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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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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种田之棠梨叶落胭脂色》作者:南枝(1.17完结+番外7) Part 1

第一章 重生
  第一章

  大垗村里董武前些年父母相继去世,本要和小时候的娃娃亲——隔壁村的和萍完婚的,他坚持要守孝三年再完婚,对方家里于是不同意了,把女儿嫁给了同村的小地主里正家的小儿子,村里许多人为他鸣不平,但董武当时什么也没说,还包了礼钱让同村过去喝嫁女酒的李四嫂带去送礼,说是毕竟和萍他爹和他爹原是好友,对方家里嫁女总要有个表示。

  村里的人都叹董武老实,好好的媳妇嫁别人了,他不去闹闹事,还要送礼,也真是好欺负。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

  董武父亲原是个小秀才,但不是那种迂腐秀才,长得孔武有力,在村里干农活上也是一把手,他自认自己不是考得上举人做官老爷的料,中了秀才后也去考过两次乡试,无奈每次都没上,于是他也就完全失了考状元的心,只好好伺弄家里的田地,有时也去乡里的私塾里兼职教几天书,家里有十几亩田地,有一片果园和竹林,最重要的是,家里有一位贤妻,然后贤妻给生了一位好儿子,只是生产时伤了身子,之后董武母亲身子就不好,家里虽然有两丫鬟,董武母亲也有意让这两丫鬟中的一位给董武父亲做小妾,不过董武父亲是难得的情痴,没有答允,还把丫鬟都给嫁人了,买了两仆妇回家接替丫鬟的事务。
  如此一直过了十年,董武家里家境殷实,父母恩爱,生活幸福美满,但董武母亲却在这一年因染上风寒从此卧病在床,第二年就去了,他父亲从此也没有再娶,在董武十五岁上,他父亲也因思念妻子过重,一病不起去了,从此家里就只剩了董武和一个仆妇。
  那仆妇是卖给董家的,但看董武年纪不大,把董家的东西偷偷拿到县上去卖,然后被董武给发现了,那仆妇哭天抢地的,之后还是被董武给转卖掉了。

  从此董武就过起了一个人的生活。
  村里的人原来都还想着董武这么个孤儿一个人过日子定然会败光家,甚至还有邻村的混混一群人专门来勾引董武去县上赌博,不过董武虽然年龄小,但已经心性沉稳意志坚定如大人了,说父亲过世,他要守孝,不能玩乐,以此把那些混混都拒绝了。

  董武之后一直勤俭持家,劳作勤恳,家里不仅没有被他败了,他日子过得很不错。
  只是一个人过着未免不好,当他娃娃亲的和萍嫁给了里正的小儿子,他又到了十九岁,过了守孝之期,村里不少婆姨便很热衷给他做起媒来。大家都认为他是个很能过日子的,虽然他无父母,家里亲戚也只得县上一舅舅,但依然有不少女孩子愿意嫁给他。
  不过,董武都没有心动,他似乎很热衷做事情而对妻子无所求,他此时已经发展了两个大鱼塘养鱼,还收乡里的鸭蛋做咸蛋生意,家里的田产也打理地很顺,家里的房子也修得颇好,但他已经二十四五岁还没有成亲,不免就让外人闲话起来,甚至还有人背后说他是不是那方面有问题,一向不怎么管董武,只在董武需要帮助时才出手的舅舅此时也在他舅母的要求下来关心董武的终身大事了。

  于是,董武二十五岁上。
  前些日子,他买了个漂亮的小媳妇回家。

  那真是一张水灵灵的脸,一双眼睛睁开来盈着一汪水,只把看到那眼的人三魂都勾走了两魂。

  因是买的媳妇,加之董武平素就节俭的个性,所以也只请了舅舅舅母和村里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甚至拜堂也简单至极,还是董武把那小娘子抱着行完礼的,据说那小娘子是某某大户人家的丫鬟,就因长得漂亮为主母厌弃,所以才被卖了,她心里伤心,所以害了病,连拜堂也没有力气。事情是不是果真如此还真不好说,反正是村里婆姨添油加醋说的。

  这下大家知道董武不是不娶,而是看不上村里这些姿色平平的姑娘,人家向往像他娘一样的美娇娘呢,这下抱了一个美人归了,也算是一段佳话。
  至少村里不少男子是对他异常艳羡的,其实大家都没有看到董武那位小媳妇,董武抱人回家时是晚上,之后拜堂新娘子头上又盖了红盖头,于是不少人只见到新娘子一漂亮的下巴尖,而听见过那新娘子的爷公说,是城里养出的漂亮娘子,眼睛水汪汪的,他们这乡下地方的姑娘没法比。
  于是,董武的小娘子的美貌就在村里传开了。
  但到底有多漂亮呢,估计也是个人样子吧,还真能够把人的魂勾了不成?

  宋篱醒过来的时候头很痛,脑子也有些眩晕感,他想坐起身来,发现身体发软,居然坐不起身。
  他迷迷糊糊地想起事情来,然后就愣住了。
  他记得歹徒的刀刺入了自己的身体,他甚至听到了肉和血管被割裂开的声音,然后是风声呼啸,他被从悬崖上推下了海。

  如果这样还不死,而他此时只是头痛,这简直是个奇迹了。
  家里家业一大,下面的财产继承人争夺财产的手段便让人想起来就恶心,宋篱对家中产业根本没有什么心思,他只想平平淡淡过些日子就行了。甚至他毕业工作也是找的普通的工作,甚至没有进自家公司,但依然躲不过那些人的眼,硬是要把他解决了才甘心。
  宋篱叹口气,心想血脉亲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世间也真是丑恶到一定地步了,让人没有丝毫想要活下去的欲望。

  他想了一阵事情,因他胸口挨过一刀,但此时胸口却没有痛感,他有些疑惑,伸手摸了摸胸口,发现的确是没有伤的,他诧异了一下,目光四处瞧了瞧,发现自己睡在一个架子床里,床铺的帐子是放下来的,但是依然可以透过帐子帘看到外面的布置,有一张小方桌,上面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有茶壶和茶杯,还有一个老式的二开门衣柜,衣柜旁边有一个矮柜,矮柜旁边有一个很老式的梳妆台,上面还放着一个圆盘镜子,那扇窗户似乎也不是玻璃窗户,而是雕花的木质窗户,上面蒙着一层碧绿的窗纱……

  再看过去有一扇门,门没关,但是放下了布帘子,门边的一个架子上放着一只镀铜的脸盆,上面还搭着帕子。

  宋篱为这房间里的布置觉得奇怪极了,他掉下海,难道不应该被救到医院里去,为何偏偏到了这样一个地方。

  他伸手抚额,发现头上包着纱布,这个样子,似乎是额头受伤了。
  之后他才看到自己的手,白白嫩嫩一只手,应该还是个不大的孩子的手,根本不是他原来的那成年人的有力的手。
  他诧异极了,然后一下子瘫在床上全无力气。

  他听到外面的房间里有声音传来。

  "你那小媳妇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看那手,嫩成那副模样,一点茧子也无,怕是在原来主家里连脸盆都没端过的主,也难怪要被主母卖出来,这样的狐媚子估计勾引家里老爷吧!我说武娃,你怎么就鬼迷心窍娶这么个人,村里的姑娘家,即使没她那份标志,但操持家务定然是能手吧。你们男人就是容易被狐媚子勾去魂。你别说舅母说你的话不好听,但她确实不是个持家的人啊!"
  这是一个苦口婆心的妇人的声音。

  另一个醇厚的男声响起,"舅母,我知道你说的都是为我好。不过,我娶她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她在我家,会变得能干起来的。"

  "会变得能干起来?她那额头上的伤怎么回事?是不是她想不通嫁给你这么个庄稼汉寻死给撞的,我说,这么个媳妇还真是不如不要。你们圆房时她是不是好的,要是不是的,你这和去娼馆里买个人回来有什么区别!"

  "舅母!她现在是我娘子,你不要在我面前说这种刻薄话。"董武的话虽然不重,但让舅母一时真愣住说不出来了。

  "好好,事情也到这个地步了,我也不是你亲娘,你要怎么随你。你家里乱糟糟,我也不叨扰你了,午饭也不用留我了,我这就回去。"

  "李婆婆已经做了饭,还请舅母用过午饭了再走,不然也显得甥儿太过怠慢。"

  宋篱在屋里听得外面两人的对话,觉得糊涂起来。
  依他所见,他死后重新为人,如铁拐李附到别人身上一样,他也附到了另外的人身上,而且依照现在房屋里的布置,和外面两人的谈话方式,他似乎也不是在原来的世界里了。
  只是,外面的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是外面那男人新娶的媳妇?而且还不受那男人的舅母的待见?而且额头上的伤是因为看不上这个男人而撞出来的?
  宋篱迷惑极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那东西,的确是在的,这个身体明明是个男人的嘛,怎么做人媳妇了?

第二章 初识
  第二章初识

  宋篱躺在床上,除了觉得头痛之外,身体其他地方倒没有觉得有什么难受之处,想来这个身体也只是额头受了伤。

  想着自己占据了原主的身体,也不知会不会被买他的这个"夫君"发现身体里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要是被人发现了他应该如何,想来在古代很大可能会被当成妖怪给烧死掉吧!
  想到这个结果,宋篱不由得颤了颤,火刑可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想到以上后果,宋篱决定还是先好好装傻充愣,不要暴露了自己,先摸清敌情再说。

  宋篱头实在太晕了,没想什么东西便又睡过去了。
  等他再一次醒过来,是他明显感觉到有一人坐在床边,而且还抱着他的身体,这让宋篱觉得非常不自在,于是赶紧把眼睛睁开了。

  床帐已经被挂了起来,窗外映进来的阳光让房间笼罩在一层柔和的白光里。
  怀里的身体一僵,董武就知道他新娶过门的娘子醒了。

  他知道怀里的人不喜自己,便只好恋恋不舍地把人放着靠在床头,又整了整枕头让他靠得舒服点。

  宋篱的眼睛睁开,眉头蹙起来,看向坐在床沿的男子。

  说实在的,这个男人看身材显得挺高大,五官不差,眉目疏朗,算是一个长相不错的人。而且这人眼神沉稳深邃,面相正直,一看就是个应该在人品上也不错的人,看他这坚毅又沉稳的气度,说不定还挺能干……
  打量着董武,宋篱并没有给他打负分。

  而被宋篱蹙眉打量着,董武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其实挺忐忑。毕竟这事他实在做得不够光明磊落,让人家好好一个少年郎来给他做娘子,而这少年郎虽然是要被拖去卖进娼馆的,但毕竟还没有卖进去,看他的样子手脚和气度,他家以前估计还挺富裕,不然不会把他养成这样。

  被宋篱看着,董武轻咳一声,把药碗从床边矮柜上端到手里来,说道,"先把药喝了吧!大夫说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好好喝几和药就会好。只是,你额头上恐怕要留疤……"
  看宋篱因为他说要留疤而眉头又一蹙,董武就放轻了声音,继续道,"不过,没关系,我不在乎,即使留疤我也喜欢你。"

  宋篱闻到那黑乎乎的药味就想反胃,董武把药碗凑到他面前来他就赶紧把头偏开,董武看他这样以为他拒绝喝药一味求死,就继续说道,"你还是先把药喝了吧!这样求死有什么意思,我们已经结为夫妻,以后我会好好待你,你就和我好好过日子吧!且不说你家人本就要把你卖到娼馆里去,我半路把你买来也算是救了你,你要是不愿意,我自此也不会再强迫你行事,你又何必把我当成你仇人。"

  董武声音醇厚,把声音放柔了劝起人来也自有一股柔情在,要是面前真是一位小娘子,多半就被他打动了,可偏偏他面前是一男人。

  宋篱听董武这样说,便又知道了些事情,原来自己的这个身体是要被家人卖到娼馆去吗,这样说来,这个身体的家人待他也比他以前的那些家人好不到哪里去,而且,这个男人以为他是要求死,难道这个身体额头上的撞伤真的是自杀留下来的痕迹,而所谓的"强迫你行事"是指婚姻中强/奸?

  宋篱依然把头偏到一边,张了张嘴,因几天没动过嗓子,声音显得低哑,但依然有一副好听的软糯的少年嗓音,"我是男人,你娶错人了。"

  因为这个声音,宋篱自己都愣了愣,非常不习惯。

  董武也许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低哑,从桌上茶壶里倒了杯水递到宋篱面前让他喝,宋篱看了看递到面前的普通的瓷杯,实在因喉咙不舒服,这才接过喝了里面的水,喝了水后就觉得舒服多了。

  因他喝了水,董武的神色也放松了一些,他的娘子愿意喝水说明他并不是一心想死的,只要他并不是一心求死,事情就好办了。
  董武说道,"我知道你是男子,不过没关系,我既然娶了你,就会好好护着你,和你一辈子一起过日子。当初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姑娘家。"

  宋篱听他这样解释,神色变了变,然后又抬头观察董武,他上一世死时已经二十四岁,心智不算小了,自然判断力是有一些的,他没想到一到古代来,遇到的"夫君"居然是一个天生的同性恋者,估计他是知道这个身体是男孩子所以才把他买来成亲的吧,而且这个身体是男性的事情外人还不知道。
  看来面前的这个人看着老实正直,估计也不是他想的那样老实正直。

  宋篱眉头只是微皱了一下,并没有问他,他低头想了想,觉得自己要在这里过日子,估计真的只能依附于这个男人了,不然,他在这个世界里什么也没有,而且身份还是别人的妻子,他能够怎么办?
  宋篱望着董武,说道,"你真的不会再强迫我了吗?"

  面前的少年虽然额头上包着纱布,但是皮肤细腻洁白,秀眉粉唇,一双眼睛睫毛甚长,眼睛黑白分明,如一潭秋水般沉静又秀美,被这样一双眼睛望着,又有谁能够说出拒绝的话。
  董武声音略顿了一下,然后保证道,"是真的,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

  于是宋篱身体就一下子放松靠在床头了,想来既然到了这里,还是走一步算一步,先把日子好好过下去再说吧!
  而且,远离了以前家里的那些是非,平平淡淡的生活不正是他所求吗?
  这样安慰着自己,宋篱便也豁达地接受了现状。

  董武看宋篱一下子放松了精神,就知道他不会再寻死了,于是把药碗又端起来,说道,"娘子,先把药喝了吧,喝了药你的身子才会好。"

  宋篱听他叫自己娘子心就是一颤,他皱着眉头接过董武手里的药碗,仰头就把一碗药闭着眼睛灌下去了,他刚喝完,董武已经把一枚糖腌杏干递到他嘴边来,宋篱愣了一下还是赶紧把杏干含进嘴里吃了。
  董武又端了水来给他喝着漱口,这个样子的他,实在是一个好丈夫的典范。
  只是宋篱不由在心里嘀咕,为何这人要是一个gay呢。

  董武看宋篱喝完药,便道,"娘子先好好休息,我要先出去做事,晚饭时分就回来,你有什么事就叫李婆婆,他在我家帮佣,是个老实人。"

  宋篱轻声"嗯"了一声,然后要求道,"你不要叫我娘子,叫我名字行不行?"

  董武一愣,"不叫你娘子,这不妥当吧!"看到宋篱皱眉,他于是只好道,"可我还不知娘子你的闺名,将你卖给我的卖身契上写的是桂花,想来是一化名,不是你的真名。"

  宋篱在心里嘀咕这个年代的卖身政策还真是不妥,回答道,"我叫宋篱,你叫什么?"

  董武笑了一笑,那张本显老成沉稳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让人眼睛一亮的明亮,他说道,"为夫姓董名武,不是行伍的伍,是文武的武。"

  "为夫"二字又让宋篱抖了两抖,看董武端了药碗出门去,他真不知道董武是故意说这两字调戏他,还是无心这样说的。

  董武临出门前又进卧室里来看了看宋篱,还给他掖了掖被子,让他好好休息,这才离开了。

  宋篱喝了药脑子又有些晕,又睡了过去。
  等他一觉醒来,外面天色已经暗下来,他想下床去上厕所,好不容易爬起来又裹了一件外衫,穿上了鞋子,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厕所在哪里。

  他走到门口去,把门帘掀开,就和外面一个头发已经泛白的老婆婆对上了,那老婆婆看到宋篱,马上道,"小娘子怎么起来了,快回去躺着吧,千万莫吹了风,不然以后头痛治不好留了根就不好了。"

  宋篱站在那里没动,他实在问不出口这老婆婆厕所在哪里,但是尿急这种事又不是人能控制的。
  老婆婆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问道,"小娘子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宋篱抓着门框,实在不知道怎么说,幸好这时候董武扛着一把锄头提着一个篓子回来了。李婆婆对董武道,"武郎,你家小娘子莫不是有什么事,我问她她也不答,你来看看。"

  董武放下东西,走到宋篱面前来,他身上带上了一些鱼腥味,宋篱微侧了身躲过他身上的味道。
  董武扶着宋篱进了里屋,说道,"大夫说你伤了头吹不得风,你不要出里屋去。有什么事情就说。"

  宋篱早憋得难受,此时看到董武,明明都是男人,他却又偏偏不好问,最后实在没法,只好问出口,"我想去茅房,你家茅房在哪里?"

  董武一愣,看向宋篱,只见他的小娘子此时面颊泛红,眼神故作镇定,却不敢看他。
  董武的心软了一软,脸上也不敢带上笑意,答道,"小解是不是,床下面有夜壶。"

  董武把夜壶提出来,宋篱看着那东西却像看着一古董,实在不知道如何下手。

  董武却帮他把夜壶提着,说道,"要我帮你解裤带吗?"

  宋篱眉头一皱,他分明觉得这看着正直老实此时的确也一副严肃沉稳的脸的董武是在调戏他。

  他手忙脚乱地解了裤带,但是面前的男人却是个同性恋,让他颇不自在,而且董武还故意看着他的那个地方。

  宋篱这个身体本就弱,差点没站稳,董武一勾手把他搂到臂弯里,然后支撑着他,人有三急,宋篱也实在顾不得其他,畅快地解决了才松了口气。

  董武人实在不错,他放回夜壶,还把宋篱扶到铜盆架边上让他在铜盆里洗了手,然后又扶着他去床上坐着。

第三章 夫君
  第三章

  宋篱从第一次醒来至此时已经过了整个白天了,但他还没走出过卧室的门,不过,根据卧室里的布置,可以推断这个家里应该是比较富裕的。
  毕竟地上的地板不是土地板,而是铺了一层石板,甚至房屋的窗户上用了窗纱,根据他穿着的衣服,感知的气温,知道现在应该要入夏,所以窗户上将不透气的厚窗纸换了可透气的碧绿窗纱。
  连那个装着水的洗脸洗手盆也是镀铜的水盆,并可以用得起瓷器,他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是质地非常柔软的布料。
  宋篱还是比较欣慰的,至少自己没有附到一个家徒四壁的人家去,虽然现在的身体是一个男人的"娘子",但总好过没饭吃没衣穿。

  董武似乎发现了宋篱嫌弃他身上的鱼腥味,等他再一次进这间卧室里来,他已经换了一套衣服,虽然和原来那套面料样式没什么变化,但宋篱还是知道他换衣服了,他靠近宋篱,身上再没有那股鱼腥味。

  宋篱因为刚才让董武给他提夜壶的事情还觉得颇尴尬,于是一向面皮算不得厚的他脸颊就有些泛红,坐在床上问董武,"是不是有什么事?"

  董武虽然答应了宋篱不强迫他,但是看得出来,他辛辛苦苦娶了这么个娘子满足自己,定然不会因为宋篱的以死相逼的反抗和让他从此不准强迫他这事就放弃他的,宋篱看出董武是想来怀柔政策了,估计是想用温柔感动他,然后让他乖乖当他屋里的"娘子"。
  所以,对于董武的殷勤与温柔,他是一边看着,心里没怎么心动。

  董武拿了个不小的用苇篾编制的四方盒子出来,道,"你喝药觉得苦,大夫又说你吃不得太多杏干,我托人在县城里带了一包吉明号的蜂糖糕回来,放到这抽屉里,你要吃的时候就拿,不过也不要一次吃太多,不然吃不下饭。"

  董武说着,已经把东西放进衣柜边上矮柜里的抽屉里了,宋篱看着,对那编织品还挺感兴趣的,因为可以看出那编织得异常精细,虽然他不是特想领董武的情,但还是想看看那东西,犹豫了一下便要求道,"你……那个……把东西拿来我看看吧!"
  宋篱是学室内设计的,他本身对装饰用的小玩意儿很感兴趣,所以才对那个物品没什么抵抗力。

  董武愣了一愣,然后就在心里笑了,他那小娘子那本苍白的脸上此时晕上了点红晕,黑黑的眼睛里带上了期盼,一张脸比前几日好看很多。
  董武心想宋篱果真年龄还小,这般喜欢吃糖。
  他心里也跟着甜丝丝的,把那糕点拿了两块出来递到宋篱面前,道,"一会儿就用晚饭了,这个糕看着不多,但特胀胃,不能吃多了。"

  这是宋篱第一次见这里的蜂糖糕,看着白白的,成一个小方块,只是,宋篱不是想吃这东西,于是他直接蹙了蹙眉头,也不接董武递过来的糕点,道,"你把所有的都拿来给我看。"

  宋篱那软糯的少年音听在董武耳里,他自动把它当成他的小娘子在撒娇。
  但是董武觉得还是不应该太惯着他,他想说不能吃多了,但是宋篱已经自己下床了,他这几天昏迷着的,除了董武灌给他喝的药与米汤根本没吃什么东西,所以一下床就头昏目眩,要不是董武扶得快,他就要摔倒了。

  董武让他在床上坐着,无奈地只好把糕点都拿到宋篱面前去了。
  宋篱看着那编织精细的苇篾,白色的还泛着莹润的光,他伸手接到手里来,董武看着他的小娘子也不吃里面的糕点,就捧着那苇篾看,感觉异常奇怪,他问道,"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以前没见过吗?要是你喜欢苇篾编的东西,改天我编蜻蜓蚂蚱给你玩。"

  宋篱不理董武的话,问道,"这装蜂糖糕的盒子要钱吗?"
  董武道,"这盒子不能吃,他如何来收钱?"
  宋篱道,"这糕吃完了,这盒子可以拿来放别的东西嘛。"宋篱想,是可以拿来做花篮的,装满小雏菊,放在餐桌上,正好。
  而董武对此不能理解,说道,"这东西放不了多久,一段时间就脆了,坏掉了,要装东西,要竹篾编的。"

  宋篱心想原来是这样的啊。但是不免还是觉得这苇篾盒子编得精细,古代人活得悠闲,生活细节上的这些事情很愿意花心思。许多工艺都很精湛。

  宋篱尝了一块糕,表皮略微有点脆,里面却是糯的,想来原料是糯米之类,甜丝丝的还有一股清香,的确味道不错,比起中午吃的那个微带酸味的杏干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

  宋篱吃着,把那装糕的盒子往董武面前递了递,道,"你不吃点吗?"

  董武听宋篱让他吃糕,心里更甜了,脸上也带上了笑意,说道,"我不吃这些。"

  这种糕果真是看起来小,吃进嘴里是糯的,粘牙,要嚼好一阵,宋篱吃了两块就不要了,让董武放回去,他毕竟受人恩惠知道感恩,说道,"这糕很好吃,谢谢你了。"

  董武似乎有些受宠若惊,拿着那装糕的盒子愣了一下才放进抽屉里,然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是你夫君,这些都是应该的,说什么谢。"

  宋篱又因为那"夫君"二字而囧了。

  晚饭是在卧室里吃的,董武把那小方桌端到宋篱床边,然后把菜摆上,给宋篱端了一碗白白的米饭给他,小桌上一小盘酱菜萝卜干,两只咸鸭蛋,一盘炒扁豆,一盘炒不知道是什么瓜,还有一碗鲜鱼汤。

  宋篱虽然几天没怎么吃东西,但是并不觉得饿,董武把饭碗和筷子递到他手里,他接过后也只夹了些米粒往嘴里送了两口,董武吃的却是和宋篱不一样的东西,一个大陶碗里装着的米饭颜色没有宋篱的白,而且似乎是红薯饭。

  宋篱拿着自己手里的细瓷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宋篱以前家里虽然家业很大,但他并不是父亲的妻子所生的孩子,他是情妇所生,后来他父亲把他带回家里去拜见了爷爷奶奶,也许是他长得比较讨人喜欢,又特乖巧有礼貌,他爷爷就让他认祖归宗了。
  所以他从小就不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少爷,跟着母亲过日子的时候也苦过。他知道在古代能够吃白白的米饭是富人家才行的,穷人家能吃米饭也得在里面掺杂诸如高粱玉米红薯之类的杂粮。
  宋篱觉得自己吃/精米,董武吃杂粮,心里并不好受。

  董武看宋篱好半天才吃了几口米饭,也没吃菜,便问道,"是不是不好吃?"
  看宋篱那双嫩白的手,脸上甚至没有任何风吹日晒过的痕迹,就知道他以前是富贵人家的少爷,即使家里一朝一夕败了,现在在他家,估计一时半刻吃山珍海味的胃口调不过来。

  董武摇摇头,又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董武看他那数米粒的样子就看不下去了,说道,"喝些汤吧。"
  就把鱼汤舀到他的碗里,然后又说道,"这个鸭蛋是新腌不久,不咸,好吃。"

  宋篱"哦"了一声,只见董武已经把鸭蛋头敲破了,剥了一点口子,用筷子将里面的鸭蛋掏出来,筷子刚戳下去里面就冒出红沙一般的油,董武把鸭蛋弄进宋篱的碗里,说道,"这样和着吃吧,味道好。"

  宋篱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小孩子在被家长伺候,他愣愣地吃起碗里的饭来,鱼汤不知是用什么鱼煮的,成乳白色很鲜,又加进了咸鸭蛋,那颜色便变得红起来,味道倒是很不错,宋篱吃着,本没什么胃口,此时也觉得东西吃着很香。

  董武又给他夹了一筷子炒扁豆,道,"李婆婆炒得不错。"
  宋篱把炒扁豆送进嘴里,的确很鲜香脆嫩,他看董武不吃鸭蛋和鱼汤,觉得奇怪,"你不吃吗?"
  董武看向他,"我在吃。"
  宋篱指了指鸭蛋和鱼汤,董武笑道,"这是给你吃的。"
  宋篱诧异了,"我碗里的就够了,别的你吃吧!"
  "那留着你明早上吃。"董武道。
  宋篱手上的筷子一顿,心想自己在他家来这个样子算什么事啊,他好歹也是二十四岁靠自己双手挣钱的大龄青年了,现在被人伺候到了这种地步。
  宋篱把碗放下,把头也扭到一边,说道,"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你不吃我也不吃了。"

  董武惊住了,把碗递到宋篱手里,"你快吃吧,不然饭该冷了。"
  宋篱把他的手推开了,扭着头不看董武。
  宋篱的手带着柔嫩的感觉,那样推开董武的手,便让董武觉得心似乎也被他摸了一把,他看宋篱不为所动,于是只好说道,"我把蛋吃了,但这鱼是河里不容易钓到的小澧鱼,给你补补身子好,我把它吃了也是牛嚼牡丹浪费了。"

  宋篱眉头蹙起来,他原来还想着董武要用柔情攻势,他定然能够坚持住的,但没想到,这还是第一天,他就惨败了。

  宋篱多少年没有尝到过这种温情了,自从母亲去世后就再也没人真正对他好过了,他原以为自己的心早冷了,能够抵御一切,现在他才明白,他的心的确是冷的,所以有一点温暖,便让他不得不溃不成军地融化了那冰筑的外壳。

第四章 身世
  第四章

  因没见到董武的父母,也不曾见他兄弟,即使吃晚饭,也没见下午见过的那个李婆婆一起吃,对此,宋篱还是觉得很好奇的。
  宋篱把一小碗饭吃完,董武又给他舀了一勺汤,宋篱知道和他客气是不必的,喝了汤便放了碗,董武解决了桌上其他的菜,把那只咸鸭蛋也吃了,然后就开始收拾桌子。

  此时天幕已经暗下来,但还能够看清楚事物。
  董武收拾桌子非常麻利,宋篱看着他的动作,想了想问道,"董武啊~,你家里其他的人呢?"

  董武端着碗盘要走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朝宋篱露出个笑,道,"我父母早年过世了,家中亦无兄弟姐妹,只一舅舅在县城里过活,此时家中只有你我二人,以后便是你我相依相靠过日子……"

  董武背着窗户,使他的脸掩在暗影里,宋篱看着他,他知道他在笑,但是,那个笑容只让他感受到这个人的落寂和一丝苍凉,甚至他的声音此时也比白日里来得轻来得低,于是就更显出那种落寂之感。
  此时宋篱还不知道他的身世,不知道他是一个十五岁开始就一个人过日子的争取自己美好未来的坚强的人,但是,此时宋篱已经对他心生好感和亲近,仅仅才一天,他便对此人有了好感。
  那一句真心总能够打动人的确是正确的,宋篱无法无视别人的朴实的真心。

  宋篱对于对方那"相依相靠过日子"的话还是有些不习惯的,他微仰了头,注视着站着的高大的男子,说道,"我到这里也是无依无靠,以后我有做事不对的地方,你还要多包涵。"

  董武听他这样说,说实话他的心里有些激动,窗外最后的微光映在宋篱的脸上,明明还是稚嫩少年的脸,却带着看尽世态般的沉寂宁谧,董武甚至想上前抱住他啃他两口,但是,此时他手里端着碗盘,拿着筷子,实在无法做出他期待的事情,而且,估计他真上前抱一抱他,他这个小娘子便又会视他做仇人了。

  董武端了碗进厨房,又来收拾了桌子,把卧室里收拾好了才又进厨房里去洗碗刷锅。

  宋篱能够听到外面隐隐的狗吠之声,还有其他动物的声音,甚至还有妇人呵斥小孩儿的声音,那些热闹被隔绝在窗户之外,但他靠坐在床头,在宁静里突然并不觉得孤独了。
  这个世界在这黑暗里,也自有一种让人安心安宁的气氛在。

  宋篱正闭着眼睛用耳朵感受这个世界的声音,董武拿着油灯进卧室里来了,他把灯放在桌子上,说道,"怕你怕黑,点个灯给你,要是你倦了,洗洗就睡吧!"

  宋篱睡得够多了,刚刚吃了东西积了食睡不下,他睁开眼看着放下灯的董武,说道,"刚吃了东西睡不着,我和你说话吧!"

  董武似乎对于他要和他说话很高兴,他道,"你等我去关了门就来。"

  宋篱听到外面院子里的声音,之后便是大门关上的吱嘎声。
  董武拿了一个还没有编好的篓子进来,又拿了剔好的竹篾进来,他坐在卧室正中编竹篾,还问宋篱,"要不要喝水?"
  宋篱摇头,道,"鱼汤喝多了,喝不下水。"

  董武道,"刚才不该让你喝那么多鱼汤,等过一会儿,你还得喝一碗药,不知你还有没有肚子装。"
  宋篱想到那个药味就不舒服起来,也没有答董武的话。

  宋篱想要知道自己现在所处是哪个时代,但又不好直接问,便说道,"你给我说说你们村子吧。"

  虽然点了油灯,但当外面天黑下来,房间里依然并不明亮,只有油灯周围一圈能见度算尚可。
  董武双手非常灵活,宋篱只见那竹篾在他的手里,很快就编织成篓子上的一部分,董武的脸在油灯的光里显得明暗分明,让他的脸有种白天没有的坚毅。
  他看了看宋篱才说道,"我们村没什么可说的,近百户人家,大多姓李,我家是从珧水那边搬过来的,现今整个村里就剩我一户姓董。不过邻里还算和睦,没出过什么事。李婆婆就住我们隔壁不远,她是寡妇,只有一个闺女,前些年闺女嫁人,没嫁去多久姑爷就死了,被那边公婆说她克夫把她撵回家来了,现下和她娘住一块。两个女人家终究不好过日子,我便让李婆婆时常来我家给个帮衬,每月给她点钱,也算报答她以前照顾过我的恩德。"

  宋篱轻声"哦"了一声,想到什么便又问道,"别人不说你和李婆婆她闺女的闲话吗?"
  想来古代一个被公婆撵回家的女人估计是很招闲话的,董武帮衬她们家想来也会招惹闲话吧!

  董武这下停下手里的活盯着了宋篱,宋篱被他看得不自在,弱声道,"怎么了?"
  董武起身从外面屋里拿了一个厚戒尺进来,宋篱看得一惊,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心想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他要打人不成?

  但其实董武不是用这戒尺打人的。
  他又在凳子上坐下了,用那戒尺敲打那篓子把那篓子上的竹篾打地细密结实一些,他回答宋篱道,"娘子你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我和春英从小就认识,我当她是姐姐一般,她从夫家回来后很少出门见人,一向是在家里做些活计,她在城里过过日子,绣的绣品做的鞋子城里人喜欢,她就做这些托去县城里卖,如此来过日子,我和她已经几无交集,你全不用为此乱想。"

  宋篱实在想反驳董武,让他不要叫自己娘子了,而董武却更多心思在编竹篾上,于是宋篱想反驳也来不及。
  两人这样说话,除了宋篱编竹篾的声音,便只有窗外隐隐的细小风声,在宋篱看来,这样的情景非常像是老夫老妻的家常生活了。

  董武记着时辰,过一会儿就站起身,从厨房里端出来一碗温热的汤药,他端到宋篱的面前,道,"你把药喝了,就吃块糕。"

  宋篱觉得董武这般待他让他很是别扭,却是反抗不得,只得把药端在手里,一口气喝下去,那药味实在难受,董武赶紧把水递给他漱漱口,又给他拿了蜂蜜糕让他吃压压药味。

  吃了药宋篱就开始昏昏欲睡了,他此时才想到睡觉的问题来,难道董武是要和他睡一张床的吗?
  这可真是一件让人很难接受的事啊。

  看宋篱精神倦怠起来,董武便去打了热水来,绞了帕子给他擦了脸和手,又端了水让他漱了口。

  宋篱感觉很不好意思又窘迫,等董武把脸盆放回去,他便问道,"董武,那个,你晚上睡哪里呢?"
  宋篱想要是董武家里就只得这一张床,两人便只可能睡在一起了,那该让他多难接受啊。但是不让主人家睡床,这也说不过去。

  董武愣了一下才说道,"自然是睡床上。不过娘子放心,我答应过你,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与你的。"

  宋篱在心里哀嚎一声,实在无言以对了。

第五章 样貌
  第五章

  农村里晚间都睡得早,宋篱躺在床上,能够通过窗户看到外面已经全黑下来,只能隐隐听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沙沙沙的,有一种透到心底的安详。这是在城市里住了二十四年的宋篱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来自大自然的纯然的安详。

  此时已经再没有了人声,甚至连狗吠鸡鸣鸭叫之声都没有了。
  想来,大家都已经入睡了吧!
  这个村子完全沉入寂静了。
  宋篱喝了药,也撑不住眼皮想要睡去。
  而且董武也半扶着宋篱让他睡在了床里面,又把他身上的被子给他盖好了,但宋篱还是支着眼皮不想睡过去,因为想到过会儿董武会上床来和他睡在一张床上,他非常不自在。
  任何一个人要和一个相识不到一天的人同床共枕都会不自在的吧。

  而董武认为宋篱要睡了,所以他把那竹篾篓子拿出去放在了外面的房间,又端了油灯出去。
  房间里暗下来,宋篱把眼睛睁开,望着门口。

  董武估计是怕扰了他睡觉,他在外面房间洗了脸脚才又端了油灯进卧室里来,然后灭了灯,在黑暗里摸上床来。

  宋篱此时甚至能够感受到董武的呼吸,还有他身上的属于他的味道,那种味道似乎是竹叶的味道,有一种柔软的感觉。

  董武躺到床上来了,宋篱赶紧把身体又往里挪了挪,两人盖不同的被子,其实并无肢体接触,但宋篱还是觉得精神紧张。

  董武的声音有些含糊,他说,"睡吧!你要相信我。"

  宋篱不是告诉自己要相信他就能够相信他的,所以,他还是撑着眼皮睡不下去。

  又过了一会儿,宋篱感受到董武的呼吸已经均匀了,他想他一定是睡着了,他这才放松下来,准备下床解决需要,他才刚撑起身体要从董武身上过去,董武就醒了,他撑起身体来,问道,"怎么了?"

  宋篱心里有些发闷,难道这个人没睡吗,他守着自己怕自己跑了吗?
  宋篱没好气地道,"我解手。"

  董武再没说什么,他扶了扶宋篱的身体让他能够稳稳当当地下床去,看宋篱站稳了,他才问,"要把灯点上吗?"

  宋篱闷闷地答他,"不用。"

  董武于是又问了,"那你摸得到夜壶不?"
  宋篱更闷了,道,"我自己可以。"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操作起来就挺熟练,但是,宋篱却发现自己一个人没办法用这老古董。
  此时外面已经有了点月光,房间里不那么暗了,董武发现宋篱站在那里却无所动静,看了看,终于知道原因,于是在心里暗笑着,起床来给他把夜壶提着。

  宋篱憋闷地说了句"谢谢",总算是解决了内需。

  为什么总是遇到这种事情。
  宋篱一脸窘相地去洗了手,然后爬上床去的时候心里那个憋闷。
  而且还在他爬进床里的过程中,不小心绊在董武身上,于是一跤跌在他身上,手撑着他的胸膛,鼻子磕在他的下巴上把他磕得鼻子一阵发酸,所幸额头上的伤处没有撞到。

  几乎是董武把他扶住半抱着将他放进了床里面,宋篱憋闷地内伤,他赶紧拿被子把自己卷了,脸朝内不发出一点声音来。

  而董武此时也憋得要内伤了。
  宋篱那红着脸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刚才倒在他身上,更是柔若无骨的样子,身上带着淡淡的药味,还有属于少年的身体的清香。
  这个人是他拜堂成亲的名正言顺的娘子,但是,他此时却是看得着吃不着。

  宋篱裹在被子里,虽然神经紧张,但是,也许是药效太足了,他还是终于没有支撑住,睡了过去。

  第二天等他醒来,身边的董武已经不在了。
  这时候其实还很早,外面天色才麻麻亮,卧室里的家具也只看得清个轮廓,但是,村子似乎已经活起来了一样。
  能够听到外面的鸡叫声,狗吠声,还有别人家大声唤人的声音。
  而他们家,外面院子里也传来说话声,似乎是有人来找董武有什么事。
  宋篱躺在床上没有动,过了一阵,董武进屋来了,然后他应该进厨房了,有烧柴时候的声音响起。

  宋篱就闭着眼睛拥着被子静静听着这些声音,之后就又睡着了。
  他似乎从没有睡过这样的好觉,在这样的拥有如此安宁的环境,有如此清新的空气,甚至床上新被子的味道也那样好闻。

  这对他来说,已经是新的一天,也是他的新的一生的开始。

  宋篱再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透过放下来的床帐,看到清晨的阳光投在窗户上,将窗户的雕花格子印在地上,他甚至在上面看到了留下的一个"囍"字的轮廓。
  宋篱拥着被子动了动身子,然后望着那个"囍"字发呆。
  他的额头估计因为他昨晚上用被子给蹭到了,此时隐隐有些发痛,他躺了一会儿发现屋里没什么声音,他拥着被子坐起来,唤了一声"董武。"

  也许是董武已经没在家,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小,虽然他叫了人,但是没有人回答他。

  这种安静让宋篱有些不安,加上他的头痛,让他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是下床去,还是再大声叫董武。
  宋篱听自己的声音,还是很嫩的少年的声音,甚至会被人误认为是女声,估计变声期都还没到,而且这身体的手脚都是没长开的那种,他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只有十三四岁。
  要是这样的话,那在现代,真的还能够被称为儿童了,毕竟他上辈子这个年龄还在读小学六年级呢,但是现在,这个身体居然已经和一个大男人拜堂成亲了。
  宋篱想着这个问题,便又囧了囧。

  在他准备下床自食其力的时候,他听到一声小声的吱嘎声,应该是外面的院门被打开的声音,然后有东西被放下的声音,紧接着大门打开的声音就传来了,宋篱那一刻心里的欣喜是那样的明显,他叫道,"董武,是你吗?"

  董武走进卧室里来,说道,"娘子,你是不是醒了?"

  宋篱囧囧地要求道,"我说了我叫宋篱。"

  董武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你醒了,那我去把早饭端来给你吃吧!我去陈大夫那里拿了药,一会儿要给你换伤药。"

  宋篱不想对董武说自己额头有些痛的问题的,但是,想想要是此时不说,以后留了后遗症那么会更麻烦,于是,就说道,"董武啊,我昨晚上估计把额头上的伤蹭到了,现在在发痛,你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啊?"

  董武将床帐用床帐勾挂起来,宋篱拥着被子靠坐在床头,额头上裹着纱布,但他那微皱眉头忍受疼痛的样子实在太惹人怜爱,董武不由自主满腔男儿热血就化成了绕指柔,声音柔了不止一点,他把宋篱的头发好好拂开,然后看了看那伤处,道,"倒是没有流血,我让陈大夫来给你看看吧!"

  宋篱觉得叫医生来太麻烦,便说道,"算了,你不是要给我换伤药,那你给我看看就行了。"
  宋篱担心的是怕发炎了,那样就会很麻烦,但是他觉得自己并没有发烧,估计发炎的可能性也并不大。

  董武于是说,"我先给你看看好了,要是不行,就得去叫陈大夫来。"

  董武也没让宋篱下床,去端了洗脸水来拎了帕子给宋篱洗脸,害怕宋篱又把伤处给碰到了,便也是他帮着洗的脸,宋篱仰着脑袋,那张脸还没有董武的一只手掌大,董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脑,一只手拿着帕子仔细地给他擦脸,热乎乎的帕子擦过,宋篱的脸颊变得红红的,他闭着眼睛眼睫毛一个劲地眨,董武手上的帕子给他擦脸擦了老半天,他的目光那样热切地把他盯着,直到宋篱脑袋都仰痛了,问道,"还没好吗?我脸这么花。"
  董武反应过来,才拿开帕子,又在水里洗了洗,给宋篱擦手。

  董武看着他,心想,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他,让他不要劳累,永远这样漂漂亮亮的。

  宋篱的早饭是一碗细面,放了几根青菜叶和一个煎鸭蛋,一个中等的碗装着,细白的面盘在碗里,上面的青菜叶显得异常地嫩,煎蛋放在中间,橙黄色的蛋黄,嫩白的蛋白,上面还撒了一些碎葱,里面没什么油,也没有放酱油醋之类,但是非常香。

  董武把桌子端到宋篱的床边让他倚着桌子吃,还说道,"不要烫到了,味道够不够,要是不够,我去给你切一点酸菜来。大夫说你额头上的伤要忌醋和酱油。"

  宋篱觉得这面已经很好吃了,点头道,"不需要别的,这样已经很好了。"然后又问董武,"你不吃吗?"
  董武出门去干家务,道,"我早吃过早饭了。"

  在南方,农村里,细面是一种奢侈品,要是客人到家来,煮一碗带煎蛋的细面,那便是非常好的招待了。

  宋篱吃完饭,董武便拿了换药的东西进卧室来。
  他把宋篱扶着坐到梳妆台前去,这个梳妆台在宋篱眼里就是一个比较小的带抽屉的桌案,只是上面放着一个铜镜。

  这还是宋篱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脸,他对长相一向没什么感觉,所以一直以来也没有兴起好好看看自己的想法,此时见到镜子里的新的自己,他不由得有点呆愣。

  别以为古代的铜镜看东西不清楚,打磨光滑的铜镜映物是很清晰的,而且,铜镜也是一种高档品,宋篱看到镜子里的人完全还是个孩子,脸上似乎还看得出来一点婴儿肥,而且,实在无法从这个长相看出到底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

  宋篱心里感觉比早上想到自己年龄小的时候打击更大,难怪还没有变声呢,估计十三四岁都说大了,只有十一二岁才是吧。
  他也真佩服董武了,居然这么小的孩子就娶进门来,还想和人家圆房。

  宋篱脸色不好,给他把额头上纱布取下来的董武发现了,便关心道,"是不是碰疼了。"

  宋篱不答。他的额头上的伤口看起来并不大,而且已经结了痂。想来当时这个身体的主人撞墙的时候没什么力气,所以伤口才没有太大吧。

  董武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了梳子和篦子出来,把宋篱的头发解开给他梳头。
  宋篱有一头不错的头发,又黑又长又直,想来是以前在家里没吃过苦,头发被养护得很好。

  董武不会梳繁复的发型,之前只给宋篱梳了两个辫子,此时便依然给他梳顺后编了两个辫子。

  宋篱对于梳头发更是没辙,自然由着董武给他梳头了。

  宋篱此时对于董武为他梳头实在生不出什么别的遐思,他就当自己是在理发店里别人帮他打理头发一样。
  而董武心里却甜丝丝的,认为这样的感觉很好。

  把头发打理好,董武才给宋篱额头上又上了药,然后用纱布继续给他包好,问道,"还好吧,有没有太痛。"

  额头上还是有些痛,但是比刚才要轻一些,宋篱摇头说还好,便精神倦倦地又被扶到床上去靠坐着去了。

  董武照顾完宋篱,便对他说他要出门去田里,李婆婆一会儿会来家里帮着收拾和做午饭,让宋篱有事就叫她。

第六章 家事
  第六章

  宋篱在床上靠坐了一阵,身体发软没有力气想睡觉,但是额头上隐隐的疼痛又让他睡不着。

  这样无聊地坐着,只能听到屋外的一些声响,有鸟叫声,不时还有青蛙的叫声,想来天气还不够炎热,知了和蝈蝈的声音倒不明显。

  他想出门去看看外面,便扶着床栏下了床,天气还有些凉意,他从床边的椅子上拿过自己的外衫披上,走到窗户边上去,透过碧绿的干净的窗纱,他能够看到外面院子的情景,院子里有一株大的桃树,桃树上已经结了不少果子,只是果子不太大,想来是品种并不太好。
  根据宋篱所学的风水知识,知道桃树是一种吉利的树,在门前院子里种是不错的。

  石土结构的院墙,有一扇双开的原木色院门,院门被关着的,院门的两根柱子上还有贴着的红纸没有撕掉。
  院子里靠着院墙还有一个石砌的井口,井口旁边放着一个大的陶制水缸,另一边放有一个长木凳子,还有昨晚上董武没有编织完的篓子和一些竹篾竹子……
  院子里还有些别的东西,不过,却没有活物。

  宋篱额头伤口犯疼,思考东西便也费劲,他又慢慢走过去掀开门帘到了外面的房间,外面是一个小隔间,有一个案桌供着两个灵牌,想来是董武的父母,旁边有一个藤条和竹制的凉榻,应该是夏天用来消暑的,然后还放着一张小桌子和两张靠背椅子。

  宋篱昨天走到门口就被李婆婆挡住了视线,所以没怎么注意到这间房间里的摆设,从这间房走过去就是家里的堂屋,里面有一张大桌子,还有条凳和椅子,墙上还贴着年画,堂屋的大门是关上的,宋篱想开门发现从外面锁上了,他想到董武离开的时候,他的确有听到门锁发出的声音,这让他皱起眉毛来。心想难道董武怕他逃跑了才把门锁上的么?

  他只好放弃开门,过了堂屋进了旁边的房间,这是一间厨房,墙上有挂着腊肉和干菜之类,还有大的锅灶,他对这些不了解,站在那里看了看,发现厨房后面还有一个门,打开门里面是个储藏室,放着一应的农具,还有谷仓,这间房里面还有一间,宋篱进去,发现还是一个储藏室,不过里面有一张小的架子床,蚊帐挂了起来,铺着简单的床褥,但是没有被子,宋篱在上面坐了一阵,心想自己可以来住这间房,这样就不用和董武同床共枕了,他又站在这间房的窗户那里去看了看,窗户是用厚厚的窗纸糊起来的,除了能够透一点光,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景。

  宋篱又回前面的房间去,在厨房门口和提着篮子的李婆婆撞了个正着。
  李婆婆看到他,"哎哟"了一声,然后说道,"小娘子,你起来了么?我正准备放了东西去看看你呢?"

  宋篱对她叫他小娘子很恶寒,但是又不知道如何让她不要这样叫自己,于是只低了一下头侧身让过她,说道,"一直躺着不舒服,就起来看看。"

  李婆婆将篮子放到厨房里的厨案上,道,"你这头上有伤,可不能伤了风,听老婆子的劝,还是回床上去吧,坐在床上也比站在这里强。"

  宋篱于是只好准备回卧室里去,他还没迈开步,就听到院子门被敲响了,宋篱提醒李婆婆道,"有人在敲院子的门,要我去开吗?"

  李婆婆赶紧摆手,而且还半强迫性地把他扶进了卧室里去,道,"你可不要乱走,村子里那些泼皮不要脸的都打着来看看你的主意。"

  宋篱愣了一愣,而李婆婆已经出了卧室,还把卧室那一扇几乎没多少机会关的门拉上了,宋篱站在窗口看到李婆婆到了院子里去开了那扇被插上的院门。

  一个十几岁的黑黝黝的大男孩子进到院子里来,他背上背着一个背篓,他把背篓在院子里放下,道,"这是武哥让送来的,哎,我放这里了……,渴死了,进去喝口水……"
  他说着就跑进了屋,李婆婆跟着他一起进了屋来,骂道,"喝水就在外面缸里舀,进屋来是怎么回事,我说才娃子,你到处乱窜,武郎回家来不打你。"

  "就喝一口茶来有甚么,偏生这么小气,唉唉唉……,放手,放手……"
  李明才被李婆婆给拎着耳朵给拉出去了,宋篱看着那个黑黝黝的大男孩儿被李婆婆拎着耳朵龇牙咧嘴的样子就笑了,然后看到李婆婆朝他这里看过来,他只好赶紧止住笑。

  李婆婆把李明才背来的篓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在一边架起的竹制筛子上铺着,然后就让李明才拿着背篓把他赶走了,她又去关了院门,这才进屋里来,而且是到卧室里来,对宋篱道,"小娘子,不是老婆子说你,武郎不在家,你还是少惹些是非。"

  宋篱愣住了,不知道自己哪里给董武惹麻烦了。

  李婆婆却没再说更多的话,进厨房里去了,宋篱靠坐在床边发呆,刚才李婆婆的话让他心里不太好受。

  过了一会儿,李婆婆端了药来,她把药放在卧室里的桌子上,又给宋篱倒了杯水,道,"小娘子待药冷一冷就把药喝了,我先做些别的。"

  宋篱不想让别人瞧轻自己,于是赶紧点了头,道,"好。"

  李婆婆过了一阵拿了抹布进屋来擦拭桌椅和柜子之类,宋篱觉得自己能干这个活,便道,"我来吧!"

  李婆婆看了他一眼,道,"小娘子还是上床去养着,把你头上的伤养好才是正理,不然这个样子让外人看到,不知道别人该怎么嚼舌根了。"

  宋篱呆愣了一下,只得坐回床上去半靠着了。
  他额头上的伤的确很碍眼,要是别人看到,定然知道他和董武之间有矛盾而且还撞伤了头,他才刚刚和董武"成亲",便头上受伤,这对于董武的名誉来说的确很不好。
  宋篱脱了鞋子和外衫半躺到床上去,看到李婆婆将屋子里擦拭了一遍,她离开时把他喝药的药碗也端走了。
  宋篱知道这位李婆婆不喜欢自己,而且,他第一天醒过来,从董武舅母的话里,他也知道董武的舅母不喜欢自己,总是遭人嫌弃的滋味并不好受,宋篱心里凉凉的。

  董武午时回来,宋篱躺在床上听到李婆婆去开院门迎他进来的声音,然后还有他舀水洗脸和洗手的声音,他和李婆婆说话,"他喝过药了吗?上午有没有什么不妥贴的地方?"

  李婆婆似乎受不住他这样心里总是惦记屋子里那个"狐媚子"的样子,李婆婆看着董武长大,之后一直又在董武家里帮佣,依靠董武给的钱生活,除了种点菜,并没有别的田地种粮食,于是她一直把董武当成自己儿子看待的。儿子一心只想着媳妇,哪位母亲都该不高兴了。
  "药早喝了,现在床上躺着呢,一天到晚躺床上,能有什么不妥贴的。我说武郎,你也不能这样一直惯着她,巧媳妇都是操练出来的,等她病好了,你可不能现在这样由着她了,不然她以后爬到你头上去,你就知道苦头了。"

  宋篱听到李婆婆的话就把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翻身把脸朝向床里,心里烦闷不已。
  董武已经在往屋子里走,回答李婆婆的话道,"这些我自是知晓,不过他现在伤着,还是要小心待着才行。"

  宋篱听到门帘被掀开的声音,董武走了进来,他站在床边看了看睡着的宋篱。
  他的影子挡住了一部分窗外照进来的光线,宋篱感受到床里暗了下来,但他装睡,不想和董武说话。

  董武俯下身,他的手指还带着刚才洗手的水汽,轻轻拨了拨宋篱额头上的头发,看到他闭着眼在睡,便自言自语道,"早上说伤口疼,不知道现在可好些了?"

  宋篱听到他温柔的声音,鼻子突然一酸,眼睫毛也颤了颤。
  董武以为是自己带着冷意的手指让他不舒服了,于是就直起了身出了卧室。

  外面李婆婆的声音传来,"我先回家去了……我端的菜够了,我和英英能吃多少呢?你那媳妇怕是也饿了,你也累了一上午,赶紧吃饭去吧!"

  李婆婆离开了,董武端了饭菜到卧室里来,他到床边看了看宋篱,宋篱已经睁开了眼,董武笑道,"饿了吧,吃饭了。先洗个脸擦个手。"

  宋篱从床上坐起了身,想说自己来做这些,董武已经拎了帕子来,给他小心翼翼地擦脸,问道,"头上的伤处还疼吗?"
  还隐隐有点疼,但比早上好多了,宋篱摇着头道,"已经不怎么疼了,你别担心。"
  董武这才松了口气,摸了摸给他包好的纱布,然后又给他擦了手。

  午饭宋篱依然吃着白白的精米,董武吃玉米饭,有炒叶子菜,还有用腊肉焖出来的豇豆,闻起来就很香,还有给宋篱煎的鸡蛋和熬的鱼汤。
  董武将鸡蛋夹到宋篱碗里,宋篱愣了一愣,道,"一人吃一半吧,我吃不了这么多。"

  董武也跟着愣忡了一下,看到宋篱微微垂着头眉目柔和,心里便升起一股温柔的暖意,他如何看不出宋篱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宋篱心地善良又温柔,能够明白别人的好,也知道心疼人,他决计不会成为李婆婆和他舅母担心的那种人。

  宋篱说着,已经把鸡蛋夹成了两半,把多的那一半放到董武碗里去,道,"你做事情比较累,吃多的,我不怎么饿,吃不了太多。"

  董武这次没有客气,将鸡蛋吃了,又给宋篱舀了鱼汤,然后又给他夹了肉,宋篱慢慢吃着饭,对董武说道,"董武,那个,以后不用单独给我做饭了,我吃和你一样的就行,我挺喜欢吃玉米饭。"

  董武可不会认为宋篱是真的喜欢吃玉米饭,过惯富贵生活的宋篱哪里能吃这么粗糙的东西,他笑了笑,道,"不费什么事,都是放在一个灶里蒸的,没有单独煮。"

  宋篱不知道该再说什么好,却把筷子伸进了董武的碗里,将他碗里的米饭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带着玉米香的米饭其实很不错,宋篱并不觉得自己会吃不下去,董武愣了一下,才道,"那好吧!"

  吃完午饭,宋篱也帮了一把手,把桌子收了收,然后要下床帮着端碗筷,董武赶紧道,"我来做就行,你别累着了。"
  宋篱坐在那里,眉头蹙起来,紧紧抿着唇,很受伤的样子。
  董武看他这样,倒有些不知所措了,放了手里的碗盘,道,"你现在身子不好,等你好了你再做这些吧!"

  宋篱垂着头闷闷地说道,"我不是只会享受吃白食的。"
  董武听他这样说就笑了,道,"这个我知道。即使你是吃白食的我也养着你,更何况你这么好呢。"

  宋篱抬眼看了他一眼,站起身端了盘子往厨房走,董武看他倔强若此,实在无法阻止他了,只得端了剩下的东西跟在他身后。

  宋篱准备洗碗,在灶台上瞧了半天也没看到洗洁精,愣了一愣才想起自己不是在原来的世界了。
  董武从他身后将他半搂着让他站在一边,董武的身体很热,宋篱被他搂得一怔,心里也跟着颤了两颤。

  董武已经放开他开始收拾灶台,拿了丝瓜瓤开始洗碗刷锅。
  宋篱站在那里看着他做着这些事情,道,"这些我会做,一直躺在床上不舒服,我可以做些事情。"
  宋篱觉得自己还是早些做事情比较好,这样他心里才会安心,一直在别人家吃白食让他很窘迫和不安,特别是在明白李婆婆征对他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

  董武回头朝他回了个憨厚的笑,宋篱要求着做事,这让董武总算安下心来了,宋篱这样子,说明他真的愿意和他过日子了,而不是视他做仇人,只是,他并不明白宋篱为何这么快就有这么大的转变。

第七章 融洽
  第七章

  虽然是初夏,但是正午的太阳也有些晒人。
  宋篱坐在卧室里椅子上无所事事地发呆,董武陪着他坐在旁边编他昨天没有编完的篓子。
  宋篱正兀自盯着窗口发呆,突然董武唤了他一声,"宋篱,来,这个给你玩。"

  董武叫他的名字,没有叫他"娘子",这让宋篱心里舒服多了。
  他从发呆里回过神,接过董武递给他的一个东西,他拿到手里,发现居然是嫩黄的细篾编成的一只小动物,看着乖巧可爱,中间是空的,还有两只角,甚至还有尾巴,宋篱很惊讶董武居然这样手巧,问道,"这是什么,是山羊吗?"

  董武笑了一下,继续编着竹篾,道,"是山羊。我看你坐在那里很无趣,给你编一个你玩。"

  宋篱看着手里的羊笑了,眉眼弯起来,一双清亮的眸子里盈着初夏的光芒,耀花了董武的眼,让他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他痴痴地看着宋篱,多想伸出手去将这个人抱到怀里。

  宋篱看向董武,发现董武愣愣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脸一红,道,"还有什么事吗?"

  董武反应过来,赶紧回过神,手上又开始快速地编竹篾,道,"没事。你还喜欢什么?我再给你编一个。"

  宋篱赶紧道,"不用了,我已经不小了,早过了玩这些的年纪。你别编这些玩意儿给我,浪费你的功夫。"

  董武看着他笑,似乎是在笑宋篱明明喜欢这些又装成大人不喜欢。
  他问道,"那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明天我要去一趟县里,正好给你带。"

  宋篱低头想了一会儿,道,"可以带两本书吗?我无事可做,看看书可以打发时间。"

  董武愣了一下,然后马上明白宋篱是突然落魄的富贵人家的少爷,想来是读过书会认字的。
  董武道,"要什么样的书?诗集么?还是话本?"

  宋篱道,"随意吧,我就想看看书而已。"
  想来书本不是平民消费品,价格应该不菲,他觉得还是不要对董武要求过多。

  董武听他这样说,便放下手里的活,站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箱子,他把箱子放到桌子上,道,"这里面是我以前用的一些书,没有什么新鲜的,你看看喜不喜欢看吧!"

  董武开了箱子,把里面的书拿出来,都是线装的书,是正统的考试教材,还有几本历史方面的书,书都有些旧了,上面很多地方还写着批注,是很端正的正楷,这应该是董武的字迹,看着就像他的人一样地端正正直。

  宋篱伸手拿了一本史书翻看,董武面带笑意地看着他开始翻书看,便又坐回去编竹篓,说道,"你要是喜欢看野史,我明天再给你买两本。"
  宋篱翻着书,字大部分都是认识的,慢慢看,便也能够猜出其他的不认识的字的意思和读音。
  "不用买了,这些书就够我看很久了。"宋篱回答道。

  他再拿了两本书翻看,在《论语》和另外几本书上有些字上面还用简单的字标注了音,想来是董武以前的教材,只是他没想过董武是读过书的,他还以为董武是文盲呢,而且,董武的字还写得很好,在书的扉页上面还写有名字,只是不是董武,而是董文和。
  宋篱看着那个名字,问董武道,"你的字是'文和'?"
  董武编着篓子,露出个笑容,道,"父亲给取的,不过,也没有谁会叫我的字,除了这几本书上写着,我自己都不太记得这个字了。"
  宋篱看了看董武,洁白优美的指尖在那个名字上摩挲了两下,笑道,"这个字是很好的,你父亲很会起。"
  "是啊,他当年是秀才,只是没有考上举人,我们村里很多人的名字都是他给取的。"说到父亲,董武露出很怀念和尊敬的神情来。
  宋篱沉默了一会儿才问董武道,"你没有去考秀才吗?"
  董武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也没有抬头看宋篱,道,"父亲去世后我就荒废了,而且我本身也不是很想考功名,比起考功名,我对做生意还感兴趣些。"

  宋篱低低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学而优则仕,这是这里的普遍观点,董武还有些担心他的小娘子因为他不考功名而看轻了他,此时去注意宋篱,宋篱对他倒没有不满或者看轻的神色,只是,他似乎也不太高兴,之后董武才想到,以宋篱以前的家世,怕是也是要去考功名的,现在嫁给了自己,这个就不可能了,想来的确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董武想安慰安慰宋篱,但是却不知如何说起,只能化为心底的一声叹气,心想以后一定要对得起宋篱,不然让宋篱男儿之身做他娘子,太委屈他了。

  宋篱可没想董武这么多,他把装书的箱子收拾好,除了一本要看的书,其他的便又装回箱子里去,他想把箱子端到一边的矮柜上去放着,用了力气却发现自己依然端不起来,而且还差点摔倒了,董武看到,赶紧过来帮了忙,扶着他在椅子上坐下,道,"这种活都叫我来干,你别伤着自己了。"

  午时的时光宁静又安详,宋篱坐在椅子上看书,慢慢就睡过去了,整个人歪在椅子扶手上。
  董武见到,抽出他手里的书,将他抱起来轻轻放到床上去,给他脱了鞋,拉过薄被给他盖了。
  宋篱一直没醒,睡得很香,眉宇舒展开,长长的眼睫安静地伏着,那微微上挑的眼角含着无限风情,白嫩的脸颊染着红晕,浅红的唇瓣微张着……

  董武坐在床沿上看了他良久,终究受不住诱惑,低头在他那嫩嫩的红唇上亲了一下,柔软的感觉让董武心里一阵悸动,想要再亲亲他,但还是克制住了,又看了他一阵,手指在虚空中描了描他的眉眼,心中泛起一股无法描述的感动和温情。
  他这才起身把篓子和竹篾拿到堂屋里去做事,以免声音把宋篱扰醒了。

  这个时节,田里水稻已经种下去了,地里种的玉米还没到成熟的季节,各种瓜果蔬菜正是长势最好的时候,村里人算是比较闲。
  而大姚村水利非常发达,属于很富裕的村落,加上当今皇帝勤政爱民,休养生息,整个国家风调雨顺,国富民强,大家日子都过得不错。

  宋篱梦到了自己的前世,父亲重病,但下面的财产继承人却个个争锋相对,大哥狰狞的面孔出现在他面前,让他一下子吓醒了过来。
  睁开眼,他压抑着狂跳的心跳从床上坐起身,四处看了看,发现是在董武家里,午后的阳光在窗户外面明亮地照着,有知了在不时叫两声,这才让他安下心来。

  他靠坐在床头,听到外面说话的声音。
  "你先去吧,我这就过去。"这是董武在和另外一个人说话。
  那个人道,"那武郎你快点来吧,那小伙计一直等着呢。"
  然后听到有人走出院子的声音。

  一会儿董武就进屋来了,看到宋篱已经醒过来,他便说道,"鱼塘那边有些事情,我先去看看,我把门关上,你要看书就看,要喝水就自己倒,饿了就吃些糕点,过一阵子李婆婆要来,你……"董武犹豫了一下才又说道,"她要是说话不动听,你别往心里去,药要喝了,我看完了那边的事就回来。"

  宋篱点点头,道,"你快去吧,我没事,你别挂心着我。"

  董武朝他露出个笑,这才出了卧室门。

  宋篱又听到了董武将门上锁的声音,然后他就走了。
  宋篱不知道董武所说的鱼塘的事情是指什么,想来这么大中午别人找来是重要的事情吧!

第八章 指伤
  第八章

  有了书时间似乎就要过得快很多,宋篱看的是《论语》,一边看一边用手指在被子上画字的笔划,这样便于记忆。

  下午李婆婆又来给他熬了药,端药进来让他喝,看到他在看书还皱了一下眉,想来农村里的媳妇看书是有些不合时宜,不过,她倒没有说出什么反对或者告诫的话,也算对宋篱比较包容的了。

  傍晚时分董武才回来,他向宋篱说到鱼塘的事情,"县城里东乡楼的管事要鱼塘里的活草鱼做鱼生,总是嫌鱼不够鲜。他还让小伙计来看我们的鱼是不是每天早上现打起来的,我只好去了县城一趟给他做了说明,这才花了不少时间。不过,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这么一个时辰的路程都不够鲜,他要更鲜的鱼,也只能在鱼塘边来开酒楼了。"

  宋篱不太懂他说的什么,于是只是专注地听着,然后问道,"鱼生?是把鱼鲜吃?"

  董武笑道,"是这样,你以前没有吃过?"
  宋篱不明白董武为何这样问,不过,鲜鱼片他倒是吃过的,点头道,"吃过,不过我不喜欢,觉得有点腥。"

  "做鱼生要用刚从鱼塘里捕起来的鱼,渔网打起来的也不太好,要钓起来的鱼,趁着鲜活马上就切来吃,这样的才好,等你病好了,我做来你吃,你就知道味道很好了。"董武说着,本还想问宋篱以前在家的时候是不是家里有水塘,家里有水塘就能吃到自己钓起来的鱼,但想到这样问无疑让宋篱想起旧事,便没有问。

  董武说要给宋篱做鱼生的时候很是宠溺,宋篱被他感染了这种温柔,笑着回道,"那好啊,我尝尝吧。"

  董武接着说道,"这种吃法在城里比较时兴,村里人倒不怎么这么吃,这费功夫又浪费材料。我也是给几个酒楼送鱼的时候偷学来的方法,还没试过做。"

  宋篱看着董武笑道,"那你做来我吃,我更应该赏脸了,毕竟还是你第一次做呢。"

  宋篱自己也没发现他这样说话是对着很亲密的人才用的语气。董武听他这样说高兴极了,道,"我再去和东乡楼里大师傅学学,《论语》里也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鱼生切得越薄越好,到时候你看看我的刀工,不会让你失望。"

  宋篱笑着望着他,觉得和董武的相处很快活。

  之后他想了想,对董武提出了一个建议道,"我倒有个法子,你说将酒楼开在鱼塘边,倒也不是不可行。谁要吃鲜鱼,自己到鱼塘边来钓,钓起来就自己做着吃,这样也就能够保持鲜美了,象征性地收点他们的钓鱼钱也就罢了。总比酒楼里的管事再来找你说鱼不够鲜好,这不是你省事,吃鱼的也享了口福。"

  宋篱也就是随意说说,没想到董武会真去和酒楼里说起这事来。

  睡觉的时候,宋篱坐在床上欲言又止,好几次想说自己去住厨房后面的那间卧室的事,但是想到要是自己和董武分房住被人知道了,他们该说董武的闲话了,说董武新娶的媳妇就管不住,而自己定然也会在这个村子里无法立足,于是犹豫了一阵最终没能说出口。
  不过好在董武也并没有对他做出无礼的事,宋篱和他相处了两天,董武性格好,又细心,总是照顾他,让他便也不是那么特别排斥和董武睡一张床了。

  宋篱毕竟年龄还小,身体恢复能力很好,过了几天,董武再给他换药的时候,宋篱额头上的伤,结出的痂已经非常明显,而且下面有粉嫩的肉长出来,宋篱额头也没有再发过痛,相反因为长肉而有些发痒,他把这说给董武听,董武高兴地道,"这是好事。发痒说明伤口的肉在长,很快就会好了,不过,你可不要去摸,不然会伤到。"
  听到自己终于可以和纱布绷带告别,宋篱也很高兴。

  宋篱身体好一些便开始跟着李婆婆学做事,对于他主动提出来想学着做饭,李婆婆看着他便是一脸鄙夷,道,"你以前莫不是连灶房也没进过?"
  一个女人,不会厨艺是会遭人鄙夷的。不仅小户人家的女儿要有一手不错的厨艺,连大户人家的女儿也要会两个拿手菜,不然到公婆家里去后会被认为不能干。

  宋篱心想以前自己倒是会做一些饭菜的,而且还会不少,但是,那是在有天然气、电饭锅、烤箱这些东西的情况下,面对古代的厨房,他的确是束手无策。

  看到宋篱那尴尬的模样,李婆婆总算不再刁难他,道,"你先烧火吧!会烧火了才能够做饭。"

  宋篱赶紧表态,"哦,好,行。"

  在厨房的旁边还有一个门,不是通往后面的储藏室,而是通往旁边的柴房和茅房。
  大姚村所在的珉阳县多水,河滩不少,有非常多的杨柳和芦苇,这里人家所烧的柴禾大部分是杨柳枝和芦苇,富贵且对吃食很有品位的人家做某些菜时才烧从远处运来的松柏枝,而农村里,一年只有一两次烧山上的松柏枝的机会,那就是过年时候用松柏枝做熏肉,且并不是家家户户都会做熏肉,比较殷实的人家才行。
  董武家的柴房里大多数便是芦柴,有一部分木柴。

  宋篱从柴房里抱了芦柴出来,才刚把芦柴放到灶口,他手上就是一痛,拿起来看,发现手指被芦柴叶割了几个口子,其中两个口子在流血。这让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他真不知道他的这个身体娇气若此,这么容易就被割伤了。

  正巧这时候董武回来了,应该是先去卧室里看了宋篱不在,便进灶间里问李婆婆道,"宋篱到哪里去了?"

  董武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必定是关心宋篱在哪里,李婆婆只见过一个人这么疼媳妇的,那就是董武他老爹,所以面对董武的这种行径,她也见怪不怪了,说道,"她说她要学做饭,我让她烧火去了,在后屋呢。"

  董武家里的厨房是比较"先进"的设计,烧火口在屋后面没在厨房里,这样不仅可以隔烟和阻隔柴灰,还可减少失火的概率。
  董武走到后面烧火的棚屋,看到宋篱正蹙眉看着手上的伤口,他左手中指和无名指上正在流血,董武一惊,走到他面前去,关心地问道,"怎么流血了?"
  宋篱看了他一眼,有点丧气地道,"被这柴禾给割的,不是什么大伤,没事儿。"

  董武执起他的手,然后想也没想就把他受伤的手指含进了嘴里,宋篱呆愣了一下,手指上被舌头舔过的濡湿温热的感觉让他背脊麻了一麻,瞬间面红耳赤,小声提醒董武道,"先放开我。"
  董武把他手指上的血吮干净了才放开,他的面色严肃又认真,宋篱本来还觉得很尴尬和不自在,此时看到董武这样正直又肃穆,似乎他割伤了手指是做错了事情,宋篱便因此倒不好意思再羞赧了。

  董武看宋篱手指不再流血,便放开他,又将宋篱衣服上沾上的几根茅草扯下来,道,"我来烧火,你在旁边坐着吧。以后再要抱柴禾,用布条把手缠起来,不要再割出口子来了。"

  厨房里是李婆婆切菜的声音,咚咚咚很规律。
  宋篱站在一边,看董武将火烧了起来,然后觉得还蛮简单的,也想自己试试,却被董武阻止了,道,"别又把你手给割伤了,你进屋去问问婆婆有什么事要你做吧!"

  宋篱进厨房去,李婆婆让他切豆腐,这个宋篱比较在行,很快就完成任务了,李婆婆见他将豆腐块切得很规整,还赞了他一句,"你这切菜手艺还行。"
  锅热了起来,宋篱看着李婆婆有条不紊地开始炒菜,烧了瓜菜,又做了一碗腊肉烧一种白色的瓜,再做了一个酸菜豆腐汤。
  这顿午饭就这样了。
  宋篱在这里吃的每顿饭都属于菜色很简单的,但是,这里的菜天然无污染,又是刚从菜地里摘回来做的,异常新鲜,故而即使这样简单的炒一下也味道鲜美。不过宋篱觉得自己会用这里的厨房后,可以做几个拿手菜出来让董武尝尝他的手艺。

  因为董武的邀请,李婆婆还去叫了她的女儿过来吃饭,这是宋篱第一次见到李婆婆的女儿李春英。
  她跟在李婆婆身后进屋来,一身简单的粗布衣裙,低眉顺眼的,因为她并没怎么晒过太阳,皮肤很白,脸上有些麻子,她和李婆婆长得不像,按照宋篱的审美观,还是长相不错的一个女人了。

  她对着董武福了一下礼,然后才看向宋篱,她看到宋篱便愣了一愣,然后不敢再多看,似乎是脸红了一些。
  宋篱对她道,"春英姐,你坐吧。"
  她很拘谨,一直没说话。

  这次是在堂屋里的大桌子上吃的饭,随着米饭蒸出的一碗鸡蛋羹被摆在宋篱的面前,这是在给宋篱开小灶,董武目光温柔地给他夹菜,又让李婆婆和春英多吃菜。

  午时的阳光在门槛外面屋檐下留下影子,房间里很亮堂,屋外的高大桃树上有知了不时在叫,屋里是吃饭的咀嚼声,带着一种生活的安宁与温馨。

  宋篱看了看低眉顺眼吃饭的春英,将碗里的蒸蛋给春英舀了半碗给她,道,"春英姐,你吃。"

  春英摆手说不要,神色有些慌张,董武赶紧道,"英姐,你吃吧,别和宋篱客气。"
  春英这才吃了,李婆婆看着宋篱的目光也柔和了些。想来这些天的相处,她对宋篱也改观了一些。
  宋篱嫁给董武便撞墙求死这件事,李婆婆定然是很介意的,对宋篱的印象一直不好,而且宋篱皮肤细白若凝脂,手上无茧,一看就不是干活的料,而且宋篱还有一双大的桃花眼,不笑也含情,笑起来就更惹人了,给她的印象更是勾人的狐媚子样貌,她当然就更喜欢不起来,不过这几天宋篱愿意做事,而且人性子柔和,话不多,也从不反驳她的言语,很柔顺,且和董武也相处地很好,这才让她对他喜欢了些。

  午饭用完后,李婆婆和春英收拾了桌子和厨房后就走了。

  董武去关了院门,又掩了堂屋的大门。
  坐在卧室里,宋篱问董武,"那个春英姐是不是有些问题?"
  宋篱觉得那个女子太拘谨了,似乎很害怕见外人的样子。

  董武答道,"她以前在公婆家被公婆骂得很了,性子便很躲闪,也许多见见人倒会好些,不过李婆婆不让她多见人,她自己也不乐意出门,没有法子。"

  宋篱想到她是一个很温柔和顺的女子,便心生怜惜之情,很惋惜地叹了口气,道,"以后倒可以多多让她来我们家吃饭,我倒愿意和她说说话。"

  宋篱很自然地随口说出"我们家",这让董武愣了,紧接着就带上了笑容,他看着拿着本书的宋篱,眼里满满的温柔和幸福。
  "好,以后经常让她来我们家吃饭。"

第九章 厨艺
  第九章

  宋篱不会做针线,而且他也不会想学做针线,那种拿着一根纤细的针在布料上绣上各种图案的事情在他看来是很精细的活,精细到不是他能够胜任。
  别说绣花这种事情,就是衣服破了要缝一缝,宋篱也不会,他以前读大学的时候,曾经尝试过缝衣服,结果却是把手指戳了很多个眼,衣服也被他弄得比原来更糟糕,所以,他决计不想再碰针这种东西。

  也许是董武去给李婆婆说了让春英来陪着宋篱说话打发时间这件事,这日下午李婆婆再来他们家的时候,春英也跟着过来了,她手里提着一个装着针线和布料的篮子,来董武家的小隔间里坐着做绣活。

  春英坐在藤制凉床上,宋篱拿着本书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外面的阳光很亮,房间里也很明亮。

  春英一直很拘谨,不爱说话,宋篱也并不是话多的性子,便看自己的书。
  看了一阵书,他想休息一下眼睛,就把目光放到春英的手上去。
  她应该也是不常做粗活的,手指很细,刺绣需要很柔软的手,她的手很柔软,而且漂亮。
  她在绣一块帕子,绣的图案应该是牡丹,宋篱因为不会做这个,便非常惊叹她的手艺。

  看到宋篱一直盯着自己看,春英不由得红了脸,也不敢抬头,道,"妹妹的手细,做绣活应该是不错的,我娘让我来教教你,不知你以前可做过绣品。"

  被她唤作妹妹,宋篱囧了一囧,觉得颇尴尬。
  但似乎春英比他还要尴尬的样子,他实在不明白春英为何这般容易脸红,他只好故意放柔了声音生怕把她给惊到了,说道,"以前没做过,而且,我不喜欢做这些,我看着你绣就好了,我不太想学。"

  宋篱的回答让春英诧异地抬头看他,看到宋篱黑白分明的一双明亮的大桃花眼含笑看着她,她马上红了脸低下头去,有些人,总是让无论男女都容易羞涩的。

  春英紧张地说道,"那我给我娘说你不适合做这个,你不学也是一样的,武郎会挣钱,不差你做绣活补贴家用。"

  宋篱没想到她是这样善解人意的一个人,于是对她的好感又上升了很多,心想那家把她撵回家来的人家真是瞎了狗眼,这么能干的媳妇不留着居然还骂人家,把人赶走。
  宋篱毕竟是男人,他不明白无所出又克死丈夫在古代对于女人来说是多大的罪。
  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并没有太低,不过,无所出依然可以让夫家把媳妇给遣回娘家去。

  宋篱一直在看书,他会认字,这让春英很是羡慕,她还对他说道,"这些字你都认识吗?"
  宋篱也不是全都认识,这才在学,不过,他学起来很快,一本论语看了大半,因他以前就会背论语,所以此时对照着看,字基本上是认得差不多了,便答道,"大多认识,有些生僻的便很生疏了。"
  春英笑着看他,一脸羡慕。
  春英和董武同年,只比他大十几天,今年也是二十五岁,这个年龄对于现代女性是很年轻的,但在古代已经不能被称为姑娘家了,不过她却似乎还保持着一种少女的天真腼腆的美好,宋篱对她很是喜欢,此时便道,"你若想学认字,我便教你。"
  春英赶紧摆手,道,"不用,不用。其实,以前我夫君也说要教我,不过我笨,学不会,现在也只会写我的名字而已,我学那么多字也无用,所以还是算了吧!"

  春英说起这些话,神色上带上了怀念和忧伤,宋篱以前还以为春英被她公婆赶回家,她是不是之前和她的丈夫关系不好,现在看来,春英应该和她丈夫关系很好才对,这才能够让她现在流露出如此的怀念和伤心之色。
  只是,上天很多时候都是很残忍的,让她不仅失去了丈夫,还让她被公婆赶回家来。

  晚饭是宋篱做的菜,这是他第一次在这里下厨,这次下厨还算成功,而且颇具意义。

  这里是水乡,有很多种鱼,但是根据宋篱的观察,他发现李婆婆根本不会做鱼,每次都是把鱼熬成汤,宋篱问起做别的鱼不行吗,李婆婆还很讥嘲地对他道,"你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尝的鱼多,吃不惯我做的鱼么?我自然也知道县城里酒楼上把鱼用油煎了来吃,不过,那得费多少油,我会做,也不敢做啊,武郎可经不住这样的耗费。"

  于是宋篱只好不和她说了,心想不会做就直说嘛,偏偏要狡辩成这样。

  宋篱让董武提了一只两斤左右的草鱼回来,然后让他给去鳞去了内脏。
  董武看宋篱拎着鱼放在菜板上便担忧地道,"还是我来吧,你别把手给割到了。"
  宋篱朝他挑了一下眉,一双大眼闪闪发光,脸上晕着红晕,很有气魄地道,"你看着就好,不要瞧不起人。"

  李婆婆从地里摘了菜回来,道,"武郎,你就让你家小娘子来做,过会儿吃就行了。"她说这话有看宋篱的好戏的成分在。

  春英也站在一边看,然后笑了,说道,"倒要尝尝妹妹的手艺。"
  李婆婆的话带着讥嘲的意味,似乎料定宋篱做不出菜来,而春英就是鼓励了,宋篱自然不和女人计较,没有拿李婆婆的话当回事。

  他很有自信地拿着刀就开始切鱼,心想一定要把李婆婆的嚣张气焰压下去。
  只是,因为力气不够,而且手握着刀便觉得磕的慌,他片了几片鱼下来就开始喘气了,董武赶紧把刀接到手里,道,"片成片就行了吧,我来,我来!"
  宋篱本还想自己继续,董武却直接从他手里把刀拿了过去,然后开始将鱼切成鱼片。
  宋篱只好去收拾别的菜,李婆婆看到这个情形就说道,"小娘子做菜,一帮子人来打下手。"

  宋篱只好笑笑,心想好男不和女斗,更何况还是一个老妇人。他开始用另一个小菜板切酸菜和其他材料。

  之后除了董武帮着烧火,宋篱说要自己做,然后期待地看向李婆婆,分明是让李婆婆不要站在厨房里。
  李婆婆于是便对春英道,"我们且出去等一等,过会儿来吃宋小娘子做的大席。"春英笑笑,便和她母亲一起出门去了,到院子里去做别的事情。

  宋篱高兴地开始做菜,虽然他觉得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但是每次李婆婆都对他争锋相对还是让他有些受不住的,他这次一定要让李婆婆对他心服口服。

  宋篱成功地做了酸菜鱼出来,金黄的酸菜,滑嫩的鱼片,微辣的味道,既好吃又下饭。
  烧火的董武闻到香味就道,"没想到娘子你手艺这么好,以前有经常做菜吗?"

  董武又叫他娘子,宋篱不满地哼了一声,这才大声回答道,"没有经常做,不过看过很多食谱,你过会儿尝了就知道了,我做菜很有天赋哦。"

  董武听他自吹自擂,便在心里笑起来。

  之后做煎茄鱼,将茄子切成鱼背状,将茄子下锅后,他就对董武喊道,"火要小一些。"
  董武赶紧应了。
  茄鱼煎好,还在上面淋上放了碎虾米的芡汁,摆成鱼的样子盛在白瓷盘里,鱼头边上放上用豆腐雕成的一朵小花。
  实用价值和观赏价值都不错。

  又用冬瓜和豆腐烧了汤,炒了回锅肉,回锅肉是用雪花菜炒的,这里的雪花菜是非常细的萝卜丝做成的腌咸菜,和肉炒在一起很下饭。

  宋篱很不明白为什么李婆婆每次做肉都是将肉和菜焖着做,虽然味道也很好,但因为没有花样而让宋篱觉得不太如意,现在他总算可以做出除了焖肉之外的别的肉了,虽然只是简单的回锅肉而已,但也算是一件开辟了饭桌新天地的事情。

  菜做好了,宋篱便叫董武埋了火,将米饭舀了一些放进锅里,就着回锅肉的油炒了一下,盖上锅盖焖成锅巴。

  董武从后屋里进到厨房里来,看到宋篱做的菜,笑着道,"真香啊。"
  宋篱沾沾自喜地说道,"我厨艺本来就不差,看你们看不起我,哼!"

  宋篱一张小脸上满是笑意,眼睛闪着光芒,白白嫩嫩的脸颊被热气熏得通红,脸上还染了几点锅灰,董武看到,就伸手去摸他脸上的锅灰,宋篱愣了一下,要躲开,道,"做什么呢?"

  董武道,"你脸上染了锅灰弄脏了。"
  "是吗?"宋篱说着,又看向董武的手,道,"你的手也很脏好不好,伸手就摸到我脸上来!"

  董武笑着去洗了手,宋篱看到自己的手指也有些脏,便和董武一起在木盆里洗手,这里是有洗手用品的,据宋篱观察,是皂角磨出来的汁和着别的什么东西,然后形成的一种膏状物,洗手的时候不仅不伤手,而且还有滋润作用,洗涤效果也不错,不过,李婆婆似乎很舍不得用这种东西,宋篱却没把这个"肥皂"当回事。

  董武在水里把宋篱的手握到自己手里来,宋篱要挣开,董武却不放,董武握着他的手摩挲他的指尖,宋篱被他摸得心都跟着痒了,用了力才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瞪向董武,董武却无丝毫奇怪的神色,一直面色正直,嘴里还说道,"你看你指头洗干净没有?"
  宋篱这时候是想生气也生不起来,只觉得自己这算是被董武占了便宜了吧,是被他占了便宜了吧!但是董武这个当事人却没有占别人便宜的神情,他便也不好发怒了,于是只得想,难道是他自己太敏感了不成?

  宋篱正兀自想着这些,董武的手指已经又摸上他的脸了,宋篱一惊,要退开,却被董武抓住了胳膊,董武道,"别乱动,我把你的脸揩干净,不然你都成了个花猫了。"
  董武说着,脸上还带上了笑意,一点也没有认为他这样对宋篱是很暧昧的样子,而宋篱心想自己一个大男人,董武都没觉得不自在,要是他一味挣开倒显得矫情了,于是也只好愣愣地站在那里。

  这时门口响起一个声音,"菜还没有做好吗?"
  是春英在门口小声问了一句,从她的角度,看到的是董武的后背,然后看到宋篱似乎是被他半搂在胸前的,她还以为是这两小夫妻在怎么着,于是脸一红赶紧退出去了。

  董武和宋篱听到春英的声音,董武放开宋篱又洗了洗手,宋篱便去看锅里焖着的锅巴,道,"已经好了,可以吃饭了。"

第十章 才艺
  第十章

  菜被端上桌,宋篱还是有些小心眼的,眼睛不断往李婆婆脸上瞟,心想,让你尝尝除了熬鱼汤之外的鱼,让你吃吃除了蔬菜焖肉之外的猪肉,让你见识一下除了清炒茄子片之外的具有艺术价值的茄鱼……

  看到宋篱做出来的菜,李婆婆的确是有些吃惊的,她本以为宋篱不会做菜呢,居然他还能够整治出这么一桌菜出来,而且一看就不错。
  她也不由得赞道,"武郎,你家小娘子这一桌菜做得不错,比老婆子我强,你吃了她做的菜,以后怕是吃不下我做的了。"

  虽然她是对着董武赞扬的宋篱,宋篱依然很满足,马上装腔作势地谦虚道,"婆婆这是夸大了,我也不过做的几个最简单的家常菜而已,您做的菜也很好吃嘛,我和董武都很喜欢,我还得多跟着您学习。"

  宋篱这话虽然是明着贬低自己,但那一句"做的几个最简单的家常菜"的确有点刺激李婆婆的神经,但她依然笑着道,"这样好看的便只是简单的家常菜,你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果真不一样,饭桌上真正是见过世面的。"

  宋篱这一高兴就尾巴翘上天,这下又被李婆婆奚落了,董武和他坐在一边,手在他的腿上拍了一下,对李婆婆道,"宋篱很多地方不行呢,没有婆婆你在,我们家哪里能像现在这样妥帖,您千万莫说我吃不下您做的饭这种话,我可是吃您做的饭菜这么多年了,您就是我心中另一个娘,您这样说,可让我这晚辈怎么做人……"

  宋篱听董武这样说,才觉得自己刚才实在是太得意忘形了,李婆婆一直在给他们家做事,就像是董武的娘一样,这样的话,他也该以非常尊敬的态度待她,但他却想着要让她难看一下,这样子,要是真的得罪了李婆婆,他岂不是既对不起李婆婆,也对不起董武了。

  宋篱原来还非常高兴的心情一下子就低沉下去了。
  李婆婆说道,"我是真的觉得宋小娘子做得好,菜不吃就凉了,吃饭吧,不然枉费了你媳妇一番心意。"

  宋篱开始垂着头吃饭,董武看他心情没有原来好了,便有些担心,给他夹了一块鱼在他碗里,道,"这个鱼做得很好,比县里酒楼都做得好,这是你自己做的,怎么不吃呢!"

  宋篱于是只好笑笑,赶紧夹菜吃。
  春英看宋篱兴致不高,便说道,"妹妹做得很好,我以前在杜家吃过一次饭,给少奶奶的吃食也就是这样了。"
  春英以前的夫家是县里大富之家杜家的家养奴才,因此她夫家公婆才那样嚣张跋扈,春英比别的村妇世面见得广,也是因为在杜家里做过事。

  李婆婆也许也有些内疚,毕竟宋篱好不容易做出一顿饭来,上饭桌就被她说得精神蔫蔫的,便接道,"是啊。村里哪家的媳妇也没你的这手艺好,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宋篱这才打起一点精神来。

  董武又给宋篱夹了肉,宋篱对他笑了一下才把肉夹进嘴里慢慢吃了。

  虽然一桌菜不少,但是却被吃光了,连平时只有一碗饭的饭量的春英也吃了两大碗。
  吃饱饭,李婆婆还拍了拍宋篱的肩膀,道,"的确是比老婆子强,下次你做菜,我给你打下手跟着你学学。"

  宋篱赶紧道,"好,好啊!"

  夏天的日子要长不少,吃完饭,外面天色还有些亮,董武送了李婆婆和春英出门,便回来收拾桌子和厨房,宋篱已经把碗筷收了起来,董武便开始洗碗刷锅,宋篱收拾着厨案。
  从撑起来大开的窗牖可以看到外面黯淡下来的天光,桃树在暮色里伫立,随着晚风叶子发出沙沙的声音,不时又传出哪家的母亲叫唤孩子的声音……
  宋篱的目光又放到洗碗的董武身上去,董武的脸在暗淡的光线里看不清楚,但宋篱却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如同屋外夜风拂动树叶一般的温柔。

  宋篱突然说道,"董武,我不该在心里不喜欢李婆婆,对不起。"
  董武回过头来看他,露出个很柔和的笑,道,"妇人很多时候都是不好相处的,你别将今天的事放在心上。不过,李婆婆人很不错,你也别总是和她生别扭,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大好。"

  宋篱道,"我知道。"
  不过,那句"妇人不好相处"的话,宋篱还真想不到董武这种老实人会说出口来。

  收拾完了厨房,董武便坐在院子里编竹篾,这项活动在宋篱看来已经是董武休闲时候的必做的事情,他似乎每时每刻都闲不下来,手里总要做些什么才好。
  他之前编的篓子已经编好了,放在房檐下和其他的篓子叠在一起,他此时手里编的是装东西的簸箕。

  宋篱端了椅子坐到桃树下去,就着最后一点光亮,抬头望着还没有成熟的桃子发呆。

  董武笑他道,"这桃子要六月才能熟透,现在看也不能吃。"
  宋篱撇了撇嘴,起身想摘一片桃叶下来吹口哨。
  因为桃树很高,最低的桃树叶也比他伸直手来得高,于是他不断在树下跳来跳去,却总是摘不到桃叶。

  董武只好起身,无奈地给他摘了最下面的一个桃子给他,道,"桃子还没熟,很酸,还有苦味,你要吃果子,我明天给你摘些杏子回来让你解解馋,不过你不太喜欢吃杏干,不知你喜不喜欢吃杏子。"

  宋篱不要他的桃子,道,"我不是要吃桃子,也不吃杏子,我要一片桃子叶。"
  董武只好又摘了一片桃树叶给他,宋篱复又回到椅子上坐下,把桃树叶揩了揩,就放在嘴里吹起来,开始的音不好听,试了两个音之后,他就可以吹出"一闪一闪亮晶晶"的曲调了。

  董武将桃子扔进一边的篓子里,坐下继续编竹篾,听着他吹出的简单又欢快的曲调,脸上就带上了笑容。

  宋篱放下桃叶,问董武道,"怎么样,还行吧!"
  董武笑着点头,"很好听,这是什么曲调。"
  宋篱想了想,道,"我也不清楚是什么曲调,以前在哪里听过记下来了而已。"
  董武心想他的小娘子还真是多才多艺,便问道,"还会别的乐器吗?家里柜子里有只笛子,我不常吹,你要么?"

  宋篱道,"我笛子吹不太好,我吹洞箫很不错,还会拉……拉……胡琴……"
  宋篱的母亲是舞蹈教师,他曾经既会跳舞还会很多乐器,洞箫吹得很好,还会拉大提琴小提琴,算是比较多才多艺的,不过,现在却不能说出会拉提琴的事情来,不然可无法对董武解释这是什么东西了。

  董武笑着道,"下次你和我一起去县城里,你去买一只洞箫吧。"
  宋篱最近一直觉得无聊,要是有只洞箫吹吹也很不错,高兴道,"真的?东西会不会很贵。"
  董武摇头,"一般的应该不贵,太贵的我们也用不着。"

  宋篱赶紧点头应道,"只要音色好就行,我们不买太贵的。"
  董武看他这样高兴,心情也非常愉悦。

  宋篱额头上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董武又给他换药的时候就道,"这纱布看来也不用裹了,洗脸小心些应该没有问题。"
  宋篱马上高兴地仰起头来看董武,说道,"真的可以取了吗?那我要洗头,我要洗澡。"

  宋篱这一段时间觉得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既不能洗澡也不能洗头,每次他提出来,董武就非常严肃地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能洗澡洗头,要是伤了风,那可就严重了。"
  于是宋篱只好忍受着这种痛苦。

  董武打量他额头上新长出的嫩肉,看着他高兴的明媚的笑颜,就笑着答道,"还没有好全,是不是问问大夫了再洗。"
  宋篱的脸马上暗下来,皱眉道,"我头发都发酸了,还不能洗头,以后长虫了怎么办?"

  董武看到他这一脸苦相,手指在他鬓角摸了摸,说道,"那好吧。家里晒了药草,明天熬了药草,我给你洗头洗澡,不把伤口碰到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宋篱看着董武非常正直老实的脸,他想,难道这人还真要给他洗头洗澡不成,应该,不至于吧?


作者有话要说:回答大家心中的两个疑问:
№4 网友:fujisika 评论: 《穿越种田之棠梨叶落胭脂色》 打分:0 发表时间:2010-09-19 19:22:13 所评章节:9
我一直没看明白,除了董武之外,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宋篱是女人?
作者回复 发表时间:2010-09-19 21:44:13
是。因为一个正直的大好男青年突然娶了一个妻子,别说这个妻子长相上男女莫辩,就是这个妻子一看过去就是个爷们,别人也只会想他娶的是一个长相男性化的女人,而不会去想他娶了个男人回家,所以,是不可能有人怀疑的,要是怀疑宋篱是男人,那就是怀疑董武的RP有问题,而在人们的心中董武的RP是可以得到保证的。如此而已
还有就是关于宋篱的年龄问题,宋篱身体14岁,不过没长开看着比较小而已,但是在现在,董武和宋篱都不知道这个身体的年龄以及生日。
以上!!
第十一章 客人
  第十一章

  第二天早上董武很早就出门做事去了。
  他雇了人在照看鱼塘养鱼,定期要为县城里的几个酒楼里提供鲜鱼,他几乎每天早上天没亮就要起床去做事,宋篱这个时候都是睡得沉沉的,董武虽然答应了他不会强迫他行事,不过,在这种宋篱不知道的时候,他还是会稍稍占点便宜的。
  或者摸摸他嫩嫩的脸蛋,有时候还会在他脸上或者唇上轻轻地亲一下,然后董武才会下床开始一整天的繁忙劳动。

  心里有了宋篱,他的生活便有了更加明确的方向,前方永远是明亮的,让他能够每天都精力充沛,做什么事都有干劲。

  宋篱早上起来后就自己洗漱了,然后把头发梳顺,用根发带绑起来,虽然董武教过他几次了,但他对于编辫子还是有些苦手,每次必等董武给他把头发编起来,不然他就只能这样将头发随意一捆了事。
  虽然宋篱很想将头发剪掉,这样就能够回复以前的那种清爽舒适状态,不过想到要是他这样做了,虽然得了一时的舒适,但他必然一辈子都会为他的这种任性妄为而负责任,所以,他只能忍受这头长发,并且渐渐形成习惯。
  宋篱将头发绑好后又就着铜镜好好看了看自己额头上的伤口,结的痂有一部分掉了,还有一部分没有掉,不过也要掉了,伤处边上的一圈明显是新长出的嫩红的肉。

  看着这个痕迹,他想,这个疤痕也许一辈子都不会消掉吧,不过,这样也好,这个伤疤是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留下的纪念,也代表了他的新生。
  对于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宋篱始终是抱有一种愧疚和怜惜的,毕竟,是他占有了原主人的身体,而且这个孩子本身还小,是值得他的怜惜和爱护的。

  董武为宋篱留了早饭,放在灶上用大大的竹制锅盖盖起来,里面是蒸米糕,还有稀饭和切好的泡咸菜,然后还有一只煮熟的咸鸭蛋。
  宋篱去到厨房,开始吃早饭,他的胃口小,一碗稀饭,一只咸鸭蛋,然后吃一点泡咸菜,吃一个小小的米糕就已经非常饱了。

  外面的太阳已经升高了,因这房子坐北朝南,厨房窗牖撑起来开着,阳光照进厨房里来,在地上映出一块明亮的印记。

  看着窗户和窗外的景象,吃着早饭的宋篱觉得挺恍惚的,毕竟之前还在科技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现在他已经坐在古代的一户农家厨房里吃简单却美味的早餐。
  一切想来都恍如隔世,如同梦境一般,但是,这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真实,手里的碗和米粥是真实的,吃进嘴里味道非常好的咸鸭蛋也是真实的,房梁上挂着的大蒜和串起来的辣椒以及腊肉是真实的,通过窗户照进来的温暖的阳光是真实的,以及院落里的竹篾水井水缸和桃树都是真实的……
  宋篱不是哲学家,也不是科学家,甚至更不是灵学家,他觉得他为什么死了会投生在这个新身体上并不是他应该去探究和思考的问题,他只要好好地活下去就行了,更何况,他现在还和一个非常好的人生活在一起呢。

  宋篱吃了早饭就把碗洗了,把锅灶收拾好。
  然后把换下的脏衣服收起来,拿到院子里去准备洗衣服。
  他之前是没有洗过衣服的,大部分时间是李婆婆在洗,有时候董武也自己洗衣服。
  但他觉得自己还是好好学学洗衣服为好,不然总是在家里无所事事也太不好了。

  他的衣服都是料子很柔软的,虽然是女子的衣服,但是也是样式大方的那种,颜色也是很朴素的,并没有花花绿绿,想来董武也不喜欢太过艳丽的衣服,所以就没给他制备艳丽的衣服。
  宋篱穿着古代的女装倒没有觉得很难受,毕竟,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的男子大家不是都穿长长的衣衫吗,那个样子在宋篱的认知上也和裙子差不多了,而且宋篱以前在大学里多次出演过情景剧,每次都被拉去男女反串,他对此已经很具免疫力了。

  而董武的衣服料子就要粗糙很多,而且他的衣服只干净一些的在家里洗,太脏的就要端到河里去洗,不然会洗不干净。

  宋篱将洗衣服的木盆在井边放好,又放好搓衣板,然后好不容易从水井里打了半桶水上来倒进木盆里,又打了半桶上来,这才开始洗衣。
  他学着李婆婆的样子,用皂角磨出泡沫来用来洗衣,才将自己的两件衣服搓好,他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他真不知道洗衣服也这么累人,心想平时看李婆婆洗衣服非常容易的,怎么轮到自己来就这样累了。
  他于是只好把搓好的衣服放一边的小木盆里,将还没洗的放进洗衣盆里泡着,准备先干点轻活,然后再来洗衣服。

  宋篱开始打扫房间,将屋子扫了一遍,又开始擦拭家具,正擦着隔间里放董武父母牌位的案桌,他就听到院子门被打开的声音,走到窗户边去看,看到果真是董武回来了,他飞快地跑出去,毕竟董武说了他上午回来就熬草药让他洗澡洗头,他一心惦记这事呢。

  "你回来了?"宋篱高兴地跑到门口朝他打招呼,在门槛上一绊差点摔倒,虽然因为他动作灵活将门框抓住了,但人还是摔着跪倒在了地上,好在没有将额头磕到。

  董武看他摔倒,一声惊呼跑过来将他扶了起来。
  宋篱磕到了腿上的软筋一时没有力气,他的手攀在董武的胳膊上,眉头皱起来,异常懊恼地道,"居然摔倒了!"

  董武一把将他抱了起来,放到堂屋里的椅子上去坐下,半跪在地上手捞起他的裙子,然后又捞起他的裤腿查看被磕到的膝盖,左边膝盖上擦破了点皮,在白嫩的皮肤上留下红红的一块,右边的膝盖倒没事。

  宋篱看他这么着急自己,非常窘迫地说道,"没事儿,谁不会有个磕碰。"

  董武眉头皱起来,道,"哪有你这么不小心的,在自家门口也摔跤。"
  宋篱不以为意,他以前可没走过有门槛的门,现在家里有这么高的门槛,每次都得小心翼翼的,不仅有时候会注意不到门槛,很多时候还会忘了捞裙摆而被绊到,在自家门口摔跤完全是可能的。

  宋篱正准备提醒董武熬药草让他洗澡洗头的事,抬起头来居然看到门口站了一个人,是一个挺高大的男人,只是这个男人背对着屋子,似乎是不好意思进来的样子。
  宋篱马上对董武道,"董武,有客人吗?"

  董武这才反应过来,他站起身,将宋篱的裤腿和裙摆都放下去,又对门口的人道,"吴兄,拙荆腿上受了点伤,我且给他看一看伤,你自己先坐,真是怠慢你了。"

  外面的人似乎还是不好意思面向屋内,他就那样面对着院门说道,"贤弟请便。"

  宋篱觉得外面的人很有意思,一时很好奇他为什么要一直把脸朝向外面,而董武却在他好奇别的男人的时候将他打横抱了起来,宋篱轻呼了一声,被董武抱进了卧室,把他放在椅子上,董武这才道,"你且坐着,我用药油给你搽搽,你呀,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全,膝盖又给伤了。"

  宋篱觉得董武这个完全是小题大做,而且,刚才这个人还打横抱他,让他现在都尴尬到要死。
  宋篱说道,"不是什么大伤,不用管它就会好。"

  董武沉着脸看了他一眼,董武沉脸的时候还颇有气势,把宋篱看得一愣,心里一阵发虚。
  董武从柜子里找出一个药瓶来,里面装着一种带着一点粉红的药油,宋篱知道这个药油是用来擦他额头的,便问道,"这个不是头上的药,能用来搽膝盖吗?"

  董武已经半跪在地上捞起他的裙摆和裤腿开始给他搽药了,宋篱的腿很白,骨肉匀停,很漂亮,董武看着目光闪了一闪,便把药轻轻搽在伤处以及周围,道,"都是磕伤,如何不能搽膝盖?"

  这种药膏搽在伤处,除了最开始有一点痛,之后就是一些清凉之感,非常舒服,宋篱微微眯着眼睛,看着董武为他上了药,然后又把裤子给他放下来,再放下裙摆。
  董武道,"你脚伤了,就在内室里坐着看书吧。"

  宋篱不满地说道,"我在擦家具,衣服也没有洗完,这么点小伤,根本不碍事,做什么必须待在内室里看书。况且,家里不是来了客人,不要我端一下茶招待招待?"

  今天来的这个客人还是宋篱来到这个世界后所见到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而且宋篱并无自闭症,故而还是很期待和别人有所交往的。

  董武听他这样道,便叹了口气,道,"你先在内室里坐着吧,李婆婆马上就过来,她自会做这些事情。"

  董武要出门,宋篱拉住了他的手臂,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直直地瞪着董武,道,"为什么不让我做,你知道我又不是什么游手好闲的人。"

  董武回过身看他,皱着眉,似乎很懊恼的样子,道,"刚才我太着急,在堂屋里把你的裤腿捞起来,估计都让吴兄看了去……"

  "看了就看了呗,能怎么着。"宋篱的眉头也蹙起来,想到刚才那个男人一直背对着他们,难道是因为看到了他的腿的缘故,所以"害羞"或者是为了避嫌,不敢看了。
  宋篱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又不得不遵守这里的规则,他心里很不舒服,脸上神色便也很愁苦,董武想再劝劝他,但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好道,"乖,你看你披头散发的,出门去待客也不方便,就在这里坐着吧,我和他谈一阵事情,等送他走了,我再来和你说话。"

  宋篱看董武一副着急的模样,便只好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去吧。"

第十二章 客人(二)
  第十二章

  宋篱实在对自己的头发没辙,董武留下来给他把头发编好了这才出门去。

  宋篱听到董武和外面那位姓吴的男人说话的声音,似乎在谈什么土地问题,但宋篱听得一知半解,便也不好做定论。
  等他在房间里看了一页书,李婆婆提了一只小茶壶进房间里来,看到他坐在椅子上看书,便说道,"武郎说你伤了腿,怎么就又把腿给伤了?"

  宋篱囧囧地想那点伤哪里算是伤,答道,"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就是在门槛上绊了摔了一跤。"

  李婆婆觉得他太不小心了,"在自家门口也能摔倒,也只有你能这样了。"
  宋篱心想还是不要和女人一般见识了,把话题转到外面那位姓吴的男人身上,便问道,"婆婆,外面的那位客人是谁,到我们家来做什么?"

  李婆婆把手里提着的小茶壶放在桌子上,又去一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只陶瓷的茶罐出来,宋篱知道这是家里唯一的茶罐,而且里面的茶叶还很不错,应该是用来招待客人的,李婆婆倒了一些茶叶进装着开水的小茶壶,然后才说起外面那位客人来。
  "是县里吴家的公子,一直和武郎关系不错。"

  宋篱想到刚才自己看到那个男人是一身长衫打扮,不同于董武为了干活方便的短打,像是个读书人,便问道,"他是读书人吗?"

  李婆婆赶紧道,"自然是读书人。他已经是举人老爷,等再去京城里考试就要做大官的。"

  宋篱心想李婆婆就是妇人见识,即使是举人,也要参加春闱考上贡生之后才能够做官,考不上也只能在家等着继续考,而且,做大官有那么容易做吗,即使是考了状元也不一定能做好官的,做官有什么了不起?

  看到宋篱一脸不以为然,李婆婆接着道,"吴家老爷是很不错的人,以前就和董二哥关系好,董二哥去了,他家也没和董家断了联系,武郎也常去他家拜望。他家一向念旧情,想来即使吴公子做了大官,也不至于把董家忘了,以后提携提携武郎也是好的。"

  宋篱心想原来是这样,只是不知道"吴公子"来找董武是什么事情。

  宋篱起身倒了杯茶喝,李婆婆看他能够好好地走路,便道,"你不是能走路嘛,武郎怎么说你伤了腿必须在内室里歇着。"

  宋篱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只说道,"说了不是什么重伤,董武小题大做而已。"

  李婆婆眉头皱了一下,道,"他就是和他老爹一个德性,宠媳妇宠到没边了。"

  宋篱囧囧地不说话了。

  李婆婆道,"吴公子来了,定然是要招待他吃午饭的,我去摘菜,你既然能走路,就去端一下茶水也是好的,你是新媳妇,也应该有点礼数。"

  宋篱想说董武不让他出卧室门,不过看李婆婆起身很利落地交代他赶紧去倒茶,宋篱于是将小茶壶放在茶盘里,然后端起茶盘和放了两个干净杯子在上面,便出了卧室门。

  宋篱走到堂屋里,堂屋的大门只开了一扇,不过光线依然很亮,他半眯了一下眼睛,看向董武和客人。
  客人坐在椅子上,董武坐在桌边,手里还拿着一只细毛笔在纸上写东西,宋篱知道厨房后面的那间小卧室里有文房用品,不过没见人用,现在才看到董武拿着写字。
  那位客人一身蓝衫,面貌英挺,丰神俊朗,倒是一张不错的脸,挺有当官的面相。

  他看到宋篱似乎愣了一愣,宋篱赶紧把茶盘放到桌子上,看到桌子上已经放着茶碗了,不过是董武用藿香泡的凉茶,不是茶叶泡的好茶。

  董武见宋篱来倒茶怔忡了一下,写字的手也是一顿,宋篱赶紧道,"我的伤是小伤,不碍事。"
  他先给客人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双手呈给他,道,"请喝茶。"

  对方赶紧接了,即使镇定如吴锦文,目光也惊艳地闪了闪,视线在宋篱脸上粘得有点久,董武见此情景,轻咳了一声,对宋篱道,"你去灶间帮着李婆婆做事吧,不用在此守着。"
  宋篱倒没发现吴锦文有什么异常,听董武这样说,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又在董武写的纸上瞄了两眼,心想董武虽然平常不写字,但写出的字还挺好的,然后说道,"那我去灶房帮忙了。"

  董武的手在他的手上拍了拍,是很温柔的安慰方式,宋篱脸马上泛了红晕,赶紧把手收回去进厨房里去了。

  吴锦文也觉得自己刚才太过失礼了,对董武说道,"没想到弟妹如此清丽绝俗,真是贤弟你的福分啊!"

  他说这话,刚进厨房的宋篱听到了,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是清丽绝俗的吗,这人即使赞叹主人家也不用如此夸张吧!
  宋篱不以为意,开始去准备午饭去了。

  董武答道,"遇到他的确是我的福分,他还做一手好菜,那吴兄你务必留下来用了午饭再走,正好尝尝他的手艺。"

  吴锦文笑道,"就说你成亲如此仓促,我们家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今天我知道你成亲了还吃了一惊,原来是和如此佳人,难怪你要如此急切了。"

  董武笑着说了几句谦虚的话,然后又谈到正事上面来。

  李婆婆从外面提了菜进来,宋篱问她要做多少菜好,李婆婆道,"吴公子是贵客,必然不能太寒酸。"

  宋篱看了看李婆婆提进来的菜,然后说道,"那我做一只跳水鱼,再蒸一碗霉干菜蒸肉,用鸭蛋做朱砂豆腐,再炒蔬菜,您看怎么样?"

  李婆婆道,"我再去地里摘菜,让春英也过来给你帮忙,你自己斟酌着好好整治一顿饭就好,有差什么也给我说。"

  宋篱赶紧应了,心想那位吴公子在李婆婆心里的地位还真高,读书人真的比较受追捧啊。

  李婆婆提回来的鱼是两斤多的花鲢,已经去鳞去内脏处理好了。
  这里的人吃鱼比较喜欢吃大一点的,宋篱却喜欢吃小一些的鱼,这样肉质比较嫩,董武要是提鱼回家,宋篱就说要小一点的,在董武眼里,小的也就是这样两三斤左右的。

  宋篱开始洗菜切菜,过了一阵春英也来了,她是从厨房后面后屋的后门进来的,还用一只小木桶提了好几只大虾,她看到宋篱在切菜,便道,"听到吴公子来了,这是四爷家里让送来的大虾,说是做出来待客。"

  宋篱"哦"了一声,并不清楚春英所说的四爷是哪位,不过,有虾子就可以做蒜蓉蒸虾,这里的人们饮食算偏清淡一些的,做蒜蓉蒸虾正好。

  春英帮着处理虾,宋篱便已经处理好了别的,李婆婆提了地里采摘的新鲜蔬菜回来,她便开始去做饭,宋篱把蔬菜洗好切好,然后就着蒸饭的火将梅菜蒸肉蒸进去。
  董武家的厨房设计得非常合理,很能够利用能源,只有两个灶孔,但是,灶孔旁边的烟囱旁修着烧水的大水罐,而且在大灶孔旁边还有一个小灶孔,可以放一个小锅,大锅里烧火时,小灶里也有火气可以煮些别的。

  这里的米饭做法需要一定的经验和技术,不然做出的米饭会很失败。
  是先烧开水将米煮到一定熟度,然后用专门的漏勺把煮至六分熟的米饭盛到竹制蒸笼里的箅子上,然后开始蒸饭。
  米煮过了或者没有煮到时候,米饭最后都会不好吃,所以至今宋篱也不会煮米饭,只会炒菜和煮粥。

  之后是春英在烧火,李婆婆将米饭煮好后就出去招待客人去了,家里又来了几个客人,似乎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人,还有就是送虾子来的李四爷。

  宋篱在厨房里做饭,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听到外面声音很热闹。李婆婆又进厨房来倒了两壶开水出去,说道让宋篱要把菜的分量做足,就怕会不够吃。

  宋篱以前做菜都觉得很高兴,这次却非常累,这还是他们家第一次这么热闹,居然来了这么多人,看来那位吴公子的确是个人物,他到他们家来后,村里这么多人也跟着过来了。

  两个灶孔的火都烧上了,一边的大锅烧水,另一边的大锅开始做菜,中间的小锅里把处理好的虾子蒸上。
  宋篱忙得团团转,但还算有条不紊,事情做得从容不迫,李婆婆进厨房里来问他要不要帮忙,他也只让她把装菜的盘碗细瓷汤盆准备好。
  董家毕竟是殷实之家,家里有两套待客用的比较高档一点的各种餐具。

第十三章 客人(三)
  第十三章

  凉拌菜做了咸蛋青瓜卷,将黄瓜用削皮刀削成薄薄的长片,然后卷成一个小卷,在盘子里放好,上面撒上切碎的咸蛋,然后再淋上酱汁,看起来漂亮,吃起来也很爽口开胃。
  又将煮熟的腊肉放冷了切成薄片,以薄荷叶垫在盘底,将腊肉在薄荷叶上摆成漂亮的形状,上面撒一些葱末,如此就可以直接吃了。
  还做了糖醋藕条,跳水花鲢,又炒了朱砂豆腐,加上蒸好的梅干菜蒸肉,还有炒嫩玉米,先将腊肉粒炒熟,然后将嫩玉米倒下去大火爆炒,玉米变成金黄色,油光闪闪,只放一些盐和一点点切碎的辣椒即可,起锅时撒上葱花,便又漂亮又好吃。
  再用猪油煎了茄子;把丝瓜切成肉丸子大小的丝瓜丁,加蒜蓉炒好后加入碎虾米增鲜,勾芡,便是一盘鲜亮青绿带着点点虾米红色的炒丝瓜。
  再炒了一个碎肉扁豆,就只差一个汤了。

  虽然宋篱觉得自己可以发挥地更好,无奈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家里只得这些东西,便也只能做成这幅模样。
  最后还烧了一个冬瓜豆腐肉丸汤,一切便好了。

  在开始炒菜的时候,李婆婆便已经将碗筷摆上了桌,宋篱烧好跳水鱼,她就将菜端上桌,宋篱煎着茄子,董武经过厨房去后面房间里拿酒,看到宋篱脸颊绯红,额头上直冒汗,便心疼地过来用袖子给他擦了擦汗,道,"我来炒接下来的吧,你去坐着歇一歇。"

  宋篱挺想将自己的厨艺展示给别人看看的,他虽然累,但是却精神不错,赶紧摇头,道,"我来就好,你去陪客人吧!"
  而且,让董武来做菜,这么多客人在家,以后别人将这事说出去,于董武面子不好,并且自己也会被人说成是不能干,宋篱觉得自己还是照顾一下董武的面子和自己的名声比较好。

  董武又拿了凉一些的帕子来给他擦了擦脸,外面一个叔伯长辈已经在叫他,"董武啊,你家的酒藏得这么深,这么久还搬不出来。"

  董武赶紧应了一声,然后进里面房间去端了一小坛自家酿的杏子酒出来。

  宋篱听到外面的客人赞叹他的菜做得好,心情非常舒畅。
  几乎每个人都会赞几句,有一位伯伯道,"董武你这媳妇娶得好,这一手灶房里的功夫,老头我吃了这么多年的菜,酒楼里的大师傅也就只得这个样子了。"
  还有人道,"果真是富贵人家里过过日子的,这菜不仅好吃,看起来也漂亮,我这筷子都不好下了啊……"

  大家都笑,而董武只能一边笑着,一边谦虚地回话。
  宋篱把最后的汤也做好了,然后对春英道,"春英姐,菜都做完了,我们也去吃饭吧!"
  春英笑了一笑,道,"的确是饿了,闻着你做的菜,就更饿。"

  宋篱洗了手,又小心地擦了脸,听春英道,"宋篱,你没留菜吗?"
  宋篱愣了一下,"留什么菜?"
  春英看他这个样子,一向又胆小又羞涩的她也不由得伸手在宋篱头顶给敲了一栗子,宠溺地笑着道,"你不留菜,我们吃什么?"

  宋篱这才明白她的意思,"难道不是上桌去吃饭吗?"说完宋篱就反应过来了,这样待客的饭桌上,他和春英是不能上桌和那些人坐在一起吃饭的。
  甚至李婆婆都没上桌吃饭,将最后的汤端上桌后又进厨房里来了,而且董武刚才的确没有叫他上桌吃饭。

  宋篱愣愣地把春英望着,心中升起一股非常非常憋屈的感觉。
  春英于是只好道,"还有丝瓜和玉米,且再炒两个菜我们自己吃吧!"
  宋篱还特别期待上桌吃自己做的跳水鱼和蒜蓉蒸虾的,现在也只得点头应了春英的话,道,"你再去烧火,我来炒丝瓜和玉米吧!"

  李婆婆刚才端菜的时候也忘了问宋篱是否留菜的问题了,此时看到宋篱连要留菜都不明白,便摇摇头道,"下次可要长了记性,你看你累了这么久,倒尝不到自己的菜。"
  宋篱只好懊恼地炒菜,然后烧了个煎蛋冬瓜汤。
  三人坐在厨房里就着厨案吃饭,李婆婆挺心疼宋篱的,还将玉米里好不容易有一点的肉粒夹到他碗里。
  宋篱感动地看了她一眼,李婆婆倒笑了,道,"看你忙得一身汗,快吃吧!"
  刚没吃几口饭,堂屋里又有人叫道,"嫂子,吴公子要用饭,你且来添一添饭。"
  宋篱闷闷地想,自己要吃饭不知道自己添吗,还要叫人给他添。
  而李婆婆却直接起身去帮着添饭了,宋篱道,"我来吧,婆婆你坐着吃。"

  李婆婆也不和他客气,唉了一声坐下吃饭了,宋篱拿了碗从蒸饭的蒸笼里添了饭端出去。
  一群大老爷们边喝酒边吃菜边说话,宋篱目光从他们身上扫过,心里挺不平衡的,走到那位贵客身边去,道,"吴公子,你要的饭。"

  吴锦文正在和一位大伯说话,听到宋篱柔糯的声音才反应过来,看到是宋篱,他愣了一下才把宋篱递过来的碗接住,饭桌上的大老爷们看到董武的小娘子都愣了一愣。

  对贵客说"要饭"这个词是大不敬的,如同别人是讨饭的叫花子一样。
  桌上的老人家本还准备教育教育这个送饭的小娘子,没想到盯着看了一眼,原来要说出口的话都说不出了。

  宋篱忙了两个多小时做菜,此时面色红润,一双大大的桃花眼又黑又亮,清亮地如同夏日阳光照耀的碧绿深潭,秀气漂亮的鼻尖冒着一点汗,嘴唇嫣红如同花瓣一样漂亮诱人,实实在在地勾人。

  而宋篱根本没有任何一点意识,他不知道自己这个样子是很迷人的,而且他心里还想着,都是大老爷们,他们盯着自己做什么。
  董武就坐在吴锦文旁边,宋篱看大家盯着他不转眼,还拉了董武的袖子一下,小声问道,"他们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染上锅灰了。"

  吴锦文听到了宋篱的问话,虽然他知道朋友妻还是不要看的好,但还是不由得又看了看他,并且因为他那微蹙眉头的娇憨样子而露出个笑容来。
  董武没有回答他,而是直接起身拉着他的手进了厨房。

  一桌的男人除了吴锦文外,其他都是长辈,大家因为看晚辈的新媳妇看呆了都尴尬起来,在一个人的轻咳声之后,于是桌上又恢复了热闹,大家开始劝菜和讨论原来的问题,把刚才的尴尬揭过去。

  董武拉着宋篱进了厨房,便对李婆婆道,"婆婆,过会儿你来添饭,不要让宋篱添了。"

  李婆婆看了宋篱一眼,点头道,"行。"
  董武又深深地看了宋篱一眼,这才回堂屋去了。这种时候,他真想把宋篱藏起来不让人见他啊!

  宋篱看着董武出厨房的背影,心想自己哪里做错了吗,坐下来的吃饭的时候心情也变得闷闷的了。
  李婆婆问道,"你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
  宋篱把冬瓜片夹到嘴里,边吃边答,"没有啊。我就只说了一句,'吴公子,你要的饭。'这有什么地方不对吗?不应该叫他吴公子?但是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应该如何称呼呢。"

  李婆婆看着他这个样子就摇了摇头,气得拧了他的耳朵一下,然后完全是又宠又恨的那种表情,道,"你这闺女,怎么说这种话啊,人家吴公子家里有钱有势,你让人家讨饭去呢。"

  李婆婆叫他闺女,只把宋篱背上的鸡皮疙瘩都给振起来了,效果比春英的"妹妹"还要来得明显,不过,李婆婆这样叫他,说明她是真的喜欢他了。
  宋篱蹙眉道,"我哪里叫他去讨饭了。"

  春英看宋篱蹙眉的娇憨样子就笑了,道,"你说要饭,要饭的不就是叫花子,以后可不能这样说了。"
  宋篱蹙着眉头表示忧愁,就显得他的脸更稚嫩,乖巧到不行,让人没有抵抗力,而他自己却一点也不明白自己做这个表情是什么样子,此时依然把眉头蹙起来,一副很烦恼的模样。

  李婆婆也跟着道,"以后要说,'请用饭',再别说要饭这种话了。"

  宋篱完全受教了,心想语言真是博大精深啊,嘴里答道,"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吃吧!"春英把煎蛋夹到他碗里,笑着道。

第十四章 色不迷人人自迷
  第十四章

  饭桌上的大老爷们几乎没吃米饭,推杯换盏喝酒聊天,一顿饭花了很长时间。
  宋篱他们三人吃完饭便把厨房和烧火的后屋已经打扫整理完了,他们依然没有吃完饭。

  宋篱是每日必睡午觉的,此时已经瞌睡到不行了,也只能打起精神来等着他们吃完后收拾饭桌。
  李婆婆看他做饭累了,便道,"你是中午必要眯会儿觉的,既然熬不住了,就去后面屋里睡会儿吧,我和春英等着收拾饭桌就是。"

  宋篱看闲着等也是浪费时间,便应了。

  从烧火的后屋有一道门开到前面院子里,出去就是大水缸和水井,他想先把身上擦一擦再睡午觉,厨房里的水缸里没有多少水了,便去前面水缸里舀水,一看前面水缸里的水也用得只剩一层底了,只好将水桶放进井里打水。
  宋篱力气有限,加上技巧不过关,每次打水都很艰难。
  好不容易拉上来半桶水,要出井沿的时候水桶又滑下去了,宋篱懊恼地只好又重新打。

  突然一个影子挡住了他面前的光线,宋篱抬起头来,看到居然是那位贵客"吴公子"。
  宋篱朝他露出个笑容来,道,"你吃好了吗?"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虽然宋篱已经"嫁为人妇",吴锦文也不得不为他的美貌而赞叹,不由生出一丝迷恋。
  宋篱此时笑着问他,神情坦荡而亲切,无丝毫小女儿态,不娇羞,不躲闪,目光清澈,却更加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说到宋篱娇羞这件事情上,在他自己也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的确只对着董武脸红心跳过,其他的男人,就说是丰神俊朗如吴锦文,他也没生出任何一点要羞涩的情绪来,毕竟在他心里,都是男人,他羞涩个什么劲啊。

  吴锦文道,"弟妹好手艺,今日菜□香味俱美,吴某可算享了口福。"

  宋篱听人赞他厨艺好,马上笑得更灿烂,道,"哪里哪里,其实就是些家常菜,等以后有更好的材料,我再好好做一桌来招待你。今天的菜,你吃饱了就好了。"

  虽然说着谦虚之词,但宋篱笑容明媚,语调真诚,没有丝毫做作之感。一身浅蓝色的朴素衣裙,既无发饰也无耳饰,手上更无任何佩戴,给人的感觉既如出水的清丽芙蓉,笑起来媚人的桃花眼又让他带上了桃花灼灼的艳丽。
  吴锦文看得愣了,似乎心已经不是自己的。

  此时董武出了堂屋大门,看到院子一角吴锦文在和宋篱说话,便几步走了过来,走到宋篱身边,扶过他的身子到一边,道,"要打水么?你力气小,怎么不叫我来打。"

  宋篱看向董武,道,"你不是在吃饭,怎么好叫你,再说我每次打半桶也打得起来,做什么劳烦你。"

  董武很利落地一下子就拉了整桶水上来,不赞同地看向宋篱,道,"我是你夫君,自然该做这些事,你要是伤了手怎么办,快让我看看你的手,磨红了吧!"

  董武的话让宋篱的脸噌地一下变红了,董武把他的手握在手心里摸了摸,宋篱也不好意思把手抽出来,心想董武好好地又说起这种话做什么。

  吴锦文站在一边看着这对夫妻的情意绵绵,把脸转开了,董武问宋篱道,"是不是屋里没水了。"
  宋篱赶紧说是。
  于是董武就对吴锦文说道,"吴兄,我且提一桶水进屋去。"这就一手提了水桶,一手拉了宋篱,从后屋进厨房去了。

  董武知道宋篱心思单纯,对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别样心思,故而也不可能是故意和吴锦文亲近的,看着宋篱一双纯净澄澈的眸子,董武实在说不出责备他的话来。
  将水桶里的水倒进水缸后,他便又出门去提水去了。
  宋篱舀了灶上水罐里的热水,又兑了冷水,端着木水盆进后面的小卧室里擦身去了。
  正微微褪了衣服擦肩膀,房间门帘就被掀了开来,宋篱看到是董武便说道,"我擦个身了想睡会儿午觉,李婆婆说她收拾饭桌。"

  看到宋篱露出来的圆润白皙的优美肩膀,董武愣了一愣,然后才走到他身边去,道,"要睡午觉就睡吧。膝盖上的伤还疼吗?"

  宋篱摇头,"只是磕破了点皮而已,能有什么,根本不疼。"
  董武这才放心了些,接过他手上的帕子在水里搓着绞干后开始给宋篱擦脸,宋篱因为额上有伤,为了不把伤口碰到,总是董武给他擦脸,最近他便已经习惯了,董武此时给他擦脸他也只是把脖子仰起来,让董武擦得方便点,董武给他擦了脸又重新洗了帕子开始给他擦脖子,渐渐地向下擦他的锁骨肩膀和后背……
  董武对宋篱的这种亲近与亲密就如温水煮青蛙,宋篱因为渐渐习惯了,所以根本不会意识到事情已经朝着越来越危险的地步发展。
  他丝毫不觉的董武给他擦后背有什么不对,相反他已经因为困倦而闭着眼睛靠在了董武身上。
  董武给他擦完后背便将他的衣服给整理好,然后扶着宋篱睡在房间里的那张比较小的床上,还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他盖上。

  宋篱盖上被子便舒服地侧了身子睡,董武俯下身在他脸上亲了亲,宋篱意识到是他在亲自己,半睁开了眼看他,董武的手指在他的脸颊和唇上摩挲了一下,宋篱意识清醒了些,董武说道,"宋篱,你是我的娘子,知道吗?不要和别的男子走得太近。"

  宋篱眼睛眨了一下,反驳道,"可你答应过我不强迫我。"
  董武的眼睛定定地看着他,道,"我知道我答应过你,我没有强迫你,是不是?但是,别人不知道我们之间有这种协议,你在他们的眼里是我的娘子,不是吗?"

  董武的话宋篱明白了,他和那个吴公子在井边说话是不对的,会让别人说闲话。宋篱眉头蹙起来,心想难道自己以后不能和男人随意说话了吗,那和女人打成一堆就是好的?嘿,和一堆女人在一起,正好该是某些ws男人的终极梦想才对。

  宋篱突然觉得很好笑又荒谬,于是挑了一下眉,有点恶作剧地问董武道,"那我和女人们走得近,和她们说话是不是就好了?"

  董武没想到宋篱居然反将了他一军,董武脸色一下子沉了下去,道,"那样的话,我就不答应你的条件了。"
  宋篱好笑地看着董武,居然突然心跳变快了,他只好把脸朝向床里面,说道,"放心吧,我不是人品那么差的人。不会和女人乱来的。"

  董武的脸色这才好些了,又给宋篱整了一下被子,出门去了。

  这间拖屋很安静,宋篱很快就睡过去了,睡着前想着董武刚才的脸色,心里居然升起一股甜蜜来,真是他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一种感觉。

  等宋篱一个午觉醒过来,那几位喝酒的大爷总算是吃完饭了,李婆婆她们收拾了饭桌,又洗了碗盘。
  因吴公子要早些回去,于是董武送吴公子到村口的时候,来董家吃饭的这几位村中的叔爷也就跟着去送了,然后就回家了。
  董家又恢复了安静。

  李婆婆在将蒸熟没有吃完的米饭用干净的筲箕平铺开放凉,看到宋篱睡觉起来,便说道,"宋篱,你以前可做过醪糟?"
  宋篱走过去,摇头道,"没有啊,你要做吗?"

  李婆婆道,"那你看着我做吧,跟着学学,看一遍就会做了。"

  "哦。"宋篱回答着,看李婆婆找了一个不小的有些深的陶罐来,把它洗干净了又用干净的干布擦干,又从储藏室里的一个柜子里拿出一只小的密封的陶罐,宋篱问道,"这里面是什么?"
  李婆婆笑着回答,"这里面是去年做的桂花蜜饯,过来闻闻,很香吧?"

  宋篱凑过去闻了一下,道,"很香。"
  李婆婆道,"做这么点也费了不少功夫,做醪糟的时候放一点进去,就够香了。"

  之后见李婆婆将米饭一层层铺进陶罐里压紧,铺一层米饭放一些用纸包的醪糟酵和桂花蜜饯,之后再铺米饭,如此重复下去,直到把米饭全都装进去。
  全都压实以后,在顶端拨开一个小凹窝发酒出来,最后用厚厚的干净的很多层的厚纱布把口子封起来,李婆婆道,"看清楚了吧,就是这样做的,下次剩了很多米饭,你也这样做。"
  宋篱马上点头,觉得这很有意思。
  李婆婆接着把陶罐拿到储藏室放进谷仓里,又把谷仓封好。
  宋篱跟在她身后问,"放在里面做什么?"
  李婆婆答道,"里面热,才能够把醪糟发好。"
  宋篱点头表示明白了。

  等醪糟做好,李婆婆就说她先回去看看家里,让宋篱自己把厨房里剩下没收拾的收拾了。
  李婆婆刚走董武就送客回来了,他进院门看到宋篱正在院子里清洗筲箕和蒸笼,便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活,道,"我来。"
  宋篱站在一边看他做事,说道,"你说要熬草药我洗澡洗头的,现在是不是可以了?"
  董武抬头看他,心想宋篱还真是每天都念着这事。

  天朝五天便是一个休沐日,用来让朝中百官在家洗澡放松的,由此可见,这里很注重洗澡这回事。
  水乡的人,即使是普通百姓,冬天里三天一洗澡也是常事,所以宋篱十来天没有洗过澡了,不仅是作为现代人每天必洗澡的他,即使是这里的土生民众也该受不了了。

  董武于是笑着应道,"好,就去烧了水给你洗澡。"

第十五章 洗浴
  第十五章

  这里的风俗,生病的人病好之后要洗澡,一定要用药草熬的洗澡水洗,说是去除病气,以后不要生病的意思。
  宋篱认为这应该是为了杀菌来的。

  那天李明才背来的药草便是专门晒干用来熬水给宋篱洗澡的,宋篱提着一个竹篮子跟在董武身边,董武从晒干的草药里细致地挑选了一部分放进篮子里,然后接过宋篱手里的篮子进厨房去。

  董武熬了一大锅水用于宋篱的洗澡,宋篱高兴地从卧室里找了衣服来,看着董武从柴草房里将里面那个估计很久没用的浴桶搬出来在院子里刷干净,董武平常直接舀水洗澡,自然不用浴桶,这浴桶的确是很长时间没用了,里面甚至还结了蜘蛛网。

  宋篱看董武把浴桶放在院子里太阳下面,便惊讶地道,"难道洗露天浴?"

  董武看向他,眼睛抽了抽,道,"晒一下了,搬进去你洗。"

  董武那严肃认真的样子让宋篱马上笑了,跟在他身后看他忙碌。

  董武将浴桶又搬进后面的小卧室,在他兑水的时候,宋篱就把衣服在房间里的床上放好,等董武倒了两大桶有草药味的热水进浴桶,他已经把衣服脱了爬进浴桶里去了,董武再提一桶水进来的时候,宋篱已经眯着眼睛舒服地泡在里面。
  董武看他那舒服地像只吃饱了的花猫般满足的样子就在心里笑了。

  用药草熬的水带着一股青草的味道,水色绿中带一点点浅褐色,泡在里面宋篱觉得简直舒服似神仙。
  看到董武又提了一桶水来,宋篱赶紧避到一边去让他倒水进来,董武慢慢把水倾进去,道,"我给你擦背吧!"

  宋篱开始还扭捏了一下,然后想到自己这么久没洗澡,身上的泥估计都能搓下来一层,不让董武擦背定然洗不干净,就答道,"好啊。"

  这里的洗澡巾是软一些的老丝瓜瓤,董武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浴桶旁边,宋篱身体大部分泡在水里,只露出肩膀和锁骨来,但是这个样子也已经让董武看得心跳加速了。
  虽然心里已经遐想联翩,但他还是谨守君子之道的。
  先是把宋篱的头发给高高盘起来,宋篱遇水则别的都不管了,此时头发早已经打湿了一大半,董武无奈地道,"你洗澡且先把头发盘起来再洗啊!"

  宋篱搓着自己的手臂,不以为意,"反正过会儿要洗头,头发湿了也没关系。"

  宋篱坐在浴桶里把腿抬起来洗,董武看到他左腿膝盖上的伤,便关心地问道,"膝盖上的伤你这样泡着不痛么?"
  宋篱心想这药草熬的水本就是杀菌的,泡着应该没问题吧,虽然有一点痛但也尚在能够忍受的范围,答道,"还好,没什么。"

  董武拿着丝瓜瓤给宋篱搓背,才刚擦上去,宋篱便是一声痛叫,道,"磨得太痛了,你用什么给我擦背啊?"
  董武把丝瓜瓤给他看了看,又摸了宋篱的背一把,看到宋篱背上刚才被他搓到的地方已经红了。
  看来是丝瓜瓤太粗糙,宋篱的皮肤又太薄太嫩,根本经不住,董武起身道,"我去换帕巾来。"

  宋篱把漂在水里的丝瓜瓤拿在手心里,用来在腿上擦了擦,磨得非常痛,心想平时董武用这个洗澡,他擦着不痛吗?

  董武换了布巾来给宋篱擦澡,宋篱这就觉得舒服了,弓着背趴在浴桶沿上,由着董武给他擦背。
  宋篱的身体是那种瘦不露骨的类型,骨肉匀停,董武一把摸上去滑不留手,看着他的后背,董武心里不免悸动非常,不过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手渐渐擦到下面,宋篱跪起身方便董武擦拭,董武却一手摸下去就摸到了宋篱的屁股,宋篱身体一颤,脸颊一下子红了,转身来看董武,道,"你……"想说你怎么摸我屁股,却兀自红着脸说不出来。

  董武的手已经拿开了,脸上神色也有些变化,道,"这水色太深,看不清楚。"
  宋篱低声"嗯"了一声,从董武手里接过帕子道,"接下来的我自己洗吧!"
  董武看了他一眼,起身出去了。

  直到宋篱洗完澡,他脸上的发烧依然没有退下去,董武中途在门口问了一句要不要再加热水,宋篱回答他时也很不自在。
  穿好衣服,宋篱闻到自己身上淡淡的青草味,万分满意,出门去,看到董武在给他烧洗头水。

  "在院子里洗头吧,太阳照着,暖和些。"董武说道。
  宋篱"哦"了一声,又看了董武一眼,发现董武神色恢复了正常,于是他便也少了些尴尬。

  让董武为他洗头,在之后很多年里,一直是宋篱觉得非常享受的事情。
  董武搬了家里那张小竹床放在院子里,宋篱因为额上有伤,只能仰躺下来让董武给他洗。
  这里的洗头膏是一种带着一点淡青色的粉状物,里面具体是什么成分宋篱并不清楚。
  他躺在阳光下,太阳暖洋洋的照着,让他闭着眼睛又想睡觉了。
  董武用一张小白布叠成条状盖住他的眼睛,以免他的眼睛被太阳直照,柔软的布巾盖住眼睛,宋篱舒服地哼了一声。

  暖暖的水浇在头上,董武的手指抚弄着他的头皮,水里的草药清香在他鼻端缭绕着,董武又抹了洗头膏在他头上,他似乎能够想象出洗头膏起的一层泡沫,董武给他按摩了很久才舀水把他头上的泡沫冲干净……
  宋篱已经要睡过去了,听董武说道,"以前我母亲还在时,经常这样给我洗头,那时候我天天盼着她能够给我洗。"
  宋篱低声"嗯"了一声,道,"很舒服。"

  董武笑了笑,手指在他耳朵上揉摸着,宋篱被他摸得有点发痒,身体也变软了,但是舒服地只想哼哼。
  用草药水洗了一遍,董武又端来上午的淘米水给他洗,还说道,"我母亲以前就用淘米水洗头,这样对头发好。"
  然后他又断断续续地说起他母亲的头发到底有多好,宋篱已经半睡半醒了,没有接董武的话,心里却升起如同这五月阳光一般的柔软的温暖来,他想,董武的母亲定然是异常温柔的一个人,应该董武就是。

  用淘米水洗了头之后,再用清水洗一次,这才算洗好了。
  董武用晾在院子里的干帕巾把宋篱的头发慢慢擦干,他的动作轻柔,手指轻轻地抚弄他的头皮,宋篱已经睡过去了。
  董武给他把头发擦好,便用竹枕把他的头垫好,又回房去拿了件厚些的衣服出来搭在他身上,就让他在阳光里晾着头发睡了过去。

  等宋篱一觉醒过来,他头上那么长的头发已经几乎全干了,他愣愣坐在竹床上,被太阳晒得全身软绵绵的。
  桃树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光,绿油油的。

  董武已经把他换下来的衣服洗好了,晾在他后面不远处的竹竿上,衣服随着风轻轻飘动,在地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影子,宋篱心也变得和这阳光一样的纯净而温柔。

  他站起身来,将盖在身上的衣服抱着进屋去。
  董武在堂屋里桌上写东西,宋篱坐到他身边去,看他是在记账。
  "睡醒了么?头发干了没有,我给你梳起来。"董武伸手摸了摸宋篱的头发,柔顺的黑发像是缎子一样从他的手里滑过,让他心生一股温柔的宠溺。

  宋篱也摸了摸自己披在身后极其不舒服的长发,道,"下面还有点湿,上面干了。"
  董武把宋篱的头发梳顺后用发带在中间束了一下,等完全干了再编成辫子。他看着宋篱的脸,不由得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让春英教一教自己梳发髻的技巧,不然总让宋篱垂着两个辫子也不太好。

  宋篱趴在桌子上看着董武记账了一阵,便问道,"今天来的那个吴公子是来和你说什么事情?"
  董武笑了笑,道,"我之前看上了一片地,觉得可以买下来种金丝草,但那片地当时不卖,我就把这事告诉吴锦文了,他说那一家家里闹着分家,儿子们又不争气,过不了两年就会卖地,到时候那家人要是卖地,他就帮我牵线,让我去买。今天他就是专程来给我说这事的。"

  宋篱点点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只是,"地很便宜吗,你有钱买下来。"

  董武看到宋篱那好奇的神色,就笑道,"我存着些钱,再向舅舅借一些,也就够了。"
  "哦。"宋篱想着,又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吴锦文,是很值得相信的人吗?"

  董武不知宋篱为何如此问,但想来也是宋篱担心他在买地时吃亏吧,便道,"我父亲和他父亲当年一起读过书,一直是好友,他父亲中了举人,我父亲没中,现在吴伯父是县上的学政,德高望重,很受人敬仰,吴兄和我也是交情匪浅,且不说他没有诳我的理由,我们家的家当在他看来也不值得他诳,而且,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在,实在不是说破就会破的。而且他明年春季就要上京考状元,他素有才名,很大可能是会考上的,到时候他做了大官,我们也不好再和他深交了。"

  宋篱笑着点了一下头,道,"原来是这样啊。"
  宋篱开始并不明白董武所说的金丝草是什么东西,他本以为是一种药材,很久以后才明白那是烟草。

第十六章 出门
  第十六章

  "等梅雨来了,家里事情没有多少,我就去看地,估计要离开好几天,到时候,你去舅舅家住吧,你在家里住,我不放心。"董武看着宋篱说道,宋篱正拿着论语看,因为他的话抬起头来,眉头微微蹙了一下,他记得董武的舅母是不喜欢自己的,想到要去那一家住心里就有些忐忑,道,"你要离开啊!不去你舅舅家里住不行吗?我记得你舅母不喜欢我,到时候在他家给他们添麻烦了,这多不好。"

  董武放下手里的毛笔,握上宋篱的手,道,"舅舅家中只有一女,将来要招倒插门女婿,舅舅舅母一直把我当亲生儿子看待,待我极好。我父母过世,他们也说要我过继去他家当儿子,以后家里产业都可以留给我,但我心里念着父母,不想去他家,当时舅舅也没有生气,依然像原来那样好地待我。你既然是我娶回家的娘子,他们自然不会亏待你,舅母也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她挑剔了些而已,要是她知道你有多好,她就会喜欢你的。他家在县城里,你去他家住,还可好好逛逛县城……"

  宋篱沉默着,手被董武握在手心里也没有抽出去,他不知道董武为什么不让他就住在家里。
  "为什么住在家里不行呢,你我都走了,家里不是无人照看了吗?"

  董武看着宋篱的脸,他的眼睛清澈若春水一潭,让他的心似乎也沉浸在那汪水里出不来,好半天他才解释道,"你是我新过门的媳妇,我出门去做事将你留在家里很不好,要是我不在的时候,有什么人来我家,是会惹来口舌的。你我都走了,李婆婆会来我家住,帮着照看家里,这倒不用担心。等我从窑云县买地回来,就接你回家。"

  宋篱不想让董武觉得自己麻烦,于是只好应了,道,"那好吧,我就去你舅舅家住。"

  董武高兴地拍了拍他的手,道,"窑云县里杨梅出得好,到时候带给你。"
  窑云县是和他们所在的珉阳县是临县,骑马只需要大半天时间,但是走路就需要一天多了,董武要买的地就是窑云县临近珉阳县的。
  宋篱看董武高兴地说要给自己带杨梅,便笑着点了一下头。

  董武说家里的杏子要成熟了,要叫城里一家专门制杏干果脯的管事到果林里去看了然后摘掉卖给他,宋篱听到家里居然是有杏子林的,便异常高兴,道,"我也想去看一看。"

  董武道,"当然行,明早上我就去看,你和我一起吧。"

  这还是宋篱第一次出院门,他之前头上一直包着纱布,故而不能出门让别人看到了他的样子,现在纱布已经除掉,总算可以出门。
  董武很早就起了床,将家里水打好,然后做好了早饭,随着早饭做好,灶孔旁边的水罐里水便也烫了,他这才去叫宋篱起床。

  也许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宋篱每天要睡十个小时,此时被董武叫醒,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然后被董武半搂着坐在床边,开始穿衣服。
  初夏的早晨还是挺冷的,他第一次起得如此早,看到窗外才麻麻亮,几乎没什么光线。

  董武给他梳头的时候,他依然在打瞌睡,等进厨房里舀水洗漱后才清醒一些。
  从烧火的拖屋到院子里去,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沁人心脾,东边的天空已经亮起一丝沉碧色,不远处人家的公鸡打着鸣,晨风拂过,宋篱伸了个懒腰,觉得自己似乎在这样的清晨里获得了新生,全身都是新的一样。

  董武在窗口唤他,"宋篱,快进来吃饭。"
  宋篱回了一声,跑进屋去了。

  早饭是将昨日中午剩的一部分冷菜热了,然后热了昨晚上剩的米饭,董武又煮了一些面条,给宋篱煮了一只荷包蛋在面里。
  宋篱要吃米饭,他端着一碗饭,里面是董武夹给他的鸭蛋和菜,又端了个小板凳到院子里去,坐在院子里吃饭,顺便感受清晨的风和随着风而来的土地的气息与植物的气息。

  董武拿他没有办法,只好端了个凳子放在院子里宋篱面前里,把菜放在上面,自己又去端了一个小凳子坐在一边吃。
  天边已经现出鱼肚白,整个村子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宋篱甚至听到有人已经赶着鸭子往一边去了。

  宋篱吃着饭道,"没想到早上起来得早挺好,早上的天就很好看。"
  董武又把一筷子菜夹他碗里,道,"快吃吧,外面凉,饭菜一会儿就冷了。"

  宋篱看董武吃面,便又想喝汤,便说道,"我去舀碗汤来喝。"
  董武把自己的碗伸到宋篱面前来,道,"锅里没汤了,热着洗碗水,要喝汤只能喝我碗里的。"
  宋篱看了他一眼,就着他递过来的碗喝了一口里面的汤,董武道,"要尝些面么,我给你一些。"
  宋篱摇头,"不要了,这碗米饭我就够了。"
  他手里是一大碗米饭,董武又总给他夹菜,最后他饭根本吃不完,于是只能给董武,让董武把最后的都解决了,他笑眯眯地看着董武,心想家里有个能吃的也比较好,不然米饭就浪费了。
  而这样两人吃一个碗里的饭,他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把家里收拾了一下,董武又拿了一件蓑衣和一顶草帽,锁了堂屋大门,这才背着篓子带着宋篱出门,然后又锁了院门。

  门外是一条两边种着榆树的不宽不窄铺了几块石板的路,路两边是围着篱笆的菜地,十几米开外就是一条大路,走上大路,董武说道,"我先去和李婆婆说一声,你跟着我一起过去吧!"

  早晨的村庄异常美丽,从大路上望出去,是非常宽的一片片的水田,有沟渠相连,田坎上不时有一株桑树,薄雾缭绕着这片绿色,往右边走,便见好些树木,桑树,桃树,李树,杏树,然后看到树后的人家,临近董武家这边房屋比较稀疏,没有几家人,但是能够看到薄雾之后远一些的地方有比较密集的房屋院落。
  宋篱沉浸在这片美丽的晨景里,心中是说不出的畅快和欢喜。
  再走过一座驾在沟渠上的石桥,便是一座砌着矮墙的小院落,看过去只有三间瓦房,能够听到院子里的鸡叫声,院子外面也是篱笆围起来的菜地,董武带着宋篱过去敲院门,道,"这就是李婆婆家,据我们家很近。"

  宋篱朝他们的来处看过去,能够看到几株树后的瓦屋顶,那是他和董武的家。
  在微微的晨光里,在轻薄的雾气之后,那座房子安静地伫立在那里,宋篱感到一阵安心,他伸手拉住了董武的胳膊,心里无比踏实。

  院门开了,春英看到是董武和宋篱,便道,"这么早过来?"
  董武没进院子里去,对她说道,"我和宋篱上山去看杏子林,过来给你们说一声,让婆婆给我们把午饭留着,估计回来有点晚。"

  春英应了,又看了看跟在董武身边的宋篱,道,"山上露水重,小心点啊。"

  宋篱应了,然后就和董武离开了。
  上山的路是沿着董武家门外的大路往东走,宋篱看到自家算是在村子的边沿了,在他家之外,只有散落着的三四户人家,便道,"住在村子外面一些也比较安静,挺好的。"
  董武看了看他,答道,"村子里闲话多,住在外边一些自在,我父亲以前就这样说过。"

  宋篱觉得很有道理。

第十七章 杏林
  第十七章

  沿着大路走到村尾,那里有一株非常大的榕树,榕树一边是一条河,另一边有路延伸向远方,在距离榕树不远处有个小庙宇。
  董武指着延伸出去的路道,"从这里往下走,可以到县城,走得快大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也可以坐船去,也差不多大半个时辰。"

  宋篱看着被雾气缭绕着的河面,点了点头。
  董武带着他绕过那个小庙宇往后面的山梁上走。
  这并不是多么高的山,山上也有一些人家,有些地,还有树木。
  往山上走有不矮的草,早上露水很重,董武把带来的蓑衣给宋篱穿上,宋篱穿着蓑衣觉得很不舒服,又重又限制行动,便说道,"不披这个蓑衣不行吗?"

  董武给他整了一下领子,道,"露水太重了,不穿蓑衣,你衣服会打湿。"
  宋篱道,"就让衣服打湿呗。"
  董武不赞成地道,"衣服湿了,这么冷,你会生病。我牵着你走,不费事,别把蓑衣脱了。"

  宋篱只好穿着这么个东西,觉得自己就像是个背了乌龟壳的乌龟。

  往山上走有一条不窄的石阶路,两人往上面爬,东天边已经染上了橙红的朝霞,东边的一切都浸在那一层红色里,从远处流下来的河流似乎是带着一层金光缓缓流动,西边是他们村的村落房屋,一座座黑压压的瓦屋顶,白墙黛瓦,深绿的树木,还能够看到有黑点一样的人影从村落里走出来走在路上……
  水稻已经长得很好了,水田里是绿油油的一片,几株桑树点缀在田坎之间,宋篱想,要是他有相机,他一定要把这些全都记录下来,因为这一切都太美了,而他此时只能睁大了眼睛,将眼前的一切深深刻进脑海里。

  爬了没多久宋篱就累得直喘气,脚也沉重地似乎不是自己的一样,背上的蓑衣更是压得他直不起腰来,一步也走不动了。
  而董武却似乎一点也不觉得累,连气息都和没爬这么高的山坡一样平稳,宋篱几乎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喘着气道,"先休息一会儿吧,背着这个蓑衣太重了,我走不动了。"

  董武看他那夸张地挂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就笑了,扶着他让他在自己身上靠了一阵,休息了一会儿宋篱说可以走了才又继续,还没走出五十米,宋篱又不行了,直喘气,眼前发黑,扒拉着董武要休息,董武将背上的背篓取下来,在宋篱面前蹲了下来,道,"来,爬我背上,我背着你。"

  宋篱喘着气拒绝道,"不,不用了,我自己走……"

  "快上来吧。"董武要求着,抬眼非常严肃地看着宋篱,宋篱被他看了一眼,便心里动了一动,趴到他背上去了。看来董武还挺有大家长的威严,宋篱每次被他一脸严肃地看着的时候就没办法反抗他了。

  董武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一只手提着背篓,步履并不比刚才来得重,往山上爬得很轻松。
  宋篱开始还有些别扭,手撑着董武的背不靠在他身上,但渐渐就把整个身体趴在了董武的背上,手也环上了董武的脖颈,脸靠在他的肩膀上,时不时看一看周围的景色,觉得被人背着走果真不错啊。

  宋篱比董武小很多,身高还不到他的肩膀,对于董武来说,宋篱实在太轻了,背着他和没背东西差不多。
  但是,心里的感觉却很不同,想到宋篱在他的背上,他就无比欢喜,心跳似乎都变了,变得欢快了起来。

  山上有不少李子树和桃树,也没见有人照看,果子都长得很好,在早晨露珠的映衬下闪着晶莹的光亮。

  东天边已经是辉煌的金色,太阳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半张脸,红彤彤的,一瞬间,整个大地,都被那金光染上了,宋篱觉得那太阳的第一缕光线是射进自己的眼里了,以至于那一瞬间他精神恍惚了一下,然后看到山下的世界在辉煌的太阳光里明亮起来,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活力。

  宋篱问董武道,"你累吗,我下来自己走吧!"
  董武道,"不累,再过不久就到了,我背着你就行。"

  两人走过山上一个小小的村落,再走了一段路,董武就道,"到了,你下来吧!"
  宋篱从董武身上爬下去,看到一条小路绕过去就是几株杏树,他指了那边道,"是那里吗?"
  董武点点头,"嗯,再过去一些就有更多,一共有八十七株树。"
  宋篱想八十多株树算是不少了,而且这个周围都种着杏树,加上这些别人家的,整个山坡该有成百上千株吧,于是感叹道,"杏树开花的时候是不是满山都是杏花的粉白色,那时候是不是非常漂亮!"

  董武朝他露出个笑容,"明年这些树再开花的时候你就能看到了,到时候你自己来看吧!"
  宋篱也笑起来,答道,"好!"

  树上的杏子大部分已经变成了成熟的黄色,只有很少一部分是带着点青色的,每一树都挂满了果实,看起来非常漂亮,宋篱目光在杏树上转,道,"真漂亮啊!"
  董武笑着伸手从树上摘了一个熟透的金黄色的大杏子在手里,用手好好擦了外皮,然后递给宋篱,道,"吃吗?"
  宋篱接到手里,看到杏子这么诱人,便掰开来,自己吃一半,把另一半递给董武,董武接过去放进了嘴里,宋篱也把自己的那一半慢慢咬着吃,才吃第一口,他就被酸得眼睛马上眯了起来,不断咂舌,道,"怎么这么酸。"

  董武看他那鼓着腮帮子的样子就笑了,道,"这种杏子专门用来做酸杏干,用了糖腌制之后依然带有酸味,可见这样干吃的确是很酸的。"

  宋篱看董武面带笑意地给他解释,就埋怨道,"你是不是故意不提醒我呢,你刚才吃怎么就不说酸,专等着看我被酸是不是?"
  董武笑着道,"不是,就是让你尝尝而已,要是说了,你估计就不尝了。"

  "这么酸的东西你让我尝。"宋篱瞪着眼睛,把手里没吃完的扔掉了。
  董武好笑地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往前面走,道,"前面有几树杏子不是这个品种,不酸,我带你去摘来吃。"

  宋篱这才脸色好点。

  太阳升起来,照在杏子林里,从树叶缝隙里照下来,带着清晨露珠的果树都晶莹地异常可爱。
  宋篱问起一个问题,道,"都没人来看着这些树,不怕别人把果子偷了吗?"

  董武不想他会这样问,想了一下才道,"还没听说有谁家里丢过杏子呢。这里家家户户都有,做什么要偷别人家的,而且,这杏子这么酸,除了用来制杏干,空口吃这个多吃两个就能酸掉牙了。"

  宋篱只能想是古代人太朴实了,没人有这种偷窃习惯,于是只好不再说这方面的问题。
  在这里,道德规范是很严格的,国家有严格的律制,在国家机器之下,下面还有宗族的规范,甚至一个村也都是大家互相监督着,村中的长者有处理村中纠纷的权利和责任,所以,除了不想好好过活了,谁都不会去违反这些人们思想里的规范。
  要是遇到有什么纠纷,一般是先在家族里协调解决,家族里无法解决后再让村里的长者来评理,在村里依然无法解决的,还可以请更加让人信服的德高望重的人来帮着评判,而这样依然无法定论,或者纠纷双方依然不服气的,这才会告到衙门里面去。
  古代人在自治方面是非常在行的,虽然这种自治很多时候让人觉得不公平,但是却是约束人最好的方式。
  所以,闹到衙门里去的事情一般都是比较大的事,鸡毛蒜皮的事情不会闹过去。

  宋篱并不清楚这一套,所以总是会问出一些让董武奇怪的问题来。
  董武带着宋篱将山坡上所有他的杏树都看了一遍,太阳已经升得挺高了,那几株董武说的比较甜的杏树在山坡的靠外边的位置。
  宋篱坐在山边的石头上,身上的蓑衣总算脱下来了,身体马上就觉得轻松了,他眯着眼看着山下风景,董武从树上摘了不少杏子下来,堆在宋篱坐的石头上,道,"吃吧,这个不太酸。"

  宋篱刚才被酸怕了,拿着一个杏子看了良久,又问道,"真的不酸。"
  董武点头,而且自己也吃了一个,宋篱这才擦了擦杏子吃进嘴里,这个杏子比刚才董武给他的那个要小,颜色偏橙黄,但是的确是要甜很多,宋篱吃了,说道,"果真不太酸,味道还挺好。"

  董武在他头上摸了摸,像是宠着一直小动物,道,"你在这里坐着吃,不要乱跑,我去摘一些杏子背回去。"
  宋篱点点头,坐在石头边吃杏子边晒太阳边看风景边等董武。

  董武离开了很长时间才背着背篓回来,回来时背篓里装了很大一背篓杏子,而宋篱也已经把董武给他摘的杏子吃完了。
  董武把背篓放在石头上,看到宋篱吃了那么多杏子,皱着眉头道,"杏子吃多了不好,我再摘一些你吃的回去,不过今天可不能吃了。"

  宋篱赶紧道,"不知不觉就吃完了,你再让我吃我也吃不下了,嘴里全是酸味。"
  董武笑着无奈地摇摇头,又摘了一些甜杏子放进背篓里,然后用蓑衣盖在背篓上面,背起来,拉了一下宋篱的手,道,"走,回去了。"

  宋篱对这山上依依不舍,"这就回去了吗?"
  董武道,"你想在这里坐到什么时候呢,该回去吃午饭了。"

  宋篱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刚才吃了那么多杏子,早饱了,回去了肯定吃不下饭。"

  董武拉着他的手,带着他从杏子林走出去,走上石阶山路,下山去的时候,路上也遇到几个山上的庄稼人,大家看到董武都要打一下招呼,问一声,"武郎来看杏子吗?杏子大多都熟了,该下树了。"
  董武应着,别人看到宋篱,几乎人人都要呆愣一下,然后不免要问两句,"这就是你的那个天仙媳妇吗?果真长得很俊啊。"
  宋篱每次都被说得不好意思,心想自己一个男人,却要被人这样品评,还真是让人尴尬,于是侧身微躲在董武身后避开别人的视线,却被人当成他是在害羞。

  走下山,在山下大路上也遇到了不少人,这里的人都互相认识,全都要热情地招呼几声,看到被董武带着的宋篱,不免都会愣上几愣,然后赞一声董武的媳妇果真长得俊。只把宋篱说得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只沉默着跟在董武身边。

  这还是董武第一次带着宋篱出门,之后村里的人们闲下来不免就要说几句总算看到董武的新媳妇了,说他的新媳妇长得怎么怎么样之类,别人之前本还要说董武的那个新媳妇只是长得好看,却是娶回家去供起来的姑奶奶,她那个样子,哪里是能干活的,之后村里的叔辈吃过董武家饭的,就要说一句董武那个俏媳妇一手灶房功夫了得,做出来的东西比县城里酒楼里的来得还要好。
  其实村里正儿八经没有几个吃过县里大酒楼里的菜,不过,话这样一说出来,男人们看董武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心想他怎么这么好命,媳妇漂亮不说,还做一手好饭,而且在家里也能干,看着娇滴滴的不大声说话,脾气好,董武真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才能够娶到这么个媳妇啊;而村里的婆媳们看宋篱的眼神也不一样了,以前大家只是想他漂亮就漂亮呗,不能干有什么用,现在人家做一手好菜,村里最有名望说话最有分量的人都说他的好话,不免婆媳们看着他就要酸溜溜一阵。

第十八章 栀子花
  第十八章栀子花

  回到家时太阳已经升到中天,董武怕宋篱被晒得不舒服,便给他戴上了草帽。
  院门半掩着,李婆婆在家里,宋篱进堂屋就把草帽取下来扇风,现在已经农历五月初,大中午晒太阳还是挺热的。

  董武将背上的背篓放在桌子上,把蓑衣放进柴房里的墙上去挂着,李婆婆从厨房里出来,道,"回来了,饭做好了,吃饭正好。"
  宋篱提着茶壶倒了杯水咕噜咕噜地喝下去,又飞快地跑到院子里去舀水洗脸,舀水的水勺是被剖成两半的葫芦做的,看着漂亮用着也挺舒服。
  他这跳脱的样子,李婆婆看着就皱了一下眉,心想这娃娃哪里像嫁到别人家的媳妇,简直就还是个没定性的孩子。也亏得董武心疼她,不然她要是嫁到别人家里去,还不被嫌弃。

  董武放好蓑衣,把一背篓杏子放到堂屋屋角,也到院子里的水缸里舀水洗脸洗手洗脚。
  他把鞋子脱在屋檐坎上,走到宋篱身边,宋篱正在洗脸,因为一时忘了额头上的伤,巾帕一擦上去就疼得他龇牙咧嘴。
  董武看他这个样子,手掰着他的头看起来,宋篱额头上结痂的地方被擦得血痂起来了一点,但并没不是很严重,没有流血,他关切地问道,"很疼吗?"

  宋篱一边疼得眼泪水在眼眶里晃,一边摇头,"不是很痛,一会儿就好了。"
  董武只好心疼地接过他手里的巾帕给他细细地擦了一把脸,然后让他回屋去换双干净干爽的鞋子,他此时脚上的鞋子已经湿了大半。

  宋篱只好赶紧进屋去了,在卧室里把自己要换的鞋子找出来,这些鞋子都是李婆婆和春英做的,宋篱自己可不会做鞋。

  等宋篱换好鞋,董武已经洗好了,李婆婆也端了饭和菜上桌。
  董武娶了媳妇,便也不怕别人会说他和春英的闲话,于是现在每天都□英过来吃饭,李婆婆家里便也没开火了,李婆婆回家去叫了春英,几个人便坐上桌吃起来。

  宋篱杏子吃多了,吃了几口米饭夹了两筷子菜便吃不下了。
  李婆婆看着他说道,"你怎么吃这么点,碗里的饭都没吃完!"

  宋篱颇不好意思,还是董武把他的碗端过去,将米饭倒进自己碗里,说道,"他在山上吃多了杏子,定然吃不了多少饭。"
  李婆婆马上又唠叨着说道,"杏子吃多了可不好。你这真是孩子心性。"
  宋篱随意"嗯嗯"了两句就端着矮板凳坐到放杏子的背篓边上去了。

  他拿了个小竹篮子把里面的甜杏挑出来,要将里面的几种杏子分出来挺容易,甜杏要小一些,皮是黄中带橙色;那酸杏就要大很多,黄色,青杏就是还没有成熟的带青色的酸杏。
  董武看他坐在那个小角落里挑杏子,就起身把背篓搬到了屋子中间一些,还说道,"甜杏摘得不少,过会儿婆婆提一些回去。酸杏子用来做杏子酱,青杏子用来泡酒,要是这些不够,杏子下树的时候就再背一些回来。"

  宋篱把甜杏挑出来后,便又把青杏挑出来放进大筲箕里,李婆婆看他拿着青杏玩,还提醒他道,"杏子是青的空口吃不得,桃饱人杏伤人,李子树下抬死人。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宋篱一脸疑惑地望向她,董武看他那好奇的样子,便解释道,"杏子和李子没熟时候都是有毒的,吃多了要中毒。"
  春英也接口道,"以前临县里还出过用没熟的李子毒死她家婆婆的事情,闹得整个云州府的人都知道。"

  宋篱非常受教,赶紧把青杏放进筲箕。
  李婆婆去洗碗,春英也来帮着把杏子分开,然后把青杏端出去在院子里用井水洗,而剩下的大半背篓黄色的酸杏,董武就把背篓提了起来,道,"我提到塘子里去洗。"
  宋篱赶紧道,"我跟你一起去。"
  然后宋篱戴上个草帽跟在董武后面出了门。
  出门往西边走几步,到石桥边上往下走,就有个不小的水塘,塘边是大石砌成的很宽的几个阶梯,一直延伸到水里去,董武让宋篱站在塘上岸边,自己赤着脚将背篓放进水里,然后用力颠动,杏子在篓子里不断翻动,盈着午时的太阳,漂亮得像是一个个大的宝石。
  宋篱靠在岸边的一株大杨柳树干上,觉得这里这么阴凉,坐着钓鱼倒是不错的。

  一个妇人手里端着一个筲箕过来洗菜,看到董武在洗杏子,便道,"武郎在洗杏子呢,你家杏子熟了么?"
  董武道,"园子比较向阳,熟得差不多了,就这几天下树。"
  那个妇人走到石阶上去,侧了一下头,这才看到杨柳树下还有一个人,她愣了一下,然后"哟"了一声,道,"这是董武你家娘子么,长得可真俊啊!"
  宋篱囧地不知道说什么好,董武笑了笑道,"他总是比较害羞,之前都不愿出门,今天才愿意出门来走走。"

  那个妇人笑了,道,"新媳妇都是这样,等多生几个娃娃出来,也就和我差不多了,还羞什么羞啊,都没脸没皮的了。"

  听她说多生几个娃娃,宋篱更囧,董武倒是笑得很开心。
  宋篱想,董武到底在高兴什么啊,他可是个男人,哪里生得出娃娃来。宋篱这样想,一点也没有发觉自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已经经过所有人的言语驯化,潜意识地承认自己已经是董武的家人和媳妇了。

  董武洗好杏子,便抓了好些杏子放进那位妇人的筲箕里,道,"婶儿,这杏酸,用盐泡一泡还是挺不错的。"

  董武提着篓子,宋篱跟在他身后又走回去了,他本来是来看看水塘是什么样子的,此时回去却心里发闷,主要是被那个妇人说得有点不舒服。

  做杏子酒,要把青杏果核去掉,然后放在阴处阴干到一定程度,再放进酒罐里,加入高粱酒,这样泡一段时间就可以了。
  要做杏子酱,也要先将成熟酸杏果核去掉,再阴干到有一定水分的时候,然后煮熟,加白糖一起熬到一定程度后用罐子装起来密封好,放一段时间后就可以吃了。

  那天中午,宋篱因为切杏子取果核而兴致很高,连午觉都忘了睡。
  董武将竹篾编制的大簸箕洗干净放在檐下凳子上,将切好去核的杏子铺在上面,等把所有的杏子都处理好,已经是一个多时辰过去了。
  做完这个,宋篱才觉得困倦,懒懒地走到卧室里去睡了个觉。
  等他一觉醒来,太阳已经要下山了。
  李婆婆摘了菜回来等着他去做菜,春英坐在他家绣着鞋帮子。
  走到堂屋门口,看到董武担了两担新瓦放在桃树下面,此时正在洗手,宋篱问他道,"那个是瓦么?"
  董武点头回答,"嗯,明天得将屋上的瓦捡一捡,霉雨来了就怕家里会漏。"

  宋篱"哦"了一声,进厨房里去做菜去了。

  吃过晚饭,李婆婆和春英回了家去,宋篱坐在院子里消食,手里抓着装在簸箕里晒干的杏核玩,董武将阴在廊下的杏子搬进屋里去,宋篱正百无聊赖,院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十来岁的黑黝黝的男娃娃跑进来,大着嗓门道,"武哥,我娘让我给你送栀子花来嘞……"
  宋篱站起身,好奇地看向他。
  那个男孩子本是要冲进屋里去的,这下看到宋篱,他像是受了什么大惊吓一样,脚步瞬间顿住,脸马上变得绯红,即使他脸是黑黝黝的,也能够看到他脸上红晕蔓延的痕迹,他手里提着的一小篮子栀子花被他飞快地放到地上去,然后像只被吓到的小鹿转身就跑,跑到院门口正好和另外一个跑进来的小姑娘撞到一起,两人都跌倒在地上,那个小姑娘还哭叫起来,道,"哥哥,你不等等我……"

  宋篱完全搞不明白那个小男孩儿看到自己为什么要跑,他过去把那小女孩儿扶了起来,关心道,"摔疼了吗?"
  那个小女孩儿愣愣地看着他,然后被她的哥哥一把扯住她的手拉着她就跑出去了。
  剩下宋篱诧异地站在那里。
  此时董武从屋子里出来,道,"有听到六婶儿家里林娃儿的声音,人呢?"
  宋篱捡起被那孩子扔下的篮子,道,"他送了一篮栀子花来,然后又跑掉了。"

  董武看着那花就笑了,道,"六婶儿是午时在塘子里见到的那个婶儿,她定是看你头发上花也没戴一朵,便送了这么一篮栀子花来吧。"
  宋篱囧了一下,道,"这花倒是很漂亮很香,不过我可不会弄到头上来。"

  董武道,"不戴就不戴。没说要你戴着。"
  里面的栀子花很漂亮,白得如同白玉一样的颜色,为三层大栀子,篮子里除了几朵开全的,大多是半含苞和全包起来的花苞。香味浓郁,扑鼻而来。
  董武看他喜欢那花,说道,"这花放在水里可以养大半月。我去找个东西给你养着。"

  董武进屋里去,过了一阵找出个陶瓷的小矮盆来,居然还是青瓷的,很漂亮精致,宋篱看去,分明是个笔洗,董武去舀了点水在里面,端了个凳子坐在宋篱身边,把篮子里的栀子花放进笔洗了。
  宋篱道,"用这个笔洗来插花不浪费了吗?"
  董武笑着道,"这是我父亲传给我的,我甚少用它,放在那里也无用,还不如给你插花来。"

  董武插花很具技巧,他将未开的青绿色的花苞放在最外围,越往里是开得越大的,于是等全都摆好,变成了一个中间白色,边上青绿色的一朵大花,异常漂亮。
  宋篱高兴地把笔洗抱到手里来,笑得眉眼弯弯,道,"没想到你插花挺好。"
  董武道,"喜欢就端进去吧,明天再去还六婶儿家里的篮子,道一声谢。"

第十九章 拣瓦
  第十九章

  将栀子花放在卧室里的小桌上,睡觉时,整个房间都是香的。
  之前宋篱睡觉喜欢把脸朝向床里面,毕竟面向董武睡让他觉得非常不自在,这天因为这一盆栀子花,他第一次把脸面向了床外面。

  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董武在叠收进来的衣服,然后放进衣柜里放好,宋篱躺在床上支着头一直看着那盆栀子花,突然说道,"我以前只听过栀子花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挺好看的,香味也好。"

  董武看向他,道,"六婶儿家里的这株栀子花树据说快两百年了,这花香只要你走进大院,马上就是扑鼻香,她家每年靠卖这栀子花便是不少的一笔钱,可供她家孩子都添一身新衣。"

  听他这样说,宋篱挺吃惊,道,"她家是要卖这个花的吗,那她把这个送到我们家来不要紧吗?"

  董武无奈地笑了笑,"她让送来你就收着就是,这点花有什么可计较。"
  宋篱心想倒是自己小气了,便笑道,"那就受了吧,这个花还真好。我记得以前有看过一篇文章,里面写栀子花是很俗气的花,连香味都是甜俗的,上不了大雅之堂,我还以为栀子花是什么样子呢,原来这么好看,味道也好,如何不能上大雅之堂了。我明天想去看看那株两百多年的树,不知道该是多么粗壮高大了。"

  董武将衣服都收好了,便把油灯端着放到了床边的高凳上,将外衫脱了准备上床睡觉,说道,"你读书倒多,我以前从没听谁说过栀子花俗气,倒是说胭脂花俗气的。六婶儿家的栀子花树就在她家后院里,你要看,我明天陪你去,不过,估计不是你想的那样高大,也没有你想的粗壮。"

  宋篱看到的那篇关于栀子花的描写是他读高中时看的一篇散文,将栀子花同玉兰比较来着,于是董武说他读书多,他也不好继续客气一下,只说道,"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就陪我去看吧!"

  董武上得床来,宋篱也友好地把董武的薄被递给他,然后依然支着头看着桌上那盆栀子花,又赞了一遍,"这可真香啊!"

  董武看他那一脸陶醉的模样就笑了,轻拍了一下他身上的被子,道,"我吹灯了,睡吧!"

  也许是那栀子花实在太香了,董武吹了灯之后,宋篱翻来覆去依然睡不着,那香味让他一直鼻腔亢奋,总是去捕捉那香味,以至于大脑也跟着亢奋了,怎么也睡不着。

  他又翻了一下身,董武伸手摸了摸他身上的薄被,问道,"怎么了?睡不着?"

  宋篱只好把脸朝着董武说道,"是不是栀子花太香了,我睡不着,你睡得着么?"

  董武道,"我把花放外间去吧。"
  宋篱嗯了一声,看董武就着屋外的一丝光亮起身将那盆栀子花端出了卧室门,一会儿他又进来了,继续躺下睡觉。

  这下房间里总算没有原来那么香了,宋篱这才慢慢睡过去。

  第二天宋篱又是外面大亮了才醒来,他以为董武又出门去了,进到厨房,却听到烧火的拖屋里房顶上有声音,他被吓了一跳,跑出屋去往房顶看,看到董武在屋顶上,他这才想起来昨天董武有说拣瓦来着,不过宋篱不是很明白拣瓦的意思,他原以为是把屋顶的瓦修补一番。

  董武在屋顶看到宋篱已经起来了,便道,"今天吃稀饭就咸菜,东西在灶上锅里,快去吃吧,我过会儿给你梳头。"

  宋篱听他这样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董武说给他梳头,虽然每天都是这么干的,但他说出来,就让宋篱觉得异常别扭,于是宋篱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他就自己坐在梳妆台前拿了梳子出来试着梳头发,他费劲地弄了很长时间,头发被他拉得不知道掉了多少,头皮被扯得很痛,头发却依然没有被扎好,而且还更乱了,他只能气馁地坐在那里生自己的闷气,心想自己真的很笨吗,手很不灵活吗,这么点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吗……

  宋篱一脸沮丧,董武站到了他身后他都没有意识到,董武从他手里拿过梳子倒吓了他一跳,他抬起头来看董武,眼眶里带着一丝水意,董武问道,"怎么了?"
  宋篱低头长叹了口气,道,"我手是不是很笨啊,连头发都不会梳。"

  董武诧异了一下,然后很是宠溺地摸了摸宋篱的头顶,道,"梳头发与手巧手笨没有关系,以前听别人家婶婶说,多吃鸡翅膀就会变得很会梳头发,你大概是鸡翅膀吃少了吧!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你不会梳,我可以给你梳。"

  宋篱才不相信那一套鸡翅膀的理论,但是心里却因为他的话变得舒服些了。

  董武为他梳好了头发,便说道,"起来吧!我来把房间里遮一遮,以免拣上面的瓦落下灰来把里面弄脏了。"

  于是宋篱和董武一起拿了竹篾编织的席子将大件家具掩起来,董武又让宋篱在他拣这间房的瓦时不要到这间房里来,担心会掉东西把他砸到了。

  宋篱应了,于是到院子里去坐着,本来还想做点什么事,后来发现能做的事情董武一大早起来已经做了,他只能端了个椅子去坐在桃树下看书认字。

  董武搭了很长的梯子在围墙外面的墙边,于是他将瓦担到外面去,然后又把瓦拿到房顶,这才开始拣起卧室房顶的瓦来,宋篱看了一会儿书,也出院门到侧边的墙外去,站在外面的菜地里问道,"要不要我帮什么忙?"

  董武又下梯子来拿一些新瓦,道,"爬梯子不安全,你干你的事情去吧,这里你不用帮忙。"
  宋篱只好站在那里看了一阵,又跑回院子里去了。

  坐在树荫下看了一会儿书,掩住的院门就吱嘎一声被推开了了,宋篱看过去,只见一个八九岁的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儿在那里探头探脑,他站起身走过去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小男孩儿看到他马上红了脸把头缩了出去,宋篱过去把院门打开,看到外面站着四五个小男孩儿,还有两个女孩儿,里面有昨晚送花来的那个男孩儿和女孩儿,他"咦"了一声,问道,"是有什么事情吗?"
  大家看到他出门来,全都红了脸要跑,宋篱马上叫住昨天送花来的那个孩子,道,"喂,你别跑啊,昨天的花很香很好看,谢谢你母亲和你了,你要不要把昨天的篮子拿回去。"

  那个男孩儿最后还是跑掉了,宋篱站在门口觉得莫名其妙,真不知道这里的孩子为什么这么奇怪。
  他又走回院子去,把院门掩上。
  董武在房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看了复又坐回椅子上的宋篱一阵,叫他道,"宋篱,你给我提一壶水来我喝。"
  "哦,好。"宋篱应着,进了厨房提了泡着薄荷的茶壶拿了一个大茶碗放进有盖子的篮子里,出院门转到房屋侧边地里,董武从梯子上下来,宋篱给他倒了一碗水递给他,看到董武因拣瓦两只手都黑漆漆的,于是就把碗直接凑到他嘴边去了,董武就这样就着他的手喝了一碗水,宋篱觉得有人在看自己和董武,回过头去,看到还是刚才的那几个孩子躲在一边的桃李树后面探头探脑。
  宋篱问董武道,"他们在做什么呢?"
  董武朝那几个孩子喊道,"你们再在这里,我告你们爹娘去。"
  那几个孩子于是赶紧跑掉了。

  宋篱看着那几个孩子跑掉,心里觉得莫名其妙,嘀咕道,"那个林娃儿不要他家的篮子了么,让他拿回去他也没应。"

  董武又上了房顶,宋篱只好又回了院子。
  过了一会儿,院子门又被人推开了,宋篱噌地一下站起身冲过去,看到还是那几个孩子,他真对这几个孩子无语了,他们不在家帮着干活么,一直在他家来做什么,而且总是在这里转悠又不说为了什么事情。
  宋篱正想质问他们,刚才开院门的那个男孩子突然将一把黄葛兰的花塞到他手里,然后跑掉了,昨天送栀子花的那个男孩子看来是里面最年长的一个,因为宋篱从小养尊处优,身体又长的小,所以看起来并不比这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子大多少,他走上前来,衣服兜着好些栀子花的花苞,结结巴巴说了两句话,道,"你……你说这个……好看,我又摘了些。"
  他把花倒在院子里,然后拉着他妹妹走了,宋篱赶紧叫住他,"你把你家篮子拿回去。"
  他推了他妹妹一把,那个小女孩儿跑过来,宋篱去房屋檐下把那个篮子拿来给了她,而且还捡了好些甜杏装在篮子里,道,"提回去吃吧,谢谢你们家的花了,不过,我这里花够了,不再需要更多的,你们别再摘来了啊!"

  那个小女孩儿把篮子提着跑到她哥哥那里去,宋篱又朝他们喊了一句,"也不要再在我家这里探头探脑,董武会来打你们哦。"
  宋篱觉得自己这个威胁很是有用,因为那几个孩子跑了果真没有再回来了。

  董武看他这个样子,在屋顶上笑了起来,然后又低头专心拣瓦。

  宋篱一上午将前面的主卧室隔间堂屋和厨房以及厨房边上烧火的拖屋都拣好了。
  因为厨房在拣瓦时弄脏了,午饭两人是去李婆婆家里吃的。
  李婆婆家里只得两间卧室兼具储藏室的功能,还有一间厨房,厨房便也用作堂屋用以招待客人和吃饭,宋篱在她家里吃了饭,几只鸡跑进厨房里来,将漏在地上的米粒啄着吃了,又来啄他的脚,把宋篱吓了一大跳,再不敢在李婆婆家里多待,之后就回家去了。
  中午宋篱睡午觉,董武便把家里几间拣好了瓦弄脏的房间打扫干净了,等宋篱醒来,家里前面的房间便又是干净整洁的。

  他坐在卧室里桌边倒了杯水喝,看着桌上插好的栀子花和黄葛兰发呆,他前段时间还想过等清楚了这个世界,他要离家出走去寻找自己的人生,现在被董武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着,董武已经成为了他心底最亲的亲人,他以后真的能够离开董武走得掉吗?

  董武已经在拣后面几间房的瓦,李婆婆过来了,在将已经阴干了一些的酸杏熬成杏子酱,看到宋篱已经起来,便说道,"你来和着杏子,我来烧火。"
  宋篱赶紧应了跑过去。
  在柴房的芦柴三度将宋篱的手指割伤之后,董武已经不让宋篱烧火了,李婆婆也不再勉强他。

  锅里是半锅去核阴干到蔫蔫的杏子,加了水煮烂了,便倒了两斤白糖进去,这时候就要不断搅拌,以免糊掉,而这时候烧火也需要技巧,要很小的火,但是又不能熄掉了。
  宋篱一直在那里搅着锅里的东西,手酸到要命。幸好不再需要烧火,用灶里余留的火气就够了,李婆婆进了厨房来接过他手里的锅铲搅动,看到宋篱退到一边捏着酸疼的手臂就说道,"你可真是朽木做的,和了这么一会儿就手酸了。"
  宋篱只好讨好地笑笑,他总结出经验,在李婆婆嫌弃他的时候,他只要露出讨好的笑,她就会放过他了。
  果然,李婆婆再不说他,而是说道,去把外面晒着的罐子拿进来,一会儿就能够起锅了。

  宋篱赶紧跑出去拿,李婆婆在后面喊道,"你跑慢点,又磕到门槛上有你受的。"

  杏子酱装了两坛子,小的李婆婆抱回去,大的留给宋篱他们放在后面小卧室里的柜子下层,她说道,"以后包汤圆,做杏子酱糖水吃都好,不过这东西虽好吃却贪不得嘴,你别空口给吃完了。"
  宋篱心想自己又不是嘴馋的人,才不会将这么罐杏子酱吃完呢。
  他不知道他会给李婆婆留下贪嘴好吃的形象,全是他之前在病重时董武给他买了一包蜂糖糕的错,蜂糖糕是一种很贵的奢侈品,价钱是白糖的五六倍,李婆婆平时用白糖都觉得浪费,更何况董武一下子就给宋篱买了两斤蜂糖糕,宋篱没用几天就把全吃光了,吃得一向节俭的李婆婆心口那个疼。

第二十章 印记
  第二十章

  下午董武拣完了自家的瓦,又去将李婆婆家的瓦拣好了。
  宋篱在家将后面几间因拣瓦弄脏的房收拾干净后便开始做晚饭,晚上吃青菜炒饭,就红烧茄子,土豆烧肉。
  李婆婆在自家里收拾东西,便是春英过来烧火,两人隔着一个门边做事边说话。
  春英说道,"我过两天去县城里接活买线,宋篱,你要和我一起去看看么?"
  春英已经俨然将宋篱当成她的好友了,也许是当成姐妹,总归是很多事情都和他说。
  宋篱对那些东西根本不感兴趣,道,"等霉雨来了,董武说让我去他舅舅家里住几天,到时候我要住在县城里,估计不能和你一起去买线。"

  春英很是失望的样子,脸色黯然地叹了口气,道,"母亲是不放心我一个人去的,每次她和我一起去,我便什么都得按照她说的做,想买点自己想的东西也不能,哎……"

  宋篱心想原因是这样的啊,不过想来也是,春英都二十五六岁了,却什么都要被李婆婆管着,真是倒霉。
  于是挺同情她的,道,"那等以后我陪你一起去吧!"
  宋篱对于温柔又可怜的女性从来狠不下心。
  也许是他恋母情结作祟,他的母亲便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但是却是给别人做情妇的,她总对他说带着他走,但是在他父亲又来的时候,她便又高兴起来了,总是走不掉,后来生病了住院的时候就更是可怜,那时候宋篱还在读高中,她总是拉着宋篱的手,眼中默默含泪地把他望着,这在宋篱的心里形成了很深刻的印记,以至于看到温柔可怜娇弱的女人就会想到母亲,便再也无法狠心,甚至无法拒绝她们。
  他此时也是把话说出口后才开始后悔,要是春英是要去买什么隐私的东西,他陪着去算什么事情呢。

  春英却因为他答应了而高兴起来,说道,"那你到时候可要陪我去。县城里,杜府不远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家做胭脂的店,那一家的胭脂虽然没有太大名气,但是极是好用,我相公曾经不止一次地说我用来好看。"

  宋篱只是沉默地听着,又对春英可怜起来,她的丈夫死了有好几年了,她还在将这些事情念念不忘。

  宋篱不知道自己将来要是喜欢一个人,会对她有多长久的感情。
  他的父亲便是非常薄情的那种,身边新人不断,宋篱甚至怀疑自己会不会遗传到他父亲的这种寡情的基因;他高中时候也喜欢过一个女生,但是没过多久就没有感觉了,大学的时候也曾经喜欢过几个,但是没有任何一个是长久的,甚至之后想起来也并不会有什么遗憾或者追思的感情,到工作之后,他更是再没对哪位女性产生过想要交往的感情,又因为家里父亲病重,他实在不能和一个女人在一起来害了别人,所以那些追他的女孩子,他也没有答应过。

  此时和董武在一起,他不会去想对董武的感情是哪一种,在他的意识里,自然是对家人对亲人的感情,这种感情是亲密和无邪的,对于他,不会参杂□在里面,而除了夫妻之事之外的亲密都是应该的。
  董武牵着他的手,把他背在背上,这对于他是兄弟之间的扶持,甚至因为董武看起来太沉稳,他在他心里已经是亦父亦兄的存在了,而董武到底心里如何想他的,现在生活得非常自在的他不愿意去想。
  这自然对董武不公平,但是宋篱此时却只想去回避,毕竟,他觉得自己的身体还小,他还有回避的这个问题的权利。

  将青菜用开水焯熟,捞起来用冷水洗过,将里面过多的水挤掉,然后切碎,再去除里面多余的水。
  将切成细丁的腊肉放进锅里炒出油来,倒入青菜碎丁,放了调料后倒入蒸熟的米饭,翻炒后盖上锅盖,灶里不再烧火,用里面的余热炕着锅里的菜炒饭,这样米饭会更香。

  宋篱盖上锅盖,从大开的窗户看到外面院门就被推开了,他以为是董武回来了,正要叫他,发现进来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和董武年岁差不多的样子,一身灰蓝色的短打布衣,应该是村子里的邻居吧。

  他进了院子就喊道,"武郎,你让我给万管事的带话,他说明天就让人来看,要是可以就明天摘。"

  宋篱不知道他找董武具体为何事,便走到堂屋门口说道,"董武现在不在家,在旁边李婆婆家里给拣瓦。"

  对方看到宋篱愣了一下,然后眼光些微躲闪,没敢一直盯着宋篱看,道,"你是董武的新媳妇?"
  宋篱对于自己是董武"媳妇"这个社会身份定位习以为常了,道,"是啊,请问你是?"

  "我是村西头的李连顺,你叫我李二哥就成了。我是来给武郎带话的,带给你也行,你就说吉明号的万掌柜的明天派人来看你家的杏子,要是行,就明天摘了,他们那边也等着早杏做杏干送往云州府去呢。"李连顺说着也没看宋篱,赶紧往院子外面去了。

  虽然村里的年轻男人不免私下里几人聚在一起就说一下董武好运,娶了个天仙似的媳妇,还会说几句笑话,但是真的看到了,朋友妻不可欺,都是要避嫌的,这种漂亮娘子,多看两眼便也是忌讳。
  而且宋篱和他们想象里的漂亮女人不一样,要说他们在没见过宋篱之前如何构思他的相貌的,在他们的脑海里,该是县城里风月街上涂脂抹粉的姐们儿的样子,风骚入骨话语娇人的模样,这样的女人,他们还可以在只有两人相对时调戏两句解解馋,不过,宋篱却并不是这个样子,长相好,眼睛漂亮又带着风情,但是,他却并不动作做作姿态扭捏,也不娇声细语,一切都自然又随和,眼神清澈,举止洒脱,对上他,就如对上纯净蓝天上的白云,看着喜欢,却不敢亵渎,也无法真的摸到手,他这个样子,既无故意和男人搭话之嫌,也无轻佻的罪过,没有人愿意说他的闲话。

  李连顺心里怦怦怦跳地走了,心想,这样子的女人该是大富人家里的姑娘吧,不然平常人家里真的生养得出么。

  宋篱想叫着这个来带话的人喝口水再走,没想到话还没说完,对方已经跑出院子门去了。
  春英从厨房里洗了手出来,问道,"是什么事情?"
  宋篱道,"他说是村西头的李连顺,给董武带话来的。想叫他喝口水,他却走了。"

  春英道,"是李二哥呢。他和武郎一向关系实。饭好了,我去叫他们回来吃饭吧!"

  宋篱道,"我去叫吧,你摆碗筷好了。"
  宋篱出门去李婆婆家里,在路上就见刚才的那个李连顺在李婆婆门前大路上和人说话,"武郎,我话带到了哈,我先回去吃饭去了。"

  董武的声音从李婆婆院子里传出来,"改天请你到我家喝酒,这事先谢你了。"
  董武从李婆婆家里出来看到正走过来的宋篱,便笑着迎过去,道,"饭好了么?"
  宋篱点头,"来叫你们吃饭的。"
  董武回头对院子里说道,"婆婆,吃饭了,你快过来吧!"

  "将鸡赶进笼子里就去。"李婆婆回答后,董武就握着宋篱的手带着他一起回去。

  西天边燃烧的红霞如同草原上蔓延的大火,整个天地都被染上了一层火红色,宋篱抬头看董武,董武的侧脸在霞光里坚毅又温暖,宋篱想,他失去了原来的世界,只是因为上帝同情他,要给他更好的而已。

第二十一章 缘由
  第二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就挺忙,宋篱被董武叫起床,对他说中午要多做几个人的饭菜,到时候还要送到山上去,不过不用宋篱送,他会让人来担上山去。
  李婆婆这日也是天刚大亮就到他家来了,然后开始烧茶水,而且让宋篱呆在厨房里不要出去。

  太阳才刚出来,村子里几个年轻男人就到他家来了,带着筐子和绑着布篓的长竹竿,李婆婆说他们是帮着去摘杏子的,只等县城里万掌柜派的人来就一起上山去。

  珉阳县的杏干与竹席,窑云县的杨梅,这是很出名的。
  珉阳县里的糖果糕点铺,以吉明号最有名,他家的杏干销售全州,而且在京城里也有他家的分店,酸杏干是他家的招牌,董武家的杏子每年都是全卖给他家,大姚村里的杏子大部分也是卖给他家。

  因为有李婆婆招待客人,宋篱就坐在厨房里打了一阵瞌睡,没过多久,那位吉明号来看杏子的人就来了,还带了两个劳力。
  一行人就往山上去了。

  李婆婆去买豆腐和鲜肉去了,宋篱在家摘菜,春英也过来帮忙。
  之后有个孩子跑来说今天杏子要下树,午时把饭担到山上去吃,四爷公在船上称杏子和帮着记账,让泡一壶茶过去。

  宋篱只好赶紧泡了茶给了那个来送信的孩子,看他提着出院门去了。
  这种时候,似乎所有人脸上都有一种丰收的喜悦,他也跟着心情愉悦起来。

  中午是一个挑杏子下山来的男人到他家来担饭上山去的,只有米饭和鱼干,还有一些咸菜,李婆婆跟着那个男人一起上山去了,中午只是让大家吃饱干活而已,晚饭才是感谢犒劳宴。

  下午宋篱有和春英一起去村口码头看了看,村口的码头就是那颗大榕树那里,只有几级宽石阶延伸到河里去,那里平时只得一条船,此时有三条比较大点的船在,上面一筐一筐全是金黄的杏子,看着就喜人。

  几个小孩子站在岸边玩,即使那个杏子酸得宋篱牙疼,但那些孩子也吃得津津有味,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李四爷坐在船头喝茶抽烟记账,那里还有一个船夫在和他说话,看到宋篱和春英过去,他就喊道,"武郎的小娘子喂,来看你们家的杏子哟。"

  宋篱差点没因他的话而栽倒到河里去,只能囧囧地回答道,"过来看一看而已。"
  那位四爷公笑道,"今年收成好,我记账,你家可得去打两斤好酒来给老头儿喝。"
  宋篱嘴里说着一定,然后问道,"今天能够摘完吗?"

  四爷公道,"今天怎么摘得完,至少得三天,已经运了三船走了,下午估计还有三船。"
  他看到跟在宋篱身后默不作声的春英,笑道,"春英闺女喂,你也来码头看看啦,一天到晚闷在家里有什么好,多出来走走嘛,气色也会好些。"

  春英红着脸一句话也没答上来,对宋篱悄声说道她要先回去了。

  宋篱只好和四爷公道了别,护送着春英走了,他觉得要是不跟着春英的话,她似乎能够晕倒到水里去。

  下午太阳刚下山,大家就再没摘了,几个男人跟着董武一起和船去了县城,等他们回家来,天已经黑下来了。
  饭菜是早做好的,放在灶上温着,宋篱不时跑到院门口去看一看,每次都没看到人,天黑下来的时候,总算听到有人说话着往他家走的声音,赶紧跑到门口去,果真是董武和那几个帮忙的男人回来了。

  董武在家门口就着微弱的光看到宋篱站在那里望着他微笑的时候,那一刻他的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感动,要不是身边有这么多人,他觉得自己是要跑过去把他抱住的,而他此时只能说一句,"我回来了。"
  但他望着宋篱的眼里却包含了他所有的情愫,宋篱高兴地回他道,"饭菜都要冷了,总算回来了。"然后又对着厨房里的两人喊道,"他们回来了,吃饭了。"

  宋篱觉得自己就要饿死了,但是因为李婆婆在,他又不好意思说要先吃,所以只能忍着饿等董武他们回来。所以看到董武他们回来,他简直是像看到了大鱼大肉的自助餐,只差啃上去了。

  董武他们在堂屋里桌上吃饭,宋篱接受上次的教训,这次每样菜都留了一份在厨房里,便坐下来和李婆婆春英一起吃。

  那些帮忙摘杏子的人吃完饭很快就回家去了,而且还有好几个小孩儿来他家叫自己的父亲快些回家去,这些人大多和董武同年,但是每个人都已经有儿女了,也只得董武才刚成亲,以前大家在他面前炫耀自己的有妻有子,现在大家都羡慕他有个漂亮的媳妇。

  当一切归于平静,董武去洗了澡,上床睡觉时,累了一天的宋篱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坐在床边看了宋篱好一阵,看着宋篱还显稚嫩的脸庞,他舒展开的优美的眉眼,想到他站在门口翘首望着自己的模样,整颗心都变得软软的,他是多么幸运,能够将他买回家里来。
  对于他,这一切都是缘分。

  董武那天是给春香楼送鱼去,并且顺便拿钱,春香楼的生意都是晚上,故而送鱼一般便是下午,董武大多时候是让他雇的伙计给送鱼进城,把账记上,一个月他亲自去拿一次钱,遇到宋篱的时候便是他去拿钱的那一天。
  因为春香楼的账房一时不在,无法结账,他多等了一阵,天黑了才拿到钱,他走的后门,那是一条巷子,因为天黑,他本准备到舅舅家里去住一晚再回家去,没想到在巷子里被一个人猛地撞到他怀里了,他还来不及想别的,那个撞到他怀里的人就晕了过去,董武就着不远处的灯火看到怀里的人是个漂亮的小小少年,那一瞬间他就被他迷住了,只是,紧接着就从前面又冲出三个人来,对他道,"你是什么人,把人给我们,滚一边儿去。"

  董武看他们一脸凶相,刚才这个少年撞过来,分明是在逃脱他们的过程中没有看前面才撞到他撞晕过去的。
  虽然对方是三个人,但董武自恃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的一个朋友学过一些武艺,便把怀里的少年抱紧了,有恃无恐,道,"该我问你们才对,你们是他的什么人,刚才他可是惊慌地逃离你们,可见你们不是什么好人,你们是想对他做什么?这巷子里虽无人,但我大声叫一声,也会有人听到了过来,到时候你们再和所有人说说,让大家都滚一边去吧!"

  董武的话显然让那三人恼羞成怒,其中一个人骂了两句就朝他攻了过来,董武虽然手里抱着一个少年,但也不怕他们,很利落地就把他们打倒在地了。

  董武这才踩着其中一人的手道,"到底说不说,你们抓他做什么,他是什么人,不说我就叫衙门的人来抓你们进去了。"

  这时候其中一个人才道,"我们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是有人出了钱让我们抓到他卖进窑子里去,这也是他得罪了人,我们只是收钱卖命,你还请放过我们。"

  董武看那人不像说谎,便从怀里掏出这天卖鱼的一部分钱扔到那人身上,道,"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不过看不过你们欺负这么个孩子不能放任不管而已,这点钱定然没有雇你们的人给你们的钱多,但是兄弟的难处你们也体谅体谅,这点钱你们去喝顿酒吧,这个孩子你们就放手了。"

  他们怎么敢继续不放这个少年,只能拿了钱说好,董武便也抱着那个少年走了。
  这就是他买了一个漂亮小媳妇的经过。
  他当晚怕事情生变,便也没在县城逗留,租了一条船,让船夫连夜把他送回了家,顺便也把那撞晕在他怀里的少年带回了家。

  他的确是很喜欢这个少年的,故而才在这个少年醒来时说他买了他,希望他和他一起过日子,这个少年什么话也不说,一味带着惊恐地看着他,董武甚至认为过这个少年是哑巴,或者脑子有些问题,因为他的确看起来有些呆愣。
  他说要娶他的时候,他也并没有拒绝,但是圆房的时候,他却突然发了疯,嘴里叫一些爹娘之类的话,然后董武阻止不及,他还撞墙昏迷过去了,血流得并不是很多,董武给他止了血又趁着夜色偷偷把他背到东头陈大夫家里去看了病,陈大夫说没有大问题,只等他醒来就好。
  这个醒过来的少年似乎是撞墙撞了一下就把脑子撞好了,既会说话了,而且人也温和,善良懂礼。
  他说他叫宋篱,董武觉得自己就是在那一刻就彻底爱上他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先祝我们的祖国生日快乐,国富民强,繁荣昌盛!
再祝大家节日快乐!!睡好吃好玩好!!
第二十二章 下雨天
  第二十二章

  杏子卖掉后过了几天,天色便开始变了,前几天还太阳高照,天气略微炎热,随着天色的转变,便又冷了一些。
  董武去县城里给他舅舅家送了一些甜杏和酸杏,还有几条鱼,回来时带着很大一匹布,还买了宋篱最喜欢用的茯苓牙粉,还有供宋篱洗澡的胰子,还为他买了本新出的明远居士的诗和散文合订本,又为他买了一斤他喜欢吃的蜂糖糕。

  那布匹摸起来非常柔软舒服,浅绿的颜色也如映着荷叶的碧波,即使是不是很爱美的宋篱看着这布也非常开心地赞叹了好几句,"这布真好!"
  看到他喜欢,董武自然心里甜蜜蜜的,让手巧的春英来给宋篱裁衣服。
  李婆婆看着这个布就皱眉,道,"这得花多少钱啊!每天在家里做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好的布做衣裳。"

  宋篱只好无辜地笑笑,甚至连董武也不得不觉得她有些唠叨了,答道,"是舅舅去云州城做事带回来的,舅母就让我带了一匹回来给宋篱做衣裳,是她的心意。"

  李婆婆这才不再说话了,春英看着这布也极是喜欢,当下就要给宋篱量身,然后做衣服。
  宋篱抬眼看着董武,董武朝他笑了笑,道,"去量一量吧!"

  在卧室里让春英量身的时候,宋篱一点也没有顾忌,虽然大家一直叫他小娘子,说他是董武的媳妇,但他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需要扮女人,于是当春英量了他的肩膀又给他量胸围的时候,他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反倒是春英量了一次之后疑惑地又量了一遍,然后盯着宋篱的胸口好奇地多看了好几眼。
  宋篱发现她的奇怪之处,问道,"春英姐,有什么问题吗?"

  春英这才看着他,微微红了脸,笑了,小声道,"你还是孩子啊,怎么一点也没长,以后生娃娃可怎么办?"

  她一说,宋篱才意识到问题,马上也囧了起来,他本来就是男人,怎么会长胸部,但是又不好回应春英的话,只特意瞄了瞄春英的胸口,发现她居然长得非常丰满。

  宋篱为自己现在才发现春英其实是个非常丰满性感的女人而感到惊奇,他和春英已经相处有近一个月了,居然现在才发现身边的这个姐姐很有资本。

  春英发现宋篱在看自己的胸,脸更红了,而且还娇嗔地瞪了宋篱一眼,捂了捂胸口,道,"看这里做什么,不害臊。"

  宋篱被她说得不好意思地把脸转开了,春英还以为他是受了打击,便又马上安慰他,"你也别在意这个,你还小呢,听说多吃猪脚就容易长得好,我相公以前就专门买过猪脚我吃,武郎那么疼你,让他买给你吃吧!用不了几年就长好了,到时候你还要嫌弃它大了不方便……"

  宋篱没想到春英居然和他说起这种事情来,开始还很沉默地听着,之后实在憋不住了,噗哧一声就笑了出来,春英看他笑自己,脸羞得更红,抬手就打他,娇嗔道,"你这小蹄子,笑话起我来了,以后休要我给你讲这些。"

  宋篱可受不住她这样的打是亲骂是爱,收住笑,道,"春英姐,我不笑了,快别打了,我真不笑了。"

  春英向他哼了一声,满脸通红地拿着软尺又开始给他量腰围,又让宋篱自己拿着尺子的一头比着头顶,让她给量了身高。

  春英红着脸做出非常严肃的表情,指了指他的胸,说道,"除了这里还要长一长,其他的都很不错。"

  董武掀开帘子进屋来,春英正和宋篱说着应该把衣服做成什么样式,宋篱以前就非常擅长画图纸,春英用她画眉的炭笔在旧纸上随意画了画样式,宋篱就接过她的笔在上面改了改。
  看到董武进来,春英还笑道,"给宋篱做一套衣裳还会剩一些布,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有小娃娃,可以留着给做一套娃娃的衣服。"

  她的话让董武笑了笑,而宋篱则囧囧有神地低着头看着图纸。
  然后董武发话了,道,"宋篱还小呢,要再等等吧!剩的布能做一件小坎肩不?要是能,春英姐,就留着给你做坎肩吧!"

  春英连忙道,"这么好的布,还是算了吧,我可不能收。"
  之后在宋篱的劝说下,她才应了。

  宋篱以前的衣服都是在成衣店里买的,也算比较好的,不过大家认为好裁缝做的才是比较上档次的,所以董武才拿了布回来让春英帮着做。

  第二天早晨,宋篱醒过来就听到了屋顶被雨滴敲响的声音。
  ——叮叮咚咚……
  那种声音就像是异常美妙的乐音,大自然的奏鸣曲,让听到的人不自觉就心底柔软而宁静。
  因为天气冷了一些,董武已经把宋篱盖的薄被换成了厚一些的棉被,宋篱裹着被子在床上翻了几个身,温暖的床让他不想离开。

  董武定然是早早就起来了,这么大一个床现在全是宋篱的,可供他随意翻滚几下,床帐放了下来,透过床帐看到外面略微昏暗的光线,房间里的一切干净整洁,井井有条,透着一股家的温暖和温馨。
  透过绿窗纱似乎能够看到外面屋檐落下的雨水,一串串的晶莹往下掉。

  房间里浮动着栀子花的香味,因为一盆花太香了,宋篱便只插了两只在一个小杯子里放在卧室桌上,花香正好。
  宋篱正兀自体会着这下雨的早上,门帘就被掀开了,董武进屋来,走到床边掀了床帐看宋篱睡醒了没有,或者他又踢被子了。
  没想到掀开床帐就对上宋篱一双大眼,头发微乱,披在身后肩膀,垂在胸前,有些还翘着拂在脸颊边;他的亵衣也略微凌乱,领口微开,露出漂亮的锁骨,只引得人想要伸手去抚摸那美好的幅度;脸上还晕着一层粉红,眼睛黑亮宛若星辰,微微上翘的眼角含着风情又给人很柔软的感觉,实在让他不喜欢也不行。

  要是宋篱还没醒,他还可以偷偷地在他脸上偷个香,没想到宋篱已经醒了,于是只能笑着说道,"醒了吗,早饭就要好了,快起来吃吧!今早上吃鲜肉包面。"

  宋篱看着外面昏暗的天色,裹着被子坐起身来,虽然精神已经够好了,但是身子还是有些软,声音也是软绵绵的,"不是还早吗?天色都没大亮。"

  董武把宋篱的衣裳递到床上去给他,眼神宠溺地看着他像只小动物一样地悉悉簌簌地把衣服穿上去,说道,"你以为还早呢,天色没大亮是因为在下雨。"

  "哦。"宋篱说着,穿好衣服下了床,只把头发梳好了,也没来得及去洗漱,就跑出堂屋门去看外面的雨。

  还是董武在他后面喊他,道,"你别跑到雨下去淋到了,试试这衣裳穿着冷不冷,要是冷还得去加一件。"

  屋前的房檐是很宽的,约莫一米五,檐下的地方比外面的院坝要高二十厘米左右,上面铺着厚一些的石板,雨滴从屋檐落下来,在下面的青色石板上溅起一滴滴地水花,外面的院子里的一切都朦胧在一层雨里,桃树更是在雨里显得青翠欲滴,井边的水缸里水溅起一个个大的水花,马上又破裂了。
  整个天地都在奏着一曲神曲,这是能够让人与这个平和美丽的世界融为一体的曲子。

  宋篱站在那里,伸出手去接住从屋檐上滴下来的水,手心是被水击中的痒痒的凉凉的感觉,他完全陶醉了,为自己能够见此美景而感到无比幸运。

  董武出门来看他还站在屋檐边,便把他拉了进去,又用帕子擦着他打湿的手,道,"这么大了还玩雨水。冷是不冷?冷就要去加衣服。"

  宋篱赶紧摇头,对着董武笑得像个傻子一样,道,"不冷。穿这么多怎么会冷。"
  董武沉迷在他的笑容里,满心的温情,这个人是上天送给他的最好的礼物。他从宋篱身后搂过他,带着他进了厨房,先洗漱,然后吃早饭。

  董武说的包面和饺子有点像,但是皮擀得比饺子薄,而且是用刀切成的四方小片,再用这种皮在里面包了馅儿,是董武早起起来剁好的肉馅,加了一些咸菜,然后还有葱姜和香菜,味道非常好。

  宋篱吃得不断赞道,"真好吃。"
  董武笑道,"以后下雨又得闲了就再做来你吃。"

  这一天李婆婆没有过来,董武在堂屋里坐着用竹子做竹椅,宋篱拿着那本依然没有学完的论语坐在旁边看,不得不惊叹董武的手艺,于是很是好奇地问道,"你还有什么不会做的么,连椅子都是你自己做。"

  董武看着他露出个笑容来,却没有回答他,依然专注地做着竹椅。
  空气里带着雨的气息,两人这样静静地呆在屋子里,便是一种无法用言语表达出的美好滋味。

  要到午时,董武就起身带了斗笠去外面菜地里摘了菜回来,对宋篱说道,"我来做米粉疙瘩给你吃。"

  宋篱赶紧应道,"好,好啊!"
  有人做饭他吃自然是好的,这样的雨天,他只想懒洋洋地蜷在被窝里看电视,但是这里没有电视可看,于是坐在一边看董武做饭也是好的。

第二十三章 鱼塘
  第二十三章

  烧火的小房间里有一方小磨,董武舀了小半盆米,在里面放入几只干辣椒和胡椒。
  宋篱按照董武的要求向磨石孔里舀入米粒,董武则推磨,这样小半盆米推了半小时左右,推完了董武把参了辣椒和胡椒的米粉从磨上扫入盆里,然后用陶罐装好,宋篱一直眼巴巴地跟在他身后看他如何做。

  早上剁好的鲜肉还有一部分没有吃完,董武舀了一部分米粉放入一个陶盆里,加入一些水,打入一只鸡蛋,放一些盐,用筷子和匀,然后把鲜肉做成丸子,再在外面裹上一层做好的湿米粉;
  还剩有一些米粉,在里面加入切好成细丝的丝瓜和切细的青菜,和好,捏成一个个小丸子,灶上烧上火,水烧开后将两种丸子一起排在底上铺了荷叶的蒸笼上蒸,因为火大,蒸几分钟就好了。

  宋篱一直在旁边看着,闻到从蒸笼里飘出的香味,带着一丝荷叶香,肉香,咸菜香,米粉香,还有丝瓜香的味道让他馋得嘴里唾液分泌是平时的几倍,不断问董武,"还没好吗?还不能吃吗?"

  董武看他那馋猫样子就笑了,"再等等就好。"
  "还要等多久啊,这么香了,一定好了。"宋篱眼中冒着光地把董武望着。

  董武去打开锅盖看了看,然后说道,"好了。"
  宋篱一声欢呼,几步窜到灶边去。
  董武却马上止住了他,道,"还要再用水煮呢。到时候会给你吃的,别着急。"

  宋篱被他这劝说小孩子的话说得很不好意思,只得克制住自己坐到一边去了。

  董武回头看了看突然安静下来的宋篱,低头浅笑着把蒸笼从锅里端出来,然后把丸子都夹出来用刚才装米粉的陶盆装好,然后又拿了一个小碗装了两种丸子进去,拿了一双筷子,端过去递到宋篱手里,道,"来,吃吧!"

  宋篱抬眼看他,看到董武温暖的眼神,本来要将骨气坚持到底的宋篱马上就在美食面前折了腰,接过董武手里的碗,拿着筷子夹起一个吹了吹,董武转身去烧新的水煮起来,宋篱吃了一个丸子,便深吸了一口气,真是好吃啊。
  看到董武还在做事,他于是夹了一个丸子转到他身边去把丸子伸到他面前,道,"来,你也吃一个。"

  董武回头看他,宋篱那期盼的眼神让他心中暖暖的,笑着把那个丸子咬进嘴里吃了。

  接下来董武便又烧了水,放了猪油,把丸子下进去煮,加入丝瓜片和青菜,煮成了很大一锅,煮好后便用那个大陶盆装起来,灶孔里也熄了火。

  宋篱看董武把一盆汤菜端到堂屋里桌上,又拿了碗筷过去,便端着手里的碗也跟过去,好奇地问道,"不吃米饭吗?"

  董武道,"吃这个就够了,里面不是有米粉疙瘩吗?"

  "哦。"宋篱应着,也坐上桌边长凳吃起东西来。
  董武给他舀了一碗这种米粉疙瘩放着,道,"里面的猪油很烫,你的放冷一些了再吃。"
  宋篱赶紧点头,但是却没等冷多少就端过来吃了,这样用汤煮的和干吃的味道不太一样,用汤煮过之后米粉更好吃一些,汤也非常鲜美,他一边吃得半眯了眼,一边说道,"这个好吃。下次还可以试着用油煎了吃。"

  董武道,"还有米粉,下次你要吃用油炸的,便又做吧!"

  吃了一顿热腾腾又美味无比的午饭,宋篱就瘫在一张大竹椅上歇着了,董武去洗了碗,收拾了灶房后出来,看到宋篱已经靠在那里半睡了过去。
  他要把宋篱抱上床去的时候,宋篱醒了过来。
  董武道,"吃了东西也不走走消食,就这样睡了对肠胃不好,既然醒了就和我去村西头看看鱼塘,你去不去?"

  宋篱其实是想睡觉的,但是又想去看看董武的鱼塘,于是就站起身揉了揉眼睛,道,"我去。"

  董武换上了草鞋,让宋篱也换了一双高底有齿的木屐穿上,董武披了蓑衣斗笠拿了一把锄头,宋篱打了一把油纸伞,两人这才出了门。

  雨并不大,淅淅沥沥地下着。
  石板路湿漉漉的,显出黛青色来,远处的田野被蒙在一层雾气里看不真切,但是那翠绿的颜色却似乎是染进了天地之间一样,让雨也带上了一层碧绿。

  董武怕把宋篱摔到了,便牵住了宋篱的手,两人从路上一路行过去,这时候正午时刻,路上没有人,从几家的院落门前经过,听到别人家里大人叫着小孩儿的声音,这声音从雨里传过来,似乎也带上了雨水的湿润与温软,和这雨的世界融在了一起。

  路边的柳树榆树都长得非常好,李树桃树杏树上的果子精神地挂着,在雨里带着一种温润的晶莹。
  走了一段之后就有一口很大的井,井水满满地,就差溢出来了,这口井修建地非常好,周围还用了石头围了一围,还供了一尊小菩萨,里面摆着几只成熟的杏子和两个米糕做供品。
  宋篱不知那是什么菩萨,所以多看了几眼,董武道,"这口井是村子里一直用的井,怕是有几百年了,听说以前这里大旱,别的井里都没有水了,只有这口井还有水,现在村西头的人家都在这里担水吃。"

  宋篱一脸崇拜地把那井看了几眼,井边不远还种有两株高大的树,树干倾斜,伸到了井口上面的空间,宋篱问道,"这是什么树?我以前没有见过。"

  董武回道,"这是胡桃树。"
  宋篱心想胡桃不就是核桃,没想到核桃树是这样子的。

  再走十几米就是村子的大院了,有几十户人家将房子修在一起形成了几个大院,大院连接起来便有几条巷子,这里是村子的主体,而且里面还有李家的祠堂和非常宽的谷场。
  董武并没有带着他从大院里面穿过去,而是从一边的小路走过,小路在房屋的外围,边上就是水田。

  董武的两个鱼塘在往南边去的地方,宋篱老远就看到了,高兴地问董武,"那是鱼塘吧!"
  董武笑答道,"是啊!就是那里的那两个。"

  一条长着浅草的一米左右宽的路延伸过去,那里种着不少的李树柳树和桑树,在雨里是一片朦胧的绿色,宋篱原来还以为董武嘴里的鱼塘是他以前见过的那种小鱼塘,此时看到,才明白这鱼塘可真宽,站在一头看另一边,只能看到蒙蒙的雨,而看不到边界。
  在鱼塘边上一座高出平地十几米的小山坡上有一座小房子,董武将宋篱带着到那房子里去,他们刚走过去,就有一个妇人站在檐下朝董武喊道,"武郎,你来看看么?"

  董武应道,"霉雨下下来了,我来看看这里的水。"
  对方笑着道,"水没涨,哑巴他才刚去转了一圈,每个水口都好好看过了,全是好好的。"
  董武带着宋篱走进屋里去,那个妇人打量了宋篱好一阵,道,"这就是你媳妇呢,他们都说长得俊,这下看到了。可真是俊!"
  宋篱每次都要囧一番,此时也不例外,他朝对方点了一下头。

  从旁边厨房里走出来一个脚略微有点瘸的四十多岁的男人,又黑又枯瘦,不过一双眼睛却非常明亮,是那种很精干的人,他看到董武就露出很欢快的笑来,朝他用手比着姿势,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董武对宋篱介绍道,"这是米大叔,一直帮着我看鱼塘。"
  宋篱赶紧对他道,"米大叔好!"

  那个男人看着宋篱愣了一下,然后嘴里呀呀地叫了一声,又红着脸对着董武比了老半天,董武笑着回答他,"嗯,我知道。"

  他们还没吃饭,便招待宋篱和董武也吃,两人说已经吃过了,那个妇人还对董武佯骂道,"大中午的带着媳妇过来,居然是吃了饭的,这可不是让我招待不周。"

  董武赶紧道,"我过两天带宋篱去县城里舅舅家,我也要出门干点事,需要离家好几天,就今天带着她来见见你们了。"

  米婶儿很热情地硬是端了一碗不知道是什么糊糊递给宋篱,道,"这虾米糊糊好吃,你尝尝来。"
  宋篱赶紧道谢。

  董武亲自要去看一遍鱼塘周围的水口,便让宋篱坐在这里等他。
  米婶儿唠唠叨叨地说些董武又有头脑又能干的话来,还让宋篱以后一定要好好跟着他。
  宋篱听着,不时应一句。
  然后米婶儿又说道,"我和哑巴当年受了难,是武郎收留了我们,让我们来给他照看鱼塘,才让我们过上好日子,他是个大善人啊,要不是他,我和哑巴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估计也就只能讨讨饭。好人是有好报的,菩萨的眼睛都是看着的,你跟着他不亏,我看得出来,武郎是心疼你的呢。"

  宋篱赶紧又应是。
  似乎有一定年龄的妇人都认为漂亮的媳妇在村子里留不住,一定要好好教育宋篱一番让他安分守己跟着董武才行。

  董武出去了有一个多小时才回来,沿着两个水塘的岸查看一圈便要一个多小时,由此可见,这两个水塘的确够大。
  宋篱不知道这里面每年会出多少鱼,不过,的确可看出董武挺能干的。

  宋篱不知道要是自己以后也要创业做事的话应该做些什么,但是,想来他以前学过的专业怕是不能继续做下去了。

第二十四章 储蓄
  第二十四章

  宋篱又跟着董武一起回去,董武手里提着一小桶米婶儿让他带回家的杂鱼,"现在的天气没法晒咸鱼,不过,里面的小鱼用来熬汤正好,喝鱼汤好。"

  董武坐在檐下把带回来的鱼都处理了,宋篱进卧室里坐上床擦干了脚,把外面微微湿润的外衫脱掉,就爬上床睡午觉去了,裹在温暖柔软的被子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只想就这样一直躺在床上睡下去。

  睡得迷迷糊糊听到董武说他出门去看看稻田,宋篱迷迷糊糊地应了,又睡了过去。
  他现在堪比一只猪,每天加起来的睡觉时间得有12个小时。

  宋篱起床的时候屋里非常安静,他愣了好一阵才去洗了个脸,坐在卧室里嚼着蜂糖糕吃,然后看看书。
  听到院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他才起身站到窗前去,看到是董武回来了,这时候雨已经住了,但是并没有出太阳,天色稍微放开了一些,天地间依然都是湿漉漉的。

  董武在院子里洗了手脚才进屋里来,看到宋篱在看书,便道,"可算起了,还想着你能睡一下午。"

  宋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董武道,"我去李婆婆家里和她说说让她给我们照看家里的事情,过会儿还得去打两条大鱼,明天就正好去舅舅家里给他家带去。"
  宋篱应了,看董武做事去了,自己便进厨房里去做事。
  过了一会儿,春英打着伞到他家来了,两人说些话,时间也过得很快。

  晚饭李婆婆和春英也在他家吃,因为下雨,晚饭吃得很早,晚饭后,董武便收拾起东西来,收拾了他和宋篱的衣物用只小藤箱装好。
  宋篱站在旁边帮忙把衣服递给他,董武问道,"还有什么要带到舅舅家去的不?"
  宋篱对于去董武舅舅家到现在都还有点忐忑,看了看董武给他收拾的东西,便道,"书就算了吧,我到他家去了不看书。"
  宋篱作为私生子出生,从小到大很多时候都是看别人的脸色行事,他其实很想让别人都喜欢他,所以想事情时总是会想让别人高兴点。从李婆婆看到他看书就皱眉可看出,老一点的妇人都见不得他看书,所以他觉得董武舅母定然也不喜欢他看书,那么,便不用把书带去了。
  想到董武对他的好,对他的照顾,他想他有必要讨好董武的舅母,这样可以让董武不至于太为难,他总归得为董武的处境好好想些的。

  对于宋篱来说,董武现在不仅是他的亲人,还是他的恩人,毕竟他初到这个地方来,董武便对他无微不至地照顾,养着他,让他有衣穿有饭吃有房屋住,担心他冷到担心他饿到。即使是他以前的家人也从没有人待他这样好过。
  只要是有良心有感恩之心的人,都该有这种感受,想报答董武,不想让他为难。

  董武把放进去的两本书又拿了出来,道,"不带书也行,舅舅家里有书你看。"

  在床边的一块地砖之下有一个洞,里面放着一只陶瓷坛子,董武将地砖搬开,把坛子拿出来,宋篱站在旁边一脸好奇地看着他,道,"这是藏宝洞哦。"

  董武看他那睁大眼睛满脸含笑的样子就想亲他一口,但是这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他把坛子放在桌上,又用布擦干净了坛子外面的灰尘,揭开上面的盖子,果真从里面掏出了好几锭用布包起来的银子,宋篱看得一愣一愣地,道,"居然真的是银子呢。"

  董武把一锭很大的银子放到宋篱的手心里,道,"你摸摸,自然是真的银子了,还有假的么?"

  宋篱也跟着笑起来。把这古代的银子拿在手心里掂来掂去,道,"就是用这些钱去买地么?"
  董武点头,"嗯,是啊,你手里的元宝是五十两,前年在钱庄里用散银换的,这只是二十两一个的,这里共有一百七十来两,再去舅舅家里借一些也就够了。"

  宋篱听董武这样说,把手里的银子拿着看了好一阵,道,"这个就是五十两么。是有些分量!"
  这里人们的生活富裕,物价水平很低,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个铜板,一个铜板可以买一个肉包子了,而且董武说卖一只竹椅也只得几十文钱,这样算来,一个铜板相当于现代一元多,那他手里的五十两的元宝便相当于六七万左右,而且这个元宝虽然是五十两,但是别人想要换这个元宝去的话,便要拿多一些的散银来换,所以其价值应该比五十两多,最主要是现在这个时代的土地很便宜,所以董武这些积蓄还是可以买不少土地的。

  宋篱把银子在手心里玩了一会儿就递给董武了,董武笑着接过去和那些银子放在一起然后用两只深色布袋子分开装起来,放到床头去等着第二天早上带走。

  董武把一切都收拾妥当了,这才去端了热水来洗脸洗脚。
  宋篱睡觉的时候看了一眼那压在枕头边的银子,道,"放在这里我心慌慌!"
  董武问道,"为什?"
  宋篱故意惊道,"这是钱啊,这么多钱!"

  董武笑着在他身上的被子上拍了一下,道,"睡吧!等买了地,这些钱就不是我们的了。"

  宋篱听他说这钱是"我们的",心里感觉怪怪的,却又升起一股温暖的感受来。问道,"这些钱你存了多久啊?"

  董武想了一下才道,"父亲留下的一些买鱼塘后还有剩,其他的都是这些年存起来的,舅舅家在县上在云州城里都有铺子,我帮着他收咸蛋也赚了一些钱,其他的大多是卖鱼和卖杏子的钱,这里这些钱只是我自己存的一部分,还有一些钱是放在舅舅家里让他们帮忙保管的,把钱分开放总是比较稳当些。"

  宋篱听他讲家里的家产和来源,不由得心里暖洋洋的,这是董武完全把他当成最重要的家人了才将这些讲给他听的吧,他不由得将被子掀开来,伸手去抓住了董武放在被子上的手。
  董武的手很热,带着粗糙的茧子,但是却宽大有力,宋篱把他的手握得紧紧的,他的心里在这一刻的确是想着永远牵住这只手的。

  董武因他拉住自己的手而愣了一下,然后伸出另一只手将他的手包裹着握了起来,声音平稳低沉,但宋篱却能听出他打心眼里的郑重的坚定,"我以后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不要想以前的家了好吗?"

  宋篱因他这一句话突然鼻子一酸,眼眶瞬间湿润了,略微哽咽,道,"我是把你当成最亲的亲人了,我以前的家里都不是值得我去想的,我不会去想。"

  有了宋篱的这个保证,董武总算放下了些心。
  他其实一直以来都挺担心宋篱会跑掉跑回家去的,这一段时间的观察让他明白宋篱并没有想过要跑掉,也没有望向什么地方遥想他原来的父母家人,所以才放下些心来。
  不过想到他救下宋篱的时候,宋篱被人抓住要卖到窑子里去,而他的家人居然没来救他,可见他原来的家里的确是有些问题。

  这次让宋篱住到舅舅家里去,他挺希望宋篱能够和他舅母好好相处,毕竟,他一直很尊敬他的舅母。
  他的舅母曾经生过三个儿子,但是每个都在五岁之前夭折了,算命先生说他舅舅和舅母养不住儿子,所以他们也只好不再强求,之后生了个女儿,现在长到八九岁上,倒是不再像以前的儿子一样多病多灾,这才让这两人宽心一些,于是便一直把董武当成亲生儿子一般对待。
  上次他舅舅去云州城买了一匹布回来给他舅母,他舅母便把其中一些让他带回来给了宋篱,这不仅是他舅母爱护他,而且是她希望宋篱能够好好跟着他过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后天本文入V,更新三章
第二十五章 魏家
  第二十五章

  这是宋篱第一次离开这个村庄。
  离开时天还没有大亮,蒙蒙细雨飘洒在天地间,让一切都显得朦胧而清冷起来。

  大一早起来然后收拾一通吃早饭,之后就和李婆婆告别,往县城里去,在路上的时候,宋篱便还处在没有睡醒的昏沉状态,他自己也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总是这么瞌睡,想来只能是与他现在身体年龄还小比较嗜睡有关吧!

  因在下雨,他们是坐船进县城的,一大早,那里已经等了一艘乌篷船,而且上面已经坐了好几个要进城的人,董武打着伞提着箱子带着宋篱过去,里面的人便朝他打招呼。

  进了船,宋篱便坐在董武身边,和一众人打过招呼后就躲在董武身边悄悄打瞌睡,他身体不由自主靠在董武身上,垂着头,精神倦倦的,董武便伸手揽住他的身子,让他睡得舒服一些,宋篱便因此心安理得地打起瞌睡来。

  而在座的其他船客只会认为小两口关系好情意正浓,便各自说些话,倒也没笑话两人的黏糊。

  又等了两人上船,船公便一声吆喝,开船了。
  宋篱半途醒过来,望着乌篷船外的细细密密的小雨,以及被这细雨笼罩住的世界,前面掌篙的是一位三四十岁的妇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船尾掌舵的是她的丈夫,雨水落进河里,溅起一点点的小涟漪,化成一个圈,然后晕开消失不见。
  船前行着,能够看到河里的碧水被船划上一道道波痕。
  船在江心游,两岸的青山与田野慢慢地往后退着,在细雨里,一切都被包含在温情的湿润中。

  船要走大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多小时才能够到,船上的人谈天说地,讲起外界的八卦来。
  其中一个是外出走商的,刚从京城里回来不久,这又要到云州城里去,他一直高谈阔论,讲的那些在外的见闻让一船的人听得津津有味。

  他不时要多看宋篱几眼,似乎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宋篱本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此时也不得不发觉了,看到宋篱看过去,那人说话的声音更大了些,董武自然发现了有人想勾搭他家娘子,于是低头小声问宋篱道,"冷么,再披件衣裳吧!"

  董武坐在靠外的位置,把可能会吹到宋篱身上的风都挡完了,宋篱自然不冷,于是答道,"不冷,不用麻烦找衣裳出来了。"
  但董武硬是开了箱子拿了自己的一件长衫出来盖在宋篱身上,宋篱靠在董武身上,被遮得只剩了两只眼睛在外面,不过这样的确一下子更暖和了,他满足地靠在董武身上,也听起那人讲起京城轶事来。

  "尚书魏青琏魏大人是咱云州府里出去的。你们知道尚书吧,宰相下面就属尚书的官儿最大,宰相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比皇帝矮那么一截截,尚书就只比宰相矮那么一截截……"
  这人才刚说到这里,便有人笑道,"那皇帝他媳妇皇后娘娘怎么算呢?"

  天高皇帝远的,其实大家说话并不是特别顾忌,比起说什么云州府出去的尚书,大家更想听皇帝后院里的八卦。

  "哎,这你们不知道啊!皇上不是现在没有正妻的嘛,哪里来的皇后。"那人解释道。
  "没有皇后,有别的娘娘的嘛,谁家不是妾室更讨喜欢,枕边风更能吹呢。"

  "这可不能这样说,当今皇上至今可出过什么因女人而起的招人口舌的事情,你们且说说,你们打哪里听过了。当年那吴皇后家里被皇上和底儿端了的事,不就是因个小舅子犯了事,连皇后都给打入了冷宫,才三年那吴皇后就病死了,之后可就没皇后了,大伙儿心里不是明白着,肯定是皇上忌讳吴皇后家里的势力,故意给整治下去的。有了吴皇后的事儿,后面哪位娘娘还能够上得来,皇上他也不是听枕边风的人啊,不然现在还真能够成这样的太平盛世。"

  此人说得挺有道理,宋篱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于是他受鼓励似地讲得更起劲。

  "还是要说到这魏大人身上来,这云州府,他可算得鼎鼎大名啊,今年刚过花甲,一生就应了他那名儿,清廉两字,还是先帝时,我们云州府发了大水,他还没做到尚书那么大官儿,就卖了家里值钱的东西,连他夫人头上的金钗也卖了,就为筹钱来赈济咱云州府,之后穿着补丁衣服上朝,先帝看到了,可是给了大大的表彰的。就说这一件事儿,大家也不得不服着吧。他那夫人又是谁呢,乃是死了的吴皇后的亲妹妹,只是庶出而已,当年皇上处理吴皇后家里的事儿,这魏大人可没受一点影响,稳稳做着官儿,大家都想这是皇上念着他清正廉洁一心为民……"

  所有人都点头表示明白,但这人却马上转折道,"那就错了。皇上那是什么人啊,一件事儿能给你记一辈子呢,就今年前两个月,这魏大人家就遭了殃了,说是魏大人的大儿子在咱云州来视察河堤的,被人告了一状说是贪污了,这河防一向是皇上最重视的地儿,谁敢在这上面吃钱啊,那都得严办,魏大人这大儿子马上就要被抓回去调查,他看是逃不过杀头了,就自己跳河自尽了,这下,可就把整家人都给害了。"

  大家都跟着唏嘘两声,道,"敢贪污的,就要严办,他是尚书的儿子该杀也得杀啊!"

  那人也点头,但接着说道,"这贪污案估计好些人都知道,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可不是一般人能够知道的了。"

  听他这样说,大家都竖起耳朵来听,连宋篱都把耳朵竖起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上自然要派人下来仔细彻查,那位尚书魏大人因为大儿子的事儿居然气怒交加中风了,没两天就死了,他家夫人也跟着悬梁自尽了,家里只剩下一个十几岁的小儿子,那小儿子跪在宫门前喊冤,被皇帝招进宫里去就没有出来,现在,整个魏家算是树倒猢狲散,据说魏大人的大儿媳妇带着儿子在从云州回京的过程中病死了,她那个儿子,生下来就有些傻,被缺德的人看他长得好看拐卖了,至今找不到人,你们说,好好一门高门大户,就这样两个月内就倒了。"

  大家都随着他的讲话而心绪跟着转,宋篱也不由得觉得这家人过于惨了,同情地叹了口气。

  其他人也都在叹气。
  其中一人还道,"还是做平头百姓好,可没有那些大官人家的这些事儿。"

  "现在觉得魏家惨了吧,更惨的还在下面呢。"这人说出这句话来,大家都又看向他,心想还有更惨的,还能有什么比家破人亡更惨。
  "要说那来视察河防的魏大人真贪污了还好,现在查出来居然没有贪污,是人诬告,现在京城里,朝廷里因此可是被掀起了轩然大/波啊,这么一门忠烈,为国为民,就得了这么个结局。"

  这下大家果真心中同情更甚,人人都摇头叹息,那人也道,"皇上要好好查这事儿,若是真是魏家在朝上的仇人搞的鬼还好,要是这本就是皇上记着当年吴皇后家里的事儿,这时候才来整治魏家,咱们这皇上可就真的太深了,哎,做臣子的难啊。"

  "还是做个普通人好啊,那些争争斗斗的事儿,咱们这脑袋瓜子也想不出来,要是去让那些聪明人算计几次,这可就是活不了的事了。"

  这话倒是引起了在座所有人的共鸣。

  他这关于魏家的八卦讲完了,看出去,便也能够隐隐看到雨幕之后的县城了。
  大家都整理起行李来,准备上岸。
  宋篱却依然靠在董武身上没有动,董武低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宋篱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心里特别难受。"

  "是胸口疼吗?"董武关切起来。
  宋篱还是摇头,道,"不是,只是很不舒服,心里堵得慌。"

  "那要揉揉么?"董武问道。
  宋篱把脸在他的胸膛里埋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道,"不用,我就是心里难过而已,一会儿就好了。你让我靠一靠就好了。"

  宋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听了这个故事会这样难过,但是,这种伤怀却是拂也拂不去的一样,只将他压得似乎气也要喘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满足那些要早起上班的人看文,从明天起,本文7点半的时候更新。
第二十六章 县城
  第二十六章

  青砖碧瓦的房屋,青石的街道,县城融在一片细雨纷飞里,细雨溅在房顶上,溅在地上,溅在河岸的柳树上,如同起了一层薄烟,让一切都朦胧起来。

  在码头上下船,虽然依然在下着小雨,但此时天色要亮堂一些了。

  董武提着箱子,还提着一个装着两只处理干净的大鱼的带盖的篓子,宋篱想接过他手里的箱子,他并没有给他。

  这时还早,但码头上已经挺热闹了。
  码头上停着不少船只,宋篱他们处在的位置大多是中小型的乌篷船,在另一边的码头上却有不少大船,董武看他看过去,便说道,"那边的大船很多是去云州府的,有些货船还会直接去京城。"

  宋篱"哦"了一声,从这繁忙热闹的码头,就可看出这个县城是一个很富足的县城,船运十分发达。
  码头上船公的吆喝声时不时便有,还有专门的挑夫站在一边的大榕树底下等着生意,有人上船离开,也有人下船到来。

  宋篱撑着伞站在董武身边,看着这繁忙的景象,如同看着纯美电影里的场景一般。
  董武一手搂过宋篱的肩膀,接过宋篱手中的伞,两人挤在一把伞下往前走,董武道,"前面有一个廖烧饼,是整个珉阳县都有名的,你要去尝尝么?"

  宋篱此时精神依然不太好,董武以为他是因为那位魏大人家的事情而被惊了魂,那位大人家里的确是惨了些,像宋篱这种胆子小又极富怜悯之心的听到后的确容易陷进伤怀的情绪里去。
  董武喜欢且怜惜这样的宋篱,他想,也许去喝点热粥吃个烧饼宋篱精神会好些,毕竟因为这天早上起得早,宋篱早饭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那家烧饼店就在距离码头不远的地方,这里各种人很多,但那一家并没有非常挤和排队,也许是因为虽然是烧饼店但门面比较高的缘故,也有这一日在下雨生意比较清淡的缘故!

  董武带着宋篱进去,宋篱接过他手里的伞收起来。
  叫了烧饼和鱼片粥,付了账,然后在堂上坐下来。这种小吃的店因为招待的客人很多时候都是比较忙的,所以几乎全是要先付账再上东西。

  堂子里坐着的几乎全是男人,大家边吃边说着话,大多是码头上又出了什么事情,或者云州城里发生的事情,当然也有说本城里发生的大事的。

  宋篱进去,大家不由都要多看两眼,先是明眼看,后来便偷偷看。
  漂亮的人不是没有,但是漂亮成这样的却很少见,不仅少见,而且漂亮人哪个不是先被养在深闺里,嫁人后又住在深院里,这种被夫君带出来走的几乎没有。

  大家目光那么露骨,宋篱兀自因为魏大人家的事情还在伤怀而根本没有去注意周围环境,董武却不得不因为别的男人打量他的娘子而处在警备状态。

  一只烧饼,配一碗鱼片粥。
  董武专门为宋篱点的,他说他早饭吃饱了不需要再吃。

  虽然鱼片粥不含一点腥味,且味道极鲜美,但宋篱只喝了几口粥便不吃了,烧饼也只咬了两口,就觉得太油。
  他在家里形成了习惯,为了不浪费总是把吃剩下的给董武,于是此时也习惯性地直接把剩了大半碗粥的碗推到董武的面前,烧饼没吃完的也递给董武。
  董武接过后柔声问道,"你在家也吃得少,现在吃这么点就够了吗?"

  宋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精神这般不好,但心里那种被堵住的感觉着实让他闷得慌,明明觉得饿,却什么也吃不下,他摇了摇头,道,"对不起,我吃不下了。"

  董武只好握了握他的手,把他剩下来的东西迅速吃了。
  吃完就带着宋篱离开了烧饼店。

  两人走后,烧饼店里的男人便毫无顾忌地说起刚才那小娘子来,"长得可真俊,只是,配那样一个男人可惜了呀!"
  董武一身粗布衣服,在人们看来的确是属于乡下穷人的范畴的,所以大家才认为他配不上他那漂亮的小娘子,倒并不是说董武样貌或者人品差配不上之类,而是说在钱财上配不上。

  "你怎知两人是夫妻,那姑娘还扎着辫子呢,还没出嫁吧。兄妹还差不多。"

  "怎不是夫妻,看两人之间那小眼神,是兄妹之间有的吗?"

  "是不是夫妻去打听一番自然知道,要是那姑娘家没出嫁,谁找媒婆说媒去啊……"

  "说媒?看那小娘子嫩成那个模样,娶回家了估计得是供个姑奶奶,我还想回家了就有热饭吃呢。"

  "嘿嘿,你还嫌弃,我们这云州的知府大人的八姨太我是见过的,就是咱珉阳县里杜家庶出的女儿,当年不是传得美如天仙,我看了也就是脂粉涂得均匀而已,刚才那个小娘子可比她要好看,这可不是我甄三空口无凭说假话,以后那杜家女儿再回娘家来探亲,你们在这码头坐着,看到了就明白我句句是实。刚才那小娘子,哪里是用来干活的,让她干活那是你们这帮崽子不知道怜香惜玉……"

  大家一番讨论,走远的宋篱和董武是听不到的,街上湿漉漉,董武看宋篱走得鞋子和裙摆全都湿了,于是不忍心地说道,"我们且去让马车送我们过去吧!"

  宋篱看向他,"有马车吗?"
  董武点头,"再退回去一截,就有一家车马驿,可以去让送我们。"

  宋篱想了想道,"是不是挺贵的啊,你不是还要借钱买地么,我们还是不坐马车了,省点钱吧!"

  宋篱的体贴让董武心里微微犯疼,两人最终没有去坐马车,而是继续步行去董武舅舅家。

  董武的舅舅家在城南边,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才总算到了。
  他家的大门在城南边临街,砖砌的院墙,院门关着,董武去敲了敲门,马上就有人跑来开了门,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宋篱还以为她就是董武的舅母,没想到董武却叫她,"付婶儿!"

  对方看到董武眼睛就是一亮,马上满脸堆笑,道,"哎,是武郎来了啊。"她又看到宋篱,愣了一下才闪烁了一下眼神道,"这就是你家小娘子吧!好俊呐!快,快进来!"

  宋篱向她说了一句"付婶儿好。"
  对方更高兴了,赶紧把两人拉了进去,而且还朝屋里喊道,"夫人喂,武郎带着他媳妇儿来啦!"

  进了院门是一个照壁,左边和右边都有角门,绕过去便是一个挺气派的堂屋,宋篱想到董武舅舅家里还挺富裕,房屋这么好。

  此时已经从里面迎出一个身材略微有点壮的妇人,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那妇人笑着迎向两人道,"武郎来啦!"又打量了宋篱,看到两人的裤腿都湿了,便怪道,"怎么也不说说什么时候到,也好让家里的阿鲁去接你们啊!"

  董武已经和宋篱进了堂屋,董武拉过宋篱,道,"舅母,这是宋篱!"

  宋篱赶紧对她露出个笑来,"舅母好!"

  看到宋篱乖巧听话,舅母脸上现出一个释然的高兴的笑容,她身边的小姑娘已经巴到董武身上去,略微有些羞怯地躲在他后面看宋篱,还小声说道,"这位姐姐很好看!"

  舅母把那小姑娘从董武身上拉下来,对宋篱道,"这是你妹妹,小珍。"又骂那小姑娘道,"可不能叫姐姐,叫嫂嫂才行。"

  那个小姑娘一双大眼把宋篱望着,又不好意思地躲到她母亲身后去。

  舅母问两人吃过早饭没有,听两人说吃过了,看到宋篱脸色有些发白,精神倦倦,似乎有些着凉的样子,便让付婶儿去熬姜茶来给两人喝去凉气。

  舅母早知道了宋篱要来住,便已经准备好了房间,就是董武到他家平素住的地方,宋篱被带到房间里去换一身干衣服和干鞋子的时候,舅母便拉着董武说起私房话来。

  "你这娘子现在看来还总算像话一些了。不过,你看她长成那副模样,俊是俊俏,不过,别背着你被别的男人勾搭才行,我总觉得她那个样子总让人安心不下。"

  董武知道他舅母说话总是非常直,直到让人受不了,"舅母,你放心吧!他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和他多多处几天就会明白的。"

  "但愿是这样。不然你虽不是我的儿子,她不是我的儿媳妇,我也要让你休了她。"舅母非常干脆地说道。

  董武只能叹了口气。

第二十七章 舅舅家
  第二十七章

  宋篱换好了一身干衣服,衣裳白底上带着靛蓝色的花纹,虽然极其普通朴素,但穿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干净而轻灵的感觉,让他的整个人都透着一种清如琬河水的美好。

  董武和舅母杜氏已经走进屋来看他,付婶儿跟在两人后面端了两碗姜茶进来。

  宋篱看到杜氏就露出个笑容来。
  舅母看他的穿着和神情动作,甚至他身上没有任何首饰,能够判定他决计不是一个狐媚子一般的人物。
  甚至宋篱小小年纪,身上透出一股云淡风轻与洒脱来,动作沉稳,并没有小女儿的怯怯羞羞,却又没有别的漂亮女人的那种故意勾人之态,漂亮得讨人喜欢,并不让人厌恶。

  当初董武突然要成亲,派了一个人来告诉他舅舅,他舅舅连夜赶过去,第二天董武就简简单单成婚了,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他舅舅和舅母都挺生气,他舅舅还好,去看了那个小娘子的确是漂亮到是个男人都想占为己有,所以并没有怎么反对;但舅母就不愿意了,这才有她专门去董武家里教育了他一顿的事情。
  甚至因为舅母对董武的这门亲事不满,她家只送了银钱而没有送别的礼。
  现在看到宋篱身上任何首饰都没有,寒酸了些,而宋篱给人的感觉的确是让人喜欢的,她取了手上的一只碧玉镯子就往宋篱手上戴,道,"这镯子是你舅舅几年前从云州城里买来给我的,现在我也没准备别的见面礼,就把这镯子给你了。"

  宋篱有些反应不过来,这个妇人的手灼热而有力,拉着他,让他不知如何是好,反倒是董武笑着提醒他,"快谢谢舅母啊!"

  宋篱这才对杜氏道,"谢谢舅母。"

  杜氏笑道,"谢什么,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然后又拉着宋篱到围榻上去坐着。
  付婶儿把姜茶放到围榻上的矮桌上,杜氏就端了一碗递到宋篱手里,道,"你看你是路上吹了冷风了吧,脸色这般差,快喝了这碗姜茶,不然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宋篱道了声谢便接过了茶去。
  他坐在那里,手里捧着热腾腾的姜茶慢慢啜饮,这个姜茶是把晒蔫了的姜切细和着炒米以及茶叶胡椒放在铁碾钵里碾细,然后再入锅里煮,之后放一点盐和糖形成的,看起来有点糟,但味道居然一点不差,而且很好喝。
  这种茶比一般的姜茶要对驱散风寒和去湿更好,因为云州大部分地方都是水乡,所以,这种茶在这里很流行,下雨或者身体有所不适便都喝这种茶。
  自然,平素的泡茶他们也喝得多,这里是全国茶叶消耗量排在前面的州府。

  董武在围榻对面的椅子上坐了,喝了另一碗姜茶。

  这时候吴雪珍小姑娘从外面跑进来,嘴里吃着糖,道,"爹爹回来了,看,这是他买给我的。"还把手上的用纸包包起来的糖给大家看。

  杜氏看她吃糖,就道,"你可少吃点,快,给些你嫂嫂吃。"
  吴雪珍赶紧拿过去迅速地放了一些在宋篱旁边的桌上,然后跑到董武身边要他抱。

  听到外面有声音,杜氏起身去迎,宋篱也赶紧起了身。
  "武郎来了是不是,让人去买些好的吃食回来,你好好操办一顿饭才是,我刚从大哥那边回来,既然武郎来了,就让阿鲁去他家叫锦文一起过来用饭吧!"
  说着话,舅舅已经走进内室里来了。
  虽然他是做生意的,但一看并没有商人的陋习,反而给人很儒雅风流的感觉。

  董武的母亲娘家里姓吴,他的舅舅吴旭和吴锦文的父亲吴恩儒,以及董武的父亲以前做过同窗,关系很不错。
  吴旭家里一直是开铺子做生意的,吴旭当年没中举人就直接回家从商了,董武的父亲则娶了他的妹妹在乡下生活,而吴锦文的父亲则中了举人,却一直没有考上贡士,之后一直是本地的学政。
  所以,吴锦文家里的门第稍微高点,但也并不是高不可攀。

  董武舅舅家里和吴锦文家里并没有很近的血缘关系,无非都是姓吴而已,不过吴旭当年认了吴锦文的父亲吴恩儒做大哥,又同住县城,来往地多,就一直关系很亲近。
  杜氏听丈夫这样吩咐后就赶紧出了这边厢房去吩咐下人办事去了。

  董武手里抱着吴雪珍,对吴旭道,"舅舅,你回来了,我正好有事请要和你商量。"

  吴旭笑着过去把女儿抱到自己手里,他前面死了三个儿子,现在只得这么一个矜贵的女儿,自然是非常喜爱和娇惯的。当年杜氏也有叫他纳妾,但是算命的说他今生无子,所以既然命定如此,他也没有办法,便没有纳妾。
  到现在,便依然和杜氏夫妻情深,关系甚笃。

  吴旭又看到一边的宋篱,不由得愣了一下,之前他自然是见过董武这个小娘子的,只是那时候的他有些呆呆傻傻,虽然看着很漂亮,却没有现在这样的活气与轻灵之气。
  他不由得在心里赞叹了声董武果真是好眼力,把这么个小娘子迅速娶了回去。

  董武拉了宋篱的手一下,道,"这是舅舅,快叫人啊。"
  宋篱于是道,"舅舅好。"

  "哦,好,好,大家都是一家人,你和武郎到我家来,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里,不要拘束了。"吴旭说着,就把女儿放到地上,道,"小珍,在这里陪着你嫂嫂,我和武郎去说些话。"

  吴雪珍笑着道,"我刚才把糖给嫂嫂一些了,嫂嫂好看,我喜欢她。"

  吴旭笑着拧了她的脸一把,道,"和你嫂嫂玩吧!"

  董武和宋篱小声说了一声,"我和舅舅去谈谈买地的具体事情,你就在这里坐坐吧,要是倦了,就先睡会儿。"
  宋篱道,"你去吧,我没事。"

  董武和吴旭出了门去书房,房间里只剩下了宋篱和吴雪珍,吴雪珍想和宋篱亲近,但是又有点不敢和他亲近,毕竟是刚刚才见的陌生人。

  宋篱坐在围榻上,对吴雪珍微笑道,"过来坐吧,小珍,你几岁了?"

  吴雪珍看他对自己露出亲切温和之色,就走过去爬上围榻坐在他旁边,道,"有八岁了。"
  她说的是虚岁,按照实岁只得六岁多,看起来是个很小的可爱的小女娃。

  宋篱之后也不知道和她说些什么好了,吴雪珍就不断望着宋篱看,嘴里吃着糖,吃得满手满嘴都是黏糊糊的,宋篱只好去拿了屋里晾在水盆架上的巾帕给她擦嘴擦手,发现干帕子擦不干净只好又去把巾帕沾湿了给她擦拭。

  宋篱的动作细致又轻柔,睫毛微微低垂,神色温柔,那种柔和的美让吴雪珍看呆了,等宋篱给她擦好,她就要宋篱抱她,还道,"嫂嫂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以后我要和嫂嫂一起。"

  宋篱被她的话逗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而吴雪珍虽然还小,但是已经不轻了,他几乎抱不动她,只得费了力气抱着她坐在围榻上才轻松些,吴雪珍吃了糖就又要喝茶,宋篱给她倒了茶,她喝后又从宋篱身上挣脱下去,蹬蹬蹬地跑出门去了。

  孩子总是太跳脱了,宋篱也没管她离开是去做什么,便撑着手坐在围榻上看着窗外的景象发呆。

  院子里细雨纷飞,将两株茂盛的碧桃树蒙上了一层细细烟气,让它们的叶子绿得似乎在闪闪发光。
  院中的青石地板湿漉漉的,泛着一层油亮的光。
  一只小燕子从细雨里飞进院子里来,然后飞进一个屋檐下,想来那里有它的巢。

  吴家有两进房子,宋篱此时住的是西边的厢房,这里平素便是用来待客的,显得有点冷清。
  小雨细碎的声音,还有啾啾鸟鸣传进耳里,便再无其他声音,宋篱发了会儿呆,便有那位付婶儿又端了些热点心和提了一壶热茶进来,看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她便说道,"夫人出门去了,过会儿回来就来陪着小娘子说话,你先吃些点心,要是坐着冷了,老婆子去给你那件厚衣裳来。"

  宋篱赶紧道了谢,又谢绝了她去给自己拿衣服。
  付婶儿放下东西,又看了看他这才出门去了。
  宋篱拿了一个糕点放进嘴里,微甜的味道,还带着一股红薯香,想来是用晒干磨碎的红薯粉做的,味道很不错。
  房间里太安静了,他倦倦地就打起瞌睡来。

  董武来拿东西的时候就正好看到他闭着眼睛靠在矮桌边,他在心里轻叹口气,心想宋篱要睡觉怎么不上床去睡,这样坐着冷到了该如何是好。

  董武走过去,准备把他抱到床上去,宋篱醒了过来,看到是他就露出个笑容来,"你不是在和你舅舅说话?"

  董武道,"我来箱子里拿点东西,你既然倦了,就先去床上睡会儿吧!"

  宋篱摇头,"这是在别人家里,又是大上午的,怎么好意思去睡觉。"
  董武手指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用讲究,去床上睡吧!舅母问起,我会说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在船上又吹了风受了凉,她不会怪罪你。"

  宋篱心里这才松动了一些,被董武押着躺到床上去了。
  董武给他把被子盖好,又柔声说道,"睡吧。等午饭时间就叫你起来。"

  宋篱点点头,便闭上了眼睛。
  董武从他们带来的箱子里拿出他写的那一份各种预算和材料表,又看了看宋篱,这才离开了,并且把门也带上了。

  宋篱躺在床上开始并没有睡着,耳朵里是雨滴敲在瓦上的细细碎碎的声音,便在这安宁祥和的氛围里慢慢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宋篱以24岁成年之龄、且还是大家庭的私生子穿到古代却安守现在生活,很多人觉得这个是个bug,认为宋篱要是年龄小一些,穿过去变成这个样子才更合理。
我要在此做一下解释。
在我的理解里,只有人长到一定年龄,并且有一定阅历,知道这个世界的暗藏的让人心凉的潜规则之后,极大多数人便会变得得过且过,安于现状,只求平平安安,和和顺顺就好,什么改变世界啊,什么变成豪富啊,成为有权势的人啊……这些想法早就被磨光了,是不会去想的。且这是人的共通,不分男女,我周围那些以前豪情壮志的男人到现在还保持着豪情壮志的,寥寥无几,大多都变成有钱能够过日子就行了,甚至责任感强的都没几个。甚至还有家中很有家底的男人在我面前感叹,来个男人娶了我吧,他觉得当男人要养家太辛苦了,不想承担这个责任,我觉得现在这种男人在社会上一点也不是少数。
所以,像宋篱这样保持着一颗良善之心,并不是坐吃等死,愿意去积极地生活,虽然他的确没有要开拓什么天下霸业的志向,但我觉得他这样还是不错的。
至少,我能够接受他。
以上的观点,我觉得一定有人定然是有同感的。
我一直认为写文也好,看文也好,都该是一件高兴的事情,所以,我写文是希望让看的人能够觉得欢喜的,毕竟现实生活已经够让人疲累了,要是你找的娱乐来看文也看得很难受的话,那我实在对不住你了。
所以,要是亲爱的你看不下去这文的话,你可以去找你喜欢的看,真的不用坚持让自己看下去。
在此感谢所有支持我和喜爱我的读者,我也爱你们!!
ps。本文是种田文,一直都会是一些琐碎的家庭生活,无论董武同学将来是否发家都一样。像是朝堂之争啊,宫廷斗争啊,这些东西对我来说太高技术含量了,我实在写不好,所以不会写的。
PS.下一章下午3点钟放上来,大家不用浪费时间一直刷。
第二十八章 生病
  第二十八章

  中午的时候,雨比早上下得要大一些,落在瓦上叮叮咚咚。

  董武进内室去叫宋篱,看到宋篱依然睡着,
  他习惯性地把脸侧向床里,董武在床沿坐下来,只看到宋篱露在被子外面的白嫩小巧的可爱耳朵,和顺滑的黑发,他不由得伸出手指在他的头发上轻轻抚摸,那种柔软顺滑的感觉似乎从手指经过神经传到了心里,让他心中也泛起一股无法诉说的柔软来,他微微笑了笑,后又摸上了他的耳朵,宋篱的耳垂极软,手感异常好。

  宋篱的耳朵很敏感,被董武摸上去他就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鼻腔里发出一声抗议的呢喃。

  董武以为他醒过来了,便俯下身去看他,宋篱这时候正好转醒,慢慢睁开那双深褐色接近黑色的眸子,里面潋滟着一层朦胧水光,深深的,勾人魂魄,董武被完完全全地迷住了,甚至想亲吻上去。
  而宋篱这时候眼睛才真正聚起焦看清眼前的人,他呢喃了一声,"董武。"

  董武将脸离他远点,手指头在他的脸颊上滑过,道,"该吃午饭了。"
  宋篱低声"哦"了一声,想要爬起来却又没什么力气。
  董武将他搂着扶起来靠着床头坐好,看他因为睡觉而脸上起了一层红晕,气色比早上好多了,便问道,"身子好些了吗?"

  虽然气色看着好些了,但宋篱精神并没有好多少,反而头更加隐隐作痛,他蹙了一下眉头,声音小小的,"我做了一个梦,好像很伤心。"

  董武看他那蹙眉的样子就心生怜惜,给他掩了掩被子,问道,"是什么样的梦?可以和我说说么?"
  宋篱低着头想了好一阵,想着他的头就更疼。

  梦中的他似乎比现在还小一些,在一个种着花的园子里,他坐在椅子上,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少年拿着书读给他听,然后让他跟着他念,但是他总是念得不好,无论这个小少年怎么教他,他都念不好,他明明是很想念好的,却总是做不好。
  那个小少年虽然一直很有耐心,也不由得叹了口气,很是失落地样子,道,"归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够变好呢?"
  看到他那样伤心又失落的模样,宋篱不由得抓住他的手安慰他,"小叔叔,你别生气,归真乖,很乖……"
  那个小少年被他逗笑了,那种温柔又欣喜的笑容让他本就漂亮的脸显出更加迷人的神采来,甚至把宋篱给看呆了,口水都流了下来,那个小少年赶紧拿了手巾给他擦了嘴,还笑道,"我知道你乖。"

  一会儿又来了一个眉间带着一点忧愁的美貌女子,她过来说道,"子琦,不用教他了,他反正也学不会,你去做你的事情吧!"

  宋篱心想这个少年叫子琦吗,倒是很好听的名字。
  这位小少年答道,"嫂嫂不用灰心,归真会好起来的,我相信他会好起来。"

  而那位美貌的女子只是用带着一丝失落的忧愁的却又温柔的目光看着宋篱,让宋篱心里很酸楚和难过。他多想对他们说,他是好的,让他们别担心。

  宋篱觉得这并不是他自己的梦境,那样真实的画面,那样刻骨的感受,一定是这个身体原来的记忆,这个身体的记忆让他也跟着伤心了。

  他并没有把这个梦告诉董武,而是微微摇了摇头,道,"睡醒了就想不起来了。"

  董武的温热的手指在宋篱的眉宇间摸了摸,柔声劝道,"想不起来就不想了罢!来,穿了衣服吃饭去。"

  宋篱答了,被董武扶着下床来。
  董武怕他冷到了,便又拿了一件夹衣出来让他穿在里面,这才在外面穿好外衫。
  董武已经跟着春英学了给宋篱梳最简单的发髻,不过宋篱平时不喜欢把头发挽起来,于是大多时候依然是随意编了两个辫子,此时在舅舅家里,而且这里又有客人,所以董武给他把头发用一支简单的木簪子挽起来,他便并没有拒绝。
  这支木簪子削成细竹子的模样,上面还留了两片小竹叶作为装饰,是董武给宋篱做的,宋篱觉得挺好看,很喜欢。

  又洗了一把脸,宋篱精神好些了,又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在外面叫他们,"董少爷,夫人让我来催催你们,赶紧去花厅里吃饭了。"

  董武应了一声,这才带着宋篱出了门。
  出了外间,外面的小院子其实是一个大一些的天井,里面种着两株碧桃树,还有一个养着一丛莲花的大水缸,水缸里还有两只红色小锦鲤静静地停在荷叶下面,间或会摆一摆尾荡起一丝涟漪。
  从旁边的廊上走两步就是一个月洞门,过去就是舅舅家里的主人家住的院子,再沿着廊下往外走就是外院了,有书房还有花厅,前面是穿堂。
  两人还未走到花厅,舅母杜氏就在门口对两人叫道,"快些吧,如何磨蹭了这么久。"

  宋篱被她说得有些不自在,董武解释道,"我和宋篱说了会儿话才过来。"
  杜氏走上前来几步,一手拉上跟在董武身后的宋篱的手,道,"武郎说你早上伤了风,睡会儿了有没有好些,看你这精神不大好,要是病了可得出声啊,别闷着,得去叫大夫来给你看看。"

  杜氏虽是女流之辈,却是一看就异常直爽和精干的妇人,身材也颇高大,至少比宋篱高大多了,她的手又很有力,宋篱只得被她拉着往屋里走,答道,"好些了,不用麻烦着去看大夫。"

  董武也跟着走进去,花厅里坐着抱着女儿的吴旭和吴锦文。
  听到杜氏说宋篱生了病精神不好,吴锦文不由得抬起头来看他。自从上次到董武家里做客,见了宋篱之后,吴锦文不得不对他生了思念之情,美人如玉,总是容易让人上心挂念的,吴锦文明白这个道理,便也并没有为此而产生惊慌之类的情绪,只是一切如往常而已,毕竟,那个美好的女子已经是他好友的妻子,而且他自己也已经有了妻室,如何还能够做出如少年般年少轻狂的事情来,于是只将她埋在心底罢了。
  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重又见到宋篱,他更没想到自己在听到他在这里的时候心里就起了期待又忐忑的情绪,甚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听到他生病了心里居然起了很深的担忧和怜惜。

  "这位是武郎的新媳妇儿。"舅母杜氏拉着宋篱到吴锦文面前去做介绍。
  吴锦文马上起了身来,看到宋篱脸色的确过于白了,眉宇间染着一层伤心,却要强作欢笑,他不知道宋篱为什么要伤心,不由得便会猜测,难道她和董武在一起董武没有好好照顾她么,上次在他家见到她的时候,她明明很开朗活泼的样子……
  吴锦文想一直看着她,又想询问她怎么了,但是,他却目光并不敢在宋篱身上久留,而且笑着道,"婶婶,上次我去武郎家里已经见过弟妹一次了。"
  杜氏道,"已经见过了哦,武郎这媳妇儿藏着掖着,我这也才是第二次见呢。"

  宋篱对吴锦文唤了一声"吴公子好"便算是礼数到了。
  吴旭看大家在这里虚礼,便把女儿放到地上去,道,"该开饭了,有话用了饭之后再说吧!"

  杜氏道,"是,是,先吃饭。"
  花厅里一边有一道竹制帘子,宋篱和舅母杜氏以及小女娃吴雪珍是在帘子后面的一张小桌上吃的,外面的桌子上坐的舅父吴旭和吴锦文、董武,三人喝着酒,谈论着现在地价的问题,然后又说到云州城里的一些文人轶事,之后便说到吴锦文来年春闱的事情。
  吴锦文上一次的春闱并不是没有考上,而是因为家里祖母去世而没有去参加考试,因此,州府里还表彰过他的孝顺。
  吴锦文道,"过了中秋,我便要先去京城了,父亲在那里托了些关系,先过去打点打点,和京里的才子们交流交流,于考试也有些好处。"

  吴旭迎合着,董武倒并没有说什么话。

  竹帘后面的三人吃饭却没什么声音,只吴雪珍稚嫩的询问声不时响起。

  宋篱精神不好,便没吃多少东西,一小碗饭也吃不了,菜只夹了很少的两筷子,杜氏看他吃这么少,很没胃口的样子,便说道,"是菜不合胃口么?"

  宋篱赶紧答道,"不是,早上吃得多,上午又没做事,并不饿。"

  "不饿也多吃点,来,这是酱油烧鱼,我的拿手菜,不少人来我家吃饭都赞过好吃。"杜氏说着便夹了一筷子鱼放到宋篱的碗里。

  宋篱听杜氏这样说,不吃也不行了,只得把鱼肉夹起来吃进嘴里。
  也许是这鱼太腥了,还有他的确不舒服,刚才吃饭便有些反胃,此时闻到这个鱼肉的腥味马上反胃更厉害,压也压不下去,他放下碗,赶紧捂住嘴转到一边去。

  宋篱的反应让杜氏愣了一下,立即让站在旁边伺候的丫鬟把痰盂端过来,宋篱反胃地厉害,但因他自己控制着不要吐,便并没有真的吐出来,只干呕了一阵。
  杜氏抚了抚他的背,道,"好些了么?"

  坐在外面桌子上的人也听到里面的声音了,董武起身就进了帘子隔开的里间,看到宋篱捂着嘴弯着腰,便几大步飞快地走到他身边去,在他身边蹲下身来,一手接过杜氏手里的手帕给他擦嘴,一手轻轻抚着他的背,柔声问道,"怎么了,很难受么?"

  宋篱经过这一阵反胃,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起来,胸口发闷,胃也抽搐着发痛,眉头蹙起来,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话也说不出来,只摇摇头。

  董武心疼不已,对杜氏和已经赶进来的吴旭和吴锦文道,"我先失陪了,宋篱不舒服,我还是送他到内室里去休息着吧!"

  "这是怎么了?身子不舒服赶紧去叫大夫吧!"吴旭说着,已经吩咐那个小丫头去叫家里的门房请大夫去了。

  董武也不讲究那些虚礼了,把宋篱一把打横抱起来就出了花厅往后院走。
  宋篱刚才一阵反胃抽搐,此时全身虚脱无力,只得把头也靠在董武怀里,似乎是非常柔弱而乖顺的样子被他抱到后院去了。

  吴锦文和吴旭不好过去,杜氏却是要跟着去看看的,吴旭叫住杜氏忧虑地道,"她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地就病了。"
  杜氏却并没有特别担忧的神色,反而露出一丝高兴,她听吴旭这样说,就笑着道,"你们大男人知道什么,她这样,莫不是有喜了。"

  吴旭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笑道,"说来也的确像。我本还想她这才刚和武郎成亲就病了,多少也不吉利。要是有喜了,那还真是武郎的福分。"

  吴锦文刚才看宋篱那样难受,脸上便也是忧虑之色,此时听杜氏说那是有喜了,心里不知怎么就更难受起来,只是,反过来一想,董武和她这才刚成亲,她又那样美好,董武又对她爱护有加,想来自是日日欢情的,有喜了也并不是不可能,只是,看她身子那般弱,年岁又还小,要是因为生子而出什么事,那可如何是好?

第二十九章 生病(二)
  第二十九章

  把宋篱放在床上,董武拉了被子将他盖好,满脸担忧,"大夫就来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宋篱睁开眼睛看他,"就是有些反胃而已,没什么大不了,你别担心。"
  董武怎么能够不担心,坐在床沿道,"胃上不舒服,我给你揉揉好吗?"

  此时杜氏带着付婶儿进来了。
  虽然胃上很不舒服,但宋篱又如何肯要他给自己揉揉,只摇头,道,"不用了,你吃饭去吧,我躺会儿就好了。"

  董武道,"你这样我如何还吃得下饭。"
  付婶儿端着一碗热汤过来,杜氏接过那碗汤递给董武,道,"你喂你家小娘子喝点这鸡汤吧,这鸡汤好。"

  董武问宋篱道,"喝点鸡汤暖暖好吗?"
  宋篱不想喝,但看屋子里三个人都看着自己,只好点了头。
  董武坐在床头,扶着他靠在床头,又整了整被子,宋篱看自己像个重病病人一样被服侍心里很不踏实,道,"我没什么事,你们不要太在意。"

  杜氏道,"好好将养着身子要紧,吃东西也要吃点苦耐些劳,不然,身子骨不好可不行。"
  董武接过杜氏手里的鸡汤舀了一勺喂到宋篱嘴边,这汤里放了药材,而且去了油,居然并没有太大腥味,宋篱喝了两口并没有反胃吐出来。

  但是喝了几口之后就的确是喝不下去了,看到杜氏和付婶儿在,他又并不想让别人把他当一个矫情又娇气的人看,于是也不好拒绝不喝,只一双黑黑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请求地望着董武,董武伸手抚了抚他耳边的头发,对杜氏道,"舅母,宋篱他胃口本就小,吃多了倒伤了胃,我看这鸡汤喝这么多就好了。"

  杜氏道,"的确也是这样,那就先放下吧!"

  董武把汤碗递给付婶儿,给宋篱擦了擦嘴,继续扶着他躺着,宋篱精神不济,闭着眼睛头昏昏沉沉的。

  董武又看了他一阵,被杜氏叫了出去,在外面的房间里,杜氏拉着他笑道,"别愁眉苦脸的,我看呐,你这小娘子,像是害喜的症状,等一会儿大夫来了,把把脉,一下就明白了。"

  董武听了她的话,完全不是杜氏所想的兴高采烈的模样,而是惊了一下,她因为他的表情愣了愣,道,"你还不信呢,我也是过来人了,这种事情还看不明白?"

  董武心里有些发窘,但又知道他并没有可以用来反驳他舅母的言语,只能说道,"他年岁还小呢,怎么可能就有了。"

  杜氏嗔了他一眼,道,"你们这些大男人就是粗心,虽然年岁小,怎么就不能有了。我且问你,他跟着你这些日子有月事来没有?"

  董武囧得不知如何作答,只道,"没有啊!"

  杜氏道,"那就得了,等大夫来把一把脉马上就明了。要是真有喜了,你也不用带她回你村上去了,就让她在我家里养着身子,她身子一看就不太结识,又是头胎,不好好养着那可不行。"

  杜氏叨叨絮絮地,完全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她因为夭折过三个儿子,不免对小孩子非常爱惜和喜欢,在幻想到宋篱可能是有喜了之后,就一直很高兴。

  董武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只得又重复了一句,"他还小呢。"

  "我知道她还小,你且先去吃饭吧,吃了饭了大夫估计也来了,给他看看就明白了。"

  董武却并不去吃饭,道,"我吃不下了,舅母,你回去吃饭吧,我在这里陪着宋篱就好。"

  杜氏看他不走,想着自己没吃饱,便道,"那好,你要守在这里就守着吧,我且再去吃些饭食。"

  杜氏和付婶儿走了,董武进内室去,端了个凳子坐在床边守着宋篱。
  宋篱的脸太过白了,眉头微微蹙着,董武心疼地又摸了摸他的额头,柔声问道,"很难受是不是,大夫来了,吃了药就会好些。"

  宋篱并没有睡着,只是头昏昏沉沉,此时他把眼睛睁开来,静静地望着董武,很是愧疚。
  董武情不自禁地就俯下身在他的脸蛋上亲了一下。他在宋篱的睡梦中曾经很多次这样亲过他,此时宋篱睁着眼,他却有种不一样的感受,心里的那阵柔软更盛了。

  宋篱并没拒绝,只是想到要是自己真的生了什么大病,他知道在古代要是家里有人生病是可以把一个家庭给拖垮的,比如读鲁迅的作品,就知道鲁迅家里变穷便是因为他父亲生了病。

  宋篱心里很不好受起来,他想自己才和董武在一起这么短的时间就要彻底成为董武的拖累,心里愧疚难受汹涌而来,让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对董武道,"董武,对不住了,我并不想生病。"

  董武听到他这沉痛的一句话,愣了愣才抚着他的眉头道,"说什么傻话呢,我自然知道不是你自己想生病。胃上还是不舒服吗?"

  胃上的确是隐隐发痛的,宋篱觉得自己的饮食习惯一向好,却不知为什么却胃痛,只虚弱地回了一句,"有点痛。"

  董武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摸到他的胸口,然后又摸到胃上去,隔着布料轻轻地揉着,因为他的动作,宋篱心里变得非常地暖,胃痛似乎也因为他的动作而减轻了。

  他这个身体以前是吃斋的胃,且总是□细的东西,这些时日在董武家里什么都吃,加上前段时间养额头上的伤喝药,那些药里也有伤胃的成分在,于是不免地就伤了胃,这一天他又心情抑郁,不明所以地伤怀忧郁,在胃里也积了气,自然就胃痛发作了。

  宋篱在董武的轻轻抚慰下睡了过去,等大夫来,他也没有醒过来。
  将床帐放下来,大夫给他把了很长一段时间的脉,然后站起身来到外间里开药方子,道,"并不是什么大病,就是伤心过度,伤了心脉,她胃上也不大好,开一些药调养调养就好了。只这些天冷下来,还莫让她伤了风,冷到了。也要劝劝她,让她别再伤心了。伤心总是最伤身的。"

  杜氏站在旁边听到他这样说,道,"不是有喜了么?"
  大夫道,"并没有喜脉,她身子弱,现在无身孕倒是好事,要是怀了孩子倒不好了,孩子能不能好好生下来还不一定,对大人一定是很伤身的。"

  杜氏的幻想被打破了,还是有些失望的,但在大夫的劝慰的话下便也放开了心,心想只要董武多多努力,总有一天她是能够抱到甥孙的。

  大夫开了药,让家里的下人陪着去药房里拿药。
  送大夫走后,杜氏又拉着董武质问起来,"大夫说她伤心过度,她和你好好过日子,有什么可伤心的,你说,她是不是不肯和你好好过日子?"

  董武只好安慰杜氏道,"不是舅母你所想的,宋篱他伤心,是因为别的事情。"于是就把在船上听其他船客说魏家的事情给说了一遍,他一说,杜氏就也跟着哀叹起来,道,"魏大人家里居然遭了这样的祸事,真是老天爷没有眼啊!"

  董武道,"宋篱一向听不得这些伤心事,早上出门时还是好好的,想到要来舅母家里做客,一直高高兴兴,在船上听了这事就开始难过了,一直精神不好,怕是因为这事想得伤心地伤了魂,故而才生了病了。"

  杜氏一边叹着气便又不再说此事了,让好好把宋篱照顾着,莫要因为此时而把身子伤坏了。

  下午董武要和舅父以及吴锦文一起出门去那要卖田地的陈家谈土地的问题,离开时细细地叮嘱了宋篱让他好好养着,这才不舍地离开了。

  陈家就在珉阳县县城西边住着,出门坐马车过去并不需要多久,三人坐在马车上,吴锦文问道,"弟妹的病不要紧吧?"现在大家已经知道宋篱并不是因为害喜而反胃呕吐了,不过病情到底如何倒并不清楚。

  董武道,"不是什么大病,今天他听了件伤心事,一直伤心伤了身子而已,好好调养着就会好了。"
  "不是重病就好,若是吃这大夫的药不好,我倒认识一个很不错的大夫,可以介绍他来给弟妹诊治。"
  董武道,"吴兄你有心了,我感激不尽,今天这大夫看来也是不错的,先吃他的药看看,若是不行,就要有劳吴兄了,还请将那好大夫介绍给我。"

  董武他们去了陈家,宋篱吃了药后下午又睡了一会儿,睡得多了便再睡不着,只靠坐在床上发呆,脑子里又想起一些其他断断续续的事情来,这些事情都不是他的,但他明白,是他这个身体的记忆,他不知道这个身体原来是不是有些傻,很多事情都是以一种很模糊又单纯的视角来看的,于是对于那些事情并不明了。

  杜氏做了家中的事情,便端着绣品坐在宋篱屋子里绣东西,看宋篱醒了坐在那里,嘴里就叨叨絮絮说些家常话,无外乎是应该如何管家,如何让下人们听话做事,又说些做菜待客的事情,想来是在故意给宋篱做家庭教育,宋篱听着,不时应两句,杜氏便也说得很是高兴上心,心想宋篱倒是个沉静又温顺的性子,配着董武那老实人想来也是不错的,于是对着宋篱便也没有非常挑剔起来。

  杜氏是珉阳县里首富杜家的女儿,只是是庶出的庶出,故而并没有什么高的身份,能够嫁给吴旭便也并不是她屈就了。
  珉阳杜家在整个云州府甚至天朝也有些名气,但凡大富大贵的有钱人家,很少有只沾钱满身铜臭味的,杜家也曾经出过官至尚书的大人物,现在也有在朝为官的族人,而且他家也算是皇商,为宫里头提供烟油。

  作为杜家偏房庶出的女儿,杜氏也是见过很多世面的人,从宋篱淡雅不拘束的一举一动和自在不做作不露怯的神态,知道宋篱并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也知道他不是个狐媚子一样的人物,故而以前担忧他不会好好跟着董武的那种担忧也就减少了不少。

  说到后来,杜氏还道,"你可把你身上这病好好养好了,过几天就是杜家二奶奶的生辰,我还准备带着你去见见人,将来多走动走动,也对你和董武有些好处。"

  第三十章

  宋篱并不知道杜氏所说的杜家二奶奶的生辰到底是指谁的生辰,想来估摸着是杜氏家里的祖母吧!
  董武给宋篱说过舅母姓杜,但并没有说县上的大富之家杜家,于是宋篱便也并不知道她嘴里的二奶奶是杜家里的掌权人物的夫人。故而也并没如何上心,以为只是去杜氏的娘家见一见长辈,想来也并没有什么好见的,让董武给准备个礼物就行了。

  当晚董武和舅舅有些晚了才回来,是时天色早暗下来,只廊下的风灯闪着孤零零的清冷的光,细雨依然在飘,打在天井里的碧桃树叶上,微微的簌簌声。

  宋篱晚饭吃的鸡汤饭,外加一小碟豆荚和酱菜,就在卧室里吃的,杜氏来说了董武他们会用过晚饭后晚些回来,便叫宋篱洗洗了先睡。

  宋篱白天睡得太多,此时身体好些了便睡不着,但因在别人家里觉得不好好听主人家的话不好,于是也不敢要求点个灯找本书来给他看,只得躺在床上在黑暗里睁着眼睛发呆。

  董武进屋来,手里端着一只罩了灯罩的烛灯。
  盈盈的烛灯并不能照亮太远的地方,只在董武的周身晕上了一层昏黄的光,将他脸上的温柔和关切照亮,映到宋篱的眼里。
  宋篱看到他进来,便从床上撑着坐了起来,急切唤道,"董武,你回来了。"

  董武以为宋篱睡了,没想到他没睡。
  他把灯在桌上放好,便走到床边去,宋篱黑黑的温润的眸子凝望着他,那漂亮的眸子里含着一层温暖的水光,他在里面看到了关切和期盼,董武愿意将这一份关切和期盼理解为这是宋篱对他的爱。

  他的心里一暖,又激动起来,甚至想倾身过去亲吻他,但他其实只是在床边坐下了,把宋篱身上的被子给他仔细压了压,道,"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回来。"宋篱只是随意说出这一句心中的话,声音轻轻的,却不知道给了董武怎样大的鼓励和感动,董武一把将宋篱搂进了怀里,宋篱惊得一颤,拿手抵住他的胸膛,"你……"

  董武却并不放开他,扯着被子将他裹好,将他搂得更紧了,道,"已经谈妥了买田地的事情,明天我就和舅舅跟着他们坐船去窑云县看田,将契约签了,然后规划规划,估摸着至少得有七八天才能够回来。"

  宋篱这样被董武抱着,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感受到董武剧烈的心跳,感受到他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他有力的臂膀。
  宋篱心里并不是反感,也不是厌恶,只是不太适应,觉得有些不自在,身体僵着,不知道手应该如何放,不知道应该如何畅快地呼吸,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控制自己越发激烈的心跳和自己也能够感受的发烫的脸……
  但是,听董武这样的话语,他渐渐将僵硬的身体放松了下来,不知怎么地,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手紧紧抓着被子,心跳依然咚咚咚跳个不停,脸颊也烫得不得了,却并没有将他推开,而是低声"嗯"了一声。

  董武想亲亲他,但自知不能一次太过分,不然宋篱定然会反感他。
  在他越来越在乎宋篱,越来越爱他的时候,以前宋篱撞墙的事情就在他的脑子里感受越分明,甚至让他害怕。他的娘子,他如何能够让他再去撞一次墙,让他受到伤害。

  房间里一时间突然陷入了寂静,宋篱在董武的身上靠了一阵,又觉得气氛尴尬起来,便动了动身子,道,"你和舅舅在路上千万小心。"

  董武道,"舅舅经常出门在外,这些自然明白,我也并不是莽撞无能之人,你且放心吧,不要忧心过度又病了。"

  宋篱觉得自己并不是那种矫情地伤心伤坏身体的人,从董武怀里别别扭扭地撑起身体来,然后躺到床里去了,道,"你不是说时间已经晚了么,你明天要走,且早些睡吧!"

  董武应了,出去洗漱了一番才又进屋来,脱了外衫穿着亵衣裤爬上床去。
  因为这是在舅舅家里,他们家只给这张床配了一床很大的被子,等董武掀了被子进到被窝里来,宋篱被他的动作一惊,嘴里正要说"你怎么盖我的被子",这才反应过来床上本就只有一床被子,要是董武不和他一起盖,又该盖什么呢,他只好把话憋了回去,又把自己身上的被子往董武身上扯了扯。

  董武躺在他的身边,虽然盖在一床被子下却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伸手握上了他放在胸前的手,宋篱身体颤了一下,听董武问道,"身子好些了吗?胃上还痛不痛?"

  宋篱赶紧摇了摇头,手也不太好意思把董武的手避开,道,"好多了,吃了药,胃也不痛了。"

  董武又往宋篱身边挪了挪,宋篱的身体一僵,以为他要搂着自己睡,董武也许是感受到了他身体的僵硬,把动作停了下来,再没靠近他一分。

  宋篱能够感受到董武的呼吸,热热的,呼在他的脖子不远处,宋篱过了一会儿才放松下来,想到舅母说的要去给那个二奶奶祝寿的事情,就说道,"舅母说她二奶奶的生辰就在几天后,她说要我跟着她一起去,到时候是不是应该送些什么礼,我对这个没什么经验,你觉得应该怎么送?"

  宋篱之前在董武面前叫舅母一直是叫做"你的舅母",这还是他第一次把那个"你的"去掉,这已经让董武高兴起来,又听他询问送礼的问题,这不正是夫妻俩在被窝里谈论的事情么,就更让他欣喜了,把身体转过来对着宋篱,道,"舅母的二奶奶,倒没听她提过是什么人物?那要送礼,估计得问问她该怎么送才行。"

  "哦,"宋篱应着,突然又想起来杜氏说的是"杜家的二奶奶",他想起来以前看红楼梦的时候,是将大家里的夫人唤作奶奶的,而并不是指祖母。
  他发窘了一下,然后说道,"我想我说错了,舅母说的是杜家的二奶奶过生辰,杜家的二奶奶,你认识么?"

  董武听他这样一说,倒反应过来了,道,"杜家的二奶奶,这个倒是知道的。的确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东乡楼的几个大师傅都请进他府上做鱼去了,东乡楼还为此向我家定了一百二十条大鱼,他们要亲自去我们鱼塘里打鱼起来,我交代了米叔和顺子他们顾着这事,东乡楼里的管事和师傅我都是很相熟的,想来不会出什么事。"

  宋篱听了,觉得董武话虽说得多,却没说到他需要的答案上,于是也翻身过来对着董武,拿手推了推他的手臂,道,"我是问你送礼的事情,你扯了这么些话,正事偏没说。"

  董武笑了笑,即使在黑暗里,他似乎也能够看清宋篱的脸颊一样,不由得心里一阵荡漾,道,"送礼这事,我却是不清楚了。杜家是县里的富贵人家,因在云州城和京城里都有宅子,留在这老家县城里大多是女流,我们男人怎么能进去,我是从未进过他家门的,也不曾去给他家谁拜过寿,自然并不清楚,舅母说要带你去,我其实不太赞成,她如果硬是要带你去,送礼之类,看来还得问她。"

  宋篱想到原来杜家果真是富贵人家来着,便不想去和一堆女人掺和了,道,"我也不想去。"又叹了口气,"要是她硬要带我去可怎么办?"

  董武笑了笑,"你就说身子不舒服吧,她必定不能逼你了。"
  宋篱也笑起来,心想董武这人果真不如他看起来的老实。

  董武想了想又说起来,"舅母是杜家里出来的女儿,虽然是排不上的偏房的庶出,但那也是她娘家,又听舅舅说,也许是这几年他生意做的好,舅母在娘家里也颇能抬头了,舅母便也和娘家关系好起来,时常有走动,舅母想着要给小珍找个好夫家,杜家倒认识更多上层人一些,故而不得不时常走动着……"

  宋篱惊了一下,"小珍那么小,就要找夫家了?"
  宋篱吃惊的话让董武愣了一愣,道,"已经八岁了,好好看一阵,选一选,等十三岁上就要定亲了,再过两年也就嫁过去,舅舅舅母就只有小珍一个女儿,早早地开始给她看夫家也是一定的,以免时间晚了来不及害了她。"

  宋篱囧了又囧,之后才道,"你之前不是说他们要让小珍招倒插门女婿么,怎么又要嫁人了?"

  "我也是今天才听舅舅说的,他让吴锦文帮忙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给留意留意,我才知道他们是要让小珍嫁人,估摸着是想招倒插门女婿招不到好的人,你没见小珍长得玉雪可爱,和我娘当年倒有些像,随意招一个不好的女婿倒害了她,不如让她嫁一个好人家呢。"

  董武说得头头是道,宋篱只好接受了他的解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男脉和女脉的问题:
№2 网友:陈若贤 评论: 《穿越种田之棠梨叶落胭脂色》 打分:2 发表时间:2010-10-07 23:41:24 所评章节:29
问了一下爹爹和爷爷【两只老中医】,脉象确实能判断出男女性别
不过那是基于"男""女"特性比较明确的时候
女脉和男脉比起来,女脉较快,也较弱
还有一种现象就是年龄越小脉动越快,成年人每分钟70-80次,婴儿则可达到每分钟120-140次
宋篱年龄小,身体又一直比较弱,所以脉象偏快偏弱而被误会成女脉也是可以理解的
特别是在医生被请来看病时已经被告知说是家里的女眷病了,基本不会费工夫去考虑性别问题啦
说白了,切脉是很微妙的技术,就算是白胡子一大把的老郎中也不能打包票说自己每次都能准确命中的~
感谢亲爱的帮解释清楚啦~~
  第三十一章

  第二天一大早董武就醒来了,宋篱和他睡一个被窝盖同一床被子,加上是住在别人家里,精神警醒些,便也跟着醒了。
  董武穿好衣服就开始收拾包袱,外面依然在下雨,淅淅沥沥的,编织着一首低沉而清冷的乐音。

  宋篱裹着被子依然躺在床上,看着他在烛光里收拾包袱,问道,"这么早就要收拾吗?"

  董武回头朝他露出个笑容,"你且再睡会儿吧!早上冷,别把胳膊露在外面,冻到了。"

  宋篱想到他就要走了,心里挺不舍,道,"我睡不着了,也起床吧!"说着就坐了起来,董武怕把他冻病了只得赶紧去把他的衣裳拿了给他穿上。

  宋篱穿好了衣服,就下床来,董武先替他把头发挽了才重新去收拾包裹,道,"我已经交代付婶儿了,我走了,她给你打洗脸水时就给你挽头发,她挽头发手艺极好,到现在,舅母的头发该都是她帮着梳好的。"

  宋篱倒并不担心自己头发的问题,只是想到要一个老妇人来伺候他梳头实在有些不自在。

  董武才刚把包裹收拾好,一个小丫鬟就敲了门端了洗漱的热水进来,看到坐在梳妆台前静雅的宋篱,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又微红了脸把目光转开,说道,"董少爷,夫人说你收拾好了就去她院儿里用早饭去,还要再交代你一些话呢。"

  董武应了,那个小丫鬟又多看了宋篱一眼才跑出去。
  宋篱一来,整个吴府里就传遍了董少爷的娘子是个大美人,不免都想要多瞅几眼的,瞅了之后就又想瞅,反正觉着好看,而且他性格虽然有些冷清不多话,但是也没有一点脾气,虽说是从乡下来的,但是却一点没有乡下妹子的乡土气,反倒像是大富人家的贵人,让人说不出的又想亲近又不敢亲近的感觉。

  舅舅家里是用牙盐漱口的,宋篱有点用不惯,多花了好几杯水才总算是好了,董武把绞好的热帕子递给他洗脸,道,"你喜欢用茯苓的,我让舅母去买点茯苓的吧?"

  宋篱摇了摇头,道,"还好,听说就是要用牙盐,牙齿才更白一些。"

  董武便也不提了,两人洗漱好后,董武就带着宋篱往旁边的院子里去。

  此时还早,廊下的风灯点着照着地上一块湿漉漉的青石地面,闪着亮闪闪的光芒,一边开着大门的屋子里的烛灯亮着,里面传出杜氏的声音,"这么点肉脯可怎么行,把全给老爷带着。"
  吴旭无奈的声音说道,"六娘,这是去窑云县,就一天的船,而且还是和陈家的人一起,你让带着这么多肉脯做什么?"
  "路上嚼着也行啊,船上伙食又不好,我说带着就带着。"杜氏说着,就见付婶儿从屋子里出来。

  董武带着宋篱进屋去,道,"舅舅,舅母,我们过来了。"

  杜氏看到宋篱,便道,"身子昨日还不爽利呢,怎么这么大清早起来!"
  宋篱赶紧答道,"不是什么大病,现在已经好多了,起来送送舅舅和董武也是好的。"

  杜氏看他这么懂事,很是欣慰,赶紧拉着他进去坐下了,又让把粥和菜端来吃早饭。
  杜氏说道,"我一大早起来煮了鸡肉菜粥,前些时日腌好的咸蛋今日吃正好,给董武他们煮了些带在路上吃,他们带剩的我们早饭就吃掉吧!"

  早饭端上桌,揭开锅盖,香喷喷的,杜氏给添了饭,先是给了吴旭,然后是给了宋篱,这才递给董武一碗,然后为自己添了一碗。

  这粥很浓稠,味道也好,桌上一碟鱼干,好几只咸蛋,还有两碟酱菜,宋篱身体好些后胃口便也好些了,把一碗饭很快吃完了。
  舅母看他吃完就又要给他添一碗,还道,"不是我夸口,我这粥一向拿得出手,来,再吃一碗吧!"

  宋篱赶紧道,"吃不了多少了。"
  但杜氏还是给他添了满满一碗,宋篱道了谢,又看了董武一眼,心想这么一碗定然吃不完,在舅母家里又不敢让董武帮他吃,而浪费了就更不好,这可怎么办?

  宋篱只吃着饭,连酱菜也没夹了,只希望把这碗饭吃完。
  董武应该是看出他的心思了,端过他的碗,把里面的粥赶了一大半进自己碗里,又夹了一只鱼干和几块酱菜放进他碗里,这才重又把碗放宋篱跟前,吴旭和杜氏都看到他的动作了,宋篱窘地脸上发烧,董武却没什么反应,只说道,"舅母做的粥好吃,就怕宋篱不知道肚饱,倒把胃撑住了。"

  吴旭拿了只咸蛋剥着吃,突然笑起来,道,"武郎啊,你就这一点你和爹特别像。你知道我那宝贝妹妹为什么谁也瞧不上偏偏瞧上你爹的么?"

  三人都朝他看过去,杜氏吃着饭,笑道,"老掉牙的事情了。我来说,你娘以前在家里可娇气着呢,吃一碗饭大半碗要剩下来的,你爹在我家来得次数多,也就熟了,一次在一起吃饭,那丫头又把大半碗饭给剩了,被你爹给说了一顿,然后把剩下的端过去吃了。那时候,你外公还在,差点没生气摔碗赶你爹出门去,没想到你娘却因此瞧上他了,你说这怪不怪,那时候那么多人来提亲的,她偏偏就要嫁你爹。"

  吴旭笑,董武也露出了些笑意,然后神色温柔地看了宋篱两眼,只宋篱臊得脸红了,舅母这样说,不就是说他是喜欢剩饭的吗?

  早饭吃完,杜氏又交代了董武一大堆话,外面去请马车的人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在外面等着,杜氏这才收了嘴,推了董武一下,道,"去和你那小娘子再说几句贴心话去吧!"

  宋篱因为杜氏要和董武说贴心话便回了他住的屋子里去帮董武拿包裹,想到杜氏话总是很多,应该要花不少时间,便坐在屋子里等了一会儿才准备把包裹给拿过去。
  他正起身要出门,没想到董武已经撩起门帘进来了,宋篱问道,"你和她说完了吗?我以为还会再要一会儿。"

  董武脸上是温柔的神色,走到宋篱身边去,道,"她就交代些吃食住宿方面的问题,没什么可说的。"
  董武已经站在了宋篱跟前,宋篱突然感觉到挺压迫的,抬头看他,却被董武一把搂住了,手也摸上他的脸。
  宋篱的目光闪了一闪,想要从他怀里退出去,却听董武说道,"我要走了,你要好好顾着自己,别病了,等我回来!"

  宋篱本是觉得别扭的,此时却因为他的这句话伤怀起来了,仰着头望着董武,道,"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嗯,要早些回来,我……我……"
  他想说我等你回来,却说不出,但他那黑幽幽的漂亮的带着眷念的眸子却把什么都告诉董武了。

  董武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里胀满的温柔全变成了热热的要冲破胸膛的热流,他低下头,一手捧着宋篱的脸颊,一手托着他的背,在他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
  只是一个柔软的触碰,却让两人都心跳加速,脸红耳赤。

  宋篱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董武亲了自己,而他却毫无反抗,不仅是没有力气反抗,而且身体也不知道要反抗,心里也不知道要反抗。

  董武将眼睛闭上了,在他的唇上又磨了磨,那样柔软的感觉,却像是带着一种莫名的魔力一样,让他觉得全身都因此而颤了颤。

  宋篱也是,他的手动了动,伸出来将董武的背轻轻抱住了。
  董武因为他的动作一抖,然后是明显的欣喜出现在脸上,他想要再亲亲宋篱,宋篱却红着脸把脸转开了,声音也有些颤抖,道,"你一路小心,早去早回。"然后把董武放开了。

  董武的眼睛像是黏在宋篱身上扯不开一样,那样漆黑的眸子像是深深的夜空,宋篱不敢看他,道,"再不出去,又有人来催了。"

  董武这才反应过来,嗓子有些嘶哑,道,"你注意着身子,等我回来。"

  "嗯",宋篱应着,率先出门去了。

  他们从廊下往前面走,舅舅和舅母以及两个下人也过来了,舅母还在吩咐要跟在舅舅身边的下人要注意哪些事情,倒是舅舅很是无奈,总是提醒两句,"都是知道的事情,哪里又用你数遍地说。"
  "怎么不说了,不说你们又该忘了。"舅母说着,还嗔了舅舅一眼。

  此时雨几乎停了,只有风夹着冰冷的湿气往脸上吹来。
  门外停着马车,舅舅先上了车,舅母又嘱咐那要跟着去的下人几句,才让他上车去了,董武握着宋篱的手,深深的眸子望着他,好半天才说出一句,"我走了,这些天你且好好照顾着自己,冷了注意加衣裳,晚上睡觉不要踢了被子,有什么需要的和舅母说,知道么?"

  宋篱点点头,这是第一次,他似乎明白了那一句"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董武又紧紧握了他的手一下,因为这里有外人,实在不能作出更亲密的事情了,只得再说了一遍,"我走了!"

  "一路顺风,早去早回。"宋篱看他往车上走,便对他挥了挥手。
  董武已经要上车了,又跑了回来,一把将他抱住,宋篱愣住了,董武却只狠狠抱了一下,然后又快步跑走坐上马车了。

  马车的车轮转动着,辗在青石板上,消失在窄街上的水气里。
  宋篱站在那里,望着街的尽头,有些发痴,他不明白,他是不是爱上了董武,但他明白他的确很舍不得他。

  舅母转身过来拉了拉宋篱的手,道,"走,进屋去吧,站在大门口吹了风总是不好。"

  第三十二章

  因宋篱身体没有大好,当天送走董武和舅舅之后,杜氏便不让他出内室的门了,只让他在床上呆着,吃午饭也是在他的卧室里吃的。

  吴家里算是有些钱的人家,在县城里有两家铺子,卖些从云州城里运过来的各种时兴玩意儿,又把珉阳县里的一些特产运到云州城去卖,例如这里的咸鸭蛋、竹制产品之类,在云州城也有一个铺子,家里用着两个老妈子,一个门房,一个仆役,和一个十四五岁差不多要嫁人的丫鬟,日子过得算很不错。

  宋篱到她家了也不需要做什么事情,甚至舅母教吴雪珍学《女贞传》的时候他也在旁边看着,吴雪珍握着毛笔已经可以写出很不错的毛笔字了。
  杜氏问宋篱道,"听武郎说,你识字是不是?"

  宋篱不知杜氏这又是有什么指教,只微微点了点头,杜氏笑着看他道,"识一些字才好,不然什么都被人欺负了去,别看我一天到晚坐在家里,小珍她爹不在,铺子里的账目送来给我,我是可以看懂的,一点也糊弄不到我。"

  宋篱于是只好赞了一句,"舅母这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啦!"

  杜氏听他这样的夸赞更加欢喜地笑起来,然后那个丫鬟进来说有哪家的什么人送东西来了,让她出去看看,杜氏放下手里的绣活,对宋篱道,"我出去看看,你帮我守着小珍写字,不然我一走,她就偷懒了。"

  宋篱应了,杜氏才刚出门,吴雪珍就放下毛笔,从椅子上跳下来,跑到宋篱身边巴着他的膝盖,拉着他的手摇晃,求道,"嫂嫂,我要吃糖。"

  宋篱看她那望着自己闪闪亮的眼,道,"你娘刚才说什么来着,让我守着你写字,可没让我给你糖吃。"

  吴雪珍赶紧撒娇道,"嫂嫂,我吃糖了就去写,嫂嫂,我要吃糖。"

  宋篱拿这种小孩子可没有办法,只得起身去一边的高柜子顶上把上面的糖糕端下来。
  这糖糕是杜氏端来他吃的,就怕吴雪珍拿着吃完然后不吃饭才放了那么高,现在宋篱一端下来,吴雪珍就赶紧抓了两把,宋篱只得无奈地摇头,道,"你这小鬼,吃这么多不怕把牙吃坏了,来,放一些回来。"

  小孩子有吃的了怎么可能放回去,抓了糖糕就跑了,只把宋篱气得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骂她。

  吴雪珍吃得两只手都黏着糖,嘴上也是一圈黏糊糊的,宋篱只得叹了口气,绞了湿帕子给她擦了嘴然后擦手,吃完糖吴雪珍却依然不写字,只往宋篱身上爬,声音娇娇的,"嫂嫂抱。"

  宋篱只被这小孩儿折磨地脾气都发不出来了,她这么重,他只得抱着她坐到椅子上去,把毛笔拿到她手里让她握住,道,"快写字了,不然你娘回来看你没写字,我可不帮你说话。"

  吴雪珍却不以为意,道,"每次朴大娘过来我娘都要和她说很久,才不会很快回来。"

  宋篱没想到吴雪珍还是个人精,只被她气得哭笑不得。
  然后自己拿了书过来看,吴雪珍揪着他垂下来的头发玩,玩了一阵头发又去摸他的脸,宋篱想让开都不行,只得让她摸来摸去,没想到吴雪珍摸了一阵脸还不满足,又去摸他的颈子,宋篱被她吓了一大跳,心想这是什么好色的女娃娃啊,把书放下后就抓住了她的手,道,"快写字了,不然我真去告你娘去了。"

  吴雪珍撅着嘴巴道,"他们的没你的摸着舒服,嫂嫂,嫂嫂,你再让我摸摸……"

  宋篱脸一阵青一阵黑,连骂她都不知该怎么骂了,只把她放到地上去,道,"我真去告你娘去了。"

  看宋篱往外走,吴雪珍才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赶紧跑过去把他的腿抱住,道,"嫂嫂,别去,我写字了。"

  宋篱看吴雪珍乖乖地爬上椅子开始写字,这才松了口气,心想还是要她妈才治得住她。

  宋篱拿了另一本《妇则》来看,当成小故事看着还是很容易打发时间的。

  果真杜氏一出去就没再回来,吃完饭的时候,付婶儿才进屋来让两人到旁边院子里去吃饭。

  吴雪珍早没在写字了,让宋篱给她讲故事来着,宋篱也不敢给她讲什么白雪公主之类,就把妇则上的故事变通一下讲给她听,此时听说终于到吃晚饭时间了,可以从吴雪珍小朋友身上解脱了,他就满心高兴。
  这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又娇气又磨人。
  牵着吴雪珍到旁边院子里,宋篱还在想,要是他以后的孩子,一定不能养得像这样娇气。

  那位朴大娘也留了下来吃饭,此时正和杜氏坐在正房外间里谈天,似乎说的是杜家里的什么事情。

  宋篱牵着吴雪珍走到门口,吴雪珍就放开他的手跑了进去,不是到她母亲怀里,而是跑到朴大娘那里,道,"朴奶奶,你来了。"

  朴大娘笑着摸她的脸,道,"珍丫头是越长越俏了,以后可会嫁个好婆家。"

  说起嫁人的问题,即使是吴雪珍也红了脸,又跑到宋篱这里来,抱着他的腰,红着脸不说话了。

  那位朴大娘看到宋篱,一下子站了起来,又过来拉着宋篱的手看,宋篱不知道这位大娘是要干什么,居然被吓了一跳,带着吴雪珍也往后退了一步。
  朴大娘却摸着他的手,然后又伸手来摸了他的脸蛋一把,只把宋篱窘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脸也不自觉红了一些,而那朴大娘却笑道,"这就是你说的你那甥儿媳妇,真真是长得好,以前家里的三姑娘那人才已经够好看了,啧啧,我看呐,这小娘子还要好些。"

  宋篱囧地无以复加,心想刚经历了一个小色狼,马上又来了一个老色狼。
  杜氏听人夸赞她的甥儿媳妇,又高兴又骄傲,脸上的笑止也止不住,偏偏还要说谦虚的虚话,"哪里,哪里,就是脸皮嫩些而已,以前三姑娘谁不知道是这珉阳县里一等一的美人胚子呀!她哪里比得上。"

  杜氏说着就来拉了朴大娘去饭桌边坐着,还对宋篱道,"这是朴大娘,在杜府里跟着二奶奶做事的,快给敬杯茶去。"

  宋篱只得去提了茶壶把她面前的茶杯斟上,道,"朴奶奶请喝茶。"
  对方马上笑得脸上直起褶子,道,"真是懂事乖巧。"

  饭菜端上来,便坐着吃起晚饭来。
  朴大娘一张嘴闭也闭不上,边吃饭边又说起这次杜家二奶奶生辰的事情来,说着又叹了口气,小声道,"二奶奶才是家里正经的主子,那个在云州城里的狐狸精算什么东西,二老爷居然就因这么个狐狸精病了不回来了,我看呐,也不定是真病,怎么着也是假的装的。"

  杜氏看他愤愤不平,只得安慰了两句,道,"不是说几个少爷是要回来的么,小一辈的都认二奶奶,这不就得了,那个狐狸精又没有生孩子下来,她能风光得几时。"

  朴大娘一下就拍手笑了,道,"就是这个理,二奶奶可生了两个少爷,二少爷一向得老太爷喜欢,长得俊,读书也是好的,做生意也是一把手,上次京城里不是说铺子出了事,别人都做不好,他一去就把事情处理得妥妥当当,就连老太爷,其他好些管事都赞他,服他,大少爷病怏怏的,以后杜府大概就是二少爷接手,那个狐狸精,她把二老爷占着有什么用,等二老爷一不中用,她还能怎么着。"

  朴大娘说到这里又嘿嘿笑了好一阵,杜氏也跟着附和。
  宋篱默默地夹着菜吃,心想这些女人说起闲话来真是一点也不含糊,看来大富人家里都是这些毛病,他前世的家里是这样,现在的这个杜家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倒是他现在和董武的日子很好,没有勾心斗角,也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就被人算计了。
  嘴里嚼着一粒花生米,又想起董武来了,哎,还要七八天他才会回来。

  第三十三章

  吃了晚饭,雨也停下来了,杜氏带着宋篱一直把朴大娘送到了大门口,两个妇人总有那么多话要说,在大门口又说了一阵,朴大娘叮嘱了杜氏去杜家给二奶奶拜寿的事,这才走了,她是带了一个丫头跟着提东西过来的,此时杜氏便派了门房给送人回去,还给那位朴大娘提了一罐子杏子酒和一些鱼干让她带回去。

  杜氏和宋篱回屋的时候,杜氏盯着宋篱的头发看了好一阵,宋篱被她看得不自在,问道,"舅母,有什么不妥么?"

  杜氏笑道,"倒没什么不妥,你这头头发真是不错,只是没根像样的簪子,也少了点配饰,连耳环董武也不曾给你买过么?你到我房里来,我给你找几样东西你试试。"

  宋篱想说不用了,但又知拒绝不过,只得跟着她去了。

  杜氏的卧房就是刚才用饭的房间的里间,她拉着宋篱在梳妆台前坐了,又拿了一只盒子出来,里面装着几样东西,都是用布小心包起来的,杜氏拿了一只鎏金的簪子出来,把宋篱头上的木簪抽出来插上去,簪子的确挺好看,只是这簪子用得有点久了,加上又不是真金的,故而颜色发暗,并不让杜氏满意,连试了好几支她都摇头,于是还是给宋篱插上他最开始用的木簪。
  杜氏自然是有些首饰资本的,不过,那些特好的自然不会搬出来,毕竟,那些首饰已经算是一个女人的私房钱了,哪个女人会把私房钱都拿出来给人看呢。

  之后找耳环给宋篱戴也是,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觉得不满意,只得作罢了。
  宋篱自己也曾觉得奇怪过,这个身体虽然是男儿身,但耳朵上却是有耳洞的,想来是小时候被当成女孩子养过,故而有扎耳洞上去。但是他对于在耳朵上戴耳环却实在无好感,现在杜氏不让他戴了正好。

  也不能说杜氏搬出来的那些首饰不好,只因宋篱皮肤太好,羊脂白玉一般,又白又嫩,因为病好了还泛着一丝红润的光泽,耳朵尤其漂亮,那些耳环戴上去全都显得黯然失色,没有一样可见人的。
  发簪也是这样,拿在手上看着还行,插在那乌黑柔亮的头发上马上就觉得这里也不够好,那里也不够好,还不如让他簪上一只木簪来得自然。

  杜氏只得叹了口气,道,"我这几年也没置办过首饰了,这些都是些老东西,颜色都不行了,明天你和我去铺子里看看,有好的给你置一套,要去杜府里见人,总不能太寒酸了。"

  宋篱既不想去置办什么首饰,又不想去杜府,便说道,"舅母,我看就算了吧!董武现在要买地也没剩钱,我还买这些东西,多不好。"

  舅母没想到他这么懂事,知道节俭持家,马上道,"这个自然不要你们的钱,你和武郎成亲,你又没爹没娘的,自然没带嫁妆,董武亲爹亲娘也去世了,就我们这做舅舅舅母的,自然要帮衬着,给你置一套首饰这个钱,我们自然要给你出。"

  宋篱赶紧道,"舅母,真不用这么浪费了。你送的镯子给我已经是重礼了。"

  杜氏捞起宋篱的手起来看,袖子下面的手腕白嫩细腻,漂亮得让人惊叹,不过,上面并没有她送他的那一只镯子。
  宋篱知道她在看什么,宋篱以前手上除了戴过手表可没戴过其他东西,很不习惯在手腕上戴一只镯子,不仅不方便还别扭,自然在杜氏送他之后就取下来了,担心杜氏怪罪,于是此时只好解释道,"那只镯子那么贵重,我怕戴着会不小心磕碰坏了,就包起来收起来了。"

  杜氏心想宋篱可真是个懂事又可心的人,不由得心早软成一滩水了,简直就要去把自己压箱底藏起来的私房首饰拿出来让他挑两样,但还是压下去了,握着宋篱的手拍了拍,道,"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该戴着还是戴着吧!既然说了要送你一套首饰,自然是要送的,看这天色,明天估摸着会晴一晴,你就和我去铺子里看一套去。"

  宋篱还想拒绝,杜氏却已经让他回屋去洗漱休息了。

  宋篱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往回走。
  洗漱之后,时间还早,自然是不容易睡着的,所幸吴雪珍留下的书和文房四宝还在他的屋子里桌上,便坐下练起毛笔字来,他小时候也有经常练字,故而写得也并不是差得无法见人,比吴雪珍的要好不少。

  写着字,不由得又想起董武来了,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到了窑云县,看田地看得怎么样了,吃得好不好,在哪里睡觉,能不能睡好之类。

  然后字也是一个也写不下去了,只坐着发呆,一直到身子冷了才反应过来,吹熄了灯爬上床去。

  以前非常向往一个人睡一张床的,现在真是一个人睡一张床了,他却又睡不着了,总觉得身边缺了点什么,甚至连心里似乎也缺了东西。

  晚上雨停了,外面的蟋蟀又叫了起来,吱吱吱吱地,在夜里非常地响亮。

  宋篱翻来覆去很久才睡着,那种明明白白的思念,即使他想不去弄明白也已经不行了。

  第二天早饭也是去舅母那边吃的,付婶儿给宋篱梳了头发,直夸他的头发好,然后又说起养发的心得来,"吃黑芝麻对头发好,夫人现在也经常吃黑芝麻,你看她头发就很不错吧!"
  宋篱附和了两声,她又道,"我还听说呀,那些真正富贵的人家里,太太姑娘们都用黑珍珠来着,那可是好东西,要好多钱才能买一颗呢。"

  宋篱又只得再附和了两声,总算是把头发梳好了,赶紧离了付婶儿去吃早饭去了。

  宋篱非常希望杜氏已经忘了要带他出门看首饰的事情,不过显然他的愿望不能实现,吃了饭杜氏吩咐了家里下人一些事情,就说起一起出门的事情了。
  吴雪珍也拉着杜氏的手道,"娘,我也要去。"

  于是,宋篱只得跟着一起出了门。
  这天果真停了雨,太阳还从云里钻出来了,耀眼的光亮照耀着整个大地,似乎任何地方都明亮起来了。

  整个珉阳县县城不仅格局设计地很得当,甚至其排水系统也很不错,在大街两边有排水沟,沟里流着清澈的水,一直流进珉河去。
  于是虽然下了很多天雨,但街上并没有积水,等天色晴一些,整个城镇就像是被水润了一番的清丽明朗。

  宋篱手里牵着吴雪珍跟在杜氏身后逛街,出门没多久,遇到的一些人无不赞扬宋篱的样貌,宋篱觉得挺窘迫,他其实是真不认为自己长成了什么倾国倾城的人物,但偏偏这些人就要认为他长得好。
  杜氏倒一直又高兴又骄傲,似乎宋篱不是她的甥儿媳妇,直接是她的女儿一样。

  珉阳县的主街是中间的一条庆阳大道和这条大道两旁的两条街,还有就是距离西边码头比较近沿河的两条街,不过那两条街是不会有人带他去的,那是不正经的地方,聚集了很多妓院和赌场,而且还有不少私娼也在那一块地方。
  珉阳县虽然是一个县城,但是因为是珉河上非常重要的一个靠岸码头,许多从下游去京城去云州城的船都得在这里补给停靠,自然就带动得这里异常繁华了,比一般的大城市也不差。
  来来去去的人多了,妓院和赌场多也是一定的。

  才刚走上庆阳大道,吴雪珍就扯着宋篱的手要吃吉明号的糕点,他正低头哄她,前面就嘭地一声,只把宋篱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过去,居然是一个挑着担子的年轻男子撞到别人推着的木板车上去了,担子被撞到了地上,车也歪在了一边,能不有那么大的一声么?

  宋篱一脸好奇和诧异,杜氏却皱了眉头,直朝那个挑担的男人骂道,"这是我家媳妇儿,有本事自己讨媳妇儿去,看别人家娘子不转眼算什么回事!"

  那个男人一看有点无赖,本要和杜氏回嘴的,但看到宋篱好奇地看过去,马上红了脸担上担子就快步走了。

  下了几天雨,这天放晴,街上人自然多,此时看热闹的人也多,宋篱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窘地脸一阵青一阵红,因为杜氏比较凶悍,男人们都不敢再看,倒是有认识杜氏的婆姨过来搭话,"吴家娘子,你家可没儿子,哪里来得这么俊俏一媳妇,哄人呐!"

  杜氏笑道,"我那外甥的媳妇,俊吧,我头一次看这小娘子也是看呆了。不过,做媳妇儿的,长得俊有什么用,还是要能干才行。"
  杜氏虽然是这样说,但那又傲又得意的神色却明明白白地表示她就很喜欢这个俊俏的小娘子。

  宋篱心想自己跟着杜氏出来完全成了她炫耀的资本了,只囧地什么也不想说,又走不得,只把吴雪珍牵着,等着杜氏说完了好离开这里。

  大家又是一番赞叹后,杜氏总算带着宋篱往前走了。

  走到吉明号面前对街,吴雪珍是脚定在那里了,拉也拉不走,杜氏只好道,"你个死丫头,只知道吃糕点,吃了糕点正经饭食又不吃,行行,这次就给你买,下次你休想我再带你出来。"

  吴雪珍才不管下次呢,赶紧笑着扑过去抱住她娘,拉她进了糕点铺子。

  宋篱站在街上晒着太阳不想进去,只听杜氏在里面唤他,"宋篱,你要吃点什么,进来看看吧!"

  宋篱答道,"不用了,买给小珍就行了。"

  吴雪珍却跑出铺子来要到他身边拉他,"嫂嫂,去看看吧,很好吃。"

  宋篱心想你就知道吃糖,还没来得及说,一辆马车从转弯处跑过来,吴雪珍被吓得一声尖叫,宋篱想也没想就扑过去把她抱住然后滚倒在了地上。

  那辆马车堪堪从摔倒的两人身边擦过去,宋篱也被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吴雪珍直接被吓得嚎啕大哭起来。

  马车是跑过去一截才停下来。
  马车里一个声音训斥道,"让在城里慢点跑,快去看看是不是出事了。"
  "二少爷,有个小娘子和小女娃摔了。"那个仆役一边答着一边朝宋篱这里跑过来看。

  车上的人并没有下车,却能听到他严厉的斥责声,"在家门口出这种事!你们是不是地头蛇做久了,打着杜家的名号在城里横行霸道惯了。"
  赶车人赶紧点头哈腰苦着脸解释,"二少爷,是那女娃娃一下子冲到道上来,奴才拉马已经够及时了。"

  第三十四章

  宋篱滚到地上去要护着吴雪珍,便把手臂和膝盖给擦伤了,脚还好,手臂因为承受了太多里而非常疼,他最开始一阵几乎动不了,只听到被他护在怀里的吴雪珍哭得惊天动地,但他却无法动作来安慰一下她。

  这里出了事,街上的人都涌过来看,杜氏听到马车行过的声音和女儿的哭叫声也从铺子里跑了出来。

  别人家的媳妇儿,而且还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娘子,站在旁边的男人可不敢上前把宋篱扶起来,只两个妇人去帮着搭了把手把人给搀起来了。

  街道因为下雨而被冲刷地很干净,宋篱和吴雪珍在地上摔了一圈也没把衣服弄得太脏,只是宋篱的头发却散下来了一些,披在背上和胸前。

  他也顾不得自己,先摸了摸大哭着的吴雪珍的胳膊和肩膀,因为胳膊和腿受伤而疼得声音发颤,问道,"可有摔疼了哪里?"

  吴雪珍却哭得没法答,只抱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哇哇哭着根本没有别的反应。

  杜氏跑过来,看到两人这样,才问,"这是怎么了?"
  旁边的男人们和婆姨们七嘴八舌地说马车从转角开过来没有注意到人,差点把小女娃撞到了,是这漂亮小娘子把这女娃娃抱着滚到地上才幸免于难。

  听他们这一样一说,杜氏也被吓得白了脸,她这女儿可是她们家的宝贝疙瘩,几十年了,夭折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个女儿养到八岁,她一下子也跟着大声哭起来,要把女儿抱到怀里去,偏偏吴雪珍这时候就巴着宋篱不放了,她亲娘来了也不放,只在宋篱怀里哭。

  宋篱只好赶紧安慰杜氏,"舅母,没事了,您先别哭啊!看看小珍是不是伤了哪里?"

  周围的人也七嘴八舌说先看看有没有伤到,还有人去拦了马车让赔医药钱的,那马车上面的仆人下来了一个走过来。

  杜氏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蹲下身去摸女儿的胳膊和腿,吴雪珍这下哭声小些了,却还是抓着宋篱不放手。

  杜氏一个劲问,"身上疼可要说,去药堂里看看,乖女儿,给娘说啊,是不是哪里疼了。"

  吴雪珍偏偏就不说,哭着眼泪水全揩在了宋篱衣裳上,人也往宋篱怀里钻,力气大得宋篱要站不稳。

  后面又跟着来了几辆马车,转过街角看到前面这么多人在,不得不把马车停了下来,马车和人全堵在这路口,一下子就水泄不通了。

  看吴雪珍劝不听,宋篱只得忍着疼伸手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抚开一些,柔声道,"小珍,来,没事了,先放开我行不行,不然告诉你娘你哪里伤了也行啊。"

  宋篱又柔声劝了几句,被吓坏的吴雪珍才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眼泪鼻涕糊了满脸,眼睛红红的,还因为哭得狠了而不断打嗝,一抽一抽的,道,"我脚疼。"

  听她说脚疼,杜氏赶紧抱着她坐在地上检查,她脚上穿着布鞋,刚才被宋篱抱着滚到的时候脚在地上擦了一下,边上擦得有点发红,杜氏在她脚上吹了吹,又问,"还有哪里疼?"

  吴雪珍挂着眼泪水摇头。
  杜氏这才松了口气。

  那肇事的马车上的人过来了一个站在了旁边,刚才马车停下来,就有人看清楚了那是杜府里的马车,此时先过来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矮个子男人,很多人都认识他,道,"这不是杜家的温九?"
  他一脸傲然,似乎不屑于和这些人理论,只在吴雪珍被检查了脚没事的时候才上前来说道,"可是伤了,要是伤了,自是赔钱的,前面就是医馆,先去医馆里检查检查,医药费可不会抵赖。"

  杜氏抱着女儿站起来,指着温九就骂道,"不过是个杜家的奴才,没嫁出来前,我还是杜家的主子呢。现在你就斜着眼睛看人了,以为自己有了什么大能耐了呢,不过是个被人使唤的罢了。"

  那个温九被骂得脸色变了变,道,"我以为是谁呢,这不是以前的杜六娘,以前在杜家也不过是个仗着姓杜吃白食的罢了,算什么正经主子。"

  听两人吵架,大家听得津津有味,杜家在珉阳县是高门大户,家里奴才一向很横,现在一个嫁出来的杜家闺女和杜家仗势欺人的奴才吵起来,大家自然乐得看热闹,也无人来劝,倒是宋篱从疼痛里缓过来一些去拉了拉杜氏,杜氏却不理睬他,只对那温九讥讽道,"一副奴才嘴脸,倒要在姑奶奶面前来横了。过两日我自会去找二奶奶让给评评礼。"

  看着就要越吵越厉害,一边的人被隔开出了一个空隙,杜晟皱着眉头走了过来,问道,"温九,你过来处理事情是如何处理的?"

  温九马上回答,"二少爷,你该不认识,这是以前东院那边的姑娘,行六,唤作六娘的,该是您的隔了几道的姑姑来着,刚才不小心就是惊了她的女儿,奴才已经说了,请去医馆里检查检查,有问题,自然是出钱治,别说本就是一家人,即使不是一家人,杜家也绝没有赖账的,自然出诊金和调养的银钱,即使买些人参之类的压惊,杜家也断没有给不起钱的。"

  温九这样一说,就又是把杜氏给压了一头,似乎是杜氏不给杜家面子,害怕杜家里不给医药费,杜家要赖账一样。

  杜晟头戴白玉发冠,一身月白长袍,上面银线所绣兰草在太阳光里盈着一层光,但是它的光芒却完全无法掩住他本身的光彩,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俊朗如风,却又并不咄咄逼人,反而给人以雅致风流之感,他一过来,所有人都朝他看过去,然后不免就要在心里感叹此人真真是个人物。听温九对他答的话,知道他是杜家里并不常回来的年轻辈的少爷。

  虽然杜氏经常听人说起,也经常说起杜家的二少爷,但其实,她也只在杜家二少爷小时候见过他一两次,长大一些后,杜晟大多时间在云州城和京城,故而这还是第一次见到他。

  杜氏抱着女儿,宋篱拿出手巾递给她擦一擦眼泪,杜氏要上前说话理论,宋篱却上前了,道,"这位伯伯说得是,去医馆里看看,陪医药费本就是应该的,不过,舅母并没有说你们会赖账,倒是你这言语之间的语气,似乎硬是认为我们怕你赖账似的。这里是大街转角,马车本就该缓行,你们马车撞过来,是你们的错,现在你言语又如此咄咄逼人,好像理全让你占去了一样,似乎是你能够给医药费,你有几个钱,你就比人高人一等了。"

  宋篱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至少杜氏没听宋篱说过多少话,觉得他一直性子温柔软绵,此时看宋篱一双大大的眼睛瞪着温九,言语清楚,措辞犀利,直把温九说得想要回嘴又不知如何回,杜氏一边心里畅快,一边又想宋篱也不是个容易被欺负的人,做女人的,在家里自然要能干本分,在外面却是要泼辣些的好,不然就得让人欺负了去,故而杜氏对宋篱又满意了两分。

  杜晟看了温九一眼,眉头皱了一下,温九要说话,他抬了一下手制止住他,自己上前对宋篱道,"刚才马车转弯的确有些急了,惊扰了姑娘和令妹,实在抱歉。我看姑娘你脚上是不是伤了,手臂也在流血,是不是先去医馆里看看伤?先把伤治了再来讨论别的问题可好?"
  他的声音温柔,话语也客气合理,自然给人好感。

  宋篱刚才伤了,因为他一句话也没说,而吴雪珍放声大哭,大家便也只注意吴雪珍去了,竟无一人注意到他伤了的事情,此时他手肘上流下来的血已经浸出来把外面浅色的衣袖给染红了。

  杜氏听到宋篱受伤,这才把心疼女儿的心思转到宋篱身上来,看到他衣袖上的血,惊讶又心疼地道,"呀,你伤了怎么不早说?"

  宋篱颇窘迫地道,"就是摔了一下而已,应该不是严重的事。"

  因为宋篱受伤了,杜氏也不好先和人理论,赶紧拉着他去前面不远处的医馆。
  杜晟回头瞥了温九一眼,然后跟着杜氏宋篱一起去了医馆,杜晟另外带的从人说了几句话让人群散去了,后面驾过来的几辆马车也是杜家的,装着杜晟带回来的东西。杜晟吩咐从人让他们先回杜府去,他处理了这里的事情再回去。

  杜晟回来给母亲祝寿,先是坐船到码头,杜府里派了马车过去接他,故而驾马车和跟马车的人都是杜家在珉阳县的人,他自己带的人倒少。

  那个温九也被斥责回去了,杜晟只带了一个贴身从人跟着一起去了医馆。

  人散了之后,不少人还在聊着刚才的事。
  "那小娘子可了不得,看着娇弱弱的,刚才一下子扑过去把她妹妹救了那一下,别人可办不到,要不是她把人扑在地上了滚了一下,估摸着不被马踢到也得被车轮子碾到。"
  "一般大老爷们儿有几个敢不要命了这么做的,她可真是不一般。"
  还有人说,"不是流血了,也没见她皱一下眉头,这份胆识骨气,可是一般人比不上的,况且还长得那般仙女似的模样,谁去娶回家去就有福气了。"
  "什么娶回去,她早嫁人了,就是那个杜六娘子的外甥媳妇呢。"
  听他已经嫁人了,好多人都哀叹几声,道,"已经嫁人了啊!看着年岁还小的嘛!"

  宋篱可不知后面的人有说些什么,因为一直忍着,此时他的腿和手臂早已经痛得麻木了,心思全用来克制疼痛来了。

  杜晟走在宋篱身边不远,男女授受不亲,虽然他挺想去搀扶人一把的,但也是心有余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亲爱的daisy的长评,为这收到的本文的第一篇长评,不双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啦,所以就上来双更。
  第三十五章

  才走没多少路,宋篱就疼得额头上冷汗直冒,之前没走路,他还以为脚上没怎么伤,现在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膝盖刺辣辣地疼。

  杜氏手里抱着吴雪珍便也只能一只手轻扶着宋篱没有流血的左边胳膊,等到了前面的医馆,不仅是宋篱,杜氏和杜晟都松了口气。

  毕竟是个小娘子,不能像大男人一样在前面堂子里看伤,药堂里的学徒童子便帮了一个忙把宋篱给扶到后面的宽檐廊下去坐下了。

  坐堂大夫跟着过去,问道,"这是怎么了?"
  杜氏把女儿放到地上去站着,道,"刚才被马车撞过来,她为了救我小闺女摔地上了,您老快给看看,这胳膊肘都流血了,她脚也走不灵便,是不是伤了骨头啊?"

  看杜氏急得又要掉眼泪,宋篱只好先安慰她,"舅母,你放心,骨头应该没事的,只是擦伤了而已,你先别着急。"

  旁边跟过来的杜晟也劝了一句,"这位夫人您先别急,让大夫看看了再说吧!"

  杜氏因为杜晟是杜家二少爷才没有对他发火,却依然没什么好脸色给他。
  杜家是大家庭,里面的奴才也因为主子不一样而拉帮结派暗地里有些不和睦的,杜氏和杜家里一些人关系近,自然就和另一些有些疙瘩了,刚才那个温九就素来和她不睦的,她以前还在娘家的时候,就和温家的有些问题,刚才和温九吵起来是一定的,但是杜晟是主子,她便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脾气。

  坐堂的老大夫六十来岁,胡子都白了一些了,让宋篱把袖子和裤腿挽起来供他检查便也无甚可忌讳的,但杜晟站在旁边看便于礼不和了,于是他赶紧转了身把目光放到了另一边去。

  宋篱的袖子被挽起来,杜氏便又是一声惊呼,"难怪流了这么多血?"

  宋篱整个右手臂因为承重和擦得狠了而一大块皮都被擦掉了,血流出来糊了大半手臂,几层衣服的衣袖全都染了血,看起来血糊糊的一层,的确挺吓人。
  宋篱虽然想骨气一点,但被大夫检查骨头和伤口的时候也痛得不得不皱起了眉头,却还要颤着声音劝杜氏道,"看着吓人,其实不怎么痛?"

  说着却又痛得回抽了两口气,而吴雪珍已经把眼睛捂住了趴在她母亲怀里不敢看。
  老大夫检查了一遍,道,"骨头倒没伤到,不过这擦伤也够厉害了,包了伤药,好之前胳膊注意着不能沾水。"

  "那能不能洗澡呢?"宋篱赶紧问。
  他觉得自己也够倒霉了,最近一直在受伤,他可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十几天才洗澡的日子了。

  老大夫还没有发话,杜氏就骂了他一句,"你说什么话呢?不是说了不能沾水。"
  一个小娘子在男人面前说洗澡的问题是很轻佻的,杜氏没有明着骂他已经够好了,但看宋篱一点意识也没有地又要开口问,她赶紧狠狠瞪了他一眼,直把宋篱吓了一跳,心想又什么事情惹了杜氏了,他只是觉得手臂不能沾水而已,身体其他地方还是可以洗澡的嘛,问问清楚能怎么着。

  那老大夫自然没有回答宋篱的问题,只让童子去端了温水和拿了药来。
  之后又检查他的腿,两条小腿白白嫩嫩的,形状异常漂亮,把裤子捞起来,就着天井里洒下的明亮的阳光,白嫩得晃得人眼花,两条腿的膝盖上都被擦伤了,右脚的小腿肚也不知怎么被磕乌青了,看形状应该是吴雪珍的脚给磕的。

  大夫让宋篱站起来动了动腿,然后说腿也是小伤,擦一些药就好,无需担心。
  但杜氏却依然很不放心的样子。

  杜晟背着他们站着,听他们说已经检查完了,便转身过来,却无意见到了宋篱依然露在外面的小腿和手臂,他愣了一下,然后颇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我家府上应该有些去疤的药,若是不嫌弃,我让人取来,不知夫人认为如何?"

  宋篱正被老大夫用布巾就着温水擦手臂上的血迹,疼得眉头蹙了起来,抬眼看了他一眼,心想这人其实还算不错,跟着过来看他治病又等着掏钱,还要送好药,也算很有良心的了。
  倒是杜氏很不情愿地说了一句,"那就麻烦二少爷了。"

  其实杜氏觉得自己怎么也算杜家的人,还是杜晟的姑姑呢,她去杜家走动走动,他的母亲二太太也是认识她的,偏偏他却不认识她,而且还一直唤她夫人,也没称呼一句姑姑,杜氏心里便有些不爽快。

  "让现在去取,时间也该来不及了,不知贵府所在何地,过会儿让人给送过去。"杜晟一切说得非常有礼,杜氏还没有报地址,吴雪珍就把家里的地址报给他了。

  杜晟第一眼看到宋篱的时候的确是很惊艳的,开始是因为他的容貌,毕竟在这样的小地方,而且一看宋篱的穿着还并不是什么好料子的衣裳,身上也朴素到没有任何一点首饰,想来家中并没有什么家世钱财,小户人家出来的姑娘,却有这样一份美貌,实在让人不得不赞叹。
  但杜晟从小所见的美貌女子并不少,还不至于被他迷住,对他产生更多兴趣,完全是因为宋篱身上的气质,那种并不像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的气质,别说小户人家,即使那些高门大户里的正经千金也难有。
  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特别的感觉,但看着他的确是不像看着其他女人的,甚至这个女子对着他的时候,也是一脸的澄澈坦然与洒脱。
  并不像别的女人看到他的时候,会脸红羞涩之类,也并无躲闪或者讨好。
  也许杜晟对宋篱产生兴趣,完全是因为他觉得宋篱对着他的时候没有被他迷住,这让杜晟觉得自己的魅力受到了挑衅。
  这种深层的潜意识的东西,他当时并没有注意,只是想多和这个小娘子接触接触。

  宋篱受伤了,自然不能再去逛街,杜晟非常周到地让自己的马车送杜氏和宋篱他们回家去,然后还让从人留了银钱供他之后看伤与买补品调养。

  虽然杜晟想和宋篱多说两句话,不过宋篱却只注意自己的伤去了,根本没有在他身上多放任何一点注意力,杜晟让马车送他们的时候,他也只淡淡地道了一声谢。

  看着马车送走了杜氏和宋篱,杜晟站在大街上问他身边的从人道,"照凛,你看她是不是和别人很不一样?"
  他身边的李照凛笑了一笑,道,"的确很少见像她一样的女子,看着年岁明明还小,却已经很有些气派了。"
  "气派?"杜晟惊讶了一下,很诧异于他用这个词语来形容。
  "是啊。她见到少爷你可丝毫没有一点另眼相待的意思,倒似乎是觉得自己比你还要来得更气派贵气一些。"

  "你居然会这样说。"杜晟听了他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起来,又道,"不过,倒的确是这样。"

  回到家里,杜氏便勒令宋篱在房间里养伤,而宋篱之前还想着不去给那位杜家二奶奶祝寿是不是应该装病,现在完全不用装病了,估计杜氏也不会让他去杜家劳累了。

  吴雪珍之前是个娇气到不行的小姑娘,遇了今天的事情也变乖巧了很多,至少再不缠着宋篱要这要那了,还乖乖地坐在他跟前问他疼不疼?
  那种乖巧的样子让宋篱也不得不在心里赞叹两声,心想以后要是有个女儿像听话时候的吴雪珍也很不错啊。

  第三十六章养伤

  当天下午近傍晚时又开始下起雨来,从窗户望出去,院子里光线暗暗的,外面越发湿漉漉的,屋子里似乎就更显得干爽与温暖。
  宋篱坐在椅子里,撑着手翻着书,不时盯两眼吴雪珍写字。

  宋篱因为吴雪珍而受了伤,杜氏便越发把他当成家里的贵客给供起来了。
  不仅因为他手受了伤无法做别的事情,还有这一份救命之恩的人情,实在是很大的。

  杜氏相信以形补形那一套,所以晚饭用花生炖了猪蹄,还做了卤鸡爪,饭菜也是端在宋篱的房间里用的。

  吃饭时,杜氏还一个劲把猪蹄夹到他碗里,劝道,"多吃些,吃了这猪蹄,你胳膊上的伤才容易好,那地方掉了那么大一块皮,我看着心就渗得慌,不知要多久才能够长得好,若是留了疤……,唉……,武郎才刚走一天,你就在我手上伤成这样儿了,他回来时,可让我如何对他交代……"

  杜氏说着,眼看着又要抹眼泪,宋篱赶紧止住她,道,"舅母,您千万不要这样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大伤,只是伤了点皮肉而已,既没有伤到筋也没有伤到骨,实在算不得什么,过一段时间就会好了,应该不会留疤,即使留疤,又不是在脸上,别人根本看不见,根本算不得什么事,舅母您把这事记挂在心里,倒让我这个晚辈不知道该如何做了。"

  杜氏抹了一下眼角,道,"怎么算不得什么事,你不在乎,武郎怕是要在乎的,以后胳膊上有伤,捞起袖子就看到了,一看到不就想起这事了……"

  宋篱听她这样说,只得长叹了口气,道,"舅母,您真不用这样想,以董武的为人,他也定是断不会在乎的。您这样想,倒让我过意不去了,小珍是我的妹妹,她从铺子里跑出来也是为了来找我,难道我站在旁边能够看着她被马车撞到么,那样子救她本就是我应该做的,而且,我也没受什么大伤,这么一点小擦伤和小珍的性命比起来,孰轻孰重不是一看便知,无论是谁来说,都会认为我这样做是我应该的,断不会认为您对不起我或者董武的。"

  宋篱说得至情至理,杜氏听他这样说,自然知道宋篱其实是真的在心里并不介意这件事了,便放松了些。
  毕竟,宋篱长得漂亮,长得漂亮的人一向是比旁人更加在意身体上的疤痕的,她就怕因为这件事和宋篱他们产生了隔阂,所以才一再地提起并且在意。
  估摸着,她其实就是想听宋篱说出这一番话出来。

  宋篱说后,杜氏又抹了抹眼泪,这才道,"你能够这样想,是你心肠好,你救了小珍,以后小珍自然是要待你如亲姊的。"

  宋篱笑了笑,给专心致志地啃着鸡爪的吴雪珍夹了个鸡爪放进她碗里,道,"董武和我都无亲兄弟姊妹,小珍又这样冰雪可爱,我们自然是当她做亲妹妹一般地对待的,更何况,舅舅舅母你们待董武和我都如亲子一般,我们之间又何必如此见外。"

  一顿饭吃了近半个时辰,杜氏又叨叨絮絮说了些杜家那边的事情,说下午杜家二少爷让人送了人参和其他补品药材来,问宋篱第二天用人参炖鸡吃如何,宋篱自知即使舅舅家里有些家底,也不能像他这样顿顿都大鱼大肉的,于是赶紧体贴地道,"日日吃这些油腻的东西也容易腻味了,吃些清淡的就好了吧!"

  杜氏便道,"那留着过两天炖着你吃也好,只你得把伤好好养着,千万莫要在伤口上沾了水,要是伤口坏掉了,那就难办了。"

  宋篱只得赶紧好好应了。

  虽然人前一直忍着伤假装没什么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篱却一直痛得不怎么睡得着,膝盖上的伤隐隐作痛,手臂上的伤更是痛得厉害。

  杜氏本说担心他夜里起夜麻烦,让了家里的那个小丫鬟跟着他一道睡,晚上他有事情可以有人搭把手,宋篱自然是赶紧拒绝了,杜氏不好坚持,便只得作罢,但依然让那小丫头在外间房间里搬了个竹床,抱了被子搭了个床睡了,方便伺候着宋篱。

  因为外间有人,宋篱疼得想要哼哼两声也不得,只能不断动着身体缓解疼痛,脑子里想些东西转移注意力,想了一阵曾经学过的课文诗词,之后又背起《论语》来,最后脑子里便全想到董武身上去了,心想要是他知道自己受了伤定然会很在乎的,他以前仅仅摔了一跤把膝盖磕红了董武就心疼成那副模样,这次他伤成这样,他还不知道会心痛成什么样子呢。
  想到此,宋篱不由得又叹了口气。
  他想他了啊。
  被人关心,被人挂念,被人心疼关怀着的感觉,在没有体会过的时候并不会觉得有什么,但是当体会过之后,并且还成为了另一个人一心在意关怀了的对象后,就会上瘾了,再不能舍掉了,舍不掉,舍不得了。
  以前董武说过,他和他之后就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着一起过日子了。
  以前听到的时候并无太大的感受,但此时想来,却自有一股甜蜜溢在心间,是啊,这个世界上,他再不是一个人,而是有另外一个人和他一起,在乎他,喜欢他,愿意和他扶持着依靠着过日子。

  宋篱不由得低喃出声,"董武,你快点回来吧!"

  因为伤口疼痛,宋篱虽喝了药,但当晚依然只睡了很少的时间,第二天早上也早早就醒了睡不着,也许是又下起雨来的关系,伤口的疼痛并没有减少多少,反而似乎像被雨水给浸了一般地隐隐疼痛不止。
  明明没有伤到骨头,疼痛却止不下来。

  宋篱上午甚至没有起床,一直半躺半坐在床上,一向活泼的吴雪珍应该是被她母亲教训了话,也并没有扰他了,一直很乖巧,或者写字,或者玩自己的,甚至帮着杜氏做起霉豆腐来。

  杜氏将做霉豆腐的小咸菜坛子搬到宋篱房间的桌上,然后将已经霉好的豆腐方块放进辣椒酱里沾了酱夹进坛子里放好,动作特别细致,吴雪珍便也拿着筷子帮着她母亲夹,做得似模似样的。

  杜氏边做霉豆腐边问宋篱道,"你可喜欢吃这样霉过的豆腐?"
  宋篱摇摇头,"不曾吃过,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杜氏笑道,"有些人爱吃,有些人就吃不了。我们家里,就我和小珍这丫头喜欢吃,我曾用这霉豆腐烧鱼,武郎也是极爱吃的,用来下饭,他能多吃两碗下去。"

  宋篱知道杜氏这样说,并且还专门端着坛子在他的卧室里来做,无非就是想让他跟着学学,以后做给董武吃,便接着她的话道,"那舅母你给我说说做法,我以后也试着做做,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做得有你的好,要是做差了,就浪费了材料了。"

  杜氏道,"也没什么难的,就是要放在有些通风,但也不能风太大的屋子里,就这日子就最好,放个个把月,豆腐就该霉好可以用了……"

  杜氏之后又说了一大堆注意事项,宋篱觉得听起来还挺繁琐的,到时候回去了倒可以问问李婆婆会不会做,不然回去没有做,杜氏到他家检查他的成绩,那也不太好交差。

  宋篱发现杜氏虽然是个妇人,但做起很多事情来是一点也不含糊的,且不说她把家里管得好好的,想要人跟着她的思路走也很有一套,完全不能等闲视之。
  简直可以把她叫做很有一套的教育专家了。

  到午时雨又小了,下午又停了一阵,雨停了,宋篱觉得自己手臂上的伤似乎也要疼得轻一些了,杜氏正坐在他屋子里和他闲聊,付婶儿就进来说有人来拜访,问起是谁,她答道,"是个贵气的年轻公子,说是姓杜,夫人,该是你那边家里的人罢。"

  杜氏没有想到杜家二少爷杜晟会亲自来,到前院待客的花厅里去看,看到是他,她还惊了一惊。
  杜晟却已经拱手作礼了,先是两句客套后,他笑着道,"回家和母亲说起您的事情,才知道您是东院的六姑姑,记得小时候还得您抱过两次呢,近些年甚少回老家来,多年未见,昨日见到居然未认出来,侄儿这是专程来给您赔个礼的。"

  杜氏听他这样说,心里非常舒坦,赶紧上前道,"多年未见,不认得了也是应当。二少爷是大忙人,专程来我家一趟,我可受不得。说赔礼什么的,更是当不得。"

  杜晟又客套了两句,才说到正事上来,道,"昨日受伤的那位姑娘,伤势不知如何了,我今日来,还有一事就是来看看她的伤是否好些了。带了一盒止痛生肌的伤药来,想来比昨日那医馆里配的伤药要来得好,便带来给她试一试,或可对于她的伤更有用一些。"

  杜晟这样一说,又看他略微期待的神色,杜氏不得不怀疑起杜晟的用意来,心想她是早知这个二少爷一向有些高傲的,能够屈尊降贵来她家定然不是为了没认出她是他六姑姑而来道歉,估计来看看宋篱才是真的吧。

  杜氏马上道,"二少爷带来的药定然是好药,一般医馆里的药哪能比,宋篱虽不说,但我也看得出她那伤痛着,能够有你送的药给她用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她可不是什么姑娘家了,是我外甥的媳妇呢。"

  杜氏说宋篱已经嫁人了,杜晟果真愣了一愣,然后不免地会失望一下,没想到她看起来还小,居然已经是他人妇了。

  杜晟虽然心下失望,脸上神色却并无什么变化,道,"能得如此女子为妻,那真是您外甥的福分了。"
  杜晟把那盒伤药递给杜氏,心想既然对方已经嫁为人妇了自然也就不能逾越着见面了,又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告辞了。

  杜氏将他送到门口,看他上了马车走了才转身回屋。
  心想这杜家二少爷果真是看宋篱长得好想来勾搭的,幸好她机灵,一看就看出来,不然这二少爷人又长得俊,还很有才华,家里又有钱有势,比董武要好多了,宋篱要是被他勾去了,这岂不就是她造的孽。
  杜氏拿着药到宋篱房间的时候,就想着应该多多提醒董武把他这容易被男人看上的小娘子看紧些才好,想着这些,她便又叹了口气,心想宋篱其他都好吧,就是模样太招人了,以后莫要惹出什么事端来才好。

  第三十七章

  之后一天,宋篱有些发烧,叫了大夫去看,说并不严重,好好养着就行。
  这样的低烧持续了两三天,宋篱除了觉得身体发软,脑子有些昏沉,倒并没有别的毛病。
  杜氏却因此对他很是关心和迁就,煮了不少补品给他,这反倒让宋篱觉得很为难。

  这样生病也有好处,比如杜氏这日去给那位杜家的二奶奶祝寿就没有带上他去,宋篱一直便是不想去的,且不说那种大户人家是非多,即使他去了,也必须要像个女人一样和一堆妇人在一起,听她们说些别人的闲话,既无聊又无趣,而且还浪费时间,他何必去遭这个罪。

  能够因为这一次受伤这一场病免了去杜家对他来说倒是因祸得福了。

  杜氏一大早就起来盛装打扮,穿好后还专门来宋篱房里,让他帮看看戴哪些首饰比较好。
  杜氏现在已经四十多岁了,属于保养得比较好的,除了身材壮了些,皮肤不够白外,其他都还好,至少宋篱觉得她穿了这么一身藕荷色衣裙不仅没有显得难看反而还显得年轻了不少。

  宋篱对于搭配其实算有一套,以前也曾经为女性友人出谋划策过,便建议杜氏用了两根镶嵌着碧玉的银簪,没有戴花,看起来很素,却和她的一身衣裙非常搭配,衬托出贵气来,耳环是珍珠耳环,再戴了两只镯子,脸上的妆也画得比较淡,看起来气色很好。
  在镜子前面照了又照,杜氏非常满意,笑着夸奖宋篱道,"没想到小娘子年纪轻轻,这些倒是有些识见的。"

  宋篱也跟着笑了笑,即使已经上了一定年龄的女人,也都是非常爱美的,杜氏虽然某些方面啰嗦了些,但总体来说还是个不失可爱的女性。
  宋篱道,"舅母身材高挑,穿起衣裳来本就比一般人好看,又有这么好一头头发,随意的簪子簪上去就很不错。"

  杜氏被马屁拍得很高兴,又吩咐了家里的下人好好照顾宋篱,这才带着也穿得漂漂亮亮的吴雪珍和那个小丫鬟拿着礼物去杜家了。

  杜氏走后,宋篱突然有种失了管束整个人变轻松了一样的感觉,让付婶儿把吴雪珍的几本书全都拿来给他看,然后午饭也没好好吃,和付婶儿一起剥着煮熟的盐花生吃了一整天,因为不饿,晚饭也没怎么吃。

  杜氏是天色有些暗了才回来,是杜家的马车送她们回来的,吴雪珍打着瞌睡被抱着,杜氏精神奕奕,很是春风得意的模样,风风火火地到宋篱的房间来看他。

  杜氏问他,"这一天可有好好吃饭?"
  宋篱一边让她坐,一边道,"吃了很多东西,现在还觉着肚子胀呢。"

  杜氏道,"那药也有好好喝吧!"
  宋篱只得又答,"都按时喝了。"
  "这就好,我来看看你的伤可好些了。"杜氏说着,让宋篱把袖子捞了起来。

  杜晟送来的伤药果真要好很多,涂上去后不仅止痛效果明显,而且也并没有发炎发肿之类的症状,现在手上包着纱布,杜氏便也看不到里面,只好好打量了一番外面,看到边沿没发红发肿便也放了心,道,"今天遇到从云窑县里回来的人,武郎他们带话说明后天就能够回来了。"

  听说董武明后天就能够回来,宋篱也高兴起来,虽然高兴,但并没有像杜氏这样喜形于色,而仅仅是露出个微笑,黑亮的眼睛含上一层默默的柔软,轻声喃喃道,"明后天就能够回来啊……"

  杜氏又说了些杜家二奶奶生辰的排场,哪些有身份有脸面的人都来了,她又遇到了哪些人之类,最后还一时忘了注意说漏了嘴,道,"二少爷还专程来问我你的伤怎么样了呢,然后又给了我一盒你用的药。我之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药,有人明白的,说这是极难得极贵重的,叫碧玉生肌玉颜膏,说宫里的娘娘们伤了哪里便是用这个,不仅用来治伤好,即使不治伤,用来抹脸什么的,也是极好的,说是用了之后皮肤又白又嫩的,你这伤好了,要是药还有得剩下,就留给我来试试抹脸,是不是如她们说得般好用。"

  宋篱心想那个二少爷人品真是不错,虽然这个药大概并不是杜氏夸张地说的宫里的娘娘们也用的,但估计的确是很好的药,那二少爷把药给送来,也可见真诚和友善了,不由得对他生了些好感。
  "剩了药舅母你用就是,反正剩在那里也没别的用处,药效放过了也是浪费了。"

  杜氏高高兴兴地应了,又想到自己不该在宋篱面前提二少爷,便道,"这二少爷人好,际遇也好,听说和他定亲的,是京里大人的千金呢。"
  这样也算提醒宋篱别人是有大人家的千金做夫人的,可看不上小户人家的女子。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宋篱的神情,看到宋篱什么表情也没有,只是说道,"看他并不小的样子,居然还没成亲的么?"
  其实杜晟年龄并不大,刚二十出头而已,不过,在宋篱知道杜氏已经在不断给小小的还是个孩子的吴雪珍物色筛选夫婿的情况下,在他眼里,男人长成杜晟那样已经成年的样子还没有成亲才是奇怪的。

  杜氏看宋篱并不对杜晟有意思的样子,这才放下了心来,虽然她现在对杜晟很是喜欢,但是,她可不想宋篱和杜晟之间会发生什么事。
  不然,要是宋篱和杜晟之间有什么事发生,那么,这一段时间正好是董武离开把宋篱交给她的时间,她不仅不能好好地对董武交代,而且,她还会背上让外甥媳妇和外人通奸的恶名,那可是个大臭名,可让吴旭把她休了的。

  杜氏松了口气,笑道,"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年就成亲了吧!"

  宋篱之后就把话题转到了董武身上,道,"带话的人说见到董武了,董武有没有说他事情是不是顺利呢?"
  杜氏道,"这能有什么不顺利的,你舅舅在这方面很有能耐的,哪里用你个妇道人家操心这些。"

  杜氏的话让宋篱窘了一下,只好不问她了,杜氏看看时间也晚了,便起身回房去收拾收拾睡觉了。

  因为丈夫要回来,第二天杜氏便让下人把家里仔细打扫了一遍,又亲自去买了一只老鸭子和两条鱼回来,还买了不少别的菜,看她这样风风火火地做事,宋篱也有种日子生机勃勃的感觉。
  虽然杜氏总是会用各种各样的言语来教育他,但他依然挺喜欢她,觉得她是个非常好的女人,一个好的妻子和一个好的母亲。

  想到董武就要回来,宋篱精神也好了很多,腿上的伤已经没什么事,胳膊上的伤也不再疼痛了,他便也可以帮着做一些比较轻的活。

  虽然盼了一整天,杜氏频频让小丫鬟到前门去看人回来没有,但是一直到晚饭时分,门口也没有出现董武和舅舅的身影,杜氏只得叹了口气,对宋篱道,"看这样子,他们应该明天才能到,我们就不等了,先把晚饭吃了吧!"

  宋篱虽然不至于像杜氏这样急切又盼望,看到这么晚了董武他们还没有到,不免还是有些失望的。

  用了晚饭,吴雪珍一直亢奋着不睡觉要等她爹爹给她带的礼物,被杜氏给骂了一顿,她才安分下来,被杜氏给押去睡觉去了。

  宋篱洗漱后在窗口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雨又停了,只不时地有几滴大的雨滴落在地上,他甚至能够在这样的夜里听到雨滴落在地上的声音,悄悄的,有种凄清的缠绵之意,就如思念,就如盼望,就如静静地伫立着遥望着墙外的天空。

  看到他房里的灯还没有熄,付婶儿又进来看了看他,给提了一壶开水来,道,"小娘子,你还是先睡吧,这么晚了,老爷他们怕是不会今天回来了。"

  宋篱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嗯嗯地应了,就上床了。
  付婶儿帮着熄了灯才拉上门离开,宋篱在黑暗里望着床顶睡不着,脑子里也并不是全在想董武,而是想着到这个世界里以来的这些事情。
  他本就是一个平和的人,想要的生活也不过是平凡而又普通的,能够过下去日子就好了。
  和董武在一起的生活,给予了他从来没有过的安定和安稳,既不担心无衣无食朝不保夕,又不用担心会被人算计性命堪忧,有人关心爱护,也可以关心爱护他人,被人需要,也需要他人,这就该是他心底的追求和企盼了。
  只是,想到自己一个男人,却这样被董武当成妻子一样地在一起,不免还是有些介怀忐忑,他现在身体还小,倒是好说,要是他以后长大了,他不可能再这样和董武在一起了。
  但是那时候,他又该如何,他此时又并不能确定。
  想问题想得头疼,却又不能理出个头绪来,宋篱觉得现在能做的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吧,他觉得董武待他好,即使他以后长大依然没有办法在这里谋生,董武也断不至于让他没有房屋住没有衣穿没有饭吃的。

  夜渐渐沉了,宋篱裹在被子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当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呼吸已经是早上了,他睁开眼来,发现不对劲,回头一看,哦,是董武回来了啊!

  第三十八章

  这还是宋篱第一次看到董武的睡着时候的样子。
  以前每次都是他睡着了董武才睡过去,是董武醒来做了一大堆事情后他才醒来起床。
  虽已同床共枕多时,要他看到董武睡着时候的样子,这也是很难得的了。

  宋篱侧了侧身子想看看他外出一段时间是不是变了一些,动了一下才发现自己腰上横着一只手臂,他伸手去摸了摸才明白那是董武横了一只手过来把他揽住了,宋篱不自在地要把他的手拿开,但注意到董武即使睡着了神色上依然带着倦惫,他就不自主地停住了动作,害怕把董武给扰醒了。
  董武定然是累了,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透过白色的床帐看出去,外面天色昏暗,不知道时辰,从外面的安静,倒可以推断出时间应该还早。

  只浅淡的光线照进来,宋篱就着这光线细细地打量董武。
  董武一直以来给宋篱的印象就是沉稳且勤恳的,长得也还好,很有男人味,但是又不过于粗旷了,此时细细注意他的眉眼,才发现他的睫毛居然那么黑那么长,安静地伏着,漂亮的弧线,甚至带着一丝女性才会有的柔弱和纤细之感,光看他的眼睛,真该是一个美丽而纤细的女人才会有的。
  宋篱想到这双眼睛睁开来时候的有神却又深沉含蓄,他就露出个柔和的微笑来,禁不住伸出手指在他的睫毛上摸了摸,手指感受到那种微痒的触感,让他的心也不由得柔软了,微笑起来。

  宋篱把被子往上面再拉了拉,又看了董武一阵,眼睛也看得发酸了,这才又觉得困了,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醒过来,是感受到有人在轻轻碰他的脸,还有温热的呼吸呼在他的脸上,温湿的,痒痒的,宋篱睁开眼,惺忪着看过去,对上的却是董武近在咫尺的脸。
  宋篱惊得轻呼出声。
  董武那一瞬间脸上神色也是一僵,有种被抓了现行的慌乱一闪而过,但他马上就镇定下来了,从宋篱身上撑起身体来,顾左右而言他,道,"醒了么?我昨晚上到的,回来时你已经睡了,就没有叫醒你。"

  宋篱心想刚才董武是在亲他是么,他趁着他睡着了偷偷亲他?
  宋篱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他自己也能够感受到那种热度从脸颊往耳根蔓延的感觉,心跳不由得加速,想要生气却生不出来,想要说点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想要避开对方的眼神却不敢躲闪……

  宋篱不知道夹杂在自己心里的感受到底是些什么,但是,那种深深的懊恼却是非常明显的,他懊恼自己刚才要是假装没有注意到就好了,为什么要把眼睛睁开来,现在和董武这样明明白白地对上,尴尬了吧!

  宋篱不自在地挪了一下身子,目光对着董武的眼睛,接着董武的话,假装镇定地道,"昨天回来的么?事情办得怎么样呢?"

  董武在宋篱身边复又躺下去,侧着身体对着宋篱道,"事情很顺利,价钱是早谈好的,看了田地,又去看佃户,便请了证人保人签了地契,其他的事情也安排好了,这才回来了。"

  "事情顺利就好啊。"宋篱说着,露出个略微拘谨的笑容来。
  既然董武不说刚才亲他的事情,他便也觉得松了口气,不想去说,去计较了,因为要是去计较,他真担心会计较出什么事情来。

  董武伸手将宋篱的右手握在手里,又捞了他的衣袖,仔细看了看被纱布包起来的伤,眼神里全是心疼和懊恼,叹口气道,"我才离开这么几天,你怎么就又把手伤了,听舅母说是为了躲避马车,你抱着小珍才摔成这样的。你怎么就不注意着,马车来了,远远地让开,要是出了什么事……,真被马车撞到,甚至有人被马给踢到然后被车撞死过的……"
  董武说着,眼睛便已经沉下起来,宋篱只得截住他的话安慰道,"这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只是被擦伤了而已,过几日就该全好了,即使现在,做一般事情,根本不会有影响,你真不用担心。我以后会注意着马车的,保证再不会出这次的这种事情。"

  董武依然不放心的样子,握着宋篱的手老半天不发一言,但他的脸色却是很沉重的那种。

  宋篱只好伸了左手去两只手包住他的手,道,"真不用担心,这事已经过了,要是你一味计较,让舅母也过意不去,何必呢?"
  董武叹了口气,反手紧紧握住宋篱的手,心中感概万千。
  杜氏对他说宋篱受伤的时候,他的心马上被提起来了,生怕他是出了什么大事,当知道只是手臂被擦伤,他的心依然没有放下去,又心疼又难受,宋篱的胳膊不像他的这样结实,被擦伤了他定然非常疼。
  此时宋篱不断安慰他,倒让他心里的疼惜更重了,宋篱的心地如此好,自己受伤了却想着舅母的想法。像宋篱这种心好又总是宁愿自己吃亏受伤的人,他更应该好好地爱惜和疼惜,不然,宋篱定然不知道要对自己好些的。

  董武心中思绪千结,过了一阵才转换话题道,"在窑云县里,那里的人送了挺大两篓子杨梅,都是个大汁水饱满的,吃了早饭,你尝尝好吃不?不过,不能吃得过多了,不然得拉肚子。"

  宋篱听到有杨梅可以吃,高兴起来。虽然他并不是指望着吃杨梅的人,但是想到有得尝鲜还是很高兴的。不过嘴里却辩驳道,"我又不是特别贪嘴的人,放心吧,我不会吃太多。"

  早上起来,付婶儿端了洗漱用的水进来,董武为宋篱打理了头发,便又拎了帕子给他洗脸,宋篱要自己洗,董武便沉了一下脸,道,"你胳膊上有伤,还是让我来,你别动。"
  董武手劲太大,宋篱可从来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地让他帮着擦了脸和擦了手。

  吃早饭时,杜氏眉开眼笑,道,"以为今天才会回来呢,没想到昨儿晚上就回来了。"
  吴旭道,"武郎做事,哪次不是又快又好的,又坐了昨儿午时的船,晚上就到了。"

  宋篱安静地坐在那里吃饭,董武不时给他夹一筷子咸菜,看两人小夫妻俩的这种柔情默默,杜氏就笑道,"武郎啊,你这小娘子昨儿晚上坐在房里等你,付婶儿二更了过去看,她房里还点着灯,你回来的时候,她可有睡了没有。"

  董武听杜氏这样说,便看向宋篱,宋篱一张脸马上涨得通红,想反驳两句,在舅舅舅母面前又不好反驳,只得把头低着沉默地吃饭。

  吃了早饭,董武带着宋篱回房又和他说了一阵话,大约就是他之后的打算什么的,宋篱认真听着,因为他既不会种地,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金丝草是什么,只得懵懵懂懂地不时点个头而已。想来董武也并不是要他给出谋划策,只是觉得家中大事说给他听听,算是对他的尊重吧!

  董武后来又和吴旭一起出门办事去了,宋篱便到杜氏的房里,一边听她唠叨些话,一边吃杨梅。
  这杨梅一个个都很大,紫红色,汁水很多,很甜。

  吴雪珍吃得满手满嘴都是乌紫的,宋篱看她那个样子直在心里摇头,吴雪珍这个样子,将来真的能够长成一个好姑娘么。

  一共有很大两筐子杨梅,杜氏便找了好些小篮子来,一个篮子里装一些,然后细数着这些应该送给哪些人。
  宋篱吃了几个杨梅便不吃了,也帮着杜氏装篮。

  杨梅不能久放,用小篮子装好后,一般人家杜氏就让下人去送了,重要的人家就自己亲自上门去送。
  下午雨又住了,天色亮堂起来,杜氏看宋篱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便道,"下午正好给大嫂家里送杨梅去,在她家坐一坐,宋篱,你就陪我一起去吧!多认识一些人,也是有好处的。"

  吴雪珍马上跟着答,"娘,我也要去。"
  杜氏把眼睛一横,道,"你看你吃得到处是汁水,这个丑样子如何出去见人,要去你婶婶家里,你今年就莫要再吃杨梅了。"
  吴雪珍权衡了一番,觉得还是吃杨梅比较实在,去大伯伯家里什么时候都行,便不求着要去了。
  宋篱却愁了眉,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够不去,不然去了又是听几个妇人唠叨,无趣又不敢表现出来,完全是折磨嘛。
  不过看杜氏那已经决定下来的模样,他就知道即使推脱也是不行的。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大家欠我一篇长评哦~~~~~
  第三十九章

  杜氏带着宋篱,还有小丫鬟去了她嘴里的大嫂家里。
  之后宋篱才知道杜氏嘴里的大嫂家便是吴锦文的家里。

  因为上次的事情,这次杜氏便租了轿子坐过去的,宋篱对坐轿子很不惯,杜氏让他坐进去的时候,他还觉得有点战战兢兢,毕竟从没有坐过,而且想到是被人抬着走,他的心里就有些疙瘩不大舒服。
  而在这里,轿子却是比马车更加普通的代步工具,有钱人家里不一定养着马车,但一定是养着轿夫的,并且这里也有专门租轿子的地方,用于像杜氏家里这种不养轿夫又要用轿子的人。

  坐在轿子里最开始挺忐忑,但过一阵宋篱就坐出意趣来了,觉得挺舒服,那样微微地有节奏的摇晃让他觉得就像是坐在摇篮里一样,很适合人养神,等轿子停了,杜氏从自己的轿子里下来后让他也下轿的时候,他差不多被摇得要睡着了。

  宋篱下轿,见他们停在一个院子里,这里已经是吴府里的前院里。
  吴府的前院两边都是轿房,用来放轿子,和供抬轿的轿夫休息的。
  在这一带,有些家本的人家里都是这种房屋格局与建制。

  吴家的管家婆子已经迎了上来,对杜氏道,"没想到奶奶过来了,夫人和姑娘们在后面阁子里坐着呢,已经让人去通报去了,您且和我过去吧!"
  说着,她又看到了站在杜氏身后的宋篱,宋篱一身简单的白蓝相间的衣裙,身上并无首饰,穿着过于朴素了些,而又无什么打扮,看起来比跟着一起过来提着杨梅的小丫头巧儿还穿得寒酸,不过,他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女子少有的洒脱与风流,长相漂亮,一双眼睛流露出一丝倦色,却又那般吸引人,长相虽还显稚嫩,但已经有一股即使大户人家千金也难有的镇定雅致的风采,即使他没有这副长相,也并不让人容易将他忽略。
  管家婆子也算是见惯各种各样的人的,而且不免地还有些势利眼,不过,看到宋篱却在心中不由得赞叹这个姑娘家真是个人物,现在还小,等以后长大了,定然更有一股惊才绝艳的风采,一点也不敢怠慢,马上就对杜氏询问道,"不知这位姑娘是奶奶的什么人,可真真是个漂亮的人儿啊!"

  杜氏就喜欢听人夸奖宋篱,喜笑颜开地道,"正是我那外甥武郎的新媳妇儿,孙大娘,你看看,是不是还过得去。"

  管家婆子在心里诧异了一下,董武时常会到吴家来,她自然是认识的,也一直晓得他没有娶妻,甚至她曾经还想把自家的侄女说媒给他,没想到他娶妻了,而且还娶了这么天仙样的小娘子。
  她上前两步就把宋篱的手握住了,拿起来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长相,又摸了摸他的手,一直看一直赞,道,"奶奶说什么话呢,这哪里是还过得去,我看天仙也就这样了,真不知你那外甥在哪里找了这么个小娘子来,要不是我这摸得实实在在的,我真要想这莫不是画里画的。"

  宋篱囧囧地站着任由面前的老妇人又看又摸,心想这里的妇人全都很好色啊,各个都是剽悍的人物。
  他虽然不耐让人这样看着,也只得受着,还要笑着答这位管家婆子,道,"大娘您过誉了。"

  杜氏也笑道,"孙大娘,您老就会说话,什么画里画的,尽是胡说,先且去看看你家太太才是。"

  孙大娘这才反应过来,放了宋篱的手,又打量了他一番,啧啧有声地感叹,吴家门房的几个男人也探头探脑地打量,再怎么看也有些无礼,杜氏因此而有些不高兴,赶紧拉着宋篱到自己身边,过了穿堂,往后面内院里去了。

  吴家的女人们坐在后面跨院里的阁子里,说是阁子,其实是很大的在花园边上的轩榭,她们正坐在一起边绣花样边说话谈天,也有一个小姑娘在玩的。
  杜氏一过去,就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妇人迎了过来,另外的几个女人也起了身,忙唤杜氏一起坐着吃果子玩。

  宋篱跟着杜氏进了阁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还是和董武赶紧回乡下去吧,不然跟着杜氏到处拜访夹在一堆堆女人们中过日子,这真是一种折磨啊。
  这种时候他倒羡慕起贾宝玉来,心想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像贾宝玉一般地那么喜欢和女人在一起呢,要是喜欢的话,这样被杜氏带着见各种女人倒会被他当成乐趣的。

  吴家的主母姓袁,是个很有福相的妇人,略微有点发胖,她搀着杜氏说了两句话,就又拉住了宋篱,仔细地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道,"六娘啊,这是哪家的闺女,啧啧,这长得如此水灵,莫不是你带来给我看看,要给我家礼文做媒呢?"
  她说着就笑起来,后面跟着的她的儿媳妇和女儿也跟着笑起来。

  杜氏也笑了,道,"哎,大嫂您这话晚说了一步,他已经是我那外甥武郎的媳妇儿了。"

  袁氏愣了一下,然后又打量了一阵宋篱,就道,"上次锦文回来就说武郎成亲了,我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急着成亲呢,我们家都不晓得有这回事呢,一点礼也没送,这可真是的,我还想着他怎么这点礼数也不明白,没给我家送个喜帖什么的,和着居然是这么漂亮的小娘子,难怪他要藏着掖着的就赶紧成亲了,估摸着不偷偷摸摸地媳妇儿被人抢去了……"

  袁氏说着就笑起来,大家也跟着一起笑,她拉着宋篱坐到一边的围榻上去,问他道,"多少岁了,叫什么名?"
  宋篱一直保持着礼貌的风度,此时答道,"十四了,叫宋篱。"宋篱其实不知道这身体到底是多少岁,但想古代女孩儿一般就十三到十五岁结婚,他说十四就正好。
  袁氏听后,又看了看他的脸和身段,对杜氏道,"她这模样真真是好,我就想着武郎那小子岁数也不小了怎么就一直不成亲,原来是等着找这模样的,亏得他找得到。哎,这也只能说是我家礼文没有福气,再给他说别人家的姑娘去吧!"

  宋篱没想到这位妇人是这么能说会道又搞笑的人物,大家都被她逗笑起来,他也只得跟着低头笑了笑。

  几人又说了几句,杜氏便道,"今天到大嫂这里来,是我家那个和武郎去窑云县来着,带回来一些窑云县的杨梅,我就想着得赶着新鲜赶紧给大嫂你家送些过来。"

  袁氏赶紧说她客气了,丫头灵儿力气也算很大了,提了那么大一篮子杨梅,怕是有十几斤,此时是吴家的丫头接过去提着的了,于是袁氏就让去洗一些来吃,又让给书房的儿子们送些过去。

  宋篱坐在那里挺无趣的,这里除了袁氏,还有两个挽着妇人发髻的女人,都低眉顺眼的,再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和一个只比吴雪珍大一点点的小女孩儿。
  想来那两个年轻妇人是袁氏的儿媳妇,一个是圆脸,说话细声细气,另一个是瓜子脸,长得挺漂亮,只是更怯懦了,打量宋篱也不敢明着看,只斜着眼看了几眼,就赶紧拿着手帕绞了绞,继续做绣活去了。

  那两个小姑娘也不是如吴雪珍一般地活泼可爱,都坐得很端正,没有大声说话,也不敢随意插话。
  宋篱打量一圈,觉得这家的女孩子估计都是被管得太严了,看来,袁氏看着非常和蔼,其实是对于治家很有一套的,对家中女眷很能管教。

  杨梅洗好用盘子装了端来,袁氏率先就拿了一个起来,却是递给宋篱,笑道,"来,这个大,宋篱你吃。"

  宋篱觉得挺不自在,杜氏笑着道,"武郎可疼着她了,大嫂你还怕她没这杨梅吃。"

  袁氏笑着嗔了一句,"这杨梅既是送我家来了,我这拿一个给她,便是我心疼她呢。可不是怕她连杨梅也没吃过。"

  宋篱一边道了谢,一边接过来放进嘴里吃了。
  袁氏自己又拿了一个吃了,道,"窑云的杨梅果真就是要甜一些,这个好。"
  她说着,这又才对媳妇和女儿们道,"你们婶婶亲自送来的呢,快吃吧,甜,好吃。"

  大家这才笑着吃起来。
  袁氏之后就和杜氏一起说话去了,宋篱拿了两个杨梅吃后便坐在那里神游天外,那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过来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嫂嫂,过来和我们坐着说话玩儿吧!"
  宋篱愣了一下,袁氏也听到吴钰文叫宋篱过去的话,便回头道,"去和她们玩儿吧。"
  宋篱这就被吴钰文拉着过去和她们一起坐下了。

  那位圆脸的小妇人拉着他坐在自己身边,露出个微笑来,声音很轻,道,"妹妹可会绣什么花样?"
  宋篱不着痕迹地把自己的手从她的手里抽出来,心想真是为难啊,他一点也不想吃这些女人的豆腐的,都是她们自己拉上来,摸上来的啊。于是露出颇苦恼的神色,答道,"我不会绣这些东西,每次都戳着手,所以就没学了。"

  大家看到宋篱那一副苦恼的样子,还以为他是为不会刺绣而苦恼,不由得想到听说乡下的女子在家都是做洗衣做饭种菜养家畜的粗活,一般都是不做刺绣的,不免就在心里把那份对他美貌的嫉妒减轻了,甚至还挺可怜他居然连刺绣都没学过。即使她长得漂亮,但毕竟是个乡下人,能怎么着呢。

  她们于是弃刺绣的花样又说起打牌来,再就是所看的戏,宋篱这些都不知道,只能颇无奈地听着,又想别的事情去了……

  又过了一阵,窗外的云层渐渐散开了些,太阳洒下了些明媚的光线,将花园里的植物照得在太阳里闪闪发光,一片片的绿叶绿得像是能够滴出绿色来。

  宋篱听她们说话也无趣,注意力慢慢就放到窗外的园子里去了,他甚至看到一只白色的蝴蝶在园子里翩翩飞过,他看着那只蝴蝶入了迷,当被一个声音打扰地回过神来时发现屋子里多出两个人来还诧异了一下。

  吴锦文和他的幺弟吴礼文从外面进来,吴锦文一眼就看到了和他母亲坐在一起的杜氏,然后目光一偏,便看见了坐在窗户边上椅子里的宋篱,他的妻子也坐在那里,还有弟媳,以及两个妹妹,她们都穿着鲜艳的春衣,金钗环佩,却无一人似宋篱一般地出色,宋篱似乎并没有注意屋子里,她一脸专注地望着窗外的园子,吴锦文顺着他的方向看过去,看见了一只白色的蝴蝶,在阳光下,那白色的蝴蝶身上浮着一层金色的光,每扇动一次翅膀,就像是金色的光芒跳动着抖落了一身金粉,但那蝴蝶再美,却没有宋篱那般静静地坐在那里动人。
  他不由得痴了一下,然后赶紧回过神来,对他母亲行了礼,又对杜氏问了好。
  倒是吴礼文,先是问候了母亲和杜氏,因注意到大哥的不对劲才看过去,看到宋篱,他便叫了一声,道,"母亲,这是哪一家的漂亮妹妹?"

  宋篱便是被他这一声给从发呆里叫醒过来的。

  第四十章

  吴礼文只得十四五岁,性格活泼好动,因是家中幺子便也没有受太多束缚,故而言语也就有些肆无忌惮了。

  他刚说完,就被他母亲给骂了一句,"这是你董武哥新娶的娘子,是你嫂嫂,你这小子,又来乱说。"

  吴礼文脸上的神色很明显地变了一下,失望非常明显,道,"是董武哥的娘子啊!"

  他说完,似乎又想到什么,脸上马上又现出高兴的神色,问宋篱道,"你家可有还没有出嫁的姐姐妹妹?"

  宋篱无语地看着他,答道,"没有姐姐妹妹。"

  他又是一惊,瞪大了眼,"怎么会没有姐姐妹妹呢,难道你家只你一个么?"

  宋篱点头,"是啊!"

  袁氏看自己幺子这幅模样,起身就给了他一个栗子,骂道,"就知道胡闹,今天的书可有好好读了?"
  吴礼文笑着看向吴锦文,道,"你问大哥,我今天的文章写得很好呢,夫子还夸了我。"

  袁氏看向吴锦文,吴锦文回道,"他那个样子,得了夫子的夸奖就不得了了,什么时候你拿去父亲夸奖你了,你再来这般高兴吧!"

  他们一家人在这里和乐融融地说话,杜氏也准备要告辞了,正要起身,袁氏就发话了,"六娘啊,你好不容易带着宋篱来一次,在我家里吃了晚饭再走吧!"

  杜氏赶紧道,"只送了那么些杨梅来,就在大嫂你家叨扰一顿饭,这怎么成?而且家里还没有人管着呢,小珍那丫头,我不在,她是只知道玩的,我是真的要赶着回去了。"

  袁氏笑道,"哪里用着这样赶,你家里自有下人管着小珍,饿不到她,且在我家里用了晚饭再走,我看着宋篱这小娘子喜欢得紧,实在是要留她在我家吃一顿的。"

  宋篱知道自己作为晚辈不该插话,便一直坐在一边听着并没有出声,吴锦文侧过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目光瞬时对上了,宋篱对他露出个礼貌地笑容来,吴锦文却心中跳了一跳,又看到了坐在宋篱旁边椅子上的自己的妻子,不由得心中起了一层莫名的难过。
  杜氏一味要走,吴锦文便也劝道,"婶婶好些日子没在我家留饭了,且留下来吧!"

  宋篱是想回去的,杜氏此时却只得应着留下来吃晚饭了,才刚答应,外面就过来了一个下人在门口道,"太太,那个董少爷来了,说是有事情来找他娘子回去。"

  她这样一说,杜氏就笑道,"我说了吧,武郎可疼着他这小娘子了,半日不见就想得慌,我看,我还是得回去了,再过两日,家里闲下来些,定然来陪着大嫂你说整日的话,午饭晚饭都在你家叨扰。"

  袁氏起身过去拉起宋篱的手,道,"这模样就是生得讨喜,我还想多看些时辰呢,董武那小子,就赶着来接你回去了。"

  宋篱只好答道,"他估计是真有什么事情吧!太太想看我,我以后定然跟着舅母常来。"

  她笑着拍了拍宋篱的手,又对外面的下人道,"去把家里的点心饼子装些来。厨房里养着的螃蟹也给捡几只来。"
  她说着又回头对杜氏道,"那螃蟹是前几日别人送的,现在这时节螃蟹少又不太肥,也就是吃着解解馋而已,六娘你且带回去几只做着吃。"

  杜氏赶紧道了谢。

  因董武来了,大家一起送了杜氏和宋篱出门去,袁氏边走就边交代宋篱,让他以后经常来她家玩,董武来的时候,尽可跟着他一起来。
  宋篱应着,心想还是少来地好,不然她们实在热情地让人吃不消。见到吴礼文和吴锦文走在后面,吴礼文一直在和吴锦文说什么话,话语恣意,神色上还带着一点天真,不由得便有些感叹,要是他不是男扮女装的话,是不是可以更加恣意一些。不过,马上他又否定了这个设想,毕竟,要是他不是作为董武的妻子的身份,他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又如何能够生活下去,也许只能沦为乞丐了。
  所以,所有的自由都是有限制的,世界上永远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情。

  董武在前面屋子里站着等,看到一行人过来,赶紧迎了上去。
  袁氏看到他就马上笑话他道,"哟,武郎啊,你这小娘子才刚来我家里呢,怕我这老婆子把她吃了不成,你这么快就找来了,要把她带回去。"

  宋篱微微低着头,因为这种时候,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低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神色还能够干什么,董武看向他,就想上前把他带到自己身边来,回答袁氏道,"伯母说笑了,家里有事情,我和他明日就要回去了,所以想赶着今天这点时间带他去买点东西,这才上门来打扰了。"

  宋篱听董武这样答,便抬头看了他一眼,心想总算可以回去了,虽然家里人少也无什么新鲜的事情,但是却比在这县城里总是在女人堆里混着好。而且,说实在的,他挺想念春英的。

  袁氏叹道,"怎么明日就要回去了么,要是不是急事在城里多住几天也好啊!"

  董武回道,"这雨就这几天就要过去了,家里留了不少事情要做,要是再不回去,怕是家里都得长霉了。"

  于是袁氏便也不好再说什么话,只拉着宋篱又拍了拍他的手,看他沉默又温顺,心里还颇可惜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不是自己的儿媳妇。

  杜氏袁氏和一干女人说了一席话,那边董武便又和吴锦文吴礼文客套了几句,吴礼文一脸羡慕地望着董武,道,"董武哥,你这在哪里找到了这么漂亮的小娘子,她家真没有姐妹了么?"
  吴锦文无奈地斥责了他弟弟一句,"你就知道胡说,不好好念书,整日里脑子就想这些。"
  董武道,"他的确是没姐妹的。我和他是缘分,你以后也会有你自己的缘分。"
  吴礼文道,"你这像算命先生说的话。"
  吴锦文回头看了宋篱一眼,宋篱正低头听别人说话,一张侧脸漂亮里带着温柔和和顺,让人无限怜爱,他想对董武说让他好好爱护宋篱,她身子弱,别让她太劳累,像是打井水这种力气活,她做起来很费劲,不小心还会掉进井里去了,千万莫再要她做了,不过,他看向董武时,发现董武也在看宋篱,目光柔和又温暖,满是爱意,他这才明白,他是没有立场对董武做任何交代的。

  杜氏和袁氏之间的话总算是说完了,宋篱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出吴府的大门了。

  刚才送杜氏和宋篱过来的轿子早已离开,此时是吴府的轿子把杜氏送回去了,董武带着宋篱步行出了门,董武说要去街上买些东西明日回去时带回去。

  在这里,对女人的束缚并不是很严,只是,夫妻俩出门,在街上牵着手走的也是不多的,更多的是女人略微要走在男人后面一些。
  所以,董武牵着宋篱的手走在街上,加上宋篱又长相很惹人,便引来了不少目光。

  董武并不在乎这些来自陌生人的眼光,牵着宋篱走进一家店面颇宽敞雅致的店里。
  宋篱好奇地看了看,道,"在这里来买什么呢?"
  董武柔声答道,"你不是说想要有只洞箫,你且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宋篱目光闪了一下,其实他觉得洞箫只是一种闲暇的休闲品,根本不是生活之必须,董武最近把钱买了地,而且还向舅舅家里借了钱,哪里有闲钱来给他买这种东西,便不想进店子,拉了拉董武的手,道,"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也不是特别需要这个?"

  董武看向他,握着他的手紧了紧,道,"也没给你买别的,一只洞箫还是买得起的,就看看吧!"

  宋篱依然犹豫,董武已经拉着他过去问里面的伙计了。
  宋篱的心思董武自然是明白的,不由得就有些心酸,想以后一定要挣钱让宋篱过上好日子,不要让他连一只洞箫都舍不得买。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用来感谢 liguorong329 亲爱的的长评的二更。
  第四十一章

  这家店里除了卖一应乐器,还卖一些书画和文房四宝,店面很大,站在里面,宋篱不由得心生一种怀念向往。
  他虽然和董武在乡下过着农村生活,但说到底,宋篱也算是个书生文化人,比起每日打扫做饭,和女人厮混,他自然会更向往诗书笔墨相对,有乐音绕耳的更加高雅一些的日子。
  于是,站在这间店子里,闻着里面的浅浅墨香与纸香,宋篱神色不自主就会流露出一丝向往之色。

  董武一直注意着宋篱,自然能够感受到他的心情的变化,他一向是知道宋篱读书多的,想到他以前在家里定然是饱读诗书,现在跟着他,心中一定也依然是向往以前的生活吧!
  董武心中不可避免起了一丝苦涩和疼惜,苦涩自己终究并不能让宋篱过他向往的生活,疼惜他的遭遇和温柔。

  董武和宋篱的穿着实在算不上好,至少不如一般进这一家店的人的穿着打扮。
  店子里有两个伙计,其中一个在招呼着一个书生样的客人,另外一个闲着的伙计要不是看着宋篱长得漂亮根本不乐意来招待两人,毕竟看董武和宋篱的衣着打扮实在不像是来逛这种店子的人士。

  那伙计也就十来岁,多盯着宋篱看了两眼,语气还算客气温和,道,"两位是想看看什么?"
  宋篱抬头看了看董武,董武握着他的手,对那伙计道,"想看看洞箫,你们这里可有么?"

  那伙计心想这两人居然是来看洞箫的,本以为是看看纸笔的,他将两人带着过了一道门,进到旁边一间房里,里面有放着各式乐器,笙箫管笛、琵琶、胡琴、古琴、扬琴等一应俱全,有普通的一般质量的,也有稍微好些,更好的名贵的便是收起来的,贵客来了才拿出来,宋篱一一看过去,手摸了一下放在架子上的扬琴,扬琴发出一声清越的声音,那位伙计马上上前说道,"这是扬琴,是用来敲的。"
  他以为宋篱并不知道怎么使用乐器,故而才来提醒。

  宋篱回头看了他一眼,心想我自然知道胡琴是用来敲的,看这伙计狗眼看人低,他也实在不想和他多说,便走到放着竹箫的地方,从上面拿了一支起来。
  竹箫深褐色,颜色圆润,触之光洁温润,握在手里,宋篱似乎就又回到了以前那种被母亲督促着吹奏的日子,他家的公寓在学校最后面一栋教师宿舍里,楼上有一位弹古筝的女老师,每天晚上她都在家里弹奏,宋篱也会站在阳台上,阳台外面便是一株高大的梧桐树,梧桐花开放的时节里,他家全是梧桐花的香味,他便拿起洞箫来,和着那位阿姨的琴音奏一曲《梅花三弄》。

  宋篱抚摸了那竹箫一阵,他现在的手还带着孩子的圆润,洁白漂亮,他微微垂下长长的眼睫,将竹箫拿起来轻轻吹奏了几声,试音之后觉得音色还好。
  这时太阳又从云层里钻出来了,明媚的金色光芒从窗户处照进来,正照在屋子里一盆修剪漂亮的海棠花的盆景上,宋篱站在旁边,身上也染上了一层太阳的柔和光晕,他轻轻吹奏起来。
  箫声圆润轻柔,带着一种辽远的幽静,又典雅高贵,如从春来,从青山绿水之间飘出,带着花的香味,和水的气息,不由得让人沉醉其中,在那飘渺轻柔的乐音里心也变得柔软了,如同所处不是这一间红尘纷繁里的房间,而是在山水之间,在云彩之上,人能够随风飘舞起来……

  宋篱只吹奏了短短几分钟,这个身体平素并没有练习吹奏,故而很快就有些心力不足之感,他将洞箫从嘴边拿下来,看向董武,董武正痴痴地望着他。

  红唇轻触竹箫,洁白的手指动作着,董武看着宋篱,就已然痴了,等宋篱望向他,他才回过神来,露出赞叹的微笑,道,"你吹很好!"

  宋篱觉得自己技拙了,被他赞扬倒有些赧颜,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比任何胭脂都来得漂亮,道,"太久没有吹过,刚才便觉得气有些不顺,需要多多练习才行,要是你喜欢听,等我练好了再吹几首拿手的给你听。"

  董武真想上前拥抱住他,但他却并不能,只能站在那里,默默地望着他露出柔和的微笑。

  那位伙计听着宋篱的吹奏,再配上他的长相,实在是一种享受,不由得也没有了刚才的那种轻慢,正要上前去再为他介绍几支更好的,一个声音就响起了,"姑娘刚才所奏真是妙,空山幽兰,幽山明月,名花吐蕊,也莫过于此了。"

  因这声音,宋篱和董武都看过去,那位伙计也唤了一声,"二少爷。"
  宋篱往董武身边走了一步,对走进来的杜晟道,"你这是谬赞了,我多时不曾吹过,刚才只觉得气力不足,实在难入大家之耳。只是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也来买乐器么?"

  董武却不知宋篱和这位走进来的翩翩佳公子认识,不由得神色沉了一沉。
  宋篱对男人却并无任何防备,和杜晟说话,也并不似女子有所回避,反而落落大方,似是对着熟识好友一般。

  杜晟为此感觉很是亲切和欢喜,宋篱虽然一身简单的细布衣裙,手捧洞箫吹奏时却如倾国名花一般地让人神迷沉醉,让人不由迷恋,只是,看和宋篱在一起的高大男人,看两人眼神话语间的亲密,可想得到这个男人该是那位娶了宋篱的粗鲁男人了,杜晟看到董武一身粗布青衣,不由得心生一股轻慢和厌恶,心想他这样一个粗人,如何能够娶了这么漂亮且有风情又甚是高雅的女子,他简直是对宋篱的一种侮辱,真是鲜花插在牛粪上啊。

  杜晟心中虽然不喜董武,但面上并没有表示出来,只是一味将董武无视了而已,走到宋篱身边话语亲切地道,"我是来这里查看查看的,并不是来买东西。不知你手臂上的伤可好些了,那些药还有些用处吧?"

  宋篱没想到他是这一家店的老板,他问起他的伤,其实宋篱挺感激他给送了那么好用的药,毕竟,要是他不送药来,让他一直用医馆里给开的药伤也能好,只不过伤会好得慢些,而且更痛些,于是不由得就对杜晟有好感,朝他露出微笑,答道,"已经好多了,真是谢谢你了,你送来的药非常好用,只是怕太贵重了,不大好意思受用。"

  杜晟看宋篱对他这般亲切,自然心下更是舒爽,高兴道,"那药有用就好,若是用完了,我再让人给你送去。"

  宋篱赶紧摆摆手,"不用了,我明天就和董武一起回乡下家里去了,不过是皮外伤而已,得你两盒药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够再要。"

  宋篱说到董武是便又向董武挨了挨,还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依赖和温情,杜晟看到自然心里便起了层疙瘩,心想,他不过是个庄稼汉而已,何德何能能够得你这般的缱绻温柔相待。
  说道,"能用钱买下的都不是真正贵重的东西,还是你的伤要紧,千万不要在药上计较了,毕竟要是留了疤可就不好了。怎么不再城里再多住些时日呢,把伤养好了再回去也好啊,毕竟城里的大夫好些。"

  宋篱能够感受到董武在不高兴,他开始并没有在意,之后才想到自己是他的媳妇儿,这样和男人说话,估计他的确会计较一下的。于是赶紧答杜晟道,"家里有很多事情要做呢,真要回去了。你的好意我和我……"宋篱说着,拿眼睛看了看董武,才很别扭地说出接下来的名词,"……我夫君都心领了,很感谢你。"

  杜晟目光闪动了一下,此时才看向董武,心想宋篱的手是用来奏曲子的,嘴是用来说出好听的声音的,长得这般美丽只需坐在那里便让人赏心悦目了,但这个乡下粗鲁的男人却是她的丈夫,要带她回乡下去干活计。
  杜晟心里的确很难受,想对董武说两句挑衅之词,董武却已经一手搂住了宋篱的肩膀,先下手为强了,道,"拙荆得你的药,真的很感谢。只是,他过不惯城里喧嚷又人心叵测的日子,还是回乡下家里比较闲适,那样,心情好了,自然于养伤有利,想必伤也能够早日好起来。"

  宋篱没想到董武说出如此的话来,他这时说人心叵测,不就是指杜晟人心叵测吗?

  杜晟脸色果真变了一变,宋篱不想出什么事,就赶紧拉着董武道,"董武,挑一只竹箫了我们就走吧,不是还要再买些东西带回家,春英姐还说喜欢一家的胭脂,我想给她带一盒回去,你觉得呢?"

  董武自然说好,宋篱又有些歉意地对杜晟道,"我们今日有事情要忙,以后若是再有时间,再聊吧!谢谢你对我的伤的关心了。"

  杜晟说道,"你喜欢洞箫,这家店里有一支上好的碧玉箫才能够配得上你的,我且让人去取来予你。"

  宋篱赶紧摇头,"真是很抱歉,那个,其实,我们没有带多少钱,就准备买一支便宜的就行了,你千万别去拿什么好的来。"

  杜晟为宋篱所表现出的洒脱与坦诚在心中起了一丝惊诧,道,"洞箫送知音自是应该的,如何能够谈到钱。"

  宋篱却是笑了,道,"这世间种种事,说是有因必有果,其实如何不能说成是一场场各式交易,你要是送我洞箫,我真无可以交换给你的东西,我们能够出得起的钱也只够买一支便宜的,拿自己有金钱能力可以得到的东西,不心生其余幻想,容易满足,这样才是让人心安的,人心能安才是人的福分,所以,你千万不要送洞箫给我,那样,岂不是让我人心不安,从此不能过上幸福安宁的日子么?"

  宋篱一番话自然不仅是说他自己,也是说杜晟,让杜晟不要想不能要的东西。
  杜晟不曾想到宋篱看起来小小年纪,已经将世事看得如此通透,于是只得笑一声,道,"为了你的安然,那只得让宝珠蒙尘,这洞箫不得知音者了。"

  宋篱摇头道,"且不要这样说,我实在只是闲来无事吹奏着让董武高兴高兴而已,实在不是什么曲艺高明的人,说什么宝珠蒙尘,洞箫难觅知音真是让我汗颜了。"

  宋篱已经眉头微皱了,不想再和杜晟说话,于是拉了董武,自己站在董武身侧,几乎整个身子要躲到董武身后去,杜晟看他这样,自然心中又是一阵怅然,心想难道她真的一心都在她的丈夫身上么,便只得不再说话了。

  宋篱过去问了几支竹箫的价格,拿了最便宜的那一支试了试音,又垫着脚尖对董武说悄悄话,"要是钱不够就不买了吧!"
  宋篱的确觉得这个挺贵,至少可供家里买很多盐和糖了,而且是要卖上百斤杏子才能买这么个玩意儿,他的确挺心疼董武的钱的。

  董武朝他露出个笑容来,"没关系,买吧!"

  宋篱将最便宜的那一支递给伙计,说要买,这种伙计都又聪明又人精,如何看不出他家二少爷对那漂亮小娘子有些意思,拿着那竹箫让他们去前面柜台掌柜处付账时异常客气,毫不嫌弃对方拿着那只最便宜的竹箫摩挲了又摩挲,分明是嫌依然贵了些,要是平常遇到这样的客人,他们这种伙计只会是斜眼看人让对方爱买不买的,才不会特意招待。

  倒是杜晟在后面深深叹了口气,只恨相遇不是在宋篱未嫁之前。

  董武拿钱出来买下了那只竹箫,出门时宋篱再向杜晟道了一次别,就主动握上董武的手,满脸笑容地望着董武,眼里满是喜悦和温柔。

  杜晟站在窗口看着,心碎了一地,觉得大街上的阳光虽然明媚却也让人心情抑郁。
  也许他之前只是觉得宋篱漂亮又有很特别的气质,现在却是心陷其中了,也许永远都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才更加让人挂念,尤其是见到董武之后,他就越发觉得董武那种高高大大的粗鲁的乡下人配不上宋篱,于是心中的心结就愈深,越发拔不出来。

  本来他给母亲过完生辰马上就该回云州城去了,但因为宋篱之事,他又在这里逗留了好些天。
  当天晚上,他实在是无法静坐了,在书房里画画,将他这日所见宋篱吹箫的场景画了下来,自然是把站在宋篱旁边的董武画成了自己,也算是心里平衡了些。
  看着画,便就更想宋篱,想他的真人比这画自然是更好看的,且有风情,还自有他的风度和智慧。

  杜晟长叹口气,将自己最喜欢的一支紫竹洞箫拿出来吹奏了一曲,曲子全是缠绵之意,又站在窗边发了一阵痴,叫来小厮,将最后一盒药膏和这支洞箫包起来,让送到董武舅舅家里去交给宋篱。

  第四十二章

  宋篱和董武从店铺里出来,两人又去买了一些物品,从卖陶瓷的摊子前走过,宋篱多看了几眼,董武便问道,"有想要的么?"

  宋篱其实是想买一个矮花瓶回去插花,这样便也不用把董武那只从他父亲手里传下来的笔洗拿来做花瓶了。
  "也没什么,就是想买一只圆肚花瓶。"

  这是一个街道尽头巷子里的小铺子,卖的都是一些便宜货,每样东西上面都有些瑕疵,价格也非常便宜,宋篱蹲在摊子前面看过去看过来,老板娘在旁边提醒道,"都很便宜,小娘子何必挑地这么精细。"

  宋篱以前和母亲一起过日子也有苦过的时候,她母亲未婚生子,又和已婚的有钱男人纠缠不清,怎么看怎么是给人做情妇的,并且他母亲所在的学校很多人都在背地里这般说他母亲,但他母亲虽然坐实了给人当情妇的名,却并没有从他父亲那里要什么钱,宋篱和他母亲日子过得简单,甚至因他母亲对他要求太严格,在他的教育上面很舍得花钱,便在别的地方过得非常简朴,有时候他甚至要和他母亲在地摊上淘非常便宜的东西过日子,此时蹲在地上看陶瓷,他不由得便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神情便有些呆愣。

  老板娘的话让他回过神来,他看了看旁边的董武,董武一脸包容的神色,想来是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宋篱又仔细看了一番地上堆着的东西,实在没有一个是完好的,全都有瑕疵,便对那老板娘道,"是不是好些的都被人选走了,这里没有好些的了么?"

  老板娘笑道,"我家都是卖次等品的,好的哪里会拿到这里来卖。"
  宋篱却看到一边放了一只打破了颈的圆肚矮花瓶,釉色淡青,胎质细腻,一看就比其他的好看很多,那种淡青的釉色让宋篱很是着迷,他想要是不是被打破了该是上等品才对,便也不会放在这里卖了,此时看到它,很有种有缘的感觉,便指着它问道,"这花瓶多少钱呢?"
  那老板娘看过去,道,"坏成这个样子了,小娘子是要买么,这口很容易割伤手,该是没有什么用处的,我准备拿去扔了,你要是要要,直接拿去就行了,不要钱。"

  宋篱听她说不要钱,眼睛瞬间就亮了一下,喜笑颜开,"那真是谢谢你了,我们真拿走了啊!"

  对方把那打破了颈的花瓶递过来,董武接住了,宋篱起身和董武离开,走了两步宋篱还回头对那位老板娘挥手,"谢谢你了。"
  对方没想到这个漂亮小娘子这么热情,也跟着他学着挥了挥手,道,"客气什么,小娘子以后还要这破了的花瓶,我这里经常就有,来拿就是,不收你钱。"

  宋篱笑吟吟地应了,对董武道,"这花瓶挺好看的,即使没有了颈,也还不错,是不是?"
  董武一手提着别的东西,一手拿着这花瓶,宋篱伸手要把花瓶接过去,董武却不给他,道,"这颈口锋利着呢,你不要拿,把手割到了。"

  宋篱于是只得拿过他手里提着的另一包东西。
  两人走在夕阳的暖融融的光里,影子被拉得非常长,映在巷子里,交织在一起。
  董武走在宋篱身边,默默地注视他柔和的侧脸,道,"在这花瓶外面用细竹篾编一个框包起来,想来颈口就不会扎手了,只是你喜欢这釉色,被竹篾挡住了,怕是看不到了。"

  宋篱没想到董武明白自己是喜欢这釉色,他回头看着他笑道,"能用就好,我不在意的。"
  董武其实想说以后可以买好的这种花瓶给他,但看宋篱那白得了一只花瓶的高兴样子就没有说出口,心中泛起一股淡淡的心酸和心疼。

  宋篱和董武找到了春英所说的那一家胭脂店,进去问之后才知道价格并不便宜,宋篱想想最后并没有买,和董武一起回舅舅家的时候,宋篱便道,"没想到那些女人用的东西挺贵的。"
  董武低声"嗯"了一声,没有接别的话,不能给喜欢的人买他想要的东西,这对于董武来说是很难受的事情,宋篱的乖巧和懂事更让他觉得愧疚,其实宋篱现在还处在淘气的年龄才对,但他却已经来分担他的生活,并且给予理解和支持了。更何况今日遇上杜晟,董武如何看不出那位贵气的公子对宋篱有意,宋篱之后应该也是明白了,所以才那样回绝他,董武因此产生的并不是高兴的情绪,反倒心里很不舒服。
  虽然宋篱是他的小娘子,但是,他知道宋篱是男人,而且还是个饱读诗书多才多艺的男人,以前在家定然还是过的大家少爷的日子,现在宋篱给他做娘子,董武自然是尊重他的,心中虽然因为宋篱和别的男人关系亲近而很不高兴,但是却并没有生宋篱的气,也不会朝他发脾气,只是,心中的那种憋闷一直无法消散就是了。

  两人回到舅舅家时天色已经晚了,西天边的晚霞也褪得只剩下浅淡的一层橙色,很快的功夫,那橙色也褪尽了,变成了青灰色,夜晚马上就要降临了。

  两人将买的东西放回房间里,舅母杜氏已经让小丫鬟来叫两人去用晚饭,饭桌上,杜氏问起董武明日就回去的事情,本还想留董武和宋篱再住两天,至少等天大晴了再回去,但董武已经决定了,说家里的各种事情都需要做,等天放晴了各种事情便会接踵而至,会更忙,所以第二天就要回去。
  杜氏便也不好再留,只让家里下人去收了一些东西整理好,让第二天两人回去时带回去。

  晚饭后,董武又和舅舅说了些话才回房去,杜氏也在宋篱房里交代他一些事情,大多是让他好好养着手臂上的伤,然后便是旁敲侧击地交代他要谨守妇道的。

  宋篱听着,不时应一两句,很听话的样子,杜氏对此十分满意,见董武进屋来,这才离开了。

  两人洗漱之后,董武便让宋篱上床先睡,他把一应东西收拾好,准备第二天一大早就回家。

  宋篱拥着被子坐在床上,看着董武专心做事,董武没说话,宋篱也跟着沉默了一阵,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给董武解释解释。

  从买竹箫的店子里出来,董武似乎就不太高兴了,宋篱最开始还并没有注意,之后却是感受到了的。
  宋篱也算心思很细腻的人,仔细想想就能够明白董武在为什么事情不高兴。
  董武不高兴,他心里便也跟着发闷起来,居然还因此升起了歉疚之意。

  宋篱拥着被子想了一阵,看董武将他的衣服叠好用包袱包裹起来,然后放进箱子里,那样仔细又细心的动作,让宋篱能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董武对他的在乎和喜欢。
  宋篱不由得心动了,此时他并不明白自己是否已经对董武有了除兄弟之外的另外的感情,但是,他的潜意识里已经在为此辩驳,爱无分国界,无分信仰,不分性别……

  宋篱忐忑了一番,突然开口说道,"董武,那个……我们今天买竹箫时遇到的那个人,我和他并不熟悉,只是我手上的伤是他的马车给造成的,他给送了药来,所以,我今天才多和他说了一些话,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胡思乱想。"

  宋篱说这一句话的确是想了又想的,他这样说,他自己明白,是他已经从自己的身份上对董武妥协了,他不希望董武想他和别的男人暧昧勾搭,当然,宋篱其实认为自己和任何男人说话都不过分,因为他自己本身就是个男人,只是,这样却会让董武不高兴,于是他只能给予解释。

  董武收拾好箱子回过头来,看着宋篱坐在床上的身影。
  油灯放在房间中间的桌子上,挂着床帐的床上光线很暗,让宋篱的面影也蒙着一层黯淡,董武静静地注视了他几秒,这才走到床边去,在床沿上坐下来,宋篱一双黑黑的眼睛望向他,里面是深邃的黑,董武从里面看不出宋篱在想些什么,但是他明白,宋篱在乎他。
  董武突然伸手将宋篱拉过去抱住了,宋篱一惊,伸手便要推他,但在手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又停住了,他听董武沉痛的声音说道,"宋篱,对不起……对不起……"

  董武的手臂那么有力,紧紧箍着他的身体让他觉得骨头也犯疼,但是,就是这种禁锢,却让他心安了,因为这个怀抱同样也可以供他依靠。但董武的话语却让宋篱很诧异,且心痛,不由得伸手环抱住他的背轻轻摸了摸,"为什么和我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啊。"

  董武并没有及时回答他,而是沉默了。
  宋篱觉得自己能够听到董武的心跳声,怦怦怦地跳着,鼓动着他的耳膜,还有窗外的风轻轻地吹过,树叶发出刷刷刷的声音……
  他一瞬间心变得异常柔软,抱住董武将头靠在了他的身上。

  董武的声音里含着痛苦,在他的耳边响起,"是我对不住你,我将你束在我的身边,却给不起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宋篱呆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愣愣地抬起头来看董武的脸,油灯的光芒浅淡,董武的脸在黯淡的光线里有一种深沉的悲伤,让他的人也在这一刻显得异常脆弱,这还是宋篱第一次见到董武脆弱的时候,他想到董武曾说过的他早年便父母双亡了,一直一个人过日子,即使董武看起来坚强又沉稳,但他明白,人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是不是在那些孤寂而冰冷的夜里,董武也曾经整夜无眠,尝尽孤独寂寞,这时候,他才想到,董武是不是比他的生活还要来得难过,毕竟他的母亲是在他十七岁时才去世,而他的父亲虽然并不是特别疼他,却是在的。
  他第一次对董武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心疼起他来,是啊,这个世界上,无论是多么强大的人,心都是柔软的,是需要别人的呵护的。

  宋篱不由得伸手抚上董武的脸,深深地注视着他,他的眼睛那样黑,看着董武的时候,郑重又疼惜的神色让他似乎看着他面前以及以后的全部世界,道,"你没有给不起我想要的东西,正好相反,你给了我最想要却一直没有得到的东西,有了这个东西,才让我有心想要好好活下去。"

  董武给了他一个温暖的家,给予了他安定的生活以及活下去的希望和毅力,宋篱至今从没有做过关于他死时的噩梦,虽然那时候的记忆那般深刻,但是他却从不会去回想,也不曾让它来入梦,因为,对于他来说,死亡从不是噩梦,反正那时候他也并没有特别的想活下去的意志力,在他的潜意识里,他甚至认为死了倒好,一切都解脱了,反而是梦到以前的同父异母的哥哥们,亲人之间关系的浅淡,为了金钱与利益而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痛下杀手让他总是不能忘怀,以至于做梦的时候也异常难受。
  物质上的清贫对于宋篱来说从来不是问题,而人情的凉薄和来自亲人的背叛才是最痛苦的事情,是他噩梦的来源。

  "你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家,让我知道这个世界是好的,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不用担心背叛,这便是我最想要的,别的东西,都是可以挣来的,即使没有,也没有关系……"宋篱说着,黑黑的眸子如同一块黑色的暖玉,让董武心突然暖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在宋篱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喉咙里哽住了一些东西,那是他想对宋篱说的话,想对他说定然一生也不会负他,想对他说生生死死可以让他依靠,想对他说会让他过上好日子,想对他说让他不要想以前的不高兴的事情……但是,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那些话被他哽在了心里,会永生难忘。

  第四十三章

  董武东西收拾地差不多了,正要准备睡觉,外面付婶儿便来说杜氏找他,让他过去一下。
  董武和宋篱都不明白是什么事情,董武对宋篱说道,"你先睡吧,我过去一会儿。"
  宋篱应了,便也在床上躺了下来,房里点着灯,他望着在油灯边上飞舞的小飞蛾发呆,并不能睡着。

  董武出了房间把门带上了才出去,问等在外面的付婶儿道,"什么事舅母现在找我?"
  已经要睡觉了,杜氏找他的确很奇怪。

  付婶儿瞅了董武两眼,小声道,"是有人拿了东西来要送给你家小娘子,夫人便让你过去,这事不想让你那小娘子知道。"
  付婶儿作为一个眼观四路耳听八方的八卦妇人,如何能够不明白宋篱那种漂亮的人会很能够惹上男人的,只是没想到他才来住这么几天,已经有男人让送箫过来了,这怎么看怎么不正常。

  付婶儿的话让董武一愣,脚步也为之一顿,道,"什么人送什么东西过来。"
  付婶儿道,"夫人在前面屋子里把人给阻住了,你过去看看就明白。"

  董武脸上表情没有太大变化,心中却沉了沉,只是,他是相信宋篱的清白的,更何况刚才宋篱还对他说了那么动情的话,说他给了他一个家,这是他最想要的,宋篱这种话已经表示了宋篱从心里承认了他和他是一家人,愿意做他的妻子。
  而且,宋篱并不是一个热爱虚荣,追求富贵荣华的人,他那样单纯美好,实在没有可能去故意招惹别人。

  董武跟着付婶儿到了前面的堂屋里,杜氏正坐在那里,看到董武从门口进来,就马上站了起来,道,"可来了。这位是李照凛李爷,是杜家那边的人,为你那小娘子胳膊上的伤,他又给送了一盒药来。"

  对于杜家二少爷总是来勾搭宋篱,杜氏是很有罪恶感的,毕竟,是因为宋篱救她女儿才惹上了杜家二少爷。
  若是杜家二少爷和宋篱之间有什么,这件事无论怎么看,别人都会认为杜氏在中间给起了一定作用,此时董武回来了,而杜家二少爷又派人来送东西,杜氏便不能再做主了,赶紧让董武来处理,而她在这件事情上面对董武时是有一点心虚的。就怕董武从此认为她是一个不好的舅母,从而对她有意见。

  李照凛本也是坐着在喝茶,董武来了,他便也站起了身。
  杜晟对宋篱有意,宋篱已经是有夫之妇,而且他自己也已经说了亲,自然不能让更多人知道这事,送药过来,一直就是他自己来,或者让最亲近的他自己的从人送来,李照凛是他贴身小厮,而且他也知道宋篱的事情,这次自然就是他来送东西。

  李照凛也想到了,杜晟让他来送药估计对方会收,送一只洞箫,对方怎么可能收,而且,他也料到了是定然见不到那位让他家少爷魂牵梦绕但已经是别□子的漂亮小娘子的。

  李照凛对董武拱了拱手,道,"我家二少爷让我把这药给送来,希望尊夫人的伤处能够快些好。"说着,将那药递给了董武,又拿出用上好织锦做的长袋,看形状,里面装的只能是洞箫,他一边呈给董武一边说道,"我家二少爷让我将这支洞箫也送给尊夫人。"

  董武看了那装在袋子里的洞箫一眼,并没有接过,而是说道,"这种东西我们不能收,你回去告诉你家二少爷,宋篱是我董武的妻,让他自重。"

  董武黑着脸说话的样子气势十足,挺怕人的。
  杜氏站在一边一句话也不敢插,其实从某些方面,她一向对董武有些忌惮,这种忌惮没来由,只是直觉董武不是个好惹的人,所以她平素都是不敢太管他逼他的,此时看到董武是要发火了,她连劝一句也不敢,就怕董武认为她是帮凶。

  李照凛也认为他家二少爷要把一支自己常吹的洞箫送给有夫之妇很不成体统,此时董武这样说,他便接话道,"那我就把这箫带回去了,这么晚来打扰,真是过意不去,我还要先回去回话,就先走了。"

  董武说了一句"不送",便真的没有送人出门,还是付婶儿把人引着出了门去。

  董武心里沉沉的,也没有和杜氏说一句,转身就回内院里去了。
  杜氏看着他的背影,也只得叹了口气。

  董武在院子里站了一阵,好好调整了心情和面部表情才进屋里去。

  宋篱还没睡,听他进屋的声音,就问道,"舅母找你是有什么急事么?"

  要是董武有骨气,他该是连杜晟让送来的药也不接的,但他却是把宋篱放在他的骨气之上,为了宋篱手臂上的伤,自然不会不要这上好的伤药。
  但他却并不想让宋篱知道杜晟又让人送了药来,不仅送了药来,还送了洞箫过来。
  便答道,"没什么事,我们明天就回去了,舅母有些小事儿要交代呢。"
  宋篱"哦"了一声,果真没有在意了。

  董武把一切东西收拾好,便又去洗了把脸和洗了手。这才走到床边来准备上床睡觉。

  董武也有脆弱的时候,他也是需要人心疼和爱护的。
  宋篱这一晚明白了这件事情,心里不由得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是初萌情愫后的忐忑与不知所措。
  当董武脱掉外衫穿着里衣上床来,宋篱不自主突然心中一颤,产生了很扭捏的感觉,就像是第一次和董武睡一张床的那一晚,紧张,忐忑,甚至,这一次比那一次更加紧张忐忑,而且还有一种微妙的不自在。

  宋篱往床里面让了让,道,"要早些睡了明天早些起来啊……"
  董武躺下后,侧过身将宋篱身上的被子拉好,过程中手便碰到了宋篱的肩膀,宋篱心颤地更厉害了,甚至身体还不自在地侧了侧躲开他的手,董武因为他的动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睡觉时宋篱也赶紧把脸朝床里面了,他总觉得自己和董武之间的氛围很不寻常,但是这种不寻常是什么,他又不能搞得太清楚,于是只能自己别扭着。

  过了好一阵,宋篱依然没有睡着,他以为董武睡着了,便翻过身来看他,没想到对上的是董武炯炯有神的黑亮的眼睛,宋篱一下子就又不自在起来,问道,"你还没睡啊?"

  董武低声"嗯"了一声,看宋篱又要翻身过去对着床里面,便突然说道,"宋篱,你是不是……"

  看董武欲言又止,宋篱只得问道,"什么?"
  董武看了他好一阵,才又说道,"你是不是不想和我睡在一张床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些伤痛,让宋篱诧异了,他以前自然是不想和董武睡一张床的,因为不自在,但是现在,已经在一起睡这么久了,早习惯了,并没有排斥,于是反驳董武的话道,"没有。"

  "我看得出来你一直不自在。"董武轻轻地吐出这一句话来,手也伸过来握住了宋篱的手。
  宋篱的手一颤,几乎是立时就反驳他,"不是因为你想的那样。"
  董武把宋篱的手握得紧紧的,不放开,"那是为什么?"

  宋篱万般犹豫,更加不自在起来,结结巴巴地弱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现在……现在还小呢,你不要……对我有那种打算。"

  宋篱也经历过青春期,自然明白男人总是有需要的,董武每次抱住他,或者在床上握住他的手,突然碰他的腰,他都能够感受到董武是想要什么,但是,就因为两人的协议,每次董武都抑制住了。
  只是宋篱也明白,这种事情忍得住一时,怎么能够永远忍下去,董武总有一天会忍不住的,他觉得现在董武就有些忍不住了,不过,他现在身体还这么小呢,即使他愿意和董武发生肉体关系,想到这个身体还是个孩子,他就真不自在,更何况他并没有和董武发生什么的意识,他虽然想和董武一直过日子下去,却并没有要和他发生肉体关系的准备。当然,宋篱也明白那是因为自己现在还小,身体根本没有那方面的要求。

  宋篱的话让董武愣了一下,他跟着也同样不自在了,抿了抿唇,然后才说道,"你好好睡吧,我答应过你,自然……自然会做到。"

  宋篱眼睛眨了一眨,很不自在地把头偏开,不敢看着董武,小声道,"你等我长大一些,好吗?"

  宋篱说完这句话便有些后悔了,心想自己怎么给董武这种承诺,现在一时头脑发热应了,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但董武听他这一句允诺却是高兴地愣住了,好半天没有反应,等终于有点动作,就是紧紧抓住宋篱的手将他突然拉了过去,宋篱一声小声惊叫,"你……"

  董武却是小心翼翼地将他搂住了,就这样搂着,默默地,一句话也无。
  他的小心翼翼如同是呵护易碎的珍宝,宋篱被他这样搂着,突然连反抗或者动作一下也不能了,只闭上了眼睛靠在他的身边。

  宋篱甚至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似乎就是被董武那样搂着,然后就睡着了,董武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自然也并不知,只是早上他醒过来的时候,董武已经起了,外面传来他和舅舅家里的下人说话的声音,声音很轻,宋篱听着也没有听明白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宋篱看外面天色已经蒙蒙亮,便起了床来,将床帐用床帐钩挂起来,然后拿了放在床边椅子上的衣服披着开始穿上去。

  董武再进屋来的时候,他已经把衣服穿好了。
  董武过来给他整理了一番衣领衣结,又给他梳好了头发,道,"洗漱了用了早饭就去搭船,阿鲁一大早去码头给我们说了一条船,我们过去就正好坐船走。你要是还困,就在船上睡吧!"

  宋篱点点头,"好。"

  去吃了早饭,吴雪珍一向睡觉到挺晚,这天宋篱和董武要离开,她也早早地起了,坐在饭桌上时还在不住打呵欠。
  吴家一家人将两人送出门,不仅派了阿鲁跟着帮背东西去码头,舅舅吴旭也跟着一起送他们到码头去,看父亲要去码头,吴雪珍在她母亲怀里也挣着要去码头,于是最终舅母也只得抱着吴雪珍一起去码头送行。

  这日早上没有要下雨的意思,反倒东天边渐渐红霞晕上来,上午估摸着还会有太阳。
  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董武拿着东西和舅舅走在前面,宋篱和舅母则走在后面,舅母和他说着让他有空闲了就来城里小住的事情,宋篱应着,又和吴雪珍说了些话。
  等到码头,太阳还没有从天边升起来,但是天也已经大亮了,码头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有要坐船离开的,也有来送行的,已经非常热闹了。

  第四十四章

  这一段时间的梅雨,让河上的水位有所上涨,不少小一些的船只并不出码头,宋篱和董武他们坐的也是大一些的船,因为船不会在他们家村口码头停,所以他们坐船上岸后还要再走不短的一段路,他们回家带的东西也多,于是舅舅就让阿鲁帮着背一些东西送两人到家去。

  和舅舅一家人告别后,他们便上了船,坐在靠近船尾的地方,过了一阵,船便开了,船上坐的人不多,有不少货物,董武护着宋篱让他不要吹了风,外面是摇橹的船工的吆喝声,划水声也随之而起,河面上飘着一层浅浅的水雾,随着水的流动,水雾缓慢地翻滚着。
  宋篱看着河面靠在董武身上发呆,因是上水,走了大半个时辰才到他们下船的码头,他们是在邻村石鼓村的码头上下船的,下船后要再走一段土路。

  在这里下船的人并不多,下船时因为船体因水流摇晃宋篱差点摔了一跤,董武将他整个人抱住了他才免于跌进水里去,之后便是董武把他抱着走了下去。

  宋篱的长相实在是惹人话题,两人下船后别人便不由得要议论他一阵,但两人才刚上岸,船还未开走,自然能够听到一些船里人说的话。
  虽然他们大多并无什么猥琐之意,但董武依然心里非常不舒服,看着宋篱的侧脸,不由得就想起那个叫"金屋藏娇"的词来,有时候,他的确是想要宋篱不见外人的。

  从石鼓村的码头上岸,阿鲁帮忙背着一背篓东西,董武提着箱子和两个包袱,宋篱想帮着提包袱,董武并不让他提,下雨了,路上湿滑,宋篱自己走路尚且不稳当,再提东西,就怕会摔倒。

  石鼓村是比大姚村要大的一个村子,因为距离县城很近,山上的石鼓寺也非常出名,香火旺盛,这里便还修有不少县城里有钱人家的乡下避暑别院,可算得上是这珉阳县周围的第一大村。

  村中还出过有名的文人,里面房屋建筑设计排布也颇成气候,从村边的路上走过时,宋篱看着这个修得非常有韵味的村子不由得问道,"这里真是一个村子,不是一个大集镇么?"

  董武答道,"这里的确是有一个集市,周围几个村里的人多来这里卖货,平素李婆婆买猪肉豆腐都来这里买的,这里的张铁匠也是周围几个村里最好的铁匠,给你看过病的陈大夫住在距离这里不远,你这手臂上的伤要是不能全好,还得去这大夫那里看看……"

  董武又仔细地介绍了一番这石鼓村里的一些事情,两人从村子边上走过,走过一座石桥,桥下是条小河沟,因为涨水河沟里的水很满,但是依然非常清澈,往大河里流去,旁边一个大池塘,池塘边种着芭蕉树,树叶青绿,很是漂亮。

  刚从石桥上下来,就听到一个女声唤了一句"董武哥。"
  宋篱好奇地望过去,看到是一个一身青色衣裙的高挑女人,约莫着二三十岁了,挽着袖子,手里提着一个木桶,看样子,似乎是在池塘里洗东西洗好了的样子,这几日天气还是有些冷,水自然也冷,她的双手都冻得发红,脸颊却白,眼皮有些耷拉着。
  这个女人是有几分姿色的,但是也许是太劳累了,背也有一点驼,不由得就让人只看到了她的疲惫和脸上带上的一股怨怼之气。

  董武怕宋篱摔跤,一直牵着他的手,此时遇到熟人也没有放开,他对那女人道,"和萍啊,你洗衣服么?"

  李和萍当年本是和董武定下的娃娃亲,不过董武父母双亡后,李家就和董家少了往来,加上董武为了给父亲守孝而说三年内不成亲,李家便不想耽误女儿,而李和萍也有些嫌弃董武家里不够富裕,正好有村里的里正家的小儿子商少才一直看她漂亮说要娶她,她便看商家有钱有势,自然就嫁过去了。
  商少才一直就有好色的毛病,他家是周围几个村的小地主,有些家资,家里又有舅舅在县里做官的,自然就有些横,平素在县里花街柳巷留宿的时间比在家里还多,李和萍嫁到他家七八年,至今还无所出,家里婆婆自然就看她不惯,到现在只把她当个丫鬟一般地使唤,什么活计都得做,丈夫在外面眠花宿柳还不敢发脾气说他,只得忍气吞声,夜里躲在被子里哭,这样心中有怨气,又操劳过度,自然很快就显得人老珠黄了,更是抓不住丈夫的心,看以前的娃娃亲对象董武把家里打理地好好的,不仅买了鱼塘,而且据说也和他舅舅合伙做生意,家里虽不至于非常富裕,但是日子一向是过得很好的,并且董武的口碑一直很不错,大家都说他老实忠厚,没有任何不良嗜好,跟着他过日子是极好的,想到此,和萍心中的怨气自然就更重了,回娘家时常和父母又哭又吵,直说是他们害了她,当年没有让她嫁给董武,把她嫁给商少才是推她入了火坑。
  此时在路上偶遇董武,李和萍自然就又想起了伤心事,站在那里满眼忧伤地望过来,她犹记得小时候董武待她极好,每次随着他父亲来她家做客,都是要带东西给她的,帮她摘果子,用草编蜻蜓给她,还给她做过风筝和河灯,都是极漂亮的。
  前些日子听说董武成亲了,新娘子极漂亮,村里不少男人都背地里说董武命好,得了这么个漂亮娘子。
  李和萍听大家这样说,心里自然是酸了又酸,对董武新娶的娘子同样也产生了怨气,仿佛是她抢走了本属于她的董武一样。

  李和萍往董武这里走过来,看他提着东西,便露出个略带些幽怨的笑来,问道,"董武哥,你这是从县城里回去么?我爹和娘时常念着你呢,怎么不见多来我家走动走动了。"
  石鼓村分东村和西村,西村是比较富裕的人家,东村就要简陋一些,李和萍的夫家就住这里西村,她娘家在东村,她因在夫家受婆婆的欺负,是时常回娘家去的。

  宋篱因为走在董武后一步,开始身影自然就被董武高大的身体给挡了一大半,此时从董武身后走上前来,对着李和萍露出个笑来,问董武道,"这位大姐是?"

  看李和萍的样貌,叫大姐也正好是礼貌之词,宋篱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是不是失礼了,董武小心地牵着宋篱的手,眼神温柔地看了他一眼,介绍李和萍道,"她是这里李六叔的女儿,叫和萍。"
  又对李和萍介绍了一下宋篱,"他叫宋篱,我前些日子和他成亲的,婚礼办得简陋,就没有请太多人……"

  李和萍看着宋篱呆愣住了,她是听说别人都说董武娶了个漂亮娘子,但她一直在心里想着她定然只是年轻些,肯定是一副狐媚相,花董武的钱把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就像是窑子里卖的一样,此时看到宋篱,她不由得就有些缩手缩尾了,宋篱并没有穿什么好料子的鲜艳衣服,不仅手镯子没有戴,连耳环也没有,头上更是只得一只木簪,连银簪也没有,但是,她却真的是好看,眼睛好看,鼻子好看,嘴巴好看,脸颊也好看,甚至下巴也好看,一身无任何饰品,却素净高贵,出尘脱俗,似乎是家里她婆婆宝贝到不行的细瓷的菩萨一样的,让人看一眼就不得不自惭形秽起来。

  李和萍突然不知道自己的手脚应该怎么摆,只想赶紧逃开,宋篱朝她礼貌地笑着打招呼,"你好。"
  和萍却只匆匆地望了董武一眼,看到他握着的宋篱的手,心中更痛了,飞快地提着木桶跑了,没跑几步她就哽咽起来,董武和宋篱都不明白她为何突然这样,董武唤了一声,"和萍,你怎么了?"
  她却没有回答,只赶紧跑过一株桃树,消失在村子边的一栋房子后面。

  宋篱望向董武,道,"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跑了。"
  董武也只摇摇头,道,"听说她嫁的夫家待她不好,想来是怕回去晚了挨骂,就快些回去了吧!"

  宋篱只得接受了他的这个解释,心想在古代做媳妇真的是太难了,女人们都太辛苦,不由得就对她非常同情起来。

  回到家里,院门开着,李婆婆正用竹条扫帚扫着院子里的水,看到他们回来,马上就笑着迎过来,道,"我就想着你们是这两天回来,怎么,事情办好了没?"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为感谢 super 长评的二更。
  第四十五章

  回到家里,李婆婆便是一番问话,董武一一回答了,换了鞋子,李婆婆已经端了热水来让大家洗脸擦手,董武和阿鲁用一盆水洗好后,董武便自己再去舀了热水来进卧室,专门让宋篱洗。

  走了一路回家来,虽然此时天气还有点冷,但宋篱依然出了一身汗,董武怕他会生病,赶紧让他进卧室里把衣服换一换,董武端着水进屋里来后又把门关了,宋篱正换了里衣,系着衣结,董武看着他纤细的身姿目光就闪了闪,绞了帕子走过去,道,"我给你擦一擦背上的汗。"
  宋篱转身过来看他,坐在椅子上把衣结又解开了,董武弯腰在他面前,将他半抱在怀里把背用热巾帕给擦了擦。
  董武心里全是缠绵之意,宋篱倒并无什么绮丽心思,想起以前小时候出了汗,他的母亲也是这般把他半搂在怀里给他擦背。

  把背上的汗水擦了,董武帮宋篱把衣服整理好,穿好里衣又穿外裳。
  宋篱挺喜欢此时穿的这一身,浅蓝色,是比较窄的衣袖,右衽的短衣,下面穿了裤子,外面再穿一条深蓝色的裙子,虽然农村里对妇人的衣着并无严格的限制,大家农作的时候,妇人穿短打下田的不在少数,但董武给宋篱买的衣裳裙子全是裙摆盖住鞋面的,因为春英做过城里家庭里的媳妇,裙子也总是要过脚面,宋篱便以为这里女人的裙子都得这么穿,因此好些次被裙摆给绊了之后,他依然没有想过其实是可以让董武给他买短一些到小腿的裙子。

  董武也喜欢看宋篱穿这样的衣裳,短衣只到腰部,裙子的腰带在前面系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宋篱做事时抬一抬手,短衣便会被往上抬一点,那纤细的腰肢便因此全能够显出来,只让董武觉得赏心悦目,故而他也愿意为宋篱买这种样式的衣裳,甚至他上次带回来让春英给宋篱做衣裳的布后来宋篱让春英给做成这种短衣的样式,他也是没有反对的,倒是春英认为宋篱没有长些的褙子不妥当,要给他剪裁成长的,也因为宋篱不愿意而没有成形。

  穿好衣服,董武又把盆里的热水倒进小脚盆里端来让宋篱泡泡脚。
  宋篱坐在椅子上在热水里把脚泡着,觉得这样走了一路,泡一泡脚再舒服不过了,问董武道,"你要不要也泡泡。"

  董武拿着干帕巾过来,看到宋篱那一双白嫩的在水里如同白玉雕琢的小脚,心中全是一种对美的赞叹,道,"我已经在外面冲过脚了,你也不要洗太久,这水该冷了。"

  董武说着,已经在他面前蹲下身,把他的脚从水里拿起来,用帕巾擦干,宋篱赶紧道,"我自己来就行了。"
  而董武已经擦干了他的双脚,把盆端起来,道,"快穿了袜子,把鞋子穿好。"

  董武端着水出门去了,倒了水又将木盆拿进卧室里来放在脸盆架下面的格子上。

  宋篱也已经穿好了鞋子,笑着对董武道,"还是回家里来了好,什么东西看着都亲切些。"
  看着窗外的院子,里面的桃树那般亲切,水井也亲切,水井边起了一溜青苔的水缸也万分亲切,房间里的家具就更不用说了,看着就觉得心下暖暖的。
  宋篱之前没有离开这个家还不明白自己对它的想念和喜爱,此时回来才心中喜爱之情洋溢,这里是他和董武的家,离开了就要想念的地方。

  董武听他这样说,心下高兴,过来摸了摸他的头发,并没有说话,却能够让宋篱感受到他和自己一样的喜欢的情绪。

  宋篱换好衣服出卧室里去,便又把家里每个房间都好好看了一遍,董武在家里把带回来的东西收拾好,又和舅舅家里的佣人阿鲁说些话,留了阿鲁在家里吃了午饭再走。

  因有客人在家里吃饭,午饭李婆婆便做了土豆扁豆烧腊肉,又煎了鸡蛋,早早地就吃午饭了。
  宋篱在厨房里帮忙做事,之后去□英来他家吃饭,春英正在自家里檐下绣花,看他过来,马上喜笑颜开地站起身来,道,"你可想死我了,总算是回来了。"

  宋篱也高兴地笑着走过去,心想自己走了,春英定然又是过的一个人在家的无聊日子,每日做刺绣和家务,连个谈天的人也无,自然是盼着自己回来的。
  宋篱也回答她道,"我在舅舅家里也想着你呢。我来叫你去我家吃午饭,还带了东西回来给你,你看看是不是喜欢。"
  宋篱一直以来便把春英当成非常要好的姐姐看待,而春英也是不会负他所望的,完全把他当成了最好的闺蜜和妹妹,不仅对他倾诉私房话,也总对他非常亲密,这让宋篱有被人喜欢和需要的高兴和成就感。

  因为有阿鲁在,午饭时宋篱春英李婆婆三人就在厨房里用饭,董武陪着阿鲁一起在堂屋里桌上吃。
  阿鲁离开时,董武又让他带了一些家里的蔬菜和干菜回去,还给了他一些钱,算是答谢。

  阿鲁离开了,董武便和宋篱说要去鱼塘看看,换了草鞋拿了篓子和一把铁耙便出门去了。

  宋篱也没有睡午觉,因为床有一段时间没睡,便要重新换床单和被罩。
  那时候的被罩并不像宋篱想象的那般好弄,完全是一个不小的工程,他和春英把卧室里的桌子搬到屋角,然后把外间里的竹床搬进来放在正中。
  被罩是两块很大的布,里子为白色,面子是蓝色,绣有几朵小的茉莉花,把里子铺在竹床上,然后在上面铺好棉絮,然后再把面子盖上去,铺好,把里子和面子缝在一起,宋篱不会缝东西,便是春英帮着做,他在旁边打下手。

  将几床被子都缝好了,春英还在一边感叹道,"你和武郎晚上还盖两床被子么,也不嫌热。"
  宋篱只干笑两声,他们床上是两床被子,是他和董武一人盖一床,可不是两人同时盖两床,"我比较怕冷,盖两床也没什么。"

  春英看宋篱那很不好意思的样子以为他是羞的,便笑话他道,"有那么冷么,武郎捂不热你呢。"

  宋篱完全想不到春英是会说出这样的话的人,他诧异地望向春英,春英本是想看宋篱脸红的,此时倒被宋篱看得脸红了,嗔道,"看着我做什么?"

  宋篱笑着不说话,把被子叠好后在床上放好,又把换下来的床单被套叠好等天彻底晴了之后再洗。

  董武去处理了鱼塘的事情回来,看到宋篱和春英在亮堂的堂屋里用绳子打着络子,宋篱自是不会做这种复杂手巧的事,他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春英做,董武问道,"这络子打来做甚么?"

  春英笑道,"我还不知宋篱原是会吹箫的,看到他那一支竹箫上面空荡荡的,就想着家里剩了线,正好给他打个络子配在上面岂不是好看些。"

  董武点头,"确实是这样。"
  宋篱也笑,"春英姐就是手巧,就没她不会做的细活,我看她打络子本还想偷偷师,没想到没看两下就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做的了。"
  春英笑嗔他,"说什么想偷师,我这就给你讲着教你,怕是你才不肯学呢,就知道偷懒。"

  春英说着真要把打好的解开重来,宋篱赶紧道,"你知道我就不是学这个的料,还是算了吧!我看你做这个也花时间,千万不要解开了重来。"

  春英又笑着嗔了他两句,宋篱起身给董武提了他在家穿的软底布鞋来,又拿了干巾帕让他擦擦脚,董武没有接过,而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看春英在低头做事,他的大手从宋篱的脸颊耳朵上抚过,宋篱被他温热的手摸得颤了两颤,脸一下子红了,赶紧瞪了他一眼,看着他脚上的草鞋,问道,"你不换鞋么?"

  董武柔声道,"我要再去看看田里的稻子,不换鞋。"

  宋篱于是赶紧离了他把鞋子和帕子放回去,他也不知董武刚才摸他是不是故意的,他的耳朵是很怕被摸的,一被摸整个身体都麻了一样。

  董武一回家来就忙着各种事情,宋篱挺心疼他的,晚上就他做的饭菜。
  春英将络子打好了挂在他的竹箫上,他们这种人家自然是没有钱在上面挂一个玉坠的,便将一只漂亮的小的琉璃色带透明的雨花石打在络子里面。
  宋篱看着这个成品,一脸赞叹地看着春英,真心赞叹道,"你手可真巧啊,这个真是好看。"

  春英道,"那是你没见过更好的,就说这个好了。我也只会几种打络子的方法罢了,以前听说有些巧手能够打百十种呢。"

  宋篱一边赞叹这些精巧的技艺,一边把竹箫拿起来吹了几个音,高高兴兴地把它收起来后便去准备做菜了。

  第四十六章

  当天晚上下了一阵小雨,第二天便又天晴了,太阳出来了,到处都是明晃晃的阳光。

  宋篱站在院子里,看着蔚蓝的天空,只很少几朵如同棉絮一般的白云缓缓飘过,对面远处的山上缭绕着白色的雾气,雾气也缓缓地飘着,升上天空去,把翠绿的山体给露出来……

  院子里的那棵桃树这些时日吸够了水,整个儿青绿地像是要把里面的水给滴出来,上面的桃子也有几个显出一丝粉色来,估计再过段时日桃子也该能吃了。

  院子里的青石板因为这一段时间雨水的冲刷变得异常干净,院墙角落里的地方却长了些青苔起来,青绿的颜色在阳光下如同翡翠一样反射着光,宋篱将长长的竹竿一端搭在房檐下的绳子圈里,一端架在院墙上,然后把洗干净的衣服在上面晾好,他现在身高不行,只能端了椅子来垫着才能把衣服晾上去,站在椅子上,能够看到院墙外面,董武正在外面的菜地里搭蔬菜架子。
  这么十几天的雨,菜地里以前用竹子搭的蔬菜架子有些已经倒了,董武砍了新竹子正把那些倒了的重新架起来。

  宋篱站在椅子上朝他打招呼,"董武……"
  董武抬起头来看他,宋篱只从院墙上露了一个头出来,脸上带着笑,那笑容在这明媚的阳光里,似乎比这雨后的阳光还要来得干净耀眼,那黑黑的眼睛更是漂亮,董武直起身来,朝他露出个宠溺的笑容,道,"小心着点,不要摔下去了。"

  宋篱笑了两声,朝他摆摆手,然后继续把衣服晾好。

  阳光透过衣服穿过来,宋篱抬手掩了掩眼睛,深深呼吸了一口这带着大自然的生机的清新空气,心里全是满足。

  晾了衣服,宋篱又拿了铁锹将院子里新长的青苔全都铲掉,人小力气也小,做事很慢,等做完,额头上便是一层汗。
  董武把菜地里的事情做完,将剩下的竹子和竹篾在房子外面的檐下放好,进院子里来正好看到宋篱拿着扫帚扫着角落里被铲起来的青苔,看他那费劲的样子,他几步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扫帚,道,"我来吧!"

  宋篱只得把这扫帚给他,看董武把地扫干净后就拿了撮箕去把垃圾装起来提出院门去倒在大路边上自家的地里,正好有住在旁边不远的婶婶走过,看他倒垃圾还笑着和他打招呼,"宋小娘子倒东西呢,这雨眼看着不会有了,又会大晴好些天,家里是要好好打扫来着了,我也要回去整理整理家什。"

  董武的媳妇姓宋这件事很快大家都知道了,比村里别的新嫁来的媳妇儿姓什么要传得快很多。

  宋篱笑着应道,"把院子里的青苔清一清,天晴了正好,家里很多东西得拿出来晒晒呢。"

  之后天气果真就晴了,把院坝里的石头晒干后,也该把家里柜子里的衣物棉絮之类抱到院子里架着好好晒晒了,而且,雨季之后的庄稼是长势最好的时候,蔬菜也疯狂地长着,根本吃不完,多的全都要做成咸菜酱菜或者晒成干菜,储备起来,冬天蔬菜少的时候吃。

  衣服和被子晒了两天才全晒完了,棉絮挂在竹竿上,用竹篾编的拍尘的拍子狠狠地拍,看着灰尘在六月的阳光里穿过,慢慢地往地上落,宋篱觉得这也是一件舒心的事情。

  抱棉絮出来晾这自然是董武做,宋篱就拿着拍子拍灰尘,然后把衣服也晾在竹竿上,竹竿上晾满了,便铺在用凳子架在来的干净簸箕里,等全都晾好,院子里全是衣服棉絮和被单。
  宋篱站在堂屋门口望着院子对董武道,"在柜子里时看着没多少东西,晾出来了怎么就这么多。"
  董武笑着道,"放在柜子里时是叠起来的自然就看着少了。"

  宋篱回头瞥了他一眼,心想自己当然是知道这个原因的,说那么一句话只是随意的感叹而已,没想到董武还正儿八经地来回答他。

  衣服棉絮之类晒完了,眼见着天气渐渐热起来,院子外面的几棵榆树长得异常茂密,上面总是有那么多蝉在叫,一天到晚没几个时候是清静的。
  从大路过去的稻田里稻子大多抽穗了,整个世界都是稻花香,宋篱不由想起那一句"稻花香里说丰年"的词来,总觉得带着一股幸福感。

  等着庄稼成熟的这一段时间里,董武也没有特别忙,大部分时间是在家里的,有时候去鱼塘,还去过县城里几次。

  宋篱按照李婆婆的指导将吃不完的豇豆都摘回家来,洗干净后一部分用筲箕装着直接放在太阳下晒干,晒干后收起来,说是可以用来炖肉吃,另一部分则用盐腌了之后再晾干,之后在半干时加辣椒姜片等物一起放进咸菜坛子里,便成了咸菜豇豆,宋篱最喜欢吃这种咸菜炒的回锅肉。

  看着李婆婆将茄子切成丝晒干做成茄子酢,宋篱挺感叹的,他记得他小时候母亲也喜欢吃这东西,但是她并不会自己做,便到一个有些远的菜市场里去买,宋篱那时候十分奇怪他母亲怎么找到那个地方有卖茄子酢,因为这种手艺似乎并不是那么流行,会做这种酢菜的人并不多。

  而家里疯狂生长的黄瓜除了拿来生吃和炒菜外,大多也被李婆婆做成了咸咸辣辣的黄瓜酱。
  而泡菜坛子里似乎什么都有,李婆婆能够将一切能吃的东西往里面泡,甚至她还把李子泡在里面,已经长老的苋菜杆她也能够泡进去,于是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多是玉米稀饭就着泡菜吃,不过董武心疼他,几乎每天早上都会特地煮蛋给他,或者是鸡蛋或者是鸭蛋,有时候是咸蛋,宋篱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他虽然每顿饭量都不太大,但是却总是饿得很快,晚上有时候还会饿得睡不着,董武便起床去给他煮碗煎蛋面吃。

  家里米吃完了,从谷仓里舀了谷子出来去碾成米粒,董武开了谷仓从里面抱出一只小坛子,宋篱站在旁边接住了,道,"里面是什么呢,怎么放在谷仓里了。"

  董武也不知这是什么,接过去闻了闻盖子,道,"这里面是酒,谁把酒坛子放在谷仓里了。"

  宋篱道,"我没放,要是你也没放,那就该是李婆婆放进去的吧!"

  "她把酒坛子放在里面做什么?"董武说着,见到宋篱脸上神色有些变化,便露出微笑来,"怎么,是你放的,想起来了?"

  宋篱脸上现出愁苦的神色来,道,"我想起来了,上次那位吴锦文到我们家来的时候,李婆婆教我用剩的米饭做了醪糟,便放在这谷仓里了,我一直忘了这事儿,李婆婆怕是以为我们已经拿出来吃了,便也没说,这都在里面放了一个多月了吧,还能吃不能吃啊!"

  那么多米饭,还放了桂花蜜饯进去,要是不能吃了,真是浪费啊。
  宋篱心疼不已,抱着坛子到厨房里去,用帕子擦干净了坛子外面,董武也跟着他过去看,道,"不能吃了就算了,下次再做就是。"

  宋篱虽然应着,但是脸上的那种心疼神色是掩也掩不住。
  董武把坛子口子上包的很厚的几层布给揭开,一揭开便是扑鼻的酒香,宋篱一惊,把眼睛凑到坛子口去看,看到里面并没有长霉,而是有很多水,原来的米全都成了絮状一样,董武用勺子来舀了一勺子进碗里,又把坛子在阳光下仔细看了,笑道,"倒是没坏,放这么久早成了米酒了。"

  宋篱觉得高兴不已,坛子里的米酒带着酒香和桂花香,甜丝丝的,他端着碗喝了一口董武舀出来的米酒和发酵过的米饭,即使没有放糖,也很甜很香,他笑意盈盈地望向董武,道,"好喝,你要尝尝么?"
  便端着碗凑到董武的嘴边去,宋篱那美好的纯净笑容只看得董武的心都要化掉了,愣愣地就着宋篱的手喝了里面的米酒,也笑了,道,"的确好喝。"

  宋篱马上道,"我们晚上就喝这个米酒好了,你昨天提回来的鱼还没吃,正好用来用油煎过了下酒。"
  宋篱前世并不是好酒之徒,和董武一起过日子后,董武喝酒的时候他也从没有要求过要喝,但这次这个米酒实在太香了,让他闻着香味就直流口水。

  董武把坛子继续封起来,放进厨房里的柜子里,道,"去把米碾好了就回来做饭吧!"

  董武用一只细篾的大背篓背了一篓谷子去村子里的碾房,宋篱跟在他身后把门锁了也一起去。

  碾房在村子西边主院的后面一点,有一条小河沟从山上流下来,正好在这里形成较大落差,村子里就在这里修了一个水车碾房,去碾粮食便给一点钱,这些钱最后也用于这碾房的修缮,它算是这个村里的公共设施之一。

  从村子里走过的时候,遇到的人都得打一声招呼,宋篱在这里的一段日子里,也见过好些人了,不少人他还能叫出称呼来。

  小孩子们总是比较活泼的,成群结队跟着两人后面一起去碾房,一直跟到碾房门口才散去,宋篱自然以为这些孩子是贪玩,董武却明白他们都跟着来看漂亮娘子的,虽然心下不喜,但也不好赶他们走。

  碾房里已经有人在用,正好是比较熟悉的六婶子,因这村子里90%以上都姓李,见到的有一定岁数的妇人大多该叫婶子,故而宋篱见到她们问一声婶婶好总是对的。

  六婶儿在扫谷子,她家的二儿子李万林正在车着风车,李万林就是以前给宋篱送栀子花的那个十二岁男孩儿,此时看到宋篱跟着董武一起进碾房来,被宋篱的眼睛望过去,他脸瞬间就红了,然后垂着头开始拼命地转着风车,这个风车是用来把米和谷壳给分开的,谷壳密度比米粒要小,在风车里就能够和米粒分开,他这样一拼命转动风车把手,就把米粒也转到谷壳里面去了,他母亲过来一看到,马上给了他一个栗子,骂道,"你这么死命转做什么,米都和谷壳一起出去了。"

  李万林咬着唇低着头开始慢慢转风车把手,宋篱却看到他耳朵也红了。

  六婶儿用完碾磨,便轮到董武用,宋篱刚才看着六婶儿做过,便明白是怎么操作,也帮着董武做事。
  地上是很大一个圆形的圆润沟槽,石盘被水车的作用推动着从沟槽里一圈圈转过,能够把沟槽里放着的谷子给碾破开,谷壳和米粒便分开了。
  但是要是碾得过了米粒就会被压碎,所以,石盘碾过就要把谷子和米粒扫出来,然后加新的谷子进去,宋篱帮着加谷子,董武就用特制的扫把把米粒扫出来。

  水流的声音,水车转动的吱嘎声和石盘在石槽里滚动的声音响在这碾房里,宋篱做了一会儿事就觉得腰酸了,董武看他蹙起眉头很难受的样子就让他坐到一边的凳子上去休息一会儿,他一个人也能把两个人的事情有条不紊地做好。

  清凉的风吹过来,带来栀子花的香味,还夹杂着浅浅的荷香,宋篱从碾房窗子探出头去,外面不远处有一个池塘,池塘里种着莲藕,荷叶随风晃动着,荷花此时还没有盛开,但已经有不少花骨朵,宋篱高兴地道,"董武,那里有荷花呢。"
  董武看了他一眼,道,"再过一段时间荷花才能开得盛,到时候你再来看吧。"

  宋篱说荷花的时候,还在转风车的李万林就回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宋篱趴在窗口的侧影,风吹动他的头发,浅淡的阳光映在他的身上,他看过的画里最漂亮的人也没有他来得好看。他正看得入迷,突然感受到了董武的目光,不由得脸马上一红,赶紧回过神去继续转风车,不敢再看宋篱。

  宋篱看了一阵荷塘,又回过头来说道,"哪里有一株栀子花树么,这里一直有栀子花的香味。"
  听宋篱说栀子花,李万林就又偷偷侧过头来看他,收拾着米粒的六婶儿说道,"这边万才家里有一株栀子花树,还是当年在我家来分的枝去插枝,现在那树都长得不小了,这碾房里也能闻到香味。只是现在时节已经要过了,栀子花没有好看的苞了,卖不出什么钱来了。"

  宋篱应了一声,便又问起如何分枝插种,六婶儿便叨叨絮絮地说了一通,直到他们把风车也用完了,她背了米,李万林背了粗糠回家去。
  李万林离开的时候还回头多看了他几眼,看到宋篱回望过去他又不敢看了,只背着东西也健步如飞地跑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感谢 makubes 亲爱的的长评的二更
  第四十七章

  两人在碾房里把米碾好后便准备回家去,用布袋装了米,背篓装了粗糠,因没有别的人再来用碾房了,董武便把碾房收拾好后将门锁了,宋篱其实想替董武背点东西的,但最终他只拿了那把碾房门的钥匙,董武背着粗糠和米走在前面,宋篱就跟着他。

  先把碾房门钥匙还到大院里的村长家去,村长的儿媳妇硬是塞了一包干土豆给宋篱,让他拿回去煮来吃。
  宋篱不好意思地收了,心想这里的人们真是太热情了,他随便去哪一家,总是能够得到一点什么东西,或者是新鲜蔬菜,或者是别人家自己做的干菜咸菜之类,每次都让宋篱收得非常不好意思。
  后来对李婆婆说起这事,李婆婆才笑着提醒他,收了东西,以后别人来家里是需要给还礼的。并告诉他这差不多算是一种年轻媳妇之间的一种较量和交流沟通,把自己做的东西让别人尝尝,能够显示自己的能力,又能够和别人打好关系有利于成为好友。
  宋篱知道这个道理之后不由得就更不好意思了,他并没有想和一大堆女人成为好友的意思,并且不得不承认他哪里能有别的女人来得那般勤快,自然也没有做出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作为回礼的,于是自然也就很少回礼,只董武有时候给别人家送送鱼,或者去县城里的时候帮着别人家带带东西……

  董武家里没有喂家畜,便把粗糠背着去给了李婆婆家里,她用来拌了菜叶后喂鸡正好。
  这一日李婆婆外出去了,只春英在家,董武把粗糠留给她家后,就和宋篱一起回了家。

  太阳已经临近下山,整个世界都蒙在一层橙黄的光里,暖融融的。
  宋篱拿出钥匙来开院门,董武便站在他的身后手轻轻搂住了他的肩,宋篱因为肩膀上的触感而回头看了他一眼,夕阳的光芒此时正照在董武的脸上,让他的脸镀上了一层金光,他朝他露出温暖的笑容,让宋篱那一瞬间心似乎也被阳光暖了一下。

  进屋后宋篱开始准备晚饭,董武去摘了菜给宋篱后便拿了锄头去打理菜地和上肥浇水。
  宋篱这时已经学会如何蒸米饭了,等要准备炒菜的时候董武也从外面地里回来了,洗了一番自己之后就帮着烧火。
  宋篱把鱼做成了香煎鱼,将草鱼片出来,鱼片里最好不要有鱼刺,然后用调料腌制过后加蛋清和淀粉,放进油里炸好,把鱼片起锅,剩一些油,下葱段和姜片以及辣椒酱,将炸好的鱼放下去加一些水煮,做好后鱼便香辣爽口,用来下酒正好。

  做了鱼,还炒了一个空心菜,烧了个黄花菜清汤也就好了。因李婆婆出门了不在,他们也不好让春英过来和他们吃饭,便享受两个人的晚餐。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西天边红霞如火烧了大半个天空,一眼望出去,院子里,院子外面的东西都染上了一层红光,红彤彤的,微风习习,知了和青蛙鸣叫着,不时有从外面大路上走过的邻居,董武端了家里的小桌子放在院子里,然后担心宋篱端菜会烫到,便让宋篱拿碗筷端椅子,他便端了菜上桌。
  两人坐在染着霞光的院子里吃晚饭,董武把那坛下午找出来的米酒端出来,倒了两碗,还给宋篱那一碗里加了一些冰糖,让更甜一些,因为酒味并不浓,又很甜,宋篱只把它当成了饮料来喝,喝得不亦乐乎。

  虽然这米酒酒味浅淡,但宋篱一下子喝了几碗,董武担心他喝多了会胃烧,便去给他添了饭来,道,"不要喝太多了,剩下的以后喝,来,吃碗饭。"

  宋篱其实此时脑子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不过他自以为自己是好的,没有喝醉,一边接过董武递给他的碗饭一边说道,"真是好喝,以后再用米饭做米酒。"
  董武笑着伸手把他脸颊边被风吹得翘起的头发抚顺,道,"好,你喜欢就做吧!"

  宋篱喝酒时菜吃得多,此时吃了半碗饭就吃不下了,剩下的只得董武端过去吃,宋篱靠坐在椅子上望着渐渐由通红变成澄碧又变成暗青的天空,脑子沉沉的,被舒服的晚风一吹,一动也不想动。

  董武吃完了饭,看宋篱懒懒地坐在那里,脸上带着一丝朦胧的笑意,勾得他心也颤了一下,他在宋篱身边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脸,道,"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宋篱抬起眼来看了他一眼,那盈着一层柔光的秋水翦瞳里含着笑意,偏偏神情极慵懒和魅惑,董武的心狂跳起来,其中全是压抑的爱意,最终没忍住低下头在他唇上亲了一下,以为宋篱会不高兴,但宋篱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头微微偏了偏,露出些微疑惑的神色,只看得董武的心思大动。

  董武马上意识到宋篱是不是喝醉了,他低声唤了他一声,"娘子……"
  宋篱又抬眼看了他一下,朝他露出个天真中带着些傻气的憨憨的笑容来。

  董武这下真的确定宋篱喝醉了,他直起身无奈地笑笑,就让他在院子里坐着吹会儿风,自己去收拾了饭桌和厨房。

  董武把一切都收拾好,再到院子里来看宋篱,宋篱依然靠坐在椅子上望着天空发呆,他过去摸了摸宋篱的脸,这点晚风并没有让宋篱发冷,反而他的脸此时依然烫烫的,脸颊上晕着一层胭脂般的嫣红,唇色红艳带着一层水光,董武俯下身柔声问他道,"还要坐这里么?进屋去行不行?"

  宋篱看着他,似乎并不明白他说的什么,只朝他笑,董武心想他定然是完全醉了,在心里笑笑,便伸手去抱他,宋篱没有任何反抗,反而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把头靠在他肩膀上。

  董武把他抱进卧室里去放在床上,给他脱了鞋子把他移进床里让他睡。
  他要给他盖上薄被的时候,宋篱总算有了些反应,伸手挡住被子,撒娇一样地糯糯道,"我不要睡觉。"

  董武笑着回他,"好,你不睡觉,你在床上躺着休息一会儿。"

  宋篱朝他笑着点了一下头,半眯着眼睛看他。
  董武笑着摇摇头,宋篱喝了酒整个身体都有些烧,他便去舀了热水来让他洗脚给他擦擦身,让他凉一凉了睡觉。

  给他洗脚的时候还好,宋篱靠在床头脚伸在脚盆里非常配合,只是惺忪着眼把董武望着而已,等董武换一盆水来给他擦身,他就不安稳了。
  董武觉得这样醉了的宋篱才该是宋篱的真正样子,毕竟,平素宋篱实在太乖巧了,完全像个成年的小大人,但其实他明明还小,董武想到自己像宋篱这么大年岁时也没有他这般来得听话。

  此时宋篱憨憨的样子才是真正十三四的孩子的样子。

  董武给宋篱洗脸,宋篱一直摇着头躲他,嘴里也含混地说些"我不洗"的话来,董武只管搂着他托着他的头给他擦脸,擦干净了宋篱也就靠在他怀里没什么动静了,只是给他擦身时,衣服才解开,他就在董武怀里乱动。

  现在已经是夏季,这两天宋篱已经换了夏衣穿,里面穿了一件很薄的里衣,外面穿着一件短衣,把衣带解开,薄薄的衣衫散开来,便露出他雪白细腻的肌肤,胸前的两点尤为嫣红,甚至小巧可爱的肚脐眼也露出来,他在董武怀里乱动,只把董武惹得呼吸粗重,也跟着宋篱全身发热起来。

  宋篱犹自不知自己处境危险,身体软绵绵地靠在董武身上,手抓着他的胳膊,嘴里含糊地道,"我不擦身,我洗澡……"

  董武将他往自己怀里又紧了紧,手摸上他的肩膀,触手是滑腻的感觉,他在他的耳边叹了一句,"擦身就好了,乖,不洗澡。"
  宋篱却不依,在他怀里扭动着,"我要洗澡。"

  董武眼睛熬得红起来,声音完全哑了,"你就知道折磨我。"

  宋篱一双雾气蒙蒙的黑眼睛望向他,一副费尽思索的神色,似乎不明白他的话的意思,想要竭尽所能去弄清楚一样。

  董武被他这单纯又魅惑的样子完全迷住了,再也忍不住,一手托着他的背,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就亲了上去,董武也并无什么技巧可言,只含着他的唇□,又怕把他咬到了,因而不敢用力。

  宋篱被他亲得身体越发热起来,张开嘴呼吸,摇着头要避开他,含糊地要求道,"我要洗澡……"

  董武痛苦地呻吟一声,又亲他柔嫩的脸颊,伸出舌头来舔/弄,手也伸进他散开的衣衫摸上他的光洁柔嫩的腰背,宋篱之前还反抗,此时却被他摸得很舒服,似乎他焦躁的心被安抚下来了一样,不仅不反抗了,还伸手攀住董武的肩膀,嘴里发出舒服的呻吟。

  董武亲了他的肩膀一阵,便把他放到床上去,手也摸上他的胸膛,宋篱半张着嘴呼吸,低低地呻吟出声,长长的眼睫半敛着,黑黑的眼瞳里盈着两汪水,眼角上挑的幅度带着颠倒众生的魅惑,董武再也忍不住,俯身压了上去,却并不敢真正把他压住了,只撑着身体在他身上,舔/吻上他的胸膛,宋篱完全无意识地毫不吝啬他媚人的呻吟……

  董武正情不自禁要完全失控,外面院门却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
  董武一惊,抬起头来看向窗外。

  第四十八章

  宋篱整个人透着一层粉色,脸颊更是绯红,半张着水润的红唇,这个样子只让董武心跳如擂鼓,但是院门却被持续地敲着,他再看了宋篱一眼,将他抱着让他睡进床里,扯过薄被把他盖住,然后赶紧下床来把床帐放下来,出卧室门的时候,他又好好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着,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调整了一番呼吸,这才赶紧走到院门口去把门打开了。
  门外是村里的邻居万才。
  董武看到是他,因为这人算是完全打扰了他和宋篱好事,自然心下不喜,但是脸上却露出个笑来,问道,"有什么事?"

  李万才也并没有要进他家院子的意思,只说道,"我从县里回来,你舅舅家里给带话,让你最近抽时间去他家里一趟,说是有事情要和你商量。"

  董武道了谢,"我晓得了,就这几天去一趟县里,你们有没有要带的东西?"

  李万才道,"我才从县里回来,哪里要带东西,问问其他家里要不要带。"他说着便要离开,离开时却拍了董武的肩膀一把,道,"还早呢,就关院门了。"
  说着好笑地盯了董武的下身一眼,摇了摇头道,"我不和你在这里说了,不耽误你的事,我要回去吃我媳妇儿做的菜去了。"

  董武自然知道他所指何事,虽然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揶揄了一番,但他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把院门关了就往回走,心里却把李万才给骂了一通,进屋后又把堂屋大门也关了。

  此时天色已经暗了,关了门屋子里便很昏暗,他在门口顿了一下脚步,但始终是受不住诱惑的,几步大踏步飞快地进了卧室到床边去,当他掀开床帐来,唤了一声"宋篱",然后整个人愣住了,紧接着就全身血液沸腾起来,小腹阵阵发紧。

  虽然这是宋篱这个身体的第一次,不过因为有前世的经历,前世的他虽交过几个女友但是却从来没有过性经验,不过,他的右手却并没有亏待过他自己,故而此时醉得迷迷糊糊的,但是他知道自己此时需要什么,而且因为神智不清而毫无顾忌。

  董武掀开床帐,床上的风景不可谓不香艳至极。
  宋篱因为盖着被子热,早把被子踢到一边去了,身上的上衣早解开来凌乱地披在身上,头发也散开来,黑亮如瀑地铺在枕头上床单上,一些撩在白嫩的肩膀和胸前。
  他自己把裙子解开脱了一半,裤子也被他扯下去了,露出细白漂亮的大腿来,纤细的腰肢随着他自己的动作不时动一下。
  这些都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让董武热血冲脑的是宋篱他在自己摸自己。
  宋篱仰着头,左手握成拳放在嘴边,脸颊绯红,细细的汗水染在额头,嘴里溢出让人脸红心跳的呻吟,而他的右手握着他自己那还异常粉嫩的没有过经验的挺立起来的漂亮小东西撸/动……

  这一个画面简直让董武喷鼻血。
  他呼吸一下子就粗重起来,蹬掉鞋子爬上床去,想也没想地手就覆上宋篱那自/慰着的柔嫩的小手,他一边摸着他,又俯下身去亲他的脸颊,舔/弄他的耳朵。

  宋篱的呼吸更加急促起来,一声略微尖细的呻吟之后,很快就交代在董武手里了。
  这还是这个身体的第一次,事后不免让他精神很茫然,长长地一阵失神,本就虚弱的身体也因为突然空虚了而觉得没有安全感地本能地要蜷缩起来。

  董武将他的衣裤全都脱掉,将他整个人搂到自己怀里,一边亲他一边抚摸他,在这样的安慰下,宋篱的心跳和急促呼吸渐渐平复一些。

  外面天色越来越暗了,房间里只有朦朦胧胧的一层光,青蛙还在呱呱地叫着,知了也不停歇地在鸣唱……
  董武把宋篱抱在怀里,宋篱因为失了一次阳元而非常疲倦,加上酒醉未醒,便被董武抱着根本没有其他反应,董武看宋篱精神虚弱,不敢再把他怎么样,只抓住他的手,在宋篱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让他为自己疏解欲望。

  先是把宋篱抱着来了一次,可这根本无法解决他心底的焦躁,又把宋篱放在柔软的被褥里,一边亲吻他一边握着他的手又来了一次。

  宋篱的手被摩擦地又酸又痛,之后直低吟着要把手缩回去,董武不敢再来,只搂着他躺在床上喘着气不断抚摸他光滑的背脊,宋篱慢慢地就睡过去了,呼吸平复均匀下来。

  董武就这样抱着他过了很久,这才抹黑起床来,把衣服裤子穿上,点了油灯,又去打了水来给宋篱擦了身,床上的被单早弄脏了,他换了床单后便给宋篱穿上他睡觉时穿的里衣,给他盖了被子让他好好睡。

  董武这才到院子里去舀水洗了个冷水澡,回屋来根本睡不着,就坐在床上就着油灯的光静静地看着宋篱的睡颜,心里全是满足和欢喜。

  第二天宋篱起床时天已经大亮了,透过床帐盯着外面发了会儿呆,动了动身体发现腰有点酸,头依然有些昏昏的,他躺在那里蹬掉被子想了好一阵,才想起来昨天晚饭时似乎喝米酒喝多了,之后的一切就有些迷迷糊糊的,但他没有去细想他醉了之后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他下床来,把衣服穿好,自己把头发梳顺了,用发带把头发随意绑了一下,进厨房里去舀水洗漱,家里静悄悄的,董武该是不在。
  等揭开灶上的大锅盖,看到里面的早餐过于丰盛了些,居然是鳝鱼粥,一大碗,粥里的鳝鱼段看着就很鲜美,香气逼人,宋篱闻到香味就觉得肚子饿得咕咕叫,而且还有一只鸡蛋和一只咸鸭蛋,宋篱端了粥到堂屋里桌子上去吃,又拿了那只咸鸭蛋,还去泡菜坛子里夹了一些泡菜起来就着吃。

  一边吃一边想董武真是好啊,一大早起来做鳝鱼粥吃。
  这鳝鱼是前两天米婶儿送来的,一直养在带盖子的桶里,董武还说要送一些给舅舅家里去呢,没想到他居然一大早起来处理鳝鱼做了粥。

  宋篱吃得津津有味,直赞董武这粥熬得好,还未吃完,听到外面院门被打开的声音,宋篱高兴地把堂屋门打开,迎出去,看到果真是董武回来了,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现在才起来吃早饭,你是不是都已经做了一圈的活了啊!"

  董武掩了院门走过来,"也没什么事情做,你多睡睡就是。"
  看到宋篱还在吃早饭,他便问了一句,"这鳝鱼粥没有太腥吧?"
  这鳝鱼是董武天还没亮就起来处理的,然后做了粥,只一大碗,现在宋篱食量大些了,他便怕宋篱不够,于是他自己连尝也没尝一口,就怕没处理干净宋篱会觉得腥。

  宋篱赶紧摇头,"没有,很好吃。你没有吃过吗?"
  董武笑着没有答他,把锄头放进后面专门放农具的房间里去。

  宋篱看厨房里只这么一碗粥,看来董武怕是专门做这粥给他吃,自己并没有吃,便端着碗等董武从后面房间里过来,说道,"我吃不完了,你把剩下的吃了吧!"

  董武舍不得吃这粥倒并不是因为里面是鳝鱼,而是里面放了人参,这人参还是从舅舅家里拿的不大的两支,给宋篱熬这么一碗粥,切了半支人参进去,董武自己哪里舍得吃,接过碗来就端着往厨房走,道,"那放在碗柜里,中午热给你吃好了。我饱着呢,现在不吃这东西。"

  宋篱跟在他的身后,蹙眉看着他,道,"这鳝鱼又不是什么矜贵东西,你吃了再煮就是,干嘛要放在那里让我中午吃。"

  董武回头朝他笑,道,"是不好吃吗?你中午不想吃了?"
  宋篱听他这样说,便只好道,"挺好吃的,那好吧,我中午吃。"其实他还没吃饱早饭呢,但看董武把那碗鳝鱼粥放进碗柜里,他也实在不好意思再向他要来继续吃,于是只得把锅里留着的那只白水鸡蛋剥来吃了。
  收拾好饭桌后,他到院子里去,才注意到院子里晾着洗好的床单和衣服,那靛青色的床单正随着风飘动着,宋篱心想不是前几天才刚换的床单么,怎么就又换来洗了,一边疑惑,脑子里却浮现出什么了不得的画面来。

  宋篱一下子呆在了那里。
  虽然他喝醉了记忆模糊,但是却并不是没有一点记忆,此时看着洗好晾起来的床单,那些模糊的画面不由得就浮现在了脑海里。

  董武从屋里走出来,看他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便走过来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宋篱被董武吓了一跳,瞬间脸颊绯红,望了董武一眼,然后眉头一蹙,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昨天……昨天晚上,我……我……"

  宋篱实在说不下来接下来的话,因为董武一脸真诚地看着他,他瞬间就露怯了,飞快地跑进屋里去。

  董武回头看着他进屋的身影,心里乱跳了一阵,心想难道他记起了昨晚上的事情。
  宋篱本来记忆是模糊的,但是那床单,那早饭的鳝鱼粥都提醒他昨晚上他那模糊的记忆不是来源于做梦,而是真正发生过的,天啊,他在董武面前手/淫,而且毫不知耻。
  真难为董武不仅不笑话他,早上还煮补气的鳝鱼粥他吃,只是,他自己会觉得不好见人啊。

  第四十九章

  董武站在院子望着堂屋大开的大门不敢进去,他不知道宋篱会不会生他的气,故而心里很是忐忑。
  上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下来,却并不让他觉得热,反而让他因不知所措而发冷。

  宋篱却是自己羞愧和羞耻到家了,跑进卧室里去站在屋中间脸颊发烫。
  呆站了一阵又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觉得自己应该去给董武解释一下,但是,要解释什么呢,说男人都是这样的,董武自己不也会这样做吗,所以,不要认为他淫/秽不堪?
  这样解释还不更让人认为他这人品行有问题么?

  宋篱焦躁了一阵,从窗户看到董武站在院子里发愣,宋篱咬了咬牙,心想还是不要这张脸面去给董武解释一下吧,他品行是没有问题的,他那只是男人的本能啊。

  宋篱又一下子冲出屋子跑到院子里,一下子一把抓住董武的胳膊,也不敢看他,把他往屋里拉,道,"董武,你进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董武以为宋篱是向他兴师问罪呢,看宋篱脸红到耳根一个劲地拉他进屋,他自然得配合着宋篱,便跟着他进了屋里去,心里想的却是宋篱来兴师问罪也好,总比闷着好,他也正好可以趁这个时候告诉宋篱,他以后其实是可以让宋篱舒服的,让他不要觉得这是受了侮辱,千万不要再去撞墙之类。

  两人各怀心思地进了屋,宋篱把董武拉到屋里之后,还去把堂屋门关了,这才转身过来对上董武的脸。

  董武的脸上是那种肃穆认真的神色,像是在面对什么重大的严肃的事情一样。
  宋篱看到他这样一副样子,心下又有些发虚了,眼神游移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话,而且声音还很小,道,"董武啊,那个,昨天,我……我那是喝醉了。"

  董武看宋篱这样一副惴惴的不敢面对他的神色,突然反应过来宋篱是不是并不是记得昨晚所有的事情,故而心下稳了一些,并不先开口,而是等宋篱说完再来判断。于是他就只看着宋篱。

  宋篱被董武看得越发心虚,好半天才豁出去了地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望着董武说道,"我昨晚是喝醉了,虽然事情做得有点不大能见人,但是,你也是男人,还比我大些呢,定然是明白的,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品行一向很端正的,你不要以为我是个很随便不知羞耻的人……你……你可明白……"

  董武看着宋篱,看着他那绯红的脸,一双眼睛睁得老大,脸上全是硬撑起来的傲气,董武突然笑了,宋篱被他一笑脸颊更红,转身就生气地要走,董武赶紧伸手要拉住他,怕将宋篱那受过伤的右手小胳膊碰到,便只得上前了两步将他的肩膀抓住了,在宋篱要伸手推他的时候,从宋篱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董武的声音低沉却温柔,轻柔地落进宋篱的耳朵里,道,"我明白。我不会笑话你,也不觉得你很随便,我只是高兴而已。"

  宋篱被他这样抱着,身体绷得紧紧地,此时听他说他因此高兴,不由得心中警惕起来,反问道,"你高兴什么?"

  董武却俯身在他耳朵边亲吻了一下,道,"我的娘子长大了,自然是要高兴的。"

  宋篱听他这样一说,身体紧跟着就是一颤,耳朵瞬间就红了,董武甚至能够感受到他从耳根上散发出的热量。

  宋篱不知道是羞的还是难堪的,反正就是半天没发出一点声音来,过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不是说了不要叫我娘子么?而且……而且,我即使长大一些了,我还……还不想……"
  宋篱想告诉董武说自己即使长大一些了也并不想和他有性关系,但是又想到前一段时间在舅舅家里给过董武的承诺,不由得就又说不出来了,毕竟他并不想给董武留下一个他是个不守信的人的印象。
  于是只得低了头很苦恼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了。

  董武深知不能把宋篱逼得太紧,昨晚那样已经让他很快活了,他并不想让宋篱为难,便说道,"我知道,我应过你,不会逼你,你不信我么?"

  宋篱低着头应了一句,"我信你啊。"

  董武露出个笑容来,转过宋篱的身让他面对自己,然后低下头去看宋篱半敛着的眼睛,宋篱的脸颊依然绯红,眼里却有种苦恼的神色,董武在他额头亲了一下,道,"别想着昨天的事情了,行么?"

  宋篱抬眼看了看他,然后把眼睛转开了,很窘迫地道,"嗯,我知道。"
  宋篱沮丧又发窘,心想自己的初次居然就被董武看到了,似乎他还是被董武摸着出来的,真是丢人现眼啊。

  董武心里又高兴又有些沮丧,高兴自然是因为宋篱没生他的气,沮丧却是他明白宋篱心里其实还是排斥和他发生那种关系的。

  之后宋篱对着董武便总觉得很窘迫又有些隐含的羞耻,不过董武以实际行动来证明了他对宋篱那晚上的事情并没有放在心上。
  董武之后做事同以前一般,并没有任何和往常不一样的地方,而且第二天董武就去了县城里一趟,早上去晚上才回来,给了宋篱以单独想问题的时间,宋篱心里也就放开很多了,突然豁达起来,觉得他和董武同居同睡,而且董武也是男人,那种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在意的,要是总想着这件事,倒显得斤斤计较起来了。

  董武要去舅舅家里,晚上就和宋篱好好商量了的,第二天早上,宋篱也早早起来,吃了早饭,然后把董武送出门去。

  夏日的早晨空气清新,晨风吹在脸上,带着清凉的感觉。
  宋篱本想送董武多走一段路的,但才出院门董武就对他道,"进屋去吧,要是还困就再睡会儿,我不在舅舅家留宿,或者下午就回来,再晚晚上也就回来了。"

  宋篱在院门外大路上驻足,朝他摆摆手,"路上注意安全。"
  董武朝他露出笑容,然后这才走了,走了一段又回头来对站在原地没动的宋篱道,"进屋去吧。春英姐过一阵就过来陪着你,别担心你是一个人在家。"

  宋篱觉得要是自己不赶紧进屋去,董武会一步三回头,于是再对他挥了挥手,便转身进屋去了。

  将家里家务做好,宋篱又将要晒的草药端到院子里晒着。
  这里夏天蚊子并不少,但是可没有蚊香用,家家户户便用艾草、苍术、菖蒲、雄黄等物熏蚊虫,过一段时间熏一次便还是挺管用的。
  宋篱这时候就在晒这些草。
  他也是这一段时间才会辨认这些东西,要在以前,他可不会。

  正准备转身进屋去,就听到院子外面春英的声音传来,"林娃儿,你在这里做什么?"
  宋篱听到她的声音,跑过去打开院门,却看见春英站在门外,六婶儿家里的二儿子李万林也在,他满手的泥巴,红着脸要跑。
  宋篱叫住他,道,"林娃,你满手泥巴做什么呢?"
  宋篱自然是把李万林当成小弟弟来看的,便也是一副关心的样子,但他用这种长辈一样的语气叫李万林,让李万林心里很难受,而且别扭,他看到宋篱盯着自己,便越发不自在,赶紧跑掉了,一句话也没留。

  早晨的太阳照在林荫路上,映出那个孩子飞快逃走的身影。
  宋篱一脸好奇,却也不可能再把他喊回来了,春英指了指路边上宋篱家的菜地,道,"我来看到他在你们家菜地里埋东西。"

  宋篱和春英都走过去看,才发现那里的土被刨起来,然后埋了一截栀子花的枝在那里。
  春英看到就笑了,道,"他在这里种了一枝栀子花呢,栀子花这样种着就会活的。"

  宋篱明白后也笑了,心想难道是他在碾房里的时候有说起种栀子花的事,李万林的母亲六婶儿就让他来送自己一枝种在地里么,但李万林又是个腼腆不爱和人说话的个性,故而就直接帮着插在地里了。
  想到这个后,宋篱就对春英解释了一番,春英道,"六婶儿一直是个热心人,她很不错的。"

  傍晚的时候董武才回来,宋篱一直等着他一起吃饭,自己便没有先吃。
  董武给宋篱带了两身夏日的衣服回来,衣料轻薄很多,穿起来便也凉快些。
  吃晚饭时,宋篱就问起董武舅舅找他是什么事,董武随意答了没什么事,宋篱看他不想说,便也就没有继续问。

  董武这次去舅舅家里,并不是多让他高兴的事情,杜家二少爷杜晟要回云州城去了,虽然知道宋篱已经回了乡下,他也依然带了不少礼物去吴旭家里拜访,一些礼物自然是给吴旭家里的,更多的却是给宋篱的,多是些补品药材,还有些布匹首饰,说是让宋篱受伤了,这是赔礼。
  舅舅家里不好收下,但是别人话说得很周到,说是赔的养伤的赔礼,他们又不好不收,最后只得收了,收了东西便只能叫董武来处理这事。
  董武去了,自然是很生气的,东西都不会要,让把东西退回杜家去。

  杜晟每次到吴旭家里来,说实在的是私下里来,杜家里也并不知道,吴旭在经杜六娘解释后,便也明白了这个道理,杜晟已经走了,把东西退到杜家去,这事倒还非常尴尬了,东西退回去,必定会让杜家其他人知道杜晟来结交他们家,然后说不定就知道了杜二少和宋篱的事情。
  这种事情让别人知道了,对杜晟,对宋篱,对董武,甚至对吴旭和杜六娘的声誉都不好听,于是,现在事情就非常难办了。

  舅母劝了董武一阵,让他不要气,董武还是发了火。
  吴旭知道事情始末后,骂了杜氏一阵,最后,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那些礼品,不能放的吴家就受用了,能长期放着的,就收了起来,准备等杜二少什么时候又回来的时候,给退回去。

  董武本要早早回家的,之后吴旭又找董武商量了一段时间生意上的事情,于是董武傍晚的时候才回到家。
  吴旭在做生意,但他已年近知天命,在做生意上并无多少心力了,不想到处跑,前些年董武就和他合伙做一些生意,吴旭也看得出董武经商的才能,便有意让董武来继承他的铺子,不要再呆在乡下了,到城里来住,吴旭还说他家有空院子,董武和宋篱来住也正好。
  吴旭是个商人,会做出这种打算,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只得一个女儿,将来女儿也要嫁人,他和杜氏总归不能跟着女儿走让女儿养,不仅不能让女儿养,而且,要女儿将来在婆家里能够立足过得好,他还得给吴雪珍留一个很好的娘家支撑才行,但他和杜氏总归是要走在吴雪珍前面很多的,他就怕自己和杜氏走了吴雪珍在婆家里受欺压。
  而董武一直是个非常可靠又有能力的人,且一直把吴雪珍当亲妹妹一般地对待,董武自己又没有别的兄弟姊妹,那么,一定会扶持吴雪珍的,所以,他把家里的铺子交给董武来打理,以后把吴雪珍托付给董武,是最好的办法。

  但是,董武却一直不愿意承吴旭的这个人情,毕竟,董武本就不是那种处处依靠仰仗别人的人,而且,他喜欢父母留给他的那个家,不想挪地方,便一直没有答应吴旭的要求,吴旭此时又提起来,说宋篱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让她住乡下多不好,就是什么时候生了个病,城里的大夫也好些,抓药也方便些,想要打动董武,董武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搬来住在吴旭家里,宋篱男儿身的身份很可能就会被发现,而且,宋篱只怕也是不愿意来住在吴旭家里的。且乡里的关系简单些,到城里来,要是又有像杜二少这样的人看上了宋篱,一天到晚的送东西,也够让人难受的,于是便又拒绝了吴旭,说想再好好想想,毕竟要搬家不是小事。

  第五十章

  日子一天天地过,天气也一日热过一日,在屋子里睡觉已经很难熬,而且还是和董武这么个大火炉睡在一张床上,宋篱时常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董武一天晚上起来数次拿了蒲扇给他扇扇子,他才能够好好睡一阵,这时候,宋篱无比向往有空调的日子。

  董武在鱼塘那边做事,宋篱去叫他回家吃晚饭,从村子外围走过,路上的几家人已经在吃晚饭了。从水塘里去提了水回家,把院坝冲洗一番,将家里的竹床搬出来,几个孩子在竹床上玩闹,连饭也顾不上吃,正被母亲抓着打屁股。

  宋篱看着会心一笑,那边的媳妇已经在朝他打招呼,"哟,宋篱啊,去叫你家董武么?"
  宋篱点点头,"是啊,叫他吃饭。"

  看别人家就能够在外面院坝里睡觉,宋篱便也起了这个心思,可以让董武把家里的竹床也搬到院子里去,晚上在院坝里睡觉多好,又凉快又可以看满天的星星,所谓夏天,就该是这样过吧!

  宋篱去叫了董武,两人一起回家,宋篱就说道,"董武啊,你看别人家里就在院子里睡觉,我们怎么不在院子里睡呢,在院子里睡多舒服啊,有风很凉快的。"

  董武拿着篓子和锄头,因为身上有鱼腥味而不敢走得离宋篱太近,这时候宋篱回过头来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让董武倒不好拒绝了,但是,这样一个年轻小媳妇在院子里睡,是不行的,别人家有闺女的,也不会让闺女在院子里睡,即使是生过孩子的年轻媳妇也没有在院子里睡的啊。
  董武想了想才找了个理由出来,道,"在院子里睡,没有帐子,蚊子多,睡不好,还是在屋子里睡好些。"

  宋篱有些失望,再接再厉道,"没关系,多用驱蚊草熏熏就不会有什么蚊子。"

  董武看他那样期待,只得说道,"那行吧,在院子里歇一歇凉快了再进屋去睡。"

  宋篱看董武坚持,只好应了,"好吧!"

  现在董武有了宋篱,宋篱能做些事情,便也不用李婆婆像以前那样每天给董武家里做事,只有时候宋篱做不好的,她才来帮帮忙。
  或者农忙时候家里请了短工帮忙,她就定然来帮着打理事情,给送饭什么的。
  这天李婆婆和春英也在他家里吃饭,太阳下山了,就从井里汲了凉水起来,冲在院子里,过一阵,被晒热的石板就把水给蒸干了,院子里也就凉快下来,把桌子端到院子里来吃饭,在晚风里,这样吃晚饭是很惬意的。

  吃了晚饭,李婆婆和春英也就回去了,宋篱打了热水去洗澡,董武则习惯于在院子里凉水冲澡,等宋篱洗好后出来,董武已经把竹床搬着放到了院子里,又用井水好好地擦了,竹床上透着一股子凉气。

  宋篱在竹床上坐下,就是一阵舒服地叹息,道,"这样真舒服。"
  不由得就倒在竹床上,手脚舒展地胡乱躺着,正是这时候外面大路上几个大男人和好些孩子走过,男人们说着话,孩子们则嬉笑打闹而过。
  这些人是到不远处河沟里洗澡游泳去的,多是父亲带着孩子去。
  宋篱知道这个是春英说的,春英告诫他太阳下山了不要往河沟那边走,宋篱问起原因来,春英就瞪着他道,"问什么问,不要过去就是了。"
  宋篱还想难道太阳下山了那边有鬼怪出来不成,怎么就不能去了,问起董武,董武也说得模棱两可的,之后宋篱想想,才明白原来是太阳下山了,那一片河沟就是男人们的游玩之地了,大家全都在那里游泳洗澡呢,女人们自然就不能过去。
  想来以前董武也是会去洗澡游泳的,只因现在有了宋篱,便不去了。

  于是此时宋篱看着这些高高兴兴往家里走的大大小小的男人们,不由得非常羡慕,想到要是自己也能够和他们一样去河里洗澡游泳多好啊。

  而他还来不及感叹,从屋子里抱了薄被出来的董武看他那个样子躺在竹床上,脸马上就黑下来了。
  宋篱因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白色小衣和一条刚及膝盖的浅绿短裤,手臂和小腿全都露在外面了,一双白白的小脚也那样勾在竹床边上,一截白嫩柔韧的小腰和着肚脐眼全都露在外面。
  而此时还有一大堆男人从他们家院门外不远处的大路上走过,虽然从他们家院子里看出去什么都看得很明白,而从外面看进来不太容易,但只要那些人有意要看,还是能够看到宋篱的,董武几步走过去,手里的薄被瞬间被他盖下来,把宋篱给盖了个从头到脚,他又几步走到院门口去把门关上,外面还有好几人朝他打招呼,董武也是黑着脸回的,在门口挡住了外人的视线,看他们走过去了,就赶紧把门关了。

  宋篱被董武一床被子劈头盖脸蒙下来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睡姿太过不雅,一边把被子从自己身上扯下来一边盘腿坐了起来。

  董武关了门走到竹床边,居高临下地把宋篱望着。
  宋篱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董武在生气,他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睛,道,"董武啊,那个,我下次会注意的。"
  董武看到宋篱那小心翼翼望着自己的神情,心中的怒气就消散下去了,只得无奈地道,"以后要注意关门。"

  宋篱赶紧点头,"哦,我知道。"
  现在董武就是老大,宋篱挺怕董武以后不让他在院子里睡。

  院子里树上的桃子成熟了不少,第一批董武还给舅舅家里和吴锦文家里送了不少去,董武人长得高,搭了一个凳子就能够很容易地把桃子摘下来了,趁着还有天光摘了几个很红的,用水好好洗了,装在竹制的盆子里放在竹床上,宋篱坐在竹床上吹着风,然后和董武说话。

  宋篱肠胃不行,吃桃子必须削皮,不然就得拉肚子。
  董武又去拿了菜刀来削桃子皮,宋篱赶紧道,"我自己来削皮就好了。"
  董武笑笑把菜刀给他,自己则坐在矮凳上用细竹篾编起扇子来,董武做事很快,一个傍晚就能够编好两把扇子,他们自家自然用不着这么多,其他的则是送人了,反正卖也卖不着几个钱,就送人还有人情在,于是他们这大姚村里,大部分人家用的扇子都是董武编的。

  宋篱削好了一个桃子就递给董武,道,"来,给你。"
  董武手根本不空,便笑着答道,"你吃吧,我不吃。"
  宋篱看他忙着做事,便下床趿拉着木拖鞋蹲到他身边去,将桃子递到他嘴边,董武看宋篱蹲在自己身边,笑意盈盈的样子,黑亮的眼睛里如同蕴着星子,不由得心跳瞬间就加速了,宋篱依然笑着望着他,道,"这样总能吃了吧!"

  董武低着头笑了笑,在宋篱递过来的桃子上咬了一口,看宋篱依然蹲在这里等着他咬第二口,便道,"你自己吃去吧,这样蹲着不累么?"
  宋篱摇头说不累,目光一直在董武的脸上,看董武端正而颇有男人味的脸,不由得想要是自己是女人的话,一定会被董武迷得非他不嫁的,但偏偏自己却也是个男人,于是不由得就有些迷茫起来,想自己这个样子能够和董武过到哪一天呢,而要是没有了董武,他又该如何生活下去,总该有些手艺才行。

  董武看宋篱望着自己发起呆来,便问道,"怎么了?"
  宋篱回过神,笑了笑,又把桃子喂到他嘴边去。
  董武只得又咬了一口,道,"这个桃子很好吃,很甜,你也尝尝吧!"
  宋篱愣了一下,看董武期待地看着自己,便颇有些不自在地也尝了一口,的确挺甜的。

  一直到一只桃子吃完了,宋篱才起身。
  因为蹲得太久,起身又急,脑子一阵发黑,差点栽倒了,董武扔下手里的扇子和竹篾把他扶住,才让他站稳,关心地问道,"没有事吧,下次不要再蹲着了……"
  宋篱朝他笑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董武起身把他扶着坐在竹床上才又回到矮凳上去。
  宋篱拿了个新的桃子削起来,又抬起头来看董武,心里居然升起了自己为何不是女人的感触来,不由得就是一愣,菜刀差点就削到手指上去了,董武一直看着他呢,这下可吓得不轻,赶紧过来把他手里的桃子和菜刀抢过去,又握着他的手看,看到没有削到才松了口气,道,"在想些什么呢,你?把指头削到了可怎么得了?"

  董武总是对他这么好,宋篱心里却越发难受起来,脸上不免也带上了一丝哀痛,董武把东西放到一边,问道,"这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就这样了?哪里难受么?"

  宋篱低下头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董武啊……那个,我毕竟是……男人,我们这样在一起,以后可怎么办呢?"

  董武听他这样说,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在他旁边坐下了,握着他的手将他揽到怀里来,好半天才说道,"你是我堂堂正正娶回家的娘子,我们自然是在一起啊,能怎么样,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

  宋篱诧异于董武的这种逻辑,不由得抬头看他,问道,"别人知道我是男人了怎么办?"

  董武低头温柔地望着他,柔声道,"是你和我过日子,我才不管他们的闲话。放心,我会好好护着你。"

  宋篱依然蹙着眉头望着他,他一点也不明白董武哪里来得这般自信。
  董武只好解释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前些年和舅舅去云州城,就见过别人男子和男子成婚在一起的,那人我还认识呢,其中一人和舅舅有生意往来,舅舅也认识,也知道这事,这些年,舅舅还和他们关系好得很。"

  宋篱这下更诧异了,心想这里的人思想可真开放。
  董武继续说道,"他们两人都是做生意的,生意场上遇到,后来却互生情愫,两人便成婚了,请了一干好友,舅舅还去道贺了的。"
  宋篱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眼睛瞪得大大的,董武看他这幅不相信的模样,就笑道,"真不骗你,你问舅舅也行,他可比我清楚多了。"

  宋篱只得在心里想舅舅的接受度真大,问道,"大家都什么反应呢,难道都能够接受。"
  董武笑道,"如何不接受,大家自己过自己的日子,又没有碍着别人什么,怎么就不能接受了。"
  宋篱笑起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更是如映着满月的秋水般勾人,董武搂着他,道,"现在心里舒服些了么?"
  宋篱不知为何的确是心情舒畅了。

  受着儒家"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思想教育的人们,其实心态大多是平和的,而且更能够接受别人与自己相异的地方,即使他们不接受,也愿意抱着不是自己的事情而不干涉的态度。相比古代的西方,那些不为世人所接受的行为都要被施予极刑,而我们的民族一直是一个包容的民族。

  第五十一章

  "所以,即使别人知道你不是女人,这也没有关系,你既然已经嫁给了我,自然一辈子都是我的妻,无论出现什么情况都是,别担心会有事,好吗?"董武深邃的眼睛望着宋篱,话语温柔却坚定,让宋篱被他的眼睛和话语深深蛊惑,只知道点头。

  董武看他点头,笑着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下,这才放开他,拿过放在一边的菜刀削起桃子来。
  等董武把削好的桃子递到宋篱嘴边,宋篱才反应过来,刚才董武说的什么话啊,说他已经是他一辈子的妻子啦。
  宋篱此时才为自己刚才的点头而感到异常诧异,他怎么会点头呢。
  宋篱愣愣地吃了一口董武递到他嘴边的桃子,董武又把桃子放他手上,道,"来,自己吃。"

  看着董武又专心地编起竹篾来,宋篱还在为自己刚才的点头而感觉诧异,想要对董武说,也许以后两人各自娶妻是不是更好些,做兄弟是不是更好些,但看到董武那高兴的模样,便又说不出来了。而且,他自己也是留恋和董武这般相依为命的日子的,甚至觉得这样子平平淡淡安安然然过一辈子也不错。

  天色渐渐暗下来,董武再看不清楚手里的活,只得把东西收起来放到檐廊下去,洗了手脚来收拾了宋篱没吃完的桃子。
  月亮还没有上来,但是天上的星星已经很亮,北斗星挂在北边天空,异常明显,一抬眼就能够看到。
  晚风习习,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蝉鸣声声,不时还有蛙叫,风拂过皮肤,凉凉的,很是温柔而惬意。
  宋篱枕着藤枕,望着中天盈盈的银河,银河那般柔美漂亮,静静地看着,想着那些关于星空的故事,似乎人也能够沉入那些缠绵的情爱里。

  董武拉过薄被把宋篱的肚子给盖住,宋篱动了动身子看他,董武道,"肚脐眼可别着了风,不然得拉肚子。"
  宋篱笑笑,继续看着天空发呆,董武坐在那里并没有躺下,不时帮宋篱扇扇蚊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是在这天幕之下,却能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对方和自己有多么近。

  看着这广阔深邃的天空,宋篱知道那看着即使最弱的一颗星子,说不定也该是太阳的数倍大小,或许它还是一个星系,那又该是和银河系能够匹敌的,而太阳仅仅是银河系里非常微小而不起眼的点,但它却是地球体积的130多万倍,地球已经如此渺小了,而人呢,相对于地球的体积与寿命,仅仅是可忽略不计的微尘而已,看着这宇宙,宋篱不得不感到自己的渺小,渺小到虚无的让人害怕的程度。
  是啊,自己活过或者没有活过,其实对于地球,对于这个宇宙来说,都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这不由得让他感到无边的恐惧和空虚,甚至到失神的地步。

  董武只看到宋篱望着天空一动不动,担心他凉了,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的确是冰冰的,便把被子拉上来将他的身子都盖住,道,"这么冷了也不知道说么?"

  宋篱被董武的抚摸和话语唤回神来,又愣愣地望了他一阵,心里的那阵空虚才得到些缓解。
  是啊,也许自己对于这个星球,对于这个宇宙来说是微不足道甚至没有任何意义的,但是,他对于自己来说,却是全部,而且,对于董武来说,他也是唯一的,甚至可能也是他生活的全部。
  宋篱这失神望着他的样子让董武担忧起来,将他揽着搂到怀里来,拍了拍他的脸,道,"你这是怎么了?"
  宋篱靠着董武热热的怀抱,突然笑起来,伸手将董武抱住了,甚至心中有感而发,"董武,你爱我吗?"

  董武因为宋篱的这话而身体僵了僵,宋篱伸手抚上董武的脸颊,感受到他脸很烫,在这黑暗里,只有天空群星的光芒,他能够看到董武的眼睛,他的眼里只有自己,董武也许是不好意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他是想说爱他的,但是,谁会把爱字放在嘴边呢,但他的眼睛却那样温柔又深情地望着宋篱,忠实地告诉宋篱,他爱他。
  无论是他被董武的眼睛蛊惑了,还是他自己的感受,宋篱这时候最强烈的愿望的确是和董武接吻。

  宋篱跪在竹床上,捧着董武脸,亲上了他的唇瓣,像是带着一种虔诚的信仰一样,膜拜似的碰了一下,又碰一样。
  董武愣了愣才知道伸手托住他的身体,宋篱将全身都靠在他身上,含住他的唇□起来,董武不知道宋篱是这么会亲吻的,当他的舌头也伸进来缠住他的,他更加诧异起来,但是他此时已经没有任何精力或者思维去想那些,脑子里只有怀里的宋篱,还有他的激情的深吻。

  当总算分开的时候,董武已经有些呼吸不过来,而宋篱要比他好很多,只是靠在他身上喘了一会儿气。
  董武托着宋篱的背,又亲吻上来,亲了他的下巴脸颊一阵,又一直向下亲他的脖颈和肩膀锁骨,宋篱喘着气,身体微微颤抖,漏出几声呻吟,然后赶紧伸手将董武的胸膛抵住了,慌张道,"董武……那个……我们……"

  董武抬起头来看他,宋篱的眼睛在星空下璀璨如明星,里面含着的却是歉意与抵触,董武将他又往怀里紧了紧,手抚在他柔韧的腰肢上,脸靠着他的脸慢慢平复自己激烈的心跳和想要拥有他的强烈愿望。

  人很多时候都会突然有想要和一个人亲密的愿望,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大多是会打退堂鼓的,没有那种勇气,宋篱就是,他想要亲董武的时候就扑上去亲了,发现董武想要更深入的时候,他却又还没有那种准备。

  董武抚着宋篱的背,耳鬓厮磨,那种激烈的心跳总算是平复下来了,他在宋篱耳边亲了亲,哑着声音道,"来,睡吧!"

  宋篱颇不好意思地从董武怀里退出来,把别人的火给撩起来了,却又不想给人灭火,这是多么恶劣的行为,宋篱自然知道,只是,要是真的和董武发生接下来的关系,他又不能接受,所以也只得如此了。

  宋篱很歉意地看了董武一眼,然后赶紧背对着董武在竹床上躺了下来,而且还把薄被拉上来盖住了自己,甚至把头也蒙了起来。

  董武就着微弱的星光看到宋篱的这种行为,俯下身去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道,"别把头捂着,憋着了可怎么办?"

  宋篱于是只得把被子又拉下来,却趴着睡,不看董武。
  董武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无奈又宠溺地把宋篱看着,拿着扇子给他扇了扇风。

  在这样的星空下,宋篱很快就睡过去了,直到露气上来,竹床栏杆上也染上了水气,他才被董武抱着进了卧室里去。
  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宋篱微微醒了,但是很快又睡了过去。
  这时候屋子里也已经凉快了很多,并不觉得热,董武用被子给他把肚子搭上,放了床帐,便将竹床搬进屋子里来,他知道宋篱和他一起睡会热,于是他就在竹床上睡了,并没有上床去。

  第二天早上,宋篱看到董武心里挺不自在的,毕竟他昨晚上突然脑抽起来,做出那种毫无理智的行为,现在却是想后悔也不行了。

  董武却并没有因昨晚的事情而如何,这才让宋篱放下些心,反正他就是能够当鸵鸟就当鸵鸟的。

  河边的沙地里种西瓜最好,但是董武家里在河边没地,便也没种西瓜,这天中午,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背了很大一背篓西瓜到他家来,董武去村长家里有事去了,宋篱一个人在家,而且还是刚睡午觉起来,梳了头发,洗了脸,院子门就被敲响了,院门并没有关紧,宋篱开了堂屋大门,道,"谁啊,门没关,进来吧!"
  然后就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皮肤黑黑的矮个子大叔背着背篓进了院子里来。
  宋篱看到他就问道,"请问你是?"
  对方看到宋篱就愣住了,好半天才转开眼睛,问道,"这是董秀才的家吧?我没走错吧!"

  董武的确是姓董没错,不过宋篱知道他好像并不是秀才,便答道,"是董武家里,你是找董武吗?"

  对方这下确认找对地方了,就走过来把背篓放到他家檐下,笑着道,"那就是找他。"然后又看了看宋篱,眼里闪过完全的惊艳和好奇,"你是?"

  宋篱心想这人也不说他自己是谁,就直接这样进来,不过还是先自我介绍了一遍,"我叫宋篱,是董武他……他……,他是我夫君。"

  宋篱回答地很不自在,而对方却似乎更不自在了,喃喃道,"他已经娶妻了啊!"

  宋篱看他大中午地背着东西来一身地汗,便说道,"那个,大叔,我拿帕子你洗个脸吧!"

  宋篱进屋拿帕子,没想到对方已经自己在院子里的大缸里舀了水出来洗了脸和脚,然后回头来对他道,"武郎是不是不在家啊?"
  宋篱应道,"他到村长家里去了,你有什么急事么?我去找他回来吧!"
  "我是他上水村里的舅嘎嘎,家里的西瓜出了,就背来看看他。没想到他已经讨了媳妇了,我们都不晓得呢……"

  宋篱一点也不明白他所说的舅嘎嘎是指什么东西,但想来是什么亲戚吧,他赶紧道,"您请屋里坐,我马上去找他回来。"
  宋篱说着,给他倒了一杯凉水放堂屋桌子上,然后就拿了顶草帽戴上跑出去了,先是去李婆婆家里让她到自己家里去帮着招待一下客人和看看对方到底是董武什么亲戚,然后自己就飞快地往村长家里跑去。

  第五十二章

  中午太阳不小,路上几乎没遇到几个人,只看到几个小孩儿提着篓子拿着鱼竿从河沟里钓鱼往家里走。

  宋篱走进村长家的时候,并没有想他此时去是不是不合时宜的。

  因为再过不久就要秋收了,一些人在村长家里讨论秋收和上赋税的事情。
  里面全是一干大男人,几乎村子里重量级的爷公辈人物都在,甚至里正也在里面。

  在这里,里正有些像乡长一样的人物,管理几个村子,主要职责是督税,当然,也会要处理其他事情,里正是县上委派地方上比较有钱的地主做,而且一般是世袭制,一个村的村长却大多是由村民自己选的德高望重的人担任,不由官府指派。

  大姚村里开会说秋收和上赋税的事情,里正当然也就会被请来了。除了他,他还带了自己两个儿子来,毕竟,他里正的职务将来是要让儿子来接手的。
  现任的这个里正商老爷子他比较属意大儿子来接任,因为他大儿子比较沉稳能干,但是,这显然并不现实,因为他的大儿子是妾生的,名不正言不顺。而小儿子商少才是正房所生,而且又长得一表人才,小时候很得这商老爷子的喜欢,但也许是小时候骄纵过度的原因,他长大之后就是朽木不可雕了,好色成性,一点正事不干,只流连花街柳巷,所幸还没做出强抢民女的事情来。

  这天里正来大姚村,商少才本是不断找借口不来的,说让他大哥陪父亲来就行了,但他父亲却拿着戒尺追着他打,硬是把他打来了。
  虽是来了,但商少才坐在靠门口有风比较凉快的地方一直在打瞌睡,一点也不在意他父亲坐在上首位对他吹胡子瞪眼。

  住在大院里的人家是大家共用一个大院坝,并没有院门可言,其实这里之前是一大户人家的房子,但是后来分家就把房子分下去了,故而此时成了好几户人家住在一起的格局。
  宋篱跑过去就直冲村长家里堂屋,戴着草帽也没有注意到里面坐着很多人在开会,他一路快步走来,脸颊绯红,喊了一声"董武",裙摆还在门槛上绊上了,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坐在门口的商少才被他一声董武叫醒,看到一窈窕的身影要摔倒,就伸手过去把人给扶住了。

  宋篱头上的草帽却已经飞了出去,被人扶住了之后,他道了一声"谢谢",也没有再注意扶着他的人,而是目光四处一扫,入目所见一屋子的大老爷们,有资格的抽烟的抽烟,打赤脚的打赤脚,咳嗽的咳嗽,一股子难闻的臭男人味,而他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董武,于是瞬间就不自在起来。

  而一大屋子大老爷们也因为宋篱的打扰全都不说话了,大家都朝他看过来,大部分人都是见过宋篱的,自然知道他是董武的媳妇,董武属于后辈,自然坐在后面,宋篱一叫他,他就听到了,一叔公也发现宋篱这么一娇滴滴漂亮的小媳妇被这么一大群男人看着非常不妥,赶紧起身道,"董武,你媳妇儿找来了,你把她带出去。妇道人家跑这里来像什么话?"

  宋篱被这叔公说得呆立当场,所幸董武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他将宋篱拉了一把带到了外面隔了几根柱子的檐廊下。

  董武看宋篱热得脸颊绯红,额头上还有汗水,黑亮的眼睛带着些不好意思地望着自己,董武伸手在他脸上抹了一把把他的汗水揩掉,柔声问道,"大中午地跑来做什么,看你热成这样?"

  宋篱还以为董武会责怪自己闯了那个大堂呢,没想到董武只是关心他,宋篱也不再计较别的,拉着董武的手就道,"家里来了客人,他说是你舅嘎嘎,还背了一背篓西瓜来。"

  董武想了一想似乎才想起来到底是谁,道,"是不是人不太高,四五十岁的模样。"
  宋篱赶紧点头,"就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你什么亲戚,又看他大中午地来找你有事,就让李婆婆在家里招待他,我就来叫你回去啦。你是不是没空,那我先回去把他招待着,你这里完了再回来吧!"

  董武拂了拂宋篱额头上的头发,道,"你且等我一等,我进去和四叔公说说了就和你一起回去。"

  宋篱拉住他,"和我回去,这里没关系吗?"
  董武笑笑,道,"每年都说这些话,有什么听头,你来找我,我正好和你回去。"

  董武转身又进了那间很大的堂屋,宋篱站在不远处的檐下等他,抬起头来发现堂屋门口刚才扶过他的男人伸出头来在看他,宋篱心想他刚才帮了自己一把,便对他笑着点了一下头,没想到对方不是给予回礼,而是看他看得更呆了,这让宋篱有些诧异,于是转过身不在看过去。

  商少才刚才把宋篱扶住完全是条件反射,看到身姿窈窕的美人他都是想要揽入怀里的,刚才才能够行动那么快地扶住了要摔倒的宋篱,只是当美人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就一下子看呆了。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面前的人,真真可用肤如凝脂,明眸皓齿来形容,一双眼睛只朝他看了一眼,眼光流转间便把他的魂魄也勾走了,手里扶着他的胳膊,只觉隔着衣物似乎也能够感受到她肌肤的细腻柔软,他完全被迷住了,宋篱站直身离开他他也没有注意到,直到董武来把宋篱带出去,商少才才反应过来,目光追随过去,然后就再转不开,天底下是可以有这么漂亮的人的么?

  董武回堂屋里和村长说自己家里有急事需要回去,大家都看着宋篱急急忙忙地跑进来,平素宋篱算是比较文静秀雅的那种小娘子,他都能这么急了,想来定然是急事吧,于是就应允了,让董武回去处理事情,而且还小声交代了董武一句,道,"让你媳妇以后不要没看清楚就往里面跑。"
  董武应着,这才出门来了。

  别说好色成性的商少才,除了商少才外,堂屋里不少男人都不由自主地侧身往门外看,宋篱平素显得比较文静而秀雅,看着很端庄,此时却脸颊绯红,从而带上艳色,很是勾人,和平素很不一样。
  这些男人一边嘀咕董武太好命,居然能够得这么漂亮的媳妇,一边又看到别的男人一个劲地看,不免又觉得媳妇长得太好看了也不好,太勾人啦,便宜了别人打量。

  董武从商少才手里拿过他捡起的宋篱的草帽,因为大家都在看宋篱,他便并没有注意到商少才和别的人的神情有什么不同,故而并没有在意他。

  董武走到宋篱身边,用草帽给他扇了扇风,这才给他把草帽戴好,和他一起往家里走。

  走出大院有些远后,宋篱就抬头对董武笑道,"那里面的味道也真够锻炼人的。"
  董武笑着回他,"你来把我找回去,我心里高兴着呢。"

  宋篱笑着扯他袖子,望着他,"那你还不谢谢我。"

  董武牵上他的手,在他的手心里摩挲了几下,"为夫谢谢娘子相救了。"

  董武说这话没有一点轻佻的调子,反倒很是庄重严肃,宋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是被调戏了,他抬头瞪了董武一眼,又想想董武的话,便笑起来,道,"你可真是真人不露相。"

  两人说说笑笑地回到家,李婆婆和那位客人正坐在堂屋里说话,看到两人回来,李婆婆就起身道,"回来啦,陈大哥等了好一阵啦。"

  第五十三章

  董武的舅嘎嘎陈金水看到两人进屋来,也放下手里的茶碗起身来,上前对董武道,"武郎回来啦。现在这时令,地里的西瓜出来啦,我想着你们没瓜吃,就给背了一背篓来。刚才你不在家,你媳妇招待的我,我说武郎喂,你讨了媳妇了,我们怎么一点音也没听说过呢,你这娃娃,这样做事不地道呢,我们不知道,连喜酒也没来吃……"

  陈金水说着,又看了看宋篱,只被宋篱那漂亮的模样闪得眼花,于是不由得拉着董武赞叹道,"你这媳妇娘子的确是不错的,真正好看呐。"

  宋篱被他说得很不好意思,就进厨房里去舀水洗脸去了,董武请了陈金水坐下,道,"虽是娶了亲,不过我父母都走了,就没大办酒席,所以才没有给您送信说这事。"

  李婆婆也跟着宋篱进了厨房来,道,"陈大哥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刚才问他留一宿,他说不留,要赶回家去,你且赶紧煮一碗糖水鸡蛋招待他。"
  宋篱应着,便干起事情来。
  其实他到现在都还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董武的什么亲戚,不过李婆婆既然这样说,他就这样干吧。

  李婆婆给烧起火来,宋篱便去后屋里床下面拿了鸡蛋来,没有冰箱,夏天鸡蛋容易坏,而阴凉的后屋床下面是比较凉的,鸡蛋放这里可以储存久一些。

  宋篱拿了四个鸡蛋,李婆婆烧上了火,到厨房来看到,便提点他道,"陈大哥在董武亲爹在的时候也是常来走动的,这几年更是没有忘过董武,这么四个鸡蛋怎么够,再去拿两个来,凑足六个才行。"

  宋篱还不知煮糖水鸡蛋也有这么多讲究,只得赶紧又拿了两个鸡蛋来。

  煮糖水鸡蛋并不花什么功夫,只是煮了水,放冰糖进去,然后一定要用猪油,熬开了打鸡蛋进去,看鸡蛋在里面翻滚几个功夫就舀起来,做成溏心鸡蛋,舀起来后撒点芝麻在面上也就好了。

  这里的鸡大多吃菜叶虫子长大生蛋,故而鸡蛋里面腥味挺重,宋篱只吃煮全熟的,这种带着腥味的溏心鸡蛋是敬谢不敏的,但偏偏这里的人家招待客人据说这是非常上等非常上等的,有很实在的客人来都得如此招待着。

  宋篱煮好鸡蛋后,李婆婆就端上了桌去,听到堂屋里那位亲戚推迟了几句,然后还是吃了起来,该是董武交代了李婆婆去做什么事情,李婆婆之后就戴着草帽冒着太阳出门去了。

  宋篱去和那位客人打了招呼,然后又找不到话题说,颇觉无聊地进卧室里去看会儿书。
  过了一阵,该是那位客人鸡蛋吃完了,便听他压低声音在和董武说话,宋篱反正无聊,就坐到堂屋隔壁的隔间里竹床上听他们闲聊。
  只是没想到听到的却是那位客人说道,"老二家妞妞一直念着你呢,前几年就说送到你家来,你说妞妞小了,现在她也长大些了,人也能干,家里的活计大多是她干的,我们村里谁人不说她能干呢。我看你家这媳妇是很漂亮,但总归是活计上不行吧,让妞妞过来,帮着打理家里,也就不用劳烦李大姐来你家里帮忙了。你看,这个可行?"

  想来董武是不愿意,那位客人便紧接着又道,"不需要什么场面的,就让她自己过来就行了,请你舅舅吃顿酒,就说成你家的小的了,妞妞一向听话呢,她决计不给你家这漂亮小娘子吃醋添麻烦。"

  宋篱听到此,手里的书都掉地上去了,啪嗒一声,他原来还没听得太明白,此时才想过来董武这亲戚来是来给他说媒让他找个小妾的么?
  宋篱吃惊地愣在那里,心里感觉很是复杂,虽然他时常想董武去娶妻,他将来也去娶妻,这样说不定更好,但是此时听到有人要董武招小老婆,他还是很惊讶和难受的,心里憋着一股子气。

  窗外的昆虫叫个不停,吵得人耳朵难受,董武在堂屋里并没有听到隔壁房间宋篱手里书落地的声音,而那位客人也并不觉得董武娶小老婆有什么,甚至在他心里,有一定家底的男人就该有小老婆的,所以,他也说得毫无忌讳。

  董武只得道,"舅嘎嘎,你还是回去让妞妞找个好人家嫁过去吧,我有了媳妇了,不想再要一个,而且,让妞妞来我家里,终归是不好的,她那么能干,即使说话不利索,也不是嫁不了好人家,你们该让她好好嫁了,送来给我当妾算怎么回事呢。"

  陈金水愣了一下才道,"你是嫌弃她不要她么?枉她念着你这么多年,我今天来你家里,她还送我到村口大路上呢,给你背的西瓜来,全是她一个个选的,你该知道她不是好吃醋的人,她来给你当个妾又如何了呢?她平素吃用都不费钱的,根本不会让你花多少钱养她。"

  董武赶紧解释,"舅嘎嘎,真不是你想的这样,我和宋篱才刚成亲不久,就再要一个人进门来,这算什么事呢,别人也会说他不能干,我才又这么急急忙忙地找另外的人进门,他身子本就不好,这事不是要把他气病吗?"

  陈金水听他这样说倒是松了口气,道,"那再过一年两年,让妞妞来你家吧,她现在十五岁,再等两年也是可以的。"

  董武无奈地叹口气,只得又解释道,"舅嘎嘎,你让妞妞嫁给别人吧,我真的没有意思再要一个人进门,你看我爹,他不是就只有我娘一个人吗?我只想和宋篱一个人过日子,妞妞我只当她是亲妹妹一样,对她根本没有别的意思。你再一个劲地要把妞妞送到我家来,我以后真不敢招待你了。"

  董武说到后来已经明显生气,陈金水沉默了好一阵才道,"妞妞多好啊,你就这样嫌弃她么。她一天到晚地念着你,让她嫁给别人,我们也想啊,但她不嫁呢嘛。"

  董武也沉默了,过一会儿才听他无奈地道,"她会看上别人的,我不可能把她招到家里来。你回去给她说,我娶了妻了,我和我娘子很恩爱,她就会死心的。"

  宋篱坐在隔间里把他们的话都听完了,心里感觉很怪,像是因董武的话而松了口气,但又不自觉为那个叫妞妞的女孩儿感到悲哀,毕竟她一心念着嫁董武,董武却对她没意思。

  李婆婆是去鱼塘那里提了一只七八斤的草鱼回来,送陈金水走的时候,宋篱没有出现,董武让陈金水把鱼提回去,然后再一次强调让他们把妞妞嫁给别人,不要想着来嫁给他。

  外面太阳还很大,陈金水不肯在董武家多留,便上路走了。

  陈金水背来的那一背篓西瓜被放在堂屋角落里堆着,有小有大,怕是有七八个之多。

  董武知道宋篱定然听到他和陈金水说的话了,便进内室来看他,宋篱正坐在桌边撑着脑袋心不在焉地看《孟子》。
  董武在他对面坐下来,伸手抚上他的手背,道,"放心吧,我只有你一人,不会招妾室进门的。妞妞是舅嘎嘎的孙女儿,生下来就有些大舌头,说不清楚话,我也不知道她怎么就看上我,一直说要嫁给我。我真的对她没有意思。"

  宋篱抬起头来,对董武笑了笑,道,"才不用向我解释呢,我不在意的。"
  虽然宋篱嘴里说不在意,脸上神色却是他自己也没有发现的带着些酸溜溜的味道,董武起身俯过来亲了一下他的鼻尖,宋篱被他亲了一口,痒痒的,赶紧伸手摸了摸,道,"不用再解释安慰我啦,我知道你的心意,不会乱想的。"

  董武这才笑了,宋篱这样回答他,其实,是他心里已经当他是他夫君了吧!只是宋篱自己还没有发现而已。

  第五十四章

  用过晚饭,董武又搬了竹床在院子里纳凉,红霞渐退,晚风吹过,很是凉爽,宋篱趴在竹床上翻书习字。

  董武把在井水里浸过的西瓜拿出来切好装在盘子里端来给他吃。

  在这里,以白皮白瓤白子的西瓜为上品,陈金水给送来的西瓜里就有两只这样的,董武就切了其中一只端出来。

  宋篱趴在那里,单薄的衣衫根本遮不住身体的曲线,漂亮的背脊和腰部线条毕现,一双修长的腿翘起来,轻轻地晃动着。
  董武看着,心里不得不感叹他的漂亮与美好。
  将瓜盘放在竹床一边,道,"这瓜用井水镇凉了的,吃吧,很甜。"

  宋篱把书放下,翻身坐起身来,看了那瓜一眼,把盘子往董武那里推了推,道,"你吃吧,我晚饭吃得多,吃不下。"

  "尝一两块也是好的,不吃多了。"董武说着,也在竹床上坐下,拿了一小块递到宋篱的嘴边,宋篱却蹙着眉把脸转开了,道,"我真不想吃,你别给我,你自己吃吧!"

  宋篱这个样子分明不是不想吃,而是在发别扭脾气。
  这个瓜晶莹漂亮,被井水镇过凉气丝丝冒出来,看着就知道很甜很好,只是,想到下午董武那位舅嘎嘎说的话,这是爱慕董武的小姑娘亲自一个个挑来给董武吃的,董武切来给他吃了算什么呢。
  想到此,宋篱心里就非常不好受,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整个人都感觉不畅通地憋闷。
  他虽然想要尽量表现地高兴而自然,但是,无奈心里实在太憋闷了,无论脸部肌肉怎么放松依然露不出一个好看些的轻松的笑容来。

  董武看宋篱不吃手里的那一块瓜,便自己两口吃了,放下瓜皮道,"很甜,吃了正好消食,不胀肚子。"

  宋篱此时发闷地想着董武做什么一定要让他吃这个瓜,说了不吃了,他自己端去吃完不就行了。
  偏偏董武又拿了一块递到宋篱嘴边,柔声劝他,"来,尝尝吧,吃了真的不胀肚子。"

  宋篱心里憋闷地厉害,伸手推了董武的手一把,声音里也带上了莫名的怒气,道,"我说了不吃,别人辛辛苦苦挑来给你吃的,你给我做什么。"

  宋篱把这话说出口,马上就发觉自己做得过了,毕竟董武又没错,他凭什么这样朝董武发脾气呢。

  而董武此时也马上反应过来宋篱是在别扭什么了。
  原来是因为这瓜是妞妞选的,所以宋篱不吃,这是宋篱在吃醋么?

  董武把瓜放回盘子里,伸手抓住宋篱的手,宋篱不要他抓住,要把手抽回去,不过他哪里挣得过董武的力气,只得被董武握着,却蹙着眉头把脸转开了,道,"你这是想干什么呢?"

  董武把脸凑过去看他,看到宋篱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里分明含着怨怼,他要把宋篱搂到怀里来,宋篱却推他,董武却依然把他搂住,手抚过他的背,道,"别气,不吃就不吃。我明天把这瓜都送掉,再去买新的来给你,可好?"

  宋篱听他这样说,抵住他胸膛的手也松了力气,抬眼看他,凉凉地道,"别人好心好意给一个个挑选了,又大老远背来送你,你把都送掉,不是对不住别人心意吗?"

  董武手抬起来抚过宋篱的脸颊,道,"他们家据我爹说,是我祖母那边的亲戚,经常走动关系就还不错,但他每次给我家送东西来,我们也并没有亏待他们,也都给了回礼的,这只是正常的礼尚往来,即使没有妞妞给挑瓜,也该有人会在瓜地里挑了才摘来,不然随意就从瓜地里摘瓜么?去瓜地里挑瓜并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情意在里面。这些瓜我们吃不完,放着总是坏掉了,送人也正好。你说,是不是?"

  宋篱盯着董武不说话,心里的那种憋闷并没有好多少,眉头还是蹙起来的。

  董武看他这样只在心里叹了口气,宋篱这样吃妞妞的醋,自然说明宋篱那是心里有他呢,只是,他这样别把自己气坏了才好。
  董武只得继续安慰他,"每年舅嘎嘎都会送瓜来,大部分瓜也都要送别人家的,我只当他家是一般亲戚,再别无他意。他们家妞妞我其实也只见过几面,根本没有和她说过什么话,我心里只有你呢,决计没有她的,你别气了,把身子气坏了就不好了。"

  听董武这样说,分明是表示自己在吃那个叫妞妞的小姑娘的醋,宋篱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推董武,道,"你乱说什么呢,我生什么气,我没有生气!那瓜你要送就送,要吃就吃,我才管不着。"

  宋篱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模样让董武笑了起来,手抚着宋篱那纠结起来的眉头,柔声哄道,"是,你没气,那别把眉毛这样皱起来,笑一笑,嗯?"

  董武这样哄孩子,宋篱伸手就要拍开他的手,"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呢,笑一笑,我做什么要笑?"

  董武抓住他的手捏在手心里,轻轻抚摸过他的指节,只把宋篱摸得心也痒起来,他还道,"好,不笑就不笑。"

  董武这样说,宋篱不知道是窘迫的,还是羞怒的,脸颊上晕上了一层红晕,抿着唇不说话了,他这生气的模样带着傲气又有些孩子气的娇憨,董武看着,就心动不已,一手揽过他的腰背就突然在他唇上亲了一口,宋篱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托住了后脑勺,于是只得被董武禁锢住又亲吻过来……

  董武的唇很柔软,他的呼吸呼在他的脸上,热热的,却让人陶醉。
  董武含着他的唇瓣□,那样的带着呵护的感觉突然让宋篱心软了下来,心里的那股憋闷的郁气也好多了,张开嘴回吻他,董武对于学东西从来是一遍即会的,上一次宋篱教会他深吻,这次情不自禁加上情到深处本能地就想要和对方更深入的接触,宋篱张开嘴,他就侵略了上去。

  唇舌交缠,宋篱被他亲得全身发软,之后只被他整个托住身体才没有滑下去。

  院子外面的大路上传来孩子们嬉笑打闹过的声音,还有男人中气十足的唱曲子的声音,却是专门用来笑董武的,"天还没擦黑呢~,院门紧紧关上呢~,新娶的媳妇俏呢~,过两年抱娃呢~"
  他一唱,大家都跟着笑,居然还有小孩子跟着附和的,然后被家里的父亲一巴掌拍了过去,只得赶紧住嘴。

  想来是从河沟里洗澡游泳回去的成群结队的那些家伙吧。
  宋篱面红耳赤,手还攀在董武的肩膀上,嗫嚅道,"天还亮着呢,会被人看到……"
  董武也有些脸红,却是站起身来,一把将宋篱抱了起来,宋篱一声低呼,被他打横抱起往屋里走去。
  宋篱微微喘着气结结巴巴地道,"做……做什么呢?"

  董武红着脸把宋篱抱进卧室里放在床上,然后整个人覆了上去,畅快地亲吻起来,宋篱要转开头,却被董武一手捧住了半边脸颊,大拇指抚过他的泛着水色的嫣红下唇。
  宋篱只得接受他的亲吻。

  亲吻绵密而温柔,让宋篱心跳加速,脸颊嫣红,一双秋水翦瞳更是波光潋滟,手也不由得攀上董武的肩膀搂住他,身体里情/潮涌动,甚至不自主抬起腿轻轻磨蹭董武的大腿。

  董武更加动/情起来,沿着他的脸颊耳朵脖颈亲吻下来,手指也解开宋篱的衣带……

  外面天色已经变暗了,天空中红霞全部褪尽,只留下一片暗青色,整个大地被朦胧在这一层暗青色里,寂静下来。
  那放在竹床上的盘子里的西瓜静静地融在这暮色里,一只小鸟雀飞过来,在竹床上跳了几跳,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发现并没有人,胆子便大起来,蹦到盘子边上去,开始一口一口啄食里面的西瓜,它似乎非常满意,还不断翘一翘尾巴,然后又甩一甩,直到吃饱了,它才又在竹床上跳几下,飞起来,停在院墙上站着,不远处有鸟叫的声音,它也唧唧回了几声,似乎是在回答着它这就回家去,然后飞起来,融入在暮色里。

  宋篱不知道是房间里很热,还是他自己本身很热,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董武的手很热,董武的身体也很热。
  董武亲吻着他的身体,手解开他的裤带摸进去,宋篱下面早已经有了反应,在他的手里更加硬/挺灼热起来。

  宋篱迷迷糊糊地沉迷在情/欲里,董武的手掌很大很热,抚摸着他,让他很快就陷入了一片迷茫。
  董武握着他的手去摸他自己的,宋篱反应过来时,感觉很是窘迫,但是,董武帮了他,他却并不好拒绝,只得感受着手里那灼热硬/挺又硕大的器官,这简直让宋篱羞窘地脸红得要滴出血来。
  董武一向是很稳重而很有克制力的人,在这种事情上也能够不例外,但他此时却要压抑不住胸膛里澎湃着的情/潮,喘着气,在宋篱的脸颊耳边舔/吻。

  董武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持久,而且又太壮观,宋篱只觉得自己的手又酸又痛,低吟两声动着身子要把手缩回来。
  董武也许是发现宋篱的难受了,便也没有阻止他,只将宋篱整个人虚压在身下,手抚上他的大腿,然后手握着在宋篱的大腿上摩擦起来……

  空气里全是热气和暧昧又缠绵的情/欲的味道。
  宋篱喘着气红着脸躺在床上,身上的小衣早散开来只挂在手臂上,裤子也褪到了膝盖以下。
  董武在他身后抱着他,又在他肩膀和颈项上温柔地亲吻。

  宋篱好半天才动了动身子,声音细小如蚊蝇,"董武,我热……"

  董武"嗯"了一声,然后坐起身来,道,"我给你舀水洗澡。"

  宋篱全身依然是软绵绵的,伸手把裤子提起来,声音软软糯糯,"好。"

第五十五章 烤田鸡
洗澡的时候,董武要帮忙,宋篱赶紧伸手挡开他伸过来的手,红着脸很不自在地道,"我自己来就好了。"
董武看他这样害羞,自然不再勉强他,从房间里出去后,先在院子里洗了自己,又去把床上收拾了。
夏天里床上铺着竹席,弄脏了也好处理,用帕子细致地擦过就好了,多擦几遍,竹席便也变得清凉了,房间里那情/欲的味道也散了开去。
宋篱在浴桶里磨蹭了很长时间才出来,穿上睡衣裤,走到堂屋里的时候,看到董武已经又把竹床用湿帕子擦了一遍。
董武见他站在门口不出来,便对他招了招手,道,"过来吧,外面现在风好,凉快。"
宋篱心想两人刚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也不见董武别扭,自己一个劲别扭倒显得矫情了,于是也就为刚才的精/虫上脑的行为释然了一些,走过去在竹床上坐下来,又要接过董武手上的帕子,道,"我来擦吧,你去帮我倒一下洗澡水吧!"
董武把帕子给他,看他身上染着一层湿气,头发盘在头上,露出修长白皙漂亮的颈子,就着暮色里最后的光芒,董武看着宋篱,又伸手握上他的手,道,"那是夫妻常事,没什么好羞愧在意的。"
宋篱抬眼看了看他,知道他在说什么,便偏开头,才低声"嗯"了一声。
宋篱的身板小,力气也小,根本搬不动浴桶,每次得董武去给他倒水和清洗浴桶。
董武进屋去的时候,宋篱就坐在竹床上望着北边天空挂着的北斗七星发呆,觉得渴了,便顺手拿了身边不远盘子里的东西吃,吃进嘴里又脆又甜,味道很不错,吃完了手里那一块,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吃的什么,这不是想给董武做妾室的那个小姑娘挑给董武的么,他居然就这样吃进嘴里了。
董武出来时把茶壶和杯子拿了出来,要给宋篱倒茶,宋篱却指着那盘西瓜道,"吃西瓜吧,不吃也浪费了。"
董武愣了一下,看宋篱自己拿了一块吃才明白过来宋篱没有生西瓜的气了。
和董武一起把一盘西瓜吃完,宋篱还赞叹道,"这西瓜真不错,很甜很水呐。"
董武拿了帕子来给他擦嘴,笑道,"要是喜欢,吃完了就再买吧。"
除了有时候有蚊子,在院子里睡觉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到处静静的,只有天空中明亮的星辰和不时吹来的清风,宋篱很快就睡过去了,董武躺在他身边看着他,不时给他扇蚊子,直到月亮升上来,大地被月光的清辉笼罩,树影清晰,蛙声阵阵,董武不敢让宋篱在外面睡太久,怕被外面的湿气浸了会害病,便要把他抱进屋里去。
刚将宋篱放到床上,董武自己到院子里来歇凉,就有人来敲响了院门,是和董武一起长大的李万才,他看了看董武,道,"你媳妇呢,我们抓了田鸡,在烤着吃,来叫你们也过去吃。"
董武道,"他在屋子里睡了。"
李万才看到他家摆在院子里的竹床,上面没有人,看来只董武一人在外面歇凉来着,便道,"我先回去了,你们过来吃吧!"
"我去看他要不要过去,他要过去我就带他去,他不去的话,我也就不去了。"董武说着,又让李万才等了等,抱了一个大西瓜出来给他抱回去吃。
李万才抱着西瓜高高兴兴地走了,董武才进屋里来。
宋篱睡在帐子里,哪里有外面院子里舒服,一会儿就热醒了,心想自己怎么进屋里来了,坐起身要摸着起床。
月亮透过窗户照进来,屋子里也盈着一层清辉,宋篱此时还迷迷糊糊,看到董武进来,就说道,"董武,我怎么进屋里来睡了?"
董武走过去,把帐子掀开,道,"还是太热么?这么一阵就醒了。西边院子里万才来让我们过去吃烤田鸡,你要去么?"
宋篱迷糊着问道,"田鸡是什么?"
董武一边把他从床上带起来让他穿鞋,一边答道,"是田里的蛙。"
宋篱想了想才明白,"是青蛙啊。"
"嗯,"董武道,"要去吃么?"
宋篱想想这样热也不怎么好睡,还不如过去看看烤田鸡是怎么回事呢,便应了。
董武拿了衣服让宋篱穿好,又给他把头发盘好,这才锁了门带着他一起出门。
路上怕宋篱摔了,董武便要背宋篱,宋篱摇头拒绝,"我自己能走的,不用背。"
在路上好几次差点摔倒后,宋篱只好爬上了董武的背,由着他背着自己走。
天上的下弦月很是明亮,此时挂在东边天上,照得路上的草都清晰可见,一路走来,一片片的蛙叫声,很是热闹。
宋篱在董武背上望着月亮,月亮周围有一圈盈盈的光,他便问道,"那光圈是什么呢?"
董武并没有抬头看,他知道宋篱问的时候,便回答道,"那是风圈,这几天会下雨。"
宋篱心想下雨也好,正好可以凉快一些。
月光洒下来,望着远处的屋顶上似乎都在反光一样,不由得就想起来李白的诗,不自主念出声,"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
董武听他读这首诗,沉默了好一阵才问道,"你想你以前的家了么?"
宋篱的身体在他背上僵了一下,才回答道,"有时候会想想,不过其实没什么可想的,现在和你一起住我觉得过得很好,很开心。背这诗也不是想家了,只是觉得这月亮这么亮,照在地上的确像是染着一层霜。"
董武这才放心了,两人很快就走到了西边大院边上。
董武便把宋篱放下来,牵着他走进去。
大院里很是热闹,好些小孩子在玩,院子外边远处燃了一堆火,好几个人围着在烤东西。
看到董武和宋篱过来,便有人端了椅子让他们坐。
宋篱一直坐在董武旁边,除了有烤田鸡吃,还有人家端了花生和瓜子,也有人炒了干土豆和干胡豆,还有桃子和李子,梨之类,都是些家家户户平常的果品,大家边纳凉边吃东西,边聊天说话,高高兴兴,热热闹闹。
宋篱坐在那里听着别人随意讲些东西,董武拿了两串田鸡来,宋篱拿了一串,尝了尝,味道很不错,虽然没有他以前吃过的那些烤肉调料丰富,但这重在本色,很是鲜美,不由得赞道,"真好吃。"
董武看他喜欢就把自己那一串没有吃留给他。
董武让李万才拿来的那个大西瓜也切开了,李万才的媳妇用竹盆子装来让一人拿一块,宋篱拿了很小一块,那媳妇还笑道,"看你胃口就小,拿大一些的不会么?"
宋篱笑着摆摆手,"这个已经够了。"
就这样,宋篱和董武在他们这里玩到月亮移过树梢才离开,宋篱此时已经昏昏欲睡了,趴在董武背上被他背着也没有什么精神,但他依然叨叨絮絮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这样赏月呢,东西也好吃,月亮也好看。"
董武含着笑回答他,"在自家里坐着赏月也行,要是想过来有人说话玩也行。"
回到家,又洗漱了一番才睡觉,屋子里也凉快下来了,睡在床帐子里也不觉得太热,宋篱爬上床很快就睡了过去,梦里也是蛙声一片。
第五十六章 水
乡村里的夏日早晨很凉快,青草上缀着露珠,河沟里的水清澈见底,潺潺流过。
宋篱向往到河沟里去玩一玩很久了,这天董武去了县城里,宋篱便撺掇了春英一起去河沟里洗衣服。
夏天的衣服少且轻薄,一般是在家里洗的,董武怕宋篱去河沟里洗衣服会掉进水里去,便不让他去,董武的这种担忧是完全必要的,毕竟宋篱时常在家里也会突然被裙子绊倒摔跤。
宋篱说服董武无效,便只好趁着董武不在的时候去。
他又怕事后董武问起担心,便叫了春英一起。
他们端着衣服过去河沟时,太阳早升起来了,但是并不大,照在水面上,水面泛着粼粼波光。
这时候对于别人家要忙上忙下的媳妇来说,已经有些晚了,她们大多是一大早太阳还没出来就会端了衣服洗,太阳升起来了早在忙别的事情了。
宋篱和春英到达洗衣服的地方,那里早没有了别的人。
这里是距离大路不远的一个地方,水并不深,水流不快不慢,有很多大的鹅卵石,用来洗衣服正好。
岸边是几株很大的杨柳树,河沟对面的不远处还有竹林,正是一处风景上佳之地。
宋篱唰唰唰三两下把衣服洗好了,春英做事一向细致过头,总是很慢,这时候才洗好两件。
宋篱便坐在大白石头上,对春英道,"这水不会把人冲走吧?"
春英抬头看他,朝他笑道,"这水不深,又没有暗漩,从没有人在这里被冲走过的。不过,这个下面那个潭子里倒是挺危险,隔壁村子里的小孩儿在里面淹死过的。"
宋篱""了一声,已经高兴地在脱鞋子捞裤腿啦。
春英看他一双白生生的脚和小腿在晨光里简直要耀花她的眼,她马上斥道,"你这是做什么呢?"
对于一个喜欢游泳的人来说,看到一汪清澈见底的水会是什么感觉,那就是全身都痒痒,只想下去游一游。
这里的山好,水好,又是这样一个夏日的早晨,能够游一游水那是多么舒畅的事情啊。
宋篱知道自己是不能在这里游泳的,但是,捞起裤腿踩一踩水是可以的吧。
宋篱这样想倒并不是他不知道这里的规矩,他是时常看到村子里别人家媳妇婆子之类捞着裤腿打着赤脚打他家院门前的大路上走过的,毕竟都是庄稼人,要干活做事,谁会像城里面的妇人那般讲究呢。
那些大家里的夫人姑娘们倒是很注意这些,不在外人面前露脚露腿的,但是乡下一般没人在意这个。
所以宋篱才认为自己打一打赤脚也是没有关系的。
将脚放进清晨的河水里,便是一股冰凉从脚底直窜到头顶,让人全身一激灵。
宋篱笑着站在河里,这才满脸畅快地回答春英,道,"我在水里踩踩,很舒服的啊。等你洗好衣服了,我就起来和你一起回去。"
春英放下衣服骂他,"你这个样子让董武知道了定然生气,好好的,踩什么水,待会儿有男人们过来看到了可如何是好?"
河水还不到膝盖这么高,低头看下去,甚至能够看到河底的鹅卵石和泥沙,也能够看到自己的白白的脚丫子,还有小鱼从腿边游过去,水流过的感觉让小腿觉得凉凉的,痒痒的,很是舒服。
宋篱根本舍不得从水里起来,把春英的话当耳旁风,道,"没事的,我就在水里一会儿,你洗完了我就上岸。即使有人来看到了也没什么嘛,西边的万升家的我还看她把裤子捞到膝盖上面走路呢,万升有生气吗?没生气不是。"
春英皱眉看他,也不知道该骂他什么才好了。
她这一愣神,手里的衣服却已经脱了手被水冲着往下面跑了,她一声惊呼,道,"衣裳被冲走啦!"
衣服被水冲着往中间走,春英还穿着绣花鞋呢,怎么下水,宋篱赶紧跑过去给她捡回来,衣服被抓到的一瞬间,他一脚踩在一块有青苔的很滑的石头上,噗通一声栽水里去啦。
"宋篱?"春英叫着他,要脱鞋下水去拉他。
这里水浅,摔在水里也没什么。
宋篱站起来,把春英的衣服拿去给她。
宋篱裙子裤子下面全打湿了,衣服袖子也弄湿了,所幸其他地方还好,胸前只被打湿了一些,并没有全湿,不然衣服粘在身上,别人真的什么都能够看明白了,根本没法走路回去。
春英看宋篱这个样子,一双眼睛瞪得圆圆地把他瞪着,红着脸骂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走路回去,你这小蹄子就不能让我省省心。"
宋篱只好一边陪笑一边安慰她,"春英姐,没什么,一会儿就干了,真的。"
春英实在拿他没办法,四处看了看,刚才的脏衣服都放进水里打湿了,也找不出一件干的来让他披着,于是只得任由他湿着衣服站在那里,然后气闷地蹲下身开始洗,不搭理他了。
宋篱又劝了她一阵,也不见春英给他个好脸色,宋篱便只得不说了,往水里走继续玩一会儿。
春英看他又往水里走,便不得不管他了,道,"还往中间走做什么,快上来……"
春英说着脸部表情就愣住了,然后瞬间红起来,她皱眉看着河对岸。
宋篱正准备回春英话呢,此时也被她带着转身看向河对岸。
河对岸的杨柳树下站着一个男人,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手里还捏了一把扇子,一副风流倜傥的打扮,在宋篱眼里,这人真是装B到家了。
村里的男人一向是穿短打的,这人穿成这样该不是村里的人吧。
宋篱这样想着,对方还朝他露出个笑容来,毫无顾忌地把宋篱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春英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但是她又没有勇气骂河对岸的男人,于是只得叫宋篱道,"宋篱,快上来,把鞋袜穿好。"
宋篱转过身来,看春英那横着眉毛的样子,知道她真生气了,""了一声赶紧往岸边走。
商少才自从上次在村长家里见了宋篱一面,他那好色的毛病就犯了,简直是患上了相思病,一天到晚脑子里都是宋篱那日脸颊绯红的艳丽样子。
他那日就知道这勾人的漂亮小娘子已经是董武的媳妇儿了,假如宋篱还没嫁人,他还能够休妻了娶她,但她已经名花有主,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他琢磨了很久,总算是下定了决心,决定先前去把人勾搭着,之后再徐徐图之。
商少才对自己很有信心,且不说他家里家底比董武丰厚,而且,他自认为自己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文采斐然,和董武那野蛮人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董武这小娘子又年岁还小,正是爱俏的年龄,只要他方法得当,不怕勾引不到宋篱,到时候郎有情妾有意,还怕不成好事么?
商少才打了这个主意,就非常留心起董武家里来,他想去勾搭宋篱,却发现董武除了外出做事,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陪着他这漂亮小娘子,而他即使外出做事了,也让隔壁家里的娘们过来陪着他这小媳妇,让商少才实在没法下手。
这日,好不容易贴身小厮报给他董武一大早坐船去县城了,而且还是在石鼓村这边来上的船。
商少才认为自己的机会来了,好好打扮一番,穿了自己最鲜亮风流的衣服,还拿了一把自己画的扇子过来找宋篱来了。
他是不怕别人看到的,毕竟董武家的房子在村子外面,是独门独院,这个时节,上午太阳出来后外面大路上就不会有什么人,所以他觉得即使去找到董武家,也不会被什么人看到,故而他大摇大摆地往大姚村里来。
没想到上天也看好他和宋篱,要成他的好事,居然半路上发现那漂亮小娘子在河里玩耍,一双白白嫩嫩的小腿漂亮非常,挽着袖子,露出来的手臂也白生生粉嫩嫩的,商少才认为自己也算阅美无数,却从没有见到过这么漂亮的,不由得心神荡漾,他本在树后面躲着看,此时也不自主走了出来。
第五十七章 被调戏
宋篱根本没有认出商少才是前几日在村长家里扶过他的那个人,只以为他是从城里来乡下避暑的读书人,这些人往往很迂腐和在乎礼节的,所以,当商少才不仅没有因避嫌而离开,反而从石桥上绕过来搭话,让他觉得很奇怪。
虽然衣服没有洗完,但春英已经把衣服放进了木盆里,把其他东西也收拾好,站起身对宋篱道,"我们回去吧!"
宋篱疑惑地道,"你衣服不是没洗完,就这样回去吗?"
说着还四处看了看。
春英红着脸朝他骂道,"四处打量做什么,快和我回去。"
宋篱劝她道,"要不把衣服洗完了再回去吧。"
商少才已经绕过石桥要过来了,春英着急地端着木盆就要走,还对宋篱道,"回去洗是一样的。"
宋篱身上衣服湿漉漉的,鞋袜穿好,把裙摆放下去,又拂了拂,微粉带着桃花红的裙摆起了很多褶皱,衣服也有些湿,黏在身上很不舒服,宋篱本还想着在岸上站一会儿衣服也就被太阳晒干了,没想到春英现在就要回去,于是他也只得跟着春英往家里走。
商少才走到这边河岸田坎上等着两人,春英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她是认识商少才的,毕竟商少才作为里正家里的公子,而且为人高调又风流,这几个村子里的这个年龄的女子没有不认识他的,在春英未出嫁之前,还被商少才勾搭调戏过的,自然对他避之如蛇蝎。
商少才却对春英对他的视而不见并不当回事,反而还笑嘻嘻地对春英拱了拱手,微笑着打招呼道,"是春英啊,好久不见了。没想到你从朴家里回来了,人倒长好了,更好看了!我就说,那是朴家人没有眼光,不把你留在家里,反而把你遣回来……"
春英听他说话全说在自己的痛处上,不由得非常生气,一向羞涩胆小又对男人避之不及的她也不由得转过身来怒瞪他,气得满脸通红,张了张嘴想回嘴两句,毕竟一向内向话少,此时想要骂人也骂不出来。
宋篱看春英气成这样,自然就要上前帮忙,他走到春英旁边去,一双眼睛瞥着商少才,很有些冷傲的样子,道,"所谓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这位老爷你这样同一个女子如此说话算什么,而且还是说些多嘴妇人也不愿意说的闲话之流,你不觉得辱没了你自己么?"
商少才没想到宋篱居然还能够说出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的话来,又看他身上衣服湿湿的,黏在身上,身姿纤细,那用腰带系起来的腰细得盈盈一握,虽然没发育什么胸,想来将来长大了会长的,如此娉婷窈窕,只一个背影已经让人神魂颠倒,而他的脸偏偏还漂亮非常,一双桃花眼即使嗔怒而有情,粉嫩的脸颊还带着孩子的稚嫩,却可以由此想到将来长大时候的风采。
而此时宋篱板着脸的样子,在商少才眼里完全是傲气中带着撒娇的,只把他迷得口干舌燥,要是这里没有外人,他觉得只怕把持不住想要把他搂在怀里好好解解心里的痒。
商少才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变,反而更加热烈,眼睛里就像是燃着火一样地明亮,直直地把宋篱盯着,根本忘了春英的存在,笑着道,"你说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岂不是更该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宋篱听他这样一说,才明白这个人是在调戏自己么。
而春英早就看出商少才想要打宋篱的主意,也不要宋篱再和商少才说话了,拉了他就要走,道,"我们快些回去。"
宋篱毕竟是男人,完全明白男人的心理,美女越是搭话,他就越调戏地起劲,完全当乐趣一样的,所以也不想再和商少才说话了,跟着春英往前走。
商少才却也跟着两人,对宋篱道,"小娘子是叫宋篱么,是哪个'li'字?千万莫要用离别之离,该是采菊东篱下之篱正好……"
宋篱实在被他烦到不行了,听他说这个篱字的问题,不由得想到孔乙己来,即使被春英拉着,也顿住脚步回看向他。
宋篱停在那里,对商少才露出笑容来,商少才被他这笑迷得马上神志不清,也跟着笑起来,想上前摸一把他的手,宋篱却往后退了两步,对商少才道,"真是不好意思,我恰恰就是离别之离,而且,离别之离有四种写法,你可知道么?"
商少才听他考较自己,而这"离"字本就是通假字非常多的一个字,而商少才其实并不是特别不学无术,别说四种写法,六种写法他也是会写的,便笑着答道,"小娘子还莫要笑话,这离别之离,别说四种写法,八种写法我也是会的,先说这第一种写法,写成伉俪情深之俪是可行的,礼记里就有'宿离不贷',这离字该是用这伉俪的俪字的,这俪呢,是成双成对之意,你看,即使你是这离别之离,终究也能够再成双成对;再有,写成这加草头的也行,《离骚》里就用这个离字来表示香草,也指美人,正如你一样,……"
宋篱说离有四种写法是专门用来讽刺商少才的,没想到这人还真来和他掉书袋,掉书袋也就罢了,没想到这人还边掉书袋边调戏他,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了,宋篱赶紧道,"停,我不想听你说什么离字的几种写法了,要写你自己回家去写吧,太阳出来了,你穿这么多不热么,你还是早些回家歇凉去吧,莫要在路上被太阳晒晕了。"
春英本来很不高兴宋篱和商少才搭话的,毕竟,和一个男人搭话,无论你说的什么,都有可能被人传成是在勾引男人,春英深知其理。但是此时听宋篱说这话,又看商少才因此脸上阵红阵白的,便也觉得畅快起来。
宋篱和春英离开了河岸走到大路上,商少才想要再跟上去也觉得不大好了,便只好半途而废回去了。
回家之后,春英在宋篱家院子里打了水洗衣服,宋篱也帮着她洗,边洗边笑道,"大热天的,居然穿那么多装风流,我真该站在太阳底下多和他说会儿话,让他晒晕了才好。"
春英不赞同地瞪了他一眼,道,"你这丫头,就乱讲些话,以后莫要和这种人多说一个字,他名声一直不好呢,经常上那种地方。我夫君还在的时候,他还想带我夫君去那种脏地方,所幸我夫君不信他那一套,不和他混在一起。"
宋篱心想那种地方是哪种地方,想了想才明白该是妓院,于是道,"是花街么?"
他一说,春英就伸手把他嘴捂了,骂道,"你一个正经女子,可别再说这种词了,要是让别人听了去,不知道该怎么想你呢。"
宋篱心想这种词是说都不能说的么,不过,想想也是,在乡下的十三四岁姑娘家,可不知道世界上有妓院这种存在,于是便不说这个了,而是道,"刚才那个是谁啊,装到我面前来了,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脸白成那副模样,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敷了他家媳妇儿的粉。"
春英听宋篱这样说商少才,想笑又要憋着,眼里含着笑意又要故作生气,道,"那是隔壁石鼓村的,是里正家的小儿子,平时就不务正业的,只知道和女人勾勾搭搭,你以后可再不准多和他说一句话,看到他就远远地避开了,知道不知道?"
宋篱赶紧答道,"知道,知道。"
心里却想的是自己什么人啊,又不是真的小姑娘,难道还真被人欺负了去不成。
毕竟被商少才堵在河岸上说话这事不是件好事情,而且宋篱还湿了衣服,腿和脚都让人看了去,要是让董武知道他定然会生气,春英怕董武认为是她没有带好宋篱,就没敢把这事告诉董武。
春英不说,宋篱自然也没有说,于是董武根本不知道有人一直想打他家宋篱的主意,根本就毫无防范。
过两天,宋篱将商少才就忘了,毕竟,这种事情没什么好记在心里的。
但是,商少才正好和宋篱相反,相思是越发地重了。
甚至还把那一句,"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反复在嘴里咀嚼,脑子里想着的就是宋篱说这一句时候的高傲又冷淡的模样,只心中更痒,誓要把他得到手。
第五十八章 危险
春英挺怕之后商少才再来找宋篱。
春英和商少才同岁,又是隔壁村子,春英在几个村的姑娘里算是很出挑的,加上她母亲又是寡妇,寡妇门前是非多,连带着春英是非都多起来。
春英的母亲李婆婆当年是招的入赘的夫婿,生的女儿之后也是跟着她姓,但是丈夫却在春英几岁的时候就过世了,她一向是特别泼辣能干的,一般人欺负不到她头上,但是不免地就让春英多招些别人的闲话。
春英从小形成这样内向羞涩的性格便是这个原因。
之后她嫁给她的夫君,也是和李婆婆进城去,和朴家的幺子在庙会上相遇,一见钟情,颇为浪漫,后来朴松明真让人到她家来说媒了,然后下聘成亲。
朴松明的母亲朴大娘本就一直不乐意儿子娶这么个低门户的乡下姑娘,加上儿媳妇娶回家后,儿子一心全在媳妇身上,朴大娘就对这个儿媳更加不喜了。
虽然春英一直想改善和婆婆的关系,但是无奈她本就是嘴拙的人,有心无力,和婆婆的关系一直没有变好,朴大娘总是找事情为难她。
但是她依然是幸福的,毕竟她丈夫待她好,对她万分疼爱,只是后来她丈夫生病咳血了,找了很多大夫,一直吃药不断,却不见好转,那些时日,春英日日夜夜地伺候汤药,加上精神上的煎熬和婆婆的刁难,自然就变得异常憔悴,那时候商少才去朴家里看朴松明,便就见过春英最憔悴糟糕的模样,因此才说春英现在比当时要好看些。
她丈夫之后病逝了,春英非常难过,曾经一度想和他一起去的,但是他去世前却握着她的手让她要好好地过下去,还说她要是遇到了对她好的男人,她可以另嫁,这话还是在他父母面前说的,而且让他父母答应了他。
这种情况下,春英如何能够再去求死,只能生不如死地活着。
朴家一直是杜家的家生奴才,朴松明曾经一度是杜二少爷的伴读,在云州城里也住过很多时日,和春英成亲后才没大往云州城去了,留在县城里做事,他曾经想过考功名的,还有秀才身份在身。
这样懂事又上进的儿子,父母都会是无比喜爱和骄傲的,所以当时朴松明要娶春英,他的父母虽心里不愿意但是却不得不同意。
但是,现在这个儿子却死了,朴大娘和丈夫都无比痛苦,朴大娘把一切罪过都归在春英身上,说本就算了命的,春英命中克她儿子,都是春英把他儿子克死的。
这么大的一个罪名压在春英身上,加上春英本身又是个很认命的人,自然也会想是自己把丈夫给克死了,于是就更加痛苦。
她在朴家里一直没有生孩子,朴大娘很快就把她遣回家了,春英一直是心灰意冷的,并没有做任何挣扎就卷铺盖回了娘家来,甚至一向泼辣的李婆婆都没有说什么话,毕竟朴家门第比她家高很多,她们想闹也是不行的,而且,李婆婆也相信克夫那一套,毕竟她丈夫也早死,她也背着克夫的罪名呢。她丈夫刚死那些年,一度很多人要给她做媒让她再嫁的,但是男方听说她克夫的名声自然就不答应了,李婆婆就这样养着女儿过了这么多年,也实属不易了。
春英未嫁之前,是被商少才缠过好几次的,自然明白这个人实在是可恶之极,而且他不是那么容易就对人放手的,加上宋篱又长得那般好看,就连她看着也会脸红,更何况商少才那种好色之徒呢,他一定是会一直打宋篱的主意的,即使宋篱已经嫁人了。
春英心里担忧不已,面上却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只一天到晚地在董武家里呆着,在他家里做绣活,也帮着宋篱做些家务,她觉得自己这样守着宋篱,即使董武不在家,想那商少才也不至于找上门来。
但她这样做,却苦了董武了。
董武虽然一直没和宋篱成那夫妻之实,但是平时嫩豆腐是想吃就吃,从没有亏待过自己,毕竟宋篱并不像女人那么敏感,董武又总是做得一副很淡然和理所当然的模样,宋篱根本不会去注意董武什么时候又摸他的脸了,又捏他的手了,又摸他的耳朵了,又环上他的腰了,硬是要帮他洗脚了,擦手了……
但这几天春英寸步不离地和宋篱在一起,董武在家的时候想做点什么亲密的小动作也不行了,只得忍着,然后心想春英什么时候回家去呢。
这日董武总算是劝说要进城的李婆婆带着春英一起进城去了。
李婆婆平时是不带春英一起进城的,她一向是对春英管地严,然后也是怕春英进城去了又想起伤心事,会积郁在心生起病来,这样对春英倒更加不好。
这次董武对她说,带春英进城里去才好,不然春英以后怎么办呢,李婆婆总不能一辈子把她关在屋子里守着她吧,得让她走出原来的阴影。
李婆婆想了想后,想通了一些,便带上了春英去县城里,去接下一次的绣活,然后再买些东西。
春英离开时还对宋篱再三强调,让他不要随意出门,而且在家时把院门关着。
宋篱可没想她这样交代的原因,只随意应了。
宋篱早上做完事就坐在堂屋里练气吹箫,因为曲谱记得不多,故而总是断断续续。
董武在家里修农具,含笑听他吹箫。
看宋篱嗓子累了,还端了冰糖菊花茶给他喝,道,"你吹着玩就行,别把嗓子给累到了。"
宋篱喝着茶水,道,"以前太依赖谱子了,现在没了谱子,居然就觉得手生。我还想吹一曲拿手地给你听呢,练了这么多天也没觉得有什么长进。"
董武笑着道,"我觉得已经很好了。我再听听,记记调子,下次用笛子和你应和,你觉得可好?"
宋篱听他这样说,把手中的杯子一放,道,"你现在就吹笛子给我听听吧!"
说着就一脸期待地把董武望着,董武犹豫了一下才起身进内室里去把那只笛子拿出来了。
他用布好好擦了,这才放在嘴边试了试音。
宋篱赞道,"这声音好听。"
董武满脸笑意,试着吹了宋篱一直在吹的那一首《平湖秋月》,宋篱专注地望着他,听得入迷,董武吹了一段,就把笛子放下,道,"错了几个音是吧?"
宋篱捞了一下袖子,又端着茶杯大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就拿起自己的竹箫把他错的那几个地方吹了一遍,笑道,"该是这样的,这下听明白些了吧!"
两个人高高兴兴地一个人教一个人学,宋篱不得不感叹董武真是个奇才,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很容易上手,宋篱教了董武一阵,董武就把整首曲子吹奏出来了,而且很不错,他甚至拿起宋篱的竹箫,试了几个音,捣鼓了一阵,也很流畅地把《平湖秋月》吹了出来,看得宋篱目瞪口呆,只赖着董武拉着他的胳膊让他吹了数遍,然后赞道,"你的乐感怎么这样好啊!"
倒是董武被宋篱这星星眼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放下竹箫,道,"还是你吹得好听。"
然后就说要做午饭了,让宋篱自己玩儿,他就做饭去了。
中午是董武做的饭菜,吃了午饭宋篱要睡午觉,董武看他睡了,就去鱼塘那里看看,走时是把院门关好了的,但是堂屋门只轻轻拉上了,并没有关。
宋篱睡在床上,床帐放了下来,因为怕热,便只穿了小衣和短裤,甚至那小衣还被他睡着蹭得到了胸口下面一点,一截腰全在外面。
要勾搭美女也是需要吃苦耐劳的,商少才这几天一直在让贴身小厮来注意着宋篱的情况,这天春英和李婆婆走了,他就高兴起来,想着董武总有出门的时候,便一直关注着,大中午的,董武戴着草帽走了,他就从董武家院墙翻了进来,让小厮在外面守着给放哨。
本以为堂屋门是关着的,没想到一推就开了,他心想老天爷也帮他呢,便小心翼翼地进屋里来,还顺手把门给关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他很快就摸到卧室里去,看到那一张大床,他愣了一下,然后就眼睛一亮,一副财迷鬼见到金元宝的模样,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在床帐边上时,便能够听到床里的均匀的呼吸声,他心里一阵高兴,心想美人在午睡呢。
第五十九章 色之一字
商少才把床帐轻轻捞起来,床上光线较暗,青色的竹席上,宋篱睡在上面,白色的上衣,极短,只是半袖,衣服还被他睡得往上卷,把整截腰都给露了出来,漂亮的肚脐眼也露在外面,还带着粉色,下面穿的短裤是董武少年时候的裤子,董武没有送人,宋篱收衣服出来翻晒的时候看到了,就向董武要来做睡裤了,裤腿宽大且只到膝盖,下面小腿全露在外面。
他睡相还算好,微侧着身睡着,两条漂亮的腿微微曲着,精致的双脚白嫩可爱。长长的睫毛安静地伏着,眉毛清秀,鼻梁挺拔可爱,红唇饱满柔软,下巴略尖却很饱满,这样安然的睡姿甚至带着恬静的卧佛一般的感觉。
因为睡觉,他整个人都在白嫩中透出几分粉色来,宛若映着光华的玉雕一般,但是,却比玉雕更多了精致与生气美好。
商少才手捞着床帐,看着眼前的美景,完全呆住了,一时间竟然有了怯意,似乎是生怕打扰了这美好的场景而下不了手。
商少才把床帐捞开,蚊子飞进去,绕在宋篱耳边,让他在梦里也觉得要被蚊子叮了一样地不舒服起来,低声呻吟了一声,身体动了动。
商少才这才反应过来,身体探进床里去,手也抚上宋篱白嫩柔韧的腰肢,触手便是细滑柔软的感觉,只让他觉得一股电流从手一直窜到大脑,然后窜上全身,让他瞬间就全身发热呼吸一下子粗重了。
仅仅这样摸他一把便像是一个开关,让人不起邪念就不行了。
商少才找宋篱,本来并没有一来就和人滚上床的打算,毕竟他并不想给宋篱留下他急色的印象,他本是想和宋篱好好谈谈话,然后摸摸小手,亲亲小嘴,谈情说爱,渐渐关系更好,就顺理成章成就好事,只是没想到一来就看到他穿成这个样子睡觉,真是打乱了他的全盘计划,让他忍不住只得做了个急色鬼。
他甚至来不及把鞋子脱掉就爬上床来,手在宋篱腰上摸了几把就往上去摸他的胸,嘴也凑上去亲他。
宋篱只觉得突然一个热源接近自己,被摸到了他也有点感觉,只是还在睡梦里意识很模糊,但是当一个人亲过来的时候,脸上被喷了热气,他便马上警醒了些,但他以为是董武,只呢喃了一句,"董武,我热,你别……"手也无力地伸出来要把身上的人推开,头也偏了一下避开了他的亲吻。
商少才听他叫董武,愣了一愣,然后就更加兴奋了。毕竟,和妓/女发生关系没有和良家少女发生关系来得刺激,和良家少女发生关系自然没有搞别人媳妇来得刺激。
商少才呼吸更急,手上也没注意力道,用力地摸上去,嘴也啃上去,他一时急色,只觉得宋篱胸部是不是太平了些,即使别的十三四岁的少女再平也该有一点的,但他居然一点也无,不过商少才根本来不及细想什么,摸上这样细滑的身子已经让他整个脑子里都被精/虫占领了,再无法思考。
宋篱被他这样摸又亲上脸还不醒才怪了,睁开眼来,手推他,意识迷迷糊糊地觉得这个人似乎不是董武,他惊了一下,马上就全醒了,视线也立即清晰了,眼前这张脸分明是前几天在河边遇到的那个人,春英说他叫商少才,是个很好色的人,让他防着的。
宋篱吓得不轻,一声惊叫,伸手就打他,商少才正又亲又摸地□高涨,猝不及防被宋篱又打又踢给用力推开了,宋篱坐起身来,往床下跑,指着被他掀得栽在床里喘着气的商少才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进来的?这样子私闯我们家,我要去告你,你想坐牢吗?"
宋篱头发本是全被挽起来的,这样比较凉快,此时一番动作,头发披下来了一些,垂在脸侧肩上胸前,加上他一脸惊讶,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起来更增添了几分风情。
商少才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更是迷恋不已,一脸色迷迷的神色,一边下床一边道,"宋篱,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这样来找你,实在是因为太想你,每日吃饭看书睡觉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根本无心做任何事情,我的心早拴在你的身上了,要是我再不来找你,我一定会想你想死的,你可千万要救救我,不要无情地赶我走。"
宋篱听得身上直冒鸡皮疙瘩,心想这人言情小说看多了吗,怎么这样一副少女腔——喔,我太想你了,见不到你就要因思念而死啦~
宋篱想着,在心里发寒,打了两个寒噤,憋住笑,正色道,"所谓食色,性也!你好色我是管不着的。只是,君子自当发乎情止乎礼,你这样到我家里来,而且还趁着我睡觉做这种事情,这算什么?和强盗无异!"
商少才看宋篱红着脸义正言辞地教育他,只觉得下腹里的那股火烧得更旺,一边要过来拉住宋篱,一边说道,"我自然是要做君子的,只是,宋篱啊,我只要看到你,如何还能保持君子之风,你是想看我煎熬至死么?"
宋篱一边往门口退,一边道,"董武马上就回来了,你做不了君子,你找别人去,我可是不会对不住董武的,要是你敢乱来,我对你不客气啊!"
商少才眼里只有宋篱,只想把他抱到怀里来一解相思之苦,哪里还管什么董武,要去把宋篱抓住,道,"管什么董武,他一个粗人,哪里配得上你,你这样的小娘子,该配更好的人才对,难道你真愿意跟着董武过一辈子粗茶淡饭的日子,看看,他连一套像样的首饰都不能置办给你,你只要应了我,和我好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金钗银钗地都不在话下,玉镯子珍珠链子也是想要就有的。"
宋篱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衣服和裤子都短到不能见人,这样跑出去让别人看到了也是不行的,但是这个商少才完全是色迷心窍了,完全不打算放过他,他一时间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已经退到了卧室门口,看到卧室里一边椅子上放着董武的一件长袍,这件长袍是董武比较正式的衣服,下摆处需要缝一缝,宋篱找出来放那里准备让春英帮着缝补的,董武的衣服对于宋篱来说便是一床被子那么大,一下子能把全身都给包裹住。
宋篱心想着跑过去拿了这件衣服裹在身上,跑出门去应该是可以的。
他可不想把商少才到他家来的这件事搞得人尽皆知,这样做之后定然会把他自己和董武的名誉给全毁了的,别人会说两人的闲话看两人的笑话,让他们再过不上安宁日子。
所以宋篱根本没打算叫喊求救,心想着只要跑出去后,商少才便定然不敢把他怎么样了。
宋篱走到门口又往屋里挪,还劝着商少才道,"虽然董武诸多地方不如你,但他毕竟是我的夫君,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这一辈子是跟定他了,你也是有家室的人,又何必缠着我不放。天下美女何其多,总是有还没有出嫁的,你要找一定很容易找到的,你找她们去吧。你这样子来找我有什么意思呢?让我难做,要是让董武知道,他找你麻烦,你也难做是不是?"
宋篱躲着商少才慢慢挪动已经要到放衣服的椅子那里了,商少才跟着他走过来,两眼冒着红光地把他盯着,咽了口口水,"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这种痛苦我是知道的。你不用担心董武的问题,只要你应了我,董武很容易就能解决。我们相遇就是缘分,现在互相喜欢,何必留下遗憾呢,董武是阻止不了我们在一起的。"
商少才说得情真意切,宋篱一手把董武的那件衣服抓在手里,心想,老兄你想象太过丰富了,谁说了喜欢你,谁说了恨不相逢未嫁时。
宋篱绕着房间中间的那张桌子隔住商少才又往卧室外面挪,很恶劣地看了看商少才的下半身,道,"真是很对不住,我真的不能答应你,虽然董武没有你来得有钱有貌,但是,他身体比你好多了,而且,他不会背着我出去乱来,你看你,你连你自家的娘子都没有先满足,却到处拈花惹草,小心你家娘子心灵空虚也背着你乱找男人。"
商少才被宋篱这话说得愣了一下,紧接着就道,"我自知我一向多情,但是,自从遇到你,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了,再不会有他人,心肝儿,你就应了我吧,难道你真愿意眼睁睁看着我因思念你而成病倒么?"
那句心肝儿让宋篱身体也抖了两抖,心想天下还真有如此自恋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呢。
也不想再和他理论了,拿着董武的衣服赶紧往外面跑,商少才看他要跑,马上追了上来,还道,"门关着呢,你就应了我吧!"
第六十章 反抗
宋篱已经跑到堂屋门口,伸手要拉开门,发现门栓上了,他家这大门从里面上门闩有三道工序,要开门也有三道工序。
门中间横着两道,下面还卡了一道。
宋篱去拉门中间的门闩时,商少才已经追上来了,宋篱着急地拉门闩一时间并不能拉开,看商少才要抓住他了,便伸脚踢他,还道,"你嘴里说的是想我喜欢我,其实只是喜欢我这身体的吧,你看你,我现在明明不愿意,你却要强迫我。你到底是真喜欢我么?"
商少才果真因他这话而愣了一愣,急切地道,"我是真喜欢你,你莫要逃开我,不然我控制不住自己。"
宋篱心想去你的,已经拉开一个门闩,就去拉第二个。
商少才看他还在开门,知道他想跑,这样和他说话只是来拖延时间和转移他的注意力,便不再和他说了,上去一把就把他抱住,宋篱狠狠地推他,又打他,商少才却一个劲凑上前亲他的脸和脖子,宋篱一边挣扎着一边继续开门闩,心想先吃点亏没什么。没想到商少才却不是蠢人,抱着他就往后面拉,要把他拖进卧室里去,嘴里还道,"心肝儿喂,你就从了哥哥吧,以后有好的给你。"
宋篱看这个人实在是色迷心窍了,便不再使用软招,伸手就狠狠扯他的头发,腿也直踢他的关键所在。
商少才正把他抱着要啃他脖子呢,自然很容易就被宋篱得手了。
宋篱那一扯真是毫不留情,商少才一声痛叫手也放松了,还来不及伸手去护头皮,下面也被宋篱一脚给偷袭上了,痛得他条件反射地就伸手捂下身去了,嘴里一声嚎叫。
宋篱趁着这个空档一把把他推开,然后给他一脚把他踢翻在了堂屋中间,转身就往厨房里跑,堂屋这道门不好打开,但是厨房后面通往院子的小门却是只有一道门闩的,很容易就开了。
只是才刚跑到厨房后面烧火的小房间,就一个大力从后面撞过来把他扑倒在了地上。
宋篱摔得眼冒金星,想翻过身来反抗,却被从后面压住根本没有办法动弹。
这全怪他刚才的妇人之仁,想着大家都是男人,一腿踢过去把商少才废了真是太不厚道了,毕竟那个地方伤到有多痛他是明白的。故而适才用那防狼招式时并没有太用力,商少才因此很快就缓过劲来,从后面追上了宋篱。
商少才压住宋篱就伸手摸他的腰腹,嘴里还道,"我这么念着你,你还这样不听话,非逼得我动手才行么?"
宋篱心想去你妈的,嘴里却不敢真把人给逼疯了,说道,"我已经嫁人了,你这样来缠着我有什么用,你自己明明也是有妻室的,这样和我在一起又算什么。"
说着,还故意发出伤心的哭泣之声。
果真商少才动作缓了一缓,压在宋篱身上的力气也小了一下,宋篱想要翻身不要处于这种被压制也无法反抗的境地,刚往前爬了一点,就被商少才发现一把扯住了头发,"你就知道故意说这些话来伤我的心,其实你还是不想和我好的是吧。"
宋篱一声痛叫,觉得头发都要被商少才扯下来一撮了。
他一时间气愤难当,力气也大了一些,不断挣动,商少才想要亲他摸他一时间也难以得逞,看到一边地上还有烧剩下来的茅草,就扯过草想要把他捆起来,宋篱趁着他伸手拿草的空档翻了身过来,抬腿就踢向他肚子,商少才毕竟要比宋篱高大不少,力气也比宋篱大,反应过来后宋篱刚踢上他就被他拉住了脚,宋篱被他一拉又摔在了地上,头被磕得一阵眩晕……
商少才压上去就扯宋篱的衣服,还伸手去扯宋篱的裤带。
宋篱被他在屁股上摸了一把才陡然发现自己是男人的身份不能被他发现了,于是使命挣扎起来,手脚并用,宋篱这样不要命起来还是有些力气的,商少才也被他给挣脱了,宋篱爬起来扑到通往院子的小门去就把门闩给拔开了。
要把门打开,商少才却又扑了上来,还抱住他道,"你逃不掉的,就从了我吧!"
宋篱肺都要气炸了,和商少才一阵争斗满脸通红,头发也全散了下来,要是别人这样不修边幅邋遢估计很难看,偏偏他这样只更显艳丽和风情,一双眼怒瞪着商少才,却反倒勾引地商少才呼吸更加粗重,下面那根东西直接捣过来,撮在宋篱身上,宋篱反应过来那是什么时,只恶心得反胃想吐,心想刚才怎么没有真的把他废了。
李万林在宋篱家门口把那栀子花枝给种上后,宋篱时常是会给浇浇水的,但是有时也会忘了,李万林于是经常要偷偷来宋篱这里转转,自然是怕宋篱把他给看到了,只偷偷摸摸地看他或者给那栀子枝浇浇水,要是院门开着的,透过院门能够看到宋篱那自然是最好的,这能够让他开心一整天。
有时候宋篱坐在堂屋里吹他的竹箫,李万林能够在院子外面躲着听呆很久,直到他母亲大着嗓门到处叫他,他才会跑掉。
这天中午也是,受了他母亲的命去隔壁石鼓村里杂货店里买些东西,回家的时候便特意在宋篱家不远处逗留了一番,没想到却看到一个很猥琐的男人在靠向宋篱家卧室的院墙外面鬼鬼祟祟地蹲着,而且还把耳朵贴着墙壁,似乎是在听里面的声音。
李万林躲在榆树后面偷偷观察他,发现他是石鼓村里里正家的佣人,一向是很惹人厌的。
李万林虽然看着年龄小,但身高也不矮了,只是瘦和黑,而他其实也已经实岁十二了,家里养着一对狗夫妻,跟着村子里成年男人们一起出门游水,他们总说些荤段子,李万林该明白的事情早明白了,看那男人躲在宋篱家墙后面贴着墙偷听,他怎么会不明白这人在偷听什么呢。
看看这大中午的,他一直关注着宋篱,自然知道这时候是他午睡的时候,要是董武也在家里的话,董武是会……
想到此,李万林心里非常不舒服起来,此时看到别人还专门躲在他家卧室的墙后面偷听,自然心里就更加不舒服了。心想要给这个偷听的人一些教训。
他把他娘让他买的东西往一边草丛里一藏,便偷偷绕到宋篱家屋后面去,爬上不远处一棵高大的李树,上面李子还没有摘完,枝叶正是茂盛的时候,他躲在树里,不从树下面看根本看不到他,手里拿着石子一射就射在了那偷听的人头上,那人突然被打中,而且很痛,他一声痛叫,然后伸手一摸头,发现居然流血了,他站起身来四处望了望,太阳明晃晃地照着,到处都很静,除了知了的聒噪声根本没有人声。
他疑神疑鬼地四处瞧,实在没有看到哪里有人,他这和商少才来做坏事,心里自然有鬼,手在墙上敲了敲,想要给里面商少才报信让他赶紧出来,没想到他才一转过身,头上又被一颗石子给丢中了,这次比刚才还痛,他于是又四处打量,依然没发现哪里有人,他想起董武家里距离土地庙不远,据说那土地庙非常灵验,心想是不是神仙过来管这事了,毕竟像董武媳妇那样好看的人哪里是普通人,说不定是神仙呢,他心里害怕,在墙上又敲了几下,算是提醒商少才赶紧走了,然后他自己也顾不得主人,就偷偷跑掉了,到前面的一颗树下面去等商少才。
商少才这时候正在堂屋里和宋篱拉锯呢,哪里听到了他这小厮放哨敲墙壁的声音,于是根本没有应。
而那小厮刚才隔着墙壁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他以为商少才是一进去根本没有遇到宋篱的反抗就在成好事了,毕竟,要是宋篱不愿意,早该大喊大叫叫救命了,那么,没有声音,就说明虽然那小娘子看着挺清高正经的,其实淫/荡得很,他家少爷一进去就把她给哄住了。
所以,他也就觉得没有必要一直守在墙根,毕竟什么都听不到呢,多扫兴。
李万林看那偷听的人走了,便从树上爬下来,然后去草丛里拿了自己的东西,在董武家门口站了站,最后还是垂头丧气地走了。
往家里走的时候,路过必经之路的李四爷家里,他居然听到了董武的声音,他愣了一下,心想董武不是在家里么,怎么在这里了,于是很诧异地冲进李四爷家里的院子,果真看到董武正坐在李四爷家堂屋里,正和李四爷说话呢。
董武本要去鱼塘的,但在半路上被李四爷叫进去说话去了,准备说完话再去鱼塘,所以此时才在这里。
李万林这一吓不轻,心想不是董武在家里,那是谁在他家呢,然后不由得脸色发白,既然商少才家里的佣人在董武家院墙外面鬼鬼祟祟,那商少才又是好色出了名的,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他冲过去就拉上董武的手把他往外面拖,李四爷和董武都被他突然冲进来拖人吓了一跳。
李四爷道,"林娃,你这是做什么呢?"
李万林急得额头冒汗,拉着董武往外跑,道,"我找他有事。"
董武对李四爷告了个罪,看李万林着急,就顺着他跟他出去了,李万林拉着他往董武家跑,董武诧异地问道,"林娃,什么事?"
李万林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商少才进你家去了。"
董武被他这一句话震惊到了,赶紧往家里跑。

第六十一章 处置
在院子外面并不能听到屋子里面的声音。
董武打开院门,他并不相信宋篱会背着他和别人乱来,而商少才那厮风评又太差了,好色之名人尽皆知,定然是商少才看宋篱好看而见色起意,趁着他不在家来打宋篱的主意。
董武冲过去就去开堂屋大门,大门却是从里面拴上的,并不能打开,他正要使劲把门撞开,就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一声叫他的声音。
董武跑到小门那边,看到门是半掩着的,并没有关紧,从里面传来宋篱叫他的声音,"董武,是你吗?这里。"
董武推开门冲进去,却看到宋篱正跨坐在一个用衣服缠住了头和手的人身上,那人发出呜呜的声音,宋篱头发散着,穿着他睡觉的那一套衣服,脸颊绯红,还在喘气,一双眼睛熠熠生辉,里面却含着着急和委屈地看过来。
董武被这个样子的宋篱惊到了,然后就是大松了口气,看这个样子,宋篱骑着的那个人是商少才无疑,宋篱倒并没有吃什么大亏,居然还把商少才制住了。
刚才商少才又恶心吧啦地亲上来,宋篱看他说也说不通,完全要被他逼疯了,又抬腿去踢他命根子,这次商少才有了准备,把他的腿挡住了,但宋篱也趁这个机会后退了一步从他的禁锢中退了出来,他也不打算跑了,身后就是磨盘,磨盘上放着他家的杆秤,他伸手拿起杆秤就朝商少才打过去,商少才反应不及被杆秤的秤盘打到了头,要来抢宋篱手上的杆秤,宋篱却是扯过董武的那件长袍一下子朝他扔过来,趁着商少才被挡住视线伸手要挡衣服的空档,一个飞扑将商少才撞倒在地然后压在了他身上,商少才被摔得一时间反应不及,又痛又懵,被宋篱拿那件衣服把他的头和手罩起来,衣服被他拢成一团然后缠了起来,商少才呜呜地要说话也说不出来,宋篱骑在他身上就狠狠地给了他几拳,骂道,"叫你不学好,来惹我,我这是代你妈教训你!"打得无比畅快!
正在这时,他又听到了院子里的声音,想来这样大张旗鼓地自由进来的人只有董武,便叫了董武一声,果真,回头看过去,董武满脸地汗,全是着急担心的神色推开小门进来了。
宋篱这才松口气,朝董武道,"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情啊,是这个人自己跑来的。"
董武看宋篱似乎没有吃亏,简直要喜极而泣,跑过来就一把抱住宋篱,然后摸了摸他的身上,看没有被侵犯过的样子,这才定下心来。
宋篱还坐在商少才的身上呢,商少才被他压着又被缠住了头要喘不过气来,身体不断扭动,宋篱从董武肩膀看过去,看到村里那个叫李万林的小孩儿站在那里,不由得就有些窘迫,伸手推了推董武,道,"这个人你处理吧,我去换换衣服。"
董武这才反应过来,把宋篱拉起来,看他披头散发,赤着脚露着手臂和小腿,衣服也被扯散了,腰也露出来,便脸色青了,挡住李万林看过来的视线,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道,"你去换件衣服来吧。"
宋篱又朝李万林看了一眼,临着要回卧室去的时候,抬脚又狠狠踢了商少才一脚,这才解了气,往卧室里去了。
董武让李万林过来把商少才制住,便从墙上拿了搓好的麻绳过来,把他的手脚都给捆上了。
李万林想到刚才看到的宋篱的模样,不由得也有些心情复杂,他以为宋篱已经被这个畜生怎么了,没想到宋篱居然把人给制住了,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种柔弱的人。这让李万林心里升起一股佩服之意,觉得这样的女子才是很不错的,一改他以前认为的漂亮女人就该柔柔弱弱的观点。
董武又拿了长绳子把商少才捆在石磨上,这才解了缠住他头的衣服,商少才满脸胀得通红,头发凌乱,额头上还有一个刚才被撞在地上装上的包,脸上还有被宋篱打的五指印,容色很是狼狈。
董武看他这个样子,在心里惊了一惊,心想宋篱还真有两下子,把人打成这个样子了。
李万林也惊了惊,心里想的是这个人是活该,再要好好打一顿才解气。
商少才看到面前的董武就脸色更差,眼中要冒出火来,想要说话,董武却扯过一边他的那件废了的衣服,捏住他的两颊把衣服塞进他嘴里了。
商少才怒气更是上涌,摆着头想把衣服给弄出去,董武似乎并没有怎么生气的样子,至少从他脸上并不能看出什么来,只听他道,"商少爷还是规矩点,不然我把你的头也吊起来。"
商少才被他这句话一说,只得不动了。
董武又瞥了李万林一眼,道,"林娃,今天谢谢你了,你先回去吧,别把今天的事情说出去。"
李万林站在那里没有动,他有点不明白董武要把商少才怎么样,难道董武敢把商少才卡嚓了?这个时代,对于杀人犯法这种事情,在人们心中是很有分量的,一般人都不敢去想这事,故而李万林对于董武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很是忌惮,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宋篱进屋里去穿了长袖上衣和套了条裙子,又把鞋子穿上了,跑过来,听到董武吩咐李万林的这句话,看李万林不走,便走到他面前劝他道,"林娃,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情别说出去。过两天,我们再去谢谢你。"
宋篱头发已经被他在后面扎成了一束,脸颊依然红润,眼睛黑黑亮亮的,李万林在这样的宋篱面前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只红着脸"嗯"了一声,就准备走了,才刚到院子里,又想到什么,便又折返回来,指着被绑起来的商少才道,"我刚才走这里过,看到商家经常跟着这个人的那个男人在你们院墙外面守着,我把他用石头打走了,是不是要去把他也抓起来。"
宋篱听他这样说,愣了一下,又看向董武,道,"不用管那个人吧?"
董武点了点头,道,"不抓了,我们晓得这事了,你先回去吧!"
李万林又是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宋篱也跟着他一起出来,把他送到了院门口,朝他摆摆手,看他走了,这才把院门从里面关了起来。
宋篱转身回屋子里,见董武站在商少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就问道,"董武啊,现在拿这个人怎么办呢?"
董武回头看他,目光默默的,带着爱恋,宋篱被他看得不自在,轻咳了一声,把目光放到商少才身上去,看到商少才瞪着董武,便走上前,道,"也不能把他怎么样了,直接把他放了吗?"
董武没答话,商少才却是神色一松。
他认为董武和宋篱即使把他抓住了,他们也不敢把他怎么样,毕竟,这事要是传出去,对于他来说,只是又增添别人的一个谈资而已,他早就声名不堪了,他根本不在乎,但是宋篱一个新嫁的小娘子,得了这样的名声,以后怕是在村子里不好待了,而董武也会被大家知道他被戴了绿帽子,脸上也不好看,故而,最后这事根本不会被声张出去,董武也不能拿他怎么办,只得把他放了。
想明白这个,商少才根本就不慌不忙起来。
倒愿意好好地多看宋篱两眼来解解馋。
看到商少才又色迷迷地看着宋篱,董武脸马上就沉了下来,要上前给他两下,宋篱却在这时拦住了他,道,"董武,算了,你打他了他也觉得不痛不痒,倒把你的手也打痛了。我来对付他好了。"
董武搂过宋篱的身子,心想宋篱不害怕商少才倒是好的,只是,"你怎么对付他?"
宋篱转身把烧火的火钳拿到手里,然后笑嘻嘻地蹲到商少才面前,道,"你这人啊,其他都好,就是太管不住下半身了,不如这样吧,我帮你的忙,帮你把这个毛病给治好,你说怎么样?"
商少才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宋篱要做什么,看宋篱要解他的裤子,脑子里还转了些淫/秽的东西,只是马上就又听宋篱说道,"听说皇宫里要割下面这个东西,很多人受不住痛,或者流血过多是会死的,用火钳把它烫掉应该不会流血吧,只是不知你受不受得住痛了。"
商少才一听,马上脸色铁青,脸上直冒汗,董武也很震惊,但看宋篱,宋篱却像没事人一样地说出这样的话来。
宋篱看商少才要被吓昏过去,便再来了一记猛药,起身道,"你再歇会儿,我去把火钳烧红了再来。"然后就起身往厨房走。
商少才不想宋篱看着是个漂亮温柔又娴雅的小娘子,居然心思这样狠毒,根本不会去想他是吓自己的,只以为是真的,一时真被吓得一口气上不来昏了过去。
董武看到商少才突然胸膛狠狠起伏,然后一下子就身体一软昏了过去,他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发现还有气在,只是昏了过去,宋篱站在门口回头看他,颇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真是的,明明色胆包天,却这么不经吓。才说一句就昏过去了啊~"
董武站起身来,伸手从宋篱手里把火钳拿过来扔在地上,对他又是宠溺又是无奈的笑了笑,手在他脸上抚过,道,"你怎么就随意说出口这种话,无论是谁都该被吓到了。"
宋篱被他说地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微红了脸,道,"那真就把他放了吗?这人不好好吓吓他,以后他又找来怎么办?"
第六十二章 处置(二)
董武让宋篱不要再管商少才,让他去卧室里休息休息,这才来处理商少才。
他的确是不能把商少才怎么样的,但是,不给他一些教训,让他怎么能解心头之恨,而且,要是他以后再打宋篱的主意更是不好。
董武面色严肃地站着看了商少才两眼,这才来把他的上衣给脱掉了,然后去磨了墨来,还加了草药进去磨,这草药汁印在鸭蛋上是不会掉色的,而且会保持很久,想来写在人身上也不容易洗掉。
董武拿着笔在商少才前胸后背都写上"吾性淫,求悔改,望见证"。
商少才本就是个白弱书生,白斩鸡一样的身上被写了这么些字,很是明显。
董武在他身上写了字,商少才便也就悠悠转醒了,只是身上被绳子捆着无法动弹,嘴里也被塞着布说不出话,感受到下身并没有疼痛,才明白他那命根子还在,于是反应过来那是宋篱说着吓他的,眼睛转了转,没有看到宋篱,便只对面前的董武干瞪眼。
董武不急不躁地对他说道,"你打宋篱的主意,宋篱要把你下面给割了你说是不是应该。"
商少才心想这两个歹毒的人难道真要把事情做这么绝吗?他本硬气地一直瞪着董武的,看到董武去烧了火,把火钳放在里面烧,他就吓得额头冒汗了,一个劲地挣扎,董武回头瞥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
商少才拱着身体嘴里嚯嚯有声,却说不出话来,脸胀得通红,董武又往灶孔里加了一把柴火,这才转身过来对商少才道,"宋篱毕竟是个女流之辈,他不知道下面那根东西对男人来说有多重要,不过,我是知道的。"
商少才被捆着也不断点头,祈求董武网开一面,董武又回去往灶孔加了一把柴,把火烧得更旺,又用火钳掏了掏火灰,却不把火钳拿出来,依然放在里面烧。又过了一阵,他才又转身过来对商少才道,"我一向是不愿意看宋篱伤心的,所以,他要怎么办,我是听从他的话的,所以,即使我知道会很痛,你还是忍着点……"
董武慢吞吞地说着,就转身去把那已经烧红了的火钳拿过来,商少才一看到那烧红的火钳,便眼睛怒睁,咕噜一下头一偏又晕过去了。
董武叹口气,心想他的确是不经吓的。
又烧了一阵火,进厨房里去看锅里烧的那一大锅水,加上旁边罐子里的水热到差不多了,就把水舀到桶里,去倒进了浴桶里,浴桶里有了半桶水,他才来叫宋篱道,"宋篱,洗澡水烧好了。"
宋篱知道是董武不想自己看他怎么处置商少才才把他遣到卧室里去的,他知道董武做事总是很有分寸,所以也并不担心,此时董武叫他洗澡,他就拿了衣服过去,董武声音温柔,问他,"要我给搓背么?"
宋篱摇了摇头,"我自己来就好了。"
宋篱也并不是没有受伤,和商少才一番扭打挣扎,背在粗砺的地上磨破了皮很痛,手臂和腿上也有些摩擦受伤,胸前更是被商少才的手给掐起了印子,他知道董武看到这些定然会很心疼他而生商少才的气,要是董武一气之下把商少才怎么着了,出了大事就麻烦了,所以并不愿意让董武看到。
董武看他要脱衣服,这才从后面房间里出来,商少才被捆在磨盘上还是昏着的呢。
董武把他从磨盘上解下来,依然捆着他的手脚,把他放进大背篓里,商少才人不矮,那么大的背篓,只堪堪把他放进去。
董武对里间说了一句,"我出去一阵,马上就回来。"听宋篱应了,他便把商少才背了出去。
董武出门,外面太阳很大,明晃晃地照下来,该说是炎热无比的,但董武心里却又苦又凉。
董武算是一个非常安分守己的人,做事给人的感觉也是四平八稳的,但是,有些事情上,人总是会叛出人原来的框框,例如他娶了一个男媳妇儿,而且还骗宋篱说他手里捏着宋篱的卖身契。现在,他又想叛出那个规范着他也规范着世俗平凡良民的框框。
想到商少才打宋篱的主意,董武虽然面上平静,却是静水流深,没人知道他心底的愤怒与憎恨到底有多大。
他真想就把这样的商少才背到河里去,把他扔进河里淹死,人不知鬼不觉。
不过,世俗的规范、良心上的认知,已经明白生命之贵重的董武认为自己并不能那样去做。
他走了屋后面的小路,绕了一大圈绕到石鼓村的村后,在半路上,商少才就醒了,他发现自己被背在背篓里,整个人光溜溜的,身上捆着的绳子勒着他,而且他全身蜷着,让他觉得自己要呼吸不过来,整个人都是在冒汗,却是冷汗。
他想说话,但是嘴被堵起来了,发不出声音来。
商少才醒过来在背篓里挣动,董武便发现了他的清醒,他没有说话,一路沉默着,只有路边稻田里不时的几声蛙叫,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但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热。
商少才从背篓缝隙里看到他们正在去石鼓村的路上,商少才以为董武是把自己交回自己家里让家人处置,于是就松了口气,有些放心,但是似乎董武明白了他的心思。
只听董武声音幽幽的,冷得像是六月天的雪,"你们村子后面那个大池塘,去年里面还淹死了两个偷偷溜进去洗澡的小孩儿,是不是?"
商少才身上又开始发凉了,猜测董武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把自己扔进池塘里去淹死,他瞬间身体就绷紧了,简直又要昏过去。
只听董武还是那幽幽的声音,"现在大中午,根本没什么人,应该不会有人看到的。"
商少才心想董武真的是要把他扔进池塘里淹死吗,而且现在大中午的确不会有人从那里过,怎么办,不会有人来救他的,他就要死了。
商少才突然狠狠地挣扎起来,但是却没什么用,董武的脚步没有一点迟疑,还说道,"你现在动吧,过会儿就没力气动了,也省些我的功夫……"
董武还没说完,商少才便又昏过去了。
董武感觉到身后的背篓里没有了动静,他的步伐镇定,很快就到了石鼓村后面的那个大池塘,大池塘这里果真没有人,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声音。
董武把背篓放下来,看到商少才果真晕过去了。
他冷着眼看了他一阵,这才麻利地把他从背篓里扯出来,然后就像捆死猪一样地把他吊在了那株最大的杨柳树上,杨柳树长得很粗壮,但是从一人高处就往水里倾斜,董武技巧性地把他吊在了往水里去的那一边,等商少才醒过来就会发现,他被吊在了水上。
董武还把他嘴巴里塞的布给扯下来了,扔进池塘里,然后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商少才是几分钟之后就醒了,他发现自己没死还庆幸了一下,紧接着就发现了自己的现状,看到下面的水,他开始哇哇大叫起来。
第一个赶来的是跟着商少才去董武家里的那个家仆,他之后其实也是一直远远跟着董武到这个池塘的,但是他发现商少才被吊起来一动不动,他以为他已经死了。他这种胆小的跟在主人后面狐假虎威的人是顶不了事的,看到商少才死了他就吓到了,不敢过去确认,只躲在远处看,看有谁第一个发现死了的商少才,只是他没想到商少才没死,一会儿就醒了开始哇哇叫。
他于是赶紧跑过去,叫道,"少爷,少爷,我来救你来了。"
董武不知道商少才被吊多久才会被发现,所以是用的最省力的吊人法,吊着他的手和腰,对商少才来说,他其实并没有被吊得异常难受,此时他看到这个奴才,还有力气骂他,"快把我解下去。"
董武把人吊上去的时候很轻松,但是此时人要被解下来却很困难。
商少才那个奴才站在岸边够不到绳子,爬上树那个枝桠又不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向下弯,商少才看自己往水里掉便吓得哇哇叫,让那个奴才赶紧下去,最后那个奴才只得道,"少爷,我再去叫个人来才行。"
商少才无法,只得道,"你叫陈老二来,不要惊动别人。"
那奴才应了就赶紧跑了,只剩商少才被光溜溜地吊在那里,一边阿弥陀佛地念着希望不要有人路过,一边在心里恶狠狠地诅咒董武,心想以后一定要报复回来。
平素这里这个时候的确是没有人的,但这天却来了几个钓鱼的人路过,听到有人来,商少才只恨不得自己能够隐身,但是无奈他没有这项奇异功能,于是只得掩耳盗铃般地把眼睛闭上。
很快,商少才就听到了他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一个人惊呼,"有人被捆在这里呢?"
大家都跑过来看,商少才恨不得董武刚才是把他扔进水里去淹死的,他也不用如此丢人现眼。
大家都站在岸上围着那株树看他,个个都是一副吃惊的模样,然后就看到了他身上写的那几个字,所有人都大笑起来,心想定然是这不学好的家伙又去哪家偷香被抓住了,被搞成了这副模样。
这几个也都是村子里的年轻人,属于比较富裕的人家里的男子,读过书的,此时比较闲便相约来这边树荫下钓鱼。
大家相继奚落了商少才一阵,商少才脸阵红阵白阵青,一句话也回不出,只咬着牙心想以后一定要让这些看他笑话的人好看,却并不向他们求救。
心里只想他家那狗奴才怎么还不来,赶紧来把他救走才是。
这时,其中一个年轻人已经笑道,"少才兄,你这样被吊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要帮你把绳子解开啊?"
商少才还是有骨气的,哼了一声把头转开了,没有理他们。
"不要就算了,你就继续这样被绑着吧,你这个样子也算难得,还得让大家都来看看才好。"那年轻人说着,就对另一个人道,"把少才兄放在这里被蚊子咬也太不厚道了,还是把他抬回村子里去吧!"
商少才这才急了,道,"不用你们假好心,放我在这里就行。"
"放你在这里就太没同窗情谊了,来,把他放下来抬回去回去。"
商少才被放下来的过程吓得商少才哇哇直叫唤,是一个年轻人故意爬到树上去踩着他被吊的那个枝桠摇晃,商少才脚不断触到水面,他发现自己虽然不断触到睡眠,但是并没有掉下去,于是知道这些人只是要逗弄羞辱自己,便不叫唤了,只狠狠瞪着眼睛。
他不叫唤之后,那摇树枝的人便也停了,商少才正松了口气,没想到就听到了刀子割绳子的声音,在他一声还没有骂出来时,绳子就断了,他噗通一声掉进水里。
商少才被绑着身体,想要挣扎也不行,只看到他挣了两下就沉下去了,不过这些男人都是会水的,两个人紧接着跳下水把他拉了起来。
商少才吓得整张脸泛白,然后又被两个人一人抬上一人抬下地往村子里抬。
商少才反抗不得,只得羞愤地被抬回了村子,心里却一直骂着他家那回去找人来救他的奴才,心想等他回去了,一定要让他好看。又气愤起这些恶整他的人来,之后又想到宋篱,想到他漂亮的脸蛋,软滑的身子,和他那毫不娇弱的性格,以及对他时恶毒的想法,不由得缠绵一阵,又气怒一阵,最后怒火又都集中到董武身上……
商少才的事情就这样被搞得全村子都知道了,大家只是不知道他是去惹了哪家的闺女,才被其家人绑成了这样吊在村后面池塘边。
因为商少才是被放在石鼓村后的,大家以为他是惹了石鼓村里哪家的闺女被绑了吊在村子后的,故而没人想到隔壁村的宋篱身上去,而商少才和他的小厮是不会说的,毕竟,招惹别人家未出嫁的闺女其实要比招惹已婚娘子罪名来得浅。
商少才被抬着在村子里游行一番后被送回他家去了,里正老爷被气得拿起拐杖就打他,他母亲倒是护着儿子的,他媳妇和萍哭个不停,一家里闹得不可开交。
这边商少才走了大霉运,那厢董武背着空背篓回家后,进屋宋篱还在洗澡,他站在门口问了一句,"水还没冷么,要再加些水么?"
水是早冷了的,但宋篱总觉得不洗久点就洗不干净,故而才洗了这么长时间,此时听到董武回来,他赶紧答了一句,"不加水了,我就好了。"
董武经常给宋篱擦背,宋篱洗澡,他进去便也不是什么惹宋篱不高兴的事情了,他进里间的时候,宋篱已经从水里起来了,正穿衣服。
房间里光线并不太明亮,但董武还是看到了宋篱披衣的时候,背上似乎有痕迹。
他几步上前,问道,"你背上怎么了?"
宋篱转过身来,赶紧把衣服拢好,露出个笑容来,"没什么?"
董武哪里依他这句话,伸手就要脱他的衣服查看,宋篱伸手挡住他不要他看,董武神色马上沉了,道,"是不是那个混蛋……"
董武本以为宋篱并没有被商少才怎么样,但刚才看到宋篱背上的痕迹,他又不敢确定了,不由得心里又痛又凉。
第六十三章 安慰
宋篱把衣带系好,远离了董武两步,道,"没有,他哪里能占了我的便宜去。"
宋篱其实自己也很在乎被商少才的手摸了的事情,他这倒不是所谓的贞洁观念作祟,只是想起来被那么个男人的手碰了,还被他的口水粘在脸上和脖子上了,就觉得很恶心,刚才他洗澡洗了大半天也是这个原因,总觉得没洗干净,想起来就反胃想吐,故而搓了一遍又一遍,皮肤搓痛了才停下来。
宋篱怕董武追问,便赶紧抱了脏衣服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往卧室里走。
既然宋篱否认,董武实在不好再追问他,他知道,遇到这种事情,宋篱说不定是比他还要来得难过的,虽然宋篱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定然很不舒服。要是他再不断追问的话,那不是在一直揭宋篱的伤疤吗?他实在不想宋篱难过,故而只能把那些要出口的言语都憋了回去。
将浴桶收拾了,又把厨房和后面的烧火的房间收拾了,董武才到卧室里来。
宋篱坐在床沿正拿着那件被商少才扯坏了的上衣发愁,拿着针不知道怎么下针,翻过去翻过来地看,想着春英缝衣服的模样,但是总觉得自己实在不好下手,于是只得叹了口气。
董武走到他身边来,道,"怎么了?叹气。"
宋篱露出个无奈地笑,"这么久了,对于缝衣服还是不行。但是,这衣服拿给春英让她缝又不妥当。"
这衣服明显是被扯坏的,要是让春英来缝,春英一定要问衣服坏的原因,这可怎么回答,说不定春英还会误会是董武扯坏的呢,这样实在太令人遐想了,虽然春英性子很是羞涩,但她毕竟嫁过人的,各种闺房情趣可是都很明白,宋篱能肯定春英拿着这件衣服一定会揶揄笑话他的。
董武坐到宋篱身边,把衣服拿到自己手里,道,"这件不要了,烧了吧!"
宋篱抬头望着董武,心想董武一下子居然财大气粗了吗,说把衣服烧了就烧了,于是就笑起来,道,"还是算了,缝一缝能穿的,而且,我最喜欢这一件了,睡觉的时候穿最凉快了。"
宋篱脸上的笑明亮又单纯,但是却让董武看着心里就痛起来,他突然伸手把宋篱抱到了怀里,宋篱惊了一下,马上道,"慢,慢,我手里有针呢,把你扎到了怎么办?"
董武却根本不顾这个,只把他狠狠搂在怀里,脸也埋在他的肩颈里,声音里居然带着一丝哽咽,"宋篱,我对不住你……"
宋篱这下更惊,身体也僵了一僵,由着董武把他搂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在董武背上拍了拍,安慰他道,"你没有对不住我的地方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
董武却依然将他搂紧根本不放,"是我对不住你,我根本没有照顾好你。"
董武的声音低沉喑哑,宋篱即使不用心也能够听出他话里的痛苦,更何况他的心和他的是连在一起的,董武的痛苦让他也跟着难过起来了。
宋篱沉默了,他伸手回抱住他,声音异常柔软,道,"今天这种事情是没有法子的,不是你的错,也不是我的错。我们不要再想它了好吗?"
董武没有回话,但显然,他并不能不再想今天的事情,他的沉默让宋篱有些不安,抬起头来在董武的脸颊上安慰地温柔地亲了亲,"董武,你不要因此而难过,我们本在一起生活地好好的,就因为商少才那么一个人,他打扰了我们的生活,我们就要活得不快活了,那样,我们岂不是更加吃亏,我们才不要这样,就把它忘了吧。董武,我不想你因为这么一件事就背负什么,我自己也不会背负什么。那商少才也并没有讨到我什么便宜,把他打成那样也是他应该的。以后这件事就当两清了,好吗?"
宋篱这样的话让董武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庆幸他自己能够得到宋篱这样的人,这真是上天太过福泽他,才把宋篱这么好的人给了他。但他的豁达洒脱与乐观向上却更加让董武心生愧疚,觉得要是不能护宋篱一生周全,让他幸福,便真真太对不住他。
宋篱又在董武那带着痛苦的脸上亲了亲,他的温柔的亲吻让董武的心平静了下来,他将宋篱在怀里搂紧,略微有些泛红的眼睛望着宋篱,柔声道,"我明白。那你让我看看你背上的伤好吗?"
宋篱惊了一下,离开了他一些,道,"没什么的,其实不用看。"
"你让我放下负担,那你为何又不让我看看呢,要是伤了,还是要上药的。"董武满眼的柔情和坚持,宋篱实在不好拒绝了,只得一边伸手解衣带一边埋怨道,"说了其实没什么的,你偏不信,要看就看吧,其实就是我把商少才打到地上,我的背也在地上磨了一下,只是一点擦伤而已,真不用在意……"
宋篱低声埋怨解释的声音让董武心完全软了。
宋篱衣带还没解完,就赶紧转身过来把背对上董武,他其实不怕董武看到他背上的擦伤,只是怕董武看到他胸前被商少才摸上去的青紫痕迹而已。
他其实完全明白,看到这擦伤,董武只是心疼他,要是看到他胸前的痕迹,董武就不只是心疼了,定然会生气的。
会知道董武会产生这种想法,宋篱明白,他已经完全理解董武对他的感情了,董武并没有把他当成兄弟看过,从来是把他当成妻子看的。
成为一个男人的妻子,宋篱虽然想劝解自己不用太在意,但他心里其实还是在别扭,不过,此时他却释然了很多,就如他劝董武不要背负什么,那么,他自己为何又要一直为这个身份而背负什么,从而一直不愿意打心眼里接受他和董武的关系呢。
宋篱把衣服往下褪下来,圆润白皙的小巧肩膀露出来,漂亮得让董武不自觉把手放了上去,满腔心思全化成了水般的柔情。
只是,在那如蝶翅一般的美好肩胛骨上有擦伤的痕迹,已经破皮了,红红的,只是没有出血,董武眼里全是心痛,手在边上摸了摸,问道,"疼吗?"
宋篱故作轻松地道,"其实只是一点小擦伤而已,根本不痛的,不上药过几天也就会好了。"
但董武哪里会依,上次宋篱胳膊上受伤好之后,药还剩很多,一盒没用过的拿去给了舅母,剩下另外一大半盒还在,他去拿了来,抹在宋篱背上的伤上,除了肩胛骨,下面背上也有些擦伤,一大片全是红的,看到这美如白玉的背上伤成这样,董武心疼得牙关都咬酸了,心想今天只是吓一吓那个商少才真是太便宜他了。
宋篱要把衣服穿上去,董武又瞥到了他胳膊上也有擦伤,便让他把衣服脱了给胳膊上的伤上药,宋篱不想脱衣服,只得道,"捞着袖子就行。"
董武总觉得宋篱这样扭捏不正常,但还是应了他,只是当宋篱转过身来对着他的时候,他不经意瞥到了宋篱颈子下面有些青紫的痕迹,他手摸上去,心疼地道,"这是怎么弄上来的,这里也给伤了。"
宋篱被董武摸到锁骨上面的青紫便颤了一下,低头瞥到居然是吻痕,他一惊,实在不知如何回答,看董武似乎并不明白这是被商少才给啃上去的,就隐瞒道,"是撞的吧!"
"!"董武应着,给他擦了胳膊上的伤,又拿了药酒来把他身上的青紫揉散,宋篱此时已经没有了之前那样高的防备心,董武揉着他锁骨上的青紫,便又从散开的衣领看到下面也有青紫,便拨开他的衣领去看下面,当发现下面青紫更甚,而且一直蔓延到他乳/头的时候,董武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连在走神的宋篱也感觉到氛围突然一变,他去看董武,见董武神色黑青,董武将药酒放下,把宋篱的衣服给全解开,愣愣地盯着他的胸前一言不发,但他眼里却全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深沉的黑。
宋篱被他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要把衣服掩上,道,"其实没什么,就是撞的。"
董武咬着牙不说话,心想撞的怎么会撞成这个样子,一看就知道是用手狠狠摸上去掐出来的。
胸部周围都青紫了,乳/头也嫣红地不正常,董武几乎是颤着手摸上去,这种脆弱的地方被大力气掐过是很痛的,宋篱想证明自己没事在董武要摸上去的时候并没有阻止,只是被董武一摸他就刺痛地打了个颤,而且还很窘迫,他想把董武推开,但看到董武那满脸伤痛的神色又不忍心了,只得任由他轻轻抚摸,这样温柔的触碰并不痛,只是有点发痒,而且还很窘迫难堪,又有些暧昧难言。
宋篱红着脸把脸转开了,不敢看董武。
董武拿了那药要搽上去,但是又觉得搽在这里是不是不太好,而且有可能会刺激地更痛,便又把药放下了。
手搂过宋篱的肩膀,低头在那嫣红的地方舔了舔,宋篱发现他在做什么,脸更红,眼睛也浮了一层水,道,"你做什么?"
董武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他扶着宋篱的腰身,轻柔地含着他那里舔了舔,宋篱被他舔得不仅不觉得痛,倒是痒痒的,腰也发软。
他伸手推了推董武,哑着嗓子道,"你起来,别这样……"
虽然他想说得有气势一些,无奈发出的声音却又软又媚,董武抬起头来,将他搂进怀里,在他的脸颊耳根不断细细亲吻,嘴里发出的声音如同叹息,里面却全是柔情,还有悔恨和伤心,不断唤着宋篱的名字。

第六十四章 安慰(二)
在董武的那一声声叹息里,宋篱被缠在董武的柔情与伤痛里,再也无法抽身,突然觉得,天下之大,有如此一人相爱相伴,也是几世难求了,不由得心中绕着一股浓浓缠绵之意,再也无法散开。
他回抱着董武,靠在他的身上,柔声安慰道,"你别难过,其实只是被他摸了几把而已,后来我揍他也揍回来了,大家都是男人,被他这样摸了实在算不得什么。"
董武抱着他不说话,在他心里,这怎么能够说成是算不得什么,董武恨得只想把那商少才大卸八块,只是理智尚在压抑住了这仇恨而已。
宋篱感受到董武的气愤难过,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看到董武一双眼睛血红,这个样子实在让他担心,心中转过数种心思,实在不知道怎么劝董武好了,最后只得来了他最不想用的一招,伸手握住了董武的手,将他的手覆在自己的胸口上,凝视着董武的眼睛,道,"我全须全尾都是你的,我被他摸了几把,你是不是就嫌弃我了?"
董武因宋篱的话愣了一下,马上反驳道,"怎么会。我怎么会嫌弃你。不是你所想的。"
"那你怎么就一直放不下呢,你放不下,我又如何放得下,你要我也一直想着自己被个恶心男人摸过的事情么?"宋篱蹙着眉头质问道。
董武自然明白宋篱这话的道理,但是,要让他放下这事哪里那么容易,本以为宋篱没受伤他倒还容易放下,此时看到宋篱被那个畜生弄成这样,他还如何放得下这仇恨和伤痛。
但看宋篱蹙着眉一脸伤心,他只得安慰他,"我明白。你不用担心,我永不可能嫌弃你,你永在我心里不会变的,我只怕你不高兴和我在一起,只怕你会受到伤害,只怕你和我在一起不开心……"
董武声音低沉又温柔,也许别人这样说倒会让人觉得花言巧语,但宋篱明白,董武这些话全是他的心里话,是他好不容易才把这心里话说出来给他听的。
宋篱不明白自己听到董武的这话为什么会突然鼻子发酸,眼睛也一下子热了,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温热的液体从眼里流出来的感觉。
董武看到宋篱居然流泪了,不由得慌了神,伸手给他揩眼泪,慌慌张张地道,"你别哭啊,你说怎样就怎样,只你先别哭……"
宋篱倒不好意思起来,伸手抹了抹眼泪,低下头抱怨道,"我没哭,只是没想到你平时没什么话,突然之间倒是情商高了,说些煽情的话来。"
董武不明白宋篱所说的情商高是指什么,想来是指他突然油嘴滑舌起来了吧,就怕宋篱认为他这个人轻浮,赶紧解释道,"我都是说心里话,不是哄着你玩。"
宋篱抬眼看他,看到董武那着急的模样,又觉得心疼他,又觉得好笑起来,于是脸上还挂着泪珠便又笑了,道,"你别解释了,我知道。"
董武这才放下些心,又嗫嚅了一遍,"我都是说的真心话。"
宋篱突然觉得董武这时候像只忠诚的大狗,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董武的头,董武被他摸得一僵,宋篱摸完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冒昧,于是赶紧把头偏开,道,"我知道你的心意。"
董武默默地笑了,又给宋篱把衣服穿好。
他看着宋篱,想和他亲近亲近,但是又怕宋篱不愿意,故而只得踌躇了一下,道,"想吃些什么么,我去给你做吧!"
宋篱侧着身在床上摸那颗被他不小心丢到床上的针,道,"时辰还早呢,我不饿。你去做别的事情吧,不用担心我了。"
董武把那药膏和药酒都收起来,宋篱也总算摸到了那掉在床上的针,又想继续把被商少才扯坏的衣服缝好,董武过来把那衣服拿走了,道,"你喜欢这衣服,我给你再缝一件吧,这一件不要了。"
宋篱看董武这样坚持,只得舍弃了这一件他最喜欢的宽松睡衣。
宋篱一向是觉得董武非常聪明能干的,没想到他居然真的会做衣服。
只见他找了他以前的不穿的白色里衣出来,用剪刀三两下就剪好了下摆,又修改了袖子,然后用针缝好了,整个过程没有超过半小时,宋篱坐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董武让他穿上试试的时候,宋篱便试了,虽然针脚有些粗,而且一边下摆要长一点一边短一点,但别的地方居然很合适,穿着很宽松舒服。
董武要他把衣服脱给他再改一下下摆,宋篱也摆手说不要了,道,"就这样吧,我看挺好的,这样一边长一边短还挺有个性,而且,说明是你做给我的,别人可没有这样的衣服。"
董武看宋篱兴高采烈地试衣服,心下万分柔软,也跟着他露出笑容来,满是宠溺地把宋篱看着。
整个下午董武再没有出门,鱼塘的米婶儿亲自找了来,给他家端了大半筲箕咸鱼干来,又拿着这几日的鱼塘账本和董武对账,米婶儿是不识字的,董武在那里看账本,米婶儿就和宋篱说话唠嗑,几乎全是她在唠叨,宋篱就安静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但其实听着听着就在打瞌睡了,中午被商少才扰了午觉,后来又好一通费精力,此时就瞌睡虫上来了。
董武看宋篱撑着脑袋听米婶儿说话,那个样子实在是要撑不住了,他便快速把账本看了一遍,对米婶儿道,"这账本先留我这里,我晚上誊抄一份,明天给你们送过去,有问题,我再去和米叔说。"
米婶儿应了好,就起身要出门了。
宋篱赶紧起来送客,让米婶儿在地里摘了几根丝瓜带回去吃,米婶儿走远了,董武便拥着宋篱进屋,道,"我把床上凉席用水擦擦,凉快些,你上去睡会儿吧!"
这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宋篱心想再撑一会儿就该吃晚饭睡觉了,这时候根本不用睡。
但董武却提了沁凉的井水进卧室把床上擦了两遍,劝他道,"你就睡吧,我不出门去,你没事情做,坐着打瞌睡多不舒服。"
宋篱想到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上床睡觉,就爬上床准备睡了,蚊帐放下来,床里突然暗下来,他躺在里面却睡不着了,脑子里总是想起中午时商少才爬上床来要侵犯他的事情,他虽不怕商少才,但是心里却总是有个疙瘩很不舒服,大脑神经也处于紧绷状态,无论怎么催眠也无法放松。
董武做了一阵事情进卧室里来,听到宋篱翻身的声音,便到床边来看他,掀开帐子看到宋篱大睁的黑眼睛,就问道,"怎么,是睡不着了么?"
宋篱盯着董武看了一阵,然后突然朝他伸出手来,道,"董武,你来亲我一下!"
宋篱觉得只有用这一招才能把商少才那个混蛋给赶出他的大脑,却不知董武被他这豪放的话语说得愣了愣。
宋篱看董武一时没行动,便从床上爬起来,伸手揽住董武的脖子,凑上去亲他,董武被宋篱这样主动的行为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把他扶着,怕他摔了。
第六十五章 雨夜
搂着董武亲了一阵,宋篱总算是满足了,把董武放开,又躺回床上去睡了。
董武站在床边把宋篱留给他的后背看着,看到宋篱再无后续,只得无奈地笑笑,然后道,"你睡吧,晚饭好了叫你。"
宋篱低声"嗯"了一声,也没有翻身过来露个正脸,刚才突然搂着董武亲上去,对于他来说,倒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但是对于董武估计会有点不自然,他还是先鸵鸟一阵,到晚上了,希望他和董武两人都把这点小插曲忘了。
董武放下床帐,又回头看了宋篱两眼,这才走了。
宋篱躺在床上,董武亲吻他的柔软的感觉果真代替了商少才那混蛋的脸,让他迷迷糊糊就睡过去了。
因为宋篱的主动亲吻,董武之后因为商少才的事情而压抑的心情总算好了些。
把家里活计做了一圈,然后就开始做饭,用别人家送的干土豆炖了腊肉,然后又炒了几个蔬菜,煮了南瓜稀饭。
太阳要下山了,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乌云,把阳光遮了起来,天色变得很暗,风吹起来,把树叶吹得哗啦啦响。
董武将院子里晒的东西都收进屋里来。
李婆婆和春英幸而也从县里回来了,不然过会儿下了雨,就会被雨淋到。
两人从院门前走过的时候,董武便叫了她们过来他家吃饭。
又进卧室里,捞起床帐,宋篱还在睡,低垂的床帐里,宋篱侧着身子睡在凉席上,脸颊红扑扑的,嘴微微嘟着,像是在撒娇一样。
董武不由自主地俯下身去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也许是他的鼻息呼在宋篱脸上让他不舒服了,他动了动身子,但是没有醒。
夏天睡觉很容易睡过,董武看宋篱再睡下去得睡魇过去,便去舀了热水绞了帕子来,把他的手臂一点点细细擦了,宋篱舒服地低声哼了几声,董武好笑地捏了他的脸一把,又绞了帕子给他擦脸,擦脸的时候,宋篱总算是醒过来了,眼里还是惺忪的睡意,神情带着些迷糊,嗫嚅道,"董武……"
董武把他半抱起来让他坐好,给他好好擦了脖子上的细汗,道,"你睡得有点久了,该起来了。"
"。"宋篱迷迷糊糊地应着,目光望向窗户,看到外面天色还是黑的,便道,"天还是黑的嘛,怎么这么早就要我起来。"
董武心想宋篱睡糊涂了,以为这是早上呢,便笑道,"什么早,现在是晚上了,起来吃晚饭。"
宋篱经他一提醒,这才反应过来,露出惊讶的神色,然后又细想了想,想到的确是下午开始睡的,就如梦初醒般地道,"看我都睡糊涂了。该吃晚饭了吗?外面怎么黑成这个样子了,你该早点叫我起来。"
董武拿了衣服来让他换上,道,"也不晚,乌云来了,要下雨。婆婆和春英她们回来了,要过来吃饭,你且把衣服穿好,起来吧!"
宋篱应着,赶紧穿好了衣服。
晚饭在堂屋里吃,从半开的堂屋门涌进来清凉的风,宋篱坐在桌边又打了个呵欠,董武给他夹了一筷子土豆,他不紧不慢吃起来。
春英笑着看着宋篱这副样子,道,"是不是一睡就睡了一下午啊,你这样睡下去可不行,越睡身子越发软。"
宋篱道,"嗯,下次睡一会儿就得把我叫起来,不然真是越睡越醒不过来。"
李婆婆之后突然说道,"我和春英回来时,从石鼓村过来的,你们猜他们那里出了什么事?"
宋篱看过去,嚼着腊肉等她的下言,春英侧过头看了宋篱一眼,然后低头细嚼慢咽。
李婆婆道,"商老爷家里那小儿子,就是叫商少才的那个。董武,你可记得。"
董武听她说起商少才,恨得脸一下子沉了,心想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估计一辈子都会记得他。道,"记得。"
李婆婆看董武突然脸色变得不好,并不会想到商少才招惹宋篱的事情,她以为董武还在为商少才抢了他娃娃亲对象和萍的事情而气愤,便接着道,"那个家伙从来就没干过什么好事,这次总算是遭了殃了。"
宋篱朝董武看了一眼,心想董武把那家伙怎么了,现在居然人尽皆知了么。不过,看李婆婆脸上除了幸灾乐祸和高兴的神色,并没有其他别的意思,想来并不知道商少才来他家找他的事。那到底是什么事呢,难道那个家伙又因为别的事情而倒了霉,如若是真的,那就真该好好庆贺一下了。
春英也抿嘴笑起来,想来那商少才的确是倒了大霉,董武问道,"遭什么殃?"
李婆婆笑道,"那个家伙不知道又想招惹他们村里哪户人家的闺女,被那家人绑起来扔在了他们村荷塘后面,被他们另外一些年轻人过去钓鱼的看到了,便把他送回了家里去,不过,这事就让全村里都知道了,大家暗地里看了好痛快一场戏。商家老爷倒是很不错的,一直做里正我们也没话说,就他这儿子实在不学好啊,这么多年了,也就中了个秀才,也没见他去考举人的,一天到晚就泡在女人房里,哪里会有什么出息。我们回来的时候,听他们村里人说,商老爷打他这个儿子,那商少才的叫声可是隔壁多少家都听得到,他那老娘平素是最疼他的,这时候也被商老爷给喝止住了,不敢去拉扯,只知道哭。还说果真打得狠了,商老爷把人给打昏过去才罢,他们家又赶紧去叫了陈大夫去给看伤。这下子,这商少才也该吃吃教训,以后做人端正点了。"
李婆婆说得很是高兴。春英也是认为他活该的,一直神色欢喜,倒是宋篱脸色有点怪,又看了董武一眼,心想那家伙也是活该了,他们没把他怎么样,他老爹教训他正好。
董武神色没怎么变,一直专注地吃着饭,似乎并不以为然。
晚饭之后,收拾了饭桌和厨房,李婆婆先回家去了,春英留下来拉着宋篱坐到他家卧室里,又小心翼翼地打量了门口,确定董武在院子里打水没有进来,便问宋篱道,"那商少才是来找过你么?"
宋篱被春英这话问得一惊,道,"你怎么这么想,他来找我做什么?"
春英一直看着宋篱的脸,看到宋篱不像是在撒谎,便松了口气,道,"饭桌上我见你神色奇怪,还以为那商少才来惹你,被董武给绑了扔他们村荷塘后面的呢。他没来就好!这种人,被打一顿哪里解气,活该拉到街上去游行一段才好。"
宋篱没想到春英这么善于观察又聪明,赶紧掩饰神色,笑道,"我也就见过他一次,只是觉得他那人实在是轻浮又没德行,的确是该被好好教训一顿的,咒他以后上茅房都忘了带草纸。"
春英被宋篱最后一句给逗笑了,又故意板起来来教训他,"你这小蹄子,你这嘴总说些这种话,哪里和你这脸盘子相衬了,以后可不许再说了,粗俗。"
春英的姐姐形象深入人心,宋篱笑笑,道,"好,好。"
春英确认了这件事,这才走了。
外面的风还在吹,雨还没下过来,董武打了水将厨房里的水缸注满,又洗了院子里的水缸,把院子冲的湿湿的。
宋篱要过去帮忙,董武让他去檐下坎上坐着,不用他帮。
宋篱端了把椅子坐在堂屋门口吹风,觉得异常舒服,然后突然听到有哗啦啦的声音在接近,董武也听到了,看了一下东方,不紧不慢往屋里走。
宋篱只见哗啦啦的雨从远处迎面奔来,一会儿就到了自家院子,先是打在院子外的榆树上,然后又打上桃树,紧接着,院子里石板上开始溅起一大滴一大滴的水滴,接着传入耳朵的就是头顶的青瓦被雨敲响的声音,叮叮咚咚……
院子里瞬间就被雨给笼住了,雨来了,风小了,宋篱笑着对董武说道,"下雨了,今晚上凉快,可以好好睡觉了。"
董武端了椅子坐在他旁边,也看着院子里的雨,雨水滴在地上溅起一层层水雾,暑气上涌,开始有些燥热,过一阵也就凉快了。
最开始雨很大,过了一阵,天色更黑了,雨也就小了一些,敲击在屋顶瓦上,发出有节奏的叮咚声。
董武去点了油灯,又给宋篱准备好了洗澡水,宋篱洗完澡后又坐在堂屋门口吹风发呆,等董武洗好澡出来,他颇无奈地说道,"晚饭前才睡醒过来,现在可怎么睡得着。"
宋篱觉得来了这里,最大的问题就是晚上除了早睡便还是早睡,根本没有别的解闷的东西。想来这里的女人总是在不断怀孕,有些人家孩子非常多,就该是因为晚上没事可做,只能在床上打发时间。
宋篱想到此,便抬头看了看董武,不由得心动了起来。
董武可不知宋篱心中所想,道,"这里风大,坐久了冷,进屋里去吧,我关门了在屋里和你说话好了。"
宋篱只得起身,董武关了堂屋门,端着油灯到卧室里去,又拿了白天米婶儿送来的账本翻看,然后用另外一个本子誊抄起来。
宋篱坐在窗户边上的椅子上盯着董武看,董武被他看得不自在了,这才转过视线来问道,"怎么了?"
宋篱摇摇头。也许的确是闲的,他觉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
宋篱又看了董武一阵,便起身走到董武身边去,油灯并不是很明亮,宋篱心想董武在这样暗的光下看账本誊抄账本不费眼睛么,就道,"白天再看吧,这样多伤眼睛。"
董武道,"看得见呢。"
宋篱又在他身边站了一阵,看董武毫无反应,便只得伸手从他身后将他搂住了,身子贴在董武背上,鼻息全呼在董武耳廓,昵声软语,非常魅惑,"董武,我们上床睡吧!"
被宋篱看着,董武心里就在蠢蠢欲动了,他专注于账本便是因为心绪不宁,怕做出什么惹宋篱发恼的事情来,故而只得强迫自己严守君子之道。
没想到宋篱却自己贴了上来,那话语的意思,莫不是指可以床笫欢/爱么?
董武一瞬间脑子有些发懵,在宋篱在他的耳朵上舔了一下的时候,他就瞬间反应过来了,转过身一把将宋篱拉入怀里,抱着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搂着他的腰背,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和他亲吻起来。

六十六章
正文 第六十六章 雨夜(二)
宋篱被他亲得全身发热,身子软软的,脑子晕乎乎的,但是感觉很舒服,虽然心跳很快,却又有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董武将宋篱抱了起来,几步走到床边,把他放在床上,覆下身去,在他耳边轻舔,柔声唤他,"宋篱,宋篱……"
宋篱自己把鞋子蹬掉了,往床里面挪了挪,道,"你进来吧!"
宋篱含着两汪秋水的眸子在油灯昏暗的光线里黑幽幽的,却是那样温柔,又带着笑意。
董武完全受了蛊惑,上床之后就拥着他亲吻起来,宋篱非常主动地伸手解他的衣服,这让董武受了鼓舞,知道宋篱已经打心眼里接受了他,而且愿意和他同房做夫妻。
董武的心里激动又沉静,满满的柔情蜜意又有激烈如洪水的情/欲激情。
两人相拥而吻,喘息声和着屋外瓦上的雨声,在这静寂的夜里奏出一曲缠绵的温柔曲子。
董武脱掉宋篱身上的衣服,油灯的光摇曳着,他的手指轻柔地摸上宋篱胸前的时候顿了一下,然后又俯下身去在那嫣红的果粒上面轻轻舔/吻,宋篱的手指扣着他的肩膀,仰着头无意识地低低呻吟。
油灯昏黄的光线映在床帐上,里面低喘不断,只见人影起伏,两人拥在一起不分彼此,间或传出宋篱低低的呻吟声,或者唤着董武的声音。
外面雨依然下着,又有闪电划过,雷声响起,无论是雨,抑或是雷电,都侵不入这温柔缱绻的一小方地方。
宋篱沉浸在高/潮的余韵里,全身软绵绵的,脑子里一片迷茫,当后面感受到疼痛,他才皱起眉头来,但没有阻止董武,只偏着头咬着下唇。
董武已经是宋篱最亲近亲密的人,和他在床上互爱互助对于他并不是会排斥的事情,甚至有时候还会很想往。不过,董武要进去,要他一时接受,他还是感觉很为难的,心里莫名地排斥,不仅是疼痛,而且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咬着唇把头扭到一边的样子让董武心疼,在他唇上安抚地亲了亲,道,"很疼吗?"
宋篱眉头皱得死紧,却摇头,道,"没什么。"
董武哪里能够忍受让他疼痛,只得把手指抽了出来,又轻柔地按摸了一阵,但宋篱还是觉得不舒服,疼痛倒是其次,主要是心里过不去。但他不愿意看董武为难又难受,于是伸手攀上董武的脖子,吐气如兰,"你进来吧,我不疼。"
董武哪里看不出来,宋篱是痛的,而是很难受,不过,他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宋篱本以为两个男人做/爱,其疼痛程度也只得董武刚才指头伸进去那样了,没想到董武只把他那东西送进去一点,宋篱就突然痛得心都要揪起来了,脸色发白,额头上冷汗直冒,即使咬着牙也受不住,整个人痛得痉挛。
董武看他这样子,赶紧退了出来,在他脸上轻柔地亲吻几下,道,"宋篱,用手就好了,我不进去了。"
宋篱觉得实在对董武不住,但的确太痛了,不得已还是觉得算了吧,宋篱很主动地用手帮董武,握着他那东西,才突然明白为什么会痛成那样,只皱眉瞅着董武,心想他这人没事长这么大做什么,那个地方那么小,不可能进去的,即使他是有心也是无力了,还是算了吧!
董武看宋篱依然皱眉看着自己,以为他还痛,便非常心疼地搂着他,亲他的脸,道,"是不是还是很疼?"
宋篱摇头,虽然还是隐隐疼痛,但是其实董武并没有把他怎么样,没有受伤,便还好。
两人在床上翻来覆去亲亲抱抱,一直到外面雨声停了,蛙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董武又去准备了洗澡水,两人洗了澡,收拾了床上,这才重又睡下了。
宋篱身子本就弱,这样劳累一番,很快就睡了过去,董武却睡不着,只搂着宋篱,仔细地描摹他的脸颊,心里全是温柔情意,又怕宋篱热,搂了一会儿又把他放开,拿扇子给他打扇一阵。
因为头天晚间的雨,第二天早上很是凉快,宋篱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以前他这时候起来董武定然是不在的,出门做事去了,但这天董武却在,宋篱起床时,他在外面听到声音便进屋里来。
宋篱穿鞋子下床,还没走一步,就差点摔倒在地。
董武赶忙跑过来把他扶着搂住了,关切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一大早起来就能摔跤。"
宋篱非常不好意思地坐回床上去,他实在不好意思对董武说自己腰腿发软,而且还有点头晕,宋篱红着脸坐在那里,董武伸手拂了拂他的头发,道,"是不是头晕?"
宋篱想摇头,但最终还是诚实地点头了。
董武弯腰在他跟前看他,道,"怎么就又头晕起来,去看看大夫吧。嗯?"
宋篱赶紧摇头,"没什么的。不用小题大做,吃了早饭就好了。"
董武此时还没明白宋篱这完全是纵/欲之后的身体虚软,只以为他是有头晕的毛病,但宋篱自己却是明白的,昨晚上和董武玩得太过了,之后去洗澡时便是被董武抱去的,因为他自己根本没有力气支撑身体了。早上起来这幅模样也是正常反应。
他一边责怪自己太过贪欢,一边又不得不想这身体是不是太弱了。不过,他前世的身体也不强壮,但他一向是非常自律的,故而并没有出这种大丑。
宋篱吃过早饭之后,董武看他一直头晕,便让他坐着休息,让李婆婆过来帮着做事,春英也过来陪宋篱说话,他这才出门去了。
董武说午饭时不回来,于是宋篱便是和李婆婆春英一起吃的。
宋篱坐在竹床上翻着书看,觉得热便把衣领拉了一拉,春英坐他对面做衣服,不经意瞥到了宋篱领口下面白皙皮肤上的印子,不由得愣了一下,心想难怪宋篱今日精神不大好,身子软得似乎坐也坐不住,但是眉目之间又比往常勾人,原来是昨晚下雨天气凉快,董武不知节制了么?
她觉得宋篱年龄还小,董武要是在这个上面太过了,对宋篱的身体是很不好的,不由得觉得作为一个姐姐要好好提醒提醒,她去提醒董武自然是不会的,只得提醒宋篱,便放下手中的活,坐到宋篱身边去,抽走他手中的书,道,"宋篱啊,我得和你说个事。"
宋篱抬起头来看她,道,"什么事?"
"那个,姐姐是过来人,这话是很中肯的,你得好好听了。你现在年岁还小呢,可万不能贪图了房中的乐子,那是很伤身的,以后身子不好,容易生病。"
春英虽然觉得自己这是在给宋篱做健康教育,但毕竟是私房话,便有些不好意思,也不敢看着宋篱说,只拉着他的手,低声交代。
宋篱一听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由得很是着恼,心想就贪欢一晚,没想到人人都看出来了,还真是丢人。
宋篱没有吭声,春英便想他是害羞不好意思来着,就又交代了一句,"即使武郎要要,你也要知道推脱,知道么?别不好意思和他说,你和他是夫妻,能有什么话不好说的呢。"
宋篱只得赶紧点头了。
春英觉得自己话也说得够清楚明白了,而看样子宋篱也是清楚明白的,就不再说了,只把宋篱的衣领往上拉了拉,小声道,"你这领子可别往下扯了,武郎怎么一点也不明白呢,把你这里弄成这样!"
春英声音虽小,但是里面明明白白的是对董武的着恼和埋怨,宋篱就着春英的手指看了看,发现是领子下面的乌青印子,其实这个印子是商少才弄上去的,还没有消掉。董武从来就很温柔的,即使会留一点点印子,也是很快就消了的。
宋篱也不好说这不是董武的错,只沉默着不说话。
看他这样,春英也不好说了,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做衣服去,宋篱也拿回自己的书看起来。
六十七章
第六十七章 看门狗
董武到太阳下山时才回来,带回来一大包药材,又牵回一只黄狗。
宋篱正在把晒在院子里的干菜给收起来,看到董武进院子里来,眼睛一亮,道,"你回来了!"
董武额头上还是汗水,走到宋篱身边来,道,"头晕好些了没?"
宋篱没想到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头晕,便笑着答道,"好多了,没事的。"
然后眼睛就看到了董武身后的那条黄狗,不是特别大,有些瘦,他惊了一下,指着那狗道,"你带了一只狗回来么?这是什么狗?"
"让舅舅去别人家里帮着牵的一只,这种黄狗很听主人的话,看门最好。"董武回答着,先进屋去放了东西,又到院子里井边洗脸冲脚。
那条黄狗被用绳子拴在了院子里桃树下面。
宋篱把东西收完,就从厨房里拿了鱼干出来,异常有兴致地把鱼干放到黄狗面前让他吃。
那黄狗才到宋篱膝盖高,一双眼睛却非常黑亮,目光温润,看着就让人觉得很欢喜,它见到宋篱也不乱吠乱叫,宋篱放下鱼干,它只嗅了嗅就开始吃起来,宋篱又用一个陶钵装了水放到它面前,高兴地问董武道,"你带这狗回来做看门狗么?"
董武走过来,看宋篱看到这只黄狗非常高兴,眉眼间全是兴奋之色,眼睛闪闪发光,心中亦觉得甜蜜非常,道,"有只狗看门会好些,就去牵了一只回来。"
董武过来,那狗吃着东西还朝他叫了两声,宋篱高兴地问道,"那它有没有名字,在原主人家它叫什么?"
董武应道,"叫阿黄吧!"
宋篱眉毛一挑,笑道,"这种黄狗十只里面九只都叫阿黄,我们给他取个好听些的名字不成么?"
董武对他宠溺地笑,道,"那你想叫他什么?"
宋篱扶着额头想起来,"叫欢欢,佳佳,皮特……"
这些名字似乎都很恶俗,于是只得求救于董武,"它是公的?母的?你给想个名字嘛,叫我想,我突然哪里想得到好的。"
"是公狗。"董武看着那狗,想名字的确很费脑子,于是只得摇头,道,"还是叫阿黄算了,想得这么头疼做什么。"
这时摘菜回来的春英也看到了那狗,走过来道,"武郎,你牵了只狗回来么?这狗叫阿黄。"
春英还未说完,那狗就扯着绳子朝她很凶地叫唤,春英被吓了一大跳,赶紧往后面退了几步,惊道,"这狗怎么这么凶!"
宋篱心想这狗怎么见到他就不叫呢,上前去拍了拍它的背,"吃你的东西,别对着春英姐乱叫。"
那狗又叫了两声才停下来,继续吃鱼干去了。
宋篱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双手一拍,笑道,"好了,我想好了,它叫爱丽丝吧!"
另外两个都为这个名字感到奇怪,春英直接道,"唉……你死?这是什么怪名字,而且也不吉利。"
宋篱纠正春英的发音,道,"是爱丽丝,什么唉……你死。你们叫他小爱好了。"
董武看宋篱那般高兴又有兴致,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再想一个好了。"
春英也嗔怪宋篱,"是啊,这是什么怪名字,爱不爱的,一天到晚来叫一只狗么?"
宋篱心想用爱丽丝多么能够代表他的心啊,于是只得又想了一个,"那叫鲁宾孙好了。"
他一说春英就笑起来,"刚才还爱呢,现在又是孙子啦。"
宋篱摊摊手,"叫小鲁好了,或者就叫阿黄,我不管了。"
董武摇摇头也往屋里走,总结道,"那就叫小鲁吧!宋篱这么费劲地给它取名字呢。"
春英跟在他们后面笑,那狗又朝春英的背叫了两声,只把春英吓得赶紧往屋里跑。
之后李婆婆从家里过来,赢得了这狗最热烈的欢迎,那狗差点没挣脱绳子扑上李婆婆的身,一个劲叫得异常凶猛。
宋篱本在厨房里做菜,也被狗叫得跑出来,李婆婆站在院门口不敢进来,看到宋篱出来就朝他道,"怎么这院里多了只狗,这还让不让我进院了。"
宋篱一边去喝止住了黄狗,一边笑着对李婆婆道,"今天董武从县里带回来的,名字叫小鲁,你看,是不是做看家狗挺好?"
那狗不乱叫了倒是很惹人喜欢的,李婆婆远离着狗进屋,道,"就是太瘦了些,不过那凶样,做看家狗倒是行的。"
晚上吃饭的时候,宋篱也是先用钵钵给狗舀了米饭进去,又加了咸鱼汤兑好,他还要给狗夹瘦肉,给李婆婆阻止了,李婆婆道,"你这样惯着它,打头就喂它瘦肉吃,以后可拿什么喂它,有米饭就不错了,隔壁顺子家的狗就喂红苕菜叶呢,还不是长得很壮实。"
他们是在院子里用小桌子吃饭,那狗似乎能够听懂李婆婆的话一样,李婆婆说完它就朝李婆婆很不满地叫了几声。
宋篱应了,只得不给小鲁夹瘦肉了,端着汤泡饭的钵钵放到黄狗面前去,又蹲下身拍拍它的背,道,"不要乱叫,吃吧!"
那狗蹭了蹭宋篱的腿才开始吃饭,吃得很是欢喜,尾巴还摇了摇,想来在以前主人家里没有吃得太好。
宋篱边吃也要边去看小鲁几眼,春英也和他一个德行,笑眯眯地不断瞧那只狗,董武就含笑看着宋篱,不时给他夹一夹菜,又给他舀汤,倒是李婆婆看不惯了,道,"不就是一条小黄狗,你就跟个小孩儿似的稀罕它,你头几天觉得新鲜,等时间长了你就没这么上心了。它本就是畜生,用来看家就看家吧,你还把它当儿子养起来不成?"
宋篱心想在他原来的家里,那栋大房子里的几条狗的确是比人要来得宝贝多了,而在那时的社会,家家户户都很富裕了,有了闲暇和金钱,哪家不是把狗当儿子养的呢。
宋篱也不反驳李婆婆的话,只低头含笑吃饭,倒是董武说道,"宋篱喜欢就让他喜欢吧,只是一条狗,计较什么呢。"
李婆婆于是只得不说了。
饭后李婆婆她们回家去了,宋篱洗完澡,董武又把竹床搬到院子里让他纳凉,董武看账本,宋篱就逗着狗玩,不亦乐乎。
狗被他逗得乐此不疲,宋篱倒先觉得疲了,坐回竹床摇着扇子扇风,又不时给董武扇两下,凑到他跟前去看他看的什么账本,问道,"你不是昨天才看过的么?怎么又在看呢,这是什么的账本啊,这么好几本?"
董武笑了一笑才道,"这是舅舅在县里的几家铺子的近期账本,我拿回来看看,过两天给还回去。"
宋篱很吃惊,"这是舅舅家铺子的吗?你看他家铺子的做什么?"
董武伸手微微揽过宋篱,目光温柔地望着他,被他那双黑亮静美的桃花眼所迷,禁不住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宋篱并没有拒绝,只也伸手翻了翻那账本,然后觉得没什么兴趣,就不看了,董武说道,"舅舅家里的铺子,我也在里面投了钱,前几年,趁着农闲,也跟着他跑商,那铺子我们也占些红利,把这账本拿回来看也没什么。"
","宋篱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想要从董武这个大火炉身边退开,董武却没有放开他,而是接着又道,"宋篱,要是我把舅舅家里的铺子接手过来,你觉得如何?"
宋篱吃惊道,"把舅舅家里的铺子接手过来?舅舅他们不自己管理么,你去接手?"
"嗯,是舅舅他说他年龄大了,这几年跑商也觉得力不从心,而且,他们也不想把铺子留给小珍,就说让我先去接手做着,他们分些红利过日子就行了。你看,怎么样呢?"董武握着宋篱的手,问道。
宋篱笑着眨了眨眼,道,"你要是觉得可行就去做吧,我对做生意并不太懂。"
董武高兴地又在宋篱脸上亲了一下,这才道,"我以前是不愿意的。不想和舅舅在这些事情上牵扯太多,毕竟我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利益牵扯太大,倒伤感情。现在觉得去接手他的铺子也好,总在这乡里头,总是太委屈你了。"
经历了商少才的事情,董武心里算是天翻地覆,觉得要是他一直在这里,商少才难免不会再起意,而且,他实在不想宋篱再有什么三长两短,他想要给宋篱更好的生活。
也许不依靠舅舅,他也能够让日子过得好好的,但是,那样会很慢,他现在已经不想再慢慢熬着了。
只是,要是接手了舅舅的生意,以后就不可能和宋篱日日相守,多数时候他要出门办事,而且有可能还会出门很久,这便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宋篱听董武这样一说,不由得反握住了董武的手,道,"我其实过什么日子都没什么啊,你不要想着委屈了我,我觉得现在也挺好,并没什么可委屈的。有饭吃有衣穿有房子住,而且还……有你在,我觉得很好……"
善解人意又温柔善良的宋篱让董武越发觉得需要功成名就做一番事业出来了。董武本只是一个愿意安分的人而已,假如没有宋篱,也许他更愿意平平安安和和顺顺地过一辈子,没想要做出什么大事来,也没想要多么富贵的生活,但是,有了宋篱,就什么也不一样了,因为自己再也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会想要让他过更好的日子。
董武沉默了一阵,才拥着宋篱说道,"我希望能够让你过得更好些。过些时日,我恐怕要去一趟云州城办事,到时候,你又到舅舅家里去住行吗?"
宋篱听到又要去舅舅家里,不由得不太愿意,因为去了他家每日太无聊了,除了陪舅母到处见人就是陪小朋友吴雪珍玩,很没意思,而且,人总是更恋家的,去别人家里做客很久算什么呢,每日都想着家里的种种,蔬菜长好了是不是摘下来了,屋子里有没有打扫干净,床铺太久没睡会不会染上很多灰尘,又做了一坛子醪糟还没吃会不会放坏呢……
宋篱不答话,董武的手指在他的脸颊上摸了摸,柔声问道,"是不喜欢住在舅舅家里么?"
宋篱赶紧扯出个笑容来,"也不是。只是,总是去住别人家里多不好,而且我们家也有很多事情要做啊,不是要收玉米了么,稻子也要收了,地里的菜也是最后一拨了,收了就得种下一季的,要是你我都走了,家里怎么办呢?我住家里不好么?要是你担心我,现在家里不是有一条狗在,我不会被人欺负了去。"
董武怎么可能愿意把宋篱一个人留在家里,且不说他不放心别人来招惹宋篱,就是没有别人打宋篱主意,他想到宋篱一个人在不安全,便无法出门做事。
董武只得又劝他道,"我要接手舅舅的铺子,以后自然不能再住在村子里了,得搬到县里去住……"
宋篱很吃惊,"搬到县里去住,住舅舅家里?"
董武摇头道,"我们在县里过日子,舅舅舅母倒是想我们住他们家里,只是,那样多少不方便,我们还是得自己找屋子,单独住才行。不然总在一个屋檐下太久了也不好。"
宋篱这才放了心。
"所以,你这次去舅舅家里,我给舅母说了,她会带你去看几处的屋子,你选一处你看得上的,我们买下来,以后那就是我们的家了。你说呢?"
宋篱""一声,点点头,"这样啊。那行吧!我去看看。只是,我们哪里来的钱买房子。"
在这时房子并不贵,只是,宋篱觉得也不会很便宜到说买就能买吧。
董武道,"这次去云州城,就是去结那边铺子里的钱,会分一些利,然后向舅舅家里借一些也就行了。"
宋篱一点也不适应借债度日,愁眉苦脸地望着董武道,"我们家现在是不是一直在靠借债度日,负债累累了。"
董武看他这个样子就笑了,将他那蹙起来的眉头抚平,道,"你不用担心这个。哪里来的负债累累,且不说田地卖出去会得多少钱,就是在舅舅家里铺子里占的份例,也不可能让我们负债累累的。放心吧!"
宋篱其实对于这个家里的经济来源并不是很清楚,只得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和萍找来
按照宋篱的要求,董武用竹子给家里的黄狗小鲁做了一个狗棚,不过,这大夏天这么热,小鲁从没有进过狗棚里,热的时候就在堂屋里蹲着,凉爽一些的时候就在院子里桃树下呆着。
宋篱这些时日很多时间都花在调/教它上面了,他发现这种狗虽然长相不够好看,很土气,但是却异常聪明能干,教过他两次要到院子外面地里拉屎撒尿,它就能明白地记住了,平时也很安静,除非有外人到家里来。
而且宋篱让他给衔东西,它每次都衔得非常精准。
宋篱对它非常满意,以前他家里养有几只名贵的狗,那些狗都没有这只狗来得聪明听话和忠诚。
村子里也都知道他家养了一只黄狗,毕竟他家在村口大路边上不远,大家从大路上走过,听到狗叫声就明白了。
这只黄狗又引来了新一轮的小孩儿的参观,不少孩子跑到他家里来看狗,但只敢在院子外面偷偷摸摸地看。
早晨的阳光还并不烈,院子里有风挺凉快,宋篱便请他们到院子里来坐坐,切了西瓜招待。
黄狗小鲁开始时对着他们狂吠,在宋篱的喝止下,它也就安静下来了,吃宋篱给他煮的杂鱼。
李万林也在孩子之列,他比其他孩子来得安静沉默,也许是年龄在这堆孩子里最大,便俨然是孩子头,其他几个小孩儿看小鲁没有对他们乱叫了,便一边吃西瓜一边去逗狗玩,又惹得小鲁跳起来朝他们狂吠,宋篱捞着袖子在井边洗衣服,看他们那样,开始时还劝了几声,看他们不听劝,之后也只得摇摇头,心想他们要逗狗就逗吧,不想管了。
倒是李万林看宋篱蹙眉头,骂了那几个小孩儿几句,让他们吃完西瓜就走。他又转身看着宋篱,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宋篱抬起头来看了他两眼,朝他笑道,"有什么事么?"
李万林被他看着就不由得又红了脸,赶紧摇头不说话了。
在宋篱眼里,李万林就是个孩子,小弟弟一样的存在,完全不会想到别的,李万林其实是还在在意上次商少才的事情,但是这事他虽然挂心却是不能问的,只能埋在心里。
一帮孩子吃了西瓜就走了,李万林留到最后,宋篱把洗好的衣服晾好,转身看李万林还在,感觉挺惊讶,道,"太阳也要大起来了,你不快点回去么?"
李万林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嗫嚅了半天才说道,"那……嗯……你别怕,我让人守着你家院子,那个商少才不敢来了……"
因为李万林声音很小,宋篱根本没有听到他说的什么,只是道,"嗯?"
这话李万林第二遍是说不出的,只得跑掉了。
宋篱看他跑出院门的身影,摇摇头并没有再在意,进屋做别的事情去了。
又过了几日,这一日前一天晚间下过雨,天气就凉快很多。
董武出门做事去了,宋篱在家里做咸菜,把黄瓜酱装坛,又把做好的咸菜干豇豆装坛,加盐和加辣椒姜片花椒,他的手一向嫩,加这些东西时手很容易被辣椒辣到,于是是春英在做,他忙手忙脚地在旁边帮忙。
院子门只是虚掩着,黄狗小鲁趴在院门边桃树的阴影里打瞌睡,有人推开院门进来,警醒的小鲁就一下子直起了身,来人才一个脚踏进来,小鲁发现不是熟人,就叫起来,来人的脚一下子就退出去了。
宋篱不知道来人是谁,就跑到门口去把院门打开,小鲁也跑到宋篱脚边去,对着院子外面的人龇牙咧嘴。
外面是一个一身青色衣裙的妇人,二、三十岁年纪,正低着头,双手揪在一起,很苦恼又有些瑟缩的样子。
宋篱不知道她是做什么的,便问道,"这位大姐,你有什么事么?"
对方抬起头看过来,小鲁又开始朝人家叫起来,宋篱拍了它的背一把,呵斥道,"不要乱叫了,一边去吧!"
又看向对方,歉意地道,"它对陌生人就是比较凶,不过它不会咬你的,不用担心。"
对方看了小鲁一眼,又看向宋篱,结结巴巴地道,"董武不在家?"
宋篱没想到她难道是来找董武的,便道,"他出门做事情去了,你找他有事?"
对方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不是找他,我是来找你。"
"找我?"宋篱很是疑惑,他觉得这个女人有点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想不起来了,这时候春英从屋里出来了,过来看到外面的人,便惊了一下,道,"和萍,是你?"
宋篱听春英叫她和萍,这才想起来以前从舅舅家里回来时路过石鼓村,在那里见过她,董武还向他介绍过她,只是,没想到才短短一两月,她的变化就这般大,人比那时候还憔悴,很没精神的样子,性子又有些瑟缩,愁着眉,比那时候似乎老了好几岁。
宋篱并不知道她就是商少才的老婆,故而只是惊讶于她突然就老了这么多,倒没有去想别的。
她正要招待人进屋里来坐坐,对方看到春英,眉头蹙了一下,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又慌慌忙忙地走了,宋篱在她背后喊了一句,"你不进屋坐坐么?"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赶紧快步走掉了。
宋篱感觉颇为奇怪,春英却不以为然,而是拉着宋篱进了屋,而且还说道,"是她当初嫌贫爱富,和武郎毁了婚约,现在又找过来做什么?"
春英语气带着些轻蔑,她是个很平和而善良的人,宋篱还是第一次听她用这种语调说话,不由得很是惊奇,又听她说刚才那女人和董武毁婚约的事情,便更好奇,道,"什么和董武毁婚约?"
春英想现在宋篱和董武关系好得很,便也不怕把这等旧事说出来,而且,她还需要让宋篱多多防着点那和萍呢,便道,"武郎小时候定过亲的,就是和这和萍,后来董伯伯去世了,和萍又嫌武郎家里没钱,便不想嫁给他了,以武郎要守孝三年会耽误了她为由,就和武郎退婚了,嫁给了她本村的商少才,你说,她这是不是嫌贫爱富。商少才从来就是个沾花惹草的,她以为她嫁过去会有好日子过么,现在日子过得不顺心了,难道又想来反悔,惹武郎回心转意么,哼,她这种人,不要给她好脸色。"
"呃,这样啊。"宋篱应着,没想到还有这种纠葛。那个女人居然是商少才的老婆么,那商少才也真是个混蛋,明明有这么个还好的老婆,却不知道珍惜,到处乱来。
之后春英又交代宋篱道,"她以后再来,直接让小鲁咬她,把她赶跑,你别去搭理她。"
宋篱一脸窘相地看了她两眼,心想春英也有凶恶的时候啊,春英被宋篱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有些扭捏地嗫嚅道,"对她这种人本来就该这样,又不是我故意针对她。"
宋篱赶紧笑着"嗯嗯"两声应了,又和春英一起忙起事情来。
宋篱不想那个和萍之后真的会再找来,因为董武要去云州城,宋篱也要去县城里住,所以家里所有事情都要交给李婆婆和春英,连秋收也是。
不过,也并不需要李婆婆下田下地去做事,早就找好了短工,农务都包给他们做,李婆婆只是给当一下监工,并且,都是熟识的人,经常打着交道的,并无什么不放心之处。
这几天李婆婆便出门打点这事去了,春英也回家去做事去了,董武也出了门,宋篱一人在家,还有黄狗小鲁陪着他。
和萍又找来的时候,他正把大豆和胡豆晒在院坝里,小鲁叫着往院门口跑,他才注意到和萍推开他家院门犹犹豫豫地望着他,又因为怕狗而有些瑟缩。
宋篱毕竟是个男人,对女人总是存着怜惜之心的,即使春英交代他让他不要理会和萍,不过,他哪里做得到,看和萍那样可怜的模样,便叫开了小鲁,去请她进屋里坐坐了。
和萍在他家堂屋里坐下,宋篱又给她倒了药草泡的茶,这种茶夏天喝正好,清热解暑,里面的藿香是他家院子后面种的,不小的一块地里长了很茂盛的一片,晒干后收起来,可以喝整年,还有鱼腥草、车前草、以及薄荷和菊花,都是晒干了收在一块,供夏日解暑时泡来喝的。
这种东西虽然清热解暑好,但味道实在不怎么样,宋篱不爱喝,渴得狠了喝两杯,倒是董武很能吃苦,把这当茶喝,每天能喝一大壶。
和萍喝了一口那茶也觉得苦,便放下了杯子,将屋子里院子里的情景仔细打量了一遍,看到屋里干净整洁,院子里的一切也井井有条,衣服洗得非常干净,在阳光蕴满的风里轻轻飘动。
她不由得心里很酸,看到宋篱挽着袖子,一双玉白的小手臂露出来,几乎晃花了她的眼。
她一直蹙着眉,本来挺漂亮的脸因总是带着愁苦怨怼的神色而让看到的人也心情不太好。
宋篱看她不说话,就先发话问道,"不知你有什么事情,这么大热天,劳你找过来。"
和萍两只手捏在一起,好半天才说道,"是我相公的事情。"

六十九章 鸽子肉
"商少才?"宋篱禁不住直接把商少才的名字问了出来,也没想他一个新媳妇知道隔壁村的男人的名字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和萍听他这样说,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皱得更紧了。其实,她是挺不喜欢宋篱的,且不说以前董武没有成亲的时候,她即使在商家过得不好,内心里却有一种董武是因为她而没有成亲,有另外一个好男人在守着她的优越感,现在却不同了,董武成亲了,而且还娶了一个漂亮的小娘子,她的目光又晃到宋篱露出来的玉白的胳膊上去,那在上午阳光的散射光线里似乎晶莹剔透的手臂不由得让和萍自惭形秽,特别是又抬头看到宋篱的脸,对上他清澈的又露出关切的眸子,那种自惭形秽就更加明显起来。
虽然说是宋篱抢走了本属于她的董武这种事情说不通,但是在一直不幸福的和萍心里,她需要找一个精神寄托,她就会潜意识地这般作想。
而现在,她的丈夫商少才,那个她从来就管不住,喜欢眠花宿柳的花花公子,此时又迷上了宋篱,她心里就对宋篱更加难受了。
商少才虽然一直对美色没有抵抗力,不可能守着家里的媳妇过日子,不过,他也有一个好处,他去眠花宿柳,却从没有要把那些娇俏的善于迷惑男人的女子带回家当妾,和萍跟着他近十年,家里也没有闹出他要纳妾的事情,不像别的家里,男人在外面混了,又把不三不四的女人带回家当妾的。
这也是和萍心里有些平衡的地方,虽然一直不幸福,但是还是有能够忍受下去的地方。
只是,现在问题来了。
她家相公因为招惹了别人家女子被打了,还被绑起来吊在村后池塘边上,之后还被村里别的男人带着将整个村游了一遍,丢尽了脸面,回家后又被公公给打了一顿,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每天汤药伺候着,也不见大好,一天到晚昏昏沉沉的。
他这样子躺在床上养病,不出门沾花惹草,对于和萍来说,这也是不错的。至少人在家里,她看得着,摸得着。
要说和萍当初退了董武家的亲硬是要跟着商少才,也不全是她嫌贫爱富,商少才这人花是花,但并不是一无是处,他人才俊,而且读书还算有两把刷子,平时没见他用功读书,功课却还不错,还考了个秀才,嘴巴也甜,逗弄年轻女子很有些手段,当初和萍一心栽在他身上也是没有办法的,只是,嫁给他过日子就很难过了。而且,他现在也老大不小了,依然改不了好色的毛病,一天到晚没干过正事,成亲这么多年,也没有生育,甚至在外面和那么多女子鬼混,也无一人怀上他孩子的,他家老娘一心想要抱孙子,让大夫给他看了又看,大夫也只说是他精气虚,不易使人受孕,平时药材吃得不少,但是他那好色的毛病,每天滚在女人的怀里,哪里愿意消停下来养身,只到如今,依然无子嗣。
和萍这么多年无所出,商少才的老娘又不喜欢她,却并没有把她遣回家去,也正是在此。
和萍伺候着商少才养伤,细心劝他以后多收收心,好好养着身子,商少才一言不发,只满脸怅惘,似乎是有悔改之意,和萍还高兴了一阵,没想到日子没过两天,她晚上去给商少才擦身,就看他睡梦里也哭起来,把她吓了一跳,细听他又在说梦话,嘴里一声声唤着一个名字,和萍听了老半天才弄明白是在叫"宋篱"。
和萍还以为商少才要收心了,没想到他被打成这样还一心念着外面的女人,她开始并不知道商少才嘴里的"宋篱"是董武现在的小娘子,后来又偷听到商少才和他那小厮说话,商少才身上伤痛,哼哼唧唧地依然交代他那小厮来看董武动向,和他家小娘子的情况。
这下,和萍才明白商少才那一身伤是从何而来。
她又通过村里婆媳们的嘴知道董武的新媳妇儿的确是叫宋篱,所以明白商少才怕是看她好看好色的毛病又犯了。
和萍虽然不喜欢宋篱,但是她也做不出什么不利于宋篱的事情来,毕竟她只是一个乡下村子里的女人,即使厌恶一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太歹毒的想法。
她这次来,还是来给宋篱报信的。
和萍数次目光定在自己的胳膊上,宋篱是过了一阵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衣袖捞得高了点,他想着和萍是不是觉得他这样捞着袖子不正经,便把袖子放了下去,在和萍对面的凳子上坐下来,看她一直皱着眉不说话,便道,"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和萍又揪着自己的手指犹豫了一阵才低声说道,"我相公是不是来找过你?"
宋篱没想到和萍知道了上次的事情,想要否认的,但看到她那分明很了解的眼神,便只好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对于让他因此受伤,我和董武很抱歉。"
和萍没想到宋篱倒来道歉了,她以为宋篱必定会很羞于承认,但这人却态度如此坦荡,坦荡到让她感觉很奇怪,因为无论怎么想,一个女子被别的男人调戏了,都不该是坦荡承认的事情。
但她却并不能在这种想法上纠缠,继续说道,"我相公被公公打伤了,现在还下不了床,一直在吃药养着……"
宋篱想她难道来讨伐自己的,看着她没接话。
和萍又揪着自己的衣袖扯了一阵,似乎是有些为难,之后才道,"我原不知他是来招惹你出的事,知道是你,是听到他和他那臭奴才说起才明白。"
宋篱""一声表示明白了,但并没有再插话。
和萍又看了他几眼,发现他并没有特别的表示,一直平静又镇定,隐隐有些压住她的气势,让她只好又说道,"我明白少才这个人,虽然他喜欢沾花惹草,但他是得不到的就算了的,这次他在你这里吃了这么大个亏,回家又被公公打了,他本该就放手的,但他却还是念着你不放……"
和萍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商少才不是那种得不到的就越发想得到的人,这次这样执着于宋篱,只能说是他真的上心了。她叹口气,"算是我求你,你回娘家去避一避如何,避开这个当口,等他没那个心思了,你再回来,这对谁都好。"
和萍眼巴巴地把宋篱望着,紧锁的眉头,眼里带着哀求,宋篱看她这个样子,心就软了,本来惹上商少才这种人就不是他的本意,此时别人老婆找上门来求他,他又能说什么呢,只得劝她道,"商夫人,谢谢你赶来给我说这些。我过几日就会去县城里住一段时间,不会在家里。我无意招惹到你的相公,这一点你还请放心,只要他不来惹我,我不会和他有任何交集。"
宋篱说得坦荡,坦荡里又带着隐隐气势,不卑不亢,和萍的心里本还有些酸溜溜加厌烦他,此时也不知怎么,就酸不起来了。
她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又小声再交代了一遍,"你说要走,就真要赶紧走。"
宋篱道,"商夫人,你回去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和萍这才急匆匆往家里赶了,也不敢走大路,就从小路偷偷摸摸回了家里去。
宋篱看着她那急促又弓着身子低着头的背影,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心想那商少才真不是个东西,好好的老婆不疼着,偏要来招惹他,以后他要是再敢来,真要好好教训他才好。
之后董武回家来吃午饭,宋篱并没有向董武提起此事,主要是怕董武知道后心里不畅快。
那日雨夜和宋篱□/情,宋篱第二天早晨就身体发虚,董武出门时才想起他身体发软头晕的缘由来,便去陈大夫那里开了药回来泡酒,这日又提了只鸽子回来,用核桃枸杞炖了让宋篱吃,有温补益肾的功效。
宋篱闻到那鸽子的味道就吃不下了。
晚饭又只得他和董武两人,没有外人在旁边,他也就没有顾忌,便蹙起眉头来,鼻子也被他堵住,直把核桃鸽肉汤往董武面前推,道,"你吃吧,我闻不惯这个味儿。"
董武闻了闻味道,觉得的确有些膻,只是,他用酒处理了,尽量把膻味去掉了,没想到宋篱还是不吃,只得劝了又劝,"就喝汤吧,喝一碗也好。"
宋篱依然不肯,闻到那味道就觉得别的菜也难以下咽了,把脸转到一边去,话语里不免地就带着些告饶的娇意,"汤也不想喝,你喝吧,我吃别的菜就好,真不要让我喝,我闻不惯这味儿。"
董武眉头也皱起来了,这个鸽子是他好不容易买来的,价格也很贵,本想给宋篱补一补的,但宋篱连汤也不愿意喝一口,这让他很为难。
宋篱看董武皱起眉头不说话,心就软了,其实他并不知道那鸽子的价格,毕竟在现代,人工大量养殖鸽子的情况下,鸽肉并不贵,但是在这时候,鸽肉却算得上奢侈品的,董武弄了只鸽子回来给宋篱吃,那是相当于现代小康之家丈夫给老婆买了只名牌包包,能够让老婆高兴好一阵子的。
宋篱很不情愿但是又不得不把手升过去端了董武给他舀好的那碗汤,颇有些无奈地道,"好啦,我喝这一碗吧!"
董武这下才松口气,皱紧的眉头也松开了。
宋篱完全是像喝药一样,把鼻子捏紧,然后咕噜咕噜将那一碗汤喝光了,把碗一放,赶紧夹了一筷子蒸老南瓜放进嘴里,吃了又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董武看他这个样子,无奈地道,"真这么难喝么?"
宋篱叹口气道,"我真受不住这味道。"
董武只得道,"算了,不强着你喝了,好好吃饭吧!"
宋篱这下笑了,而且兴高采烈地给董武夹菜,道,"我从来就受不住这味道,你吃就好。"
董武心想以后也不用再买鸽子了,还是煮鳝鱼给他吃吧,鳝鱼他倒是喜欢吃的。
那些鸽子肉董武之后只得自己吃了,吃了觉得效果很明显,似乎心里一直烧呼呼的,看着宋篱就心痒地不行,夜幕降下来,宋篱在院子里纳凉,被他搂着在脖子上亲一阵,宋篱虽然觉得热,又是在院子里,做这种事情似乎不大好,但也实在推不开他,只得和他吻作一团,喘息呻吟低低地传出来,和着夏虫的声声鸣叫。
蹲在一边的黄狗小鲁望着月光里董武把宋篱压在竹床上,宋篱那细细的低吟声宛若哭泣,以为他在被欺负,便叫起来,它叫声大,一下子就把沉浸在欢愉里的两人惊醒了。
董武从宋篱身上起来一些,看了小鲁一眼,宋篱脸颊绯红,头枕在董武的一只胳膊上喘气,然后又伸出手臂来环上董武的脖颈,低声道,"进屋里去吧!"
董武高兴地把他抱起来,进屋的时候小鲁也要跟着进屋,被董武拉过门把他关在院子里了。
小鲁便只得蹲在门口望着天上的月亮,听到从窗户传出来的声音,它又叫了几声,然后无聊地动动尾巴,蹲到窗户根下去了,懵懂地听了好长时间的墙角,直到月亮照着那株桃树的影子渐渐转到了院墙上去。
第七十章 香瓜
宋篱已经把家里的各种事情向春英细细交代了,董武也处理好了鱼塘以及家里秋收的事,他们又要离家一段时间。
春英看着宋篱非常不舍得,但也只能如此。
宋篱也是,其实他不想离开家,别的地方再好,也不会有家里给人的那种安心和妥帖感觉。
这段时间,春英和黄狗小鲁关系倒不错了,宋篱就把它托付给了春英,让她帮着好好照管。
董武收拾了不少东西要带到舅舅家里去,宋篱把衣服收好,最后有两只藤箱的东西,还有一大背篓带给舅舅家的干菜咸菜以及新鲜蔬菜和水果。
这日傍晚,宋篱家里已经用过晚饭了,董武去了鱼塘那边。
李万林来宋篱家里,便见到宋篱在堂屋里把桃子和李子放在背篓里,他在院子里站了站,黄狗小鲁撒欢地朝他叫了几声,宋篱这才发现他,便高兴地招待他进屋里坐。
还洗了桃子给他,李万林拿着并不吃,看到背篓旁边还放着一只藤箱,沉默了一阵才道,"要走亲戚么?"
宋篱点头,"去县城里住些日子。你娘叫你来有事?还是你有事?"
宋篱挺喜欢李万林这孩子,觉得他虽然沉默又总显出呆愣的傻气,不过,这孩子却总是很听话的,不像别的孩子那样淘气或者顽皮地让人难以消受。于是对于李万林便异常亲切,完全当成很亲的弟弟在看待。
李万林微红了脸,脚在地上不自觉地踢了踢,犹豫了好一阵才把话说出口来,道,"商少才家里那个奴才,有人看到他又到我们这边村子里来,还在你们家门前不远偷偷摸摸看,我,我来给你说这个事。"
宋篱也没想李万林怎么知道有人看到了这事,只是很气愤那个商少才真是不知道收敛,难道真要好好整治他一顿,他才知道好好做人么?
宋篱眉头微微蹙起来。
李万林也算是这个村里的孩子王,一众小孩儿都要听他号令,自从宋篱这里出了商少才的事情,他就安排了孩子经常来宋篱家附近玩,要是看到商少才家里的人过来就上报,在知道商少才的那个小厮又过来之后,便赶紧来给宋篱说,就怕宋篱又吃亏。
此时看宋篱蹙眉,他虽然想大声宣言说自己会保护宋篱,但是对上宋篱的人,他又说不出了,声音细小如蚊吶,"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他再来……"
宋篱根本听不清李万林在说什么,抬头看着他,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李万林马上说不出了,只结结巴巴道,"我……我回去了。"
宋篱看他已经快步要走出院子里,赶紧叫住他,道,"来,再拿几个桃子回去吧。"于是就赶紧拿了几个跑出去给他,还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道,"谢谢你来给我说这事了。"
这还是宋篱第一次和他有这种直接的肢体接触,李万林马上一张脸通红,热气直冒,抓着宋篱递给他的桃子就跑了,本来他是要去东边河沟里洗澡的,此时却完全忘了他要干的事,又往家里跑去,跑回去他娘问起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他这才反应过来,也不回答他娘,低着头直匆匆地往自己房里走了。
他家里上面有一个大哥,下面还有一个妹妹,曾经还有个弟弟的,掉进水塘里淹死了,他本和大哥住一个屋,他大哥已经十六岁,被送到云州城里木匠铺子里当学徒去了,只过年的时候回家,于是此时这卧室便是他自己一个人的。
六婶儿说了他两句之后就做事去了,李万林将宋篱递给他的那几个桃子拿着坐在床上看着发呆,之后又把桃子放进他装他自己存的各种东西的小箱子里,想到桃子放在箱子里会坏掉,他便又拿出来放在矮柜上,之后又想妹妹会拿去吃掉,便又拿起来放到柜子顶上去。
他一通忙碌折腾,似乎宋篱拍在他肩膀上的触感还留着一样,让他不时要瞅一眼自己的肩膀,以至于没一会儿,他就出了一身的汗,这又才往村东边河沟里冲去洗澡。
宋篱可不知李万林这小孩儿的这一通折腾,他心里正厌烦着那商少才呢,心想还是去舅舅家吧,以后在县城里定居后也就不会再和那商少才有任何的交集了,这正好,以免那人下次又找来,他一下子气不过真把他给废掉了。
晚上在院子里纳凉,宋篱睡在董武身边,夜渐渐深了,之后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乌云,天上的星星和月亮都被遮住了,风也变得很凉,远处有闪电划过天际,似乎要下一场雨。
董武要把宋篱抱进屋里去,宋篱迷迷糊糊地醒了,说自己能走,却在门槛上又绊了一脚,睡意惺忪里直直摔下去,直把他摔得头晕眼花,瞌睡也醒了,膝盖又给磕到了,董武跑过来看他,心疼不已,点了油灯给他擦伤。
宋篱被药膏擦得疼得倒抽两口凉气,董武道,"你就不能仔细地走路么,总是摔着。"
宋篱陪着笑脸,"以后真会注意的,你别急。"
董武只得叹口气。
宋篱坐着让他把药擦好了,他瞌睡虫冒起来坐在椅子上也偏着头要睡过去,董武把他抱上床去,宋篱躺在床上还拉住董武的手,模模糊糊说道,"董武,你也快进来睡。"
董武"嗯"了一声,俯身在他唇上亲了一下,把床里的蚊子给用扇子扇出来,放了蚊帐,他才出门去,刚将竹床收进屋里雨就下起来,小鲁也从桃树下跑到屋檐下躲雨,董武看了一阵雨,这才转身进屋。
这里是他从出生就住的地方,想到以后就要搬到县城里去住了,他也是有些不舍的,但是想到宋篱,他的决心又坚定起来。
第二天天没亮宋篱就跟着董武起床了,一通忙碌之后,天色亮了一些,春英和李婆婆过来他家,吃过早饭之后,东天边也泛起了鱼肚白,昨夜下过雨,院子里还湿漉漉的,桃树上的水滴随着晨风往树下掉,关了门,李婆婆和春英一直把宋篱和董武送上船去,水声潺潺,清晨凉爽的风里,宋篱站在船头,对春英和李婆婆挥手,"我们过段时间就回来!"
春英也对他挥手。
船开动了,宋篱还站在船头没进舱里去,李婆婆便在岸上呵斥他,"莫要站在那里了,当心掉水里去。"
将东西都放好的董武于是过来将宋篱牵着进里面去了。
清晨的河风里带着湿漉漉的水气,又染着青草的气息,还有摇橹的不时的哗啦啦的水声,宋篱还瞌睡着,靠在董武的怀里,便又睡过去了。
到了县城码头,舅舅家里的门房阿鲁和佣人付婶儿已经等在那里了,接到两人便提了东西回去。
宋篱还坐了轿子,别人走路,他其实不要坐轿子的,但付婶儿说是好不容易请来的,是杜氏的心意,宋篱于是只得坐了,在轿子里又被摇着睡了一路。
到舅舅家的第一天,董武和舅舅出门去了铺子办事,宋篱就又在家里帮着带了一天吴雪珍,这小孩儿自从经历了上次的马车事件,人变乖了很多,除了喜欢依靠撒娇要吃的糖果糕点外,在宋篱心里,她已经出落成很听话的姑娘家了。
第二天董武就要和舅舅去云州城,董武傍晚回来的时候,还给宋篱带了几本此时很受欢迎的话本,并不是很出格的那种,讲小姐和书生的爱情故事的,据说是这时候的大师的作品。他买这个是供宋篱解闷,不过之后看宋篱似乎并没有特别大的兴趣,拿在手里翻了几下就收起来,他问道,"是不喜欢这个么?"
宋篱把书放进柜子里,听他所问,便笑着答道,"不是。只是放外面让小珍看到了不好,就收起来了。"
宋篱的确是这样想的,里面是讲大家小姐遇到书生和人私奔的故事,这种故事让吴雪珍那小朋友看到了,这女娃平素就是个很有些前卫思想的,调皮活泼,要是她以后也学着书里面的小姐和个男人私奔了,那就麻烦了,所以还是不要给吴雪珍看到这种书的好。
听他这样说,董武愣了一下,这才笑了,没有再说。
吃过晚饭,董武又和舅舅在书房里说了一阵才回这边跨院里屋子里来。
宋篱还没睡,挽着的头发放了下来,只在背上束了一束披在背上,耳边肩膀散落了一些比较短的,正静静坐在那里,就着油灯,撑着脑袋翻董武买给他的书。
董武进屋来,他听到门帘声就回头看他,道,"和舅舅说完了么?"
董武点点头,道,"坐在灯前不热?早些睡吧!"
宋篱觉得热得睡不着,但是在舅舅家里又不能要求到院子里去睡,那样的话会惹来舅母的不满的。
之后董武又去打了水来给洗过澡的宋篱擦了一遍身,宋篱被他擦得神思不属,想到董武第二天早上就要离开,不免心中不舍,也没让董武把他的衣服给重新穿上去,反而伸手解了董武的衣带,手也摸上他的胸膛,声音低低地,柔软而媚人,"董武……"
只这一声,就能够让董武如入云端,如见彩虹,能够由此登仙。
董武抱着他上床去,两人随即滚成一团,宋篱也不觉得热得难受了,只觉得全身又软又酥,思维在情/欲里载浮载沉,全然忘我。
董武情到极处,又想要挤进去,宋篱被痛得眼泪直流,咬着牙也抑制不住低泣之声,董武心疼不已,只得又半途而废,退出来抱着他好生安慰了好一阵,细细地温柔地又一阵亲吻,摸着他让他缓过劲来,最后依然只能用手。
倒是杜氏让付婶儿给端了井水镇过的香瓜过来,这香瓜很是脆甜,她想着董武才刚进屋,估摸着两人并没有睡,所以送香瓜来让两人消消暑了再睡也好。
付婶儿见两人屋里还有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想来两人果真还没睡,便端着瓜要敲门,却听到屋里的声响,男人的粗声喘息和另外的压抑的低低喘息呻吟,其中不时还有像是哭泣一样的细细的声音,床铺被摩擦摇动的声音也有些明显,这些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来,付婶儿被定在了门口,要敲门的手也收了回来,即使她一张老脸,此时也红了,心想这小夫妻俩还真是打得火热,端着香瓜赶紧走了。
她把香瓜端回来,杜氏问起,她笑了笑,凑在杜氏耳边说了句悄悄话,杜氏愣了一下就笑了,然后说道,"他们不吃算了,我们吃完好了。"
第七十一章 看房
第二天早上又是一大早起来,董武和舅舅要出门坐船去云州城,因为这次还有不少货物,所以起得比上次董武出门还要早。
宋篱本睡得很沉,在床里睡得满额头的汗,董武给他擦了擦,又俯身在他脸颊和唇上亲了一阵,便要起床。
宋篱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什么,一向比猪还睡得死的他,加上昨晚又那么一番劳累,董武才刚穿好衣服,他居然就醒过来了,人也坐起来,迷迷糊糊地唤董武。
董武捞起帐子来坐上床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道,"你睡吧,我和舅舅走了,那边事情处理好了就回来,你这些日子好好爱惜着自己,莫要太贪凉,也不要劳累了累坏了身子。"
宋篱这时候思维还迷糊着呢,盯着董武看了一阵才反应过来他的话,然后伸手环着他的脖子凑过去在他唇上亲了好几下,又被董武搂着唇舌交缠着深吻了一阵才作罢。
这么一阵热吻,他瞌睡也醒了大半了,要下床,道,"我不睡了,我要去送你。"
董武无法,只得给他拿了衣服让他穿好,又给他把头发梳好,主院里早早做好了早饭等董武过去吃了,舅母看他迟迟没有过去,想到小夫妻两人又要分别些日子估计在房间里缠绵不舍吧,于是不好让小丫头巧儿来叫人,只得自己来了。
她来看房间里灯果真已经点上了,也没敲门,而是叫道,"武郎,起了么,洗漱了该吃早饭了。"
杜氏说完就要走,董武已经过来开了外间的门,宋篱也跟在他身后,见到她就道,"舅母。"
这时候天才蒙蒙亮,杜氏朝宋篱看去,也看不大清楚,但是女人感觉却是很灵敏的,宋篱那份因为情事的慵懒她觉得自己看得很明白,一心等着抱孙子的她分外满意,觉得这两人感情这么好,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孩子了吧!
于是她走到宋篱身边温柔地拉了他的手,道,"你怎么也起了么,还早呢,多睡一阵没什么。"
舅母的这份温柔体贴让宋篱很是感动,道,"董武他们要走,我自然要起来送他们,再说舅母您都起来了,我做晚辈的哪里还能够赖在床上。"
宋篱这话说到了舅母的心坎里,心想这真是个懂事的,不由得更加欢喜,带着宋篱往主院厅里吃早饭去。
宋篱身体不太舒服,被舅母拉着走脚步不大利索,舅母走一段就发现了,她也没说什么,赶紧把步子放慢了,而走在旁边的董武也跟着松了口气。
昨晚董武虽然并没有全部进去,但宋篱依然受了些伤,后来清理的时候,还能够看到出了一点血,董武自责不已,宋篱并没有觉得太难受,便也就安慰董武说没事,睡觉的时候也的确没有特别难受的感觉,没想到这才被舅母拉着快走几步便不舒服起来,又怕被人发觉了,故而不由得就有些窘迫。
早饭吃的米饭,还炒了好些菜,很是丰盛。
早饭后天色亮堂了很多,宋篱因为昨晚的情事,整个人透出一股慵懒又勾人的风情来,家里这些都是过来人的人全都看得明明白白。
吴雪珍也起床了,她要跟着舅母一起送舅舅和董武他们去码头上船,货物是伙计们头天下午就给装船的,这时候倒不用忙乱。
宋篱也要跟着去送,舅母看他这整个人透着股春/情便不要他去,宋篱很诧异,惊讶问道,"为什么?"
舅母无奈地叹了口气,拉着他到一边道,"让你在家里呆着就呆着,你不是身子不爽利,做什么跟着去受累。"
宋篱完全不明白舅母这到底是何理由,便要反驳,"可是……"
他还没说出来,董武就过来,对舅母道,"舅母,我和他说。"
舅母点点头走开了。
董武拉着宋篱进了旁边偏房里去,低头在他脸颊上碰了碰,柔声道,"你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去码头了,在舅舅家里歇着吧。"
"可是我不去送在家里也是干坐着啊,为什么不能去。"宋篱有些恼怒了,眉头也纠结起来。
董武也无奈了,哄道,"舅母不让你去自有她的道理,不会错的。你看你不舒服,你送我们去码头,你要是更难受了,我心里也牵挂着,怎么能够安安心心地走。"
宋篱虽然觉得董武和舅母给的理由都是狗屁不通,但最后也拗不过他们,只得不送他们去码头了,只把人送到门口,董武握着他的手好一阵交代让他好好照顾着自己,最后才依依不舍地走了。
宋篱和付婶儿两人站在门口对他们摆手,看人走远了看不见了才回屋里去。
之后舅母他们送人回来,但这一天她都没让宋篱出门。
宋篱又陪着吴雪珍做了一天的家庭教师,他也握着毛笔练了几页字,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晚间吃饭,舅母给宋篱夹菜,宋篱恍惚间还以为是董武在给他夹,不由得就也夹了一筷子回去,还朝他看过去一笑,看到对方是舅母,不由得就愣了一下,心想董武才走一天呢,他就这副样子了怎么能行。
倒是舅母并没有发现他的心思不属,只认为他听话又孝顺,心里欢喜。
之后一天舅母就带宋篱去看房子,一路上舅母都在念叨,"看什么房子,我们家偏院又不是不能供你们住,你们偏偏还要嫌弃么。"
宋篱只得陪笑地道,"舅母,我们决计没有你所说的这个意思,您和舅舅待我和董武有多好,别说大家眼睛看着,我和董武都心里记着恩情呢,只是,您也知道董武那个人,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心里存着争强好胜的心思的,住在你们家,他多半觉得不舒服,所以还是另找房子住,在同一个县城里,我以后日日过来陪舅母,也是很方便的。"
舅母自然也知道是这个道理,董武那孩子虽然看着平和,心里有些想法固执着呢,她于是也只得不说了。
有门房陪着,吴雪珍也要一起,几人上午去看了距离舅母家里不远,就在隔壁巷子里的一户房子,那是主人家搬到云州城里做生意去了,房子要卖的,而且中介保人就是和舅舅他们关系非常好的邻居。
里面房子不小,后面还带个小花园,很是不错,舅母的意思就是买下这户房子,这样两家住得近,平时走路一杯茶的功夫也不用就到了,方便照应。
宋篱也觉得这房子不错,后面花园里的一株桂花在此时已经点缀了花蕾上去,点点幽香,让人心旷神怡。
只是,距离舅舅家里太近,估摸着董武其实是不喜欢的,而且,房子在太好了,房价也不会低。
舅母很满意地笑着道,"宋篱,是不是很不错,我觉得你们要,就要这个房子。"
跟着的还有卖这户房子的中介,和这房子的看门人,那中介也笑着,对杜氏道,"嫂子,我作保的房子能有问题么,这里面的家具都是很不错的,要是要用,只把主屋里的床换了就能马上住,还有比这更方便的?而且价钱也好说。"
宋篱拉了舅母一下,杜氏会意,道,"这是我外甥要房子,还得看看他们的意思,房子是很好,你也是我们再相信不过的人了,只看他们的意思要不要。"
她说着又看向宋篱,另外的人也看向宋篱,看这漂亮小娘子似乎并不满意地样子,那中介就道,"小娘子觉得哪里不妥当么?"
宋篱只得说道,"都是很不错的,只是,太不错了,而且房子也太大,我和董武两人住着不免觉得空了,还是要小一些的房子吧!"
那中介不满道,"房子大一些不是才正好,多请两个丫头婆子,房子里哪里会觉得空。"
宋篱也不和他争,只对舅母小声道,"我觉得这房子太大了,而且价格也不便宜,我们还是看看小一些的便宜一些的房子吧。"
舅母这时也看出来了,宋篱是觉得这个房子太贵了,她一向认为宋篱是很能勤俭持家的那种,这从宋篱对首饰胭脂水粉之类的都不要可看出来,她劝道,"是要住一辈子的房子,还是要选好一些的好,钱倒是没有问题,我和你舅舅会给一部分的。"
宋篱赶紧摆手,"还是不要了,我们要小一些的就好。"
舅母看他坚持,只得对那中介道,"大哥,这房子哪方面都是很好的,只是,我这外甥媳妇觉得一时拿不出那么多钱来,我们先再去看看别的,毕竟,房子要住一辈子呢,都要仔细斟酌着才行嘛。"
那中介也不能说什么,几人便离开这家回家了。
吃过午饭,下午便又去看了后街巷子里的一户房子,宋篱并不像这时候的这些人对于房子和家有很根深蒂固的概念,在他心里,他和董武所在的地方就是家,与房子是没有太大关系的,故而,先找一个小的便宜的房子住,甚至是租着住都行,等以后有钱了再换大房子,那也是行的。
但这时候的人不会这样想,不仅是杜氏,董武也不会这样想,他们对住的房子是自己的这一点很执着,故而房子只能买下来。
第七十二章 戏票
这几天几乎把县城里要出卖的好一些的房子全都看完了,杜氏倒很有耐心,一直陪着给宋篱细心地讲,傍晚在家里坐在院子里吃瓜纳凉,杜氏也给他细细地分析买哪户房子比较好。
这让宋篱非常感动,之后也就没有再折腾了,准备买城东的一户房子,最主要是这户房子距离舅舅家铺子近,而且房子也不是很大,还附带一个后花园,价格较便宜。
虽然杜氏觉得这房子距离她家远了些,但是看宋篱喜欢,她便也就没有干涉,只说等董武回来看了做决定。
宋篱已经在心里规划如何布置他们的新家,看了房子之后,他似乎也没有对原来的农村里的生活那般执着了,觉得只要日子过得好,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于是反而很期待董武回来后搬家之后的新生活。
这一日,杜氏的一个邻居,和杜氏年纪不相上下,不过看样子家境要比杜氏这边还殷实一些,家里有几个儿子都颇有出息,或者在读书的,或者在做生意的,女婿还是云州城里捕头,很是有些高傲,自认为高人一等看不起别人。
她到杜氏家里来坐着聊天。
宋篱守着吴雪珍在他的房间里做完了她的课业,宋篱练习吹箫,这个小孩儿觉得有意思,便要跟着学,宋篱也就花了耐心来教她。
她居然还颇有天赋,而且很聪明,学得有模有样。
她会吹一段曲子之后,就拉着宋篱去她娘那里要表演给杜氏听。
宋篱无法,就只得被她拉着去了。
杜氏此时正在陪着这位隔壁家婶子说话,还有些无可奈何的意思,毕竟杜氏是个很直爽又大气的人,这隔壁家婶子却很有些叨叨絮絮小家子气,又爱显摆,实在不是杜氏喜欢的类型,但是又不得不应付着。
隔壁家的婶子之前也是看到过宋篱的,此时依然拉着宋篱赞扬了他两句长得好,之后却说道,"云州城里的朱青来了我们县里呢,就这两日在云仙居里演《青玉镯》,六娘,这个你听说过吧!"
宋篱已经走过去坐在杜氏旁边,吴雪珍小朋友硬是要靠在他身上,手里捏着他那竹箫,想要表演给杜氏听,但是又不好打断这位大婶的话,故而有些不满意地嘟着嘴在宋篱身边扭捏着,宋篱也不想管她了,她靠过来宋篱就觉得热,而她太黏糊他了,宋篱对她也就没有当初那么什么都依着她。故而根本就当没看到吴雪珍的不满和扭捏。
杜氏笑着应道,"你也知道,我是不怎么喜欢听戏的,但这事我却是听说过的,怎么了?"
这位邻居婶子就又露出那高人一等的神色了,眼睛完全是向上长着的,说道,"你不喜欢听戏也好呢,他来演《青玉镯》,你知道那票有多难得么,早早地就卖完了,现在是想买也买不到的呢,还有不少人是从云州城赶来看的呢。"
杜氏笑而不答,宋篱听着在心里不以为然,心想这婶子又来炫耀来了吧,她定然是搞到票了,故意来让别人眼馋一番。他于是就当没听到,专心致志地应付靠着他不断扭捏的吴雪珍,真想把这小孩儿拖出去教训一顿,这小孩儿死命地揪着他那竹箫上的络子,宋篱真怕这孩子给他弄坏了,不然还得劳烦春英给他重新打一个。
这位婶子看屋里几人对这事都不怎么热络,于是炫耀的快/感大减,但是还是要炫耀的,接着说道,"六娘啊,你知道我是喜欢听戏的,像京城里啊,云州城里啊,大地方的人都喜欢听戏呢,像是江亭、顾雨、文素这些名角啊,那些大人们要请回家里去想招待招待还得看他们的心情呢,一般人只能听听名字就不错了,他们的戏呀,那是有钱也买不到票。这朱青在云州城里也是万分有名的,据说他要被请到京城里去了,到咱们这里来呀,是最后回乡来演两天,他说不知以后可还会回来,所以才能让我们这些老戏迷的耳朵享受享受。"
杜氏笑着点头表示明白,又让丫头巧儿给婶子把喝光的茶倒满,又听她道,"我这票也是千辛万苦才得来的,是我家那女婿陈润,你知道的吧,在云州城里当捕头的,给咱陈知府府里奶奶也帮过忙,从那里得来的,他也真知道孝顺,赶紧让人带来给我了,这票还是在前面的位置来着,到时候,不仅声儿听得清楚,连人也是看得很明白的。"
杜氏看她说得这么卖力,便赞了两句,道,"你这女婿是真真孝顺,这票也真不容易啊,到时候好好听着,你回来给我们讲讲那里面的排场也是好的。"
这下让这婶子高兴了,一大口又把巧儿刚给她斟满的茶水又喝光了,害得巧儿颇不情愿地又给她斟茶。
这位婶子炫耀完了,又从杜氏家里提了一小篮子晚熟的李子回家去,杜氏带着宋篱一直把她送到家门口。
往回走进屋,杜氏就翻了个白眼,对宋篱道,"这婆子,不就是一场戏么,我是由着她在我这里吹嘘,哼!"
宋篱觉得那位婶子的炫耀精神很搞笑,杜氏这时候的话也是无比可爱的,他笑着对杜氏道,"那戏真有那么好看么?"
杜氏道,"我也是去听过几场的,大嫂她们家喜欢听,邀过我几次,我看她们听得起劲,还跟着哼哼,我是从在娘家时就不大喜欢的,只抱着小珍瞌睡虫也听起来了,就不大去听了。"
宋篱一脸笑意地跟着杜氏进屋去。
他觉得杜氏的性格非常让人喜欢,至少是让他喜欢的,不由得就像是宠着可爱的年长女性长辈一样,即使笑也带上了这种宠溺的神色来,倒是让看着他的杜氏觉得很欢喜,因为一般人听说她不爱听戏的表情往往是她这人上不得台面,于是她笑着道,"我就是不喜欢罢了,也不是没那个钱去听。要是我喜欢,难道小珍她爹还舍不得这点钱么。"
宋篱又跟着附和地笑,这让杜氏觉得他这甥儿媳妇真是让她舒心无比。
吴雪珍小朋友总算是找到时间在她娘面前好好卖弄了一番她新学的吹箫曲子,杜氏很是高兴,给予大力鼓励和表扬,吴雪珍更是学得卖力了,新鲜感还在,中午午觉也不睡了,也缠得宋篱不能睡,便一直吹箫,只把宋篱折磨得对她避之唯恐不及了。
下午杜氏在家里做布鞋,宋篱坐在旁边指导吴雪珍吹竹箫,丫头巧儿跑进来说双桥街那边的吴家大少爷来了。
杜氏放下手里的活计就迎出去,吴雪珍却是无动于衷的,依然握着那竹箫,想来那吴家大少爷来舅舅家里并不给吴雪珍小朋友带礼物,以至于这小孩儿对这位客人并不热情,来了客人动也没动一下,于是宋篱也坐在那里没有动。
被杜氏迎接进来的居然是吴锦文。
宋篱抬头看到他,诧异了一下,便想起这人的确是双桥街那边吴家的大少爷,对他露出个笑容,并没有起身行礼。
吴锦文也没在意,杜氏让宋篱去她屋里拿好茶来招待,又让巧儿去切镇在井里的香瓜来。
宋篱做事去了,吴锦文看着宋篱离开的背影不由得晃神了一下,突然发现宋篱似乎是长高了些。
这些日日和宋篱在一起的人倒不容易发现他长高了,外人好不容易看到一回的,心里又无比挂念的,发现他长高了倒不足为奇。
吴锦文让杜氏不用麻烦,杜氏却硬是要殷勤地招待,还要留他吃晚饭。
宋篱泡了好茶端进来,把茶水放在吴锦文椅子旁边的茶凳上,对他露出个微笑,道,"请喝茶。"
吴锦文出于礼貌自然不敢盯着他看,只对着杜氏说话,宋篱送茶时他目光向下盯着宋篱的手指看,不由得心弦又被挑动,眼神也有些发痴。
他道了谢,宋篱看杜氏待客,就去拉吴雪珍到别的房间去玩,吴雪珍却坐那里不走,看巧儿端了香瓜进来,就跑过去拿着吃,只让杜氏也把吴雪珍横了一眼。
宋篱站在一边看着,在心里恨恨地想,吴雪珍所幸不是他的女儿,不然一定不会这么娇惯她的。
杜氏让吴锦文吃香瓜,吴锦文道了谢,又看了宋篱一眼,才拿出张纸出来,递给杜氏,道,"婶婶知道我娘喜欢听戏的,这次云州城的名角朱青来演两天《青玉镯》,父亲通过朋友给定了个包厢,母亲就想着邀您去听,是明天上午巳时初刻开始的。我娘本说要亲自过来和您说这事,不过家里有些事走不开,我正好过来有事,就顺道来和您说了。这是入场的单子,本不用这单子的,但想婶婶家里和我家相距较远,早上我家里女眷多,坐轿子过去,便没法子派轿子来接您,只得劳烦婶婶自己过去,就怕你们过去得早,那边的人不认识你不放你进去,便写了个单子印了章来做凭证。"
吴锦文的父亲吴恩儒在珉阳县当了多年的学正,教了不少学生出来,这些学生不少有很好的前途,他作为这恩师,便有很多的关系路子,而且吴锦文家里,又有大伯在京城里当京官,两个姑父也是很有名望的人,他家在珉阳县很有些权势,故而能够定下一个云仙居的包厢来实在算不得什么。
杜氏接过那张纸,看了看,笑道,"大嫂这真是有心,我倒是没有什么的,只宋篱还没听过这样在云仙居这种地方的戏呢,又是名角的场子,我带着她去听听也是好的,你回家代我好好谢谢你娘了。"
宋篱心想早上隔壁婶子还来杜氏面前炫耀有票呢,没想到下午杜氏也有了,他敢肯定杜氏听了之后一定会在那婶子面前说起然后扬眉吐气,不由得在心里笑起来。
吴锦文朝他看过来,见宋篱眉目含笑,如染春光,异常漂亮耀眼,以为他是因为可以去看戏而高兴,不由得也心情舒畅欢喜起来,心想他提醒他娘邀请杜氏是非常好的。
杜氏又和吴锦文聊了一阵,主要说吴锦文进京的事情,吴锦文说等天气凉爽了就该进京去了。
之后杜氏还想留吴锦文晚饭,吴锦文虽也想留下来多看看宋篱,只是心里一个声音又让他不要这样陷下去,故而就拒绝了杜氏,说还有要事,便告辞了。
杜氏拿着那张可以去云仙居看戏的票,果真眉开眼笑,吴锦文在时她表现的矜持持重一点也无,笑道,"明天我们也去看戏,还是去包厢里看,回来说给那老婆子听,好好气气她。"
宋篱在旁边听着,对这个可爱的妇人无奈又宠溺地笑。
第七十三章 名角朱青
第二天一大早,杜氏早早起来,仔仔细细地打扮了自己一番,又把宋篱给好好打扮了。
宋篱之前一直挽着非常简单的发型,也从没有修过鬓发,他可不愿意把大把的时间花在打理头发上,以至于那个发型根本无法让人判断他是已婚或者未婚。
杜氏也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加之她自己也不是那种每天早上起来涂脂抹粉加挽发修饰自己的人,故而对宋篱的这种对自己的打扮大而化之并不在意,甚至很赞赏宋篱的不打扮,毕竟,要是宋篱把自己打扮地花枝招展,她还要担心这小娘子心术不正想要勾搭汉子呢,宋篱这朴素不爱打扮的性子倒让她很放心。
但这天不一样,杜氏和宋篱穿上了同色系的衣服。
宋篱一身湖绿衣衫,衣服料子便是上次杜氏让董武拿回家送他的,现在穿着除了会有点热,其他倒还好,而且春英给他做衣服的时候故意做大了一些,因为春英认为宋篱这时候正是发育身体的时候,把衣服做大一些能多穿几年,春英的这个想法正好,现在宋篱其他衣服都有些显袖子短和裙子盖不过脚面了,这套衣裙却正合适。
杜氏也是穿的这个料子的衣服,显得年轻不少。
她还亲自给宋篱梳了头发,由于宋篱头发太滑,很多发型都梳不上去,最后只得弄了个简单的,用两只木簪给簪好了,在杜氏要给宋篱簪上两朵粉色绸花的时候,宋篱赶紧拒绝了,说簪上去和裙子不搭配,杜氏左看右看觉得的确不怎么搭,于是只得把花收了起来。
杜氏还精心地化了妆,宋篱拒绝化,说用了脂粉脸上会过敏起红点点,杜氏只得摇头,道,"你这丫头,看来没有富贵命,连胭脂也用不得么。"
宋篱只得站在旁边苦笑不语。
吴雪珍也不是个喜欢听戏的,或者她认为听戏的时候一坐坐半天很难受,杜氏要带她去接受高雅艺术的熏陶,她直接往内室里跑去躲起来,说不要去,把杜氏气得跳脚,骂道,"你这死丫头,就知道玩,去听戏怎么就不去了。"
吴雪珍就是不去,拉她她也不去,直道,"不好听,我在家里看家。"
杜氏无法,只得又骂了她两句,让付婶儿好好照看着她,带着宋篱出门了。
轿子是头天傍晚去定好的,到时辰了就在杜氏家里屋前面等,两人坐了轿子过去。
宋篱对去听这个戏还是很有兴趣的,虽然要和一屋子脂粉女人坐在一起感觉有点疙瘩,但是想到这票也是一票难求,而且,他也算是有些艺术细胞,很想去见识一番,故而心里隐隐期盼着呢。
他们到的时候还早,但是那云仙居外面已经挤满了人,杜氏让轿子转弯去了云仙居的侧门,这侧门相当于是贵宾通道,一般人不能从这里过,杜氏还担心不能从这里进去,没想到拿出那单子来,里面的伙计便恭敬地引了杜氏和宋篱进去,他还多看了宋篱好多眼,心想这个小夫人可真是长得俊俏。
云仙居算是整个珉阳县最具代表性的地方所在,修建地异常精美豪华,平素不仅是个戏园子,而且是高雅的茶馆,来往的都是有身份有银子的人,甚至有些贵人还在里面招妓,各种底下不光彩的事情自然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里面的戏台也有东西与中央戏台三个,这次便是在中央最大的戏台。
戏台是一个很大的八角亭,利用水的共振扩大音效,戏台外面三面隔着水渠都是听众台,三面楼上全是贵宾包厢,整个戏台设计得非常精妙,据说比之京城里的戏园子也不遑多让。甚至有句话是说,到了珉阳县没有到云仙居,那就是白来了。
杜氏和宋篱被带着到了东边楼上的包厢里,吴家那边的人果真还没来,有漂亮乖巧的小丫头进来给伺候茶水和点心。
包厢朝着戏台的低栏窗户全都打开来,有些人家来女眷很忌讳的,便可以把窗户前的帘子放下来,包厢里的人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却不能看进来。
这时候这包厢里帘子并没有放下来,宋篱站在窗口打量这个园子,不得不感叹这里的确是个很不过的地方。
还能够看到别的好些包厢里已经坐了人,楼下的座席里更是来得要满了,人声鼎沸,戏台上也在加紧准备着,人们都很忙碌。
杜氏叫宋篱坐到自己身边去,不要站在窗口四处张望,宋篱赶紧应了。
杜晟这次会回珉阳县来是因为朱青,他和朱青算是好友,是通过别人介绍认识的,因朱青是珉阳县人,两人就因此而关系近些,他之后就一直和朱青有往来,朱青登台走红这一年多来,他和他关系一直挺密切,特别是他上次见过宋篱又回云州城去,偶然发现朱青居然和宋篱眉眼之间很相似,不由得便对朱青更加有心,时常交往看着他以解对宋篱的相思之情。
朱青是从小就学戏的,以前曾在这云仙居里登台过,但那时候他还小,根本不出名,被云州城里的班主看上买去,又苦学了两年,甫一登台就艳惊四座,从此走红,加上他卸了妆也是一男女莫辩的美人,故而比别的红角还受追捧,这样一走红,自然有更好的地方来挖他走,加上京上来云州城办事的一位上面的大人喜欢他的戏,故而荐他去京城里最好的玉荣坊。
到玉荣坊发展会很不一般,当今皇上节俭勤勉,宫里面司乐坊里并没有养多少人,故而皇帝突然想听戏,很多时候是从京里几个戏班或者乐坊里调人进去,而这玉荣坊是最受皇帝喜欢的。
所以,进了玉荣坊那就是相当于进了皇帝的眼,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其发展自然也就很不一般了。
而这位一定要让朱青进玉荣坊的京官,高官显贵,所阅美色那是不计其数,何以对朱青如此青眼有加,这自然是他为何一路平步青云,家中无甚背景,却在不惑之年就位极人臣的法宝之所在。
他一向是甚有眼色的,不仅办事牢靠伶俐,而且非常懂皇帝的心思,算是当今皇帝身边红人之一,名叫顾学谦。
连圣人孔老夫子也说,食色,性也。
一般人如此,皇帝也是人,自然也逃不过这个定律。
而且,他还是九五之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他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故而虽然皇帝也好色,但是却是不容易用美色来讨好的。
顾学谦跟在皇帝身边,知道不少隐秘之事,皇帝喜欢哪类美人,他自然也是明白的,甚至他这次从京里到云州城来办事还与皇帝最近上心的美人有关,原礼部尚书魏大人家的小儿子,那魏大人家里虽是家破人亡结果极惨,但他这小儿子却不知是幸抑或是不幸,居然被皇帝看上了,从不耽于美色的皇帝为了讨美人欢心,不仅让彻查魏家的事情,而且还花了大力气来帮着找魏家被歹人卖掉的长孙,名叫魏归真的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娃。
本来找人该下达命令让各州官府找的,这样最简单不过,但因怕这个男娃已经被卖到了不得了的地方,让官府去找,在那种地方找到后会有辱魏家的名声,皇帝便派了人暗地里找,但是人也是派了不少的,只是到现在也还没找到。
这顾学谦是被派到云州城查魏家的事情的,听了一场朱青的戏,又见了他卸妆后的样子,一眼就看出他眉目之间和皇帝最近宠得不行的那个魏家小儿子十分相似,心绪一转,便有了主意,让朱青到京城玉荣坊里去,指不定皇帝腻了那魏家小儿子就看上他了。
虽然这种事情不一定成,但安排下去也并不费什么事,算是一招备用的棋,这总是好的吧。
于是,这才有了朱青要进京的事情。
朱青也不傻,能够大红的角,没有几分脑子也是不行的,知道自己进了京,说不准一辈子也就出不来了,便想临走回家乡再唱一场吧,毕竟云仙居是他长大的地方,他还是想念的,这才来云仙居登台两日。
第七十四章 青玉镯
杜晟回珉阳县来,自然是要陪着母亲来听戏的。
他母亲杜家的二奶奶,是杜家在珉阳县老家里第一掌权人,杜家大奶奶丈夫死了,下面又没有儿子,故而在家里根本说不上话,什么都还得靠着这个妯娌。
这杜家二奶奶虽然已经四十来岁了,但是保养得当,加上养尊处优,故而满身的雍容华贵,也并不显老。
她家里要了二楼最大的一个包厢,甚至比县令家的还大,县令携着夫人千金来了,还得主动去和她打招呼,由此也可见杜家的权势。
杜家二奶奶所坐的包厢正是正对着戏台的,包厢里县令夫人以及千金过来坐着说话寒暄,杜晟亲自去把窗前的珠帘放下来,站在窗边没想到看到了东边角上包厢窗前站着的宋篱。
甫一看到,杜晟的视线就粘过去了。
她似乎有了些变化,柔和的神色里带着欢喜,漂亮的眼睛里带着风情,那种变化杜晟明白,该是她和她那夫君过得很不错吧。
杜晟不由得闭了一下眼,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么多年,第一次对一个人有了爱慕之情,对方却已经嫁为人妇了,真真是天意弄人。
生在这样的大富之家,杜晟长至如今,所阅美人无数,那些风情万种的女子他也从来是抱以欣赏的态度,从没有任何人让他如此心属的。
但是,宋篱给他的感觉却很不一样,自从有之前的交往,思念在日日夜夜里让他在他的心里越发美好,于是相思愈重,更是别人无法替代的了。
对于杜晟这种人,他的爱情也许与宋篱并无太大的关系,只是因为他想要爱情了,他自认为爱慕她,于是就在心里重新塑造她,把她塑造成他心中最美好的样子,以至于再无法割舍,而真正的宋篱该是什么样子的,也许他自己也没有想过要去好好地了解。
杜晟惆怅一阵,再抬起头来,发现那个窗口已经没有了人。
他将帘子放下来,又出门去,门口站着他家跟来的家奴,他派了一个人去问宋篱所在那个窗口的包厢是哪一家的。
宋篱只是一个乡下农户家的小娘子,他的舅母杜六娘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商人的媳妇,哪里能够坐到包厢,故而那个包厢一定是别人家的,只不知为何宋篱会在那里。
去查事情的下人很快就回来回报了,道,"是双桥街的吴家定的包厢。"
"双桥街吴家?"杜晟回珉阳县的时间有限,对县里情况并不了解。
"就是本地学政吴学政家里。我去问的时候,他家的太太和媳妇姑娘正进去呢。"
杜晟这才点了点头,心想宋篱和这一家人有什么关系么,怎么坐在他家的包厢里。
因和这个吴家并不熟悉,他想要借着认识过去打招呼也是不能,加之包厢里母亲叫他,他只得进包厢去了。
这边宋篱他们所在的包厢里,吴家的一干人已经来了,她们来得算晚,看得出,一个个都花大力气好好打扮了,杜氏和袁氏寒暄了两句,宋篱也礼貌地打了招呼和表示了感谢,袁氏拉着他的手夸了两句,她的确是很喜欢宋篱的,之后带着媳妇和女儿一起去别的包厢里窜门和别人家太太姑娘们打招呼时,她把宋篱也带在了身边。
这些上了岁数的妇人也许都有这种虚荣心,很享受别人夸赞自己身边的后辈。
珉阳县说小也并不小,但是上层人也就是那些,所以这里的所有人都是袁氏认识的,于是一个包厢一个包厢地寒暄过去,她对着别人直接介绍宋篱为自己的干女儿,惹来一帮子妇人的羡慕,说她这干女儿可真够俊的,真是块白玉雕的。
袁氏笑起来,道,"就是,这人才是没话说的,我看着她就只觉着欢喜,本是要说着给我家那幺子礼文做媳妇儿呢,哎,是我家礼文没福分,她嫁我一远房外甥了,我就认来做干女儿,这也是好的。"
宋篱站在旁边只是一直陪笑,还有一些窘迫。
去杜家的包厢的时候,因为距离开戏时间没有多久了,袁氏便只在里面停留了一会儿,没说几句话,宋篱一见这个包厢里的女人是打扮得最华贵的,包厢又处在正对戏台的位置,就知道这家的身份估计是最显贵的,他正这样想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一边的杜晟,其实宋篱到现在还不知道人家杜二少的名字呢,只知道他的马车上次差点撞了吴雪珍,知道他是杜家的少爷,其他一概不知。
他看到杜晟朝他看过来,便朝他露出一笑,再无其他,之后又被袁氏带着出去了。
这样一番劳累寒暄,等宋篱跟着袁氏回到他们自己的包厢,戏台上已经开始了,一阵琵琶声响起,悠悠传来,宋篱在杜氏旁边坐下,隔着那道珠帘,听着外面的乐音,看着戏台上的表演,感觉挺好。
最开始那位众人期盼的名角朱青并没有上场,过了一阵才是他的戏,但是,前面的表演已经很不错,宋篱的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进去了。
他不得不赞叹这门艺术的精妙与美好,整个人沉醉在这美妙的享受里。
因他这还是第一次来听这种戏,对其中判断各种表演功力的方法并不清楚,因此朱青出来时候很多人鼓掌骚动,他也并没有看出朱青的表演到底比别人好在哪里,但是,就是这整个过程都让他觉得是种享受。
这《青玉镯》是整出戏的名字,共有四折,需要表演两天才能演完。在宋篱眼里,这朱青出场的角色居然并不是《青玉镯》里面的主角,他只是里面的最主要的配角,扮演里面男主角的妹妹。
而整个故事更是让宋篱觉得匪夷所思,他所看的只是上午的第一折,第一折讲述女主角温卿吟陪着母亲去看桃花,将一对青玉镯里的一只给弄丢了,恰巧被这男主角宋子颉的妹妹宋澄昔给捡到了,宋澄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