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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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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鬼》林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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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鬼
  作者:林擒年

  1

  烟鬼
  上 部
  烟鬼是管这条小巷的,专业点儿,该叫片警,可他么,只是个临时工,顶多算个协管。说起来,他参加工作那年刚好赶上“改革”,革来革去就乱套啦——明明是一年后转正,不知怎么的,领导换了,新领导上来,前面那位说过的全当放屁,拉倒吧!到了后来,人家全跟上形式该送的送,该弄的弄,转正的全转了,一年一年,就剩他这个半老不老,赶又不好赶,留又不好留的,赖在这里做个“协管”。唉,想转正,一年难似一年,这十好几年前,初中毕业生好歹还算个人,现在,咄!娘的!大学毕业生都轮不上,管你个鬼初中生!不过,人家也不敢赶他,他爸在他小时候为保护国家财产给火活活烧死,妈精神失常了,长时在病院呆着。本来瞅着挺美满的一家就这么崩了,甭管是人还是国家,都得有点儿良心不是?!
  于是乎,就这样啦。赖巴赖巴一辈子就这么过了。饿不死就成。就这“饿不死”的生活水准,谁家姑娘愿意跟你?!于是乎,就这样啦。也不去“祸害”人家姑娘了,实在没法,咱还有右手么。
  本来嘛,一个月领那么四百多五百块省点该是够用的,可他烟瘾大,烟鬼烟鬼,你当这名号是白叫的啊?!一天两包,基本量。尽管抽的净是些叫不上名的“野鸡”牌子,还是费钱哪!加上这家伙心肠软得跟娘们似的,见着这小巷子里谁家过不去了还经常接济接济,捉襟见肘是常事。月底还离了老远就见这家伙溜进所长室里,软磨硬泡,不泡出个十几二十块钱来绝不把屁股往外抽。后来,所长见了他就跑,再后来,副所长见了他就跑。再再后来,财务见了他就跑。跑吧跑吧,反正还有个食堂在这儿——食堂你总搬不走了吧?——死皮赖脸的混几顿饭吃,你能奈我何?
  尽管身份不红不绿,又尴又尬,他还是干下去了。这条巷子里的人也都认他,从小严警察叫到老严警察,十好几年喽!
  提到这十几年,老严警察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得意的——他管的这条巷,没出过大问题。像什么夫妻吵架啦,邻里争地啦,这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多是多,解决的也快,说合说合就行。偷偷抢抢打打杀杀是没有的。不是“大治”,也算“小治”了罢。
  只有一桩,他冷不丁想起了心里总要“咯噔”一下。
  什么呢?
  一个人。这人叫游宇明。十四岁。
  呸!小屁孩一个!“咯噔”个鬼啊?!
  烟鬼七年零六个月零八天前也把他当小屁孩看。
  只隔了一个晚上,七岁刚满的小屁孩游宇明就把三十大几的严警察吓得脊背透凉透凉。那还是深秋,天暗得快,烟鬼严警察把最后一根“野鸡”烟抽完了,烟瘾犯得厉害,忍不住荡出去买。买到后,燃上,舒服得全身酥软的望家走。恰恰走到巷口那里,就看见七岁刚满的小屁孩游宇明猫一样敏捷的蹿上墙,拔葱一样把他前面的一只猫拔过来,从裤带那儿掏出一把刀,手起刀落,猫头掉地,开膛破肚,剥皮去筋,太利落。利落得让严警察差点当场蹶倒。严警察宝贵的野鸡烟从嘴唇掉到了地上——他……他要制止……要制止……
  都没来得及呢,小屁孩转过身来,笑得婀娜多姿:烟鬼,上我家吃炖猫肉……
  那笑,配上那溅了满头满身的血,让严警察发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噩梦。
  之后,严警察经常提了东西往游宇明家去。带的都是些荤食:鸡、鸭、鱼、猪,至不济也拎一打蛋去。
  去的多了,人家话也就多了。经常挨人“调侃”——终于开窍啦?想找个人一道过活啦?老是老了点儿,不过也算个娘们么。到时候请喝喜酒!
  遭人调侃的严警察通常只有一种表情:傻笑。笑的意境深远:一个“隐患”被我消灭在无形之中了哇!
  总之,严警察很满意。游宇明一家很满意。街坊邻居很满意。
  只有食堂不满意。严警察到食堂蹭饭的次数变多了,怎么赶都赶不走,经常是脸上挂了个死皮赖脸的笑,刮点儿锅底就点菜汤“胡噜胡噜”一阵猛吃,吃完了还是陪了那死皮赖脸的笑,说:您忙、您忙,不好意思啊……然后就溜了。
  食堂也拿他没办法。人家只吃了你的锅底菜汤么,又没占“份额”,他不吃也是拿去扔的,加上他那没脸没皮的笑,谁也硬不下这个声气去赶他。
  那就这么地了呗。
  拿他没办法的不只是食堂。还有巷口杂货铺的老板娘——严警察赊帐的日子多了,隔个五六天就来赊一包,一开始老板娘还有心情调侃他来着:哟!行啊!为了你那相好的把烟都戒啦!你个烟鬼,原来可是一天两包哇!!现在硬是从嘴那儿把钱掐下来给她买肉吃!啧啧!!后来就不行了,说好一个月一结的烟钱,变成俩月一结,俩月到了,没有,仨月,没有,转眼就要半年,严警察被逼急了,把唯一一件棉大衣拿过来押着,那个冬天都没钱赎回来,光穿件小夹袄,把他给冻得——清鼻涕一串一串!
  这么着,也过了七年啦!小兔崽子眼看就要长成啦!
  严警察心酸酸的。有种看着小鸟快要离家的老鸟的心情。
  这天下班,他路过市场,转了一圈,看看鱼还行,不太贵,买得起,就买了条鲤鱼,拎了往游宇明家去。
  还没挨上他们家的门,里边就炸开一声喊:烟鬼你来啦!!接着蹿出一人,直接挂他脖子上。
  哎哎哎!轻点儿掐!我的祖宗——我、我可就快被你掐没气了哇!松手松手松手!可勒死我了你个小兔崽子!
  兔崽子游宇明从他身上一挣,跳到一边去,“咕咕”的笑:烟鬼!你老啦!
  呸!你都跟我一齐头了,我可不老了呗!哎呀!看来这纪念是把你喂得不错哇!我小时候要有你这营养,估计蹿个一米八没问题!
  兔崽子不鸟他,从他手里把鱼一抢,捡直往厨房料理去了,剩下严警察一个半咸不淡的在客厅坐着,怪无聊,想着要走,就招呼一声:哎!等你妈回来告诉她呆会儿到居委会领罐油!我回了啊!
  兔崽子从厨房蹿出,从后面一把勒住严警察的脖子,右手捏他腮帮子,硬把嘴巴给挤出一道缝来,塞进一根东西。一开始严警察还挣扎来着,东西一沾嘴,骨头就酥了,说话都费劲:你——你——你小子从哪弄来的?!
  你不要哇?
  兔崽子逗他。
  要!他娘的!老子有说不要吗?!
  严警察急了,一急就往外放脏话,跟屁似的,管都管不住。
  那你还问!
  就不许老子问哪!
  啐!你个烟鬼!告诉你,不是我,你一辈子别想抽到这种货色!知道多少钱一根吗?三十五!
  严警察的脸阴了:你怎么弄到的?
  咳!同学从他爸那儿摸的,每个兄弟分一包,我没舍得享受,全孝敬您啦、亲爱的老严警察!
  真的?!
  真的!
  我、我可要去调查的!你那同学叫什么名字?
  你不相信我?!
  兔崽子眼一瞪,严警察又缩回去了:信是信……不过……这烟太贵了,总得问问不是……
  ……姓王的,上次来我家那个胖子。
  哦……
  “哦”什么“哦”!我给您点上吧!
  别!你让我先闻闻!
  呸!瞧你那穷酸样儿!
  穷酸就穷酸,严警察顾不了那么多啦,拱起嘴,把烟夹在鼻子和上嘴唇之间,使劲嗅。那嗅的是相当陶醉——陶醉了一会儿,猛然想起兔崽子刚刚说的是“一包”,不是“一根”,于是涎着脸赖过去:哎?你不是说有一包的么?
  啊,有一包。怎么了?
  那个……
  严警察的脸红了。搓了几搓手,始终赖不出个下文来——甭管怎样,对方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么,对大人的那套“赖”不太好意思用在小孩子身上。
  等兔崽子瞧够了严警察那副抓耳挠腮的猴急样,才嬉皮笑脸的说:你抽吧,抽完这根,啥时候来,我啥时候给你一根。说完,抢过严警察手上的烟,“啪”——点上——把严警察心疼得眼都青了。
  罢罢罢,点都点了,还能浪费?!严警察接过来,猫在游宇明家的墙根下,晒着冬日的暖阳,吞云吐雾做神仙,——真他娘的幸福!
  还没幸福多久,烟就让人从嘴上扒拉走了,严警察瞪大眼睛看着它进了另一人的嘴里,给震得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个兔崽子什么时候沾上的?!
  上学期。
  你你你你你、好哇你!!还那么平静?!你知不知道学生不许抽烟?!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许!!
  那你又抽?
  我是成年人!
  哦,那你老实告诉我,你第一次偷你爸烟抽是几岁。
  严警察默了。
  怎么,不敢说啊。
  去你的!老子十二岁就光明正大的“拿”我爸的烟抽、怎么了?!
  那不就结了——假道学!
  严警察被噎住——连吵架都吵不过个兔崽子!啧!越来越窝囊喽!
  兔崽子不满严警察的神走到天边,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把烟递过去。严警察一见烟,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接过就抽,压根儿没注意到游宇明眼里桃花乱飞。
  “哎!烟鬼,你吃了我口水了知道不?”
  “啐!你刚才不也吃了我口水?!”
  “烟鬼,你知道吗,人家外国管这叫‘间接接吻’呢……”
  “我说你这鬼崽子跟哪儿学的啊?一套一套的!扯吧你!”
  “扯?!哪个男人跟你这么窝囊——四十好几了还是根光杆?!”
  “你、你别扯我身上来!好好读你的书!谁家孩子跟你似的?那么早熟!”
  “说实话吧,我不介意给你当老婆。”
  严警察听他这玩笑开得越来越不象话了,就转过来,准备好好的来一番思想政治教育。一转,刚好捋见一朵朵桃花从游宇明眼睛底下爬上来,冒了满天。严警察登时一阵齿冷——兔崽子长了双要女孩子命的眼哪!
  哪止是眼啊,游宇明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要人命——这家伙天生带一股坟墓里的阴邪气,飞薄唇悬胆鼻,桃花眼配副飞天细长眉——啧啧!天生是来讨情债的!要不是年纪还不太够,身板细了些,那简直——!!
  严警察打了个喷嚏,越发觉得自己这“隐患”消灭得对。他张了几张嘴,最终还是决定要把思想政治教育进行到底,免得这兔崽子将来祸害人家女孩子:我说……你以后——我说的是工作以后啊,以后要有了女朋友,一定得对人家专一,知道不?
  嗯,我会对他千依百顺,他要什么我给什么,给他作牛作马……
  嘿嘿,那还差不多,不愧是我带出来的,思想政治素质还不赖!
  等等,我话还没说完哪。我什么都顺着他,他也只能有我一个,要是他敢到外头打野食……我就弄死他!
  严警察生生打了个冷战,勉强“教育”下去:人、人家女孩子怎么会出去打野食?!即使有那个,你、你也不能犯法!知道不?!
  放心啦!我找的那个指定丑的拿不出手,好大年纪都“卖”不出去,长期“滞销”,除了我,谁还拿他当宝?!
  我说你个兔崽子!话怎么尽捡毒的吐?!积点儿口德吧你!
  严警察摇头,一脸的不待见。
  游宇明只是看着他笑,边笑边说:我可是少有的痴心汉呢,怎样?娶我吧。
  严警察当他吃饱了撑着,啐他:汉你个鬼!对着我说干吗!将来工作了对你女朋友说去!哎哟!都这点啦!行行行,不能再跟你扯了!还有好几家领低保的我没通知到,得走!
  吃了饭再走。
  不了,早通知完早省心。走了。哎!那烟你可得给我留着啊!!
  知道啦!你个八辈子的烂烟鬼!!
  游宇明眯了一双桃花眼,看着严警察高一脚低一脚的走出去,他盯着严警察裤子上那个破洞看了好久,直到露出来的那点儿“肉”远得看不见了,才轻轻一声从鼻孔“哼”出来:切!你个钝脑壳烟鬼!

  2 中 部

  中 部
  年底了,小偷也要钱过年,协管么,就是在这时候跟更夫似的,提醒各家各户“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严警察顿时忙起来,忙得好几天没工夫到游宇明家去了。不过,鱼啊肉啊的他还照买,买了让人给他送过去。这家伙倒是想去来着,每回一近游宇明家门口他就全身酥软——想那一包好烟给想的,可一边是真没时间,一边是怕,越是好的东西越怕它完,好家伙,三十五一根的烟——抽一根少一根哪!还是节制着点儿吧,放在那儿好歹有个念想不是。
  有那一包好烟做支撑,严警察干起活来格外有劲,冷不丁想到了,也是一脸的傻笑。坚持——坚持——坚持就是胜利!严警察自己给自己鼓劲——也不怕“坚持”到最后那烟给“坚持”过期喽!
  坚持了十天,坚持不下去了。游宇明的妈来找严警察,说学校来电话,游宇明旷课两天了。
  所以说人算不如天算。
  严警察上蹿下跳的找了一天,没见人。急啊,想着是不是该到什么河边湖边臭水沟边之类的去瞅瞅。万一正碰见那兔崽子正磨刀霍霍呢?!好歹还能把人从他刀口下捞出来。可要万一……万一那兔崽子已然下手,自己去了只看见碎了一地的尸块怎么办?!
  严警察的汗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胡思乱想开始了。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居然为了小小一包烟把这么大的一个隐患放在那儿十天不去排查……
  暗淡的人生开始了。乌云蔽日寸草不生开始了。
  这时候游宇明要再不出现,严警察就该痛哭流涕了。可游宇明出现了么。他喊他:烟鬼!你猫臭水沟边上干什么?!
  你个小兔崽子这两天死哪儿去啦!!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去胖子家了。
  一去去两天?!你扯什么扯?!
  没扯。
  你这两天在他家干什么啦?!啊?!好好的年月不读书他娘的一起逃课还理直气壮的!!你你你你你、你要气死我了你!!
  ……我在他家看黄碟。
  严警察的神经“啪”的一声断成两截。当真是年纪大了,血压飙起来头就晕得厉害,说话都带颤音:你、你这么小个兔崽子不好好学习搞什么腐化啊!!!!
  我站不起来……
  嗯?!看完以后还腿软赖在人家家里赖了两天?!你真他娘的有出息!!
  我说我站不起来了……
  ……
  你说我是不是有问题啊……胖子他们都来了好几轮了,我硬是没动静,他们笑死我了……还说我中看不中用……
  崽子长大了……严警察想。这类“成长的烦恼”该怎么解决,严警察可是一点儿谱也没有。咋办哪?严警察的鬓角那儿的头发白得突飞猛进。他咳嗽一声,想想还是安慰为主,就说:……那个……没事……一回两回的太正常了……
  不是一回两回,两天都这样。
  ……
  严警察的脑汁就跟他的钱一样,一会儿工夫就捉襟见肘了,不过还不甘心,还使完全身劲想充当些“老爹”啊“老哥”啊之类的“领路”角色,咳嗽一声,继续说:……你看的是日本的还是美国的?
  怎么?烟鬼你看过?
  那、那当然!!
  严警察心里在淌泪——他娘的怎么话说着说着就变味儿了?!啥时候扭到这边来的?!
  什么时候看的?
  ……
  说啊!什么时候看的?
  去……去年……
  游宇明那双桃花眼勾到半空,眸光轮过一圈——生生半个艳鬼,这鬼冷冷的刺倒霉的严警察:哼!你个八辈子的烂烟鬼!老光杆!也没闲着嘛你!!
  我、我……我也是人家拖着去……顺带……
  哦,那你喜欢日本的还是美国的?
  ……
  这回严警察的心里改淌血了——他娘的怎么就扯到老子身上了?!这话怎么说的?!
  哎!我问你喜欢日本的还是美国的!说话!
  其实……严警察既没看过日本的也没看过美国的,他看的是国产的。你叫他怎么回答嘛。在个小辈面前又不好说没看过,只好打肿脸充胖子:咳!……日本的……
  为什么?
  严警察真他娘的想哭!不过不能哭,只能继续充胖子:……日本的……比较……比较……比较……
  比较什么?!
  ……比较符合国情……
  ……
  ……
  俩人都默了。

  3

  咳!带病写文
  没多少
  凑合着看吧= =
  中 中 部
  严警察挣扎着,心思里泛着一粒粒的小渣滓:跟个小屁孩谈黄碟好象有点不太对头哈……不谈又不成……还是第一次看见这兔崽子那么认真的烦一件事儿……咋办哪?
  严警察挣扎得太一心一意了,没注意旁边那兔崽子笑的跟鬼一样。
  倒霉的严警察可真好骗。他还不知道,他去年不见的那条烂底裤是这崽子偷的——站不起来?!去他娘的!听他瞎扯吧!!这家伙每天晚上专候灯黑火瞎的时节从他那小柜子最深处掏出条烂底裤来,嗅着,气喘得跟疯狗一样!!站不起来?!呸!
  不过这些兔崽子可都不敢说,一说老家伙该溜了——飞都没那么快!
  兔崽子就是看着挣扎的老家伙,暗地里笑的跟鬼一样而已。
  要不这样吧……老家伙开口了——明天你先去学校上课,放学了我在门口等你,带你上医院瞅瞅……
  嘁!你还真把医院当回事!这种的,人家顶多开点屁用没有的药回来给你吃、吃死你!!
  ……那你说咋办……老子可是一点儿办法都没了。
  要不……你帮我弄弄?
  怎么弄?
  用手啊!
  啥?!
  严警察惊悚了!
  你你你你你、你哪儿来的馊主意?!
  哪能叫馊主意啊?!我妈说了,老家那头可都是这样的——不行了就找个年纪大点的长辈给弄一弄,再拌点儿桃花水吃吃,管用得不得了!
  现在啥年代了?!唯物主义知道不?!
  你忘了前院张全他老婆那月事来不停的毛病谁给治好的啦?!大医院?!去他娘的!跑了多少家了屁用不管!嘁!最后还不是我妈的偏方救了 她一条小命!!
  ……
  烟鬼挣扎得跟落了汤的鸡似的——弄?还是不弄?这是一个问题……
  哎!我说你爽快点儿行不行啊?!知不知道一个大老爷们儿站不起来——尤其是在自个哥们面前——那是多丢份的事儿?!你不行是啊?!不行我找别人去!就不信地球离了你还能不转了!告你啊,我找别人,没什么好孝敬的,那烟我可得拿去!
  别别别!你总得让我想想嘛……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咳!其实……《烟鬼》已经完结,但由于本人老妈不给上网,扣下工资卡,不得已,将之扔出去卖,筒子们,想看的得等等,等我拿到了稿费,杀回来了再贴= =,不过,大概得到半年以后了,月底断网,想加Q的同学可以继续加,我把号托给了死党,她会帮我处理的。
  唉,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哪,为了这个网,我死缠活赖,招数用尽,仍然不见老妈有半点心软的迹象,死猪不怕开水烫如我,也不得不狗急跳墙,从九月初开始从电脑的犄角旮旯里翻出<烟鬼>来,一天两千字的写,写了半个多月,弄了个中篇,偷偷拿出去……那个= =|||
  当然,我不可能在登出来之前就贴,可是等登出来我的网也断了,所以……
  我觉得独受罪不如众受罪,嘿嘿,陪我一起熬吧筒子们- -

  天理、烟欲

  “那你可快点儿啊!”
  “……”
  “快点!四十大几的老头子怎么这么磨唧!”
  “……你先把眼睛闭上……等我再想想……”
  严警察太痛苦了。一边是“天理”,一边是“烟欲”。别看他蹭饭蹭得骨软,蹭烟蹭得脱皮,害起羞来可是别人的十好几倍!这种事儿,要是些小年轻搞在一起当玩笑似的胡闹胡闹,那还整得过去,可现在,对着一个小他二十好几的小屁孩,且性质还从“玩闹”上升到了“治疗”,太“神圣”了,神圣得都让人害羞了。
  严警察在“面子”与“里子”之间挣扎,最后牙一咬,嘴一闭,眼一瞪——逃跑了……
  游宇明一脸错愕地看着严警察落荒而逃——期间还踢倒了巷口的烂邮筒,撞掉人家腌酸菜的一个缸子,头上那顶破帽落了三回——基本没怎么理解这情况是如何发生的。等他理解完,连人影都逮不着了。
  嘁!你以为你跑得了?!
  兔崽子站在臭水沟边,呲起牙来,眼里桃花骚了吧唧的散了一地。
  他散他的,人家严警察可没那么“复杂”。人蹿出去的时候啥也没想,光想那盒好烟来着:唉……可惜了了!那烟才抽掉一根,早知道就来多几趟,多扒拉几口……
  想得鼻子发酸、胸口发堵。
  嗐!堵啥堵!再去赊盒不就有了吗?!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小卖店老板娘偏在这当口上断了赊,任严警察把她店门口站凹一块,死也不赊!哪怕是颗烟屁股!
  那年冬天可冷哪!大寒刚过去,又要值夜班,身上衣还单,全仗着一口烟提精神呢!他三十几年的老烟枪,烟瘾犯起来,哈欠一串串眼泪一把把,全身拉拉搭搭,牵得动这儿牵不动那儿,难受着呢!这实在是受不过了,老严警察就想趁着值夜巡逻的时候,捡点儿烟屁股做烟锅巴。
  这东西哪那么好捡?!他巡过了一个公园两家影院三间餐馆,也就那么五六颗。
  啐!老子不捡的时候到处都是!捡的时候就这么些!敢情人都挑晚上文明?!
  他叨叨咕咕,旋手把那几颗烟屁股掖进上衣口袋里去,接着巡。
  唉,人穷志短,马瘦毛长。看老严警察那毛长得!
  其实,钱他还是有点儿的,不过卡死卡活,也就够过这个年用——过年,红包总该预备几个吧!每个十块,五个五十块就出去了。买点儿糖、瓜子、扁食、鱼肉、水酒……没有个两三百的能过得?!过了年还有大半个月才能领工资,他总不能喝西北风就点儿东南雪吧?!
  捡捡烟屁股先顶个把月,等领了工资,老子一下子买它十包!嘴里抽一根!鼻子抽两根!耳朵抽两根!哼!
  想象毕竟是想象,做不得数,严警察发完了狠,还不是得老老实实回去剥他那烟锅巴?!
  这会子烟锅巴都不是烟锅巴,是救命稻草,可不敢有半点儿不小心。烟屁股它就是烟屁股,老瘦了,烟丝丝在上边粘得死紧,得跟动外科手术似的剥,这一剥就剥到了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严警察拿张烂报纸小心地兜住剥好的烟锅巴,捻捻卷卷,好赖捏出根“条”来,狠嗅一担——哎!真舒坦!哆哆嗦嗦点上,那股子又辣又呛的味道直冲上来,从鼻腔冲到舌头,再冲到喉咙,最后进了他黑洞洞的肚子里。嘿嘿,一点儿都没让它漏出去!太本事了!
  严警察舒服得直哼唧。
  嘿嘿,明天再去巡巡!
  他浸在烟锅巴带来的满足中,千古愁万世忧全沉了底。直到第二天路过菜市,习惯性地想买打蛋,这才沉渣泛起。
  唉……小兔崽子这事儿……带上医院瞧瞧吧……
  主意打定,他拎着蛋去了游宇明家。往时他人没到,小兔崽子就先扑出来了,说是嗅见他身上那股又辣又呛的烂烟味儿。今儿个是怎么了?不在?
  是不在,窗门都锁上了。
  出事儿了?!
  严警察眉头一皱,想上了,一想就想得深,非溜到杀人放火那儿不可。好在游宇明他妈搓完衣服回来,说兔崽子去同学那儿温功课了,不然严警察在思想上先得万劫不复一道!
  没出事儿就好。
  他把蛋交出去,回了。得快些回,回晚了食堂关门,连菜汁剩饭都没得!
  严警察掐点儿正掐在食堂尾巴上,混了顿锅巴就菜汁,心满意足,打着饱嗝出去巡逻去了。
  这晚上还是边巡边捡烟锅巴。正巡到臭水沟那儿,地上小小一星光将黑夜烫出个洞,忒扎眼。
  哎?烟屁股?!
  严警察几步抢上前去,捡起——喔!居然……居然还剩了这么多就拽了!真他娘的暴殄天物!!
  他把那烟放到鼻子底下嗅嗅——哇!这、这可是好烟!这味儿!这劲道!
  他舍不得放它在那儿烧,快快熄了,小心掖进上衣兜里。
  拾了大半根好烟的严警察可美死了!
  美得管不住舌头,不知不觉就咬起歪腔来:“我过了二道弯哪!妹呀!妹呀!我来到了你门前!只要你家的狗……”
  恰恰咬到“狗”那儿,又一根烟屁股亮了。
  再望前,一排亮亮的烟屁股,沿着臭水沟一路烫过去……
  严警察咽了口唾沫。
  莫非自己眼花了?!
  掐一把——嘶!是真的呢!
  捡!这家伙!跟做梦捡钞票似的!好事可不天天有!捡他娘的!
  严警察梦游一样捡过去,脚都捡虚了,压根儿没注意这排烟屁股就是个饵,专等着钓他这馋不死的!
  饵的尽头不在地上,在棵老槐树上。离了老槐树还有那么五六米,严警察就闻到一股酒精在人身上发足了酵的味道,再把头一举,就看到了小兔崽子。
  小兔崽子游宇明右手搂了瓶酒,左手夹了根烟,骑在槐树杈出的桠上,眼睛湿漉漉,嘴唇红润润,一膀子骚情,笑得又娇又憨。

  兔崽子演戏

  “烟鬼!!……呃!……你个大傻驴!呃!我、我就料到、你、你会上钩!!”
  “你你你你、你喝酒了?!”
  “嘿嘿……呵呵……”
  “你、你还抽烟!!你、你、你给我下来!!”
  “不下!!”
  “下来!!你不下来我可上去了啊!!”
  “嘿嘿……呃!那我下来你可得接牢了!!”
  小兔崽子说完,撒开四蹄就往下跳!
  严警察给吓得肝儿颤,堪堪将他接住,憋不住就吼他几嗓子发泄发泄:“你他娘的吃饱撑了是啊?!又喝又抽!你这欠爹揍的小兔崽子!!”
  这一说可勾起了小兔崽子的伤心事儿——他三岁上死了爹,可不就是没爹疼欠爹揍的苦孩儿呗!
  “嗷”的一声,哭给老家伙看!谁让他怎么毒!专门挑他的软肋戳、挑他的七寸踩!
  严警察哪儿是故意的啊,他不过是嘴比脑子快了那么一丁点儿,这小兔崽子平时揍朽了都不掉一滴泪的,谁知道这会子哭起来也惊天动地!
  严警察叫他哭得手忙脚乱,抽起一边手在他脸上胡抹,剩了一边甩自个儿,边甩边骂:“我叫你嘴贱!我叫你嘴贱!”
  兔崽子拽住他甩脸的手,将一筒鼻涕眼泪擦上去,然后抽抽噎噎地说:“唉……哪儿怪得上你啊!反正……反正我就是个没爹管教的!……不然能这样大半夜地在外边晃荡?!能又喝又抽?!……”
  严警察心老酸了,一把把兔崽子的脑袋摁进自己怀里,使劲撸:“是你爹没福分!这么好的孩子!……唉!!”
  兔崽子游宇明眯着桃花眼,吸着严警察身上又辣又呛的烟锅巴味儿,很是受用。
  够了,再演下去,这戏该演“老”了。他收拾起眼泪鼻涕,仍旧窝在严警察怀里。
  “你为啥不替我弄?!”
  “弄啥?”
  “我都站不起来了你说弄啥?!”
  “……”
  “有事儿的时候你蹿得倒快!!我那包好烟可全让你捡了!你说怎么办吧!”
  “……这、这可是原则问题……”
  严警察口吃了。
  “我呸!”
  “……那我带你上医院瞧瞧……”
  “啐!你想害死我啊!”
  “……那你要我咋样?带你上医院你又不愿……你说实话,到底要不要紧?”
  “你帮我弄了就不要紧!”
  “……”
  严警察再傻也听得出小兔崽子在出妖蛾子,干脆就闭嘴装死。
  “我说!你不帮我弄,以后我要不举了你可得负责!”
  “好、好……负责、负责……”
  小孩儿嘛,敷衍敷衍。
  严警察想。
  “你说的啊!拉勾!”
  不料这边却上劲儿了。
  “……”
  “你拉不拉?!”
  “拉嘛……”
  两根小指勾在了一起。
  倒霉的老严警察。你可把自个儿坑了。那坑还是你自己个儿挖的——管挖、管跳、还管埋!
  就没见过怎么傻劬的!
  兔崽子站在坑边,看这颗刚埋好的大傻萝卜,咕咕地笑,笑完一把挎上他,欢叫一声:“回喽!”
  严警察还傻不愣登地想:咳!小兔崽子一阵阵的!来得快去得也快!这风波可算是折腾过去了!

  老严的初恋

  这天是元月十一,学生们回校拿报告册的日子,有兴高采烈等着出成绩拿红包吃团圆的,也有躲躲闪闪不愿成绩出来怕吃“竹笋炒肉丝”的,甭管怎样,节庆的喜气看着浓起来。
  严警察惦记着小兔崽子的成绩,下了工,早早就等在他家里,连红包都预备好了。真叫万事具备。
  午饭时分,兔崽子和着一股冷气一道刮进来。才进到外院子就喊上了:
  “烟鬼!你啥时候过来的?”
  “刚到刚到。”
  兔崽子进来,看见地上一小堆焦焦的烂报纸,嗅见烟锅巴的呛辣味儿,“哼”一声:“你紧张什么?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嘿嘿……我不紧张不紧张……我就是来坐坐。”
  “你越想知道我越不告诉你!”
  “你、你啥时候学上这么个臭毛病的?!逗人有你这么逗的吗?!”
  “想知道也行,拿‘情报’来换。”
  “啥情报?”
  “你老实告诉我,你有过初恋没有。”
  “……”
  啐!现在的小屁孩儿怎么净想这些!都是电视教坏了!
  “嘁!瞧你那四十大几还光矬矬一根杆的架势!有才真见鬼了!”
  “小兔崽子你!小瞧人也得有个限度!”
  “这么说,你还真有哇!”
  “那当然!!”
  “谁?”
  “不告诉你!”
  “哼!我还当是真的呢!瞧我这副天真的小心肝儿——水晶似的!多不经骗哪!”
  “我说有就是有!你净扯些没用的干吗?!你这样打烟雾弹,别又是吃鸭蛋了吧!”
  “呸!啥叫‘又’?!”
  兔崽子把报告册摔到严警察面前——语文75,数学80,英语71,政治73,化学89,物理85,体育100,劳动100,音乐98,图画99。
  严警察眼睛溜过去,嘴巴慢慢就挂上了,嘿嘿傻笑也出来了,晕乎,伸手去掏他那瘪瘪的布钱包。
  “嘿嘿……有赏有赏!!”
  “慢着!赏我不要,我要你老老实实回答我——到、底、是、谁!”
  “……你可愁死我了你!什么不好问偏偏问这个!”
  “没有你就承认!我又不笑你你怕什么!”
  “……”
  “喂!说话!”兔崽子讹他讹得口干舌燥,抄起桌上的凉白开咕嘟咕嘟地灌,想润润口舌接着讹,严警察却在这节骨眼儿上吐了口,他说:
  “……我老师……”
  “噗!”兔崽子没防备,一口水喷出来端的是气壮山河——咳!咳!娘的!可呛死他了!
  “……我靠!……看来我真小瞧了你……说吧……”
  “说啥?”
  “你怎么把你们老师搞上手的。”
  “哎!你想哪儿去啦!什么‘搞上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不这么说怎么说?是你自己说和你老师有一腿的!”
  “你看看你!缺口德!”
  “那到底怎么回事儿嘛!”
  “……”
  “说话!”
  “……是我、是我偷偷喜欢人家……”
  “哎,你那会儿多大?该不会穿是开裆裤、拖长鼻涕的年岁吧?”
  “……初三了……”
  “嘁!我就知道!你也就没长开的时候还敢有点儿妄想!到后来,脑子跟脸皮年纪一道长开了,耷拉了,终于实诚了!”
  “……”严警察没说话,他入定了,定到二十几年前少年惨绿的年月上,任小兔崽子一人呱吵:
  “喂!那后来怎么样?‘拜’啦?还是你压根儿没敢跟人家说,自个儿跟自个儿玩‘爱你在心口难开’?”
  “……”
  “我猜对啦?哼!有点儿常识行不——那、叫、暗、恋!”
  “暗恋也是恋!”严警察定力毕竟不足,终于觍起脸,开始生掰硬套。
  “哦,我明白了,你也就‘初’过这么一回。这一回损心蚀脑,把精气神儿全耗完了——怪不得四十大几了还耍光棍玩儿!”
  “我说你个小兔崽子啊!过了年,足岁十六虚岁十七,暑月时也该上高中了,怎么就这么不知愁呢!”
  “我愁什么我。”
  “愁你脑子里不装正经玩意儿!”
  “不装正经玩意儿能考这分数?!”
  “行行行!不跟你扯皮了,我扯不过你!喏!红包拿去。”
  严警察从瘪瘪的布钱包里抠出个叠得端端正正的红包来,塞到游宇明上衣兜里,再撸撸他脑袋:“快高长大,出息了孝敬你妈,这么些年,她一个人带你不容易。”
  “啐!你个八辈子的烂烟鬼!酸什么酸!”
  其实是小兔崽子的眼睛酸了鼻头酸了,怕眼泪掉下来才张牙舞爪地“啐”他的。
  老严警察心思粗,没留意兔崽子眼里亮晶晶的东西,叹口气说:“你就毒吧你!看将来哪家姑娘愿意和你过!”
  说完他就走了,剩小兔崽子在后边龇着牙蹦跳:“老子愿意一辈子耍光棍!还愿意一辈子粘着你!!咋样!管哪!”
  严警察听了光摇头——唉!这也够大了,怎么光长个头不长心呢!

  兔崽子“出手”

  他不知道兔崽子心蹿得比个子快多了,不仅蹿,还长了九曲十八弯,要是细拨弄起来,简直不输女孩子。人家早早注意到他薄薄的单袄,一串一串的清鼻涕,手上生的冻疮,脚上不带棉的鞋。早早开始攒钱,从年头攒到年尾,给他攒了对棉袜,买了双手套,织了条围脖。趁着还有几天就是年,半路截下他,让他到他家去,还神神道道的要他闭起眼睛来。
  等严警察睁开眼,先看到自个儿脖子上围着一圈东西。这东西毛色奇怪,尾巴那点儿跟只不要脸的杂毛鸡似的乍乍着,怎么抚都抚不平。
  “这看着……有点儿像围脖……?你织的?”
  “你要不要?!不要还我!!”
  小兔崽子到底还嫩了些,辛辛苦苦熬了多少个晚上扎破多少次手指才弄出来的东西,经严警察这么一问,心里又气又苦,忍不住要拿话轰死他:“给三分颜色就敢登鼻子上脸了你!拿来!拿不拿?!”
  “哎!你别拽啊!我又没说不要!我的意思是说——你妈那儿……”
  “噢,你以为是专门为你做的呀?!我呸!那是用给我妈做剩下的边角料给你弄的!看看看看!啧啧!那自做多情的样儿!”
  “嘿嘿,不错不错!挺孝顺,知道心疼你妈了!”严警察直接跳过兔崽子的冷嘲热讽,用手顺了顺那乍乍的毛,再左右转转,自我感觉良好。
  “哼!手套是抢的棉袜是偷的——要就拿去!!”
  “嘿嘿……”
  严警察憨憨地笑了,笑出眼角几条大大的鱼尾纹。
  “‘嘿’个头啊!暖不暖?”
  “暖!”
  那个年,严警察是围着条杂毛鸡似的乍乍着的围脖过的,还有双大绿手套、大红棉袜,那些东西暖了他一季严冬半段春寒。
  到了四月,去春寒除冬衫的时候,严警察又老了一岁,人老话多,树老根多,唠叨起来没完,且,他的唠叨里多了些东西,怎么听怎么象吃斋念佛的婆子们的好生之德。他好生之德的对象十分广泛——从找不着爹妈站在菜市边上哭的奶娃娃,到耳聋眼花穿不得线的老太婆,从挂在树上挂劈了爪子的花猫崽子,到游宇明家花盆里的一只蜗牛。
  说起蜗牛么,这是兔崽子游宇明最讨厌的一类——它们湿叽叽黏乎乎,挪起来晃晃悠悠,老胳膊老腿的,挪过的地方一团腻鼻涕似的东西!啧啧!!
  一到四月梅雨,兔崽子游宇明就撑把伞站到他家菜地边儿上,看见露头的就“叭叽”一脚踩个稀烂。
  严警察每每被那“叭叽”声刺激得神经衰弱,好生之德泛滥起来,他就皱着眉头训训:“我说,你小子能不能积点儿德!”
  “怎么,你也想踩?来,这不还有一个了吗,让给你!”
  兔崽子嬉皮笑脸地朝他喊。
  严警察不接他那茬儿,单拿眼光扇他,扇完快手快脚地将那只“剩下”的捞进花盆里:“你说的啊!这只是我的!以后它就住这儿了!不准你动它!”
  “嘁!谁稀罕哪!”兔崽子冷呲一声,撑着伞进屋了。
  严警察本来还想再来点儿“好生之德”的,不料门外一声喊:
  “老严!”
  “哎!来嘞!”
  他火急火燎地走了,只来得及给兔崽子一个招呼:
  “我走啦!”
  兔崽子追出来,恰恰看到他那身蓝色工作服的衣角。他不甘心,再追,就看到老严警察和一个人并肩走起,那人扎了个马尾,老大一把,吊在背后划拉来划拉去,实在锥他的眼。
  “女的……行啊你老严警察!没想到你老了老了倒还不缺烂桃花呢!”
  兔崽子心酸酸眼涩涩,耷拉着脑袋一路踢回去,正踢到花盆那儿,见到严警察的蜗牛在里头爬得悠闲自得,登时怨从心头起怒向胆边生,一把揪起来就要摔。
  哼!就是迁怒!怎么着?!老子我乐意!
  他举到一半,手却拐了弯,弯到他眼前——那蜗牛缩得剩个壳,他把它端到手心,细琢磨起它壳子上的纹路来。
  这一琢磨就耗掉好一会儿,那蜗牛许是觉着外头风浪过了,探出头来瞄瞄,不见什么动静,于是渐渐舒展,小豆豆似的眼随着触角一点点伸长,左摆摆右摆摆,然后,它在游宇明的手上缓缓地犁起来。
  游宇明的脸红了。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这蜗牛……有点象严警察——那惨淡淡的壳子,那钝头钝脑傻了吧唧的模样,那份劳心劳力的光景,甚至那小豆豆似的眼,细究起来还真跟严警察有那么八九分相似。
  这是个小号的、可以让他攥在手心操控生死的“严警察”。它这粘粘腻腻的犁法,在一瞬间被他偷换了概念,成了严警察那根湿乎乎的大舌头。
  他魔怔了。一张脸三月桃花似的烧起来,不知不觉就伸出手去,轻轻拨了拨那蜗牛的壳,点了点那蜗牛的角,捅了捅那蜗牛的屁股……最后,那张红艳艳的桃花面一扬,再一嗔:
  “哼!你个八辈子的烂烟鬼!”
  嗔里满满一股桃花味儿。

  老严“骚情”

  隔天晚上,严警察巡逻巡到游宇明家附近的时候,忍不住要闪进去几分钟,一进院子,看见里屋灯黑着,以为没人在,就直接蹲到花盆前边去了。他使手电在上边照,就想看看他那蜗牛还在不在了。
  “哎!”他看了几看没看着,止不住小小叫了一声,再待待,刚好看见那蜗牛翻山越岭地从花盆壁上望里爬,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嘿嘿……”严警察傻笑一阵,看那蜗牛很实诚地在花盆边的青苔上犁来犁去,十分满意,打算这就起身走路,不料后头突然炸开一声:
  “烟鬼!”
  “啊!!!”严警察吓得不轻,腿一软险些歪倒在地上。兔崽子边“咕咕”笑边过来搀他。
  “你、你、你这臭小子!要把我吓死了你得给我打口棺材!”
  “好啊!给你打个双人的,你躺左我躺右,咱们做对同命鸳鸯!”
  “呸呸呸!!童言无忌童言无忌!!我活了这么些年,死也值了,你年纪轻轻的干吗咒自个儿?!”
  “唉……谁让你是我的心肝儿肉呢!你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儿啊!”
  “你就酸吧你!我可得走了,不然这饭碗一砸,谁给你买菜加餐哪!”
  严警察的话怎么说怎么准,他话音刚落,外头就是一通喊:“老严老严!你在哪儿?”接他茬接得正好。
  “哎哎哎!就来啦!”
  严警察几大步跨过去,一只脚已然踏出游宇明家的大门,却被他死拽住:“你急什么?外边那人是谁啊,用得着你一应应三声、火烧屁股似的!!”
  “哦,你说胡老师啊,她是大学老师,说是来这片儿调研的,顺道给咱局的人上上课,吴局说了,让我陪她转转,有啥事帮帮。”
  “哟!看把你能的!这局子的人都死绝啦?!让你陪她转!”
  “你这嘴呀!就不能不说么!人家局长安排的那能错得了?!”
  “哼!别是除了你这编外的闲,其他人都忙得脚打架吧?”
  “哎呀!我们就负责办事,不问那么多。你快放手,我真得走了!”
  “好嘛,你走你走。”
  兔崽子撒开手,一推,严警察上半身就先出溜了,剩屁股在后头蹶着,叫兔崽子狠命一掐——喔呀!!
  可怜的严警察闷哼一声,捂住屁股向外蹿去。
  兔崽子还不甘心,从地上拈了颗小石子儿,趴在墙头瞄瞄准,一投,正正砸在严警察的左边屁股上。
  “哎哟!”这回严警察没憋住,叫出了声儿。
  “怎么了?”走在前头的那个,大辫子一甩回头问他。
  “……没什么……崴了一下。”
  可不没什么呗。兔崽子要兴妖作怪,他有什么办法?
  由这里就可以看出,严警察实在是个“肉脚葵花道士”,镇不下游宇明这小妖不说,反叫他骑到头上随意“嗑”!
  小妖眼还尖嘴还利,没有他嗑不出的子儿——不多天就叫他那尖眼瞧出端倪来:老严警察那条破洞裤子叫他掖起来了,再没见他穿上身,原先是三条,黑蓝灰轮着换,现在光剩黑蓝两色儿。还每天勤着洗,前天天阴干不了,个死老严警察居然三不管地就往身上套!怎么不得风湿疼死他!
  这都不算,他还学人家梳“大奔儿头”!没钱买摩丝就使水蘸蘸,抹得溜光水滑苍蝇打跌!他额头大敞着,抬头纹纵横着,走起路来还带点儿小蹦跳——怎么看怎么骚情!
  “哼!”
  小妖狠咬住嘴唇,拦下了小蹦着撒欢的严警察。
  “哪儿去呀?这么忙!”
  “哎!正好正好!喏,拿去!”
  严警察把手上的黑塑料袋递给他。
  “啥东西?”
  “参考书哇!你上次提过的那套。我上星期去订下的,到昨天才回。又逢星期六,人可多呢!一来就抢完了!好在我守得是时候,捞着一套。嘿嘿,你看看对不对。”
  “这么说,你昨天大半天不见影儿,是为着给我买书?”
  “那可不呗!”
  “……”
  甜了。
  甜得都忘了嗑他了。
  让他一路小蹦着溜了。
  等小妖醒过味儿来,严警察老早就蹦出了他的地界。
  怎么办。心里闷着一泡酸的一泡甜的,也没个地方倒。憋得慌!
  他憋回家,在门口拗条柳叶芽芽,去到花盆边,去抽打那长得和严警察有那么八九分相似的蜗牛。边抽打还边叨咕:“我让你骚!让你骚!看见个母的就把眼睛斗成只鸡!嘁!也不看看你那窝囊样!除了我、谁他娘的还宝贝你!你还不领情!敢穿湿裤子梳大奔儿头!你个老骚驴!”
  那一顿好抽!抽得那蜗牛缩剩只圆壳,再抽得那圆壳翻过来覆过去,跟海上起大风浪似的——上去喽!——下来喽!——上去喽!——下来喽!
  估计再抽会儿那蜗牛铁定晕菜!
  抽了有十来分钟,他手也酸了,瘾也过了,这才起身到菜地里拔片又大又嫩的叶子甩给它。
  典型的打一巴掌给颗糖啊!
  白天他才抽打蜗牛散了些气,刚顺点儿,晚上又看见严警察屁颠屁颠地跟在“大辫子”后头,贱兮兮的,刚顺回来的气又堵了。他逃了晚自习,专门蹲在严警察的家门口逮他。可不知为什么,等守到那股子又辣又呛的烟锅巴味儿露头了,他却一闪身躲进了屋后面一扇破窗下。
  奇怪……他这鬼使神差的举动到底是在躲些什么呢?
  过一会儿就明白了,他不是躲,是等。
  等严警察进屋、烧水、堆煤球,等严警察咬歪腔搓衣服、上蹿下跳轰蟑螂。这些都等过了,严警察提一桶水站到洗澡间,第一颗纽扣一解,他就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游宇明的鼻尖开始冒汗,汗冒完了就冒油,那些油全抹在了严警察家那扇破窗的窗棱上。天色毕竟晚了,屋里的灯光才20瓦,昏黄,看得云遮雾罩,于是他把鼻尖整个贴上去,气喘得又深又沉。洗澡间里的严警察才脱到“琵琶半遮”,露了些是男人都随便露的地方,游宇明身上的某处就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下下紧了,又一下下疼了。他大张着嘴圆瞪着眼看老严警察解裤头带,那裤头带“刷拉”一声,他的喉头就几个来回,口里的唾沫早干了,任他怎么咽,就是不肯下去解渴降火。
  事情进展到“大弦嘈嘈如急雨”的境地,游宇明的小心肝铙钹鼓镲地擂得急,就等“角儿”亮相了。谁想竟走岔一步,“角儿”没亮相,一只蟑螂倒先横空出了世,它从严警察的脑袋上飞过,挑衅着擦擦翅膀,贴到了离他10公分的水管壁上。严警察愣了一小会儿(他没见过这么心肥胆壮的蟑螂),接着便提着脱到一半的裤子,欢叫着撵了上去。那蟑螂十分不识时务,径直望破窗这头飞,游宇明眼见着严警察手舞足蹈地撵过来了,唬得不轻,一个条件反射就往回撤,撤的时候顾得着腚顾不着头,“咣”的一声,头上鼓出好大一个包。严警察听到动静,转到破窗边,张望良久,只望见一只飞蛾两只蜘蛛三只蟑螂。
  没什么哇。没什么就回去接着洗。
  这夜是顶平常的一夜。除了游宇明头上那个包外。
  啐!偷鸡不成蚀把米!
  游宇明边朝头上抹“红花油”边想,火气怨气闷气堆得老高,再来把柴,那火光就能冲上天了。
  他憋闷着上学、憋闷着下学,不时拗根柳叶芽芽抽打那和严警察有八九分相似的蜗牛泄愤。不是他不想抽“真人”,那家伙回回都好狗运,一错眼的工夫人就不见了,抽不上啊!
  哼!要让他逮着一回——臭严警察不死也要给嗑脱一层皮!
  这正恨恨的想着呢,倒霉的严警察倒自个儿送上门来了。
  “嘿!人送了条大黄鱼!赶紧杀了使盐腌腌!哎,对了,做的时候多搁点儿香椿、葱段,那味道——啧啧!美死神仙!”
  严警察一脸得了老大便宜的傻笑,把用绳穿着的鱼递过去。
  兔崽子游宇明并不接,先装模做样地狠嗅一阵,问:“你这鱼臭了吧?”
  “胡、胡说!人家给我的时候还欢蹦乱跳的!”
  “是吗?……那这股子臭味儿是哪来的?你没闻见?”
  “没……没呀。什么臭味儿,你小子多心了吧!”
  “不对”兔崽子摇摇头,说“这味儿可冲了!”
  边说还边煞有介事地绕着严警察嗅了一圈:“我知道了……”
  “知道啥了你?”
  “烟鬼……你口臭了……”
  “啥?!”
  严警察惊悚了,把手一窝,盖到嘴上使劲哈气:“没有哇!我反正没闻见!再说了,人食堂这几天也没做韭菜啊!”
  “啐!自己的口臭自己永远闻不见!你见过被自己唾沫毒死的蛇么?!”
  “你那什么烂比喻!”
  “我比喻烂哪——总好过你拿张臭嘴去熏人一条街!”
  “真的……真的有那么臭?”
  “嗯!臭得能熏死头驴!”
  “……那、那你听你妈说过啥治口臭的方子没?”
  “有。”
  “啥?”
  “吃大蒜。”
  “……”
  “以毒攻毒么,大蒜至少臭得正路些。”
  “……”
  严警察默了一会儿,外头一阵喊叫又把他挖走了。兔崽子游宇明还没嗑够呢,气还堵在那儿,就想着晚上放学回来抽顿蜗牛撒撒气。谁知世事难料,那蜗牛死了。
  游宇明他妈也是个爱踩蜗牛的。那天搓完衣服回来,看见蜗牛都称霸到她家花盆里来了,二话不说,抬脚就踩,“叭叽”一声,那和严警察有八九分相似的蜗牛就烂得不成样儿了。
  等游宇明到家,那坨烂得不成样的物什上已聚集了相当规模的苍蝇和蚂蚁。他默默地轰开它们,一点一点地把它抠起来,用个火柴盒子盛上,在菜地边挖了个坑,埋下去,又拿块破三合板插在隆起的土包前面,上边用圆珠笔写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蜗牛之墓。
  那年月,十六岁的游宇明纯得跟朵花儿一样。

  兔崽子闯祸

  可惜花不常好,月不常圆。他那点儿纯情霍霍完后,光剩些火气怨气闷骚气,一锅憋着,跟挂小鞭似的,给点儿火就着。这时节谁惹上谁倒霉。跟他同一校的,或者附近几个学校的都晓得他的名声。这名声还是他初一的时候做下的。那会子他刚上初一没几天,是根嫩秧子,长得秀,看着一副绣花枕头败絮样,早早就给人当“羊”盯上了,管他肥不肥,宰了再说!
  那天老师拖堂,放学时候天已黑透,游宇明惦记着做饭,就抄近路走暗巷,才进巷口,路就叫一帮同样是嫩秧子的小烂仔封死了,要他掏“买路钱”。他不动,叉开脚站着,任他们吱哇乱叫。领头的那个见他眼睛欠扁似的翻着白,急了,上去就抢他书包,被他一拳砸在腮帮子上,两颗大牙和着一滩血一起出来。惨!
  小喽罗们一见老大挨揍,立马团团围上,打算来个“人海战术”——揍不死你也累死你!!
  游宇明先一拳砸倒一个,从那空出来口上一扑,攥起旁边搁着的一把扫帚就抽,抽得那帮小烂仔陀螺似的转,没一会儿就人仰马翻溃不成军,眼见着打不过,统统做鸟兽四散了去。
  第二天就有话传出来,传到第五天第六天,基本面目全非了已经,游宇明再不是绣花枕头败絮样,成了烂仔一个,猛鬼一只,轻易不出手,一出手铁定拆人几根骨头!
  传成这样,谁还敢惹?!暗里供他做老大,遇见了都贴着墙缝儿走,不敢惹。偏偏有那么些稍远的不信邪,找上门来要比试。那些人一露头他的骨头就痒痒了,还客气啥——揍他娘的!
  正揍得顺手,校警来了,110来了,最后来的是老严警察。
  他本来陪着大辫子胡老师走街串巷做调查,得了消息命也不要地冲到马路上,拦了辆“突突”三轮就往派出所赶。那“突突”三轮太破,座底下没弹簧,这么一路颠过去,颠得他是“大奔儿头”也散了,屁股也麻了。到派出所的时候,严警察终于给颠回了往日那副“不拘小节”的模样。他颠着腿往里跑,跑到半路让一个同事给截了:
  “哎!老严!那个叫‘游宇明’的是你干儿子吧?”
  “对对对!他、他怎么样了?没事儿吧?!”
  “他没事儿,有事儿的是别人!”
  “哎?”
  “好家伙!十几个人围他一个,他愣是衣衫不沾半点尘,干净利落,拳头全是别人吃!”
  “啊?!”
  “厉害啊老严,看把个干儿子给调教的!”
  “别、别说那么多了,你告诉我,他把人揍死了没?”
  “揍倒是没揍死,全是软组织挫伤,得鼻青脸肿好一阵就是了。不是我说,你这个干儿子得费心管教了,不然哪天出事儿,亏他不会吃,怕他吃牢饭挨枪子儿啊!”
  “……我知道,不跟你扯了,我得过去看看。”
  话一说完,老严警察就接着颠。
  还没等他颠到地方,游宇明已经给放出来了,俩人正好走个迎面。严警察一见他,脚也顾不得颠了,直接蹦过去,先把他上上下下检视一遍,没见着啥不对,这劲儿才彻底松下去。
  “你、你个小兔崽子!想急死我啊!好好的学不上,学人打架?!你……你出息了你!!”
  “你凭什么管我!哦!喂了几顿‘肉骨头 ’,我就该摇着尾巴听你废屁?!”
  游宇明眼里不飞桃花了,改飞风刀霜剑。
  严警察一开始还没倒过味儿来,倒过来人就傻了,往常游宇明嘴毒是毒,不过都是玩闹,从不曾这样顶撞过他。他头有些晕,眼有些懵,嘴张了几张却始终吐不出半个字。
  “求求你别管我了,叫我给人砍死一了百了!不然多碍眼哪,拖着个不是‘拖油瓶’的‘拖油瓶’,你想跟人风流都不方便!”
  “你、你、你!你说什么?!”
  “不是吗?不是你每天穿好裤子梳‘大奔儿头’,扭腰摆胯妖来妖去为的是哪桩啊?!”
  “你、你说谁妖了?!”
  “你!四十大几了还不知羞,整天缠在人家屁股后面,你不妖谁还妖!”
  “你你你!!好!我妖!我喂狗!谁见过这么不省事儿的狗?!狗还不用上高中上大学呢!老子一天到晚给人赔笑脸装孙子,就为你这臭小子能占个带奖学金免费上高中的名额,你你你、你他娘的气死我了!!”
  “……你不是看上人大学教授了么?”
  “啐!我就是只癞蛤蟆,哪敢奢想天鹅肉哇!”
  “哼!谁知道呢!”
  游宇明眼里已经不冒风刀霜剑了,不过话里还要硬硬。
  “唉,我说不过你。你先回吧,晚了你妈该挂心了。”
  严警察那嘴是张乌鸦嘴,他才吐完,游宇明他妈就杀过来了。她衣乱发乱跑得一身汗,上来就是一个巴掌,打得兔崽子头歪:
  “你个臭驴蛋!怎么不叫驴一脚踢死呢!你个没好死的货!老娘我喂大你还不如喂头猪——猪还知道长几胙膘来补补老娘油水!你呢?!你是看你妈活得太长,想早点送她上西天是不是?!啊?!”
  兔崽子垂头耷脑地立着,任她撕、任她骂,大气不敢吭一个。
  最后还是严警察出来打圆场,还拉了说得上话的过来劝,说这次的事儿是对方先动的手,又说孩子还小,不做实际处分。学校那边也来人说要“惩前毖后,治病救人”,这次就先警告,不影响孩子升学。挨揍的那些么,父母来了一部分,见是自己孩子先动的手,十好几个人揍人家一个,人家没咋地,自己倒披红挂绿了,理亏么,也不好有什么动静。
  事情就这样结了,不大不小一场虚惊。权当四月底的一条小插曲吧。

  重赏之下

  这事儿一过,四月也过了,农历五月即是公历六月,再有那么十来二十天的,游宇明也该中考了。
  和游宇明那副散漫样儿比起来,严警察明显紧张,紧张还紧张不到门路上,净是瞎闹腾。他偷偷找了游宇明的班主任好几回,专为打听兔崽子有多大可能考上那带奖学金免费上的高中,人班主任叫他缠烦了,就说,一般情况下问题不大,就怕他心思杂,上了考场胡思乱想,不能正常发挥。
  得!毛病没医下去,心病倒上来了。严警察从早上寻摸到下午,终于牙一咬,决定——省他娘的半年烟钱做兔崽子的赏!
  咳!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主意打定,他就想晚上找游宇明说说。
  到的时候游宇明正在弄夜饭。
  白菜炒辣子;一刀切的猪肉斩成大块,搁沙煲里和土豆粉丝一锅炖。
  香死了!
  严警察忍不住伸出手去偷拈,被小兔崽子一掌拍掉,呲他:“去洗手!真是的,岁数倒有一大把,好习惯一条也无!”
  严警察讪笑几声,爪子先收回来,趁兔崽子转身,迅速将一片白菜捞进嘴里,都不用嚼,咂吧几口,“唿嗵”一下就给吞了。他还得意地笑,刚笑了半拉耳朵就被狠狠揪住,兔崽子把嘴唇贴到他耳根上,一声狮吼:“去!洗!手!!”可怜的严警察捂着“嗡嗡”作响的耳朵,委委屈屈地去了。洗完回来,发现饭桌上摆了一大碗米饭,涎着脸溜过来:“给我的啊?”
  “呸!谁说给你了?!我拿来喂蟑螂的!”
  “嘿嘿!”严警察爪子一张,碗就上了手,饿死鬼似的扒,边扒还边哼哼。饿了么,吃相啥的那都是吃撑了的设的,通通不关他事。
  “吃菜!”兔崽子挟了一块炖得烂烂的五花肉到他碗里,他扒得急,来不及说,光“呜噜”,等一口下去,腾出嘴来才说:
  “我不好吃菜,你别挟给我!”
  “切!大爷我就爱唱反调!你越不好吃我越叫你吃!”
  兔崽子说完又挖了一大勺子肉、土豆和粉丝进他碗,严警察怪不好意思的,屁股挪出椅子,碗背到身后:“你再这样我不吃了!”
  兔崽子攒起眉心,到伙房里端出只煲来:“看看!多少在这儿!你是想犯罪是啊?!”
  “怎么……怎么都上升到犯罪了……”
  “贪污和浪费是极大的犯罪,你不吃就是浪费,浪费就是犯罪!”
  “……”
  严警察安稳了,屁股重新粘回椅子面上,吃得大汗淋漓。终于菜足饭饱,他挺着肚子到小院里散步消食,散到花盆那儿,突然就想起他那蜗牛来,他饶有兴味地蹲下去,上下左右地找,找了半天没找着,脑子里一闪念——糟!给兔崽子踩了?!嗓门不知不觉高起来,嚷开了:“哎!我那蜗牛呢?!”
  兔崽子从伙房探出颗脑袋,说:“蜗牛啊,叫我放生了。”
  “真的?别是被你小子玩死了吧?!”
  “我说放生了就是放生了,不信我明天领你到臭水沟边的草地上看看!”
  “咳!不用了。”
  严警察心安了些,这才想起正事儿来,赶忙朝伙房喊话:
  “哎!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
  “那个……咱定个约咋样?”
  “啥约?”
  “就是……如果你能考上我跟你说的那所高中,想要啥就开口,我给。”
  “真的?!”
  “真的。”
  “到时候你可别说话不算啊!”
  “算的算的。”
  老子都决定省半年烟钱在那儿预备着了,哪能不算!
  严警察心里嘀咕。
  俩人就这样院里院外地各自打着小算盘。
  一个美来一个愁。
  美的是游宇明,他那些歪得说不出口的盘算可是有机会见着天日了!
  愁的是严警察,他得捡半年的烟屁股剥半年的烟锅巴,还没那么多可捡的!
  他们盘算他们的,日子可不会因为有了人的盘算而静止不动,它一挪就挪掉了好几天。这几天天天都能看见游宇明挎着书包去上晚自习,晚自习散了回家点起台灯接着学。
  嘿嘿,看见没,这就叫“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严警察心里那个美啊——基本和萝卜一个色儿!
  “勇夫”勇过这半个月,上考场去了。去的时候严警察一定要送,跟上刑场似的,老有种“风萧萧兮”的感觉。他心里都打寒战了,还要罗罗嗦嗦:“我说你可得看着点儿题目啊,会做的先做,不会做的……”
  “撂一边儿!你都叨叨几十万遍了,嘴酸不酸哪!”兔崽子挖苦他,完后头也不回地进去了,剩老严警察一个在外边担惊受怕。怕还不是怕一会儿,考试三天,判卷十五天,张榜两天——这罪受的!把他眼都受眍了!

  兔崽子出妖蛾子

  张榜前一天晚上,严警察轧床板轧了一夜,死活合不上眼,早上起来人先软了一边,半是熬夜半是熬神。下午三点张榜,他两点四十五和兔崽子上路,十五分钟到学校,人已满坑满谷,他是挤不进去了,光在外围看兔崽子一路披波斩浪生龙活虎地杀进去,不想出来时却怂了,脑袋耷拉着,眼泪流流的。
  严警察心里“咯噔”一下——完咯!没戏咯!
  先是扼腕,再来伤感,最后缓缓,想:唉,兔崽子也够拼了的……没上就没上,大不了再省它一年烟钱读个交费的。
  他一路挤着迎上去,心疼兔崽子的红鼻子红眼,就想搂搂他撸撸他,安慰安慰。
  兔崽子呢,挤了出来,一个人在前边走得飞快,严警察小跑着足足撵了两条街才撵上,一把拽住他:
  “你、你慢点儿!”
  兔崽子慢下来,停在原地等老严警察把气喘匀。
  “我、我说!考不上就考不上!老子我还不稀罕呢!早就听说这高中出题忒刁,没想到这么刁!多好一个学生啊,它都不收!哼!难不成它还想收美国总统?!”
  严警察尽力了。他的安慰也就这水平,说着悲愤,听起来却像“莲花落”,上来下去都脱不了“搞笑”二字。
  兔崽子也不知是听出了悲愤还是听出了搞笑,总之,他一头撞进严警察怀里,撞得严警察一趄,差点儿一齐倒地上,赶紧顶住,好容易站稳了,却发现肩头湿了一片。
  这哭得都汹涌澎湃了。严警察舌头大,好话不会说,只能哄小孩儿似的拍他背。拍着等兔崽子从“大浪淘沙”哭到“平湖秋月”,终于哭净了,再抽噎几下,他就把脑袋赖在严警察那并不厚实的肩上,哼唧着说:“我考上了。”
  “啊?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考上了。”
  “考……考上了?!”
  “考上了。”
  “考上了你哭个什么劲儿啊?!该高兴、该笑!”
  人家才不是哭那考上考不上的事儿呢,哭的是那些歪得说不出口的盘算终于有见天日的机会了。
  这是喜哭。
  等那喜劲儿一过,他又愁坏了——那么多盘算,该给严警察上哪道呢?
  嗯,还得再算计算计。
  看看这老严警察,兔崽子赖在他肩上算计他呢,他还浑然不觉,兴奋得话都说不顺溜了:“这家伙!好事儿啊!走!你要啥我给你买!不、不对!先去买点儿好菜!也不对!先回去告诉你妈一声!哎!这样!咱们兵分两路,你回家,我去菜市场!”
  说完他把兔崽子拖起走了,一点儿没觉出重。
  他们兵分两路办好事,兔崽子去他妈那儿,严警察上市场。他买完回来还连轴转,又是杀鸡又是剖鱼的。掌勺不用他,嫌他粗吃,东西的味儿多赖他都能下嘴,烧得咸了糊了腻了,统统不觉,大嘴一张全包圆。这味觉实在不能做个好厨子。还得游宇明来,大菜两个,小菜两个,煲仔一个,摆上桌来,色香味全有了,开瓶冰冻可口可乐,三只杯一碰,场面那叫一个喜庆!
  这饭从六点吃到八点才完,游宇明他妈把洗锅涮碗的活揽下,让这一大一小俩男人出去外边转转。
  刚出家门,小兔崽子就开始兴妖作怪了。
  “哎!买两瓶啤酒喝喝嘛!”
  “不行!你小子还未成年!”
  “嗯?!你说过什么来着?!考上了要什么随我!这一转眼就忘到屁股后头啦?!”
  “……你小子!怎么净拣些让我为难的事儿做啊!”
  “一句话!行不行吧!”
  “……一瓶。”
  “两瓶!!”
  “一瓶吧,听话啊?”
  “两瓶!没得商量!”
  严警察输了,垂头丧气地去小卖店买了两瓶来,刚起开盖就被兔崽子抢过去,咕嘟咕嘟一阵灌,看得严警察心惊肉跳:“你、你慢点儿!”
  他偏不,灌完这瓶又去抢严警察手上那瓶,又是一阵猛灌。
  行啊!还懂得借酒装疯呢!待会儿不管他做得多出格,一个“酒后乱性”就全解释了!
  兔崽子算盘打得噼啪响,拽着严警察来到臭水沟边的草地上。这地方黑咕隆咚鬼影不见,实在是杀人越货借酒装疯的好去处。
  “烟鬼……呃!你是知道的……我三岁那年没了爹……呃!”
  “唉!我让你少喝点儿、喝慢点儿你偏不听!醉成这样,一会儿我怎么跟你妈交代!”
  “你别打断我!呃!人家正伤感呢!”
  “好、好,你说你说,我不打断你。”
  “我三岁那年没了爹……我爹啥模样……我全不记得了……”
  “……”
  说得严警察父爱好泛滥的,都没话了,都鼻酸了。
  “所以、所以你能不能亲亲我……”
  这孩子可怜哪!看看就是缺爹疼缺惨了的!
  严警察一激动,搂过他就亲,“吧唧”、“吧唧”、“吧唧”,一连三个,全印在了脑门儿上。
  啐!忘说要亲嘴上了!真他娘的百密一疏!
  兔崽子桃花眼一眯,两只手悄悄拢到严警察背上,一压,再一贴,想来个双双缠,哪知道行浅,贴过去的时候两副牙齿重重撞在一起,撞得两人牙根直发酸。这还不肯善罢甘休呢!嘟起嘴在老严警察那两片满是烟辣味儿的嘴唇上狠嘬一气,嘬得严警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傻那儿了。
  “人家说的亲,是这种亲!”
  兔崽子舔舔嘴唇,意犹未尽的样子,眼里桃花乱飞。
  “你、你个臭小子!好的不学坏的学!看看你醉的!走!回去洗洗睡了!”
  严警察起身要走,他才解了点儿馋,哪里甘心!死死拖住,想做些更“出格”,更“酒后乱性”的事儿。架势刚摆好,游宇明他妈的声音就在一条街外炸开了:“游宇明!你死哪儿去啦!还不快滚回来洗澡!你别躲!我看见你了!缩什么头呢?!充乌龟下河充去!!”
  后面那几句太可怕,一点就中兔崽子的死穴,不回都不行。
  兔崽子游宇明让严警察牵回去了。
  他缩肩塌背,身后有条长长的影子,影子里拖的是他十六岁的心事,酸酸的,不是柠檬味儿,是醃咸菜味儿。

  扮猪吃老虎

  孩子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
  这话是谁说的来着?
  严警察走在秋风里,走着走着就想起了这句话,觉着有理,却实在是闹不清是谁说的、他又是在哪儿看的了。
  想得头痒痒,于是他搔了搔头,搔起的头发叫太阳一照,透亮。他向来是这副“不拘小节”的模样,对自己十分马虎,睡醒起来掬捧冷水朝脸上一抹,再顺势耙耙头发就完了,镜子是不用的,因此他不太有机会看见时间在他脸上头上迁流,粗心似他,也注意不到孩子一点点地抽条、一点点地长大。
  直到那天晚上回家路上,有人跟在后边,喊他:“伟民!”
  乍一听他还真没反应过来,都多少年没人叫过他“伟民”了。他已习惯“老严”、“严警察”、“烟鬼”这类顶多带个姓的叫法,“伟民”都丢了快二十年了,早不在他反应范围内,还以为叫别人呢,他就走他的,后面那人追上来拍他他才发现,原来是小兔崽子。原来那个“伟民”是在叫他。
  “臭小子!没大没小!‘伟民’是你叫的吗?!”
  “我就叫了,你怎么地吧!我还叫,而且一叫一串儿——伟民伟民伟民——!”
  严警察哭笑不得,握个拳头想捶他肩,不想捶矮了,拳头落在了胸上。
  哎?严警察有一瞬错愕——这孩子吃什么长的啊,抽条抽得这么疯!才多少日子不见,一天一个样儿了……
  咳!兔崽子上了高中就住校,见他面的时间是少了许多,难怪觉着他变化大。也是,今年都高三了。这时间哪!怎么才一眨眼的工夫就三年了呢。
  严警察跟只提前进入“空巢期”的老鸟似的,感伤起来。伤得他两耳不闻身边事。
  游宇明喊他好几声都不见动静,知道老家伙把自个儿给弄丢了,就起心想逗逗他,把嘴唇贴过去,贴上耳根给他叫魂。
  “伟民……严伟民……”
  严警察正在伤春悲秋伤心伤肝伤肺,远远透过来的一声:“严伟民!”让他激灵了一下,猛然觉出不适。他听过兔崽子用脆生生硬崩崩的童声叫他“烟鬼”;用刚打鸣儿的鸡公仔似的哑嗓喊他“老东西”,都习惯了,几时听过这种的——低音炮般一个轰隆,“严伟民”硬生生被炸出来了。
  好冷。冷得跟刚从哪块儿坟堆里扒拉出来一样,鸡皮疙瘩止都止不住。
  咳!这、这孩子变声期过了,变出一副好嗓啊,吃配音这碗饭都绰绰有余。就是、就是有些不大习惯,人上岁数了就这样,脑子漏了,存不下多少东西,动不动就大惊小怪。
  “唉!”严警察这叹叹得又深又沉。
  “怎么了?”
  “没……咱走吧,晚了你妈该……嗐!瞧我这脑子!又忘了!当她还在那屋守着你回呢!”
  严警察敲着脑袋笑笑。
  原来,游宇明他妈和卖菜的老刘头“梅开二度”了。因为是二婚,也不声张,静静地扯了证,散了些喜糖喜饼,熟的请两桌,各自家人朋友坐坐,再把老刘头那屋拾掇拾掇,俩人就过到一块儿了。也够难为她的,守了十好几年,守到兔崽子成人,当得家做得事了,才肯跟人去。走前她把钥匙给了老严警察,托他照应照应。
  这才几天的事儿呀,都忘了。说到底就是习惯,习惯那些人那些物都在原地待着,都在原地等着,他们一变地方人就不适应了,老忘。
  “唉,走吧,我和你回去看看。”
  “好啊。”
  俩人就往游宇明家去,再有两分钟也到了。开门、开窗、开灯、轰蟑螂,严警察一顿收拾。他干完手上的活计,就回身问游宇明:“哎,你吃饭了没?”
  “没呢,我下把挂面,弄两个煎蛋,你也一道吃吧。”
  “我在食堂吃过了,你弄你的,看看没什么事儿我就回。”
  兔崽子一听他要回,立马粘上来,拖住他衣袖晃几晃,说:“你别回了……今晚留下来陪陪我……一个人,我不习惯……”
  话里话外都是孩儿离了娘的委屈与寂寞。
  严警察心尖尖一疼,软了,忍不住撸撸他:“好,你先弄饭吃,我去整整铺盖。”
  兔崽子脸上的委屈与落寞也只维持到厨房门口那儿,进了厨房,围上围裙,青面獠牙就出来了。
  哼!你个八辈子的烂烟鬼!看你怎么翻出老子的五指山!

  “鸭”,还是“鹅”?

  好个变脸鬼!脸皮跟画皮似的,一撕一层,一层一个色儿,比彩虹还热闹!
  可怜严警察没有阴阳眼,识不破这“鬼打墙”,晚上铺盖一整,被子一盖,一阵好眠。
  兔崽子半夜回煞,撑起身子,托腮看旁边这个头发冒白眼角下垂的男人,想到自己从十二岁开始就对他送秋波耍手段,指望能与他一通曲款,可这男人始终是只木鸡是头愣驴,嗑死转不过弯!
  干脆……弄点儿白粉冰毒让他抽得了……抽上了瘾,一辈子都别想脱身!
  兔崽子越想越邪,越邪越想干一票试试。要不是怕把老东西弄坏了,他还真就敢干!
  “哼!谁有我心疼你谁有我稀罕你?!你偏偏不识好歹……”
  边说边掐他,掐也没反应,人老严警察没啥,就是胃口好睡眠好,倒下去一觉到天亮!
  没反应?没反应就捏鼻子,捏到他觉着憋气了也才哼哼,左右甩甩,甩通了接着睡。
  “我呸!你个猪头!半夜让人杀人越货了都不晓得!”
  兔崽子狠掐一把,恨恨地啐他,接着眯了眯桃花眼——嗯,得计!
  他把脸一点一点地对到老严警察的脸上,从额头到眉弓到眼睑到鼻梁,最后是嘴唇。辗转揉碾,也就轻轻的,毕竟有些怯。怯归怯,他也知道,那层窗户纸一天不捅破,严警察一天是稀泥,怎么和都和不出个三六九来。
  “哼……等过了这段再收拾你!”
  兔崽子嘀嘀咕咕,看他睡得死,忍不住再揩他几把油吃他几块豆腐。老严警察没知觉,翻个身,又睡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六点半,严警察体内的生物钟响了,还有点小困呢,他打了一串哈欠,想动手脚坐起来却动弹不得,一扭头,原来是被兔崽子半扇身子压结实了。
  “喂!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餐,吃完去上课!”
  “……”兔崽子昨晚熬了,这会子半梦半醒,粘在严警察身上不肯下来。严警察一哄二哄三哄没哄起,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拧了个闹铃直接放他耳边,响到他起为止。
  “算你狠……”
  兔崽子挪开,起身套长裤。
  严警察快快把自个儿弄妥当,冲出巷口去买早餐,两份,一份他一路走一路嚼,一份递到兔崽子手上:“你快点儿!都七点了!把早餐拿上!”
  兔崽子磨蹭着出来,一手接早餐,一手把一个盒子递回去。
  “啥?”
  “看呗!”
  “手表?”
  “手表。”
  “多少钱?”
  “不要钱。”
  “哪来的?”
  “抢的!”
  “啐!你给我正经点儿!”
  “那就偷的!”
  “你、你、你!让你说正经的……你别跑!”
  “不跑迟到了你负责呀!”
  兔崽子一蹿就蹿没了,把老严警察剩在秋风里,想到头痒痒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不小心又想深了,他锁着眉头进派出所,锁着眉头喝水,锁着眉头看报,愁肠百结的样子十分希奇,马上就引人注目了。
  “嘿!我说老严!你现在才害相思,晚了点儿吧。你干儿子的妈不是和老刘头过一块儿了吗?”
  “瞎说什么呢!”
  “不是啊,那你倒说说看啊!”
  “我说你们怎么这么闲哪?!”
  “吃都不得闲,那啥时候得闲!你就说说嘛,哥几个给你参谋参谋!”
  “咳!”严警察酝酿了好长一段,才躲躲闪闪地说:“我一熟人,家境一向不大好,他有个弟弟……刚上大学的,前段时间突然买了块看着很贵的表给他,问他哪儿弄的他也不说……”
  “嗯……你那熟人的弟弟长得咋样?”
  “还不错。”
  “怎么个不错法?”
  “个子高,鼻梁挺,眼睛大。”
  “老严哪,我猜一个,也就随便猜猜,你可别往心里去啊。”
  “……你说。”
  “这年月,谁说得好呢,有男人想玩女人,自然也有女人想玩男人。你说……他有没有可能去做‘鸭’了呢?”
  “……”
  “嗐!你们都落伍了!现在不只‘鸡’‘鸭’,连‘鹅’都有了!”
  “鹅?”
  “男人卖给男人呗!你们不知道,这赚钱才赚得狠呢!”
  “……”
  严警察乱了。他脑子里充满了鸡的“咯咯”、鸭的“呱呱”、鹅的“呷呷”,最后全乱成了絮。这团乱絮纺了几天都没纺清楚,想去问兔崽子嘛,这捕风捉影的事儿怎么问?弄不好还影响他学习呢!憋着吧,憋得他胀气。可愁死了!

  请君入瓮

  要说,严警察就是那类自个儿烦自个儿的人,走在路上都担心天塌下来,加上这天“路过”兔崽子他们高中的时候,正撞见他和一个男人在交接,他给男人一张纸片,男人给他一沓钱……
  这……这叫抓现行么……
  严警察一急,马上感觉膀胱胀满,想尿,硬挺着,挺到那男人坐上辆的士走了才闪出去,跟个路霸似的当胸一拦,大喝一声: “游宇明!”
  兔崽子回头,看见是他,一点没慌一点没乱,话说得还挺从容:“你呀,来正好,走,跟我嘬一顿去!”
  “你给我老实交代,刚才那人是谁?他为啥给你那么多钱?!”
  “你说那个啊,我一会儿告诉你。”
  “不要一会儿,就现在!”
  “我弄的一个包装给他们公司看上了,要买,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呗。”
  “真……真的?”
  “真的。”
  “啥包装拿出来我看看!”
  “我存电脑里了,改天打出来给你。”
  “你说的啊,我可记下了!”
  “我说的。吃饭吃饭,饿死了!”
  “你去哪儿?下馆子?臭小子!烧得慌啊你!”
  “嘁!懂花才懂挣,走吧!”
  “……非得去?”
  “去!”
  “那去王康全老婆那店得了,实惠。”
  “哼!你还真敢去!上回人还在她店里吃出过蟑螂呢!”
  严警察还要踢腾,被兔崽子一顺顺进旁边一家餐馆里,屁股才刚落下,人就把菜上齐了。
  “你看着办,爱吃吃,不吃往猪潲桶里一倒,充猪食!”
  “……”
  严警察不做声,眼睛时不时溜号到那一桌好菜上,唾沫不由自主地成倍分泌。
  哼哼!馋了吧?!
  “来,先尝点儿清蒸鲈鱼,鲜蒸的,肉嫩着呢。”
  “……”
  “再来块水晶肘子,这店做得地道,文武火交替熬上八九个小时,出锅后再浇配好的浆汁,入味儿!”
  “……”
  “地三鲜也不错,要不然冬笋烩虾仁?”
  “……”
  严警察实在腾不出嘴来,他长到这年岁都没碰过这好味道。
  唉!反正我不吃猪就捞去了,索性吃他娘的!
  好菜配好酒,最后还上碗黄鱼小饺子收尾,美死了!
  老严警察腆着肚子出来,吃不了他还兜起走,手上拎一大黑塑料袋,里头四五个餐盒。
  两人散着消食步往回走。
  走到巷口那儿兔崽子突然开口说:“伟民,我要上大学了你怎么奖励我?”
  “你、你快别喊我‘伟民’了!真他娘的麻!看我这鸡皮疙瘩发的!”
  “怎么着?!我乐意!你别给我打太极啊!说!啥奖励!”
  “……买只鸡杀杀……”
  “哼!”
  “那带你到公园转转……”
  “嘁!”
  “那、那给你两百块钱,想要什么自己去买。”
  “两百——把你给稀罕的!”
  “……那怎么办,你说嘛。”
  “嗯……你搬我家来,咱一块儿住吧。”
  “一、一块儿住?!不行不行,我一个人野惯了,不适应。”
  “唉……我知道……我妈嫌我,你也嫌我……每回回家都空荡荡的……其实我谁也不怨,就怨我那死鬼老爹!为啥剩我一个在这世上啊!!”
  演吧,你就演吧,再来段《二泉映月》配上,把老严警察的老泪催下一车来才好呢!
  “我……我只说不适应,又没说不能适应……”
  “那你是答应了?!”
  兔崽子轰隆几声雷,雨都没下一滴就收了,此时蹦跳着挂在老严警察身上。
  “答应了答应了!你快给我下来,勒死我了你!”
  兔崽子“咕咕”笑着跳开。
  “真是的!你当自个儿七八岁啊!牛高马大的,一挂能把人挂死!”
  “那我扛你!”兔崽子兜身一扛,严警察就上了他的肩,狂奔,晃得老严头晕眼花连连告饶。
  着地了才发现,兔崽子真是大了,自己也真是老了,以前是他扛着兔崽子晃,现在呢,兔崽子高了他半个头不止,轻轻松松就能把他扛上肩了。
  岁月不饶人哪……
  要是兔崽子能上大学,也算偿了他二十多年来的心愿了,一块儿住就一块儿住吧,也好照应照应。将来他娶了媳妇儿,有人照应了,他再搬回去。

  老严夜惊魂

  严警察计划好了将来,也计划好了仨月以后兔崽子要真考上了,就收拾些简单东西住过去。
  可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礼拜过后,兔崽子告诉严警察,他被保送了,上的是本地一所大学的艺术设计系设计专业。
  严警察顿时手忙脚乱,倒了好半天才倒过这喜劲儿来,买上鸡鸭,买上烟酒,晚上和兔崽子一起到他妈新起的家里去,四个人,干爹后爹豁拳喝酒,亲妈儿子叙叙温寒,场面不热烈,但暖暖的,实在家常。吃过夜饭,再坐下抽口烟,八点半出来正好。严警察让兔崽子先回,他到家简单拾掇些东西就过去。
  兔崽子巴不得!他猛跑回去,该布置的布置,该落实的落实,险险在严警察进门之前弄妥。
  “哎!我这东西放哪?”
  严警察在门外喊他话的时候,他正将影碟塞进碟机里呢,这话把他那贼胆吓得够戗:“放长凳那儿得了,我过会子收拾,这水烧好了,你先洗。”
  “哦。”
  严警察拿上衣服进了洗澡间。兔崽子在外面又是咽唾沫,又是打圈转的,跟逮着只活食的饿鬼一样!
  严警察可不知他这副嘴脸,洗澡搓衣晾架,一气呵成,忙完后趿拉一双断头垫脚鞋出来:“怎么不开电视看啊,反正你这臭小子也不用使狠劲读了,就开来看看放松放松嘛!”
  “等会儿。……伟民,我问你个事儿。”
  “哎哟喝!求求你了祖宗!别喊我‘伟民’了,这鸡皮疙瘩才下去不多会儿!”
  “正经问话呢你打什么岔?!”
  “你问你问。”
  “我想让你陪我做件事儿。”
  “啥事。”
  “就是那个!”
  兔崽子把手上遥控的开关一摁,碟机“吱扭”卡壳,卡了一会儿,电视上就闪出两团白肉来,呜哩哇啦,杀猪宰羊似的闹。
  那电视小,摆得又近,严警察的眼睛有些老花,以为播《动物世界》呢,俩白毛大马猴在里头角力,吭哧吭哧大喘气,还纳闷来着,怎么赵忠祥改用外国话解说了?!
  纳闷归纳闷,还是按着自个儿的理解讲了下去:
  “哦!原来你要和我过招啊!来!”
  只见严警察掉过身来背对电视,摆开拳击架势,蹦三步退两步,边蹦嘴里还边弄出点儿“李小龙”的动静:“嗨——!喝——!哈!呀哒哒!!”
  “……”
  兔崽子默默地看着老严警察从拳击开始耍,耍鹞子翻身那吒探海单手拿大顶,耍胸口碎大石,要再上几颗“大力丸”,半个“天桥”都有了……
  咳!好好一部无码毛片儿(还欧美的),硬让老严警察看成了耍猴,本来这会儿该干柴烈火花好月圆的,这下怎么往下造?!
  造不下也得造,这是“这村”与“那店”的关系,也是“夜长”与“梦多”的关系,即使造下去能“梗”死,他也得造。
  兔崽子借力打力,一个倒伏就把严警察掼到床上,再使出“庖丁解牛”的工夫,用巧劲剔掉他的裤腰带。
  “哎!你扒我裤腰带做啥?这是旧的!过几天你生日了我买条送你,不过我可先说好了啊——鳄鱼喜鹊啄木鸟我可买不起,撑死是前面李进财他老婆杂货店里头卖的那些,我用过了,挺耐……”
  严警察叨叨起来跟放屁似的,而且是葡萄屁,一放一串儿,不放够数绝不拢嘴。他叨叨着,一扭头看到了电视,里头的斗争已趋“白热化”,屏幕上肉浪翻飞,汁水淋漓。
  嗯?不对呀……刚才还是俩大白马猴呢,这会子怎么出来两蓬黑黑的毛发,这毛发还一下下撞在一起……又不是毛发了,变成一只毛茸大手抓一个嵌红枣的发面大白馒头了……
  再细眯起眼一瞅,真相大白。
  “他娘的!你小子租黄碟来看?!”
  严警察这回还灵醒些,知道哪家电视台也没这大狗胆敢拿毛片儿来播。
  “……”
  “嗯?!你摸老子的鸟干啥?”
  兔崽子不做声,加快手上动作,把严警察的长裤褪掉一截,手伸进底裤里四处掏摸,从前摸到后,最终停在尾椎骨那儿,往下一陷:“我想和你做这个……”
  “啥?做哪个?哎!你别乱摸,多痒啊!”
  看来,严警察对这事儿基本属于两眼一抹黑。
  “电视上做的那个!”
  看看是不能斯文了,兔崽子牙一咬,底牌全摊。
  “嘿嘿,你小子想开红荤?!那也不能找我啊!老子身上没夹那设备!”
  严警察狡黠一笑,露出几颗大板牙。
  “也不算没设备,有个洞就成,一样能舒服……”
  “?!”
  严警察脑子先打闪,再过电,最后在电石火光中间蹦出一只大白鹅。
  鹅……男人卖给男人……难不成他们做的是牵牵小手亲亲小嘴的买卖?不过……这、这赚钱赚得更狠,牵牵小手亲亲小嘴就够了?!
  “咳!游宇明,你听我说!这个作风问题是很重要的,你得对你将来的媳妇儿负责……”
  “负呗!”
  “嗯,这就对了!不过你年轻血气旺,这样吧,十天,最少不能少过七天,可以自己解决一次。”
  “……”
  “不信哪,老子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羊入虎口

  严警察循循善诱,想把一番“思想教育”做得再深入些,不料自己倒先让人“深入”了。
  原来兔崽子游宇明早有准备,左边五根手指遍抹精油,对准门路一“哧溜”就抠了进去。
  抠还不算,还要抠咂舔吮,水陆并进,舌头手脚齐上阵。
  严警察板结了一小会儿,而后蚍蜉撼树螳臂当车,实在不行了就狗急跳墙,大喊一声:“啊!游宇明他妈!啥前儿来的?!”
  游宇明一扭头,严警察立马来个金蝉脱壳,把长裤底裤全送他,自个儿光着屁股冲到原来游宇明他妈睡的那间房里,扣上门闩,本来想翻窗溜的,一听那撞门声——明显是发了狠,身上那阵下不去的胀痛跟着一齐撞过来,排山倒海地动天摇!咳,要给他撞开了,还不得剥皮抽筋哪?!
  严警察打了个寒战,把翻了一半的腿收下来,使出吃奶的劲儿把门旁边一个大立柜挪过来挡,弄妥了人也精湿了,手忙脚乱地爬出窗去,左手捂前边右手挡后边,逃得那叫一个滑稽!
  这可真是夜惊魂,比走夜路撞鬼还吓人呢!
  严警察脱身是脱身了,可他愁哇——小兔崽子是怎么搅的?!儿子能对老子干这?!……难不成是病了?心病?得找个懂行的问问……他想来想去,想着了一个人——就是经常来他们这片搞调查的胡老师,大学教授么,见识比他这老粗多多了,加上以前好象听她提过,她是教心理学的,说不定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更好点儿,还能给支支招。
  天亮,抽了一夜“野鸡烟”的严警察萎靡不振地从臭水沟边摸出来,家他不敢呆,也就昨晚壮着胆子溜回去拿了一身衣服,都没敢在里头穿,猫到后头胡乱一套就完事儿。两条好裤子都在兔崽子那儿,身上这条有洞,好在上衣长,扯巴扯巴也还遮得起。他边走边扯,扯到个水果摊子前面,买了几斤水果,硬着头皮上胡老师办公室找她。进了门,支吾半天才把事情说清爽,不过,可不敢说是他自个儿的事儿,全假托是一朋友的事儿。他这一说不要紧,倒把胡老师的兴头勾起来了,从古代讲到现代,从中国讲到外国,从这“情结”讲到那“情结”,严警察的脑袋给她绕得老晕了,没憋住,一句话单刀直入:“那你说他这是不是病,要不要上医院啥的瞅瞅?”
  “病倒不是病,不过得顺其自然,不能硬着来,一般这类打小就没了父亲,有点儿‘恋父情结’都挺正常。”
  “这、这‘恋父情结’怎么说?”
  “就是把父亲或者是像父亲的人,当作崇拜、甚至是爱慕的对象。”
  “……那怎么整才好哇……”
  “嗯……这样,你让你那朋友先避着点儿,冷一冷,等他上了大学,接触女孩子的机会多了,看看能不能起变化。”
  严警察受完教,千恩万谢地告辞了。其实,他还是没搞明白,这“结”那“结”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心中总有疑虑,看兔崽子那“饥”得要乱国法家规的模样,是“冷一冷”就能“起变化”的?!
  唉,兔崽子从小到大,妖蛾子没少出,可、可这回实在太不象话了!

  兔崽子“生猛”

  严警察点上根“野鸡”烟,边想边往派出所食堂去,打算蹭顿菜汁锅巴。进了以后发现食堂基本空了,剩一人靠窗坐,严警察看到他,嘴上的烟抖了一下。就在他一抖的工夫,那人走过来说:“严伟民,我有话想和你讲。”
  “……讲。”
  “那走吧。”
  “……去哪?”
  “外边儿。怎么,不敢哪?”
  严警察往外一瞅,看到了光天化日,看到了朗朗乾坤,感到了七分安全。
  “咳!走就走,谁怕谁呀!”
  那人想带他进宾馆包厢,他却只愿到臭水沟边的草地上——味儿是大了点,可它阳光普照哇!
  俩人就在臭水沟边坐下,他们中间隔了有一丈多宽,秋风在这一丈多宽的空儿里来回撒野,把严警察的一头长毛掀出各种花样来。那人扭头看他头发前后摇摆,看他手撕几棵矮草,看了足足五分钟,看得严警察一颗心秋千似的晃荡,才说:“严伟民,我喜欢你。”
  “你、你、你!你这叫那啥……啥情结!”
  “恋父情结。”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你甭管,你只要明白一件事就成:你严伟民在这儿一天,我就规矩一天。”
  “你你你!你分明话里有话嘛!我要回老家种田了,你他娘的就要去杀人放火是不是?!”
  “前阵子有人找我,要我和他合伙做白面(毒品)生意,你说我去是不去。”
  “……”严警察瞪大了眼看着那人,想看出这话里掺了几成水。他又看到了那个七岁的游宇明,将猫开膛破肚的游宇明,杀人不眨眼的游宇明,砍头不过碗大个疤的游宇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游宇明……
  这家伙……危险了……
  “给你两天时间考虑。”
  那人说完就走了,剩严警察一个坐在臭水沟边上,风掀味儿薰都没知觉,此时,他正深刻地体会着一种叫做“焦虑”的情绪。
  咳!这景况……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哈……哦,是兔崽子还初中时候的事情……那会儿要老子奉献手,这会儿要老子奉献屁股了!能不焦虑吗?!
  严警察焦起来茶不思饭不想,右眼皮突突直跳,老觉着要出事。果然,好的不灵坏的灵,这天半夜就出事了。

  兔崽子发疯

  先说这晚十点刚过的事儿,所里把人全集合齐了,说是开个电视会议,市里有重要工作部署。
  啥重要工作非得连夜部署咧?
  原来,半年前一起故意杀人案的犯罪嫌疑人已潜逃到这城市的城乡结合部,市里要这些地方布置警力,加大巡查力度,力求尽快将其抓获。会上把这人的身份证、细部特征、口音、可能用的伪造身份全公布了。
  会开了将近半小时,结束已是十点半,严警察还巡他的老路,十一点五十,一圈巡过了,他正打算巡第二圈,在穿暗巷的时候,事儿来了。一条黑影急匆匆撞过来,撞得他一歪,就在这一错身的工夫,借着手电筒的余光,他看到那人后脖颈子上碗大一块血红的胎记,心中猛地一跳,他稳住心神,在那人堪堪走出三四步的当口,低低叫一声:“李广生。”——这是试探,那人果然不经试,拔腿疯跑,严警察拼老命追上去,他追得猛,完全没提防那人刹住脚步反身一刺。
  “唔!”严警察闷哼,捂住左上腹慢慢软倒下去。
  不知扎着哪了,老疼,疼得他眼前蒙蒙一片。他挣扎着想掏出对讲机来通报,手却怎么也够不到裤兜,才试两次力就尽了。他躺在地上喘,想蓄些力再试试,突然就听到一阵惨叫,他一惊,费力地扭头,看到兔崽子正一拳一拳狠砸跑出巷口的那个人——头、肩、背、手、脚……骨节一一折断、错位,动静叫人毛骨悚然。两三分钟过后,那人全散了,没了人形,瘫在一滩血中,不停抽搐。
  兔崽子是想杀人哪?!
  他、他要阻止……要阻止……
  严警察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哼哼,奶猫似的哼哼:“住、手!”
  兔崽子一僵,马上冲了过来。
  严警察看他泪雨滂沱,冲倒一杆水葱鼻,泡红一双桃花眼,淹没一张芙蓉面,再不复往日俊模样,不知怎么的,居然想笑,到底没笑出来,心一松,昏了过去。
  之后的事严警察全没知觉。他不知道120怎么载他去的医院,不知道游宇明去了派出所—— 一群人争了好几天,这个叫游宇明的高中生到底算是见义勇为,还是防卫过当致人重伤。他醒来的时候事情都过去了,人家民政部和公安局一碰头,大笔一挥,高中生游宇明就被划到了“见义勇为”里,从黑红杂合变成了大红一片。
  看吧,这就是命里“阴煞”重的人,做的事踏在正邪中间,正的不必说,关键是做邪事儿他总能不叫人发现!
  说不定连严警察这条老命都是他给“煞”回来的。那一刀擦着肝区捅过去,伤着肝脏动脉,血出多了,伤势凶险,老严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两天,最终还是活转了(敢情阎王也怕这类邪不邪正不正的?!)

  老严上钩

  刚活转的严警察还在重症监护室,挪出来已经是二十天以后的事了。领导同事都来了一遭,水果鲜花营养品堆着,热闹是热闹,不过也累得慌。每每这时,游宇明的脸色就象“屎壳郎掉进猪尿缸”——又黑又臭,暗地里把护士弄过来赶人。人全走完了,严警察松口气,叹一声:“老喽!躺着都累!”
  “啐!是个人躺久了都累!”
  “……好在你没弄出人命……”
  严警察话题转得快,游宇明隔了好一阵才接:“……我以为你挂了。”
  “嗐!命烂,哪那么容易挂。”
  “挂也不怕。我陪你。造口双人棺,你躺左,我躺右,一起送炼尸炉里一烧,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多好。”
  严警察鸡皮疙瘩发了一身,勉强笑笑,说:“哪、哪有那么大的炉……能盛双人棺……”
  “这世道,有钱就有。”
  “我、我不跟你扯了,看这鸡皮疙瘩茂盛的!”
  “没扯,你敢死我就敢做。”
  “……”
  这话能细琢磨么,剖开来,里头尽是黑白不分,是攻城略地,是“言必行,行必果”。
  严警察还能说什么、怎么说——眼一闭,装睡呗。
  游宇明也不追,穷寇而已,迟早到手,急什么。
  你当严警察不拿这事当事呀,错了!他从兔崽子说那话开始就一直在想,想到几个月后他出院也没想出个准数来,只好一直想,上班想,走路想,吃饭想,睡觉想,想得都快魔怔了。就这漏屋还偏遭连夜雨,他又撞见兔崽子和人交接了,这回可看得一清二楚——小袋的、白色粉末状的……
  没想到哇,临了临了,还是出岔子……他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
  严警察眼睛鼻子一把酸,泪终于下来了。刚流几滴,猛然想起,似乎……似乎还有办法“补救”。于是,他等那交接的人走没了,默默上前,对着兔崽子憋了半天才吐口:“……你那时说过的事儿,还算不算数?”
  “啥事?”
  “就是……就是……哎!就是你想跟我做的那事儿!”
  “……你是严伟民吧?还是长得和他像的人……”
  “去你的!老子和你说正经事儿呢!还算不算数!”
  “……你到底想干什么?”
  兔崽子眯了眯眼,厉害起来。
  “你、你……老子要把自个儿‘牺牲’了,你可不能不认帐啊!”
  “什么账?”
  “不许你和那些‘白面仔’(毒贩)来往!!”
  兔崽子明白过来——严警察肯定是把他送去检验的白色涂料看成“白面”了。
  这可真有意思。索性将错就错,把这“穷寇”引入瓮中,蒸煮拆吃,免得夜长梦多……
  “好,都依你。前提是,你得有‘牺牲’的准备,不单是心理的,还有身体的……”
  严警察听兔崽子一副钢牙把“身体的”这仨字磨得“霍霍”作响,胆子顿时小下去,左顾右盼,天昏地暗。
  “怎么,怕啦!那我走了。”
  “你站住!老子啥时候怕过?!晚上洗干净在家等着!”
  严警察狠话一撂,“夸嚓”“夸嚓”迈开大步走人,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牛逼烘烘,其实他那同手同脚的“螃蟹步”早把他给卖了!走了没多远就心慌气短。他心慌气短地上班,心慌气短地去兔崽子那儿,这会子正心慌气短地在洗澡间里泡着。

  “过关”吃蟹

  这其实是个潜水艇潜水深浅的关系图。咳,按不同情况可分为,露头型潜水艇,悬浮型潜水艇,还有休眠型潜水艇(从第四章开始,无字评,引用评,纯水评不算。中途更换马甲的童鞋请通知我):
  HR:每章露头,部分章节有见地,过关!
  抢占- -:1潜得太深,看不见,请加油浮出水面。
  鱼:开头浮的挺好,后来不知怎么就成了悬浮,最后彻底沉了= =||||||
  茉霖:基本每章露头,过关!
  田中芳树:加油啦!
  曼子:有始有终啊曼子童鞋,加油啦!
  Suki(粉红晋江):老读者了,很赏脸,每章露头,非常认真,过关!
  Wangqf651:开始基本无字评,后来让开发商捂出水面了= =||||,想了想,到底过还是不过呢????容我再考虑考虑。
  叮叮咚:叮咚童鞋,太久不见你面,想不起你邮箱长啥样了,记得露头让我见见啊。
  好:好童鞋还有另外的马甲么?如果这个就是正身的话,加油了……第二批见~
  桃之夭夭:桃子童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果冻:坚持露头,过关!
  没心没肺:一直露头,过关!
  Kiboo:2,露头两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请努力浇灌,我在岸边等你……
  We:嗯,个别章节见地不错,过关!
  ……:太久不见,忘了尊容,请露头一观……
  Xx:请问你和后头那位ooxx是否同一人?是的话,加油……
  桃子夏:夏天的桃子童鞋,加油吧,手勤快点,第二批会有你的:)
  Daisyq:嗯……过关!
  摇摇:摇摇,你为啥没摇到外婆桥就停了?!加油,在第二批那儿等你。
  七宝:谁能告诉我,为啥七宝童鞋半途掉链子?
  delia:过关!
  樊素:我太为难了,挥挥衣袖,在第二批等你~
  188319:这个,前面几章引用原文太频繁,在岸边等着你,加油哈。
  mifeng4718501:蜜蜂童鞋,难道你是那个在阿喊帖子里的蜜蜂?过关!
  qiutianlhr:既然秋天童鞋这么淡定,那,这个机会,你要不要让给别人啊~
  samunle:不潜水,过关!
  Schnee:过关!
  haixietianxie:过关!
  123:先上车后补票,不过这票补的还算及时,而且,看得出来,也费了不少脑细胞,过关!
  makoto-elva:亡羊补牢,嗯,过关……
  水滴:亡羊补牢,嗯……也下了功夫了,过关……
  沈三三:三三过关!
  九曜:小九,你画画忙,偶尔一露头,嘿嘿~不如咱们以物易物?
  wwang807:福利待遇嗯,其实,也差不多了,吃不着的也就那么两千来字嘛,手上勤快点也能入口的,嘿嘿……
  moll:和后头那位hemoll是同一位么?谢谢送花和分,但是,还是请加油……泪~
  qingshang907810:眼熟,过关吧。
  Shelly207gm:虽然你说你不是潜水艇,但我瞅着很像。因为露头太艰难了,加油吧,哈哈!
  Xiaomiantiao:回帖看了,哈哈,过关!
  小正巫:嗯嗯,后来露头,沾了在其他帖子中回帖多多的光,过关!:)
  Fruit-lx:嗯,水果童鞋的ID也不算生了,过关吧。
  sugar:糖糖童鞋,咳,请加油,等着你。
  gengyan:回帖看了,再加把劲,二批见:)
  卡夫卡:是在海边的那个么?哈哈,嗯,加油,二批见!\(^o^)/~
  小猫:眼熟,但是,口水也太水了,和剧情无关居多,加油哈O(∩_∩)O……
  朽木卡兰:兰兰童鞋的ID同样不陌生,但出于公平起见,还是加油露头吧……
  yingying0993:嗯,过关吧……
  Pe:咳,还是要加油啊pe童鞋!
  周小喜:小喜童鞋,坚持就是胜利!
  暗暗:暗暗再努力个五六七八次的就差不多了,加油!!
  sen:加油!其实,路是人走出来的,河蟹是自己捉来的呀!
  Chichi1114:嗯……我有点为难,还是请加油,加个九十十一油也就差不多了……
  竹外桃花:还是那句话,桃花童鞋加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hucc1982:其实,hu童鞋也不算陌生了,我能说实话么?……【太水了= =||||】,加油,尽量想些和文搭边的,第二批等着你!
  悦:希望后来居上,一样能赏心悦目,顺利进入第二批……加油!!
  hemoll:加油,再多通通风透透气,二批就有希望了:)
  hikaruli:加油,多露头,少潜水,好处多。
  云满满:1不说啥了,在岸边等着你,加油~
  无伈:不说啥了,在岸边等着你,加油!
  zhaonazona:露头两到三次,加油!
  公子:1多日不见,想念殊甚,请尽快露头,岸边想见,不见不散~
  小草:1小草,有印象,但是,口水鲜花板砖都太少了,我这网它眼再大,也……加油就是。
  Oscar-1216:奥斯卡童鞋,我对你的名字印象深刻,可惜,不是因为让鲜花撒的或是让板砖砸的= =||||||,加油!二批等你!!
  first:出现过一次,请努力浮上来吧~
  马陆:印象中只露过一次头,多露几次吧,眼太生了……
  j01:一次,但是评的不错,加油,第二批等着你……
  Fuji:汗……富士童鞋,加油,过关其实是很容易很容易的呀~相信我~
  lalayangzhiqiu:摸摸,加油吧,只要你勤快点,应该没问题:)
  song0902:这个……实在有些眼生哈,加油。如果我弄错了,咳,你可以啃我一口泄泄愤= =||||||||
  豆花:豆花童鞋的名字让我印象深刻,最近几次回帖也满认真,但是,还是加把劲,二批给你预备着……
  aa:别对手指了,赶紧想辙吧,岸上见……
  好人:我也想做个好人……加油好人童鞋,相信你一定能多加几次油,顺利搭上二班车!
  燃灯:我就不说啥了,在岸上等着你,加油……
  SDHH:露头一次?两次?三次?加油!
  夏秋冬之春:春天童鞋,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请在中秋到来之前加油搞定哈~
  Jing-wei-ca:露头三次?四次?五次?加油啦!!
  阿婧:其实,对阿婧童鞋有印象,不过,还是请加油吧……
  11:11童鞋是有印象的,但是,还是请你加油T T,干活才有肉吃呀!
  yiyi-1943:偶尔露头,偶尔不露头,很让我为难= =,要不,您赶紧亡羊补牢去?
  丁丁:丁丁童鞋请加油\(^o^)/~
  zwthslz:嗯,zwthslz童鞋有印象,但印象不够深,加油哈!
  从小红滚到小绿:你没坚持滚啊……加油吧……
  zhu:露头三次、四次、五次?请多露几次,多绞点儿脑汁就行了,加油……
  我要撒赖:那就加油撒,我在岸上等你~
  Wyy8464559:有印象,印象似乎不水,过关吧……
  goanywhere-09:摸摸,加油,《莲雾》是番外篇,不会贴出来,和他人有君子之约,估计也没法发给你,抱歉:)
  金修:请继续进修……加油……
  Wwee:印象中,露头两次?三次?
  mipo:mipo的马甲好陌生,加油加油~
  粉红宝宝:总贴数2,但质量、字数都无敌啊!过关!
  一色:不说啥了,站在岸边等着你,加油……
  花二月:坐在岸边等着你,加油~
  菜菜儿:趴在岸边等着你,加油~
  Link-may:看得出来,五月童鞋是个不错的读者,就是太懒了点儿 = =|||加油,二批见~
  Chih-chi:在《如雾起时》中见过?加油加油哈↖(^ω^)↗
  Coenma:部分回帖有见地,但是,请连续几次有见地吧,二批等着你!
  飞狐狸:无语凝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摇滚你的生活:动动手吧摇滚童鞋……
  mars:嗯,童鞋,吃河蟹的关键掌握在你的手中啊!!
  跟着毛爷爷走:唉,还是趴在岸边等着~
  Xxoo:加油,想看xxoo就加油啊!摇小旗呐喊~
  SSTJH:印象中,露头一次两次还是三次?加油!
  叶紫竹:嗯,亡羊补牢吧,在第二批等着你。
  好吧,有许多童鞋认为此块馊年糕极为找抽,没办法,我彷徨也彷徨了,呐喊也呐喊了,昨晚上为了统计这些东西坐着两三个小时不动,也腰酸背痛腿抽筋了= =||||||||
  还不容我朝花夕拾么?!
  其实,有花折时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螃蟹凉了就不好吃了,二批童鞋加油。

  “鹅”可真不是人干的!

  唉……这“鹅”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
  严警察总结出这的时候,已经请了假在家休息。他觉着自个儿全身错位,腰不是腰屁股不是屁股!
  那可不呗,他娘的!老子都多少岁数了,还敢玩“劈叉”这套!游宇明真不是人!是乌龟王八蛋!不对!乌龟王八蛋还比他地道了,人不会耍心计,不会生撕他,更不会撕一顿给颗“糖”,叫一堆好东西堆着让他吃!
  说到吃……那堆东西看着不便宜啊……这段时间,兔崽子看看是富起来了……哪来的钱呢?
  严警察还不知道,兔崽子游宇明搞的一个包装得了大奖,奖金不少,刨去给他妈的,剩下那些么,胡吃海喝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这些他都不知道,不知道自然要想,一想又要想到杀人放火贩白面上。正想得深呢,游宇明进来了,手上拎些止血消炎的药,膏的末的都有,挺全。他把东西放下,喊了他几声都不见应,看样子,老家伙又把自个儿给弄丢了。
  “伟民,擦药吧。”
  严警察一个激灵,回过头,看看状况就诈傻扮懵:“喔,药啊,有药好哇,拿来我自己擦。”
  “好,拿去。”
  这、这也太顺利了……
  严警察一面接药,一面疑神疑鬼地看着他,看了一阵,看不出啥“猫腻”,就窝进被子里,挤出一段抹上,抹得龇牙咧嘴泪花横飙,忍不住“嘶”了一声。
  “你手不方便,还是我来吧。”
  “不用不用!马上就好!”
  哼!你个两面三刀的!这会儿倒会“哭耗子”!假惺惺!老子才不上你的当!
  “我说严伟民,昨晚上,该摸的都摸了,该进的也都进了,你这遮遮掩掩的举动……算不算得‘妖’呢。”
  “!!”严警察一股气上得又急又猛,满嘴痛骂全刹在两个感叹号里出不来了。
  “也行,脸皮么,和嘴皮一样,都靠磨,反正也暑假了,有的是时间慢慢磨,不急。”
  是、是哇!暑假到了!俩月呢!要糟!要倒霉!
  严警察脑袋里的感叹号一个接一个,寒战也一个接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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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紧接着河蟹下边,看完河蟹的可以接着看【这章纯粹是为了鼓励第二批的童鞋快马加鞭】

  这章介绍文章背景

  №21 网友:豆花 评论:《烟鬼》 打分:0 发表时间11:2009-08-08 18:19:49 所评章节:21
  豆花:豆花童鞋的名字让我印象深刻,最近几次回帖也满认真,但是,还是加把劲,二批给你预备着……的
  激动……我肝颤儿……么有想到大大能看到我啊啊啊
  最初看大大的文是那篇阿喊,印象极其深刻的说。人称的特别让人感觉就是自己身边的事情,每天看着他们成长一样。包括后来看的绿石榴,感动呢,预定了书,期待。自此一发不可收拾,四处寻大大的文来看。烟鬼也是我喜欢的文。
  我……我可以举右手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么?【本故事并非完全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没办法,我被蛇咬怕了,遇到井绳要及时说明……)
  说这故事并非完全虚构,是因为这世上的确有个老严,这世上的确还有个小游。
  嗯,这事儿得从头说起。
  很久很久以前,彼时,年糕还是一块六岁大的小年糕。六岁,猫狗都嫌你烦的年纪,又还没到上学的时候,于是乎,六岁大的小年糕整日在外游荡。最喜欢逛的地方,是个肮脏的市场。市场里头有个饭店,叫“游记野味店”,专卖些稀奇古怪的菜色。野鸡、野鸭、獾子、果子狸、蛇、狗、猫,等等,啥“不正常”它卖啥。老字号,开了起码有三代人了。店主老游,小游他爹,此人满身戾气,说话大嗓门,一双大脚,蹬双木屐,走路咔嚓咔嚓,从早到晚做屠夫,闲下来喜欢在店门口摆张小桌,放上一小碟腊肠、一小碟花生米、一小碟油炸小杂鱼,小饮怡情(咳,还有边饮边抠臭脚丫子的坏习惯……)。老严是他的酒友,四十有一的老光杆一根,只要是派出所加班,晚了,回去懒得弄饭,一定会到老游家开的饭馆去混一顿。小游每次远远望见他,都会一路冲着迎上去,“老严!我的糖!!”,老严乖乖掏出糖,(六岁的小年糕经常跟在小游后头,就想沾此类不大光彩的光,分得几颗糖吃。)交给他。小游带着“战利品”一路呼啸而去,那得意样子分明是啸聚山林的大草莽一只。“老严来啦!老严来啦!老严来啦!!”,若传到老游耳朵里,铁定是一个耳刮子扇过去,吼:“谁教你的?!没大没小!!”,脸上带着五个手指印的小游瘪着嘴委委屈屈地缩到老严身后。这时候一定是老严出来打圆场:“小孩嘛,那么认真干什么?”。“小孩?!他都七岁了!我在他这个年纪都开始杀猫杀狗了!!”。“他、他不也开始杀猫杀狗了么?”老严的脾气很好,还会摆事实讲道理。没错,小游的确和他爹一样,七岁开始杀猫杀狗。小年糕见过一回,跟游宇明那种杀法一模一样,血溅三尺,吓得小年糕魂飞魄散,回去发了整整一个礼拜的噩梦。【老严会不会发就不知道了】。
  世事难料,老游在小游十岁的时候撒手人寰,撇下孤儿寡母,生计艰难。店不开了,因为小游他娘坚信,万物有灵——小游他爹死得这么早,一定是杀业造的太多,那些死在他刀下的东西来向他索命了。店既然不能开,那必定要入不敷出,小游因家境困顿,几度想要辍学外出打工,是老严,用他那微薄的工资替他付学费书费生活费,支持他读完初中读高中,读完高中读大学。
  可惜,小游他爹去世后的这些事都不是小年糕亲眼所见,是听说的。因为那时候小年糕已经长成了中等年糕,到另一个城市去读书去了。学会写信后,中等年糕给老严写了封一千来字的信,当中七百字问候年糕同学交给老严代养的那只虎斑小猫,两百字问候七大姑八大姨,六十字问候巷口那颗老树,二十九字问候小游母子,最后十一个字才轮到老严:“严叔叔,你又老了一岁,哈哈!”……涕泪交流。少年不识愁滋味,不知人情世故,这块欠抽的年糕啊!【其实,按老严的年岁,我该叫他“严伯伯”才对,不过,我娘教导我说:凡是没结过婚的男人,不管多老,一律叫“叔”!】
  老严回了封两千来字的信,当中一千五百字要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三百字交待虎斑小猫的吃喝拉撒睡,百来字交待七大姑八大姨和小游母子,最后才是他自己:“严叔叔是老了!白头发比黑头发多,哈哈!”
  如今已成了老年糕的年糕同学时常回想起故乡事、故乡景。那些故乡景里头总有这么一幅常常突出来,浮在记忆表面:四十八岁的老严骑着辆破单车从巷口进来了,前面带着只五岁老公鸡,后头带着个十岁小屁孩。落日西沉,微霞满天,晃晃悠悠的老单车,唠里唠叨的老严,沉默寡言的五岁老公鸡和十岁小屁孩……
  多暖的色调。生活的艰辛全被抛到后头了……
  多年以后,思乡心切的老年糕回了趟家乡,回去一问才知道,老严不久前过世了。享年六十五。终生未娶。是小游给他养的老,送的终。

  老严……你败了……

  果然,缓了十天,等他那儿的皮肉长齐了,稀的也变稠了。稀的是摸摸捏捏舔舔抠抠,不来真枪实弹。这稠的么……自然是缠绵悱恻水乳交融啦……
  放屁!缠绵个鬼交融个头!说这话的通通挨雷劈!
  ……也难怪严警察这么大火气。谁想到兔崽子游宇明不光是“缠”,不光是“交”,还要“吃一看二眼观三”呢!
  开始还窝在家里黑了灯做,后来就把他骗到租来的创作间里,手脚绑实,嘴巴塞上,架好上百瓦的工作灯,把他放在灯下细细拨弄,每个褶皱都翻开,捋、磨、舔……他唔呀啊呀的骂,那个听不懂,当他享受呢,接着缠接着交……
  这都不算什么,顶顶受不了的是那家伙的“喜好”——他喜欢弄他,弄着弄着还喜欢抽他两瓣屁股肉,力倒是不大,可也抽得红彤彤火辣辣,边抽还要边拿话羞他,什么“紧”啊“深”啊的——够他受的!
  这不,暑月一过,严警察身上都起变化了。脸给弄瘦了,“眼儿”也给弄大了,以前得使小半瓶精油,现在,使口唾沫也勉强进得。那事儿嘛……也不那么疼了……
  问题就出在这个“不那么疼”上,以前疼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现在……“不那么疼”过后,竟然有种蚀骨的快乐等在那头……
  这负罪感就不是一般的了——虽说“隐患”给灭下去,也算对得起党对得起国家对得起人民,可、可他对不起游宇明他妈呀!
  他都想丢盔弃甲,直接对不起党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了!
  幸好这时兔崽子游宇明上大学报道去,学校离这儿不近,单程得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又要军训,事情多,剩那点时间不够他赶一个来回。要不然……严警察简直不知哪儿挖地洞!
  怎么办呢?
  他想得头抽疼。
  还是啊!事儿不能一次想太多,想多了就饿!
  严警察的肚子十分配合,一串“咕噜”连着打,他抬手看看表,六点了,去趟食堂吧。

  一失足成千古恨

  其实,老严已经很久没去食堂蹭饭了,这会儿走进去,人都跟瞧怪物似的瞧他,尤其是大师傅,上来就先调侃一顿:“哟喝!老严!有日子不见了啊!怎么,今儿有空上这坐坐?”
  “嘿嘿……也不纯坐,好久不吃锅巴,怪想的……”
  “拉倒吧你!瞧你那身新——新衣新裤新鞋,没准兜里揣部新手机,款着呢!吃锅巴?!”
  哗!眼可够毒的啊,这都能看出我有手机!
  严警察心中一震,讪笑道:“嘿嘿,话可不能这么说,钱嘛,省点儿是点儿,再说了,咱食堂的锅巴菜滋味实在不赖……我也就不跟你套了,给点吧,啊,就一点儿,我吃了还有事呢!求你了大爷!”
  “可不敢当你大爷!不是说你啊,几百块工资,自己都倒腾不过来呢,你还净往出贴!”
  大师傅牢骚归牢骚,还是划了一大碗锅巴,上边堆了些肥肉片炒芹菜。严警察笑得实在讨好,接过以后连谢几声就开始葬饭,边葬边口齿不清地说:“没办法……那几户人家实在可怜,咱钱是不多……买打蛋过去也是心意么……”
  “我看哪,你是看食堂在这儿,饿不死你,你才这大手大脚!”
  严警察埋头苦吃,顾不上答,加上他心里挂着事儿,只想快快吃完好去办。
  吃饱了,从食堂出来,他忍不住荡去小卖店买包“野鸡烟”,拆出一根,燃上,吸口——真他娘的享受哇!
  严警察这张嘴贱,非这种又辣又呛的“野鸡烟”不行。之前游宇明把他那烟全摔进臭水沟里,说是劣烟伤肺,再不许他抽。可他一不抽就浑身难受,哪离得了!
  偷偷抽呗!眼下兔崽子不在,抽他娘的!
  严警察一边抽,一边买了水果到胡老师办公室去,他还想问问她,这“啥啥情结”的什么时候能了结。敲门、放水果、坐下、谈上了。正谈得欢,他手机响个不休,是兔崽子要他送些东西过去,于是匆匆告辞,直奔那头而去。
  到的时候并没见人。可能还在训练吧。严警察站在假山下张望好半天,累了,想倚上旁边石头靠靠,这一靠还没靠上呢,人就被拦腰抱住,接着嘴也被叼了,衣也被扯了——这、这光天化日之下!小兔崽子好大狗胆!
  一脚踹他,被他轻松躲过,闪到一边冷森森地问:“你抽烟了?”
  “……”
  “你跟我过来。”
  “……”
  啐!忘了换衣服这茬了!
  严警察乖乖跟过去。理亏么,还有啥说的。

 

  第一部完结篇

  他跟着他过街、穿巷、上楼、进门,然后门一闭,“修理”就开始了。严警察被“修理”得哭爹喊娘,多羞多丑的话都说完了,最后没抗住,累得睡过去了。他还有点儿力做梦,梦到下午胡老师说的那句话:“‘恋父情结’啊,等孩子长大了,也就逐渐淡了……”
  有这话垫底,他逃出“生天”指日可待——能不睡得哈喇子横流么?!
  游宇明撑起身,支着下巴看他。看他流哈喇子,看他咂嘴巴子。看他头发冒白,看他眼角添纹。最后看到了岁月沧桑,世事变幻。
  他四十,他二十。他五十,他三十。他六十,他四十。他七十,他五十。他八十,他六十……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命长命短,凡人争不得。
  就像他那死鬼老爹,好好的走在路上,转弯时候一栽,人就没了。
  严伟民呢?如果不出大意外,他会死在他前面。
  要真那样的话,后面的事也不愁,都想好了。
  那该是几十年后的事了。那时他已造好座冰库,头发斑白的他将再也醒不来的严伟民抱进里边,等他。到哪天他想他了,一个人实在活不动了,就躺进去。
  严伟民躺左,游宇明躺右。
  然后按扭一掀,冰库炸裂,一切匿迹。
  虽然这相会迟了些,虽然这算不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毕竟也是枝桠连理血肉交缠。
  他不贪——上天待他不错,跨了二十年的鸿沟,还把一个严伟民囫囵送他,没让他受“生离”的苦。
  够了。
  谁说这只是想象?
  能把死都计划好的人,才有勇气跨过“二十年”宽的时光迁流世事变幻去爱。并且爱得真实不虚。
  ——————(第一部完)————

  一、元旦,有暴风骤雨

  “你说说!你说说!好好一个元旦,放半天小假,大伙儿回去,老婆孩子热炕头就完了呗!还搞啥联欢晚会?!搞就搞了吧,还要上节目!好,你说节庆上要热闹,要喜庆,要警民同乐,那、那、那你为啥不找居委会那群能歌善舞的大爷大娘?!他们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发挥点儿余热!好,你说警察也得出俩节目,你怎么不自己上去?!净拿我们这些扭又扭不起劲儿,摆又摆不到位置,唱首歌十个音能跑八个的大老爷们顶杠?!这叫啥事啊?!……”
  老严警察果然是老了,废话多,牢骚多,就是胆子小,有废话有牢骚只敢对着墙根儿哼唧。还不敢大声哼唧,怕有人路过听见,到所长那儿告他一状——好嘛!所里一群平日里“顶天立地”的大老爷们,这会儿全蔫了,一望见所长衣角、帽檐、裤腰带,就命也不要地往外溜。所长也愁死!哼,正愁逮不着人上去垫背呢!这状一告,不用说,保准他第一个“壮烈”!
  咳,这事情,还得从根儿上说起。这不,没几天就元旦了,居委会主任心血来潮,一拍脑门儿想出一个主意——办个联欢晚会,让辛苦了一年的警察同志和百姓们联欢联欢,放松放松。她找所长一说,所长立马拍胸脯答应了。答应出五个节目……
  一个拍脑门儿,一个拍胸脯,于是就有了后来的天怒人怨人仰马翻。这几天,所里各个犄角旮旯都阙静无声,大伙儿一块儿装蒜,一块装死,反正法不责众么。开玩笑,这一群,最小的三十,最老的五十六,而立的而立,不惑的不惑,知天命的知天命,涂脂抹粉,兰花指捏个小话筒,唱:“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还让人活不让了?!
  这动员大会刚开完的时候,有唯恐天下不乱的,也有趁乱起哄的,闹:“所长上!所长上!!”。“就是!起个带头作用嘛!”。被所长一双机关枪眼扫过,哑了,瘪了,消停了,都没事儿找事儿躲出去了。躲不掉的就尽量打岔或是拉垫背的。
  老严同志就是在这种温和的“内部矛盾”中被一躲不出去的哥们儿给垫了背了……
  被压在底下当“压轴大戏”的老严警察是忧愁的,是伤感的,是不知如何是好的。
  也是,他最后一次进歌厅OK,那是十好几年前的事儿了,算起来,上世纪九十年代末呢。要说落伍,要说过时,谁能及得上他?!哦,僵直板硬一大老爷们儿,往台上一杵,揪住话筒,吭吭哧哧地给自个儿报幕:“下、下面,由我来……为、为大家演唱一首……庞、庞、庞龙的《两只蝴蝶》……”
  哼,还蝴蝶呢!要不要支俩假翅膀先装着?!
  严警察气闷了。他一气闷就想抽烟。抽野鸡烟。非抽不可。抽一大包!不然不过瘾!
  去买!老子今儿豁出去了!
  买回两包,拆开一包,抽出一根,点上,正在吞云吐雾腾云驾雾的时候,严警察脑子里的警报“嘟嘟嘟嘟”响开了。
  有、有人?!
  他调转头四处望望,也没发现啥情况啊。啐!自个儿吓自个儿!都是兔崽子给祸害的!好好的抽个野鸡烟怎么了?!碍着谁了?!为啥非得跟扫黄打非似的,上来就“重拳出击”、“除恶务尽”?!没这野鸡烟“滋润”着,他还像个人么?!青天白日里就跟只发瘟鸡似的,又打瞌睡是又流清鼻涕!老子不管了!先抽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严警察边猫在臭水沟边儿上抽他的野鸡烟,边绞脑汁——啧!到底是哪个缺德的把老子给卖了?!

  法国香水……

  正绞着,手机开唱了:“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微风吹来浪漫的气息……”
  赶紧掐掉!可不敢听到啥“今天你要嫁给我……”!多肉麻呀!兔崽子那脑子到底是个啥构造?!还霍霍钱去订个彩铃!订就订了吧,订个世界名曲啥的多好,不然“洪湖水浪打浪”也行,非要啥“手牵手,跟我一起走”、“创造幸福的生活”、“今天嫁给我好吗?”
  都是些啥乱七八糟的?!
  “你就酸吧你!”老严警察嘴巴没闭严实,一秃噜就秃噜出去了。
  “你说什么?”
  “嘿嘿……没说什么、没说什么,哦,对了,你找我啥事儿?”人老严警察也“练”出来了,打岔打得挺专业。
  “过来一趟。马上。”简单,明了,雷厉风行。
  “喔,好。”老严稀里糊涂挂了电话,连干啥都没问清楚就抬脚往所里去。先跟领导打个招呼,出去俩小时。现在的领导好说话得很,为了拿老严去顶杠,他们啥都迁就他。果不其然,招呼打的满顺利,老严警察从里头出来,跨上他那辆破单车,晃晃悠悠,骑着就上兔崽子他们学校去了。走半道,觉着有点儿不对。但,到底是哪儿不对呢?总之……它就是有点儿不对……
  钥匙没带?门没锁上?钱没带?
  该带的都带了,该锁的它也锁了呀。那……到底是哪儿不对呢?
  出了巷口,杂货铺老板娘一句话打通了老严警察的“任督二脉”:“哎!老严!又抽上啦?!不是发誓戒掉了么?!我早看出来了,你呀,憋不住!!”
  对、对了!烟味儿!那股又辣又呛的野鸡烟味儿!
  隔那么老远老板娘都闻到了,兔崽子那鼻子……
  老严警察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大喷嚏,头晕眼花,哆里哆嗦掉头往回走。回去洗澡去……
  就在他洗澡的那么二十好几分钟里,兔崽子游宇明的电话来了仨,一个比一个不耐烦。老严警察对着电话赔笑脸,发毒誓,说再有十来分钟就好了。那边一听,冷哼一声,“你在家里搞什么呢?”。“没、没什么,就是有点儿口渴,想喝水,没开水,得现煮,哈哈……”。“……来了再收拾你!”。嗯?!这、这叫什么话?!什么收拾我!“收拾”这俩字儿是你用的吗?!没大没小!
  刚想张嘴说,那边挂了。剩老严警察独个儿捧着个手机站在洗澡间外头发呆。
  为了不让兔崽子抓到把柄,老严洗了又洗,刷了又刷,出来前还抹了“点儿”法国香水。
  不过,谁也不知道那“点儿”到底有多少。只见人老严警察光头整脸,浑身喷香,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地再度出发了。走到哪儿哪儿有人问,“哟!老严,约会去呀?”。老严颌首、微笑、挥手,一点儿不觉得他那“点儿”法国香水抹的有点儿多。
  等他慢慢吞吞晃晃悠悠地从那城乡结合部的家,赶到兔崽子宿舍下头,十几分钟都过去好久好久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锁好单车,左手在眼睛上搭凉棚,前后左右寻寻觅觅,叨叨,“还没下来,敢情还早?早知道就来晚些……”
  “你还要晚到什么时候?!上回送你那表呢?!”兔崽子阴着脸从他身后冒出来。
  “……忘了带了。”
  “严伟民,你抹了多少香水?”兔崽子吸了吸鼻子,皱了皱眉头,望着光头整脸的老严警察,审开了。
  “没多少哇。”老严警察眨巴眨巴眼,模样很无辜。
  “……还‘没多少哇’!告诉你,这种量,起码能把三条街的苍蝇蚊子蟑螂臭虫蜜蜂熏个死去活来!”
  “……有那么严重嘛?”严警察小声嘀咕。
  “说吧,为什么又是洗澡又是抹香水的?”兔崽子两脚左右一跨,两手往胳肢窝里左右一插,这姿势没别的,就八个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没事儿还不准人洗个澡哇!”严警察仍旧小声嘀咕。
  “又抽你那宝贝野鸡烟了吧?”兔崽子眼里的寒光一闪一闪的,要多瘆人有多瘆人。
  “……没、没!那哪儿能呢!没有的事儿!!”严警察摇头摆尾。
  “……哼,这回就先算了。还有正事儿,留到下回一块儿算总账!”
  “……”老严警察很没出息地松了口气,然后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头傻乐:“嘿嘿,法国人的香水就是好!瞧这掩护打的!还便宜!三块钱一大瓶!太划算了这个!”
  还没等他得意够,游宇明说话了,他说,“严伟民,听说你被你们所长点了卯,元旦要上台表演节目?”
  “你、你、你从哪儿听来的?!”老严警察的威风被杀下去不少,说话结巴了。
  “从哪儿听来的你就甭管了,就问你有没有这回事儿吧!”
  “……”
  “演什么?相声?小品?山东快书?京韵大鼓?”
  “……”
  “说话!”
  “唱歌……”老严警察彻底蔫了,耷拉着个香喷喷的脑袋,眼神四处逛荡。
  “唱啥歌?”
  “……”
  “快说!”
  “《两只蝴蝶》……”
  “……”
  游宇明默了。轮到老严警察叨叨,“我早跟他们说了,老子唱不了这个!他们偏不听,非拿老子去当垫背的!你说,唱啥不好,两只蝴蝶?!唱两只老虎也比这个强啊!你叫我一四十大几的大老爷们儿上去杵那儿又扭又摆又唱又跳——像什么话?!”
  老严悲愤了,口沫横飞,唇焦舌敝。

  路、易、十、四、K、T、V

  “你真打算上去唱?”兔崽子打断老严苦大仇深的控诉,四两拨千斤。就是的,看问题要直指要害嘛!
  “……不上还能咋的?!”老严愁着眉,苦着脸,哀哀凄凄惨惨切切。
  “就唱这个《两只蝴蝶》?”
  “难不成老子还唱《两只老虎》?!”
  “词儿你熟么?”
  “……”
  “问你词儿熟不熟哑巴啦你?!”兔崽子桃花眼一眯,右手闪出去,一把钳住老严警察的下巴。
  “……会一句。”老严左右晃他那香喷喷的脑袋,味儿随风飘散,果然把附近这三栋宿舍楼的苍蝇蚊子蟑螂全熏个死去活来……
  “哪句?”
  “……‘我和你缠缠绵绵翩翩飞,飞越这红尘,永相随’……”这调跑的也太邪乎了……知道的当他是唱歌,不知道的还以为谁家杀猪呢!
  “……得练……”兔崽子幽幽吐出一口气,外加俩字儿——严警察这几天的命运就定下了。
  啥?
  请假。上KTV。练歌。兔崽子游宇明是陪练。不单指导音节和调门,还指导动作,指导服饰搭配。
  一听请假是为去练歌,领导那脸,笑得跟向日葵似的,一道褶两道褶,道道褶子向太阳。当场大笔一挥,批他五天假。
  “去吧,放心去吧,啊~”领导挥手的动作很大,像要把老严同志当片云彩给挥出去。至于老严同志脸上那些“哀怨”和“不甘”,那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给人当片云彩挥出去的严警察满脸带衰。还不死心,还在所长室外边摽了半个多小时,后来,人家游宇明来了,他摽不下去了,这才灰溜溜往外走。
  “去哪儿?”老严警察垂头丧气地问走在前边那个。
  “别问了。说了你也不知道,跟我走不就完了嘛!”兔崽子呲他。
  倒也是哈,这世界变化忒快,十好几年没碰这东西了,连个门道都摸不着,还是老实点儿,跟着人家门路熟的去吧。
  俩人左拐右拐,坐上出租,二十分钟后,到了。
  到了一栋楼下。
  一栋大楼。一栋你得仰着头看的楼。一栋你仰着头看,看得都往后跌了还看不到顶的楼。
  老严警察一下车就让大楼门前那几棵披金挂银的小细歪脖树上包的那些个死厚死厚的金箔耀得睁不开眼。等能睁开眼了,他看到几个张牙舞爪的包金大字——路、易、十、四、K、T、V……
  名字傻是傻了点儿,可人家毕竟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家KTV。再说了,要论傻、论没品、论土鳖,还有“凡尔赛宫”、“东方之珠”、“豪门”、“名流”在它脚底下垫着呐,怕啥!
  况且,人老严警察压根儿不知道“路易十四”是啥东西。他也没心思去研究这个,因为,这家伙打进门起就差错百出——人家那门是旋转门,他立在门外研究了五六分钟,愣是没敢上前。兔崽子进去定完地儿,定完酒水,啥都安排妥当了,回身一看,人没了。找了一大圈,最后发现严警察立在旋转门前,叉着腰,撇着腿,以探索者的“深邃”目光打量那门的每一个零部件……
  兔崽子黑着脸推门出去,揪住他,拖进来。差错到这儿还没完。应该说,刚开始。

  烂泥和醋

  那ktv里头暖气充足,把严警察烘得口干舌燥,他在大厅站了没两分钟,想喝水了,拦下一个穿大开叉旗袍的小姑娘,问:“服务员同志(自从“小姐”这词儿有了言外之意后,老严就不好意思管人家小姑娘叫“小姐”了,一律叫同志。),你们这儿有凉白开么?”。“……加柠檬冰块的有。”。“嘿嘿,那……这加柠檬冰块的凉白开是免费的不?”。“很抱歉,我们这儿没有免费酒水……不过,今儿礼拜六,能给您打个八折……四元钱一杯。”服务员同志也很实诚,有就说有,没就说没,八折就说八折,四元就说四元。说完就低下头去,比人老严警察还害羞,都不好意思看他捉襟见肘。她低头,老严也低头,这俩头顶对头顶。
  “拿去。”老严还在和小姑娘“相顾无言”,兔崽子冷冷地杀过来了。左手一盅白粥,右手一块鸡蛋糕……这组合忒怪异,绝不似这种地方会卖的货色,也不知他是从哪儿弄来的。他只知道三件事:一,严警察还没吃早餐,二,他爱吃鸡蛋糕,三,他胃不好。白粥、鸡蛋糕他都给他弄来了,他却在这儿跟个小他三轮不止的小女孩儿打情骂俏?!欠抽!!
  “哦。”老严警察稀里糊涂接过白粥和鸡蛋糕,稀里糊涂吃上了,一点儿没闻见兔崽子身上四处乱冒的醋酸味儿。
  “地儿定好了,走吧,进去吃。”兔崽子咬牙切齿,老严依旧稀里糊涂,临走还不忘给人小姑娘打个招呼:“谢谢你啊,服务员同志。”
  火上浇油这叫。
  “哎,这是个啥?”进了包间的老严警察瞬间返老还童,逮着个东西就问不停,可好学了。“这个我知道!‘麦克’!唱歌用的!”。“这是歌单?嘿嘿,看来这唱歌的地儿就是换汤不换药嘛!”。“喔!这不是烟灰缸吗?!哗!啥材料这是?水晶的?看着忒傻!还不如巷口老板娘杂货铺子里头卖的那些呢!”。“哎!我说,这地儿一看就是个黑店啊!一杯冰水都要四块钱了!唱半天多少钱,你问了没?!不行咱还是出去吧!”他边叨叨,边往外抽屁股。都叨叨到门边儿了,兔崽子桃花眼一瞪,他又乖乖撤回来了……
  “走啊,怎么不走了?”游宇明跷着个二郎腿,全身偎在大沙发上,怎么舒服怎么摆。“走嘛,反正这钱都顺水漂流了,花的又不是你的,怕啥,赶紧走。”。“……钱付了?!你怎么能先付钱呢?你看哪家饭馆不是先吃饭后付钱的?!……”。“哎!我说严伟民,你哪儿那么多废话?!要真心疼钱就赶紧练!”。“……”老严警察一想,也对哈,钱都交了,浪费一分钟就等于浪费自个儿口袋里的一张钞票!不成!浪费不是他风格,把一分钱掰成两半花才是他风格!
  说干就干,严警察脱了大棉袄,捋高线衣袖子,摆弄那台点歌机。前前后后弄了有五分来钟,那东西就是不服帖,挺那儿,一个音儿也不蹦!
  “……帮我把那首歌调出来吧,嘿嘿……”严警察没法了,到大沙发那儿去搬救兵。
  “哪首?”
  “《两只蝴蝶》……”
  兔崽子破天荒的没多为难他,懒懒爬起来,蹭到那台点歌机前边,摁了几个键,嘿!活了!
  “开始了开始了!!”严警察紧张极了,一紧张还真就僵直板硬,标杆似的杵在七十二寸超大屏幕前,人家门儿都过了好久了,他还没唱上。
  “唉唉!这东西怎么唱得这么快?!倒回去……怎么倒?”严警察俩眼一抹黑地朝兔崽子望去。兔崽子白他一眼,摁了两个键,那机子又重头再来了。
  一早上,老严警察嚎了一早上。亏得人家隔音设施完善,不然……哼……
  总之,你就佩服兔崽子去吧!这家伙简直不是人!从头到尾一个音节没落下,老严同志哪儿走调走狠了他就拿起那水晶烟灰缸,砸两下茶几。本来还说好了的,要是严警察调门儿把准了,奖励半根野鸡烟。忙活了一早上,水喝了一大壶,愣是没挣来半根野鸡烟!
  —————————————————————————————————————————
  = =|||||奇怪……难道是我的表达有问题?
  我说我把番外“填”完了,不等于,我把番外贴完了啊- -
  公开部分有一万字左右,邮箱部分(也就是结局)有五千字左右,不知道这回误会澄清了没
  ╮(╯▽╰)╭

  对唱?对唱!

  “我不唱了……”老严一想到自个儿大半天都白忙活了,连小半根野鸡烟都没挣来,心里就虚的慌。虚过后他又“悲愤”上了——为啥人家前边四个节目都可以搭伙儿上,啊?!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他一个人单枪匹马,还、还、还唱压轴!!为啥他们都可以来个大合唱《保卫黄河》,或者是独唱《说句心里话》,他就非得来《两只蝴蝶》?!这领导心也太偏了!不行,得找他说去!
  “不唱了?想找领导理论去?想把自个儿节目换掉?”兔崽子一眼把他心肝肺全看穿了,瞒也没用。
  “……”
  “你觉得可能么,这节目换给别人。”
  “……”
  “谁愿意接这烫手山芋?”
  “哼,即便拿不下来,老子也要跟他说,换个好唱点儿的!”
  “哪首好唱点儿?”
  “……”
  “实在不行就来对唱吧。”
  老严一听不用他单枪匹马了,立马两眼放光,揪住兔崽子就问,“对唱?对呀!对唱好对唱好!”放了一阵子,想起来没伴儿,他又瘪下去了。“对唱,哪儿找伴儿去?”。“有个现成的,你要不要?”。“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你呀?”。“我。”“……”严警察不说话了,眼神有点儿虚无缥缈,他觉着,这建议太不现实了。“对唱……咱俩?”特意把尾音拔高一个台阶,意思是这事儿不靠谱。“怎么?信不过我?”。“……也不是……”。“那就赶紧挑歌练着呗!”。“……那、那我得先问问,唱的啥歌……我、我可告诉你啊,那啥《今天你要嫁给我》打死老子也不唱!”。“没,还唱你那《两只蝴蝶》。”。“不、不成!这首鸡皮疙瘩也够茂盛的!”。“那你到底要唱什么?!”兔崽子横眉冷对,老严哼哼唧唧,“总之……反正……酸的麻的老子都不唱!”。“那你要唱啥?苦的?‘小白菜呀~地里黄呀~’唱这个?!”。“……我又没说要唱那个……”。“哼,好吧,你先跟你们领导沟通沟通,商量好了再来!”游宇明说完就起来穿羽绒服,旋开门往外走。“哎!你、你哪儿去?”。“回学校!”。“你、我一个人咋练?!”。“你不还跟你们领导商量了嘛,啥时候商量好啥时候找我!真是,一个上午全白瞎了!课也白逃了,哼,捣什么乱!”。“你你你你你!你逃课了?!”严警察生平最恨人逃课,尤其恨屡教不改的!上来就是一个大巴掌,直接招呼到兔崽子脖颈后头,“好大狗胆啊你!回去告你妈去,让她好好教训教训你!身在福中不知福!老子那时候想上都没得上,你还逃课?!还逃了不止一回!……”老严同志的忆苦思甜只要开个小头就打不住了,飞流直下三千尺,他要把他触及灵魂的思想政治教育进行到底!
  进行是进行了,到底没到底就不知道了。他进行着,一不小心就把最关键那茬儿给忘了——他自己就是兔崽子逃课的诱因。说他逃课,你不叫他他会来?会逃课来?会把一切抛在脑后披荆斩棘地过来挨你这一巴掌?!
  “几、几点了?!”老严警察蹿出去,瞄了一眼挂在走廊上的钟,“啊!!都十二点二十了!!”老严一声惨叫,缩回来拖起兔崽子就走,“走!快、快回去!给你们老师负荆请罪去!”。“……”你想啊,兔崽子比老严高了一个头不止,重了半个人不止,他不走,他哪儿拖得动他?!“你、你、你走不走?!”。“不走。”。“你、你、你刚才不说要回学校的吗?!”。“改主意了。”。“你!”。“课已经逃了,现在回去还有什么意思。”。“当然有!回去跟你们老师道个歉认个错,他一高兴,抬抬手你就过去了!快点儿呀!”。兔崽子还是不动,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严警察急得火上房,上下蹿。这样他才能感觉到他在乎他。在乎死他。

  一攻心,二攻胃

  “你真不走?”。“不走。”。“好,你不走,我走!回家找你们老师电话去!你不找他,我找!反正老子就是给人装孙子的命!”
  一听老严动真格的了,游宇明才慢条斯理地把该说的一次说完,“我们老师出国考察去了,去五天。”。“真的?!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儿?!所里批我五天假,你们老师就出国五天,不对吧……有猫腻儿吧?”。“那您自个儿猫去吧!不信回去找电话!”兔崽子最恨他这点,连基本信任都不肯给!“……反正,学校在那儿呢,跑不了,改天老子再问去……”。“行了吧,审你也审完了,嚎你也嚎了一早上了,不饿?”
  饿。当然饿。老子都快饿死了!
  老严警察嘴上不说,眼睛那绿光冒的呀!一看就是消耗太大,肚皮空虚的征兆。
  “好了,废话少说,先吃饭!”
  “哪儿吃去?”老严一脸戒备地望着游宇明,一望见有瞎霍霍钱的苗头,他马上就灭了它!
  “休养生息嘛,当然要吃点儿好的。”
  “……”严警察这回俩眼不冒绿光了,改冒x光,一照见兔崽子话里有什么烧钱的蛛丝马迹,(比如,什么什么亭、什么什么阁、什么什么大酒店),立马打岔。
  “买些你爱吃的菜,回去给你做。”
  “喔。”老严一听自己买菜自己烧,预备好的飞流直下三千尺没了,单音节往外蹦。他是这样想的:好哇!这么多年的思想政治教育终于有点儿成果了,这小子终于改掉那有俩小钱就烧包的坏毛病了!
  老鸟正搁菜市那儿感慨万千呢,小鸟“鹅黄嫩绿”地过来了。
  “你买的啥?”老鸟把头凑上去瞧热闹,本以为会瞧见一棵大白菜两颗小土豆一块五花肉,没想到……没想到……里头居然是些贵得要死的大棚蔬菜!小肥牛肉!还有那条叫不上名儿的鱼,模样怪异,尖着张长嘴,鼓着双红眼,看起来极其“冷艳”,极其有品,极其能吓死老百姓!!老鸟傻了一傻,晕了两晕,巴住那袋子东西,问:“这堆东西多少钱?!”。“没多少钱。”。“胡说!好小子啊!敢蒙我?!这菜!夏天不算啥,冬天?!这肉!电视上天天打广告!把广告费计进成本里,宰不死你!这鱼!……哼!”老鸟终于把唾沫霍霍光了,站那儿干抻脖子。
  “自作多情啥呢?!又不是给你的!”小鸟斜老鸟一眼,老鸟立马歇菜,傻笑一声,“嘿嘿,给你妈的?应该应该,好好孝敬孝敬她,啥好吃买啥!钱不够咱这儿有!”这回改老鸟烧包了!
  这俩肩扛手提,弄了个小型食品库回家,好在是冬天,不然,没冰箱存着,一晚上过去,全味儿了!
  到家,严警察让兔崽子先把东西送去,他在家削土豆,切白菜,斩五花肉。兔崽子去了,一去去半天。老严守着那“一锅炖”等了好久,后来一拍脑袋——嘿!人家母子团聚,怎么能空着肚子回来!
  也不等了,先吃着,吃饱了洗洗锅涮涮碗,完后爬上小床补个觉。
  人老严警察这头睡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兔崽子回来了。左手拎右手提,瘪着肚子,风尘仆仆,回来一瞧,老严混个肚儿圆,抱着枕头盖着被子睡得正香,啧啧!

  老虎不发威……

  兔崽子游宇明脸一黑,凑近他耳朵眼儿,喊:“着火啦!!”
  “啊?!!哪、哪儿着火啦?!”老严同志身为“协管”的自觉在梦中仍不肯歇,仍在站这班永远没得倒的岗,一听见“着火”,一个王八翻身就起来了!当然,俩眼是朦胧的,头发是蓬乱的,鞋子是串边儿的……
  “哪儿?!到底是哪儿着火啦?!”他小泥鳅翻大浪,揪住兔崽子好一阵摇。
  “家里头。”兔崽子面不改色,撒谎撒到底,作孽作到死。
  “咋、咋会呢?!煤气啥的我都检查过了呀!”瞧瞧,这儿还有个当真的!
  “没事儿了。”兔崽子把那堆吃的喝的往桌上一摔,一屁股坐在老严那张小床上,掏出根烟塞嘴里,“啪”,点上。好烟,燃起来有层暗蓝色薄雾,这雾一浸,再沉的心事它都能跟你裹漂亮了。老严眼巴巴看着把自己埋进一层层漂亮烟雾里的游宇明,他嘴又痒痒上了,想教育,可,人兔崽子成年了,拦不住哇!关键是没啥立场拦——上梁不正下梁歪。要拦,好啊,来个榜样看看?来不了了吧?他站不住脚他!
  “嘿嘿……你吃了没?”别看了,找抽型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兔崽子不动,不应,安安静静抽他的烟。上半身朝床架上一靠,左膝盖一支,右膝盖一放,左手往左膝盖上一搭,“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架势就扎牢了。老严一看情况不对,赶紧端着张热脸去贴人家冷屁股,“嘿嘿……我以为你在你妈家吃了……”这回大方向虽然没错,但意思没到。兔崽子不短那口食,他就是要那俩人一块儿吃的感觉,你替我盛饭,我给你夹菜,吃完了,你收桌子我洗碗。没错,他就是要那种过小日子的踏实。太虚了,他会不安的。最近他老做些不大好的梦,心里不舒服。经历过骨肉分离生离死别的人大概都这样,特别脆弱,稍有风吹草动就惶惶不可终日。那份怕,其实是种病,扎进肉里,埋进骨里,得上就没治了。
  “里头给你留着饭菜呐,要不,我给你热热?”这脸是真热,这屁股还真冷。
  兔崽子又不说话了。不单不说话,他默默掐掉手上的烟,默默起身,默默穿衣,默默出门。最后,默默把门一带,他走了。
  这招忒厉害!瞧把老严给治的——轧了一宿床板!要知道,人老严警察是出了名的胃口好睡眠好,他也就在兔崽子考高中临放榜的前一晚轧过一宿床板,其他时候全是一倒头就睡囫囵了的。太熬人了这个!
  话说严警察轧床板轧了一宿,琢磨也琢磨了一宿。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了,洗脸刷牙,用手刨刨头发,看上去没那么蓬头垢面青面獠牙了,可那副尊容……一宿没睡熬出的黑眼圈,一边蹬车一边嚼大饼油条……
  不过,反正人家不照镜子不上火,心安理得地顶着俩黑眼圈,蹬着辆破单车,大饼油条嚼得“咔咔”的,还一路飞车呢!
  对于老严警察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外表,大家早习惯了,见怪不怪。不过是见他一手大饼油条,一手单车把子,时不时还玩儿“大撒把”,觉得有必要提点他注意安全,就喊两声:“老严!这么早上哪儿去呀?当心点儿啊!”他一边点头、挥手、微笑,一边不在状态。这当口,谁跟他打招呼他都这样,点头挥手微笑,神还守舍的时候他就回人几句,神不守舍的时候就光剩个点头挥手微笑了。这不能怪他,琢磨事儿呢。一晚上没琢磨明白,路上接着琢磨,到地方了还没琢磨明白,那就得“当面锣对面鼓”,问清问楚,不然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吊在那儿还不得难受死啊!
  解决完大饼油条,再蹬上十五分钟,到了。
  学校宿舍,进去之前先得登记。老严怕麻烦,就让个路过的学生去帮着叫一声。
  “游宇明!外找!”
  兔崽子听是听见了,可他不答应。掀开窗帘瞧瞧,没想到竟瞧见老严那大而化之不拘小节的背影。他赤着脚往外冲,冲到一半又停下了。他想试试“含蓄”和“矜持”,想让严警察在外头吹点儿小冷风,受点儿等人时常受的小罪。他们俩换换位置,别老是他死追他、死等他。哼!
  兔崽子游宇明撤回寝室,猫在窗帘后头看老严双手插裤兜里,左脚支着,右脚在地上划圈圈,看老严每隔一分钟抬头望一望宿舍大门,后来看老严实在等急了,差点儿把这栋宿舍楼里头进进出出的人挨个拦下,全让他们喊一遍:“游宇明!外找!”,他才慢条斯理地从三楼下来。

  上宿舍

  俩人见面,头一句:“严伟民,你裤子破了……”
  “啊?!哪啦?!哪啦?!”一句话,当面锣对面鼓没了。
  “屁股上。”兔崽子慢悠悠粘糊糊地说,意境颇深远。
  “啥?!”原来,老严同志今儿早起心不在焉,穿错了裤子,把那条屁股上破个洞的穿了出来。
  “我明明缝过了的!”老严火急火燎地掰转身子左右瞧,一想到自个儿带了个露屁股的洞在这满是书香味的地界上站了二十来分钟——真他娘的不要脸!
  严警察在这头忙着遮掩,兔崽子在那头忙着遥想当年。
  这洞年代久远,当年青葱翠绿十五六的游宇明靠着这洞,靠着自家无比丰富的想象力,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惨绿少年也就这么过来了。现在嘛,该做的做的,不该做的也做了,不差这块“小油荤”。但是,该封上的也要封上,哪儿能便宜了别人!
  “上去,我给你缝上。”行了,见好就收,给架梯子顺着下,跟他这迟钝到底的计较,迟早憋死。
  “进宿舍多麻烦,还得登记。”严警察这回学乖了,先观颜察色,看兔崽子一脸云淡风轻,没啥不对劲。看来,昨儿那些事儿都当鸡毛蒜皮,今儿一股脑全装他那宰相肚子里,消化了。
  “没事儿,我打个招呼就成。过来吧。”对着大而化之不拘小节裤子上破个小洞的老严警察,谁还能有那么大气性?
  “哦。”十二月底的小凉风,吹起来飕飕的,吃多了他也撑的慌啊!能避赶紧避。
  上楼,进屋。兔崽子住的是四人间,那仨有课,都上课去了,这会儿进来就他俩,招呼介绍都省了。
  “哟喝!还挺像回事儿啊!还以为男生寝室都比猪圈好不到哪去,没想到还收拾得满归整!”老严进门坐下,四面瞧,他还挺会“推己及人”,自家屋子收拾不到位,就以为人家也该收拾不到位。
  “脱裤子……”兔崽子一张嘴就不是“素”的。
  “啊?”人严警察正考察呢,你一开口就让他脱裤子,他哪反应得过来呀!
  “补。”
  “哦。”
  这俩言简意赅,默契十足。
  老严先把鞋脱了,再脱裤子,怕鞋把裤子给蹭脏了。外头那件黑长裤一脱,露出里头一大花线裤,那色儿别提多丰富了,要红有红,要绿有绿,要紫有紫……整个一“七色光”。
  “……上回给你买那保暖内衣呢?”兔崽子云淡风轻的脸一转眼就变天了。
  “……搁家了。”老严一见大势不妙,赶紧掰点儿瞎的,“昨晚上脱下来随手一放,今儿早起走得急,忘了放哪了……”
  “……”兔崽子那张黑脸就快赛过锅底了,你还能再瞎点儿么?!
  “不是……我洗了,没干……”
  “……”
  “……这、这件不也挺好的么?花是花了点儿,可它暖和,穿上去……”
  “严伟民,下回要再让我看见你这么穿……”兔崽子把后果省略了。就是省略了才可怕呀!
  老严压在舌尖上的那些话——什么“没大没小”啦,什么“我爱怎么穿就怎么穿”啦,什么“老子这么多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啦,全崴了。就见他光脚伶仃,上身一件半旧西装,下身一条大花线裤,坐在兔崽子铺位上,看他一双手蝴蝶一样在自个儿那条黑长裤上翩翩飞舞,不知怎么的,他觉着有点儿……那啥……味道有点儿不对……

  谁妥协,这是不是个问题

  “我自己来就行了。”现在才醒过神,想到自己来,人那儿都干得差不多了!
  “拿去!”游宇明把线一咬,扔给他。
  严警察接过来,默默套上。他想问他,昨晚上是怎么回事,他发啥脾气,闹啥别扭,想了半天,觉得还是别没事儿找事儿了,闭上嘴,老老实实,该干嘛干嘛去。
  “走。”
  “去哪?”
  “你说呢?”
  “……”我说啥呀我说!要知道我还能大早上的跑来问你?!
  “去练歌房接着练。”
  “哦。”
  去就去呗。但人老严警察也有小九九要打,他想,还是别去那啥啥十四了,换家实惠点儿的,反正都是练,一个话筒一台ok机,差别不大,没必要花那冤枉钱。临出门的时候他开口了,“咳,我说……上回那地方别去了。”。“为什么?”。“里头热不烘烘,空气不流通,憋得慌不说,那门难进又难出,万一来个火灾啥的,跑都不知道搁哪儿跑!”。“……那依你说该上哪儿去?”。“我昨儿打听过了,臭水沟对过新开张一家,七折大酬宾,唱一天十块!”老严一提到打折俩眼就特光亮,精神头就特足。“……好,走吧。”。严警察一听兔崽子说要走,还以为他同意了呢,立马抬腿迈步,快快走,免得夜长梦多。走了有那么十来步,回头一看,兔崽子没跟上来!这还了得?!赶紧折回去。
  “哎!你动作快点儿呀!”
  “快什么,我又不去。”
  “啥?!你、你不去我咋练?!”
  “臭水沟对面那家不去。”兔崽子听出来了,老严警察俭省了大半辈子,小钱舍不得花,大钱更舍不得花。
  “你、你、你非得花那冤枉钱?!”
  “没错。”按老严这水平,再在臭水沟对面那十块钱唱一天的小野店练上三五天,那光景该有多惨淡?!那“伤亡”该有多惨重?!
  “你有俩小钱就烧得慌,非得上那啥啥十四是吧?!”
  “对。要去赶紧,不去我就回去睡回笼觉。”
  “……”
  结果不用说了。谁胜谁负一目了然。
  不过,还真就一分钱一分货,人家“路易十四”除了名字损点儿,其他都没得挑,三五天工夫,老严同志这头老驴练练居然也能跑龙套了。
  时间不等人,三五天一过,元旦就在眼前。明晚,那倒霉催的警民联欢晚会就要开演了……
  老严警察毫无意外地失眠了。一晚上跟床板过不去,第二天起来,他毫无意外地“鼻青脸肿”了。
  没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过的人是不会明白老严的心情的。那份紧张,那份忧虑,那份神经质,那一分一秒走向“刑场”的煎熬,谁能明白?!
  一怕忘词儿,二怕串词儿,三怕跟不上节奏,四怕反应不过来,五怕……
  总之,前怕狼后怕虎。熬死人了都!
  所里头放这些上节目的人小半天假,让他们先去准备着,该化妆化妆,该修整修整。所长同志的原话是这样的,“大家要注意形象!啊!这个形象问题是个大问题!比如说,上台的台风啦,衣服搭配啦,三分人才七分妆,群众也不指望咱能唱得赛过唱片,人家主要看你形象,看你精神头!这个妆还是要化的!不然不好看,显不出那精神头来!考虑到咱们都是大老爷们儿,没碰过这些瓶瓶罐罐,居委会还特地派了几个化妆师过来,大家要积极配合!啊!都明白了吧?都没问题了吧?那好,散会!”
  散会了。老严孤魂野鬼一般飘出派出所——家去。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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