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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你确定他能行?"
李菲微微侧过头,偷偷向旁边的会客室里扫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压低了嗓音问对面的人。一墙之隔的会客室里坐着的那个男人表情严肃呆板,相貌看上去实在太普通,连清秀都勉强,英俊不消说肯定是算不上,年纪也似乎太大了点,而且从他的衣着神态来看生活肯定比较困苦,与那人未必会有共同语言,综合评定下来,只能打个及格分数,能让那人另眼相看的可能性非常悬乎。
"不用这么小心,那边窗上装的是单面透视玻璃,他看不到这边情形的。"文宣笑了笑,伸出食指将眼镜往上推了推,才从办公桌上放着的文件堆里翻了几下,抽出一份文件递给她,"你看看这个就会明白,这个计划要想成功,执行者非他莫属。"
文件并不厚,只有薄薄几页纸,李菲稍微花了几分钟就翻遍了,看完后她不得不承认,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
"到时候就要拜托你了。"文宣见她不再对人选有意见,开始详细讨论下一步的计划。
李菲明知道这个计划充满了阴谋与背叛,却依然参与其中,因为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段冰封的岁月能够早点解冻,唯有这样,所有的人才能从往事中解脱。
第一章
秦晓峰在工作中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客户,几次接触下来,那位客户某天突然对他说手里有个赚大钱的机会,问他有没有兴趣。赚大钱的机会秦晓峰当然有兴趣,当下就和客户约定了时间见面详谈。他以为他的人生终于时来运转了,后来才知道原来是祸不单行,不过等他知道所有的真相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了。
那天,客户约见他后,谈了很长的时间,等他回到住处的时候时间接近午夜。
他住的那个地方很偏僻,物业管理混乱,小区里的路灯坏了都没人管,那天晚上没有月亮也看不到星星,除了远处偶尔有一两个窗口亮着晕黄的灯光外,他所在的整片住宅区都是黑乎乎的一片。到了住宅楼里面更是没有一丝亮光,简直是伸手不见五指,秦晓峰只能拖着疲惫的步伐小心翼翼地一步步摸上楼梯。
这一带都是很老旧的居民楼,大概是八十年代的建筑,他住的那幢也是。外墙陈旧不堪,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痕迹,里面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墙面脱落不说,楼梯间的灯也总是坏,坏了也没人管,所以秦晓峰每次回来晚了都得这么摸上去。
秦晓峰住在六楼,也就是顶楼。
说起那间房间,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典型的冬冷夏暖,努力与这个城市的天气状况保持一致。冬天冷得晚上睡不着,夏天又热得像蒸笼。偏偏近年来,随着全球气候变暖,这个城市的气候也是越来越变态。冬天越来越长越来越冷,夏天越来越长越来越热,秦晓峰的日子也是越来越难捱。
幸好这里只是用来睡觉的地方,幸好这里千不好万不好还是有一个非常好的地方,那就是——房租非常便宜。一间能够摆张单人床和小书桌的房间,一间勉强能转个身的厨房,卫生间与旁边人家合用,只要400块钱的房租。虽然处在非常偏僻的城乡结合处,虽然交通不便出行不易,但是在这个城市房价越来越高的情况下,已经很难租到了。当时还是他和房东死磨硬泡了半天,房东可能对他的死皮赖脸实在没辙,才勉强租到的。放到现在,别说400块,就算是600块也租不到。所以秦晓峰嘴上抱怨归抱怨,心里却从来没有动过换一个地方住的念头。
好不容易摸到了顶楼,秦晓峰摸索着开了门再打开灯,把手里拎的东西都放到书桌上。
下了点面条填饱肚子,收拾好碗筷,秦晓峰坐到书桌旁,就着昏暗的灯光,打开刚刚带回来的文件夹,开始认真阅读里面的资料。
古人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要去做的事情实在太危险,事前当然需要做好各项准备工作。多了解一点对手的喜好,到时候他就可能多一份胜算。
文件夹里的资料很详细,那个人的出身履历,做事手法,习惯喜好都完整地一页页罗列了出来,需要他注意的重点部分更是以加黑加粗的字体表示,偶尔还会有一行血淋淋的红字夹杂在期间。显然,他的那位客户对这件事也是花了很多的心思。
秦晓峰看完一遍,又认真复习了一遍,确定把所有该知道的东西都记在了脑子里,才重新翻到资料的扉页。扉页上有那个人的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没有笑容,冷冷的眼神注视着前方,如鹰隼般的眼中看不出一丝人类的感情。
秦晓峰慢慢闭上眼睛,将佝偻的背摊平,靠到椅背上,把所有得到的信息从头到尾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
在这个城市工作这些年,商界内幕知道的并不是很多,对这个男人的事却略有所闻。不是特意去了解,只是谈论的人太多,没法当作听不见。
在S市,这个男人及他的家族一直是人们关注的焦点,坊间八卦的题材。S市的历史很短,拥有百八十年历史的家族就能被称作名门世家了。因为历史和现实的原因,在这个城市里,在经济迅猛发展的十多年,发家致富的经济弄潮儿很多,可以被称作世家的却屈指可数。而这个男人就出生于那样一个稍有点年代的家庭。家世好,相貌佳,工作能力也不差,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钻石王老五,难怪会成为人们茶余饭后八卦的最好对象。
不过,秦晓峰接触到的信息大多是在商界流传的流言蜚语。
传说,那个男人是工作狂,压榨员工的虐待狂;传说,那个男人冷酷无情,做起事来心狠手辣;传说,跟那个男人做对的人都已经全部躺进太平洋。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云亦云,未必是真。
只是,空穴来风,岂会无因?
想到自己要去太岁头上动土,秦晓峰心里忍不住有点发怵;转念间想到事成之后的报酬,又禁不住勇气倍长。
一千万,是那个男人今天找他谈的时候许下的报酬。
那个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人,他的那位很特别的客户,带着最温和的笑容对他说:"事成之后,按照国际惯例,我会付给你整个标的的1%作为报酬。为了表示合作的诚意,我先付五十万作为头款供你行动时用,尾款等事成之后计算清楚具体款项再一次性支付。"
据秦晓峰粗略估计,那位客户的目标标的价值十数亿,只多不少,那么所谓的1%足有一千万之多。
一千万,整整一千万,有了这一千万,所有的梦想都不再是梦想,长久以来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
当然,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有命回来的前提下。不过,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不试一下,怎么就知道真的没人能在太岁头上动土呢?
再不济——
再不济——
还有最后一条路可走吧。
资料上是怎么说的?资料上是怎么说那个男人的性向的?生冷不忌,男女不拘。呵呵,好一个生冷不忌,男女不拘。
今天商量这件交易时,他最后问那个戴眼镜的男人,为什么会找上他?那个男人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他竟然说:"因为你是他喜欢的类型。"
秦晓峰仔细回忆今天见面时所有的细节。如果他没有记错,那位客户就是这么说的,一个字都不差。他对自己的记忆力有足够的自信。
能够利用的所有一切都应该好好利用,如果他想要梦想成真就必须学会这一点。
这根本算不了什么,在昏暗的灯光下,秦晓峰这样告诉自己,一遍又一遍,直到神经麻木。
这个世界上,只有钱才是真实的东西。自尊算什么,原则算什么,只要为了钱,什么都可以放到一边去。
是的,为了赚到这一大笔钱,他愿意做任何事,就算为此下地狱也不会后悔。
齐明推开时光咖啡馆的玻璃门。
周末的午后,咖啡馆里都是一对对的情侣,要找个座位很难。
招待小姐迎上来,问他几位。
"和李小姐约好的,她到了吗?"
"请这边来。"
招待小姐带着他向幽静的角落走去,拐个弯,就看到李菲靠墙坐着。
和她打了个招呼,齐明在她对面坐下来,开始和她闲聊。
"陈还好吗,齐大哥?"这些年,每次见面,李菲总是以这句话做开场白,从来没有变过。
齐明苦笑起来。三十岁还没到的女子,却给他一种强烈的沧桑感。眼前的她,还有她刚才提到的陈,加上另外一个人。每次只要想到他们这几个人,就让他的心中充斥着无力感。试图帮他们解开那个死结,却无从下手。他们这样的紧紧纠缠,让局外人看着都心痛。原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所有的恩怨情仇随着时间的流逝终能够被淡忘。可惜,这样美好的愿望只能是奢望。无论她,他还是他,都始终不愿意从过去走出来。自然,连带着其他人也只能继续和过去纠缠。
"还是老样子,正常得很,看不出哪里不好。"虽然对李菲那样说,其实齐明心里很清楚,就是因为太正常了,反而才变得不正常。
齐明原来跟陈在一家投资所共事,后来陈回家族的公司上班,把他也带过去了,现在他是陈的高级助手。这些年来,一直待在一起,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就不是上司和下属的关系那么简单了。
齐明清楚地知道,一个人,在经历了那些事后,如果还能保持正常,这本身就很不正常。
偏偏陈比谁都正常,没有哭泣,没有崩溃,没有借酒浇愁,没有一蹶不振。这样的正常,让所有准备好安慰他的人都无计可施。
只不过在人前消失了三天,回来后马上就回到了原来的生活中。正常的工作,正常的休息,正常的娱乐,仿佛那个人从来不曾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过。
原本也是,除了他们曾经共住的那两幢房子的空气里还留着那人的气息外,那个人什么都没有留下。
本来以为陈怎么样也会留下这点最后的纪念,出乎所有人的意外,陈很快就搬出了那里。近年来,这个城市快速向郊区扩张,基础设施建设进行得如荼如火,那里早就被拆掉重建了。
"生意怎么样?"走神间,听到李菲又开口了。
"蒸蒸日上。陈的能力你是清楚的,在他的领导下,还怕生意不好?"
"说得也是。齐大哥,其实我今天找你来,是有件事想拜托你。"
"开玩笑,小菲,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客气吗?要帮什么忙你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去办。"
"说出来很不好意思。"李菲顿一顿,喝了口咖啡,才继续刚才的话题,"有个朋友,是在陈氏跑业务的,最近他身体不大好,大热天的在外面很辛苦,你能不能帮他在总公司安排一个行政方面的职位?"
齐明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说实话,他万万没有想到李菲会让他帮这种忙。
李菲是个温柔优雅的女子,总给人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现在,竟然要他帮这么俗气的忙,也不能怪他一时没想到。
"怎么,齐大哥,不行吗?"见他不回答,李菲还以为他是为难呢。
"怎么会?一点小事而已。他叫什么名字?"
"秦晓峰,在承平实业做业务员。"
承平实业是陈氏集团下属的一个子公司,齐明忙不迭地点头,表示他记住了。
"能让你出面,一定是很要好的朋友?"
"是啊,我和他很有缘。"
"好,我星期一就帮你办。对了,小杰怎么样?"
"很乖呢,九月份就要上幼儿园了。"
两个人又东拉西扯了一堆家常,齐明才告辞离去。
齐明离去后,李菲又独自坐了一会儿。
一个人静坐时,总是忍不住想到她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几个男人,可爱的儿子,温柔的丈夫,还有那几个人,以及本来和这件事情一点关系也没有的秦晓峰。
拜托了齐明后,李菲又忍不住开始疑惑今天这样做是对是错,不知道这件事最后会怎样收场,从那天见面后她就隐隐约约明白文宣那里肯定会有别的布置,不会像他对她说得那么简单。只是,她也很清楚,如果那个人继续这样正常下去,意味着没有人可以从当年那件事情中解脱,谁也不能。
不管是对是错,只是希望他能幸福,哪怕是些微的幸福,想来他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不会怪她吧,李菲再一次说服自己。
早上六点钟,秦晓峰像往常一样准时醒了。多年来的忙碌生活让他养成了这个习惯,生物钟准确无比,每天六点准时醒来,连闹钟都不用准备。
起床,刷牙,拿出昨晚的剩饭,泡点热水就着榨菜吃了。拎起昨天晚上准备好的包,秦晓峰匆匆出了门。走到小区门口时,又在路边的摊头上买了两个白馒头放到包里才继续赶路。
两个月前秦晓峰通过正常的应聘程序成了陈氏集团外围子公司的业务员。按照事前的计划,正常地工作一段时间后,他就会在某个重要人物的帮助下顺利进入总公司。昨天,他如期接到人事主管的电话,要他今天去总公司报到。秦晓峰有点疑惑既然能够这么轻易达到目的,那还要他来干什么?不过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很快被他忽略了过去。
这里离市区很远,在小区门口坐车的话,要换一趟车才能到达。要是走到三站路远的地方乘车的话,只要一辆车就可以到了。乘两辆非空调车两块钱,走过去乘的那辆高峰车却只要一块五毛钱。秦晓峰每天早早出门,花二十分钟走过去,风雨无阻,仅仅是为了省五毛钱。当然如果不是今天要去的总公司离这里大概二十五公里远的话,秦晓峰极有可能会走着去上班。
这辆车名为高峰车,只意味一件事——车里面很挤。这个时段车厢里挤满了要去上学的学生,秦晓峰在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努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更是小心翼翼地护着手里的包。
好死不死,车子竟然会在路上抛锚。秦晓峰一边在路旁等着下一辆车的到来一边鼓励自己——万事开头难。
这个城市的夏天气温是越来越可怕了,刚刚进入七月,已经连续十几天高温天气,今天早上出门前,秦晓峰听到天气预报员说今天的气温会达到38℃。后面那辆车本来就挤,再加上他们这些人,很快就把人挤成一张纸了,还是一张扭曲的纸。等到下车的时候,秦晓峰已经浑身是汗,他一边诅咒这见鬼的天气,一边随着上班的人流,匆匆向公司门口走去。
好不容易到了公司门口,却被门口的警卫拦住了。
秦晓峰来总公司的次数寥寥无几,公司警卫不认识他是很正常的。不过,四下里看看,秦晓峰就知道警卫拦下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觉得他面生,而是因为他今天穿得太休闲了。周围的男男女女个个衣着光鲜,装扮入时。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他们怎么受得了的?反观他自己,普普通通洗得有点旧领口有些破破烂烂的体恤衫,难怪要受到这种待遇了。
秦晓峰在心里偷偷骂了句狗眼看人低,脸上却不敢表现出一点来不悦,手忙脚乱地掏出工作证来给对方看,另外暗暗祈祷老天帮点忙,不要让他第一天就迟到。
警卫看一眼工作证,看一眼秦晓峰,再看一眼工作证,再看一眼秦晓峰,就是不发话让他进去。没有其他原因,仅仅因为眼前的他只穿了一件普通到过分的体恤来上班,而且是那种最便宜的地摊上买的只要十块钱的劣质体恤衫。
夏天的时候公司的着装要求并没有那么严格,一般人都是到了公司才换工作装的。只是这个男人穿的这么随便就来上班,如果他真的是公司的员工,他肯定是故意这么穿来破坏公司形象的,盘查他的警卫已经在那边私下里下了结论。
看着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在八点五十分,秦晓峰几乎要崩溃了。
"各位大哥,帮帮忙好不好,我真的要迟到了。"
"好了好了,让他进去吧。"
有位年长的警卫大概觉得不忍心,总算帮他说了句话。也是亏得他,秦晓峰才顺利地进了公司大门。
一进门,秦晓峰就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卫生间,小心翼翼地拿出昨晚准备好的衬衫西服,用小时候在幼儿园比赛看谁穿得快的速度换好衣服,再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找到人事部。
敲门进去,只听里面的男人冷冷地说道:"秦先生,你迟到了10分钟。我希望你会有个比较有点创意的理由。"
到这时,秦晓峰总算知道这是一个糟糕的开始了。有时候,任何巧合都是狡辩,所以他调进总公司的第一天以睡过头迟到而告终。
秦晓峰那时候并不知道,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而坏的开始则意味着磨难的开始。
不过,那时他就算知道,也不会掉头就走的。
钱的魔力实在太大,而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抵挡。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是旧坑新填,情节有增有减,长度大概在20-30万之间,计划是在新年前完坑(我希望是公历新年,不过以我的乌龟速度,还是农历新年比较保险o(╯□╰)o),求文章收藏,作者收藏,合掌拜谢!
第二章
"秦晓峰!你给我等一下。"
下班时分,大厅里熙熙攘攘的人流匆忙但有序地向门外走去。尖锐的女声突然在大厅中央响起,震得大厅里的众人都呆了一呆,完全可以媲美河东狮吼的音效。
正在向外走的陈竣仁忍不住回过头去,想看看传说中的秦晓峰到底是何方神圣,到底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睛,值得那几个人天天在他耳边唠叨,不肯放他清静。
虽然在同一幢楼里上班,偏偏连巧遇都不曾有过,或许是有过但他没有注意到。因为并不是特别好奇,所以没必要特地见他,既然今天凑巧碰上了顺便瞧瞧也无妨。
看到了本人以后才知道——闻名不如见面这句话用在这里很恰当。
秦晓峰,秦晓峰,最近至少一天听到两次以上的名字,他还以为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人,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嘛,也就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巴两只耳朵,值得李菲见一次就和他提一次,值得连齐明那种向来对人要求特别严格的家伙都对他赞誉有加?
"这两天你不能不来。"
有铁娘子之称的秘书处主任Linda.周气势汹汹地冲到稍嫌瘦弱的男子面前,斩钉截铁地命令道。
"可是我真的有事情。"男子的声音很低沉甚至带一点沙哑,语气温柔却没有一丝迟疑。
"这个时候你不能请假,等忙完这阵我给你几天长假。"命令不奏效马上来安抚,Linda的习惯是大棒萝卜一起上。
陈氏的女职员个个是巾帼不让须眉,做到主管级以上的女子则更是凶悍异常,如他自己的机要秘书Mary,笑语如花,精明能干,是他手下的一员干将;如Linda,刚柔并济,软硬兼施,秘书处在她的管理下井井有条,效率极高。
"可是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男子并不死心,还是坚持己见。
"工作重要还是私事重要?"
"周,我已经解释很多遍了,这个周末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工作我带回去做,有事我们电话联系。两天后我马上回来,等我回来后你就算要我通宵加班我也没有怨言。今天你就请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好不好?"
"不好。秦晓峰,我再说一次,这个周末包括今天你都必须加班。"
说实话陈并不想插手这件事,如果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他操心的话,他养这么多人是吃闲饭的吗?只是他的下属好像太把双休日加班视作理所当然,似乎有一点点藐视劳动法的嫌疑存在。或许还有其他原因,不过当时的他并没有意识到。
因为这样,到最后他还是没能看得过去,走上去问了句:"事情真的重要到不能来加班吗?"
男子转过头来注视着他,没有惊讶,没有慌乱,平静地回答:
"是的,总裁。"
很少有人能在他的锐利目光下保持如此自然的神态,陈竣仁不得不承认秦晓峰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
"好吧,这两天你不用来加班。"
"总裁,不行。"Linda听到他的话几乎要跳起来。
"Linda,秦这两天不来公司会倒闭吗?"
"当然不会,总裁。"
"Linda,秦这两天不来工作会进展不下去吗?"
"当然不会,总裁。"
"既然这样,你又何必苦苦为难他?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事情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解决了。
"谢谢您,总裁。"男子轻声向他道谢。
陈对他略点了点头,发现时间已经不早了,赶紧离开这里,去赴他的约会,直到坐上车,还是可以感觉到有个人的视线一直跟随着他。
火车开出站很久,秦晓峰才慢慢松开手掌,手指已经攥得发白,掌心中全是汗。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当那个男人用那样的眼神盯着他看的时候,他是多么紧张。
冷冷的,不带丝毫感情的,探询的目光,仿佛能看到人心底的目光。那一瞬间,好像所有的秘密都无处隐藏,好像全身□都被他看了个精光。
当然,这只是他的想象,幸好一切只是他的想象。尽管如此,他还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害怕的模样。
那天,秦晓峰坐在回家的火车上,仔细回忆第一次见面的所有细节,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
金碧辉煌大酒店幽静的包房中,陈客气地招呼眼前的两位女子。
这是他第一百次出席类似的约会,也是他第一百次向对方露出经过精密计算的微笑。嘴角上扬的角度,肌肉运动的方向,笑容所带的温度,都是经过他事前的严格计算,经过一百次的反复训练。现在,一到这种时候,他已经可以做到完美无缺了。
就如大家所猜想的那样,陈现在正在相亲。这是一种非常古老但最近很流行的让两个素不相识的男女踏进围城的快速方法。
这次的相亲对象是一个和他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而媒人则是李菲的母亲。
晚饭吃得很尽兴,至少对方是如此。
陈送她们上车,微笑着道别。等回到自己的车上,他就马上收起了精美的微笑。
这帮人,还真是够无聊,就不知道死心这两个字怎么写吗?有第一百次,就会有第一百零一次,而他根本不在乎到底会有多少次。不管是第一百次,还是第一百零一次,都不会有什么结果的。他从来没有拒绝,只是因为连拒绝也提不起兴趣。
陈闭上眼睛养神,不再去想这种无聊的事。直到保镖叫他,才发现已经到了寓所的地下停车场。
乘上电梯,回到寓所,洗完澡,刚打开电脑,就接到李菲的电话。两个人啰嗦了一堆题外话,她总算切入今晚的主题。
"陈,妈妈让我问你对今天的这家小姐有何感想?"
"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陈,我发现你还不是一般的挑剔。这段时间,你都见过多少美女了,难道真的就没一个能入你的眼?"
"像我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挑剔一点也是理所应当吧?"
"那么,那个人可是你喜欢的类型?"
"哪个人?"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个。"
陈轻轻叹气,想故意装傻,结果对方还是不肯放过他。
"菲,我不需要替代品。"说完这句话,他就挂了电话。
点燃一支烟,凝视着冉冉升起的烟雾静静沉思。
菲这点岁数,就有做媒的爱好,不知道是遗传因子在作怪,还是所有的女人天生就有做红娘的爱好?
菲,如果你真的觉得抱歉,就不要再去做这种事,再去找什么人来代替他。
如果希望我能幸福,就不应该让任何人任何事帮我回忆起曾经的过往。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最终可以遗忘所有的一切,然后得到幸福。这些年,我一直这么确信,你又何苦找人来让我再想起他呢?
想到这里,陈习惯性地抬起头,就像每次工作到深夜,他都会抬起头来,用温柔似水的眼神凝视着桌上。
烟雾缭绕的室内,视线有些模糊,唯有桌上的那人依然笑得灿烂无比,仿佛亘古未变。
他旁边的那人搂着他的肩,同样笑得如朝阳般绚烂。
两人的笑容定格在那一天,永远都不会再褪色。同样的,两人的幸福也定格在那一天,永远也无法重来。
这世上没有人可以代替你,所以我终有一天会忘了你。因为这是你的愿望,而我是那么爱你,所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我向你保证,不管用多少时间,哪怕是一辈子,我都会忘了你,然后得到我要的幸福。所以,请你放心,我最爱的人,就算你把我独自留下,我也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只是,在我得到幸福之前,请允许我继续看着你。
陈记得自己前几天才义正词严地对李菲说过他不需要替代品。
那天的话言犹在耳,但现在他又是在干嘛。
对面男子的笑容恰当无比,增一分嫌多,减一分嫌少,非常得体的职业化的微笑。
他的言语谈吐也是无可挑剔,上至天文地理,下至财经时事,他们都有话题可聊,而且聊的都是他感兴趣的东西,更凑巧的是他们不约而同对大部分事情都有相同的看法,所以谈到后来就颇有点相见恨晚的味道。
唯一的遗憾就是对方似乎有一点点紧张。这是今晚这个完美的饭局上唯一不协调的地方。陈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紧张,是这优雅的用餐环境造成他的紧张呢,还是和老板一起吃饭这个事实让他变得紧张?
也许两个原因都有,也许还有其他原因。
看到对方握着杯子的手指因用上了过多的力而泛白,看着眼前男子的笑容还是保持着往常的平静温和。陈不得不承认,这所有的一切都很有趣。看着他,他的心情莫名其妙突然变好了。
今晚是个挺不错的夜晚,已经很多年没有这种感觉了。
很不错的男人,气质好,谈吐佳,更难得的是记忆力也非常好,这么多细节,也难为他背得丝毫不差了。
所以这饭吃到后来,随着两人越处越融洽,陈一开始因为李菲太爱多管闲事把这人塞到他身边来的不快消失了。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夜晚,眼前的男人更是一个很有趣的男人。他喜欢他故作镇静下的紧张,而且也不介意让他更紧张一点。
平静的日子过多了难免会无聊,偶尔也需要一点刺激来调剂一下生活。希望这个游戏能够足够有趣,也希望这个男人的表现不要让他失望。
想到这里,陈微笑着举起酒杯,与眼前的男子干了一杯。
所有的事情都如预想中进行得顺利无比,顺利到秦晓峰一点真实感也没有,顺利到秦晓峰总觉得黑暗中好像在酝酿着什么巨大的阴谋。可是思前想后,却找不到什么不妥的地方,明明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得稳稳当当。
短短半年,秦晓峰的职位已经实现了三级跳,这个目标的实现除了他个人的努力外,当然也不排除总裁私人的因素存在。对秦晓峰而言过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反正目前他已经成了总裁的行政助理,轻而易举地接触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今年公司要拿下的最重要的那单生意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阶段,照惯例大家又开始每天加班加点地忙碌。
在陈氏,因为有个工作狂的老板,下属加班简直成了家常便饭,每天都累死累活地做得像条狗一样。不过要说心里话,其实秦晓峰并不讨厌加班,至少加班费很可观。
经过一个星期的埋头苦干,今天总算把所有的工作都结束掉,相关人员都回家休息去了,秦晓峰一个人留下来处理后续工作。
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接近深夜,刚出门,秦晓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初春的午夜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而他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有带伞。
站在大门口迟疑了一下是否要打车,最后还是放弃了。秦晓峰竖起外套领子,把公文包顶在头上,就这么冲进了雨幕中。
虽说是小雨,但这种春天飘洒的毛毛细雨比暴雨还令人讨厌,没完没了,一丝丝地浸入衣物。这样的天气中,向来热闹的街头行人极少,连一向喜欢对春花秋月抒发感情的恋爱中的男女也很少碰到,就算有人,也只是几个撑着伞低头匆忙赶路归心似箭的路人。秦晓峰此时自然也没有任何浪漫的感想,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赶紧跑到两公里处的公交车站,马上乘上车,回到他的小窝,换掉这身湿唧唧的衣服,再用热水冲一下。
公交车站上有几个像他一样加班到深夜却舍不得打车回家的苦命人。
不是每家公司加班到午夜的打车费都可以报销,这个世上多的是抠门的老板。秦晓峰的老板倒是不抠门,但是今晚不行,因为他那早就不存在的良心在这个时候突然莫名其妙跑了出来,导致他今晚非常不愿意打车回去。
公交车还没来。头上的雨棚对这种四处乱飘的霏雨一点辙也没有,秦晓峰只能苦笑着缩紧了身体,尽量让身体缩在干燥一点的地方。
又冷又饿,只有在手指碰触到包里的硬块时,才有一点温暖的感觉。
正在望眼欲穿地瞅着公交车来的方向,一辆挺眼熟的黑色私家车滑入公交车道,在他面前停下。
"上车。"
看到降下的车窗里露出老板没有表情的脸庞,秦晓峰的心跳几乎就此停顿。
第三章
"发什么呆,快点上车。"
听到老板加重了语气重复,秦晓峰才猛然回过神来。打开的车门像怪物般张大嘴巴,似乎正等着将他一口吞下。此时此刻,心里有鬼的秦晓峰碰到眼前这个其实非常普通的,平时他如果加班晚了经常会发生的场面,开始心跳加快冷汗直冒,一时间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但是车里的人正盯着他,眼神锐利,目光灼灼,让他心里就算再慌乱再害怕脸上都不敢流露出一丝不妥的表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车里车外就这么冷场僵持了几分钟,秦晓峰发现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咬了咬牙,弯腰钻进车里,坐到他的身旁。
"这么点功夫就湿成这样,赶紧擦擦干。"男人见他乖乖进来,神色缓了缓,严肃的表情开始松动,边说边让前面副驾驶座上的保镖阿昌将抽纸递给秦晓峰,"这么晚了,为什么不打车回去?"
秦晓峰做他助理的日子也不算短,算起来有好几个月了,知道他刚才的问句其实只是随口问问,并不是真的要他回答,所以他只是笑了笑,没有接话,忙着抽出纸巾擦去衣服上的雨滴,免得湿漉漉的衣服弄湿车上昂贵的真皮座椅。
"秦,不用这样替公司节约,公司还不缺这几个钱。要不你去学开车,拿到驾照后公司配辆车给你。"见他只是笑着不说话,陈也温和地笑了笑,继续拿话关心他的助理。
"等过段时间吧,总裁,现在我哪有这个空闲。"就算有空闲也不可能了,因为很快就没有以后了,当然这念头,秦晓峰只敢在心里悄悄想想,打死他都不敢说出来的。
"这倒也是。"陈点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话题转到了工作上。
坐老板的车就这点不好,无论什么话题最后都会不由自主地歪到工作上去。偏偏今晚秦晓峰极度心虚害怕,这话题让他不由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来应对。
好在从始至终,老板的语气里都听不出有什么异样,秦晓峰终于慢慢放下了一直悬在半空中不停晃荡的那颗心。
心慌意乱中秦晓峰没有仔细注意车子行进的方向。因为不是第一次送他回去,平常加班晚了老板送他回去的次数不在少数,司机自然是认得他住处的路的,根本就用不着他来指路。所以当十分钟后秦晓峰发现车子拐进一幢高级公寓的地下停车场时,刚刚放下的那颗心又提了起来。
车子停下,他身边的那个男人侧过身来,端正的脸上露出一丝关心的神色。
"你的脸色很难看,先上去换件衣服,暖暖身体,我再让他们送你回去。"
从后视镜里看到后面车子里的保镖已经下车,所有的人很快全部围了上来,秦晓峰只能用难看的脸色说好,跟着他们一起上了楼。
这是地处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寓所,老板买下了整整一层楼面做他的居所。据说整个楼层除了承重的墙壁外其他都被敲掉重建,里面的装饰更是奢靡豪华,让所有想在这个城市里面拥有一个小小蜗居的人都忍不住要去妒忌。当然,秦晓峰还没有机会来过这里,所以这一切都是听别人说的。
出了电梯,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两扇紫金色的雕花大门,一般城市里住宅都是单门,秦晓峰老家也是用双大门,这时见了倒有几分熟悉感。进门时他特地用手搭了一下,发现那是真的铜门,对老板的奢侈终于有了一点直观的感受。
里面布置得挺简单,除了地上的手织地毯秦晓峰可以肯定价格不菲外,四周造型内敛的摆设他看不出好坏,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以有钱人不买最好只买最贵的爱好,桌上一件小小的摆设恐怕都抵得上他一个月的薪水。
"别傻站着,先去洗个澡暖暖身体。"
秦晓峰还站着发呆没回过神来,陈就以不容他发表任何反对意见的强势带着他来到了浴室门口,打开门将他推了进去。浴室差不多有秦晓峰住的房间那么大,里面有个很大的浴缸,已经放满了热水,此时正有大量水汽上扬,看着就让人觉得很舒服。只是跑到别人家里洗澡这种事怎么想都有些奇怪,让秦晓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今晚恐怕是个很难捱过的夜晚,不过已经到了这一步,害怕也没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到最后,秦晓峰终于说服了自己,或许,更多的原因是他抵挡不住热水澡的诱惑,反正他很快脱掉了衣服,将自己扔进放满热水的玛瑙按摩浴缸里,然后长吁了口气。这才是真正的享受。他住的那个地方,根本就没有洗澡的地方,每次洗澡只能去和邻居家合用的那个卫生间冲一下,夏天还好,冷水冲冲就能搞定,要是天冷下来了想洗热水澡,必须先烧好热水兑在盆里,用脸盆冲洗。大冷天的,可是个要命的考验。
冻僵的四肢在热水里渐渐舒展开来,脑袋也因为身体的舒服变得昏昏沉沉起来。
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刚进来就发现这间浴室的门从里面锁不住,当真的看到浴室的门被打开时,秦晓峰还是不知该如何反应。
是该大叫流氓呢,还是要大声质问他想干什么?
无论怎么做,好像都是女人的反应,他一个正常的大男人碰到这种事倒真的是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所以他最后只是僵在那里,看着男人一步步靠近。
"秦,不好意思,这里没放洗发水。"陈已经换上了睡袍,头发湿漉漉的,显然是在另一个浴室里洗过澡了。他进来后,把所有的湿衣服都拿到外面交给保姆,吩咐了那人几句,然后又走过来,坐在浴缸旁。
"不介意的话,我来帮你洗头好不好?"他的语气还是如平时般不愠不火,表情也是如平时般不动声色。这话虽然是问句,也不等秦晓峰回答,就已经把洗发水揉到了他的头上。
"把眼睛闭上。"宛若劝诱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秦晓峰难以理解的味道,让人心安的味道。
秦晓峰一瞬间似乎被他催眠,忘了刚才的不安,真的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男人开始用指腹在他头上慢慢揉着,轻重适当的力量。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像麝香般令人安定,又像罂粟般让人上瘾。
记忆在一刹那开始蔓延。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人也曾这样为他洗头,满怀温柔,满心珍惜,是谁呢?一转眼,所有的一切恍若隔世般遥远,想要抓住的东西已经永远都抓不到。
"赶紧把身体冲干净,水要冷了。"拍在肩上的手唤回了他涣散的神智。
陈拿起花洒帮他冲干净了头发后,很平静地转身离去。看着他的背影,秦晓峰更加呆呆不知所措。
就这样?
好像是这样!
难道是门外还有什么在等着他?
秦晓峰看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持续发呆中。
一个男人,害怕另外一个男人会对他做什么,这种事情,怎么想怎么搞笑。秦晓峰经常劝解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毕竟他的皮相没有好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地步,不可能会出现被男人看上这种状况,况且这个男人的私生活并不糜烂,情人也许有,但是他一个都没有见过,绯闻的确一大把,但是绯闻这种东西,八卦八卦消遣时间可以,真的要去相信就太傻了。他大概是因为资料上的信息先入为主的原因,才会产生某些奇怪的念头。虽然这样说服自己,但是每当那个男人用一种很奇特的眼神注视着他的时候,秦晓峰就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背上所有的汗毛全部起立。
这半年来始终小心翼翼地戒备,让彼此间的接触维持在安全的距离,今天竟然傻傻地自己一头栽了进来,秦晓峰万分唾弃这么笨蛋的自己。他窝在水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希望这澡永远洗不完就好了。当然,那只是秦晓峰美好的愿望,想想而已,根本就不是现实的考虑。
不管那个男人今晚把他弄到这里来的目的是什么,躲在浴缸里面是解决不了问题的。秦晓峰思前想后,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站起来冲掉身上的泡沫,穿好浴袍,走出去面对可能发生的一切。
客厅中,男人一边抽烟一边在看电视。屏幕上,艾尔.帕西诺英俊而冷酷的脸庞一个镜头连着一个镜头的闪现。
"洗好了?过来吃点宵夜,再等一会儿,衣服就干了。"见他出来,陈转过头来,示意秦晓峰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吃点东西。
"好的,谢谢总裁。"大概已经过了半夜,肚子的确很饿,这时候故作客气就有点矫情了,所以秦晓峰没有客气,坐了下来。
茶几上摆放的宵夜很丰富,各色叫不出名来的糕点,闻起来很香,入口味道更好。还有热热的红茶,尝起来甜丝丝的,可能是加了蜂蜜。
没想到这个男人会偏爱甜食,实在是看不出来。秦晓峰一想到眼前这个高大英俊严肃认真的男人用一本正经的表情品尝各式甜点的情形,就觉得很诡异。他这样的男人适合烟,适合酒,适合咖啡,最好是黑咖啡,但绝对不适合甜甜的东西。
"味道怎么样?"
"嗯,很不错,您不吃吗,总裁?"
陈只是看着他,笑而不语。
吃完糕点后,闲聊了几句,再喝了杯红茶,保姆就把烘干的衣服拿进来了。换好衣服再次走出来时,秦晓峰看到屏幕上有个人被人勒住了脖子,正像条死鱼般在车里挣扎。
"背叛行为是不可宽恕的。"当屏幕上的那个人停止最后一下痉挛后,他的老板在那里下了结论,语气很淡然,口吻却很笃定。
秦晓峰仿佛记得这是剧中的一句台词。但是眼前的这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说,让他不由得怀疑是不是有别的意思在里面。突然间,胸闷闷的,胃也开始不舒服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了太多的东西吃撑了。
"快走吧,司机在下面等你。这阵子肯定是把你累坏了,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不用来上班了。"还没等秦晓峰说服自己这只是一个巧合,陈接下来的话就打断了他的思绪。
直到回去的路上,秦晓峰还在思索刚才的那句话是巧合还是那个男人在警告他不要轻举妄动。把从开始到现在的每一个细节都拿出来反复揣摩,秦晓峰没有找到不妥的地方,只能告诉自己这只是巧合而已,都到了这种时候没有必要再自己吓自己。只要再过几天,他就会从这个城市消失,然后所有的一切都会结束。
住的地方楼梯上的灯又全不亮了,不知是坏了还是被人摸走了,秦晓峰只能又一次一脚高一脚低地摸上去。
早春的天气还很冷,特别是雨天的深夜更是寒气逼人。没有空调的房间里很冷,薄薄的被子挡不住寒意,睡了很久被窝里依然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秦晓峰缩在被窝里,把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尽量减少身体与被子接触的面积,仅靠自己的体温取暖。已经躺下来很久了,却始终没有办法睡着,脑子里很乱,无数个念头在那里打转,却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这几个月发生的各种琐事一下子都涌进他的脑海。陈是个好老板,待他不薄,先不说工作上的知遇之恩,光是生活上对他的关心就不计其数。自从有天中午撞见他在吃馒头,就为他定了午餐;加班晚了,让人送他回去;身体不舒服时,嘘寒问暖。
就算这样,就算这样——
一千万,整整一千万,那该是多少的钱,他根本想象不出来,也许可以堆满他这间小小的房间吧。他拼死拼活做牛做马辛苦一辈子,也绝对赚不到那么多钱。
他需要钱,非常非常需要钱。只要有了这些钱,他再也不用在这个城市里辛苦打拼,同时做好几份工,只能偶尔回去看一眼,只要有了这些钱,多年来的愿望就可以实现了。为了这个愿望,就算让他出卖灵魂也在所不惜。
在这个雨夜,秦晓峰反复告诉自己,无论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后悔,绝对不后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说服了自己,拉开被子坐起来,书桌上,有张光盘在那里泛着冷光。他咬了咬牙,拿起手机,用力按下那些早已熟记在心的数字。
"文先生,你要的东西我已经拿到手了。"
第四章
周末的傍晚,陈一个人开车回家吃饭。
陈家的祖宅位于城市的另一头,是幢颇有些年代的花园别墅,是陈的曾祖父时候建造的。在上个世纪二三十年代,陈的曾祖父也就是陈家的第一代创始人通过冒险和投机置下了这份庞大的产业。后来历经战乱,政权的变迁,政局的动荡,陈家也曾像这座城市里很多历史上曾显赫一时的家族那样风雨飘零,苦苦支撑,甚至很多陈氏的族人都离开了这个国家,去外面的世界寻找自由和机会。
当时陈家的族长——也就是陈的祖父不愿放弃祖上的产业,坚守在此,在他的苦心经营下,这幢祖宅始终还是留在陈家人的手里。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经济建设的浪潮席卷这片历尽苦难的土地,陈的父亲终于再一次让陈氏焕发出了新的生命。到了上个世纪九十年代,陈家人天赋的经商才能,以及通过与散落在世界各地的陈氏族人的合作,陈氏集团迅速发展壮大。到了今天,陈氏集团的触角早就涉及到了各个经济领域。
大概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陈驾驶的车子缓缓靠近别墅外面的雕花黑色铁大门,门房的人认出是他很快打开了大门,陈驾着车驶过了一个占地近五六千平方米植有大片常绿草皮的庭园,停在主屋前的白玉台阶下。
"大少爷,您回来了。"为陈家服务了几乎一辈子的老管家听到门房通知,早就候在外面,等车停下来马上过来帮他拉开了车门。
"谢谢你,林伯。"陈很温和地向他道谢。
"大少爷您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好吗?"
"好的。"
陈踏上台阶,进入主屋。房子里如往常一般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声。从小他就不喜欢这个地方,冰冷的能照得出人影的大理石地板,总给他一种压抑的感觉,只要待得时间稍微久了点仿佛就会喘不过气来。
当继母害怕他留在家里碍事,极力怂恿父亲将他送入寄宿学校时,他却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总算可以摆脱这里了,哪怕经济上无法独立,至少精神上不用再被这里折磨了。
后来碰上了那个人,寄宿生活就变得有趣了。想到这里,陈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街头巷尾的那次偶遇,让他的生活从此以后有了很大的不同。
从那天起,那个人就经常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从那天起,他开始经常义不容辞地请客;从那天起,坚硬的心中有个角落变得柔软了;从那天起,他慢慢发现被人需要的感觉真的很好,特别是被那个人需要时。
与家里的关系是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远,后来甚至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再维持,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忘掉自己还有这么个家了。
是什么时候开始重新和这个家有联系的呢?
那天晚上,那个人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他心里很不以为然,甚至对那个人挑起这个话题有点反应过激。经过长时间的沉默,那个人窝在被子里喃喃地说希望一家人能够其乐融融的。他躺在那个人身边,想了很久,终于想明白其实那个人是在渴望家庭的温暖。所以他握住那个人的手,向他承诺他会试试。
为了那个人,他愿意做任何事情,结果呢?
至于为什么现在还要回来?只是不愿意那个人在另一个世界为他担心,只是为了告诉那个人,就算他留下他独自一人,也没有问题,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晚餐很丰盛,全部都是他喜欢吃的菜。父亲,继母殷勤地招呼着他,就怕他像客人般客气。饭桌上谈话的内容没什么意思,不过是些闲话家常。东拉西扯了很久,他的父亲终于忍不住切入今晚的主题。
"仁,你胡世伯跟我说,最近你跟嘉嘉处得很不错,是吧?"
听到父亲故作不经意的语气,陈细嚼慢咽慢慢吞下嘴里的东西,才回答道:"一般般,不过是一起吃了几顿饭。"
"仁,年轻人喜欢自由不想被束缚爸能理解。只是你也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人定下来了。爸老了,可能想法保守了一点,但是这也是为了你好。"
陈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已有半头白发的男人。真的是为了他好吗?还是希望长房能快点有新的继承人?也不是非他不行吧,不是还有小义吗?
"爸,我知道。不过这是终身大事,不是去商店里买东西,看中了就买,不喜欢了就换,总归要精挑细选吧?"陈挑了挑眉头,平静地回答。
"仁。"升高的声调表明陈父最终还是失控,"他已经离开这么多年了,你直到今天还是不能忘怀吗?"
"到今天,他离开我整整2930天。"陈放下饭碗,站起来,"爸,阿姨,你们慢用,我还有事,先走了。"
陈父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无力地坐在椅中叹息,心有不甘,却无能为力。
儿子像他的母亲,在感情上认死理。当年明明有着风流公子的一切条件,偏偏坚持弱水三千,他只取一瓢饮之。
那个人走后,看他样子也没发现他有多么悲伤。后来他开始与各色女子交往,只是每一段感情,都是无疾而终,他才知道自己的儿子伤得有多重。
原来希望随着时间的过去,所有的一切都能被淡忘,伤口也能慢慢愈合。只是已经过了整整2930天,儿子的心中还是只有那个人,难道他的儿子真的打算用一辈子来思念那个人吗?
"阿林,你说,我当年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老爷您没有错,做父母的总是想为孩子做最好的决定,这怎么可以说错呢。再说大少爷也从来没有怪过您。时间,或者是别的什么人总有一天可以填满大少爷心中的缺口的。"
"希望如此吧。"陈父现在也只能寄希望老天能够帮帮忙,希望儿子可以再次爱上的那个人快点出现。以后只要是儿子看中的人,不管多不好,他也会为他们祝福的。
接下来的一周对秦晓峰,对陈氏的高层管理人员来说都是灾难性的一周。周二,政府出资的一项数额巨大的市政建设的竞标会结束,事前一直是夺标热门的陈氏竟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惨败。
本来在商界,胜负乃兵家常事。陈氏的员工也是历尽风浪的,虽然一时情绪低落,也不至于会像现在这样搞得人心惶惶,疑神疑鬼的。但是,竞标会结束后,就有消息灵通人士传出小道消息,这次竞标会中标的天宇公司所出的标的据说只比陈氏少了百分之零点零零零零几,好像只是一个尾数的样子。大家都是在商场混的,知道这种巧合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这两天整幢陈氏大厦里都在暗地里流传保全部门正在彻查此事,誓要揪出这个出卖公司的内贼。
秦晓峰当然是知道这件事的始末的,只是他没有料到流言蜚语会传得这么快。从竞标会一结束,就有消息传出来,到了第二天,恐怕连公司的清洁阿姨都知道公司出了内贼,保全部门正在做调查了。一般公司出了这种事,都会做秘密调查,毕竟能知道这种高级别情报的都是公司高层,但也不排除别有用心的人存在,这样大张旗鼓的行事,不利于稳定人心,更容易打草惊蛇。只有陈氏如此有恃无恐,任由流言蜚语私下乱传,也没有人出来安抚人心,更没有人出来说明情况,既不肯定有调查也不否定在调查,任由大家的八卦心理,窥私心理继续膨胀。
在这样不明不白,满城风雨的情形下,秦晓峰当然不敢走。
这个时候走,等于就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他就是那个出卖公司的背叛者。以他所知道的老板的脾气,极有可能会派人天涯海角的缉捕他,把他抓回来挫骨扬灰,以泄心头之恨。
还有一个不能走的理由就是他还没有收到报酬的尾款,还没有收到他不惜出卖原则出卖灵魂才换来的一千万。
他去催了,但对方要他等等,说这时候这么大笔的资金移动很不明智,要等风声过去了,再和他履行契约。秦晓峰想想目前这种乱糟糟的情况同意了,而且就算他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头也找不出反对的理由,只能继续等着。
就这样,秦晓峰忐忑不安地继续工作着,甚至连事假病假都不敢请一天,就怕自己消失个一两天,所有的矛头都会突然间集中到他身上。这件事他虽然自认做得很隐秘,不过如果被当作目标严密调查的话,难免会有破绽出现。毕竟,他有足够多的作案动机。
就这么着提心吊胆地过到了周五。
周五整个上午都泡在总裁室里与老板讨论和银行的谈判细节。老板沉浸在工作中的表情很平静,与平时没什么不同。工作时时间过得特别快,很快到了中午时分,老板合上文件夹,让他一起去吃饭。
正在这时候,电话响了。
"总裁,是文先生的电话。"按下接听健,Mary甜美的声音传进来。
文先生?哪个文先生?秦晓峰的心在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规则地多跳了一下。
陈似乎一点也没惊讶接到这个电话,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他一眼,才说:"接进来。"
秦晓峰胆战心惊地听着老板笑着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恭喜,打着哈哈皮笑肉不笑地说有空一起去打球,后来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老板的表情开始慢慢严厉起来,笑容很快从他脸上消失,最后,老板简直是在用凌厉的眼神瞪他了。
过了很久很久,老板终于放下电话,开口问他:
"秦,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总裁,我——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冰冷的语调,冷酷的眼神,措手不及的话语让秦晓峰当场僵住,下意识地就想承认所有的一切,话说了一半才反应过来。
"秦,事到如今你还不肯承认吗?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告诉我原因,我会原谅你的。"对面的那个男人放缓了语调,劝诱的声音中带上了温度。
秦晓峰想到那个雨夜陈在看《教父》,年轻的教父也曾这样运用心理战术逼他妹夫承认与敌人勾结杀死了他的哥哥,因为他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所以要逼对方亲口承认。结果呢?原以为得到宽恕的卡罗.瑞泽被勒死在了车里,因为背叛行为是不可以被宽恕的,那是眼前这个男人亲口告诉他的。那晚,秦晓峰有幸重温了一遍背叛者的下场,印象特别深刻。
现在,他当然不相信这个男人能有什么真凭实据指证他的罪行,不过是怀疑而已。这时候去承认,简直是自己拿着绳子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想到这里,秦晓峰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才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总裁。"
"秦,文宣你应该认识吧?"因为他的死硬否认,陈开始抛出重磅炮弹。
"听说过,好像是天宇的老板。"让人措手不及的问题一个个被抛出来,秦晓峰的语气却始终都保持着镇定,哪怕是伪装的镇定,也听不出什么不妥。
"秦,我给你最后的机会,告诉我所有的一切。"沉重的呼吸声表明陈的忍耐快到尽头了。
"总裁,您这样怀疑我,是对我人格的侮辱。"秦晓峰依然在死鸭子嘴硬,显然是准备顽抗到底了。
"很好,秦晓峰。我给过你机会,但是你不懂得珍惜,千万不要后悔。文宣让我转告你,谢谢你的情报,还有,他已经把剩下的一千多万转入了你的账户。"陈终于被眼前这个人气糊涂了,一时间不怒反笑,胸腔里充斥着无法抑制的愤怒,一想到刚刚文宣在电话里问他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如何时他心头的怒火就无法停止,哪怕这个游戏很有趣,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是在他预料当中,但是被眼前这个人背叛的事实还是让他在一刹那失去了控制,"秦晓峰,我想经济侦查部门肯定很乐意请你去喝茶的。"
听完他的话,秦晓峰犹如寒冬腊月被人浇了一大桶冷水,从头凉到脚,再也没有办法思考别的东西。
第五章
后来发生的事太有戏剧性,有很大一部分秦晓峰记不清了。
所有的一切好像那个男人早就有了安排,基本上跟电影上演得差不多。推门而入的警察宣布了他的罪名后很快将他双手铐上,推搡着出了门顺着过道向电梯走去顺便游行示众,每经过一个部门秦晓峰就会被无数同事们看向他的惊愕的目光笼罩,就这么着他被带回了警察局问话。当然对这所有后来发生的一切,秦晓峰的回忆有些断断续续,因为在听完陈的那段话后,他的脑子就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所以后面发生的事情他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始终没有一点真实的感觉。
他的知觉是在审讯室的强光照射下恢复的。
接下来的48小时是残酷的48小时,也是沉默的48小时。秦晓峰拒绝回答任何问题,无论警察怎么重申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无论警察试图采用心理战术,还是疲劳战术,秦晓峰就是抵死不开口。他只是嫌犯,还不是罪犯,保持箴默的权力应该还是有的。
他这负隅顽抗的态度最后终于把问他话的警察惹火了。他累,他们也累,自然没有什么好态度。
"秦晓峰,不要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不能定你的罪。我们手里掌握的证据,足够判你一个无期。"
证据确凿?
好像是的。账户里来源不明无法交代清楚的巨额存款,私自拷贝公司资料时被拍下的监视影带,被监听的电话录音,所有的一切,都足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秦晓峰对他这赤裸裸威胁的回答,还是以一个苍白无力的微笑作为回答。这两天的惊喜实在太多,一个接一个,原谅他已经没有办法做出恰当的反应。
这应该是典型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警察费尽心力想从他的嘴里套出主谋者的名字。明明应该是他们都知道的名字,偏偏不厌其烦地硬要从他嘴里套出来,真的是很变态的爱好。要是以前秦晓峰会正向思维,但经过这件事,经过这又累又饿的四十多个小时,他只明白了这么一个事实,他踏入了一个圈套,事先就设下的圈套。当然他们要套的那个人并不是他,这一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不过是被当作一枚棋子用了,一枚可怜的自作聪明的不知死活的棋子。
按照已经摆在面前的信息推论,最有可能的情况是文宣设了局,陈则是要将计就计,准备反将文宣一军。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文宣想在生意上扳倒对手,所以派他去窃取情报。陈则是准备用一笔生意的损失为代价,永绝后患。只是这里有几个小小的疑点,陈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又什么时候布置了所有的一切?还有文宣为什么要故意捅出这件事,他就这么笃定?还是?难道他想要——
杀人灭口!
秦晓峰倒吸了口冷气。他不想不明不白做了商界争斗的牺牲品,不想为此去坐牢,也不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不想趁了某些人的愿。这么多不想要,实在太难太难,他想不出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所以他只能不说话。
聆讯以后是拘禁,直到法庭正式开庭。警方已经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完全有权这么做。
那天夜里,秦晓峰彻夜无眠。
第二天,当秦晓峰听到有人保释他时,不真实的感觉更严重。在这个城市里,在他认识的人中,没有人会这么好心,也没有人会有这么大的能力。这越来越像疑云重重的热播连续剧,而他这个配角却到现在还没有进入状况,这真是一个很糟糕的情况,就不知道有没有称职的导演来帮他讲解一下剧情,顺便告诉他这戏接下来要怎么演?
来保释他的是位年轻的美丽女子,带着一个一看就是很精明能干的律师。美丽的女子是李菲,秦晓峰见过她一次,是文宣约见他的那天介绍他们认识的,不过那天就打了一个招呼,她就匆匆告辞了。
"那两个人实在太乱来了。"这是她对这件事的评价。
"是文宣让你来的吗?"秦晓峰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到现在,他还能期待什么?
"不是,是我自己要来的。那两个人又不是小孩子了,总是这样斗来斗去,每次都会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真的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女子轻柔的笑声中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无奈。
"然后你每次都来善后?"
"善后?我没这么好心,也没这么大的本事。这件事,我插手,是因为一开始就插了手,现在也不能甩手不干。而且,这对你不公平。"
"这个世上不公平的事那么多,你为什么要来帮我?"现在,秦晓峰已经不敢随便相信什么人了。
"因为我们有缘。说实话,到现在这个状况,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只能帮你请个好律师,尽量减轻你的刑罚而已。"
有缘是个很笼统的回答,说了等于没说。秦晓峰不在这点上纠缠,继续提问:"大概会被判几年?"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大概是5-10年。"李菲没有说话,副驾驶座上的律师代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5-10年?那么长的时间,他要怎么办?秦晓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个地方,他一天都不能待。
"李小姐,告诉我,那两个人谁比较强?"
"很难说谁强谁弱。文做事不择手段,陈喜欢杀人不见血。"
很精辟的回答,李菲不愧是他们多年的朋友,对他们两人的性格了解得很透彻。
"请问我和那个人有多像?"说实话,秦晓峰并不傻,相反他还很敏锐。前因后果稍微考虑一下就能得出这个结论了。文宣说他是他喜欢的类型,李菲总说他们有缘,还有他的老板见过他以后对他与众不同的关心都在隐隐暗示一个答案。
李菲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吓了一大跳。望向旁边闭着眼睛,轻声低语的男子憔悴的脸庞,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他终于还是感觉到了,这样也好。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那人微笑着对她伸出手,那人想尽办法试图把她留在他最爱的陈的身边,那人隐藏在微笑面具下面的忧伤。
到如今,所有的回忆只留下悲伤。
"很像很像。"无法否认,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真的很像,那是一种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相似味道,不需要眼睛来判断,只要稍微靠近就能感觉得到,她相信陈也会有相同的感觉。
"是这样吗?"听到这个答案,秦晓峰的嘴角终于挤出了一点点笑容。反正已经一无所有,输得精光,惨到不能再惨了,就算再输,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那么,就去赌一把吧,去赌赌他的运气吧。
再一次见到陈并没有秦晓峰想像中那么困难,不过是多次去公司求见被拒,他在初春夜晚的冷风中在陈住的那幢公寓楼下徘徊了两三个小时,就被请了上去,仅此而已。
走进客厅后发现陈正在喝咖啡,没有抬头看他,只是专注地盯着杯里的液体,好像里面有什么有趣的东西。
"对不起,求您原谅我,陈先生。"比起自由来,比起愿望来,尊严当然不算什么,所以秦晓峰的道歉诚恳、爽快而且悲痛异常,身体弯曲着,头垂得低低的,任是多么铁石心肠的人,听了他的声音,看到他现在的这副模样,恐怕都会心软的。
可惜陈没有说话,也没有抬起头来看他,依然专注地品尝着他手里的咖啡。
室内被压抑的沉默笼罩着,秦晓峰很快就觉得客厅里的空调温度似乎开得太高了,细细的汗滴不住地从他额角渗出。
"求求您,陈先生。"秦晓峰吞咽了一下唾液,再一次开口恳求。虽然不知道原因,但秦晓峰潜意识里预感到现在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让他摆脱目前的困境,能让他免受牢狱之苦。他已经走投无路,只能来求他了。
又是一阵能把人变成化石那样长时间的沉默后,终于,陈的视线从咖啡杯上移开,他抬起头来,锐利的眼神盯着秦晓峰,好像要看穿他心里面的真实意图。
"秦,我一直很欣赏你信任你,也提醒过你不要犯错,但是你最终却让我失望。知道这笔生意让我损失多少吗?"就这么看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终于开口,一开口就是让秦晓峰感到心惊肉跳的话题。
信任吗?如果信任还会监视他吗?损失多少?据他事先估计,这个标的价值十数亿,就算是按30%的利润来计算,这也是一笔大数目。这个问题实在太棘手,太容易挑起对方的怒火,秦晓峰没敢接口。
"秦,每个人做错了事都要付出代价。证据确凿的情况下,李菲就算要帮你,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你是个人才,也为我做了不少事,所以我也不会做绝。五年的监禁,就当是你为这件事付的学费吧!"陈见他不敢接话,对他笑笑,轻描淡写地下了结论,语气中是掌控一切的确定。
那是恶魔的笑容,没有温度,不带感情,满怀恶意的笑容。一霎那,浑身的血液好像被冻住了一样,秦晓峰感到一阵恶寒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不停地告诫自己要镇定。他的人生从来就是一场战争,与这个男人的交锋更称得上是恶战。不过没有关系,只要不自乱阵脚,应该不会一败涂地,毕竟他还知道这个男人一个很大的弱点。
"陈先生,请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让我为您做事,我会弥补我造成的损失。"
"秦,你到现在还是这样自信?你真的觉得还会有这种可能?"
"是的,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而且您也很清楚。"
"秦,很抱歉,我无法再信任你,养虎为患是件很麻烦的事情。"陈耸了耸肩,拒绝得很是干脆利落。
听了他的话,秦晓峰只是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他的手指很快上移,开始一颗颗解开西服的扣子。
在来这里之前,秦晓峰去剪了头发,刮了胡子,洗了个澡,换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衣服,又在镜子前站了半天来练习他的笑容。
秦晓峰自知自己并不是那种长得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男人。他很普通,无论是相貌还是身材,都很普通。如果硬要找出优点的话,只能说,看上去还挺干净的,不会让人有不舒服的感觉。
普通的长相,瘦巴巴的没几两肉的身体,实在想象不出会有男人能对他产生兴趣。不过秦晓峰很快放弃了思考这个难题。他是正常的男人,自然没办法揣测喜欢男人的男人的想法。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没什么觉得不可思议的。如果他能想明白,才是奇怪的事情。只要记住这件事对自己有利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考虑太多。
外套,领带,衬衫,长裤,一件件离开他的身体,最后只剩下一条内裤。
整个过程中,陈一言不发面不改色地注视着眼前表演脱衣舞的男人。他自如地看着这脱轨的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彩的表演。他的脸上没有露出一丝震惊的表情,不知道有没有打击到对方的信心,看到秦晓峰脸上虚伪的笑容,陈恶意地猜想着,表情更加悠然自得。
秦晓峰的动作并不优美,相反还有点狼狈,一个不擅长做这种事的人硬要勉强自己做这种事,果然还是不行啊。他的身体很瘦,前几天他蜷在浴缸中,没有看清楚,现在在明亮的灯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肋骨。
陈目前还是很冷静,至少拿杯子的手没有抖,但他不知道待会儿这个几乎一丝不挂的男人走上前来用他那笨拙的技术诱惑他的时候,他是不是还能保持现在的无动于衷。
在他思考间,两人的距离已经拉近。
"现在,你还要坚持送我进监狱吗,陈?"男人弯腰凑近他,在他耳边缓慢的低语,用一种煽情的口吻。
"这就要看你的表现。"来而不往非礼也。陈转过头,贴着他的脸颊,奉上更调情的话语,拦腰抱上自动送过来的身躯。
"恭喜你,秦晓峰,你终于找到了可以让我让步的正确方法。"陈附到已经全身僵硬的秦晓峰的耳边慢慢说道。
然后,他笑了起来,笑得非常得意。不用看就知道,那绝对是非常邪恶的笑容。
第六章
秦晓峰隐约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该怎么做,但是真的事到临头他还是害怕到连身体都僵硬了。从客厅到卧室的这段路他几乎是被拖进去的,有好几次他都忍不住想要推开搂着他的那个男人拔腿逃跑,但是逃跑以后的后果让他只能脑子里面想想万万不敢付诸行动。
等到了床上,看到跨坐在他身上的男人开始一颗颗解开衬衫扣子的时候,秦晓峰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压力,把目光转到了天花板上,不停地为马上要发生的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这不过是一场交易,一场用身体来换取自由的交易。就算做了这种事又有什么关系,他是男人,不会怀孕,更不会少块肉,这种事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好了。秦晓峰摊开手脚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数着头顶天花板上吊灯的精美花纹,一边放松身体,一边给自己打气。没有关系,一切都不会有问题,少则几分钟,多则十几二十几分钟,忍一忍,熬一熬就能过去。
这样安慰自己的秦晓峰显然忘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前戏这种东西。
所以当他身上的男人终于脱完衣服,手指开始在他身上抚摸的时候,他感觉到好像有无数条毛毛虫在他身上爬行,还有胃里也好像吞下了无数条毛毛虫,那种味道,怎么说呢,绝对是一种非常可怕的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一瞬间,秦晓峰有种错觉,他可能活不过这个夜晚,不是被男人玩弄死,而是被自己活活恶心死。这种死法实在是太糟糕了,可惜他现在连反对的权利都没有,不敢也不能反对。肉乖乖躺在了砧板上,厨师正拿起刀准备将他剁成碎末,如果他这时候敢叫停,不用别人提醒,他就知道他的下场会比来这里前还要惨的。
上方的男人继续在他的身上细数他的肋骨,一根根摸过来摸过去,偶尔还会俯下来亲两下,好像这是很有趣的事情。
秦晓峰很想向他大喝一声,让他要做就快点做,不要磨磨蹭蹭浪费彼此的时间。但是他现在只是瞪大眼睛,捂住嘴巴。不是为了避免发出呻吟声,而是为了不在下一秒被男人踢下床。如果在这种时候大煞风景地发出呕吐的声音,他恐怕会马上被扫地出门送去吃免费牢饭的。
原来出卖肉体自动献身也是这么不容易,看来真的是一行有一行的难处,此刻秦晓峰对这行总算有了深刻的永不磨灭的体会。
"身体放轻松,你太紧张了,待会儿身体会吃很多苦头的。腿再张大点,我保证你会舒服一些。"陈有点哭笑不得地安抚着手下这具紧绷的身体,结果他的话音刚落,对方虽然迟疑了一下就很听话地将双腿往外张开,但是神情似乎更紧张了。
本来对他主动无比,大跳脱衣艳舞,摆出一脸假到不能再假的所谓媚笑的男人,在他的抚摸下,身体变得像石头一样僵硬,脸也已经扭曲成奇怪的模样。他的手指滑动之处,可以感觉得到阵阵颤栗从指尖传来。
明明紧张,害怕,厌恶,却偏偏要逞强,与诚实、忠诚这种东西无缘的男人。这样的男人,也是挺有趣的。
"别担心,我准备了好东西。"
蓝色罐子里的膏状物被拿到那人视线可及之处的时候,成功地发现秦晓峰本来已经睁大的眼睛一下子更大了。
陈忍不住轻笑起来。秦晓峰瞪圆的眼睛像小狗一样,一刹那有种错觉,名叫可爱的错觉,他忍不住低下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亲。
用手指沾了膏状物,探到秦晓峰张开的两腿间细细摩挲。瞥到他紧张到连脚趾尖都已经绷紧,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动作更加温柔。虽然他很喜欢看秦晓峰紧张的样子,不过今晚为了他们彼此都能好受点,还是让他放轻松为好。
在陈反复地执着地按摩下,秦晓峰紧绷的身体渐渐开始放松,绯红色染上了他的身躯,本来拼命捂住嘴巴的手也无力地垂下,若有若无的呻吟声逐渐从他嘴里逸出来。
"艳"不愧是最好的催情剂,在最短的时间里就发挥了作用。
陈含笑着覆上这具呈燥热状态的身体。然后,痛苦的哀鸣声从他身下发出,断断续续,破碎不堪,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身下的那人嗓音沙哑,直到身下的那人无力挣扎,才算完成了整个过程。
这是愿望达成前必然的献祭仪式,所以他不需要客气,也没有必要对这个男人客气。
第二天,秦晓峰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摸着几乎被折断的腰,疲累的身体和饱受摧残的胃,秦晓峰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世上会有人对这项酷刑乐此不疲。当然,这个问题肯定是他不可能想明白的。
陈没去上班,亲自为他送来了中饭,承诺会想办法帮他摆平这件事情,然后向他要了钥匙让人去他的住处搬他的东西。
这么轻易就能达成目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显然,陈对他昨晚在床上的表现还算满意。毕竟如果有人顶着与昔日爱人相似的面貌向他苦苦哀求,甚至不惜出卖色相,相信没有人可以狠心拒绝,哪怕心里清楚地明白他不是那个人。看来,这次他真的是赌对了。
虽然陈没有明说,不过秦晓峰很快明白自己现在成了某种名叫金丝雀的生物。尽管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他也没找到自己与那种生物的相似之处。
此时,秦晓峰并没有过多担心自己的处境。只要能够不坐牢,一切都好说。至于那件事,经过了这么一夜后,秦晓峰基本上不再放在心上了。虽然那件事做起来很像酷刑,不过只要咬咬牙,也不是不能忍下去。再说公子哥儿的一时兴起,能满三个月也就了不起了。他又不是天生异禀,特别擅长做这种事,不过是因为长得有点像陈的旧日情人,陈才会有兴趣和他上床。很快陈就会发现秦晓峰并不是那个人,到那时候,也就是他自由的时候了。这样想想,有了盼头,日子就很容易打发了。
所以接下来的两个多星期,秦晓峰非常安心非常认真地做着他目前的新工作,争取早日成为一只"温柔可亲,善解人意,千娇百媚"的被圈养的金丝雀。不过,想到这几个词,饶是秦晓峰这种称得上骨灰级吐槽型思维的高手,还是忍不住寒了一下,顺便掉了满地的鸡皮疙瘩。
其实说心里话,被这个男人养的日子还算好过。陈的生活很有规律,工作日每天八点出门,不用加班或者没有应酬的话下午六点回来,否则的话就要半夜才回来。休息日大多有应酬,不会在家,也没打算带他一起去。这样算来,秦晓峰要面对他的时间实际上并不多。而且对方要他做的事情很简单,说穿了只有一件,那就是——在床上服侍他。其他的事情他一概不用操心,自然会有人帮他弄得妥妥当当。
就算在床上,陈也没有任何不良嗜好,"正常"的欲望正常的体力,前戏加正戏一个小时也就可以搞定了。偶尔兴致好也会追加一场,不过这种机会也是很难得的。至于前面那个正常为什么加引号,没有其他别的意思,仅仅是因为秦晓峰不确定,对没胸没屁股身材平板的男人产生欲望是否也可以称为正常。
俗话说,万事开头难。刚开始的时候秦晓峰的身体对这种堪称"正常"的床上运动还是很抗拒的。但是,又有一句说,习惯成自然。一回生,二回熟,三回闭着眼睛也能做。就算开头有点恶心,后来吐啊吐啊也就吐成习惯了。
综上所述,秦晓峰的米虫日子还是过得相当逍遥自在的,直到某一天一通电话打破了这看似宁静似水的日子。
那天午后,秦晓峰像这些日子来一直重复的那样,吃过饭后先睡了个午觉,然后爬起来,晃晃悠悠地穿过客厅,到陈的书房去搜寻他的藏书。
在这里,秦晓峰是自由的,陈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不过当他某天带着两条尾巴在外面逛了一圈后,他就对这所谓的自由没兴趣了。所以更多的时间秦晓峰是靠吃东西,看书,上网来打发时间。
去书房的途中经过了一间被禁止进入的房间。陈带他参观这里的时候并没有很重点地强调,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这间房间我不喜欢有人进去。"秦晓峰当然听到了,也记住了。他的好奇心不重,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去那里探险的打算。因此他晃过那间被禁止进入的房间,打开了书房的门,走进去淘他感兴趣的东西。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秦晓峰正在对着书架上一本名叫《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的书发呆。光看书名就让他疑惑,只有重才不能承受吧,为什么连轻也不能承受了呢?
手机是放在卧室里的,响了很久秦晓峰才听到。这段日子接到的电话没几个,所以反应过来后秦晓峰冲出了书房。
"喂!"他气喘吁吁地拿起电话招呼那一头。
"哥!"电话那头传来轻柔的声音。那个声音唤醒了这段时间秦晓峰无力思考的东西。直到那时候,秦晓峰还是坚信,只有沉重才是生命中不能承受的东西。但是,很多人都甘之如饴。
陈是在傍晚六点踏进家门的。
这段时间,他尽量不加班也推掉了不少晚上的应酬,像个新婚的居家好男人一样,每天准时下班按时回家。
"您回来了!"客厅中传来一声恭敬却略嫌夸张的问候。陈展开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转瞬即逝,向迎上来的那人走过去。
那人熟练地帮他脱掉外套,然后拿来拖鞋,坐到他的身边帮他换鞋。从来没要求他做这种事,也不知他从哪里来的认知觉得自己应该做这些事,但是陈不讨厌他这么做。然后,看到他低垂的头柔软的发丝,顺手摸上去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今天做了点什么事?"接下来这样的对话也就顺理成章了。
"吃饭,睡觉。"真是永远没有新意的回答。
晚饭的时候陈发现他心不在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连最爱的酱排骨也没吃几块。
"多吃点,你太瘦了。"忍不住帮他夹了几块。
他抬起头,困惑地望了一眼,还是没动筷子。
"太瘦的话抱起来硌手。"加了这句话后,成功地看到他埋头大吃起来。
到了床上后陈可以确定他是有心事了。这段日子总是表面上认真,实质上敷衍了事,一直让他主导一切的家伙,破天荒地迎合起来。这种太阳从西边出来的事情只有一种解释,他有事要求他。
"陈。"果然不出所料,事毕后他开口了。
"什么?"
"我能不能出去找份工作。"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这会害我没面子。"
秦晓峰被这句话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陈。"沉默良久,秦晓峰再一次开口,声音轻柔但是很坚定,"你的家族是否受得了这样的丑闻?"
陈轻笑一声,手掌附上他的脸颊,慢慢往下摸,移动到他的脖子,稍稍用力扣住,笑着反问:"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你是在威胁我?"
"不是威胁,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我需要一份薪水足够高的工作,或者几份薪水普通的工作。如果你硬要阻拦,我不介意成为八卦新闻中的主角,也许还可以写一本我和某某某的故事来发一笔横财。"
听到他这么坦白,这次轮到陈说不出话来了,过了很久他才再一次开口。
"你就不怕?"威胁的话说出来了效果会打很大的折扣,所以后面的话陈让他自己去想象。
"凭我对你的了解,你不是那种人。"
"好吧,我考虑一下。"听了他这不知道是不是夸奖的话,陈松开他的脖子,继续往下摸。
真是可惜,养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养出来的几两肉很快就要没了。平静的日子到此为止。那么,在回到热闹纷呈的日子之前,他该好好享用一下。
第七章
秦晓峰忘了陈是个生意人,利益最大化永远是他追求的目标。因为忘了这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他不得不在第二天醒来后腰酸背痛浑身难受特别是脑子还是迷迷糊糊的状况下就被迫面对一纸合约——丧权辱国割地赔款的不平等条约。
"昨天晚上我认真考虑过了,如果你真的需要一份工作,我想这份合同肯定符合我们彼此的期待。"陈双手交叉放在腿上,脸上布满胜券在握仿若老狐狸一样的微笑,用优哉游哉的口吻,闲闲地开口为已经看得手都在发抖的秦晓峰解释。
拿着那份合约认真看了一遍,秦晓峰嘴唇都在哆嗦,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这不公平!"
"哪里不公平?我满足了你所有的要求。你需要的工作,高薪。还有什么你要补充?我们可以继续讨论。"
"照你这种算法,我一辈子都还不清。"秦晓峰放弃了保持风度,咬牙切齿地怒视对手。
这根本是张卖身契。陈将这次由他造成的损失计算到小数点后,要他分期付款,方法是为他工作——两份工作,从床下直到床上。
"秦,说话要有良心,这哪里不公平了?愿赌就要服输,输了就要付出代价,你的背叛是个事实,还有你造成的损失,这些不用我再提醒你吧。其实我的条件还是非常优渥的,放眼这个城市,肯出二百万年薪的老板,你能找出几个?你欠了我这么多钱,我每年只要你年薪的80%作为赔偿,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秦晓峰知道对方说得都有道理,他虽然是他和文宣争斗中被殃及的池鱼,但背叛就是背叛,造成的损失也已经无法弥补。就算把文宣给他的那些钱赔给他,他欠他的还是个天文数字,而且那些钱现在被冻结在账户里面,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只是,照他这样的算法,就算他还上一百年恐怕都还不清。这样的债务,要还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秦,签吧,不用再犹豫,也许你很快就可以还清债务了呢。这只是年薪,你工作做得好,季度奖金,年底红包我都不会少给。你住在这里,我管吃管住。只要你哄得我高兴,还不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见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显然是在犹豫,陈开始给他画大饼。
"我还是觉得出本书也许会更赚钱。"秦晓峰思考了一下,虽然听他这么说,他也不算太吃亏,但是他总觉得这份合约里面布满了陷阱。
"秦,说实话我的家族的确忍受不了这种丑闻,所以这种新闻根本不会有上媒体的可能。"浪费了这么多口水,还是没效果,陈决定直接斩断他的妄想。
"我就不信你可以只手通天。"
"只手通天当然不会。不过既然你的事我都可以想办法摆平,足以说明我的家族在这个城市中还是有一定影响力。"陈绕过桌子走过来,抚摸着秦晓峰的脖子,"要不我加一条,只要我自动放弃要你为我工作,那么这纸合约就算作废,我们之间的债务关系也会就此终止。"
"真的?"这是不是说,如果能让他炒了他,合约就可以中止了?
看着对方怀疑的眼神,陈又一次笑了起来。
"真的。其实这纸合约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一个让我们彼此信任的基础。而且我相信你不会故意做让我生气的事,让我讨厌你来达到你的目的吧。"感觉到对方的身体一僵,陈的笑容更灿烂。手掌下的人真是个矛盾的综合体,莫名的自尊莫名的坚持还有莫名的善良,这些都是多余的东西。如果他能学会舍弃,也许会活得更轻松吧。
"当然不会。"看着陈补上新的条款,秦晓峰隐藏起心思被看穿的尴尬,正色回答道,很快一笔一划端正地签上自己的名字。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陈应该可以对自己放心了,有了这纸合约,他绝不会再有背叛的念头,那个代价太大,他肯定是付不起的。
Z城离S市不远,直线距离大概三百多公里,走高速的话也就两个小时多一点就到。哄骗着秦晓峰签了那份卖身契后,陈竣仁来到了Z城,秦晓峰的老家就在Z城远郊的某个小乡村,不过这不是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这次是去见一个人。
这场会面早就有了安排,很隐秘,知道的人没几个。见面后,陈花费了一点时间想说服对方,可惜无论他怎么说,对方始终不为所动。
"陈先生,我不能这么做。"那个男人一直在摇头。
"张医生,这件事对你而言只是举手之劳。也许你会浪费三年的时间,不过事成之后,我会为你安排一次为期两年的访问学者之行,你可以去世界上任意一个你想去的国家。访问结束之后如果你愿意留在国外你请便,如果你想回国,我可以再为你提供一个外科主任医师的职位。"
听他开出这个条件,张医生沉默了。条件的前半段不算什么,但是后半段却不由得让人不心动。像他这样的外科医生,想得到一个访问学者的机会并不算难,只要得到邀请就很容易成行,但是对方允诺提供的那个职位却是S市某家著名三级甲等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职位,这不是技术也不是资历足够就能得到的,恐怕需要不少幕后交易。
"好吧。"这个诱饵足够大,张医生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点头了。
小时候念书的时候,秦晓峰曾学到过这么一句俗话: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后来长大了,也慢慢明白这么一个道理——每个有民事能力的成年人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不过那时候秦晓峰只理解了它们的书面意思,今天的现实则让他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些道理的真正涵义。其实秦晓峰会有今天这个下场是早就可以预料得到的,在当初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今天别无选择,无论陈提出的要求是多么不合理,无论那张合约多么像卖身契,他都不得不接受。除非他能坦然面对当初的行为所造成的后果,可惜他连这一点都做不到。
因为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所以秦晓峰没有多做挣扎,也没有怨天尤人。很多事情,换个方向思考,或者只要自己肯放过自己,也就不会有想象中那么糟。不过,有些道理,说是一回事,做则又是另一回事了。说得好听的未必能做得漂亮,想得妥当的也未必能做得利索。秦晓峰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从走进公司大门的那刻起,秦晓峰就恨不得自己是那个拿着树叶的隐形人,谁也看不到。再不济,能带上一副人皮面具,不让别人认出他来,也是好的。
那天被警察押着离开公司时的情景历历在目,同事们惊愕的目光鄙夷的神情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让他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这一切。
一进公司大门他就飞也似的往前奔,好像后面有无数头怪兽在追赶他,边奔边恨去办公室的路为什么会这么长?路上碰上有人向他打招呼只能僵硬地点头僵硬地微笑,看见有人凑在一起低声说笑总是忍不住要去怀疑是不是在说他。他这是非常典型的做贼心虚。
一路上,秦晓峰都在祈祷不要碰上老熟人,他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质问。出卖公司利益的叛徒,竟然还敢再来上班,这需要多么厚的脸皮,秦晓峰自己都很想知道。
总裁助理室与总裁室同在十六楼,仅仅一墙之隔。电梯门一开,秦晓峰就看到一个让他很头痛的人——Linda.周,显然,老天刚才并没有听到他的祈祷声。
"秦,这几天玩得开心吗?"还没等他把张大的嘴巴闭上,Linda就先开口问他了。
玩?听她这么问,秦晓峰的脑子一时短路,没能转过来。
"虽然说发生这种误会很令人郁闷,不过半个月的带薪假期应该能够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说心里话,想到你在外面逍遥快乐,我们天天累死累活,心理就极度不平衡。"
呼,原来如此,抓住了Linda话中的重点,秦晓峰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陈已经为那件事及他这段时间的消失作了说明。误会?带薪假期?挺简单有效的借口。这么说,他刚刚是白担心了一场?
经过这段时日的相处,对于秦晓峰如小强般顽强的适应能力,陈竣仁除了佩服之外,不作他想。无论是在公还是在私,他都完美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无可挑剔,无从指责。
他是一个出色的床伴,出色的助手。这一点,已经被事实证明了,就算他不想承认也不行。
比如说,现在,秦晓峰就在非常尽职地履行他的职责。
"……,下午,有三位客人在约见名单上,……今晚,有五份请柬,二份我已经提前打过招呼了,还有两份您最好去露个面,最后一份是胡小姐的庆生舞会。我想您一定准备好了礼物吧,总裁?"
陈从一大堆文件中抬起头,看着站在身边对他报备行程安排的男人。
"秦,你真的觉得一个小女孩的庆生舞会重要到值得我推掉几个商业聚会去参加吗?我对你的重要标准有点好奇。"
"总裁,请相信我的判断,这个舞会肯定是最重要的。首先,胡小姐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据传这个舞会是为了给她选婿而举办的,成为胡家乘龙快婿的好处不用我说您也清楚。其次,胡家在金融界影响力深厚,这次舞会肯定是金融界的箐英齐聚,您去参加必定会满意而归。再次,胡小姐自一个月前就开始提醒您不要忘记,请您不要辜负她的心意。"
"好吧。不过我还没有准备礼物,你有什么建议?"
"胡小姐偏爱水晶,特别是紫色系,项链,手链,或者是水晶雕刻应该都是不错的选择。"
"秦,你的良好记忆力请不要浪费在这些无聊的小事上好不好?"听了秦晓峰的回答,陈觉得有些无力。每一次听他说这家小姐喜欢什么那家小姐喜欢什么,这家小姐要过生日了,那家小姐要干嘛了,他都很想知道,秦晓峰他到底是从哪里知道这种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的?
"作为您的私人特助,了解与您私生活有关的人的一切细节也是我的工作之一。"秦晓峰扬起眉毛,不明白对方在不满什么?他只是做了一个合格的特助该做的一切而已。比如说,知道哪些人的电话需要第一时间接进去,哪些人的电话不能接进去,哪些人需要陈亲自约见,哪些人需要他挡驾?还比如说,知道谁谁谁喜欢什么,谁谁谁讨厌什么。再比如说,在恰当的时间提醒陈给谁打电话,给谁送礼物,约谁吃饭等等。
"毫不相干的人你都了解得这么透彻,那么我呢?"
"陈竣仁,生日是11月12日,B型血,天蝎座,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和白色,最喜欢的音乐是古典音乐,最喜欢的一本书是……呜……"
一把拖过来,陈直接用最快的方法让秦晓峰闭上了嘴。怀中的身体只僵硬了一会儿就放松下来,任他尽情采撷。
在彼此都失控之前,陈放开了秦晓峰。
"秦晓峰,我希望你能牢牢记住我的话。"将刚才火热地占领化作亲昵地爱抚,陈附在秦晓峰耳边低声说道,"一是,你所知道的所有有关我的信息仅仅是文宣希望你知道的。还有就是,不要试图把胡嘉嘉或者别的什么女人塞到我的身边来。自从你上班以后,我受到的骚扰比以前多出不止一倍,直接影响了我的工作效率和工作情绪。我想你肯定不是故意的,是吧?"
"我当然不是故意的。"对于这样的质问,秦晓峰毫不慌乱,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黑色的眼眸无辜的眼神让陈忍不住要去质疑自己这样怀疑他是不是很过分。
"希望如此。"最后,陈还是放过了他,没有就这个问题深究下去,只是将他抱得更紧了。
第八章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地板上洒下无数斑斑驳驳深浅不一的光点,秦晓峰的目光落在地板上,仿佛这样就可以不去正视他正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这个事实。
抱着他的那个人也不再说话,室内一片静默,只有桌上石英钟滴滴答答的走动声和电脑机箱轻微的马达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面听起来特别清楚,静下心来后,甚至连对方的心跳声都隐约可闻。
秦晓峰闭上眼睛,将头搁在对方肩上,什么也没有想,只是这样任时间悄悄流逝。不知道是从什么开始,两个人有了这样的相处模式。无话可说的时候就什么话也不要说,只是轻轻相拥。
无法否认,不管是他还是他,都很享受这种无言的平静。现在的话,什么也不要说才是正确的。毕竟很多事很多话,对方都不是倾诉的对象。
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搂在腰上的手终于松开,秦晓峰利落地站了起来。
午后的小憩很快结束,他们手头都有一堆事情要忙,不能继续浪费时间。
"秦,你去通知一下阿昌,我要出去买东西。"陈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时的平淡冷静。
"好的,总裁。"秦晓峰的回答说明他也回到了助手的身份。在公司,秦晓峰谨遵助手的身份,只有在陈的家里,他才是陈的床伴。两种身份他分得很清,绝对不会混淆搞错。但是像刚才那样的亲吻相拥,他每每都会疑惑,也无法为它准确定位,如果一定要用一个词定义,只能说,那是一种暧昧,一种无关肉欲的亲昵。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但秦晓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等一下。"看到秦晓峰答应一声后毫不留恋地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陈眨眼间又改变了主意,"算了,你去把事情交代一下,和我一起去。"
陈没有注意到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决定并不是他多年来的习惯。
"好的,总裁。"秦晓峰则在门关上后挑眉,他这个人一向依赖习惯,实在不喜欢改变。
陈氏集团的总公司地处繁华的商业区,出门买东西很方便。
陈和秦晓峰两个人慢吞吞地在街上走着,不远处,阿昌带了两个人以更慢的速度跟在他们后面。
其实陈的走路速度本来是挺快的,但是他发现秦晓峰实在是走不快,总是落后他那么半步,看在眼里就有些不舒服,为了佩服对方的速度,只能越走越慢,最后两个人简直是在龟行了。不过好歹秦晓峰是跟上了他的步伐,能和他并排走了,让他心里的那份不舒服稍微有了点好转。只是照他们现在这个速度走下去,这个下午恐怕都要花在走路上了。
秦晓峰本来以为陈是准备去给胡嘉嘉买生日礼物的,没想到走着走着他们就进了一家高级男装店。
"欢迎光临!"宽阔的店堂中没有其他客人,只有两位温柔可爱的营业员小姐远远看到他们就微笑着打招呼。
"陈先生有段时间没来了,今天需要点什么?"从小姐热络的态度上来看,陈可能是这里的熟客,当然,也不排除这只是营业员小姐们的服务素质使然。
"给他挑几套正式的礼服。"陈颔首示意小姐去为秦晓峰服务。
"请跟我来,先生。"小姐的服务态度周到有礼,热情却绝不谄媚,"这套,这套,还有这套,颜色和款式都很适合您,请您去试一下,好吗?"还没等秦晓峰反应过来,小姐已经把衣服拿出来在他身上比划了。
秦晓峰吃不消这样的殷勤,回头向后面的那个人求救。沙发上的那个人没有回应,只是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没办法,秦晓峰只能硬着头皮进了试衣间,认命地接受试衣模特儿的命运。试了一套又一套,陈一直不说好,只好不停试下去。
"怎么样?"再次从试衣间出来,秦晓峰发誓这是最后一次,照了照镜子,还是没有得到评论,也不知是好是坏。
"还不错,转过身我看看。"
佛要金装,人要衣装这句话果然不错。虽然瘦,骨架还是在那里的,青色的礼服果然很配他,其实前面那几套也还可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里面。
陈站了起来,走近秦晓峰。
"领带打歪了。"伸手为秦晓峰重打了领带,抚平他肩上不存在的皱褶,再抬手为他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头发。
秦晓峰先是低头盯着陈为他理领带的双手一阵发愣,到陈摸他头发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抬起头来,看到两位可爱小姐的心心眼,耳根瞬间发烫。
"我不要。"秦晓峰压低了声音告诉跟前的人。
"为什么?"陈不解,明明很合适的,为什么不要,这是在闹什么别扭?
"太贵了,我买不起。"秦晓峰说得是大实话。开玩笑,这么上下一套衣服抵得上他一个月的薪水,他除非疯了才会去买。
"放心,置装费公司可以报销。"
听到这句话,秦晓峰本来就不算小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大了。他只知道金主会为女人买衣服,想不到他身为男人也能享受这种待遇。只是,买上万元的西服,几千块钱的衬衫,有钱也不是这么花的。
"置装费?可不可以折现给我。"其实29块钱的衬衫,一百块钱的西服,也一样穿嘛,而且还可以省下一大笔钱。想到钱,条件反射似的,秦晓峰的脑子里马上计算了一下可以省下多少钱。
陈本来以为秦晓峰是在开玩笑,但是看到他一脸认真,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的时候,才知道他是真有这个念头,顿时满脸黑线。
"不可以,专款专用。"不出所料,他话音刚落就在秦晓峰眼里看到了失望,陈没理他,转过头去对小姐说道,"请帮我把刚才试过的那几套都包起来。"
听见这话,秦晓峰心痛到几乎要滴血了。苍天可鉴,他不想要衣服只想要钱。可恶的家伙,有钱去砸别人还不如来砸他呢。
刚回到公司,屁股还没碰到椅子,秦晓峰就看到齐明走进来。
"好啊好啊,秦大助理,竟敢上班摸鱼,把客户扔给我,一闪就没人影了。可怜我整整说了三个小时,说得口干舌燥,头昏眼花。你说,要怎么补偿?"
"老大,不干我的事。老板的命令,我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说个不字呀。"
"我不管。老板你不敢得罪,我你就随便利用?这样吧,今晚的宴会你去,我们算扯平。"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要不——你请我去凯悦吃一顿,今天就算我免费给你做苦力。"
凯悦?那个传说中一杯白开水也要几十块钱的地方?这怎么可以。刚刚没拿到置装费的悲痛还没有消失,再来这么一下,他绝对会精神崩溃的。比较起来,还是去参加宴会比较容易。左右这么权衡一下,秦晓峰马上乖乖点头答应齐明的要求。
见他答应,齐明才放过了他,出门向总裁室走去。
"陈。"齐明推开总裁室的门,走了进去。
"怎么样了?"陈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望向他。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OK!一切都已经搞定。"齐明把手里的文件递上前去,"这里有几份文件,请你签一下。还有,这几天我分析了一下股市走向,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都写在报告里了,你抽空看一下。"
"好。"
"那等你看完了我们再讨论那件事。"收好所有的文件,齐明快步走到门口,又想起一件事,转过头来问他,"对了,陈。你要带秦晓峰去参加宴会,直接对他说不就得了,何必要搞得这么复杂?"
"因为那样才有趣呀。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可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情。"陈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微笑着说道。
他的笑容俊美无双,却又冷冽犀利。齐明当然知道这是两组没有关联的形容词,用在此时却恰当无比。眼前的人就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全身溢动着森然的气息,偏偏还是漂亮得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那是一把伤人的剑,在伤人的同时也在自己身上留下刻骨的伤痕。曾经有把很配他的剑鞘。可惜,世事无常,那个人早在很多年前就不存在了。如今的这个人有没有办法成为他的剑鞘,显然还是个未知数。
这样感叹着的齐明出了门就碰到秦晓峰向这边走过来。
"好好努力。"相错而过的时候齐明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之意。
"哦?"秦晓峰一头雾水地看过来,显然不明白齐明要他努力什么。
齐明没有再说下去,丢下这句话,直接走人,留下秦晓峰依然摸不着头脑地站在原地。
那天晚上,就如秦晓峰开始预计的那样,胡家的宴会宾客云集,几乎S市有头有脸的上流人士皆有出席。如果只是为了给胡家小姐庆生显得有点夸张,不过如果是为了给她选婿就情有可原了。
以胡家在金融界的影响力,想成为胡家乘龙快婿的公子哥儿,青年俊杰大有人在。很多人都是抱着这个目的来的,还有一帮人则是带着商业目的而来,秦晓峰就是其中一个。
秦晓峰来这里的目的非常单纯,只是为了跟商界精英们拉拉家常,混个脸熟,再了解点信息。在商场,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无论以后是合作还是对抗,先了解一下情况总是比较有利的。要是凑巧,也许还能谈成几笔生意。所以当陈把他介绍给众人后,他就努力地履行自己的职责,认真地与众人讨论财经时事,并交换彼此的看法。
陈除了一开始露个脸外,后来就一直不见人影,只留下秦晓峰一个人孤军作战。
再一次看到陈是在舞池中央,他正和胡小姐翩翩起舞。他俩默契的配合,精湛的舞技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金童玉女!郎才女貌!一双璧人!
这样的赞叹声此起彼伏地在他身边响起。
不知怎么搞得,胃突然又一次开始难受起来,可能是刚才喝的那杯水太冰了。秦晓峰借着要去洗手间,匆匆离开了舞厅。
"秦晓峰,你怎么了,脸色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去洗手间的途中,竟然碰到了个熟人。
"原来是李小姐,见到你很高兴。我没事,就是胃有点不舒服。"
"是这样啊。"李菲转头看了一眼舞厅中央众人瞩目的焦点,了然于心地微笑起来,"放心,她不会有这样的机会。如果有这种可能的话,她早就是他的妻子而不是朋友了。"
"不是你想得那样。"秦晓峰知道李菲肯定误会了。他觉得不舒服,不是因为眼前的情景刺激到他了。可能只是郎才女貌这个词吧。
李菲笑了笑,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目送着秦晓峰的背影默然无语。
那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前了,时间过得太久,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那个人走后,一直努力在和她交往的那个男人终于还是无法再忍耐下去,他对她说很抱歉,他说她和那个人太过相像,他实在没有办法天天面对。他会好好照顾她的,但是只能以朋友的身份。他的拒绝残忍无比,但是她却可以理解,并且感同身受。
他是她少女时代梦中的白马王子,可惜后来他们都长大了,少女时代的梦也就该醒了,再说经过了那些悲伤的事,他们之间似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相处,她根本就没有办法不择手段地去填补那份空白,哪怕所有的一切都是离去的那个人的希望。只要他们在一起,无论是否相爱,他和她的生活恐怕都不可能如想象中那么美好,所以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只做朋友。
幸好,她很快找到了生命中愿意永远凝视着她的那个人,不幸的是,他却始终还在回忆中挣扎,冰冷的眼中再也看不到身边的人,让她忍不住多事了一次又一次,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李菲的目光回到舞厅中间的那两人身上,久久没有移开。
秦晓峰在洗手间里排出了身体中多余的液体,洗了把脸,整理一下衣服,确定自己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才打开门。门外,有个人正站在那里对着他微笑,见到他,秦晓峰的身体瞬间僵硬。
"好久不见,秦晓峰。最近过得还好吧?"带着一副金边眼镜的男人在门口温柔地笑着,带着一脸久别重逢的欣喜表情。
那个人竟然是文宣!
第九章
世上竟然会有这么巧的事,在这里碰见了文宣。看清了站在那边的人,憎恨,愤怒刹那间一起涌上心头,秦晓峰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身体因为内心的巨大愤怒很快从僵硬变为微微颤抖。
这个混蛋,竟然敢用这么若无其事的口吻说好久不见,他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如果不是这个混蛋在最后关头捅了他一刀,他怎么会来不及逃跑被人抓个现行?他怎么会为了避免牢狱之灾自动送上门去被人折腾得死去活来?他怎么会想找份工作赚点零花钱还要被人吃得死死的怎么都翻不过身来?
一句话,他之所以变得现在这么凄惨,不就是眼前这个混蛋害的。
"让开!"虽然愤怒得恨不得一拳砸上那张笑嘻嘻的脸蛋,让那张英俊的脸变成烂番茄,但是秦晓峰很清楚这一拳下去的后果很严重,光是医药费就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因此被这个混蛋讹上了他岂不是惨上加惨,现在的他不能再出一点意外,所以他深呼吸再深呼吸,勉强抑制心中的愤怒,不想和那个混蛋多费口舌,尽量无视对方的存在,试图从他身边穿过去。
"秦晓峰,对不起,我道歉。"文宣不但不让开,反而挪到他面前挡住他的去路,挡住了不算还要一步步上前,逼得秦晓峰连连后退,很快退无可退,后背抵上了墙壁。
"你想干什么?"被他逼到了墙边秦晓峰更是怒气冲天,试图推开他。
文宣抓住秦晓峰的手腕压到墙壁上,然后身体卡住他,让他无处可逃,脸上的笑容却是更加温和:"秦晓峰,我很抱歉,事情出乎我的意料。我没有料到陈这只老狐狸还有这一手,让你受委屈了。上次害你没赚到钱还惹了麻烦是我的不对,不过我们可以继续合作,这一次我保证会很顺利。"
"你以为我会笨到被你骗两次?"秦晓峰拼命挣扎,但是对方的力气出乎他意料得大,一时竟然挣脱不开来。
"秦晓峰,我发誓,上一次是估计错误,这一次决不会出错。这次我们里应外合,保证让他没有翻身的可能。事成之后,你不但会得到大笔的钱,还会得到自由,难道你想这辈子都在陈的手心里面打转?"文宣感觉到手下的人在挣扎,手里更加用力,嘴里则不停吐出充满诱惑力的话语。
"那是我的事,不劳文大老板你费心。"手腕很痛,越挣扎对方越用力,秦晓峰放弃了挣扎,只能愤恨地盯着对方,试图用视线将对方切成碎片。
"秦晓峰,你真的不考虑考虑?"见他安静下来,文宣稍微放松了一点手上的力气,继续游说。
"我已经想明白了,跟你这种人做交易,简直是与虎谋皮,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当初还不是说得好好的,结果呢,他差点被人送去吃一辈子免费牢饭。如果他现在还会去相信这个混蛋的话,除非是他脑子坏掉了。
文宣低声笑起来。他第一次发现,秦晓峰生气的样子竟是这么可爱。
"秦晓峰,你错了。我再坏,至少吃人还吐骨头。你跟着的那位,可是真正的吃人不吐骨头。以后眼睛要瞪大点,凡事要多想想,千万不要被他卖了还在帮他数钱。幸好,你是不可能会爱上他的,脑子应该不至于会变得太笨。"
秦晓峰不明白吃人会吐骨头和吃人不吐骨头有什么差别,一样都是恶魔,难道还有高下之分?再说,他们之间有恩怨,为什么要牵扯上别人?如果当初不是这个混蛋用那么一大笔钱来诱惑他,他怎么会鬼迷了心窍答应去做这种事?虽说他自己定力不足也有错,但这个混蛋还是罪魁祸首。
"你们之间的事情自己解决,不要拖人下水。"这个混蛋,现在和他说这些有的没的到底什么意思,难道又有什么阴谋吗?秦晓峰不明白文宣在这里和他纠缠的用意,他也不想明白,反正他现在准备认真还债,然后等着某人厌倦后就走人,其他的事再也不会去做。
"不拖人下水多不好玩。秦晓峰,你知道吗?我和陈之间可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呢。"感觉到秦晓峰似乎在不安,文宣笑得很是灿烂,让人不寒而栗地灿烂,附到秦晓峰耳边,直到感觉到呼出的气息斗能引起身下的人阵阵颤栗,才满意地接下去,"因为是我杀了陈最爱的人。"
然后,不出所料感觉得到身下的人瞬间石化,文宣的心情更加好了。
"骗人!"秦晓峰好不容易才挤出这两个字。他一定是在说笑的,如果他真的杀了人,而且还是陈最爱的人,怎么可能还好好地站在这里?这是红旗飘扬的新社会,不是草菅人命的旧社会,杀人这种罪行就算再有钱有势也没法随意摆平的。
"真的,我没有骗你。不信你可以自己去问他。"
疯子。任是秦晓峰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杀了人的家伙可以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为什么做了坏事的人倒这么理直气壮,整天想着要去找人麻烦?自己要去找人麻烦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要拖上他这种无辜的人?
"你疯了。"除了这个结论,他想不出别的理由。
"不,秦晓峰,你又错了。你应该说你们都疯了。"文宣像教导好学的学生一样,不厌其烦地纠正秦晓峰话中的错误。
"文大公子,能不能请你放开我的人。"
这种时候,听到陈的声音,对秦晓峰来说不谛于天籁之音,甚至连他用了"我的人"这个词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妥。
"当然没问题,陈少。"文宣松开秦晓峰的手腕,站直了身体,仿佛刚才他们只是在进行一场朋友间的亲密谈话,"秦晓峰,今天聊得很高兴,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继续聊。"
话毕,他优雅地告退,宛若一翩翩佳公子。秦晓峰则是呆呆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过来。
"我要回去了,你要不要一起走?"站在楼梯口的男人低声开口,冷冷的语调,听不出是喜是怒。
"啊?这么早就回去了?"秦晓峰的反应还是有点迟钝。
"你想留下来我也不反对。"陈不再理他,转身离去。
虽然他的语气还是没有什么起伏,秦晓峰总算明白他在生气了。这种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赶紧跟上去。
一路上,两个人保持着沉默。陈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些什么,秦晓峰的脑袋里则一直回响着文宣刚才那句话,令他不寒而栗的那句话。
"痛吗?"在他发愣的时候,右手被抓了过去。手腕上有一圈明显的红印。刚才,文宣就是抓着这只手把他压在墙上的。
秦晓峰摇了摇头。那点痛不算什么,他忍得住。
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用拇指在红印上抚摸了几下,然后把秦晓峰拥入了怀里。
直到靠在陈温暖坚实的胸口,秦晓峰才发觉自己还在发抖。陈抱他抱得很紧,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背,把他压在胸前,好像要把他揉碎似的。但是,这一刻,秦晓峰第一次真心觉得被一个男人这么抱着也不是那么让人难以忍受。
紧紧拥着怀中的人,陈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刚才看到那一幕时,他竟然有点反应过度。明明知道什么也没有发生,明明知道秦晓峰不敢和文宣撕破脸皮的真正原因,但是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那种感觉,就如同雄性动物被同类侵犯了势力范围,霎那间就让他肝火旺盛心火上扬,这真的很不像平时的他。
"以后不要和文宣单独在一起。"虽然怀中的人未必会听进去,他还是有义务好心提醒他一下。
文宣比他更擅长制造压力,也比他更爱给人带来惊喜,最麻烦的是他根本不会在乎他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以秦晓峰的段数,根本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再说,以文宣现在的精神状态,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毕竟,秦晓峰始终不是他。
文宣不正常,他又何尝正常。当年,他们就已经把彼此逼向疯狂的深渊。现在,不过是源于习惯,才继续纠缠,并且随时在生活工作中为对方制造点乐趣。好像唯有这样,他们才能和过去保持某种联系。
感觉到怀中的人慢慢安静下来,并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陈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微笑。无论如何他应该要去感谢文宣,感谢他把这个人弄到自己身边来,不管他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更要感谢他今晚制造的惊喜,至少,这一刻,秦晓峰不再是无坚不摧的,至少,这一刻,秦晓峰因为害怕而不再排斥他的怀抱。
通常一个人想要完全了解另一个人可能要花很久的时间,而一个人只想了解另一个人的身体的话一两个月差不多就可以了。
陈和秦晓峰从上床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48天,虽然也就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但足够陈对秦晓峰的身体有了充分的了解。
陈对房事的观点如下:一,做爱是件彼此享受的事情。最高境界是你情我愿,干柴烈火;次之是欲迎还拒,半推半就;最差的算是忍气吞声,任人宰割。二,暴力征服不符合他的人生信条。毕竟不借助工具药物的话,一个男人要去压倒另一个男人,绝对没有想像中容易。最重要的是,他对血肉模糊的身体没有"性"趣。
陈自认在床上的表现还算正常,除了偶尔兴起的一点恶劣外,他基本上没有其他不良爱好。反观秦晓峰在床上的表现,用陈的话来说,一开始是忍耐承受,后来却是死要面子活受罪了。
男人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性爱这种东西作为生理本能,一向和心理没多大关系。只要有心,加上必要的技巧,结合对对方身体的了解,一个男人要想取悦另一个男人的身体真的不算很难的事情。
基于以上几点,再加上陈今晚始终是受了刺激,所以秦晓峰在这个夜晚有点难过。
幽暗的灯光下,两条人影在宽敞的双人床上纠缠着。
"秦。"已是动情的陈声音沙哑低沉,半是命令半是劝诱。
秦晓峰偏着头将脑袋深深埋在枕头里,除了沉重的喘息声外,拒绝发出更多的声音。经过这段日子频繁的肉体接触,不是不明白对方的意思,但是心中的别扭让他做不到对方要求的事情。
"你的这边好像比较敏感。"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陈继续加深刺激的程度。
"呜——"随着对方凑到左胸前撕咬的动作,并且双手不忘在他身体各处点火,秦晓峰张口咬紧了枕头。
那是甜蜜的折磨,快感通常比痛苦更加让人难以忍受。更多的汗水从肌肤上渗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今晚的前戏持续了很久,一次次从天堂到地狱的煎熬让秦晓峰禁不住想要屈服。
如果一定要根据床上的表现为秦晓峰打分,他恐怕算不上是合格的床伴。他唯一的优点就是温顺听话,让对方主控一切。一开始以为这就是对方要的,现在看来并不是。
炙热坚硬的物体只在大腿内侧的肌肤上摩挲,那种淫靡的感觉,让秦晓峰的体温越来越高,全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汗滴。双腿已经像往常那样尽量打开,但是对方就是不肯这么进去,只是在大腿根部和入口处磨蹭,一点一点挑逗他理智的极限。秦晓峰被逼迫得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但是一想到陈刚才要他做的事,就把脑袋更拼命地往枕头里按。让他自己扶着待会儿要在他体内肆虐的玩意儿插进去,这种事,还不如杀了他来得痛快。
陈怀疑秦晓峰这么干会把他自己闷死在枕头中,最终还是把他硬拖了起来。
"求我抱你今晚就放过你。"
听到这话,被快感和快感得不到宣泄折磨的人几乎要哭出来了。
"今天就算了,下次可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你。"最终,陈还是放弃了最初的想法,压上去顺着润滑过的入口一插到底,结束了这场漫长到可怕的前戏,开始正式享用身下的肉体。
明明应该习惯了这种事的人偏偏还要害羞,真是拿他没办法。
第十章
昨晚被陈这样那样折腾得死去活来后,秦晓峰从起床到现在还没敢跟他有过眼神接触。接到陈的内线电话命令他马上去他办公室时,心中更是忐忑不安。陈整个早上都沉着脸,上班的路上也没和他说过半句话,想来还在为昨晚的事情生气,这个时候叫他去,而且是用一种阴沉沉的口吻命令他两分钟内就过去,连他解释说手头有事在做也没给他时间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以这种架势,真不知道进去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但是那人下了命令,秦晓峰不敢不去,无论陈要做什么事,都是他的正当权力,那是他身为债主的权力。像昨晚那近似折磨的一切,应该算是确认秦晓峰是他所有物的正当程序,就如同私人财产是受法律保护一样,陈的权力也是有合同为据的。
昨晚明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只是站在那里谈话,虽然谈话的另一方暴力了一点,几乎折断了他的手腕。却让他在回去后受到那样的对待,简直可以说是无妄之灾。只是硬叫秦晓峰正儿八经地开口去解释这件事情,他总觉得没有那个必要,况且也没有足够的立场。难道真不成要他说"我和他什么关系也没有"这种话?想想就觉得搞笑,又不是男女间争风吃醋,煞有其是一本正经地去讨论这个话题未免太过奇怪了。他和他,从开始到现在不过只是一场金钱肉体的交易。他和他,无论在床上怎么如鱼得水水□融,投入的仅仅是肉体,都不曾放入过一丝一毫的感情。
"看一下这份报告。"等他敲门进去,陈只是示意他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下,递给他一份文件。
原来是让他来看东西的。他刚才竟然还在外面胡思乱想,担惊受怕,想来就觉得好笑。说来也是,陈他又不是万年发情男,怎么会一天到晚想着做那事?不过让他有这种想法,还是得怪他昨晚太过分了。
秦晓峰收起了所有的胡思乱想,接过陈手里的文件专心看起来。
"有什么想法?"陈靠向椅背,注视着眼前的人,认真问道。
与夜晚略带羞涩别扭的表情不同,沉浸在工作中的秦晓峰像一幅写意水墨画,简单干净,不需要做什么多余的动作,自然而然就会吸引他的目光。
这世上的美人分很多种,有些人属于惊艳型,只一眼就叫人眼前一亮,印象深刻;有些人则乍看之下没什么特别的,一定要细细看,慢慢品,才能品出味道来。秦晓峰无疑是属于后者,需要文火慢熬,才会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说到诱人,回忆起昨晚那人在他身下甜蜜的喘息快乐的颤栗,以及今天早上懊恼到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同车过来时一直缩在角落的驼鸟模样,陈的嘴角悄悄勾起一抹浅笑。
秦晓峰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好瞧见陈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得呆了一呆才能回答他的问题。无法否认,男人长着一张蛊惑人心的端正脸庞,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好看。秦晓峰再怎么想漠视想忽略想没有感觉都不得不承认这么一个事实,只要不看本质,眼前的男人是一道优美的风景线,赏心悦目,养眼万分。
秦晓峰定了定神,抛开脑中那些被美色诱惑后产生的多余感慨,整理了一下思索,才说道:"根据搜集到的信息来分析,表面上看来平静无波,实际上水面下已经暗涛汹涌,应该是有人在水底下操控。如果没有意外,不出半年,S市的信息业将被重新洗牌。"
陈赞许地点了点头。秦晓峰思维敏锐,善于思考,不愧是他挑中的得力助手,这么多杂乱无序的情报,他很快就抓住了重点。那时候他将秦晓峰升职,绝不是因为这个游戏足够有趣,而是真的欣赏秦晓峰的能力,可惜,眼前的人最终还是选了最艰难的那条路来走。
"那么你觉得我们该怎么做呢?"
"近几年信息业处于低谷期,但从发展趋势来看,这将是最有潜力的一个行业。现在这种阶段,同样也是我们进入的最佳时期。"
"说得没错,这种时候混水摸鱼的话收获应该会很可观。好吧,这件事就交给你了。你先去做个计划,估计一下所需人员、资金还有确定有价值的目标我们再商量。"
"好,我马上去做。"说完工作,秦晓峰利索地收起所有的东西,准备退出去。
"等等,你过来一下。"陈却在交待完公事后示意秦晓峰靠过来。
秦晓峰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乖乖走了过去。然后就被他拖下身体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这个吻很轻很快,稍微碰触就分开,不带任何情色意味,倒像是在安抚。
"秦,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握着秦晓峰的手,陈交待最后一句话,"有时候,与对手合作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你必须学会享受这样的乐趣。"
全身心地投入这件事后,秦晓峰很快知道陈所指的朋友和敌人是谁了。S市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能在生意场上和陈氏集团一教长短的也就那么几个,一只手掌就能数得过来。不过这几个,个个都是劲敌,没有一个是吃素的。
秦晓峰第一次独自面对这些人,应付起来还是比较吃力的。偏偏陈说把事情交给他了,就真的什么也不管,连他汇报战果,征求意见也只回答他三个字——你决定。明明是曾经背叛过的人,却还那样的倚重,那么的信任,让秦晓峰除了拼死为他卖命工作外没有其他任何念头了。
这段时间秦晓峰做得没日没夜,恨不得一分钟变成两分钟用,还是嫌时间不够。做到焦头烂额时,常常在心里骂老板是残酷剥削剩余价值的万恶资本家,骂完以后,继续对着电脑苦干。
秦晓峰工作得这么卖力,完全可以当选陈氏集团年度最佳员工了。只是连累整个工作组都跟他一起疯狂,最后连齐明都看不下去了。
他直接找到陈,问他:"陈,你知不知道秦晓峰最近到底中了什么邪?他那样卖力地工作,整个工作小组都在哀叫连连了。你最好劝劝他,叫他不要太累了。"
"让他去,不要管他。"陈一字一顿地吐出这几个字,继续品尝他的咖啡。
墙壁的另一边,那个人肯定在电脑前做得头昏脑胀,腰酸背痛。这样的优秀员工,打着灯笼也找不到几个,他做老板的有什么理由去打击员工的工作积极性?
陈望着隔开他们的那堵墙壁,笑,一半是恼怒,另一半却不知是什么了。
看到这情形,齐明只能无奈地摇头。这两人,都是七窍玲珑,偏偏连自己的心都不懂,又怎么能懂对方的心?还是说就是因为太懂了,才会是今天这样的局面?
在秦晓峰忙着跟工作较劲的时候,陈出了一趟远门。这次的目的地真的很远,大概里S市有两三千公里的路程,又是飞机又是火车最后再换吉普车开了半天,才来到西北的某个荒凉小镇。
坐了那么久的车手脚都要僵硬了,到了地头,陈下了车活动开了手脚,才靠在车门上一边抽烟一边等着时间流逝,除了司机外,其他人都在后面那辆车上,见他下来也都纷纷下车。大概11点钟,巨大的铁门上终于开了一扇小门,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走了出来。他对着里面鞠了个躬,说了声再见,才转身向他们走过来。
"看起来很精神。"看到青年昔日的黄毛变成了短短的平顶,幼稚轻浮的表情换成了成熟刚毅,残存的那点骄傲已经融到了骨子里,陈非常和颜悦色地夸奖了一句。这个地方最能锻炼人,这句话真是很有道理。
来人叫了声"陈哥",上前抱住了他。陈拍了拍他的肩膀,打开车门让他上去。
回去的路程依然很枯燥,这个地方除了黄沙还是黄沙,看不到别的东西。
"有他的消息吗,陈哥?"开出了很久,青年终于问了一句。
"你确定?你家老爷子知道后会很生气,后果也会很严重。"陈扔了根香烟给他。
"我确定。这是我希望你来接我的真正原因,我相信你也很清楚。"青年接过香烟,用手掌挡住窗外刮进来的风,就着陈递过来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
"好吧,这是地址。"陈显然早就有了准备,扔给他一张纸条。
青年打开来看了一眼,然后把纸条揉成一团,扔出了车窗,纸团很快被西北荒原上的野风刮得不知去向。
陈出远门的时候,秦晓峰难得有几天时间准时上下班,跟着他的那个工作组组员都感激得念了声阿弥陀佛,可惜等陈一回来,他们又开始陷入了加班地狱,这样的日子已经累计持续了一个月,照目前的趋势来看,似乎还要持续下去。
大概到了晚上十一点半,秦晓峰像个小偷一样踮着脚偷偷溜进卧室,侧耳倾听。平稳的呼吸声从床上传来,陈显然已经睡熟了。
每天这么晚,实在太累了,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真想直接瘫在床上,一动也不要动。偶尔好想放纵这么一回,不刷牙,不洗脚,不洗澡,直接往床上倒。可想到第二天也许会被他骂,还是乖乖去洗澡了。弄完所有的一切,又是半小时过去。秦晓峰掀开被子一角,悄悄钻了进去。
房间里开着空调,有点冷,秦晓峰习惯性地往他那边靠了靠,闭上眼睛,然后大概没到一分钟就进入了梦乡。所以他没有看到他以为熟睡的那个人睁开了眼睛,摸摸他的头发,叹口气,才把他搂进怀里。
陈有时候想,要是他前几天看到秦晓峰工作这么累没有心软的话事情就不会这样了,或者秦晓峰那该死的自尊不在这种时候冒头的话也不会这样了。他也许该把秦晓峰绑在床上,做到他第二天下不了床,或者干脆更变态一点,直接在床上用各种工具摧毁他仅剩的那点自尊,这样他就不会再胡思乱想,搞这种小花样了。脑中是这样想,手上的动作却是轻轻拍着他的背,就像很多年前他对另一个人做过的那样。
秦晓峰是早上六点钟醒的。最近虽然不必起那么早,但多年的生物钟不是那么容易调过来的,每天还是会在这个时间醒过来。醒了就睡不着,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
醒来时发现自己又一次窝在陈的怀里。已经不止一次被他说过就算醒了也不准乱动,免得吵醒他,所以秦晓峰一动不动,只是让知觉慢慢恢复。
抱着他的那个人心跳声稳健有力,显然身体很健康。这一点都不奇怪,三十刚出头的男人,过着很有规律的生活,吸烟喝酒不过度,私生活也正常,还常去做运动,保持着很好的身材和体力,透过睡衣可以隐约感觉得到他身上精壮结实的肌肉。
肌肉?秦晓峰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悄声叹了口气。人比人,气死人。他怎么吃,好像都不长肉,也不知道吃的东西都上哪里去了。从小就这样,长大了更是变本加厉的瘦。这个人倒真不怕硌手,对这样的身体也下得了手。不过这段时间被他养着,倒是长了一点肉,只是都是松扒扒的肥肉,摸上去一点肌肉的坚实感都没有。
人对自己没有的东西总是羡慕的,因为这个原因,秦晓峰是羡慕陈的身材的。还有沐浴露的味道也很香呢,明明是用一样的东西,为什么他在自己身上就闻不到香味呢,秦晓峰继续天马行空乱想中。
其实秦晓峰本该心虚的,本该不安的,但是他很早以前就说服自己了。既然一样是工作,那他这样多做,那样就少做了,反正总量是那么多,陈是怎么都不吃亏吧。
再说这是他第一次单独主持这样的大项目,他不努力做,怎么对得起陈给的机会呢。
当然,这中间还是有一点可怜的自尊自傲在作怪。靠做那种事情达到目的,无论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终归心里还是难受的。如果拼命工作能平衡一下心里的那些不安的话,再苦他也是愿意的。
还有如果陈真的恼了,一定要压着他做那种事,他终归还是会乖乖听话的。这样一想,那样一想,他就心安理得了,他就继续拼命加班了。
第十一章
这样的加班日子又混混僵僵过了好几天,期间秦晓峰忙里偷闲回了一趟家,等他重新回到这个城市的时候已经是华灯高照的夜晚。
两个晚上没有好好睡觉,再加上坐了几个小时的火车,秦晓峰有点精神不济,所以没有仔细研究为什么来开门的保姆看到门口风尘仆仆的他掩不住一脸惊讶的表情,就这么走了进去。然后,就站在过道口开始和客厅中的那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不要怪秦晓峰大惊小怪的,住在这里快三个多月,他还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位客人,这幢房子里来来去去永远都是这么几个人,以至于他觉得陈那种人肯定是没有朋友的。今天难得见到一位,自然要看个仔细。再说这位客人实在是长相出众,他多看两眼也是在情理之中。
秦晓峰做了陈半年多的助理,又做了三个多月的助理加情人,跟在陈的身边快大半年,出入过不少商业聚会,帅哥美女见得不算少,当然臃肿的大婶猥琐的大叔也基本上呈正比例。但是眼前的青年男子,秦晓峰一时找不到正确的形容词来形容,只能说,那是无法形容的感觉。
男子饶有兴趣地盯着秦晓峰,那眼神,很锐利,又带了些无法言喻的飞扬跋扈和目中无人,却偏偏不会让人觉得讨厌,仿佛他那样的人理应如此才对得起上天给他的这副好皮囊。
那是一个让秦晓峰在心里忍不住要大声赞叹的俊美青年,唯一可惜的是,他的头发理得好像太短了。不过,这个样子很精神,也让他增添了一点成熟的味道。
"你是谁?"他们就这么对视着,大概足足有三分钟的沉默后,对面的青年男子率先开口,用得是居高凌下俯瞰蝼蚁的质问语气。一开口,秦晓峰对他的好印象已经打了对折,因为地上的蝼蚁太渺小所以自尊心更加脆弱承受不住如此强力的践踏。
"陈的助理。"尽管幼小的心灵已经受到了无法弥补的伤害,秦晓峰还是努力保持镇定和礼貌,不卑不亢地回答对方的提问。
"助理?"男子笑起来,继续发问,"床下的?还是床上的?"
这种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恶,对方脸上恶意的嘲弄的笑容,成功激起了秦晓峰骨子里隐藏的某些东西。
"从床下直到床上。"掷地有声的话语,直接堵得对方说不出别的话。
一时无话,两人继续对视。这一次,剑拔弩张,空气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
"你们两个在做什么?"陈走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幅很诡异的画面。只能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试图弄清楚在他缺席的短短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事情。眼前的这两个人,像斗牛一样互相瞪着,恨不得能用目光杀死对方。沙发上的这个人的确天生是惹事生非的体质,虽说有过教训稍稍收敛了一些但是固态萌发的可能性很大,但是以秦晓峰的脾气,似乎不应该这么容易生气。还是说,真有命中犯冲这回事?
陈思索着这个无解的难题,把手里的咖啡放到茶几上,牵过僵立在过道口的秦晓峰的手。
"你们是第一次见面吧,我来介绍一下。卫天行,秦晓峰。"
俗话说,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主人的面上,对方虚伪地笑着说幸会,不甘不愿地伸出手来和秦晓峰握了一下,象征性地一触即放,简直就把他当作病原体一样。
看到对方握完后在空气里甩了甩手,做出试图甩掉手上脏东西的动作,秦晓峰脑中某根名叫冷静的弦瞬间绷断。
"抱歉失陪一下,我要去洗手。"心里拼命告诫自己不要跟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一般见识,你跟他急,不过是把自己和他沦为一个等级。况且能让陈亲自端咖啡出来的人交情自然不一般,也不是他可以得罪得起的。只是,不说点什么的话,他怎么样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果然,听明白他的话,对方几乎要把英挺的鼻子气歪了。
空气中刹那间仿佛有火花窜动。
"好了,别傻站着,快点进去吧。"为了保护自己的寓所不受火灾威胁,陈一边说一边拉着秦晓峰往里走,再一次充当消防员,把星星燎原之火成功扼杀在萌芽状态,"不是说明天才回来吗?怎么今晚就回来了?干嘛不打个电话回来,我好让人去接你?"
"突然想起明天早上要去办件事,所以赶回来了。反正乘车也方便,这么晚了,就不麻烦别人了。"
"事情是做不完的,以后不用这么赶。吃饭了吗?一定还没有吧。先去洗个澡,我让人去弄吃的。"
"嗯。"
陈让秦晓峰先去换衣服,他自己进浴室帮秦晓峰放好洗澡水,拿来睡衣,等他进了浴室,才出来吩咐保姆准备饭菜。忙完这一切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沙发上的青年脸上还是气呼呼的,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不由得笑了起来。
"笑什么?"一向眼高于顶,习惯把别人踩在脚底下从来不曾吃过这种亏也不肯吃这种亏的卫天行被他笑得恼羞成怒起来,"陈哥,我发现你的品位是越来越差了。像这种长得人畜无害扔人堆里根本就捞不出来的家伙,实在想不通你怎么会看得上眼的?还有,他那是什么脾气,他以为他是谁?少爷我都没嫌他手脏,他竟敢要去洗手?"
长得人畜无害?这是什么奇怪的形容词,是说长相普通吧?他这不好好读书乱用形容词的毛病怎么到现在还没改呢?陈微微摇头。卫天行竟然这样不顾风度口不择言地背后诋毁人家,看来真是气得不轻了。
"品位?卫天行小朋友,我还真不知道你竟然会知道品味这个词,了不得的进步啊。"陈喝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继续秦晓峰刚才未完的打击某位小朋友的事业,"俗话说,萝卜青菜,各有所爱。长得普通有普通的好处,至少不会像你那位,漂亮是漂亮了,可惜某些人啊就得整天担心他在外面会不会招蜂引蝶,勾三搭四,动不动就因为他和谁亲近一点火冒三丈,寻事吵架,自己找气受。而且你觉得他脾气不好,我倒不觉得。他发脾气也是挑人的,在我面前可是一直很柔顺乖巧的,对别人也是非常有礼貌的。恐怕只有你才有这个待遇。这么说起来,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什么自己会这么不招人喜欢呢?"
"陈哥,我现在很苦恼,你不要这么不留情地说一大堆话来打击我好不好?"说完这话,卫天行沉默了一会儿才接下去,"我那位?陈哥,你到现在还觉得他是我的吗?"
那个人是个禁忌的话题,一提到他,卫天行的声音就开始苦涩起来。
"是不是你的又不是我说了能算的。这是你们俩的事。"对卫天行和他那一位的事,不管是以前还是今后,陈都不想过多介入。找人他可以帮忙,撮合这种活他帮不上,也不会帮。感情上的事两个人才清楚,别人是很难说得清的。
"陈哥。"卫天行皱着眉头,长吁短叹起来,一脸苦恼的样子,"我真的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卫天行那个模样,就像很多年前还是小孩子的他,惹了麻烦后问他该怎么办。
陈叹气,原来以为在那个地方三年时间的磨练,应该能让一个幼稚的男孩成长为成熟的男人了。现在看来,是他期待太高,那天他看到的百分之八十恐怕都是假象。卫天行和那个人,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竟然还说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陈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不过,他既然诚心来找他询问建议,也只能勉为其难开导开导他了。
"卫天行,到如今,你竟然还说你不知道该怎么办?,那天我问你的时候,难道你就没有仔细想过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当然想过,我怎么没有想过,这三年来,被关在那个鬼地方,每时每刻,我都想着,找到他后,要怎样让他后悔,要怎样让他为他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卫天行情绪激动起来,他怎么会没有想过,所有的一切他都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该怎样让他痛,让他哭,让他后悔,让他求饶。所有的一切他都想好了,只是没想到真的见到了会变得这样不知所措,"可是,陈哥,你不知道。那天我见到他,在夕阳下,他蹒跚地走着,那么凄惨落魄,再也没有以前意气风发的样子。那么苍白无力,好像我稍微多用点力,就会碎裂开来,再也没法粘补。明明是他对不起我,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罪有应得,为什么到最后好像全是我的错?"
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明明就是你的错吧,陈在心里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兴趣和他争论,事到如今再来争论对错早就没有任何意义。
"卫天行,不要忘了,他变得这样凄惨,与你有很大的关系。他不义在先,你不仁在后,也可以算是扯平了,你家老爷子都发过话说绝不再找他的麻烦,你何苦还要去和他纠缠不清?"
"扯平?那我这三年吃的苦怎么算?"
"那你要怎么办?听你刚才的话,他这三年过得也不轻松。"
"我不知道。"卫天行眉头皱得更紧。如果他知道怎么办,还跑来找他做什么。陈哥一直是他最崇拜的人,也知道所有的前因后果,应该会有好建议吧。不过听陈哥刚才的口气,好像还是不想多管闲事。
"卫天行,你可千万不要跟我说你还爱着他,这怎么听都像个笑话。"
"陈哥,你也觉得这话听来像笑话吧。"卫天行满脸困惑的看着陈,"他说,他爱我。"
找到他的那个晚上,卫天行很疯狂,三年的愤怒三年的欲望全部在那个晚上倾泻到那具肉体上。那个人无声地忍受着他的怒气和欲望,完事之后,卫天行扔下没法爬起来的他自顾自去洗澡,却听到他轻声说道,他用沙哑的声音低声说:"卫天行,我爱你。"
比起他说"我恨你"来,三个字让卫天行更加混乱,更加不知道要拿他怎么办。
"他只说过这一次,然后再也没说过。陈哥,他那时候是在说笑是吧?他这样对我,还有什么资格说爱我?"卫天行望着陈,渴望陈能给他一个明确的答案。
"其实他怎么想你真的在乎吗?无论他是爱你还是恨你,都不可能让你放弃现在的报复行为吧。其实在感情上我也是个失败者,没有什么经验可以教给你。只能给你一个建议,首先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然后明白你做的事情会有什么后果,最后问你自己,是不是有一天会后悔。如果是会让你以后心痛的事,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做。这世上没有绝对的爱恨对错,但有件事是绝对的,那就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没有后悔药吗?陈哥,其实有件事我已经后悔了。听说陈氏集团和那位斯蒂芬博士有合作计划,能不能帮我联系他安排一个手术?"
"斯蒂芬博士吗?我会尽快联系他,不过他的时间表不知道排到哪一年了,就算要插队也需要点时间,你恐怕要耐心等待一段时间。"陈看了他一眼,现在知道后悔还算剩点良心,没有再多说他什么。
"没关系,我会等的。"
秦晓峰擦着湿头发走出来的时候,陈在和卫天行闲话家常,谈论一些伯父伯母小狗小猫的无营养话题。卫天行见他出来,挑衅似的挑了挑眉头斜睨他一眼,陈则在同一时刻抬起头来安抚地对他笑笑。
秦晓峰点了点头,没搭话,直接进了餐厅。
在他洗澡的时候,保姆已经把饭菜准备好了。吃完饭,那两个人还在说话。吃饱喝足之后,秦晓峰开始有余裕反省刚才孩子气的幼稚行为,就意思意思上前招呼了一声,才进去休息。
"怎么头发也不擦干就睡了,小心着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睡着了?才看完明天的行程安排,觉得眼睛有点酸,想靠着稍微眯一下,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
"客人走了?"
"走了。"
"哦。"秦晓峰晃晃脑袋,勉强召回涣散到九霄云外的神志,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整理一下散乱了一床的文件。
"别动。"按上来的大手制止了他与睡魔斗争的努力,"趴着就好。"
在陈的强势帮助下,秦晓峰没费多大力气,也没来得及表示反对,就换成了俯卧姿势。
躲了这么久,看来还是躲不过。听天由命地等待他无力阻止的事情发生。直到吹风机的声音响起,秦晓峰才发觉自己刚才好像想岔了。幸好脸埋在枕头中,对方看不到他的表情,要不真的糗大了。
"秦,你家里一切都还好吧?"帮他吹干头发,一起躺进被窝里,陈一边按摩秦晓峰的背部,一边轻声问他。
"嗯。"手掌在秦晓峰背脊上从上至下有力地揉捏,引得他更是昏昏欲睡,没有力气多想,只是随口应着。
"什么事也没有怎么回去两天就搞得这么累?路上没遇上什么麻烦吧?"
"没。"
"如果有什么困难,告诉我好吗?"
"嗯。"
"算了,睡吧。"注意到在这个时间以及谈话对象在这样的状态下根本不可能集中精神回答他的问话,陈很快放弃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努力。
这次,他的话甚至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显然,秦晓峰早就进入了熟睡状态。然后,轻轻的叹息声在寂静的室内响起,可惜已经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的人是怎么样也不可能会听到了。
第十二章
对于为了生活努力工作打拼的人来说,一觉睡到自然醒和数钱数到手抽筋一样都是非常奢侈的事情。
当然对秦晓峰来说,他的要求真的没那么奢侈,其实只要每天早上能够慢慢清醒过来就已经是了不得的幸福了,可惜,纵使像他这样小小的心愿,年老耳聋的神也不是时时都能够听见。
在没遇到陈之前他基本上每天早上一到六点就会突然惊醒,前段时间生活规律起来才稍稍有了改善,但是最近一个多月,他可能把自己逼得太狠了,神经紧张到了极限,导致今天早上又一次突然惊醒过来。
糟糕,要迟了。脑中这样一激灵,整个人就醒过来了。然后,脸上的触感,腰上的手臂马上提醒他现在身在何处,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放松下来。
没法重新入睡,秦晓峰只好闭目养神。突然,感觉到身旁的人动了动,很快,他的手抚上秦晓峰的脑袋,轻柔地抚弄着。
"对不起,吵醒你了。"秦晓峰嘟哝着道歉,确确实实感到了不安。刚才他促醒的动静肯定是吵到他了,睡得好好的被人吵醒想来是件非常不愉快的事情,难保不会来找他麻烦,还是先道歉为好。再说已经被他说过很多次,自己还是改不过来,心中也稍微有些过意不去。
陈没有说话,依然闭着眼睛,只是用下巴在他脑袋上蹭蹭,开始轻轻拍着他的背。
那是一个让人怀念却又让人迷惑的动作。陈经常这样做,每一次都会让秦晓峰的脑袋里乱上加乱。小时候,每逢他晚上哭闹不肯睡觉的时候,妈妈就会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哼着儿歌哄他睡觉。那时候会觉得很安心很幸福。长大成人后,再被这样对待特别是被另一个男人这样对待可不是件让人愉快的事情,颇有点伤害他脆弱的男性自尊心。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让秦晓峰坚信真正的男人应该为心爱的人张开羽翼,让她在自己的怀中撒娇才对,绝对不应该出现他现在这种在陈的怀里被安抚的情况。
如今,被陈像小孩子一样对待,秦晓峰对自己竟然没有觉得不舒服,竟然没有觉得反感,竟然没有觉得讨厌感到十二万分的吃惊。也许最近真的是太累了,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的幻觉。最后,被温柔祥和的气息引得有些迷糊的秦晓峰不得不这样解释明明不应该在此时出现,却偏偏实实在在存在的那份莫名其妙的安心感觉。
陈本来是打算休息半天才去上班的,但是已经工作成狂的秦晓峰愣是用他那无人匹敌的坚持让他的计划破产了。刚过八点,被他抱在怀里的人就怎么也不肯再安静下去,动来动去就不去说了,还啰里啰唆絮絮叨叨地在他耳边一遍遍提醒今天的工作安排。
"老板偶尔想偷个懒缺勤个半天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吧?"陈实在是搞不懂秦晓峰脑子里的想法,他做老板的人都不介意了,秦晓峰就该乐得顺水推舟混水摸鱼才对。偏偏皇帝不急急太监,看他这么尽职地逼他去工作的样子,都不知道谁是谁的老板了。
"的确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做人不可以这么任性,今天的事情就应该今天做完。而且别人的时间也是时间,你要是上午不去,预约了要和你见面的那些人浪费的时间该找谁算。"秦晓峰不明白陈为什么突然想要歇半天,既没有生病也没有别的事,只是躺在床上发呆,有这闲功夫就应该去赚钱。俗话说得好,像他这种每秒上下多少万的人还要这么偷懒,是会遭天谴的。而且已经安排好的预约,没有正当理由就这样随随便便取消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虽然身为老板,陈有任性的权力,但是身为他的助理,他也有提醒他不能太过任性的义务。所以,秦晓峰继续坚持不懈地提醒他今天的工作安排。
在秦晓峰第三次说到九点半他与兴业银行的田董有预约时,陈屈从于他魔音穿脑似的唠叨,不得不乖乖放弃了休息的计划。
"要不我先起来,你再睡一会儿?"看看他的神情,虽然休息了一夜,似乎还是有点疲累的样子。陈决定还是让他再多休息休息,毕竟人不是铁打的,也不是机器做的,经不起这样折腾。
"不行,我今天也有很多事,文件都快堆到天花板上了。"
当陈还沉浸在自己是个体贴下属的好老板的自我感动中,秦晓峰接下来的话和行动立即打破了他的幻想。他才一松手,秦晓峰就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陈只能无奈地望着他的背影,随他一同起来整装出发去上班。
上午两个人都很忙碌,到了午饭时候才碰头吃了顿饭,往日悠闲的午休时刻早就束之高阁,只要秦晓峰今晚不加班,陈就该谢天谢地了。
大概下午一点钟,秦晓峰百忙之中终于肯抽空驾临总裁室和他说上一句话,可惜依然不是说闲话,而是来向他详细解释待会儿的行政会议上要用到的文件。
"你怎么了?"还没说几句话,就听到站在他身边指点文件的秦晓峰清了好几次嗓子,陈疑惑地放下手里的文件,抬起头来仔细看他。
脸色似乎有点不正常的潮红,难道是病了不成?陈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他的额头。
"没事,只是喉咙有点痛。"秦晓峰偏了偏脑袋,避开了陈的手掌。不是刻意,仅仅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啊!"躲过了男人伸上来的那只手,却没能躲过他底下的另一只手。被他大力一扯,秦晓峰重心一时不稳,整个人倒向他的怀里。
"怎么搞得?早上还好好的,现在变得这么烫!"抱他坐在腿上,圈着他的腰,额头抵着额头,确认了秦晓峰体温的确不正常,陈不悦地责问。感觉到怀中的人双手撑在他的胸上试图挣开他的禁锢站起身来,陈心里更加不舒坦,有点粗鲁地扯开秦晓峰的衬衣下摆直接把手伸了进去摸上他的侧腹。果然不出所料,触手一片炙热的感觉。
"你在发高烧。"
"好像是有点发热,可能是火车上睡觉着凉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多喝点水,出出汗很快就会好的。"秦晓峰低声解释着,依然不肯放弃站起来的努力。
本来和这人之间应该只是简简单单的交易关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这人和他奇怪的相处方式,所有的一切越来越向复杂化发展,秦晓峰有了种可怕的预感——最后事情肯定会慢慢脱离他能掌控的范围。对未知的不安,对自己最终可能会无力控制自己思想行为的恐慌,让秦晓峰本能的想抗拒男人这种将他当小孩子对待的亲昵动作。
况且在办公室里就该有在办公室里的样子,要想亲热应该回去做才对,怎么能这样公私不分呢?秦晓峰的脑中闪过亲热这个词,脸上更是发烫。前段时间他一直在别扭逃避的,他们之间已经很久没有亲密关系了。现在这个姿势,好像足够气氛足够暧昧了。
"什么叫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知道感冒严重了也会死人的吗?把你的东西收一下,我送你去医院。"秦晓峰还在胡思乱想中,陈已经理好他的衣服,示意他站起来了。
"去医院?不用了吧,只是普通的感冒,真的不碍事的,过两天就会好的。要不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买点感冒药?"秦晓峰听了他的话马上反对。不用这么夸张吧,不就是个小小的感冒,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哪里需要大动干戈地跑到医院里去?感冒会死人他听说过,但是那都是老弱病残才会这么倒霉吧,像他这样健康向上的大好青年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有这样的荣幸的。
陈没有理他,只是脱下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上。显然,秦晓峰的意见被彻底无视了。
"要不我自己去医院瞧瞧。您二十分钟后还要主持会议,总裁。"秦晓峰不屈不挠,再接再厉地继续劝阻他,简直恨不得称呼他为总裁大人了。每季度举行一次的高级主管行政会议,不知道有多少人准备好了要在他面前好好表现,他老人家为感冒这点小事就准备不出席了,岂不是会让很多人的一番心血就此白费。
"会议的事你不用操心,我先陪你去医院。"扣完所有的扣子,陈总算开口对他说话,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Mary,通知阿昌,我要出去。还有,帮我接齐特助。……齐,待会儿的行政会议你来主持,有问题给我打电话,好,就这样。"
"好了,我们走吧。"事情交代完毕,陈牵过秦晓峰的手,拖着心不甘情不愿的人向门外走去。
秦晓峰试图挣脱开来,可惜没有成功,一直到了医院,陈还是紧紧握着他的手,非常用力地握着,让他的手指都有点发痛。
"我只是得了感冒,喉咙有点痛,还有一点点的发热。"秦晓峰第N次对陪他做检查的中年医生认真说明自己的病情。
"我明白,您只是得了感冒。不过感冒这病您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很容易会成大问题的。放心,我们只是在做例行检查。请不要着急,很快就要好了。"中年医生同样非常有耐心非常和颜悦色地第N次为秦晓峰解释他的疑惑。
这只是在做感冒的例行检查?对于中年医生这种明显是在糊弄他的话,秦晓峰感到很愤怒。
人可以没有知识但不能没有常识。秦晓峰虽然没有医生那样丰富的医学知识,但以他绰绰有余的医学常识来看,他很确定小小的感冒是不需要检查这么多项目的。量体温,作血检就算了,那好歹算是正常的检查项目,但接下来做的那些检查真的有必要吗?什么血压,尿检,心电图,还有一些他根本叫不出名来的仪器都让他一一上去玩了一遍。如果每个人得个感冒都这样大张旗鼓地检查下去,随便得个感冒都会让人破产的。
还敢对他说只是例行检查,骗人也要用个好一点的借口吧。
这家医院占地很广,但来就医的人并不是很多,不像秦晓峰见惯的如菜市场一样熙熙攘攘的医院那么热闹。如果不是偶尔在过道里碰见几个金发碧眼的来这里就医的外国人,秦晓峰忍不住要怀疑这家医院的医生是不是个个都是庸医,所以极少有病人来就诊,所以难得碰上个病人就磨刀霍霍向猪羊,准备狠狠斩他们一刀了。
"陈先生,大部分的检查报告都在这里了,还有几份血检的结果明天出来,我会在第一时间通知你的。"刚才陪同秦晓峰检查的中年医生也就是秦晓峰的主治医生把厚厚一叠报告递给坐在院长对面表情严肃的男子。中年医生也是见惯了各种大场面的,但男子凝重的神情还是让他咽了口唾液才接下去说诊断结果,"秦先生的身体没什么大问题。这次只是流行性感冒引发的高热,再加上有点轻度营养不良。已经安排他住院输液,现在正在用抗生素控制高热,同时输入营养剂调理一下身体。还有,以后最好要让病人保证足够的休息和营养。我在交谈过程中发现秦先生不是那种很注意自己身体的人,虽然他还年轻,还是不要过度操劳为好。"
陈细细看了一遍所有的报告,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才点点头:"我知道了。"
然后他把所有的东西还给中年医生,向院长表示完感谢,才和中年医生一起离去。
看到门在他俩背后关上,院长终于长吁了口气,整整两个多小时面对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冻脸庞陪笑脸的酷刑总算可以结束了。
"还好只是感冒。"院长轻声对自己说道,然后从裤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
第十三章
病房里静悄悄,秦晓峰好像是睡着了。陈一进门,就示意特护小姐出去。等房门重新合上后,才在床头边的椅子上坐下。
床上的人睡得极不安稳,紧蹙的眉头,沉重的呼吸声,偶尔还露出很痛苦的表情。不再有平时的坚强,看起来竟是那样的脆弱无助。陈慢慢伸出手去,用指尖抚平他的眉头,轻触他憔悴消瘦的脸庞,有些干裂的嘴唇。
秦晓峰,你真是个大笨蛋。这又是何苦,为什么要把自己搞得这么凄惨,为什么就不能放过自己?不是有句话叫做退一步海阔天空吗?你为什么就不明白呢?为什么硬要把自己逼到极限?你这样做到底能证明什么?难道你是天生的自虐狂吗?
陈靠向椅背,盯着点滴一滴滴匀速落下,忍不住又苦笑起来。他自己不也是吗?何苦呢,要跟这样不知好歹的笨蛋纠缠不清,放手比较轻松不是吗?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不肯松手?也许,自己也是自虐狂吧。这样的自己,恐怕没有责备秦晓峰的资格。
陈将手伸进被窝里,握住秦晓峰的手,紧紧握着,再也不愿松开,仿佛一松开,就永远没有办法再次相握了。
刚才发现他体温不正常时,他竟然无法再保持平时的冷静,不过是小小的感冒,就让他怕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那样的错误犯过一次就已经足够,足够提醒他时刻警醒永远不要再去犯后知后觉这种绝对不该犯的低级错误。
闻到熟悉的消毒药水味道,秦晓峰一时间有点恍惚,产生了不知梦里在何处的疑惑。晃晃脑袋,想回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却发现脑袋比灌了铅块还要重。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好点?先吃点东西吧。"低沉的男声在头顶上响起,熟悉的却又是出乎意料的温柔声音。
秦晓峰慢慢睁开干涩的眼睛,侧过脸向旁边望去。果然,那人坐在椅上,正盯着他,用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的神情。一霎那,秦晓峰有些发愣,张了张嘴巴,却没有发出声音。
见秦晓峰终于醒了过来,陈把手上在看的东西放到床头柜上,伸过手来摸摸他的额头。还好,额头上依然是凉的,热度没有再上来。然后扶起他做起来,用枕头把秦晓峰的北垫高,最后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壶。
"烧已经退下去了,不过你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我让他们煮了粥,比较容易消化,你多吃点。"陈打开保温壶,拿起调羹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尝尝,然后吹了几口气才送到秦晓峰的嘴边,"可以吃了,来,张嘴。"
秦晓峰一时有些发愣,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但是举到他嘴巴边的调羹一直稳稳地停在那里,那副不依不饶的架势,让他想装哑巴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我自己可以吃。"被人喂饭这样丢脸的事,喂饭的人还是这个男人,秦晓峰脸皮再厚,也是做不出来的。
"说什么傻话,快点,我手一直举着可是很累的。"陈尽量和颜悦色地说道。病人果然是脾气大,连吃个饭都要使性子。
"我自己会吃。"秦晓峰很坚持。点滴已经取下,他有手有脚的,明明可以自己吃,为什么一定要他喂?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嘛。秦晓峰把手从被窝里拿出来,试图接过保温壶。
还没等他碰到东西,他已经被重新塞回了被子里,盖得严严实实的。
"秦晓峰,不要跟我撒娇,你还嫌自己病得不够重是不是?快点乖乖吃饭,不要故意给我找麻烦。"
陈压紧被窝后,正色对秦晓峰说道。那语气,那神情,让人觉得秦晓峰好像是个欠教育的调皮孩子。
撒娇?找他麻烦?秦晓峰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自力更生的正当要求竟然会被对方认为是在向他撒娇,是在找他麻烦?
很显然,他们的思考模式并不是在同一精神层面上的。犹如地球人和火星人,用各自的逻辑讨论问题,是不可能得出什么有价值的结论的。这样的争论,可以确定,毫无意义。
秦晓峰不说话,不等于对方肯放过他。调羹又一次坚定地伸到了他的嘴边。这一次,秦晓峰明智地乖乖张开了嘴巴。
这顿饭吃得不算太快,也不能算慢。虽然秦晓峰主观希望能够尽快结束,所以拼命地努力着。可惜客观现实注定他的努力是没有成效的,因为喂饭的人控制着进食的速度。所以秦晓峰的囫囵吞枣经常引来诸如此类不要吃得太快,慢慢来,别噎着,小心烫的教育指导。
本来是想快点结束这么丢脸的事情,偏偏最后被对方说得好像他连饭都不会吃了,秦晓峰实在是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您不用去上班吗?总裁。"
不是说吃完饭,这种浑身不对劲的事情就可以结束了。在被切成小块,用牙签匀速送上来的一块块苹果的间隙,秦晓峰抽了空,边嚼着苹果边问他,想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会走。
"现在已经是晚上九点钟,早就是下班时间。还有不要嘴里含着东西说话,小心呛到。"
是谁让他没机会说话的,一块苹果刚刚嚼烂咽下,另一块就恰当好处地在嘴边候着。想到他刚才手酸的论调,秦晓峰不敢再让他等,只能合作地咬过来。要不,他需要这样口齿不清地说话吗?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只要他出院了,就不用遭这种奇怪的罪了吧。
"还有两天,明天后天继续输液,然后看你恢复的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多住几天。"
怎么会这样,难道说自己被这个人伺候什么都不能做的奇怪日子还要过两天?陈的话让秦晓峰有些绝望。
"那您什么时候回去?"不能气馁,要再接再厉。秦晓峰好不容易才打起精神,继续发问。
"今晚我住下来陪你。"
陈的话宣告了这样一个事实。对于秦晓峰而言,这个夜晚会非常非常的漫长,因为还有洗澡啊,上厕所啊这种更丢脸的事情在等待着他。
第二天,照顾着秦晓峰吃了早饭,等到医生过来重新帮他把点滴挂上,陈看看没什么大问题,准备先回公司一趟。
"我有事要去一下公司,中午就回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随着这话,一个吻轻柔地落在秦晓峰的额头,然后陈站直身体,看着秦晓峰,很明显是要秦晓峰给他一个能让他放心的答案。
秦晓峰毫不迟疑,立即点头。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跟护士小姐说,觉得哪里不舒服,或者想做什么,想吃什么一定要说,千万不要逞强,也不要因为觉得不好意思就什么也不说。护士小姐的工作就是照顾你,你不用觉得过意不去。"
秦晓峰使劲点头,心里热切盼望着他能快点离开。
"那就这样,有什么问题给我打电话。你乖一点,我走了。"
秦晓峰拼命点头,用保证合作的神情目送那人依依不舍,欲言又止地离去。
好不容易,那人总算把病房的门关上了,秦晓峰大大松了口气。从来不知道陈这么能照顾人,更不知道他会像老妈子一样烦人。最出人意料的是秦晓峰第一次发现被人照顾得无微不至竟然会让他这么痛苦,总觉得浑身不自在。看来,他天生不是享福的命。
到了公司,陈打电话回家让保姆做了点清淡有营养的东西送去医院,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完毕紧急公事。
中午时分,他再次踏上了去医院的征途。
他走出大门的时候,他的保镖阿昌已经准备好了车子在门外等他。
陈点头示意后,弯腰钻进打开的车门。阿昌迅速为他关好门后坐进了副驾驶座,随后,车子缓缓地从陈氏集团大门前的广场向交通主干道驶去。
在这当中,陈无所事事地地浏览着窗外的景色。突然,眼角的余光注意到了广场花坛边的一个人影,一个不应该也不太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身影。
"停车。"他急忙吩咐司机停下来。虽然从理智上告诉自己不会有这种可能,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下去确认一下比较好。
司机是训练有素的,听到他的命令,伴随着刹车声的响起,感觉身体向前一阵猛冲,然后,车子就停了下来。
因为是他自己的命令导致了这种紧急刹车,陈当然呢没有怪司机,直接开门下车,走到正在花坛边徘徊的少年身边打量了片刻。
少年上身穿了件领口发黄的广告衫,下面套了条已经洗得发白破损的牛仔裤,脚边放了一个很大的蛇皮袋,一幅风尘仆仆的模样,正瞧着大门的方向一脸迷茫中。
"秦晓明。"瞧那模样,隐约间有些秦晓峰少年时的模样,陈虽然不是能百分之一百的确定,还是堵了一把,直接叫出少年的名字。
少年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明显是在说为什么路上的陌生人也会知道他的名字。
昨天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中没什么感觉,今天脑袋清醒地在病床上躺了一个上午不能动弹,也没事可做,秦晓峰简直无聊到要发霉了。
明明烧已经退了,偏偏那些蒙古大夫说什么还要巩固巩固,硬要帮他继续输液。陈向来行事精明,怎么在这件事上就不开窍呢,他难道不知道,医生向来就是屠夫的一种,医院就是一个巨大的屠宰场。一个破感冒都让他做这么多份检查,最后还要弄到住院治疗,不是想骗钱还能是什么?
"秦先生,想要点什么?"
他只不过动了动脑袋,看护他的护士小姐就温柔地开口询问了。
"要上厕所吗?"
还没等他做出回答,护士小姐就自顾自地问了下去,一开口就是个让他会脸红的问题。
"要喝水吗?"
"吃点东西?"
……
秦晓峰还在不好意思中,整个上午重复了好几次的一连串问题铺天盖地地涌来,根本不给他插口的机会。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秦先生?"最后,护士小姐也是非常无奈地看着他。除了帮他上厕所的时候提过两次输液瓶之外,她根本就没有为他服务的机会,让她今天的工作实在是很无聊。
"我只是脖子有点僵,所以动一下。"秦晓峰对自己什么也不需要充满了罪恶感,声音越来越小,直至微不可闻。
"脖子僵?那我帮你按摩一下。"护士小姐好不容易发现自己终于有用武之地了,热情地提议,兴奋地靠上来。
"不要不要!"秦晓峰看她笑眯眯的样子,越来越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
"没有关系的,你不要乱动,针头移动就掺了。"
"不要,我不要,真的不要啊!" 秦晓峰大声叫喊着,拼命躲避她的魔爪。
"你们俩在做什么?那么大声,走廊上都能听到了。"陈开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幅诡异的景象。
护士小姐整个人扑在床上,掐着秦晓峰的脖子。而秦晓峰蜷缩在床边,身体快要掉下床了,一幅待宰羔羊的可怜模样。
"你总算回来了,总裁。"秦晓峰看到他眼中一亮,语气中的欣喜倒是发自内心。
"是这样的,我在帮秦先生按摩。"护士小姐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脸不红气不喘地回答。
按摩?骗人!难道你不是因为太无聊所以准备捉弄我打发一下无聊的时间?不过想到陈不在的时候,他还是会落到恶魔小姐的手里,所以这话,秦晓峰没敢说出来,只在心里小声反驳。
"原来是这样,这里没什么事了,张小姐你先去休息吧。有事我会去找你的。"陈眉头也没皱,轻描淡写地打发了护士小姐,才转向秦晓峰,"秦,你看谁来了?"
被刚刚的事情弄得手忙脚乱的秦晓峰并没有注意有谁和陈一起进来,经他这么提醒,才看到跟在陈背后进来的那个人。
"晓明?"他不敢相信会在这里看到秦晓明。
"哥。"少年扑了上来,"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怎么样?"
"我没事。"秦晓峰困难万分地挤出这么几个字,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喜欢掐他的脖子。
"好了,你们俩不要激动,我出去一下,你们兄弟俩慢慢谈。"把八爪鱼一般的秦晓明从秦晓峰身上拉下来,按他坐到椅子上。确认他脑袋已经恢复冷静,不会再像刚才那样激动到会造成过失杀人事件,陈才离开了房间。
"对了,晓明,你这么会在这里,还有,怎么会和他一起过来?"最初看到弟弟的兴奋激动过去后,秦晓峰开始疑惑秦晓明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我……"少年期期艾艾着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第十四章
"秦晓明,回答我的问题。"看见弟弟那幅吞吞吐吐的模样,就知道他一定有事瞒着自己,秦晓峰不由得板起了脸,拿出做哥哥的架势来逼问秦晓明。
"哥,我——"秦晓明使劲绞着衣服边,垂着头,支吾半天,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秦晓明,你给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怀疑弟弟是不是在家乡闯了什么祸,才会招呼也不打一声就跑出来找他。秦晓峰有点急了,想坐起来问个仔细。
少年被秦晓峰的动作吓了一大跳,赶紧跳起来按住他,不让他乱动。
"哥,你不要着急,是这样的,我——我拿到录取通知书了。"
这本来是喜庆的事,却意外地让病房中出现了很长时间的沉默,兄弟两人就这么无声地对视了很久。
"恭喜你,晓明。这是天大的喜事,干嘛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害得哥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坏事呢?"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秦晓峰才反应过来,笑容满面地恭喜弟弟。弟弟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了,他们家就要出一个大学生了,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恐怕全村的父老乡亲都会为他们家高兴吧。只是这通知书应该不是这几天刚拿到的吧,他明明才回过家,为什么就没人告诉过他,为什么弟弟的脸上一点也没有喜悦的样子。
"爸说,咱家没钱,这学不上了,可是我想上。哥,你在家的时候我就想跟你说的,可是爸不让。"秦晓明怯生生地看着他,"哥,我这次出来找你,没有告诉爸和妈。"
"秦晓明,你——"秦晓峰完全料不到弟弟是偷偷摸摸离家出走的,"你什么也不说,就这样跑出来了,爸妈有多担心,你知不知道?你一个小孩子家,随便出来乱跑,知道有多危险吗?要是找不到我怎么办?要是被人骗了怎么办?要是路上碰上坏人怎么办?你下午就给我回去。"
"我不回去。"秦晓明被骂得很委屈,将头偏向旁边,扁了扁嘴,忍住没掉眼泪,"哥,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秦晓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弟弟要上大学了,这么说他家又要增加一大笔开销了。一文钱都能逼死英雄汉,况且他需要的是几千几万几亿个一文钱,自然是难上加难。只是已经到了现在这境况,钱的事他可以再想办法,先把弟弟安全送回家才是正事。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已经在心里作了决断。
"晓明,钱的事哥会想办法的。哥对不起爸和妈,也对不起你。现在爸妈就指望着你了,你回家去吧。你留在这里哥也没法照顾你,等哥凑足了钱,就送你去上学好不好?"
此时此刻,秦晓峰无比痛恨自己的无能。
弟弟好不容易来一趟,连这个大都市的繁华热闹都不能带他去见识一下,就要紧巴巴地赶他回家。弟弟与他差了近十岁,打小就和他很亲,总喜欢摇摇晃晃地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转悠,也特听他的话。小时候弟弟不听话无理取闹硬要无中生有的时候,爸妈拿他没办法,每次都是秦晓峰出马哄他,他才会乖乖地不闹。
记得有一次过年了,一大家子人聚在一起。那时候弟弟还小,当时不知是谁在逗他问他长大了的要干嘛,弟弟懵懵懂懂地回答说长大了要上大学,引来一屋人的欢笑。那时候,爸说等他考上了,就算是借钱也会供他上大学。后来他开始上学,年年得第一,一直是全家人甚至是全村人的骄傲。现在他真的考上了,却因为自己的原因,搞得家里负债累累,家徒四壁,甚至是举债无门的地步,因为他,爸竟然会说出不上了这种话。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
秦晓明望着哥哥哀求他的模样,第一次,哥哥在他心目中高大全的形象全然倾毁。也许只是因为生病,哥哥看来是那么憔悴。从小一直是他仰望追逐的对象,现在却用那么悲伤的眼神望着他,眉眼中全是无助的神情。
"哥是个傻瓜,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要老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待。我知道家里没有钱,还欠了好多债,爸妈还有哥哥都很辛苦地在赚钱还债。所以,我要自己赚钱上学。"
哥你不是全能的,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
"秦晓明,你给我马上回家去,你想气死我是不是?"说了半天,一点效果也没有,秦晓峰气得剧烈咳嗽起来。自己赚钱上学?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是那么简单。这个城市又不是遍地是黄金,等着他来捡,他以为打工赚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明明还是个小孩子,逞什么强?
"我不回去,我考上的大学就在这里。"
"就算这样你也给我先回去。"
"我死也不回去。"
陈推门进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状况。秦家兄弟正气呼呼地瞪着对方,眼睛都不眨一下。很显然,谁要是先眨一下就是退缩,就是输了。
"你们两个人待会儿再谈,先吃饭好不好?"
他正当的提议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这两人连哼都没空哼一声,更不要说抽空看他一眼了。
"秦,你弟弟累了半天了,你就算要骂他,也等他吃了饭再骂好不好?"既然一网打尽的策略宣告失败,陈只好各个击破了。以秦晓峰爱弟心切的心情,应该会有反应吧。
不料,听到他的话,秦晓峰只是皱了皱眉头,还是不做反应。
"晓明,你哥哥在生病,病人都是很孩子气的。你已经是大人了,不要也跟他像小孩子一样闹脾气,让让他行不行?我们来吃饭吧。"一个没反应不等于另一个也不会有反应,陈不气不馁,转而游说秦晓明。
"好。"秦晓明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马上跑过来动手帮他拿出饭盒来。
看来,小朋友果然都是喜欢充大人的。
鉴于秦晓峰一直阴沉着脸不说话,这顿饭是在一种很沉闷的气氛中进行的。
等吃完饭,收拾好东西。秦晓峰终于再次开口了。
"总裁,能不能拜托你件事?"
"什么?"
"待会儿请送我弟弟去火车站,给他买张回家的车票。"
"我不回去。"还没等陈回答,秦晓明就做了更坚决的表态。
"我叫你回去。"
"反正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回去。我已经是成年人了,你不要管我。"
"就算你成了老头子,你还是我弟弟。叫我不要管你,除非你不是我弟弟。你今天要是不听我的话,以后就不要认我这个哥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晓明只能乖乖缴械投降。
"我先出去了。"少年哽咽着留下这话,跑了出去。
"麻烦你了,总裁。"
"放心吧。我走了,张小姐马上就会过来的。"
"还有——"
"什么?"本来准备去追人已经快走到门口的陈转过身来,望向病床上的人。
"不要告诉他,我们的事。"刚才还是中气很足大吼大叫的人现在的声音却比蚊子还要轻。
"放心,我没有把隐私到处宣传的爱好。"陈用微笑安抚他,却把叹息留在了门外,然后在走廊的尽头找到了眼睛红红的少年。
"哥哥是个混蛋。"少年看到他,嘟囔着抱怨。
"他只是担心你。"真是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没良心的小家伙。
"大人总是帮大人说话的。"少年似乎连他都怨恨上了。
"想吃冰激凌吗?"
"不吃,我不是小孩子了。"
"又不是只有小孩子才爱吃,你哥也爱吃呢。走吧,我们一起去吃,我还有个成年人的建议,相信你一定会有兴趣的。"陈揽上少年的肩,带他离开医院。
"陈哥,我不要回家。"
坐在对面的少年一边拿冰激凌泄恨,一边不停重复他的坚持。
夏日的午后,只有三三两两客人的店堂中很安静,这个城市的喧闹都被阻隔在了门外,透过淡茶色的玻璃窗,可以看见外面路上或匆忙或悠闲的行人不时地经过。
陈注视着窗外的风景,慢慢搅动杯中的咖啡,顺便听着对面的少年絮絮叨叨地重复他的话。
"晓明,说说你本来的打算吧。"沉默了很久,陈把视线转回秦晓明身上。少年既然这样坚持,不妨听听他的打算再说,若真的硬要送他回去,就怕他还会偷偷跑来。到时候真的流落街头,不和他们联系,岂不是更糟?还是让他待在视线看得到的地方能比较让人放心吧。
仔细看来,少年的眉目中俱是秦晓峰的影子,甚至连皱眉的方式都酷似。陈凝神看着秦晓明的时候忍不住开始想象少年时代的秦晓峰会是怎样的模样,是不是也像眼前的少年一般可爱到令人微笑,倔强到令人头痛。应该会是吧,毕竟遗传因子早就决定了一切。
"我已经全都想好了,也去咨询过了。学费可以申请助学贷款,等我以后工作了慢慢再还,生活费我可以自己打工来赚,而且以后还会有奖学金,日子肯定是可以过得下去的。我全部都想好了,为什么哥哥连听一下都不肯,就要急忙赶我回家?"好不容易终于有个人肯认真听听他的想法,秦晓明马上把他已经考虑了好几天的关于未来的设想全盘托出。
听这话虽然明显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但果真是认真考虑过了。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刚成年的少年的想法,还是真的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像他们家那一位,还要比秦晓明大上几岁,直到现在还是个除了花钱惹事外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弟。
少年不知道秦晓峰为什么这么急着赶他回去的原因,陈倒是略知一二的。
除了是喜欢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揽下来的习惯在作怪外,恐怕和他的关系也是其中一个很大的原因吧。害怕被少年发现吗?害怕被家里人知道吗?这应该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
"陈哥。"
"嗯。"少年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注意力。
如果秦晓峰知道他对他弟弟说他们是好朋友时不知道会有什么表情?应该不会矢口否认吧,否则很多事情就更加难以解释了。
陈斟酌着字眼如何更婉转地提出他的建议,让少年能够欣然接受而不产生抗拒情绪的提议。
"晓明,你要知道,打工赚钱并不像你想得那样容易。先不说会不会有人肯雇一个刚满十八岁的高中毕业生做一两个月的兼职。好吧,我们就当你能找到工作,那你打算住哪里?以后你可以住学校,但现在不可能,离开学大概还有一个多月呢?当然你可以租房住,不过这里的房租高得让人咋舌,房租加上水电煤生活费交通费,你的打工所得付完这些后大概也差不多了,说不定还要倒贴。至于奖学金,你既然这样自信,已经把它算进去了,我们就当你一定可以拿到,但奖学金未必是一开学就发,偏偏开学的时候是需要大笔花钱的时候。这样算来,到时候,你的生活费还是没有着落。"
"我可以去洗盘子送报纸打零工,只要努力,总归能找到办法的,捡垃圾的人都能活下去呢。"少年不以为然地扁扁嘴,对他故意夸大困难欺骗小朋友的行径表示极大的鄙视,"再说,我根本不需要租房子也不用付什么水电煤,我可以住哥哥那里的。"
"这个嘛……"陈现在可以理解秦晓峰希望他弟弟赶紧回家的心情了。秦晓峰显然已经考虑到如果弟弟留下来,势必要和他住一起,而他根本没有办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住在陈的家里这件事。这倒真是个难题。也不是说不能让秦晓明和他们一起住,偏偏秦晓峰根本不想让少年知道他们间的关系,而同住一两个月要想让少年什么也不发现显然是在异想天开。
陈轻轻抚着咖啡杯上的把手,略有些苦恼地看着秦晓明。
第十五章
这真的是件麻烦事,好像怎么做都有可能会吃力不讨好。
直接给钱帮忙吧,以前可能没问题,但是因为秦晓峰最近一个多月来突然冒头的那点莫名其妙的自尊心,极有可能认为他是在用钱侮辱他,进而破坏他们之间靠着那一纸合同才能勉强维持的脆弱关系。赶紧送秦晓明回家吧,根本没解决任何问题,到时候这副重担还是会落在秦晓峰头上,本来他就够难了,工资卡的资产永远不会超过二位数,再加上这笔堪称巨大的开销,难保他不会在没有退路的时候再次铤而走险,又去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他们两个人之间毕竟是那样的开头,能有现在这个状况已经算不错了,总不能再任由他胡来让事情变得更糟。一次背叛陈可以原谅,如果一而再,再而三地遭人背叛,他确定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涵养可以容忍,极有可能会做出一些过激的事来。
虽然他一向表现得很正常,但是陈自己清楚他有多不正常,只要有人戳到他的死穴,他很容易就会爆发,而秦晓峰无疑是有这个本事的。
为了他们彼此都好,看来只有说服少年接受他的建议这条路最合适了。
"晓明,你的那些想法都很好,但是有一点小小的麻烦,会让你的所有设想只有是水中月镜中花空中的楼阁。不知道你哥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前段时间因为一点小事被房东赶了出来,你知道现在房子不好找,再加上某些工作上的原因,他最近一直在我家客厅打地铺。本来你也可以住我那里的,不过我家地方有点小,再加上我爸妈也在,你知道老年人的脾气,啰里啰唆的,一点小事就要唠叨半天,真的很不方便。"陈认真望着秦晓明的眼睛,以一种让人深信不疑的口吻说这些十句里面有九句是在胡扯的话。
"晓明,刚才听了你的那些想法,我支持你的做法。不过你要明白你哥的担心也是有道理的,毕竟外面还是有很多坏人的,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们真的放心不下。不如这样好吗,如果你一定要留下来打工赚生活费,你就来我的公司做兼职吧。我的公司这段时间正好要招一名工读生,我看你挺符合条件,正好免了我去人才市场招人的麻烦。工作内容挺简单的,大概是打字复印送资料搬东西之类的活,薪水每个月一千块,公司提供住宿和三餐。这样你待在我们看得到的地方,你哥和你爸妈都放心,不过你哥现在病着,我们先不忙着告诉他,等到他的病完全好了,再告诉他这个好消息好了。其实我刚才已经答应你哥送你上火车站了,还提这样的建议,恐怕你哥知道后要找我麻烦。不过你好歹也叫我一声哥,我怎么样也会帮这个忙。怎么样,晓明,我的建议你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少年一直在强调他不是小孩子了,他这么做应该不算是在拐骗儿童吧。虽然说把秦晓明弄进公司后,同处一个公司他们再低调行事也有可能会露馅。不过纸包不住火,秦晓峰总不会认为可以永远瞒下去吧,不过是拖得一时是一时罢了。
少年听了他的长篇大论,眼睛眨也不眨,似乎在认真思考他的建议。
"谢谢你,陈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我不能接受。"
陈没有料到少年认真考虑了半天,给他的回答竟然是这么一句话。
"为什么?这份工作待遇还可以的。工作不是很累,薪水也还过得去。我是你哥的好朋友,公司也绝对不是皮包公司,你不用怕我骗你。"陈仔细回忆自己刚才给出的那些条件,不算太好但对一个高中生来说也算是过得去的条件,他应该没有拒绝理由的。
秦晓明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感激地对他笑。
他并不是在怀疑陈哥准备骗他。他们家既没钱也没势,几乎是家徒四壁一无所有,有什么好骗的?只是因为陈哥说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所以他才不能接受。听哥说过他工作的那家公司薪水高福利好可是特难进,公司里硕士生博士生一抓一大把,还有很多洋博士,随便招个清洁工都有好多人竞争。现在陈哥这么随便的说法,分明是因为同情他们要帮忙,又怕哥知道后心里过意不去,才会弄出这些托词。
"陈哥,真的谢谢你。但是我们可以自己想办法的。"陈哥的那份热心让人感动,只是他从小就知道人穷志不短,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东西。就算他是哥的好朋友,也没有帮他们的义务。如果哥知道他这么厚颜无耻地接受这么明显的同情举动,怕真要不认他这个弟弟了。
"晓明……"陈深深叹气,这兄弟俩果真是一个脾气,现在都是什么社会了,关系网早就成为个人实力的一部分了,就他们俩还在那里坚持着某些早就应该丢到旮旯角落里的东西。要是别人有这样的机会,恐怕马上会高高兴兴地接受了,偏偏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难搞定,感谢是感谢,就是不肯坦然接受别人的帮助,"晓明,以我和你哥的关系,我们也不算外人了,你还要这样见外吗?好吧,我承认我这么做是有同情的成分在里面,不过这也算是长线投资的一种。你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的话,我还有另外一个提议。我想你已经成年了,完全可以自己独自做出决定。"
陈稍微想一想,就明白秦晓明拒绝他的原因了。兄弟就是兄弟,竟然连思考模式都相似。
他上辈子肯定是欠了这两兄弟一大笔钱,所以这辈子哭着喊着贴上去要还。陈一边在心里叹气,一边使出浑身解数,用多年来在生意场上练就的舌灿生花的本事,就差没把假的说成真的,死的说成活的。初出社会的秦晓明怎么会是他的对手,左挡右挡苦苦支撑了短短一会儿,还是一败涂地,最后,被陈说得心服口服,乖乖接受了他的提议。
虽然,对陈来说,那并不是他希望用的方式。
快刀斩乱麻是他的行事习惯,生米煮成熟饭更是他的一贯爱好。既然秦晓明已经答应,怕他事后反悔,更怕医院里的那位知道后节外生枝,陈立刻就带秦晓明去公司办完所有的手续,才有空去考虑别的事情。
当然所谓公司宿舍这种莫须有的东西并不能难倒他,不过是一个电话,就已经安排妥当了。齐明安排的住处离公司很近,几站路就到,一居室的房子,水电煤卫俱全,顺便还根据他的指示安排了钟点工每天来准备早晚两餐,中午当然没必要准备,公司有工作餐。
等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就绪,陈带着秦晓明四下里逛了一圈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再带他去超市买了点生活起居用品,当然,这所有的一切皆是以公司福利的名义,才送他到住处。到了后,又逼他打电话回家报过平安,顺便再和秦氏兄弟的父亲聊了几句,回过头来和秦晓明约好了明天去公司报到的时间,又叮嘱了他几句,才离去。
忙完这一切,回到公司,陈将手臂枕在头顶仰靠在老板椅上,放松了身体。
桌上放着刚刚和秦晓明签好的合同。封面上,赫然几个大字——"委托培养合同"。
"委托培养吗?"陈的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淡淡的嘲讽的又略带些无奈的笑容。
一样是接受他的帮助,这样的方式偏偏能得到某些人的青睐。果然,对于某些人而言,人情债物化为简简单单的金钱债务关系,比较容易接受。因为如果是恩情,就怕怎么还也还不完,如果只是交易,想来终有可以还清的一天。
小朋友果然是小朋友,天真地以为签了合同就可以桥归桥路归路了,世事哪会这么简单?
想到刚才秦晓明感激地说他是好人时,陈的笑容更加苦涩。
他怎么可能是好人?从遥远过去的那天,当他全心全意的付出以那样的结局结束后,他已经决定永远不会再做好人了。好人通常是不会有好报的。
现在,他每做一件事都有确定的目的。
"秦晓峰。"陈轻声唤着医院中那个人的名字,将合同扔进抽屉深处,"在某些方面,你也还是小朋友呢。"
在医院住了三天,又被迫在家里休养了四天,直到第二个星期一,秦晓峰才重新去公司上班。
整整一个星期没来上班,堆积的公事真的多到要碰上天花板。整个上午秦晓峰都窝在办公室里忙忙碌碌,一边电话联络各方一边手下书写不停,想以最快的速度把堆积的公文出清。
"秦,过来一下。"陈的内线电话响起的时候秦晓峰正抓着另一个外线电话。
匆匆在电话里交待了那边几句,秦晓峰不敢耽搁,急忙跑进总裁室,才发现除了Mary外,总裁室的小型会议区围着陈已经坐了好几个人,齐明,投资部的李,收购部的张,都赫然在列。看这点齐兵马大张旗鼓的架势,似乎要有大动作了。
"抱歉,我来晚了。"见众人都在等他,秦晓峰急忙道歉,坐到陈右手边为他留着的空位上。
看到所有的相关人员都已经到齐,陈终于开始今天的议题。
"我想各位都已经知道,二十分钟前,天宇国际正式发布公告,截止至上个交易日,天宇国际已经持有TG科技流通股1151.09万股,占TG科技已发行股本的5.00%。"陈的开场白简明扼要,他看了一眼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继续说道,"公告一出,市场反应迅速,短短二十分钟内,TG科技的股价已经从每股6.01元上涨到目前的每股6.45元,涨幅达7.32%。TG科技的主营业务是电子技术、通讯以及信息产业,近年来在房地产和进出口贸易领域也有很大发展。如果天宇国际收购成功,将会极大地挑战公司目前在房地产业中的领先地位。所以我请各位来讨论一下天宇国际在二级市场强行收购TG科技的可能性有多大,以及我们要采取的应对措施。Mary,将TG科技的资产评估表发下去。"
"是,总裁。"
Mary立即起身把准备好的文件分发给在座的几个人。
秦晓峰谢过Mary后翻开文件凝神思索。
他刚才接到的电话也是关于这个消息的。从国内近几年间企业资产重组的案例来看,一般都是通过大股东协议转让股份来达到上市公司并购的目的。因为依据国情和目前的证券法,要想通过合法手段在二级市场强行收购以达到控制上市公司股权的可操作性并不是很强,其最大的弊端是收购成本太高,持股至5%就必须发布公告和暂停交易,以后每增加或减持1%都必须发布公告和暂停交易,这样的游戏规则必然造成股价全面上扬而增加收购成本。当然,被收购公司为了反收购作出的增配或者进入二级市场回购增持等应对措施无疑也会大大增加收购成本,常常让资金准备不充分或者财力不足的收购方知难而退,从哪里来的回哪里去。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啃下TG科技这块硬骨头的成本昂贵,但以天宇国际的资金和财力,若是势在必得的话,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
当然,一切都是要在没人恶意破坏的情况下。
秦晓峰侧过头,看到陈的手指正在有节奏地敲击椅子扶手。
看来,他已经下了决定,只要确定天宇国际的收购意图,陈氏集团加入这场收购大战肯定是势在必行了。
因为对手是文宣,所以无论与公与私,陈都是不肯置身事外的。
第十六章
"我觉得不能排除市场炒作的可能。"齐明把文件合上,抬起头来望着众人发表他的看法,"国内通过二级市场第一次也是最成功的一次收购案例是93年的宝延大战,不过那也是通过违规操作才达到目的的。从那以后,证监会制定了更加严格的二级市场收购规则,大大增加了收购的难度。我觉得以天宇的一贯作风,如果他真的想要TG科技,有的是办法暗中达到目的,根本没有必要用这种事倍功半甚至一不小心会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方法来达到收购目的。所以,我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是在炒作,或者更有可能是个陷阱,挖了坑等着我们去跳。如果要介入,一定要小心谨慎,免得被文大公子阴上一把。"
他落座后,在座的其他人也纷纷发言表示支持他的观点。
陈等众人的发言告一段落,才重新开口:
"以我对文宣的了解,越是不可能的事他越有可能去做。当然,在事情未明朗化之前,是炒作或者陷阱的可能性都是存在的。只要没到30%的强制收购线,天宇国际随时都有可能在高价位抛售TG科技的股票。不过在股市上,本来就是高风险才会有高收益。你说呢,秦?"
"是的,总裁。如果我们不早做准备,恐怕到时候会很被动。"
秦晓峰的脑中刚才隐约闪过一个想法,但是一直没有成形,所以始终没有发言,现在被老板直接点名,仓促间只能简单附和一下。
"那就这样,从现在开始我们加入这场游戏。齐,这件事由你负责,各部门抽调人手协助。"陈合上文件,迅速做了决定,一一下达命令。
接到任务的众人很快离去做事,只有秦晓峰一个人留在座位上没有动。
"怎么了,秦?"秦晓峰神情恍惚迷惑不解的样子平常很难看到,陈忍不住用手去捏了捏他的脸。
"总裁,能问你个问题吗?"秦晓峰任他摸着自己的脸没有躲,脑中那些隐隐约约涌现的东西调皮地飞来飞去,让他始终抓不住重点,"如果天宇国际和文宣没有关系,或者你和文宣没有私人的恩怨,你会加入这场收购战吗?"
"不会。"陈没有多做考虑,非常干脆地回答。
"那你现在只是在意气用事。"
"也许是,那又怎么样?"陈扬起眉角,淡然反问。
秦晓峰对这个回答无言以对。他不是第一次发现这个男人实际上也是很任性的。偏偏他通常都表现得很理智,任性起来别人轻易还发现不了。
算了,反正那是他的钱,而且他有的是钱,他愿意这样挥霍,他高兴玩这种金钱游戏,跟旁人有什么关系呢?又何必要他在这里瞎操心?他这是典型的闲吃萝卜淡操心。
"没事了,我出去做事。"
秦晓峰坐回办公桌前,抓起未完的公事继续努力,没想到,始终不能集中精神办事,才看了桌上的东西几页又合上了。
"Linda。" 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再说这件事摆在心里也没办法安心做别的事情,考虑再三还是抓起了电话,"帮我把TG科技的所有资料送过来,谢谢。"
"OK,十分钟后送到。"话筒那边传来Linda永远风风火火,精力充沛的声音。
Linda的办事效率的确一流,还没到十分钟,秦晓峰就听到了敲门声。
"请进。"
"秦助理,你要的所有资料都在这里。"
听到来人的声音,秦晓峰迅速从满桌的文件中抬起头来,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地注视着来人。
"秦晓明,怎么是你?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惊愕,这句话秦晓峰说得结结巴巴的。
"秦助理,现在是工作时间,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私事我们下班后再聊。"秦晓明一本正经地教育他哥一个合格的员工不可以因私废公,工作时间谈论私事可是老板的大忌。
"秦晓明,你不要给我嬉皮笑脸,快说。"秦晓峰惊愕过后是愤怒,咬牙切齿地怒吼。
看到哥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口气越来越严厉,秦晓明不甘不愿地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然后在哥哥爆发前,随便找了个理由落荒而逃。
原来如此,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变成这样,怪不得他打电话回家,问晓明有没有按时到家,父亲的回答那么语焉不详,只是说一切都好,叫他不要担心。原来,那个人已经瞒着他在背后安排好了一切。
只是,这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这么做?他到底想做什么?
在秦晓明逃走后,秦晓峰呆坐在椅子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个问题,不停揣测陈的用意,始终没有答案。
同情心泛滥?秦晓峰根本不认为对方会有同情心这种东西。
一场新的游戏?以有钱人的无聊心态,可能性还是蛮高的。
那么游戏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得到些什么东西?或者说游戏的乐趣是什么?
电光火石间,那个念头就这样从脑中蹦出来,然后,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到心底,秦晓峰顿时浑身冰冷,手脚僵硬。
"你想要什么?"几分钟后,秦晓峰怒气冲冲地闯进总裁室,大声责问办公桌后的那个男人。
陈看了眼被他粗鲁踢开的可怜的大门,皱起了眉头。第一次,看到这样失控的秦晓峰,完全不顾会不会引起旁人侧目,竟然就这么闯了进来。
"先把门关上再说。"为了避免他事后后悔,他很好心地提醒对方注意这个问题。
"你到底想要什么?"秦晓峰反手用力关上了门,冲到他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上,瞪着他,再一次发问。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隐约知道秦晓峰生气的原因,但陈真的是不明白秦晓峰为什么会气成这样?
怪他擅做主张?觉得自尊受损?就算是有一点点这个原因,有必要这样生气?因为觉得自己做的那些事根本罪不至此,所以,陈非常冷静地望着秦晓峰,一脸无辜的表情。
"你不要装傻。我不管你要的是什么,这份工作我弟弟不做了,我明天就把他送回家。"这时候,这人竟然还能装出一脸什么也不知道的神情,真是好本事。秦晓峰虽然气得咬牙切齿,却也不能真的把他怎么样?他能做的只是釜底抽薪,让弟弟离这个男人远远的罢了。
"秦晓峰,我希望你能再考虑考虑你要做的事。你弟弟和我签了合同,在他四年大学期间,每年寒假暑假他都需要为我工作,你要毁约也是可以的,只要你付得出违约金,违约金也不是很多。"陈笑起来,从舌尖缓缓吐出一个数字,然后伸手附在他的掌上轻轻抚摸。这个人,果然和他先前预料的一样,欠人家的情会让他这样难受。这又是何必呢?幸好他早有准备。
"你——你——"秦晓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这个数字对他来说的确不多,但是对秦晓峰来说依然是笔巨款。这个男人的行事,永远滴水不漏,而且专拣对方的弱点下手。违约金?呵呵!违约金?这个人——,这个人——,实在是太狠。
眼看着秦晓峰气得脸色都青了,只有急促地呼吸声,一直没有说话,陈担心他会一口气上不来,赶紧站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
"为什么?让我弟弟回家。"慢慢缓过气来的秦晓峰的声音听起来是那么脆弱无力,近乎是在哀求他了。
陈叹气,长长地叹气,忍不住抱住了他。他也想问为什么呢?为什么他难得好心帮人却要帮得这样吃力?
"秦。你放心,我是个商人,我资助你弟弟,不过是在为公司培养未来的员工。今天我付出的每一分钱,他日一定会从你弟弟身上收回百倍回报的。"
"真的只是这样?"秦晓峰看向他的眼睛里依然充满了怀疑。
"是的,请你相信我。"
"秦,请你相信我。"
那天,男人拥着秦晓峰,在他耳边反复地保证。
秦晓峰理智上很想相信他,相信他只是出于商人的本能,相信他所作的一切只是和所有喜欢长线投资的资本家一样是为了他日剥削得到更多的剩余价值。秦晓峰一遍遍地说服自己相信陈没有其他任何不良的用意,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金钱利益。只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恰巧又有合适的土壤,要想连根拔除,谈何容易?
每个深夜,每次疯狂的缠绵后,每次精疲力竭的放纵后,秦晓峰躺在他的怀抱中,闭着眼睛,反复回忆白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陈一个小小的动作,一次温柔的凝视,一抹淡淡的微笑,以及怎么看怎么觉得过分的关心,都让怀疑的种子在他心中疯长。
只是因为,陈所做的这所有一切的对象是秦晓明——他的弟弟,他那还不知人间险恶,对人还只以好人和坏人来区分的单纯弟弟。
偏偏在弟弟的眼中,陈是个好人。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反正,他固执地认为陈是个好人。
秦晓峰不知花了多少口舌试图纠正弟弟的错误认识,私下里更是无数次地认真告诫他不可以和陈太接近,他却每次都是毫不在意地晃晃脑袋,看样子是八成没听进去。说得多了,他则奇怪地看着秦晓峰。
"哥,你好奇怪,为什么要这样说?陈哥和你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面对弟弟这样的疑问,秦晓峰没法再多说,自然不能明说是因为弟弟像自己,而自己像另一个人吧。因为如果是替代品的话,其实是哪一个都无所谓的。这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而且这样兜兜转转的关系太过复杂,就算说了,弟弟也是没法明白的。所以到最后他还是什么也不能做,只能一步步小心翼翼地看着,竭力避免他们有单独相处的时候。
只有单纯如他弟弟的小孩子才会认为陈是个好人吧?
秦晓峰抬头向对面的那个男人望过去。如果他也算是好人,那世上就不会有坏人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陈终于合上文件夹,挑起好看的眉毛,带着疑问的神情注视他。
有时候,被陈这样看着的时候,秦晓峰甚至怀疑这样看着他的眼神是无害的。不过,这样的疑惑也就在一瞬间,很快,他就清醒过来了,那肯定只是他的想象,或者是陈在用高明的催眠术让他出现这种幻觉。
"秦,我在等你的解释,你最近是怎么了,经常发呆,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再次发问时,秦晓峰总算回过了神。
以前不管多苦多累,在工作时间思想这样不集中去考虑私事,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偏偏最近一两个星期一直在走神,甚至昨天的工作例会上也是被他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是不是最近太辛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放你几天假。"
"放假?"秦晓峰更觉得可疑,好好的放什么假,现在明明正是忙的时候,各部门都缺人手,恨不得一个人当两个使,他倒想出来要给他放假,平时闲的时候怎没见他这么好心?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对,你待在家里好好休息几天。当然想回老家也行,你自己决定。"
如果是以前,秦晓峰一定是把他的客气当自己的福气了,不过现在这个时候,就算陈拿鞭子赶他走他也哪儿都不会去的。谁能保证,在他不在的时候,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没事,只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秦晓峰随口为自己找了个理由,不过他的这个理由倒有一半也算是事实。
"原来是这样啊。"陈轻笑起来,"我早就叫你不要太疯了,你自己不肯听,现在吃苦头了吧?"
"咳咳,我们还是讨论一下这个计划吧。"虽然没有旁人在,但是在办公桌前讨论这样的话题实在让秦晓峰很汗颜,急忙转移了话题,"就像我在报告中写得那样,TG科技没有收购的价值。"
"你准备说服我放弃这场游戏?"陈的话摆明了让他放弃是不可能的。
"最近这段时间,我几乎翻遍了所有有关TG科技的资料,我发现它与我们公司的大部分经营范围有重合,而且它的资产评估,它的负债率,它的经营模式员工素质,都表明它没有这个价值让我们花巨大的代价来得到它。"说服人并不是秦晓峰的强项,特别对象是这个非常擅长说服别人的人,只是不管怎么样他也要试试,"其实你对它这么感兴趣的唯一原因是因为文宣。我今天想说的是,我们应该让这场游戏有新的玩法。"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二级市场,就是股市,以前看电视里商界精英们在股市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强行收购其他公司,然后把仇人踩在脚下,这种情节看起来很爽,写文的时候研究了一下才发现在国外有可能,但是在国内不太可能实现,国内的公司并购一般都是通过私下转让股份,在股市上强行收购某家公司的代价非常昂贵。
当然,我不是金融行业出身,就知道一点皮毛,欢迎金融界人士提出意见建议。
第十七章
"新的玩法?怎么玩?把你的想法和我说一说。"
秦晓峰将他这些天的所思所想都汇成了文档,见陈终于对他的话有了兴趣,赶紧把文档递了过去,开始详细解释整个计划的设想。这是一个设定庞大牵涉到大笔资金的金钱游戏,成则收益巨大,败则……只要操作得当,不要太贪心,能够在合理的点及时脱身的话,失败的几率可以控制在百分之十以下,如果有多余的资金,他自己都忍不住想下场去玩几把,当然这只是想想,他口袋里的每一分钱都有用处,可承受不起这种买空卖空,几秒之间就可以上下几千万的数字游戏带来的损失。
反正说到底,他的这个计划要比陈仅仅为了一口气就和文宣争夺一家没有足够价值的企业有谱多了,秦晓峰相信陈一定会更有兴趣的。
不出他的所料,这个计划得到了陈的赞赏,大方向定下来以后,两个人又兴致勃勃地讨论了所有可能遇到的细节问题,等谈完公事已经是五点二十分了。
"我订了桌子,今晚我们出去吃。"陈把外套递给秦晓峰的时候这样告诉他。
又是出去吃,最近他们出去吃饭的频率比以前高了N倍,秦晓峰心里嘀咕了一声,却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
"就我们两个人?"虽然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怎么会?晓明在楼下等我们,收拾一下快下去吧,他肯定要等急了。"
最近,三个人一起出去吃晚饭已经成为一种固定的模式,他们的足迹几乎踏遍了这个城市拥有美食的各个角落。
今晚陈选的是家川菜馆。
"哥,你吃呀,这里的口水鸡真的很好吃。"
"这道口水鸡是这里最出名的招牌菜之一,还有这道水煮鱼也很不错。秦,你也试试。"
看到正在长身体的弟弟埋头大快朵颐,看到陈殷勤地为弟弟布菜,倒果汁,递毛巾,秦晓峰一边喝着果汁一边勉强对他们俩笑了笑。这里的菜烧得是很不错,可是他吃在嘴里总是有点不是味道。
"你今天怎么了,吃得这么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什么心事?"乘着秦晓明上厕所不在的空挡,陈握住秦晓峰的手放在自己膝上,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大概是中饭吃多了,现在还不觉得饿。"秦晓峰摇摇头,随口扯了个理由当挡箭牌。
"真的?"可惜对方并不是那么容易糊弄的人,此时脸上的神情明晃晃地写着他不相信。
"哥,我告诉你,那边真的有人在弹钢琴。"
两人正在僵持的时候,秦晓明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打破了这个僵局,借此机会,秦晓峰急忙把手抽了回来。
"是吗?"秦晓峰努力摆出感兴趣的表情,虽然他认为这应该不是什么需要大惊小怪的事,高档餐厅一般都是真人演奏的,不明白弟弟怎么突然对这有了兴趣,不过还是摆出了好哥哥的架势准备认真听他说。
"嗯,我以前一直以为是在放录音,今天第一次看到,还站在那边看了一会儿。"
"还好意思说,你以前肯定是一直顾着吃才会没有注意到。"陈笑着插了一句,对秦晓明的迟钝表示鄙视。他们去的好几家餐厅都是这样的,秦晓明现在才发现真是怎一个迟钝了得。
"嘿嘿……"秦晓明傻笑了两声,开始埋头对付盘中的食物。
这顿饭又吃了一个多小时,期间,有两个人对食物有着极端的热情,桌上的食物大部分都进了他们的肚子,另外一个人却始终心不在焉的,东西没吃多少,果汁倒是喝了好几杯。
奋勇消灭食物二人组当然由秦晓明和陈组成,秦晓明任队长,陈担任助手,负责介绍布菜等等杂活,至于那个心不在焉的人,就是秦晓峰了。
喝了太多果汁的结果只有一个,上洗手间的途中秦晓峰总算明白刚才弟弟说的真人弹钢琴是怎么回事了。路过大厅的时候,就可以看到有个黑衣女子在钢琴前弹琴。因为秦晓明这么煞有其事地说了一下,秦晓峰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真巧,秦晓峰,我们又见面了。"听到某个混蛋跟他打招呼的时候,秦晓峰不得不感叹这个城市太小,而且他们每次碰上的场合也实在太巧,难不成某个混蛋有厕所情结,为什么他们每次都会在和洗手间相关的地方碰到。
"你好,文先生。"秦晓峰点头示意,暗暗提起十二万份的小心来应付这个男人。
文大公子只是笑笑,无视他小心戒备的神情,站到洗手池前洗手。
秦晓峰不敢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里面,急忙擦干手,快步离开,已经快走到门口了,正以为今天不会有什么事情想要松口气,却听到那个混蛋对着镜子开始自言自语。
"呵呵!好惹人怜爱的小朋友,听说陈少遇上他的时候差不多也正是这个年纪。"
秦晓峰很想当作没听到这句话,可是他偏偏听得清清楚楚,不但听得清清楚楚,连心里也很明白文宣在说什么。
走回去的路上忍不住推论了再推论。等回到座位上,看到那两人正开开心心地说笑着,陈的手正亲昵地搭在秦晓明的肩上时,秦晓峰脑中的各种猜测更加汹涌澎湃无法抑制。
到了此时,秦晓峰心底本来就在不断长大的小树苗碰上充沛的阳光和雨水,再加上必要的催化剂,终于开始迅速茁壮成长,很快就要开花结果了。他的心情沉甸甸地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却找不到发作的理由,只能尽量装得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迟钝的秦晓明依然什么也没有发觉,回去的路上不时对他和陈露出最单纯的笑容,唧唧呱呱地说着他觉得新奇的事情。那是什么也不知道,干净得犹如一张白纸般的笑容。
每次凝视那样的笑容,秦晓峰就禁不住要痛恨自己,恨到极处时忍不住开始幻想如果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该有多好。如果他没有来到这个城市,如果他根本不认识文宣,如果他没有和眼前这个男人发生瓜葛,该有多好。可惜天不遂人愿,所有的如果都已经发生,而他没用到甚至连补救的机会都没有。
一开始那就是他自己选择的道路,所以无论以后还会遇到怎样的困苦,他都不会退缩也不能退缩。但是,弟弟是无辜的,他和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关系。为了他能永远保持那样的单纯笑容,不管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愿意,望着弟弟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秦晓峰暗暗下了决心。
"秦,你们兄弟俩感情真好。"那样说时,陈的声音中隐隐透着一丝羡慕的味道。每次送秦晓明回来,身边的人都会目送秦晓明的身影消失,然后会一直抬头张望着四楼的窗口,直到灯光亮起才会放心地收回担忧的目光,而且如果不是秦晓明多次坚定地拒绝,他恐怕每次都要送上楼才会甘心。
这样的兄弟情深,真的很难得。
"我也有个弟弟。"陈仰靠在椅背上,苦笑起来。
有钱人的世界,看上去极美,实际上呢,个中酸苦,只有身在其中,才能切实体会。不要说人情淡薄,凡事利为先,就算是亲情也一样冷漠。只要是事关利益冲突,无论是父子还是兄弟都有可能反目成仇。
就像明明一样是兄弟,他和他家的那位连一个月说上几句话都屈指可数。当然,错也不全在对方。说到底,他同样是一个非常差劲的哥哥。
听到陈的话,秦晓峰疑惑地将视线转到他的身上。他当然知道陈有个弟弟,对陈的家庭状况,他一开始就从资料上了解得很透彻。之所以觉得疑惑,是因为这是陈第一次对他提到自己的事情。
"你的弟弟,怎么了?"秦晓峰绞尽脑汁地想要找到合适的词汇来展开这个话题,却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两个人之间从来没有讨论过这么私人的问题,让他一时间有点茫然不知所措。
"没什么。"陈也有点吃惊他竟然会说到这个,煞有其事地认真讨论他的家庭琐事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所以他很快用不经意的口气结束了这个话题。
疑惑归疑惑,但他既然已经说了没什么,想来也不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秦晓峰便没有再追问下去。说心里话,秦晓峰也不想在这方面深究下去,甚至对对方自动结束这个话题松了一口气。如果他说很多自己的事情,相对的,肯定也会要求秦晓峰说很多自己的事情。
秦晓峰实在不知道到时候该怎么说。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也想不到可以说起的理由。每个人都有不想被别人触及的秘密。他是,秦晓峰更是。所以,两个人一时都不再说话,直到回到住处。
洗完澡,还带着清香的身体向他缠上来的时候,陈像往常一样抱紧了秦晓峰。
"最近这段时间你似乎特别热情。"最近,秦晓峰变得很奇怪,在床上变得特别积极主动,好像要把前段时间欠的一起补回来。虽然陈很喜欢秦晓峰在床上能够更加主动更加享受,但一下子做得太多的话,和一下子吃得太多一样,都会导致消化不良的。
"怎么,你不喜欢?"被这么抱着没法干活,所以秦晓峰努力将手从陈的怀中挣扎出来,去解他的睡衣。
"怎么会,我受宠若惊。"话虽这么说,陈还是握紧了他的手,让他不能乱动,"今天有点累,不要了好不好?"
"不好。"秦晓峰断然拒绝,再次去扯对方的衣服。
"秦,别这样,天天这样做,我和你都会吃不消的,今晚就休息一下好了。"这次,陈用的是很霸道的抱法,将他的手脚都钳制住了,一边说一边亲吻他的脸颊额头,直到确定怀中的人已经安静下来才慢慢放松力道。
隐约觉得他最近很不安,经常心神不宁恍惚走神,死命地想用性来保证些什么。却不明白他到底为什么这么不安
。如果是那件事的话,现在才觉得不安好像有点晚了吧,那么说,应该是新的问题。
秦晓峰的呼吸声渐渐平稳下来。
"秦,我真的这么不堪信任吗?你宁愿自己为难,也不愿对我提一下。"对这样死脑筋的人,陈无能为力,除了叹气之外还是叹气。
不知道睡了多久,秦晓峰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睁开眼睛向周围看了看,卧室中没有人。走出房间,客厅里没有人,书房里也没有人,整幢房子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奇怪,陈上哪里去了?难道已经上班去了?平时不是都会等他的吗?秦晓峰带着这个疑惑来到公司,还是没有找到人。
"总裁呢?"到处抓人问,可是人人都对他摇头,没有人知道陈到底上哪里去了。
秦晓峰心里很慌,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慌些什么,匆匆下楼跑到大厅里,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个一定会知道的人——阿昌——他的保镖。
"总裁呢?"他满怀希望地问那个人。
阿昌急冲冲地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奇怪,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就匆匆消失在拐角处。
奇怪?陈平时无论去哪里,都会带上阿昌的,今天怎么没带上人?还有一个地方也好奇怪,到底是什么,他为什么一直想不起来?秦晓峰站在大厅里苦苦思索自己到底遗忘了什么。
对了,是秦晓明,他竟然忘了他的弟弟,为什么今天没看到他?秦晓峰终于发现了不妥,像没头苍蝇般地冲到街上,凭着隐约的记忆找到弟弟住的地方。在门外死命地按门铃,里面始终没有反应。
"晓明,你在不在?快点来开门。"秦晓峰大声的叫着,可是不管他怎么叫,始终没人来开门。他趴在门上侧耳倾听,听到里面隐隐有人声传来。
"晓明,晓明!"他拼命地砸,拼命地踹,门终于被踢开了,里面的情景让他一瞬间失去了思考和行动的能力。
"秦晓峰,你来得正好。有没有兴趣一起玩?"沙发上的男人抬起头来,露出惯常的温柔笑容。
他的身下正赫然压着秦晓明。
第十八章
"放开他,你这个混蛋,不要碰我弟弟。"陈的话犹如按到了秦晓峰身上"开始"那个键,让他被"暂停"的四肢终于可以动起来,陈的话音刚落,他就发疯似的扑了上去,想把弟弟从恶魔的手掌下面解救出来。
两个人在沙发上扭做一团。打斗中,所有能用到的武器秦晓峰都用上了,手、脚、肘、膝盖,甚至还有牙齿,就算秦晓峰这么拼命,身高体重力气都占据了优势的陈还是很快取得了上风。他把秦晓峰压在了身下,按着他的肩,压制住他根本没多大用处的反抗,大声对他说话。
风声太大,秦晓峰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些什么,眼睛太花,他也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他只是拼命的挣扎,拼命的怒骂,越挣扎发现自己被束缚得更紧,越怒骂发现自己的肩膀上越疼。
"不要,求求你不要碰他,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放过他。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真的,只要你提出来,我都可以做到的。求求你,放过他。"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管他怎么挣扎还是没能从陈的掌握下挣脱出来,无能为力的绝望感笼罩着他,让他忍不住开口哀求。他知道自己做了错事,他愿意付出代价来偿还,但是他犯的错误请让他一个人来承受,不要牵扯到他的弟弟身上。
压着他的那个人根本不为所动,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继续大力晃动他的肩膀。
"秦晓峰,你给我醒过来。"一阵几乎让身体都要散架的猛烈晃动后,秦晓峰终于听清了陈的话,也看清了陈的表情。
昏暗的灯光下,他正半躺在床上;陈坐在床上,正按着他的肩膀,用一种从未有过的严厉表情看着他。
他茫然间四下里张望,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摆设,没有秦晓明,也没有那张可恶的沙发,等看清了周围的情形,秦晓峰终于松了一口气。原来,刚才的那一切都不是真的,原来,那一切只是一场噩梦,还好只是一场噩梦,否则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是,他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曲折的梦,情节稀奇古怪也就算了,偏偏梦中的每一个人竟然连台词都有,甚至容貌都栩栩如生,实在太奇怪了。还有,他应该只是做了个噩梦吵醒了对方,又没有做什么天大的坏事,为什么陈的脸色会这么难看,恶狠狠地瞪着他,好像连吃了他的心都有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陈咬了咬牙,用锐利的眼神探究着始终在状况外的秦晓峰,从头到脚,由表及里一寸寸地分析他,仿佛要用凌厉的眼神剖开他的脑袋他的胸膛,研究一下他的脑细胞到底是怎么长的他的心到底是什么材料组成的,竟然会凭空冒出如此荒唐无稽的想法。
一时之间,两个人各怀心事,面面相觑,无言以对。熟悉的房间,熟悉的人,却是陌生的表情。
梦境和现实的巨大反差让秦晓峰一时找不到方向,陈的严肃表情空气里面弥漫着的沉重气氛,以及他就算再迟钝也可以感觉得到的压抑怒火更加让他不知所措,他呆呆地坐在床上,始终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都不敢动。
"先去洗个澡。"过了很久,陈终于发话,在把秦晓峰冻成冰棍前移开了视线,伸出手摸了一把他的额头,"快去,一身的汗,小心着凉。"
被他这么一说,秦晓峰才发现自己额头上都是汗,后背上也是湿辘辘的一片。浑身粘嗒嗒的真的很难受,秦晓峰点点头,听从了他的建议乖乖去洗澡。
目送秦晓峰的背影消失在浴室门口,陈的表情则越来越沉重。他是被秦晓峰吵醒的。迷糊间听到身边的人发出隐隐约约的声响,忍不住想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竟然还会说梦话。等清醒过来听清了他在喊些什么,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原来,在秦晓峰的心目中,他是这样的人,他竟然是这样的人。原来这就是这段时间他在床上这么热情的原因了,原来这就是这段时间他在工作中经常心不在焉的原因了。
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好久没在秦晓峰跟前抽的烟点上,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站在窗口居高临下远眺,视野很好。远处高低不等的建筑上闪烁的霓虹灯,以及蜿蜒交错的路灯,汇成这个不夜城中最美的夜景。这个城市的夜晚很热闹很漂亮,可惜,永远看不到真正美丽的星空。
他和秦晓峰的关系也如同眼前的景致一样,看上去很漂亮,可惜,那是人工堆砌出来的虚妄美丽,手指头一戳,就会碎裂满地,甚至不用手指头,光有点风雨,就已经露出了丑恶的真相。
"难道是我一开始用错了方法?"陈将额头抵在玻璃窗上,低声问自己,"还是我急于求成了?"
空气中一片静穆,当然不可能会有回答,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隐约可闻。
"就算错了又怎么样,现在的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长时间的沉默后,陈用坚定的语气告诉自己。没有什么可疑惑的,这不过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所有的温柔都是在做戏。只要能达到目的,任何手段都是必需的。结局最重要,至于过程嘛,就算偏离了预想的轨道,也没有多大的关系。
只是,有些话还是开诚布公地说清楚比较好。既然双方都同意了游戏的开始,对于游戏规则自然也要沟通好,否则的话,玩起来难免会不够尽兴。再说,对秦晓峰也未免有失公平。
秦晓峰洗完澡出来,发现陈不在床上,而是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抽烟。很久没看到他抽烟了。陈叼着烟的样子看起来很忧郁,空气中有股很沉重的味道,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秦晓峰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这么晚了还不睡?"秦晓峰走上前去,开口问他,潜意识里只是想打破这副沉重的画面。
陈转过头来望着他,对着烟灰缸弹掉烟灰,对他笑笑,颔首示意他在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我们好好谈一下。"
"已经三更半夜了,有事明天再说吧。"虽然不清楚他要谈什么,但是因为刚才那个噩梦,秦晓峰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陈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用无声的压力逼迫他,只看到他头皮发麻,乖乖在他指定的位置坐下。
"秦,你最近一直很不安,心神不宁的,可以告诉我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吗?"陈没有废话,单刀直入地提出他的疑问。
"有吗?没有的事,你多心了。"对于无法回答的问题,装糊涂不失为一种好方法,秦晓峰开始装傻。
"秦,你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很好。精明,能干,领导有方,体贴下属,是个好老板。"不明白陈问这话的用意,秦晓峰继续打哈哈。
"秦晓峰,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做过什么事让你这么害怕?告诉我,我要怎么对待你弟弟才在你可以接受的范围,才可以让你不会疑神疑鬼到做噩梦的地步?"秦晓峰的敷衍让陈逐渐失去耐心,问话的音量虽然没有变化但是语气中不由得带上了愠意。
没有料到对方会问得这么直接,秦晓峰张了张嘴巴,最后还是挤出那么几个字:"我没有。"
他偏过头去,看向窗外,显然,今晚是准备装傻到底了。
"秦晓峰,他是你弟弟,我对他好点有什么不对?我喜欢他有什么不对?"陈一直提醒自己要保持风度,但是在秦晓峰这种根本不想解决问题的态度刺激下,要保持风度实在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你喜欢他?不可以。"陈说别的话秦晓峰都不在意,但是"喜欢"这个词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作出了反应。
"你——"陈一时气结,半晌说不出话来。很明显,两个人的"喜欢"并不是同一个意义上的喜欢。
"他还是个孩子,你放过他吧。"某个迟钝的人还是没有发现他面前的人已经快要爆发,继续不怕死地添上这么一句。
"秦晓峰!"陈终于失去控制,"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见到男人就想压倒在地的变态色情狂吗?你又当自己是什么人,为了亲爱的弟弟不惜牺牲自己以身饲虎的好哥哥吗?秦晓峰,我告诉你,你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污辱我,作践你自己。"
望着从来不曾这么失态过的人愤怒的表情,秦晓峰缩在椅子上不知所措,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抚他。一直以来他面对的是一个对任何突发状况都能冷静对待的人,现在这种暴怒的状况,秦晓峰从来没有碰上过,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我没有这么想。"那几个字似乎是他现在唯一可以说的话,然后,他垂下眼帘,不再看对方,也不再说话。就像一只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就可以不看不听不管不顾,什么都不去考虑。
陈不住地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他现在很想扑上去掐住秦晓峰的脖子,但多年来养成的良好自制力还是让他在几分钟后控制住了自己,没有把这诱惑付之行动。
"秦,我想我们彼此都需要冷静一下,否则我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做出什么事来。"陈把烟头按进烟灰缸,放弃了与他继续沟通,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回过头来对依然埋在椅子里不曾动弹的秦晓峰说道,"秦,我承认我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你可以放心,我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人。"
然后,秦晓峰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哐当"一声轻响,在静寂的夜里听来,让人说不出来的心惊。
等秦晓峰回过神来,走过去打开房门的时候,只来得及看到另一扇房门在陈的身后关上。秦晓峰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想去干嘛?叫回他?向他道歉?还是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
在门口站了半天,他还是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只能走回去,睡觉。
那个晚上,陈没有再回到这个房间。秦晓峰独自一人躺在双人床上睁大眼睛在黑暗中凝神思考。
陈真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吗?陈真的因为晓明是他的弟弟而不是因为晓明长得像他少年时代的旧日情人才对他那么好吗?自己真的可以相信他吗?
说实话,他根本不了解这个男人。除了文件袋里那些冰冷的描述,他对这个常常对他温和微笑的男人又知道多少?
是的,他们几乎无话不谈,但是他们之间的话题从来不包括自己、家人以及过去,那些领域都是禁忌,就像他今晚进的那个房间一样都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是的,他们朝夕相处,他们耳鬓厮磨,他们对对方的身体比对自己的身体还要了解,知道对方在床上的每一个反应,每一项需要。
只是,就算这样,又能说明什么?又能保证什么?没有了肉体的羁绊,他和他,不过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既然可以因为自己长得像他的旧日情人而让他上他的床,难道就不会因为同样的理由让另一个人上他的床?
也许,他真的是冤枉他了,冤枉他会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得到一个人。身为一名翩翩佳公子,钻石王老五,他应该有的是办法让别人对他倾心,让他们自动送上门,哪里用得着他噩梦中那种不入流的手段?
想到这里,秦晓峰在黑暗中挤出一丝苦笑。他想不通陈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就算他做了一个噩梦,就算他怀疑他存心不良,也不需要这样生气吧?把所有的问题翻来覆去地在脑中过了几遍,秦晓峰始终没有找到答案。
算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陈都是他的衣食父母,惹他生气,不管是有理还是没理,总归没有他的好果子吃,明天赶紧向他道歉为好。
这样想着,秦晓峰慢慢入睡,一夜无梦。
第十九章
陈本来只是想分开来冷静一下,以免一时失控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来,但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冷静就冷静了很多天,而且就某人的顽固态度来看,他接下来可能还要冷静很长一段时间。
那一天晚上他很生气。虽然这对他来说只是一场狩猎游戏,但是他一向是个严守游戏规则的人。
如果说在秦晓峰之前他没有过其他的人,那肯定是不可能的,他一向不缺游戏对手,也从来不会亏待自己的身体。只是,他从来没有在同一段时间内与不同的人交往的爱好。当然,若要较真起来,他和秦晓峰目前的关系还算不上是交往的关系。这么说吧,他也没有在同一段时间内与不同的人保持稳定肉体关系的爱好,更不会在自己的床上有了维持稳定肉体关系的人以后还有去外面打野食的爱好。
就是因为在这方面不算是很随便的人,偏偏被秦晓峰认为他没有节操,是人都能上他的床,连看在他的面上对秦晓明这种乳臭未干的小毛头稍微好点,都会被对方恶意怀疑为是对小毛头有"性趣",饥不择食地想要对小毛头下手,在脑中编排出无数莫名其妙的内容,甚至到了做噩梦的地方,他能不生气吗?
更何况,这样恶意怀疑他的人是秦晓峰,不是别人,如果别人有这样的误会他的反应不会这么大,也许根本就不会介意,但是这个人是秦晓峰就不行。从认识开始,到和他在一起,也快一年时间了,难道秦晓峰到现在还不清楚他根本就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吗?
虽然一开始他真的非常生气,气得一夜都没睡着。但是,到了第二天早饭时秦晓峰努力陪着笑脸,顺着他说话的时候他也就没那么生气了。两个人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个白天,如果秦晓峰那天晚上没有讨好地挂在他的身上,向他道歉的话,他几乎已经是心平气和了。
那个人,那个混蛋,竟然说:"对不起,我不该做噩梦吵醒你,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了。"
陈现在想起他的话来还是满头黑线。秦晓峰这个混蛋这样恶意怀疑他的人格后,竟然还道歉得这么不甘不愿,竟然还想避重就轻丢开真正的原因,他真的以为用身体来道歉就可以万事OK了?
愤怒之下,他马上推开了秦晓峰的身体,正色告诉他:"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那一个晚上,他们继续分房睡。
第三天发生的事情则让陈很庆幸当时他们说话的时候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这是一件相当明智的事情,否则的话,被秦晓峰的话刺激过度失去理智的他极有可能会扭断秦晓峰的脖子。
因为秦晓峰竟然煞有其事地问他是不是已经对他的身体厌倦了,如果是的话是不是意味着合约可以终止了。
在他明确地否定了以后,好像还怕他不够抓狂,最后不怕死地加上那么一句:"是你自己不要的,以后可不能用这个理由来说我违约,增加我的债务。"
陈对自己没有当场暴走还是很佩服的。
有时候他也很疑惑,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他们的关系不需要再靠那一纸合约维系。虽然当初就对过程的困难有了足够的准备,但是他显然还是对秦晓峰的坚强顽固有点认识不足。
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目前这种僵持的状况,还是彼此分开冷静一下比较好。所以,他就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冷静着。
"杰,不用担心,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用不了多少时间,我想要的东西就会落入我的掌心,再也不可能逃脱。"又是一个无眠的深夜,他坐在书桌后抽烟,吐出一个烟圈后,对镜框里的那人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喃喃告诉他,让他为他不用担心。
那个人安静地待在桌上,沉默不语,只是用灿烂的笑容安抚着他。
秦晓峰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正常,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无论是独处还是与众人共处时,陈对他的态度都和以前没有多大的改变。没有争吵,没有责备,没有为难,甚至连重话都没有说过他半句,所有的一切都和那个晚上之前一样。
别说别人看不出来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如果不是秦晓峰每天晚上都独自一个人躺在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的话,他自己都要认为他们之间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了。
好吧,就算他侮辱了他的尊严,歧视了他的人格,伤害了他幼小的心灵,但是他明明已经道谦过了,不但用言语郑重道歉,甚至还准备用身体来补充道歉,每天都过着奴颜屈膝奉承讨好的日子,想方设法想要让对方的满意。对方却始终不肯接受他的道歉,小心眼地要和他暗中较劲,让他有什么办法。
不是他不肯努力和解,而是有钱人的心理实在让他难以揣摩,他真的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对方才肯原谅他的那个小小的无心错误。
这本来只是一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交易,但是秦晓峰第一次发现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对方满意。
既然怎么做都是错,还不如什么也不要去做。一旦有了这样的念头,秦晓峰很快自暴自弃地放弃了继续道歉的努力,把这件事扔到一边去了。
说实话,秦晓峰现在也没有更多的时间为陈的情绪好坏伤脑筋。自从几天前陈氏集团发布公告宣布对TG科技的持股数达到5.0%以来,光是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忙得他人仰马翻了,如果再时时刻刻为那个人的情绪小心翼翼、提心吊胆、思前想后、绞尽脑汁,他恐怕很快就要神经衰弱了。
还是先把这件事放一边吧,努力工作拼命赚钱比较重要。这样想着,秦晓峰只是盯着屏幕上不断跳跃的曲线,汇总各方面送来的情报,然后在电话中下达一个个的指令。至于道歉的事,当然很快就被他扔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去了。
陈觉得自己是越活越回去了。这些天和秦晓峰无言地僵持着,一定要他郑重道歉才肯原谅他,这争得到底又是哪口气?
但是看到秦晓峰很快像没事人的模样,除了工作还是工作,根本就不甩他,这口气硬是下不来,然后就和秦晓峰像小朋友吵架后那样摒着,谁都不肯先开口示好,一定要比一比谁的耐性比较好。
偏偏他郁闷得快要抓狂的时候,还会接到文宣的电话。
"听说你最近焦头烂额有了麻烦,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听了文大公子幸灾乐祸的话,陈几乎可以确定秦晓峰会这样不信任他,文宣显然也在里面起了很大作用。目前的这件事就算和他没关系,但是以前他肯定是在秦晓峰面前说了他不少坏话的。不知道,他给秦晓峰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些信息。陈有一点点好奇,到底文宣在秦晓峰面前把他塑造成了怎么样的一个人。
"谢谢你的好意,一点小事我自己可以搞定,不敢劳动大驾。只要文大公子你不要暗中破坏我就谢天谢地了。"虽然文宣热心要求帮忙,但是陈左思右想,还是坚定地认为文大公子是只会帮倒忙的料。
"不用和我这么客气,我们也算是多年的朋友了,这点小忙还是要帮的。"文宣在电话那头笑得像晴空中的乌云一样诡异,让人一听就觉得他又在策划着什么阴谋诡计。
"我们当然是朋友,有你这样的'好'朋友我相信生活中永远会充满乐趣。"陈弯了弯嘴角,也笑了起来。
"彼此,彼此,我也深有同感。"
"文宣,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为什么把秦晓峰弄到我的身边来?你到底有什么目的?"废话了半天,陈还是把这个一直想要问的问题抛了出来。
文宣在那头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陈,你小学数学需要重修了,这明明是两个问题。你是不是已经爱上他了?只要你对我说你已经爱上了他,我就告诉你真正的原因。"
"爱上他?文宣,我想不到你会这么天真,你觉得事到如今,我还可以爱上什么人吗?我还有爱人的能力吗?"
"这是你的问题,不要来问我。我说到做到,只要你爱上他了,我就会告诉你原因。而且我马上会帮你一个小忙,到时候不用太感谢我。"
"我会郑重感谢你的大恩的,我保证。"
在陈的咬牙保证中,文宣挂了电话。
事到如今,他还有爱人的能力吗?陈问文宣,文宣拒绝回答,问他自己,也找不到正确答案。唯一可以肯定的事情是,他爱不爱秦晓峰是个未知数,而秦晓峰爱不爱他却是个已知数,这一点他可以确定。
仰头靠在椅背上,注视着天花板,仔细回忆起与那人第一次见面以来的点点滴滴,一缕苦笑爬上他的脸庞。
什么是爱情?爱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对待他?这不是爱情,回忆完发生过的那一切,陈下了结论。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用任何美丽的字眼来形容它都不会过分;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的东西,容不下一丝丝的亵渎。因此,充斥了谎言,欺骗,隐瞒,利用,背叛,算计,契约,交易,控制等等东西的关系是不能被称作爱情的。
现实这样清楚明白地摆在面前,所以无论是他还是秦晓峰都知道,这不是爱情,决不是爱情。
苦命的秦晓峰正被一堆工作包围,根本就没有时间想这些有的没的,陈倒是很悠闲,有这么多的空闲时间来伤春悲秋感怀爱情,如果被秦晓峰知道的话,恐怕会气得吐血,恨不得用大量工作埋葬他的。
可惜,所有的这一切秦晓峰都不知道,这算幸还是不幸,永远不会有答案。
如此这般,一人忙碌一人悠闲的日子又过去了好几天。
某天下班前陈接到胡嘉嘉的电话,想和他当面谈谈合作的事,顺便一起吃顿晚饭。陈没有多考虑,就答应了下来。自从那天晚上他们开始冷战,固定的三人行出去吃饭早就不再进行了。两个人回去围着餐桌吃饭也很难熬,他板着脸,对方始终不在状况中,尤其显得他肚量极小,这饭就怎么吃怎么不是味道了。
等车子停到餐厅前,他说到"让阿昌先送你回去,我还有个约会"时看到秦晓峰露出呆滞的神情,一霎那竟然有些不忍,拍拍他的手背。
"是去谈公事。"心里很不想承认这是对秦晓峰在解释,但是这毕竟还是一个解释。
这顿晚饭吃得挺愉快的,公事也谈得很顺利。胡嘉嘉是一个气质高贵头脑清晰进退得体的现代职业女性,他们在工作上曾有过多次愉快的合作,私下里交情也还算可以。
整顿晚饭是在一种轻松,惬意的氛围中进行的。谈笑风生间,时间很快就过去。吃过晚饭,基于绅士风度,他送她回去。本来这应该是一个很正常的夜晚,但是胡嘉嘉下楼时在阶梯上的一脚踩空打破了这份平静。他眼明手快地扶助失去平衡的她,没想到却给自己带来了莫大的麻烦。
"陈,你真的只能够爱男人吗?"窝在他怀里的女子用从来没有过的幽怨的神情望着他,问出这句话。
没有惊讶她为什么会这么问,当年他订婚宴上的那场闹剧这个城市里大概很多人都记忆犹新。对于这个问题,他无言以对,只能苦笑。也曾试图想解释其实这与男女无关,不过最终没有付诸行动,注定了没有结果的事,一开始就不该给对方一点希望。有时候,将错就错也是必要的。所以,他保持沉默是金的美德,但笑不语,将她送了回去。
第二十章
约会。
听到这两个字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秦晓峰的脑袋里一直被这两个字占据着。
就字面上而言约会有很多涵义,不过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所谓的约会通常只有一种意思,就是不知道这次约会的对象是男是女。
秦晓峰对自己在这种时候还保持着旺盛的好奇心表示了极大的赞赏。本来就是,不管陈约会的对象是男是女,都与他没有关系,他也没有反对的权力。
话虽这么说,但是一想到陈丢下他一个人跑去约会,他的胸口还是有些闷闷的。想到这里,他被自己吓了一大跳,四周张望了一下。原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是空气不流通才导致他觉得胸闷的,看到四周紧闭的车窗,秦晓峰很高兴终于找到了胸闷的罪魁祸首。
"秦,你太不应该了。"
在秦晓峰已经口观鼻,鼻观心,心无杂念,摆正了心态准备休息片刻的时候,却听到昌哥在前面和他说话。
"什么?"不是秦晓峰要故意装傻,他是真的不明白昌哥在说什么。
"我是说你绝对不应该这样恶意地怀疑少爷。如果说少爷在你之前没有过别的人这是个谎言,但少爷的私生活绝对比你想象中要简单得多,而且少爷也没有带人回家的习惯,你是第一个。"
"然后?"秦晓峰等了半天,没听到下文,忍不住开口询问。他的情况哪叫第一个带回家,他明明是自动送上门来的好不好?就算他是第一个,难道还要他为了这种第一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然后什么?然后你就应该反省了。"有很多时候,阿昌都很佩服他家少爷的涵养功夫,像秦晓峰这样的人摊在他手里,他大概不用五分钟就会抓狂的。
"我反省过了。"秦晓峰确定自己反省过了,也道歉过了,是陈太小心眼,不肯接受他的道歉,事情才会恶化成这样的。
"你那个叫反省?你的反省通常比不反省还要糟糕。"阿昌很庆幸能够很快把秦晓峰送回去,然后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某种名叫迟钝的生物。少爷有这么好的忍耐力,他可没有。
回到寓所后,洗澡,吃饭,看新闻,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与陈在的时候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一个人,突然发现空间多出了许多。
吃过饭,秦晓峰毫无形象地躺在沙发上,蜷缩着不想动弹,这段日子,他总是觉得累,身心俱疲。盯着电视看,却不知道电视里到底在放些什么。时间一分分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远处终于传来了开门声,说话声,脚步声。
随着脚步声越走越近,秦晓峰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在沙发上睡觉?"陈走进客厅,看到沙发上蜷着的秦晓峰,推了推他,"回床上去睡,小心着凉。"
"嗯。"秦晓峰轻声答应了,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动弹。
"我先去洗澡,你快点去睡。"陈对沙发上的人摇摇头,转身进了卧室。
刚刚是不想动,而现在,秦晓峰发现自己是动不了。随着那人的靠近,空气中多了种优雅的香味,那是不属于陈的香水味道。
陈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发现秦晓峰还是在沙发上没有动。
"秦。"弯下腰,摇摇他的肩膀,没有反应。
这么快就睡着了?在沙发上睡觉可不行。
陈摇了摇头,左手伸入他的后腰,右手插进他的腿弯,用力将他抱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男人的身体,再瘦,还是很沉,幸好卧室离客厅不远。尽管如此,把秦晓峰抱到床上还是让陈气息有点紊乱。他把人放到床上,脱了鞋子,拉开堆在一旁的被子帮他盖好,然后看到他以为睡着的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睡吧。"陈摸摸他脑袋上的头发,替他压紧了肩膀那里的被子。
没有防备间,突然被秦晓峰伸手揽腰抱住,身体失去平衡,与秦晓峰一起倒在了床上。
"怎么了?"陈试图用手撑起身体,却发现秦晓峰如八爪鱼一样紧紧挂在他的身上,越抱越紧,只好摸着他的后背安抚他,"到底怎么了?"
"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不再生气?"埋在他胸口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我没有生气。"陈矢口否认,反正到现在,他已经不指望秦晓峰能够正视他生气的真正原因了。
"要我怎么做,你就不能明说吗?你知道我很笨,只要你说了,我保证会照做的。"抱着他的人热情地吻过来,在他的脸上唇上落下无数的吻,似乎想要就此挑起他的情 欲。
"秦,你要明白,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听了坏心眼的男人故意用来泼冷水的话,秦晓峰只愣了3秒钟,就恢复了过来,手脚齐上,唇舌并用地再次缠上来。
"至少,可以解决生理问题。"喃喃细语中,秦晓峰开始用古老的摩擦生热的方法让彼此间燃起腾腾烈火。
对于陈认为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这个观点秦晓峰嘴上虽然没有大力反驳,心里还是很不以为然的。谁说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性其实能够解决很多问题,比如说生理问题,比如说债务问题,比如说生存问题,其他等等,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如果性真像陈说得这么没用,那靠它讨生活的人岂不是都要没活路了。想到这,秦晓峰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出自嘲的笑容,身体却更激烈地配合着对方的动作。
幸好,沉迷于这场性事的男人并没有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否则的话,这场冷战恐怕一时还结束不了。
纵情欢娱过后是必然的疲累,完事以后秦晓峰累得什么也没有多想,倒头就睡。随着陈有节奏地轻轻拍打他的背,他用了不到三十秒的时间就睡死过去。
第二天早晨,经过多日的孤枕独眠后秦晓峰再一次在陈温暖的怀抱里醒来,在陈嘴角噙满笑意的早安吻中,他终于可以确定,台风已经安然离去,阳光从此以后又是明媚。
哪个家伙信誓旦旦地说性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的,这不是马上解决冷战问题了吗。在陈看不到的地方,他悄声嘀咕了一句,同时为这件事能够圆满解决而庆幸。
当天下午,他正忙得前脚不着后脚的时候,突然接到文宣的电话,约他一起共进晚餐。秦晓峰不明白对方突然找上他的用意,握着电话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还是同意了。
"不要去。"果然不出所料,陈知道这件事情后,断然反对。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再说,大庭广众之下,他不可能做出什么事来的。"看到陈越来越凝重的脸色,秦晓峰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当然,如果你不喜欢,那就算了,我马上打电话去取消。"
话语是那样温顺,模样是标准的小媳妇样,但骨子里的坚定早已表露无遗。陈苦笑,毫无疑问,眼前的这个人是越来越聪明了,恐怕也早已清楚让他迅速让步的正确方法。
"算了,你早去早回。"最终,陈还是答应了。算了,就让阿昌送他去,虽然因为过去,因为一直没弄明白文宣的目的,他不希望他们有过多接触,不过就像秦晓峰说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吃顿晚饭,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毕竟,秦晓峰不是他的奴隶,他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反对秦晓峰的合理要求。
文宣约秦晓峰吃饭的地方是家西餐馆,好像正是昨晚陈和某个女人约会的那家餐厅。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文宣的故意。无论是哪一种,秦晓峰都不喜欢这家餐厅。
落座后,文宣要了客五分熟的牛排,然后侍者转过来询问秦晓峰。
西餐?要点什么好呢?他吃不惯西餐,以前不会去吃,陈也没带他去吃过,秦晓峰皱着眉头翻了一遍菜单,然后用一本正经的声音说:"牛排一客,全熟。"
侍者是训练有素的,别说客人只是要求全熟的牛排,哪怕是要求烤的,炸的,恐怕也会面不改色,面带笑容地说好。
"那个,牛排越嫩越美味,实在受不了血腥气的话,七分熟的也凑合。"文宣看不下去忍不住插了一句。这家店里的牛排做得极好,这个人要求全熟,简直有暴殄天物之嫌。
"我吃不下鲜血淋漓的东西。"秦晓峰平淡地陈述这个事实。
"想喝点什么?这家店里有上好的澳洲原装解百纳红酒。"文宣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直接进入了下一个议题。
"橙汁。"
"放心,我绝对没有灌醉你的企图。"文宣笑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是他为陈大少量身独裁特地找来的,果然比他想象中还要有趣,"不会喝酒的男人还算是男人吗?"
"抱歉我酒精过敏,而且我不认为会不会喝酒与是不是男人之间有必然的逻辑关系。"
"秦晓峰,看来在陈的身边这些日子让你变得伶牙俐齿了。"
"文先生过奖了,我实在是愧不敢当。有什么事请直说,我相信文先生今天找我来不会是为了聊这么没营养的话题。如果是,很抱歉我没有更多的时间来奉陪。"秦晓峰愤愤地瞪着眼前这个一脸温和笑容的男人,这个男人,是他一切噩梦的开始,是他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偏偏他却连恨他的理由也找不到,要恨,也只能恨自己太笨,恨自己被利益蒙蔽了眼睛,连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样的至理名言都抛至脑后,才会有现在这样进退不得的下场。
"秦晓峰,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误会的。"文宣对他眼中的愤怒仿佛一无所知,依然笑容满面。
秦晓峰恨他是应该的。从他谋划这个计划开始,秦晓峰就是一个诱饵,美味可口的诱饵,用来钓陈这条大鱼的诱饵,他从来就没打算也不会让他在陈的嘴里全身而退的诱饵。
所有的一切他都计划好了,每一步都有其用意。不过在整个计划的实行过程中,还是有很多地方出乎他的估计的。毕竟,他的对手是陈,一个跟他斗了近十年,极有可能还会继续斗下去的对手,有些小小的意外发生也是不足为奇的。反正到目前为止,事情还没有脱离他的计划。现在他要做的就是,在炉子下面添把柴火,让这火烧得更旺,至于炉子里的东西因为火太旺会变成什么样,抱歉那不是他的考虑范围。
"文先生,你不会无聊到找我来只是为了对着我傻笑吧?"看到文宣对他笑得那样居心叵测,秦晓峰心里非常不舒服。
他真的是脑子坏掉了,不惜跟陈唱反调也要来赴约,难道就是为了让自己难受?赶紧吃完走路才是正事。秦晓峰决定不再理这个人,拿起刀叉埋头对付起盘中的食物。
"好,好,我们来谈正事。秦晓峰,陈氏集团真的想要收购TG科技吗?"
"这话我来问你才对。文先生,天宇国际真的想要收购TG科技吗?"秦晓峰抬起头来,同样笑得高深莫测。股市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在底牌没有翻出来之前,出现任何可能都是不足为奇的。
他一边说话,一边继续在盘子上努力,不时发出叮叮咚咚的刺耳声音。文宣看了一会儿终于看不下去了,牛排被人切成这样实在是委屈那头牛了,自告奋勇要求帮忙。
秦晓峰看了看文宣前面盘中切成小块,切口整齐漂亮的食物,再看看自己面前弄得七零八落的东西,没有坚持下去,直接让他接手。
"切的时候注意顺着经络,刀口向内倾斜一点……"
秦晓峰认真地听文宣说他的切牛排大法,仔细观察他娴熟的动作。不经意间,一个念头突然闯入他的脑中。
"你以前是个医生?"突发奇想下,想也没想就随口问来,直到文宣惊愕地望过来,秦晓峰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猜中了事实。
"是的。"文宣的惊愕转瞬即逝,脸色很快恢复平静,"秦晓峰,你的敏锐让我惊奇。"
"瞎猜的,你的手很稳,而且刀法这么好……"秦晓峰讷讷地解释,却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心虚什么。
"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文宣淡淡微笑,因为秦晓峰的局促不安,更是因为遥远的过去。
那真的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久到很多事他都快记不清了。留在记忆中的只有那双微笑的眼睛,明亮的眼睛,坚定的眼睛。那是他见过的最美丽的眼睛,因为只能在记忆中重温,更是无可替代。
秦晓峰因为莫名其妙猜中了别人的秘密有点小小不安,不敢再去看文宣,只是埋头苦吃。
"秦晓峰,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做医生了?"饭在吃,虽然酒没喝,文宣终于开始他的添柴计划。
"不想。"秦晓峰很干脆地拒绝。
"秦晓峰,想不想知道陈的旧日情人的故事?"文宣没有因为被拒绝就放弃,继续引诱他。
"不想。"这一次秦晓峰的回答,没有上一次干脆。
"秦晓峰,那是陈唯一的弱点,致命的死穴,你真的不想知道?"文宣不相信秦晓峰真的能够对此无动于衷。
这一次,眼前的人没有回话。
文宣低声笑了。
陈竣仁,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你欠我的,我准备收回利息。
第二十一章
就像每个故事到达高潮前都会有的平淡到无聊的铺垫一样,文宣花了漫长的篇幅来诉说那两个人刚刚认识时的情形。
在文宣平稳而没有感情起伏的语调叙述下,秦晓峰没有获得任何有关爱情的信息。那是平淡到如白开水的学校生活,两个男孩间普普通通的友谊。像这样感情亲密的朋友每个人从幼稚园到大学的漫长学校生涯中都会碰到几个,如果那样的朋友也能算作情人,一个人的一生中恐怕会有无数的情人。
"然后呢?"文宣说到他们高中毕业就停了下来,秦晓峰等了半天,还是没听到下文,忍不住发问。不是他好奇心太重,因为这些是文宣以前给他的资料上没有的东西,而事实上,缺少了这非常重要的一段,他了解到的陈显然是很不完整的。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他前面之所以输得那么惨,主要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透彻地了解他的对手。
"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文宣笑眯眯地回他这么一句,扬手招侍者来买单,"时间不早了,下次有机会我们继续聊。"
听到这句话,秦晓峰发现自己有可能又被这个混蛋耍了。
"这个故事是不是你编出来骗我的?他们俩的事情你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秦晓峰仔细想想觉得文宣不可能如此详细地知道这些事情的细枝末节。根据他自己的叙述,那时候,他甚至还不认识他们,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秦晓峰忍不住怀疑这个老奸巨滑的男人是不是又在糊弄他。
这个混蛋,竟然为了捉弄他特地编个故事,真的觉得捉弄他有那么好玩吗?
"秦晓峰,在这件事情上我没有撒谎的必要,这么简单的骗局你回去和陈一对质就可以拆穿,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我不想解释我是怎样知道这些事情的,反正我就是知道。而且我可以保证在我没出现前发生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很客观的叙述,不会加上任何主观的论断。"
文宣的保证对秦晓峰来说一点意义也没有,因为他根本不可能为这事去和陈对质,大概文宣心里也很明白这一点所以才能说得这么笃定。
秦晓峰几乎可以肯定陈一点也不希望他提到这些事情。如果伤口已经结疤,他肯定不希望重新被揭开;如果伤口一直在流血,他也肯定不希望有人往他的伤口上撒盐。
所以,秦晓峰只能在相信和不相信文宣的话之间作出选择。在回去的路上,他还在考虑这个问题。以那个混蛋一贯的表现,他的话一个字也不能信,但在这件事上,他想不出文宣要来骗他的理由。除非,文宣真的是无聊到没有事情做了,才会辛辛苦苦地编一个故事来骗他这个根本不相干的人。
这世上应该不会有这么无聊的人,但是当这个无聊的人是文宣的时候,秦晓峰没法确定。
你以前是个医生……你的刀法很好……
文宣坐在车里,手掌慢慢地收紧。秦晓峰的话勾起了很多久远的回忆,一些被他刻意封存在记忆深处的回忆。
在明亮的阶梯教室里一部部K那些大部头医学书时的认真,在解剖室里与一具具被福尔马林泡得发白的尸体打交道时的专注,第一次被叫做医生时的热血沸腾,还有,只有在无影灯下才能感觉到的满足。
"文宣,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很快就会成为S市最年轻的外科专家了。"老师曾这样称赞他的手上功夫。
"文宣,我很痛。"那个有着一双明亮眼睛曾笑着告诉他所有他与陈之间琐碎故事的人用痛苦而虚弱的表情望着他。
"文宣,你永远不会再有拿起手术刀的机会。"那天,那个男人站在病房里,肃然宣布,在他背后,可以看到心电监护仪上已是一条直线。
然后,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开始了针锋相对的日子,等明白过来的时候,这憎恨好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无论是他还是他,都没有想过要得到解脱,仿佛只有这样,才让这日子不至于那么无聊。
遇到秦晓峰是一个意外,让他进入这场游戏缘于某个突发奇想。详细了解下来发现这个男人是一个非常有趣的男人。他也是一种毒品,而且是专属性很强的毒品,只对某个人有效。
文宣摊开手掌,认真地观察自己的手,他的手依然稳定而有力,只是现在,手掌中空无一物,已经什么都握不住了。
呵呵呵。
文宣在寂静的车厢里狂笑起来。
陈竣仁,我夺走了你的最爱,所以你也夺走我的最爱,你觉得这么做很公平是吧?那么,现在我送你一个人,你准备要如何报答我?不,不,这一次不用你来动脑筋,我已经帮你决定好了。结局绝对精彩,你可以慢慢期待。无论怎么努力,这恨都不会消失;就像无论怎么努力,这爱也不会出现是一样的道理,世事就是这样无奈,这一点,无论是我还是你,都应该早就明白。陈竣仁,想从往事中脱身这样的念头,你最好想也不要想,因为,我绝不会让你如愿。
想到世事就是这样无奈时,文宣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哲学家了。想到自己精心设计的这个游戏,他又忍不住赞叹自己是个伟大的阴谋家。
这场游戏到了现在,已经到了关键的地步,他一定要一步步小心筹划,让游戏按照原先的设定顺利走下去。
秦晓峰一路上都是七上八下的,脑子里在努力准备一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如果陈问他文宣今天晚上和他说了些什么时,他应该怎么回答。
照实说,肯定不是一定好主意,他也许会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说是在谈公事,也不好,以他们俩的关系会有什么公事可谈?要是被陈怀疑他们俩在背后勾结准备再次暗算他岂不是更糟糕。要说是在谈私事,更是不合逻辑。他们俩非亲非故的,能有什么私事好谈?
答应文宣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跟陈争取赴约的时候没想到这一点,偏偏是在回去的路上想到了,然后他就头痛起来。想了一路,直到回到寓所,他还是没能想出个一二三来。
秦晓峰进卧室的时候,陈正躺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看到他站在门口发呆,奇怪地问他:"这么晚了还傻站着干吗?快去洗澡。"
"嗯。"蒙此大赦,秦晓峰使劲点头,急忙闪进了浴室。他在里面磨蹭了半天,一直等到实在磨不下去了,才慢吞吞走出来,爬上床,躺到他身边。
"今天晚上一切都好吧?"陈把身上的被子分过去盖住他,很随意地发问。
"好。"秦晓峰忐忑不安地回答第一个问题。
"那就好,睡觉吧。"陈合上杂志,关了灯,也钻进了被窝。
在光线暗下去的瞬间,秦晓峰瞄到了杂志封面上的巨幅彩照——文宣。好衰,谁做封面不好,好死不死这期竟然是这个混蛋做封面,难道真的是天要亡他?
秦晓峰害怕陈再追问下去,马上装出很累的样子,不再说话。结果他忐忑不安地等了很久,旁边的人竟然也一直不再说话。
竟然真的什么都不问就睡觉了?不会有这么幸运的事吧?难道是太晚了,也许明天就会问。秦晓峰这样想着,慢慢入眠。
第二天,陈依然没有提这个问题。
第三天,陈还是没有提这个问题。
第四天,秦晓峰终于明白自己是个大傻瓜了,竟然一直在为这种连影都没有的事情担心,纯粹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表现。所以,到了第五天,当文宣再次打电话过来的时候,秦晓峰只考虑了41秒,就答应了下来。
下午的时候秦晓峰突然接到父亲打来的电话。
平时都是他打回去的。这是父亲第一次打电话来。听到父亲苍老的声音从遥远的那头传来,秦晓峰的心头泛起了不祥的预感。
"爸,家里一切还好吧?"秦晓峰问话的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每个月回去两次,每次在家里待的时间屈指可数,根本没有时间照顾父母。父母都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操劳了一辈子,到了养老享福的年纪,却依然在为自己辛苦,大概这世上不会有比他更不孝的儿子了。
"你妈最近有点不舒服,我想带她去医院一趟,短点钱,晓峰,你这边还有钱吗?"
听到父亲的话,秦晓峰心头大震。
"妈她要不要紧?短多少?"
"就是有点头晕,没啥大事,你不要瞎担心。有的话,你先寄个一两千。"
"钱我马上汇过来,这个星期我就回来。爸——"这声爸秦晓峰叫得百感交集,这些年来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无奈,所有的坚持尽在其中。
"行了,我说了,没啥大事,你不用回来。路费也挺贵的,能省一点就省一点。"
"爸,对不起。"心沉沉的,胸闷闷的,眼涩涩的,秦晓峰用力握紧话筒,几乎要将它捏碎。
"傻孩子,别说傻话了。你一个人在外面,要小心照顾自己。千万不要为了赚钱把自己的身体也弄垮了。"孩子不管多大了,在父母的眼里,始终只是孩子,哪怕是再能干再会照顾自己,秦父还是忍不住多叮咛了几句。
"嗯,我会的。"
秦晓峰挂上电话后,瘫在椅子上,思考着要去哪里弄这笔钱。除了口袋里的几十块钱,工资卡里一分钱也没剩。薪水是不能指望了,离发薪日还有十几天呢。去向朋友借吧。这些年,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与他不来往了。或许,真的是被他借钱借怕了。
如果在这个公司里向人开口的话,应该还是有人肯借的,毕竟他在这里还没有这种不良记录。只是,该如何说明他这么缺钱的原因,以他现在的薪水,根本不应该穷得要盼着米下锅。还有,如果被陈知道了这件事,要怎么向他解释。
算了,想个好听的理由就行。只要脸皮够厚,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那个人问起来再烦恼也不迟。那些到处开口求人的日子他都撑了下来,没理由现在他倒撑不下去了。
也许是这段时间日子过得太轻松了,才会有这种闲情雅致为这种小事伤脑筋。果然,脸皮这种东西要经常练习才行。长时间不用的话,很容易就会变薄的。
当秦晓峰在为钱的事情伤脑筋的时候,陈也接到了一个电话。等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下来,陈问了一句:"严重吗?"
"好像是昏倒了,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我知道了,你继续注意着,有事立刻给我打电话。"
"是。"
放下电话后,陈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件事有点麻烦,放着不管做不到,出面管这闲事恐怕又是吃力不讨好。想了一想,决定给李菲打个电话。
"陈,你手下这么多办事的人,这么点小事干嘛要拜托我跑一趟?"李菲听了他的要求后,很是不解。
"这件事情我不方便出面。菲,不会这点小忙你都不肯帮?"如果他出面的话,恐怕又要像上次他弟弟的事情那样弄巧成拙了。
"怎么会,陈,你知道的,只要是你的要求,我决不会拒绝的。我办事,你放心好了,保证稳稳妥妥,一点破绽也不留。明天我就出发。"李菲向他做出了保证。
"你的话我当然放心,上次的事还多亏了你呢。大恩不言谢,等你回来我请你吃饭。"
"举手之劳,你我之间不用这样客气。"
陈又开始那样小心地为一个人着想了。终于,是把旧事看淡了吧。看来,她一开始的选择没有错,有了另一个人让他不停地操心,伤口应该可以慢慢愈合的。
"菲,你们到底在做什么?"李菲下楼来,却听见母亲这样责问她,用一脸不敢相信的震惊表情。
"妈,你偷听我的电话?"看到母亲手里的电话,李菲的震惊不亚于对方。
"陈说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菲,告诉我,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妈,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管。"
"菲,我怎么能不管?你们这几个傻孩子,这样仁这孩子是不会幸福的。你陈伯父恐怕也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原委,才一直没有插手吧。我要去告诉他,让他乘仁这孩子还没有深陷进去的时候,劝他赶紧抽身。"
"妈,求求你,不要管这件事。陈他是成年人,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们小孩子家懂什么?"
"妈,这种事可不可以让他们自己来处理?不要再让事情变得像当年那样。"
李菲不知道,当年那个秋天的午后,她的母亲没有去见那个人的话,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也许事情还是会朝最糟糕的方向驶去。但是,至少母亲不去哀求他的话,他不会兴起离开陈的念头。至少,他不离开的话,他们可以过一小段幸福的日子。
听了李菲的话,李母脸色瞬间惨白。无论过了多少年,往事始终是他们每个人心头的刺,没有人能够挣脱。
天下的父母皆自私,她更是无比自私的母亲。还隐约记得那个初秋的午后,得到他的承诺后,她告辞离去,他送她到门口。
正在下台阶的时候,听到他在背后幽幽地问:"是不是没有我比较好,妈妈?"
那声妈妈让她在下台阶时一脚踏空,差点扭了脚踝。定下心来后她没有回头,直直地往前走,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吹着寒风的日子一样走出他的视线。到了这个地步,不能后悔,也已经不能回头了。
那天,在陈的家中,他微笑着说:"妈妈,不要担心,很快,我就会把仁还给你们了。"
后来,他更是毫不留恋地走出他们所有人的生命。那一刻才发觉,原来,悲伤到了极致,是没有眼泪的。
望着女儿那张隐约有着他影子的脸,李母更加坚决:"如果他在地下有灵,是决不会愿意仁不幸的。"
那个人,肯定是比任何人都希望仁能得到幸福。
第二十二章
陈父的反应要比陈预想中还来得快。他刚刚安慰过惊慌失措的菲,让她明天准时出发,不用为这点小事担心,才没过多久,陈父就打来了电话,要他晚上回家吃饭。
回家吃饭?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这顿饭恐怕不是那么好吃的,颇有点鸿门宴的味道。
陈转动着手中的签字笔,随意地在桌上的文件上写写画画,心情还算不错,并没有过多地为这事担忧。
自那个人离开后,秦晓峰不是第一个与他上床的男人,陈家也不是今天才知道秦晓峰的存在。照往常的惯例,在秦晓峰上他床的第二天,陈父就应该知道了这件事情。一直没有动静,大概是因为凭着以往的经验笃定他会有分寸;那么今天突然发难,难道是害怕意外吗?
意外之所以被称作意外,是因为发生的几率非常非常低。如果这么简单就能出现,就不能被叫做意外了。陈正在为意外注解的时候,他等的人终于敲门进来了。
"您要的文件准备好了,总裁。"秦晓峰抱着一大堆文件夹风风火火地出现在他面前,把他要的东西递给他,神色中没有一丝异样,正常到不能再正常。
如果不是他接到了那个电话,恐怕真要被他糊弄过去了。这个人,又何必要和他这么见外,以他们之间的关系,只要他开口,没有他不允的事情,问题是到现在他还没听到秦晓峰对他说过一个他想听的字。
何况就算没有那层关系,就老板而言,他也不是小气的主,秦晓峰有困难完全可以找他帮忙的。偏偏这个人愣是什么都不肯说,搞得他每次想帮忙都和做贼差不多,吃力又不讨好,纯粹是吃饱了撑的。陈对自己这种赶着贴上去的犯贱行为嗤之以鼻,但是每次真的有事了还是甩手不能。
"好,给我吧。"陈对他点点头,接过他手里的那堆文件。
"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出去了。"
"等等。"见他要走,陈急忙唤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给他。
信用卡,竟然是白金信用卡的副卡,秦晓峰看清楚了被陈塞到手里的是什么东西,瞪大了眼睛,无言地质问对方。
"这个月下旬公司要举办一个酒会,我希望由你来主持。不过我看你的衣服都不大合适,你待会儿去挑几件衣服。"眼看着秦晓峰的嘴唇越抿越紧,陈却故意视而不见,继续往下说,"本来准备今天下班后陪你去逛逛,不巧我今晚要回家去吃饭,你一个人去买没问题吧?"
"没有这个必要。"秦晓峰讷讷了半天,挤出这句话。
"秦,主持酒会的时候你代表的是公司的形象。打理自己的衣着仪态使其符合公司的文化氛围也是工作的一部分,这一点,身为职业人,我想你一定不会不明白,是吗?"陈说这话时口气是很温和的,如平常一般温和、平静。
秦晓峰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惜,陈只是安静地与他对视着,没有心虚,没有愧疚,没有犹疑。
"我明白了。"最终,秦晓峰还是点了点头。这也是工作的一部分,他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
虽然,这事发生的时间实在太巧。他正缺钱的当口,陈就给他钱让他去买衣服了。但是,也不能排除巧合的存在。
对方一个无心的动作,他总是会忍不住去揣测对方的用意,也许,真正卑鄙的人是他。从一开始,不怀好意借机接近的是他,用身体来作为交易工具的也是他,那个人只是在被骗后要把他送进监狱以及后来用一纸合约来维系他的忠诚而已。不能说他做错,只能说他太狠,不过这也怨不得别人,他的反应是遭人背叛后的自然反应。
"谢谢。"秦晓峰绕过办公桌走到陈的身边,这声谢谢说得诚心诚意。
他俯下身体,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如果可以,是不是可以用某些方式来表达他此时的心意。如果那是他的希望,自己应该可以给他想要的东西。
陈对他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投怀送抱有一丝惊愕,稍瞬即逝。抱紧靠上来的身体,让这个原本只是感谢的吻迅速升温。很快,陈将他的抗议全数堵成呜咽声,取得了主控权,开始让事情按照他喜欢的方式进行。
空气被慢慢抽走,脑子好像一团浆糊。感觉陈的手指正沿着脊椎骨一节一节往上描,一股难以言语的快感顺着他的指尖迅速窜向四肢百骸。秦晓峰摆在腹部阻止他解开皮带的手渐渐无力地垂下来,抗议的声音也消失在舌尖。
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喘息声犹如燎原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荒原上的野草。两个人一时间似乎忘了身在何处,任彼此在欲望的漩涡中沉沦。
"哐当!"
突然,重物坠地发出的巨大声响从背后传来,震醒了正在激情中的两个人。秦晓峰迅速回过头去,看到了门口目瞪口呆已成石化状的人。
"晓明!"干扁苦涩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仿佛不是他的声音。
"晓明。"阻止了一起追出来的陈,秦晓峰一个人跟着弟弟在街上乱走。此时此刻,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满腹心思地跟在弟弟的后面不停往前走。
秦晓明的脑子中一直在回放刚刚看到的画面。这不是真的,是他眼睛看电脑看花了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却抹不掉记忆中那两道激情相拥的身影,跟在后面的零乱脚步声也再一次说明刚才的一切并不是他看花了眼。走了一条街,又一条街,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他混乱的心情终于渐渐平复下来。
"哥,我们去那边坐一下吧。"
午后的天气很好,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兄弟两人在街心花园里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来。
"晓明,我……"千言万语不知该从何说起,事实已经昭然若揭,秦晓峰无力为自己辩解也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为自己辩解。
难捱的沉默继续在两个人之间弥漫。
"哥,是因为喜欢吧?"很久以后,秦晓明突然冒出一句话。
"啊?"神智恍惚的秦晓峰一时间没有听清弟弟的问题。
"哥,因为你喜欢陈哥,所以才和他在一起的,是不是?"少年直直望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纯净无垢,里面满怀对他的期待和信任。
那样清澈的眼睛让秦晓峰根本不敢直视。
和那个人在一起是因为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如果因为喜欢的话,这种事也可以得到谅解吗?只要是爱情的话,哪怕是违背伦理道德,哪怕是惊世骇俗也是可以被理解的吗?
秦晓峰不明白他的弟弟为什么要这么问。
"陈哥是个很好很好的大好人,哥哥一定是很喜欢很喜欢他,才会和他在一起的。嗯,没错的,一定是这样的。好了,我刚才太大惊小怪了,现在没事了。哥哥不用太担心,我会为你们加油的,爸妈那里我也会保密的。"
"晓明……"秦晓峰挣扎了很久,弟弟那双充满期冀的眼睛还是让他没有勇气说出肯定会碾碎弟弟绮丽幻想的话语,"是的,因为我喜欢他。"
紧紧抱住弟弟温暖的身体,秦晓峰闭上了眼睛,不忍再去看他。他是个失败的哥哥,差劲的哥哥,但是至少现在,他希望自己的弟弟能够永远保持这份纯真。
"陈哥,有件事我一定要问清楚。"少年坚定地望着他,那是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沉静,"哥哥是个傻瓜,总是爱逞强,再苦也只会一个人默默承受,什么都不愿对别人说。既然哥哥现在选择了和你在一起,我会支持他的。但是,我想知道,你对他是不是真心的?"
虽然秦晓峰在少年进来前已经就这个问题跟他进行了一次有效的沟通,但是被少年这样问时,被少年那双清澈的眼睛直视时,陈还是顿了一下才点头。
因为喜欢,所以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必然是因为喜欢。这是一种近乎理想化的爱情观。他在像少年这个年纪时,也是这样坚信的。
那时候,非常肯定地认为谈情说爱,上床□啊这种事情,一定得跟喜欢的人做才有意义。直到后来,才发现那根本是无所谓的事情。失去了那个人以后,他终于发现,其实这种事和谁做都是没有区别的。
那天,他抱着那个人逐渐冰冷的身体,意识到无论他怎样去温暖,那个人的手脚永远都是那么冰凉,再也不可能暖和时,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一直坚守的那些东西,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一个很冷的笑话。
只要能填补他心头的空虚,只要能让那个深刻心头的人影渐渐模糊,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种事情,是谁都没差别吧。反正那个人是看不到了,也根本不在乎他变成怎么样了。
偶尔他也会兴起诸如此类自暴自弃的念头,很想就此沉沦在酒精或者□中,什么都不去考虑。偏偏,他连悲伤都是不被允许的。因为他的幸福是那个人最后的希望。为了让那个人不会在地下不安,就算是哭泣,也要微笑着流泪。那是他如今唯一可以为那个人做的事情。
"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会抛弃哥哥的,是不是?"少年坚决的声音唤回他遥远的回忆。
"当然。"
"你保证。"
"我保证。你放心,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他的。"陈虽然已经不相信永远这种东西,却依然郑重向少年许下了承诺,也许是因为到现在他已经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们可以击掌为誓。"
清脆的击掌声,宣告在某个当事人不知晓的场合下,某种保证郑重许下。
回家的路上,注视着窗外车水马龙的景象,陈想起下午与秦晓明的谈话。举起手掌,似乎刚才两只手掌撞击的触觉还留在上面。
秦晓明,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人心也比你想象的要难测得多。有一天,你一定能够理解,就算不是因为喜欢,也是可以在一起的。
下班后,秦晓峰走进公司附近的自助银行,将陈给的信用卡送进去一查,果然,不出所料,陈出手大方,给了足够多的置装费。数了数后面那几个零,秦晓峰轻笑起来,面对金钱他早就可以不要无谓的自尊,再说,欠谁的钱还不是一样。当下熟练地取出需要的数目,存进另一张卡。
既然是陈特地吩咐,而且也是他出钱,秦晓峰不敢去买几百块钱的衣服随便交差,只能去上次让他肉痛的那家专卖店又狠狠挨了一刀,签单子的时候看到那个高达五位数的价格,他的心又一次开始滴血,虽然那根本不是他的钱。
有钱人的奢侈浪费真的是很讨厌,他再一次确定。
买好衣服,还没到离文宣约定好的时间,秦晓峰四处逛了逛,当然是只看不买。
下午的意外可以这么顺利解决,实在是出乎他的预料。原以为弟弟一定会强烈反对,甚至有可能以他为耻,再也不肯认他这个哥哥,没想到最后得到的却是弟弟的祝福。
"哥,我希望你从此以后能够得到幸福。"谈到后来,秦晓明如是说。
那种说法,就好像他以前过得多么不幸似的。
幸福!
想到这个词,秦晓峰心底涌起的是暖洋洋的感觉。他很幸福,一直都很幸福,以前是,现在也是,以后也会的,一定会的。因为他有着无论发生什么都会守护在他身边的家人,也有着可以努力奋斗的方向。
只是,如果弟弟知道了他和陈在一起的真正原因,肯定会对他很失望,对他这种随意用身体作交易的行为大失所望。
如果真的知道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人如果想要坚持某些东西,就不得不放弃另外一些东西。自古以来,鱼和熊掌都是不可兼得。否则,就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第二十三章
"少爷,您回来了。"
车子平稳地停在主宅前,管家林伯恭敬地过来为他拉开车门。陈对他点点头,笑着招呼了一声,下车走进家门。
家里像往常一样安静。这个时间,父亲和阿姨恐怕都不会在家,至于小义,这种时候根本不可能看到他,从放暑假开始他就整天不见人影,陈还没看到过他几回。
"我先去洗个澡,待会儿送杯咖啡到我房里来。"已经到了夏末,天气还是很热,虽然客厅里有开空调,还是让人觉得浑身都不舒服。陈对林伯交代了一声,扯松了领带,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去。
等他洗完澡出来,咖啡已经放在茶几上了。
也许是很久没住这里了,这个家,这个房间,给他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安静的房间,整齐的摆设,从小住的地方,现在,却给他一种陌生疏离的感觉。已经很久没有住在这里了。他们不是没有挽留过他,只是每次都被他以挑床为理由婉拒。
与家人的关系就这么不冷不热地维系着。在不触及某些底线的前提下,他们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客气。不是他不想努力改善与家人的关系,只是每次不管怎么努力,总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陈坐在藤椅上,喝着冰咖啡,慢慢思索。明明回家的频率比秦晓峰频繁多了,为什么他在这里还是觉得自己像个客人,这真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文宣这次请秦晓峰吃饭选的依然是家西餐馆,他似乎偏爱西餐。饭局进行到尾声,文宣的故事也渐渐到了高潮。
"我与他相识于某个秋天。"文宣摇曳着手中的酒杯,用低沉平淡的口吻叙述那些早已遥远的过去,这句话也预示了他开始正式进入这个故事。
"他原先不是我的病人。我记得,他那天是来看感冒的。"
后来,老师把他叫去,后来,就发生了好多好多事情。那个人起先一直不同意住院,当文宣在几年后的某个夜晚接到他最终把他送进医院时,他已经是孤身一人,却带着安心的表情。
"他得了什么病?"秦晓峰忍不住松了松领带。这个餐厅的空调好像开得不够足,他感到有些燥热,脖子里开始出汗。
"他的病很罕见,先天性免疫系统崩溃引起的多脏器衰竭,全世界只发现过3例。"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这么恨陈,陈为什么又要这么恨你?"对于这一点,秦晓峰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发生了医疗事故,就算最后文宣没能挽回那个人的生命,陈也不应该这样迁怒于他。而且,文宣也不应该这样理所当然地憎恨着陈。按理说,文宣应该觉得愧疚才对。
"秦晓峰,你不会知道陈对那个人是多么温柔,陈为了那个人可以什么也不要,当年他在那场混乱的定婚宴上的表现在这个城市里可是让人多年难忘呢。"文宣清楚地记得那场宴会上发生的事情。那天他也受到了邀请,那时候他还不认识陈。
那天,陈轻易毁了自己的订婚宴,大声宣布自己不能与李菲订婚的原因是因为他已经有了爱人,他爱上了一个男人。当陈父指责那个男人只是爱上他的钱,而且那个男人已经收了他的钱答应离开时,毫不动摇。
"他说:'我爱他,自然是爱他的全部,他再爱钱再自私,我也还是爱他。'秦晓峰,你不知道当时他这样说时,陈伯伯是多么生气,甚至扬言只要他敢出了这个门,就要与他断绝父子关系。当然,这样的威胁也不能阻止他离去的脚步。"
"回来不是我的所愿。只是他那样希望,我想让他高兴而已。"陈回过头来说这段话时的坚定表情,让文宣都忍不住要为这样的感情这样的坚持赞叹。
虽然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情,虽然后来还有一场更混乱的生日宴会,虽然他那天是在陈家的大门口接到那个人的,但是说实话,他对陈还是极有好感的。
那个人的固执任性他同样领教够了,自然知道陈当时的感受。那个人总是喜欢自说自话,那个人总是喜欢把别人的好心当驴肝肺,那个人做出来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恨不得能把他暴打一顿。
所以,当陈最终找到医院来时,他不顾医院关于重症监护室的探望规定,他无视那个人的反对,偷偷地给陈弄来无菌衣,放陈进去看他。
他永远忘不了陈像捧着世上最珍贵的珍宝那样小心翼翼呵护那个人的表情,从头到尾,陈都不曾说过他一句,哪怕他对自己瞒着病情,哪怕他不告而别,哪怕他弄出一堆事情,仅仅是为了让陈自动放他离去,陈也舍不得对他说一句重话,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他爱他。
他也永远忘不了那个人的固执,无论陈怎样的深情倾诉,那个人始终不肯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一定要坚持等到护士来赶人才肯醒来。哪怕他的病服湿了一层又一层,哪怕他被子里面的手指因为疼痛而攥得发白,他也始终不肯吭一声。
"仁,这些都是你最爱吃的菜,你多吃点。"
入夜,陈家餐厅,摆满了丰盛菜肴的饭桌旁围坐了三个人。
阿姨殷勤地为他布菜,父亲则小心选择恰当的话题,让彼此的谈话不至于冷场。这样小心翼翼的姿态,更让他有一种是在做客的错觉。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很久以前,那个人对他如是说。
其实,过了这么多年,当年少轻狂转变为成熟内敛,当愤世嫉俗蜕变为圆滑世故的时候,他已经可以理解这一点,也愿意正视这一点。
人没有选择出生的权力,同样,也没有选择父母的权力。父母始终是父母,不管怎么否认,不管怎么彼此看不顺眼,他们始终有着这世上最紧密的血缘牵绊,那是怎么抹杀也抹杀不了的东西。
纵使时光无法逆转,纵使曾经破碎过的东西不可能修补到完整。在某种不触及底线的前提下,他努力试着做一个孝顺的儿子。但是,饭桌上依然弥漫着僵硬的气氛,或许,他们彼此的努力还远远不够。
饭后,父子俩移到书房继续谈话,陈期待已久的正剧却迟迟没有上场。陈父从生意谈到老友,从宴会谈到老友的儿女,从老友的儿女谈到老友儿女的儿女,却始终不愿涉及他今晚的主要目的。
"爸,对不起。"等了很久,陈还是说出这句对不起。对父亲,他该感到抱歉的。人一旦老了,含饴弄孙的愿望就会变得特别强烈。虽然很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但是他还是应该为此感到抱歉的。
"傻孩子,说什么对不起。做父母的,总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幸福。等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就能明白这一点。做父母的,无论怎么为孩子操心,都还是觉得不够的。"
"爸,我感到很抱歉,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有能理解这种心情的那一天。"孩子并非是家庭的必需要素,很多时候,那只是锦上添花之举。如果实在因为某些原因,不能留下子嗣,他也不会觉得遗憾的。人生在世,有得必有失,对此,他早就有足够多的觉悟。但陈父却未必有这样的认识,看来,应该给他做做适当的心理准备。
"仁,别说傻话,你未来的路还很长。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爸。你小时候,爸忙着做生意,对你疏于关心。等到后来醒悟过来,才发现我们已经变得很陌生了。以前的事情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但是以后爸绝对不会再忽略你。只要你以后能觉得快乐一点,我也就心安了。"
"爸,你不用担心,也不要再为那些事觉得内疚,这些年,我一直过得很好。"陈举起咖啡杯,向陈父露出一丝怡然的微笑。很多人都以为这些年他过着痛不欲生的生活,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有些事,只要习惯了,很容易忍受的。只要习惯了空荡荡的房间,只要习惯了在半夜醒来时摸遍整张床也摸不到温暖的人体,只要习惯了心头茫然若失的感觉,生活也没有糟糕到让他发狂。
幸福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对他而言,思念一个永不回来的人,等待一朵永不盛开的花,也未尝不是一种幸福。毫无疑问,那也是一种幸福,一种残酷的幸福。
"仁,你也老大不小了,应该考虑组建一个家庭了。前几天,和你胡伯伯一起去打球,他对你赞誉有加,爸也觉得嘉嘉这孩子不错,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以后肯定是个贤内助。你不妨好好考虑考虑。"
果然又是这个老生常谈的问题。像他们这样的家庭,把子女的婚姻作为生意场上的筹码,是很平常的事情。他当然明白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被逼着履行这项身为陈家人无法逃避的义务。到了今天,在很多事情上他不再像当年那么顽固,但唯有这件事情,他会继续坚持下去。
"爸,嘉嘉是个好女孩,但我和她是没有可能的。"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不如在今天把所有的问题一起说个清楚,免得过一段时间陈父就把这件事情拿出来说一遍,他们不嫌烦他还嫌烦呢。
"为什么?嘉嘉人品好,学识好,进退有度,时下的女孩子没几个及得上她的。难道你还嫌她配不上你?"
"爸,说到配不配,只有我配不上她。爸,嘉嘉和我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幸福这种东西,我根本给不起。我不能这么自私,明知道最后是不幸,还是把她往火坑里拖。爸,你刚才不是说希望我能快乐吗?那么有些事情就让它顺其自然,不要逼我好不好?"
"仁,八、九年过去了,还是没人能入你的眼,告诉我,到底怎样的人能让你喜欢,到底怎样的人才能给你所谓的幸福?"
陈父没有想到儿子会用他刚才说的话来堵他,一时口不择言起来,"难道说像秦晓峰这种人就能给你幸福吗?"
秦晓峰!看来,该来的事情总是要来。这才是今晚的主要目的。
"爸,我想这事和秦晓峰扯不上关系。他只是我的助理。"
"助理?他无疑是个尽心尽力的助理,连你的床上都照顾有加。"
"爸,床上的事情是我和他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和别人没有关系。况且他的确是我的助理,他的工作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这点我想你也不能否认吧。"尽管陈父已经濒临爆发的边缘,陈依然努力保持心平气和的态度来解释这个问题。因为,争吵根本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会让事情越变越糟。
"仁,我承认他工作上很有能力。但是,让他仅仅做你工作上的助理好不好?让他离开你的住处好不好?"陈父也发现自己太激动了,静下心来,轻轻叹气,"那个人,不适合你。"
"爸,这件事情请让我自己处理。"
"仁,爸并不是因为秦晓峰是个男人才反对的。爸曾经想过,只要是你喜欢的,是谁都没有关系。但是,秦晓峰不行,只有他不行,那样的男人给不了你幸福,他只会让你伤心。只要他留在你身边,你永远走不出过去,你永远没法重新开始,你永远得不到你所说的幸福。"
"爸,你多虑了。"
"仁,你应该很清楚,秦晓峰他不爱你。"
"我知道。"
"仁,你应该很清楚,秦晓峰和你在一起,只是为了钱。"
"我知道。"陈盯着陈父,缓缓问他,"爸,我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能给的是什么。爸,你觉得,到现在,除了钱之外,我还能给他别的东西吗?"
儿子轻柔的话语却让陈父久久说不出话来。难道说所有的热情都已经在当年燃尽,什么都没剩下了吗?
那么现在,谁能来告诉他,他的儿子和秦晓峰之间,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第二十四章
"秦晓峰,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一个人可以对一个人温柔到什么样的地步,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人可以深爱一个人到什么样的地步。"
"我知道。"秦晓峰苦笑起来。他怎么可能不知道,陈会有多么温柔,陈可以为人着想到何种地步,陈会怎么宠爱一个人。这一切,他都很清楚。
"秦晓峰,你必须清楚一件事,无论陈对你多么好,你始终只是那个人的替代品。"
"我知道。"他当然知道,陈的每一份温柔都是给予那个人的。每一次温柔的爱抚,每一个甜腻的亲吻,都是献给那个人的。每次欢爱时,当陈捧着他的脸细细亲吻的时候,当陈细细亲吻他的额,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脸颊,最后,覆上他的嘴唇时,他都很清楚陈是在透过他怀念那个人。
"所以,秦晓峰,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爱上他。爱上一个永远不爱你的人,你一定会后悔的。"
"爱上他?"听到这样荒唐的话,秦晓峰终于忍不住了,反问的声音比平时高了那么一点,"文先生,你基于什么样的理由认为我会爱上他?"
"秦晓峰,你不需要这么激动,没有最好了。我这么说只是好心提醒你,陈最擅长用温柔的手段来掩饰自己的不良目的,我希望你不要被他表面的温柔迷惑。"
"那我真该谢谢你,文先生。"秦晓峰的声音中带了一点讥诮的味道,"你尽管放宽心,我和他之间,仅仅是一场金钱交易。"
"那我就放心了。"
"说了半天,你还没有告诉我,那个人最后怎么样了?"没有听完这个故事,秦晓峰总觉得心里缺了点什么。他隐约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想确认一下那个曾经幸福到天怒人怨的人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就像你知道的,他死了。"
"怎么死的?"
文宣抬起头,脸色沉重起来。他就知道秦晓峰一定会对这件事有兴趣的,但是没料到前面的那些风花雪月秦晓峰没多大兴趣,对这个最后的结局却如此执着以对。
多年来他一直把这件事尘封在记忆深处,今晚终于有了对人倾诉的欲 望和机会。
"我以前告诉过你的,是我杀了他。"
"杀了他?医疗事故?"
"不,就像字面上的意思,我杀了他。"重提这件往事需要莫大的勇气,但是今天,文宣不会再逃避,"我——关掉了他的呼吸机。"
如他预料中一样,听到这句话,秦晓峰一下子呆若木鸡,再也没法发出声音。
"仁,既然你这么想,应该谁都可以的,不是非秦晓峰不可。"陈父不愿放弃,继续他的努力,"他在你身边有些日子了,你是不是该腻味换新人了?"
陈家书房,父子俩的对话朝着奇怪的方向行进。
如果是正常的家庭,正常的父子,肯定不会出现上述的对话。陈父发现这点后,觉得很悲哀,做父亲的劝儿子玩腻了赶快换人,这算什么事?
虽然仔细想想不是个事,却是他此时的真心期盼。那个人走后,儿子的私生活不算太糜烂,不过作为城中最有价值的单身汉之一,他的床上也从来没有缺过人。以前他对儿子的私生活也有过怨言,但是现在他却无比期待儿子能够保持以前的习惯,过一段时间就换个人,这样的话秦晓峰就可以很快被换下来了。
"爸,我一直想问你,妈去世后,你应该娶谁都可以的,为什么最终会娶了阿姨?"陈对换人的话题不置可否,突然就某个问题向老父发难。
"我不想讨论这个,这件事跟那件事完全是两回事。"那位被陈称作"阿姨"的女人是他们父子多年来失和的原因之一,陈父不想因为这个话题让谈话陷入僵局,马上拒绝就此讨论下去。
"爸,我看不出这两者有什么不同。就算谁都可以,有时候也是非某个人不可的。对你来说,阿姨是那个非娶不可的女人;对我来说,也是有非秦晓峰不可的理由的。"
"可是,你不明白——"眼看与儿子的沟通已经陷入僵局,陈父使出了最后的杀手锏,从抽屉里取出一大摞资料放到儿子面前,"这些都是秦晓峰的资料。仁,等你看完这些,你就会知道,我这么反对你把秦晓峰留在身边的原因了。仁,好好看看这些东西,好好了解一下他的过去,你会发现你根本是被这个人骗了。等你看完这些东西,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你刚才说什么?" 好不容易,秦晓峰总算找回了自己的舌头,期期艾艾开口问了一句,就怕自己刚才幻听了。
"秦晓峰,不用怀疑,你刚才没有听错。我说是我关掉了他的呼吸机。"文宣一字一顿很清晰地吐出这几句话,欣赏着秦晓峰的脸色随着这话越变越白,最后,面无血色。
"你杀了他,你这个疯子!你这样的人怎么配做医生?"如他所料,秦晓峰怒不可遏起来,"怪不得陈会这么恨你,他恨你不是理所当然的吗?你做出了这种事情,竟然还有脸来和他作对?"
"秦晓峰,你先听听他对我做过什么再来下结论也不迟。"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是他的错,他根本没有做错。
"在你做了这种事以后,无论他怎么对你都是应该的,你有什么权力做这种事?"
"无论做什么都应该?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付出了多少努力才成为一名医生的,而陈这个混蛋,他轻易毁了这一切。"成为一名医生,是他从小的梦想。为了实现这个愿望,他抛弃了自己该背负的责任,不顾家人的强烈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去念医学院,他父亲一气之下断了他的经济来源也没能让他放弃。
多年来,顶着家庭的压力,生活的压力,学业的压力,为了喜欢的东西,他放弃了很多很多东西。只有站在无影灯下的时候,他才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他是那么喜欢这份工作,而陈这个混蛋,轻易就毁了这一切。他难道不应该恨他?他难道不应该报复他?
"你这种人,根本不配做医生。况且你做错了事,就应该付出代价。"秦晓峰冷冷下了断言,对他半分同情都欠奉。
医者父母心,没有医德的医生,根本不配穿上那身白衣,根本不配医生这个崇高的称号。做错了事却始终不知悔改的家伙,更是猪狗不如。不,拿他来和猪狗比,简直是侮辱了猪狗。
资料?那么多?陈随手翻了翻面前那堆厚厚的资料夹,没有仔细去看,只是轻声笑了起来。看来父亲是花了大力气调查清楚了秦晓峰的事,怪不得刚才会这么强烈的反对。作为父亲,觉得自己的孩子被不怀好意的坏人欺骗了,这么激动也是情有可原。
"爸,你放心吧,我没有被骗,也不需要去看这些资料,根本没有必要。秦晓峰的事情有哪件我会不知道,说句夸张一点的话,连他身上长几根汗毛我都一清二楚。爸,真的没这必要。你不会真的觉得我在让一个男人上我的床之前,会对他一无所知吧?"
看到儿子镇定地说出这段话,陈父凭直觉就知道儿子没有撒谎,他是真的知道有关秦晓峰的所有事情。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把他留在身边?"陈父更加疑惑儿子为什么明明知道还要去自找麻烦,"难道说,你同情他?"
"爸,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当然说到同情更是不可能,我不认为自己有同情心这种美好的品德。"
"仁,我想你只是被迷惑了,你只是被他的执念迷惑了。"
"也许是,可是,那又怎么样?"想到秦晓峰的坚定顽固时,陈的笑容灿烂起来。事隔多年以后,再一次看到有个人只是坚定地往前走,根本不去回头看来时的路,心中的感觉是很复杂的,但是,那其中不包括迷惑,"爸,你放心,我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也明白我在做什么。"
"我不配做医生?你说我不配做医生?医者父母心,这个道理我怎么会不懂。"文宣的声音忍不住激动起来,引来很多用餐的客人侧目的眼光,但是他根本不在乎,"秦晓峰,你永远不会知道,生不如死是什么感觉?你永远不会知道,连呼吸也会痛是什么感觉?你永远不会知道,没有尊严的活着是什么感觉?"
这件事,他没有做错,他根本就没有错。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认为他错了,为什么他要受到这样的对待,他明明就没有错。
恍惚间,那些被他封存在记忆深处的画面又一次回到了他的眼前。
"文宣,你永远不会再有拿起手术刀的机会。"陈狰狞的脸在他眼前出现。
"宣,很抱歉,我帮不了你,出了这种事情,谁也帮不了你。"老师遗憾地对他摇摇头,转身离去。
"文宣,由于你的不恰当行为造成了严重的医疗后果,区卫生局会同本院伦理道德委员会,经过协商决定吊销你的医师执业证书,终身禁止再次注册。"在会议室中,经过反复地询问解释漫长地等待后,院长最终对他宣判了终极死刑。
"你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我没有做错,根本就没有错。"文宣闭上眼晴,捧着头。他的脑中,那些画面如水一般湍湍流过,一幅又一幅,每一幅都栩栩如生,仿佛就在昨天发生。他晃着脑袋硬是把那些画面全部镇压下去,最后,晃动在他眼前的只剩一张苍白的脸。那个人看着他,忧伤地看着他,痛苦地看着他,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他在对他说他很痛,他在对他说帮帮他。只有那个人,永远不会来责怪他。
文宣伸出手去,想要碰碰他,那幅画面却一触即散,迅速消失在空气里。原来,已经永远都触摸不到了,在他关掉呼吸机的那一瞬间就注定永远都触摸不到了,眼睛里好像掉进了沙子,他突然用手捂住了眼睛,久久不敢松开。
"我的确不知道,那些事我都不知道。但是,有一件事我知道,只要活下去,就一定会有办法的。只要努力,就一定会有奇迹出现的。"
"奇迹?秦晓峰,你竟然会期待这种东西?秦晓峰,我实话告诉你,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你想要的奇迹,奇迹这种东西根本是不存在的。"
"你错了,文先生,这个世界上肯定是有奇迹的。" 秦晓峰的声音很坚定,像是要说服文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仁,你这个傻孩子,为什么要去自讨苦吃,为什么要选最难的路去走?"说了这么多,儿子还是认定了不回头,陈父忍不住长长地叹气。他的傻儿子,明明吃过一次苦头了,为什么就学不乖呢?为什么就不能选一条平坦的路走呢?
"爸,你放心吧,事情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糟。秦晓峰一直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奇迹,我也是。"
"如果你认定了不后悔,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仁,什么时候带秦晓峰回家一趟吧。"陈父拍拍儿子的肩膀,很无奈的语气,心底却存着另一份期待。儿子这里说不通,也许,该换个人试试。
"爸,谢谢你。"陈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父亲的态度已经软了下来,应该不会采取什么强硬的手段。他也许不是一个孝顺的儿子,也不会怕父亲采取任何强硬的手段,但是他也没打算为了秦晓峰和老父反目成仇大动干戈。只要彼此都肯退一步,这事最终会很好地解决的。
因为,这世界上肯定会有奇迹,他始终是这么坚信。
第二十五章
秦晓峰与文宣不欢而散,等他回到家的时候很晚了。陈比他先到家,已经换了睡衣正靠在窗边的躺椅上看财经报纸,看见他回来,只是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就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报纸。
秦晓峰脱了外套,挂到衣帽架上,打开衣橱找睡衣时发现他新买的衣服送过来了,他摸着新西服的衣襟站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要干嘛,好不容易才清醒过来,进了浴室洗漱。
从秦晓峰进入浴室开始计时,大概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陈突然听到浴室里发出一声痛呼。
"秦晓峰,你怎么了?"陈直起身体,大声问里面的人。他想起刚刚秦晓峰那副心不在焉的模样,怀疑他是不是摔倒在浴缸里了,心里有点着急,马上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赶过去,拉开门一看,秦晓峰正右手抓着牙刷,左手捂着膝盖,弯腰屈膝,脸上一副呲牙咧嘴的表情。
"没事,就轻轻磕了一下。"看到他进来,秦晓峰急忙松手,摇头,挤出一丝笑容,装作没什么大碍的样子。好好地刷个牙都能撞到洗手池,真是有够丢脸的。话虽这么说,他忍不住小声抽气的声音还是显露了疼痛的程度比他说的要严重得多。
"能走吗?"陈走过去,扶住他,问。
秦晓峰嘟囔着继续说没事没事。
这家伙,明明痛得眉头都皱紧了,偏偏还要逞强。陈没有多说话,迅速拿掉他手里的牙刷,抓过毛巾帮他抹了一下脸,然后毛巾一扔,抱住他的腰,半拖半抱着把他弄上了床。让他躺好,拉掉他的睡裤仔细检查伤口,才发现膝盖附近青了一大块。
"明天会肿起来,要痛好几天的。你呀,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不小心。以后注意点,别再毛手毛脚地自己伤了自己。"陈轻柔的声音不像是责备,更多的倒像是埋怨。
凉凉的红花油随着手掌的摩挲沁入肌肤,渐渐的,撞伤处开始发烫。
秦晓峰低头看着正专心为他按摩的人端正英俊的脸部侧影,突然开口:"陈,我们来做吧?"
热的不止是伤口,似乎别的地方也在发烫。
我们来做吧?在眼前这种应该和性没什么必然联系的情况下,突然听到这句话,陈一时愣是呆住了。他从来不知道红花油也有催情的效用,还是秦晓峰和文宣混多了突然有了幽默细胞?仔细观察秦晓峰的表情,发现他的神色竟然很郑重,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不过是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在床上经常因为羞涩而让自己差点闷死在枕头里的人,竟然能用这样认真的表情说这种事情,应该算是一个莫大的进步。
陈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虽然不讨厌,但是,总觉得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什么东西。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晓峰已经能用这么轻飘飘的语气面不改色神情自如地说这两个字,又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秦晓峰已经把这等同于吃饭洗澡工作这样平常的东西。
"我们来做吧。"看到陈只是奇怪地望着他,对他的提议没有反应,秦晓峰以为他没听清楚,又把话重复了一遍。
陈还是这么看着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既然不反对,那就是同意。秦晓峰见他没有拒绝,伸手过去,睡衣扣子一颗颗被松开。先是对方,然后是自己。陈还是没有说话,只是任他所为,偶尔,也会抬下手,伸下腿,方便他行事。很快,他们就变得"袒"诚相见。
"陈,让我们来做 爱。"伴随着第三次低声重复,秦晓峰手脚并用地抱了上去。
然后,灯光暗了下来,两个人开始紧紧纠缠。
天堂与地狱之间到底有多远,秦晓峰没有确定的概念。有时候,天堂既是地狱,有时候,地狱也能变天堂。
做 爱的过程有点像坐过山车,冲上云霄之后突然下坠,伴随着尖叫和汗水,等最后回到平地,人就变得像躺在棉花糖上一样,软绵绵的,使不上力。
秦晓峰摊开手脚仰躺在床上,额角还有汗滴在悄然滑落,但是他没有力气抬手。他慢慢深呼吸,让急促的喘息声尽快平复下来。陈躺在他旁边,也是很沉重的呼吸声,手指紧紧抓着他的手指。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穆的空气里似乎还飘荡着激情纵欲的气息,鼻尖充斥的是酸酸的汗水味和另一种熟悉的淫靡味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力气终于回到了秦晓峰刚才几乎被榨干的身体里面。
"陈……"他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刚才的激烈运动,让他的嗓子有点沙哑。
"什么?"闭着眼睛,陈用拇指抚摸着对方的指关节,声音是欢爱过后惯有的慵懒淳厚。
"我和他很像是不是?我只是他的替代品对不对?"这是一个愚蠢到让他很想咬掉自己舌头的问题,脱口问出的原因是今晚与文宣的谈话引发的冲击以及过去的那几十分钟的意乱情迷引发的疑惑,但是问出口以后他就后悔了。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根本就没法收回。感觉到身边躺着的那个人瞬间僵硬了身体,秦晓峰逃避似的闭上眼睛。
为什么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为什么要去碰触彼此心知肚明的伤口?为什么想要确定一个彼此都知道答案的答案?他到底是在害怕些什么?
紧握的手指被松开,身边的人撑起身体,就算没有睁开眼睛,秦晓峰也知道他在用锐利的眼神居高临下审视自己,审视问出这个愚蠢问题的自己。虽然心里懊悔不已,不停责骂自己,但是他依然屏住呼吸,等待陈的回答。
陈没有说话,只是拨开秦晓峰额上湿漉漉的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用指腹在上面游离,额头,眉眼,脸颊,鼻子,唇舌,一点点往下抚摸。
无声无息的动作让压力加倍,闭着眼睛只能凭想象猜测他此时的表情让人禁不住心生恐惧,靠得很近直喷在脸上的温热气息更让这种恐惧加倍,秦晓峰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情绪,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的确很像。"过了漫长的能把人变成化石的等待,陈终于下了结论。
"秦……请你告诉我……如果对我而言……你是他的替代品……那么对你来说……我又算什么?"这话问得断断续续,因为伴随着每一个停顿,都会有一个吻落在秦晓峰的脸上,顺序参照刚才手指抚摸的地方下来。
虽然听清楚了他的问题,秦晓峰却不能回答,因为随着最后一个字出口,他说话的能力被夺走了。
窒息而死是一种非常难看且极不人道的死法,任何一个有常识有理智的人类都应该坚决抵抗,只是,欢愉到酥麻的神经给身体下达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指示,秦晓峰的双手以最快的速度背叛理智,紧紧环上施虐者的脖子,向他索要更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陈终于肯放过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人扔在岸上的鱼,连喘息都说不出来的痛苦。
"呵呵!"
听到那人低低的笑声,还在努力与氧气打交道的秦晓峰忍不住睁开眼睛。
陈正微笑着望着他,还舔了舔嘴唇,表情是说不出来的心满意足,就好像秦晓峰每次美美地狠狠地饱餐一顿后那样舔舔嘴唇,心情说不出来的好。
"秦,现在告诉我,我算什么?"直视他的眼睛里似乎也有了一丝笑意,声音是惯常的温柔。
对自己而言,他又算什么?说实话,秦晓峰从来没有好好考虑过这个问题。突然被他问到,还是有点茫然无措的。等到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其实这个问题也不是那么难以回答。
"你是我的债主,我的雇主,我的金主。"
实话通常是不会讨人喜欢的。当秦晓峰又一次被人夺走说话的能力,被陈吻得七晕八素的时候模模糊糊地想到这句至理名言,不过,那时候他就算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这个夜晚,将会出乎他意料的长。
忙碌的时候日子过得特别快,匆匆忙忙之间,时间就飞奔着迈向了9月。
9月5日星期日,是秦晓明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那天,秦晓峰起了个大早,谢绝了陈要司机送他们去学校的好意,和弟弟两个人,提着简单的行李,乘着公交车横穿了半个S市,经过艰苦的长途跋涉,才到达位于这个城市西南角的X大。
X大建于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建校那会儿,校园所在地区还是S市的郊区,所以X大的校园在整个S市的大学里面算得上是占地很广了。秦晓峰和弟弟顺着路边的彩旗沿着贴在梧桐树上的箭头花了大概有二十多分钟才到达办理报到手续的食堂,等弟弟办完所有的入学手续,缴了学费后,秦晓峰又陪弟弟一起去了学生宿舍。
秦晓明分到的是一间朝南的房间,四人合用,房间里分两侧摆放了两排床,上面睡觉下面摆着书桌,看起来还是挺宽敞的。学校代买的床上用品都整齐地摆在床上。
宿舍里没有其他人。其中有一张床上挂起了蚊帐,显然人早来了,就是不知道现在跑哪里去了。
左手边靠窗的床上贴着秦晓明的名字。找到自己的床,秦晓明轻巧地爬了上去,开始整理床铺。
"我来吧。"看见弟弟满头大汗地与蚊帐作斗争,秦晓峰看不下去,也爬上去帮忙。
"哥,这个天的蚊子好厉害呀。"没头没尾的,听到秦晓明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秦晓峰不解地问他。
"哥,你这里红了好大一片,秋天的蚊子实在是太厉害了。"秦晓明伸出手指头嬉皮笑脸地戳了戳他的脖子。
听到他这样说,秦晓峰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那是某个人昨天晚上辛苦了半宿的杰作,他早上换衣服的时候发现了,特地换了件衬衫,显然还是没能遮住。
"贫嘴!"秦晓峰恼羞成怒之下,一个暴栗子就敲了过去。
"哥,我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秦晓明抱着脑袋往角落里躲,不过,那么小的床,他能往哪里躲,最后还是被逼到了角落,乖乖给他哥哥敲了一下,然后他又扑过去要敲哥哥。
一个要敲,一个要躲,像小时候那样,他们玩得很疯,最后兄弟俩都累得气喘吁吁的,趴在床上动不了。
"哥,陈哥他知道那件事吗?"疯过以后秦晓明突然又冒出一个问题,表情和声音都是说不出来的严肃。
"我想他不知道。"秦晓峰看他一眼,平静地回答。
"陈哥他不知道?哥,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再说吧,反正这件事和他也没什么关系。"秦晓峰的语气还是很轻描淡写。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听到弟弟唯唯诺诺着还想说点什么,秦晓峰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晓明,别说了,我不想谈这个。"
这个话题在他的高调镇压下彻底夭折。
等到了下午,校园里面逛了好几圈该知道的地方都知道了,烫好的席子收回来铺在了床上,热水瓶里灌满了水,弟弟也能和宿舍里的其他人打成一片了,左看右看再也找不到可以操心的事了,秦晓峰又叮嘱了一大堆,终于告辞离去。
一个人走在回去的路上,秦晓峰的心情有些复杂,仿佛看着小鸟离窝的老鸟的心态,一点期待,一点失落,一点寂寞还有一点无奈。
"秦晓峰。"正一个人在路上感慨万千,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秦晓峰四周张望一圈,发现声音是从停在路边的某辆有点眼熟的车里发出来的。
"上来!"打开的后车门里陈正对迷惑不解的他露出温柔的微笑,"上来,我们去吃晚饭。"
"哦。"秦晓峰不明白他为什么在这里,也不知道他在这里等了多久,点点头,弯腰钻进去,坐到他的身边。
一坐定,他的手掌就伸了过来,交叉着握住他的手指。
"想去哪里吃?"
"随便。"
"那就随便开吧。"陈吩咐司机开车,坚持了这么久终于到了这一天,可以光明正大地摆脱三人行了,他的心情很不错。
第二十六章
冬天来临的时候,秦晓峰的工作已经无法用忙这个字来形容了,而是很忙很忙,非常地忙。千头万绪,无从下手,时常让他一个头变两个大,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触即发的紧张。
和他当初设想地一样,有庞大的资金在底下托盘,在两家大公司缘于某种巧合的联手炒作下,TG科技以令业内人士惊愕的速度在股市上屡创新高。
表面上,两家公司都刻意表现出了誓在必得的决心,但是,秦晓峰没有忘记他原来的目的。
"我觉得是时候开始了。"看见陈用毛巾擦着湿头发进入卧室,秦晓峰向他提出这个建议。
所有的前戏都已经做完,该轮到正戏上场了。通过买进卖出托盘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到了脱手的时候。
因为已经收购了TG科技近10%的股票,要想在不引起市场波动的前提下悄无声息的在高价位抛售它早就成为天方夜谭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按照证监会的二级市场游戏规则,像他们这样拥有超过流通股5%股票的大庄家,以后每增加或减少1%都要进行通报,这就意味着水底下的暗箱操作是不可能的了。
一切都要摆到明面上厮杀,偏偏这支股票还有两个大庄家在做庄,这样的厮杀,只能用惨烈这两个字来形容。
要想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充沛的资金是必不可少的,当然,一个完善的计划书也是必需的。这些天,秦晓峰就是在头痛这份计划。己方的意图必须明确,才能有效地制定这个计划,可惜,身为老板的陈现在的态度却是模棱两可,含含糊糊,秦晓峰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干嘛?
"这事不用着急,等等再说。"陈吹干头发,上了床,抽掉秦晓峰手里的文件夹,随手扔到床头柜上,伸手抚平他那紧皱的眉头,"在办公室里头痛嫌不够,还要把东西带到床上来头痛,秦,你敬业到让我头痛。不过,现在不是为这个伤脑筋的时候,在床上你有别的工作要做。"
随着这话,秦晓峰被他拖进被窝,抱了个满怀。
虽然秦晓峰很想反驳,但是紧紧的拥抱温暖的怀抱让他忘掉了想说的话,顺势倒在他的怀里,等待他所说的另一项工作,等了半天,等到睡意来临,说了那种话的陈还是不进行下一个动作,只是怀抱着他。
"不是刚洗过澡吗,怎么脚这样冷,还有手也是。"隐隐约约中,听到陈轻声抱怨。
每到冬天,秦晓峰的手脚就变得冰冷,就算是在有着空调的房间,也很难暖和起来。大概是刚才的折腾让肢体碰触在一起,才会被他这样说,手被压在胸口没法动,秦晓峰试着把脚向旁边冰冷的地方挪,还没来得及动,一只脚掌就落入了陈的掌中。
温暖的手掌包裹着冰冷的脚底肌肤,轻轻揉搓,慢慢地,似乎有一丝丝暖意从脚底往上走。一只脚掌揉完后,又换上另一只脚掌,睡着前最后的记忆是他的双脚被放到了陈的身上。
那个地方很温暖,温暖到让人忘掉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天,秦晓峰蜷缩着身体在陈怀里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很快就与周公下棋去了。
对陈来说,秦晓峰在床上的功用有那么几种,归纳一下主要是性爱的功用,抱枕的功用以及暖床的功用,前面两种功用不消说肯定是名副其实,只是说到暖床,在这么寒冷的冬天,到底是谁在为谁暖床倒是个很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元旦公司连着放假三天,卫天行打电话来邀请陈去南方玩。放下电话后,陈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秦晓峰一想到要和那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嚣张家伙呆在一起好几天,下意识地反应就是摇摇头。
"放假时我要回家。"在秦晓峰的假期计划里,回家始终是排第一位的,除了工作之外,没东西能撼动,偶尔,就算是工作也得靠边站。
"秦,放假的时候请偶尔陪我一下。每次假期出门,旁人都是成双成对的,就我一个人是孤家寡人,非常寂寞的。"
虽然陈说这话时神情口吻都带着一点玩笑的味道,秦晓峰闻言还是小小犹豫了一下。以他目前的身份,似乎并没有拒绝雇主正当要求的立场。当然,也不是说他硬是不肯去,陈会把他怎么样。只是这个那个,怎么说呢,反正如果陈都这么开口了,他还一点面子都不肯给断然拒绝的话,心里会有那么一咪咪过意不去。
"卫天行邀请我们去他在三亚的别墅玩,那里景色优美,气候适宜,正好这个季节去。"
陈的话让秦晓峰更加摇摆不定起来,南方温暖的气候对现在的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说实话,这个城市阴冷的冬天把他折磨得够呛。
"就这样决定了,我们一起去。最多节后我再放你几天假回家。"
最后,陈的慷慨允诺一举瓦解了他所有的挣扎。
从S市直飞三亚花了大概三个多小时。到达机场后,卫天行派来的人就把他们接到了别墅里。
进入大门才发现别墅里已经是宾客满堂,看来卫天行邀请了不少客人来这里。秦晓峰当场认出了几张在S市的生意场上和宴会席上比较熟识的脸庞,还有几张脸虽然没见过,凭他们的穿着打扮外表仪态也可以断定,这些人不是所谓的青年才俊,就是传说中的纨绔子弟。
客人很多,不过据接待他们的人说,住下来的也就陈和秦晓峰两个人。
鉴于卫天行一看到他就是一脸惊愕的模样,还乘陈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对他说什么根本没有邀请他,然后被陈看见瞪过一眼后就一直没给他好脸色看,秦晓峰早早就借口坐飞机太累,爬上了床。
虽然对陈说很累,让他继续玩,自己要先去睡,实际上他人还是很精神的。换个地方,换了张床,一个人躺在床上,秦晓峰发现自己竟然有了失眠的倾向。
对付失眠最古老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数绵羊。从一数到十,从十数到百,从百数到千,从千数到万,最后,越想睡偏偏脑子更清醒的秦晓峰很明智地放弃了这个方法。
没有工作,没有电脑,收拾行李的时候这些东西都被禁止携带了,秦晓峰只能选择看电视来打发时间,培养睡意。从这个台转到那个台,对没头没脑逻辑奇怪的电视剧不感兴趣,新闻看完一遍后,转来转去发现一直在重复,也提不起兴趣。
楼下觥筹交错,美酒佳肴,他却孤零零地在这里倒霉到连想睡个觉都不顺利,秦晓峰开始深刻认识到他和卫天行互相看不顺眼是有一定道理的。
深夜,十二点敲过。陈上了楼,打开门的时候就看到某个据说要早早睡觉的人精神抖擞地半倚在床上,手里正拿着电视机的遥控器不停地按,走过去一看,发现床上还摊着纸笔。
"你在做什么?"秦晓峰专注到见他进来扫了一眼马上转回他正在进行的工作,陈很好奇他到底在忙什么。
"帮电视机重新设置频道。"秦晓峰非常认真地回答他的疑问。
"什么?"陈一边脱外套,一边追问,依然满头雾水中。
"我发现这台电视机的频道设置很混乱,所以帮它重新调整一下。就像这样,序号1是中央一台,序号2是中央二台,以此类推。"秦晓峰认真地为他解释,并且示意他去看床上那页纸。
"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吧……"陈看到那张纸上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序号以及对应的各家电视台,只能无语苦笑,仔细看序号,已经写到46,看来他进行这项工作有一段时间了,"秦晓峰,你就真的这样无聊?"
"还好,只是这样无序的排列,我看不下去。"
"那你继续忙,我去洗澡。" 对一团混乱看不下眼的确是秦晓峰的风格。
陈不再管他,拿起睡衣向浴室走去。等到他出来时发现秦晓峰已经结束工作钻进了被窝,上了床像往常一样抱过去,感觉到他的身体竟然出现一丝久违的紧张。
紧张,早就把做 爱视作吃大白菜一样简单的秦晓峰现竟然会紧张?是因为换了个地方才紧张?还是因为在别人家里他才紧张?
联想到他今晚反常的表现,陈似乎想到了原因。
"秦。"陈轻轻抚摸他的后背,试图舒缓他的情绪,"刚才,我不在的时候,卫天行那臭小子和你说了点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怀里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小小震动了一下。
"没什么。"贴在他肩头的脑袋在迅速摇晃。
"真的没说什么?"拖长上扬的尾音显示声音的主人根本是不相信他的话。
"真的。"秦晓峰依然矢口否认。
"秦——"陈微笑着摇头,伸手挑高他的下巴,用拇指摩挲淡红色的唇,慢慢贴上去,轻轻噬咬。
秦晓峰看他一眼,然后,顺从地闭上眼睛。只要他有兴趣,他就有义务奉陪,无论是接吻还是做 爱。这和感情没有关系,纯粹属于职业道德的范畴。
感觉到握在腰里的手一紧,秦晓峰马上合作地张开了嘴,方便他的进一步动作。在他床上混了这么久,如果连他这么基本的意图都了解不了,那么他也不用再混下去了。
舌与舌不停纠缠,追逐,最后合着同一个节奏共舞。
与作为性爱前奏能把彼此弄到喘不过气的吻不同,这是一个睡前吻,所以陈如往常一般控制着一种不急不徐的节奏,细致地轻柔地甚至还带点小心翼翼地品尝身下人的甘美。
秦晓峰无法否认自己很享受这种放松酥麻晕眩的感觉。无论吻技还是床技,陈都经验丰富,技术高超,常常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就晕头转向,出现无法控制的行为。
比如现在,当那个人终于放开他的嘴唇,轻笑着咬住他的耳垂时,刚刚涌往下身的血液这次全冲到了脸上。
见鬼,他竟然会有感觉,被一个破吻弄到有感觉,比对方还要快有感觉,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是说是在这个鬼地方的缘故。
紧贴在一起的身体什么也掩饰不了。事已既此,那就一不做,二不休。被陈调笑的声音弄得更加昏头昏脑的秦晓峰有点自暴自弃地去拉扯陈的睡衣。
"别动,让我来。"耳边命令口吻的话语让秦晓峰迟疑了几秒,随即伸入内裤的手掌却让他再也没法说出完整的话。
拨弄,滑动,跳跃的欲望在男人温热的手里更加昂扬,秦晓峰蒙上雾气的眼睛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是隐约觉得,陈嘴角的笑意似乎越来越深。等到他从白茫茫的世界回过神来,看见陈正要下床。
"你——不做吗?"因为疑惑,他没有多想,这话就脱口而出。
陈回过头来,对他微笑。
"男人应该学会控制自己。"
把他的身体变成这样的人正儿八经地对他说,要学会控制自己,秦晓峰可以感觉到这次血液冲入的是他的大脑。枕头漂亮利落地在空中划了条弧线,落入对方的掌中,男人低沉的笑声在夜色中听来是那样刺耳可恶。
不做就不做,难道我还求着你做不成?秦晓峰猛地转过身,用被子盖住脑袋,睡觉。
"生气了?"洗完手回来,陈再次贴上去,把秦晓峰的头从被子里挖出来,从背后抱住了他。
"没有。不敢。"背对着他,秦晓峰的回答还是有着负气的味道。
"没有就好。"陈将他扳过来,亲亲他的脸颊,"秦,你知道卫天行这家伙向来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所以他无论说了什么你都不用在意。"
"他没说什么,真的。我累了,睡觉吧。"秦晓峰闭上了眼睛。他没这么脆弱,被卫天行说两句就会受不了。他是嫌卫天行不顺眼才躲上来的,绝不是怕了那个小鬼。
"好,睡吧。"陈没有坚持,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十七章
秦晓峰睁开眼睛的时候床上只剩他一个人,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扫了一眼,发现他睡过了头,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10:17。
等他洗漱穿戴完毕跑下楼,才知道自己被抛下了。
"陈先生走前吩咐过了,等您起来了再送您去与他们会合。秦先生请这边来,用过早餐我们就送您出海。"主人是那么目中无人,不过他手下的人对秦晓峰还是挺不错的,看到他下楼就过来招呼他。
吃完可以算作中饭的早饭,秦晓峰乘上快艇开始了征程。
别墅,码头,快艇,西装笔挺身材魁梧的众多手下,似乎不像一般生意人的排场,秦晓峰有点好奇卫天行到底是什么身份。
不过明媚的阳光,凉爽的海风,蔚蓝的海水很快让他不再为这个无解的问题伤脑筋。站在快艇上,感受迎风破浪的快感,秦晓峰的心情开朗起来。
半个小时后,出现在秦晓峰眼前的小型游轮高两层,长约50米,大概能容纳百八十个人,光看外表就足够当得起豪华的称谓,也不知卫天行是租来的还是买来的。
沿着放下来的软梯爬上去,看到或成双成对,或左拥右抱的火热场面,还有甲板上环肥燕瘦的众多泳装美女,秦晓峰开始觉得卫天行昨天晚上挑他刺的时候说得没错,他这次跟来可能真的不太合适,有他在身边,极有可能会挡了陈艳遇的机会。
秦晓峰站在甲板上四处搜索了一圈,还是没找到陈的人影。倒是众多落单的美女看见他孤身一人到处闲逛,一个个热情地粘上来要为他指路。
最难消受美人恩,热情凉爽的美人更是可怕到令人恐怖。比起她们来,秦晓峰觉得陈氏的那些女同事简直是如仙女般温柔可爱。
所以,秦晓峰最终的表现就是很没有面子地落荒而逃。
"啊!对不起!"
光顾着看后面有没有人追上来,眼睛不看前面的结果没什么可说的,那就是——撞到人。
浅色的卡其裤,米色的长袖针织衫,包裹着修长匀称的身体,然后是一张没有一丝瑕疵的俊美脸庞,秦晓峰的目光一点点往上移,最后呆呆的停在他脸上——"美人",这是秦晓峰脑中唯一冒出的想法。虽然把一个成熟的男人称为"美人"可能很失礼,但漂亮就是漂亮,无关性别。
那人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弯腰去捡被秦晓峰撞落到地上的书。
回眸一笑百媚生。
秦晓峰终于知道这句诗一点也没有夸张,原来,这世上真的有倾国倾城的笑容,真的有如春风吹过百花盛开般的笑容。
"你的腿?"等秦晓峰回过神来,才发现男人下蹲得很困难,他的一条腿似乎不能弯曲,只能伸直了放在旁边,赶紧蹲下来帮他把地上的书捡起来。
"谢谢。"男人接过书,费力地直起身体,他的嗓音混合了某种中性的器质,像明亮的小提琴音色般敲击人的耳膜。
"我是秦晓峰,怎么称呼?"不知怎么搞得,秦晓峰就是想亲近眼前的人。也许,他身上流露出来的气息让人觉得很舒服。
"原来你就是秦晓峰。"男人闻言,笑得更加温柔,"我叫刘京,你在找陈吧,我带你去。"
秦晓峰忙不迭地点头,跟着他往前走去,一路上目光无意识地要飘向他的左腿。
人无完人。那么漂亮优雅的人,竟然有一条腿是瘸的。也不知是天生的还是意外造成的。第一次,秦晓峰觉得老天爷很可恶,怎么会做得出这种破坏完美的残忍事情。这种事情,就像无价的名画沾上了污垢,就像豪华的名车被刀片划花了车门,就像肚子里吞了只苍蝇,都是非常让人难受的。
刘京带他进了船舱,七拐八拐进了一间像是游戏室的房间。房间里人不多,有几个人在打牌,卫天行和陈正在房间的另一头打台球。
一见他们进来,卫天行就满脸不悦地皱起眉头,那表情简直就像是有人欠了他很多钱,拎着球杆快步走过来。
"你跑哪去了,我说过上面风大,不要出去吹风,你怎么又跑出去了,跑出去也就算了,为什么不多穿点?"卫天行不满地嚷嚷着,边说边用力搂住了刘京的腰,将他拉到自己身边。
"我穿得少?"刘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长袖体恤,又瞪一眼对方的一身清爽短打打扮,刚才碰到秦晓峰时的好心情一下子就没了,"你知道海风大,为什么还要带我来?让我待在别墅里不就没事了?"
"你——"卫天行没想到他的一番好意关心会遭到这样的抢白,或者料到了,却始终没能习惯被这样对待,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不愿再开口,只是阴下脸拖着他走,将他安置到一旁的椅上。
陈对眼前的这一幕视若无睹,仿佛已经习惯了一样,扬起下巴示意秦晓峰过去。
"想玩吗?"他指了指台球桌。
"我不会。"秦晓峰摇摇头,对台球他一窍不通。
"很简单的,我教你。"
看见卫天行在刘京旁边坐了下来,两个人正低声说着点什么,看样子一时半会是没有空陪陈玩了,秦晓峰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点了点头。
陈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了秦晓峰一番,看得秦晓峰全身都紧张起来。
"放轻松,只是随便玩玩。我来帮你挑根球杆。"
他转过身,指着架子上的球杆,告诉秦晓峰该怎样选适合自己的球杆。以秦晓峰初学者的身份,自然是搞不清楚密度啊,弹性啊,手工啊诸如此类的东西,也不可能根据手感就知道是不是适合自己,更不可能听声辨音就能知道品质好坏。只好记住了长度重量等等理论数据,准备空下来再去研究。
陈一连抽出几根试了试,挑了其中一根递给他。
"我们从最基本的姿势开始,首先是正确的握杆手势,先找到球杆的重心,再从这个重心向杆尾移动20到30厘米,就是比较合适的握杆位置。握杆时手腕放轻松,虎口朝下,四指微握,手臂弯曲成90度角。"他一边说一边示范了一遍。
秦晓峰学着陈的样子,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做成一个圆圈,把球杆套在圈里面,左右推动球杆直至平衡为止,再退后约20厘米,轻松握住球杆。
握杆手势学会后,陈又详细演示了各种球况下会用到的杆架手势,击球时正确的身体姿势。陈是个耐心的老师,而秦晓峰一向是个勤奋的学生,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姿势。
"然后呢?"所有的准备姿势全部就绪,秦晓峰抬起头看了陈一眼,等待他的下一个指示。
"然后?"陈绕过桌子,走到秦晓峰身边,揽上他的腰,"然后忘了我刚才说的一切,开始练习,从实践中摸索经验。不要紧张,来,腰放轻松,手腕也放轻松,保持身体的重心平稳,用你最舒服最自然的姿势击球。"
只要能忽略陈在他击球的时候经常摸上他的腰大吃他的豆腐,用暧昧的语调带着湿热的气息在他耳边低语让他放轻松,这个下午对秦晓峰而言还是蛮快乐的。虽然打得乱七八糟没进几个球,只要娱乐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什么需要抱怨的。
晚餐过后是个小型的舞会。
美酒、佳肴、帅哥、美女、鲜花、音乐,充斥了有钱人的舞会上该有的一切。宴会的参加者都很年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开始丢弃一开始的装模做样,舞会的气氛也随之变得肆无忌惮起来。
秦晓峰和刘京这两个不跳舞的人则远离热闹的中心,躲在阴暗的角落里自得其乐。刘京喝酒,秦晓峰还是喝果汁。
刘京话很少,秦晓峰也不多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观看这场繁华的喧嚣。
"秦晓峰,你不会害怕吗?"寂静的沉默中,刘京莫名其妙冒出了一句话。
为什么要害怕?秦晓峰转过头去,注视着身旁的人,眼中是满满的疑问。
"如果有一天,所有的温柔都幻灭,你会不会害怕?如果有一天,当挚爱变成仇敌,你会怎么做?如果有一天,所有的爱恋都变成无尽的苦涩,你会不会后悔?"刘京看起来是在问秦晓峰,但秦晓峰从他迷茫的神情中感觉到他也许是在问自己。
"没关系,只要爱还存在,一定会好起来的。"爱情,永远是个让人无法解析的难题,秦晓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看上去受伤颇深的刘京,他抬起头望着远处那两个被众人围在中心的人物。今晚,那两个人默许了他俩的逃避,并没有强求他们跟在身边。他不知道刘京和卫天行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很不喜欢刘京用那么落寞的眼神微笑,非常非常不喜欢,"不是有句话这么说嘛,真爱无敌。所以,勇敢些面对,一切都不会有问题的。"
只要爱情没有死亡,一定可以找到解决的方法,秦晓峰一直这样坚信。
"秦晓峰,我有点了解陈为什么对你另眼相看了。有时候,你单纯固执到令人觉得很可爱。"刘京扬起嘴角,扔出这句不知算不算夸奖的话。
除了苦笑,秦晓峰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接受这样的夸奖。他不是不害怕,而是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至于陈,谈不上对他另眼相看,他仅仅是另一个人的替身。
"对陈而言,我只是替代品。"秦晓峰平静的语气中没有情绪的波动,仅仅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替代品?说者能够无动于衷,并不等于听者能够保持镇定,秦晓峰口中突然冒出的这个词差点让刘京被酒呛到了。
"陈就是这么对你说的?"好不容易缓过来气的刘京诧异地询问,他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个在他记忆中一向委婉含蓄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会说出这么直白的话。而且,替代品?他仔细观察秦晓峰的相貌,没有找到一般所谓的替代品应该有的相像。
但是,秦晓峰极为肯定地点头确认,却让他有点动摇。难道说不是形似,而是神似?陈是卫天行的偶像,他的那一位没有一点悬念当然是卫天行极为妒忌的对象。在他们感情最好的年代,那些事他听卫天行唠叨过无数次,早就可以倒背如流了。就算是在卫天行那些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话里,秦晓峰和那一位的性格上好像也没有相像的地方。
有钱人的游戏,你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玩得是热闹还是心跳,特别是那位看似正常实则变态的家伙,他的游戏敢陪他一起玩的人最好早早做好有朝一日尸骨无存的打算。刘京想提醒秦晓峰几句,免得他被人卖了还在帮人数钱,但是有几个人的出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真恶心……"
"卫少稍微对你好点就拽成这样,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做了什么事,真不要脸……"
"你真的以为卫少会爱你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
各种各样尖酸刻薄的话语出自几张浓妆艳抹的樱桃小嘴。秦晓峰愕然地望着不知何时围上来的对着他们张牙舞爪的各色美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嘁!鄙夷的讥笑声出自身旁人之口。
"爱?两个男人之间谈情说爱,不是在搞笑吗?上床做 爱不就是为了寻欢作乐,竟然一个个当自己是情圣,脑子都抽了吧?"
刘京的话让秦晓峰的脸色很难看,围上来吵闹的美女脸色应该也不好看,不过厚厚的妆帮了她们的忙,让别人看不出她们目前的表情。当然,真正脸色铁青的是另外一个人。
"送她们回去。"整晚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卫天行看到这边闹起来本来想上前来解围,偏偏听到了这些话,咬牙切齿地挤出这几个字,目送着手下迅速把这群哭哭啼啼的麻烦女人送走,什么话也不愿多说,一把拖起依然老神在在陷在沙发中的刘京。
"卫天行,你不要乱来。"卫天行那似乎要把刘京撕碎的狰狞表情让秦晓峰很不安,试图阻止他。
卫天行狠狠地回瞪他一眼,不说话,只冷冷哼了声,拉着刘京就走。
"卫天行——"这次出声的是跟过来的陈。
"我有分寸的。"卫天行不甘不愿地回了一句,还是头也不回地拖着人走了。
第二十八章
秦晓峰的目光从那两道消失在门后的身影转到陈脸上,眼中满是不安,陈回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
"不会有事的。"陈伸出手,把他从沙发上拖起来,"你的脸色不太好,我送你去休息。"
进了休息的房间,陈让秦晓峰先去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要来一杯温热的牛奶,看着他喝完,才把他塞进柔软的床铺里。感觉他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陈准备再出去一下。
"你不睡?"他作势站起,却发现秦晓峰扯住了他的衣角。
"我还有点事,你先睡。"陈重新在床边坐下来,将手掌按在他的额头,"放心,我等你睡着了再出去。"
相对于这边的安详宁静,另一间房间里此刻正是狂风暴雨。
卫天行一脚踹开门,把手里的刘京往房中间的大床上推,随即欺身压上去。
"原来,爱情在你眼里只是一个笑话。我脑子抽了,你说得对,我是脑子抽了才对你这么掏 心 掏
肺。"卫天行的心揪成了一团,连呼吸都很困难,只能冲他大吼大叫来发泄心中无尽的苦闷。
不料,他愤怒的控诉得到的只是木然的反应,被死死压住无法动弹的人先是冷冷凝视着他,时间长到他开始觉得心都在发凉,然后,嘴角向上,扯出一抹淡然的微笑,开口问他。
"卫天行,告诉我,你爱我吗?"
只一句话,一句话就让卫天行无言以对。他没有办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曾经的挚爱,后来的仇敌,用三年的时间来憎恨的人,不惜一切代价找他回来,结果却是现在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身体在无数个夜晚零距离接触,心灵上却隔着天堑般的垄沟。
"我——"卫天行用尽全身的力气,还是无法说出那三个字。曾经天天挂在嘴边的三个字,现在,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
"卫天行,那时候我们都还很年轻,做错了许多事。如今我们已经长大了,不能一错再错。"身下的人低声叹息,静静凝视着他,眼中满是忧伤的气息,"这样的纠缠没有意义,是时候结束了。卫天行,请你放过我,也请放过你自己。"
放过他?那个人竟然用那种无辜的表情求他放过他,就好像事情变成现在这样他一点责任也没有。卫天行忍住不断向四肢百骸扩散的疼痛,露出讥讽的笑容。
"放过你?我为什么要放过你?"他低沉的笑声渐渐急促,"京,在你做出了这种事之后,你竟然还有脸求我放过你。我今天就实话告诉你,在你没还清欠我的债之前,我绝不会放手。"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惜一旦事关感情,就是一笔糊涂账,谁是谁非,很难分得清。刘京努力抽出被压住的手,抚上卫天行的脸。不后悔曾经爱上这个人,不后悔当年出庭作证,不后悔后来遭受的一切,但是,现在,他们已经不是孩子了,不能再逃避现实。
"卫天行,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满意?如果这些日子的欲索欲求还不能让你消气,我还有另一条腿可以给你出气。"
听到这句话,卫天行几乎要吐血。这个家伙,这个无情的混蛋,一下子就攻击到了他的软肋。那条腿是他一辈子的痛,他根本没有办法正视,这个混蛋就一次次硬逼他面对。卫天行再一次深深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残忍。
如果言语无法沟通,那就只能用身体来表明他的心情了。卫天行再次压住他的手,死命地亲下去。这个人是他的,这具身体也是他的,他不会放手,也不会允许他拒绝。他欠他的,他要连本带利地收回,就算是寻欢作乐,就算是脑子抽了,他乐意还不成。
数个月来一直没有反抗过的人出乎意料地挣扎起来,左右闪躲,拒绝他的唇舌。卫天行被激起的怒火越来越旺,手下的动作也粗暴起来。很快,衣服成为一缕缕的碎片,身体被一寸寸地打开。
"卫天行,我曾经爱过你。但是,我现在觉得很累。"当挣扎成为无用功时,刘京闭上了眼睛,不再挣扎。他的身体大不如以前,在体力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再挣扎下去也没有意义。如果这就是他要的,给他就是,反正这是自己唯一能给的东西。那样想着,却感觉到身上压力锐减,死命压着他的人突然离开了他的身体。
"京,在我满意之前,我是不会放开手的。如果你始终不能让我满意,你最好要有用一辈子来补偿我的心理准备。不管你怎样要死要活,冷嘲热讽,我都不会让你离开的,你就死了这条死吧。"
然后,刘京听到了门被大力关上的巨响。
"一辈子?卫天行,你竟然到现在还是不肯面对现实。"刘京伸手覆上眼睛,那里,湿湿的一片,"你很快就会发现,一辈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长。况且,这世上有很多事都由不得你。"
陈握着秦晓峰的手,直到他的气息平稳下来,才把手放回被窝,压好被子,轻声退出房间。
回到舞厅,卫天行果然出来了,看得出心情还是很不好,正在拼命喝酒。看见他进来,对他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陈取了一杯酒,在卫天行身边坐下,准备听他发泄心中的苦闷。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得这样阴阳怪气,动不动就说些尖酸刻薄的话来刺激我?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我知道,发生了这么多事,他受到了伤害,不可能还和以前一样。可是我也受到了伤害,我都在努力不介意了,他为什么就不能和我好好过日子?三年,我在里面整整三年,我一会儿恨着他,一会儿后悔那天下手太重。一会儿想着出去以后要怎么招呼他,一会儿担心他的伤势,一会儿又害怕他会不会被别人欺负。他不在我眼皮底下,我一点也放心不下。等我找到他,虽然心里气得要死,想把他这样那样,但是一旦他吃痛地皱起眉头,我就再也不忍心做下去。我天天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比以前还要对他好,为什么他还要和我过不去?"
卫天行觉得自己很委屈,非常非常委屈。本来是想报复的,结果一见面就溃不成军。他不肯承认自己这么没用,连报复都下不了手,假装对他冷漠,假装对他不在乎,实际上,只要那个人皱一下眉头,他心里就慌得不得了。那个人的腿阴雨天会痛,痛的时候经常翻来覆去睡不着,偏偏死撑着不愿对他说。所以还没到冬天,他就借口有事带他到了这边,还时时刻刻小心着让他不要吹风,就怕他受凉了腿会不舒服。结果,他的好心全部被当作驴肝肺,那人直接用脚踩;他的好意那人看也不看一眼,全部往水里扔。
"难道说以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吗?"卫天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大傻瓜,也许从一开始,就被那人玩弄在股掌上。
陈拍拍卫天行的肩膀,开始帮他分析。
"也许是因为他承受了太多压力,才会变成这样。"
"压力?什么压力?"
"他是个男人,以前的事不论,光是他是个男人这一点就会让他承受着莫大的压力。"
"陈哥,我听不懂你的话。我也是男人,怎么就没感觉到压力。"
陈哭笑不得地望着卫天行,不知道这个人是真笨还是假笨。他我行我素惯了,还有可能天生在某方面迟钝,没感觉到是很正常的。但是刘京是个神经纤细的男人,怎么能和他相提并论。
"你不是他,自然不能了解他的感受,他的压力来自四面八方,自己的,家人的,你家人的,你身边人的,甚至还有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还有一些可能是你加注上去的。当然我们要面对的压力也很多,你现在还没有体会,我保证你很快就会体会到的。说实话,小卫,像你我这种身份的人,身边有个男人,床上有个男人,根本不算什么大问题。现在这个社会,男人和名车、豪宅、美女一样,也是我们身份的点缀。"
"陈哥,你知道不是这样的。"卫天行匆匆打断了陈的话。他才没有这样看待刘京,绝对没有。
"不要打断我,听我说完。因为没人会把这当做一回事认真对待,所以我们的身边有一个或者几个男人根本不会给我们带来多少压力。可是,如果我们的身边只有一个人,我们的床上只有一个人,甚至我们的眼里我们的心里也只有一个人,偏偏这个人不幸是一个男人时,这就会成为大问题的。小卫,如果你还要给它加上"一辈子"的期限,我劝你最好现在就有足够多的准备,无论是心理的还是别的方面。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知道到时候真正的压力会来自哪里。"
"陈哥,我明白了。对了,上次拜托你的事,联系得怎么样了?"
"估计下个月就能成行,具体时间等我确定了再通知你。"
"好。"卫天行灌下最后一杯酒,向陈告辞,回到了房间。
床上的刘京虽然背对着他躺着,凭感觉就知道他还没有睡着,卫天行跪在床上,扳过他的脸,小心吻去他眼角的泪痕。
"京,我爱你。让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终于可以顺利地说出这些话。卫天行发现自己真的是个大笨蛋,明明爱着他,为什么要假装不在意,为什么没有发现刘京因为不确定一直在害怕,一直在不安。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一切都会好的,这次要把他牢牢地护在自己怀里,哪怕最大的阻力会来自他的家族,也不会让他受一点委屈。
一边亲,一边发现刘京的眼泪越流越多。卫天行手忙脚乱的把他搂在怀里,轻声安慰,细心温存。
"别哭,别哭,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做一个好人,保证再也不做坏事,以后我们买一幢大房子,养一群狗,好好地过日子。陈哥已经帮我们联系好了医生,过几天我们就去瑞士为你的腿动手术。"
"不……"刘京模模糊糊回答了一个不字,不明白事情怎么一下子成了这个样子,就被卫天行霸道地夺走了发言权。
那一夜,他们再次像多年前那样,始终紧紧相拥。
一夜的温存缠绵换来的依然是一个不字,仿佛太阳出来以后魔法就散尽。刘京说这个字的时候并不看他,但是语气中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坚定、决绝,浑身都散发着沁骨的冷。昨夜的哭泣昨夜的脆弱就像是一个不真实的梦。
那种感觉让卫天行恍然记起再一次重逢时的情形。偏远的乡村小镇,高高低低的石板路上,瘦弱的身影蹒跚着渐渐接近。当时,他就不动声色地站在他的住处门口,看着他一步一步再次进入自己的生命。他最终看见了他,没有惊讶,没有恐惧,没有落荒而逃,只是木然地继续靠近。容颜依旧,神情不再。不再有飞扬的青春,不再有绚烂的笑容,只剩下冰冷的感觉。那一瞬间,心脏犹如受了重击,所有的憎恨,所有的决定都龟裂一地,偏偏他还是像个傻瓜一样自欺欺人了这么久才敢承认。
他这声"不"是不肯去还是不肯和好,也可能两种意思都有,卫天行不能确定也不敢去确定。争吵也罢,威胁也罢,对这个人都没用。他连看都不肯多看他一眼,只是铁了心一样回答他这个字。
卫天行隐约记起他昨夜说他爱过他。
原来是爱过吗?难道真的是过了?
卫天行本该大声质问他的,却在看到他低垂着脑袋露出颈背时咽下了这句话。轻轻地摸上去,手掌下是微微的颤抖,他的心似乎也在随之颤抖。这个人,竟然还是这么的瘦。
"我爱你。"卫天行低头吻上去,说出魔法的咒语,渴望能够敲开冰封的水面。
第一次有这种手足无措的感觉。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还是,什么也不做,顺其自然才是明智。不管怎么样,他还是想抱紧眼前这个人,哪怕到今天这个地步对他们而言已是错。宁愿一错再错,也不想轻易错过。就算被他憎恨,也不想被他遗忘。
卫天行拉过他,将他抱在怀里。刘京僵硬的肢体透露出显而易见的拒绝。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答应,你要不要一样样试过来?"把他的脑袋按在胸前,卫天行恶狠狠地威胁。
怀中的人没有回答,只是努力从他的压制下挣扎出来看了他一眼。俊美的容颜,似水的眼眸,神情却如岩石般坚硬。
卫天行再一次吃瘪,威胁失败。
第二十九章
"为什么不能给彼此一个机会?"太阳照到头顶的时候,客人们渐渐散尽。没有了那些人分散注意力,就算迟钝如秦晓峰者也感受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正常气氛,饶有兴致地提出要学钓鱼。钓鱼陈不擅长,这个艰巨的任务就落到了卫天行的身上。陈就是一边愉快地看着甲板另一头的两人认真摆弄工具顺便吵吵嘴,一边问刘京的。
刘京没有想到陈会问他这个问题,谁来问他这个问题都不会比这个人来问给人更惊愕的效果。
男人依然像多年前第一次见面时那样,没有多大的改变。高大峻拔的身材,温文尔雅的气质,处变不惊的风度,如机器般精确运转的脑袋,当然还有他招牌式的温和笑颜。唯一的遗憾是,刘京从来没有在他的笑容中感受到一丝暖意,也从来没有分清过他看人和看物的眼神有什么区别。
"我以为你可以理解的。"如果是他的话,应该可以理解的,刘京一直这么觉得,"那种自虐虐人的快感。"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幸福早已是最大的奢望,也许从痛苦中倒可以寻找到些许的快乐。
"原来是这样啊。"男人了然地笑起来。
如刘京所料,他们果然是同类。不是不想幸福,而是这样已经足够。
"你们的事我不想多管。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某些直线思考的人的脑袋里没有放弃这个词。"
"多谢。"刘京点头道谢。他们的问题还是要他们自己来解决,别人始终是局外人,最好不要牵涉其中。
"哇——"突然,对面,秦晓峰叫了起来,"钓到了。"
刘京朝那边转过来炫耀的人微笑示意,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身边人看向那边的神情很平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天晚上秦晓峰和陈回到了S市。陈没有食言,事后又给了秦晓峰几天假期作为补偿。当秦晓峰重新回来上班的时候,陈氏集团和天宇国际在股市上的僵持还是不能结束。
"为什么?"秦晓峰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为什么陈始终不肯下令抛售TG科技的股票,反而还在不断地购入。
"现在还不到时候。"
"如果天宇国际率先放弃呢?"秦晓峰不明白陈为什么可以这样笃定。如果天宇国际抢先放弃,陈氏集团这次的损失可不小,就算最后假戏真做完成收购,到手的也是鸡肋。
"放心,文宣有誓在必得的原因。"陈笑着安抚快沉不住气的秦晓峰。
看老板这样老神在在,秦晓峰突然想起业界的一个传言,据说这次的风波和一名女子有关。
冲冠一怒为红颜。
不过对传言的准确性,秦晓峰持怀疑的态度。如果文宣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天宇国际恐怕早就不存在了。就像眼前的主,也绝对是理智多过感情的人。能让他们这种人失控,不计代价去做不可思议的傻事,和太阳从西边出来一样,概率为0。
"钱是赚不够的,我们还是小心点比较妥当。文宣不是感情用事的人,不可能做那种不惜代价的事。"秦晓峰仔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再一次劝说。
陈笑了起来。有时候他们做事未必是为了赚钱。文宣有他的理由,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正好凑到了一起而已。
"文宣也是人,只要是人,就会有做傻事的时候。"说说不会感情用事,做起来可不容易。有些事,哪怕预见到所有的过程,哪怕事前明了最后的结局,还是会去做。因为有些事,根本是理智无法控制的。就像目前的这个局势,已经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但是他还是会做下去。
"秦晓峰,等一下。"看到那个人接受了他的解释,毫不留恋的转身,准备出去做事,陈突然叫住了他,"如果……"
话说了一半却停顿了下来。如果怎么样?如果没有那纸合约,我们之间会不会有什么不同?他是想这么问吗?对于这个问题,他需要什么样的答案?到如今这个地步,什么样的答案可以改变他的决定,什么样的答案可以改变注定的结局?
陈的脸上浮起自嘲的笑容。其实这个问题不需要问,他已经知道答案。就像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注定了发生的事情就一定会发生一样。
秦晓峰停住了脚步。陈很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他,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或者是很郑重的时候才会叫他的全名。他以为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说。结果,陈在那里停顿了半天,最后挥挥手,还是让他出去。
在秦晓峰努力劝诫后,陈不但没有丝毫的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加大收购的力度,甚至在明处暗处都放出大量消息,大肆宣扬他陈大少爷对TG科技的莫大兴趣。那种誓在必得的姿态,在不知情的人看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这样的争斗,不仅仅是财力上的对抗,更是混入了诸多信息战、心理战的因素。商场如战场,果然是名副其实。
因为那时候已经有了这样深刻的理解,所以秦晓峰从昏昏沉沉中醒过来,伴着头痛欲裂的感觉,睁眼看到文宣阴沉沉的脸色时,并没有太多的惊慌。
"我没有这样的价值。"无论是他还是文宣,都应该清楚,他没有这样的价值。
文宣冷冷瞟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秦晓峰有没有这种价值,不该他们说了算,要由那个人来判断。
虽然心里已经有了80%的把握,但是文宣打这个电话的时候还是有点紧张,他到底是希望秦晓峰有这样的价值,还是不希望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秦晓峰对那个人来说已经变得这样重要,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难题。无论是还是不是,好像都偏离他最初的目的。
一团混乱。眼前的事情,眼前的人,还有他自己的心理,全都一团混乱。自从陈在股市上不断向他施压开始,所有的事情就如乱麻般难以理清。
文宣不自觉地握紧了话筒。现在摊牌实在是很仓促,他没有必胜的把握。如果不是对方给他这么大的压力,如果不是他太想得到TG科技,他决不会出此下策。
时机还未成熟。他这么心急恐怕会功亏一篑。
"少爷。"
阿昌进门后足足站了有五分钟之久,黑色樟木办公桌后的男人只是专注地盯着手上的文件,始终没有询问的意思,忍不住开口唤他。
男人抬起头来,看他一眼,神情轻松,仿佛根本没有把发生的事情放上心上,又低下头去继续工作。
"情况如何?"过了很久,他才在签名的间隙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控制中。"阿昌握紧了手掌,又慢慢松开。
是的,仅仅是目前为止。人脱离他们掌控的时间越长,发生变数的可能就会越多。
"放心。"办公桌后的男人似乎获悉了他紧张的原因,轻笑着安抚他,"他还有别的用处,文宣舍不得伤他的。"
"可是……"阿昌在心里叹了口气,到底是可是什么呢,他也说不清楚,然后,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打断了他的思索。
这是生意。阿昌这样告诉自己。做生意自然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的,所以他的老板在电话里与那头的人锱铢必较是件非常正常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中那种不安的感觉越来越浓。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拉锯,陈最终与电话那头的人谈妥了价码。
"阿昌,待会儿签约的时候,你先送人回去。"陈一边吩咐Mary准备签约的事,一边对阿昌下达命令。
"少爷,如果秦他……你还会这样对他吗?"阿昌实在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
"这种如果不存在。"陈没有回头,继续向外走去。假设不成立,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
文宣恨恨地摔下电话。
25%,这是陈肯让出的极限,与他原先设想的相去甚远。他手中虽然握有底牌,但是没有掀开之前,谁也不知道是王牌还是废牌。不小心的话,极有可能王牌变废牌。
"25%,要不要你快点决定。不要用秦晓峰来试探我的底线在哪里。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俩联手演的苦肉计?"回想到陈刚刚的话,文宣再次恨得牙痒痒。他并没有必胜的把握继续试探,只好见好就收,接受了他开出的价码。
陈竣仁,算你狠。
不过,想到当他把这句话转述给秦晓峰听时,秦晓峰顿时脸色苍白神情难看,文宣就觉得刚才受的气得到了补偿。
陈竣仁,如果你妄想忘了过去得到幸福的话,一定会遭到天遣的。如果老天太忙没空惩罚你,那我来惩罚你。那样想时,文宣的笑容邪恶而狰狞。
签约仪式很顺利,风平浪静。
文宣细心准备的一切都没有派上用场,陈根本没有一点异动,甚至看到秦晓峰额头上那个红肿的包时也没有变色。就是撞出这个包的那声痛哼,让陈直接加了3个百分点,强硬地结束了他们之间无休止的扯皮。
顺利的以低于市价25%的价码从陈手里购得了TG科技18.5%的流通股,加上他手里持有的23.1%,共计41.6%,他勘勘比那人多了1.6%,成为TG科技的第一大股东和最大的流通股股东。
"恭喜你顺利入主TG董事会。怎么,不请我喝一杯吗?"吃了暗亏的人一点也没有露出吃亏的样子,潇潇洒洒签了让渡书,整暇以待地要求他款待。
如果没有那些事情,陈的风度文宣是欣赏的。纵然是输,也是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可惜,他们做不成朋友。不过,说心里话,有了这样的对手,生活也不至于太过无趣。
"恭喜!"
"谢谢!"
盛满香槟的高脚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两个人的笑容皆是绚烂无比。若是不知情的人看到这情形,必然以为他们是多么要好的合作伙伴。只有熟知内情的人才明白,这情形是多么得诡异,比天降红雨还要奇怪三分。
"文宣,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陈留下来自然不是喝酒这样简单。有个问题困扰了他很久。文宣今天心情如此好,应该会乐意为他解答。
"你说。"果然,文宣心情不错。
"为什么要把秦晓峰弄到我身边来?"
"说你爱他我就告诉你原因。"
"难道你弄个人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爱他?既然如此,干嘛还要他去做那种事情?"为了让他爱上那个男人,竟然派人来做商业间谍,这个逻辑确实有趣。
"如果我说是,你相不相信?至于你说的那件事嘛,其实不是主要目的,只是顺便而已。如果他不是处心积虑的想要接近你,你会多看他一眼?如果他不是居心叵测,觊觎不该觊觎的东西,你会去调查他的一切?如果你不了解他的一切,你会对他产生兴趣?"文宣晃动着酒杯中的液体。这话说来别说是别人,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不过,这是事实。他不择手段地把秦晓峰弄到陈的身边去,的的确确是为了让陈爱上他。而他也确信,陈一定会爱上他。
从他看到秦晓峰的第一眼起,就有种预感,秦晓峰是会让某人沦陷的人,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
"文宣。"陈叹气,怜悯地看着文宣,第一次觉得这个人其实也很可怜。他们斗了这么多年,几乎要忘了仇恨的原因了,"放过你自己吧。"
文宣不知道陈有什么资格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说到可怜,他自己才是吧。
"陈,你爱上他,而他永远都不会爱上你。这是多么有趣的事情,这一定是神对你试图遗忘他的惩罚。"
看着那张笑得极其嚣张欠扁的脸,陈无言以对。文宣的不正常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这些年,他到底把自己逼到了何种境地?
永远吗?这个世界上没有永远这种事情。
"文宣,放过你自己吧。你没有做错。如果是我的话,当年也会做同样的选择。"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说这些话,也许是这些日子来,某个坚硬的地方有了裂痕,"我恨你,从来不是这样的原因。"
第三十章
你没有错。
如果是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恨你,并不是这个原因。
陈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高高低低,时断时续,淳厚的声音中仿若带着某种无法言语的魔力。
当年的这件事自己真的没有做错吗?真的不后悔吗?陈已经离去很久,文宣像往常一样,坐在黑暗的书房里,扪心自问,然后抱着酒杯苦笑。
虽然对所有的人坚持自己没有做错,但是无数个深夜,静坐在黑暗中,他都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当年他没有那样做的话,现在是不是会有奇迹?
"我恨你,只是因为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才是他唯一可以倚靠的人,但是他却选择相信你。"
文宣忘不了男人说这话时的表情。带着微笑,却让人感到刺骨的冷从心底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恨你,只是因为他只肯用笑脸面对我,却把哭泣的模样留给你。"
……
"我恨你,只是因为我需要憎恨某个人来宣泄我的无奈,而你恰巧是个合适的人。"
"文宣,我有太多无法谅解你的理由,但是,你可以原谅自己——你没有做错,那件事你没有做错。"
陈的话在文宣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
他笑了笑,仰头饮尽杯中物,然后转过椅背,凝视窗外。这个城市的夜空中看不到星星,只有无数霓虹灯在闪烁。
依稀还记得很多年前,苍白的青年恳求他的模样。
"宣……求你帮我……"
"宣……我很痛……"
"宣……我害怕……"
当他告诉青年就算目前没有好的治疗手段,也可以让他活很久很久时。
"宣,你真的觉得那是活着吗?浑身插满管子,没有意识,肌肉一寸寸死去,你真的认为这样是活着吗?"
那个样子真的可以算活着吗?用呼吸机、食伺管维持的生命真的可以算活着吗?文宣没有办法回答,实际上到现在,他还是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青年苍白的脸,毫无血色的唇,失去光泽的发都在显示一个事实——他的生命力在迅速流失。
"可是,他爱你。你知道的,他是那么爱你。他希望你活下去。"文宣试图用他们间的羁绊鼓励他重新燃起斗志。如果病人开始绝望,再好的治疗都没有用。
"宣,我努力过了,我也不想这样,但是你我都知道最后的结局。而且,我真的很害怕。我害怕用宛若凌迟的痛来赌一个早已注定的局,我害怕用无尽的希望等来必然的绝望,我也害怕在多年的心力交瘁后那人还是要面对最后的痛。那——太残忍。长痛不如短痛,我可以得到解脱,他也是。"
"你这样做才是对他残忍。"文宣可以想象到时候那人悲痛欲绝的心情,"你这样做,太自私。"
"自私吗?是的,我一直都是一个很自私的人。我很抱歉,这一次我还是很自私地选择最轻松的那条路。"
"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个小孩子,每个晚上,我都向神祈求,只要我和妈妈在一起,就算没有蛋糕没有玩具也没有关系,只要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就很幸福。但是,神说,不可以。我是个自私的小孩,我是妈妈不幸福的缘由。如果没有我,妈妈会更幸福。所以,那天我移不开脚步,我还记得那天的风好冷好冷。后来,我遇到他。那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候,幸福到一点也没有真实感,每一天都好像是在云端上走过。我以好友的身份留在他的身边,可又忍不住向神祈求更多。我像一个小偷一样一点一滴地窃取他的温柔,他的关爱,而且还妄图是永远。但是,神说,不可以,背弃了神的我们是没法得到幸福的。"
"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向神祈求,我希望他能爱上别人,忘了我,然后得到幸福。不知道,这一次,神会不会满足我的愿望?"这些话耗尽了青年的体力,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文宣的眼中有了涩涩的感觉。这些年来,这段回忆始终苦涩。
"放心,这一次,神一定说,可以。"依稀还记得,这是当年他的回答。
想到这,文宣回过神来,嘴角上扬一个角度。
"放心,他一定可以爱上别人的。"就算做不到,他也会帮他的。
爱上一个人本来就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但是,幸福,试图遗忘你的家伙凭什么得到幸福?
陈回到住处的时候,秦晓峰已经睡下了。
卧室中很安静,只有低沉的呼吸声依稀可闻。
他走过去,就着晕黄的床头灯,才发现那个人睡得很不安稳,眉头皱着,在眉心间刻出深深的印痕。忍不住伸出手,试图抹平它,那人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对不起。"沉沉的黑眸凝视着他,那里面,既有愧疚,还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要这样说?"陈尽量不动声色地问道。他做了这么多,不是为了听这三个字。
"我该更小心点。"
"哦。"陈敷衍地应着,手指拨开他额上的头发察看伤口。伤口上油腻腻的泛着一层光,显然已经处理过了,"还疼吗?"
原先以为可以不在意的,但是看到这个伤口,有种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没事。"秦晓峰往旁边侧了侧,试图躲开他的手。却没料到下一个瞬间,身体被他抱在了怀里,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
没有言语,没有别的动作,只是静静地抱着躺在床上。
"你的损失我会赔偿的。"奇怪的感觉弥漫在空气中,秦晓峰觉得浑身都不对劲,绞尽脑汁找出了一句话。话已出口才发现这是句傻话。赔偿,他用什么赔偿?就算欠债肉偿也是要有前提的。
"我知道。"幸好,陈并没有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胡乱说话,只是低低回了一声。
"我没有背叛你。"沉默了很久,秦晓峰再次开口。本来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还是说了出来。也许,因为这个怀抱,这样的拥抱真的很舒服。
"我知道。"陈再回了一句,继续沉默。
安静的氛围、温暖的环境、放松的神经都有助于入睡,更何况秦晓峰已经一个晚上没有合过眼,早就疲惫不堪。很快,秦晓峰的意识开始迷离起来。
"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过了很久很久以后,陈用下巴摩挲着秦晓峰的脑袋,喃喃说道。
已经陷入梦乡的秦晓峰没有听见这句话。
齐明站在门外看着里面忙碌的身影。想说些什么,最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向另一间办公室走去。
"真的不告诉他?"虽然努力告诫自己不要去管这件事,但是秦晓峰自责的样子让他实在看不下去。
"有这必要?" 办公桌后的男人抬起头来审视他,显然很好奇他什么时候有了管这事的闲情逸致。
"我怕你会后悔。"齐明叹气。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到了后悔的时候他该怎么收场?
"后悔吗?"男人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他为什么会后悔?这就是他本来的目的,如果秦晓峰不觉得内疚的话,这游戏还怎么玩下去,"这是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游戏中只有赢家和输家,没有后悔这种东西。"
齐明对这个固执的男人无话可说,只能关门离去。
秦晓峰不知道自己是想用这来证明什么,或者说是想挽回点什么。连续一个星期,天天加班到晚上十点多回去,就连休息天也不例外。这样的卖力,就算是铁人也要却步,但他却毫无怨言地做下来,不但是毫无怨言,甚至还是甘之如饴。
这样的折腾,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
这样一笔庞大的债务,他根本还不起。虽然说是无心之过,但就结果而言,还是与他有关,他根本做不到当作没有这回事发生。
陈虽然一开始说没有必要,后来也就不再坚持,随他去了。
那天晚上下班的时候,他没有直接回去,而是在出了公司大门之后向江边走去。公司位处S市最为繁华的商业区,距江边不足1000米。秦晓峰走了不到五分钟,就看到了那道举世闻名的风景线。
两岸风格迥异的建筑群,在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照射下,隔着波涛汹涌的江面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美丽的图画。
虽然在这个城市待了整整八年,他以前从来没有兴起过这样的闲情逸致来这里看看,就像这个城市的繁华和美丽,以前的秦晓峰也只是冷眼旁观,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过其中。但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他却有了来这里看看的兴趣,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还是最近迷恋上了自虐的感觉。
江边的风真大啊。秦晓峰趴在防护堤宽大的封闭式栏杆上,对着江面,发出这种毫无意义的感慨。
"你说,从这里跳下去的话,会不会死人?"
正在发呆的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在他身边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
转头望去,说话的是名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右后方3步远的距离,也和他一样看着江面发呆中。看那模样打扮,显然是生意场上常见的高级白领,只是神情有些说不出来的憔悴。
"就算没有淹死,也会冻死。淹死很痛苦,冻死很难看。"秦晓峰故意把结果说得很严重,想把她吓住,免得她不管不顾真的跳下去。
这么冷的天,往水里面跳,不是在开玩笑吧。秦晓峰光是想象,就是一阵哆嗦。
但是这个女人真的跳下去了,他该怎么办呢?如果不跟着跳下去救人,考验的是他的良心,如果跳下去,考验的是他的心脏。拜托,就算他看起来不像会见义勇为的人,也不要这样近距离的考验他。
"我以为是你想跳下去,还想过来开导你呢。"听了他的话,女子笑了起来,很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这话一出,秦晓峰也同样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原来她不是要来跳河的。
"我只是在这里看风景。"秦晓峰解释他在这里的原因,话刚说完就发觉到有问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也难怪女子会误会,大冷天加三更半夜的,趴在江边看风景,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吧?
"是不是碰上了很多麻烦事?"女子没有笑话他,显然很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
"是啊,很多麻烦事。"秦晓峰抓了抓头发,微微叹息。虽然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却很想说说心里话,"因为我的原因,害公司损失惨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也许正是因为彼此是陌生人,才能毫无忌惮地说出心里话,反正转过身去,基本上不会有再碰面的机会。
"我也是工作上的麻烦,公司被一个很讨厌的家伙收购了。想到从此以后要在讨厌的老板手下干活,真恨不得把辞职信摔他脸上。"女子也开始学秦晓峰的样子,胳膊撑在栏杆上,托着下巴,面向江面,"可惜要养家糊口,潇洒不起来,不得不忍受,想想就郁闷。"
把辞职信摔老板脸上?秦晓峰想象了一下这样的情景,笑了出来。如果是他的话,就把那份合约撕成碎片,扔到陈的脸上。想想是很爽,不过想到这样爽过以后可能会吃的苦头,秦晓峰就笑不出来了。
陈的确很温柔,那是因为面对秦晓峰的时候他根本用不到强势的姿态。除了刚开始让自己陷入目前这个窘况的那件事,秦晓峰还没有在别的事情上面明目张胆和他唱过反调,自然不需要对他采取强硬的动作。
不过秦晓峰很清楚。如果有机会的话,他一定可以见识到陈骨子里的强硬。
野兽不露出爪子只是因为他的猎物太柔弱,舔几下就乖乖屈服了,自然不需要露出爪子把猎物弄得血肉模糊。这不能说明野兽没有爪子。只要有必要,自然会有爪子出场的时候。
"这种事情只能想想罢了,真的干了,下场可能会很凄惨的。"秦晓峰劝解她。没有必要为了一时之气,把自己送到野兽的爪子下面,被它撕成碎片。
"我知道的。"女子无力地回答。就是因为很清醒,才更觉得无奈。
就在这两个人相谈甚欢的时候,陈的寓所正被低气压笼罩。
"没接到人是什么意思?"陈拎着电话,正在质问话筒那一头的人。
"打他电话一直没人接,后来发现电话留在办公室没有带走。办公室里面没有打斗挣扎的痕迹。门卫看到他是一个人离开的。"阿昌详细地回答他家少爷的询问,手心里出了一把汗。刚刚丢过一次,怎么又不见了。上一次的事情有心理准备,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碍,所以可以很笃定,但是这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不见,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怎能不心急?
"在附近到处找找,我马上就过来。"阿昌听到话筒里面传来少爷强制镇定的声音。
少爷嘴里说不在意,心里明明是舍不得的,上次那个额头上的伤口都心痛了好几天。既然如此,又何苦要去做那些事?
第三十一章
秦晓峰到底是跑哪里去了?去公司的路上,陈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
以他目前的精神状况,不敢或者不愿面对他,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的可能性的确很大。只是,他准备要去什么地方冷静一下,是去酒吧借酒消愁,是去朋友家暂住一晚,还是直接回老家去了?当然还有最最坏的情况,秦晓峰落入了他的对手手里,或者被人绑票要向他勒索钱财。
陈把秦晓峰消失不见的所有可能性都在心里罗列了一番,然后开始一个个剔除。
据秦晓峰自己说他有酒精过敏的症状,去酒吧借酒消愁这一条可以直接排除,不作考虑。
那么是去朋友家了?陈开始回忆秦晓峰在本市所有的朋友,以及他在半夜三更可能会去打扰的人。秦晓峰在这里的老朋友不多。一旦发生金钱往来,朋友通常都会没得做,偏偏秦晓峰在来公司之前总是不停地在向朋友借钱,所以现在还敢和他做朋友的实在是屈指可数。倒是目前公司里面有几个和他很谈得来的。圈定了可能的名单,陈拿起电话开始一个个询问。
半夜三更,老板打电话询问员工的去向,陈的语气再云淡风轻理所当然听者还是觉得很诡异,但是到了这个地步陈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对秦晓峰的朋友,公司的同事Mary,Linda等人,陈的理由都是有紧急公事要他处理,所以急着到处找他,也不管别人信不信这个借口。
当然这样的理由到了齐明这里是行不通的,幸好他是少数几个对这些事知根知底的,陈也就不再掩饰,直接问他知不知道秦晓峰的下落。
"他可能只是想出去轻松一下,你不用太紧张。"齐明听了前因后果后在那一头安慰他。每个人都有想抛下琐事一个人静一静的时候,更何况秦晓峰这段日子过得真的很糟糕,难免会想找个地方清静清静发泄一下情绪,陈现在的反应未免太夸张。现在知道担心了,当时怎么就下得了手。齐明一边安慰一边腹诽。
"他真的不在你这里?"听出他的语气很笃定,陈不由得怀疑是不是秦晓峰就在齐明的身边。
"真的不在,老板您一定要相信我,他是老板您的人,我怎么敢私藏?"齐明急忙解释,就差没有赌咒发誓,陈才算勉强放过了他。
没有和朋友在一起,难道真的回老家了?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按了那几个熟悉的数字。电话是秦晓峰的父亲接的。陈和他通过多次电话,彼此都听得出对方的声音。
"是不是晓峰出了什么事?"在"喂"了一声后,听出是陈的声音,秦父马上问道。半夜三更,可不是闲话家常的时候,这种时间打电话来,准没有好事。
"当然不是。"陈连忙矢口否认,仓促间,随手抓了个借口,"其实是这样的,公司年底安排了一次旅游,可以携带家属,我打电话来是想问问伯父伯母有没有兴趣参加?"
秦父虽然很奇怪对方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来问这个,还是很婉转地表示了谢意。儿子的这个老板对儿子很是看重,也颇多照顾,经常打电话来问候,秦父当然感觉得到,甚至连秦晓明也对他有诸多赞誉之词。
秦父虽然感觉很怪异,但是对方的语调沉稳干练,没有一点惊慌的味道,让他慢慢放下了心。
连家里也没有回去?难道真的是落入了最不好的境地?挂了电话后,陈捏着手机皱起了眉头,思忖着哪个家伙最有可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做生意自然是不择手段,不过除了文宣以外,很少有人会用这么疯狂的方法。毕竟陈家几代经营下来,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不是摆着看的,想要对他下手,也要先掂掂自己的分量。虽然这样想,但是凡事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秦晓峰落到文宣手里他的确不担心。文宣和他的恩怨属于陈年旧怨,给对方找麻烦制造障碍是他们这些年来生存的意义,用来打发无聊的最好游戏。所以他们多年来乐此不彼,致力于让对方不好过。但是说到底,这样的恩怨毕竟不是什么血海深仇,不会也不需要将对方致于死地。这种情况下,落到文宣手里,秦晓峰可能会吃点皮肉之苦,但生命安全是绝对没问题的。
但是,现在的情况不同。如果秦晓峰是落入了亡命之徒的手里呢?陈越想越心惊,眉间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再一次催促司机开快一点。
阿昌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家少爷板着脸,正在向门卫查问当时的情况。
"秦先生当时脸色没有什么不对劲,笑着和我打了个招呼才离开的。我看外面没有公司的车子,还问过他要不要帮他叫车,他说不用,就自己走了出去。"门卫拼命回忆当时的细枝末节,希望能给老板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参考。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老板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他一点也不想成为炮灰。
"公司周围都查看过了,没有发现异常情况。"
听到阿昌的报告,陈的脸色更黑了。
"要不报警?或者少爷去向卫老爷子打个招呼?"阿昌建议。
在情况未明的时候,任何的轻举妄动都应该尽量避免。陈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派更多的人出去,去附近问问看,有没有人看到过什么。我到附近去转转。"
"是,少爷。"
半个小时以后,陈接到了阿昌的电话。
"少爷,有人看到秦向江边走过去了。"
江边?
见鬼!
秦晓峰他是想干嘛?陈低声咒骂了一句,让司机赶紧掉头,往江边的方向开去。
秦晓峰,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奇怪的念头,也不要去做什么奇怪的事,否则……陈不知道自己想把秦晓峰怎么样,只是感觉得到,自己的呼吸是越来越沉重。
从司机将车掉头到见到秦晓峰的身影只用了短短十分钟,陈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想象力足够丰富,在这短短十分钟里面,他的脑袋里面窜过了无数个千奇百怪的念头,每一个,都让他的额头微微沁汗。直到远远瞧见秦晓峰的身影时,他才稍稍松了口气。
急促的刹车声在不远处响起,秦晓峰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落入了身后人的掌握。
"这么冷的天,你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耳边传来的训斥声中是毫不掩饰的怒意。
手腕被握得发痛,秦晓峰略微挣扎了一下,试图摆脱钳制他的铁掌。没料到这样小小的反抗遭到了更残暴的镇压,手腕上承受的压力在瞬间又重了几分。
"我只是在这里看风景。"秦晓峰乖乖不敢再动弹以免身后的人更加生气,说出了一个令人吐血的答案。
寒冬腊月,三更半夜,孤男寡女,在岸边结伴看风景,好有兴致,好有情调。陈被这个答案彻底噎住,一时愣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狠狠扫了某个孤男的后脑勺一眼。可惜孤男的后脑勺上没有长眼睛,陈的表情再凶恶也不过是在浪费体力,只能恨恨的"哼"了一声,决定回去再慢慢和他算今天的帐。当务之急还是先处理眼前的寡女才是正事。等到他把视线转到寡女身上,才发现眼前的女子竟然是个熟人。
这个城市真的好小,这样也能见到熟人,也不知道这俩个人是怎么混到一起的。
此时,女子脸上的表情说明她的吃惊绝对不亚于他。
陈这才想起他刚才情急之下做了什么。他往后退了一小步,松开近乎是在拥抱秦晓峰的姿势,改为握住他的手掌。本该是件尴尬的事情,他做得如此理所应当,仿佛旁人的惊愕只是他们自己的大惊小怪少见多怪。
"好巧呢,苏小姐。"他很快语气镇定地点头打招呼,脸上也马上换了一副客气的神情,刚才那阴冷如这天气的语气迅速消散在寒风里面。
苏敏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这个男人,更没有想到这个男人会认识她。
这个男人在S市虽然还不至于有名到家喻户晓这么夸张的地步,但知名度也绝对不会太低。他是报章杂志财经版、八卦版的常客,是人们茶余饭后闲聊的话题人物,特别是在众多白领女的眼里,他的行情始终居高不下。黄金单身汉,钻石王老五,名门公子世家风范,自然是众多麻雀们心目中最好的金龟婿的人选。虽然多年来有关他的性向的流言始终不断,也丝毫无损于他的魅力。毕竟,断袖之癖,男风之好是时下名利场中最流行的消遣,没有人会把它当真。
现在竟然能够亲眼目睹这个足够上明天头条的画面,苏敏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那么吃惊,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眼前那个亲溺的拥抱动作,更多的是因为男人用了"回家"这个词。
"住的地方"和"家"是两个不容混淆的概念。"住的地方"是肉体休息的地方,而"家"则是灵魂修葺的场所。"心之归处"才可以称作"家"。
这两个人已经到了可以拥有一个共同的"家"的地步,显然在一起的时间不会短了,这种足够引起全城轰动的八卦,竟然在城中的八卦圈里没有一点风吹草动。苏敏的吃惊实在不能用言语表达,好奇心也随之膨胀。不要怪她八卦,八卦是女人的天性,犹如鱼儿离不开水,女人离开了八卦,很快就会衰弱下去。
苏敏再一次仔细端详秦晓峰的脸庞。这张脸虽然没有俊美到让人过目不忘,但也决不会平凡到让人一点印象也留不下。她很确定,没有在任何报章杂志上看到过这张脸,记忆中有关这个男人的流言蜚语始终不断,却从来没有和秦晓峰这个名字牵扯到一起。
越是在意,越是要藏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越是在意,越是在人前表现的不在乎。就像越是喜欢越要欺负一样,都是足够变态的爱好。苏敏脑中转着上述念头,脸上的表情自然是千变万化、变幻莫测、诡异非常。
陈此时不由得暗恨这里的光线为什么会这么足,他的视力为什么会这么好,看着女子精彩的表情变化,他客气的面容渐渐僵硬。
这是一个娱乐的时代,身为公众人物,他们有表演的义务,所以对于各种无关痛痒的绯闻他始终抱着付诸一笑的态度,当然那些他不喜欢的新闻自然也不会有面世的可能,有关秦晓峰的一切就属于这个范畴。
陈氏有专门的公关部处理类似的事件,各类媒体经过陈氏公关部多年的调教也早就学会知情识趣,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绝不会在版面上出现超过他容忍标准的话题。
偏偏现在,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中是如此明目张胆的好奇,就差没在脸上写上"八卦"这两个字了。饶是陈的修养再好,也很快在这样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无法维持客气的面具。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正在陈苦恼怎么打发掉她的时候,苏敏主动开口告辞。
苏敏也是在社会上历练多年,况且在朋友中间一向有知情识趣的美誉,在陈大公子的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就明白了他的不悦。况且陈大公子刚才来势汹汹,她可没有做出气筒的兴趣。所以一看情形不对,当下决定撒手走人。
身体是八卦的本钱,没有小命,再多的好奇也是白搭。
反正今天吹了半夜的冷风,和秦晓峰也算是患难交情了,还怕以后没机会满足她的好奇心,心里打着这个小算盘的苏敏撤退得干净利落,对着秦晓峰挥挥手,就上了她的小QQ。
"自求多福吧,秦晓峰。"苏敏在后视镜中看到陈大公子脱了外套,裹在秦晓峰身上,拥着他向车子走去,动作虽算不上粗暴,但脸色绝对是很不好看的时候,暗暗为秦晓峰祷告。
想来,这个夜,对于某些人而言,会很长。
第三十二章
多做多错,不做不错;话多必失,沉默是金。秦晓峰坐在车里默念着这几句老话,眼睛直直盯着车子前方,不停催眠自己忘掉身边坐着一个脸色铁青的人。
"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我……"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则残酷到让人欲哭无泪。这么个大活人坐在他的身边,浑身上下散发着"我很生气"的气息,谁敢当他不存在,那真的是自己在找死了。
不过,因为秦晓峰是属鸵鸟的。在他发作之前,秦晓峰还是觉得把头埋在沙子里面比较安全。就算是在自欺欺人,好歹也是一点可怜的念想,总比什么希望也没有强一点。
反正在人前他是绝对不会发作的,这点秦晓峰倒是可以肯定。那么,只要有司机在,他就是安全的,现在唯一能祈祷的就是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可惜,再远的路都有尽头,很快他们就回到了住处。看到司机,保镖,保姆一个个消失在门后,秦晓峰只能躲进浴室里面磨蹭。在把牙齿反反复复刷了5分钟后,秦晓峰开始认真考虑"美男计"是否会管用。
无论是谁,心满意足神清气爽以后都会变得好说话,想来他也不会例外。不过,美男?秦晓峰揪揪自己的脸皮,确定它的厚度是在正常的范围。不管了,关灯以后长虾米都一样,况且那人的口味一向特殊自己又不是第一次知道。在浴缸里面泡到手脚发软,脑袋也发晕,秦晓峰终于决定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送上床给人吃,以换取随后的安稳日子。
那种明明生气偏偏要装出天下太平,闹得人心惶惶整天担心他老大哪天发作的日子秦晓峰领教过一回后再也不愿尝试。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既然怎么样都不可能轻松揭过,还不如早死早超生。
有了这个觉悟的秦晓峰在走进卧室后很是干脆地往某人身上爬,看也不看某人依然阴沉着的脸。
"你每次都想这么解决问题吗?"
伴着压抑着怒气的声音,天旋地转中,正在上下其手四处点火的秦晓峰被反压在了床上。
秦晓峰也不说话,只是一边干笑着一边继续凑上去亲那张铁青色的脸庞,手脚更是牢牢缠着他不放。
历史和现实都可以证明,床上运动是解决一切争端的最好办法。如果小布和小萨能爬上床,美伊战争绝对不会爆发。秦晓峰相信他今天犯的错,绝对没有大到能与其相提并论的地步,顺利解决不过是在举手之间。
"你以为这样我就不和你算今天的帐了?"被他缠住的男人舒缓了脸色,慢慢笑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秦晓峰,今晚我会慢慢和你算这笔帐。"
他一边微笑一边用手掌覆上了秦晓峰的脖子。
眼前的人明明是笑意吟吟,秦晓峰却感觉得到后颈上的汗毛全部起立致敬,鼻子里也闻到了不祥的气息。可惜,他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只能乖乖地被人压在床上慢条斯理地修理。
指腹沿着动脉一寸寸移动,轻轻地划着圈,看似漫不经心却执着的将热量一丝丝沁入血液。秦晓峰的呼吸很快紊乱起来。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笑一声,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上他的颈项,引来他阵阵颤栗。
秦晓峰发现自己痛恨前戏。是的,非常痛恨。虽然,恰当的前戏可以让他在这种有违伦常的交合中受到的伤害减少到最低,但是他还是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每次都觉得自己像是砧板上的鱼,厨师手持刀,温柔地笑着安抚他,将他的鳞片一片片剥去。而他只能在他的手指下翻腾跳动,渴望开膛破肚的瞬间快点降临。
当前戏持续的时间过分长的时候,这种感觉更甚。就像现在。血液在沸腾,欲望在身体内冲撞,叫嚣着想要寻找突破口。覆在他身体上方的人却只是不紧不慢,不急不缓拨弄着,却始终差了临门那一脚。
秦晓峰的眼眶湿润起来,用迷离的眼神暗示他继续。那人却始终挂着那该死的笑容,对他的暗示不肯做出反应。
"对不起。"秦晓峰气喘吁吁地道歉,只要他不再这样故意折腾,今天的事无论他定什么罪秦晓峰都肯认,丧权辱国也罢,割地赔款也罢,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问题,只求他能马上给个干脆。
"第一,你今天去哪里没有对任何人说起。"陈大概觉得折腾得差不多了,终于开始宣布罪状。
"以后无论去哪里我都会事先报备的。"秦晓峰马上接口许下保证。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秦晓峰在对方的恶意折腾下,全身的骨头早就软了,一点不敢有宁死不屈的打算。
对于秦晓峰的反应,对方显然是很满意,俯下身吻上秦晓峰的眼角,用舌尖舔去那些因为快感太过强烈而渗出的液体。
这样的奖赏,若在平时秦晓峰肯定会使劲地蹭上去,以获取更多的快乐。现在秦晓峰当然也是贴着他蹭,不过表情中却是无法忍耐的焦燥。
"第二,你没有带手机出去,以后手机随身携带,不许关机。"好不容易忍耐到他舔完两只眼睛,秦晓峰终于听到第二条罪状。
"手机是……"秦晓峰喏喏着想说手机是忘带了,但是在那人嘴角挑起一个邪恶的角度时迅速咽了下去,他说没带就没带吧,说那么多被他再按一条欺骗的罪名岂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知道了,以后会带的。"
"嗯,好乖。"陈低低地笑着,换个地方开始折磨秦晓峰的耳垂。
"混蛋。"秦晓峰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咬住他的肩头,开始用他的肩肌磨牙。
"你这样,好像是我在欺负你。"
甜腻的,带着诱惑口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秦晓峰被那若有若无的暖风煎熬,头皮都在发麻。
润湿的发梢,迷蒙的双眼,全身的青青紫紫,还有那不停溢出的薄汗无法抑制的喘息,都在揭示一个事实,秦晓峰在被他欺负,而且还被欺负得很惨。
这样,还不算是在欺负他,怎么才算?但是秦晓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根本没有余裕反驳,事实上,他的身体是在渴望更彻底地欺负,已经很久很久,久到快要崩溃了。
秦晓峰伸出双手紧紧攀住他的背,呜咽着送上自己的喉结,任那人噬咬,终于换来他恩赐似的一笑,身体压了下来。
"啊……"灭顶的快感中秦晓峰隐约听到耳边传来低语。
"我很担心你。"那人似乎这样喃喃细语,不过秦晓峰现在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分心。
在整个算账的过程中,秦晓峰恍然听到陈断断续续在说些什么。
他说他那么生气只是因为担心他。他说对不起。他说那件事他已经在场外得到了补偿。
每一个字,秦晓峰都听得懂,但是放在一起,以秦晓峰的智力,硬是不能理解他到底在说些什么。或许说,目前的情况根本不允许他的脑袋思考别的东西。
眼前雾蒙蒙的一片,看到的东西都在晃动,天花板,家具,当然还有压在他身上的男人,所有的一切都在晃动。男人的脸庞背着明亮的灯光,秦晓峰就算努力睁开眼睛,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耳边传来的是喘息声,是激烈的肉体撞击声,是让人脸红眼赤的呻吟。如果是在一年前,有人说秦晓峰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打死他也不信。而现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他就可以在这张床上发出这样撩人的呻吟。
这么成功地调教,对方应该很有成就感吧,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对不起。"陈吻着他的眼睛,低声道歉。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晓峰感觉到眼泪流了出来,然后被迅速吻干。他眨了眨眼睛,脑袋中一片混乱,还是摸不着头绪。原以为早就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什么时候开始又能流泪?
不要说对不起,不要觉得内疚,就算被你当成了饵,我也不会怪你。我流泪,只是快感太过强烈,跟痛苦一点关系也没有,一点关系也没有。
秦晓峰夹紧了缠着男人腰肢的双腿,让彼此的联系更深。
脆弱的粘膜被反复撞击,坚硬的顶端在颤抖中哭泣,身体绷成弓弦,终于在灭顶的快感中到达巅峰。在肉欲纵横的世界,无论是道歉者还是接受者,都没有余裕再去考虑别的东西。
陈从浴室出来后发现秦晓峰已经睡着了。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他只说了一句话,秦晓峰就明白他到底在为什么道歉,哪怕是在被他做到快失神的状态。既然如此,为什么会对那么多明显的破绽视而不见?
陈的手掌按在秦晓峰的胸口。那是因为没有心吧,手掌下的这颗心并不是在为他跳动。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秦晓峰都可以视而不见。
他苦笑一声,走了出去,打开另一扇门。
空旷的房间里除了书桌和一把配套的椅子外,没有其他家具。陈坐下来,凝视着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那人微笑着望着他,永远都微笑着。
"杰,我该怎么办?"陈轻声问他。
照片上的那人不语,就像很多年前一样,微笑着望着他,就是不说话。
"我本来是想看他崩溃哭泣的模样,现在却连他这样自责的样子都看不下去。我该怎么办?"步步为营,只为了最后的结局。但现在,却没有了当时的兴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事情开始变质。
"算了,就这样吧。"所有的温柔都是在做戏,那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话语,既然如此,就让这场游戏不分输赢吧。
陈走了出去,锁上了这间从来不上锁的房间。
八年了,往日的爱恨情仇痴缠眷恋早已融入他的血脉,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就算不再进这个房间,他也可以继续往前走,然后就能得到那人一直期盼的幸福。
陈靠在紧锁的门板上,慢慢闭上眼睛。幸福到底是什么,他早已不清楚。只是觉得,天很冷。S市的冬天太长,而春天还很遥远。
第二天早上,秦晓峰很早就醒了,像往常一般蜷缩在陈的怀里没有动弹。
不是怕吵醒他不敢动弹,而是累得不想动,一个手指头都不想动。全身的肌肉都在抗议他昨晚的不知节制,承受了过多欲望的地方传来阵阵无法言喻的涨痛。
纵欲过度。
秦晓峰的脑中闪过这个词,然后,苦笑。
是的,纵欲过度。无论是他还是陈,昨晚都很放纵,好像要把那些言语无法说明的东西用肢体的交缠来表达,或者是想用性欲的快感来冲淡那些莫明其妙的痛,那些不该存在的莫明其妙的东西。
扬起头望过去,从秦晓峰的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陈的侧脸,线条坚硬的下巴,优雅无情的嘴唇,挺直峻拔的鼻梁,每一个细节,都完美到极致,还有那久居人上发号施令所养成的强硬气势不知不觉弥漫在空气中。
这个英俊而强势的男人,昨晚欲海翻腾间在他耳边深情款款地说对不起。而且是在怒火冲天以后180度的大转弯,低姿态地向他道歉。没有人可以抵挡这样的柔情攻击,哪怕他做了罪大恶极的事情,听了他道歉的人恐怕也会情不自禁地说没关系。
秦晓峰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这三个字。昨晚太混乱,他的记忆有点模糊不清。也许说了,也许没有。谁知道呢。反正他说不说都是一个样。他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意思。陈每说一次对不起,秦晓峰就把他缠得更紧,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圈,紧紧攥着,死不松手。
但是,那时候的痛是怎么回事?
明明一开始只是为了摆脱困境不得不上演的替身情人游戏,明明后来要用一纸合约来维系他们之间的交易,为什么在听到他说对不起的时候,心头会有一丝痛,会有一种说不出口的难受。
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改变。还是说,仅仅是因为冬天太冷,而这个男人的怀抱太温暖,所以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有了错觉。
那样的拥抱姿势,那样的亲昵爱宠,本来就不应该给予床伴。这是造成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长久的思考以后,秦晓峰终于为自己的异样找到了答案。
那时候,之所以觉得难受,只是因为不被信任吧。从最初的背叛开始,就失去了被他信任的资格。后来那么努力工作,生存问题固然是重要原因,其实内心深处还是很渴望能被他信任,希望回到最初还没有背叛的时候。
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已百年身。
昨晚的那声声对不起,却提醒了他永远不会有再次被信任的机会,所以听到的时候他才会觉得痛。
一定是这个原因,秦晓峰非常确定。
第三十三章
"怎么不多睡会儿?"正在秦晓峰反复确定的时候,陈睁开了眼睛,疑惑地看了他几眼,问他。
"是不是腰疼,我帮你揉一揉。"陈见秦晓峰呆呆的不答话,也不在意,只是侧过身来,把手掌放在他的腰侧,帮他按揉起来,"年纪比我小好几岁,体力却差成这样,这可不行,以后天天和我去锻炼。"
鼻尖顶着坚硬厚实的胸膛,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在这样祥和的氛围中秦晓峰过了很久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场外是指股市还是别的地方?"
TG科技的事情,陈说在场外得到了补偿。场外包括了很多方面,不知道陈到底是指哪里。
陈只是用掌心一遍遍慰烫他的腰,秦晓峰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答,终于意识到了答案。
"对不起,我不该多问。"既然不告诉他,自然是他不该知道的事情。秦晓峰努力想保持镇静,身体还是忍不住微微地颤抖,脸色也苍白起来。
无论他怎么努力,只要背叛过一次,就不会再有信任,永远也不会。
"不要胡思乱想。"陈仿佛明白了他的心思,下巴在他脑袋上蹭了蹭,考虑了很久才开口,"不告诉你,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本来是想让人另外开户在股市里面玩几把,不过后来道上为这事开了个盘口,我就进去小赌了一下。"
秦晓峰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差点撞到他的下巴,还好陈闪得快才没有出事。
"你诈赌。"
"不要说得这么严重,我看赌我输的赔率很高,就压了自己一把输,然后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输了而已。"
"所以要用我做饵来引诱文宣上钩?"
"嗯。"
以陈氏的实力,要想输,真的很不容易。当然那个迫不得已只是随口说说,这个计划从头到尾都在他的掌握中,每一颗棋子都发挥了他该起的作用。只是到了最后在秦晓峰这里收尾准备进行后续阶段的时候他后悔了而已。陈一向拿得起放得下,这个游戏虽然他单方面做了结束的决定未免有些吃亏,不过有时候,吃亏就是占便宜。比如说这种时候。
"赌博不好。东南亚金融危机的时候,很多富豪因为场外的豪赌而破产。"
这种时候,这个人真的是在为他担心,真心实意地为他着想,哪怕这种担心没有意义,哪怕这种着想未免有些过于杞人忧天,陈也感到了一丝暖意。
也许,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的。
"好,以后不会再去赌。"陈用下巴蹭着他的脑袋,开始微笑。
"我不会再背叛你。"
可不可以,稍微信任我一点。能不能,不要在这么温柔对待我的同时,还是把我当一个叛徒看待。给我一个机会,证明我不会再一次的背叛。秦晓峰在心中呐喊,却只能说出这七个字;我不会再背叛你。
"我相信你,秦。请你也学着相信我好吗?"
信任是相互的。对于秦晓峰的指责,陈未免觉得有些不公平。秦晓峰指责他不信任他的时候,自己又何尝相信过他。不过鉴于这世上的事永远没有公平的说法,他不介意由他走出开始的第一步。
"天还早,继续睡。"纵情欢愉后的第二天清早,陈抱着秦晓峰继续睡回笼觉。睡醒以后,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那一天过后,一个全新的世界出现在秦晓峰的眼前。
"我相信你"不是一句空话,很多事情,秦晓峰以前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现在,他开始接触到陈氏集团最核心的内容。
就像太阳里面的黑子,就像大树深入泥土的根基,迅猛发展的陈氏集团自然也离不开一张关系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络。那里有延续了半个多世纪的人情血缘纽带,那里也有为了彼此共同的利益而携手的伙伴,当然,那些阳光下面的阴影,那些永远无法上台面但是始终存在着的利益交换也交融在其中。
这是一个既非黑也非白的世界,一切都是合法的,但在合法的前提下,这个世界的众多潜规则也发挥着他们强大的作用。
改变并非一天而就,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悄悄进行。
秦晓峰有时候很困惑。这就是他要求的信任吗?完全的毫无保留的信任,这就是他想要的吗?为什么知道越多他心里不踏实的感觉越甚?
这样一想,他就开始踌躇不前,有意无意地要去回避某些东西。
那种感觉,就像陈拖着他的手在城堡中探秘,到了最后一个密室的大门前,只要推开这扇门,所有的秘密就会大白天下。陈已经打开了锁,要拉他进去,他却死死抓着门框不肯进去。仿佛只要踏进去,就是万劫不复,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虽然处在僵持中,但该知道的秦晓峰也都知道了。
秦晓峰现在才明白,这个站在顶端呼风唤雨的男人并非他曾经想像得那样真的可以随心所欲,他的每一个重大决定都是各个利益集团较量妥协的结果,或许只有晚饭吃什么完全由他自己决定。
哦,不。秦晓峰想了想,发现晚饭吃什么他好像也没有决定权。厨师手里有张菜单,每天都是按菜单准备饭菜。
"天天吃菜单上的东西吃不厌吗?"
某天晚上,秦晓峰躺在被窝里对这个问题来了兴趣。站得越高,可以决定的东西越少,这和他原来的印象偏差实在太大,突如其来就有了讨论的欲 望。
"可以按照你的喜欢随时调整菜单。"陈虽然不明白秦晓峰挑起这个话题的用意还是很尽职地回答。
"如果心血来潮突然想吃什么该怎么办?"
"明天早上告诉他们,等我们晚上回来就能吃了。"
"如果心血来潮的东西比较特别,比如想吃阿尔巴的白松露里海的鲟鱼等等之类。"
"我知道有家店很正宗,明天带你去。"
"如果现在就想吃呢?"
"现在?"陈拿起床头柜上的表看了一眼,"十二点四十分,那家店已经打烊。老板和我吹嘘那些东西是每天早上空运过来的,不能保证这个时间还有存货。如果你真的想吃,我可以打个电话去问问。"
陈说完这些话后发现秦晓峰只是呆呆看者他,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只能无奈地问他:"好吧,这个答案你不满意,那么告诉我正确答案是什么?"
秦晓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曾经觉得这个男人会是无所不能的,他的这个回答实在太普通,很不符合他心目中的形象。电视剧里像他这样身份的主角可不是这么演的,通常主角们在这种时候都会用千金博一笑,就算上天入地摘星星捞月亮也会万死不辞。
好吧,虽然他不是主角用来千金博一笑的"女猪",但是陈老大也不能够给他这么一个敷衍了事的答案吧。
"你应该说你打个电话,让人空运过来,这样的回答才比较符合你的身份。"
"秦晓峰,你无聊电视剧看多了。我什么身份?我只是一个稍微有点钱的普通人,做不出为了一点也没有回报的事情一掷千金这种无聊事。和我在一起这么久你还不清楚,我的生活很普通。西餐偶尔去尝尝还不错不过中餐才是我的最爱,会用勃艮第红酒宴客但是如果没有必要我不喝酒,尝过顶级的古巴雪茄不过真的烦恼的时候爱抽软中华,咖啡用来提神休闲的时候绿茶才是我的选择,纯手工缝制的西服的确很不错不过我偏爱意大利的几家品牌。"陈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而且这不是一个愿不愿意花钱的问题,而是一个投资与回报成不成比例的问题。就算我有能力打电话叫人空运过来,你今天晚上还是吃不成。阿尔巴到这里需要十多个小时的飞行时间,这是现实条件的限制不是权势或者金钱可以解决,除非我会瞬间转移魔法,否则的话满足你现在就想吃这个愿望的可能性还是为零,也就是说我的投资回报率为零。综合考虑下来,明天去那家店吃是花最少的投资得到最大收益的行为。当然你要是追求浪漫的话,安排一个2-3天的假期我们飞一趟也可行,你现在愿意爬起来的话十多个小时后你的愿望就能被满足。"
普通人?陈老大是普通人的话,那咱们小老百姓不都成了普通人脚下的蝼蚁?
瞬间转移魔法?这又不是超现实玄幻文除非作者脑袋被冻坏了否则哪来的瞬间转移魔法?
2-3天的假期?明天那么多事哪来的假期?飞个十多个小时吃顿饭再飞个十多个小时回来然后被一堆公事埋葬?还要在这么冷的天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来?
秦晓峰越想头上黑线越多,很是坚定地摇头。原来,心血来潮这种事在折腾别人的同时也是在折腾自己。不过,用投资与回报的关系来分析一切问题果然是成功商人才会用的思考逻辑。
"我只是无聊假设一下,不过你不觉得根据你的回答你会被归结为很没有品位的那类人。"秦晓峰讷讷地开口承认自己仅仅是无聊,非常非常无聊才让谈话到了目前这个地步。但是在普通人的眼里,那些最好的东西都是身份的象征,这个人这么坦白也不怕被他的朋友当作没有品位的人。
"品位这种东西通常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最好的并非一定是最合适的。日子是自己在过,为了别人的想法勉强自己绝对是自己找罪受,我不会为了品位和自己过不去。"此时的陈更是笑容可掬,"不过让你觉得无聊是我的错。那么让我们来做点不无聊的事情。"
秦晓峰没能再次表达他的想法,因为他的嘴巴被迫忙于除了吃饭说话的第三大功能。冬天的夜晚很漫长,不过做做不无聊的事情时间可以很快过去。
"半月山庄"是S市城郊的一处会员制休闲度假会所。"半月"之名的由来据说是源于山庄别墅群前面呈半月型的湖面。
S市地处冲积平原,少山多水。"半月山庄"所在地是S市城郊少见的丘陵地带。这些丘陵的高度与名山险峰相比自然只能算是小土丘,不过在无山可爬的S市人眼里还是称得上是"山"的。
湖光山色两相和。"半月山庄"依山傍水而建,景色自然宜人。若是春光明媚万物复苏的春日,若是烈日炎炎绿树成荫的夏日,若是秋风飒爽层林尽染的秋日,来这里度假是很不错的选择,连秦晓峰这种对名山胜景向来没多大兴趣的人也不得不承认,时尚杂志上那张据传是偷拍的山庄侧影的照片美轮美奂。
虽然这真的是个好地方,不过秦晓峰对陈决定在这个万物萧瑟寒风刺骨的冬日,来这里度周末还是有很多意见的。天气突然转冷,秦晓峰处于冬眠状态不愿动弹,除了公司和住处,其实随便去哪里他都会不满。但是意见归意见,天大地大,衣食父母最大,所以他只能敢怒不敢言,等周五下班后就乖乖上车坐到陈的身边。
整个行程走高速,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目的地,到了以后才知道这是一个小型的聚会。
这些时日,秦晓峰已经多次陪同陈出席这种很私人性质的小型聚会。这类聚会,通常与生意没有关系,与会者都是私交密友,现场气氛很是放松休闲,但是如果在这类聚会上谈生意的话通常意味着是大手笔。
所以当陈和举办这场聚会的主人在靠窗的沙发上交谈的时候,秦晓峰鉴于目前很纠结的僵持心态,选择了到处逛逛而不是陪在陈的身边。
别墅不大,随便走了一圈就逛完,而且外面的暖气明显不足,一刻钟不到,秦晓峰就重新回到了众人聚集的客厅。
客厅不大,客人也不多,加上主人只有九个人,候着给他们倒茶送水的侍者倒是有一堆,而且个个英俊貌美仪表堂堂专业周到。据陈讲,这也是主人不喜欢在家里宴客每次聚会都挑这里的原因,他就喜欢被一堆"美人"围着伺候的调调。陈说这话时,表情似笑非笑。
美丽的东西谁不喜欢?刚才在客厅门外两个帅哥侍者见他过来微笑着弯腰为他开门,进了门后守在门口的帅哥侍者立即轻声上前询问他要不要把外套脱了挂起来,虽然他谢绝了脱外套的提议,心情同样也很愉悦。
秦晓峰站在门口扫了客厅一眼,陈还在沙发上和主人谈话,那边已经开了一桌在砌方城,一位客人在牌桌边观看,另一位靠着窗在打电话。
还是不想去陈那里凑热闹。秦晓峰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壁炉边上。除了暖气之外,这里的壁炉真的是在烧木头,而不是通常作为装饰用。
这里是整个房间最暖和的地方。秦晓峰抓了几根木头扔进去,心满意足地猫在大交椅上。
第三十四章
秦晓峰坐下没多久,就有帅哥侍者过来,劝说着帮他脱了外套,拿来一条毯子给他盖上,然后送上各色茶点。
木瓜酥、果仁马拉糕、金沙水晶果、绿茶蛋糕仔、鲜奶焗泡芙、姜汁绿茶糕,外加一杯热可可,侍者迅速在茶几上摆上茶点。
秦晓峰端起热可可在那里微微发愣。
"半月山庄"的侍者就算再训练有素,也不可能连他爱吃什么都能猜得到,这也未免是太厉害了。若这种情报也能收集得到,恐怕连FBI都会甘拜下风,毕竟FBI不会无聊到会去收集这种无关紧要的情报。
不过,钱,真是好东西呐。一流的服务绝佳的享受全部可以轻易得到。果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一句话是至理名言,值得他这样的凡夫俗子每天体会其中的奥妙。
"这里真暖和,你眼光不错。"秦晓峰正感慨万分的时候,在窗口打电话的年轻男子讲完电话也搬了把椅子过来在他旁边坐下,对他点头示意,"刚才陈哥忘了介绍,李明远。"
"你好。"秦晓峰微笑点头回礼,因为不是初次见面又兼手里捧着杯子他偷懒了一下没有伸手出去,当然对方也没有握手的意愿,毕竟现场气氛如此悠闲自在,他们两人实在没有必要故意弄得如商业聚会般郑重其事。
李明远,罗氏集团下属的恒远建设公司总裁,在S市也是个传奇人物,秦晓峰曾多次听说过这个名字,以前在商业酒会上也有过几面之缘。
"第一次来吧?这里冬天没什么好玩的,不过厨师的手艺绝对是一流,等你以后多来来就知道我所言不虚。"李明远端着咖啡杯,也学秦晓峰的样子蜷在椅子上享受炉火的暖意。
"能不能多来要看我家老板心情。"秦晓峰一口酥饼一口热可可安静地享受着。厨师的手艺他还不清楚,不过点心师傅他已经可以确定的确是个高手。
"老板?"李明远古怪地望他一眼,用"老板"来称呼恋人他还是第一次听到。
他的古怪神情让秦晓峰渐渐不安起来。这显然是一个与生意无关的私交密友聚会,陈干嘛要带着他一起出席,这是陈的私事,与信任不信任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每次带他一起来,陈没有一丝异样,见到他的众人也没有一丝异样,正常到让秦晓峰都没有机会多想。现在被人一提醒,他多想了一下,嘴里的热可可顿时有了苦涩的味道。
同一时刻,靠窗的沙发上也在进行着有关他的讨论。
"终于舍得把你的宝贝带出来见人了?"谭嘉文注视着陈目送秦晓峰的背影出门,又从他进门后时不时地往他那边扫上一眼,看到某人在壁炉前坐定后,马上扬手招来侍者吩咐下去,那琐碎的模样,简直和老妈子有得一拼,终于忍不住出言调侃。
"这话怎么说?你们又不是不认识秦晓峰?"陈耸肩,四两拨千斤挡开他的笑话。
"那不一样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生意场上的碰面和这种私人聚会带他一起来的意义可是天壤之别。
对于秦晓峰,谭嘉文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有所耳闻。最受陈赏识的年轻助手,前途不可限量,那是当时众人对他的评价。
去年年初陈氏集团的市政建设流标事件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各种流言蜚语铺天盖地,陈氏集团与天宇国际甚至有上演一场豪门大战的商业巨片迹象,谭家与陈家、文家都是多年世交,对于此事的内幕当然也略知一二。
让陈损失惨重的事件最后却雷声大雨点小地安然降下帷幕,谭嘉文听说事态如此戏剧性发展后当时脑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么大的事能如此简单收场,要么秦晓峰这个人很有手段,要么就是陈另有所图。
后来有过几次接触,综合评定下来秦晓峰这个人工作能力是不错但是说到玩弄阴谋诡计显然段数还不够,特别是在某些人面前,那么既然不是秦晓峰有手段自然就是某些人另有所图。
过了一段时日后他们这个私交颇为紧密的圈子里那帮八卦闲人对这两个人的关系也有过猜测,当然没人敢在陈这里当面求证。
元旦在三亚卫天行那里算是非正式出场,那么近几日的私人聚会应该算是正式昭告天下。
不过……
谭嘉文微微摇头。
不过什么?
不过是陈这位帝王昭告天下的宣言也未免太草率了一些,草率到让他这个外人都看不过眼。如果是往日在生意场上见过的朋友,干脆直接省了介绍这一步,而对于不是生意上伙伴的朋友,通常会给他们来个简单到让人摸不着头绪的介绍。
这是XXX。这是秦晓峰。
两个短句就完成了介绍,然后也不管被介绍者有什么反应,就在那里袖手旁观等着被介绍的两人握手说你好说久仰。他带在身边的秦晓峰倒不愧是由他亲自调教出来的高徒,碰到这种尴尬局面,竟然真的一脸淡定地伸出手来,神情微笑完美到无可挑剔,"你好"二字说得是那个字正腔圆,硬生生把众人所有的惊诧莫名都扼杀在了萌芽状态。
搞得好几个摸不着头脑的家伙事后偷偷跑来问他:"老大那是什么意思?到底是不是在介绍'大嫂'?"
"你问我,我问谁去?"谭嘉文没好气地反问,他自己也没弄明白陈到底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若说不是吧,据说这两人向来是同进同出,同吃同住,而且都这般郑重介绍给众人了,虽然介绍词是短了一点,但是态度可是非常郑重其事的。若说是吧,谭嘉文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来这两人有一点热恋中的情人迹象。
情人相处之道各式各样,如胶似漆有之,相敬如宾有之,志同道合有之,欢喜冤家亦有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各种模式各种花样,谭嘉文不敢说自己全部知道,好歹也亲身经历和冷眼旁观过不少,像这两人如此这般相处的模式倒是真的很少见。
一个是千般温柔万般宠溺捧在手掌心里还要小心翼翼,一个是安然对待坦然接受万事袭来都如清风拂面我自巍然不动,两人的态度行为都没什么反常,但是总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异常的气息。若说这两人没有一点感情仅仅是在演戏,那么小金人一定要颁给他们两个,最敬业的演员都比不上他们两个入戏十分。
"你爱他吗?他爱你吗?你们相爱吗?"明知不该好奇这个问题,谭嘉文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或许只是因为这个男人在事业上成功显赫,在感情上却伤痕累累。纵使往日种种过去经年,那些伤口却始终不曾痊愈。就算无人提起,就算纵情欢愉,那些伤口依然存在,时不时地要扎得人痛彻心扉。
"这很重要吗?"他身旁的男人换了个姿势,将右腿放在左腿上面,挑起眉头反问。
"你没有带他来我这里的时候的确不重要,既然今天把人带来了,我觉得这一点很重要。"
只是彼此疏解欲望的床伴的话爱不爱这种问题有点可笑,无论是他还是陈都明白这个道理。但是既然带进密友圈子正式向众人昭告了,谭嘉文自然是认为他们的感情已经到了某种程度,自然希望他们之间有爱情的存在。幸福也许不是爱情的唯一目的,但是没有爱情的话幸福只能是镜中花水中月。爱情也许不是万能,但是爱情通常具有疗伤的功能。
虽然他没看出来他们之间有爱的火花四溅,他还是希望是自己看走眼了,存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出口询问。
"吃过杏吗?皮相很不起眼的水果,剥开皮后果肉偿起来不错,再里面是个坚硬的壳,牙齿很难咬开,必须用工具把壳敲碎,最里面是杏仁,杏仁的味道是苦的,吃在嘴里又苦又涩,不过回味起来你会觉得很美味。"男人忽视他的话,自顾自地发表他对水果的感想。
爱与不爱这个问题,到如今,他真的觉得并不是那么重要的问题,无论对他还是对秦晓峰,都不需要考虑得那么清楚。
"你的爱好可真特别。"谭嘉文想不通他为什么为了又苦又涩的杏仁要煞费苦心,只能对某人的特殊爱好表示佩服。
"好说。"陈面不改色地收下了他的赞美。
这世上有的人想得太多,有的人则想得太少。秦晓峰曾多次扪心自问自己本质上是属于哪一类人,却始终没有答案。对所有的事情都表现出无动于衷坦然接受的态度,哪怕那些事情是多么惊世骇俗,这样的人自然是想得太少的人,众人都是这样看待他的,他也是这样自认的。但是,事实上真是这样吗?偶尔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也会很迷惑,迷惑自己身存何处,而那个正环绕着他的温暖怀抱又是属于谁?
至于为什么是偶尔才会?白天要他操心的事情太多,累得一夜酣眠无梦而醒才是比较正常的事情。那种累,不是身体上的,而是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疲惫。人生才短短过去二十八年,秦晓峰却有种错觉,恍惚已经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漫长到很多次他都忍不住想要停下脚步稍做休息,但是不能停,一步也不能停,一旦停下来他心底最珍贵的东西就会被命运碾成粉碎。
命运何其残酷,生活犹如强奸,反抗不能,只好享受,以甘之如饴的态度,无论你愿不愿意。否则的话,只是徒增痛苦,于事无补。
漫漫冬夜,无心睡眠的时候他也会做这样的假设,可不可以倚靠身后那个给予他温暖的人,将自己,将心底最珍贵的东西一齐交与他,让自己可以稍微喘口气。
等天色发白黑夜消退清醒过来后就明了那种想法只能是夜里神志不清的臆想。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没有人会吃饱了撑的用大量时间金钱对人千般照顾万般宠爱却不求任何回报。也许那样的人这世上会存在,但是秦晓峰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碰到过,而他身后的那个人显然并不是那种圣人。
陈是商人,一个成功的商人,习惯用投资与收益的关系解决一切问题。他付出尊严肉体满足他的生理欲望,他给予他逃脱牢狱之灾的自由作为回报;他付出聪明才智辛苦勤劳为他赚取利益,他给予他足够维护他心底最珍贵东西的金钱作为回报。付出与回报,投资与收益完全成正比。
万事皆有缘由,那些预期外的付出,那些温柔,那些体贴,那些宠溺,视作陈给予旧日恋人的真心付出秦晓峰可以坦然接受,甚至感同身受,但是陈要是把这些东西当作年底分红的话,他又该回报些什么?要是陈存了要把这些当作先期投资的话,又想拿回什么作为回报?
偶尔的偶尔,肉体交融的瞬间,他看到身前的男人用专注的眼神望着他,眼中的温暖甚至可以驱散冬夜的寒意,那种时候,他不由得有点恍惚,有些疑惑,陈此时此刻眼中看到的到底是谁,是他铭心刻骨的昔时挚爱,还是他秦晓峰这个人?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陡然浮起,然后,不安如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一无所有,再没有多余的东西可以付出,如果这些是在他身上下的投资,身后那人的这笔投资注定要血本无归。说到底,他只是自私的一个平凡人。就像他现在给予的信任,秦晓峰根本不可能回报相同的信任一样。
信任?他当时为什么希望自己能够得到信任?然后,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事态到了目前这个地步。
"冷?"身后的人感觉他还没睡,低声问他。
秦晓峰无声地摇头,翻了个身,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想回家。"
回家的愿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心里不断涌现的惶恐不安让他害怕,就像被追猎的小兽,下意识地要往最熟悉的地方躲藏。就算那个简陋的窝根本抵挡不了猎人的追捕,但是被追猎的时候躲藏的地方还是首选自己的家。
"好,明天早上就回去。"虽然不明白秦晓峰在闹什么情绪,陈依然答应下来。反正露面昭告的目的已经达到,也没什么事,秦晓峰想回去就回去好了,毕竟在寒冷的冬天家里比较舒适。
"不,我想回家。"他想回家,回自己的家,不是陈的家,那里不是他的家。
"好,我陪你回去。"陈很轻快地回应,口气很是随意,好像这话已经说过几千次似的,一点也听不出突兀的感觉。
"不,不用。"陈的话音刚落,这个不字秦晓峰就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甚至没来得及在脑中过一遍,绝对的反应过度。然后,一阵无言的沉默对峙让秦晓峰有点害怕,咬了咬牙才继续说下去,"真的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好了。"
陈紧了紧搂住秦晓峰腰部的手臂,用几乎让人窒息的力道把他往怀里按,过了很久才平息下来回了一个"好"字。虽然他尽力压住了情绪,语气里面还是流露出了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不就是陪他回去一趟,他需要这么紧张?甚至都不愿问问他要以什么身份陪他回去,就直接拒绝,半分考虑的余地都没有。
他投之以桃,对方却不肯报之以李;他进一步,对方竟然要退两步,这样的秦晓峰真的让他感觉很无力,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一次用错了方法,也许某些人就是喜欢吃硬不吃软一定要弄得自己伤痕累累才肯低头,他那时的心软愧疚是多么可笑,没有任何意义。
他在黑暗中气得牙根发痒,思考着用什么办法把人大卸八块又不会真的伤着他。
做到你浑身无力动弹不得,看你明天还怎么回家?他不无恶意地这样想着,却只是在脑中想想,并没有采取行动,很快蹭了蹭他的脸颊,让他赶紧睡。
第三十五章
秦晓峰有心事的时候通常会醒得很早,今天也是,六点不到他就醒了。
天还没有亮透,房间里黑蒙蒙的。陈还在熟睡,他不敢打扰,只是睁着眼睛发呆。
什么也不想,脑袋中一片空白,任时间流逝。
到了七点半,陈醒来后终于松开钳制他身体的手臂,让他起床。
刷牙洗脸刮完胡须出来时,早餐已经送到了房间里面。
"快过年了,火车太挤,我让司机送你回去。走高速时间差不多,你在车上睡一会儿就到了。"陈已经坐到了餐桌旁,一边往杯子里倒温热的牛奶一边对他说。经过一夜冷静,他的情绪恢复到了平常心平气和的状态。秦晓峰以前回家他也提过要派司机送,被他拒绝以后就没有提起过,现在明知会被再次拒绝还是旧话重提自然有他的用意。
他进一步,敢于退两步的人眼前的确有一个,不过能成功的人恐怕还没有出生,就算是秦晓峰也不会例外。
"不用这么麻烦,两三个小时的路程挤挤很快就到了。"秦晓峰走过去坐到他的对面,不出陈所料,马上开口拒绝。
"你确定能买到票?"陈将牛奶递给他。
"买站台票,上了车再补票。"秦晓峰接到杯子,喝了一半后,开始喝粥。
"春运期间站台票停售。"陈开始给自己倒牛奶。
"啊?什么时候的规定?"以前每年回家过新年,秦晓峰都是用这个方法挤上车的,虽然每次都挤得像罐头里面的沙丁鱼,好歹也能顺利回家。
"我也不清楚,应该是今年的新规定,我看新闻的时候看到过一眼。"
"没事,我去看看再说。"
"我陪你回去或者司机送你回去,自己选一个。"
如果不去看此时对面那人为难的表情,这顿早餐对陈而言真的是很不错。
能不能不要让他做这样的选择题?这跟问他选择是一刀了断还是凌迟处死有什么区别?
他想回家,只是想喘口气,想获得继续坚持下去的勇气,无论是他陪同还是司机跟着,只要是与他有关的东西,都让他有窒息的感觉。
能不能不要这么紧迫盯人,可不可以让他安安静静地过两天牢笼外的自由生活?
秦晓峰很想问眼前安静吃饭的男人,不过陈脸上的表情告诉他这个选择题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半分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不选是吧?那就留下来陪我好了。
不用多说,继续说下去出现这段对话的几率是百分百。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秦晓峰自然懂。
等到了地方把司机打发回来就没事了,他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早饭还没吃完秦晓峰就听到了敲门声,门外是昌哥,手里提了一堆袋子。
保暖内衣,羊绒毛衣,羽绒服,羊皮靴,围巾帽子手套口罩,全套装备好后去南极大概都没问题。
"我没有这么怕冷。"秦晓峰看了看眼前只套了件藏青色毛衣的男人,再看看自己身上的外套,讷讷开口。虽然他没事喜欢往暖和的地方躲,但是真的不需要这么夸张,好歹他身上穿的也是冬天的衣物,虽然没有这些厚实,也足够保暖了。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打电话叫人准备的。
"待会儿在车上觉得暖和了就把羽绒服脱了,盖着睡一会儿,下车的时候记得穿好。"陈不理他,示意他先把饭吃完,然后帮他把衣服穿好。Z城比这里冷多了,而且不是每个地方都有暖气,自然怕他冻着,"行李袋里有干净的厚棉袜,洗完脚后记得换上睡觉,要不睡到半夜你的脚还是冷的,记住了。"
"嗯。"秦晓峰的声音有点哑。人心都是肉长的,他还做不到在别人对他好的时候能够完全无动于衷。
"有事给我打电话。"陈将他送到车上后继续交代。
"我明天晚上就回来。"年底很忙,虽然是周末,也有一堆事情等着处理,他这样不管不顾地逃开好像有点任性。
"晚上开车不安全,你星期一上午回来就行,小王会留在那边陪你。早就该给你配个司机专门跟你,小王这次就算是先熟悉熟悉。"
"啊?"
秦晓峰还没反应过来表示异议,送行的人已经干净利落的关上车门,扬手示意车子起动。
性能优越的奔驰S600在极短时间内滑了出去进入正常驾驶状态,秦晓峰扭头只能看到向他挥手的人越来越远,终于变成一个小黑点消失在远处。
从"半月山庄"出来,五分钟车程就进了高速,然后直到Z城,全程都是高速。
"峰哥你脱了外套睡一会儿。"小王今年二十五岁,娃娃脸,笑起来眼咪咪的,一团孩子气。不过秦晓峰知道人不可貌相,小王可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简单。特种兵退伍,手上功夫颇为了得,是昌哥手下第一把好手,专业保镖派来做他的司机,陈的这个安排可是煞费苦心。
秦晓峰脱了外套盖在身上,靠在后座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套着话,不知道陈是要他24小时紧迫盯人呢还是仅在需要用车的时候叫上他就可以。按理说司机的话做到后者就能交差,不过陈一开始说的是陪着他,秦晓峰有点苦恼该如何把他打发走。他不喜欢紧迫盯人战术,特别是这个时候。
"老板要我好好照顾你,峰哥你知道老板的脾气,就当是可怜可怜我,三餐按时吃,晚上好好睡,随时注意保暖千万不要生病,等星期一把你完完整整交到老板手里我这差事就算是完满完成了,我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小王也不隐瞒,当下就说了一堆,"当然峰哥要是有不想让老板知道的私事,你知会一声,我回避。放心,我的嘴巴会闭得很牢的。"
小王当然知道这趟差事不好做,老板属意以后由他跟着峰哥,这两天的陪同算是试用。老板要他24小时跟着,峰哥话里的意思明显是不愿意有人24小时跟着他,唉,小弟难为,特别是奉大老板命令去伺候二老板的小弟更是难上加难,大老板满意二老板就会翻脸,二老板喜欢大老板就要来敲打他,要在两个老板间找到平衡点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挑战嘛。
忠义两难全。小王用京剧的铿锵哼着这个词。实在不行就只能暗地里跟着,老板问起来的时候不该说的就不要多说。不过这样不偏不倚站中间的小弟,通常死起来的时候会很惨。
两个半小时后他们顺利到达Z城,小王按照要求停到了京丰大酒店门前。这家酒店有陈氏的投资,常年给陈氏员工预留着房间,峰哥的意思是在城里住一晚明天上午回家。
小王谨遵《如何做个好小弟行为准则手册》第一条:一个好小弟要听老大的话,乖乖做事不要问为什么。
所以他什么也没多问,直接把车开到门口。
秦晓峰见车停下,拉开门把手推门准备下车,却发现车门纹丝不动。他疑惑地朝小王望了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把门锁住。
"峰哥,外套。"小王笑嘻嘻地为他解惑。他是一个关心老大做事认真细致负责的好小弟,绝对不会忘记老板让他跟来的目的。老板让人跟着峰哥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不,老板罗唆的嘱咐才过了几个小时,峰哥就忘记了。
从车门到酒店的旋转门才几步路的距离,有这必要?秦晓峰很是无语。
不过在小王不达目的绝不开门的坚定眼神逼迫下,他只能无奈地把搭在手臂上的羽绒服穿好。
小王看他穿得差不多了,准备先下车去帮他开门,却被秦晓峰叫住了。
"小王,你和我都是打工的,老板不在的时候随意一点。"小王这般殷勤,搞得秦晓峰很是吃不消。陈在的时候他们这帮老板跟前人对他毕恭毕敬可以理解。有句话叫做打狗还要看主人,给他面子就是给陈面子。不过在私底下被这样恭敬对待秦晓峰还是很不习惯。说到底他们都一样是给人打工,靠着老板吃饭,谁也不比谁高人一等,不过是他的工作还包括和老板上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占了一点小小的便宜。
当然,这些他只是想想罢了,绝对是不敢说出口来的。若是不小心说出来,哪天不幸风声传到陈的耳里,他用脚趾头就可以想到,到时候自己肯定会死得很难看。而且最近这段时间,甚至连这样在心里想想都隐约觉得不安。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他秦晓峰既非铁石心肠也非蠢笨呆傻,无论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只要愿意静下心来分辨,自然能够清楚明白。
当陈摘下华丽的面具,眼神开始变得温和专注而不是在温柔体贴当中永远带着那丝丝寒意的时候,秦晓峰的不安就开始萌芽。
他如今所作的两份工作,一份在床下,一份在床上,这是当日背叛的代价,以一纸合约为证。
在床下的工作中他渴望被重新信任,希望付出的辛苦努力能够被肯定,抛开另一种身份,陈在公事上绝对是一个很好的上司优秀的指导者,被这样的人信任重视肯定是对他工作能力的承认;而在床上,他习惯了替身情人游戏,安于金钱肉体交易,不想有任何改变。
这样矛盾的心态很奇怪对秦晓峰而言却很正常,公与私,光与影,桥归桥,路归路,他可以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旦有被越界的危险潜意识中萌发的念头就是立即逃开,修整重筑边界以后才能去继续面对。
这是他急于离开S市回到Z城的真正原因。
秦晓峰下意识地甩了甩脑袋,把那些不安担忧通通赶出思绪,在Z城,这个远离陈的城市,他只是他自己,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需要担心什么。
"好的,峰哥,我不和你客气。"小王听了秦晓峰的话,从善如流地回答。
老大永远是对的,任何争论都没有意义。这是一个好小弟必须在第一时间明白的道理。
所以他并没有殷勤地再去开车门,只是下车吩咐酒店门口的泊车小弟小心照料他们的车后,跟在秦晓峰的身后进了酒店。
Z城与S市相距300多公里,从空间距离上而言并不远,虽然分属两个行政区,但是因临近S市,占了地理优势,与S市的商业联系从历史上就很紧密,通常被称作S市的资源储备基地。而作为S市几大商业巨头之一的陈氏集团,更在几年前制定了一个计划,与某些对这一计划感兴趣的人携手合作,对Z城的几大产业悄无声息地进行并购重整,将陈氏集团在Z城的势力扩张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这一计划,在陈氏集团内部被列为绝密,甚至连秦晓峰也没听说过。或许,这个计划要瞒的人秦晓峰列第一个。
因为这个计划的施行,Z城并没有秦晓峰想像中离陈很远,这一点,他以前不知道,当时不知道,要到很久以后才知道。
小王当然不清楚这个计划的细节,他不负责商业这一块,他负责的是安全方面。
数天前老板找他谈话的时候他一时间很是想不开,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老板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秦对我而言是很重要的人,他不习惯太多人围着他转。我现在把他托付给你,替我好好照顾他,保护他。"
直到老板说出上述这段话,小王才答应下来。
这个人是老板,是他的救命恩人很重要的人。
小王凝视着眼前男子的背影,他那削瘦的身体就算被掩在厚厚的冬装里面,还是略嫌单薄。
是从什么时候在老板的眼里他开始变得重要了?是在一开始每次请他吃饭的时候他总是聊那些老板感兴趣的话题的时候?是每次加班晚了送他回他那个家徒四壁的简陋的住处的时候?是饶有兴趣的看他一步步挣扎着滑下陷阱的时候?是在那个初春的寒风里冷眼旁观他在楼下徘徊的时候?还是在那日日的相处中彼此拥抱互相取暖舔舐伤口的时候?
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当老板拿到那份调查报告的时候,当老板看完以后在那里说"这个人很有趣"的时候,后来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注定?
小王不清楚,也没有一定要弄清楚的意愿,他只清楚一点,眼前这个他要保护的人是他老板很重要的人。
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登记,拿房牌,入住,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中。他们住的是商务标准套间,1002,1004两个相邻的房间。
秦晓峰一边在房间里整理行李一边思索甩掉小王的借口。
"小王,我下午有点私事要办,你可以到处逛逛,明天早上送我回家。"中饭的时候,秦晓峰放弃了迂回曲折,直接和小王说他要单独行动。
"峰哥,我可以送你去。"小王在那里奋力消灭桌上的饭菜,好不容易咽下了嘴里在吃的东西吐出这句话。
开什么玩笑?真的放峰哥一个人他肯定会被老板骂到臭头的。
"小王,Z城我熟,不用麻烦你了。你是第一次来吧,有几个景点很不错,你可以去逛逛。"寒冬腊月,旅游景点光秃秃的实在是没有什么好逛的,秦晓峰感觉到自己的话很没有说服力,掩饰地笑了一下,"要不你去逛一下商场买点土地产什么的,快过年了,可以买些年货回去。"
"峰哥,你不要为难我,我不好好照顾你却自己一个人去乱逛,回去老板会找我算帐的。"
"拜托,小王,我难道不能照顾好自己吗?陈他……老板他是让你来做司机可不是保姆的。"秦晓峰不折不挠地继续努力,他实在不想带着一根尾巴行动,也不希望尾巴回去后事无巨细向陈报告他的行动。有些事,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小王还想说什么,桌上的手机突然想起来了。
他拿起来按下接听键,才说了声"喂",就听到里面传出老板的声音,平时始终保持冷静状态的老板此时的语气竟然有了些慌乱:"把秦拖在酒店里面,我很快就到。"
在同一时间,秦晓峰口袋里的电话铃声也突然响起。
小王和秦晓峰吃饭的那张餐桌不大,两个人靠得很近,近到小王都能听到电话里面传来的声音,可惜他听不懂当地话,不知道里面的人到底在说什么,只能看着秦晓峰的脸上一下子失去了血色,手里的筷子"啪"的一声就落在桌上。
挂断电话后他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站了起来,向餐厅门口走去。
"峰哥……老板他说……"饶是小王处理过各种突发情况,也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拦着他不对,跟着他也不对,只能抓过他忘在椅背上的外套,追了上去。
"你来开车,送我去Z城第二中心医院。"到了酒店门口,秦晓峰的脑袋被冷风一吹,似乎恢复了冷静,开始吩咐小王,用不容人置疑的语气。
小王虽然想着老板刚才的那句话,但是目前的峰哥显然是处在无法用言语说服的状况下,只能默默点头,乖乖做事。
第三十六章
在小王和秦晓峰吃中饭的那会儿,Z城第二中心医院的某间重症监护室里面正是一片兵荒马乱的景象。
"电击!"
"加大电流,再次电击!"
病房中医生护士一片忙乱,当心电监护仪上熟悉的声音好不容易再次响起的时候,张华终于松了一口气。
可想到接下来的手术,他的眉头再一次紧锁。也许,这一次真的要祈祷奇迹才行。
重症病房门外站着病人的家属,毫无例外全都愁眉苦脸。只是他们没有像普通的病人家属那样看到医生出来就迅速围上来询问情况,只是木然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眼中,是张华很熟悉的忧虑还有疲惫不堪。
张华极快地扫了一圈人群,没有看到那个瘦弱修长的身影,想来他赶回来需要一点时间。
"病人的情况很不乐观,必须尽快再次手术。"
听到他的话,这群人的神色更加灰暗。
久病床前无孝子。亲情,在病魔面前是如此得脆弱不堪。里面的人,从前是他们幸福的源泉,而如今则意味着庞大的医疗费用以及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
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张华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刚才的言下之意也表达得清楚无误——家属必须马上准备好手术费。
说完这话,他没有再去看他们,加快脚步回到了科室。
行医多年,看惯生死,原以为心肠早就锻炼得麻木不仁,但是在那张薄薄的纸上签字的时候张华还是迟疑了一下。
"医生相信奇迹吗?"很久以前,那人坐在病床前曾这样问过他。
"是的。"当时他是这么回答的。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他当年的回答。
"我也是。"他记得那人听了他的回答后笑了起来,无声地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很温柔,眼中亮晶晶的,充满了希望。
那是只属于年轻人的希望之光。
那时候他们都还很年轻。他刚来这家医院实习,而他则是刚刚高中毕业的学生。
他记得那时候那人不像现在这么瘦,目光也纯净无暇,不像现在深沉到看不到尽头。
时间迅速流逝,一切都在改变,甚至连病危通知书的格式也在改变,唯一不变的也许只有病床上的那个人。
张华仔细看了一下病危通知书上的签名,最后一竖斜了,以后签名的时候要注意才行。
他向窗外外面,大冬天的,除了几株冬青树,其他的树上都是光秃秃的,片叶无存。
这个冬天很冷。
这是Z城最好的一家医院之一,张华在这家医院待了整整十年,从一名普通的实习医生到如今的主治医生。两年前他本来有机会离开的,最后他放弃了,因为某个人说服了他。
那一日,来拜访他的客人向他提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建议,他考虑了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有些东西,并非有钱就能办到,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行。
这个道理,那个人恐怕早就明白了,所以他没有寸步不离地守在医院,而是在外面辛苦赚取高额的医疗费用,只是为了继续拥有每隔一段时间一动不动地坐在玻璃墙后凝视着病床上那个身影的机会。
"为什么?"他问那个来见他的男人,突然好奇男人这么做的原因。答应他,好像是对那个人的背叛,尽管眼前的男人并没有要求他做什么违背职业道德的事情。他只是要求他留下来,留在这家医院。
"我本来也有那样的机会。"他看到男人微笑起来,笑容很温柔,很明快,恍若很多年前他看到的另一个人的笑容。
"医生相信奇迹吗?"男人在告辞离去前突然这样问他。
他迟疑片刻,没有回答。然后,他听到男人的轻笑声被阻断在门后,最后消散在空气中。
张华不明白那个男人,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不明白那个男人到底想要什么。因为那个男人始终只是远远地看着,从来就没有插手其他的事,除了让他留下来之外,那个男人什么事都没有做过。
做了这个病人这么多年的主治医生,病人的几位亲人他差不多都认识了,一大家子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在地里刨食吃,没什么大能耐却都是些很实在的人,病人的手术费用对普通的农村家庭来说的确堪称昂贵,但是他们每次都有办法凑出来,所以张华和往常一样,没有过多操心手术费用的问题,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了手术方案上,病人的心肺肝肾多个器官都有衰减现象,各项生理指标都不太好,情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一个不慎恐怕就会死在手术台上,拿出一个妥善的治疗方案是他急需考虑的事情。
所以当护士来向他报告病人家属要求放弃治疗的时候他呆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
在医院里,病人家属要求医生放弃治疗其实是很常见的事。当病人被医生断定为绝症,治疗只是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时,很多财力欠缺的家庭都有可能做出这个决定,特别是当病人来自贫困的农村时,这个比例更是高。
有时候,甚至医生都会提这样的建议,让家属拿这些钱给病人买点好吃的,让他安安稳稳故去,大多数类似的情况并不是因为亲情太过冷漠,而是现实的困苦让家属无能为力,有些家庭的收入也就勉强全家吃口饭,在没有医疗保险的情况下,他们真的生不起大病重病。而且很多时候,就算有了医疗保险,一场大病也有可能活活拖垮一个家庭。
别的家属提出这个要求张华能够理解,但是这位病人的家属这么要求时张华却呆住了。十年,他们坚持了整整十年,如果是普通的农村家庭,早就被这笔庞大的医疗费用压垮了,但是这位病人的亲人特别是那个瘦弱的男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顽强,愣是在这十年里付出了一笔堪称为巨款的庞大费用,让病人的治疗能够持续下去。
现在,他们终于绝望了,终于决定要放弃了吗?
"张大夫,你快去看看,家属们已经吵做一团了。"
这也是医院里常见的现象,不是每位家属都肯同意放弃治疗的决定,所以在医院里病人的家属们吵做一团也是司空见惯的。
张华到的时候,场面已经失控。
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位瘦弱的男人已经到了医院,他正跪在病人母亲的前面,抱着她的大腿苦苦哀求:
"妈,求求你,求求你再给小雅一次机会,就一次,就这一次,手术后她肯定会醒过来的,我保证,她会醒的,她一定会醒的。"
"晓峰,你起来,你起来说话。不是妈狠心,小雅是我的女儿,我能不心疼吗?可是你看看,你看看你爸妈,再看看你自己,你爸妈才这么点年纪就老成这样,你这几年都瘦成了什么样,不能因为她拖累你们所有的人。"满头白发满脸皱纹的老太太一边流泪一边说话,嗓音沙哑但是语气非常坚定,"十年,整整十年,我们尽力了,你也尽力了。你的辛苦你的努力我们都知道,小雅也知道的。是我们家小雅没福气,是我们没福气,但是我们不能再这么拖累你。"
"妈,我不觉得是拖累,能为小雅尽一份心力我很高兴。妈,求求你,不要在这个时候放弃小雅。妈,求求你,我求求你,钱我来想办法,我会有办法的,就算去借我也会借来的,妈……"
"晓峰,不要再说了,我们已经借了太多的钱,光现在的债就不知道要还到什么时候,就算你能再借到以后也是要还的,我怎么能让你再去借?妈今天就说句狠心的话,你们那时候就摆了订婚酒根本没到去登记的年龄,我家小雅还不是你家的人,她的事由不得你来做主,这个决定我来做,如果她要怨也怨我这个做妈的,怨不到你头上。"
"妈,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
"峰哥,地上凉,你起来说话,峰哥……"旁边的另一个男人在一边着急地劝说着,硬是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张华一出现,瘦弱的男人犹如看到了救星,马上扑到了他面前。
"张医生,张医生,手术费用我来出,求你给小雅做手术。"
"张医生,我老太婆虽然不识字,但是有些道理还是明白的,我和老头子才是病人的家属,我家女儿的事应该由我们来做主。如果她还有救,我们就算把家里的破屋子卖了也要给她治病的,但是你现在说句实话,就算花再多的钱她也醒不过来的,是不是?"
"张医生,你说句话,你说啊,小雅她一定会醒的,是不是,张医生?钱不是问题,再贵的药你也给她用,求求你给她动手术,求求你。"
"秦先生,这不是钱的问题了,按照医院的规定,如果大伯大妈强烈反对,我们医院的确不能动这个手术。你们家属还是回去好好商量一下,统一一下想法。不过时间要快,病人的情况很不好。"张华叹了一口气,如果直系亲属强烈反对,不肯在手术单上签字,医院通常不会同意做这个手术,而且,病人的情况的确很不容乐观,也许真的就像病人母亲说的那样,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是救不过来的。
但是这显然不是情绪激动的他能够理解的事,就算张华努力向他解释,依然被他牢牢缠住,直到有人出现才解救了他。
"在医院里面吵也不是办法,会影响其他病人的,我们去外面找个地方,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好吗?"张华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二年前来说服他的那个男人也来到了医院。
那人说完这段话,转过头去看着重症监护室的玻璃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晓峰看到他,犹如见到了主心骨,慌忙点头称好同意他的提议,小雅的父母却看了眼来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根本不为所动。秦晓峰的父母在这当口却不好说话,虽然有心帮儿子说句话,但是亲家母做这个决定也是为了他们家晓峰好,只能不说话。
"爸,妈。"秦晓峰看看小雅的父母,又看看自己父母,神情中满是哀求。
见他这样,小雅的母亲终还是不忍心,点了点头。既然她点了头,其他人自然没什么意见,也就跟着他们走了。
秦晓峰和小王开来了一辆车,带上小雅的父母,陈那辆车带上秦晓峰的父母,几个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个宾馆开了间房,准备好好沟通一下。
"你们谈,我去外面抽支烟。"陈虽然提了这个建议,最大的原因却是看到秦晓峰在过道里又哭又跪实在看不下去。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脑中也是犹疑不定下不了决心,根本就没想过要帮秦晓峰说服以小雅母亲为主的这四位老人家,到了以后就借口抽烟避了出去。
"阿昌,你说,这世界上会有奇迹吗?"
"少爷,不管有没有奇迹,如果你现在什么都不做,以后你会后悔的。"阿昌掏出打火机凑过去为他点火,低声劝了一句。他明白他家少爷的心思,让他家少爷积极去帮助情敌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为他家少爷了,这种事恐怕只有圣人才做得出来,他家少爷显然不是。但是他家少爷现在真的袖手旁观见死不救,以后保证会后悔的。
"我相信这世上会有奇迹,但是我不能接受奇迹以这样的方式显示,如果手术后她真的醒过来了,我要怎么办?"对于小雅家,对于秦晓峰家也许是一大笔钱的手术费,对陈来说根本就不是问题,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如果手术后那个一直躺在病床上的女人真的醒了他要怎么办?
让秦晓峰舍那个女人就他简直是天方夜谭,对这一点陈再自信也不曾报过任何希望。对他而言,最好的情况就是让那个女人永远躺在那永不见阳光的重症监护室里,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永远拖着,手术后醒来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糟糕,绝不是他的希望。当然他也不希望她会彻底地死去,为了赚到让那个女人活下去的金钱,他相信秦晓峰会愿意做任何事情,如果那个女人不在了,秦晓峰极有可能会马上撕毁合约逃之夭夭。
"少爷,你真的忍心吗?而且,如果你不肯帮忙,那女人这次也许就拖不下去了,这样的局面肯定是你不愿面对的。"阿昌很了解他家少爷,每一句都说到了陈的心坎上。
"我需要好好想一想。"陈狠狠地吸了口烟,不再说话。
第三十七章(倒V)
陈想了很多很多,想到脑袋都开始抽痛,却依然没有头绪,最后没法可想之下,他决定赌一赌。
手术后只有两个结果,要么那个女人就此醒来,要么那个女人继续躺着,但是如果他现在什么都不去做,就会出现第三个结果:那个女人不治而亡。
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在他和秦晓峰还处在胶着的状态未进一步的时候,他可能会失去控制秦晓峰的最有效筹码,这种事他不会允许发生。
那就赌一下吧,反正很多时候,人生就是一场赌博。
陈将烟头扔进垃圾桶上的沙堆里,终于下定了决心,走过去推开了房门。
他进去的显然正是时候,看这情形秦晓峰还没能摆平房间里的另外四个人。因为他一推门,就看见秦晓峰正注视着门口的他,眼睛红红地,不知道有没有哭过,神情中却是一幅孤立无援的无助模样。
陈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走过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伯父伯母,本来这件事是你们的家事。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样的事不是外人可以插手的。"陈先给了小雅的爸妈一颗定心丸,承认他们对这事拥有决定权,接下去却话锋一转,"但是我是秦晓峰的老板,说起来也不算是外人,今天我就厚着脸皮来说句公道话。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小雅还有生的希望,我们就不能放弃,再多的钱也没有小雅重要。如果是钱的问题,请你们不要担心,公司可以为秦晓峰出这笔手术费。"
就像阿昌刚才说的,如果他真的袖手旁观,任由那个女人死去,他肯定会后悔的。如果他倒霉,手术后那个女人真的醒了,他也认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顾上眼前的事要紧。
"陈老板,这不是这一笔手术费的问题,要是由着医院这么治下去,这根本就是一个填不满的窟窿。你知道这些年我们在小雅身上花了多少钱吗?光是她用的那个呼吸机器那个叫什么心电的机器,一天就要一千多块钱。这只是机器的钱,还不算那些药,还要三天两头做透析,我们真的是拖累不起了。"小雅的妈妈一边说着一边抹眼泪。
"陈老板,你是不是觉得我们做爸妈的狠心,就这么看着女儿去死,但是我们真的是没办法了。晓峰这孩子死心眼,再苦再累也要去填这个窟窿,我们以前由着他去,是觉得钱堆上去会结果子的,但是你现在也看到了,堆再多的钱也没有用,不能再这么做了,难道真的要让小雅拖累晓峰这孩子一辈子吗?陈老板,今天你觉得晓峰可怜,你愿意把钱借给他,但是这笔债还是要他还的,他这要还到哪天是个头啊?"
"伯母,今天我既然开了口,你就放心吧,这笔钱公司替秦晓峰出了,不用他来还。你就给他一个机会好不好?"
"陈老板,你是一个生意人。我听说过城里人有句话叫做感情投资。今天你替晓峰出了这笔钱,就算不用他还,以后他要还的东西恐怕不会少吧?"
陈竟然被一个乡下老太太问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秦晓峰欠他的是笔天文数字,再加一笔手术费也是小意思,所以他根本就不在乎还不还的问题。不过老太太的眼睛很毒,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质。他是生意人,投资下去是要看到收益的,无论是金钱投资还是感情投资,他都要看到收益。总有一天秦晓峰会偿还这一切的,用他喜欢的方式。
他有点心虚地向秦晓峰那边望了一眼,发现他正牢牢盯着他,眼中俱是期盼。
如果他说服不了眼前的老太太,他怀疑秦晓峰会不会当场哭出来,如果是以前,他也许会期待看到他崩溃的场面,但是现在他却有些不忍。
"伯母,既然你刚才说到了我是个生意人,我们就把这当做一桩生意谈怎么样?"陈揉了揉脑袋,理清楚有些混乱的思路,缓缓说道,"我希望你们和我们公司签份合约,公司会负责小雅这次的手术费用以及以后所有的治疗费用,相对的,你们家属必须配合我们公司的公关部门进行相关的宣传事宜,为我们公司在公众面前树立一个良好的社会形象。"
"我不明白陈老板的意思。"
"伯母,你肯定听说过,古时候的富人家会在冬天开棚施粥,然后会得到一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现在我们公司要做的也是差不多的事,简单来说是我们是想用钱来买个好名声,而小雅能获得继续治疗下去的机会。我想这桩生意对我们彼此都有利,你仔细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随着谈话的深入,陈的语气很快自信起来,他确信老太太不会拒绝这样的提议。无论是秦晓峰,秦晓明,还有眼前的老太太,似乎都有相同的爱好,喜欢把人情债物化为简单的金钱交易,既然如此,他就满足他们的愿望。
果然,听了他的这些话,老太太没了声响,老太太身边的老头子大概是听老太太的,也没有发表意见。秦晓峰的父母脸上也满是感激之情。
对于他们来说,安然接受施舍很难,欠下无法还的债让秦晓峰一个人去还更是不愿意,但是如果双方都能得利的话,就容易接受多了。
大方向定下了,细节问题就是秘书处和公关部的事了。做为陈的助理,草拟合同也是秦晓峰的工作之一,很快他就在陈的授意下草写了一份协议,等双方都签了名,他马上就给张医生打了个电话,让医院那边准备手术。
重症监护室那边家属只能守在医院过道上,陈让人给两对老人家准备了房间休息,等人都走了只留下他们两个人后,才走到秦晓峰身边坐下,揽过他的腰,抱住他,轻声开口。
"能和我说说吗,小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他曾经非常期待秦晓峰在他面前倾诉那些往事,但是真的到了这个时候,心中却没有任何阴谋终于得逞的得意,而是阵阵说不出来的心痛。
他以前一直装作不知道,他以为他们可以有无数的岁月慢慢来,终有一天秦晓峰会告诉他那些往事,然后他们可以一起来面对。因为只有到了那么一天,秦晓峰才算真正信任他接受他,就算那个女人重新醒过来,也无法再对他造成危险。
但是现实显然永远无法如人们事前计划地那样发展,只不过一瞬间,残酷的现实就让他的无数计划都成为了废纸。
他无法代替秦晓峰承受那些痛苦,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个快要被那些伤痛压垮的男人有个机会好好发泄一下。人体所承受的压力一旦到了极限,却没有途径发泄出来,会很伤身体的。
此时的秦晓峰,非常需要向人倾诉,更需要好好痛哭一场。
所以陈打发走了众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坐到了秦晓峰的身边,抱着他,让他说一说那些他早就知道的往事。
秦晓峰靠在他肩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始用沙哑的声音回忆那些事。很快,他的声音哽咽起来,数次停顿下来,又断断续续地说下去。
秦晓峰讲述地那些事充满了狗血和巧合,陈第一次在奉命调查他的人送上来的文件上看到那些的时候,唯一的感想就是:现实中怎么可能会有这么狗血的故事,这真的不是哪个脑袋抽筋的作者想出来的小说情节?
一开始,这只是一对普通的农村男女的故事。他们出生在W省(Z城是W省的省会)偏远的农村,他们青梅竹马,他们两小无猜,他们在九年制义务教育完成后,像很多农村男女那样,没有继续上学,而是在离家很近的镇上找了份工作,开始做童工挣钱。
双方家长很早就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乐见其成,只等着他们长大后就会给他们办喜事。于是十八岁那年,他们工作后没多久,家里给他们摆了订婚酒,那是一切噩梦的源头。
"我酒量不好,小雅酒量很好,所以酒都是小雅喝的。"
酒席上,要给亲戚们一桌桌敬酒,喝酒是免不了的。秦晓峰喝一点酒就会脸红身上起疹子,所以那天他没喝酒,给亲戚们敬的酒都是小雅喝的。女客那边还好,就算再厉害的喝的也是黄酒,而到了男客这边,喝的则是白酒。小雅的酒量在女人中算是很好的,就算喝了半斤白酒也能面不改色。
"如果我知道会这样,我就算自己喝也绝不会让她喝的。"秦晓峰回忆到这里,开始痛哭起来。
"这不是你的错,都是那个该死的混蛋的错。"陈抚摸着他的背,柔声安慰他。
这件发生在十年前的事在W省也算得上是件新闻,事发地的那个主管工业的副镇长还为此提前退下去了。简单来说,该镇有家酒厂用工业酒精生产了一批劣质白酒,秦晓峰他家摆订婚酒的时候正好买到了这批劣质白酒。
事发后,有四十多人被送去医院急救,中毒较轻的经过催吐洗胃基本脱离了危险,而小雅这样中毒严重的必须经过透析治疗,那时候乡镇医院治疗条件有限,就算医院全力抢救,肝衰竭很严重神经系统也受到了严重摧残的小雅也一直没能醒过来。
后来他家想办法把小雅转院到了Z城第二中心医院,情况也始终没能好转,再后来,因为并发症等原因,小雅的状况更是每况愈下。
陈记得当时那个酒厂的厂长被判了个无期,不过这样的混蛋,就算被毙了也是应该的。
他一向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虽然他肯定干过官商勾结,打压对手,大发横财这种事,但是比起那位丧心病狂的厂长,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和天使一样善良。
"如果我不让小雅喝酒就好了,都是我没用,都是我……"秦晓峰还在反复呢喃。
"这不是你的错。"陈摸着他的后脑勺,继续安慰他。
"后来,那个混蛋被判刑了,政府也赔了一笔钱,但是这根本就不济事。家里的积蓄花光了,亲戚家再也借不到钱了。我在这边赚的钱根本就不够医院的费用,我听说S市的钱好赚,就花一百来块钱买了些有用的证书,跑到了S市去打工。"
这是秦晓峰那么需要钱的真正原因,也是他被文宣一勾引就铤而走险的前因后果。在没有碰到陈之前他一直同时打几份工,对自己抠门到了让还没打算把他怎么样的陈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小雅她会没事的是不是?她会醒过来的是不是?"
"对,她会没事的,很快就会醒过来的。"陈虽然心中郁闷,但是此时也真心希望那个女人真的能没事,因为秦晓峰哭泣的样子让他的心揪成了一团,根本就没有心情再去和人争风吃醋。
那一夜,他们拥抱着躺在床上,肉体的距离近到没有间隙,而灵魂的距离也仿佛比往日近了不少。
第二日,陈氏那边派了人来商议正式合约的签订事项。除了秘书处外,公关部也有负责人列席。既然老板决定做这份慈善计划,那么他们就要让这份计划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合约需要准备好,签约仪式更是很重要。然后就是媒体相关的报道,从平面媒体,到电视网络,甚至还要雇用枪手造势,一句话,让老板花的钱收到最大的回报,就是他们的工作纲要。
小雅的妈妈再厉害,对这样的场面也有点怯场,而且秦晓峰他也不放心那帮人,有点担心他们会不会在合约里埋陷阱坑人。虽然那些人都是他的同事,但是在这件事上,他们明显是分属不同的利益方,能坑到人的时候,他们可不会看在他的面上网开一面,所以陈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转转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嘴里是说想好好休息一下,其实是准备留下来帮小雅爸妈把把合约的关。
陈自然知道他那点算计,不过经过了昨夜,他们的关系有了明显的改善,所以他也不恼,只是凑过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就在他的脸红怒视中悠然出了门。
第三十八章(倒V)
陈今天出去并不是打算出门去闲逛,他先是来到医院,和小雅的主治医生张华进行了一次不为人知的短暂谈话,然后又去拜访了Z城第二中心医院的院领导们,建议医院给小雅配置一个专家组进行会诊。
他突然表现得这么积极,当然不可能是为了假装殷勤讨好秦晓峰,而是因为他从张华处得知,小雅的情况很不妙。
"这一次,我们可能真的需要祈祷奇迹。"那是身为医生的张华对他的原话。作为一名医生,说出"祈祷奇迹"这种充满唯心意味的话,就已经可以知道小雅的情况有多糟糕了。
虽然躺在病床上的那个女人是他的情敌,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这个情敌还是有一定的存在必要,所以在这个时候陈无论如何都要想办法让她继续存在下去。
如果是平常人,医院的领导们当然不会搭理他的要求,专家组会诊这种待遇不是想有就有的,不过这个世界早就变成了有钱有势的人在任何地方都能得到特殊优待,就算是大牌如医院,也一样会为富人们提供各种方便,所以陈的要求很快就得到了满足。
因为时间紧迫,小雅的手术迫在眉睫,外地的专家时间上根本就指望不上,医院紧急抽调了神经系统以及各脏器方面的专家临时组成一个专家组为小雅进行了一次会诊,会诊完毕后众专家都围在会议室里,七嘴八舌讨论出了一个手术方案。
陈也有列席会议,他不是医学方面的专业人士,自然不是很清楚医生嘴里的那些医学术语到底是在描述多么严重的病情,不过他还是从众人凝重的表情慎重的发言中,得到了一个颇为沉重的结论。
"雁,帮我问问斯蒂芬博士,能不能挤出时间尽快安排一趟中国之行,我这里需要他的帮助。"讨论会后,陈给江雁挂了一个电话。江雁是他以前的高级助手,很多年前因为某事被他迁怒,事后被外派出国,现在负责陈氏集团和斯蒂芬博士的合作事宜。
以小雅的病情,恐怕专家组也是束手无策,陈不得不提前做好后续准备,赶紧向斯蒂芬博士求助。斯蒂芬博士是位天才医生,世人将他的双手喻为"拉斐尔之手"。天使拉斐尔,又被称为施治愈之术的光辉使者,据说他不但能够治疗世人的身体同样也能治疗他们的信仰。
斯蒂芬博士的医术当然没有天使那么神奇,不过他能被赞誉为拥有"拉斐尔之手",从中也可以看出他在国际医学界的地位。
陈与他相识于很多年,本来是为了那个人的病他才千辛万苦和斯蒂芬博士取得了联系,但是那个人最后断然地选择了另一条路,甚至没有给他一丝尝试的机会,让他的一切辛苦就此失去了意义。不过那个人离去后,他和斯蒂芬博士并没有断了联系,相反还与他领导的研究室有了一系列的紧密合作。
毕竟这样医术高明的医生能认识不容易,难保什么时候就需要他的帮助,所以陈多年来一直与斯蒂芬博士维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连当年最信任的助手都派到了他那里去,不过就是为了那个万一。
像斯蒂芬博士这样的医界圣手级人物,平时自然不可能有悠哉悠哉到处乱逛的悠闲生活,据称斯蒂芬博士的手术安排至少已经排到了几年后,现在陈请求他放下手头的工作,紧急赶来救治小雅自然是欠下了一份很大的人情。
为了一个情敌,他能做到这个地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其他的,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
陈回到宾馆时,秘书处负责谈判的人与小雅父母关于这个援助计划正式合约的条款商谈已经结束。秘书处的人正在准备正式的合约文本,公关部的负责人则带着手下人在做一个全面的慈善炒作计划。
对于一个商业公司,所谓的慈善援助通常也是投资的一部分,除了收获良好的社会声名外,在经济上也可以获得减免税收的鼓励。而陈氏公关部的众人显然是要准备把这笔援助当做广告费用来支付,绞尽脑汁计划着让这笔钱不但花得所值更要超值。
陈仔细审阅了一遍文本草稿,果然,有秦晓峰在这里,这份合约相当公平,双方的权力和义务都规定得很清楚,很多在合同中常见的描述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一旦遇事就可以互相扯皮推卸责任的地方都做了规避。
这个算不算胳膊肘向外拐呢,他托着下巴在那里思索,想着是不是应该用什么方法让秦晓峰尽快明白这个道理。
这样的方法毋庸置疑肯定是邪恶的,是应该被唾弃的,更是不可能被实现的,不过这不妨碍陈在那里一边意淫一边在脸上露出一缕诡异的笑容,吓得房间中的众人都有点胆战心惊,埋头干活,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
老虎不发威,会被人当病猫,更何况是在寒冷的冬天,一向冷面的老板突然间性情大变,在众目睽睽之下笑得春意盎然柔情荡漾,这种可怕现象的惊吓级别真的是非常高。
不过等到陈在合约文本后面签上名字表示同意后,翻开了公关部送上来的宣传计划大纲,脸上诡异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
公关部送上来的这份计划虽然因时间有限,完成的只是一个简略的纲要,不过整个计划的思路很明确,表明制定计划的人很有头脑,各个方面都考虑得很周到。
在这个计划里,公关部将采取多项措施,从多方位宣传这家遭遇了不幸以后依然坚强不屈奋斗不已誓要和病魔斗争到底的新时代农民家庭,这个家庭里的每一个人物的芝麻绿豆般大小的事在公关部众人的妙笔生花之下都能挖掘出无数可歌可泣的精彩故事。而在所有的故事里面,一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不离不弃顽强奋斗的爱情故事则占了很大的比重。
"我花钱可不是为了看到这个。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两个小屁孩的感情能够当真吗?"陈扫视完整个计划,在心里恨恨嘀咕了一阵,拿起笔,将计划里所有提到秦晓峰的地方都打了一个大大的叉,心里还是不解恨,直接把这个计划扔回到公关部负责人的面前。
公关部的负责人收到老板的批复,不敢磨蹭,赶紧招来人仔细研究,不过他们在看到那一个个大叉时却糊涂了。
按理来说,这是最好的切入点,只要操作得当,这个悲情而深情的爱情故事不知道会获得多少少女少妇大妈大婶以及心肠比较软的路人甲路人乙的同情和眼泪,肯定能够在社会上引起巨大的反响,到时候,不用陈氏出任何广告费,就会有大量媒体争相转播这条新闻,再加上其他方面的积极配合,期间的广告效应不可估量。
这一点,他们都明白,老板肯定也很明白,但是老板偏偏还要打叉,难道说,他是在嫌宣传力度还不够大?
虽然众人都很疑惑,但是老板的表情表明了他现在很不爽,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充当炮灰,有这胆子跑过去问他一声,就按照他们自己的猜测重新加大了有关秦晓峰和小雅之间爱情传说的宣传比重。
某个常在网络上看小说的美眉一时间还突发奇想,提议雇个网络知名写手以他们的爱情为蓝本来创作一部网络小说。
"等小说连载的时候,我一定会去撒花的,这样的爱情才配得上可歌可泣这个词。"美眉说着说着,眼中开始有亮晶晶的星星在飞舞,将众人寒得直打哆嗦。
不过她的提议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所以他们就把这个提议完善改进后添了进去,再次把修改过的计划送上去审批。
陈再一次看到这个计划的时候简直要愤怒了。
可以提的人这么多,可以挖掘的故事这么多,为什么他们一定要盯着秦晓峰不放?竟然还想去连载小说,如果这样的题材都能写成小说,他希望这本小说一定会坑掉。
此时的陈当然不会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诅咒一部连载小说坑掉是多么不厚道的一件事,相信总有那么一天他会得到报应的。
没有任何悬念,这个计划在被叉得面目全非后,又一次被扔了回去。
这一次,公关部的人拿到这个再次退回来的计划都面面相觑起来。可一可二不可三,如果第三次还被老板退回来,他们干脆集体回家吃自己算了。
"也许,老板不喜欢这样?"美眉小说看得多,在狗血桥段上的见多识广不是普通人可以比拟的,霎那间脑中转了无数个弯,不知道有没有转到正确的地方。
"唉,继续改吧。"公关部的负责人一声令下,他手底下的小兵马上开动起来,又是经过半小时的讨论修改,整个计划才算大功告成。
第三次,陈终于拿到了一份让他比较满意的计划书。在这个计划里,亲情成了永恒的旋律,所有的宣传都是围绕小雅爸妈进行,其他的人都是陪衬,连秦晓峰这个大活人都不知道被藏到哪里去了,更何况那看不到摸不着的爱情。
见到属下们都这么知情识趣,总算是明白了通不过的症结在哪里,陈终于签下了他的大名让他们按计划施行。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起来。
陈氏集团的员工们忙碌的时候,其他人等都很快聚集到了医院。
今天,是张华给小雅动手术的时间。一大早,该来的人都来到了Z城第二中心医院外科手术室门外的过道上守着,就算是陈这个不该来的人,也准时来到了这里,和秦晓峰一起守在门口。
不过陈的口袋里面,则在耍弄着一种很普通却挺有趣的游戏。他插在衣袋里的手指上正抓了枚一元硬币,翻来覆去地抛出去一点又落回掌中,每一次他都会用手指确定一下才能认出是字还是花。
如果是字,意味着毁灭,如果是花,则意味着生存。
不过这样的游戏,通常是概率性的问题,所以是字还是花的次数慢慢地开始持平。
"小雅会没事的,是不是?"秦晓峰望着"手术中"的红灯,随着时间的流逝心情越来越紧张,慢慢地就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焦虑,出言向身旁的男人求助。
"嗯,她会没事的。"陈面上很淡定地在安慰他,不过心中的紧张并不比秦晓峰来得少。
从他们两人此时的表现来看,有那么一种说法很明显是有根据的。据说手术中,最紧张的从来就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更轮不到病人,而是守在门口等着医生出来宣布结果的病人亲友。
不过陈不是病人亲友也能这么紧张,只能说他是自找的,或者因为他是那传说中亲友的亲友。
而且,此时的他甚至都不清楚,他到底是在紧张些什么,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已经被完美地控制住了,他的心里却依然充满了忐忑不安。
或者只是一种直觉,野兽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危险,仿佛只要稍微一错眼,他费了无数心思很快就要煮熟的鸭子就要飞走了。
很显然,此时的他和秦晓峰是在各担心各的,却不妨碍他们的目光胶着在一起,给彼此于安慰。
正在这时候,"手术中"的红灯暗了下去,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后,张华率先走了出来。
对着迅速聚集在他身上的期盼目光,他的神色暗了暗,艰难地开口: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第三十九章
听到这句话,一霎那,所有在门外翘首等待消息的人神情都灰暗起来,小雅的妈妈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伏在丈夫肩头哭了起来。
秦晓峰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如果不是站在他身边的陈眼明手快抓住了他的胳膊,他有可能就这么摔倒在地。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众人的表现张华才意识到他刚才的话是多么有歧义,通常医生出了手术室对家属说他们尽力了,往往意味着病人死在了手术台上,不过小雅的情况却并非这样,"我刚才是说我们尽力了,但是病人还是没能醒来。"
秦晓峰使劲瞪着他,嘴唇一直在哆嗦着,却说不出话来,陈怀疑如果不是被他抓着胳膊的话,秦晓峰极有可能就这么冲上去揍他一顿。说话说半截留半截可是会害死人的,不管是对说话者还是对听话者来说,都很危险。
虽然陈对秦晓峰想干的事并没有多大的意见,因为他刚才也被张华的话吓到了,不过想到目前还需要张华的帮助,他就制止了秦晓峰的冲动。
手术后,小雅又被送回了重症监护室,陈直到这个时候,才看到了他的情敌的模样。氧气罩下面是一张瘦到只剩下骨头的小脸,皮肤松垮垮的犹如七老八十的老太婆,猛地看到把他吓了一大跳。所谓的红颜骷髅,就是眼前的这幅模样。
如果很久以前,他明白那个人最终也会变成了眼前这副模样,活着只是活受罪的话,或许这些年他的遗憾和怨恨会少一点。他只看了病床上的人一眼就不忍再去看她,只是将目光落在秦晓峰的身上,看着他专注地盯着病床上的那个人,仿佛病床上的那个人是个绝世大美女,是他生命中最宝贝的珍宝,再怎么看都不会厌烦,心中充满了莫名的伤感。
他想到有一天,秦晓峰也将承受他曾承受的那些痛,实在不敢相信到时候是怎样的场景。那种痛,会将人逼到发疯,逼到变态,一直到痛到麻木才会有所缓解。
他用了这么久的时间来遗忘过去,偶尔想到心中还会无法自已,不知道秦晓峰又需要多久的时间才能疗伤完毕?
光是想象到时候的场景,他就觉得有些不忍。也许他的父亲说得对,他在这个人身上花心思纯粹属于自己找虐,完全是嫌自己的伤口还不够疼,想要重新尝一遍。不过就算到了这一步,他也没有后悔。
他曾经以为痛到麻木就不会再有痛的感觉,直到遇到了秦晓峰,才知道这世上还有另外一种痛。其实很多时候,人能感觉得到痛也是一件好事,疼痛那是生者才能品尝的咖啡,还能觉得痛说明他还活着,所以他才在秦晓峰身上越陷越深。
不过,他还是希望秦晓峰不要去品尝那些痛苦,就算看起来只是奢望,他依然这么期盼着。
护士们在病床推入了重症监护室,将众人关在了门口,秦晓峰在门口趴了一会儿,才慢慢转过来看着他。
因为是在他的父母面前,陈没有做什么令人误会的动作,就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
"不会有事的。"他低声开口,说出了自己都不相信的话。没看到小雅之前,他还想过她会不会突然醒过来,但是看到了她,才知道,恐怕需要真的天使降临,才会发生秦晓峰想要的奇迹。至于人间的天使,效果恐怕寥寥。
斯蒂芬博士来得很快,在小雅手术后的第三天,他就来到了Z城。不过他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消息,小雅的肝功能衰减越来越严重,就算是斯蒂芬博士也没有办法在短时间内妙手回春。
就算是肝移植手术,目前也不敢轻易尝试,因为以小雅的身体状况,术后因并发症死亡的可能性高达90%,医院采取的一直是保守治疗,定期用人工肝系统清除因肝功能衰减而产生的体内毒素,用药物刺激肝细胞再生,再配合手术切除坏死细胞。
斯蒂芬博士仔细研究了小雅的案例后,提出了一些改进意见,医院以前采用的是血液透析,血浆置换和生物人工肝支持系统,在他的建议下换成了分子吸附再循环系统。
这个支持系统比原来的清除方式效果要好得多,不过因为价格要比前者贵很多,所以张华并没有给他们推荐使用,现在有陈氏来支付账单,这些问题就不是问题了,最好的药物,最好的机器,甚至是最好的医生,都聚集到了小雅的病床前,就算这样,情况依然不容乐观。
"陈,奇迹是天使才能创造的,但是我不是天使。"在陈问到小雅是否有醒来的希望时,斯蒂芬博士对他摇了摇头,"除了肝脏,病人的躯体其他地方也损伤严重,到处都是窟窿,补了这里漏了那里,就算想要维持目前的情况,也不是一件容易事。至于你提到的移植手术,以病人现在的状况,和谋杀没多大区别。"
博士没有在Z城多做停留,也没有接受陈邀请他去S市玩两天的建议,第二天就匆匆离开了Z城。
如他所料,二个星期后,小雅再次病危。
这次病危发生在深夜,等秦晓峰赶到医院的时候,小雅的身体已经用白布蒙了起来。
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小雅会醒过来,虽然身体早就被一日又一日永无止境的等待折磨得快要麻木,却依然不死心地抱着这样的希望在外面拼搏,就算他做的坏事败露后为了能够不哐当入狱自愿爬到陈的床上去的时候他都没有一丝犹豫,因为他一直相信只要不放弃只要继续治疗就一定会有奇迹,为了完成这个愿望就算让他付出任何代价他都愿意。
现在明明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有了陈氏集团的赞助,有了国际知名医学博士提出的治疗方案,未来明明已经比以前更充满了希望,但是现实却是那么残酷,永远会在人们以为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给他们最致命的一击。
"不……"他看着蒙住小雅脸的白布无声地嚎叫起来,扑上去抱住了床上的人,身体在抖动,嘴里却发不出声音。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都到了医院的人要把小雅的尸体搬去太平间的时候,他还是死死不肯松手。
小雅的爸妈只顾着伤心,亲戚们都在商议着葬礼的事,没人顾得上来安慰秦晓峰。陈在他身边轻声劝说却丝毫不顶用,只能上前去,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地硬是掰开他的手指,才把他从小雅的尸体上拖了开来。
接下来,就是国人很注重的丧葬仪式。国人讲究入土为安,更讲究叶落归根,城里人一般在殡仪馆开完追悼会就送去火化了,骨灰盒就落葬在各个公墓,而在农村还保留着比较传统的丧葬仪式,比如人死后要在家停尸三日,在家里做完法事才会送出去火化,骨灰盒就埋在自家的坟地里。
当然,各个地方不同,丧葬仪式也各有不同,而且随着时代变迁,某些法事也开始变得简单起来。比如以前做法事时有和尚道士尼姑念经加吹吹打打,现在基本变成了放念经吹打的音乐。
小雅家不是Z城人,而是在W省边远农村某个叫平柳村的地方,所以亲戚们决定把她的尸体运回平柳村去操办丧事。
办丧事时主家一般只需要顾着悲伤哭灵,杂事都不需要操心,自有本家的或者本村的邻居来帮忙。
陈虽然跟着秦晓峰回到了平柳村,但是这种事他也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陪着他守灵。秦晓峰除了抱着尸体那会儿干嚎了一阵,后来就一直没有哭过,但是他那木木的神情,恍惚的神智,做什么事都慢了几拍的反应,比痛哭流涕更让人看着难过。
整个丧事办了三天,陈的心也悬了三天,从火葬场回来后,就是摆流水席答谢亲戚邻里了,这也是国人丧仪的传统,无论是红事还是白事,都需要摆酒席宴客。
陈见秦晓峰三夜没睡,怕他身体吃不消,和他一起回去准备休息一下。秦晓峰这两天一直反应迟钝,所以他没费多大力气就拉着他的胳膊回到了秦晓峰的家里。
秦晓峰的家是三开间的房子,前面用半人高的围墙围了个小院子。这个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起了楼房,有两层楼的,也有三层楼的,只有秦晓峰家和小雅家是平房,而且房子看着已经有些年头,无论是墙面,还是屋顶,看上去都很陈旧,大概是很多年没有粉刷翻新了。
三开间的房子,正中的是正堂,摆着吃饭的桌子,旁边两间房间用来住人,东边住着秦晓峰的父母,西边住着秦晓峰兄弟俩。这次小雅的丧事,秦晓明也从学校请假回来了,陈这几天就和他们兄弟俩挤在一个房间里。
进了房间,秦晓峰被拉着坐到床上,就不再动弹了。无奈之下,陈帮他脱了鞋,发现鞋里一片冰凉,就想要找点热水给他烫烫脚暖和一下再让他睡。
这几天秦晓峰家没有开伙,早中晚三顿饭都是在小雅家吃点,至于热水,肯定也是没的,甚至连热水瓶都被拿到了小雅家那边待客。
陈懒得再跑过去,准备去厨房间烧点热水,放盆里端进去。不过进了厨房他却呆住了。秦晓峰家是烧柴禾的那种灶,他只在农家的度假村里当做稀奇看过一眼,让他自己生火烧起来好像有点难度。
他摸着下巴迟疑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声响。
"陈哥,家里没有热水,我拿过来两瓶,你和哥泡一下脚再睡。"原来是体贴入微善解人意的秦晓明小朋友注意到他们俩回家了想起家里没热水,急忙给他们送过来了。
"好,我正想着要烧水呢。"
"烧水?"秦晓明急忙凑到厨房门口张望了一下,发现水也没进锅火也没点起来,稍微松了口气,以前他有个城里同学来家里玩,觉得烧灶好玩结果烧到了手,虽然他觉得陈哥应该不至于这么笨,但是也不排除万一,"不用了,那边有人专门看着炉子烧热水,拿回来用就可以了,你们先洗,我待会儿再过来取瓶。"
"好,你去忙吧。"陈不知道秦晓明在忙什么,不过他的确很忙就是了。
有了热水,接下来的事就难不倒他了,找了个洗脚盆兑好水温,陈端着盆进了房间,才发现秦晓峰一只脚穿着袜子一只脚还穿着鞋,衣服也没脱,就这么坐在床上,脑袋却歪在床头闭着眼睛,看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这几天他又是伤心又几夜没睡好,肯定是累坏了。
陈悄声走过去,把盆放到床边,托起刚才脱了鞋的那只脚,剥下袜子浸到水里,另一只也如法炮制放进盆里。用手感觉的话盆里的水温稍微有些热,不过寒冬腊月,热水泡脚有助于促进血液循环,对身体也有一定好处。
他小心托着秦晓峰的脚仔细搓了搓,一直搓到脚板都开始发红,估计应该有五分多钟的时间,才拿了擦脚布,帮他擦干了脚脱了衣服塞进被窝。
等忙完这一切,才给自己洗了下脚,将热水瓶都放到外间,才钻进被窝躺到了秦晓峰的身边。
冬天的被子有些阴冷,秦晓峰的身体更是冰凉,他将人牢牢搂在怀里,试图将自己身上的热气传给他。
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也曾绝望过,也曾无助过,知道秦晓峰此时的感觉。不过无论怎么绝望怎么无助,只要活着,生活就要继续。秦晓峰不仅仅有小雅,他还有父母,还有弟弟,还有他,所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此时的他,非常笃定地想着,慢慢闭上了眼睛,很快也进入了梦乡。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我竟然在圣诞节写虐文o(╯□╰)o
不管怎么说,祝大家圣诞快乐!
第四十章
按照往日习俗,平柳村那边的丧事一般每七天做一轮法事,要过七个七才算做完所有的法事,做七的时候会请和尚道士或者尼姑来念点经。这三者念的经各有各的说法,国人的宗教观一向是实用为主,所以一般人家请人来念经不会分得很细,请到哪个班子就让哪个班子念,反正是经就好。
此时年关将近,公司那边等待处理的事情无数,有些事可以电话遥控有些事还是需要他亲自去处理,陈当然不可能在这里呆上一个多月,不过秦晓峰始终神色黯淡魂不守舍,自己懒得说话,回答起别人的问题来更是前言不搭后语,说不上几句话就没了声响,也不知道一个人在那里想些什么,这种时候陈根本不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一直陪着他留在村里,等到过了头七做完法事才硬拉他上了车,好说歹说约定每次过七的时候再回来才让秦晓峰勉强动了动脚。
陈那时候以为自己有足够多的耐心等待秦晓峰慢慢从悲伤中走出来,事实上他低估了秦晓峰的伤心程度,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看着那个人因为某人的离去浑浑僵僵地过了一天又一天,但是他悲伤难过的原因却与自己无关,每每看到他颓废的样子就在提醒自己他爱的人并不是他,要始终如一地安慰鼓励他是需要无数的耐心和无比宽广的胸怀的。
陈一开始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但事实证明,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耐心在直线减少,心胸在迅速变得狭窄,想要化身为咆哮教教主的欲望怎么抑制都抑制不了。
爱人去世,伤心是应该的,欲绝也可以,但是伤心到秦晓峰这种影响到正常生活工作的程度就过了。死者已矣,生者的日子还要继续,既然世间有无数的牵挂让他无法选择生死相随,那么秦晓峰天天摆着那副死人脸不肯从悲伤中走出来就相当碍眼了,碍眼到陈忍不住想要抓住他的脑袋使劲咆哮一阵,好好问问他这样半死不活的到底准备怎么样。
这样想的陈显然忘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实际上他是这世上最没有资格对秦晓峰咆哮的人,当年他爱的人离去后,他同样半死不活地生活了无数年,虽然他以为自己很正常,其实很多人看着何尝没有想要无奈地对他咆哮。
当然,以陈往日的行事姿态,是绝对不愿化身为咆哮教教主有损自身形象的,所以他只能竭力忍耐,等待着无法忍耐的那一天早点到来。
春节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不过今年的春节因为这事,陈推掉了大量的宴请聚会,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秦晓峰,希望他能快点恢复过来。
"秦晓峰,我们去南方钓鱼吧。找一个海岛,买一幢白色的房子,躺在椰子树下,晒晒太阳钓钓鱼,渴了就摇摇椰子树,捡个掉下来的椰子喝,饿了就自己烤鱼吃,房前房后种点蔬菜,想吃了就去拔两颗……"
某个深夜,陈抱着秦晓峰躺在被窝里,突发奇想起来,开始设想一种"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喂马劈柴"的逍遥生活画面。
当然这样的画面只是他无聊幻想一下,去度假几天有可能,真的要过这种生活现在是不可能的,起码要等到他们退休以后才有点可能。他说这些话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引秦晓峰开口,秦晓峰很怕冷,南方的温暖对他肯定有很大的吸引力,这个话题应该能让他感兴趣。
可惜,他说得兴致勃勃,他怀里的人却始终一声不吭,任他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半天也没有一点动静。
陈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抱着秦晓峰腰部的手掌往上移了移,摸到了他的背上,用手掌仔细感受着他背上的每一块骨头。
"好像瘦了一点,是不是一个人在家又没有好好吃饭?"
这些日子,他心疼秦晓峰,而且见他一直浑浑僵僵的,就没有让他去上班,让他在家里好好休息,只要有空就回家陪他吃饭,不过年关年关,犹如一个难过的关卡,各种各样的应酬数也数不清,有些场合不是旁人可以代为出席,有些关系一定要他亲自出面去维系,就算他再努力,也没法天天按时回家,显然在他没回家的日子,秦晓峰肯定又没有好好吃饭,否则就不会又瘦得能摸到那么多骨头了。
他到底要拿他怎么办?
陈再一次叹息,开始有些走神,没有发现他的手掌犹如有自己意志似的,摸完秦晓峰的背以后顺手下滑,很快灵巧地钻进秦晓峰的睡裤里面。
"不……"
然后,他如愿地听到了秦晓峰的声音,可惜说的并不是他爱听的话,手腕也在一瞬间被秦晓峰的手掌握住。
他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秦晓峰的这个"不"字到底是什么意思,虽然一开始他并没有那个企图,他心疼他,根本没想过要在这个时节做那种事让秦晓峰心里更难受,但是被这么□裸地拒绝却激起了他的逆反心理,这些日子一个人自说自话无数次受挫的无奈感全部都涌到了脑部,让他的脑袋一下子就发热过度。
"不?"
他反问了一句,音调微微上扬,再配合嘴角的嘲弄笑容,这形象绝对是非常邪恶。
秦晓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垂下眼帘,低声却很坚定地重复了一句:"不。"
陈以前就想过,一旦那个女人不在了,秦晓峰有很大的可能会拒绝他的碰触,所以他始终在以温柔为刃,想要在不知不觉中剖开秦晓峰包裹在外面的坚硬外壳,想要触摸到秦晓峰柔软的内心让他再也不能逃跑。原以为他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但是秦晓峰现在的表情告诉他,他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秦晓峰,不要忘记,你我还有合约未了,不用我提醒你该怎么履行合约吧。看来这些日子我对你太客气你是当福气了,年休完了你就回去上班,现在你给我松开手,张开腿。"
合约?从小雅死后,秦晓峰的脑袋里就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不去想,就这样茫然地过了一天又一天,现在听到提到合约,他使劲想了半天,才想起那份所谓的合约。
"不!"他用力地摇了摇头,大叫了一声。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他什么都没有了,也什么都不在乎了,那份合约对他来说已经毫无意义,让那份该死的合约见鬼去吧。
他不想做这种事,就是不愿意,就算陈用那份合约来威胁他也不愿意。
"秦晓峰,这天底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你需要的时候就用身体来诱惑我,不需要的时候就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说'不',你这如意算盘打得倒是非常好。可惜,什么时候说结束要由我来决定,现在我要求你履行合约,如果你违约金钱方面我会找你父母算账,至于床上那部分我不介意换个人来代替。"陈愤怒之下,这话说得阴测测地,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不……"秦晓峰听懂了他的话,悲鸣了一声,虽然还是在摇头,抓住他手腕的手掌却不由得松了开来。
"秦晓峰,我一直想知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用无数威胁的话取得了最终胜利的人没有一丝得意的神色,脸上除了苦涩还是苦涩,他喃喃地问了一句,俯下身开始亲吻秦晓峰。
秦晓峰想躲开,但是那人的威胁马上就跟了上来。
"不许躲,否则你知道后果。"
他知道后果,不敢躲,只能任由他亲着,被亲着亲着眼泪就涌了出来。泪水一旦决堤,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从知道小雅死讯开始累积的悲伤一下子汹涌而出奔流直下。他不想被眼前的混蛋看笑话,但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抑制泪水的涌出,而且手腕都落在了他的掌中,就算想要抬手擦一下眼泪都不能够。
他努力地侧过头去,想要掩饰自己的狼狈模样,但是那个混蛋如影随形,盯着他不放,他转到哪边他就跟到哪边,伸出舌尖在他眼角舔了又舔,好像是要舔掉他的眼泪。
混蛋,他在心里恨恨地骂着,但是听到他此时一改刚才威胁他的冷酷语调,用温和的声音安抚他说"哭吧,哭出来就没事了"的时候心里却更加难受了,这泪水也就更多了。
后来,他哭累了,被那人拥在了怀里,如往常一样一下一下轻轻拍着背。他昏昏欲睡之间,突然想到这人做完坏人再来装好人,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又不愿意安生起来,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我看你哭累了才决定放过你的,既然你这么精神,那我们就来做点什么好了。"
他才一动弹,阴测测的话很快在他头顶响起。
混蛋,秦晓峰将头埋在他的怀里,将眼泪鼻涕都蹭到他的睡衣上,终于不再折腾也没力气折腾了。这一夜,他睡得很熟,这一夜,他没有再做梦,噩梦也好美梦也好都没有,就这样一觉睡到大天亮。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床上就剩下秦晓峰一个人,虽然眼睛有些肿涩,但是他感觉到脑袋清醒了许多,胸中闷闷的感觉也有所好转,也许真的像那个混蛋说的,哭出来就好了,不过他不会感谢他的。
因为他很确定,如果昨晚他没有在他的威胁下低头的话,陈的那些威胁很有可能会变成现实。既然他到现在还是需要一个旧日情人的替身,他只能乖乖地按他的要求去做。
小雅不在了,但是他的生活要继续,那份合约也要继续履行,因为他不仅仅有小雅,还有父母还有弟弟。这些年,因为他的任性,已经让他们的生活很不易了,不能因为他再让他们遭受什么不幸。
秦晓峰伸出手去,让从窗口照进来的阳光照到他的手上,慢慢握紧拳头。
"醒了?"
这样温馨的画面却被恶魔的声音打断了,秦晓峰听到他的声音就迅速抽回手臂将头埋入被窝,不肯发出声音。他的行动这么迅速,是因为昨晚在他面前哭过觉得不好意思还是因为将手伸在外面这么久怕被他看见了挨一顿唠叨就不得而知了,反正秦晓峰在霎那间就完成了从人类到鸵鸟的转化过程,动作快到到让人忍不住赞叹他的反射神经。
对于这样的鸵鸟,陈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从沙子中挖出来。他上前去扯了扯裹成一团的被子,费了一点力气才把秦晓峰的脑袋从被子里面弄出来。
"早安。"恶魔的心情显然很不错,无视秦晓峰混合了尴尬愤怒无措的神情,捏着他的下巴给了他一个早安吻。
"陈竣仁,你是个混蛋。"早安吻以后,秦晓峰用陈述句表达了对这个混蛋昨晚无耻威胁的愤怒。
"秦晓峰,你难道不也是一个混蛋?"陈给他的是一个反问句,就语气的强烈程度来说要比他强多了,"为爱人献身的时候就心甘情愿,为亲人献身的时候却这么不甘不愿,秦晓峰你比我混蛋多了。"
"你……"秦晓峰想怒斥他胡说,却发现他说得一点没错,这是一条他自己选择的路,当年他心甘情愿,但是现在明明是要做同样的事,他却开始不甘心起来,昨夜被威胁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愤怒,在愤怒中甚至还带了一点点委屈难过。
他不明白自己现在的心情,也不想明白,只是怒视着眼前的混蛋。
那个混蛋同样注视着他,两个人僵持了一会儿,对方端正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再次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嘴唇。
"相信我,秦混蛋同学,混蛋和混蛋的日子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放假了,这段日子我累惨了,真是得啥都不能得病,祝大家都身体康健新年快乐!
最近一直住在乡下,不方便上网,接下去都是自动更新
第四十一章
如陈混蛋同学所言,两个混蛋的日子其实很简单,不外乎工作休息□睡觉,日子就这么波澜不惊地继续过了下去。
偶尔的偶尔,到了夜深人静,秦晓峰的脑袋从白天塞得满满的公事中闲下来的时候,他会对自己的习惯和惰性表示一下鄙视,毅然绝然地翻过身去表明他和身后的那个人根本就是同床异梦,但是更多的时候,当他的身体感到寒冷的时候,他会无意识地循着热源靠上去,然后就会被那人一把搂住,再也没法挣开。
就算他以为他再也不能接受的性事,实际上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那个混蛋是调情的高手,有足够多的手段点燃他身体的欲望,而他的身体早就习惯了那些事,每次都会用最快的速度背叛理智,让他所谓的心不甘情不愿看起来就像一个笑话。
到了最后,秦晓峰终于还是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抵抗。生活就是这样,不能反抗,就要学会享受。在床上反抗那个混蛋明显是最愚蠢的事,与其到最后为了追逐快感而哀求,不如一开始就用最合作的态度来进行。
是的,最合作的态度。
在□的瞬间,秦晓峰张开眼睛看了一眼那个同样沉浸在欲望中的混蛋,很快又闭上了眼睛,脑中一片空白,除了那爆炸似的快感外什么都不存在。
"舒服吗?"
身体慢慢倒下来,将下巴抵在他肩头的混蛋低声发问,鼻子里面呼出的热气中仿佛也带了些欲望的气息,秦晓峰的耳朵碰触到那些热气,头皮一麻,禁不住战栗了一下。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下意识中想要将脑袋挪开去一点。
下一瞬间,刚才饱受折磨的腰部落入了魔掌。
"我不行了。"男人不能轻易说不行,但是此时此刻,就算丢脸,秦晓峰也顾不上了,急忙开口求饶。腰部已经麻木到没有感觉,再来一次的话,他怀疑自己的腰部会就此折断。
"放心,我又不是一夜七次郎,不做别的,就是想抱抱你。"那个混蛋笑了起来,就算到了此时此刻,秦晓峰依然不得不承认,那个混蛋的声音很好听。
"身上都是汗,我想去洗澡。"感觉到抱着他的那只手又一次开始在他的身上到处游走,秦晓峰短路的脑袋中很快拉响了警报。
"再躺一会儿,我们一起去洗。"
可惜,秦晓峰的消极反抗是起不了任何作用的,只不过是让下一次换了个场地而已。
不停地重复这种□和□的交换行为到底有什么意义?秦晓峰不明白,那个混蛋明明知道自己爱的人并不是他,明明知道自己并不是他爱的那个人,仅仅是一个长相类似的替身,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重复这样的事情?
除了耗费力气,除了排出些多余的液体,他们还能从这样的行为中得到些什么,为什么这个人执拗地不肯放弃反复地进行这样的行为?
被他在床上逼到极限的时候,秦晓峰无数次想要用最刻薄的话让他明白那些事实,但是那个人的体温却又让他闭上了嘴。
冬夜寒冷,就算为了取暖,也不想推开那具温热的身体,他这样告诉自己,等冬天过去他就会告诉他那些事实。
冬天很快过去了,春天来了,秦晓峰告诉自己,就算是为了那张合约吧,被他刻薄以后那个人恼羞成怒之下,恐怕会去找他家人的麻烦,他不能为了逞口舌之快而不顾家人的安生日子。
春天过去了,夏天来了,秦晓峰又告诉自己,或者这种行为的确有着存在的意义,至少这么一来他们都会累得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不想再回忆的东西。
他心中最珍爱的那个人已经被他埋入了内心的最深处,偶尔回忆起来还是会引起阵阵抽痛,不过一旦被公司的事或者被那个混蛋在床上榨干了体力后,他就顾不得再去回忆那些东西了。
或许,他只是想用这样的方法让自己的生活可以更好地继续下去吧。毕竟,他在这种事上有经验不是?虽然那不是很愉快的经验,不过依然是经验。
秦晓峰挑了一筷子酱菜放到粥碗里面,偷偷向餐桌对面望了一眼,那个人已经吃完早饭,正在一边看报纸一边喝咖啡。
"早上喝咖啡对胃不好。"他迅速咕哝了一声,声音轻到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听见。
那人的耳朵明显很尖,听到他的话很快放下了手里的咖啡杯,抬起头来对着他笑了笑,转头吩咐保姆给他来一杯绿茶。
至于秦晓峰,手边摆着的当然是牛奶,早起睡前各一杯,据说这么喝对身体有益,不过持这个意见让他喝牛奶的家伙自己却从来不喝,以至于秦晓峰经常觉得他让自己喝牛奶的真正原因未必是为了他的健康。比如说,有可能是为了让他的皮肤光滑抚摸起来更舒服,整夜整夜被那种事折腾到连失眠也没力气的秦晓峰脑袋里面明显多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那个罪魁祸首在餐桌那边从善如流地换了杯绿茶,继续研究他的报纸,嘴角边始终带了一抹笑容。
当下的一整天,秦晓峰发现他的心情都很好,好到秦晓峰觉得他的脑袋可能是被门夹过了。当然,这种想法他就是想想,绝对没胆量说出口,除非他是不想从他的床上爬起来了。
这种好心情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星期,直到某个人的到来才结束了这一切。
那一天,秦晓峰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公司董事长——陈的父亲以及他的弟弟。他的父亲是陪他弟弟来公司报到顺便看看大儿子的,父子俩关起门来进行了一番秘密谈话,等再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秦晓峰就发现他被门夹过的脑袋终于变正常了。
"从总务室开始,一个月考察一次,合格就安排他换部门熟悉,不合格就让他在总务室干下去。"办公桌后的人已经收敛了笑意,皱着眉头吩咐他,用绝对算不上愉快的语气。
从理论上说,陈的安排很正常,要想熟悉一个公司,最快的方式就是从总务室开始,这个部门负责的事很琐碎,但是会与公司所有的部门打交道,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只是,虽然现在工作难找,一个刚刚踏出校门的新人也不会很愿意从事这种送信寄快递换灯修复印机这类的琐碎小事,更何况这个新人的身份不但是董事长的儿子,总裁的弟弟,还是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一旦这个命令下去,会引起的反弹秦晓峰已经可以预见了。
"你应该抽空和他好好谈谈,让他明白你的安排是出于什么考虑。"秦晓峰不太喜欢他现在的语气和态度,非常诚恳地劝说他。
有些事,做哥哥的来安排和他这个做助理的来安排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有些话,哥哥告诉弟弟和外人来告诉效果也绝对不同。
"他不能理解也要理解,不想干就让他滚。"可惜,秦晓峰的一番好意全部被浪费了。听了他的劝说,陈的心情似乎更加恶劣了,嘴里更加没有好话。
这种态度让秦晓峰的脑袋里面顿时闪现出无数豪门恩怨的戏码,就算他有心再多劝几句,但是这种事根本就不是他可以插手的,只能按照吩咐乖乖出门去做事。
陈家小弟名叫陈竣义,现年二十五岁,今年六月大学毕业,向来以吃喝玩乐为己任,反正口袋里有足够多的零花钱,根本就没打算累死累活地去工作。可惜他家老妈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天天在他耳边唠叨,终于成功地让他答应去公司做事。
现在老爸属于半退休状态,公司由他家哥哥做主,陈竣义觉得自己就算再能干,也不可能比他家哥哥能干,之所以答应来公司做事不过是为了能让耳边清净,虽然老妈可能打着要他进入公司然后和哥哥争夺公司控制权之类的打算,不过这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根本不能,只要有个舒服高薪的闲差就能打发他了,所以他家老爸问他想干什么的时候,他很谦虚地说让哥哥看着安排好了,不过等老爸闪人,那位传说中与哥哥不清不楚的助理进了哥哥办公室一趟,出来后安排他去总务室的时候,他终于还是暴走了。
总务室是干什么的,如果以前问陈竣义,他肯定不知道,还极有可能因为这名字以为那是一个很重要的部门。不过上大学的时候,他看中了一妞,那妞痴迷日剧,他陪着那妞看了无数碟片,从某个鸡飞狗跳的剧中很清楚地了解到所谓的总务室干的就是些鸡毛蒜皮的事。
那位秦助理正在滔滔不绝地夸奖总务室对一个公司有多重要,他只要干得好过一个月就可以换个部门,他哥哥这么安排看起来有点不近人情事实上是存了要磨练他的心思。
对方好说歹说了半天,他只有一句话:"我不干。"
让他堂堂陈家二少爷,去给人搬东西叫外卖修电话,也不怕被他伺候的人折寿。
他从沙发上跳起来,一把推开还在啰嗦的秦某人,无视想要拦着他的秘书,直直闯进了总裁办公室。
"陈竣仁,你就这么讨厌我?"他愤怒地对办公桌后的混蛋怒吼。就算老妈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但是他这个做弟弟的可从来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犯得着有了机会就这么整他吗?
竟然让他去总务室伺候人,陈竣义一想到他那些狐朋狗友一旦知道他在总务室上班就会笑破肚皮的场景,脑中的怒火就腾腾地燃烧。
是的,最主要的还是他陈二少爷在朋友面前丢不起这个脸,这才是他对这个安排暴走的真正原因。
办公桌后面的人仿佛耳朵聋了,对他的怒吼声听耳不闻,施施然地握着笔在文件上写了点什么,然后慢慢合上手里的文件,抬起头来望着他,薄薄的嘴唇吞出冰冷的话语:"不想干就给我滚,就算是总务室的活你也未必干得了。"
那神情,那语气,那话语,是□裸地藐视,仿佛他好像是地上的爬虫,除了浪费粮食之外再也没有别的用途。
陈竣义一时脑袋发热,没管住自己的嘴巴,下意识地说出了他根本不想说的话:"谁说我干不了,我就干给你看。"
他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将门重重地甩上还不解恨。
"总务室在哪里?带我去报到。"对那个混蛋哥哥没办法,陈二少爷只能把怒火发泄到了某个小助理的身上,对他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
秦晓峰苦笑了一声,带他去了总务室,又和负责的主任交代了一声,就算如此,他也已经料想得到以后的日子必然是腥风血雨鸡飞狗跳热闹非凡。
秦晓峰只在电视上小说里看到过豪门恩怨的狗血故事,这是第一次亲身见识到这种事情,到了此时,他才突然发现陈大少以前对他是多么手下留情,因为陈大少对亲生弟弟的刁难手段让他总以为他们有什么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
不过让他惊讶的是,陈二少竟然在种种刻意刁难下撑了下来,差点跌破了他的眼镜。
当然更幸运的是,陈大少忙着料理他的弟弟,没有时间再整天盯着他折腾,终于让他悄悄松了口气。
陈家兄弟在那里你来我往过招的好不热闹,这样的热闹日子本来不关秦晓峰的事,只是秦晓峰对陈大少这么刁难自己的弟弟嘴里虽然没有再说什么,心里总是有点看不过去,经常偷偷给陈二少帮点小忙,再加上比起陈大少那张每次笑起来都意味着没完没了折腾的脸庞,陈二少那张铁青色不服输的脸庞明显可爱多了,所以秦晓峰的加入很快让这热闹的日子更热闹了。
第四十二章
"这次是哪里不满意?"
看到陈二少垂头丧气地从里面从来,秦晓峰知道里面的人又开始了鸡蛋里挑骨头的日常刁难。
陈二少在半年的时间内,撑过了总务室,撑过了市场部,撑过了公关部等等部门,但是在企划部那里从此扎下了根,目前为止还没有做出过让里面那人点头通过的企划。
刚才那份企划里面的人看也没看一眼就扔了出来,理由是"格式不对",秦晓峰特地找出了类似企划的范本,让陈二少照着范本重新抄了一遍,应该不会再出现格式问题,那么就是内容的问题了。
"他说我只会纸上谈兵,做出来的企划没有可行性,让我实地考察一下别的公司的展会是怎么布置安排的,再来做这个比较好。"
陈二少的话是这么说,不过秦晓峰相信里面那位的原话肯定不是这样,那位的刻薄在面对唯一的弟弟时表现得淋漓尽致,秦晓峰不慎听到过几句,对此有了深刻的印象。
现在一旦陈二少出现,秦晓峰总是找理由避出来,免得那位不肯给陈二少留任何面子,当着人就这么训孙子似的的训人,就算如此,偶尔还是会撞上几次,所以秦晓峰很能理解为什么陈二少此时会摆着一张被地主周扒皮折磨过的长工脸了。
陈二少这次接手的工作是一个小型展览会的计划书,直接对总裁负责,也不知道总裁怎么会这么有空要操心这么点小事,当然明眼人一听这安排就知道这是磨练的内容。
这个按理来说没什么困难的,以前有很多成功的范例,随便拎出几个参考一下就能做出不过不失的计划书来,但是陈二少鸡毛蒜皮的小事做得太多,第一次正经做点算得上的大事的工作,明显想要做出一份漂亮的计划书来,让里面那个始终看他不顺眼的家伙也不得不说一声好,所以绞尽脑汁想了很多新奇的招数,不过最终的结果还是得不了好。
"要不我帮你修改一下?"就算是要刻意磨练他,秦晓峰也觉得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有些事明明可以交给专业的人士做,有些东西只要心中有数根本就不需要事事都精通,就算陈二少做不出完美的展会企划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用,我自己来。"陈竣义很绝然地摇了摇头,夹着文件走了出去。要是让人帮忙,不过是让他的混蛋哥哥多一个嘲笑他的借口,他才不会傻傻地让他有这样的机会。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他就和他耗上了,总有一天要让他亲口承认,他陈竣义不是垃圾,别人能做到的事他同样可以做到。
秦晓峰并不清楚陈二少不愿别人帮忙的真正原因,一直以为那是陈二少的骨气和傲气才让他独自一人撑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因为一开始陈二少对他态度恶劣而产生的不良印象早就随风而去,现在对他刻苦坚持的无畏精神非常钦佩,有事没事总想帮点忙,盼望着他能够顺利打发里面的那位。
如同往常一样,自请帮忙被拒以后他非但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对陈二少的感观更是良好,而且随着陈二少对他的态度的改变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有了很大的改善,目前为止勉强算是朋友。
处理完了手头的事,已经过了下班时刻,秦晓峰收拾了一半桌上的东西,还是有点不放心,又扔下来,出去找陈竣义。这天灰蒙蒙的恐怕要下雨,陈二少今天肯定又会加班,还是去他那里看看吧。
就算是同事,顺手帮点忙也是应该的,更何况他们还是朋友,更不能对他见死不救,而且能和那位小小的作对一下,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说不出口的小小反抗,他做起来更是义不容辞。
今天企划部留下来加班的人只有小猫两三只,陈二少也是其中之一,一看到他进来,就开始皱眉:
"真的不用帮忙,我自己能做。"
"你有没有想过,有时候你哥的刁难其实让其他人帮忙很容易就能解决,也许你哥只想让你明白,学会让合适的人做合适的工作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在来的路上,秦晓峰早就想好了帮忙的理由。
"这是哥哥说的?"
"就算你哥没这么说,但是我觉得他有这个意思,你好好想想就能明白,每个人都有擅长的和不擅长的事,很多工作都需要多人通力合作,没有人能事事精通样样都行。"
听了他的话,陈竣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
秦晓峰以前做过各式各样的工作,对很多具体的工作都有过实践经验,自然能够看出来陈竣义那份计划书上哪些东西是没有可行性的,而且两个脑袋总是比一个脑袋管用,就算这样,因为陈竣义的吹毛求疵精益求精,还是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把计划书修改完。
虽然陈竣义已经把觐见他哥视作畏途,但是如同所有的年轻人,做出了成绩就忍不住想要对人显摆一样,尤其是他要显摆的那个人一直认为他是无所事事浪费粮食的垃圾,这份显摆的心情就更急切了,所以他丝毫不顾几个小时前才被人劈头劈脸训了一顿,一旦计划书大功告成,马上拎着文件夹兴冲冲地报告去了。
这一次,陈大少总算只是挑了几个小错,勉强放过了他。
"这不是你一个人完成的吧?"
从外表看来,陈二少有着纨绔公子的所有习性,但是从本质上而言,陈二少的智商还是在正常范围,只要下得了狠手折腾,还是能够做点事的,不过刚出校门不久的陈二少明显有着所有职场新人的通病,没有工作经验,对很多事情都是想当然,做出来的计划明显流于形式,陈大少当然不认为这份考虑到了方方面面的计划书是出自陈二少一个人之手。
陈竣义不知道靠在椅背上正盯着他看的魔头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打算接下来要去教训那个帮忙的人,虽然秦晓峰传说中是他的人,不过魔头发起飙来一向是六亲不认,谁也不知道秦晓峰落入魔掌会是什么样的下场,所以他瞬间生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情,摆出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恭恭敬敬地站着,眼睛盯着鞋尖,一声不吭。
"总算明白公司里面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还不算太笨。"出乎他的意料,魔头并没有纠缠是谁帮忙这个问题,冷哼了一下,"啪"的一声把计划书又甩了出来,"既然明白了,这个计划就由你去实行,自己去挑人,让我看看你到底明白了多少。"
这是在夸奖他吧,为什么听起来一点都不像好话呢,已经被大魔头折磨得心理明显不正常的陈二少纠结了半天后,还是把大魔头这话当成了是在夸奖他,拿起计划书退了出来,一路上走路都是轻飘飘的。
见到秦晓峰,他笑嘻嘻地打了个"OK"的手势,那春风得意的神情不知情的人看了恐怕要以为陈大少必是狠狠地夸奖了他一通,只有对这对兄弟的相处模式稍有了解的秦晓峰才能大致想象得出那是什么样的情景。
"别得意得太早,接下去的事更多,好好考虑一下下一步该怎么进行,免得到时候被训得找不着北。"秦晓峰见不得他事情还没做完就开始得意,忍不住又啰嗦了几句。
陈竣义听到他那苦口婆心的劝告声,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接下来都是小case,我一只手都能搞定。早知道哥是这个意思,我早就找人帮忙了,也不会天天累得像条狗。今天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请你去喝酒。"
"喝酒就算了,去吃宵夜吧"秦晓峰想到楼上那位刚才来的让他先回去的短信,不想就这么回去待着,打算出去透透气。
"宵夜也行,正好我也饿了。"
就近找了家酒楼,陈竣义难得这么高兴,还是点了酒,就算一个人喝,最后依然多喝了几杯。他正在兴奋头上,又加上酒精的刺激,话就难免多了一点。
"还是你了解哥的心思,不愧是他的贴心人。大家都说你是哥的人,我以前还不太相信,以为他是为了气老头子才故意让别人误会。你别看我哥这样,对情人可挑剔着呢,长相要好,脾气要好,家世要好,样样都要和他以前那位比。他以前那位我见过几次,虽然那时候我还小,还清楚地记得,那位长得可真好。你什么都好,就是长得普通了一点,这模样要入我哥那挑剔的眼可是很有难度的,所以我一直不太相信那个传说,不过现在看来……"
"可是大家都说我和他长得很像。"秦晓峰没有想到半醉的陈二少会说这些话,一开始有些狼狈,听着听着却起了疑惑。
"谁说你和他长得像?他们肯定是在蒙你。我哥那里应该还有他的照片,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是他们在蒙你还是我在蒙你。"
陈二少说得这么信誓旦旦,秦晓峰就算对他的醉言醉语再怎么不以为然还是留了一个心眼儿。
他待在陈的身边足足有四个年头了,随着他出入各个地方,不过从来没见过所谓的照片。不,还有一个地方他没有进去过。他突然想起那个房间,那个从他住进陈的寓所的第二天就被吩咐过不许他进入的房间。
如果真的有所谓的照片,一定是在那个房间里面。以前秦晓峰对那个房间没有丝毫好奇心,却在此时被陈二少挑起了他早就熄灭很久的好奇。
也许,仅仅是因为,他以前所做的所有事的基础就是他和陈的旧日情人长得很像这个事实,如果这个基础根本不存在,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一开始就落入了一个圈套。
从文宣,到李菲,到陈竣仁,每一个人都在让他加深这个认识,但是事实上他确认无疑的认识极有可能是个误会。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就是陈二少是醉后胡言乱语,因为前面的那些人明明都是立场不同,联手欺骗他的可能性实在很小。但是秦晓峰将这四年来所有的事梳理了一遍后,突然发现陈二少说得很有可能才是真话。
他对自己的良好记忆力一向很有信心,很多他当时没有在意的细节现在回想起来就明显可以发现奇怪的地方,但是那时的他没有心思去注意那些东西,所以一直是视而不见。
最明显的破绽是卫天行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如果他真的和陈的旧日情人相像,卫天行第一次看到他就不会是那样的表现。
秦晓峰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推翻了,当时卫天行的表情用惊讶来解释也勉强解释得通,当务之急还是要弄到那张照片才是正事,他这样没凭没据的推测根本解决不了任何疑惑。
他一时心乱如麻,也就没有心情再敷衍陈二少这个醉鬼,对他的司机交代了一声小心送他回家,就急冲冲地往陈的寓所赶去,准备趁陈还在加班的时候赶紧解决这个疑惑。
回到住处,他打发走了保姆,一个人站在那个房间门口,迟疑了很久都没有动作。
打开那扇门很简单,但是他真的考虑好了要这么做吗?以前他对那些事没有好奇心是因为他一直觉得那不关他的事,难道他现在觉得那些事和他有关了?
不,他只是不想被人蒙在鼓里随意耍着玩。如果这件事如陈二少所言,那么很多事的真相或者并不是他以前认为的那样,很多事他都需要重新考虑重新确认。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握住门把转动的一霎那,他的神情突然大变。
他记得这间房间从来都是不锁的,到底是什么时候,这间房间被锁上了?
第四十三章
陈大少这些日子天天忙到黑灯瞎火才回来,并不是都在忙工作,也不是像秦晓峰想象的那样是在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折腾自己的弟弟,最主要的工作是想要给秦晓峰一个惊喜,不过这个惊喜从选址到建造再到室内装饰耗费的时间不菲,虽然有钱好办事,但是金钱并不是万能的,再加上陈大少事事都要亲历亲为,光是设计图就改了又改,改得承建的公司都没了脾气,这需要的时间就更多了,而且既然是惊喜,当然要保持神秘,所以他只能默默忍受着一个人加班做什么事都要躲躲闪闪的痛苦日子。
不过当他一个人在寒夜里苦熬的时候,只要一想到完成以后秦晓峰看到这一切的惊喜模样,他的心中又充满了干劲。
那天晚上,他终于敲定了室内装潢的所有图纸,去掉一桩心事心头一松,回到家里又受到了破天荒的热烈欢迎,这些日子在床上喜欢诠释"逆来顺受"这四个字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通了,不再掩饰自己的感受,虽然没有化被动为主动但是那明显舒服鼓励的表情却也让他在激动之余比平时多花了几分力气,所以他并不知道在他睡熟后,秦晓峰又偷偷爬了起来。
如果是以前的秦晓峰的话,门被锁上了也就算了,毕竟那间房间是他不应该踏入的禁区,无论是他还是他,都没有兴趣去触及,但是被陈二少的那些话弄得七想八想想了很多的秦晓峰,却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
他在门口试了很久,确定这门锁很牢固没法轻易弄开,又在卧室书房转了一圈试图找到钥匙,无果之下他甚至打起了去外面叫个锁匠来开锁的主意,不过家里有保姆在,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瞒着人开锁好像有点难度,一旦动静闹大了他肯定没有好果子吃,最后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继续寻找钥匙的下落。
等到他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找到钥匙的下落,他的心思终于转到了陈大少的身上。陈大少身上有一串钥匙,除了家里办公室里的钥匙外,还有几把他不知道用途的钥匙,有可能是陈家老宅那边的钥匙,也有可能就是这扇门上的钥匙。
秦晓峰想到这个可能,就开始计划着怎么从老虎眼皮子底下把钥匙给顺出来,最后定下了一出以身饲虎的苦肉计,准备将老虎喂饱了等他打盹的时候才行动。
一开始一切都很顺利,见他不再故意装死,陈大少果然比平时更热情,不过当结束的时候陈大少莫名其妙盯着他笑,秦晓峰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不妥,吓得心脏差点就从胸腔里跳出来,结果那人低声说了句"多事",却笑着亲了亲他,然后搂着他躺了下来,秦晓峰终于想起几个小时前还发生过他故意和他作对给陈二少帮忙这回事。
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更是要死人。他在心里长吁了一口气,闭着眼睛眯了一会儿,听到耳边的呼吸声平稳下来,才悄悄抓住横在他腰腹部的手臂拎起一指高的距离,身体乘机滑了出去,又在陈大少的手臂下面摆了个枕头,才把他的手臂重新放下来。
光是做这么点事,就让他的额头上冒出了点点热汗。至于从床边到门口挂外套的衣帽架的那段路更是惊险万分,秦晓峰几乎是一步三回头,胆战心惊地挪到了门口,就怕床上的那个人突然睁开眼睛,直到伸进外套口袋里摸到了那串钥匙才算稍微定了定神。
虽然已经过了午夜,不过这个城市被称作不夜城,远处有无数的霓虹在闪烁,就着那些透进来的灯光,外面的走廊上隐约可见人影,秦晓峰没有开灯,一路摸过去,猫着腰横在门口开始一把把试钥匙。
等到某一把钥匙终于成功插进去,手腕一转发出咔嚓一声时,他突然神经质地扭头往后面望了一眼。
还好,后面空无一人,整幢房子都沉浸在午夜的宁静气氛中,除了他"咚咚咚"的心跳声和稍嫌急促的呼吸声,周围没有其他任何声音。
秦晓峰稳了稳心神,深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推开了这扇房门。
房间里面的窗帘可能被放下了,里面比走廊上更暗,秦晓峰本想摸黑过去,现在却发现根本不可能,而且在不熟悉的房间里面摸黑乱窜,碰到东西的可能性极大,到时候惊动了人可就有得热闹了,所以他考虑了几十秒就关上了背后的门,打开了灯。
在进来之前,秦晓峰想象过这个房间的布局,比如说墙上贴满无数大头照片等等等,现在看清了,才发现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房间。
房间里面很空旷,除了靠窗的那头摆了一张书桌,一把椅子,靠门的这头摆了一张沙发一个茶几外,没有其他的家具。
秦晓峰一眼就看到了书桌上的那个相框,快步走过去抓到手里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到身后的门口发出咔嚓一声。他迅速回头,很快瞪大眼睛愣在原地。
"这么晚了,你不好好睡觉,在这里做什么?"陈大少批了件睡袍,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在门口,皱着眉头望着他,不悦地发问。
秦晓峰惊吓之下,手一松,手里的相框就这么直直地掉了下去,"哐当"一声砸在他的脚边,巨大的声响把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苦思着这个问题的秦晓峰傻站了一会儿,等他想起要把相框捡起来的时候门口的人也已经走到了他旁边,两个人两只手同时抓住了相框,谁也不肯退让,一时相持不下。
"你不是有很多话要问我吗?"
秦晓峰听到他的声音中仿佛有无数无法言语的东西,慢慢松开了手。
陈将相框拿在手里,低头盯着看了一会儿,重新摆回桌上,才转过头来对他说:"走吧。"
秦晓峰的脚虽然在下意识地跟着动,心里却是一片混乱,他的脑袋里有无数的念头在旋转,却理不出头绪来,等到回到卧室,一个坐在床边,一个站在床头,还是不知道要从哪里开始问起。
"如果你还没想好要问什么,先睡觉吧,明天还要上班。"陈看着失魂落魄的秦晓峰,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秦晓峰在他希望能注意的时候视而不见,却在他不希望再提起的时候明白了一切。他本来希望能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有料到秦晓峰先给了他一个惊喜。可惜的是,只有惊,没有喜。
"说什么我像他,你们一直是在骗我?"过了好半天,秦晓峰终于冒出了一句话。
"其他人怎么说不关我的事,反正我从来没有说过你们长得像。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们很像。"对陈而言,他们两个都是固执的大混蛋,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在这一点上,真的很像。
陈大少的狡辩纯粹是在抠字眼,就算秦晓峰混乱到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却也不得不承认,陈大少的确从来没有说过他们"长得像",而且从开始到现在,似乎其他人也没有这么说过。
"既然我们没有长得很像,你到底是基于什么理由要用我弟弟来威胁我?"秦晓峰记得这个混蛋曾经威胁如果他拒绝履约就要拿他弟弟来代替,既然他们并不相像,那么他弟弟更是与那个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他到底是根据什么逻辑来进行此项威胁的?
"本来是没有理由的,但是你觉得我有理由然后我就有了理由。我告诉过你我对你弟弟那样的小毛孩没有'性趣',但是你不肯相信,反而把我随便胡扯的话当真,你要这么误会我也没有办法。"
"你的意思是我是自作自受?"
"好像是这样。"陈耸了耸肩,表示对某人胡思乱想的能力爱莫能助。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接近你的目的是不是?你没有任何防范,甚至故意给我机会,就是为了让我一步步落入陷阱是不是?你知道我走投无路之下会来求你是不是?你知道你们故意让我误会的事会让我选择那个方法来求你是不是?甚至那份合约也是你早就准备好的是不是?"一法通万法通,只要想通了一点其他的就很简单了,秦晓峰很快想到了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存在的那些蹊跷。
无数的是不是直接甩了过来,就算陈大少久经风浪洗濯也微微变了脸色。
秦晓峰那么聪明本来是件可喜可贺的事,只不过他的聪明如果是用来揭露他做的坏事就是件很不妙的事了。
"秦晓峰,有些问题我没法回答,我只问你一件事,你还记得那件事让我损失多少吗?你觉得自己有这个价值吗?"
陈大少的话很客观,客观到秦晓峰忍不住想要推翻自己所有的结论,但是脑中某个地方却始终在提醒他陈大少并没有说真话。
"堂堂陈氏总裁,敢做却不敢当吗?"
"好吧,就算退一万步讲,我在自己家里挖了一个陷阱,但是我从来没有逼你跳。秦晓峰,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也许是误会连着误会,也许是陷阱套着陷阱,但是有一点你必须承认,就算是有误会也是你自己产生的,就算是有陷阱也是你自己要去跳的,我没有逼过你,我甚至还给你提过醒,不过你还是让我失望了。"
"你没有逼过我……"秦晓峰喃喃地重复着,"你没有逼过你……我知道,你不就想要我心甘情愿吗?但是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我?"
"可能文宣觉得我们在一起可以互相舔舐伤口吧。"陈没想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文宣头上,做坏事文宣有份,他也不遑多让,不过开始起意的那个人并不是他,他现在想想觉得只能是这个原因。
"陈竣仁,你很清楚,你不爱我,你也很清楚,我不爱你。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旧日情人,我的心中也永远都有我逝去的爱人,我们都很清楚,我们之间除了那纸合约之外什么都没有,永远自欺欺人有意思吗?"
"秦晓峰,自欺欺人的是你吧,你真的觉得到现在那纸合约对我们来说还很重要吗?你说得对,我的确不会忘记他,我也不会要求你忘记她,就算过去种种都已变成伤口,那也是我们生命中最珍贵的宝贝。但是生活总是要继续,我们每个人都应该往前看,而不是永远停留在原地。"
"如果那纸合约不重要,你为什么始终抓着它不放?"陈大少说了一堆话,但是秦晓峰始终掐着一点不放松。
"好,你等着。"陈很清楚不解决这件事秦晓峰肯定要和他在这上面纠缠不休,很快出门去拎了一页纸转回来,"秦晓峰,从此以后没有什么所谓的合约束缚你,我给你选择的自由,留下或者离开都随便你。"
"啪"的一声响,打火机的火苗上窜,很快就吞噬了那页纸,陈脱手将它扔进烟灰缸,注视着那团火焰不再说话。
秦晓峰也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那页困扰了他四年多的纸就这么在火焰中很快化为灰烬,竟然这么简单,他就可以自由了,让他觉得一点也没有真实感,他看了那团灰烬半天,又盯着那个男人看了半天,还是不敢相信。
"你说合约烧了就真的烧了?我怎么知道你烧的是不是一张白纸?"
陈几乎要被他气糊涂了,不怒反笑:"秦晓峰,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难道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就算我刚才烧的是一张白纸,就算你真的违约,我也不可能把你告上法庭,这么不平等的合约,你觉得这世上会有哪家法院会支持我的诉讼请求?"
第四十四章
"就算你不会把我告上法庭,但是你有的是办法让我不敢违约。"秦晓峰当然知道有着种种不能见人的条款的那份合约是不可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的,但是如果他真的敢违约,这个男人有的是办法让他后悔。
就算是一张废纸,也要看是在什么人手里。
"秦晓峰,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用那样的方法来对付你。"陈大少在那里深情款款信誓旦旦地保证,至于这话的真实性有多少,恐怕连老天都不会知道,只有陈大少自己才清楚。
"我不相信。"秦晓峰再傻也还没有傻到家,这人用这个威胁用那个威胁他的事情才过了没多久,他可不会这么健忘。
"要怎么样你才会相信?"
"就像你刚才说的,给我选择的自由。"
陈大少预感到事情有点不妙,不过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是骑虎难下,既然先前摆出了大方的姿态,到了此时只能硬撑到底。
"好。"他眯着眼睛颔首答应,脑中却转着无人知晓的念头。
真的给了秦晓峰选择的机会,他的选择大家用脚趾头都能猜到,那年冬天,他离开了S市,在离家不远的小镇上的某个小超市里找了一份收银员的活,开始了他平凡的正常生活,过去的一切恍若一场梦,醒来之后什么都没有留下。
偶尔的偶尔,他在半梦半醒之间感到冷了会无意识地往旁边靠,猛然惊醒过来才意识到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然后他只是裹紧被子,重新闭上眼睛。
就像那人说的,生活总是要继续,他们每个人都不可能停留在原地。
在秦晓峰消失后,陈家二少爷陈俊义的生活更加是水深火热,他家老哥比周扒皮还要周扒皮,愣是用雷霆手段将一纨绔少爷变成了一任劳任怨的勤劳长工。
第二年的春天,陈二少终于有了报仇雪恨的机会,只是那时候的他,却一点都没有喜悦的感觉。
"妈,这份文件你哪里弄来的?"陈竣义不敢置信的盯着手中的东西,又是证人又是证词的,看起来蛮像一回事,不过以他的了解,如果他哥真的干出了这种事,早就应该把首尾收拾干净,怎么可能留下这种把柄过了几年还会被人翻出来生事?
"哪里来的你别管,只要这是真的就行,小义,妈知道你顾着兄弟之情,但是你要明白,公司不是你大哥一个人的,由不得他随着性子任意行事,这件事他必须对董事会和公司股东们有个交代。还好这文件是落在妈手里,要是落到旁人手里,他这次恐怕不能轻易脱身。"
陈竣义很清楚他老妈话里的意思,就算他不肯去做,他老妈也不会善罢甘休,有了这份文件,就算不能让哥哥身败名裂,也会让他对很多人难以交代。
"算了,还是我来处理吧。"就算心里再不愿意,他还是接过了这个烫手山芋,至少他来做的话,这件事会有个体面的收场。
那个春天一直下雨,虽说春雨贵如油,却只是对农民而言,对其他人来说,只意味着生活的不方便。对于秦晓峰来说,下雨天小镇上的居民附近的农民都很少出行,小超市里的生意一直很清淡,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不过老板肯定会很头痛。
那天他值晚班,十点收工。到了八九点,他见没人,先去整理了一下货架,然后清点营业款。等他收拾收银台的时候,发现旁边多了一份杂志,不知道是哪位顾客拉下的。
他想着先收在抽屉里等顾客来找的时候好还给他,却在扫到封面的时候愣住了。
那是一本《财经周刊》,但是该期的封面比《知音》还要知音,比《壹周刊》还要壹周刊。
尘封旧事起波澜,陈氏高层大洗牌
幼子横空出世,长子黯然下台,兄弟阋墙为哪般
封面上除了黑字加粗大标题外还配有大幅彩照,陈家二少在封面正中间一脸春风得意,角落里只给陈家大少留了一个憔悴的背影。
秦晓峰愣了一会儿才急急忙忙翻开杂志,想要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翻得太急,差点撕破了杂志,好不容易翻到详细的文字说明,看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因为他的眼睛里面就看到了那几个字:"据说事涉某市政建设招标案"。
某市政建设招标案,从那以后,秦晓峰的脑袋里面一直晃荡着这几个字,甚至躺到了床上以后,这几个字依然在他的脑袋里面旋转。
那是他的错误,却要别人来承担后果,这怎么可以?
不,陈大少他自己要坐视事情发生,现在出这种事是他自作自受关别人什么事?
两股相反的念头在秦晓峰的脑袋里面拉锯,让他一整夜都睁着眼睛。到了天亮的时候,他终于决定先打个电话,虽然他还没想好电话通了要说点什么。
他没有料到,这个电话怎么都打不通,无论他怎么拨,都是"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音,到了这个时候,秦晓峰才着急了。
他跟在陈大少身边四五年的时间,自然明白陈大少对工作的态度。有些人认为工作的唯一目的就是养家糊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但是对陈大少而言,工作是他生活的一部分,一旦变成无所事事,他的失落感可想而知。更何况陈大少久居高位,一旦跌落,心理必然失衡。
秦晓峰想到这里,脑袋里面顿时浮现出那人颓废不堪一蹶不振借酒浇愁酒后发疯等等画面,这心情就更纠结了。
对方的电话打不通,他只能找别人。可惜,没人知道陈大少现在到底是在哪里,秦晓峰最后把电话打给了陈二少,得到的依然是坏消息。
"我也不知道我哥在哪里,从那天以后他就没和我们联系过,你有空的话过来一趟,有样东西我哥要我转交给你。"陈二少的声音里面并无旁人以为的春风得意,显然事情变成这样他心里也不好受。
到了这个地步,秦晓峰也没有责备他的资格,他是始作俑者,那位是自作自受,其他人都是无妄之灾,他还能说什么。只是过去一趟并不是那么简单,当时他选择了离开,如果现在回去,则变成了另一个选择,家人那里他要怎么交代,所以他只能含含糊糊应了下来。
等回到家,他把这事稍微提了提,他爸妈倒是都要他去找一找。
"陈先生是好人,帮了我们那么多忙,现在他出了事,你可不能甩手不管。你尽管去找他,家里的事你不用担心。"秦父在那里苦口婆心地劝说,秦妈也在旁边附和。
秦晓峰不知道他爸妈对那些事知道多少,若说他们一点都不知情也是不可能的,小雅去后陈大少忙前忙后,做的不仅仅是老板该做的,他爸妈肯定也看出了些端倪,现在这个态度倒是出乎秦晓峰的意料。
有时候,难得糊涂也是好事,既然爸妈要装糊涂,秦晓峰也只能结束了这个话题,第二天就乘车去了S市。
陈留给他的东西是一个小小的盒子,秦晓峰扯掉了包装纸,才发现里面是一个原木做的巧匠盒,抓起来摇了摇,听到响动声,显然里面还有东西。
秦晓峰不知道那时的他怎么还有这个兴致,还好这个巧匠盒很简单,他稍微试了几下就打开了,不过里面的东西却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记得他走的时候把它留在了桌上,现在却被放在了盒子里又交到了他的手里。
但是他自己都没留在那里,现在给他这个又有什么用?
陈竣义见秦晓峰从盒子里拎出把钥匙后呆呆站着发愣,忍不住提醒了一句:"也许家里会有线索,我们去看看再说。"
想到的确有这个可能,秦晓峰点了点头。
过了几个月,重新踏进这个家,秦晓峰发现这里几乎没什么改变,除了没有主人也没有保姆之外,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放在熟悉的位置。
两个人转了一圈也没找到什么线索,最后摸进了书房。书房里面收拾得很干净,不再有往日里干活时的热闹景象,秦晓峰将每个文件夹都拿出来看了一下,终于看到了一个奇怪的文件夹。
"这是什么?"
"好像是装潢图纸。"陈竣义凑过来看了一眼,"哥是不是新买房子了?你记得是买在哪里吗?"
秦晓峰的脑袋里面突然记起来一些片段,"海岛","白色的房子","椰子树","钓鱼",那是某个晚上陈大少的突发奇想,但是现在秦晓峰希望陈大少真的找到了这么一个地方,好歹让他的寻找有个确定的方向。
"符合这些条件的海岛千千万,我们总不能一个个找过去。"陈竣义挠挠头,发现这样找人太悬了,这要找到哪天才是头?
"不是我们,是我,你还要打理公司的事,那是你哥多年来的心血,千万不要辜负他的期望。"秦晓峰直接就把他排除在外了。
"你倒很有自觉,早知今日当时何必要死要活一定要走。"陈二少对他当时抛弃他哥跑路还是有点不爽,开始抱怨。
"当时我也没料到有人翅膀硬了就要夺权。"秦晓峰瞪了他一眼。他们是大哥不要说二哥,做的事都差不多。
就在秦晓峰准备没头苍蝇般乱找时,有人终于看不下去,日行一善来了。
"卫少对南边熟,我听说那房子的手续是卫少让人去办的,你问一下他就知道了。"文宣文大公子适时打来了电话指点他,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里听说来的。
秦晓峰对于这么凑巧的事依然没有警惕心,对文大公子的善意提醒非常感谢。不过卫天行一直看他很不顺眼,却不肯告诉他。
"我是知道,但是我干嘛要告诉你?好马不吃回头草,你要走就走干脆点,一步三回头算怎么一回事……"卫天行准备了不少话排揎他,可惜没能说完,因为被刘京抢过了电话,秦晓峰很快知道了地址,他一刻都没有耽搁,马上就启程了。这一路上又是飞机又是轮船最后又问了不少人,秦晓峰才找到地方。
陈大少的模样没有秦晓峰想象中凄惨,他上身T恤下身卡其裤,上下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正躺在椰子树下悠然垂钓,看到秦晓峰的时候就稍微抬了抬眼皮,没搭理他。
秦晓峰知道他受到的打击过大,能有这态度就不错了,就没在意他的脸色,自顾自地蹲到了他的身边。
一个钓鱼,一个盯着鱼线上的浮标看,两个人沉默了很久。
"你来干嘛?看我笑话?"很久以后,陈大少终于开了尊口,可惜话很呛人。
"我怕你一个人住着寂寞,过来陪陪你。"秦晓峰脸皮厚起来也相当厚,根本就不在乎他的冷言冷语。
陈大少轻轻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只是屁股抬了抬,在躺椅上给秦晓峰留了一个空。
秦晓峰见状,微微笑了起来,站起来坐到他身边。
天气很好,海风微微吹拂,如情人的双手轻轻抚摸着肌肤,让人昏昏欲睡,秦晓峰一路上七上八下一直没能好好休息,到了这时候终于放下了心,靠着身边温暖的躯体,慢慢打起了瞌睡。等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到了床上。
除了外面隐约传来的海浪声,房间里面听不到别的声音,秦晓峰爬起来打开房门,发现客厅里面没有人,转了一圈,才在厨房里找到了人。
陈大少往日始终是一副精英模样,此时系着围裙,拿着铲子在厨房里面忙碌,看着一点也没有违和感。秦晓峰靠在门框上,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幕,慢慢笑起来。
"醒了就去洗个澡,全身都是灰亏你睡得着。"陈大少抬头看到他,瞪了他一眼,将他打发了。
晚饭很简单,一碗鱼汤,一盆青菜,白米饭够饱,秦晓峰觉得比以前吃过的任何一餐都要美味,忍不住比平时多吃了一大碗。
到了睡觉的时候,陈大少竟然将他领进了客房。在来之前,秦晓峰就预料到此行不会很顺利,不过这一次,他不是那么容易被打发的,他别扭起来固执,坚持起来当然同样固执。当时他没说什么,不过到了晚上,他悄悄地从客房摸到了主卧。
"我不需要同情。"陈大少嘴里虽然这么说,却没有推开秦晓峰。
"这不是同情。"
"你不过是想求个心安。"
"原因很重要吗?结果更重要吧?"
"你想好了?"
"我想好了。"
自动送上门来的不吃白不吃,更何况陈大少禁欲了几个月积了不少,虽然还想着要拿乔几下多吊吊秦晓峰的胃口免得他回过神来就反悔,不过到后来还是没能忍住。
"你呀,这么笨还同情心泛滥,被人卖了恐怕还要高高兴兴帮人数钱。"事后,陈大少摸着他湿漉漉的发梢,低声说道。
秦晓峰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你要卖的话一定要卖个好价钱。"
陈大少听到他的话差点被口水噎到,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这么笨还想卖个好价钱,就算倒贴钱也不一定卖得出去!算了,我就勉为其难收着吧,免得你去祸害别人。"
直钩都能钓到鱼,陈大少又有了底气说风凉话,至于秦晓峰回过神来会不会发飙,车到山前必有路,在这个忙碌的夜晚,先不忙着考虑那些还没影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给大家拜个晚年O(∩_∩)O
过个春节又胖了一圈,我的游泳圈啊o(╯□╰)o
这文要完结了,明晚上大结局。
尾声
苏敏将MSN上的签名改成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变态",刚刚点了确认,就听到内线电话响起。
"一杯咖啡。"拎起话筒,醇厚的男低音适时传来。如果不知道对方的本质,光是这声音就有蛊惑女人的巨大杀伤力。很可惜,经过这段时日的深入了解,苏敏很清楚电话那头的男人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性格恶劣,口舌毒辣,嗜好鸡蛋里面挑骨头,绝对可以当选本年度十大最不受欢迎的老板之榜首。
"好的。"
她深呼吸,努力忍住砸电话的冲动,轻轻搁下电话,起身向茶水间走去。
新老板视速溶咖啡为垃圾,非手磨咖啡不喝。他刚上任,就命总务部准备好了一整套进口手磨咖啡用具放入总裁专用茶水间。苏敏有幸成了这套用具的最初使用者,也是目前为止的唯一使用者。在浪累了数十斤顶级古巴咖啡豆以后,苏敏总算是不负厚望,弄出了让那个混蛋觉得尚可的咖啡。
"百忍成钢。"苏敏一边动手研磨咖啡豆,一边默念这个词。人在激愤中可以爆发无限的潜能,研磨,过筛,加热,一气呵成,最后在咖啡杯里加了四分之三块方糖,总算是大功告成。
空气里面弥漫着咖啡的浓厚醇香,苏敏却没有品尝的胃口。如果每天上班就是在茶水间折腾,并且连续折腾数个月后,再美味的东西也会倒胃口。自从沦为茶水小妹后,苏敏已经不碰咖啡,改喝茉莉花茶了。
忍吧忍吧,再忍上83天,就可以和那个混蛋说拜拜,幸福的日子就会到来。
苏敏一个手指头一个手指头的数着过日子,用日后的美好日子鼓励自己积极乐观的凡事向前看,竭力制止自己时刻涌现的将咖啡往那个混蛋脸上泼的冲动。
那个混蛋支付数千的月薪,就让她每天给他泡泡咖啡在有客来访的时候送上茶水,这么轻松简单的工作,她还有什么不满意。若评选这个城市最高薪水的茶水小妹,她要称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就算只是看在钱的份上,她也该好好伺候。
好吧,一切都要向"钱"看。
苏敏将心里的那些郁闷那些落差全部镇压在"钱钱钱"的大山下面,端起咖啡向总裁室走去。
刚走到门口,她就听到里面传来咆哮声。
"陈竣仁,你当我是谁,你小弟吗?一会儿要我干这一会儿要我干那,我欠你的吗?还有,演苦肉计就专业点,好歹让他找几个月再说,还没开始找你就心疼他会不会着急会不会累着,上赶着去告诉他你在哪里,他要多笨才不会起疑?"
电话那头,陈大少将手机挪开了一点,等到里面传来的咆哮声平静了下来,才凑上去调侃了一句:"你不就是欠我的吗?"
"我什么时候欠你的,你的人又不是都死光了,干嘛什么事都要指使我来做?"
这个问题让陈大少咳嗽了两声才回答:"这个嘛,如果有一天他突然回过神来,我可以推到你头上。我什么都没做,就想象了一下,想象又不犯法,具体执行的可是你。"
"靠,老子不伺候了,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碰到这个赖上他的无耻混蛋,文宣就算再注重风度,也忍不住爆了粗口,愤怒地挂了电话,决定再也不去管他们的死活。
听到外面的敲门声,他的脸上又迅速换上了另一副表情,日行一善只为攒人品,希望他的愿望能够早日达成。不过他并不知道,苏敏虽然在门外就听到了些只言片语,却推测出了个大概,猜到他又与人狼狈为奸了,他想要心想事成恐怕更是遥遥无期了。
陈大少拎着被挂掉的电话发呆了一会儿,他好像有什么事还没和文大公子说,是什么事呢?算了,想不起来肯定是不重要的事,等想起来再说吧。
等看到秦晓峰的时候他才记起来他刚才要和文大公子说"老婆"是要哄的,像文大公子那样"喜欢你就欺负你"那么幼稚的追法,怎么可能骗到老婆呢?
不过看到了秦晓峰,他很快忙得很,再也没时间去和文大公子唠叨,想来以文大公子的智商,总有一天会明白过来的。
"陈竣仁,你这个混蛋,竟然设了圈套让我钻……"
前一天才打发了暴走的文大公子,第二天一大早陈大少就接到了弟弟的追杀电话。
他轻轻嘀咕着"流年不利","总算还不是太笨终于反应过来了"等等话语,再一次把手机拿得远远的。这一次,他等了足足有五分多钟,估计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发泄完了,才放回耳边说道:"亲爱的弟弟,以后打电话来问候你老哥的时候请注意一下时间,一大清早扰人清梦会遭天谴的。"
"你在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回来?"那边的人无视他的调侃,咬牙切齿地发问。
"我发现无所事事悠闲度日的感觉真的非常不错,短期内不会有回去的打算。"
"你就不怕我把公司败光?"
"你敢!"
听到这阴测测的话,就算隔着十万八千里,陈二少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陈大少往日的淫威可不是说笑的,早就在他的骨子里留下了深刻的记忆。
他哼哼唧唧了几声,怎么都没那勇气说他真的敢这么干。
"我亲爱的弟弟,作为公司的大股东之一,我会随时监督你的工作状况的,相信你能对股东们的利益负责。如果你想早点脱身,现在最紧要的事就是早点结婚生子,等你儿子长大了你不就可以当甩手掌柜了。"
陈大少说完以后,没有继续听电话那头愤怒的诅咒声,直接挂了电话。
枕头边,秦晓峰显然是被电话铃声吵醒了,正睁开眼睛看着他。
"今天天气不错。"陈大少凑上去,亲了亲他,嘟囔了一声。
南中国海的清晨,阳光明媚,清风习习,应该做些美好的事才不辜负这样的好天气。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后记:
又到了写后记的时候,这是除挖坑之外我最喜欢干的活(顶起锅盖^_^)。从《所爱非人》到《替代品》再到修改以后的《冰封岁月》,时间隔得太久,我的生活也有了很大的变化,从悠闲米虫到为生活奔波,经历的事情多了,很多想法都有所不同,最终的成文离开始的设想已经十万八千里(悄悄擦汗),所以说大纲永远是浮云,不填完不会知道结局到底是什么。
这文虽然最初叫《替代品》,其实和替身没什么关系。记得很久以前看过一个故事,忘了叫啥名字,大意是讲有一人家有许多孩子,有一娃觉得妈妈爱哥哥胜过爱他,就很失落,然后他妈妈告诉他,每一份爱都是独一无二,没有比较的必要。生活中我们总是忍不住要去比较,兄弟,姐妹,朋友,情人,每个人都希望在重要的那个人心里占据最重要的位置,但是世事永远不会尽如人意,有时候越比较就会越失落,失落的时候多想想这句话"每一份爱都是独一无二",虽然很有阿Q精神,但是阿Q精神有时候也很有存在的必要,有些事有些人真的是没法较真,有时候只能阿Q一下,难得糊涂一下。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7/08 at 上午6:24: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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