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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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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脂》作者:轻轻的呼吸(完结/商人和小倌)

1
  还没到傍晚,从天边飘过来的乌云就遮住了明丽的阳光。凝脂收好手里的一卷银票,刚推开窗子,就被迎面刮来的风沙吹迷了眼。
  "好容易才露了晴天,又成了这阴沈沈的样子。"抱怨的声音从隔壁房里传来,那麽大的嗓门让凝脂一下子就听出是爱管闲事的如烟。同在这间男娼馆卖身的凝脂和如烟都正在当红。如烟脾气暴躁,遇见不顺心的事总是瞪圆了一双大眼,逮谁骂谁。凝脂表面不作声,心里总觉得如烟仿佛枝上栖著的黑乌鸦,嘎嘎乱叫粗鲁不堪。如烟也从不把凝脂当成飞来的彩凤凰,都落在同一个窝里操著再贱不过的行当,谁不是任人骑任人睡?如烟一看见凝脂淡然的面容,就扯开了嘴角,很不以为然地说:"进过大门大院大将军府的就是不一样,後面让人给捅烂了,前面让人啃肿了,也总是干净的。"
  两年前,这娼馆里的很多人都见过凝脂刚被送来的样子。那一日的上午,雪刚停,送走了客人的娼馆一片寂静。一个马夫敲开了大门,让老板把将军说好送过来的人给弄进去。老板来到门口,看见平板车上堆著一个被子卷,一端露著青色的脚,一端露著纠结在一起的头发。他走近前,掀开肮脏的被子,便闻到一股骚臭的味道。头发遮住了脸看不到面孔,赤裸的身子到处都是青青紫紫没有一块儿好皮。老板皱了眉,扒开那人的两条腿,只见中间的穴口红肿,边上凝结的东西红红白白。
  "身子都是冰的……人弄进去恐怕也活不了。弄个死人进去我们也没有用处。"老板瞅著马夫,一脸不乐意地说。
  马夫转身拿过鞭子,啪的一声抽在那人身上。那人疼得缩了一下,却没其它反应。"你看好了,人可是活的。将军吩咐下来了,过段日子还要来看看老板调教人的本事。人要是死了、跑了、不好好伺候人了,都不会有你们南院的好日子过。"
  马夫把被子带人一股脑撇在雪地上。於是,从院子里跑出来看热闹的小倌们都看见了那个被将军府赶出来的娈童不成人的样子。而像照顾婴儿一样看护凝脂,把一个不成人样子的变成人样子的正是大嗓门的如烟。所以无论凝脂怎样看不上如烟,如烟怎样讽刺凝脂,两个人都没有吵红脸过。
  "怎麽能吵得起来,一个冰山一个火山,碰在一起就全没了辙……嘻嘻,你们要真能干上一架,说不定比戏台上弄枪弄棒的还要热闹!" 没有一日不是醉著的绿袖,睁著水润润的一双媚眼,飘来飘去地看看倚著窗子的凝脂再看看迈出门来的如烟,笑道:"没意思,什麽都搁在心里,太没有意思了。真是一点儿热闹劲儿都没有。"
  如烟白了绿袖一眼,说:"那今晚你就多接几位爷,多来几个花样,亮亮你那把好嗓子可著劲儿地叫到天亮,也好让大家热闹一下啊!"
  绿袖有些失落的回道:"不行啊,今儿个晚上,宁将军定了要来,我要真敢再接了别的爷,非被剥了皮不可。"
  "他妈的怎麽又来了!年年边关死那麽多人,怎麽就轮不到他,怎麽就不赶紧著去投胎!真是阴魂不散,祸害遗千年!每次把凝脂作弄的那麽惨,整日的都把心思花在这娼妓上面,怎麽就看不到有当官的找他的毛病,抓他的辫子!我操他祖宗!"如烟一边骂,一边捋起袖子,仿佛面前就是宁将军那混蛋,立刻就要上前厮杀一番。
  "每回都是那一套,我都习惯了。"凝脂微微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脸色却苍白得厉害,泄露了他内心的恐惧。"而且有绿袖在,比起以前来,已经好多了……"
  如烟丧气地低下脑袋,风吹著发帘直往眼睛里钻,惹得他想要流泪。在娼馆的这些年下来,习惯了骂人,习惯了吵架,他却怎麽都不能够习惯痛苦,习惯折磨,习惯屈辱。心似乎已经麻木,可每次受伤仍是血淋淋一片,让人直欲一头撞死。可除了骂两句,他什麽也帮不了。
  "杀千刀的!"
  沈默的绿袖听见如烟的低语,身子猛地一震,他差点以为自己说出了深藏心底的话。
2.0
  两盏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往来穿梭的客人们借著夜色的暗淡掀开伪装的面具,把好色、残虐乃至嗜血的本性大大方方地展现出来。看惯了那些恶心嘴脸的绿袖,在打开门的那一霎那,仍是在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脸上那正欲绽放开来的一抹笑颜,硬生生地僵在了半道中。
  已经等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宁将军眼中闪过了一丝诧异。他伸手搂过绿袖,低头问道:"怎麽,几日不来,变成呆子了吗?"
  绿袖娇笑一声,略显放肆地把绕桌而坐的三个人扫了一眼,说道:"这麽大的阵帐,可不是把奴家给吓坏了。爷,你向来不是就一个人来的吗?"
  宁将军把绿袖抱到腿上,一只手分开绿袖的双唇摸摸他的牙齿捏捏他的唇瓣,另一只手则径直向下探去,隔著薄薄的衣料玩弄绿袖的性器。他并不回答绿袖的话,而是像展示猫狗一样对著朋友说:"这小玩意儿有趣的很,身子软,声音也好听,识情知趣,很知道自己的本分。"
  对面的严才子很不以为然地说道:"这种姿色的小倌儿又不是没见过。你玩弄的娈童多了去了,也没见过你为了哪一个像这样子把我们都招过来。"严才子瞥了一眼左手边蜷在椅子里喝闷酒的小王爷,高声唤来老板,吩咐道:"叫几个干净些的清倌来!"
  "啊……那个,"一脸笑意的周承元插话道,"给我叫上次的那个小倌儿,总是瞪著眼睛的那个,就行了。"
  老板一面答应著,一面看向宁将军。宁将军从对绿袖的亵玩中回过神,说道:"还照老样子。这次,你单把人和工具送过来,那些调教师傅不要进来。"
  不一会儿,几个花红柳绿的小倌,抱著乐器著著舞衣,依次走了进来。周承元一一看过去,发现最後面的小倌儿很有些不同。别的小倌再敞著胸膛露著大腿,也好歹有件完整的衣裳。只这最後面的一个,前後两片薄纱,上面露著两颗粉色的乳头,下面只遮到大腿根部。一双笔直的白腿细腻光滑,紧紧地粘住了周承元的视线。周承元和几个男女兼收的朋友不一样,他只对男人有感觉,而且特别喜欢双腿修长笔直又白皙光滑的男人,对脸的要求反倒在其次。
2.5
  周承元的目光从小倌的两条大腿缓缓上移,看过那薄纱掩不住的纤细腰肢,才开始打量那人的脸:双颊白皙中透著微微的粉,鼻子小巧挺翘,嘴巴厚实柔软散发著水润的光泽,只是那双眼睛,像一座盛了过多风的楼阁,怀恋,羞却,幽怨和自卑,种种情绪缠在一起,浓得仿佛要流溢出来。周承元看见这小倌的那一刻,就认定这是宁将军向老板吩咐的"老样子",也在盯住那双白腿的时候就有心要到床上好好摆弄几个姿势,但他却意外的发现这小倌的眼睛一直看著没有抬过头的小王爷。
  恐怕有些麻烦,他在心里有些可惜。周承元是个对自己格外诚实的人,他向来不回避自己的欲望,有喜欢的人或是东西,都会想方设法弄到手,但他也是个格外讲究两厢情愿的人,他可以花钱去买,用钱去换,却从来没有拿权势地位逼迫过别人。因此,周承元虽睡过美人无数,却从没生过什麽事端。有的是美人等著爬他的床,也有的是美人侯著他再次垂青,可也没见过他执著地追求过谁,不讲分寸的纵容过谁。他特别讲究各取所需,揉过自己中意的那团白肉,也必会不打折扣完成事前谈好的条件。在周承元这里,欲望的发泄完全是交易,和情之一字是不挂边的。此时,他中意那小倌的一双腿,却对介入朋友的爱恋纠葛中很没有兴趣,在这一方面,他也是格外分得清主次的人,朋友比一个随手可得的泄欲对象重要得多。
  严才子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小倌,他向後面一指,问道:"没成想,宁兄还准备了花样?"
  宁将军解释道:"想必你和承元以前也听过风声,说我和小王爷为了一个娈童闹崩了。"
  
  严才子道:"是,那也是两年前的旧闻,我们不过当成笑话,谁也没有当真。"
  宁将军摇了摇头,说:"我的确和小王爷闹了一场,最後把这麽个东西要到了府里。那时候,小王爷才找回殷兄不久。你们也知道,殷兄那些年是流落到这种烟花之地受了委屈的。我本以为,小王爷和殷兄两人好容易重逢,定要地过一辈子。谁想到有这麽个东西横插在他们中间。我听说小王爷总是宠著这奴才而冷落了殷兄,甚至为了这奴才的几句话,就让开当铺的张家再也不许在京城的地界露面。我知道殷兄和张家老大交情不潜,格外替殷兄气愤。因此,就随便寻了个由头,找了小王爷的麻烦。他要莫把殷兄交给我,要莫把这个奴才给我。我对著这奴才著实没有兴趣,不过是逼著小王爷早下决断,不再跟殷兄别扭,也为了顺便教训这东西,给殷兄出出气!"
  听了宁将军的一番话,小王爷放下酒杯,叹了一口气。绿袖心里一震,想转身去看後面的凝脂,却又不忍。周承元再次看向那双眼睛,发现里面的痛苦更深,仿佛秋日里一潭深深的泉水。
  宁将军指著最後面的小倌,对著小王爷说道:"我知道你和殷兄总还是闹别扭,莫不是因为这个东西?今天请你和殷兄过来,本想让殷兄看看这奴才现在的样子也好出了这口恶气,哪里知道殷兄恰巧染了风寒。小王爷,你把他领回去,随意殷兄处置,也好医了他的心病吧!"
3.0
  小王爷蹭地站了起来,充血的双眼恶狠狠地瞪著凝脂。凝脂被吓得踉跄一下,感觉遍体生寒。他从没有见过小王爷用这种眼神看过人,那双温柔多情的眼睛哪里曾有过一丝一毫的不如意和不甘心。
  "就这麽个下贱东西,不过是农户卖到我府里的一个奴才!我会把他要到身边,不过是看他的眉目和殷若秋少时有几分相似。若秋面上总是平平淡淡,从不把我放在眼里!他以为我没了他就活不成了吗?我偏就要当著他的面玩娈童,偏就要把他喜欢的玩意儿给人,偏就要把他的好兄弟赶出京城!"小王爷破口大骂,面目狰狞犹如恶鬼。对面的凝脂如坠修罗道,他挣扎著问道:"难道王爷的好都是做样子吗?王爷的宠爱,凝……"
  小王爷一声暴喝打断了凝脂的话:"我哪里在乎过你这麽个东西!不过是借著宠你,跟若秋争一口气!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不要脸的东西!"
  屋里的一众小倌,有没见过世面被吓得呆住的,也有幸灾乐祸看故事的,绿袖被宁将军一双铁臂夹著不敢乱动,站在清倌前面的如烟脑子里乱糟糟一片,分不清凝脂小王爷殷若秋和宁将军到底都有什麽关系,瞪著眼睛困惑地看著凝脂。而小王爷的三个朋友看见好友骂出了一口恶气,都是心里一舒,不约而同的感叹小王爷能发泄一下也不枉来这一趟,都没把凝脂的反映放在眼里。因此,在小王爷吼过之後,南院的这间总是充满著淫语�曲的大屋子猛然间迎来了难得的寂静。
  
  周承元听见如烟叫了一声"凝脂",回神一望,最後面的那个小倌已经昏倒在地上。原来他的名字叫凝脂啊,周承元想道,倒是很配那双白腿。
  
  小王爷怒气冲冲地一甩袖子,冲出门外,从凝脂身边走过时看都没看对方一眼。严才子赶紧追了上去。宁将军唤来老板,指著凝脂说道:"把那个东西撵出去。以後不要让我知道你还敢留著这下贱东西!"他说完话,放开绿袖,就拉著周承元一起走了出去。
  
  老板没奈何叫人弄醒了凝脂,就要把这个丢了魂的人撵出去。他心里可惜丢了个摇钱树,却又不敢得罪宁将军,自然不肯让凝脂再带一个铜板出门。
  如烟张嘴要骂,被绿袖扯住剥下了一身绸缎衣裳,顿时愣住了。绿袖把衣裳裹在凝脂身上,好说歹说让老板同意不让凝脂裸著出门。他边给没反映的凝脂穿衣服,边说道:"不管以前有什麽,你好歹脱了娼门。以後的日子和这里再不相干,一定要活下去啊!"
  绿袖和如烟被老板阻在门里,眼睁睁地看著凝脂幽魂一般飘出门去,飘下楼去,然後再也看不见。
3.5
  从家去店铺的路上,周承元看见一个有些面熟的人影。那人站在包子铺的对面,一身灰褐色的粗布衣服,脸上沾满了尘土。他一动不动,只用眼睛盯著刚出笼包子冒出的热气,舍不得走开。看见那人的眼睛,周承元想了一会儿,记起他是多半个月前在南院里看见过的小倌。既然小王爷和宁将军都不理了,肯定不会再纠缠什麽麻烦。
  想著那人的一双白腿,周承元咽口唾沫,吩咐了随身的一个小厮几句。那小厮鬼精灵的一双眼睛瞄了凝脂一眼,心里十分不解,他知道自家的爷喜欢操弄男人屁股,却没想到爷也能看上那麽个脏兮兮的呆子。
  小厮走了过去,盯著那凝脂的眼睛,盘算著做成这笔交易。
  "怎麽,小哥,看你光拿眼睛瞅那包子铺,莫不是饿了?"
  凝脂缓缓把脸转过来,他看见眼前的人虽然衣著光鲜,但瞧样式也是个给人做奴才的,不是会去欢场买小倌的身份,就略略放心,想著对方应该不认得自己是从南院里出来的。他点点头说道:"嗯,我是饿了,不过没有钱。"
  "兄弟我有钱。"小厮把手放到凝脂的肩上,瞟了一眼对面的主子。
  凝脂垂下眼睛,说:"我忍一忍就好了……"
  小厮一笑,他刚才只以为这小倌儿性情有点儿木,现在看来恐怕是脑子里面不大清楚。"忍?你的法子要是顶用,这世上怕就没有饿死鬼了。不只是包子,你想的话,去三里街的醉仙楼吃一顿也不是难事。"
  "可我不认识你,也没有钱能还你。"
  "以身抵债的法子,你听说过没有?"小厮感觉到手下的肩膀一颤,明白这兔儿爷是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便接著说道:"对面站著的那个公子,正是我家主子,京城有名的周家老爷。我们爷有意思跟你相处,以後这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家里用的,那里还需要发愁?"
  凝脂向後缩了缩身子。他刚从南院出来,不想再爬到爷们的跨下去讨生活。他当了身上的好衣裳,换了这套粗布的,指望著以後清清白白过日子。但这多半个月来,要雇人的店家不是嫌他身子单薄没有多少力气,就嫌他没有经验又来历不明,花光了当来的铜子儿,这已经饿上第三天了。凝脂心里不甘愿,知道从了这小厮的主子才是唯一的活路,却犹犹豫豫地没法答应下来。
  小厮却不耐烦了,急道:"你以前也是个卖的,又没什清白可言。往日里是拿屁股换饭吃,今个儿怎麽又抬起架子来了?你赶紧应下来,也好不饿肚子!"
  凝脂惊得一跳,想要逃走。可小厮的手已经变按为抓,牢牢地制住他的肩膀。"我……"凝脂哆哆嗦嗦地流下泪来,他在娼馆走了那麽一遭,胆子早就被吓得小了,遇见比自己强势的人就不由得感到害怕。
  "你到底应是不应!"小厮手下用力,大喝了一声。他满意得看见凝脂点了点头,便拖拽著把人带到了主子面前。
  "开的什麽条件?"周承元问道。他一面用眼睛瞄凝脂的腿,一面在心里估量著这小倌的价值。周承元很少有办不到的事情出不起的价钱,却从不肯花大把银子作不划算的买卖,做肉体交易也要把对方当成一团待价的白肉并不肯当冤大头。若是凝脂打算漫天要价,他绝对不会答应。他想著以前睡过的小倌,有不聪明求他赎身的,也有厚脸皮要他奇珍异宝的,便深深地感觉那都是些没有头脑的东西。他出了渡夜资,付了合适的价钱,怎麽肯多用没必要的银子?可若是为了睡那身世干净的美人,他也根据对方的姿色、脾气和地位,肯多花些代价,甚至有一次为了和一位官家公子共度一晚,替那公子的父亲填了十六万两白银的亏空。银子不是问题,关键要物有所值。
4
  "爷的家里有店铺吗?"凝脂想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问。
  周承元一皱眉,暗道又是一个太过贪婪的东西。周家的店铺都是盈利丰厚的大店,那一店一日的收入来换这小倌都嫌太过浪费。
  小厮不满地说:"你难道没听过周家的名字?看看城里的酒楼,卖金玉古玩,绸缎香料的大店,三个里面就有一个是我们周家的!"
  凝脂的确没有听过周家的名号。他被卖到小王爷府里之前是住在乡下的,集上的东西都嫌太贵,自然没进过城里的大店铺;在小王爷府里的时候,也就出过一次门,进过一家绸缎庄;而从娼馆里出来,去那些小店找活计尚且畏畏缩缩,有哪里敢在光鲜的大门面前乱转?凝脂把头压得更低,几乎要埋到衣襟里面去。他说道:"我不识字,没有力气,出身也不好。爷真要是想相处,就让我到周家的店铺里当个夥计吧。"
  周承元的眉心皱得更紧了。曾经也有个小倌央他去店铺里做夥计。那人很有些聪明,瞒著老板偷偷攒下了钱,再托自己赎身出来,和凝脂一脸的糊涂样子是很不相同的。他一时也判断不出,这人是太过精明,还是太过呆傻。
  "你把这人领回去交给管家收拾干净了,我晚上要用。"周承元对小厮吩咐了,便一个人都了。
  小厮也要拉著凝脂走,却看到他哭花了脸,一双眼睛红通通的。小厮叹了口气,走到包子铺前买了两个包子塞到凝脂手里,劝道:"你莫哭了,大家都是苦命人。让人捣屁股,给人刷马桶,不都是伺候人的活儿吗。周家也是有善心的东家,不会把你往死里弄。万一你将来发达了,也不要糟践我们这些做奴才的。"
  周承元回到宅子里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他带著一身酒气,其在似醉非醉之间。管家迎上来,交待说事情已经办妥了。人洗刷干净,早就送到房里去了。
  周承元走进卧房,一眼便看见坐在床上的凝脂。凝脂身上罩著一件鹅黄色的丝绸袍子,下面没穿裤子,露著雪白的小腿和纤细的脚。他等得困倦了,又不敢钻到棉被里睡,只好坐著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在不那麽清明的周承元看来有说不出的可爱。
  周承元走过去,不吭声地把凝脂摁倒在床上,一双手卷起他的袍子,直到露出两粒乳珠。他感到手下的身体一下子变僵硬了,然後又一点儿一点儿的变软。周承元知道凝脂清醒过来了,却当做没有发觉一样,用两只手分开凝脂的膝盖,嘴贴到大腿内侧细滑白嫩的肉上,细细啃噬起来。
  很有劲儿,周承元在心里赞道。只是看凝脂的一身白皮,他以为那肉咬起来也应该是软的像豆腐一样,没想到细致皮肤下面的肌肉有一股紧绷著的力量,心里一阵欢喜,真是捡到宝了。他把两只手探到後面,摸到凝脂的屁股,用力的又揉又捏,然後满意地听到那人发出细碎的呻吟。
5
  燥热。
  嗓子里一阵发干,鼻子抵在什麽地方呼气吐气都不顺畅,而且身子的左半边已经被压得麻木了……
  凝脂睁开眼,在晨光的熹微中看到周承元的胸膛,蜜色的皮肤肌理细密,上面一层茸茸的汗毛,下面的肌肉支撑起结实的形状。他在恍惚中以为,自己还是在南院里,抬头看向上方的帐子,才想起昨天已经为了生计跟这位周家老爷相处了。凝脂试探著推推压住自己的身体,听见对方不满的咕哝了一声,身子反而被抱的更紧了。他心里一跳,努力仰头去看禁锢著自己的人。
  啊,是南院的小倌们很喜欢的那种客人。凝脂下了判断。浓黑的眉毛,高鼻梁,线条分明又厚实的嘴唇,像是那种重情重义的样貌。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向来只听说商人重利。一个馆里的小倌还告诉自己,将来顶好不要跟了做买卖的人,什麽东西在那种人眼里都是打了价钱的商品,年轻的小倌会被他们当成讨好生意对象的玩意儿而送来送去,色衰的小倌会被干脆的一脚踢开连府里的粗使仆役都不如……假若可以,他又怎麽愿意就这麽跟了这个周家的老爷呢?
  "你笑什麽?"周承元不悦地问道。他推开愣住了的凝脂,目光顺著昨夜啃过的痕迹从凝脂的脖子一路向下,停在一双玉似的大腿上。没想到会有那麽柔软,周承元暗道,昨晚上都折成那个样子了,也没见这小倌儿有多吃力,只是,他皱了眉,那洞松了些。
  "我问你在笑什麽!"
  凝脂露出一幅木呆呆的样子,不知为什麽这老爷昨晚吃得那麽高兴,到了早上就像收租的一样怒气冲冲。"我,想到了吃……饺子……"商人果然是太过薄幸了。
  "周福!"周承元高声叫道。不一会儿,昨天的那个小厮就推门走了进来。
  "爷。"
  周承元指著凝脂说道:"把这人领到厨房里吃顿饺子,然後送到周寒那里,让他在店里做个夥计。"
  凝脂听到这话,心里一喜,挪动赤裸的身子爬下床去。他一腿蜷在床边,一腿向下迈时,白色的浊液沿著大腿内侧缓缓向下流。
  周承元眼睛看著凝脂套上皱巴巴的黄色袍子,脑子却停在刚刚看到的景象上。然後,周福惊讶的发现:一向镇定自若的老爷,脸红得像猴屁股一样。
  "洗个,咳,他先领著,澡周福……"
  周福眼睛都成直的了。他听说过男人生孩子,却从没有听说过自家的爷说起话来会让人听不懂。
  "爷。"周福悲哀地看著周承元。周承元则更加悲哀地回想著自己的精液从凝脂大腿内侧流下的那一幕。从十五岁玩第一个男人起,他没有一次不是在做完之後先让对方洗干净了,才继续睡觉的。唯有昨天,该死的被灌了太多酒,弄得半醉不醒的,而他以为自己很清醒。到了现在他才明白,昨夜清醒的是欲望,醉掉的是自己的一世清明。
6
  凝脂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带到这麽个地方来。入到一个深深的巷子里面,走到最尽头,周围的环境清幽的有些怕人。他隐约记得绿袖说过,卖春宫和秘药的地方就在这种僻静的巷子里,跟著周福,不情愿地卖过门槛,果然闻见一股墨汁的臭味儿。
  铺子分著里外间,里面被布帘挡著看不见,外面四周全是书架子,满满地堆著书。除了右边一个核对数目的夥计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人。
  "呦,这不是周福吗?"那夥计过来招呼道。
  "寒掌柜在不在,爷让我领了个人过来。"周福把凝脂拽来到了近前。
  那夥计一面打量凝脂,一面说:"挺秀气的家夥嘛,不过跟掌柜的比,就差多了……"他掀开布帘,向里面说道:"掌柜,东家那里送了个人过来。"
  不一会儿,一个穿著白布袍子的年轻人走了出来。他停在那里,向著三个人看了一眼。只瞅了那麽一眼,他就明白这是从哪里来了这麽个人了:一张白净俊秀的小脸,细细的腰肢,单是站著便有一种河边绿柳的风情。除了娼馆,再没有别的地方还出这样的男子。
  周福上前一步道:"寒掌柜,爷吩咐了,要这人在店里做个夥计。"
  周寒听了周福的话,知道周承元要往自己手底下塞个废物,心里一股怒火就冲了上来。他面上却依然笑脸迎人,仿佛春风日暖一样让人心里极舒坦。一双丹凤眼,目中神采似一眼泉水,眼波一转便见光华流动。肤色分外白皙,透著微微的粉,一对弯眉和那长长的睫毛却黑黑亮亮的。鼻梁高挺,唇色偏红。容貌这般美�,好若女子,气质却清雅,仿佛庭中修竹。身子笔直,单薄却不见赢弱,反显出少年人一般的活泼灵动。看那噙在嘴角一丝笑,又觉得这人再是稳重不过,是在富贵家里长起来,又在外见过大世面的公子。
  凝脂看见了,不禁有些自惭形秽,哪里见过这等长得仙人一般,又这麽大方坦荡、温和亲切的人物。他想到昨夜里,周家老爷又舔又啃,压著自己的身子不住地前後穿插,便不由地暗淡:若是像掌柜这样的干净,怕是那老爷也舍不得那样操弄他吧。
  周寒问道:"念了几年私塾,读过些什麽书?"
  凝脂心里不解,只是卖春宫,也要读书人不可吗?他还未问出口,便听见周福说道:"他哪里念过什麽书。大字恐怕也未必认得一个。"
  "这……"周寒一脸为难的样子,"若是要从头学,怕是要苦了你了。"
  "我……"凝脂话未说完,就被周福抢白道:"不用费那麽大的力气,爷说了,他能干什麽,就干点儿什麽,大不了供他吃一碗白饭。总算是周家店里雇的夥计就成。"
  周寒心里一松,明白老爷对这人是全不抱希望的。可是,为了什麽把这个出欢场的小倌送到这儿来?
7
  跟著周寒向後走,後面一大间屋子像库房一样整整齐齐的全是书。走过书与书之间狭窄的通道,紧接著的是门。周寒站在门前,回过身来,细细的打量凝脂,他并不愿接纳这一无是处的小倌,恐怕将来还会引来事端,至於会不会殃及自己,却是他一个凡人预料不到了。
  
  "你抬起头来,站好了。"周寒说道。
  凝脂一时有些错愕,虽然周寒的声音依然温和,但他从中听到了一次严厉。
  周寒把手扶在门上说道:"进了什麽门,就要做什麽人。不管这门里的东西,你喜欢还是不喜欢,都要认真负责才行。可要是出了门就要把门里的东西忘得干干净净才行。"
  凝脂想到南院还有小王爷,心里发苦,事情都刻在他的骨骼上血肉里,如何能够说忘救忘。
  周寒继续说道:"进了门,就是入了行。行有行规。你若认真遵守,行规就为无物,你若心里犯了扭,行规就是紧箍咒。我们印书局,虽然不直接买卖攸关性命的货物,头一条却是立信。书的写本,雕版,纸张,用墨,每一项都系著书的价钱,但一般人分不出这上等用料和下等用料之间的差别。你说得好一点儿,就可能卖个高价,但长久下来,我们店的名声就坏掉了。你若要进这门,首先便要立誓,除非出此行,便不得说一字的谎话。"
  头一刻,凝脂还觉得这地方冰冷可憎,听得周寒的一番话,竟觉得卖春宫也不是那麽不能够忍受的事情了。他在阴暗的门前立了誓。周寒听了,从门前移开,说:"你推门进去吧。"
  凝脂有些困惑,犹犹豫豫的推开了门。
  满眼是花开……
  面前是个大院子,周遭是高大的瓦房,中间一棵老槐树。此时正是春天,洁白中带著鹅黄的槐花开了满树,一串串镶嵌在碧绿的叶子当中,柔软的向下垂著。
在凝脂的眼里,此刻什麽都没有,只有这满树槐花在寂静中绽放。
8
  印书馆里的活儿有很多,可凝脂能干的却不多。在这里讨生活,一般的夥计是不需要多大的学识,可念过三四年私塾认识些字还是很必要的。周寒望著凝脂,犹犹豫豫不知拿他怎麽办:抄书稿吧,他不会写字;雕书版吧,他下手轻重不稳……思来想去终於给凝脂安排了妥当的活儿。
  於是,凝脂每日便在作坊里走来走去,拎著水壶烧水倒茶。在娼馆里做惯了敬酒看惯了人的脸色,到了作坊里倒倒茶,他总觉得顺手是顺手,只是太过清闲了。每日吃了晚饭,掌柜周寒会在空下的作坊里教他识字句读和释义。但每天白日里,他复完了功课,给师傅夥计学徒们倒满了水,就闲著坐在院子里,看那满树的槐花。
  在以前的家,村口就有那麽一棵老槐树,黑乎乎的粗糙树干,却开了满树娇嫩美丽的花。好看,又不别扭,不像自己异类一样生在全家黑黑壮壮的一群孩子里,让娘亲看著总是不顺眼。
  周承元进到院里的时候,正好看到了仰头看著槐花的凝脂。满目的羡慕与哀伤,让他一时失了神,只觉得这一人一树俯仰相对,抛开了俗世一切繁芜直可入画。
  "东家?"周寒从屋里出来,看到愣神的周承元望著凝脂微微敛眉,便出声叫道。这一声唤回了两人的魂儿,周承元看到凝脂惊跳起来,水壶!的落在地上,不由得嘴角含笑。他对著周寒说道:"有人想卖个孤本给我,我跟他约了一会儿在这里见面。买不买,印不印,你在旁边帮我看著,免得走了眼。"他说完了,一双眼睛盯在一旁低头立著的凝脂,回想起这人的一双白腿,还有那精液缓缓流下的样子,感觉下腹渐渐有了感觉。
  周寒看著东家的眼神,心里一乱,嘴角习惯性地牵起,对凝脂说:"凝脂,沏壶好茶过来吧。"
9
  凝脂闷在作坊里,不敢出去,他怕待会儿再在院子里看到周承元。在印书局里干活儿,这已经是第四天了,白天差事轻松,晚上又能跟掌柜学字,他心里再满足不过了。他明白自己的身段面貌看起来和别的人不同,要想掩饰从娼院里带来的胭脂味儿让旁人看不出马脚,不仅不容易,反而会更添一份儿别扭做作。他便索性放了开来,该看人的时候看人,该笑的时候笑,仿佛自己和别的人一样。幸运的是,局里的师傅夥计都很和气,虽说现在和七个学徒睡在房里的大通铺上,但也没有人对他指指点点动手动脚。
  想起以前到别的店铺找活儿时受的白眼儿,他在心里琢磨,换了别的地方是万万找不到这麽好的差事的。若是再也看不到东家,自然更和心意些。又有什麽人能够面对欲吃人的野兽,还能满心欢喜的?
  凝脂专心想著心事,被拍门进来的活计吓了一跳。有师傅撇下手里的活儿,迎了过来,问道:"可是难得的珍本?"作坊里的其他人听见了,有人凑过来,有人转过头来,都望著门口一脸笑的活计。
  "清源书院刻的好本子。开本大,纸好,字大清楚还是名家的手笔。至於印不印,我看掌柜是舍不得拿这本子作底本的,少不了要重新摹写。"
  凝脂是半分也听不懂,但看见人人面上的喜色,也觉得应该是件难得的好事。
  "只是,"那夥计脸上的笑容扩大了,"这本子却是不易得的,全亏了咱们掌柜!卖主是个南方来的落魄书生,在咱们店里看来看去,绕了好多弯子,才拿出一本书来,说是清源书院印的话本。大家都知道,这以前的本子,属庆隆年间印的好,这庆隆年间的本子又数清源书院的好。可惜经了庆隆末年的战乱,好本子保存下来的是少之又少。东家听了,脸上就开了花,把书拿到手里细细地看。那书生开价一百两黄金,东家立马就应了,要我找账房支钱。
  咱们掌柜说要先长长见识,就把本子那过去看。那书生嗤笑一声,就坐著大爷一样的喝茶。可没想到,掌柜看出了破绽。你们知道怎麽回事吗?那是个假本子!"
10
  凝脂听了一惊,看众人面上浮现愤怒之色,心里十分疑惑。
  那夥计继续说道:"那话本在市面上也有通行的本子,便是书铺里常见的《胡女》。这《胡女》讲的是狐仙色媚书生,吸人精气的故事。大家都不知道的是,这书里的狐仙原名叫做芙蓉。恰恰和庆隆帝的老娘,本名叫月荷的芙蓉妃名字相通。因庆隆年间的书商们胆小怕事,就在刊印的时候,避讳芙蓉一词,都改成了胡女。这弄假的书生,他拿来的本子,里面也是芙蓉换作胡女的,却是弄巧成拙。"
  说起来,那个主持清源书院的夫子,祖上几代都在朝廷里做过大官。夫子的父亲因为上书痛斥芙蓉妃兄长的家奴为害乡里,冤死在狱中。夫子一家也更名改姓避难到他乡。所以,书院决定刊印这话本的时候,就保留了原名《荷花妖》,书里不但不避讳芙蓉,还多加了些评点,字字句句都点出笔者写这妖精就是骂那宠妃。"
  夥计还没有说完,就听见有人爆出一句:"真是痛快!"凝脂看著师傅夥计们哄笑一片,也不由得绽开了笑容。他没想到这些天天和笔墨刻刀木板纸张打交道,平时看著亲善却不苟言笑的大老爷们也能像孩童一般咧嘴大笑。
  "虽说是出了一口恶气,可是……"夥计的眼睛暗淡下来,"听掌柜的说,清源书院的祸端也是由此招来的。也是为了这个,清源书院的本子不仅传世的少,就是有收藏的也很少在目录笔记里面记载。那个书生大概以为咱们书局并不知晓其中的秘密,就弄了一本用纸用墨都肖似清源刻本的本子来这里取巧了。你们是没看到,咱们掌柜劈里啪啦一段说,把本子的真真假假来龙去脉说的一清二楚。书生看著咱们掌柜说不出话来,最後从怀里掏出包得仔仔细细的珍本来。"
  众人都等著夥计再说那珍本的样子,门口就又来了两人。一个是掌柜周寒,另一个是没见过的书生。周寒笑著走进来,说:"大老远的就听见你们这里一阵阵的笑,想必是在说《荷花妖》的珍本了。"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周寒这里,有些好奇地打量著掌柜身後的年轻人,又有些盼望著掌柜能继续说下去。
  周寒说出的话却有些出人意料:"这位便是《荷花妖》的主人万山,也是咱们这里新来的二掌柜。大家要相互扶持。"
  凝脂有些诧异地看著两位掌柜。周寒干净清洁得仿佛天上的一轮月亮,那位新来的二掌柜,却是乌蓬蓬好似鸡窝的头发,脏兮兮有些黑亮的衣裳。两个云泥之别的人却巧合的成了一家的两个掌柜。
  周寒看著微微张著嘴的凝脂,笑著唤他:"凝脂,你来。"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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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脂跟在周寒身後出了门,他看著掌柜的背影,觉得满心都是欢喜。身子仿佛化成了春日里向阳开的一丛花,他说不出为了什麽,就觉得像被风托著一样,走起路来一步一步都是轻快的。他在心里念著,掌柜不仅心地善,学问也是极好的,真是这世上菩萨一般的人物。他想著要长久地在掌柜手底下做夥计,一辈子都跟著掌柜干活。
  周寒转身进自己屋里,抱出一个用青布包著的东西来,递给了凝脂。凝脂伸手接过来,东西并不太沈,方方正正有棱有角,恰好抱了满怀。周寒笑著对凝脂说道:"东家的马车在咱们铺子外面等著。你把这东西给东家送过去吧。"
  凝脂觉得怀里的东西往下一坠,望著掌柜的笑容,推拒的话却怎麽也说不出口。他垂下头应了一声,转身慢慢地向外挪。
  周寒立在原地看凝脂,看他仿佛扛了千斤鼎般的迟缓沈重,不由得心里微微发苦:你不情愿去送,我又哪里情愿遣你去送?偏偏东家就指定了要你去……他看著春风吹著满树槐花,摇下许多嫩黄。这花尚且有春风作媒,人心里的相思却没有可以寄托的信使。周寒背过身去,不愿再看春色里凝脂那缓缓离开的背影。
  凝脂出了店铺,望著马车,一步比一步更艰难。他忽然看见车旁立著的周福,心里一喜,指望著把东西递过去,就算是交差。却没成想,周福冲他使了个眼色,说道:"爷,东西送过来了。"
  这时候,周承元正在马车里面神游爪哇呢,听见外面周福说话,便会心一笑,等著那小兔儿往自己面前撞来。稍待一会儿,果见一只白瓷样的手掀开了布帘。凝脂把右手护著的东西小心地放到马车里,低头说道:"东家,这是掌柜叫我送过来的。"
  周承元看见凝脂畏畏缩缩不肯上前的样子,就一股火直冲上来,脸上的笑意沈到了冰底下面。他把东西推到一侧,说道:"你过来。"凝脂听了,不进反退。周承元身体向前一倾,右手猛地抓住凝脂的後颈,狠狠地向马车里面拖曳进来。凝脂只觉得身体向前扑去,还没有明白过来,就已经整个摔进了马车里。周承元并不撒手,他按著凝脂的後背,笑得狰狞,仿佛抓住了食物的一头饿豹,正琢磨著从哪里撕开一道血口。凝脂蹬了蹬腿,发觉後背的压迫越发厉害,就不敢再动弹一下。
  "回府!"周承元喝道。外面的车夫甩开鞭子,马车动了起来。
  等到周承元松了手,凝脂一面喘气一面挣扎著爬起来,他偷偷瞄了周承元一眼,发现东家虽然没看自己面色却阴沈的可怕,就什麽也不敢央求,悄悄缩到马车的一角。
  "把衣裳脱了。"
  凝脂听见了,浑身一抖,然後低下头,慢慢松开领口,一件又一件脱了下来,直到整个玉白的身子都显露出来,再没有一丝一缕的遮掩。他等著下一个吩咐,或是东家没有前兆的撕咬,但接下来的是一片浓夜般的静默。周承元仍是不看他,仿佛两个人中间隔著神仙障目的法宝。
12
  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停下,周福在外面说道:"爷,到了。"周承元躬身起来,一面下马车,一面说道:"你若不愿意,就穿了衣裳,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你若愿意,就这样进来。我最见不得那些拿捏做作的。"
  虽说已是春季,外面太阳照得人暖洋洋的发懒,但毕竟比不得夏日里的热气。凝脂一路上都光著身子,此时正冻得哆嗦,听了周承元的这段话,更似浑身掉进了冰窟窿里,手脚都没了知觉。他哪里是要拿捏做作,是真不愿意再伺候这等老爷了,被人像个物件一样又拍又捏扳过来压过去的,哪里还有做人的滋味儿。他垂著头哭了一会儿,却没有别的主意,从哪儿来还回哪儿去,回到大街上干等著饿死不成?没奈何,只得手里捧著衣裳,下了马车。
  外面风一吹,凉得刺人。而管家的一双眼睛更似冰刀,有一分无情,剩下的全是鄙夷。在管家眼里,自家老爷是不世出的大善人,而面前这双腿乱颤、红鼻红眼的小倌儿却不知分寸地往老爷身上贴。他看著凝脂,像看一块儿白布上的污迹,若白布是别人家的,他自然是乐得看笑话,可当这白布是自家的老爷时,管家心里就有著说不出的愤恨。
  管家指挥著几个中年的仆妇,把凝脂摁在澡盆里又是一番里里外外的刷洗。凝脂沈在热乎乎的水里,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会儿就要上案板进油锅的牲口,全身被洗得就剩下褪毛了。管家仍有些不满,皱眉说道:"还是不干净。"一个仆妇回话道:"再洗下去,就要发白发皱了。"管家听了,只好作罢,叫凝脂穿了和上次一样的衣裳,领到了上一次周承元的屋里。
  这一次,周承元不但在,怀里还偎著一个少年。那少年听见有人进来就转了头去看凝脂,凝脂便也看那少年。少年圆脸上一双水亮的大眼,睫毛又长又密,小巧的红唇点在雪白的皮肤上,像是白瓷上面描著的红花。
  少年双眼一瞪,从周承元的怀里跳下来,一面穿鞋,一面说道:"周爷,我今日要回了。"
  周承元笑问道:"怎麽恼了?"
  少年盯著凝脂,说:"我可没答应三个人一起弄的。这算是什麽,到时候是我伺候他,还是伺候周爷?"
  "你说的倒也在理,"周承元剐了凝脂一眼,"不如你们比一比,自然是下等的要服侍上等的。"
  少年脸一红,指著凝脂道:"你把我和他比?那些高官富户们送了多少缠头,我都……偏偏瞎眼选中了你!"
  周承元的笑容更大了,他说道:"不错,就是拿你们比。若是你赢了,我给你赎身,保你开自己的班子唱戏如何?"
13
  开自己的班子唱戏如何……
  少年抬起的脚又落回了地面。师傅的影子在他面前浮现,人不人,鬼不鬼,无论如何不能也落到那种地步。背靠大树好乘凉……少年转过身,瞪了凝脂一眼,撅著嘴巴坐到了床边。
  周承元仍是笑著,利落的脱了少年的衣裳,顺手推到在床上。他把凝脂拉过来,掀起袍子分开双腿,捏捏大腿内侧的白肉,看到上面现出红色的印痕,才满意地把凝脂摁在少年身旁。
  那少年还是颗没有熟透的果子,四肢白皙纤细,双腿并拢著拱起,双手无措地摊放在身体两侧。他倔强地盯著周承元,那没有底气的无畏让周承元想到了一只对视野狼的小羊。周承元看著少年脸颊的红晕渲染到细细的脖子上,视线下移,上手捏住少年的大腿。细的像绸,硬的似铁,虽说硬的有嚼头,但硬的过了头让周承元觉得太过费牙。再看向旁边的凝脂,腿上的肉略多一些,他想到刚刚的手感,有劲儿又不太硬,满意的向上看,却看到凝脂握紧的拳头、朝著另一面的头。
  周承元冷笑一声,拍拍少年的大腿,说道:"你弄他吧。"少年心里一松,爬起来推了凝脂一下。凝脂翻身趴跪,腰部下沈,跷起臀部露出後庭来。少年生怕周承元反悔,急匆匆的撸几下,就插进去笨拙地弄起来。
  周承元倚坐在一旁看著,看那一只小白兔伏在一只大白兔身上有些滑稽的上下抽动,心里面已经笑翻了。不一会儿,少年身上冒出些汗,他渐渐沈迷到刚刚摸索出来的快乐中去,扶在凝脂臀瓣上的双手也越抓越紧。顺著少年的指尖,目光缓缓向上扫,看著凝脂向下压著的细腰裸背,周承元不禁用手拨开散在雪白皮肤上的几丝乱发,展开手掌在那似有精工描绘却又极尽自然的线条上细细摩挲。他闭眼咽下口水,但喉咙起伏的声音很快被劈劈啪啪的肉体拍打声掩盖下去。
  心口藏著的那面小鼓越敲越急,热力向下腹涌动,周承元不用向下看,便明白发生了什麽。他用手指在少年的後庭急急抽动两下,便把少年拦腰抱起来按著坐在自己身上。
  少年顿时嘶喊了一声,然後哑了一般只向上仰著脖子张著嘴,发出嘶嘶的声响。凝脂被少年的叫喊下了一跳,寻声望去,正看见周承元双手握著少年的腰快速地拔起按下。在这毫不留情的顶动中,少年痛苦的如被油煎。
14
  凝脂记起自己第一次的时候,也是这般。那痛像是从下体向上劈过来的闪电,生生把整个心都撕成两半。他是宁肯死也不愿受那种折磨的。只是,那时候折磨自己的,也正是自己愿意为之死去一千次一万次的人。
  刚刚少年被周承元抱走的时候,他还为後庭处异物的离开松一口气,现在却巴不得在周承元身上遭罪的是自己。
  "东家,你弄我吧。这孩子已经受不住了。"
  周承元正在兴头上,神智却十分清明。他听到凝脂的哀求,心里又是一阵鄙夷:莫不是这小倌儿眼看著别人得了乐趣,自己又送上来求别人弄。既然有了这样的想法,周承元便有意不理旁边那赤裸裸的人,专心操弄著手里的这团白肉。可他花了大力气,也没有得到平日里的舒坦,捅著眼前的硬铁,脑子里无时无刻不徘徊著的却是凝脂那白白的裸背和细腰,就像一个想吃肉又只能喝著肉汤的人,总觉得欠缺了那麽一点儿而不能够过瘾。
  "东家,周爷……"凝脂有些著急,只因为闻见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原来那间娼馆里,总有些不懂自保的小倌儿被人弄得半死不活。即使老板愿意出诊费,小倌们也很难请到医术高明的大夫。当夜晚过去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可能是睡觉吃饭打嘴仗,也可能是听著别人一声声的喊疼自己手心里冒汗却什麽也做不了。
  周承元转头瞪了凝脂一眼,觉得十分扫兴。他喊了外面的小厮,让人把少年抬走,便眯缝著眼睛阴沈沈地看著床上雪白赤裸的凝脂。凝脂缩著脖子向床的里面退去,等到退无可退的时候,被周承元狠狠地抓住了头发。凝脂止不住地哆嗦,眼泪慢慢地涌出眼眶。
  "你怕我?"
  凝脂点点头。
  "你不是要替他吗?"
  凝脂迟疑了一下,又点了点头。看著凝脂,周承元觉得今天夜里格外荒唐可笑。不知哪里来的一把火把自己烧得暴躁不安,却又在此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拿来一块布巾,把下面沾染的一些血丝擦干净,然後拽过凝脂,把性器插进凝脂的後庭。凝脂的身子猛地一颤,像是在挣扎,但很快又归於哆哆嗦嗦的顺从。周承元无可奈何的笑了,他一手环住凝脂,一手贴著凝脂的大腿内侧来回抚摸。
  "东家,你不弄吗?"
  "我累了,睡吧。"
  "东家?"凝脂犹犹豫豫的问。
  "我跟你说,我其实不是一个坏人。"周承元说道
  过了好一会儿,他又补充道,"至少,不是一个很坏的人。你不用那麽怕我。"他等著凝脂说话,低头向怀里看去,却发现凝脂已经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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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春天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周承元早上起来,发现怀里的凝脂微微有些发烫,想是昨日在马车里面冻得厉害了。他叫了大夫,让人煎了药,亲自口对口喂凝脂喝了,然後靠在床边看著双颊红通通的凝脂,心里舒坦得仿佛做成了一件大买卖。他没要凝脂把自己当成有万能之力的观音大士,但至少……他盘算著,回想到前一天看到的凝脂仰望著槐树的样子,至少也应当把自己当作是一棵大树吧……
  凝脂裹在厚厚的被子里面正烧得厉害,迷迷糊糊地感觉床边有人,就唤了一声:"如烟。"周承元听见凝脂说话,却又听不真切,便俯低身子把耳朵凑上去仔细听。
  "如烟,水,如烟……"
  周承元听得清楚了,他挺直身子,噌地站起来,一面大声叫道:"拿水过来。",一面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送水过来的周福撞见怒气冲冲的老爷,小心翼翼地问道:"爷,您吩咐的水。"
  周承元回头瞪了屋门一眼,说道:"给里面的人喝了,就叫人把他送走!"
  "是要送到……"周福问道。
  周承元怒道:"你脑子让狗吃了不成?自然是从哪里来,就送到哪里去!除了周寒当掌柜的那家书局,还有什麽地方!真是个越活越蠢的东西。"周福挨了骂,不敢多问,虽然腹诽不已,但脚下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把凝脂送了回去。
  凝脂到了的时候,新来的二掌柜万山正在前面的店铺里发著呆。周家赶车的马夫看见他衣服简陋,以为眼前的是个粗使夥计,就指使万山背著凝脂回去。万山背上凝脂,顿时觉得上面压著座大山,寸步难移,好容易挪了两步,就一下子扑倒在地上。他挣扎著要爬起来,忽听见上方传来"噗嗤"的笑声,扭头看去,恰好是周寒三步并作两步地赶了过来。
  周寒把凝脂托到自己背上,望著万山又是一笑:"你自己可以起来吧。"
  万山嘟囔了两句,爬起来说道:"怎麽你背著一点儿都不费力……"
  周寒笑道:"那一段时间弟弟总要我背,背著背著,就习惯了……"
  万山问道:"你弟弟如今没和你在一起吗?没有看见他……"
  周寒回头看著万山,仍是笑著说:"你不回来的话,我就要关门了。"说完,他背著凝脂轻巧地走进店铺里去。
  这时,巷道里吹过一阵风,万山忽然觉得穿的有些少。他搓搓手,回想到刚刚周寒的笑容,自己却一点儿也笑不出来。虽说是春天,他却发现冬天还远远没有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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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做梦)
  "亏得你命硬。"如烟说道。
  凝脂在南院里醒来的那一刻,赶上了如烟刚刚哭过。如烟一双红肿的眼睛像是一对桃子,泪渍还留在印著指印的脸颊上面。凝脂看看如烟身上那�粉色的轻薄衣裳,脖子上一块儿一块儿的红印子,再闻闻满鼻的香粉味道,就闭上了眼睛。如烟被冷落了便想破口大骂,待看见几滴眼泪从凝脂的眼角细细地流下,又合上了嘴巴。
  "今天碰上的很凶,"如烟低低地说道,"又是掐又是打的,你要在这里活下去,以後也要学的聪明些。你来之前,刚死了一个红倌儿。他总求人赎身,把一个熟客惹烦了。後面被塞了大东西,弄不出来,就死了。"
  如烟看看凝脂,见他没有一丝反映,再也说不下去,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谢谢你照看我。"凝脂缩到被子里说。
  如烟愣了一下,复又嚎哭起来。他哽咽道:"他,和……和我……是最相熟的,可我,我……救不了他……你要好好……好好活下去,不能再死人了……"
  凝脂从被子下面探出头来,他伸直胳膊想要够著如烟。没想到却栽下床来。他受了惊吓,出了一身汗,猛地睁开了眼睛。屋子里光线很暗,不同於娼馆的甜腻味道,飘在空气中的香气有一种淡雅宁静平缓人心的惬意。
  不是南院,也没有如烟……凝脂心里一松又一紧,他勉强撑起上身,向旁边的光亮处看去。不远处的桌子上,点著一支快燃尽了的蜡烛,烛光照见一个人,那人背朝著凝脂正趴在桌上,一动不动,似是睡著了。
  凝脂明白了这是哪里。他靠在床上想了一会儿,才想起为什麽自己不在学徒屋里的大通铺上,而在大掌柜的屋里。他朦朦胧胧记起好像有人用嘴渡药给自己喝,不由地又向周寒看了一眼,双颊发起烫来。他心里犹豫了半天,终於起身推了推周寒,低声把掌柜叫了起来。
  "你好些了?"周寒略有些诧异地问道。他伸手摸了摸凝脂的额头,又拿起蜡烛照凝脂的脸,说道:"怎麽摸著不怎麽热,脸反而更红了啊?你等著,我叫大夫来……"
  "没事了,掌柜,我没事了,"凝脂拦住周寒,说道:"我发热快好了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从小就是……掌柜,我回大屋去吧……"
  周寒一笑,说道:"半夜了,你回去我也不放心。我们挤挤吧。"
  凝脂脸上烧得更厉害了,他忙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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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你睡里面吧。"周寒说道。
  凝脂爬上床,钻进被子里,又犹豫了一下:面朝外躺吧,和掌柜脸对脸,怕是夜里再也舍不得合眼了;面朝里躺吧,把後庭对著掌柜,就好像是……凝脂脸上发著烧,趴在床上一动不动,心里怦怦跳得厉害。他听见唏唏嗦唆脱衣的声音,身旁一凉,便感觉有人钻了进来。
  周寒拍拍凝脂的後背,说道:"你怎麽也习惯这样睡,我……转过来吧,我讲个故事给你听。"
  凝脂慢慢转过来,看见周寒脸上似有一丝宠溺的笑容,心里发慌,忙又低下头。周寒低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好听,全副心思都投注在那悦耳的天籁上,对於周寒讲了什麽,反倒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渐渐困意上来了,凝脂复又睡去。周寒悄悄起身,披上衣服,出门转到万山的屋里。
  "今晚和你挤挤。"周寒说道。万山半夜里被吵醒,迷迷糊糊的,面上却没有一丝恼意。他向里挪让出外面,等到周寒钻进去都快睡著了,才刚刚反应过来一般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低声问道:"赵家那件事情,你想得怎样了?"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况且是赵家当年的大恩惠。可我不想牵连书局……"
  "哼!要说是不想连累了那姓周的,我勉强还能信你!可他财大势大,有手眼通天的本事,哪里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吃亏。你若不想干,明说就是了!"万山抱著膀子,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小声些!"周寒说道,"我心里喜欢他,自然紧张他。我能为赵家陪上性命,死後也能结草衔环,但要害了他,却是半点儿也做不到!而且你知道,赵家得罪的不是一般人,隐藏死囚也不是一般的罪!"
  "你果然喜欢他,他才不是什麽好东西!"万山从床上跳了起来,大声叫道:"你不要忘了,当年你是谁救了死囚的你!"
  "我叫你小声些!"周寒怒极,伸手打了万山一耳光,"你要这书局里的人都听见不成?"
  万山被这一巴掌打醒,垂头丧气地坐下来,跟周寒赔了礼,低声说了几句,就躺倒睡了。
  此时门外站了一个人,正是凝脂。刚刚周寒起身的时候,他就醒了,睁眼看不见掌柜,便出门寻找。他听见旁边屋里有人说话,认出是掌柜的声音。凝脂心里五味杂陈,想要回去的时候,恰好听见了万山的话。
  掌柜……
  凝脂心里有苦说不出,只能慢慢蹲下身子。在清冷的夜里,他脸上的红晕退了个干净,一刻比一刻更加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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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周承元捧著茶水,心神不宁。一开始,那对面的美人还能悠闲的嗑瓜子,过了一会儿,美人就渐渐慌乱起来。他松松红衣的领口,露出白腻的脖颈,再扯扯衣襟,敞开一片胸膛,眼见著周承元还是没有回神,就咬牙凑过去,七上八下地拉著周承元的手从裤子里面摸进去。
  周承元摸了两下,发觉不是自己心里面想著的那团肉,就收回手,皱眉看向身旁的美人。这美人是他见过最美的,从脚趾到头发,他挑不出半点儿不如人意的地方。谈话有机趣,性情也讨喜,品味不庸俗,虽说是这娼馆的老板,却只伺候过自己一个人。按说这人比那凝脂要好上千百倍,可自己眼里总是那个低头的小倌儿,看了一眼又不由得要再看一眼,看过一眼之後还想要再看……
  周承元站起来,掏出一块银子放到桌子上。
  美人眼里满是惊讶,问道:"周爷?"
  周承元说道:"今日里事忙。"
  美人眼见著周承元推开房门,急忙赶上一步,问道:"上次求周爷物色的东西呢?"
  周承元踌躇了一下。那东西正躺在自己家里,虽是为了这美人找来的,此时却又舍不得出手。前天早上送走了凝脂以後,他就坐在书房里,打开了包裹的布巾,仔仔细细地看那里面的物件。他不得不感叹周寒的眼力真是极好,这东西纹理细密,样式朴拙大方,色泽黑而不沈莹润有光,正是前朝流传下来的精品。周承元用手摸摸,心里已经给这物件另行安排好了去处。他吩咐管家去珍玩店里再寻一个好应付这美人,却没想到这美人这次竟如此急切。
  "倒还没有找到合心意的。下次吧。"周承元说道。
  美人还想挽留周承元,奈何往日的机智和手段全不听使唤,连一句能让周承元转身回座的话都想不出来。他略有些哀戚的想,和这位周爷怕是到了尽头了,这次连一盏茶的功夫都坐不住,又哪里还有下次呢?
  "那就下次吧。"美人把身子贴上去,用牙齿轻轻的咬了咬周承元的下唇。
  周承元随便应付一句,就急匆匆地出门上了马车。"去印书局!"周承元吩咐道。
  车轮压著路面,走了起来。周承元觉得神清气爽,仿佛刚睡醒一般,全身都自在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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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周寒正在前面的店铺里,他听见马车的声音,连忙出来相迎。果然看见周承元满面笑容地从马车上下来。此时春日暖暖,春风和煦,周寒心里一荡,等到周承元走近了,笑著说道:"东家可还中意?"
  周承元一愣,望著周寒,不知道对方从哪里来了这麽一句。他这麽一停,让身前的周寒看清了东家略有些肿的下唇。周寒一面笑,一面自然地向後退,只是心里的欢喜仿佛泥牛入海难以回返,他问道:"东家,这是来监工了?"
  "监工?"周承元笑道,"不错,正是监工来了!"他大步迈进店铺,状似随意地看来看去,却只是看人,不看货物。待看完作坊,周承元脸色阴沈下来。他盯著院里的大槐树,像是结了大仇一般一声不吭。
  周寒仍旧笑道:"夥计们本分干活,印出的书来干净鲜亮,又少废料,却不知道东家还有什麽不满意的?"
  周承元还不吭声。周寒笑笑,转身要走,没离开两步,就听见周承元问道:"凝脂哪里去了?"
  "东家,他自从您府里回来就一直发热。我难道是那种压迫病人的刻薄掌柜吗?"周寒有些无奈,"现在在我房里养病呢。"
  周承元觉得很不可思议。前天早上凝脂发烧的时候,他叫家人请了城里最有名药铺的坐堂大夫。那大夫说,一日便能去热,不过三日就能好得清。他吩咐抓了上等药材,那日早上还亲口喂了药,可怎麽两天多的时间过去了,凝脂却仿佛更厉害了些?他自是不能明白,因为他既没看见凝脂前脚被撵管家後脚就把药倒进了泔水桶,也不知道凝脂刚刚退热就在院子里冻了半夜。
  他招呼也不打一声,推门进了周寒的屋子。屋里一股浓浓的药味还没有退去,扑了周承元满鼻。他走到床边,看见凝脂把头缩在被子里,仅留下杂乱的青丝散落在枕头上。周承元一时有些惆怅,也不知为了什麽,看见这一幕就想起了小时候养著的那只刺�。
  那时候,他父母健在,自己还被人称作小少爷。为了讨好他,一个乡下田庄的交租人捉来了一只小刺�。他看惯那些娇嫩的花儿,听厌那些婉转的鸟儿,乍见到这麽一只灰不溜秋浑身是刺的东西,心里十分欢喜。自此,每日逗弄亲自喂食。但那小东西一点儿也不领情,总是团成一个圆圆的刺球,躲到角落里。
  那小刺�到底长成什麽样子,周承元的脑海里早已经没有了清晰的图画。他只是记得,很快就到了冬天,小东西什麽食物也不肯吃。有人告诉他,刺�冬天里要长长地睡一觉,它睡觉的时侯是不吃东西的。他心里忐忑不安,像是怀里揣著一个随时会消失的物件,虽然不断的安慰自己春天小家夥就又会吃东西,可又觉得哪怕到了夏天小家夥也不会醒了……
  周承元皱起眉,觉得太不吉利,凝脂是人又不是刺�!他伸手摸摸凝脂的额头,感觉有些热,就用被子裹好凝脂,一用力抱了起来。
  "我带他回府。"周承元对周寒说道。
  "好。"周寒点点头,笑容有些落寞。他看著周承元抱著凝脂离开,却不知道有人正隔著窗户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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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山立在作坊的窗前,双臂环胸,冷眼向外看。俗话说,为富不仁。这周承元是京城里头一号的大商人,若没有些囤积居奇、欺行霸市的险恶手段,怎可能在这虎狼之城过得风调雨顺?
  他恨世人重铜臭,更恨周寒为那光鲜皮相迷失了心智。万山冷哼一声,出了作坊,转进自己屋里。他执起一面铜镜,连连叹息。看这脸部刚毅的线条,看这剑眉星目,看这似弱不经风实则坚若钢铁的身板!怎麽周寒就不能撇开自己略有些落拓的装扮,看到自己闪光的才华呢?
  这边厢是万山愤恨不平,那边厢是周承元浓情蜜意。周承元含进一口药液,一点儿一点儿喂进凝脂口中,过了一会儿,用汗巾轻轻拭去凝脂後背发的汗。擦过汗,他又用手在凝脂背上摸来摸去,就像孩童执著於某种游戏一样。在别人看来,似乎是枯燥乏味,本人却在沈迷中得到了难以言说的巨大乐趣。
  凝脂烧得昏昏沈沈,周承元轻柔的动作让他感到一种安全的抚慰。下意识里,身体慢慢舒展开来,脸上浮现一丝似有似无的笑容。
  周承元看见了,内心欢喜。他扒掉凝脂的裤子,按著凝脂好一阵顶弄。完事之後,觉得食物可口正和心意,便揽过凝脂,把对方的头按在自己胸前,满足地睡去。
  凝脂双眼虽未睁开,却有泪水渐渐润湿了睫毛。周承元刚刚插进来的时候,他便清醒了。他全身酸痛无力,只觉得随那後庭里的顶动,要把心肝脏肺一股脑儿全呕出来不可。嘴张开,又忍住。听著身後粗重又餍足的喘息声,他不禁觉得就这麽死了算了。越是想活,越是活地低贱。现如今,更是一点儿念想也没有了。待到周承元睡著,凝脂眼泪越流越凶。他倒没有太多的自伤自怜,只觉得可笑。他心里有著同万山一样的疑问,掌柜究竟喜欢上这周承元什麽地方?
  财?貌?权?势?
  无论哪一点儿,凝脂都觉得是污了掌柜那神仙样的人物。若有半分力气,他一定把床上这人掐死!只是,掌柜怕要伤心吧?他一边哭,一边笑,终於抵不过身体的困倦睡了过去。
  睡却睡不安稳,发了噩梦……
  一双铁似的手,向下压著自己的双腿。膝盖抵住肩头,大腿贴著胸膛两侧。一只黑沈沈的野兽瞪著一对红灯笼似的眼睛盯著自己。凝脂心胆俱裂,呼吸急促。他看见那野兽裂开一张嘴,笑容鲜红像是刚喝过人血。稍顷,野兽埋头咬到自己大腿内侧,一面咬,一面舔。感觉到舌头在皮肤上留连徘徊,牙齿在啃噬,凝脂大叫一声,睁开了眼睛。
  此时天色大亮。凝脂清清楚楚地看见,压在自己身上的正是周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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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为什麽都不吭声呢?
  凝脂都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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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元被凝脂的反应吓得一惊。他放开凝脂的双腿,笑吟吟地问道:"发了噩梦?"
  凝脂仍在恐惧中。他不知道究竟刚刚是在梦中,还是此时正在梦中;他也不明白究竟是刚刚可怕一些,还是此时可怕一些。他望著周承元,微笑著伸出双手。
  周承元心中欢喜,向前凑了凑。
  凝脂的双手柔柔落在周承元的脖子上,仿佛碰触心爱的小鸟一样,轻轻地抚摸著。
  周承元眯起眼睛,舒服得像一只晒太阳的懒猫。他看到凝脂脸上的笑容渐渐扩大,带著一丝诡异的满足,然後感觉到脖子上的双手越收越紧。周承元圆睁双目,狠狠抓住凝脂的手腕,毫不费力地压到凝脂的耳旁。他嘿嘿一笑,一巴掌刮在凝脂脸上,说道:"你是不想活了!"
  凝脂缩著身子没有反应。即使周承元的拳头仿佛冰雹般密集的落在身上,也像没有感觉到一样,缩著身子,不叫也不喊。身体永远不会习惯疼痛,但一颗心已经习惯了麻木。他宁肯被打死,也不想求饶。生无所恋,死有何惧?
  周承元拳头出得痛快,心里的怒气却仿佛打在棉花团上,一点儿也没有发散开来。他以为这小倌儿不是刺�,哪想到还真是一股子刺�脾气。若是伺候好了自己,想要什麽不是轻而易举?偏偏要惹恼自己,真真是天堂路不走,强著要闯地狱!就如了这小倌儿的心愿,让他好好尝尝这苦果!
  周承元打得倦了,扳过凝脂的脑袋,想看看对方究竟是什麽表情。这一看,让他吓了一跳。凝脂张著嘴,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发热时的红晕退了个干净,面上笼罩著的是一片惨兮兮的白。
  周承元向後踉跄著退了一步,赶忙叫小厮请大夫过来。他阅美无数,相处起来向来是如鱼得水掌控自如,到了凝脂这里,竟万事都没了个准头。虽自幼习武,但他何曾如此打过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一时之间,心里乱糟糟如一团乱麻,即害怕又恐慌。小心翼翼地把凝脂抱到床上,木呆呆地没有了主意。
  老大夫第三次来到了周府。他细细看过床上的凝脂,也不开药,对周承元说道:"周老爷何必费力气请老夫过来?第一次来时,这病要好只需三日,昨日来时,病好需一旬,今日再来,两个月也好不清。周老爷既然是诚心要坏老夫的口碑,直接上药铺去砸匾岂不是更加便利?"
  周承元没有委屈,也说不出话,只请大夫开好药。大夫又挖苦了周承元一顿,再看了凝脂一遍,才斟酌著开了药方。临走之前,大夫说:"若下次来,还是没有用心,周老爷就直接请阎王手下的索命鬼来吧,也省得老夫白练一趟腿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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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元听了老大夫的话,心头的恐惧越发深刻。待药煎好了,便迫不及待地含进嘴里去喂凝脂。
  凝脂神智还不清明,却仿佛在暗中使著一股劲儿般闭紧了双唇。周承元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虽尽了全力却不能使凝脂的双唇稍稍松开。不得已,又叫家人请老大夫过来。
  大夫看了长叹一声,对周承元说道:"老夫下药自有讲究,周老爷何苦要画蛇添足?"
  周承元心里疑惑,辩解道:"全是按方抓药,不曾自作主张。"
  大夫说道:"那方上可有人的唾液?"
  周承元面露恼怒之色,心道这老家夥管的倒宽,用嘴渡药能沾多少口水,竟也拿出来编排说事!他说道:"那倒要请教老人家的高见。"
  大夫说道:"这用药最讲究的便是合适。几味药既各司其职,又相合相应,份量不足治不了病,份量过了恐会害了人命。唾液有药效,唾液中所含人的心意,更是一味厉害药。病人需要时,即使不能起死回生,也可起事半功倍之效。若这病人不需要,便是致命的毒药!"
  "他不肯开口喝药,是我的缘故?"周承元声音低沈下来。
  大夫不为所动地说道:"周老爷还是多多回避的好。"
  周承元甩袖离开。大夫上前再号一次脉,方才施诊扎了几个穴位,又对著凝脂讲了一番话,方才缓慢地走出屋子。
  侯在外面的管家立刻奉上诊金。大夫接过来,望著管家说道:"若是不想你家主子留下什麽心病,还是善待里面那人为好啊!"
  管家表面恭敬,心里不屑,不下毒已经是最大程度的善待了,一个兔儿爷还成了金贵的少爷不成。他不答话,却听见大夫悠悠说道:"所打之人竟因此病得死了,谁会不害噩梦?日日噩梦,谁会不成心病?只是心病难医,难医啊!"
  管家想到老爷今日慌张目讷的表情,心里不由紧张起来。他两步赶上大夫,仔仔细细地询问调理之法。自此之後,他再也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怠慢,只求那兔子早点儿好起来也好离开周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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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了一个月,凝脂的病大体算是好了,只是约摸著十天前,新添了咳嗽的毛病。他咳得急了,脸颊上便是一片病态的嫣红。老大夫调了两次方子,却总不见好转。
  这日,大夫看过了凝脂的舌头,说道:"你有什麽心事,不妨讲给老夫听。"
  凝脂低著头,不吭声。
  大夫说道:"你若是想出这周府,老夫或许帮得上忙。"
  凝脂听了心头一震,抬头看向大夫。见眼前的老人面容慈善,再想起这一个月来大夫总是笑脸迎人从不见嘲讽蔑视的表情,就一下子跪在大夫面前,含泪哀求道:"小人想回印书馆里做工,求老人家成全。"
  凝脂究竟为了什麽咳嗽,最明白的,还是他自己。一个月前,他本以为要被周承元打死,却没想到能活下来。每日里只见小厮端药送饭,再看不见周承元的影子,他才把心稍稍放下,存了念想,指望著还回书馆做工。
  他安心吃药养病,只是对睡前小厮点上的那枝香有些厌恶。气味虽淡,却有一股子南院里的甜腻。有心叫小厮不点,又怕招人白眼,便在一日夜里,悄悄把香掐灭,藏在床下的角落里。
  不知是不是天气渐渐热起来的缘故,那日夜里,凝脂在床上翻来覆去总有些不平静。好容易睡意浓了,他却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继而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凝脂以为是小厮,勉强睁眼看去,竟是周承元举著蜡烛走了过来。他赶忙闭眼,只觉得心脏猛烈跳动著,想要从胸膛里面蹦出来。右手悄悄摸到大腿,他死命掐住一点儿肉,用疼痛把呼吸压得低缓。
  周承元把蜡烛放到桌上,自己则走到床边坐下。他摸摸凝脂的额头,低声唤道:"小刺�……"
  凝脂起了一身鸡皮,闭著眼睛越发不敢动。他在寂静的夜里听周承元说话,想起了小时听的鬼故事:无论对方说什麽,都不能吭声,一旦忍不住了,就会被一节骨头一节骨头地吃掉!
  周承元坐了一会儿,仍拿著蜡烛离开了。凝脂听见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却不敢睁眼。等到再听不见任何声响,他才发现自己全身是汗,虚脱得没有一点儿力气。胸膛里面似有什麽东西在上下翻滚,直要从嘴里涌出来。他赶忙捂住嘴巴,却没有捂住那止不住的咳嗽。
  就是从那夜里起,凝脂变添了这麽个毛病。夜里看见小厮点香便忍不住要咳一阵,却不敢说破,也不敢再熄那香。白日里也浑身不自在,心里一发紧,更是一阵子止不住的咳。
老大夫把凝脂扶起来,说道:"你信老夫的,收拾东西吧。"
  凝脂身边哪有什麽自己的东西,他眼巴巴看著老人走出去,心里没个底,只得坐在床上等。
  过了一会儿,周福走进来领他出了大门。"还从来没见过爷这个样子,"周福说道,
  
  "走吧,爷让你回书馆去。"
  凝脂忙不迭地点头,眼里全是欢喜。
  周府占地极广,这边是宅院,那边是花园,一条街的两边只见高耸的围墙,再没有别的人家。凝脂左右看看认不得路。上次来时自己全没有意识,上上次来时待在马车里也不知道路是怎麽走的,上上上次还是周福领的路,自己心里发慌那里顾得上看路。他撒腿向左边跑去,没有一丝犹豫,就仿佛书馆是建在所有道路的终点,走哪个方向都必然能够到达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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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寒看到气喘吁吁的凝脂有些诧异,笑著问道:"病可全好了?"
  凝脂点头应道:"全好了,累掌柜挂念。"看见周寒,他的一颗心像是掉进了蜜罐,一面拼命地上下扑腾,一面浸在里面舍不得离开。
  周寒嘱咐凝脂休息,他却不肯,急急赶到灶间烧水泡茶。他满面笑容地推开作坊的门,不想里面正有人争吵。
  "这算是什麽?女子怎能袒胸露乳。不认字的,看了这书,还以为印的是春宫!"二掌柜万山涨红了脸,指著一块雕好的木板,大声斥责一位师傅。
  凝脂听了也脸红起来。他见过那些印好的要配在书里的画,其中便有张描著一个年轻女子衣裳单薄地卧在床上。虽然与他在南馆见过的男男交欢的图画不同,但他看过以後总觉得画里人在招手似的,心里发痒。
  "二掌柜,"那位师傅有些不以为然,"这里印的书,都是这个样子。当家定下规矩:不印什麽十三经,单印市井小民爱看的野史笔记传奇话本。"
  "这传奇我也看过,"万山仍是恼怒,"分明讲的是女子含冤受刑,硬是配上这麽一幅色情的……"
  另一位师傅哈哈大笑,打断了万山的话:"先生!这年轻女子落到虎狼差人手里,哪有不被调笑,不遭污贱的道理。您还是再好好看看这本书,这字里行间哪有地方能容得下您的青天白日、正大光明和礼仪廉耻的?"
  万山气得跺脚,怒道:"真是有理说不清!"
  "理不在字里,正在画里!二掌柜生气,应气这世道,不应气我们这些匠人啊!"
  众人哄笑起来,纷纷说道:"有理,真真是至理名言!"
  万山再呆不下去,恼得向外冲。他看见凝脂提著茶壶立在门口,也迁怒地瞪上一眼,怒气冲天地走了。
  大家这才注意到凝脂,有相熟的学徒忙过来和他招呼道:"听掌柜说你出去养病了,可都好了?"
  凝脂回道:"好了,没想到碰见二掌柜发火。"
  那学徒笑道:"过一阵子你就明白了。这二掌柜像是从娘胎里就带了火气来,三两日便要冒次烟。看什麽也不顺眼,迂腐得紧呢。"
  两人闲聊了几句。凝脂听见有人叫他,赶忙提著茶壶,往来穿梭著倒茶。他心里有些疑惑,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待到傍晚收了工,回到学徒的大屋,他无意中问道:"咱们书局不印春宫的吗?"
  其他几个学徒听了哈哈大笑。有一个回道:"你心里想看,何必管咱们家印不印。咱们不印,自有别家印。兄弟把私藏的借你,你翻是仔细些,莫弄污了。"
  说完,还真从被子下摸出一本来,递到凝脂手上。凝脂闹了个大红脸,慌忙接了塞到自己枕头下面。他自己也有些奇怪,在南院时,那些连肉带汤的笑话听了不知多少,怎麽到了这儿,面皮就变薄了,动不动就红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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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过晚饭,凝脂又接著以前学的,重新跟著周寒认字。他悬著的手腕有些抖,想著写好一些,下了笔来,偏偏该用力的地方运不上劲儿,一抖一抖抖成了虫子爬般的痕迹。
  凝脂偷瞄了周寒,见掌柜面色严肃,越发慌了手脚,字不成字。周寒皱眉,说道:"心不在这里,不用再写下去了……你在周府,过得如何?"
  凝脂听见"周府",便心里发慌,手脚无力,一连串的咳嗽冲出了喉咙。他心里那些心事无处可诉,掌柜喜欢东家,越发不能在掌柜面前数说东家的不是。他记起一月之前,曾在夜里听见二位掌柜说话,想那二掌柜也是爱慕掌柜的,不由地对万山加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感情。
  待咳嗽平静下来,他说道:"周府的饭药都是好的。今天在作坊里,看见二掌柜生气……"
   周寒一愣,继而笑道:"他是圣人书读得多了,性子又直,总容易和人冲突。但论本心,他非但不是个坏人,还是个好人。"
  "那麽东家呢?"话一出口,凝脂便有些後悔,周承元在掌柜眼里自然是好人。
  果然听见周寒说道:"他是个大好人。人的好坏不能从表面那点儿功夫看。那些爱生气的未必是坏人,那些爱笑的也未必是好人,比如……"周寒双眼暗淡下来,一会儿才接著说道:"有些事,我也说不准。今日既然学不下去了,就散了吧。"
  凝脂的一颗心,刚才还扑通扑通跳得欢快,他想接著问,那麽我呢?可还没说出口,就看见周寒面色疲倦,仿佛看透世事沧桑的老人一般。
  周寒先出去,剩下凝脂一个人在空旷旷的作坊里。也许在人群里,人仍会感到孤单,可在人都散去了的这间大屋里,凝脂更加感到一股渗透到骨头里的死寂。他一下子跳起来,连忙收了东西回到学徒们的房间。天气虽热,却暖不到人心;能温暖人心的只有人心的暖。凝脂同学徒们闹将起来,将周府的冰冷记忆抛到脑後。
  万山却没有办法忘记白日里的争吵,他等到周寒进门,就抱怨道:"你究竟怎麽忍著才待在了这种地方!看看他们都刻了些什麽,不登大雅之堂的东西。"
  周寒伸了两根指头到万山的面前,说道:"整二十次。你在书馆呆了一个月,足足和师傅们吵了二十次。你既是有本事的大才子,何必非窝在这种不入流的小池子里?"
  万山追击道:"你也知道不入流,事成之後,跟我回故乡吧。"
  周寒笑道:"我说不入流,不过是因为在你眼里不入流罢了。我看师傅们的本领绝对不比那些宫里匠人的手法差,印出来的画没有不栩栩如生惟妙惟肖的。"
  "谁跟你说这些。"万山道,"多年不见,你也变了。想当年,你多麽……"
  "莫提当年!"周寒站起来说道,"经了当年那些事,人没有不变的。"
  万山後退一步,有些急切地说道:"你要是恨我们家没有援手,我没有什麽可辩解的。
可赵大人他,他可是冒著砍头的危险,藏下了你们兄弟两个。"
  "你是怪我不报恩?"周寒笑道,"你回去睡吧,我倦了。"
  万山寒心,也说不出什麽,只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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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的清晨,发生了一件大事。京城里的捕快和士兵,像是凭空泼下的一盆水,迅速渗透到大街小巷之中。
  处处鸡飞狗跳。
  猛烈的拍门声後,是气势汹汹涌入的差人。立柜里的衣裳被扯著披落一地,灶间的铁锅被掀翻滚落著。叮丁呛呛,长枪像是没头的苍蝇,能扎的地方必会扎进去,不能戳的地方也必会戳一戳。
  "恶差!恶差!",同屋的一个学徒缩著脖子说道,"这话真是说不得,昨天师傅们才说虎狼差人,今天就叫人不得安生。你们听听这巷子里的动静,不是女人哭,就是孩子脑的,哎……"
  "别说了,只是还没有轮到咱们罢了。大家有什麽值钱的东西还是赶紧著藏一藏吧。"
  学徒们听了,马上忙活起来。凝脂身边没银子没钱票的,想了想,从枕头下摸出别人借给他的春宫来,想要还回去,却看见那人又掏出十三四本来。那人捡了几本揣到怀里,剩下的没处藏,端在手里直发愁。凝脂走过去,说道:"我先帮你收著。"那人忙递过去,看凝脂仔细地贴肉藏了,感激地拍拍凝脂的肩膀,说道:"好兄弟,以後用得到了,尽管说!"
  话音刚落,就听见啪啪的拍门声混著差人高声叫门的声音,学徒们赶忙从屋里出来到了院子中。院子里已经站了许多人,师傅夥计们却都是不见慌乱,面上反有一丝冷冷的嘲讽。
  凝脂心里疑惑,还没有问出口,就看见两队兵士拿著长枪大刀小跑著冲过来。後面一个领头的慢慢踱著步子走近了,扫了众人一眼说道:"人都在这里了?"
  周寒立在那领头的旁边,说道:"两掌柜,五位师傅,十三个夥计,八个学徒都在这里了。我们书局里都是本分人,不知道大人们是要查些什麽?"
  领头的不理会周寒,径自指挥兵丁搜查:"搜!一个个眼睛都给我睁大些!"兵丁们奔进作坊、仓库和各个住屋里。原本整洁的屋里像是放进了恶狼,枪刀全成了野兽的利爪,撕烂了装订好了书籍,劈坏了精心雕刻的木板。一切变成暴雨之後的花丛,所有的平静都被践踏,勃勃生机坠落地面染上了污泥。
  学徒们听见那些丁零!当的声音,心里慌乱如蚂蚁乱爬。凝脂和相熟的同伴面面相顾,说不出一句话。
  过了一会儿,兵士们从屋里出来,手里都没有什麽财物。领头的又指使著他们挨个搜身。那些师傅夥计们,心里最明白这些,都展开了双臂任人拍拍打打。凝脂看著面前虎背熊腰的男人,不由得向後退了一步。那男人一手抓过凝脂,另一手用力地在凝滞身上刮来刮去。
  正搜得一团乱的时候,又从外面来了几个人,走在前面的正是东家周承元。周承元在卧房听说了城里挨户搜查的动乱,立刻就起身领著管家护院往书局这边赶。城里值钱的店铺众多,哪一个不比书馆重要?可是,周承元给自己找借口,哪一家都挂著周家的招牌,唯独僻静巷子里那家书馆,没跟官府们打过什麽招呼。
  他进了院子,看见兵丁正搜得热闹,顿时沈下脸色。领头的认出周承元,赶上来说道:"周老爷?这里也是周老爷的产业?"他忙回头喊道:"别搜了,都别动手了,都给我住手!"
  周承元在人群中找出凝脂,三两步赶了上去。凝脂的衣服被扯得乱糟糟的,除了受些惊吓,人倒是没有大事。周承元看见凝脂面前地上的几本书,料想是从凝脂身上搜出来的。他从地上捡起来,略翻了翻,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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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不会写这种热闹场面啊,大家凑活看吧,以後会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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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领头的赶忙上去,拱手说道:"周老爷,在下也是奉命办差。今儿早上,国舅爷在上朝的路上被几个贼人刺伤。国舅爷的家丁把贼人砍死一个,活捉一个,但仍有两个带伤的在逃。在下不知这里是周老爷的产业,查得有些过了,还望多多担待。"
  周承元脸色仍是十分可怕,说道:"无妨,大人若是没查清楚,尽可以再搜一搜。"
领头的回道:"查得清楚了,得罪得罪。"他连忙招呼手下的兵丁撤出去,对管家塞过来的银票推拒了几次,才揣入怀里。
  周承元手里仍然拿著那几本春宫,觉得扎手又刺心。师傅夥计和学徒们都散开了,开始收拾一团乱的局面。凝脂犹犹豫豫不知怎麽办,被别的学徒一拉,才跟著往作坊走。临走的时候,他看到东家手里的书想要却开不了口,转眼又看见周寒面色苍白犹如霜打了一样,旁边的二掌柜万山却是双眼充血满面激愤之情。
  凝脂走到作坊门口。里面乱糟糟一团,有人捡起散落的书页,有人扶起掀翻的长案,也有人拾起损坏的雕版默不作声。凝脂一步跨进去,正要帮手的时候听见外面"啪"的一声,回头看去,院子里只立了两位掌柜,东家和他带来的人都已经走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凝脂头一次听见周寒用如此饱含怒气的声音苛责一个人。而更加出乎意料的是,一向脾气暴躁的万山只是垂著脑袋一声不吭地任人数说。凝脂回过头,快步进了作坊,也因此没有看见万山的泪水仿佛决堤一般滚滚而落。
  这一次遭殃,作坊里正常的进度被打乱了。师傅们要等著新的用料送来,夥计学徒们都无事可做,凝脂更是一身轻松。他跟同屋的打了招呼,就出门寻著周府而去。
  他正在街上问路,周寒却已经站在周承元的屋里了。周承元坐在桌前,一面饮茶一面看风景。他略觉惊讶,却又感到十分满意,早知道周寒是美人,却没想到有这样诱人的一面。
  此时的周寒的确诱人。他立在周承元面前,站得笔直,双手垂落在体侧,一面笑一面看著周承元的眼睛,真如水面上开得正好的一朵荷花,颜色好,风姿好,引人采撷。
  周承元看了一会儿,像是欣赏够了,便叫外面的小厮送一盆水来。周福端水进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水盆险些砸到脚面上。他望著不著一缕的寒掌柜,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寒掌柜啥时候和爷……
  周承元没有理会小厮的呆样,自己净了手,问道:"你来时沐浴过了?"
  周寒笑著说道:"东家看著可还干净?"
  周承元答道:"你自然是干净的。躺到书案上面吧。"
  周寒走过去,看见书案上正展著一幅画,画的是开得正�的牡丹,花瓣舒展肥厚,几滴露水滚落其上。他爬上去,放开身子,然後看著周承元慢慢走过来抬起手,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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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元把双手扶在周寒的耳旁,压低身体,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周寒望著他,心里茫茫然如一片春日里的田野,似有什麽在其中飞快地生长,但放眼一望,千头万绪,很难说个明白。周寒闭上双眼,无论愿还是不愿,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周承元低声说道:"美人无双,只是这买卖却是大亏的。"
  周寒听了一惊,猛地睁开双目,见周承元笑眯眯地盯著自己,有些紧张地问道:"东家,是什麽意思?"
  周承元站直身子,说道:"你本名不是什麽周寒。你有个弟弟叫袁无瑕,你叫做袁无双。十年前,你父亲和当时的反诗一案没有任何干系,却被人捕风捉影地下到狱中。全家三十七口,除了你们兄弟,都上了刑场。那时藏起你们兄弟的是翰林赵温树,也就是此时牢里的御史赵大人,是不是?"
  周寒听周承元说出自己隐藏的往事,不觉慌乱,倒觉得有些陌生。他缓缓坐起来,说道:"周老爷,你是觉得一个犯人的身体换不了另一个犯人的命?"
  "没错!"周承元拿起一件衣裳披在周寒身上,说道:"什麽人也没办法换死人的一条命。昨日早上,有一拨人砍伤了国舅爷,另有一拨人在同一时刻想劫刑部大牢。圣上知道後,龙颜震怒,已在昨日正午,密旨毒死了赵大人。只是外面那些想救他的人还没有得到消息罢了。"
  周寒一颗心,顿时全化成了灰。他想记起赵大人的音容笑貌,但时间却像一阵不肯停息的风吹皱了记忆的水面,一切似在眼前,却又模模糊糊让人看不清楚。他坐在桌上,发起了呆,也没发觉披在身上的衣裳遮少露多,惹得周承元的眼睛在上面流连忘返。
  周承元咳一声,说道:"有件事应当说给你知道。昨日国舅爷上朝的时候,袖内有一本奏折,说的是请圣上赦免赵大人。只可惜,功亏一篑……"
  周承元的话从周寒的左耳朵进去,在脑子里转了一圈儿,又从右耳朵出来,周寒才明白过来。他抬头看著周承元问道:"你是说?"
  "你的功夫没有白费,只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前阵子我到国舅府上喝茶,他拿出几十本清源书院印的书来跟我炫耀,说我没有本事,自家书馆的掌柜竟然把珍藏的本子送到他这个外人手里。他说若不是看在你那些珍本的面子上,定然饶不过赵温树。但天不假年,任谁也救不活这赵大人啊。"
  周寒慢慢流下眼泪来,喃喃说道:"我已经尽了力了,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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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看来我家小攻没有那麽渣了吧,看见美人都没有扑上去……
嘿嘿,心里越来越喜爱加可怜美人掌柜了,要不3P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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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周寒的泪水流得慢,却也流得长。他的悲哀既不如洪水般汹涌,也不像江河般壮阔,而是似岩石缝里渗出的一点儿泉水。即使痛苦充溢了整个身体,泪水却冲不破坚强的外表。
  他穿上衣裳,泪水仍在向下流。
  周承元说道:"我叫人驾车送你回去。"
  周寒摇摇头说道:"赵大人有两女一子,都未婚嫁。他的罪虽不及子孙,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周承元说道:"这件事我来办。也当是还你上次帮我寻东西的情。"
  周寒苦笑一下,走出门去。还来还去,情若真能还得清楚,人们又何必自寻烦恼。他一面走,一面想,泪水虽止住了,一双眼皮却红红的似打了胭脂。
  正好,凝脂看见掌柜从周府出来,本想叫一声,可上前走两步,去看出掌柜衣裳有些不整,发丝有些凌乱,眼睛有些红。他一下子呆住,等周寒从另一边走了,才慢慢地想个通透。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这姓周的真是禽兽不如。若是能够……凝脂狠狠掐了大腿一下,直直走向周府的大门。
  周承元仍坐在书案前,只是案上的画收了,代以几本薄书。他手上正端著一本,表面上看得津津有味,心里却早已炸了毛。他没想到这小刺�还是个水陆都行得通的。为了这几本破书,还敢自己送上门来。
  他正寻思著几句歹毒的话,却被凝脂扑通一跪给打断了句子。凝滞埋著头,说道:"求东家收了小人在身边伺候。"
  周承元只觉得如在梦中。这刺�若肯投怀送抱,那还是刺�吗?他一面恍惚,一面看著凝脂,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为了什麽?"
  "只求衣裳光鲜,身边有够花的银子。"
  周承元耳朵里听得明白,心里却不明白。就像是被人蒙了眼睛前前後後左左右右的一通走,虽然又走回了原地,却迷迷糊糊不知道到底是到了什麽地方。
  "东家?"凝脂抬头问道。
  周承元点头应道:"行,你就打扫书房吧。"他以为凝脂如了愿,一定会马上欢喜起来,便想看看绽开了笑脸的小刺�。可凝脂仍然埋著头,他咬紧牙,眼睛几乎要从眼眶里瞪出来。如此生动的表情,只可惜周承元高高坐著,什麽也没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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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是春天了,还是这麽冷~~
大家记得看文,也要记得保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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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虽说早上的寒气重,中午却热得厉害。大太阳在空中挂著,烤得地面如同热锅。周福一面擦额头上的汗,一面在原地转圈。旁边立著的万山如同木桩一动不动,面色阴沈沈地瞪著书房的门。
  那书房的门,留著一道细细的缝。这一道隙缝钻不进太多的阳光,却漏出不少的春色。嗯嗯啊啊的声音,就像一阵阵燥热的风,吹得人心越来越烦。
  "爷!爷……弄死了……快弄死我了……"凝脂双腿勾住周承元的腰,双手抓著他的背,嘴里叫得妖媚,眼中却一片清明,冷冰冰地仰望著屋顶。
  周承元在心里重重叹了口气,有些後继无力。他一边抽动,一边发愁:这刺�什麽时候变成了狐狸,只要把自己榨干。他越是向前顶弄,越是觉得自己是入了套,每向前走一步都悔不得要退两步,但冥冥中又有什麽牵著他,如同皮影人偶一般机械地不断前行。
  
  他把一口热气喷在凝脂耳边,下面射了出来,这才觉得如释重负。凝脂微微一笑,�丽得仿佛雪地红花,看得周承元一时迷了眼,失了神。周承元含住他的耳垂,既用牙齿轻轻的咬,又用舌头细细的舔。凝脂抱住周承元的脖子,笑著说道:"爷,再弄吧……"
  周承元脸上僵住,再弄下去,非把命都舍在这狐狸身上不可。他说道:"大白日的,不弄了,晚上吧。"他拉开凝脂,疲倦地整整衣裳。
  凝脂笑得更欢,提上裤子,站到一旁。周承元看了,只觉得胸腔里塞著一口气,堵得浑身都不舒坦,说道:"你出去,把外面等著的二掌柜叫进来。"
  万山在门口顿住,他觉得连书房里的空气都是肮脏的,要扑上来污了他的衣物。好容易压住上涌的恶心,他拣了个能照见阳光,又离周承元最远的地方站好,说道:"东家。"
  周承元眼睛下面是大片的黑晕,但双眼射出的目光却狡猾犀利,他问道:"你什麽事?"
  "我家在南方有一位世交的伯父,他们几代人都爱书成痴,集了不少的珍本古籍。"
  "唔。"周承元点点头,似乎很有兴趣。
  "若是从这位世伯手里借来誊抄刻印,想必能给书馆带来很大的收益。"
  "那很好……"
  "但这位世伯为人刻薄,想要借书,恐怕要东家带著厚礼亲自拜访才行……"
  
  啪的一声,周承元右手用力拍在桌上。他站起来,眼中精光四射,大声笑道:"很好很好!我正有一批货要运到南方去,多带些人,我们尽快上路!"
  万山附和道:"我立刻回去准备!"他转身要出去,却听见周承元笑道:"你真是聪明,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万山立在阳光里浑身一哆嗦,正要回头,又听见周承元说道:"快准备去吧。"他放下疑惑,匆匆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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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小攻该补补啦~~~
从现在开始,小攻同学可能会不那麽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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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
  万山出了周府前面那条街,便往和书馆相反的方向大踏步地走去。一个坐在路边喝豆腐脑的普通汉子,站起来悄悄缀在万山的後面。万山左转右转,来到一条热闹的大街上,猛地一回头,看街上人来人往,并没有一个举动异常的。他放心进了左边的一家茶楼,跟著他的普通汉子停在街边买根新出锅的油条吃起来,却另有一个儒雅的文士从汉子身边走过,迈进同一家茶楼。
  周承元吩咐管家去办几件事,自己拿了账本却看不下去,索性扔在旁边。凝脂新沏了一壶茶,扭臀摆腰地凑过来。他看周承元心不在焉,便放下茶壶,双手揽住周承元的脖子,要往腿上坐。周承元一阵恶心,像是在盛汤的碗里看见老鼠一般。
  凝脂自从进了周府,总是喜欢穿大红色的衣服,一身红衣衬得露在外面的白色皮肤十分好看。他还染了指甲,涂了嘴唇,双颊眼角都抹著红胭脂,看见周承元便像没骨头的蛇一样,扭扭就缠上来。周府的下人看见凝脂就躲,都觉得他活像戏台上的妖怪。
  "你还没有够?"周承元问道。
  凝脂一边点头,一边继续往他身上爬。
  周承元笑起来,双手抓住凝脂的腰,把他放到书案上。凝脂赶忙退下裤子,张开双腿,翘起屁股露出後庭。
  周承元看那小穴红肿肿的还没有完全闭合,就又问了一句:"你真的还没够?"凝脂听了立刻点点头,刚才的那股痛劲还没有过去,可他怎麽能放过这次机会?
  周承元漫不经心地从书案上抓过几只又粗又长的毛笔,紧紧握在手里,然後捅进凝脂的後庭。他仰头倒在椅子里,问道:"够了吗?"
  凝脂疼得浑身哆嗦,他咬牙忍了一阵,说道:"哪里……哪里有爷的宝贝好使……"他声音发著颤,像暴雨之下的一丛花。
  周承元拍拍凝脂的大腿。以前,他总觉得这双腿又白又韧,是看了想咬,吃了还念的宝贝,如今摆在眼前却觉得白是白,却不够净,像是荷花池里出的藕,怎麽洗都脱不去那污泥染上的颜色。他叹了口气,说道:"不要把人想得太傻了,向天吐唾沫,最终不还是落到你自己脸上吗?"
  凝脂趴在书案上没有回话。周承元把他抱到自己怀里,看见凝脂脸上满满的全是泪水。这泪水冲进周承元的心里,咸涩的波浪一层又一层,冲去了一些东西,又留下一些东西。周承元轻轻把後庭里的毛笔拿出来,抱著凝脂走回卧房。
  凝脂退去了狐狸的毛皮,也褪去了刺�的硬刺,前所未有地乖顺地缩在周承元的怀里。周承元却高兴不起来,强硬换来的战利品总是少了一味叫做糖的调味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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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吃饺子,人生真欢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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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万山回到书馆的时候,浇了一身的雨水。湿漉漉的衣衫紧紧裹在身上,被风一吹,牙齿都上下打起架来。他进屋关门,却从背後冷不丁地冒出一个人的声音:"你干什麽去了?"
  万山跳起来撞到门上,等看清了昏暗中走过来的人影,才拍著胸口说道:"怎麽这麽吓人!"
  "我问你干什麽去了?"周寒的声音冷冰冰的,就像是屋外下个不停的雨。
  "和你又有什麽关系?"万山嗤笑一声,点上蜡烛,脱了湿衣,开始用布巾擦身。
  "太过愚蠢的行动只能让事情变得更坏。"
  "更坏?难道要天下人都像你一样做缩头乌龟,冷眼旁观赵大人遭贼人毒手?你这话真是荒唐不可闻!"
  周寒转头看向屋门,缓缓说道:"赵温树大人已经死了。三天前,皇帝下旨赐的毒酒……"
  雨下得急了,拍打著窗棂,劈啪作响。似乎有风从门窗的缝隙吹进来,摇曳著烛火飘动得厉害。屋里时亮时暗。
  万山甩下手中的布巾,穿衣的手微微发抖,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又没有人硬拖著你做事,不必编这种咒人的谎话。"
  周寒皱眉说道:"没想到你们还没从狱中得到消息。看来,你们也不知道,正是国舅遇刺和大牢被劫这两件事激怒了皇帝,才使得赵大人死得不明不白吧?"
  "你胡说!"
  "若是还计划了危险的事,就停了吧。免得殃及池鱼。"
  万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狠狠瞪了周寒一眼,冲出门外。
  不一会儿,蜡烛就燃到了头。屋子重新沈浸到黑暗之中。周寒独自站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撑起一把伞,慢慢地走出书馆。这时候,雨渐渐的小了,黑夜里的街道上没有几个行人。周寒走著走著,自己笑了一阵,又沿著原路往书馆走去。
  "开门!快开门!开门!"
  万山一面"乓乓乓"地打门,一面大声叫道。大门刚刚错开一点,万山就撞开前来开门的人,一路闯进屋里去。一个中年人披著衣裳,有些吃惊地望著他,问道:"万山?这是怎麽了?"
  万山的脸上全是水迹。他说道:"赵大人,赵大人死了。"
  中年人张开嘴巴,看著万山,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屋里猛然亮了一瞬,从远方的天际传来滚滚的响雷,以不可抵挡的力量在人们耳边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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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米条真是很有爱的零食啊,就是不能吃太多……
33
  五日之後的早上,凝脂很不舒服地醒过来。周承元左臂环住他的背,左腿搭在他的腿上,几乎是半压著把他圈在怀里。凝脂感觉肚子上有什麽硬东西抵得难受,心里更像是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什麽希望,什麽梦,都化成一地死灰。
  
  不一会儿,周承元略松松手臂,凝脂感觉到了,赶忙闭上眼睛。周承元扒掉凝脂的裤子,把下面顶进去弄了一会儿,等在凝脂的体内射了,才抽出来擦干净,穿了衣衫到隔壁洗浴。
 
  凝脂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就像是河边飘过来的死尸一样。不久便有一个粗壮的仆人进来,扛起凝脂,搬到远离卧房的一间小屋。另有一个小厮接过手来,开始擦洗凝脂的身子,还时不时地摸上两把。 他摸著不觉过瘾,捏了凝脂下面,说道:"少装死人,好好伺候我,待会儿让你少受些罪。"
  凝脂仍不肯睁眼,小厮也不肯罢休。他用手分开凝脂的嘴,硬把下面捅了进去,一边摆腰,一边按著凝脂的脑袋,嘴里"谑谑"地叫得快活。
  突然,小厮察觉到有什麽东西拉住了後脑的头发,他放手去摸,可手还没够著,身体便被挂著头发的那股狠劲拽著向後倒去。小厮率在地上,立刻便有拳头追到他的太阳穴上,"!"的一声,小厮的脑子里就开了赌场,乱七八糟的什麽都有,就是没有一分清明。
  周承元手脚全上,运足了力气,把小厮揍个饱。他转身来到浴桶边,看见凝脂闭著眼睛挂在桶边,仿佛刚才的热闹都发生在另一个世界,全和他没有干系似的。
  周承元亲手给凝脂擦洗干净,套了衣衫,紧紧抱在怀里。迷迷糊糊之中,凝脂觉得自己被抱著走了很久,然後被轻轻的放到床上。床却马上颠簸起来,晃动得厉害。
  凝脂猛地坐起来,睁大眼睛,哆哆嗦嗦地说道:"地-地震了──"
  周承元先是惊讶,後是心动,轻轻拍著凝脂的後背,说道:"不是地震,是在马车上……"
  凝脂却仿佛听不见一样,一下子钻到周承元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前襟,嘴里仍然说道:"地震了,房子塌了,地面开了好大的口子……"
  周承元感觉到怀里的身子抖得厉害,可他除了手下拍拂,嘴头安慰,慌得不知还能做些什麽。"!-!-!-!",心跳得越来越急,好像一颗星星从天边跳进他的胸膛,星星的热量要把他烤干了似的,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凝脂,不是地震,我们是在马车上。"他大声叫外面的马夫停下,接著说道,"你看,马车停了,一点都不晃了。"
  怀里的星星渐渐平静下来,柔柔软软的。周承元想要立刻把怀里的人扑倒大干一场。可他舔舔嘴唇,忍了下来,仍是拍打著凝脂的脊背,却仿佛拍打出永恒的甜蜜来,轻轻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牵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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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繁简转化,拟声词不是变了样子,就是变成了感叹号,哎~
34
  "爷,书馆的寒掌柜过来问,什麽时候开始赶路。"周福在马车外面问道。
  "不走了,"周承元说道,"叫人把货卸了,过几日再走。"
  不一会儿,周寒钻进马车来,说道:"除了什麽急事,行程都是定好了的,拖延不
得。"
  周承元一面拍著凝脂,一面说道:"拖不得也要拖。吃到嘴里的货,还能再叫人抢了去?说不走便是不走。"他瞪了周寒一眼。周寒向後一退,只觉得心惊肉跳。
  "你是吃到嘴里了,可别家的胃还饿得厉害。南方多少人都在等著。事情一日一变,还是赶紧启程,免得夜长梦多。"周寒说道。
  "出去……"
  周寒看著周承元,想再说两句却不敢开口,就这麽出去又实在不甘心。
  这时候,周承元怀里的凝脂拉了拉周承元的袖子,低声说道:"周爷,求求您,走吧。"周承元听了,一幅铁石心肠竟然软了,肚子里的一股火气也悄悄消散。他亲亲凝脂耳後的皮肤,说道:"你不是吓倒了?这几日压压惊再走。"
  "走吧,求您,走吧。"凝脂像个五六岁的孩子一样,在周承元的怀里缩了又缩,似要团成个圆球才肯罢休。
  周承元心里一喜,觉得凝脂可怜可爱,嘴里答应道:"好,我们走。"
  一旁的周寒看了心下黯然,退出马车。不一会儿,二十多辆马车组成的车队,浩浩荡荡地向城门走去。
  城门前拥挤不堪。进城的人不受约束,出城的人都在路的一侧排成五列长队,要等门前的士兵用手中画像对过样貌,才能过去。
  坐在後面马车上的卢小虎,是书馆里专雕画版的夥计。他平日里常帮人画像,练得一双眼睛有些过目不忘的本领。
  卢小虎瞅了一眼旁边的魁梧汉子,轻轻哼了一声。前几日,街上布告里画的通缉人像便也是这样的眉目。虽说少了脸上的一把大胡子,一般眼拙的或许看不出来,可落在行家眼里,卢小虎又哼了一声,就像是人少穿了件衣裳,压根就没有差别。
  一个年轻的小兵看看卢小虎,又看看旁边的大汉,匆匆往马车里扫一眼,手中的画像还没空打开,就忙到後面查看去了。
  卢小虎那胳膊撞了大汉一下,故意问道:"喂,他们这是查什麽呢?"
  大汉面不改色地说道:"劫刑部大牢的几个强人。"
  "大牢里有金子?"
  "富贵险中求。"
  "不知道走趟大牢,一个强人能求多少富贵?"
  "五两。"
  卢小虎一听,笑得肚子疼,一会儿他又问道:"不晓得为出这京城,东家有从强人那里求得多少富贵。"
  "一人五千两。"
  卢小虎一算,啧啧,书馆里大夥儿还觉得东家脑袋是让马给踢了,竟要运二十辆马车的纸往南方去卖。要知道南方纸价远低於北方,从没听说过北纸南运的。没想到这次的实在货竟是车队里的五个要犯。就算是连车带纸都沈到南方的海里,东家也能好好挣上一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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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辆马车里的万山,也在算这麽一笔帐。他越发觉得周承元是个奸商。那日夜里,他赶去报了信,几个领头的商量到第二日的清晨,最後决定改了以前的计划。
  他们原打算再劫一次大牢,把救出来的赵温树悄悄藏进周承元的商队,偷偷出城。可如果赵大人真如周寒所说已死,而他们此时还没有得到消息,想必以前买通的两个狱卒也是凶多吉少。当下最要紧的,是把几个劫牢的义士和赵大人的亲眷送到南方去。可要把这许多人悄无声息地送出城,以他们在京城的力量来说实在是绝无可能。唯有周家,既有势力,又足够爱财。
  第二日,他们便派了人前往周府拜访。周承元很干脆地答应下来。只可恨的是,开出了另万山惊讶的条件。
  万山正生著闷气,一个守门校官查了过来,他挑开帘子,问道:"怎麽还有小孩子?"
同车的周福忙答道:"这是前几日我家老爷从街上买来的奴才。爷往南方走路途遥远十分无聊,这三个孩子长得俊秀,就打算让他们跟在身边也好耍一耍。"
  
  校官看里面那男孩子长得粉嫩可爱,想起周老爷毫不掩饰的爱好,心领神会地放下帘子。万山怒得胸口一团恶气就要炸开。他怎麽都想不到,大家竟然会同意让这奸商出面搭救赵大人的三个儿女。他就知道周承元没安好心,结果三个孩子个个签了卖身契,官家的公子小姐算是成了他周承元的奴才。等到了南方,他能展开手脚的时候,一定让这姓周的讨不到好果子吃。
  排在前面的人群还等得心焦,周承元的车队已经草草查过,缓缓向前行进。周承元搂著凝脂躺在马车里,问道:"你是业州人?"
  凝脂轻声应了。
  周承元想起来了。约是六年前,业州有场大地震。等到震後瘟疫过了,一个个村子里除去逃难逃出来的,仅有几个活人。那一年,他施过三个月的粥,前来喝粥的人,像是从决堤的河口涌入的洪水,汪洋一片,漫过了长街,漫过了粥棚。
  他听人说过,有逃难的汉子原是带著妻子儿女一起出村的,然後一路逃难,一路卖人。等到了京郊,汉子身边再没有一个亲人。若是不卖,全家都只能饿死在路上,虽然死了就再也不必挨饿,但人人都想挣扎著活下来。
  想来,凝脂的家人也是有著这些迫不得已的苦处吧。他就是有亲人,这辈子恐怕也见不得面了。周承元想到这里,心里微微发苦,有微微发甜:也许,他能依靠的人,就只有我了吧。
  
  周承元把手探进凝脂的裤子里,肉起那两团雪白的臀瓣来,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
  人们有的高兴,有的沮丧,有的愤怒,有的悲伤。他们的心情装在皮肉里,他们的皮肉装在马车里。马车排成长队,不快不慢地走著,走向遥远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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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毛还没有结束,最後这一段就这麽有大结局的感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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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往南走,搜查劫牢强人的官兵越少。刚入齐县境内,卢小虎就发现同车的那个大汉不见了,究竟是在途中哪个地方消失的,卢小虎回想了一下,却想不出来。他留心一问,车队里的那四个人也在不知不觉中没了踪影。陌生面孔里只有周福车里的三个孩子还在。
  其中两个女孩子都在十二三岁上下,路上这几日,只要能不出来,她们就绝不露脸。少年头两日也憋在马车里同万山和周福说话。万山说话不是大道理一堆,就是吞吞吐吐,脸一阵青一阵白的。少年不乐意,就出了马车,扎到学徒的一个圈里玩。
  少年回来後总是特别快活,把听来的事跟两个女孩子还有周福一讲,四个人叽叽喳喳,又说又笑。万山看了心里难受,说道: "你不要总和学徒小厮混在一处。哪怕将来不能考功名,也还是多读书知晓道理好些。"
  少年笑道:"我向来不喜欢读正经书。那些个大儒总是又酸又迂。不过,我听书馆里人说,你却不像一般的读书人。"
  万山好奇地问道:"怎麽说?"
  少年回道:"他们说你拿了假书去骗银子,被掌柜识破了,最後还厚著脸皮留在书馆里,成天指东画西。"
  万山的脸一下子红成了煮熟的大虾,他说道:"我那是……那是……" 
  少年摆摆手说道:"可见你表面死板,内里还是很灵活的。那些读书得来的大道理只不是给你装了个假正经的壳子罢了。读书又有什麽好?"
  万山怒道:"读书有什麽不好!"
  少年答道:"我听说十年前,南方有一户姓袁的读书人家。每一代男丁虽少,却个个学问惊人。跟我同辈的袁家兄弟,哥哥十二岁就中了秀才,能诗善画。他们父亲是书法大家。祖父在朝中做官时,曾主持编修前朝史书。你说,这样的读书人家有什麽不好?"
  万山听他说到袁家,心里痛不可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继续说道:"那一年,南方因为反诗一案死了不少人,袁家是其中最冤枉的。袁父手中有四十多本清源书院的珍本,袁家祖父在世时,向来是不肯外借的。正好,那年袁家祖父去世刚满三年,袁父的一个好友,也是南方的名士,十分痴迷清源书院的本子,终於忍不住去借。袁父说书都借给了一位京城的好友了,两个儿子带著书两天前才出发。"
  袁父的朋友是个小肚鸡肠的家夥,回家以後气得厉害。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为袁父不过是吝啬的托词。恰好查案的官员在他家做客,他便诬陷袁父同反诗案有莫大关系。"
  "怎麽可能!"万山大声叫道,打断了少年的话。他站得太急,脑袋撞到马车顶部,发出咚的一声响。
  少年不理他,说道:"那案子牵连广,人人只求自保,眼见著三十多口平白受刑冤死,却没有一个所谓的亲朋好友帮忙打点。袁父的那个好友更是缩回了乌龟壳子里不敢露头。我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还不知道人情险恶,就问,这怎麽可能,这些读书人成天口头上都是圣人君子,良心都让狗吃了不成。你说,这样的读书人又有什麽好?"
  "你听谁说的……"
  少年又说道:"那人还告诉我,说陷害袁父的那人姓万,有个亲侄子叫万山。你说说,那个万山和你是同一个人吗?"
  不!可!能!
  万山双眼圆睁,怒瞪著少年。他想大声骂少年胡说,嗓子里却有一把火烧得凶猛,干张口说不出话。他觉得像是被雷劈中,魂魄离了躯体,外面的一个世界是少年扭曲著嘴脸不停地张嘴闭嘴,里面的一个世界是周寒少年时跟他分别的样子,那时他还叫袁无双。无双对他说:"我和弟弟要去父亲京城的朋友家中,把清源书院的本子带过去,还要在那里准备考试。等来年再见面时,我也许就是进士了。"
  无双笑著去了京城,可第二年他们并没有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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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pinkshow3送的水水嫩嫩的大桃子,非常感动,多谢你O(∩_∩)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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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在客栈投宿得早,万山一进门就叫了酒喝。到了傍晚,众人开始吃饭的时候,万山已经醉得厉害,却仍然不断往喉咙里灌。
  人们看见了,多少有些奇怪,可由於万山平日里脾气太坏的缘故,没有一个人愿意上前相劝。大家仍是相熟的坐一桌,丝毫不受影响。忽然大堂里响起凄厉的呼喊,"无双、无双",人们循声看去,正看见万山滚落到地上。旁边立著的周寒皱眉道:"谁来帮把手?"
  几个师傅夥计立刻赶上前。万山在地上又踢又打,右手抓著周寒衣裳下摆,口中仍是不断叫著:"无双、无双"。围著的几个人有力气不知往哪里使,都无可奈何。
  周承元举起凳子,利落地打在万山後脑上,说道:"就知道喝醉了给人找麻烦,什麽无双,连人都认错了。"夥计们这才七手八脚地把昏过去的万山弄上了楼。
  周承元仍回到饭桌旁,没事人一般继续吃。凝脂收回目光,欲言又止。
  周承元笑著问道:"怎麽,担心我把人打傻了不成?"
  凝脂说道:"二掌柜也是个可怜人。"我也是同病相怜,他从眼角看见周寒走上楼去,把後面的话咽进肚子里。
  "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凝脂看著周承元得意的样子,气得吃不下饭。他啪地放下筷子,!!!跑上楼去。
  周承元哼了一声,有些不快。在他眼里,凝脂算不上是美人,也算不上是聪明人。他留著这麽一个从小倌馆出来的东西这麽长时间,自己都有些惊讶。他总是觉得马上会腻了凝脂,可过了一阵子,还是脱不开手,也曾打算著新物色个少年,可搂著凝脂,就浑身发懒,一日日混沌过去了,就好像要这麽一辈子过下去似的。
  有时候,凝脂主动贴过来,他心里总是快跳两拍,身体轻飘飘地像是在云彩上。事後,他也觉得奇怪,尤其是出京城那天的事,他这两日想起来,竟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被什麽不干净的东西上了身,竟说出什麽不走了的话来。
  昨日半夜里,他爬起来敲开周寒的房门。两人说到公鸡打鸣,周寒终於笑著下了结论:"东家不是被附了身,是得了一种常见病。这病大夫医不得,神仙救不得,良药有一种,要东家自己到心里去寻才行。"
  他嗤笑著回屋,却见晨光中凝脂靠在床头,眼角还有没拭净的泪水。他刚走到床边,凝脂就扑到身上,埋头在他身上嗅来嗅去,过来一会儿,才放下心般软在他怀里。
  那时他也顾不上什麽附身,按著凝脂在床上就是一阵弄。弄过之後,他也想开了。这时候有什麽好著急的,等吃得厌了再一把甩开不就成了。
──────────
周小攻肯定不知道还有上瘾一说,不过,他很快就会补上这一课了~
38
  凝脂回到房里。他看见床边地上放著那个黑沈沈的小木箱,忍不住一脚踢上去。木箱靠著床,并没有被踢倒,反而是凝脂的脚趾传来一阵疼痛。
  他转身端起桌上的茶壶,高高举起,顿在空中,又泄了气狠狠放到桌上。仿佛困在笼子里的小兽,凝脂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他终於看见床上裹著周承元衣物的包袱,猛地扑上去一顿捶。等双臂酸痛得再也举不起来,他才一头扎进床里,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他喜欢寒掌柜,厌恶周承元。甚至为了寒掌柜而跑到周承元身边伺候。周承元原本是只喂不饱的恶狼。在周府的日子里,他想方设法勾著周承元纵欲伤身,可他每勾一次就又後悔一次。後面那物件就像是应砸进来的木桩,一下一下,直要把他撞死。
  可那时,他心里总有个著落。他本就不干净,为著周寒能远离这满是污泥的地方,就是多往下面陷一点也没有什麽。
  现在却有不同。往南方行来这近一个月,周承元拿出了不少温柔手段。在马车里,周承元变戏法一样从随身的木箱里拿出许多东西来。有时是玉雕的小动物,有时是没见过的干果,有转一转就唱歌的漆绘盒子,还有扭一扭就打鼓的彩衣小人。
  凝脂哪曾被人这样用心地讨好过。他的心不是铁打的,也不是冰凿的,自然有感动的时候。一开始,他记著从小王爷那里得来的教训,面上还能绷得紧紧的,一幅不大感兴趣的表情。可他看著周承元笑眯眯地摆弄手里的东西,终於忍不住好奇。小王爷要利用自己气殷若秋,周承元都睡过自己多少次了,没必要糊弄自己。凝脂心里千回百转,耐不住凑了过去,一遍遍玩得不亦乐乎。甚至有一次,周承元把下面捅进了後庭,他才从入迷中惊醒,胸膛里一颗心就要跳出来。
  娼馆里也有些肯买些东西给小倌的嫖客。但那些东西那里有周承元箱里宝贝那麽精致难得。若是不喜欢,谁肯花这份心力,用这份钱财?凝脂想过之後,把对周承元的痛恨一分分去了,把喜欢一分分加了。
  昨日夜里,他醒来不见了身边的周承元,心里害怕得仿佛大难即将临头。他只是害怕,却不知是怕周承元厌了自己多一点儿,还是怕周承元污了周寒多一点儿。
  即使周承元回来後按著他好一阵弄,他心里的害怕也没有丝毫消减,只是更加明白。寒掌柜是天上的仙人,自然不会喜欢他这般的人。周承元是世间的有钱人,又怎麽可能中意他这样的人。
  凝脂觉得自己像是从独木桥上摔进了无边的黑暗之中,哪里都看不到路,後方没有光明,前方也没有希望。
39
  周承元见凝脂哭得双眼成了一对桃子,刚刚在大堂时的不快又重新翻涌上来。不仅没有心思去逗弄凝脂,还多了些厌烦。
  "你去别屋睡。"周承元说道。
  凝脂苦笑,抱著自己的包袱去找周福。
  车队里,除了周府的,剩下的都是书院的人。一个月前,众人初次看见凝脂从周承元的马车上下来,都有些惊讶。凝脂料想大家以前就明白自己是从娼馆出来的。可以前他是清白做人,虽和东家暗地里有些关系,但书馆里大夥并不知道。如今他就在东家的马车里,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明明白白。
  凝脂一面敲周福的房门,一面想。书馆怕是再也回不去了。想著想著,他的泪水就又流了出来。
  周承元摸摸床边的小木箱。自从他为这东西定下了用途,就陆陆续续往里面填那些小刺�不可能见过的小物件。现在木箱还在,人却被他赶了出去。
  周承元腾地站了起来,出门走了几步,看见凝脂正在一扇门前边敲门边流泪。他赶上前,双手握住凝脂的腰,把人提到肩上,对刚打开门的周福说道:"没你的事,回去睡。"
  周福目送著老爷扛著大活人离开,在心里叹道:真是怪事遇多了,自己竟然没被吓到。
  回去後,周承元从木箱里翻出一个白瓷小人,塞到凝脂手中说道:"你看看,这是个长翅膀的光屁股小孩。"
  凝脂看了,手一哆嗦,把瓷像掉到地上。清脆的响声过後,瓷像一边的翅膀离了身体。
  
  凝脂不敢捡,低声说道:"我刚才看了害怕……" 
  周承元捧起凝脂的脸亲下去,顺势倒在床上。他松开凝脂,哈哈大笑,说道:"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那是西洋的天使。"
  凝脂知道天使,忙红了脸问道:"西洋派遣的使者都是不穿衣服的小孩子?"
  周承元愣住,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躺在床上大笑了一阵,说道:"西洋的天使不是皇帝的使者,是神仙的使者。神仙觉得一对男女该相爱了,就叫天使到人间射上一箭,把那对男女的心串到一块儿去。然後,他们才能白头偕老。"
  凝脂听了,忙从床上爬下来,捡起地上坏掉的瓷像,用布仔细包了,放到桌子上。
  周承元看凝脂十分认真的样子,後悔自己把听来的话都说了,忙笑著说道:"这些都是商人为了把货出手说的玩笑话。"
  凝脂低头说道:"听爷那麽说,这是个挺吉利的宝贝,让我弄坏了怪可惜的。这麽扔在地上,保不住明天收拾的人就跟那些肮脏东西扫到一起了。"
  周承元说道:"坏了就是垃圾。再说,这种便宜货哪里算是宝贝,不过是图新鲜罢了。"
  凝脂听了自伤,不再说话。他服侍了周承元洗浴,两人就倒在床上睡觉。
  第二日早上走的时候,周承元先出门。凝脂站在桌旁笑了。前一日还珍而重之地收在木箱里,只不过是有了破损,今日就被扔在这里没人理会。无论多麽美好吉祥的东西,经过时间的沈淀,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儿受过伤的痕迹,何况那些原本就不那麽完美的东西?凝脂小心翼翼地把包著天使塑像的布包收进自己的包袱,出门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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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不了了,停了暖气的春天真是太冷啦{{{(>_<)}}}
40
  车队一到目的地,万山就带著礼物前去看望他的那位世伯。管家见到他,十分欣喜地迎上来,说道:"表少爷可算是来了,老爷一个月前接到信,就盼著您呢!"
  万山心里沈,想笑笑不出,敷衍了两句,随管家穿过庭院来到书房。他叫了声"四叔",开门见山道出来意。那万老爷听了周承元的名字,原本笑出花来的脸立刻笼上了阴云。
  "若不是俗务缠身,我本来也应当同你们去京城搭救赵兄。哎,都怪我在京城里的那些故交、手下都不济事。不仅没能救得了赵兄,还让周承元这等贪利的奸商钻了空子。"
  "这些怪不得四叔。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大家计划虽好,只可惜刑部大牢守备森严,重重机关超乎大家的预料。"
  万老爷惊讶地问道:"这就怪了,牢里的两个牢子,我曾有恩与他们,难道是他们探听得不尽心,还是怎样?"
  万山黯然道:"不敢欺瞒四叔。那两个牢子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连赵大人遇害的消息,也是从周家传出来的。所幸,此次就出了赵大人的三个子女,希望能稍慰赵大人在天之灵。"
  万老爷叹了口气,说道:"孩子们孤苦伶仃的,唉,抚养他们的事我愿一力承当。"
  "四叔,"万山望著万老爷的眼睛说道,"在京城里,我听人说起一些不利於你的传闻。"万山隐去来源,把少年在马车里的一番话大概说了一遍。
  "哪里的黄口小儿,平白污我清誉!"万老爷一掌拍在桌上,怒得站了起来。
  "都是假的?"
  "我是你亲叔叔!你何曾见过我们万家人做过没有情义的事!袁兄、赵兄都是我的挚友。我为就赵兄出力,难道会去害袁兄?"
  万老爷气得头微微摇晃,端起茶来又掷在桌上。万山望著焦躁的万老爷,说道:"我信四叔的话。"
  但万山并不後悔说出这件不快的事来。只要四叔说那是假的,他便一定信。在他的记忆里,四叔是万家人里最慷慨的一个。常有家境贫寒的书生找上门来,四叔没有不接济帮住的。
  他虽然信了,少年的那些话却在心中起了个小斜坡。他以为这斜坡已经走过去了,可这斜坡并没有因为越过就消失个干净,而是依然留在只要回头就能看得清楚的来路上。
  也许就是因为这斜坡没有消失,万山没把遇到袁无双的事情告诉四叔。有许多声音在心里告诉他:
  "这不忙,先安置了赵大人的子女,再说也不迟。"
  "四叔见了故友之子一定伤心。刚有了赵大人的消息,还是再缓缓。"
  也许同样是因为这个斜坡没有消失,万山吃饭的时候又饮了许多酒。虽然没有再一次大呼小叫,却醉得回不了车队投宿的客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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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了新的仙人球,红红的花苞真好看(*^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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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次日,周承元来访。
  万老爷心里对这商人很是不屑,脸上自然而然就带出了傲慢的神态。他半睁著眼睛,鼻孔朝天,虽说是待客,眼睛却没有一刻看过下方坐著的来客。万山看见周承元遭了冷遇,非但不觉得目中无人的四叔有什麽失礼的地方,还觉得这样挫挫奸商的锐气是再好不过的了。他忍住笑意,一个人先告退出来。
  之後,万老爷领著,几个人开始游赏万府的花园。花园不十分大,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绿树成荫,繁花竟放,一路上的南方景致让住惯了北方的凝脂十分惊喜。
  周承元夸赞万府花园不同凡响。他见万老爷对高帽子十分受用,就接著说道:"听闻贵府藏书楼中有不少皇家书苑都见不到的珍本、孤本。"
  万老爷睁开眯缝著的双眼。要他出让爱若生命的藏书那是绝无可能的,但既然答应了侄子把赵温树的三个孩子要过来,又少不得跟眼前的几人周旋。他摇摇头,说道:"敝帚自珍罢了。入不了别人的眼。"他想著甩脱周承元,正算计间,管家急匆匆地赶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万老爷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他道声失礼,撇下周承元几人扬长而去。而在一间僻静的屋子里,正焦急不安地等待著万老爷的,是两个灰头土脸的汉子。
  万老爷看见两人,心里全是怒气,该死,现在是什麽时候,这两人竟然从京城跑来。他眯著眼,问道:"怎麽回事?"
  一个汉子低头嗫嚅道:"牢里面虽说是没有丢了人,但上面觉出不对来。暗地里正查得紧。我们见识过里面的手段,说什麽也不能──"
  "你们不跑怎样都好。现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不必查,就知道是你们两人走了消息。"
  另一个汉子瞪著眼睛说道:"我们不跑,上面早晚也能查出来。我们兄弟拿了钱,可也办了事。万老爷您说要让姓赵的死在牢里,是我们兄弟帮忙出的主意,传的假消息让那些人劫牢。这才使得龙颜震怒,毒死了姓赵的。要不然,姓赵的那一天放了出来,万老爷您做的那些个好事,总有见见太阳的一天。握住我们兄弟真要是被抓了,抵不过牢里的手段,也保不住要抖出万老爷您来。"
  头一个汉子听了有些慌神,可他看著万老爷铁青的面色,并没有阻止自家兄弟。
  万老爷气得喘不过气来,暗骂两人愚蠢,他的一副歹毒心肠变本加厉,思量停当,便对两人说道:"你们放心,我有办法。"他对管家低声说了几句,才让管家领著两人下去,自己也走了出来掩上门。不一会儿,管家重新赶回来, 说道:"已经叫人把两个奴才做掉,送到官府去了。就照爷吩咐的,说是进府偷盗的贼人,跟护院缠斗的时候,被人失手杀死的。"
  万老爷点点头,接著问道:"可有别人见他们进府的?"
  管家小心翼翼地回道:"他们两人一路上心惊胆颤地奔逃,到了这里也十分小心。我领
他们入府走的是长久不用的後院的一个偏门。这间屋子,以前有个丫鬟上了吊,一直上了锁,连捉迷藏的小厮都不敢往这里藏。"
  万老爷听了十分满意,和管家两人放心的离开了。
  隔著一道门,再隔著一个落满灰尘的置物架,少年狠狠地把牙齿咬进万山的手掌肉里面。万山木然的捂著少年的嘴巴,任鲜血顺著胳膊向下流。刚才,万山从屋里溜出来後,就看见了百无聊赖的少年。他想和少年说话,少年想要躲他,两人兜兜转转来到这个荒凉的院落,看见紧缩的屋门,耐不住好奇,从窗户偷偷翻了进去。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竟然在这里听见了刚刚的一番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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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夜里。凶猛的火燃烧起来。明亮的火焰冲出小楼的框架,那高涨的红光像是要飞腾到天上去一般,舞动著,挣扎著要脱离束缚著他的大地。万家花园上方的天空被照亮,仿佛笼著绚丽的晚霞一样。
  等醉酒的万老爷从沈睡中被人叫醒,他来不及系好衣带,就赶到花园的时候,正看到这贪婪的火焰吞噬著藏书楼。他惊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浑身哆哆嗦嗦,说不出一句话来。身边的仆人们飞奔著往来,提水的,喊人的。一桶桶的水浇在火焰上,仿佛是送进了饥渴的嘴里,不能让火势减去分毫。万老爷眼睁睁地看著藏书楼只剩下一个黑色的轮廓。
  他茫然四顾,看见了楼前站著的万山。别人都是火烧眉毛一般,急急忙忙的,唯有自己的亲侄子,静静地站在楼前,仰著头,看风景一样望著火势。万老爷心里咯!一声,他发觉出有什麽东西在藏书楼被焚毁的这一刻一起崩塌了。虽然双腿发软,万老爷仍然站了起来,走到万山面前。火光映著万山平静的脸,给静默染上一层血腥的肃杀。
  万老爷扶住万山的肩膀,说道:"怎麽,怎麽著的火?"
  万山没有应他。
  万老爷接著说道:"一,一定是,周承元,那个奸商,我──我──"
万山笑著说道:"不是他们。我告诉他们今天有灯会。他们现在正在客栈的楼上看热闹呢。"
  "今天怎麽可能有灯!"
  万山指著燃烧中的藏书楼,说道:"四叔,没看到吗?这麽大的一盏灯!我叫他们夜里起来,站得高些,往万府的方向看,就能看见点著的大红灯笼!四叔,今日你跟两个牢子说的话,我在多宝格後面都听见了。你作恶太多,早晚要遭报应!"
  万老爷嘴唇开开合合,可声音被大火劈劈啪啪燃烧的声音盖住。
  万山从余光中看到一个身影从身边冲过去,直奔进火场。他猛地回头,看见周承元瞪著前方,大声喊道:"你疯了!"周承元举起一桶水浇到头上,追进火里。万山愣在那里,又看见凝脂也淋了水跑进去了。
  火舌一面舔舐小楼,一面送出热浪与浓烟。周承元跟进了这烈火地狱,心里悔得要死。周寒在前面,被烟熏得喘不过气来,也睁不开眼。书架上的书本卷轴,被烧成黑灰,就是神仙也不能辨识出什麽来。周寒向前迈两步,模糊中看到角落里有小臂长的黑匣子,他挣扎著过去要捡。此时,上方不堪火烧的一根椽子裹著火焰落了下来。
  
  後面的周承元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就见一个纤细的影子扑到周寒身上。那烧的黑炭般的木条落在影子的背上。影子的头发还有那件他早上亲眼看见凝脂穿上的绿上衣,被引得燃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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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脂从昏迷到苏醒的时间并不漫长,周承元却仿佛在黑暗中无休无止地走了千万年一样。
  他看见凝脂睁开双眼,长而密的睫毛抖动著,就像一双美丽的翠鸟展开了翅膀。明明已是黄昏,周承元却觉得天终於亮了。他发现身体疲惫地没有一丝力气,想叫一声凝脂的名字,张开口还没有说出话来,就安心地伏在凝脂枕边睡过去了。
  凝脂看见了,心里发酸。想起藏书楼起火那天的事情,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曾听如烟说过,原来有个财主的儿子死去了一天多,身子都凉了,竟又活过来。也不知是不是喝过一次孟婆汤的缘故,小财主把以前的事情忘了干净,连亲爹娘都不认得。末了,如烟还吓唬他:"说不准,那小财主有一天就来咱们这儿点了你呢!"
  凝脂觉得自己也是死过一次的,以前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但又觉得格外陌生。仿佛以前是活在梦中的云彩上面,任风吹来吹去,现在醒过来,身体才头一次躺在没有梦的大地之上。
  想著想著,他又一次睡了过去。直到有人轻轻地把他摇醒,不安地低声叫他的名字。他睁开眼,看见床前围了些人。离他最近的是一脸焦急的周承元。
  凝脂望著周承元,笑著问道:"你是谁?"
  周承元呆呆地看著凝脂,回头扫了一眼周围的人,见众人都是一幅迷迷糊糊的表情,就又转回头来看凝脂,说道:"记不起来了?你再想想。"
  凝脂摇了摇头。
  周承元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前两日的夜里,万家花园走了水。街坊四邻都赶来救火。你在火场救了我家印书局的掌柜。但是,没人知道你是谁。"
  周寒睁圆了双眼瞪著东家。凝脂昏迷的这两日里,周承元衣不解带地收在床边。那想到凝脂刚醒姓周的就变了脸。
  凝脂趴在床上,大火虽然灭掉了,但背上被烧伤的一片仍是火辣辣的疼。而周承元的那几句话就像那日的火一样,把凝脂刚刚苏醒过来的一颗心瞬间烧成了灰烬。
  站在屋里的,既有周府的管家、小厮,也有书局的掌柜、夥计,没有不知道凝脂的,却在此时都成了哑巴一样开不了口。没有人想到凝脂会忘记一切,也没有人想到老爷会说出那样的话。
  尴尬的沈默堵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唯有屋外树上的鸟叫,一片嘎嘎声,显得突兀和不祥。
  凝脂挣扎著要起来,胳膊一抖,又摔进了床里。他想到了那个在客店里摔断了翅膀的白色小瓷像,突然想笑出来。那时候,他就明白同样的命运迟早会来,只不过没想到会来得如此之快。醒来的时候,他以为噩梦已经过去,谁知道这才是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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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kikino亲的鞭策,好惭愧啊
会尽快更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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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寒两步走到床边,说道:"我认得。"
  凝脂睁著盈满泪水的眼睛看过去,周寒正展开笑容望著他。周寒说道:"你是我幼时失散的弟弟。前阵子,寻访到你正在南方,就约好了在这儿的客栈里见面。没想到还没有见面,你就救了我一命。"周寒又转过身来,对众人说:"因这事是我自己的一块儿心病,所以并没有跟大夥说。以後我们兄弟在一处,还要大夥多多关照我弟弟。"
  在这屋里的几个人,没有一个不是一头雾水的。先是凝脂失忆,再是东家睁眼说瞎话,最後又是掌柜千里认亲。若是凭空冒出来一个陌生人,众人还可以接受,明明床上趴著的就是一起来到南方的凝脂,众人听了东家跟掌柜的话,怎麽听怎麽觉得别扭。几个人勉强点点头,就从屋里出来了。万山走在後面,出了门就在门外的廊下走来走去。等到周寒也出来,
  万山立刻拉住对方的胳膊说道:"你那些话,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凝脂哪里是无瑕!"
  周寒扫了一眼後面紧跟著周承元,嘲讽道:"什麽骗不骗的。你们都不认得他是真,又怎麽知道他不是我弟弟。人长大变了模样的,也是常有的。"
  周承元说道:"难道要我告诉他,他原是南馆赶出来的小倌,现在则是以色侍人的小厮?"
  周寒笑道:"只闻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如今还没新人,东家就趁此良机把自己撇个一干二净,也是这世态炎凉里的常情。"
  周承元脸上涨成了猪肝色,怒道:"撇干净有什麽不好,难不成要我──"他猛地闭嘴没有说出後面的话,皱著眉头急匆匆地走了。
  他不是厌烦了,而是害怕。从走水那刻到凝脂睁眼,他才记起了呼吸,也记起了小时候那只怎麽也不肯展开身体苏醒过来的小刺�。
  与其到时候哭得撕心裂肺,不如开始的时候就聪明地选择不要喂养。每多看一刻,没多花一分心力,以後的痛苦似乎就像利滚利一样无限涨大。凝脂的生命过於柔弱,病灾仿佛让花朵枯萎的黑色小飞虫,而凝脂则像一株任其肆虐的花。他不想承担那份伤心,宁可从此以後再也不赏玩那株符合心意的话。
  万山回到自己屋里的时候,两个少年正鬼鬼祟祟的凑在一起咬耳朵。周福看见万山,立刻闭紧了嘴巴。另一个少年却理直气壮地说道:"怕他做什麽,他还放了一把火呢!我不过是放些巴豆罢了。"
  万山不吭声,躬身坐到床上。
  四叔疯了。
  像个贪玩的孩子一样,四叔在大火过後的废墟上四处爬。他认真地从灰下扒出那些还没有烧得破碎的书页,捧在手里,呵呵大笑。一面嚷嚷著宝贝宝贝,一面把边缘都黑焦的碎纸揣进怀里。粉尘夹杂在花白的头发中间,粘在脸上、手上、衣服上。那个严肃、善良的长辈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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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山看著心酸。若要认真抵偿所犯的罪过,四叔死上几十次恐怕都不够。可是,他已经疯成了这样,再跟他一一清算又有什麽用?死者不能复生,失去的东西永不再。
  周福看万山呆呆坐在床上没有言语,就放了心,问少年道:"真是奇了怪了,你说说,就是几本旧书,有什麽好的?也值得挣来抢去的?"
  少年挑眉看向周福,说道:"什麽旧书?你以为是街上卖的黄历!那是有名的清源书院的刻本,纸好、墨好、字好,更难得的是敢录他人不敢言的东西。殿本还有其他有名的私刻本,在这不媚俗的一面都比不上清源书院。只是现在这些真才德没有,假道学满肚的大老爷们,像抢元宝似地抢清源书院的本子。还真以为这干净的书藏得多了就能掩了他们的污秽不成?"
  周福没想到会引出少年的长篇大论,暗叹一声倒霉。万山望过来,疲惫地说道:"你父亲──"
  少年跳起来,冷哼一声,拉著周福出了门。
  万山听著门!的一声撞上,心里苦涩地想:"你若是肯放下仇恨,我愿意变卖家产,一半补给你,一半──无双那样的洁净一个人,必是不肯收了。"
  万山又愣了一会儿,突然看见周福才冲进来说道:"二掌柜,不好了,出人命了。"万山心头涌上不详的感觉,想站却又站不起来,只能听著周福接著说道:"我刚到楼下,就听见有人给爷报信,说,说您的四叔过世了──"
  万山用手扶著床头站起来,一双腿直发软。周福赶忙过来扶著他,说道:"爷说,要跟您一起到万府看看。"
  万山浑浑噩噩来到楼下,周承元已经吩咐下人备好了马车。他看见万山,立刻拉住他,上了门口的马车。一路上马车颠簸得厉害。可万山眼前的景色却仿佛停滞在听到噩耗之前,四叔仍在废墟上像儿童一样爬著──
  周承元叹口气,说道:"你叔叔的事,你知道多少?"
  万山垂著头,说道:"无双和赵温树大人的事,都听说了一些。"
  周承元问道:"那钱家村呢?"
  "钱家村?"
  "嗯,袁先生一家和钱家村关系匪浅。钱家村在袁无双祖父那一代就很出名。村中处处是印书的小作坊。一半以上的男丁都是作坊里的工匠。袁无双的祖父爱书成痴,痛恨这些小作坊里的书粗制滥造,就在这村中出银建了一家书馆。虽然仍是雇佣这村里的男丁,却专门请了京城著名书局的师傅来传授技艺。时间长了,这村里的工艺竟然比京城的印书馆还高明许多。"
  钱家村感恩袁家,和袁无双父亲的交情也极佳。十年前,他父亲入狱後,亲友都袖手旁观,唯有钱家村砸锅卖铁也要为他申冤。可你叔叔害怕事情闹大,就诬陷钱家村印过不少反书。"
  万山听到这里,浑身禁不住战栗起来。他双眼发红,牢牢盯著周承元,似乎要从这京城奸商的表情里找到破绽。但心底又有一种强有力的声音在大声叫道,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不会──"万山喃喃说道,他几乎能够明白周承元接下来要说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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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天气凉爽,心情也好得不得了
看到大家送的礼物,非常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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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下令屠村。按户籍核定人数,老人妇女儿童一个都不许放过。"
  大山压在万山的脖颈上,他听了这些,连呼吸都沈重起来。周承元却不肯停,继续说道:"你可知道,我在京城开的那家印书局,除了你和周寒两个掌柜,那些师傅夥计在十年前都是姓钱的?"
   万山十分震惊,大张著嘴,再也闭不上。
  "但你四叔害了袁家村完全是个秘密。我不清楚书局的夥计怎麽知道的。他杀了你四叔,然後跑了。"说完,周承元长舒了一口气,靠在车壁上,再也不说话了。
  四叔──万山觉得一颗心沈沈地向下走,没入一片黑暗。听到那个夥计逃走了,他的反应竟然是松了一口气。因因果果报应不爽。听到四叔所作过的那些事情,他做不到大义灭亲,但知道四叔被人杀死,他虽然内心哀恸,却也做不到报复寻仇。站在理义之上,他没有一点点儿稳固的基础。走了也好,面对一个理直气壮,甚至还面带嘲讽毫不畏死的复仇者,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有什麽样的表情。
  马车停下之後,万山用嘶哑的声音说道:"我会给父亲去信。然後,要准备四叔的葬礼,京城,不能跟书局一起回去了。"即使一起回去又怎样,知道了真相的师傅夥计们再也不能容下仇人的侄子了吧,他呢,他也没办法和书馆的人在生活在一起了。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你要是──"周承元说道一半,被万山阻止了。杀人偿命,四叔借刀杀人,夥计复仇夺命,杀来杀去,究竟谁来偿还谁?
  第二天,周家的车队急匆匆地启程。除了万山不再出现以外,从京城来的仍然要回京城去。只是各人所乘的马车有了不同的安排。
  凝脂原是周承元车里的,经过一场众人默认的失忆和认亲之後,这番回程周寒就理所当然把弟弟拉进自己的那辆马车。原本和周福同车的赵小公子,自从知道了掌柜竟然是自小仰慕的袁无双,边牛皮糖般粘到了同一辆马车。
  周福一人一车。
  周承元也是一人一车。
  周福神仙般轻松自在。周承元仿佛坐牢一般坐卧不安。他身上好像了一块儿肉,躺著太咯,坐著太硬,心里又好像多了一团乱麻,想事糊涂,算账出错。百无聊赖之中,一脚碰到随身带来的木箱,里面的小玩意儿原是为讨凝脂喜欢而准备的。凝脂看著新奇,他自己瞅著却没有一点儿乐趣。他从中捡了几样,叫车夫停下车,钻进了周寒的马车。
  他来得不巧。
  凝脂正伏在周寒腿上睡得甜蜜,像个吃了点心的孩子一样,嘴角微微上翘。一旁困倦的赵小公子看见周承元就跟没看见一样,继续抱著腿打盹。没人招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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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写文好寂寞啊,所以留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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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元坐了一会儿,觉得没趣。藏在袖子里的东西也没机会拿出来,周承元就悻悻地下了车,回自己的那块儿地去了。
  在马车里摸出小玩意儿来,抛来抛去耍了一会儿,周承元越发烦躁起来。他靠著车壁小睡,梦里出现的竟然是凝脂。梦中的凝脂成了孩子性情,高兴的笑著,红��的嘴巴咧得大大地露出里面雪白的牙齿,眼睛弯弯的像美丽的月牙。凝脂缠著他玩耍,钻到他的怀里,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暖暖的气息吹进他的怀里,热热的──
  周承元睁开眼,浑身都是汗,而马车里面空空的只有他一个人。不用掀开遮著窗户的帘子,就能听到爽朗的笑声传来,周承元根本就听不出来笑的人是谁,却恼火的认定周寒的马车是罪魁祸首。他一肚子火发不出,更加不自在起来。眼前浮现凝脂满是笑容的脸来,觉得那小倌不过是中等样貌,也就皮肤白细一些,腿直一些。个性软弱,没有才艺。这样的一个人究竟有什麽好,自己就是在心里紧张他?
  周承元哼了一声。他一句不认得把人推开了,可心里怎麽也放不下。跟以前相比,现在反而更难受一些。况且现在还有个袁无双,母鸡护雏似地守著凝脂,他就是想下嘴也没有机会。
  当天晚上,车队到达投宿的客店以後,周承元表面装得轻松。他下车以後,用眼睛四处一扫却没有看见凝脂,不由得心中更加阴沈。他耐不住了,把管家叫来吩咐了几句。
  吃过了饭,一个稚嫩少年就被送进了周承元的房间。他扯了少年的裤子,把人抱到床上。周承元的手刚摸上脚踝,少年就知趣得打开双膝,殷勤地解开周承元的上衣。头微微低著,眼睛却向上瞟,少年甜腻地叫了一声:"爷。"
  正要进入的周承元顿时倒了胃口。他草草穿上衣裳,叫管家把少年送走,自己却倚在床上靠左手解决了问题。他又突然觉得,凝脂把一切都忘个干净正是一件绝妙的事情。既然所有都是空白,那就重新开始吧!周承元一面想,一面笑出声来,本应该无忧无虑地陷入沈沈的睡眠之中,可他猛然想起凝脂在袁无双腿上睡觉的情景,一股怒气又涌起。
  他的人怎麽能够睡在别人腿上!周承元一拳打在床上。他生气生得理所当然,仿佛推开凝脂的不是他一样。可他不久以後就清楚地明白一切都不一样了,日後虽说後悔,却无法补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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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kino问是不是要虐凝脂了,其实正好相反,以後就是周承元的苦日子了。请相信他会得到教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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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身边有一个聪明人,那麽最好和他做朋友,而不要成为敌人。这是周承元自小到大就深信不疑的一句话。可人算不如天算,有时候是友是敌,根本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例如袁无双。他当书局的掌柜,精明干练,是周承元的良师益友;可做凝脂的兄长,奸诈狡猾,就成了阻人好事的程咬金。
  一回到京城,袁无双就以照顾弟弟的名义,把凝脂安置在自己屋里。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兄弟两个本就长得好看,这样形影不离的在一起,再以夏日里郁郁葱葱的树木做背景,就成了众人眼里一幅美人画卷。
  可这兄友弟恭一片和睦的景象看到周承元眼里,却是暧昧不分,奸情四起。他简直要气炸了肺,可又说不出什麽,只能沈著一张脸,日日到印书局里,自己给自己找气。
  书局里的夥计刺死了万老爷的事情,众人都很清楚。在十年前,原本就是托了已故周老爷的庇护,钱家村人才在这京城里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不孝有三,无後为大。若不是周承元在父亲去世之後,正大光明的喜好男色,使黄泉之下的周老爷将来没有孙子祭奠,也不会惹得书局里的众人心有不满。可如今犯了人命官司的夥计顺利逃走,也不见什麽官差搜查审问,众人虽没听说什麽,却明白这和周承元有不少干系。师傅夥计们再看周承元,就多了几分亲切,游手好闲的少爷终於成为有责任和担当的周老爷。
  这一日,周承元一到後院,平时阴著脸的师傅们就微笑著围拢过来。那丈人看女婿般的目光,让周承元打了个寒噤。
  "东家,"一位老师傅开了口,"一回到京城就听人说新科状元年少英俊。穿著大红状元服,把路边的男女老少都看成了痴人。"
  周承元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老师傅这麽关心他的床第生活,琢磨著推了这新状元,把话转到凝脂身上。有了这些人的撮合,就算中间挡著个袁无双,也要不了几日,就又能摸到那双白腿。他双眼放光,连连点头,示意老师傅说下去。
  老师傅接著说道:"可现在人们谈论的,却不是这新状元,而是这新状元的妹子。"老师傅劈里啪啦,把状元妹妹好一顿夸。周承元自听到妹妹一词,就开始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眼睛四处溜达,不肯安生。
  他突然听见身後有人扑哧一声笑,转头一看,袁无双正乐不可支地望著他。袁无双身後立著一个人,正是他想念了许久的凝脂。凝脂却没有看他,一双眼睛找著地,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周承元脑子里轰隆隆乱响,一时间扰得他没有半点主意。他朝凝脂的方向迈过去一步,又迈一步,再迈一步……傻乎乎的开口说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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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无双笑著挡在周承元前面,说道:"恭喜东家。有新状元的妹妹做当家主母,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周承元面上没什麽表情,却在心里怒道:"好狗不挡道!"他看见袁无双身後的凝脂头垂得更低了,不由得暴躁起来,说道:"你乱说些什麽。我素来只喜男色,京城里有谁不知道。就是我想娶妻,恐怕也没有人家敢把女儿嫁给我。"
  刚才游说周承元的老师傅听见了,赶忙挤过来,说道:"这不怕,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东家只要肯回头,何愁无妻?要论相貌、才华、权势,东家都是数得著的。只要东家有意,哪家的小姐娶不到?"
  周承元愣住,袁无双则有些嘲讽地微笑著。後面的凝脂忍不住了,右手轻轻推了袁无双的後背一下,抬头笑道:"哥,你看热闹要看到什麽时候?再不去,就要迟了!"说完也不看周承元一眼,就拉著袁无双,轻快地出了门。
  凝脂变了。周承元望著两人的背影,呆呆地想,以前自己认识的那个凝脂绝不是这个样子。他总是垂著头不敢看自己,却丝毫不敢忽视自己的存在。他怯生生地围著自己,仿佛自己是掌握著一切命运偏偏又阴晴不定的神仙。那个凝脂会笑,却不会这样笑。这样的笑里有一种全不在乎的风淡云轻,而这种不在乎让周承元茫茫然中感到一种恐惧。没错,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凝脂不是在街头流浪快要饿死的小倌,也不是印书局里小心翼翼的学徒,他是袁无双受宠爱的弟弟,有亲人,有依靠。一个暴躁的神仙对现在的凝脂已经很多余了。
  周承元又叹了一口气,坐进马车里。周福偷偷瞄了眼,说道:"爷,要回府吗?"
  "他们去哪了?"
  周福想了想,问道:"爷是问大掌柜?听说城东有个庙会,想是到那里去了。"
  "庙会,"周承元又叹了一口气,说道"也去看庙会吧。"
  城东的庙,庙小门窄,人却出奇地多。周承元的马车远远地停下,他掀开帘子向外望一望就头皮发麻。紧皱眉头,周承元叫来周福问道:"人怎麽这麽多。"
  周福答道:"爷别看这庙小,供的神仙却不小。听说求姻缘最准不过了。"
  周承元冷哼一声,跳下马车,就急匆匆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挤了过去。求姻缘,什麽兄弟,他早就知道两个人不寻常。他又不是没见过亲兄弟,不是明面亲厚暗里死斗,就是见面就掐说话就打,有谁家兄弟到了这个年龄还一起睡一起洗澡的。
  他怒冲冲地向里面挤,好容易到了门口,却见里面到处都是人,要想找到袁无双和凝脂谈何容易?
  一对年轻男女正虔诚地跪在神像前面,磕了三个头。周承元看见了只觉得无比刺眼,看见那对男女并肩出来,仿佛看到凝脂和袁无双两人,他们手拉著手,一面走一面笑,时不时还贴著耳朵轻声说几句。周承元气得跺脚,就守在大殿门口,瞪著进进出出的香客,无论如何都要找出目的不纯的两人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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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看电影哭得好痛苦,今天眼睛明显大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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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想到有这麽多。"凝脂对著袁无双笑道,双手抓著衣裳角,略有些紧张。
 
  那些粗细不一的毛笔,一支支整齐地排在柜台上。聚拢在一起的洁白的毛,像是孕育著美丽的花苞。袁无双领著他要来笔店,他就来了,却没想到是要给自己买笔。以前跟袁无双学认字,也曾经有一支毛笔。可那支有著淡黄色笔杆的毛笔,显然不如这家店里的精致。
  袁无双打开一个细长的方盒子,从里面拿出一支黑色笔杆的毛笔,递给凝脂,问道:"这支怎麽样?"
  凝脂局促不安地望著手中的笔,那圆润饱满的笔毛说不出的可爱。他用手指轻轻碰触笔尖,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说道:"这支很好。"
  袁无双满意地付了钱,两人拿了笔来到门口,只见外面哗哗的大雨,落在地面上汇成泥水的河流。两人耽搁在这里,却不见一丝烦躁。凝脂猛吸了几口空气,说道:"自从回到京城,还没见过这麽爽快的大雨。以前,总觉得心里有事,沈甸甸的放不下去,现在叫这大雨一浇,全身都轻快了。"
  袁无双笑道:"有些事情,本就无所谓,你越发往愁里想,日子就越是黯淡无光。真要是不想了,也就是那麽回事。就是有什麽事,不是还有我这个做大哥的吗,天塌下来,也有两个人一起顶著。"
  凝脂眼睛微微发红,不知该说些什麽。袁无双看著大雨,似乎很有兴致。两人就立在笔店的屋檐下面,望著外面雨水似断非断,轰轰烈烈地热闹著,又冰冰冷冷地敲打著。
  突然一声怒吼,像是雨中的一声惊雷。凝脂看见一个身影从路边一辆马车上飞奔下来,直冲冲地跑过来,还扬起一只手,闪电一般就要朝自己落下来。凝脂吓得呆住了,木木地站著忘了躲闪。
  只是那手还没有落下,手的主人就向後一倾,脚下一滑,一屁股跌在泥水中。凝脂缩缩肩膀,向身旁看去,要不是刚刚袁无双推了那人一把,他刚刚就要挨巴掌了。
  袁无双望著坐在泥水中的人,冷笑著说道:"周老爷,我弟弟不是你周府的下人,就是做错了事情,也用不著你来教训。"
  周福已经从马车旁边赶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扶起周承元。周承元瞪著一双眼睛,似乎要把眼眶睁裂,看一眼袁无双,看一眼凝脂,再看一眼袁无双。
  他在庙门口等得人群渐渐稀疏,等到被瓢泼大雨淋得浑身湿透,却一直没看见要找的人。要不是路上周福眼尖,看见了他们两人在笔店门口避雨,他就,他就……
  "你们怎麽没去庙会?"周承元沈著声音说道。
  "周老爷定了规矩只能去庙会,不能逛集市?"袁无双勾起嘴角,有些嘲讽地说道。
  这话说得难听,语气也不好。周承元听了却像是服了安心的丸药,孩子般笑了起来。只要不是去庙会去姻缘就好。周承元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满意地坐进去,一路上开开心心地回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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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麽写著写著,觉得小攻的智商有问题啊。
  算了,不是有人说,恋爱中的人都是傻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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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像刚刚停下的大雨一样,周承元来得凶猛,去得也快。袁无双全不在乎,但凝脂不一样。他脸上勉强展开一点儿笑容,手指却止不住地哆嗦。
  "你怕他?"袁无双问道。
  凝脂摇摇头,又点点头。
  袁无双苦笑著说道:"周承元就像是小孩子玩的布老虎。看上去凶狠,却是不伤人的。真正能伤人的,是人的一颗心。无论你心里想著什麽,都不要瞒著自己。不然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自己。"凝脂点点头。
  袁无双拉著凝脂向回走。刚才的街道热闹、拥挤,穿行都困难,经了一场大雨,两边的摊贩都收了个干净,变得有些冷清。只是两旁的树木被雨水洗刷一新,显得格外苍翠迷人,空气也没了夏日特有的湿闷,特别清爽。
  快走到书局的时候,凝脂停下了。他叫了一声"哥",就不动了。袁无双疑惑地看著他,问道:"可是忘了什麽东西?"
  凝脂摇摇头,说道:"大家都是好人,可我不想再住在书局了。我不怕周老爷,可是,我看见周老爷,总是心里难受,疼得浑身发麻没有力气。"
  袁无双看得出周承元喜欢凝脂,却没想到凝脂也喜欢周承元。他认凝脂做弟弟,却不知道是做了好事,还是坏人因缘。"我知道你没忘了过去的事,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凝脂听了一惊,望著袁无双不知所措。
  袁无双说道:"其他的人,除了东家,恐怕都看出来了。我认你做弟弟,一方面是想你定是不想做凝脂了,另一方面,也不必瞒你,我的确有个自幼失散的弟弟。後来弟弟找到了,我却不肯认他。和你以前一样,他那时候是做小倌的。後来弟弟知道了,就躲开了我,到现在也没有消息。我时常悔恨,现在认你做弟弟,也是做一份补偿。你要是还愿意我当你的哥哥,我就在外面租个小院子,我们兄弟两个一起住,行不行?"
  凝脂听了说不出话,眼泪流个不停。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仿佛成了泉水的源头,止不住地悲伤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
  袁无双一边擦,一边苦笑著问道:"怎麽哭了?"
  凝脂一头扎进袁无双的怀里,像摔疼了的孩子一样,呜哇哇地大声哭起来,一面哭一面叫哥哥。袁无双抱著他,和抱著亲弟弟一样,也在不知不觉当中留下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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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哗啦啦,一阵响,不知是第几个花瓶被周承元扔到地上。管家一挥手,几个利落的小厮赶紧上前,收拾满地的残渣。周福立在旁边,看著老爷结了冰似的面孔,心疼那些买花瓶的银子,却又不敢劝。就是劝,也不是他能劝得了的。
  今日上午,从书局回来,周承元一肚子的怒火就开始喷发,现在已是傍晚,看那笼罩在房间里的愁云,就知道离火焰熄灭还早著呢。
  早上的时候,周承元进了书局,就找袁无双。离京城一千多里的西边有户人家,印了多年的私刻本,如今生计困难,要把以前的书板出卖。昨天晚上,他听说这消息的时候,喜不自禁。趁著这次机会把袁无双派出去,要做成这次买卖,少说也要三个月的时间。等袁无双回来,凝脂早到自己手里,任他搓扁揉圆了。他打得好算盘,却被人釜底抽薪。
  书局的夥计说掌柜从书局搬去了新租的院子,今天早上还没有来。他听了诧异,细细一问,才知道袁无双在运河边上租了一套小院子。昨天傍晚,兄弟两个欢欢喜喜地搬过去,书院里从师傅到学徒都被请到饭馆里吃饭。唯有他,到了现在才知晓。
  周承元怒急,却又不好在书局发作,只能急急忙忙地回来。他临走的时候交待夥计,袁无双一回来,就叫他到周府来一趟。从他回府到现在,这时间都够袁无双绕著京城走一圈了,人却还没有出现。
  "爷。"管家从外面走进来,说道。
 
  周承元骂道:"要我说几次,现在不开饭!"
  "爷,书局袁掌柜来了。"
  周承元一愣,立刻吩咐道:"快叫他进来。"
  袁无双进来的时候,面上带著微微的笑,步伐从容,仪态优雅。他看见周承元黑著一张脸,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心情,说道:"昨天搬了新居,夜里高兴地睡不著,就来得晚了。"
周承元想抓住手边的什麽东西就扔到袁无双脸上去,好容易克制住,说道:"掌柜该说一声,我也好送一份礼。"
  袁无双笑笑不接话。
  周承元控制住狰狞的表情,把西边的事情说了。袁无双也没有考虑,立刻回绝。周承元砸著桌子站起来,叫道:"我是东家,你做掌柜,叫你去你就去!"
  袁无双笑著摇头,平静的说道:"西边我不回去,掌柜也能不做。东家的心思,我明白。现在凝脂是我弟弟。在京城里再找一份生计不难,再找一个弟弟却不容易。东家有什麽手段大可以使出来,老是做这些背地里的算计,倒显得小家子气了。"
  周承元听了,脸涨得紫红,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人他撵不得,只能另想办法。
  袁无双看东家没了话说,就抬腿出门。脚正悬在门槛上方的时候,他听见了周承元的话,"说到弟弟,你不想知道袁无瑕的消息?"
  袁无双心里一惊,脚被门槛绊住,狠狠摔在地上。他狼狈地爬起来,逃跑似的一路奔出了周府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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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常能看到你,感觉好亲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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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福看自家爷坐在那里发呆,犹豫了一会儿,终於上前说道:"爷的心事也不难办。"
  周承元瞪了小厮一眼。周福赶紧说:"戏文里不是经常唱什麽英雄救美吗?爷也照样来一出不就得了?"周承元听了,觉得虽然荒唐,却也有些道理。英雄救美要是不顶用,戏就不会那麽演了。此时,周承元的想法就像堵塞的洪水找到了出路,能做的事情立刻冲破了重重阻碍,都在他脑子里奔流。
  袁无双跌跌撞撞回到家里,凝脂看见,吓了一跳。他叫一声"哥",却见袁无双眼睛里含著的泪水,经这一声叫,都流了出来。凝脂惊得不知所措,想袁无双下午去了书局,从书局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赶忙拢拢头发就要出门。
  袁无双悲戚地说道:"你去哪里?"
  凝脂犹犹豫豫,说道:"去,去,看看买些菜。"
  袁无双擦掉眼泪,往边上饭桌上看了一眼,说道:"你饭都做好了,还买什麽菜。坐下吧。"
  凝脂乖乖坐下。袁无双接著说道:"你想回家乡看看吗?"
  凝脂摇摇头,泪水渐渐盈满双目,却努力睁大眼睛强忍著不让泪水流下来。"不想回去,回去娘也不待见我。说不定,我是娘捡来的也不一定。"
  袁无双摸摸凝脂的後颈,说道:"吃饭吧。吃了饭,我有话跟你说。"
  兄弟两个坐下来慢慢吃饭。只是袁无双满腹心事,自然没有胃口。凝脂一边看他的面色,一边难以下咽。一顿晚饭,吃得沈闷寂静,过了半个时辰,干粮都进了肚子,菜还剩下一多半。
  这时候,沈闷了一天的周府却喧哗起来。大门敞开著,三三两两的魁梧大汉,进进出出,行色匆匆。周承元坐在花厅里,一幅怡然自得的样子。他一面捧著茶慢慢啜饮,一面从容地和坐在下首的人交谈,哪里还有白天那暴躁的样子。
  坐在左边的一位青年笑道:"周老爷决心要办的是一件好事。我们自当有力出力。只是北边安全了,京城近郊恐怕就──"
  "无妨。这次留出松懈的一面,是为防贼寇被逼急了祸害当地的百姓。我已经和宁将军商议好,只要贼寇都逃到京郊,自有军队负责缴清。这一点,各位不必忧虑,只需费心办好现在要办的事情。"
  坐在两边的人齐齐点头,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纷纷告辞。周承元靠在椅背上,笑得得意。周福一面给他换上新茶,一面小心说道:"爷,这动静会不会太大了?为了一个──"
周承元止住笑,阴沈地看了周福一眼,说道:"什麽为了一个?京城北边的那一带山,藏了多少山寨。往北边走的商人,有几个不是被他们打劫过的?就不算那些商人,他们祸害的百姓还少?若不是碍於山高林深,朝廷不好动作,早就清理干净了。"
  周福听自家爷把一番口是心非的话说得理直气壮,直恨自己多嘴说什麽英雄救美。刀枪无眼,不出什麽大乱子,他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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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那天以後,书局里很是平静了几天。袁无双却有些魂不守舍。他不想看见周承元,却想听再听听弟弟的消息。两年前,弟弟像是潜到水底的一条大鱼,他再也看不到弟弟的踪迹,心头却永远抹不去弟弟消失带起来的一圈圈涟漪。
  回到家後,看见凝脂正一面落泪,一面收拾衣物,袁无双不由得有些烦躁,却只能耐心地柔声问道:"怎麽了?不过是要和你回乡看看,又不是不回来了,你落泪做什麽?"
 
  凝脂还没有答话,就听见外面有人打门。他赶忙用手背抹了两下,匆匆忙忙地跑去开门。他一边开门,一边说道:"郑大哥,明天──"话还没说完,凝脂就被吓得後退一步,望著门外笑著的周承元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周承元也不见外,自己一推半开著的门,大步迈进来。他看见凝脂还傻傻地站著,一把拉过来,像狼狗盯著骨头一样看著凝脂。周承元捏捏凝脂的胳膊,皱眉,肉少了些硬了些,跟著个穷掌柜一起住能吃到什麽好吃的。
  凝脂被捏疼了,想抽出自己的胳膊又抽不出,原就哭得有些红的眼睛越发加了些水汽。他生气地瞪著周承元,周承元这才注意到凝脂像是刚哭过的,他定是在袁无双那里受了委屈。周承元放开凝脂,看见袁无双立在门边,眼神有些复杂地望著自己,便几步走过去。
  "东家有事?"袁无双问道。他盼著周承元开口,又怕听到自己不想知道的。
  "这几日天气太热,我看书局的师傅们也都干不下去。正好,我在西边有一片山林,後天叫大家都去,打打猎,玩一玩。到时候,"周承元看了凝脂一眼,接著说道:"叫你弟弟也去。"
  凝脂一直扭著头,盯著门不看周承元,听到打猎的时候,却心中一动。小时候,同村的孩子们都到地里抓野兔。那灰色的圆球,一跳一跳,跑得飞快。他忍不住回头看袁无双,期望著哥哥能答应下来。
  袁无双在心里嘲笑了周承元一番,什麽打猎,少不得是个圈套,要把凝脂套进去。可他看见凝脂期待的眼神,略犹豫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了。
  周承元见了高兴,也顾不上去屋里喝口茶水,就又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忘又看一眼凝脂,说道:"袁掌柜,不要忘了叫书局的师傅们早些准备,後天一早,我就叫马车去接。"
  凝脂关了门,试探著问道:"哥,那明天?"
  袁无双回道:"等打猎回来,我们再去。"周承元走得利索,他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失落,究竟没听到弟弟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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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便开始下雨,断断续续,直下到次日清晨。凝脂一早穿戴整齐,和袁无双一起往书局的方向走。清凉的风吹在身上十分舒爽,凝脂禁不住笑著看向袁无双,袁无双长吸一口气,笑道:"倒是个出门的好天气,只是。"他见凝脂满心欢喜,就把话打住,心里却在想,泥土都让这雨水浸透了,哪里能够打猎。
  
  两人来到书局,见人人兴高采烈。还没说几句话,周府的马车就到了。周承元笑眯眯地下来,在人群中看到凝脂,站得远远地贪婪地看几眼,却并未走近。管家高声招呼人们上车。袁无双掀开车帘就愣住了,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周承元坐在里面十分和善地说道:"原来把掌柜安排到我这车里了。"
  
  袁无双笑笑进来。後面的凝脂一露头,他就看见周承元的眼神变了,心中不由得一暗。他原本喜欢周承元,对方却不喜欢他,他自然明白情爱一事勉强不得,有心放下,可眼睁睁看著喜欢的人把一颗心全放在另一人身上,想要甘心却也困难。他笑著把畏缩在车门的凝脂拉进来。他知道凝脂在意东家,东家自己却不知道。虽说他不会阻人因缘,却也不是成人好事的月老,究竟能走到哪一步,全看周承元自己的本事。
  
  周承元看著袁无双拉著凝脂的胳膊,恨不得拿把菜刀劈过去,把紧紧握著凝脂的那只手剁下来,面上却一直保持著僵硬的笑容。他拉开车旁的小橱,从里面拿出一个六角的木头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是各色蜜饯。他端著盒子半递到袁无双的面前,说道:"袁掌柜,吃些果子?"
  
  袁无双松开凝脂的胳膊,要去接过来。周承元看见袁无双松了手,递过去的盒子立刻改了方向,冲著凝脂就过去了。他嘴里说道:"啊,袁掌柜怕是不吃这些小孩子的玩意,凝──袁掌柜的弟弟吃吧。"
  
  袁无双狠狠瞪了周承元一眼,厚脸皮东家却全当做没看见。凝脂手指紧紧抓著怀里的小包袱,心里十分厌恶。过去在南馆,常有叫了两个小倌,左拥右抱的主,拿著一点儿银子递到那人眼皮底下,一转手却塞进另一人的怀里。凝脂从包袱里掏出两个洗的干干静静的桃子,说道:"周老爷自己吃吧,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然後把一个给袁无双,一个自己咬。
  
  周承元端著盒子的手僵硬住,从来没有那个人拒绝过他。经了这平生第一遭,周承元却发作不起来,听著两个人啃桃子的声音,意外的觉得有些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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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是打猎,印书局的夥计们却都不擅长此道。到了山林里来,不过是找块儿风景不错的地方,几个人聚在一起,打开了食盒,从里面端出吃食和水酒来,一面看风景,一面吃喝。
  
  袁无双和凝脂原本就只有两人坐在一起,周承元厚著脸皮凑过来,也不管没人招呼,就叫周福送了上好的点心来,坐下一起吃。
  
  不过是到了黄昏,不少人都喝得面色红润,走起路来摇摇摆摆。正准备收拾了东西往周家的农庄去,眼尖的周福却看见远处一棵树後藏了个鬼鬼祟祟的汉子。周福大叫一声:"什麽人!"
  
  那汉子仍在树後,既不紧张地逃窜而去,也没有答话。他只把衔在嘴里的哨子猛地一吹,尖锐的声音像展翅飞翔的大雕,立刻穿透林间柔和的空气,传到远方。印书局众人被刺得耳朵发疼,人们睁著发红的眼睛向那汉子望过去,心里仍有些迷糊。凝脂听了那声音心里发紧,小心地往四周看,发现不少人影正在走近。有高有低,有胖有瘦,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手里都拿著武器。刀枪棍棒,在落日照耀著的山林里,被围拢过来的强盗们举起,挥舞著。
  凝脂禁不住微微颤抖。
  
  周承元看见了,心里却乐开了花。他站起来,从从容容的向四周扫了一遍,冲著一个像是领头的人物说道:"不知是哪位英雄?"
  
  那汉子向前走两步,嘿嘿一笑说道:"兄弟前阵子还在别处,今日不过是借贵宝地落一下脚,没想到竟然遇上了大财主。真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不愿亡了我们。早就听说周财主最是慷慨,只要送我们兄弟一笔安家的银子,自然护著各位平平安安地回城。"
  
  周承元见盗匪头子客客气气,反而有些不乐意。他就等著大施拳脚展现英雄本色,奈何对手太过软脚。
  
  盗贼头子说道:"周财主写封信吧,好让家里送银子过来。"
  
  袁无双上前开口问道:"你要把人都扣在这林子里?这些师傅夥计人多不好看管,又没有家人送赎身银子来,先让他们回去,也省了你们的麻烦。"
  
  盗贼头子本就没把周承元以外的人放在眼里,听了这话便立刻答应下来,说道:"这样也不是不行,我看你也是个有些身份的,便和周财主一起留在这里等银子吧。"
  
  周承元听了这话,右手握住缠在腰上的短刀,恨不得立刻抽出来砍死那不长眼的落难盗贼。他辛辛苦苦计划了许久,可不是为了跟个情敌一起在这老林子里呆著!只是他还没有行动,心里就因为下一刻发生的事情乐开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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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盗贼头子後面一个白面皮的却指著凝脂笑道:"我看还是让周财主和那小兔子一起吧。"自盗贼头子出现,周承元就把凝脂护到身後。那白面皮的看凝脂瘦瘦弱弱是个好欺负的,周财主又十分紧张的样子,便觉得留个看上去就聪明的人,不如留个体弱的兔子。
  
  凝脂听了,面上立刻涨得通红。在南馆的时候,他倒也常被人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可如今做了袁无双的弟弟,又当著书馆的许多人,心里著实恼怒。
  
  周承元怒斥道:"你少胡说!"他回头看凝脂敢怒不敢言,心里早乐开了花,到时候凝脂受了委屈,少不了要依靠他。"既然落到你们手里,少不了你们说了算。"周承元赶紧补上一句,仿佛答应得极不情愿。
  
  盗贼办起事来很利索。一会儿的功夫,走得东倒西歪的一群人就被弄上马车送走了。袁无双不想走,让他把凝脂丢给周承元实在是不放心,可又无可奈何。留下又如何,不过是添个累赘。
  
  周承元颇大方地冲众人挥挥手。一群人浩浩荡荡而来,最後就剩下他和凝脂两个人,凝脂惴惴不安,他却因为早有预谋放心大胆得很。
  
  天色越来越暗,盗贼换了一处密林,点起一堆堆的火。盗贼头子把周承元和凝脂交给几个手下看管,坐在一边自在喝酒去了。近几日来,这几个手下一直过著死里逃生的生活,看见凝脂在火光下白亮的皮肤,不禁想起荤腥的好处来。虽说一个个碍著老大不敢动手动脚,眼神却极放肆,像是带著尖刺的舌头,一眼一眼就像是舔在凝脂的身上。
  
  凝脂避无可避,只能缩在周承元身边。周承元长久没见过凝脂这般样子,他用眼角瞄著凝脂的肩膀,看著两人中间那极小的缝隙,心里又麻又痒,恨不得一把搂过来,拥到自己怀里。幕天席地,那是多麽好的光景。周承元心里如此想著,面上却装得黑沈沈的。耐心的猎手总能等到最好的时机,他要在剿灭强盗的时候,一举擒获美人心。
  
  凝脂却恨透了周承元。他早忘了自己知道要来打猎的时候心里有多高兴,只记得是这周老爷一时发了疯要到这没人烟的地方来,要不然,老老实实坐在家中,哪会有强盗上门?所幸没扣下袁无双,真要是出了事。凝脂磨磨牙,他除了恨也只能恨,就像现在,边上一个个强盗像是要吃人,他也只能在心里怒一怒。
  
  又凉又怒又累,凝脂虽不想睡,头却渐渐低垂。周承元看准了机会,把睡著了的凝脂搂进了自己怀里。边上的强盗嘴上啧啧有声,眼神也变了味道。周承元低头温柔地看看凝脂,再抬头狠狠地瞪上盗贼几眼,只觉得心里的几根草都长疯了。他又不是柳下惠,胳膊搂著个美人却不能吃,只觉得从头到脚没有一处舒坦,难耐地差点儿流下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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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破晓之前,山林进入了夜里最黑暗的时刻。除了两个看火放哨的,大部分强盗都围在火旁睡著了。周承元眨眨眼睛,摸摸怀里睡得正熟的凝脂,满意地笑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件小东西来,顺手扔进火里。红色的火舌暴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看火的似乎察觉到什麽,走过来查看,没有发现什麽不对就回去了。周承元笑著,摸出别在腰上的刀,静静地等待著。
  
  不一会儿,就听见四面八方都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周承元赶紧拍醒凝脂,趁看火的两人正打瞌睡的功夫,把凝脂抱到离火较远的一片草丛里,低声说道:"你趴在这里躲好了,等我杀了强盗就来寻你。"凝脂迷迷糊糊点点头,实际上却并没有听懂周承元的意思。
  
  周承元悄悄回到火旁坐下,恰好赶上看火的一人睁开眼向这边望过来。那人没看见凝脂,立刻推醒同伴,两个人一起提刀走了过来。周承元笑眯眯的站起来,扑上去一刀劈在右边那人的脖颈上,刀一拔,热血随之喷出来,人就倒在地上了。左边的人後退一步,举起大刀冲过来,被周承元擒住手腕,向前一拉,人刚扑在地上,就被周承元从後背补上一刀,立时断了气。
  
  凝脂蹲在草丛里把周承元杀人的景象看了个清清楚楚。他刚才还有些迷糊,现在更是被吓得不知看到的是不是噩梦。手软脚软,张开了嘴巴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或许是听到了刚才两人倒下时发出的声响,盗贼头子猛地跳起来,一声大吼,叫醒了火旁睡著的众多手下。高个低个胖子瘦子,一个个激灵灵站起来。他们四处看看,只见边上到处都是火把,密密麻麻连成一个个圆圈。火把的光映著,把树木之间一个个兵丁的模样照的清清楚楚。
  
  一个手握长枪的将领身边,恰好站著那个他们傍晚恰巧碰见的大肥羊。盗贼头子红著眼睛看看死在火堆旁的两个手下,厉声问道:"姓周的,人是你杀的。"
  
  周承元不答话,他身边的年轻将军却开了口,只有一个清清楚楚的字:"杀!"
  
  士兵们是奉命擒杀无恶不作的强盗,人人都使足了力气,挥著大刀抢著立功。强盗奔逃了三日就为了活命,此时也个个都施展尽了本领,舞著棍棒抵抗。白面皮的是个滑头,他偷空溜到一边,正想逃走却被个什麽东西绊了一跤,低头一看,正是瑟瑟发抖的凝脂。
  
  他把凝脂扯起来,刀压在脖子上,大声喊道:"姓周的,你放了我们,不然你这相好的也活不了!"
  
  周承元看见了,立时急出一身冷汗,握著刀就要冲过来,却被旁边的将军拉住了。"你做什麽?"
  
  "凝脂,凝脂!"
  
  "凝脂?"那将军疑惑地向那边仔细看了看,然後颇为复杂地望了周承元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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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让周小攻这麽血腥的,可还是见了血,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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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我干什麽,还不想办法救人?"周承元急道。宁小将军又看了凝脂一眼,附到周承元耳边低声说道:"不过是个小倌,哪里──"周承元推开宁小将军怒道:"他是我的命!"
  
  宁小将军颇为震惊,就是周承元自己也被吓了一跳。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把凝脂当成自己的性命了?他走上前,朗声说道:"你想要怎样?"
  
  白面皮的叫道:"给我一匹马,不,"他望了一眼头子,立刻改口,"给我们每人一匹马!"马很快就被牵来,剩下的十几个的盗贼立刻爬了上去。白面皮的推开凝脂,周承元想要跑过去,竟然一个跟头摔在地上。
  
  盗贼头子看见了,阴狠一笑,扬起刀冲著凝脂劈了下来。周承元远远望著,直吓得心胆俱裂,疯了似地爬起来,却已不可能赶得及了。还是宁小将军横过一枪,挡住大刀。他倒也潇洒,右手长枪前刺,就把盗贼头子杀下了马,左手一揽,把凝脂带进了怀里。
  
  凝脂抬眼看去,正是那个疼过自己伤过自己的宁小将军又救了自己。眼泪忍不住一颗颗往下掉,凝脂把头埋进了小将军的怀里。
  
  周承元灰头土脸的跑过来,心里不知道有多後悔。早知道是今日这般景象,他说什麽也不会为了什麽英雄救美,就这样陷到贼窝里去。他总觉得自己的本事能护得凝脂周全,却想不到,一个跟头,就差点和凝脂阴阳两隔。他再看看好友抱著自己心爱的人,又觉得极为别扭,既感谢朋友危急时刻救了凝脂,又对好友还抱著凝脂颇为不满。救美就罢了,难道还要这美人报你的恩不可?何况,这美人以前还心心念念的心里只有宁小将军!
  
  宁小将军也想把沈甸甸的凝脂送到周承元的怀里,奈何凝脂两只手紧紧地抓著他的衣襟不放开。他是想把人扔下,但一想到周承元那句"他是我的命",突然起了捉弄之心,径直把人抱到自己马上,问道:"你还不走吗?"
  
  周承元狠狠咬牙,气冲冲地上了马。回城里的路上,凝脂一直缩在小将军的怀里,周承元骑马跟在旁边,连凝脂的一张脸都没有看到。小将军笑笑,柔声问凝脂住在哪里,他本以为定是住在周府,却没想到凝脂竟然住在运河边上。他诧异地看了周承元一眼,说道:"我送他一程,周兄你?"
  
  周承元瞪他一眼,扬鞭打马,走了。
  
  凝脂心事重重地进了家门,却没看到袁无双。袁无双此刻正在周府坐著,焦急不安地等待著周承元和凝脂的消息。昨日夜里一进城,他就等在这里。管家明明已经拿到了周承元要银子的信,脸上却看不到一点紧张不安的神情,既不张罗著准备银子,也不四处找人帮忙。他问一问,管家就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袁掌柜就等一等吧,自家的主子,我心里总是有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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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早上,袁无双看见周府下人忙碌起来,他抓住一个细问,才知道周承元已经回来了,再一问,原来回来的只有周承元一个,身边并没有什麽其他的人。
  
  袁无双打听了周承元的所在,急急忙忙地赶过去,只见周承元大口肉大口酒地吃得畅快。他看见喜欢的人平平安安先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忙问道:"凝脂呢?"
  
  周承元闷声说道:"干我什麽事!"
  
  袁无双看看四周,果然没看见凝脂的人,立刻便急了。他上前抓著桌边,一用力,把一桌的酒食全都掀翻在地上。周承元干净的衣裳上撒上大片的污迹,他冷眼看著袁无双,不说话。袁无双气红了一双眼睛,胸膛起起伏伏不平静,他说道:"凝脂他心里一直喜欢你,你却,你却把他扔给一群豺狼虎豹!"
  
  周承元仍是冷冷地不说话。袁无双无可奈何,只能离开。周承元看著他迈步出门,只觉得都是在梦中。他昨日一夜没睡,跟盗贼打了一场,被凝脂刺激了一会,早已经是神思恍惚。刚刚袁无双掀桌子,说话,他就像是坐在台下看戏一样,似真似假。过了好一会儿,他看看衣裳上洒的油,袁无双的话就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凝脂他心里一直喜欢你,你却,你却把他扔给一群豺狼虎豹!"
  
  周承元眨眨眼,再回想一遍,大笑著跳起来。自己跑到马房里牵出一匹马,兴冲冲地骑上去,往运河的方向狂奔而去。
  
  袁无双失魂落魄地回到家里,却看到凝脂好端端地坐著。他走过去,坐在凝脂旁边。凝脂也不看他,木木地说道:"哥哥,周老爷他杀了人。"
  
  袁无双惊讶地问道:"你看见了?"
  
  凝脂点点头,说道:"我看见了,我还看见宁将军也杀了人。"
  
  袁无双不知该说什麽,叹口气道:"那些强盗杀人劫舍,不是好人。"
  
  "我看见宁将军杀人,知道将军杀的是恶人,心里只觉得没有什麽不对。可是看见周老爷杀人,我腿都是软的。就像是──像是宁将军伤我,我一点儿也不恨宁将军。可那天在南方醒来以後,周老爷说他不认得我,我却恨死了他。只愿一辈子都不再看见他。哥哥,为什麽我差点丢了性命都不恨将军,周老爷不过是说了一句话,我就恨他呢?"
  
  袁无双苦笑,说道:"小时候,我看街上那些地痞打架从来不觉得害怕,可一天看见弟弟和小厮打架,心里却怕得要死。你说我到底是胆大还是胆小?不过是关系到亲人,心里自然而然就会紧张罢了。"
  
  袁无双说完,就见一个人推门进来。那人傻乎乎地笑著,面上又自然地带著一点儿羞怯,踌躇了一会儿,终於走到凝脂身边,把人抱到自己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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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脂红著脸挣扎,周承元却死死抱住不肯放。
  "凝脂,你跟我回去吧。"周承元说道。
  "不!"
  
  周承元以为凝脂在闹别扭,心里甜蜜著,硬拉著凝脂向门外走。凝脂扒著门框,不肯放。周承元一笑,把人往肩上一扛,他把凝脂放到马上,自己还没上去,凝脂已经挣扎著摔到地上。
  
  周承元慌慌忙忙扶起凝脂,看到凝脂脸上红通通的,眼睛也红通通的。他问道:"你这是做什麽?"
  
  凝脂不理他,固执地往门里走。周承元这次不敢再拦,只能跟在後面悻悻地进去。凝脂扑通坐在椅子里,周承元就像个闯了祸的孩子一样老老实实站在旁边。袁无双看了吃惊,不明白这两人明明是互相喜欢,却怎麽就闹成了这个样子。
  
  凝脂不肯开口,周承元不敢开口,袁无双不知开口说什麽。三个人就僵在屋里。直到天色昏暗看不清东西,袁无双才站起来说道:"凝脂,明日还要回老家,赶紧睡吧。"凝脂站起来,忙著去烧水洗漱。
  
  周承元趁凝脂不在,立刻问道:"回凝脂老家?"袁无双点头,周承元略一思量,就出门骑马回了家。到次日天明,袁无双和凝脂打开门,就见外面停著两驾马车。周福坐在前一驾马车的前面,看见两人出来,忙掀了车帘,说道:"爷,出来了。"周承元立刻精神抖索地跳下马车,笑著说道:"想著你们两人怕是没有准备什麽,好容易回次老家,不带东西可不成。"
  
  袁无双一笑,上了马车。凝脂无可奈何只能跟了上去。周承元如了愿,赶忙上去叫车夫上路。凝脂早缩到角落里,怀里抱著个小包袱,眼睛死死盯著车帘,紧闭著嘴巴不说话。周承元舔著脸凑过去,说道:"这麽多年了,你第一次回去?"
  凝脂眼睛红了,不吭声。
  
  周承元又问:"家里都有什麽人?"
  凝脂手指抠著包袱,还是不理人。
  
  周承元还问:"都带了什麽东西?"
  凝脂咬著下唇,就当是没听见。
  
  周承元无可奈何看向袁无双。袁无双叹道:"东家又不是没有出过远门。近乡情怯,他心里正紧张著呢,哪里有心思搭理你。"周承元在心里恼道,他明明就对我一个人满面冷霜,说什麽紧张慌张的,单单就跟我扯上关系了!他表面却仍是满脸殷勤的笑容,点头说道:"是这个理。"
  
  他从未如此委曲求全地讨好什麽人,这般拿热脸去贴冷屁股,虽然心中有些别扭,却并不觉得多麽辛苦。看看凝脂,周承元就觉得坐在那里的是自己胸口的一颗心,手里的一个宝。这心这宝再怎麽闹,他讨好几句,不仍是要回到胸口手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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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还没走到村口,凝脂就说什麽也不肯坐在马车上了。周承元只好让马车先行,自己跟在凝脂後边慢慢走。凝脂看见那棵高大的槐树,就走得越发慢了,深吸一口气,眼泪缓缓流下来。
  
  他不知道那源源不断的泪水从何而来。看著熟悉又陌生的景色,心里面是一片空旷,没有欢喜,也没有悲哀。高高的天空,扭曲的道路,高耸的槐树,每一样都深深印进眼中,但眼中只有这些风景没有人物,没有爹娘,没有兄妹。可一看见这没有故事的家乡,他的泪水就是止不住,仿佛有什麽叫不出名字的奇妙事物隐藏在村落的深处,一声一声呼唤著他的名字。
  
  周承元在旁边看见凝脂流泪,不由得慌张起来。他觉得凝脂是想起伤心事来了,不是成天饿著肚子干活,就是被父母责骂被兄弟欺负。一想到这里,他心中就涌起无限的英雄气概来。上次没当成英雄的事情早被他抛到脑後,又开始在心里幻想著新的一出英雄救美来。
  
  两人两番心思,向著同一个地方走去。经过老槐树,碰见几个几个追逐打闹的孩童,熟悉的路走到目的地,凝脂却惊讶得合不拢嘴。原来给一家人遮风避雨的茅草房子,只剩下三面土墙和那咧著嘴巴的门框。
  
  凝脂赶上前摸著土墙,一屁股坐在地上。他脑袋里一塌糊涂,不知如何是好。周围渐渐有村人聚拢过来。一个黑壮的年轻人走过来,他拉起凝脂问道:"你是傻蛋?"凝脂有些茫然地看著年轻人,年轻人继续说道:"以前,你家不是都逃难去了吗?怎麽就你回来了?"
  
  凝脂回过神来,拉住年轻人问道:"石头哥?"年轻人嘿嘿一笑,大手用力往凝脂肩头一拍,说道:"果然是傻蛋,你怎麽回来了?"凝脂抹去眼泪也笑起来。旁边站著的周承元看见了心里酸酸的,刚才听见凝脂叫什麽石头哥,他就浑身都不舒服,现在那石头哥连爪子都伸上去了,他只恨自己没有带著一把大刀。
  
  周承元一把拉过凝脂,有些威严地说道:"还是找个说话方便些的地方吧。"
  
  年轻人一愣,忙说道:"好好。"
  
  一行人走到旁边不远的小院,周承元一面进去一面看,虽然也是茅草房子,却比一路上的其他人家都富足一些。年轻人把两人领进屋,收拾了两碗茶水端过来。周承元哼了一声,他不是嫌这茶水不好,在村里,能喝上茶水的已经算是富户,可即使是富户,也不是轻易就肯喝茶水的。他见年轻人端上茶水来,就觉得这人没安好心。交谈几句,周承元就明白这家一共兄弟四个,除了年轻人这个老四,都已经娶了老婆生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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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完结了,快完结啦~
  想想这坑挖了快一年了,俺如此一个懒人,竟然快写完了。虽然是龟速填土,可终於快完结了。
  比较怨念的是好像没怎麽虐到周小攻,唉,没办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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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凝脂紧张地听年轻人把以前的事情说了一遍,才知道卖了他以後,全家就到外地逃难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这次回来之前,他心里总是打鼓,又高兴又害怕,想见亲人又害怕亲人,真要是说起这几年在京城的生活,他不知道该编一套怎样的谎话。
  
  现在听说一家人早就逃难去了,只觉得又放心又失落。年轻人说完了凝脂家的事,就问:"你怎麽就一个人回来,不是逃难的路上失散了吧。"
  
  凝脂还没有答话,周承元就笑眯眯地说道:"没错,失散以後他就到我府上做工了,一年前刚成婚。"凝脂听了一头雾水,他几时成亲了,一年来还不是被这位周老爷在床上揉来揉去的。不过算算年纪,他也该是要成亲了,於是凝脂点点头,默认了。
  
  年轻人听了很是羡慕,刚要打听,就听见周承元问道:"我们还有两辆马车,原是走在我们前面,可进了村子一直还没有看到,想是走叉了道,劳烦小哥打听打听。"
  
  年轻人答应了,就出门去找,果然在里长家里看到两辆马车。等到年轻人再领著袁无双来寻周承元,他一进屋,就觉得有些不对。
  
  凝脂身上的衣衫有些乱,嘴唇红红的水水的。他看见袁无双进来,眼神就透出一些慌张,一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周承元咧著嘴笑著,有些挑衅地看著袁无双。
  
  袁无双还没开口说话,周承元就站起来说道:"既然家人不在这里,我们就回吧。带来的那些东西也没什麽用,就送给小哥一家。"他潇洒地向外走,还一把拉住凝脂的胳膊向外拽。
  
  凝脂垂著眼睛不敢看袁无双,失魂落魄地被周承元拉出去,抱起来扔到马车上。袁无双觉得有些不对,也想跟上去,却被车夫请到後面一辆去。他没有办法,只能等到回京城以後再做打算。
  
  周承元上了马车,就把凝脂抓到怀里,一边咬他的耳朵,一边问道:"怎麽样,你答应了?"凝脂红著眼睛不说话。周承元说道:"你刚刚也看见了,你卖身到将军府的那张契约,现在在我手里。只要你跟了我,我就把契约给你。现在你家乡没人,你也不用再想著回来,袁无双说是认你做弟弟,可他连亲弟弟都顾不上,哪里会真心待你?我看出来你也是喜欢我的,我也,"周承元顿了一顿说道,"也不会亏待你。"
  
  凝脂咬牙说道:"卖身契呢?"
  
  周承元从怀里把契约拿出来,交到凝脂手上,然後欢欢喜喜地伸手就去褪凝脂的裤子。他刚把裤子拉到膝盖,捏著凝脂大腿上的白肉高兴著,怀里的凝脂就拼命挣扎起来。周承元一惊之下没有拉住凝脂,就见凝脂滚下了马车。
  
  周承元吓得心惊胆颤,一边叫车夫停车,一边跳下车,跑到凝脂身边。凝脂已经昏了过去,半张著的嘴里露出吃得只剩下一角的卖身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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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元慌忙把凝脂抱起来,上了马车赶回京城。大夫一边号脉一边叹息。周承元在一旁立著,大夫一声声的叹气像是巨锤一下下砸在心口,他害怕得喘不过气来,可又心虚地不敢问一句。大夫看完了,就往外间走。周承元跟过去,只听大夫又叹一声,他就双膝一软跪到地上。
  
  大夫吓了一跳,问道:"周老爷,使不得,使不得,老夫尽力救人就是。再说病人只是怒急攻心,用几服药,调理调理就好了。"
  
  周承元见凝脂昏迷不醒,一直以为是撞坏了脑袋,此时听见是被自己气的,心里难过起来。他不过是想和凝脂一起生活,每日里睡觉都能抱著凝脂,摸一摸他的腿,咬一咬他的背,他以为凝脂喜欢他,可没想到凝脂在心底却是不愿意的。
  
  周承元事後就躲开了凝脂住的院子,每日叫小厮丫鬟们伺候,就是自己不肯露面。他知道凝脂当日就醒了,就要回运河那间房子里去住,却一直拖著,不答应。他总是让人带话说,让凝脂养好了身体再走也不迟,却不说什麽时候才算养好。
  
  一日上午,周承元出门见朋友。回来以後,管家说话吞吞吐吐。周承元瞪了一眼,管家说道:"凝脂公子走了。"周承元眼前一黑,坐在椅子里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从这日起,周承元不再去印书局,不再去袁无双租的房子,整日里只和朋友喝花酒,游船,听戏,再也不提凝脂的名字。人人只看到周承元逍遥自在,没有人看到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著。
  
  渐渐到了桂花飘香的时候,周福凑到周承元身边说:"爷,您听说过老爷们施粥施馒头的,听没听说过小生意人施包子的?"
  
  周承元懒洋洋地问道:"也许是在寺庙许了愿。"
  
  周福说道:"我看不像,那包子铺一边卖包子,一边施包子。有钱买的,他就卖,没钱买的他就送。"
  
  周承元笑道:"这是个傻子,哪里有这样做买卖的?还不赔个干净。不花银子就能拿到的包子,还有谁花钱去买?"
  
  周福忙点头,说道:"爷说的是这个理。我看那包子铺也要开不下去了。一开始买的人还多些,现在就只能看见要包子的。那开包子铺的也真是太傻,刚开店的时候长得白白胖胖的,现在白倒是白,就是全身上下瘦得都成了杆了。要我说──"
  
  周承元踢了周福一脚,骂道:"你乱七八糟到底想说些什麽,一家小包子铺,关你什麽事?"
  
  周福委屈地说道:"不关我的事,可是关爷的事。包子铺的老板不就是凝脂嘛。"
  
  周承元气得跳起来,一脚踹在周福屁股上,骂道:"你小子没脑子是不,现在才说。你干脆等他饿死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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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承元抓了一把银票,火急火燎地赶到包子铺。一下马车,他就愣住了。今年春天的时候,就是在这条街上,他看见凝脂站在包子铺的对面。那时候的凝脂就像是个灰褐色的影子。粗布衣服,尘土满面,一动不动地,只用眼睛盯著刚出笼包子冒出的热气,舍不得走开。
  
  假若当时的包子铺老板肯施舍一个包子给凝脂,或许凝脂就不会落到他周承元的手里。周承元心里发酸,绕过出笼的包子,抓住凝脂,掏出银票就往凝脂的手里塞。凝脂倔强地不肯接,一时挣扎起来,衬得周承元像是个欺负好人的恶霸。一旁的邻居,路上的行人看见了,都围过来,瞪著周承元。周承元无奈,只能松开。
  
  第二日,包子铺的邻居就改成了粥铺。这粥铺既卖粥,也施粥。施粥的条件却是一定要先买隔壁的两个包子才行。那粥铺请的是大饭馆的师傅,粥里面有肉有蛋,味道鲜美,分量十足。一碗粥要值十个包子不止。凡是聪明有点钱的,都去包子铺买两个包子,去粥铺要一碗粥,吃得又划算又饱肚。
  
  凝脂知道隔壁的粥铺有些古怪,也明白这古怪从何而来。他每日听买包子的人夸那粥有多好吃,终於忍不住在关店以後去了粥铺。他刚进门,就看见一个人急急忙忙地往後厨走,高大魁梧,正是周承元。凝脂脸上微微发红,找了个角落,要了碗粥坐下喝。他低著头,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却不愿抬头看看。
  
  一旁有两个闲汉,一边吃粥,一边说话。一个人说怎麽买包子就能喝粥,难道是两家买卖一个东家?另一个人就骂他傻,说道:"你懂什麽,这粥铺是大财主开的。这财主看上了旁边卖包子的。只要卖包子的一出来,那财主就躲在门口盯著对面看。"那人在店里左看右看,低声说道:"你不知道,那财主的眼神,就像是饿狼盯著肥肉,眼睛都快成绿的了。要不是这店里有这麽多的人,我打赌,那财主不流口水就奇了怪了!"
  
  凝脂听了,再也吃不下去。他站起来,就往後厨闯。找到里面若无其事的周承元,凝脂说道:"周老爷,你别这麽偷偷摸摸地,要看,你就正大光明地看!"
  
  周承元听了一喜,捧著凝脂的脸,真就一本正经地看起来。他说道:"看来看去,还真是瘦了。"凝脂哭笑不得,被周承元看著看著,觉得心里有些发酸,眼泪也慢慢流下来。
  
  周承元慌忙松了手,劝道:"你别哭,我也是喜欢你才看你的。你不愿意,我不看就是了。"
  
  凝脂含著眼泪瞪了他一眼,伸手抓住周承元的手,说道:"你看吧。"凝脂在心里想,我也是喜欢你的,嘴里却怎麽也说不出来。周承元却高兴得不得了,一把抱住凝脂就往外面走。凝脂却挣扎起来。周承元愣住,问道:"你不愿意我抱你?"
  
  凝脂低下头,说道:"我以前是小倌,是下人,你愿意抱到哪里就抱到那里去。我现在自己养活自己,你不能想怎样就怎样了。"
  
  周承元想了一会儿,问道:"你把卖身契吃了的那次,是不是气我要把你带到家里去。我那时是真心喜欢你,要和你过日子,不是要欺负你,"周承元想了想,又说,"也不是不欺负你,到了床上,你多多少少总要受些委屈,我──"
  
  凝脂一口咬在周承元的肩头。周承元疼得抽了一口气,笑著把凝脂放下来。他问道:"你想怎麽样?"
  
  "卖包子。"
  "那我只能一直施粥了?我虽说有钱,也总有花完的一天,要是以後没钱再施粥怎麽办?"
  "我养你。"
  周承元笑道:"那好吧,我最能干的也就是揉面团了。"
  凝脂脸上发红,气冲冲地出了厨房。周承元笑嘻嘻地在後面跟著,准备练习揉面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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