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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命的相见
偌大的皇城已经整肃一清,客人们必经的街道无比整洁,街上却行人稀少,整个城市有种平日少见的安静,只有各家店面上挂着的欢迎彩旗在寂静中微微飘动,准备迎接着来自远在另一个星际空间的客人。
而这些客人的身份,无疑是微妙和令人期待的。
打从一千多年伦赛尔星球开始研发出星际旅行必须的空间跃迁技术来,至今已知的唯一一种同类文明,就只有来自隔着星河遥遥相望的哥达星的联邦文明了。可是直到一千多年后的今天,这古老的伦赛尔星上才真正迎来了第一批外交意义上的、来自那个星球上的客人。
连绵近千年的战争横亘在两个星球之间,期间流过的鲜血或浓或淡,好在近几十年来,两个星球的敌对状态似乎在微妙的缓解中。起码现今的帝国皇帝肯特·克伦威尔在位的二十年间,一直醉心于绘画艺术中的皇帝没有显示出任何向外扩张星际版图和抢夺资源的野心,
据传这位懒散的帝国皇帝最让帝国皇家军队总元帅奥腾·艾克郁闷到吐血的一句名言就是:“万一敌人打到我们家门口来的时候,元帅你一定要记得把宫里那些珍稀的古画保护好,就拜托元帅你了!”
也就只有在这种宽松无害的星际外交氛围中,帝国才会在漫漫历史长河中,迎来这唯一的一次星际外交吧?
整齐的皇家侍卫队肃然无声的跟随在前方两道笔直的身影后,手腕全都紧紧地搭在腰侧的枪套上。脸上虽然面无表情,可隐约跳动的额头青筋却出卖了皇家宫廷侍卫长伍德的紧张心情。
跟随着大皇子殿下出行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一次大皇子身边的那位少年却是来自遥远的哥达星外交官的独生子,身份虽然不如本国的皇太子这般尊贵,可是一举一动也是需要绝对得到保护的。
可偏偏这位好奇的少年客人不愿意参观既定的路线,非要坚持参观贫瘠的贱民生活区,皇太子不加以劝说便罢了,竟然也微微颔首表示了同意!
皇室侍卫队长伍德的冷汗都要落下来了,心里把这位异想天开的哥达星小客人诅咒了一千遍——穷苦肮脏的贱民区远在皇城圈的外围,距离遥远不说,谁知道那些贱民见到皇太子和客人时,懂不懂一点点基本的礼仪?
“弗恩殿下,听说您也在学习机甲的驾驶技术?”帝国大皇子殿下身边那位身材挺拔的褐发少年好奇地提问,琥珀色眼睛衬着鼻梁侧边几粒浅浅的雀斑,笑容很是迷人。
“是的,从八岁就已经开始了。”刻板地点点头,帝国中身份尊贵仅次于皇帝陛下的大皇子殿下弗恩·克伦威尔长着一张遗传自美貌王妃母亲的英俊面孔,对于通常的十六岁年纪来说,他的面容显然显得端正到有些凌厉,而那双深蓝色的眼睛里更是显出一种和年纪不相符合的深沉。
“八岁?”大大地惊奇了一下,联邦外交官的儿子南卓忍不住吹了一声口哨:“真是羡慕您,我最快要在明年才有可能摸到一架真正的机甲,更别提亲自驾驶了。”
“您的父亲位高权重,难道不能满足您吗?”大皇子殿下淡淡地回答。
南卓哈哈地大笑起来,阳光下他褐色的头发似乎也染上了一层淡金:“我们联邦不是你们帝国,不存在这种特权。我要想接触到战斗用军方机甲,必须等到正式报考军校,并且被高分录取之后。”
冷淡地礼貌一笑,弗恩殿下点点头:“那真可惜。”
可显然这位外交官的儿子没有打算停止这个话题的意思:“弗恩殿下,不知道学习机甲的驾驶和对战技术,需要多久的时间?”
弗恩殿下微微沉思一下,给出了一个答案:“不过是一种大型一点的玩具,事先学习过相关的知识的话,三十天应该可以顺利上手。”
“哦。”若有思索地点点头,哥达星球上的少年微笑了,“真希望将来有机会和殿下您切磋一下机甲对阵,昨天的射击比赛似乎有点意犹未尽。”
轻轻哼了一声,大皇子殿下不置可否。侧后方紧紧跟随着两个少年的皇家侍卫队队长敏锐地捕捉到了弗恩殿下脸上那一闪即逝的不快。
这也难怪,虽然仅仅只有十六岁,但在全帝国最厉害的军方教练指导下,大皇子殿下的射击成绩就算放到那些优秀的军人中去,也绝对算得上卓岳不群。可就在昨天的皇家花园里,大皇子殿下和这位外交官的同龄少年之间,居然比出了两胜两负的平手成绩:离子步枪射击和镭射跑靶是殿下胜出,可是热线手枪射击和镭射抛靶却是来自联邦星球的少年赢得了胜利!
难道联邦故意送来一个天才少年来示威不成?正常的联邦教育制度下,哪里会教出来这么一个射击成绩惊人的少年?帝国的兵役制度允许十几岁的贱民都可以应征入伍,可联邦那种注重所谓“人权”的星球上,这个年级的孩子,都还窝在课业繁重的中学里学习天文地理和历史生物吧?
眼前的景物渐渐失去了繁华,道路逐渐狭窄,居民区渐渐露出贫瘠破旧的模样,和这些天接触到的富丽繁华的中心皇城展现出截然不同的面貌。
并肩和弗恩一起前行的南卓脸上也隐去了笑意,好奇地向四周东张西望。
虽然早知道帝国的三级国民等级制度,但是亲眼看到贵族们在皇宫里奢华到极点的生活后,再立刻目睹这些低矮破旧的贱民区,对于来自联邦的这个少年来说,心里还是有着微妙的抵触和不满。
这种不满,在他们走进一扇贱民区的户籍管理中心大门时,达到了顶峰。
“这、这是什么?”望着庭院中宛如刑场的景象和一地的淋漓鲜血,来自联邦的外交官独子南卓睁大了眼睛,愕然发问。
宽阔的庭院中,并没有因为偌大的场地坦露在阳光下而显出来灿烂光明,相反,竖立在庭院中几根粗大的木桩、四周燃烧的熊熊火盆、束缚在木桩上那些被紧紧堵住嘴巴的孩子,还有在一边神色痛苦的父母们,都让这里弥漫着一种阴暗和残酷的味道。何况还有那些红彤彤的烙铁和木桩旁边的血迹呢?
愕然地注视着庭院内的景象,南卓震惊无比地看着最近处的一根木桩。
那木桩边的一个中年男人正小声哄着自己的孩子,神色怆然地看着一个身形粗壮的户籍管理员。那户籍员按住了那个小小的孩子,手中的皮索正要往那孩子四肢上套去,嘴里还在不停地催促:“快快,‘吱啦’一下就好,我手脚麻利着呢,你用力按着你儿子,别叫他乱动,烙歪了,换一边烙可别怪我!”
察觉到庭院里来了身份尊贵的客人,他放下了手里的皮索和烙铁,惶恐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儿。一眼瞥到那些客人的服饰,惊吓之中急忙地远远施起三鞠躬大礼。身为平民虽然可以不需要跪拜,但是面对着身份最为尊贵的皇族,也必须施以最尊重的礼节。
挥了挥手,皇宫侍卫队队长示意他们继续。庭院里一时间变得安静,原本还在抽噎的几个父母们都惊恐地压住了喉咙间的哭泣。
“刺啦”一声,一道青烟冒起,另外一根木桩上被绑定的一个女孩的肩胛骨下,被残酷地烙上了一个圆圆的烙印。焦糊的皮肉味道传来,充斥着每个人的嗅觉。虽然被毛巾紧紧塞住了嘴,可是那女孩的身子还是剧烈地挣扎起来,沉闷的哭叫声堵在了喉间,近乎死命攥紧了小小的拳头……
很快,她的烙铁伤口被撒上了消炎的药粉,简单的处理后,孩子被从木桩上解下来,旁边等候的母亲飞快地扑过来,眼含着泪水抱起了浑身颤抖的孩子,却不敢取下她嘴里的毛巾。身份尊贵的客人肯定不愿意听见这些恼人的哭叫,万一犯了他们的忌讳?
悄悄打了个冷战,那母亲匆匆地从户籍管理员手里接过一张薄薄的证书,逃也似地从侧边小步离开了院子。
慢慢走上前,南卓一言不发地看着身边最近的那根木桩,那上面,正绑着一个男孩,嘴巴尚未塞上毛巾,眼睛里却已经沁满了泪。慢慢蹲下身,南卓沉默地看着那个小小的男孩子,一时间心里惊涛骇浪,涌动不停。
那是个过于漂亮的孩子,唇红齿白,黑幽幽的眼睛如同点漆,柔顺的头发垂了一缕在眼帘边,上身的旧衣服已经被扒到了锁骨下,精致的吹弹可破的肌肤露出来一大片,那是属于孩子特有的娇嫩和洁净。
察觉到眼前奇异的沉默,他蓦然抬起了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无声地看向眼前高他一头的少年。不知是出于恐惧,还是对于善意的天生感应,一直柔顺着听任摆布的这个孩子忽然大力地挣扎起来,原本就没有绑缚完成的皮索竟然被他挣脱开来,一个小小的扭身,他猫着腰躲进了南卓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那一脸怜悯看着他的少年的大腿。
一边躲闪着抓来的手臂,他一边抬头看向了挡在他面前的少年,柔软的童音口齿清晰,带着种不谙世事的天真和信任:“大哥哥,大哥哥……不要让他们烫我。”
那个□着上身正在工作的户籍管理员放下手里的烙铁,尴尬地看向了这一群身份尊贵的参观者。惴惴不安地重新理好绑缚的皮索,伸手试图去抓那孩子,他小声威吓:“出来,小兔崽子!别惊吓了客人!”
他伸出的手臂猛地被抓住了,面前褐色头发的少年用一只手冷冷扣紧了面前那成年男人粗壮结实的手臂。
惊讶地往回抽了抽,那个男人心里涌上一股惶恐惧怕:这是什么怪物!那是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臂力吗?!
“你在干什么?”那少年慢慢收紧了手腕,眼睛里充满愤怒,“这里是刑场还是地狱?!”
赶紧上前一步,皇家侍卫队队长伍德恭敬地对着南卓解释:“尊敬的客人,请放松——这不过是贱民们在身满八岁时必须经历的一道入籍手续,在锁骨附近烙下一个带有编号的印章,就可以取得帝国的贱民户籍,日后无论是工作还是入伍,这都是辨别身份的唯一标记。”
“标记?”南卓回头看着他。
“是的,您瞧——”伍德随手拉过那孩子身边的一个中年男人,随意地拉开他上身的衣服,露出肩胛骨处同样的一处狰狞烙印,七八位的数字和字母混编组成的编码清晰地在伤疤上显现,“帝国的贱民数量基数庞大,每一个贱民都需要这样的标记加以辨识。”
“哦?”南卓眯起眼睛,忽然冷不防地揪住他的衣领往下一扯,伸头往他锁骨处看了看,“让我瞧瞧你身上有没有!”啧啧地摇摇头,他冷笑起来,“看起来侍卫长大人您的身上没有标记啊?”
脸涨得通红,伍德按在腰侧的离子枪套上的手动了一动,倨傲而受辱的神色在他脸上强行按捺住:“尊贵的客人,请收回您侮辱性的言辞!在帝国的户籍制度中,数量庞大的平民和贵族身上当然不会有这种印记的!”
“哦,那您的烙印打在哪里?”故意曲解他的话语,原先还一脸阳光的少年忽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越是身份尊贵的人,理应把这牲口印子打在更加隐秘的地方,该不会在?……”他恶劣地看了看皇家侍卫长那坚实的身躯,目光刻意地在他下身停了停。
这个混蛋的联邦兔崽子!心里勃然大怒,伍德确信自己的手就快要控制不住拉枪出枪套的动作,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站在一边的弗恩殿下的冷淡声音传了过来:“伍德。”……
悚然一惊,皇家侍卫长抬头一看皇太子殿下冷冷的目光,忽然之间只觉得这阳光灿烂的天空拂过了一丝乌云。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人终于见面了,下一章要开始互相殴打……
新文写了很久了,因为特别长,所以存了点稿才敢发。尽量日更,不保证何时写完,但是保证我真的很用心在写这个故事,我个人害羞地觉得,它挺好看的啊,虽然开头很慢热,但是后面很曲折。有一个退出多年的写手朋友(她是我的偶像啊!)说:这是你写过的最好看的一个故事。
当然,慢热什么的,其实是作者写的不够吸引人的一种自我开脱,这样说我有点羞愧。
另外,请记得收藏文章和作者哦,谢谢!
大哥哥,救救我
悚然一惊,皇家侍卫长抬头一看皇太子殿下冷冷的目光,忽然之间只觉得这阳光灿烂的天空拂过了一丝乌云。
淡淡扫了南卓一眼,弗恩殿下深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不快,礼貌地颔首:“抱歉,让您受惊了。想来贵国是看不到这些过于严格的律法。”
“严格?是严苛、残酷、没有人性 吧?”南卓挺直的鼻梁里发出一声再明显不过的嗤笑。
眼睛扫了他一眼,弗恩殿下抬起倨傲的下巴,半晌才微微一笑,轻描淡写地道:“您是要和您的父亲一样,来我们帝国输出贵联邦的治国之道和民主理念吗?假如是这样,我可以领您去您父亲现在所处的议事殿。”
无言地看着他冷漠的蓝色眸子,联邦外交官的独子南卓沉默了。
静默无声地上前一步,皇家侍卫长冷着脸,强硬地从他身后一把抓过了那个男孩,粗鲁地推搡到了木桩前,对着那个户籍管理员命令:“继续。”
浑身一震,南卓重新抬头看着那个男孩。似乎有种特别的感应力,先前还用力揪着他裤脚的漂亮男孩在他的沉默下,轻轻松开了他,低着头,乖巧地任凭那个男人抓住了他的手腕。
长长的黑色睫毛垂下来,他安静地有点出奇,只是在被皮索绑住手腕的时候,微微瑟缩了一下。
一边的炭盆里,持续加热的烙铁发出暗红的光芒,就在举起来的那一霎,南卓忽然冲了上去,愤怒地再次抓住了那男人的手腕,一把摔开!
霍然回头,他昂首向着转过身去欲行的弗恩殿下大叫一声:“皇太子殿下,请留步!……”咬着牙将那男孩拖下木桩,他大声道,“贵国一向是可以将贱民随意买卖和处置的,对吧?那么不知道我身为贵国的上宾,有没有荣幸可以向尊贵的皇太子殿下要求一份礼物?”
讶然地回过头,弗恩殿下看着他和他手里的男孩:“他?”
点点头,热血的少年忽然躬身,按照帝国的礼节向他行了一个礼:“是的,我恳求尊贵的殿下可以将这个贱民赠送给我,当然,这需要您的仁慈和慷慨。”
慢慢踱步回到他身前,显然弗恩殿下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外交事件,也有点不确定。皱着眉头,他头一次看向了这一切突发事件的罪魁祸首,不由微微一怔。
那个孩子的脸孔是如此漂亮而干净,眼睛是如此纯真而透明,纵然冷漠如他,正午的阳光下,对着那张小天使一般的脸庞,心中也有那么一刹那的柔软。他淡淡看着那孩子:“你怕痛?”
有点不知所措,那个漂亮的男孩咬了咬娇嫩的嘴唇,一排小小的洁白牙齿羞涩地露出来,冲着高大尊贵的皇太子殿下天真地点点头:“嗯!”
“你求错人了。”难得地低柔了声音,倨傲的皇太子殿下板着面孔对着那男孩道:“求我,我可以赦免你。”
悄悄倒吸了一口冷气,远处屏息围观的贱民和平民心里都是惊羡。有了皇太子这句话,这个孩子应该从这一刻开始,就可以幸运无比地脱去贱籍,跻身平民行列,这是几辈子修来的运气和福分!
可是,显然这漂亮的孩子有点不够机灵,呆呆地仰起头看了皇太子殿下一会儿,在一片静默中,他就那样沉默着。
接着,令所有人吃惊而感到滑稽的一幕出现了,他忽然低下头,又猫着腰藏到了南卓的裤腿后面,偷偷从南卓腿后面伸出小小的黑脑袋,蹭了蹭南卓,重复着先前的话:“大哥哥,不要叫他们烫我呀……”
伍德心里颇有点觉得好笑好气,偷眼看看弗恩殿下那一瞬间恼怒起来的脸,他赶紧上前把那孩子强行拉出来,小声地哄着:“快,跪下求皇太子殿下赦免了你的贱籍,就可以不被烫了!那才是你该去求的人!”
用力地摇摇头,那孩子完全没有一点点机灵和察言观色的样子,只抬头看了弗恩殿下一眼,就似乎被背光而立的太子殿下身上洒满的阳光刺到了一般,赶紧闪开了眼睛,却越发用力地抱紧了南卓的腿,活脱脱像只可爱的树袋熊。
哈哈一笑,褐色头发的高大少年顺势举起了他,让他骑在了自己的肩头: “殿下请千万不要生他的气,小孩子是天生能够分辨善意和敷衍的动物啊。”
他向着弗恩殿下再次深深一鞠躬,抢在帝国皇子的怒色显露之前之前诚恳地开口,“尊敬的皇太子殿下,我只是觉得和这个孩子有点小小的缘分,所以再次请求您以仁慈和慷慨之心原谅他的冒犯,并将他赠送给我作为礼物带回联邦,就当是见证联邦和帝国这伟大的友情,不知可不可以?”
被他高高举在肩膀上坐着,那孩子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叫,好奇地轻轻抓住了南卓柔软的褐色头发,紧接着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咯咯笑声。
面无表情地逆光站立着,和南卓几乎同样高大挺拔的帝国皇太子殿下沉默着,看不清他的眼神。半晌他终于点点头:“好,我谨代表父皇同意贵国的礼物请求,你可以带走这个贱民。”
脸上露出由衷的欢喜,南卓举着肩头的男孩大笑起来:“嗨!小家伙,你不用被烫了,高不高兴?”
就在这时,从他们身边闪过来一个满面胡须的中年男人,瑟缩地看着这群尊贵的客人,犹犹豫豫地伸手想去接过南卓肩膀上的孩子:“小苏,小苏。快点下来……”
锐利的眼光扫视了那男人一眼,弗恩发话:“你是这孩子的父亲?”看到那男人惶恐点头,他接着道:“你们一家人也可以跟着你的孩子一起去联邦,作为帝国赠送给贵客的礼物。”
高兴地点点头,南卓兴致勃勃:“是的,你们一家人都可以跟我们走,不用和你亲爱的孩子分开!”
死死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联邦少年,那个眼神瑟缩的中年父亲一时说不出话,眼神里有种极其古怪的神情一闪而过,辨别不清。
“请一定放心,在我们联邦,你们一家可以享受到公平的公民权利,一定会过得比这边的生活好。你的孩子可以上学,接受平等的教育,享受很好的医疗,这些都可以!”南卓鼓励地看着那男人,四处张望了一下,“您的妻子在哪里?赶快把她叫来吧,我带你们离开这里!”
呆站了一会,在四周人或惊讶或羡慕的眼光里,那个男人忽然噗通跪倒在地,完全不去看这异邦的好心少年,却向着更远处的弗恩殿下重重叩首:“殿下,殿下!小民是帝国的子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们不愿意离开这里去什么联邦!……请殿下收回成命!”
烙铁之刑
“殿下,殿下!小民是帝国的子民,生在这里,长在这里,我们不愿意离开这里去什么联邦!……请殿下收回成命!”
吃惊地张大嘴巴,联邦少年南卓高举着小男孩的手臂垂了下来,瞪大了眼睛,象看着怪物一样看着这卑微叩首的男人:“喂!你……你宁愿看着你的孩子受烙铁之苦,长大一辈子做一个贱民,也不愿意背井离乡,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不理睬他的责问,那男人只继续卑微地冲着弗恩殿下继续重重叩首不停。
似乎也颇有点诧异,弗恩殿下怔了怔,冷冷开口:“我想提醒你,因为你的孩子方才放弃了向我请求赦免,所以我将不再给他任何脱去贱籍的机会——即使这样,你也依然不愿意去异乡?”
“不愿意!”颤着声音,那中年男人声音低沉却坚定,“小民一家只愿意生活在帝国的星球土地!”
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帝国的皇太子殿下转眼看着南卓:“听闻贵国最喜欢把尊重民意挂在嘴边,却不知道您现在是否还坚持带走他们?——假如您依然这样要求,我自然也不介意把他们一家绑起来,送去贵国停泊在宇宙空间港的舰队。”
微微动了动嘴唇,南卓站立了很久,终于慢慢将那孩子放下肩头,蹲下身,平视着那男孩黑漆漆的眼睛,那孩子的睫毛尤其长,遮着眼睛的时候,有点男女不辨的美丽。
他呆呆看着那小男孩,涩然苦笑,小声地轻轻低语:“嗨,抱歉,真的抱歉……”再也没有说什么,南卓沉默着把那孩子送到了他父亲的手里。
瞪大了眼睛,那男孩有点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眼前两个神色各自不同的高贵少年。
是不是有点脑袋不太灵光呢?据说越是漂亮的贱民,越是有着低人一等的智商。看着那男孩漂亮地近乎天使般的脸,皇家侍卫长伍德在心里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似乎对于危险和命中注定的东西都有种与生俱来的感应,第三次被紧缚在那粗大木桩上时,那男孩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直到那块通红的烙铁紧紧按在他的肩胛骨下时,才猛然迸发出了一声凄惨而短促的尖叫,小小的身体痉挛起来……仓促中忘记了用脏毛巾堵住孩子的嘴巴,户籍管理官醒悟到这一点时,手一哆嗦,差点抛下了手里冒着皮肉焦糊味的烙铁。
“JAC10589号贱民,姓名:澈苏。”他机械地开口报出编号,另外一边的辅助户籍员在手中的身份证明上填好这串数字,盖上了鲜红的帝国户籍印章,送到了那男孩的父亲手里。
微微颤抖着手,那中年男人接过去那张纸,伸手把自己的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身体不停地颤动,那男孩却并没有象其他的小孩一样不停痛哭号叫,而是紧紧闭着眼睛,虚弱地趴在父亲的肩头一动不动。
“为了你们对帝国的忠诚,我将奖励你们。”看着这对贱民父子,高贵的皇太子殿下明显有些高兴,“伍德,赏赐他们一千约尔币。”
沉默地看着他们,来自联邦的少年始终没有再开口。是的,这注定只能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依此前进时,外人根本无法扭转或者令其偏离原先的轴心。
离开那座洒满鲜血的院落时,来自联邦的外交官独子南卓不知为什么,再一次顿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了那个小小的身影,他身边,英俊而高傲的帝国皇太子殿下弗恩也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看着那个小小的麻烦发源地。
阳光下,帝国四月的清风里,那个小小的男孩子虚弱地睁开被泪水浸湿的黑眼睛,望向了远远看着他的那两个少年。
那一年,澈苏八岁,帝国的皇太子殿下弗恩和联邦高官的独子卓南,都是十六岁。距离他们三个人再一次齐齐相见在浩瀚的星空,还有整整十年的光景。
……
“小苏,乖……还疼不疼?”悄声地哄着怀里的孩子,澈安用满脸的胡须轻轻蹭了蹭儿子那苍白的脸颊。
烙铁烙下的同时,其实也烤焦了附近的血管,封住了巨创可能带来的汹涌血流,孩子那苍白的脸色并非来自失血,而是因为持续不断的巨大疼痛。
轻轻哼了一声,小澈苏昏沉沉地睁开了眼睛,有点失神的眼睛看了看父亲担忧而心痛的脸,软软的撒娇声响起来:“爹,疼哩……还是疼。”
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中年男人无言地搂紧了他,似乎恨不得把他因为疼痛而不时颤抖的身子揉到自己发疼的心口里:“乖,忍一忍……以后就不会有这种事了,爹向你保证。”
“嗯……”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小澈苏觉得自己的脑袋很沉重。
“小苏,我们这就回家休息,好不好?”那父亲低沉的声音在儿子耳边响着,沉沉的,有点辨不明的鼻音,“对不起,爹真的很抱歉……你原本可以不吃这样的苦。”
小澈苏没有回应爹爹的话,或许是不太懂。半晌他才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爹,今天那个大哥哥说,要带我们去联邦,那是哪里?……”
中年男人抱着他继续往集市尽头的家里走去,没有看着儿子的眼睛。
沉默了很久似的,他才轻轻地说:“那是异乡,是一个遥远的地方。”
“哦。”小澈苏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那个大哥哥是那里来的,对不对?”
“是的,据说那里和这里不太一样。”声音顿了顿,男人温和地低语,“据说没有贵族和贱民之分,据说那里的孩子不用受烙铁加身之刑。不过——那里太远了,我们得留在……这里。”
“那里的小孩子都可以上学的,对不对?”小男孩喃喃地道,微闭着眼打了个哈欠。
这一次,父亲没有再回答他,却忽然停下来脚步,用一种很欢快的声音对着他轻声叫:“小苏!你看这个,喜欢不喜欢?!”
努力睁开沉重无比的眼皮,小澈苏一看见眼前的东西,就拼命地举起手揉了揉眼睛。
熙熙攘攘的集市边,一家玩具店的橱窗里,整整一排机器人和机甲的模拟模型摆放在那里,黝黑的、亮银色的金属色泽在下午的阳光里闪动着迷人的光芒,精致的护甲片和灵巧的关节都一一在目,仿佛只要按动下启动控制器,就可以凭空活动或者飞翔起来。
嗯嗯地叫起来,小澈苏挣扎着跳下地,好像全然忘记了肩膀上的伤痛。灵巧地扑到坚硬的玻璃橱窗前,他黑黑的眼睛像是一块小小的黑宝石,惊喜地看着里面,流动着光彩。
“爹,爹!”他喜悦地叫,小小的手指指着最前面的那架机甲模型,“好棒哦,它好像会动!”
“是的,它肯定会动。不仅是前胸后背的护甲都可以拆卸,腿上和手臂的关节也都是分别可以转动的哦。”
温和地俯下身,中年男人指点着橱窗里的那架新颖的小玩具,“看到它的脖颈那里吗?也是可以转动的,有一个小小的联动机关。”
“哇……哦……”小澈苏张着小小的嘴巴,目不转睛。
低头看看儿子娇嫩的嘴角流下的口水,澈安忍俊不禁。从怀里掏出那袋刚刚得到的赏赐,他抱起了儿子踏进了店门。
皱着眉头看向这一对明显衣衫破烂的父子,店主的眼光落在了小澈苏那□ 在外、刚刚被烙的肩头,一种了然的神情浮现在脸上。
果然是贱民!懒洋洋地看着这父子俩在摆满玩具模型的柜台前逡巡,店主大叔并没有丝毫上来招呼的意思。
“喜欢哪个?”中年男人轻声地问。
“嗯……”伸手指了指一架亮银色的飞行战甲,赶紧又缩回来,再把手伸向另外一架黝黑的、二十公分高的野外作战机甲,小澈苏苦恼地蹙紧了秀气的眉峰。太眼花缭乱了!
宠溺地笑笑,澈安对着店主温声道:“老板,麻烦您,这两种都拿出来给孩子看看。”
冷眼地看看他们,店主的小眼睛里是明显的不屑:“贵重玩具,不能随便看的。”
抬眼看看他,中年男人的眼光微微一冷,精光四射。可是很快又恢复了有点卑微的温和:“我们是要买。”伸手从那袋钱袋里掏出一把来,他恭恭敬敬地摆放在柜台上。
黄彤彤的钱币散落在玻璃柜台上,店老板的脸色明显好看起来。
动作很快地从柜台里一口气拿出来四五种最新的机甲玩具,他裂开了大嘴笑嘻嘻的:“这都是上个月刚刚进的,据说外型和帝国皇家现在正在服役的战甲八九不离十哦,都是退伍的老兵按照记忆制造出来的——瞧,这是空战类型的,这是深海作战模型的,这个呢,据说是陆地野战最新型号,小弟弟喜欢不喜欢?”
使劲地连连点头,小澈苏左右开弓,紧紧地抓住了两个看啊看,又换了两个拿手指轻轻敲了敲,只差没把黑漆漆的眼珠子盯到柜台里。
与众不同的聪明
使劲地连连点头,小澈苏左右开弓,紧紧地抓住了两个看啊看,又换了两个拿手指轻轻敲了敲,只差没把黑漆漆的眼珠子盯到柜台里。
“老板,这几个我都要了,一共多少钱?”中年男人拍了拍儿子的头,转头看向老板。
“啊,您等等!”店老板高兴万分,赶紧查了查手里的账目,“原价一共425约尔币,既然一起要,就打折到400整好了!”
“哦。”沉默一下,中年男人抬头看着他,藏在高高眉骨下的眼睛黝黑深沉,“不能再让了吗?这个价钱,有点太贵。”
“啊,哪里贵了!”偷眼看看他手里显得鼓囊囊的钱袋,店主满脸通红地叫起来,“客人您可能从来没有买过这么高级的玩具,这种做工,这种新款,放到整个皇城的玩具店里,这也算是再公道不过的价格!”
皱皱眉,从爹爹的肩头爬下来,小澈苏仰起头看着店老板,伸手指着最大的那个亚光黑色机甲玩具模型,他天真地点了点:“可是这个是坏的啊!”
“胡说胡说!”店主满脸通红地收起右边两个旧款的模型,看着他手指的那个模型,竖起了眉毛:“小孩子懂个屁!这个是做工最好的机甲模型,所有的关节都会动,就连脚踝都可以抬起来,知道它卖多少钱吗?——整整250个约尔币!”
“可是,它真的是坏的啊。”认真地看着他,小澈苏用手轻巧地从背后碰了碰那个机甲模型的膝关节,“你瞧。”
微微晃动了几下,那个看上去威风八面的机甲模型被他这轻轻一点,忽然猛地一头栽倒,瘫倒在柜台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钝响。
惊叫了一声,店主慌忙冲过来捧起瘫软的机甲:“哎呀呀,小鬼头你干了些什么!好好的这么重的一个机甲模型,怎么就?!”
手忙脚乱地摆弄了半天,也没有帮那机甲成功站立起来,他一时间急得面红耳赤,“赔赔赔,你们弄坏的,你们赔!这个是250约尔,一分子儿都不能打折!”
“明明是它自己坏的,我儿子只是碰了一下它。假如这么贵重的东西任谁碰一下就倒掉,它又凭什么卖这么贵?”中年男人直起腰,把他快要指到自己儿子鼻梁上的短手指推开。
“贱民就是贱民。”咬牙切齿地继续指着他们,店主鄙夷地看着小澈苏肩头依旧血肉模糊的烙印,“小崽子的手也这么贱,不然怎么会把我好好的货物弄成这样?”
冷冷地看着他,中年男人精干的身躯挺了挺,紧紧盯着店主:“这几个模型是不是新款你自己心里有数,放在别的店里,这几个加在一起最多卖350个约尔,我不会弄错。”
随手拿起栽倒在柜台上的那个机甲玩具,他三两下掰开腿部的关节,玩魔术般露出里面一个小小的孔洞:“这种粗制滥造少了一个联动杆的玩意,卖给哪个客人都会回来找你退货吧!”
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指出的那个孔洞,小澈苏惊叹了一声:“哇,原来这里!这里……”
“是的,小苏真聪明。”赞赏地用浓密的胡茬蹭了蹭儿子,中年男人转眼看着那店主,简短地道:“加上这个坏的一起,一共300约尔币卖我,你心知肚明,有没有亏本。”
还想狡辩,可一眼看见那男人冷冷的眼光,店主忽然没由来地心里打了个寒战。
想了想,他终于不甚甘心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当老子今儿倒霉!反正这个坏的放在店里也卖不出去!”悻悻地把那几个机甲模型放在盒子里,再把那个少了一个零件的机甲随手扔到小澈苏手里,“这个不用盒子了吧,你路上玩吧!”
“嗯,谢谢大叔!”丝毫不被他那恶劣的态度吓到,小澈苏仰起脸冲着他真心实意地露出一个再纯真不过的笑:“大叔,我会好好对它的哦。”
……
在店里流连了很长时间,父子俩踏上归家路途的时候,夕阳已经泛出了橙红色的色彩,围绕在伦赛尔星球四周的星辰也逐渐在天边悄然闪现。
把儿子背负在身上,生怕颠疼他肩膀的伤口,中年男人的脚步放得格外轻。
“小苏怎么知道那个模型是坏的呢?”澈安小声地问,四周的集市吵嚷声渐淡,天地间清风四起。“爹要是不仔细看,也发现不了呢。”
“嗯……”迷迷糊糊地应着父亲的问话,小澈苏的手指紧紧抓着那个黑黝黝的新玩具,“声音啊,敲上去,空洞洞的……”
白天的惊吓和方才的惊喜,肩膀的疼痛和渐渐袭来的困倦,终于将他拖入了沉沉的睡意。
四年后。
伦赛尔星球上的四季不很分明,但是当渐渐闷热的风沿着星际走廊吹来时,人们也开始感觉到了夏季的到来。和往年一样,这个星球上的夏天多雨少风,走在大街上的人们所着渐少,那些身份低微的贱民们更是早早地穿上了□更多的衣衫。
环绕着中心皇城的,是划分为九宫格状的行政区划,紧挨着中心区的四个区域多是贵族和富足平民的居住区,而分布在四角的边缘区,和这个星球上的任何一座城市一样,都聚居了数量和平民阶层几乎同等人口的贱民阶层。
整个社会的底层体力劳动、贱役杂务,都由专门的贱民管理机构整合了这些劳动力加以分配,维持整个社会的正常运作。
而数量稀少的贵族和皇族家里,也会按照需要由国家配以相应数量的贱民以供差役使唤——相对于生命中大部分时间都要浸淫在繁重劳动中的大多数贱民来说,这些得以分配在官邸或者贵族庄院中的贱民奴役,反倒显得衣食无忧、生活不那么艰辛。
宽敞的第八大道尽头,一座整齐的洁白楼宇坐落在成片的绿荫中,显露出屋顶上尖尖的琉璃檐角。越是靠近皇城中心,屋舍越是显露出建筑和艺术的美,恰好和外围那些缺乏想象力、鸽子笼一样的贫民区形成鲜明的对比。
整洁而光线良好的教室里,一排排衣着精美的孩子正貌似认真地听着堂上教师的讲课,仔细看去,后排的一些学生其实依然有着明显的走神。
随手拉下电子黑板,讲堂上的年轻女教师用激光教棒指点着上面的公式,声音明亮清晰。
校门附近的左侧,有一排简易的长凳,坐着不少等候自家少爷小姐放学的伴读或者随身保镖们。最边上,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一个人呆在角落里,聚精会神地拿着短而秃的铅笔在一张纸上涂涂画画,潦草的笔迹就像天书一样。
假如有人有心去看的话,也许会有点惊讶:那分明是一张印着这个学校的废弃数学试卷,打着极低的分数,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学生一气之下将自己糟糕的试卷揉成一团扔在了校园里。
不到几分钟,那张试卷上空白的地方都被那男孩子飞快地涂满,咬着脏兮兮的笔杆,那男孩瞪大了水灵灵的眼睛,似乎有点依依不舍地看了看试卷,才随手将那皱巴巴的试卷重新扔在了旁边的垃圾桶边。发了一阵呆,他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缩在一边独自翻看起来。
叮铃铃的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学生们明显精神起来,站起身冲着讲台上的老师齐齐鞠躬,一窝蜂地冲出了教室。
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一个十多岁的贵族少年夹起课桌上的书本,走到学校门口附近的歇息廊。
看到自家的小仆人瘦削的身影笔直地端坐在那里纹丝不动,尤兰德·霍尔子爵家的小少爷不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走上前,他毫不客气地用课本重重拍了一下自家小随从的头:“澈苏你这个小白痴,你还能更不把你的少爷放在眼里一点吗?”
猛地惊跳起来,那个男孩子回头看着自己家的小少爷,慌忙放下手里皱巴巴的书,绽开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脸:“少爷您放学了?”
赶紧伸手接过他手里厚厚的书本,他手脚麻利地从脚下的冷镇小冰柜里拿出清凉沁人的纯果汁,倒在一个清澈的玻璃水杯里,递到那小少爷的嘴边:“少爷,您喝水。”\
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安迪·霍尔小少爷惬意地挥挥手,带着小随从向校门外走去。明晃晃的大太阳下,十几岁的小少爷空着手,他身后的小随从左手拎着主人的书包和随身用具,右手拎着不小的随身冰桶,吃力地紧跟其后,不一会,秀气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钻进了停在校外的黑色加长车,安迪不耐烦地等着小随从弯身也上了后座,挥手示意司机开车。
随手拿过来澈苏腰间揣着的那本书,他好奇地翻了翻,那是一本被汗水浸地有点脏兮兮的纸质书,但是并不显得陈旧。
安迪少爷看着那本高等物理学的教材,“你到底是白痴还是怪胎啊,什么样的破书你都能看得津津有味,然后不到三五天就又要看下一本,这到底有什么好看?”
低着头,他的小随从澈苏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半晌才小心翼翼地回答:“嗯,我、我觉得无聊啊。”
“可是这书有什么好玩的!你又看不懂!”没好气地刺他一句,安迪少爷想了想,也对,天天呆在走廊里眼巴巴地等自己上学放学,哪儿都不能去不能乱跑,要是自己,早该活活闷死了!
看看乖巧顺从的小随从,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喂,晚上父亲要在庄园里招待贵宾,你也来前厅吧。”
瞪大了眼睛,澈苏愣愣看着自己的少爷。
“那是什么呆痴表情啊,家里人手多,不需要你服侍帮忙——再说你那笨样子,去帮忙也会打碎盘子弄翻蛋糕吧?”哈哈笑起来,安迪少爷难得地发了善心,“前厅会办舞会,还会有即兴的歌舞表演,我带你开开眼!”
恋 童 癖的伯爵
哈哈笑起来,安迪少爷难得地发了善心,“前厅会办舞会,还会有即兴的歌舞表演,我带你开开眼!”
微微皱起眉,小澈苏低下头,用很细小的声音说道:“嗯……小少爷,我爹被庄园总管分派了不少活计,我想……想晚上去帮帮他的忙,可不可以?”
瞪着他,安迪少爷哼了哼,有点好心不被感恩戴德的不快:“随你的便吧,笨蛋,天生没有追求享受的自觉啊!”
乖巧地垂着头不说话,黑发的小小少年看着自己的脚尖和车厢里厚厚的织花地毯,眼光却不知不觉间向着摊开的那本脏书上瞟啊瞟,很快就又陷入了在安迪少爷看来是“魂游天外”的表情。
疾驰的加长车在宽阔的林荫大道上飞奔而过,冲着正西方的霍尔庄园飞奔而去。
晚上,张灯结彩的霍尔庄园里为了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已经准备了一整个白天。成群的白衣女佣穿梭在豪华的客厅,手里是各种色香俱全的点心和酒水,侧边的长桌上整齐摆放着精美的冷盘和燃烧的烛台,身着盛装的男女主人和几个子女也都早早地侯在了通向庄园大门的唯一鹅卵石大道上。
霍尔庄园的主人身份不过是贵族等级中最低的男爵,而今天要来的客人,却是整个帝国中数量也不多的伯爵之一,身份的尊贵不言而喻。
和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的前厅截然相反,庄园的后面那排佣人和下人房里,点起的灯光显得及其昏暗。虽然民用的能源并不紧张,但是用于这些地方的照明显然没有必要多么明亮。
偏在一隅的一间小屋子里,厚厚的窗帘拉了起来,假如注意到这一点,无疑会让人觉得在这原本闷热的夏天有点小小的怪异。
厚实的窗帘后,却是一片极其明亮温暖的灯光。和所有下人房迥然不同的光线下,两个身影正聚在一起,小声地说着什么。
“嗯,这本书我已经看完了,爹。”小心地拿过白天那本被汗水浸透的物理书,小澈苏跃跃欲试地翻看着父亲手边摆放的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书籍,“今天看什么?”
“随便你。”微笑地看着儿子明亮的眼睛,澈安随手挑出来两本《金属材料热处理》和《天体简要》,“想看哪一本?”
“都要。”笑嘻嘻地伸手抢过来,小澈苏翻开其中一本。
点点头,中年男人蹲下身,将身前的一架机器搬到脚边,一边拆卸一边对着儿子道:“你先自己看,不懂的地方再问我。”
重重点头,小澈苏很快安静下来,眼睛聚焦在面前的书本上。他身后的男人无声而精准地拆开了那架农机用机器,开始维修。
不一会,小小的房间里充满了机油的味道,轴承和齿轮咬合的声音也偶有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澈苏忽然从书本上抬起来小脑袋:“爹,这一句‘铸造合金的熔炼工作应保证获得的金属液达到规定的化学成分和适宜温度,尽量减少金属液中的气体和杂质’我懂它的意思啦,可是,到底什么才是适宜温度?”
“哦,这个啊。”停下手中的工作,男人认真地回答,“不同的金属熔点不同,所谓的适宜温度当然也不能一概而论。瞧,就像这块金属用来做齿轮的咬合部分,经常会持续发热,它的熔点就明显高于其他部分。”
蹲下身,灵巧地把七八个齿轮准确无误地摆放在互相制动的位置,小澈苏皱起眉头:“这里明明可以精简掉一个吧,为什么这么复杂啊?”
似乎没有一点吃惊,澈安微笑看儿子:“怎么精简?”
“这样啊。”随手把其中一个齿轮取下来,小澈苏想了想,用手比划一下,“不过这两个齿轮的直径要稍微改动一下。”
忍不住哈哈哈笑起来,澈安用粗糙的大手举起儿子,用力在他白里透红的脸蛋上亲了一口:“好样的,我是故意把齿轮放错的,你真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得意地咯咯笑起来,小澈苏躲闪着父亲扎人的胡茬,手指间随意地玩弄着那几个齿轮,居然飞快地令人吃惊。
“爹,让我玩这个!”他跳下父亲的怀里,指着地上散落了一地零件的农耕机器。得到了父亲的默许,他笑嘻嘻地趴在了地上,兴高采烈地摆弄起那些混乱的零件。就像是几年前摆弄那些机甲的模型一样,他没有急着组装,而是彻底地将剩下尚未大卸八块的部件也都一一拆散,才心满意足地重新开始破坏后的修复。
不到一分钟的审视和思索,接下来他的手,就像一双小小的穿花蝴蝶一样,灵巧地开始组装。只有七八分钟,那些散落在地上污秽不堪的机器部件,就被他完美地组装完毕,静静伫立在地上,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喏,坏掉的平衡液压杆也修好了,完工!”得意地回头看着爹爹,小澈苏甜甜地笑。……明亮的灯光下,父子俩的头凑在一起,在厚厚的窗帘上映出一幅剪影,亲密无间。
就在这时,男人忽然停下了和儿子的嬉笑,脸色一凝。
飞快地走到墙边摸到一个开关,室内光明暗去,只剩下一盏昏暗的电灯,他收拾好儿子的书本,这才站在屋子正中。果然,没过一小会,门上就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澈安,澈安?”
赶紧打开门,澈安迎上前:“珊历大婶,这么晚了什么事?”
“小少爷安迪叫我来传个话呢,叫你儿子澈苏去前厅陪他玩一会,客人们都来齐了,他闲得无聊。”慈眉善目的厨娘珊历乐呵呵地冲着房里的澈苏招招手,扬起手里的一块裱花奶油杏仁糕点,“来来,小澈苏最乖最可爱,看我给你带了什么来?”
笑嘻嘻地跑过来接过她手里的杏仁饼,小澈苏一口塞到嘴巴里,含糊不清地鼓着腮帮子:“谢谢珊历婶婶!”
紧着着又做出一个小小的哭脸,他对着胖厨娘撅起嘴巴,“一定要去吗?您能不能说找不到我,或者说我在帮父亲修农机,抽不开身呢?”
疼爱地拍拍他汗津津的脑袋,珊历大婶假装生气:“这孩子,怎么就跟别人不一样!你瞧瞧大家都争先恐后去前厅看看尊贵的伯爵大人,顺便也开开眼,你窝在这里又热又闷的,有什么好玩?”
一眼看到他满是机油的手掌,厨娘惊呼了一声,“哎呀呀,赶紧去跟我洗个手再去少爷那里,别弄脏了小少爷的衣衫!”
看到父亲无奈地点点头,小澈苏也只好轻轻叹口气,恋恋不舍地看了看屋子里的机器,满心不情愿地踏出了门。在厨娘和父亲面前,他的表情明显生动跳跃了太多,完全没有白天里面对着少爷时那种低眉顺眼的乖顺和发呆。
站立到小少爷安迪的身边时,澈苏的手已经洗好,换上了崭新的下人服装,黑色的裤子,雪白的上衣,袖口处还镶着一道手工精美的花边,就算是身份卑微的下人,在这种场合也都是衣冠整齐举止规矩。好心的厨娘还疼爱地把小澈苏汗津津的小脸擦得干干净净,光洁的脸上微微泛出一点少年特有的粉色来。
低垂着眼睛,他默默地端着一个大大的餐盘,上面摆满了小少爷爱喝的纯味香槟、爱吃的酥点——身为安迪少爷专属的随身仆人,白天里跟随少爷上学,回家后理应也尽量跟在他身边服侍,随时听候召唤。
远道而来的温赖特伯爵是今天最尊贵的客人,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他,身材微微臃肿,额前的头发略有点稀疏,鼻子也格外高圆,一双眼睛却是精光四射,随意扫视着四周时,带着种天生的傲慢.
不过是一趟随意的旅行,却被身份低微过自己不少的尤兰德·霍尔男爵一再邀约到他家庄园做客,老实说,心里是微带着不屑和厌烦的——盛情之下总不好一味推脱,可是,转眼看看这寒酸的庄园和欢迎宴会,哪里有一丝配得上皇城的奢华气象?
这种厌倦和索然无味的感觉一直到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一个年纪很小的少年身上,才得到了缓解。
那显然是这庄园里的仆人,黑漆漆的眼睛迷蒙地盯着远处,好像魂魄飘在九天之外,一张干净漂亮的脸庞上,秀气的鼻梁已经显出少年的俊美来。周围川流的人群里,温赖特伯爵一眼看见了他端着银质餐盘发呆的样子,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随意地倾身向身边的主人举了举酒杯,他用眼光示意着那边站立在那小仆人身前的华服少爷,明知故问:“霍尔男爵大人,那边是您的三少爷?相貌和您长得真是颇为相像。”
“是的是的,正是犬子。”笑眯眯地赶紧答话,霍尔男爵看着远处因为一身华服而显得也颇为精神的儿子,笑道,“正好和您最小的儿子同龄。”
“哦,可是看起来,令郎已经很是得体大方。——我刚才随意一瞧,令郎举止有度风度翩翩,对下人也极好。”苦恼地摇摇头,五十多岁的温赖特伯爵似乎很遗憾地道,“不似我家的那个,对待下人脾气往往过于暴躁,动辄就因为下人的愚笨处以鞭挞之行,我有点担忧这会有损他身为贵族的风度。”
“哦,没有关系的。”霍尔男爵顺着他目不转睛的眼光看着自己儿子那边,有点微微的不解,但也只有笑道,“或者是贵府服侍令郎的下人的确有够愚笨,所以惹得令郎过于不耐。——我们都知道那些贱民是多么蠢,很难找到几个既伶俐又懂得进退的呀。”
不置可否地笑笑,温赖特伯爵忽然向着男爵大人的三少爷走去,到了近前才停下,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华服少年身边的小仆人,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我瞧这个下人就很伶俐懂事,不如就请男爵大人转赠给我家犬子吧。”……
致命谋杀
“我瞧这个下人就很伶俐懂事,不如就请男爵大人转赠给我家犬子吧。”
愕然地看着面前尊贵的客人,安迪小少爷有点懵了。
这个男人一上来就要带走自己的小仆人,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顾父亲严厉的眼光已经飘了过来,安迪皱起眉头,还是忍不住张口:“尊敬的伯爵大人,我的佣人不仅愚笨,而且有点脑袋不灵光,庄园里有很多比他聪明懂事的佣人呢,您再挑选几个别的吧!”
终于从发呆中清醒过来似的,澈苏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身边挺直了腰板的小少爷,一时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几乎是同时,对于未知危险的天生感应,已经令他悄悄地退后一步,将身子隐藏到了少爷的身后,就像任何一个卑微胆怯的下人一样,垂下了睫毛,避开了面前那道如影随形、似锥子般的目光。
微微一笑,根本不理睬安迪小少爷的言语,温赖特伯爵只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霍尔男爵:“令郎好像不太舍得割爱?”
稍稍犹豫了一下,霍尔男爵看了看一向骄纵的三儿子惊诧不满的脸,心知安迪其实一直挺喜欢他的这个小仆人,不由得小心笑着:“是啊伯爵大人,他身边这个贱民的确脑袋不甚灵光,不如我再挑几个年纪大一点的送给令郎……”
傲慢地截住了他小心翼翼的话,温赖特伯爵微秃的前额昂起来,声音放低了,却在这衣香鬓影的宴会中显得格外阴沉而清晰:“不,我就要这一个。——我喜欢年纪小一点的。”
踏前一步,他冷冰冰的手指不由分说抚上小澈苏的脸,流连了一下才缩回。愕然地往后一躲,小澈苏没能躲开他的抚摸,晶亮的眼睛蓦然瞪大了。
忽然飞快地抬起胳膊,他皱着眉头用力拿衣袖擦了擦自己刚刚被碰的脸!
温赖特伯爵眼中闪过一瞬间的阴沉,而霍尔男爵回味着他方才的话,却是一呆:他、他喜欢?!
疑惑地看看儿子身边那个小佣人唇红齿白的漂亮面庞,霍尔男爵心中一紧,隐约想起了帝国贵族中对于这位伯爵大人私生活的一些荒淫传言,一时间如同醍醐灌顶,汗如浆出。
慌忙不露声色地让笑容堆满了自己的脸,霍尔男爵连连点头:“好的好的,没有问题,过两天您起程回去的时候,我就叫这个小佣人跟随您一起前去。”
温赖特满意地笑了笑,终于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男爵大人,听说皇家工程部的质检主管的位置已经空缺了好几个月,我觉得,贵府大少爷是有相关资历的,似乎需要一个引荐的机会吧?”
……
“澈安,澈安?”轻声却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这一次站在门口的依然是胖胖的厨娘珊历,可是和方才满脸笑意不同,好心的厨娘现在已经是满眼恐惧。
一把拉过来她身后的小澈苏,胖厨娘眼泪都快要掉了下来:“澈安,不好了,真的不好了!”
“珊历大婶你慢慢说,怎么了?”诧异地从农机旁走过来,先是拉过小澈苏确认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和不妥,精壮的中年男人才开口问道。
“方才在前厅,你家的小澈苏不知怎么,被这次来做客的那个伯爵大人看中了,要了去当他家少爷的佣人!”胖厨娘慌慌忙忙地道,手不安地搓动着。
沉吟一下,澈安打量一下自己的儿子,小澈苏也抬眼看看他,不安地点了点头。
“嗯,这是有点突然,不过,有什么值得这么着急的吗?”他苦笑一下,“我们的身份,的确是可以被主人们随便送来送去吧,只需要在户籍管理簿上重新登记一下去向。”
焦急地跺了跺脚,珊历大婶看了看懵懂的小澈苏,用力把他爹拉到了一边,凑在他耳边低声嘀咕了几句,才放大了声音:“要不是刚才无意中听见伯爵家的几个随从在外面嘻嘻哈哈地满嘴脏话,我也根本想不到这些,那个伯爵大人,根本就是一个恶魔加变态!”
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被珊历大婶的话冲击到吓得完全不能思考似的,中年男人半晌才回过神来,慢慢地回身看着自己的儿子。
被父亲眼里的怔忪惊到,小澈苏讶然抬头直视着他,明澈的眼睛里全是不解,轻轻拉着父亲粗糙的大手,他疑惑地看着两个大人。
“澈安?澈安?”急切地晃了晃呆滞的中年男人,珊历大婶出着主意,“你赶紧的,晚上连夜去求老爷吧,再叫小澈苏到小少爷那里去央求,安迪少爷和老爷撒泼哭闹的话,也许会有用!他一直对小澈苏挺是回护,刚刚在大厅里还为这个和伯爵大人顶撞。现在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了,不然后天一过,不仅你们父子要被迫分离,小澈苏他……”
猛然打了个冷战,胖厨娘眼泪终于流了下来,小声哽咽起来,“据说那位老伯爵大人家里,可是经常有漂亮的贱民男孩子悲惨死去,总是悄没声息地就埋了,连个囫囵尸体都找不到。”
已经快到午夜,庭院里唯一一颗未被砍伐的大树里,忽然飞出一只夜惊的鸟雀,发出一声不详的凄惨鸣叫。
下人房灰惨惨的阴影里,中年男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被这无力抗争的命运击垮了脊梁。
半晌他低沉的声音才缓缓响起来,颤抖而怯懦:“珊历大婶,谢谢您的好心。可既然老爷已经当面同意把小澈苏送人,断无再收回命令的可能吧。——就算安迪少爷再不情愿,他爹敢违背伯爵大人的意思么?”
“可是,可是……”珊历大婶焦急地冲着他吼起来,“你难道就这样看着自己的儿子被送给那个伯爵大人,你也不怕,不怕——”
“珊历大婶,您去歇息吧。”苦笑截住了她的话,澈安轻轻摇头,身躯佝偻着,显得有些窝囊,“这就是我们贱民的命运,轮到谁头上,谁又有什么办法呢?”
关上门抱着儿子,澈安没有再开灯,即使是那盏昏暗的下人房原配灯,也再也没有亮起。
一片黑暗里,一大一小两父子相拥而坐,懂事的小澈苏一直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父亲的手——和怯懦的言辞不同,那手一直很稳定而有力,成片的茧子粗粝却温暖,让今晚一直忐忑不安的他终于感到了些安心。
不知多久,慢慢把怀里已经沉沉睡着的小澈苏放在了简陋的床上,男人望向了窗外一团漆黑的夜。
即使没有任何灯光,男人的眼睛在暗夜里也依然亮得惊人,有如伦赛尔星球上最偏远的戈壁滩中上空孤独的星光。
清晨的朝阳一样升起,霍尔庄园因为昨晚的宴会而歇息得很晚的贵宾和主人都在沉睡,只除了那些依旧要早起准备服侍他们的佣人和厨师厨娘。
早早地备好了丰盛的早餐,一直等到日上三竿,整个庄园里人声渐渐沸腾,远道而来的贵宾还没有起身的迹象。得到主人霍尔男爵的示意,一个下人鼓起勇气,敲了敲似乎依旧在沉睡的伯爵大人的厚重橡木房门。
敲门声响了很久,也没有回应的迹象。
得到回报的霍尔男爵犹豫了一下,心里有种奇怪的不安,终于令人撞开了紧闭的房门。短暂的沉默和震惊后,首先发出尖锐的恐怖惨叫的,是两个走在头里的女佣,紧着着,一脸惨白的男爵大人也踉跄着退出了房间,趴在了门边剧烈地呕吐起来!
——雕花的胡桃木大床上,五十多岁的伯爵大人大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浑身沐浴在暗红色的血色海洋里,除了胸口致命的一个血洞,惨不忍睹的下身,也同样有一个巨大的空洞。
纷乱的床单已经被鲜血染得通红,衬着仅余的一点雪白真丝花纹,显出了一点对比强烈的残忍。
不过十几分钟后,神色紧张全副武装的一组皇家警察和几个宪兵队的专案调查精英掌控了整个庄园,开始全面搜寻一切罪案的蛛丝马迹。
身份尊贵的伯爵在全帝国数量也不是很多,这种地位的人被谋杀本身已经足够轰动整个朝野,更何况这种手段残忍、作案高明的凶杀就发生在皇城中,怎么不叫位高权重的贵族们人人自危?
随着检查侦破的进行,皇家警察局专案组的头目们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门是从里面拴上的,洞开的窗户只可能是唯一的歹徒出入路径。
可是,草坪外正对着贵宾客房窗口的摄像头居然被人为提前破坏,庄园严密而昂贵的安全监控系统也在昨天夜里遭到了某种强大的入侵,以至于负责监控的侍从一晚上看到的都是被植入的替换全息图像,而案发现场的所有地方,都找不到任何可疑的痕迹:凶手明显地知道该怎样隐去和销毁指纹及脚印,就连凶器也没有随手抛下,而是被冷静地随身带走。
从伤口破坏程度看,那应该是类似普通多用军刀的匕首,并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除了手法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外,整个谋杀现场没有显出比别的案件更加不同之处。
不像是突发的入室抢劫或者临时起意,这明显是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和布置,从动手者的身手看,竟似是专业的杀手或者军人?
彻底解决的危机
不像是突发的入室抢劫或者临时起意,这明显是经过了周密的策划和布置,从动手者的身手看,竟似是专业的杀手或者军人?
皇家警察局专案组的头儿阴沉着脸,开始在脑海中急速筛选起近期内帝国权力中心的一些事件,却一时没能梳理出端倪——没有选在温赖特伯爵自己的辖地下手,却选在保安相对薄弱的旅途中下手,看来事件的策划者是来者不善啊。
在心里为这起谋杀定了基调,皇家警察局的专案小组组长不动声色地吩咐下去,例行公事地带走了几个庄园保安以及昨晚在附近巡逻的守卫,又开始严厉地开始盘查伯爵大人来到庄园后所有的行为举止可有异常,不久之后,如先前的判断一样,他得出了谋杀主谋来自庄园外的结论。
惊恐慌乱的庄园一直到次日黄昏才渐渐安定下来,男爵大人也疲倦地从警局做完了详细的笔录,拖着沉重的脚步和沉甸甸的心情回到家。白天里被宪兵和警察分别盘问质询了无数次的佣人们等到了主人回来,也终于被允许各自回去歇息。
紧紧拉着小澈苏的手把他带回了后面的下人房,胖厨娘珊历大婶长长叹了口气,心里的惊恐和疲惫散去,终于感觉到了一丝隐约的高兴。
低头吻了吻小澈苏的脸,她从心底里微笑出来:“你这个幸运的小家伙!”
小澈苏父子住的房间门悄无声息地开了,澈安漆黑的身影立在门前。
应该是早已从别人口中得知了今天这桩惊人的谋杀,他显得很平静,遥遥地向自己的儿子伸出手来:“澈苏,来。……你安全了。”
把小澈苏交到那个安静的父亲手中时,珊历大婶有点疑惑地怔了一下。这父子俩忽然给她一种极其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呢?她一时想不出来。
走在回厨房的路上,脚下忽然绊到了一根树枝,惊起了一只栖息在下面的一只野兔时,她自己也被吓了一跳,险些尖声大叫起来。
这时候,她忽然想起来那令她觉得怪异的地方。——那父子俩都太平静了,无论是以前一直天真可爱的小澈苏,还是一直显得唯唯诺诺的澈安,他们的神情都平静地出奇。
是被今天的血腥事件吓到了么?模模糊糊地想着,珊历大婶又自我否定地摇摇头,觉得脑袋有点疼。哦,这惊恐而又混乱的一天啊!
那间逼仄的下人房里依旧没有开灯,澈安静静地搂着同样一言不发的儿子,端坐在黑暗里。
良久之后,小澈苏轻柔的声音小声地响起来:“爹。那个伯爵大人……他死了。”
“嗯。”含糊地回应一声,澈安将他搂得更紧,“你怕不怕?”
沉默了一下,小澈苏点点头:“怕。……昨天,那个伯爵大人摸我的脸。”微微打了个寒战,他回头,亮晶晶的眼睛里有丝困惑,“伯爵大人的手很干净,可是,可是——我却觉得那只手好像很脏。”
细不可闻地叹口气,澈安看着他:“是的,你没有弄错。这些贵族的手,有时候的确很脏。”
认真地看着儿子的脸,他的眼光变得深沉,“不过小苏要记住,就算不幸被这种人弄脏了脸,也不要当面和他们对抗。你还太小,要学会暂时忍一忍,知道吗?”
想了想,小澈苏皱眉道:“可是,真的很难受。”
“再难受也得忍耐,不然你就会象那个伯爵大人一样,被杀死在某个地方。”淡淡地点出这个残忍的事实,澈安握住儿子的手腕,用力握紧,“从明天开始,我们除了看书以外,爹教你一点别的,可以稍稍保护自己,好不好?”
皱眉看看爹认真的模样,小澈苏有点勉强地点点头。
澈安一笑,那笑容有点微微的狡黠:“爹先教小苏一个办法,以后再遇见这种讨厌的事,可以这样——”
他伸手拉下自己的衣袖,把手藏在里面,然后又伸出来比划了一个竖中指的手势,“这个动作就是在骂对方哦,可以稍微出出气。不过记得要偷偷藏在袖子里做,不可以让那些人看见。明白吗?”
有模有样地依葫芦画瓢做了一下,小澈苏把中指竖了又缩,缩了又竖。
“嗯,就是这样,你可以多多地练。”惊喜地看着他灵活的手速,澈安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用力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头发,“千万记住,做这个手势的时候,要永远藏在袖子里面。”
“嗯,知道的。”小澈苏点点头。
“表面上可以妥协,内心里强大就可以了。”澈安温柔地道。
时间冉冉,转眼之间,又过去了四年。
又是一年的春天,伦赛尔星球的皇城南郊,著名的皇家工程学院正坐落在一片明镜般清澈的洛果湖畔。几乎囊括了全帝国最先进最优质的教育资源,这所只对帝国贵族和最优秀的平民高材生敞开的贵族院校,又迎来了它的一个新学期开学。
距离校园不到几百米的校舍区里,都是一栋栋造型优雅的独立小楼。左边区域的别墅明显更加奢华,独门独栋的造型显示出里面居住的都是帝国那些位高权重的贵族子弟,而右边的高档公寓,则住着一些拿到帝国奖学金的平民学生。
皇家工程学院已经从几十年前就开始面对平民子弟招收学生,一直等级分明的教育壁垒在现任帝国陛下肯特·克伦威尔的大手一挥下,出现了小小的改变。很显然,这种改变得到了平民阶层的巨大感激——对于那些真正优秀而刻苦的平民子弟来说,这几乎直接打开了一条改变自身命运的道路,虽然这条道路上是如此的拥挤不堪。
就在左边的贵族学生居住区的最后,一座独门公寓的厨房里,一个少年站立在冰柜前,飞快地拿出了十几只野生火烈鸟蛋。
整整齐齐地将它们放置在厨房操作台上,他的手开始转动其中的一个,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在他飞快的动作下,十几只火烈鸟蛋全都在台面上飞快地旋转起来,蛋体很大,最先转动起来的那几只很快就变得慢下来,几乎就在它们出现减速的那一瞬间,那少年的手已经灵巧地点了上去,再次令它们集体加速!
十几只鸟蛋们越转越快,在他的推动下,没有一只能够真正慢下来,他穿梭的双手也越来越快,慢慢地,台面上已经看不清鸟蛋的样子,只能看到一团团飞快转动、犹如幻影的圆!
速度越来越接近统一,圆形也越来越虚幻,那少年脸上慢慢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仿佛在玩着一个再好玩不过的游戏,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抖动双手,一一地在那些鸟蛋上猛地一点!肉眼几乎分不清谁先谁后,那些鸟蛋疾速一个停顿,在同一个瞬间,整齐地停止了转动。
慢悠悠地从中间挑出来一个,少年叹口气,对着那只鸟蛋喃喃道:“小笨蛋,别的人转起来都很快,只有你要多费我一点力气哦,散黄了吧?”
深夜的校园潜行
少年叹口气,对着那只鸟蛋喃喃道:“小笨蛋,别的人转起来都很快,只有你要多费我一点力气哦,散黄了吧?”
拿起鸟蛋往旁边的玻璃碗里一磕,稀稀拉拉的散蛋黄果然流了一碗。
又从新鲜的鸟蛋中拿出两个打在另外的碗里,那少年从冰柜里拿出一盘培根和水灵灵的生菜,打开厨房的灶台按钮,蓝莹莹的火苗窜出来。
不过十几分钟,一盘色香味俱全的培根蔬菜蛋卷已经码放在了白色骨瓷餐盘上。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他打开了一边的电磁炉保温档,将那盘培根蛋卷放在了上面,然后从冰柜又拿出了一袋干面。
小锅的滚水中那袋干面渐渐变软,他拿起先前那只碗,将散了黄的蛋液放进了里面,不一会捞了出来,随意地撒了一点盐,飞快地吞咽起来,不一会,那碗清汤寡水只加了一只不新鲜散黄蛋的素面被他吃了个底朝天。
撩了撩额前散乱的头发,他满意地对着那只空碗比划了一个“V”字。
就在这时,房门口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一个青年的身影出现在这间贵族学生的别墅门廊前,个子并不太高,一头浅红褐色的头发很是浓密。
“咕咚”一声,散乱的书本抛在地上的声音,那青年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澈苏!澈苏!”
飞快地答应了一声,那个少年端起温度适宜的培根蛋卷跑到餐厅放了下来,然后又飞快地迎接上去:“少爷,您晚自习回来啦?”
手脚麻利地捡起自家少爷扔在地上的书本和笔记码放在一边,他递上少爷的拖鞋,蹲下身帮少爷换上。
汲上软软的麂皮拖鞋,已经长成了一个青年的安迪·霍尔少爷应了一声,有点咬牙切齿:“是啊,这学期的学业真是难得变态!再不去上自习,难道等你每一次都帮我去考试?”
不知忽然想到什么,安迪少爷忽然怒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拿起身边的厚重教科书,冲着自己的小下人身上打了几下:“都怪你,这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怪胎,我怎么会被招进这所变态的学校来!”
低眉顺眼地低着头,十六七岁的澈苏没有分辨,也没有躲闪。
瞪着眼看了他半天,安迪少爷终于哀嚎了一声,沮丧地丢开了手里的书。
“少爷,您吃点宵夜吧。”澈苏殷勤地递上了银色雕花刀叉,看着安迪少爷满意地送到了嘴边,才飞快地跑进了浴室,哗哗的水声响起来,不一会已经跑了出来站在他身边:“少爷,浴缸的水放好了,换洗的睡衣也放在架子上。”
“唔”了一声,安迪少爷心满意足地擦了擦嘴巴,夹起最后一个培根卷, “你自己吃晚饭了没有?”
“嗯,刚刚吃了面条。”看到少爷不太好看的脸色,澈苏赶紧补充一句,“还打了一个蛋!”
不由分说把最后一个培根卷硬塞到他嘴里,安迪少爷提高了声音:“给我吃!天天不知道在搞些什么东西,刚刚才吃晚饭?”
被那大蛋卷噎地差点翻个白眼,澈苏艰难地吞下它,眼泪差点漫了出来。看着他眼泪汪汪的样子,安迪少爷哈哈笑起来,随手从课业堆里甩过去一份报告:“帮我做吧,我弄不出来。”
干脆地答应了一声,澈苏迅速地收起餐桌上的餐具,端端正正地把那十几页的报告放在了餐桌上,两眼炯炯发光地看起来。
身后浴室的门里,忽然探出来安迪少爷的头,皱着眉头不放心地叮嘱了一句:“不准给我搞得完美得吓死人,稍微做错一点!”
“咦”了一声,他的小下人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咬牙扔过来自己的一双臭袜子,安迪少爷怒冲冲:“课后作业和报告你都帮我做的完美到可以做留校范文,然后每次考试我自己都去考一个不及格吗?白痴,帮我做到90分就好!”
呆了一下,澈苏弯起嘴角,微微地笑起来:“好的,少爷。”
躺在浴缸温热适宜的按摩大浴缸里,任凭轻柔的水流冲击着身体,安迪少爷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到底是这浴缸里不学无术的自己是白痴呢,还是外面那个怪胎小家伙是白痴?
看着眼前飘渺升腾的水雾,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年前的景象。
天知道命运跟他开了什么样的一个玩笑,他不过是在帝国高中联考时生了一场倒霉的病,可是这个胆大包天的小仆人,居然就敢擅自冒了他的名字,不知道从哪里化了一个真假难辨的易容妆,就那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替他参加了那场考试!
冒名替考不是重点,让人瞠目结舌的重点在于:他这个从小贴身带着的小仆人居然是一个怪胎!
全帝国高中联考第三名的变态高分,直接导致被皇家工程学院指名录取,这是一个正常的十五岁少年能考出来的分数吗?!
偏偏他老爹大惊之下又被自家儿子考上皇家工程学院的荣耀冲昏了脑袋,居然也就逼着他来这所学院报到就学——他也不想想,自己的儿子在这所课程无比艰难、校规无比森严的学校里,怎么可能完成学业?!
他安迪·霍尔从来都只想着上一所三流大学,泡泡妞、打打牌,早点毕业继承家族的一份产业,现在这么一来,以他的资质,想必是注定了只能拿一张肄业证吧?
一想到这一点,他就恨得一阵牙根儿痒痒。可是恨得再厉害,他又能怎样?
在那场擅自冒名考试的事情揭穿后,澈苏被自己的父亲大怒之下绑在庄园的庭院木桩上暴晒了好几天,挨到最后,看着他安安静静受罚、头一点点垂下去的可怜模样,最终自己还是不忍心,跑上前去死命地拦住了父亲。——说到底,这个从小跟在他身边的小仆人比自己还小两岁呢,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一直安静顺从,加上又长得漂亮可爱,一直很惹庄园里的人喜爱。
对了,说到相貌,今年已经十六岁的澈苏好像不如小时候那么惊人的好看了,原先柔顺的黑发现在有点乱糟糟的,长长地总是遮住了大半个面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的黑框眼镜又挡住了原本晶亮黝黑的眼睛,除了个子已经蹿到和自己不相上下以外,一眼看去,也就是一个平凡的、总是低着头的清瘦少年罢了。
窗外的树影婆娑,白天里喧嚣的校园步入了午夜,呈现出一片静谧。蹑手蹑脚地跑到安迪少爷睡房里,澈苏轻轻地放下了那叠刚做好的厚厚报告,再虚掩上了房门,听着少爷平稳的鼾声,他走到了自己的小房间前。
没有开灯,他在固定的地方拿起一个小小的背包,轻轻打开房门,走进了安静的夜色中。
一路沿着校园的小路转到教学区,他脚步轻快,仿佛对这一栋栋大楼无比地熟悉。一路走到实训实验基地的最后一栋五号楼门前,他才从背包里掏出来一张薄薄的磁卡,无声划向门前紧闭的电子门。
无声地露出可供数人通过的通道,电子门缓缓而开。回头飞快地看了看身后,澈苏闪身进了实训楼的门,站在了电梯前。
闪耀的红灯停在了这栋大楼的最上面一层,他从电梯里悄无声息地走出来,等着眼睛稍微适应了周遭的黑暗,才熟门熟路向走廊尽头走去。
他脚下的鞋子轻而柔软,走在浅青色地毯上面,更加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发出,午夜的实训楼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只有他黑乎乎的影子站在一间研究室的门前。
在一片漆黑中,某种极为细微而琐碎的金属声在他手边响起,不过三五秒后,三片式机簧锁已经轻“哒”一下应声而开,澈苏悄悄地闪了进去。
拉上房里密实的窗帘,他这才打开了屋角最边上一盏小小的台灯。温暖的光亮立刻冲淡了四周的黑暗,立在屋里的少年的嘴边,也因此浮起了一个淡淡的顽皮的笑。
几乎是淘气地在屋子里蹦了几下,他才兴高采烈地跑到偌大的工作台前,轻车熟路地找到藏在一堆书籍里的一本,就着不亮的台灯看起来。
昏黄的灯光下,那厚厚的大部头巨著的黑体字密密麻麻,可是他翻阅的速度却极快,不多会儿时间,厚厚的书已经翻过了几十页。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依然沉浸在安静的个人世界里,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前某种令人不安的声响。
“吱呀”——猛地惊跳起来,他呆呆地看着门口的一道人影,慌张无比地呆在了原地。
几乎就是瞬间的工夫,他已经像只兔子一样飞快地扑向工作台,抢过了上面的那张进门磁卡紧紧揣进了口袋,犹豫了一下,他就想硬着头皮往那人影站立的门前硬冲。
“站住!”厉声喝道,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打开了手边一排的光控开关,整个研究室忽然灯火通明,将澈苏慌张而清瘦的身影照耀地无所遁形。
用力关紧了房门,萨尔教师怒张的胡子翘起来,直视着眼前陌生的少年:“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不老实说出来,我这就报告校园保安!”
手疾眼快地按住了墙壁上的警铃按钮,他大声叫嚷,“小贼别以为你能打昏我,来啊,试试我这副身板!看看就算你能逃出去,这里的警铃会不会响!”
惶恐地看着他手下的警铃开关,澈苏结结巴巴地咬住了嘴巴。“教授,我……我不是小偷,我、我……”
狐疑地看了看地上摊开的书和铅笔,再看看研究室里一切未变,萨尔老教授终于把手里的警铃放松了一点,看样子是个深夜睡不着觉乱闯的新生而已,瞧那张稚气未脱的脸!
他没好气地挠了挠头发:“你在看什么?”
慢吞吞蹲下身,澈苏默默地翻过那书的封面。蓦然长大了嘴巴,萨尔教师看着自己那本的著作《多维空间结构判断与定位》。“你,你看这个干什么?”
“我……我觉得好玩。”澈苏低下头。
“好玩!?”萨尔教授大踏步走上前,愤怒地把地上自己的那本心血拾起来,“这书也算好玩的话,世界上还有晦涩难懂这个词儿吗?滚滚滚,以后不准闯进人家没关好房门的房间!”
慌忙地应了一声,澈苏飞快地收拾起自己的背包就要往外跑,却听到背后又是一声大喝:“站住!”
一个冷战,澈苏慢慢停下身来。萨尔教授紧皱着眉,盯着正要合上的那本书里的某一页。极清淡的铅笔痕迹像是一道浅浅的水波,划在了第三百多页的一段话下。“这是你划的?”
瞥了瞥那处地方,澈苏飞快地摇摇头。
不是?冷眼看看这古怪的少年,萨尔教授的视线落到了他手中的那只铅笔上。“那你到底是哪个专业的新生?学什么的?”
咬着牙齿,那个少年一声不吭。
萨尔教授沉下脸冷笑一声,冷不防按响了墙上的警铃,对着呼叫机大声地喊:“保安,快点到实训楼1805来,这里有小偷!”
对讲机里立刻传来保安着急的声音,伴随着嘶啦的电流声:“好的,我们这就来!”
第一个宿命敌人
对讲机里立刻传来保安着急的声音,伴随着嘶啦的电流声:“好的,我们这就来!”
嘈杂的人声顿时响起来,听着那声音,澈苏猛地浑身震动一下,转身就要往外跑,眼疾手快地堵在了门前,萨尔教师极有气势地大吼一声:“你敢!”
想要伸手去推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却又不敢用力气,澈苏左绕右闪,却对山一样堵着房门的老教授毫无办法。看着他着急的神情,老教授眼里闪过一点得意的神情,可是下一刻,他脸上的神情就凝固住了。
那少年近在咫尺的面孔上浮现的已经不是焦急,而是某种明显的惧怕,停下了和萨尔教授的推搡,他退后一步,笔直的腰肢依旧挺拔,可眼睛里已经有了微微的泪花。
呆了一呆,老教授不由地伸手抓住了他的肩膀:“喂,你——”
猛地往后一缩,那少年惊恐地想要摆脱老教授,可头发花白的萨尔教授的力气明显极大,这一下,他肩头的衣领被猛然拉扯开,露出了一小片光洁的肩膀。
……呆呆看着澈苏肩膀上那个触目惊心的烙印,萨尔教授倒吸了一口冷气,震惊地一时完全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贱民的标记,一个贱民少年!
这所只有贵族和最优秀的平民子弟进入的院校教学楼里,为什么会在深夜里冒出来一个贱民少年?
看着老教授震惊的神情,澈苏身子一颤,彻底地僵硬了。
慢慢向后,他瑟缩着退到了工作台前,认命般深深垂下了头。
一片静寂中,门口走廊外很快传来了砰砰的砸门声和保安焦急的叫声:“萨尔教授请开门,您还好吗?”
沉默了一下,萨尔教授深深打量了一下工作台边那个沉默的少年和他肩头的烙印。
打开了门,只留了一条细细的门缝,他挠了挠花白的头发,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啊,真的很抱歉,我刚刚眼花,把隔壁陈列室里的机甲模型看成了人影……”
差点把眼珠子瞪掉下来,保安队长和他身后的四五个大汉苦笑着对视一眼。都说科学家都是些怪人,可不!这大半夜的,能把高达几米的机甲看成小偷的,这得什么样的眼神啊!
面对面坐在椅子上,老教授看着眼前少年已经拉好的肩头衣衫,有种越发荒诞的感觉,一辈子都和贵族以及家境不俗的平民打交道,脑海中对于那些从未接受过教育的贱民阶层的印象,一直停留在粗鲁以及愚昧上。
可是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干净的少年,他却有些拿不准感觉,——推门进来的第一眼,他看到的就是这少年趴在桌前聚精会神看书的安静景象,再有就是,他自己那本知识结构交叉复杂的书里面,唯一一处自己也有点犹疑斟酌的段落,真的是在他的笔下被标了出来?
不是他,会是谁呢?
自己所带的几个研究生根本还没有到研究这部分知识的程度,这本书已经很久没有被动过一下。可是这个贱民少年的话,又怎么可能?!
他再老眼昏花,那少年肩头偌大的烙印也决不会看错,他只可能是一个贱民,绝无差错。
老教授皱着眉头:“到现在,你还是不肯说点什么吗?”
缓缓抬起头,澈苏看着他,真诚地低声道:“谢谢您。”
“就这一句?”萨尔教授皱皱杂乱的眉毛。
“对不起,我的身份的确如您所见,是一个贱民。”澈苏看着老教授,不安地笑了笑,“谢谢您没有把我交给那些保安,不然的话,我可能会被一顿暴打后彻底驱赶出这所校园。”
呆呆地应了一声,萨尔教授看着这少年干净的眼神,那眼神里有一点害羞,有一点感激,但是没有身为贱民那种最常见的卑微。
澈苏看着老教授困惑的眼神,心里叹了口气。没露出明显鄙夷和嫌弃的神色来,这位老教授已经足够宽容和善意。
他低下头深深鞠了一躬:“我以后不会再来这里了,我向您保证。——我只看过这里的书,没有偷过任何东东西,不信的话,您现在可以清点一下,那些保安应该还没有走远。”
瞪着他,萨尔老教授忽然气愤地拔高了声音:“谁要管这些!贱民也好,贵族也罢,我不是要听这些,说说看我的那本书!”
书?愕然地看了看那本厚书,澈苏醒悟过来:“书上的那段话,的确是我划的。对不起弄脏了您的书,我……我这就擦掉。”
“不是这个问题!”萨尔教授恼怒地叫,“是你为什么要划在那里!”
“啊,我只是觉得,那段话……”澈苏犹豫了一下,声音很低,“好像有点问题。”
整整四十多万字,就一眼挑出了那一段?
心里悄悄吸口冷气,萨尔教授像是瞪着一个外星来的物种?“你是说,那里之所以划出来那一段,是因为觉得那儿论点有问题?”
不安地点点头,澈苏心里一片忐忑,可对面的萨尔教授接下来的动作,却叫他更加吓了一跳。
猛地扑上来,老教授使劲地晃了晃他的肩膀:“你看得懂这书!对不对、对不对?”
糊里糊涂地点点头,澈苏被眼前老教授花白的头发晃得眼睛发昏。
一把拖过来身后的皮椅,萨尔教授重重地拍了拍他单薄的肩头:“给我过来,说说看,你为什么觉得这里有问题?哎,其实我自己也知道这里有不妥,就是当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表达方法——来来来,你觉得该怎么说比较合适?。”
惊喜地看看身边兴奋无比的老人家,澈苏忍不住也拖动椅子凑上前去:“嗯!我还以为是我自己没有看懂,教授您自己也觉得不对就太好了!我觉得吧,这里的思考方向好像有一点歪……”
一老一少挤在那本十年前就已经出版却无人问津的理论书前,讨论得不亦乐乎。
不久后,萨尔教授气呼呼地一摔笔:“关于这一点,你说的肯定不对!”
认真地摇摇头,澈苏睁大黑眼睛:“不是吧,多维空间的立体架构假如能照搬三维论,那么您为什么还要提出这个新理论呢?”
……
天色既明,眼见着远处的天空渐渐露出晨曦,澈苏偶一抬头,忽然惊叫了一声:“哎呀,天太晚了,我要走了!”
是太早了吧?看看天空,萨尔教授看着他飞快地收拾背包,终于忍不住追问:“喂,你到底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
沉默了一下,澈苏笑了笑:“教授,我只是一个随着主人来这里、服侍他上学的下人,我得赶回去给主人准备早餐。”
惊讶地张着嘴,萨尔教授轻轻叹了口气。澈苏恭恭敬敬地对着老教授再次一鞠躬,转身向门口走去。
“孩子。”身后,萨尔教授的声音犹豫着道:“你今晚,可以正大光明地来这里,我十点之前都在这里,你直接报我的名字。”
澈苏回身,不好意思地摇摇头:“谢谢您,可是我得等少爷睡着了,才有可能出来的。”
走上前来,萨尔教授粗鲁地把研究室的备用钥匙塞进他手里:“随便你几点来,反正,以后这里的设备机器资料,你可以随便用。”
看着少年渐渐湿润起来的眼睛,他忍住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加了一句,“假如你愿意,我想收你做我的关门弟子……好不好?”
惊讶地无语消化了半天老教授的意思,澈苏低下头,半晌后,他飞快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才抬起微红的眼睛,微笑起来。
那一瞬,他眉眼弯弯、笑容如同清晨的露珠般清新:“萨尔教授,我很愿意。”
皇家工程学院的校园内,天气已经越来越冷,阴雨霏霏的天气持续了好些天,虽然清扫的勤快,可是地上到处依然沾满了金黄色的树木落叶。
紧靠着一排婆娑木的教室窗口,忽然爆发出了一阵轰然的笑声。
那是机甲设计基础课程的一次课堂。
已经到了学期期末,这门让无数学生头疼的课程终于到了上缴学生设计作业的时候,和别的课程有所不同,这门课程非常注重实际检验,一台仅仅是战地用机甲的体积三分之一的微缩军用机甲正伫立在讲台前。
虽然体积变小,但是所有的结构和控制部件都是严格按照比例缩小后制造出来,以供教学用途。可以说,除了功率稍有减小、取消了所有武器加载系统以外,战地用机甲所能做到的所有动作和能执行的攻击,都可以完全通过这架微缩机甲加以完成和体现。
“静一静!”挥舞着教鞭,来自军校的代课教员威严地喝止住了教室内的哄笑,把那位面红耳赤的学生赶下了讲台。
每个学生必须上来亲自输入自己编写的设计程序,让讲台上的微缩机甲加以实现——可以是一套攻击动作,可以是一种自我检修,甚至你可以尝试让机甲来一段笨拙的舞蹈。但是首要前提是,你得非常熟悉机甲的机能和构造,它能够做到哪些动作,而什么样的程序编写出来不会导致根本无法完成的紊乱。比如这是一架战地用机甲的模型,没有安装飞翔引擎,你假如妄想让它来一个空中急速九十度回转,那就是天方夜谭。
而刚才那位同学输入的程序指令显然高估了机甲的机械臂能够弯曲的角度,一阵令人齿寒的金属交错声后,那架机甲颓然地重复着某个曲臂的动作,偏偏无法完成,于是便一直停留在这个傻乎乎的姿势上,活活做了三四十下。
本来学生们都已经憋笑半天,直到有人学着沙哑的电子机械声喊了一句:“你他妈的想活活累死我吗?”学生们终于忍不住哈哈狂笑起来。
“下一位,梵重·格尔!到台前来!”冷着脸,阎教官脸色铁青,这一届的学生真是乏善可陈,看到现在,都没有一份令人眼前一亮的设计作业!
一个身材端直的青年迈着稳定的步伐走上了前台,合体剪裁的休闲装衬着挺拔颀长的身材,一双深碧色的眸子安静而深邃,隐隐带着种天生的贵族倨傲。
礼貌地冲着教员微微鞠躬,他才目不暇视地站立在机甲面前,审视了一下机甲胸口袒露在外的触摸式指令输入窗,微微定了定神,修长如钢琴家的十指开始了迅速而精准的输入。
这只是考核学生的机甲编程能力而非实战,强大的手速和操作不是必须,可是任谁也无法否认,这种极为快速精准的手动速度肯定是加分项,那行云流水般的输入和漂亮的指法,绝对是一般学生无法做到的强大。
底下一片安静,慢慢开始有学生赞叹的口吻窃窃私语:“啊,梵重同学果然厉害啊!”
酸溜溜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来:“那是,有一个军方实权第二的老爸,梵重同学从小就可以把真实的机甲当玩具吧?”
“可是,就算手速和熟练度从小可以练出来,他去年考上这里时,可是全帝国前五名的超好成绩啊!”……
充耳不闻台下的私语,台上冷静倨傲的贵族青年的手速稳定而流畅,俊美的唇线紧紧抿起来,对台下的议论完全不屑一顾。
很快地,他的输入已经完成,优雅地站立在了机甲旁边。数秒钟之后,讲台上的机甲已经开始动作,抬脚、屈膝、飞身急转、组合拳术,眼花缭乱的全套攻击动作中糅合了一些近身搏斗的精华动作,干脆利落,气势惊人,绝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和粗糙笨拙。
底下的学生们全都屏住了呼吸,先前酸溜溜的那些议论也都自动消音——实力就放在众人面前,不服气的话,谁可以上去编一套更加精美的战斗动作出来?
微微点了点头,讲台前的阎教员并不掩饰自己的满意,看到这个学生的姓氏和外貌,他已经猜到了这位贵族学生的天之骄子身份——帝国副元帅希林·格尔的独生子梵重。
他自己退役执教前就来自于希林副元帅的部队,又怎么会对这个青年的资质有所怀疑?正是不想被人诟病一直仰仗父辈的余荫,这位恃才傲物的贵族子弟才坚持考进了皇家工程学院而非皇家军校。
在成绩簿上打上了一个九十八分的高分,他开始喊下一位:“下一位!安迪·霍尔。”
皇子殿下出场
在成绩簿上打上了一个九十八分的高分,他开始喊下一位:“下一位!安迪·霍尔。”
底下一个青年学生应了一声到,小跑着上了讲台。按捺下心里的慌张,安迪拼命回想着出门前才急急忙忙从澈苏那里听来的解释。
该死,昨晚真不该去城里最大的酒吧玩到半夜才回来,只记得今天有场作业要交,直到早上才想起来这场作业似乎是要学生自己加以输入和解说的——昨天晚上抽空问清楚澈苏他编的程序具体详情就好了!
回想着出门前澈苏简要交代的话,他满头冷汗,从口袋里掏出来几件东西,硬着头皮放在了讲台上。
“这是什么?”皱着眉头,阎教员的脸拉得老长,疑惑地看着那团毛茸茸的东西和几根细木棒。
“这是……本年度最流行的混纺毛线,以及织毛线的针。”支支吾吾地解释,安迪只觉得冷汗一滴滴快要滴下来。
该死,明明天气这样的冷!
“于是?”
哪里答得出来,安迪灵机一动,讪笑着对着机甲教员谄媚地笑:“不如您接下来看一看?说不定有惊喜啊!”
不敢再废话,战战兢兢地将那团毛线的一头绕在机甲那粗笨的机械手指上,再将那几根毛线针放在了机甲的三节金属指关节里,他小心地在机甲胸部操控盘上输入一串串指令。
忍耐地看着他生疏无比的手势,阎教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个蠢学生,搞什么鬼花样!
反复检查了好几遍,确认自己超慢的速度没有输入错误,安迪暗暗松了口气。澈苏这个家伙,关键的时候应该不会给他添麻烦的。
迟疑一下,他按下了“确认”的按键。
微微颤动了一下,面前的机甲的手臂开始了执行命令。和别的学生做的夸张动作不同,这次机甲的动作幅度极为微小,整个身体岿然不动,只有两只手臂微抬起来,笨拙的几只手指关节机械地重复着某几个一样的动作,缠绕、勾挑、穿来绕去。
课堂上一阵安静,等到大家看清楚那机甲的动作后,终于又爆发出一阵震天的狂笑来:那架机甲!居然在学着家庭妇女织毛衣的动作,像模像样,就是充满了严重的违和感!
“你他妈的想要我学娘们吗?”先前那个顽皮学生又学着电子机械声叫了一嗓子,教室里笑声更大,几乎掀翻了屋顶。
安迪在心里暗暗叫苦,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这个小怪胎澈苏,搞什么飞机来阴他家少爷啊!可是教员没有喊停,他又不敢下去,就这么站立着如芒在背,手脚不知往哪里放。
笑了半天,教室里渐渐安静下来,开始有人注意到阎教员那奇异的脸色。一直没有喊停,面孔冷峻的前军校教员目不转睛看着机甲那微小幅度的织毛衣动作,脸色越来越古怪。
学生们越来越静,看着那机甲手里逐渐加长的东西,慢慢屏住了呼吸。——那团柔软的毛线已经越来越小,机甲一只手边垂下的那片东西,已经能初步看出来一条银灰色围巾的形状。
似乎真的没有什么稀奇,可是几个功课优秀的学生也已经渐渐变了脸色,包括端坐在第一排目光逐渐犀利起来的梵重。
——机甲做出来粗犷有力的攻击并不难,可是做出一个微动的动作却艰难的多,更何况编织毛线这种极为精细的事情?
眼尖一点就可以惊讶地发现,机甲很少用来做实战动作的十指就像活了一样,这需要事先多么精妙的角度计算,多么繁复强大的编程能力?!
在那套精妙强大的程序下,威武的机甲动作如此悠闲,笨拙的姿态中却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感,没人调控速度,可是显然程序中自带了自检适应的指令,它的速度开始加快,此时早已远远超过了人类编织的速度,晃眼看去,原本威武雄壮的战地用机甲手指尖的动作灵巧而自然,微动的幅度是如此优雅,就像一个真正的家庭主妇在午后里沉浸在编织的乐趣中一样。
“咔哒”一声,一直不变的机甲动作忽然开始变化,在事先预置的指令下,编织的动作有所改动,不过一分钟之后,这条简易的围巾已经完成了最后的收针部分,无声无息地停了下来。
一条柔软的小围巾搭在了机甲黝黑的手掌间,微微飘动,带着种小小的顽皮和自信一般。
“下去吧。”点点头,阎教官铁板一样的黑脸刚才看到梵重的演示后已经很是缓和,现在甚至露出了一丝极为微弱的笑意。
底下眼尖的同学一阵倒吸冷气,教员方在在成绩簿上随手写下的数字应该是三位数,那么——是一百分?!
在第一排正中笔直端坐的梵重冷漠的脸上依旧不动声色,可是深碧色的眸子里却有某种情绪微微流转。
当安迪从他身边经过时,他蓦然抬头,冷冽无比地看了一眼这个相貌平常的同学。
他记起来了,本届皇家工程学院录取了全国前十名的考生一共四名,排在他前面只有一个人,是的,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安迪·霍尔。……
僵硬地回到座位上,安迪竖着耳朵听到身边的窃窃私语,心里一阵哀嚎。他不要这么高的成绩,不要!——接下来的闭卷考试还不是不及格,这样子下去,没有人觉得奇怪才见鬼吧?
如坐针毡地挨到下课,忍受着四周艳羡和敬佩的目光,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他才飞快地从座位上跳起来。
正要往外面飞奔,一道忽如其来的黑影却挡在了面前,讶然抬头,正遇上一张倨傲而严肃的脸。“梵重同学?……”
站姿挺拔古板的帝国副元帅的独子梵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安迪同学,我很敬佩你今天的表现。”
“啊,谢谢。”受宠若惊地讪笑一下,安迪少爷打定主意绝不透露任何细节——这个学校里充斥了各种家世背景显赫的贵族子弟,同窗几年,就算能结交上寥寥几位,对以后的人生旅途说不定就是大大的裨益。
“但是我很鄙视你的作业设计理念。”冷冷地盯紧了他,梵重薄而优美的唇线开合,吐出锐利的语言,“帝国军队花费无数金钱和技术人员的心血来制造机甲,是为了在战场上迎战残酷的联邦敌人,而不是被你用来显摆奇技淫巧的!”
回头看了看那台依旧伫立在讲台上的机甲,他的眼角眉梢露出了痛恨:“安迪同学你的程序的确很精妙,但是这种手指关节的微动动作一来在战场上用处极少,二来会极度磨损机甲的微动零件,你认为这很有趣吗?!”
额前微微冒出冷汗,安迪无声地张开嘴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然教员给你打出了高分,但是我期待着你的才智用在更值得的地方。”微扬起下巴,梵重锐利的深碧色眸子看着他,看到安迪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神情,抑制不住的不满和焦躁浮上来,“这个学校只有你似乎值得做我的对手,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没有得到安迪的回应之前,他已经转身傲然而去,大约是出身军队世家的缘故,他年轻的背影显得格外端直,步伐铿锵。
“喂,能被梵重同学当成对手,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啊?”旁边的一个贵族学生同情地拍了拍安迪的肩膀,哈哈笑起来,“不过,安迪同学你真的太厉害了,据说这门课阎教员可是从来没有打过满分的啊!”
呆呆站在教室里,安迪少爷冲着身边的那位同学露出了一个忧愁的苦笑,心里叹了一口气。——该死的澈苏!
几百米外的贵族学生别墅群,正在埋头晾晒衣服的澈苏忽然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和正在进行公开教学的教室不同,学院深远处的实训基地的五号楼里,今天显得尤为安静。
仔细观察一下,却会发现和往日沉浸在学术研究中的安静不同,今天的寂静无声透着一种略有不同的紧张。几位正要进入大楼的平民学生被礼貌地挡在了门外:“抱歉,请明天再来,今天该楼有重要客人来。”
惊讶地看看拦着他们的那几位荷枪实弹的军人,学生们识趣地赶紧转身速离。皇家学院里不是第一次来某些身份敏感的重要人物,身为平民的他们,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闭上嘴巴不去打听或者议论。
十八层楼的每间研究室里这时本该充满跟着教授做设计或试验的学生,但是这时却也都完全消失无踪。
紧靠楼道和电梯的入口,都有身材精壮眼神犀利的便衣男子无声守卫着,偌大的楼层里,只有一间研究室的房门开着,里面有隐约的话语传来。
一位身着简易日常帝国军服的青年笔直站立在房间内,闪亮的牛皮长筒军靴一尘不染,包裹着笔直的小腿,金黄色的头发长度堪堪正好,压在军帽下露出整齐的发丝,正恭敬着向萨尔教授躬身行礼。
11 此皇子非彼皇太子
他金黄色的头发长度堪堪正好,压在军帽下露出整齐的发丝,正微笑着向萨尔教授躬身行礼。
“尊敬的萨尔教授,按照一直以来的皇家对子弟的深造规矩,兰斯·克伦威尔前来拜师,还请老师能够像几年前教导我的皇兄一样,严格教导在下,并且予以传授知识。”敬重地按照皇家礼仪再次躬身行了一个拜师礼,他才抬起头正视着眼前头发花白、一身邋遢打扮的萨尔教授,明亮的眼睛里光芒温暖怡人。
萨尔教授似乎完全没把眼前年轻人的尊贵身份放在眼里,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啊,原来帝国的三皇子也已经快要从皇家军校毕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挠了挠乱蓬蓬的头发,他随口道,“怎么现在还是依旧这个规矩,你们皇子们在军校的最后一学期要抽出三个月在工程学院实习,进行理论知识的巩固和深造吗?——真是不懂得变通的规矩啊!”
躬身点头,俊美温和的帝国三皇子兰斯·克伦威尔微笑着回答:“是的,我已经完成了三年半的军校学习,接下来的换校深造势在必行。”
“哦,我绝不担心你们克伦威尔家孩子的智商和忍耐性。”随意地摆摆手,萨尔教授想起什么,“你哥哥弗恩几年前来这里,毕业的时候就拿了八个全A走——可是后来我好像听说,他其实对于大多数课程很是深恶痛绝。”
忍不住微笑起来,三皇子殿下露出了雪白的整齐牙齿:“应该是真的,哥哥他的兴趣似乎偏重于军校里的实战和战术推演课程。不过还请老师放心,关于我自身,却对理论方面的学习并不排斥,以后还请老师不吝赐教。”
忽然想起了什么,老教授歪着头犹豫地看看尊贵的帝国三皇子,“呃,按说十八楼在这三个月中会实行晚间清场,那么,你每晚会学习到几点?”
有点诧异这个微小的问题,三皇子殿下还是认真地做了回答:“我的作息时间是每晚十二点之前离开。”
那一刻,兰斯殿下微妙地觉得,面前的皇家御聘教授的老花眼镜背后,似乎闪过了一丝如释重任似的。
“哦,好吧。接下来你可以和我的教学助手谈一谈你想在这几个月中的学习和研究方向。”
摇了摇头,军服包裹下的青年脸上温和的笑容消失了,显现出另一种极为严肃认真的神色:“老师,实际上我这一次前来,还带来了皇家军校校长的一封公函和一份绝密资料。”
慎重地从身边随从的包里取出一袋盖着火红骑缝章的加密公函,他递给这所皇家工程学院最德高望重的教授,又向随从示意一眼。
他身边一位精干的随从立即从随身密码箱里取出三层加密技术的存储盘,放进了研究室演示装置的读取接口,电源亮起时,一张绘有一架新型机甲三维图纸的影像清晰地出现在正前方亮起来的显示光幕上。
“老师,您应该也知道,皇家军校最新制式的双人作战型机甲的研发已经有整整三年时间,现在基础架构都已经成型,而且取得了令人满意的进展。”缓慢而清晰地开口,三皇子殿下眉宇间极为严肃,“目前还剩下了一些久久无法解决的技术难题,皇家军校的研发力量固然雄厚,但是……”
瞪了他一眼,萨尔教授不服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到机械和电子方面的研究水平,他皇家军校还能牛过我们工程学院!?”
三皇子微微一笑,想起临行前军校校长的叮嘱,开始顺顺这位老教授的毛:“是的,我们校长也是因为这个,才慎重委托我将最新式机甲研发中遇见的问题打包带给您,说务必请您带领工程学院最顶尖的一批优秀技术力量共同鼎力解决。我这次过来三个月,个人的进修倒是其次,军校方面委托我过来负责这种新式双人机甲的协调工作,希望能配合到老师您的工作进展。”
脸色好看了少许,萨尔教授大手一挥:“没有问题,我身边带的高级研究员和学生大约二十多个,机甲设计和研发中常用的几种高端领域人才,我手下都有。”
光幕上的机甲模型渐渐转动,三皇子颔首示意身边那个随从开始讲解,随着他熟练的操作,那架威严静立的、明显比普通作战机甲大上了百分之五十的体积的机甲开始在画面上解体,三维立体图像逐渐清晰显示出打开的驾驶舱的内部构造,并排的两个座位舱赫然在目。
“和单人驾驶机甲有很大的不同,这种新型机甲的思路在于配备两名机甲驾驶员。一般说来作战时一个人集中精力才能完成各种攻击和防御,任何一架机甲都无法容忍两名优秀的战斗人员一起指挥和发出指令,可是这一次的思路,却是作战和维修同时进行。”
清晰有条理的说明回荡在研究室里,光幕上的显示图案换成了驾驶舱前方的操控台,也是分明地划出了两片独立区域,仔细再看,键位的分布和仪器按钮,绝对不是简单的相同而已。
“众所周知,作战人员的主要目的是战斗,无论是空中的飞行机甲和地面的野战机甲,当遭遇到同等级别的机甲和战斗人员时,损伤很难避免。而这种时候,一旦损伤伤及战斗力,那么唯一的办法就是撤退,能够保住机甲回来进行维修再回到战场,可是由于那时候机甲往往已经受到严重损伤,所以很多战斗人员不仅无法安全撤回,而且会带累军用机甲被敌方完全摧毁。这种同时损失精英战斗人员和价值昂贵的机甲,是战场上最大的损耗。但是——”
指着画面上的机甲驾驶舱和对应的两区操控台,他的眼睛发亮:“假如能在作战时随机配备一名优秀的机修人员,战斗中随时进行机甲损害的实时维修,那么大大减低战斗人员的伤亡,更能够打造超强战斗力。看,这边是战斗人员的指令输入区,而这边,是机修人员的指令输入区。互相独立,占用由系统分配的内存和资源,作战和维修同时进行。”
熟练地在光幕前的键盘区输入命令,画面上的机甲出现了模拟战斗画面,激烈的战斗场面中,这架机甲的左臂遭受到了粒子炮的撞击后出现了大大的裂痕,而几乎是同时,驾驶舱的左边区域有极快的趋避远遁指令开始输入,零点几秒后机甲已经轰然退后,另外一边的维修指令区上紧着着有自检和维修指令开始输入,机甲的维修臂开始伸出进行一些极为简练的自我修复。
取下损伤部件、换上备用零件、简单喷涂高强度金属粘合剂、等待瞬间雾化——不过两分钟不到的时间,单臂受损的机甲已经修复完毕,而在这同时,左边代表战斗人员的区域也在不停地进行战术规避,躲闪着敌方不停追杀过来的打击和轰炸,简单修复完成的瞬间,这台恢复了战斗力的机甲已经疾速回身返回战场,冲着敌方也有同样损伤度的机甲重开战端。
不到几秒钟,战斗力已经不在一个级别上的我方机甲悍然开火,精准的一束热线激光束已经击穿了敌方的模拟机甲。深黑的宇宙中,星光渐渐明亮,只剩下那台傲然的双人机甲悬浮在空中,俯视着一片空寂的战场。
皱着眉头看着画面,萨尔教授不屑一顾:“嗯啊,效果图做得很好看。”
“仅仅是演示效果好看吗?我们军校校长的期望可远不止此哦。”疑问现在三皇子脸上,他身前的随从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丝淡淡的不服气。
“指令都是下达给中央处理器的,那是电脑,不是人。它怎么判断同时发给他的维修指令和作战指令孰先孰后?要知道执行动作指令的可只有一架机甲!瞬间指令有先有后,作战人员和维修技师各自做出的判断彼此根本无法协调,互相冲突打架是必然的事!”萨尔教授斩钉截铁地质问。
三皇子浅浅地微笑,有种笃定的骄傲:“关于这一点,老师您不必太过在意,军方的构想当然不是随便安排一个普通的机修师就拉上凶险的战场,能够配得上坐在这机械师座位上的,自然会是帝国军校中成绩最好的机修人员,或者是工程学院里实战课程成绩最好的学生!”
他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皇族天生的大海般深蓝色眸子清澈幽深:“实际上,对于机修师的要求甚至比战斗人员更高,他虽然不需要直接作战,但是同样要时刻关注前方战斗的一切动向,及时判断搭档的意图,合理利用战斗人员作战的间隙进行维修,甚至需要在搭档受伤时,负起驾驶机甲和安全带回搭档的责任。换一句话说,他不需要是最优秀的战士,但是一定要是一位优秀的、懂得一定战斗技巧的机修师!——而这一点,我们军方自然会负担起培养和训练的责任。教授您这边,需要负责的还是中央处理器的逻辑运算加强以及机械方面的疑难问题处理就好了。”
想了半晌,萨尔教授终于点点头:“继续演示吧,重点放在需要工程部门解决的现有问题上。”
室内的交谈和演示一直持续到晚间华灯初上,才终于告一段落。
在光屏前讨论了整整一个下午,年轻的三皇子殿下却完全没有显示出疲惫,神采奕奕地站起身,他含笑冲着萨尔教授鞠躬:“非常抱歉耽误了您的进餐时间,不知道可否有这个荣幸,请我的皇家御聘教授共进一次晚餐?”
“哦,不用了不用了。”随意地挥挥手,老教授看了看外面黑下来的夜色,嘟囔了一句:“我还要在这里留一会呢,殿下您先走一步,叫你的随从赶紧地撤下去吧,学校嘛,搞得如临大敌像是什么样子。”
微微扬起眉毛来,年轻的三殿下唇边露出个无奈的笑:“老师,我倒真的希望,每一天身边可以没有这么多人。”
斜眼看看一身英挺军服、丰神俊朗的年轻皇子,萨尔教授忽然想起来什么,咧开了嘴巴:“好吧,叫你的随从送些栗子蛋糕来这里给我填填肚子,记得要双人份。”
“为老师服务是我无比的荣幸。”笑吟吟地礼貌退出,三皇子殿下向身边的侍卫示意。
……整个下午空无一人的大楼重新开始有学生进出,随着时间推移,又开始渐渐稀少,可是萨尔教授独处的研究室里一直灯光未熄。直到午夜后,才有一个单薄的少年身影熟门熟路地悄悄闪了进去。
“教授。”轻轻地叫了一声,澈苏放下那个小背包,跑到了萨尔教授的工作台前:“今天楼里有重要的人来过吗?”
“咦,你怎么知道?”萨尔教授稀罕地看着他,难道三皇子殿下到来的消息已经这么快传遍了学生的耳中?
“我进门的时候,门禁的数据有改变哎。“笑嘻嘻地坐在了椅子上,澈苏随口道,“虽然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大家手里的口令卡的内部芯片信息其实已经远程置换了一次吧。我复制的那张伪卡差点进不来。”
深夜盗贼?
“虽然看上去和往常没什么不一样,但是大家手里的口令卡的内部芯片信息其实已经远程置换了一次吧。我复制的那张伪卡差点进不来。”
瞪起眼睛,萨尔教授假意虎着脸:“跟你说过了,你把指纹在这里留一个底,我帮你办一个门卡,你非不愿意!”
笑嘻嘻地看着他,澈苏把手藏在了背后:“不要,我才不要留下作案的案底!”
虎着脸看着这越来越大胆的学生,萨尔教授终于绷不住宠溺的笑意,伸手从背后拿出来一个扎着漂亮绸带的小盒子:“来来,这个。”
惊喜地看着他手里的盒子,澈苏睁着大眼睛,居然也从背后的大背包里掏出来一盒朴素的纸盒子,朴素的包装,却比萨尔教授手里的盒子大上不少。
“教授,这就叫心有灵犀吗?”好奇地扑上前,他被寒风吹得冷冰冰的笑脸被室内的暖气一激,显得格外肌肤粉红、晶莹剔透。“您那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快点吃吧。”打开那个蛋糕盒,萨尔教授拿出来一整块散发着清香栗子味的精美蛋糕,送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晚上在你主人那里是不是又吃的面条?你那个刻薄的主人就该破产,也去尝尝饿肚子的滋味!”
羞涩地接过那块蛋糕,澈苏拿着附带的小叉子飞快地挖下一块蛋糕,口齿不清地帮自家的安迪少爷辩解:“没有啦,我家少爷对我真的很好,才没有虐待下人。是我自己老是忘记吃饭而已。——哎,教授今天为什么想起来用这么漂亮的盒子装蛋糕,以前您给我带吃的,都是便当盒啊。”
“今天是请人从外面买了送来的,正好我晚餐没有吃。”笑眯眯地看着他大快朵颐,老教授心情很好。
“哦!”三五口囫囵吞下了蛋糕,澈苏才从桌上拿起自己的纸盒子,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似的,有点羞涩地送到了老教授的手里,“教授……这个送给您!”
诧异地看了看手里的盒子,老教授脸色有点犹疑。“澈苏,你哪来的闲钱?我收你做学生,不需要你……”
慌忙摆了摆手,澈苏脸红得厉害:“我知道很多学生想尽办法都不能叫您收他们做学生,我自然也付不起学费。”
他慢慢低下头,声音低了下来:“霍尔老爷每个月除了管我的吃住,虽然会给我一点工薪,可是,那些钱,恐怕还不够付您每天给我带的宵夜钱。”
扭头看着桌台上那漂亮蛋糕盒子上的彩色缎带,他眼角有点微微的湿润,转过头的时候,却露出了一个笑容:“做这个的原材料并不值钱,可是……它是我亲手做的。”
犹疑一下,萨尔教授伸手打开了那个纸盒子,呆呆看着里面的东西。
一张半透明的素花纸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条银灰色的围巾,折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慢慢拿出来,老教授疑惑地放在了胸前比划一下:“围巾?”
扑哧一声笑了,少年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将那条围巾绕在了老教授脖子上,最后再打了一个简单的结才退后一步,端详着自己的杰作。
老教授转了转脖子,似乎在努力适应脖子上忽然多出来的玩意儿。半晌嘟囔了一句:“脖子上光秃秃的多舒服啊,多出来一圈毛茸茸的东西真的很难受。”
“萨尔教授——”澈苏放软了声音,红扑扑的脸蛋凑到他面前,“您入秋以来好像一直在咳嗽没有错吧?我爹告诉我的哦,御寒的话,保护脖子和前胸是最重要的。”
“唔。”勉为其难地点点头,老教授看着眼前少年期待而热切的眼神,终于不忍心取下脖子上暖融融的东西,“你说亲手做的,难道是你织的?”
“我哪里有这份耐心啊?”澈苏顽皮地笑,“我找了网络上的编织教程研究了一下,把动作分解成标准记程序动作,编成程序叫机器织的啊。”
“哦,编织机器?”
“呃。不是……”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老教授的脸色,澈苏低声道,“学校哪里有那种东西?”
“那是?”听不到回答,老教授狐疑地看着这个往往出人意料的顽皮学生,随着他狡黠灵动的眼光飘向了隔壁的方向,忽然指着他大声地叫:“你你你、你用机甲——”
“教授你真厉害!一下子就猜到了。”笑眯眯地弯下腰,澈苏有点害羞又有点小小的得意;“隔壁房机甲陈列室的门锁比您这间要难开那么一点点,不过是电子的,一旦搞定,以后就永远都不是问题啦。”
无语地瞪着这个越来越不掩饰顽皮的学生,萨尔教授终于忍不住好奇:“快快快,把你编的程序写出来,我来看看!”
精神一振,澈苏飞快地坐在了他身边:“我就知道教授您会觉得好玩的,我复印了一份我编写的指令程序,专门带给您呢!”
戴上老花眼镜,萨尔教授认真地看着他展开的复印纸,半晌才放下,转头看着他。
被他看得有点不安,澈苏看看自己的程序:“教授,哪里不好吗?”
萨尔教授摇摇头:“不,就是因为太好了。”
沉吟一下,他道:“所以有一件事,我想叫你一起参加。”
老教授走到房间一隅的保险箱旁,经过一串繁复的密码输入,从里面慎重地拿出一张存储盘,插入了工作台前的数据读取窗。
下午已经演示过的那份机甲资料再度显现在屏幕上,老教授将背景声音量调得极为微小。一老一少静静地看完了演示,萨尔教师观察着澈苏闪闪发光的眼睛:“有兴趣吗?”
“这是什么?”澈苏激动地小声叫,“虽然只是模拟,但是真的好棒!”
“这是帝国军方联合我们工程学院最新研发的机甲,初步大体框架都已经完成了,只剩下一些非常核心的疑难问题需要解决,我受委托负责工程学院这边的研发组织,你也加入吧。”老教授得意的看着自己的学生,“我手下的研究员一大堆,各领域的专才都有,可是还是你这小家伙通得全面。”
澈苏犹豫地看了看大屏幕,微微发怔。眼光黯淡下来,他苦笑一下:“萨尔教授,我不能让人知道我的存在的啊。”
“你不用担心,参加研发的名单里不会有你,他们研究他们的,我俩只负责核心部分,你要做的,就是照往常一样夜里来给我打下手。”乐呵呵地拍了拍澈苏的肩膀,老教授高兴地象一个孩子,“我老了,很需要你来帮我啊!”
“真的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吗?”惊喜地看着老教授,澈苏跃跃欲试地看着光幕上神气威武的机甲,一时间心痒难耐。
“放心吧,绝不会有人知道!”冲着他眨眨眼,老教授紧接着严肃地叮嘱一句:“不过你也要知道,这是绝密的研究资料,凡是参加研发的研究人员,都不允许将资料带出去,你也只能在这里研究观看。”
“明白明白。”兴奋地脸颊发红,澈苏扑到光幕前,憧憬地望着那银灰色机甲全身,水银般华美的光泽似乎透过光幕流淌下来,背景中星空幽蓝,浩瀚无垠。
就像小时候手里握着那几个昂贵机甲玩具时梦想的那样,现在有着真正的实物放在眼前,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俯身立在萨尔教授身边,虚心地听着教授汇报最新机甲研发报告的三皇子殿下,感觉到了身边那位贴身随从忽如其来的不安。
自从到外面接了一个电话以后,这位专门从军校调在他身边、精通高科技和作战技术的双料间谍就一直在拿眼睛向他示意。
不动声色地和萨尔教授打了个招呼,他转身来到隔壁的一间绝密会议室,诧异地看着跟过来的手下:“怎么了,莫尔?你的脸色这么紧张。”
“三皇子殿下,有件事情非常古怪,我需要立即向您汇报。”立正向他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刚刚调在他身边十多天的这位军方人员皱眉道,“我只是按照惯例,今天用小型隐秘仪器扫描了一下那份存储盘的某些数据,发现一个很值得惊讶的问题。”
“哦?”兰斯殿下一向温和的眼神微眯起来。
“按说工程学院的研发人员是没有资格直接打开这份保险柜里的机甲核心资料的,能够打开它的,就只有萨尔教授和我们。每天我们来打开一次,临走时会锁在保险柜里,也就是说,这份数据包被打开的次数,屈指可数。”
莫尔紧紧皱着眉头,“可是,我今天扫描了一下,我们来这里才一星期,算上所有打开和封装的次数,最多不过9或者10次才对,可是殿下,刚刚出来的数据,这份数据包已经被打开了十六次!”
“会不会是萨尔教授自己打开的,闲暇无事时需要调阅某些数据?”兰斯殿下想了想,紧皱着好看的眉峰。
“假如打开的时间是无规律的,我可能也会这样想。”阴郁地看着三殿下,莫尔的脸有点抽搐,“可惜,这多出来的几次打开时间刚刚分析了出来——数据包里我留下了反盗后门——很让人不安,时间均指向夜间12点以后,无一例外。”
兰斯殿下深蓝色的眸子终于显出了一瞬的惊诧和愤怒:萨尔教授肯定不会每天偷偷摸摸在夜间打开这份绝密资料,其他研究人员没有资格打开总数据包,只能接触到分包资料。
那么,这个每晚定时深夜才打开数据包的人,会是谁?!
被俘
那么,这个每晚定时深夜才打开数据包的人,会是谁?!
“立刻调出本栋楼的录像监控资料。”他沉声吩咐。
“我已经去查了,很糟糕,学校里的保密意识不严,这栋楼的监控摄像不多。而且晚间大楼并没有严格宵禁,每层楼都有少数学生或者研究员留在楼中过夜。”莫尔的脸色很难看,“要这就向萨尔教授询问可疑迹象吗?我们需要立即转移资料,加强该楼的监控和守卫!”
“不用先报告萨尔教授,万一嫌疑对象就是他身边的人,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就麻烦了。”冷静地摇摇头,兰斯殿下眼中恢复了平静,“一切照旧,绝不要露出什么已经察觉的迹象,今天照样将数据包锁入保险箱。”
沉默一下,莫尔眼睛一亮:“明白了殿下,我这就去准备。”
走出了会议室,兰斯殿下微笑回到了萨尔教授的研究室内,淡淡扫视着房间里三五成群的研究人员和光幕上显示着的传动装置,眼神渐渐微寒起来。
如同往常一样,一旦入了夜,整栋5号楼陷入了寂静。除了少数楼层里用功通宵做研究的学员,大部分楼层已经一片漆黑。
一个少年的身影循着通常的路线,无声进入了十八层的走廊。踏出电梯的那一瞬,他的身影微微顿了一下,似乎有点犹豫。整个走廊静悄悄的,应该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抬头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澈苏伸出去的脚缩了缩,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缠住了他的足尖,几乎有刹那想要逃离这漆黑的空间。
距离他十几米外的楼梯口阴影里,几双眼睛看着他犹豫伸出又缩回的脚尖,几乎都微微绷紧了身体。为首的一个身影正要忍不住出击,却被一双手悄然地做了个手势及时阻止。
果然,电梯里那个单薄却高挑的身影还是伸出了脚,四下张望一下,悄声地走了出来。
走廊楼梯口的几双眼睛纹丝不动,看着那猎物走进了萨尔教授的门前熟练地打开门,莫尔的心一阵悸动:果然!
静静地等待着那间房间的窗帘拉上,只透出了微弱的漏光,又耐心等着房间内无声过了几分钟,莫尔终于悄无声息地做了个冷酷的手势,向着那房门逼近。
深深呼了一口气,莫尔手中的离子枪已经上膛,猛然一脚踹开那坚实的合金门,十几个临时从军方抽调来的突击队员整齐而迅猛地冲进了那间房门……
一室昏黄灯光中,一个少年正慵懒地半躺在地上支着下巴,脚上的鞋子不知何时已经脱掉,摆动着光洁的一双脚丫,正仰起头聚精会神地看着面前巨大的光幕。被身后的巨响惊到,他才愕然回首,看向这群凶神恶煞般冲进来的彪形大汉。
“抓起来!”一眼瞥见光幕上最绝密的核心机甲资料,莫尔的心都揪了起来。
四五个军方突击队员如狼似虎地扑过去,那少年第一反应自然是抵抗,可是没过几秒钟,只听得几声短促而沙哑的惨叫,他的双手已经被牢牢反剪在身后,胸口和腹部被狠狠揍了几拳,一只脚在他腿弯处狠劲一磕,惨叫一声,他狼狈地跪倒在了地上。
人群悄然分开,一个全身军装的年轻人安静地走上前,毫无表情地看着地上被按倒的少年。微微的惊诧一闪而过,他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这案犯的年纪。
“你是什么人,联邦的间谍?”三皇子殿下淡淡地问,一时间,心里有种荒谬感。
眼前的少年无力地低垂着头,没有回话。
慢慢踱步到他面前,兰斯做了个手势,那少年额前长而杂乱的黑发被身后一双手抓住,狠狠地迫使他抬起了头。
锐利的眼睛扫视了那张因为疼痛而紧紧闭上的眼睛,兰斯殿下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这少年脸上那副黑框眼镜,是平光的。
随手摘下它,兰斯温言道:“睁开眼。”
似乎被他温和的声音安慰到,那少年终于忍住胸口肋骨处撕裂的疼,慢慢抬起了眼睛。
室内静悄悄的,没人敢在三皇子殿下审问犯人时插话,只听得一阵阵压抑的呼吸声。
触碰到那少年黑如点漆的眼睛,兰斯有一阵晃神。这个奇怪少年的眼睛太过清澈纯净,虽然有着明显的戒备,但是却没有那种深沉的狡猾或者复杂。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窃取军方资料?”再次温言发问,兰斯殿下的口气并不严厉冷酷,只是点出事实,“你看见我们的军装,居然并不讶异,——你知道这份资料的绝密性质,对吧?”
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少年终于艰难地点点头,兰斯示意他身后的人将他头发放开。
很快,那杂乱的黑发重新遮掩住了他光洁的额头和半边脸颊。吸了口气,他轻声地道:“我不是小偷,我只是好奇……无意间闯进来看到了,就想、想研究一下。”
好奇?研究一下?
惊诧地听着这无稽的说辞,兰斯殿下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附耳在他耳边,莫尔隐含怒气的声音悄然响起:“殿下,直接交给我们军部吧,别在这里浪费时间。”
沉默了一下,兰斯殿下看着这眉目俊秀眼神清澈的少年,心里有点奇异的动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直接告诉我你的身份和目的,好吗?相信我,一旦交给军部,你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撬出来,绝没有例外。”
微微震动了一下,澈苏心里终于明白了厉害。想要靠着不说话来躲过一劫的想法,实在太不切实际了。
非但不能保护萨尔教授,势必也会连累更多的人。
“我是萨尔教授的学生,刚才没有提他,是因为怕给老师带来麻烦。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联系他。”澈苏低声地回答,“我……我是学校的学生,叫安迪。”
狐疑地看看他,莫尔开始拨响电话。片刻之后,萨尔教授从睡梦中朦胧惊醒的声音传来,听了一句就忽然加大:“是的是的,我房间的那个学生是经过我同意加入的研发人员,你们不准动他!我这就赶来,你们等着!”
“咔哒”电话匆匆挂断,因为家就住在学校里,所以不过几分钟后,身着睡衣的老教授已经喘着粗气冲了进来,脖子上居然挂着那条银灰色的围巾。
一眼看见被反剪双手的澈苏,他眼睛炯炯闪过怒火,跑过来用力地去掰那些军人的手臂:“滚滚滚,别伤了我的学生!”
安静地挥挥手,兰斯殿下心里不知为什么,居然有种如释重任的感觉。
“老师,看来这是一个误会了,他真是学校的学生,名叫安迪吗?”他含笑道。
微微怔了怔,老教授看看澈苏,急忙点头:“没错没错!”
旁边的莫尔没有忽略到他那瞬间的犹豫,眼中厉色一闪,转身悄悄出了门外。
“哦,不知道老师能不能代替他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个研发人员没有出现在名单上,却在每天深夜独自跑到这里阅览绝密文件?”兰斯恭敬地给萨尔教授拉过椅子,示意手下也给澈苏拿来了座位。
没好气地看着他身边一众彪悍的随从,萨尔教授皱起了眉头,半晌才不甚情愿地道:“这个学生是我很心爱的弟子,但是,他有一点点轻微的社交恐惧症,而且容易失眠。是我亲自首肯他利用夜间来这里帮助解决研发中的一些问题,你放心,这一切都是我同意的,有什么问题,我全权负责!”
沉默地听着,这时候的澈苏终于抬头,黝黑的大眼睛看了头发花白的老教授一眼。
含笑迎上他的眼光,兰斯殿下点点头:“我当然相信老师,也相信这双眼睛的主人心灵坦荡。”
好奇地回头看看光幕上的图像,他示意那些军人出去,只留下室内的三个人:“不过我真的有点好奇,老师您似乎给了他太大的权限,还有太高的评价。”
看了看他,萨尔教授无言地点开数据包的几幅细节图,整齐平铺在光幕显示屏的窗口:“这份控制系统的最关键联动装置的改良图、这份腿部关节的液压装置金属材料选取材料、这份驾驶舱电元感应椅的微动角度调整设想,都是澈……安迪他一个人提出的,联合研发小组折腾了这么些天,你不妨找人一个个来问,有谁真正提出了可行性建议。”
吃惊无比地看着光幕上显示的几幅图片,兰斯不敢置信地看看光着脚站在地毯上的沉默少年。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莫尔走了进来冲着兰斯微微点头,俯身轻道:“刚刚紧急打通了学籍科的电话,好像没有问题,这个叫安迪的学生是去年以高分考进学院的高材生,的确在几门课程中得分奇高。身高174CM,和这个人吻合。”
点头示意他出去,兰斯看着象是护着雏鸟一样紧紧护着那少年的萨尔教授,禁不住莞尔:“老师,好了,我明白这位小学弟是被我们误会就好了。”
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惊讶和震动,他叹口气:“真是无法相信,这些设计都是出于他的脑海。看来这世界上果然是有天才这种事物啊。”
没有回答他的话,澈苏的心跳依旧没有平复。眼前的危机似乎得到了缓解,可是安迪少爷的名字被冒用,却是一个隐藏着的炸弹。怎么办,怎么办?
低头看着这少年一言不发的侧脸,兰斯沉默了一下,走过去忽然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胸肋。
“啊”地一声,猝不及防地发出一声惊叫,澈苏不由自主地往后躲闪,被按住的地方剧痛彻骨,想想便知道,骨头被刚才的殴打伤到了。
经验丰富的兰斯内疚地缩回手:“抱歉刚才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肋骨大约有点损伤。给我的手下一个机会,让他们送你去医院好吗?”
惊惧地看着他,澈苏脑海里嗡的一声。
去医院,脱下衣服,露出锁骨处的贱民标记?
用力地摇摇头,他额前渗出了冷汗:“不,……不。我没有事。”
“你都疼得出冷汗了,伤情也许很严重。”诚挚地看着他,兰斯殿下深蓝色的眸子温和而坚定,伸手去拉他。
温柔小攻
“你都疼得出冷汗了,伤情也许很严重。”诚挚地看着他,兰斯殿下深蓝色的眸子温和而坚定,伸手去拉他。
“不不!我……我不去医院。”澈苏急的一头是汗,回头求救地看向了萨尔教授。
怔了怔,老教授忽然不满地对着兰斯殿下道:“你没有听到我刚才的话吗?他有一定程度的社交恐惧症,要不要我为什么会深更半夜地才敢叫他一个人上来?他惧怕人多的场合,和人也不善于打交道。”
兰斯恍然地点点头,是啊,据说天才们都会或多或少有点和常人不同的地方。可是,他的伤……
沉吟一下,他温和地对澈苏笑了笑:“好的,我们不去人多的医院。我叫我的医生来给你诊断一下。”
那还不是一样?医生一定会发现他的身份!澈苏低头小声反对道:“我家也有、有家庭医生的。不……不用您的医生。”
皱着眉头想了想,兰斯殿下终于勉强点了点头,是的,这学校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应该不用这么担心。
低头看见澈苏依旧光着的一双脚,他想起方才粗暴地带人冲进来打断这少年悠闲独处的景象。
无言地从一边的地上捡起那双鞋子,他微微一笑,弯下身送到澈苏脚边:“再次抱歉伤害到你,现在可否尽快穿上鞋,回您自己的房间尽快叫家庭医生来呢?”
一边的萨尔教授无言地张大了嘴巴。虽然他自己经常以帝师的身份对殿下举止随意,但是这毕竟是全帝国仅有的几位皇子之一啊!
看着兰斯殿下和煦真诚的笑容,他心里还是微微一沉,莫名的乌云沉甸甸地压在里了心底。一旦知道澈苏的贱民身份,这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骄傲皇族,还会像现在一样露出温和无害的笑容吗?
依旧是只出现在夜间,依旧是只和萨尔教授沟通,依旧是躲开所有的人,澈苏的存在,除了兰斯殿下身边的亲随知道以外,并没有公开。
只是令萨尔教授和澈苏都觉得不安的是,午夜的时光里,除了萨尔教授会定时地留下来商讨需要解决的问题,兰斯殿下也开始风雨无阻地加入进来。
因为向萨尔教授婉转表达了希望隐瞒身份的意图,兰斯的真实身份并没有被澈苏得知。只是从萨尔教授的几次暗示中,他可以肯定这位年轻男子的身份应该极其的尊贵和神秘。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的学长,会每天夜里坚持来这里和他一起度过几十分钟甚至一两个小时的时光呢?
苦恼地想着这个问题,澈苏觉得眼前光幕上的机甲零件都没有往日可爱了。自从这位温和的学长注意到教授每天都会留下宵夜给他以后,更是自告奋勇地承担了带食物过来的任务。
想着桌边那不知名的精美糕点,澈苏悄悄叹了口气,——味道是绝对得好,可是一想到这位尊贵身份的学长纡尊降贵带来,就有点难以下咽。
强迫自己静下心来,他开始在面前的输入板上手动调整同步显示的画面。新式机甲的防护罩需要更轻便,以便于战斗时可以更加轻易地卸载,关键的连接件宁愿损失一些强度,也必须向这个要求妥协。
可是,到底减弱多大的比例会是战场上的强力撞击后可以允许的呢?暂时忘记了身后无所事事的兰斯,他开始聚精会神地投入运算。
时钟滴答,兰斯手里捧着一本书,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眼光开始落在地上的澈苏身上,越发地觉得比手边的书好看。
地上的少年每到忘形投入思考时,总是喜欢脱下脚上的鞋子半躺在地毯上,抬头看着前方一百英寸的显示光幕,就像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
虽然上次摘下了他的平光眼镜,惊鸿一瞥地看到了那双黝黑清澈的眼睛,但在那之后,这个少年还是依旧坚持戴着那副老土的黑框眼镜,死活不肯摘下来。也许是因为天生的社交障碍?
幸好因为怕垂下来的头发遮挡视线,半躺在地上的少年把乱糟糟的长发在脑后束了起来,堪堪露出整个轮廓极其秀美的侧脸,才不会掩饰掉他全部的漂亮。
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位学弟凝神时显得格外稚气的神态,他不禁微微笑起来:说是十八岁,看上去好像真的还是个少年。——一个绝对的天才少年。
悄无声息地走上前,他随手拿下桌子上的宫廷糕点,轻递到澈苏的嘴边。
正全身心对付着自己眼前的图形,澈苏鼻翼边传来股诱人的甜香,心不在焉地看看蓦然出现的糕点,他几乎毫无意识地接过来,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又接着验算起来。
兰斯只觉得心情非常愉快,看着他微红的嘴唇咬着那块提拉米数上的樱桃,半晌后又随手递过去第二块。
不知道过了多久,澈苏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满意地看着手下的同步输入屏浅浅微笑。
防护罩的强度削减比例初步运算结果和研发小组那边的数据有微弱的差距,明天留给萨尔教授以后,应该可以纠正一些他们的偏差。
撑着地毯正要爬起身,一眼看见近在咫尺的那双深蓝色眸子正目不转睛看着他,直惊得忽然往后猛一缩,伸手打翻了兰斯手中的那只郁金香造型的餐点盘!
被他过于激烈的反应也吓了一跳,兰斯飞快的伸手去扶他,身体接触中却无意间碰到了他的前胸,轻轻哼了一声,澈苏惨白了脸色,踉跄着后退。
“安迪?”惊疑地跑上前扶住他,兰斯的眉头紧紧皱起来,“你胸口的伤还这么严重?!医生到底怎么说?”
慌忙摇了摇头,澈苏重重呼吸了几口气,慌忙摆手:“没事。很轻微的擦伤而已,……医生说注意静养卧床就好了。”
其实回到安迪少爷那里,他哪敢将这事和盘托出,却是严实地隐瞒了下来,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医生上门看诊。对照着网络上查到的简单医学知识,他判断出那天几个专业军人造成的殴伤最多也就是轻微的骨裂,尚且远达不到骨折的地步,也就这样强忍了下来。
兰斯严肃地看着他:“真的没事?”
赶紧点点头,澈苏用力甩甩手臂:“您看!”他迅速地弯腰,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滚落一边的餐点盘,又跑到一角的洗手池边极快地将盘子清洗干净,默不作声地回到工作台前放进了兰斯带来的食盒里,仔细地扣好密闭扣,才低着头站在了一边,离开兰斯远远地:“学长,谢谢您的宵夜。……”
看着他一连串熟练而认真的动作,兰斯恍然想起刚刚特意找来的心理学书籍上关于社交障碍人格的描述,还真是一个问题不小的家伙啊。
苦笑地看着距离自己足足有几米远的澈苏,兰斯温和地开口:“安迪,你真的不用怕我。我也是萨尔教授的学生,说起来,也就是你的一个学长啊。”
无言地抬头看看他,澈苏连忙点点头。
兰斯微笑着走近他:“很感谢你这些天的优秀表现,我想这一次帝国军方最新式机甲的研发,会给你记上一大功的。”
惊讶地看着他,澈苏心里一阵不安。
用力地摇摇头,他看着兰斯的眼睛中有着明显的拒绝:“不不。……请您、请您按照约定,不公开我的存在。”
皱眉想了想,兰斯终于点头:“好吧,我知道你讨厌抛头露面。”
轻轻松了一口气,澈苏眼睛瞄着门口,不安地蹭了蹭裸着的一双脚:“学长,我想回去了。”
“陪我说说话,好吗?”笑眯眯地看着他,原本就脾气温和的三皇子兰斯殿下变魔术一般又从食盒下层取出来一盘柠檬黄撒着粉红花瓣的烤松饼,不容分说地拿过亮闪闪的餐刀,分成了标准的八小块,“可惜凉了,不然绝对是很好的口感哦。”
无奈地看着兰斯笑吟吟的脸,澈苏磨蹭着来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如坐针毡地举起了蛋糕叉。
故意不看他,兰斯殿下自顾自地也送了一块松饼在自己嘴里,含糊地道:“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机甲?我瞧你一看到它们啊,眼睛都会发光!
澈苏想了想:“小时候……就喜欢。”
“啊,是吗?”咀嚼着口中的松饼,兰斯随意问:“小时候就接触过机甲吗?”
澈苏害羞地低下头,眼睛却亮晶晶的:“我爹给我买过好几个机甲呢,我最喜欢拆解组装它们了。”
惊叹了一声,兰斯恍然大悟:“你爹真的很望子成龙啊。”
就连他和他大哥,也不过每人一架机甲作为玩具而已,安迪出身男爵家族,按说家中财产不会特别丰厚,从小就舍得买民用机甲给孩子拆解玩耍的家庭,全帝国也不会很多吧?
激燃吧!皇家工程院赛!
安迪出身男爵家族,按说家中财产不会特别丰厚,从小就舍得买民用机甲给孩子拆解玩耍的家庭,全帝国也不会很多吧?
“兰斯学长您不回家吗?……现在已经很晚了。”澈苏再次小声提醒。
“嗯,天天这个时间来这里,回去也睡不着了。”
你可以不用来,真的。澈苏在心里腹诽了一下。
天天对着这个看上去就身家显赫的学长,还得时刻装出一副社交障碍、不敢看人的模样,老实说,还真有点煎熬。
“再说就算是白天,身边也没有什么朋友说话,有点无聊呢。”兰斯懒洋洋地在敞开了手脚,学着澈苏经常做的那样半躺在地毯上。
澈苏终于回应一句:“没有人说话吗?”
“是啊。”瞥了小心翼翼的澈苏一眼,兰斯殿下扬了扬眉,“家里有点大,大哥实在太优秀,天天学这个学那个,没有空理我。二哥身体不好,一年倒有大半时间被送到天伦星域的药浴泉去疗养。几个姐妹们也都忙着学习社交礼仪和各种知识,你家里难道不是吗?”
不吭声了,半晌澈苏才小心地回答:“嗯,差不多的。”
“我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一直想有个弟弟呀。哥哥们很少理我,我小时候就经常想,要是家里再有一个小弟弟,我一定会天天带着他在花园里玩儿,陪着他长大,我才不会象我的大哥一样,只顾着自己刻苦学习,忙着做全帝国最优秀的家族接班人呢!”
澈苏看着地上一脸寂寞的青年。
“所以啊,我一看到你,就觉得很喜欢。”温和地正眼看向他,兰斯道,“安迪你是男爵家的三少爷对吧,假如可以,我很想和你做朋友啊。”
蓦然瞪大了眼睛,澈苏黑亮亮的眼神就像受到了无比的惊吓。
“你那是什么表情?”扑哧一声笑出来,兰斯看着他捧着松饼瞪大眼睛的意外神态,觉得就像看见了一只防备十足的松鼠一样,忍不住伸出健美的长手臂拍了拍他的头——咦,看上去发丝乱糟糟的,手感却是意外的柔软。
“好了,我知道你大约不习惯和人做朋友,但是就请给我一个机会吧。试试看,你不能总昼伏夜出的,躲在深夜里不和人打交道,大学几年,总需要交几个不错的朋友啊!”促狭地笑了笑,兰斯加了一句:“我知道你一定对异性更加有交往障碍,所以就先从同性朋友开始比较好吧。”
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澈苏没有接话。
夸张地叹着气,帝国的三皇子殿下自言自语:“这样都不给一个回话,我知道你们这些天才是不会看得起我们凡人的,真是丢面子啊。”
终于忍不住微微笑起来,澈苏的眼睛闪过一丝羞涩和开心,想了想,他歪着头看着眼前俊美的青年,小声道:“总有一天,你不会喜欢和我做朋友的。”
“为什么?”兰斯摇摇头,“对着你这样孤僻的性格,我将来会觉得闷?那就不做朋友,你来做我弟弟好了。”不由分说地把澈苏乱糟糟的头发放在手掌下揉了一通,看着澈苏一瞬间因为窘迫和挣扎不开而变得通红的脸色,哈哈大笑起来。
一向安静肃穆的皇家工程学院,最近开始呈现出一片热闹而激动的气氛。即将面临本校整整六百年的校庆日,就算是一向不喜活动喧嚣的工程学院院长,也默许了行政后勤部门兴致勃勃准备庆祝一番的心意。
自从六百年前帝国历史上那位极受人尊重的物理学家在皇家的大力支持下创办了这所皇家工程学院的前身,它的荣耀历史就一直和神秘尊贵的皇族有了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校史中也公开记载了这几百年间,直接经由几任皇帝陛下亲自传谕从皇家私人财库中拨付的几次助学基金。历来的皇族男丁,就算对工程方面的造诣再不感兴趣,也会被要求在大学生涯中抽空前来学习。
皇家工程学院周遭的林荫道旁或是各类雕塑群畔,那些平日里很少打开、造价不菲的电子光幕犹如微雨后松林中的蘑菇一般,争先恐后地亮了起来。
性能良好的光能收集器为这些电子光幕提供了足够的天然能源,而经过了精心剪切、编排的各种VCR或是实战记录短片,更是让往来的学子们不由自主的驻足在电子光幕前流连不去。
皇家工程学院的校史中那些辉煌的业绩,那些已经作古或者正在各个尖端科学领域风头无两的科学界泰斗的影像,纷纷展现在这些静默无声却随处可见的光幕上,向每一个路过它们身边匆匆一瞥的师生们,骄傲却矜持地展示着皇家工程学院那悠久而傲人的学术历史.
创建了人体气流工程学派的维森·史密斯博士生平、将量子物理与电能核转换技术理论运用到实践中去的皇室天才诺顿亲王、宣称“没有任何不能修理的机甲,只有蹩脚的修理师和蹩脚借口”的传奇平民修理大师谢尔顿……这些平日里只存在于人们仰望和崇敬中的人物,他们的生平事迹正在不断的播映之中。
这一天,风和日丽,金风送爽,校庆六百周年的庆典终于拉开帷幕。
校园里放假整整一天,上午是院长亲自主持的校庆庆典,下午是几项特意挑拣出来的工程技能大赛,晚上更是有大型的通宵舞会和焰火燃放盛会,到处都是脸上兴奋无比、身上衣着靓丽的贵族学生。
从不允许车辆出入的校园,某些隐秘的小道上也开始陆陆续续驶过几辆刻意低调的各式黑色豪华轿车,毋庸置疑,里面的客人身份俱都是这个帝国里常人难得一见的高贵。
气喘吁吁地跟在安迪少爷身后,澈苏抱着今天少爷要用的参赛用具。
“学校这帮教务部的老头子真是疯了,搞什么不好,非要把上学期的几场期末考试推后到现在这个鬼时间,他们是故意的,故意的!”咬牙切齿地一边走一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头,安迪少爷心里全都是沮丧。
明明是各个专业小范围进行的专业测试,现在非要搞到大庭广众之下来进行,这不是叫他丢人丢到家吗?
一想到同专业不同班的那个帝国副元帅之子梵重·格尔每每盯着他的眼神,安迪少爷就恨不得去死上一次。那种既冷漠又炙热的感觉,真是让人如芒在背,心神不宁啊!他倒是万分乐意可以接近这些上流社会的同学,但是,被过分高估的感觉,却也绝对意外的糟糕,不是吗?
昨天傍晚,这位梵重同学是怎么说的?
“安迪同学,明天下午的组装操控维修三项全能赛上,我期待看到你更好的表现。”——看看,那是什么眼神?真把自己当成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也就罢了,可偏偏眼神里那种隐约的怀疑和不屑刺得人遍体生疼!
撇撇嘴,安迪少爷心中的郁闷越来越盛。
斜眼看看身边低着头一声不吭的小随从,他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瞬间的大胆念头。
这邪恶的念头就像一把野火在心里越烧越旺盛,他忽然停下脚步,定定地看着澈苏,眼神闪烁。
已经冲到前面的澈苏发觉身边没了人,这才愕然回头,看着自家的少爷。
“澈苏,我忽然想起来,上学期我有两门闭卷考试没有拿到及格分。”安迪少爷忽然道。
愣愣点了点头,澈苏表示他知道。
“然后我又忽然想起来,今天的技能大赛其实也是上学期的实训技能考试科目之一,万一我再通不过,我就得留级,可是万一我在这场比赛中拿到好成绩,就可以拉平我的均分。……”安迪慢吞吞地说道,忽然露出惫懒的笑脸,“小澈苏,你要不要再帮帮我呢?”
哆嗦了一下,澈苏差点把手里的考试用具扔掉:“少爷!你……你说过的,所有真身上场的考试绝对都要你自己去,不然肯定会穿帮露陷的!”
“平时闭卷考试当然你不能代我去,当同学们的眼睛都是瞎的吗?”安迪少爷眼光闪烁,被自己突如其来的设想激励地心花怒放,“今天不一样!这场大赛中有几处地方需要亲手操作离子焊枪,每个人都戴着防护盔、穿着全套的保护服装!只要进了单独的操作间,谁知道那头盔下面是谁?你和我的身高体型又这么象!”
“不行不行!少爷你要知道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急得一身是汗,澈苏停住了脚步,一时间只想回头往回逃窜。
“你给我站住,反了啊你!”翻他一个白眼,安迪少爷一把揪住他,小声威胁,“先跟我到考场现场去,很多人带着伴读和随从呢,你给我老实呆着,真的找不到机会就算了,要是能混过去,你给我死活也要顶上,不然回去小心我鞭子抽你!”
被他揪得一个踉跄,澈苏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小声嘀咕:“少爷你就省省吧,从小到大你什么时候挥过鞭子?”
“所以你就胆子肥了啊?”用力拽着他往前拖,安迪少爷恼羞成怒,“你还敢说,当年你有胆子冒名上联考考场害我今天这么狼狈,今天你敢不接着对我负责?!”……
平时很少开启的千人竞技操控场内,此刻正一片沸腾。
身为全帝国机械电子工程方面最富盛名的皇家院校,所有的设施和教学设备都是超一流得高级而完备。
年逾六旬的老院长简短的开幕词已经演讲完毕,学校随处可见的电子光幕上已经开始切换到院长发言后刚刚落座的实时画面,镜头开始随意地轻扫着竞技场内的设施画面。
环形的大厅内,正南方有一块高大的中心台,正中是一块巨大的光幕,正对着对面的嘉宾们。高台下鲜花环绕,两边各有一台按照实际尺寸雕塑的两米多高机甲模型,分别是一架陆战机型和一架空战机甲,威风凛凛地睥睨着会场。
座位非常有限,只有学院的教师、受到邀请的贵宾和临近毕业的优秀学员代表才能进入竞技现场观看校庆庆典现场,紧接着观看本届校内传统的春季三项全能技能赛,而大多数学生则被安排在场外的露天草坪上,观看着室外几块巨大的、光影明暗的电子显示屏。
“那是上届星云科技奖的得主切斯德吧,据说才刚刚四十岁?”人头攒动的草坪上,看到显示屏上掠过一个中年男子的脸时,很多学生惊呼了一声。还没从惊喜中平静下来紧接着又是一阵震动:“那是皇家军校的校长,我肯定!去年皇家阅兵他出现过!”
镜头几乎给了前排嘉宾每人一个特写,等到对准中间时,却忽然镜头一虚,飞速地闪开了,只留下一个极飘忽的镜头,隐约现出几个年轻男子的侧脸。
“那是什么人?”眼尖的学生纷纷小声地私语,有些消息灵通的年长学长已经轻声道:“嘘,噤声!脑子也不多转一圈,今天能坐在那个居中位置的,除了那个地方出来的,还能有什么人!”
屏息凝神一想,绝大多数人已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心有灵犀地互相看了看,牢牢地闭上了嘴巴。
一位位声望显著的嘉宾轮流发言,可是镜头再没有落到那几位年轻男子的身上,刻意躲开了一切可以拍摄到皇家子弟面貌的角度,透着某种忌惮。
谁更快一些?!
镜头再没有落到那几位年轻男子的身上,刻意躲开了一切可以拍摄到皇家子弟面貌的角度,透着某种忌惮。
大约是因为发言者大多是从事科学研究的缘故,校庆典礼的嘉宾发言部分显得尤其得简介而短暂,不过一个小时后,已经到了令广大学生最为兴奋的部分:全校组装、操控、维修三项全能竞技大赛。
这本是二年级学院升入三年级前必经的一项实训考试,主要目的是检验学生的实际动手能力,可是为了迎接这次六百年校庆,学校特意将上学期二年级本该举行的考核放在了此时,另外也允许全校的高年级学生和有意一试身手的一年级生踊跃报名。
都是全国考送进来的优质生,又是一个典型的工科院校,男生的比例几乎占到了全校的百分之九十以上,喜爱动手、喜欢实际操控的男生自然是不在少数,每年的这次全能实训考试,都像是过节一样令很多优秀的学生心痒难耐,每每会冒出来一些成绩特比突出拔尖的学生。
而今天,由于放开了仅限于二年级生的限制,参加这项比赛的人数,竟然达到了破天荒的八百多人!
除了全体参加考试的三年级生外,另外主动报名的,可以说都是全校在这方面颇有自信、小有成绩的大四毕业生们。
环绕在竞技场边上,散成一个大圆弧的单间操控间此刻全部开放,每一间只有五平方米的狭小空间里,整齐地摆满了三项比赛中所需的设备仪器。
“各位参赛选手请尽快就位,三分钟后比赛正式开始。”标准的机械合成女电子声在空阔的竞技场内响起,透过嵌入式入墙音箱传播出来,精心设计的音场控制成功抵消了驻波,让那机械声竟似也带了一点人声的味道。
坐在正中间座位的工程学院院长微笑着向身侧的年轻男子道:“皇太子殿下,很有幸请到您亲临校庆典礼现场,希望接下来的比赛不会太过枯燥无味。”
“老师您客气了,我今天来也是以一个普通毕业校友的名义,而非皇子的身份。几年前在这里度过的一段学习时间,至今令我受益匪浅。”礼貌地微微点头,侧面线条无可挑剔的皇太子弗恩殿下面上一贯的冷峻。
和他身边一脸和煦笑容的三皇弟兰斯不同,他的身材更加高挑结实,冰蓝色的眼睛里也更加缺少必要的温度,多了一分皇家天生的威严和冷漠:“皇家工程学院一向人才辈出,相信今天军校前来挑选第一批新型机甲试驾机修师的设想,也能够如愿以偿。”
“应该没有问题吧。”微带着矜持的笑容,工程学院的老院长看着眼前的实时显示光幕,一排排独立模拟操控间正在无声关闭了入口。
画面上,整整八百多个操控室的画面随机地切换在总显示屏上,另外还有十块分画面显示屏分别停驻在一些大热参赛学员的操控室内,分别给出了一些特写。
负责拍摄的是光纤通信系的学生,娴熟的技术只恨不得在今天大显身手,画面切换调度无不优美流畅,还特意做出些特效画面烘托比赛即将进行的紧张感,煞是效果华丽。
“叮铃”一声,清脆的铃声响起,竞技场内固然是一直保持着安静,就连外面露天的草坪上也停止了欢声笑语,无数双眼睛盯住了那些轮流切换的显示屏。
“第一组规定比赛项目:机甲组装。请各位参赛的同学打开组装台上的密封零件包,五秒钟之后,开始自由组装。”
真正的甜美女主持人声响起,热情而略带快速,取代了机械电子声,随着这语声,学校电子信息部的学生会副会长、校花级别的美女主持劳琳儿那明艳逼人的脸庞出现在中心画面上,抬眸一笑,“众所周知,第一项比赛是考核学生对于机甲各部分构造的熟悉以及动手组装能力,面对着被完全打散、大到一根传动杆一只液压管,小到一只铆钉一个螺丝的一千多只零部件,这一届的组装高手们,又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成绩和惊喜呢?”
随着电子屏幕上的不停切换,一个操控间里选手的画面出现在了最大的中心屏幕上,洁白的头盔下,完全看不见他的相貌,镜头故意地放在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紧接着镜头一换,画面转到另一个操控间,虽然依然看不到第二个学生无措的脸,但是他茫然翻检着手边的大堆材料无从下手的模样,已经引起了露天草坪上的一阵哄笑。
主持人劳琳儿轻松调侃的声音响起:“看来这几位紧张无比的同学大约不能给我们带来惊喜了,希望他们早点摆脱困境。接下来,负责转播切换的同学,你们是不是可以给大家一点信心,也好让在座的教授们的脸色不要那么难看呢?”
镜头顽皮地同步切换到前排就座的一位机甲组装实训课的教授脸上,不爽的铁青脸色果然显示出恨铁不成钢的不快心情。
但是很快,早就做好事先调查的光线传播专业的同学飞快地将十块小屏幕中的一块调上了中心光幕,那间密闭操控室里的画面一瞬间就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动作简洁流畅,分拣零件精准无比,每一个判断组装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在先前镜头中两位学生还在对着大堆零件发呆的空当,他面前的组装架上已经初步立起了一架机甲的躯干部分!
“只用了两分半钟,这位同学就已经完成了机甲的躯干初步架设,假如没有关键性错误,似乎看上去和我校历届比赛记录最好成绩不分伯仲?猜猜看,这位编号是425的学员是谁?”
随着室内的摄像头对准了学员胸前的编号,劳琳儿的语声微微提高,变得有点小小的煽动性:“操控室内完全隔音,选手们听不到我们的声音,大家的猜测已经迅速接近真相的中心——是的,这位学员就是一直成绩优异,前年以全帝国联考第五名的优异成绩考入本校的梵重·格尔同学,他的身份不用过多介绍,相信大家也都有所了解。”
左下角的一块光幕镜头悄悄对准了贵宾席上一位戎装笔挺的中年军人,面无表情却不怒自威,紧紧盯着屏幕的眼神已经让所有注意到这块光幕的学生瞪大了眼睛:战功赫赫的帝国副元帅希林·格尔,梵重同学的父亲!他也亲临了现场!
十块光幕轮流切换着,不同的学员比赛实时场面随机地出现在画面上,但是中心光幕的画面,越来越多地停留在编号425的操控室内,梵重那越来越冷静自如的组装画面行云流水般优美,虽然隔着头盔,可是一股强大的气场却似乎能够透过光幕扑面而来。
那出自对眼前所有的零件完全熟稔无比的自信,出自于对机甲所有构造都了然在胸的骄傲!
“请注意,梵重同学已经完成了所有中央控制芯片的组装,接下来他即将将它们安装到机甲胸腔的操控台上,这仅仅用了八分二十秒!”外面的露天草坪上已经是一片惊叹,除了一年级新生尚未接触到机甲组装,所有完成过这门课程的学生都深知这个成绩是何等惊人。
“虽然接下来的操控和维修最后赛果尚完全不可预料,但是我们似乎可以惊喜地预测:看来梵重同学完全有可能在这单项比赛中打破我校的单项组装速度记录!”
最大的中心光幕上,实时转播画面已经不再切换,而是牢牢地锁定在了梵重所在的425号操控室。
“那么接下来我们似乎应适当地关注一些更加年轻的一年级选手,总不能让梵重同学总是占据了大家的视线,尤其是本校为数不多的女性学生的眼睛——”劳琳儿略带幽默的话语引来一片轻笑,“低年级参赛选手大多是抱着学习的心态,成绩虽然不尽如人意,但是也不乏让人眼前一亮的表现哦!现在二年级学生完成躯干整体组装的平均成绩是四分钟左右,可是大家可以看到,5号光幕上显示出的这位一年级新生的成绩却已经达到了三分零五秒,远远超过了他的师兄们,是不是一样值得鼓励?”
在她甜甜的解说下,草坪上果然响起了一阵热情的掌声,显然,这个不错的成绩虽然不能和梵重的成绩媲美,但是也绝对算得上非常优异。
“大家再看一下9号光幕上的这位同学,他的表现似乎也相当不错——”卡了一下,劳琳儿的声音有刹那明显的诧异,“呃,镜头显示,他面前的机甲胸腔已经自动闭合,这、这代表他组装的中央控制器部分已经完成了组装并且通过了机甲的初步自检!?……”
草坪上一片安静,所有人的眼光都被解说声提醒,看向了下方偏僻处的一块光幕。
注意到那幅画面和中心光幕上的对比,不知道有多少人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嘘!
中心光幕上梵重所在的425号操控室的图像也显示,他组装的进度进行到了机甲胸腔的自检过程,裸-露的机舱正在缓慢的闭合中,可是9号光幕上的选手,明显地快了他那么一步!
竞技场的室内观摩大厅贵宾席上,一些正在互相轻声聊天的贵宾停止了交谈,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这奇异的画面。正在低头说话的弗恩皇太子和兰斯殿下也都同时抬起了头。
领先九秒!
一些正在互相轻声聊天的贵宾也都停止了交谈,饶有兴趣地抬头看着这奇异的画面。正在低头说话的弗恩皇太子和兰斯殿下也都同时抬起了头。
“这位同学难道是——是舍弃了先前的一些躯干部内部零件的完成度,所以快了一步?”
劳琳儿犹疑的解说在继续,场外的学生却发出了一阵小小的嘘声:“喂,美女学姐主持到底懂不懂啊?不懂就不要乱说!没看到那位同学的机甲已经自检完成了么,躯干零件哪部分没有完成,自检能通过的啊?!难道机甲会帮助他作弊?”
负责转播画面的摄像组已经一片混乱:“喂喂,你们谁手里的机子有9号光屏上那位学员的画面,赶紧提供出来,——他操控室编号是084,相关影像资料赶紧做一个合集出来!”
“喂,学长,我们事先调查好有可能夺冠的几个大热里,哪有这号人物?”几位学生都焦头烂额,看来还是事先的功课没有做足,要不是成绩监控处那里紧急传来数据,恐怕根本一个画面也不会给他啊!
“赶紧派人去查一下084号操控室里是哪个年级的学生,估计是毕业班的!现在大家的焦点都在他身上,总不能连名字都介绍不出来!”转播组的负责学生一脸黑线,“这下丢脸丢大了,到现在劳琳儿学姐还在用‘这位同学’叫他呢!”
贵宾席上,越来越多的嘉宾开始目不转睛地关注起赛况。
中心光幕上的画面开始轮流给了425号和084号,不过几分钟后,干脆将中心大画面均分成了平行的两块,分别放置了两个选手的实时画面,同样的流畅有力,同样的胸有成竹,除了梵重的进程略略比084号慢了那么一点点以外,两架机甲的组装都无比精准,操作台上的零件依次减少。
虽然明知他们的房间完全隔音,根本不会知道别的选手成绩,但是就像是有某种察觉到对手气场的默契,又或者是仅仅想要在最后的部件组装中加把劲,两个人的操作频率明显有了最后的加速冲刺。
草坪上围观的学生们口哨声四起,已经有越来越惊讶的询问在人群中流传:“这是哪位牛人?怎么主持人都叫不出来名字啊?”
084号操控室里那位学员的身影稍显修长而单薄,镜头特写掠过他手部的动作时,一直专注观看的兰斯殿下忽然坐直了身子,眼中一抹亮色闪过。
“怎么?”他身边的弗恩大殿下已经察觉他的异动,敏锐地发问,“你认识他?”
“或许。”微微地一笑,兰斯的眸子闪闪发光,“我不敢肯定,不过看着他的手,我觉得很熟悉。”
淡淡看了他一眼,皇太子殿下没有再追问,锐利的眼神转到了光幕上,专注观看。
闪亮的红灯忽然刺眼地在中心光幕上闪烁不停,场外和场内俱是一片静默。
紧接着美女学姐劳琳儿惊喜的声音颤声响起:“今天第一位完成组装的选手已经产生,就是084号的这位学生,虽然计分处暂时拒绝透露他的姓名,但是我们——啊,梵重同学也紧跟其后完成了全部组装!他们两的成绩分别是34分8秒和34分17秒!这两个成绩全都打破了该项的校级记录!我们都知道,保持了四年之久的全副机甲组装时间记录是34分21秒,今天被梵重同学和这位不知名的084号选手双双打破,真是太令人惊喜了!”
嘉宾席上的客人都不约而同鼓掌,希林副元帅身边的几位客人也都微笑着向他说着恭喜。
工程学院老院长脸上虽然没有太过惊喜的表情,但是心里也是十分高兴:六百年校庆这个重要的时刻,有一场一上来便打破记录的比赛,无疑是一件锦上添花的事情。
“场内绝大多数选手都还没有完成比赛,他们正在继续。现在已经有陆续第三位、第四位同学完成了组装,大家都知道,高手之间的差距或许就在数秒之间,可是每次到了最后,场上总是会留下很多最终也无法完成全部组装的学生——是的,请看这位同学,虽然看上去已经像模像样地将我们可怜的机甲竖立起来,但是面对着剩下这多出来的几十只小零件,他该怎么处理呢?”
劳琳儿俏皮的话语消减了大家刚才屏息等待的紧张,配着中心画面上一个可怜学生苦恼地抓着多余零件的表情,哄笑再次四起。
三项技能赛的进行接连在一起,任何完成前一项比赛的选手只能在两场比赛中有严格计时的十分钟休息,无一例外。
场上没完成第一场组装的学生仍在各自继续,084号和梵重两个人却都已经进入到休息时间,左边的中心显示光幕上,梵重已经摘下了头盔,拿起手边一条雪白的手帕轻轻擦了擦额头细密的汗珠,极为短暂地闭了闭眼睛,显然是借着这一点时间修整一下方才全神贯注带来的紧张感。
直播镜头悄然拉近,通过操控室内的摄像头,忠实地记录下了他平静的眼神和俊美却傲然的脸,草坪上不少女生已经悄然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出身高贵、成绩傲人、偏生还长着这样俊美高挑的身材相貌,哪个女生能轻易隐藏住对他的好感呢?
和正在擦汗的梵重相比起来,084的那个学生的举动却似乎有点奇怪。
一直安静地坐在狭小的操控间椅子上,他始终没有摘下头盔,似乎有点呆呆的。
“诸位嘉宾,诸位师长,诸位亲爱的校友们!084号和245号梵重同学即将开始下一轮的机甲操控项目,请继续关注他们的精彩比赛。——啊,我手边终于送来了084号同学的简单资料,让我们赶紧来看一看!”
美艳靓丽的美女主持人劳琳儿声音都隐藏不住好奇:“虽然计分处拒绝透露他的姓名,但是从场外同学的议论和线索推断中,我们已经可以确认,这位同学取得如此好的成绩也不是太意外的事情,他前年考进本校时,是以全帝国联考第三的成绩闪亮入学,他的名字叫做安迪·霍尔!之所以他先前并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是因为……因为他入学后的成绩十分不稳定,类似的几门课程得分均不高,甚至还有几门理论课挂科的历史?”
顿了顿,女主持人笑着接着道:“看来天才做事总是出人意表哦,偏科现象非常严重!”
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贵宾席上的兰斯三皇子殿下眼神闪动,似乎并不惊讶。
察觉到皇太子哥哥那再度投来的锐利眼神,他主动笑吟吟道:“哪里是出人意表,这个小家伙啊……只是社交障碍,想来在人多的考场上会影响发挥而已,现在这种密闭性的空间最适合他不过了吧。”想了想,他笑得更加神秘,小声对着哥哥道:“我还知道,他家里从小就给他斥巨资买了好几架机甲作为玩具呢,这种拆卸组装的小把戏,恐怕是难不倒他。”
就在紧挨着他们后方的第二排嘉宾席上,谁也没有注意萨尔老教授在听到安迪·霍尔这个名字时,脸上出现了怎样一种极度的诧异。
几乎要“腾”地一下站起来似的,他的身形晃动了一下。
“萨尔教授,怎么了?”他身边的同事有点惊奇。愣了那么半天,萨尔教授看着那些明显密闭的操控室,颓然地重新坐了下去。
而露天观看草坪上的议论声已经像是开了锅。有人啧啧地惊叹:“他都不擦汗的啊?”
一个男生立马插了一句,“这才叫真正的气定神闲嘛,哈!”
很微妙的,相比起梵重那高不可攀的身家和过于拒人千里的姿态,广大男生们显然对于这位忽然杀出来的黑马安迪·霍尔更加怀有亲近的好感。
代表下一场操控比赛的红灯在084号安迪的房间内骤然亮起,十分钟休息时间已过,仅仅相隔了九秒钟之后,梵重的操控室内红灯也紧接着跟上。
操控比赛!
竞技大厅和场外露天草坪上,不知有多少人一时间开始热血沸腾起来。
虽然不是军校那种把机甲直接操控当成最重要课程的学校,但是,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都是对于机械和战甲有着本能狂热的工程科学生,又有谁能对直接机甲操控作战这种酣畅淋漓、充分发泄男人暴力和热血的课程免疫呢?
就连一直冷漠地端坐在贵宾席正中的弗恩殿下,眼中也闪过了刹那的华彩。虽然是帝国年岁最长的皇太子,一向以冷静睿智、品学兼优著称的这位帝国未来希望,也只有二十五岁的年纪。距离从皇家军校以全A成绩毕业的时间,也不过刚刚过去三年。
眼前浮现出自己在皇家军校苦训的那些岁月,他若有所思地低头,看了看掌间那层厚厚的茧子,微微眯起了眼睛。
再抬头时,中心光幕上的画面已经开始显现出084号安迪和425号梵重的画面。两人全都沿着自己刚刚组装完成的机甲左边的攀援舷梯猱身而上,轻快地坐进了驾驶舱,飞快地连接好和头盔相连的数据传输线,按下了机甲驾驶舱正中操控台上的确认键!
18 加更,加更!
两人猱身而上,飞快地连接好和头盔相连的数据传输线,按下了机甲驾驶舱正中操控台上的确认键!
这一轮的比赛是由选手按照眼前机舱显示幕上出现的模拟战况直接发出指令,操控机甲做出攻击规避等各种作战动作,因为毕竟不是实战,所以所有的动作只出现在模拟屏幕上,借由电脑来判断选手的操控动作是否精准,是否准确命中模拟目标、以及是否能够及时规避模拟的敌方袭击。
假如只盯着选手驾驶着的机甲,那无疑是及其无聊枯燥的,——机甲胸腔已经完全封闭,非但看到的只是纹丝不动的机甲本身,就连驾驶员的手部动作也完全窥视不到,令无数人心痒难耐的选手狂飙手速的现场也无法展现!
观看比赛战况的唯一途径,只剩下了巨大光幕上实时同步显示出来的选手手速数据和动作准确率的更新!
虽然没有刚才组装比赛的肢体动作可以学习观看,但是那时刻变化、逐渐飙升起来的手速数字,无疑更加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位观看者——回想着自己曾经坐在那张电元感应椅上进行过的实战训练,露天观看场地上的学生鸦雀无声,一片紧张带来的是绝对寂静。
“各位观众,相信大家现在最关注的目光,都已经落在了梵重同学和安迪同学的身上,继方才双双以微弱成绩差距打破了单项机甲组装赛的记录之后,他们还能给我们继续带来惊喜吗?”
劳琳儿的声音透着和所有学生一样的激动和好奇:“看来果然有惊喜!大家看到了,现在他们俩眼前光幕上显示出来的画面都是一套最基本的瞄准发射动作,虽然简单但是却角度刁钻,没有非常娴熟的手动输入指令,这些动作完成得稍慢,目标就有可能消失,出现在另外一个皆然不同的方位。——安迪同学刚刚做完的一串动作,手速瞬间飙升到了334!这个数字,已经接近了学校操控单项赛的记录!啊,天啊!梵重同学也刚刚开始完成这个同样的动作,他的瞬间手速是358!——仅仅在第一套发射动作中,梵重同学已经打破了这项操控赛的一个小的单项记录!真的太棒了,今天六百年校庆上,他们俩究竟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惊喜啊!”
实际上,无论场外的观众是如何惊喜或者惊讶,场内的两个当事人都是毫无所知的,梵重固然是对自己充足准备的成绩抱着十足的信心,但是却完全没有和别人竞争的危机感。
而懵懂无知的澈苏,也不过是拼了命想要帮自家的少爷争得一个更好的成绩而已。虽然在5号楼的机架陈列室偷偷玩过无数次机甲实际操控,但是从没测过什么手速和精确度,现在的他,只是被眼前这无穷无尽袭来、充满挑战的模拟操控挑起了好奇和激动而已。
——整个皇家工程学院上,只有一个人听着传音器里劳琳儿的解说,汗如雨下,悔不当初。
缩在竞技场外围紧连着几百间操控室的更衣间里,真正的安迪少爷心里充满了越来越大的惊惧感。
他有想到澈苏的组装能力和维修技能远超过自己,平时都是澈苏在帮他交作业和各种报告,花花绿绿的图纸澈苏比他要熟悉一百倍,可是!
这该死的澈苏就这样轻易地打破了校级记录,轻易聚焦了所有人的关注!
而现在,他又是哪里来的特异功能啊——他从没碰过机甲,怎么会就连直接操控也玩得滴溜转?
痛苦而惶恐地蹲在了空无一人的更衣间,安迪徒劳地企图把身子缩进一排排更衣柜的侧缝里面。
该死啊该死!他绝对是鬼迷心窍了,才会想起来这个李代桃僵的愚蠢办法!被留级和被开除,到底哪一个更好一点!?
耳边美女学姐劳琳儿的解说依旧在甜美继续:“现在场上的规定动作已经进行到规避环节,无数的敌方战火已经在模拟屏上袭来,这种密度的离子炮弹袭击和改良加农炮的火力下,没有任何人再能抽空还击,趋避和躲闪是唯一的选择,且看现在动作分依旧遥遥领先的梵重同学和安迪同学能不能尽可能少地避免被地方火力击中,同时尽可能快地完成所有的闪避——我们知道,在模拟比赛中被击中只会令你的成绩低一点,可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从没有第二次机会让你修正重来。错误的判断,慢上零点几秒的反应速度,都可能令你自己从此消失在空寂的星空,埋葬在充满黑洞的宇宙空间里……”
劳琳儿的声音微微低了下去,场上一片静默。
虽然在这近几十年间,现任帝国皇帝肯特·克伦威尔向来喜欢偏安一隅,对于这座星空中唯一的敌人——哥达星球上的联邦人采取了一再修好和忍让的态度,但是双方意识形态领域的截然不同始终没能让双方对彼此真正放下心防。特别是这近五六年间,据说联邦的激进鹰派逐渐掌握了军权和议会控制权,联邦和帝国之间因为争夺有限的星际能量矿藏资源,已经发生了数次小规模的星际空间遭遇战。
鉴于伤亡的人数并不太大,双方也都采取了尽量克制的态度,所以真正的战争并没有燃开,但是,帝国这些年征兵的力度和军费支出,还是大大超过了历年。
——谁又敢信誓旦旦地肯定,战争这种横亘在联邦和帝国数千年的纽带,会真的完全断开呢?
“好吧,让我们抛开战争这种似乎很遥远的事情,回到一样可以令我们热血沸腾的模拟战场上吧!屏幕上不断变化的数据已经数次闪耀到了我的眼睛,安迪同学越来越稳定的发挥绝对的精彩,他刚刚在保证了百分百准确的指令输入中飙到了357,也已经打破了原先的校级手速记录。”
“很显然,梵重同学精湛的技巧和手速却更加令人叹为观止,他刚才在五束电磁弹缝隙中惊鸿一瞥完美闪避的动作,瞬间手速再次飙升到361!这打破了他刚刚自己刷新的校级操控单项赛的手速记录!大家有没有想象一下,梵重同学的双手,现在是不是已经连成了一片幻影呢?”场外的学生们一阵静默,很多人情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想象出一幅画面:密闭的机甲驾驶舱里,全神贯注的那双有力双手,现在应该正如劳琳儿所描述的那般,肉眼无法分辨的动作带来了一阵几乎疾风幻影吧!
数场内镜头一晃,终于从枯燥的静止操控室画面上切到了室内前排的皇家军校校长脸上。
那位军姿挺拔的老校长脸上微微的赞许更加印证了对场上选手表现的肯定,劳琳儿的解说也有点调侃:“我们都知道啦,工程学院的校级记录和军校那些专业学员的成绩很难相提并论,但是从军校校长阁下的笑容看,似乎我们工程学院的这种表现,也不会给帝国的年轻人丢脸吧?”
听到这句话,皇家军校现任校长伯尼·查林纳微笑转头,向着身侧的老友帝国副元帅希林·格尔道:“令公子恐怕不能算是完全的工程院校生吧?就算现在直接拉到我们皇家军校里,他的各科成绩也绝对可以笑傲全校。老实说,你到底在家里挥着皮鞭,强迫他进行过多少项军校的课程训练?”
“哪里有强迫?”无奈地摇摇头,希林·格尔露出苦笑,“他从小的志向就是军人,十来岁时,他就正经八百地通知我:他的目标可是我上面的那个位置哦!”
“哦,帝国总元帅?”军校校长伯尼小声地哈哈轻笑,压低了声音,“好宏大的志向,我和你一起等着令公子毕业后立刻投笔从戎,建功立业吧。——我们虽然还都没有老,但是年轻人的热血和野心,却都不容小觑啊!”
“别对他寄希望过高吧。”帝国副元帅希林微笑看着前方的巨大光幕,“年轻人中优秀的孩子实在太多,就连一个小小的工程院校,他都未必能稳得个校级第一啊。”
“不用担心,我瞧他马上就能在总计时上追上那个领先的孩子。”军校校长伯尼笃定地道,“你我都看得出来,令公子这一场绝对会赢。准确度都很完美,他俩的发挥到现在也都很稳定,但是梵重的手速毕竟是领先了一点——只用这微弱的一点点,一整场无数个动作下来,就已经足够他领先取胜了。”
没有表示赞同或反对,希林副元帅只是笑了笑。
眼光老辣如他们,自然可以看得出这场比赛的输赢,只要不出重大错误,梵重的胜利已经是没有太大的变数。
果然,场上084号425号的操控比赛渐渐接近尾声,就在这几十分钟的时间里,梵重在第一场组装比赛中落后的九秒钟,已经渐渐紧逼而上,落后5秒,落后3秒,落后1秒!
……露天草坪看台上、竞技场内嘉宾席上,无数双眼睛紧盯着中心光幕,看着梵重和安迪两个人的倒计时读秒。——这是为他们两个人专开的读秒,仅仅属于他们之间!
势均力敌
——这是为他们两个人专开的读秒,仅仅属于他们之间!
校园里一些正在行走在小道上的行政后勤人员、实验室里有其他任务而未能赶到现场观看庆典的研究员们,也都在口口相传的提醒下饶有兴致地停下了脚步或者手头的工作,抬头看着校园内随处可见的光幕上那实时的转播画面。
两盏红灯同时亮起,总时间一秒不差!
084号安迪在第一场组装赛中领先九秒,而425号梵重在第二场操控赛中恰好赶超了九秒!
整个围观群体在刹那的惊奇屏息后,全都爆发出一阵震天的掌声。“哇,这样也行!要不是知道他们都在密闭室里互不干扰,我都要怀疑他们俩故意串通了,来一场表演秀刺激气氛吧!”有学生忍不住瞪大眼睛,羡慕无比地看着巨大的光幕上那一串串准确率和手速的数据。
“就算想串通,在这种全神贯注的时候,谁能控制住自己不High起来啊?哪里控制得住手速!”白了身边的学弟一眼,一个四年级学长冷哼一声,“小心别让梵重同学听到你这种话哦,不然他会觉得受到侮辱,搞不好要求和你来一场单挑!”
吐了吐舌头,那个新生笑嘻嘻地指着光幕上的数据:“我知道的啦,开开玩笑而已!084号虽然这一场落后一点,可是三个主要数据好象也有一个数据超过了梵重哎!”
果然,画面上定格的第一名完成全部动作的是梵重,第二就是084号安迪。计入单项赛记录的三个主要数据分别是瞬间手速、平均手速和动作精准率。
梵重的瞬间手速最高值已经悍然打破了校级记录,平均手速也稍高于安迪,但是在整套动作精准率上,却险险略低于了对手。过激过快的整套动作下来,两个人都不可避免地夹杂了几个失败动作,重新挑战同样动作才能完成,而这个失败动作造成的精准率数据,084号选手安迪是95.8%,425号选手梵重却是93.2%.。
“诸位嘉宾和同学,大家也都看到了,惊奇到堪称奇迹的场面出现在我们面前了,梵重和安迪同学居然就这么一个在第一场领先9秒,一个在第二场落后九秒——据刚刚得到的同学提供消息,他们虽然不是同一个专业,但是也经常会在大课中屡屡碰面,学习相同课程。这一来,我都有点好奇了,这两位同学真的不是在惺惺相惜,彼此谦让吗?”
劳琳儿半开玩笑地笑道:“既然两项比赛的总计时是惊人的完全不分胜负,那么再让我们一起看看两位同学的单项数据:啊,安迪同学似乎稍逊一筹哦,在第一场组装比赛中只有唯一一个‘完成时间’破了校级记录,而在第二场操控赛中,梵重却有破‘瞬间手速’和‘平均手速’是两个记录哦!也就是说,安迪同学只打破了一个校级记录,而梵重同学却一举在第二场中连破两项单项记录!”
“哎?安迪的准确率不是超过了梵重吗?应该是彼此两胜两负吧?”几个新生都诧异地问道。
“你们懂什么啊?”正聚精会神看着劳琳儿甜美笑颜的学长们不耐烦地纠正他们,“准确率不计入记录的,只要你慢慢做动作,拖上几个小时,百分之百的准确率也不是问题啊!”
“啊,对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问的新生恍然大悟。
斜眼看看他们,另外一个高年级学长冷笑一声,慢吞吞地说:“我只知道一点,在战场上的话,手速可以瞬间飙高,可是错一次的话,下场就是死!”
打了个冷战,他身边的新生们都不说话了。同一时刻,贵宾席上那两位耀眼的皇族殿下也对视一眼,弗恩皇太子看着自己的三弟:“你怎么看?”
“当然是安迪同学更加优秀了,难道哥哥不是这么认为吗?”兰斯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哥哥。
“哦?我记得梵重小时候经常被他父亲带到宫里和你玩,你们似乎相处不错,可是你却似乎不太看好这个从小的玩伴啊。”弗恩淡淡道。
“梵重和哥哥你一样,太冷漠了嘛。”兰斯扑哧一笑,“我只记得他一碰到宫里那几台机甲啊,就把我扔到一边理也不理。我一直怀疑假如不是宫里有机甲供他玩,他根本不会看我们这几个皇子一眼吧?”
不置可否地哼一声,弗恩殿下转头看着光幕上的图像,锐利如鹰隼的湛蓝眼眸微微眯起,忽然冒出来只有他俩才心知肚明的一句:“我选084号,不准有意见。”
猛地瞪大眼睛,兰斯不服气地轻叫:“哥哥你太过分了,一点都不让着弟弟。来的路上你明明说我可以先挑!”
“梵重的操控太好了,正好可以弥补你的缺陷。”弗恩冷冷道,“不是谁先挑的问题,你应该知道怎么组合能发挥更好的效果。”
“可是安迪他的操控比较逊色一点点哦,你难道不会觉得有点不够完美?”软声向哥哥鼓动,兰斯还是有点心痒:空长着一张俊美迷人的脸,可是梵重那种冷漠又古板的个性,会让接近他三尺之内的人都活活冻死吧?哪有顺从又可爱的小安迪来得好相处呢!
“需要他操控好做什么?”弗恩殿下冷冷道,看似平静的眸子里暗流涌动,霸气暗现,“我还不够好吗?”
无奈地看着自己霸道强硬的哥哥,兰斯重重叹了口气。——早就该猜到,安迪这个家伙是藏不住的啊!
场上的差距拉得更大了,有梵重和安迪这样率先进入第二场休息的超级选手,也有至今仍在第一场组装赛中苦苦挣扎没有脱身的垫底学员。
虽然镜头经常给他们一个窘迫的特写,但是好在只有编号号码和严密的头盔,具体的姓名都无从得知,不时有选手故意背转了身体,躲过室内的摄像头赶紧偷偷擦汗,每到这时,观看人群中都会发出一阵爆笑来。
“哎,大家注意到没有啊?那个安迪到现在都没有摘下头盔,真是奇怪。”有人喃喃地发出惊奇的感叹。
的确,场外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这个怪异的问题。
对比起梵重再次在十分钟间隙摘下头盔擦汗的镜头特写相比,084号一直牢牢戴着头盔安静地坐着,只在中途微微地甩了几次头,似乎也想甩去闷热的困扰。
——发际悄然渗出的薄汗已经汇聚成汗滴,沿着长长的乱发落下,因为一直没有擦拭,有几滴甚至顺着眉梢落下,咸咸的,流进了他一直高度集中精力而睁得很大的眼睛里,一阵刺眼地难受。
第三场比赛就要开始了,希望可以拿个好一点的成绩,帮少爷拉高上学期他的不及格分。
澈苏振奋了一下精神,用了眨了眨眼睛,眼角流入的汗水短暂地离开了眼睛,舒服了一些——刚才第二场比赛中要全力应付模拟显示屏上那毫无瞬间停歇的攻击,当汗水流入时,瞬间带来的模糊感还是干扰了他的视线,那一次的发射电磁光弹的角度就瞬间歪曲,不得不重新开始一次战术动作的重演。
好在,最后一场是维修!
他的心情稍稍安定,一场分析思路和动手技巧同时并重的考核,一场不需要狂飙手速的注意力的比拼!
究竟是谁惜败?
好在,最后一场是维修!
他的心情稍稍安定,一场分析思路和动手技巧同时并重的考核,一场不需要狂飙手速的注意力的比拼!
为了不干扰参赛选手的注意力,密闭操控室里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一片绝对静谧中,澈苏几乎可以听见自己渐渐平稳下来的心跳声。
从机甲驾驶舱里翻身跳下,在第三场比赛红灯亮起的瞬间,他已经手脚麻利地打开了操控室一角一早就封存起来的一架破损教学专用机甲,立在那架机甲面前,他静静地看了那么几秒钟,开始慢悠悠地摆弄起明显伤残的左边机械臂,
很快地,他放弃了那一处,绕到了机甲背后,开始转头打量起机甲那看似完好的背部。
而场外,劳琳儿的声音在扩音器里再度响起:“大家面前的机甲破损详细图纸已经显现在大屏幕上,大大小小的物理损伤多达二十二处,而中心电脑控制芯片里还藏着一处严重的逻辑程序错误——相信所有人现在都已经开始思索最快最完美的维修方案了。可是不知道大家有没有想一想,我们已经完全省去了判断损伤的这个步骤,而操控间里的所有选手都是完全看不见这份图纸,全凭借他们自己的独立判断才能找到这些全部的问题。大家可以扪心自问一下,你们自己又需要多长时间?又或者,等到全部维修完成后,机器自检通不过时,才会狼狈地醒悟自己的疏漏呢?”
劳琳儿的声音有着淡淡的调侃,绝对不是胸大无脑的类型,这位美艳动人的御姐每次点出的问题都简洁却关键,让这明显没有那么风急浪涌的第三场比赛平添了不少生机。
假如说第一场考的是熟练,第二场考的是作战,那么第三场明显考的就是工程学院最注重的技术精神核心!
将一架事先经过精心破坏的机甲送到每个人面前,能找出错误的人未必懂得真正精湛的维修,会维修的人未必能找出来全部的损坏,而这两者都精通的动手高人,又能不能在最后中心控制芯片组的逻辑错误陷阱中,完成那道超高难度的修正编程呢?
“喂喂,下注吧!反正我也搞不定那个编程,看着很枯燥哎!”露天广场上有一年级新生开始兴奋地蠢蠢欲动,“我压安迪赢!先前的介绍说他当年全帝国联考第三,高过梵重啊!”
“我靠——我压梵重好了,没听劳琳儿学姐说吗?安迪上学期好几门课程还不及格呢!”他身边立马有人摩拳擦掌,“我下两千约尔币。都出现金都出现金,赊账的一律不给玩儿!”
“我也赌梵重,不准拒绝支票。”有一个高年级御姐伸出一双纤纤玉手,扔了一张支票在笑闹的赌圈边上。
“喂,艾薇学姐你要不要这么明显地偏向帅哥?”她身边的一个学弟酸溜溜地叫,“搞不好那个一直不露脸的安迪同学也是帅哥一枚啊!”
豪爽地啐了他一口,艾薇笑吟吟地道:“这和脸没关系,我就是瞧着梵重学弟拿着离子焊枪的姿势觉得酷!”
“来来来,买定离手!”……
竞技场内,萨尔教授身边的一个老同事随意地问:“嘿,还真是好久没看见这么有趣的比赛了,这两个学生都不简单啊。瞧,他俩都是没有先进行物理维修,绝大多数人都喜欢先把物理损伤修好,再去对付编程吧?不然搞不好就此卡住?”
没有听见萨尔教授的回答,他有点疑惑地看着一脸恍惚的萨尔:“嘿?这么紧张的比赛你也能走神?”
这才晃过神来,萨尔教授看了看大屏幕,勉强地笑了笑:“是啊,其实这才是最优路径吧。要知道先把最难的尽早用大脑解决掉,可以让劳累的双手接着休息一会。”
光幕上的梵重和安迪,的确都先首先取下了中心控制组上的那处逻辑混乱的芯片,开始思索修复程序。
两人全都聚精会神而专注无比,唯一诡异的是,084号安迪在这个时候,依然没有摘下头上的保护头盔!
编程而已,不取下头盔倒也能看清面前的一切,可是,那毕竟是重达一斤多的高强度合成金属,何况一直从不摘下,这已经整整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高强度对抗赛中,他真的没有汗流满面吗?
疑惑地紧盯着画面上的安迪,弗恩殿下皱起了剑鞘般冷峻的眉峰,转头问兰斯:“你刚才说,他有社交恐惧症?”
也有点困惑,兰斯怔怔摇头:“那是不假,可是似乎没有这么严重。”
回想着安迪和自己相处时的情形,他很快也就释然了,无奈地笑了笑,“应该是知道全程都有摄像,所以不太敢摘下头盔吧。第一次见这小家伙的时候,他就是一个人躲在研究室里,午夜才敢出来呢。”
“哦”了一声,弗恩没有再追问。
操控室里图像清晰地显示,084安迪在长达十分钟左右的时间里,一直在发呆似的,丝毫没有动笔在手写版上进行草稿运算。
而425号梵重却一直在动用手边的电脑和专用运算器埋头编写,专注的脸颊上已经没有了汗渍,冷静的眼神犹如磐石一般,不久后就停了下来,开始审视自己的初步草稿。
动手改动了几处后,他忽然起身,开始在已经连接好数据传输线的微控芯片组里写入一段程序。片刻后,对照着芯片亮起的几处错误提示灯,有条不紊的开始修改,很快一盏盏错误提示灯依次熄灭了。
押注安迪的那些学生已经开始不安地躁动:“咦,他怎么一动不动啊?懵到跟本抓不到头绪哦?”
梵重眼前的错误提示灯,此刻已经剩下了最后一盏!
可是似乎遇见了什么难题,梵重数次修正程序,那盏灯依旧顽固地亮着。就在这个时候,084安迪却终于动了!
手里没有任何草稿,他径直起身站在了动手拆下的中心芯片组前,开始非常缓慢、却没有片刻停顿的输入。
“他在干什么啊?”更大的鼓噪生在观看的学生中们传开,“再精简,这种程度的编程也要最少三四百句吧,他、他居然不打草稿,开玩笑吗?!”
是的,084号没有打任何草稿。
几乎是想一下输入一句,他不急不缓地在编程区输入着,十几分钟后,他发了一会呆,似乎在输入板前检查着,然后慢腾腾地按下了“确认”键!
“确认?安迪同学按了确认?啊——天啊,五盏红灯没有一盏亮起来,这说明他的修正一次性通过,毫无问题!”劳琳儿惊讶地拔高了好几度声音,正代表了所有人的疑问和不信。
长达几百句的高级程序一次性解决问题,繁复的逻辑推演和循环,没有一份起码的草稿,只凭腹稿?
这需要怎样彪悍的记忆力和严密而强大的逻辑思维啊!?一片安静后,场外观看的学生群中,终于爆发出一阵响彻全场的由衷热烈掌声。
微微欠身,一位电子信息系的客座教授摇头问身边的年轻同事:“嘿,你是这一行的专家,你觉得怎样?”
“我解决这个问题,肯定比他快一些。但是这种不打草稿的法子,我还真的做不来——从来没人敢这么托大吧?”苦笑着摇摇头,那位年轻专家加了一句,“有点强大到逆天了啊。”
就在这时,梵重面前的最后一盏红灯也终于熄灭,和084号安迪的完成时间只相差了短短的数秒钟时间,但是给大家带来的震撼却已经远不如前。
“同学们,大家都看到了今天比赛即将进入尾声,由于前两项的总计时完全相同,刚刚他们又都不约而同先一步完成了中心芯片组的逻辑错误修正,接下来,最后鹿死谁手、究竟谁能问鼎今日皇冠呢?就让我们一起睁大眼睛、拭目以待!”
劳琳儿煽动力极强的口气挑拨了每个人的心弦,不少学生已经迫不及待地向直播光幕处围拢,一些个子矮小的同学甚至开始违规攀爬旁边的高处护栏。
“喂滚蛋,踩到人了!又不是你坐在里面,这么兴奋干什么!”一个押注梵重的学生心情开始不好地骂骂咧咧。
“我就是兴奋啊,看到梵重那种别人都欠他钱的脸我就不爽,怎么样?”笑嘻嘻地反驳一句,踩他的学生乐颠颠地喊,“男人又不靠脸吃饭,我就爱看084这种不露脸的!安迪加油啊!”
光幕上的显示画面清楚表明:084号和425号两个人都动作极快地拿起了专业维修工具,开始迅速进行物理损伤的纯手动维修。
二十多处大小损害,有的需要焊接,有的需要手动排除隐患,而有的则需要相当难度的综合重新布线。
由于各自选择的顺序不同,一时间,极难判断谁的进度更快,就连劳琳儿的解说也明显慢下来:“啊,现在两位选手的维修速度都非常快,我们可以明显判断出来,梵重同学先挑选最难的损坏进行维修,依次难度渐弱,即使是先难后易,他现在手边也已经完成了十几项!而且大家可以注意到,随着剩下的越来越简单,他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动作及其娴熟,完全没有任何中途的停顿思索,每一项维修都像是教科书上的标准案例一样!安迪同学的维修顺序却有点不同,应该是毫无顺序可言,看上去,他是完全随机地在进行维修,手边碰上哪个就是哪个!
“梵重同学只剩下了5处极小的损坏,因为及其简单,所以只要动用离子焊枪应该就可以全部搞定!假如不出意外,他最多再需要5分钟左右,绝对可以完成全部的标准维修,而且通过机器全套自检毫无问题,而安迪同学手边则剩下了三处损坏,可是有点糟糕的是,这几处损害难度参差不齐,似乎——咦!”劳琳儿的声音惊叫一声,再也掩饰不住惊讶,“他在做什么?”
眼尖的观看者中有懂行的已经惊叫一声:“他放下了标准备用螺丝,开始用自供电机钻重开螺纹!现在又在改扩液压管的管径?”
“哇靠!不用标准件,自己肉眼判断修改零件参数啊?机甲怎么可能接受非标准件装载?”
下注安迪的学生们已经开始疯狂哗然:“他脑袋生锈了吗?!”
“我看他是被密闭头盔闷到缺氧了吧!”
就在大家一阵混乱之际,光幕上的安迪已经放下了手中加工完成的非标准件,弯腰钻进了机舱底盘,没人看得见他的肢体动作,似乎只经过了极为短暂的十数秒,他已经灵巧地从机舱腹部钻了出来。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084号操控室里的人在巨大的光幕上舒服地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忽然醒悟到什么,犹豫着四下张望了一下,才慢吞吞地伸出手去,按下了全场竞技终止键。……
“他,他按下了全场终止键!没有主动进行机器自检!”
劳琳儿在全场比赛解说中的声音都没有此刻高,带着巨大的迷惑:“他忘记了比赛程序了吗?一旦按下这个键,就无法再进行任何的修改,也就是说,假如接下来的机器自检通不过,他这场维修赛的分数就是零,需要全部重头再来!更何况无论怎么看,他还有三处比较大的维修没有按照教科书规定的方法去完成吧,除非……”
除非他具有百分百的自信,知道机器自检绝不会通不过!已经有人在心里替她添了这一句。
“虽然安迪同学已经按下了确认终止键,但是计分处现在无法给分,正在手动远程控制084号操控室的机甲开始自检——”
劳琳儿紧张的语调感染了所有人,嘉宾席位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挺直了身板,开始凝神等待着那具机甲的自检。
“40%,60%。——通过率80%,90%,93%!啊,红灯开始闪动跳跃,看来安迪同学那最后三处维修果然出了问题,机器自检现在开始艰难的停顿!太可惜了,自检率已经达到了93%,也就是说,只剩下7%的维修没有完成,可惜他提前按下全场终止键,没有任何机会再给他重来。……”劳琳儿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惋惜,甚至有一点难过。
你愿意做我的搭档吗?
“太可惜了,自检率已经达到了93%,也就是说,只剩下7%的维修没有完成,可惜他提前按下全场终止键,没有任何机会再给他重来。……”劳琳儿的声音带着真诚的惋惜,甚至有一点难过。
“啊!——快看!”就在她语音刚落的刹那,很多声惊呼同时响起,084号操控间里的机甲自检数据,忽然又开始了疯狂而飞速地变化!
95%,97%,99%——100%!“滴答”红灯骤灭,全部自检完成!
震惊地看着那诡异的数字,就算是机甲编程和维修方面的几位教授都面面相觑,瞠目结舌。
“哇!这好像太匪夷所思了吧?”劳琳儿的声音有点抖,“计分处那边似乎也有点混乱,根据那边机甲处传输来的资料看,安迪同学最后几处维修动用了手动改装的非标准件,将几处损坏不按照规范地强修完毕,甚至经由一根加粗的液压管擅自改装成两个传动系统共用,大家知道,这完全不合规范,时间久了必定会出问题,但是——”
劳琳儿甜美的声音充满年轻人特有的激情和狡黠:“但是机甲的自检却可以最终通过,也就是说,这种改装应对短时间的重启和运作绝对没有问题!同学们,这是即时维修,即时维修的精神,难道不是随机应变、就地取材、解决问题吗?”
“劳琳儿学姐说的偶尔好像有点偏颇吧?”一个新生小心翼翼地嘀咕,“都不按照标准步骤来的话,我敢说大多数人连重开的螺纹都或松或紧,完全装不上!”
“所以说,这就是天才和庸才的区别。没有那个金刚钻,就老老实实按照规范来修嘛。”讥讽地笑了笑,一个学长不甘心地看了看自己刚输掉的赌注,“人家有这个本事,难道在战场上明明三分钟可以搞定的事,非要花上十分钟按照教科书来?”
整个中心光幕上,终于出现了一组提示,无声而短暂地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
第45届皇家工程学院三项全能竞技大赛第一名:084号。
总时间:1小时54分22秒。
个人单项破记录数据:组装赛总时间,操控赛单项瞬间手速,维修赛总时间。
简单毫无花俏的数字而已,带着某种淡然之色,平静地在巨大屏幕上俯视着脚下。
不知道是那巨大的光幕给人造成的印象,还是因为这组数据太过震撼,一时间,左下角分屏幕上084号悠然地带着始终没有摘下的头盔、坐在椅子上休息的画面,似乎也带了种浅浅的傲然。
……如暴风雨一般的掌声在场内场外同时响起。端坐在嘉宾席第一排正中的皇太子弗恩殿下,也终于伸出手,极轻地鼓了鼓掌。
完全听不见场外的喧哗,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全场第一的084号,在所有人注视中转身,将手伸向了操控室的把手。
就在那一刻,专用的通信频道却打开了,劳琳儿甜美激动的声音第一次传进了一直密闭的空间:“安迪同学,恭喜你刚刚获得这场全能赛的第一名!操控室的门还没有开启,请稍安勿躁,在您稍候其他同学完成比赛的同时,还有一个巨大的惊喜在等待着所有的优胜者哦!——哦,打断一下,425号梵重同学也刚刚完成了全部比赛,总成绩名列第二,仅仅比安迪同学晚了4分钟不到!梵重同学,同样恭喜你,也请暂时留待在操控室里,现在,有请今天的一位特别嘉宾,皇家军校校长来做发言!”
随着皇家军校校长迈着标准的步伐走上台前,他身后的巨大光幕中心已经同步切换成一份截然不同,引起了一片惊羡呼声的新式机甲图像!
正是兰斯殿下第一次带给萨尔教授的那张演示光碟中的内容,只不过更加精简、舍弃了任何可能透露细节的画面,只有那架机甲在呼啸的战争背景声中忽然拔地而起,在空中完美地解体成无数小块又迅速重新组装完毕,硕大的机体、豪华的双人驾驶舱,让人目眩神迷的外观设计。
虽然早就风闻帝国的新式机甲已经在秘密研制,但是这一刻,这巨大光幕上显示的一切,不用军校校长再多做解释,无数师生已经热血沸腾起来!
帝国的最新机甲,原来是这种双人驾驶理念!
“正如大家所见,我想说的只有一件事:帝国最新式空战双人机甲的研发,在皇家军校和工程学院的高级技术人才的鼎力携手下,已经于近日攻克了所有的核心技术难题,第一批量产已经开始了。”没有过多的煽动和激情,老军校校长的声音平静如昔,却强大而威严。
“鉴于它的理念是驾驶作战和即时维修同时进行,所以我今天来,除了观看贵校学院精彩的竞技外,还有一个小小的自私目的——”
他微微一笑:“我们军校需要在贵校这些最优秀的人才中挑选五名学员,和我们军校方面选送的五名优秀学员一起,参加第一批新式机甲的机修师特训,成为将来的首批双人机甲里实战驾驶员的搭档。”
微笑着看向了台下正襟而坐的两位皇子,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而首批的新式机甲实战驾驶员中,其中就有我们帝国无上的骄傲,最尊贵的两位皇子——弗恩皇太子殿下和三皇子兰斯殿下。现在,你们要上来亲自挑选自己将来的搭档吗?”
轻轻摇摇头,兰斯含笑示意自己的哥哥一个人上去。
安然起身,身姿挺拔、经过军校严苛训练的前军校优秀生,全帝国身份尊贵仅次于皇帝陛下的这个男子走上了前台,接过了军校校长手中的话筒。
摄像的镜头,这一刻终于才敢正面地、完全聚焦在弗恩殿下那冷峻刚硬的男性面孔上。
背景声全部隐去,巨大光幕上,他身后的帝国新式机甲画面映衬着他的身姿,深蓝色的眼眸在镜头中显得深不可测,安静地看着环形竞技场边围绕的那些密闭操控间。
少许的停顿后,他磁性而严肃的男低音回响在皇家工程学院的每一个角落:“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具体在哪一间,但是,084号安迪同学和425号梵重同学,我想代表自己和我的皇弟,正式挑选你们做我俩的搭档机修师,即刻转校去军校参加特训,你们愿意吗?”
皇家军校新研发的新式双人机甲机修师,作为全帝国最尊贵的两位皇子的搭档,这般无比的惊喜,这般众人注视下的荣光。就算有再艰苦严苛的特训在前方等待,而那不远的将来,前程路途上却是可以一眼望见的金光灿烂,光环醒目吧。
实时的通话系统已经打开,监控画面上,早已取下头盔的梵重神情有点发愣,只有他自己心里,才知道他的恍惚不是由于这忽如其来的荣耀,而是由于那瞬间涌起的巨大惊诧和失落——他是第二!他如此完美精准、无可挑剔的全部表现,仅仅得到了第二!那个安迪,竟然得到了总分第一?……短暂的晃神后,他强行镇定了心神,静待着安迪先一步回话。这种场合,理应由第一名先回答,自己才有资格表态吧,他的心头闪过一丝淡淡的苦涩和羞愤,垂在身侧的衣袖中,拳头悄悄地握紧了。
所有人的眼光也都同时聚集在一动不动、似乎完全傻掉的084选手身上,直到现在,他头上的头盔依然忘记摘下。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台上的弗恩殿下眉头终于淡淡皱起,直播光幕的分屏上,令人措不及防、甚至显得有些诡异的画面出现了!
众目睽睽之下,万千注视之中,084号操控间的直播图像,忽然出现了莫名其妙、杂乱无章的雪花点!瞬间后,整个传输图像完全消失,黑暗一片!
都是我的错
众目睽睽之下,万千注视之中,084号操控间的直播图像,忽然出现了莫名其妙、杂乱无章的雪花点!瞬间后,整个传输图像完全消失,黑暗一片!
“谁知道怎么回事?图像传输怎么忽然断了?”光纤传播系负责整个转播的小组整体哗然,这种最重要的关头,搞出这种乌龙来!
领头的负责人几乎快要冒出满头汗来:“快快,试着恢复啊!”
……微微颤抖着手,澈苏几乎没有办法让本已经很疲劳的双手对准封闭的操控室门锁孔洞。被限制在房间里不能离开的瞬间,他就有种不安的预感,眼睛也已经开始微眯着,搜寻房间里的实时摄像头的方位。
等到弗恩殿下那句话出口的刹那,他藏在操控台下的一只脚,已经轻轻勾断了几根画面传输必经的线路!
手中临时拿来的一根铜丝被飞快地弯成一个奇异的角度,定定心神,他开始专心对付那熟悉的结构。不过是三片式机璜,不过是常常把玩的小把戏罢了,他在心里对自己拼命地鼓励着。
几秒钟后,熟悉的“咔哒”声传来,他猛推开操控室的小门,狂奔进紧挨着的更衣室里。
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外面的光幕上,这里依旧一片空寂无人。
“少爷,少爷!”他飞快地脱下身上的比赛盔甲,掀开头盔,拉起缩成一团面如土色的安迪少爷,“快点穿上这个,马上就会有人来查看了!”
茫然地套上比赛服,安迪少爷愣愣地看着他。
飞快地帮他穿戴完毕,澈苏黑亮的眼睛焦急地瞪着他:“少爷,打起精神来吧!不是战争时期,帝国对于贵族子弟是不会强征入伍的!你只要对那个皇太子说,你无意从军、希望毕结业后经商,就可以了。——虽然他也许会很不高兴,但是,你依然可以瞒过去的啊。”
这时候才恍然回神,安迪少爷轻颤着手戴上头盔,声音有点发抖:“你说的对。……”
转身就往出口奔,却被澈苏一把拉住,向着来时的操控室门里推,澎的一下关上房门:“这边,这边!万一有人问,就说你无意间踢断了通信线路导致画面中断啊!”
心里还是有着某种强烈的不安感,他想了又想,又趴在门口,小声地叫:“少爷,我是说万一哦——万一瞒不过去,你就说是早上迟到,等你赶到的时候,我已经擅作主张跑进去了,就说是我胆大妄为啊!”
房间里,安迪少爷隔着薄薄的合金门,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地“嗯”了一声。
主竞技场的侧门打开了,一个身高并不高大的红褐色头发的青年低着头,惴惴不安地走了进来。他身后,是面无表情的梵重。
已经从校方那里听到了线路意外中断的解释,弗恩殿下凝着眉头,注视着眼前完全不敢抬头的青年。
“你就是安迪·霍尔?”联想到兰斯提到的社交障碍,他难得地放轻了声音,以一种堪称和气的声音问:“刚才我的话你应该听见了,即刻应征入伍做我的搭档机修师,不知道你可愿意吗?”
用力克制住想要拔腿就跑的冲动,安迪努力镇定着自己的心神,低声开口:“尊贵的皇太子殿下,我非常荣幸有这个机会能为帝国军队效劳,但是……”
抬头偷偷看了一眼面前的皇太子殿下,他咬牙颤声道:“家父身体一直不好,很希望我能毕业后继承家业经商。所以……所以我恐怕不能应征入伍,做您的机修师了。辜负了您的厚爱,安迪愧不敢当。”
……
室内一直好奇着等待看他真面目的教授和历届校友们,一时间都没有任何人敢于发出一点声音来。
站在高台上的皇太子殿下并没有什么表情和动作,可瞬间收缩起来的眸子,却已经让所有看到那眼神的人浑身一紧。
场内的气氛从刚才的一片兴奋瞬间冷场,温度下降。以至于从安迪一进门就满脸讶异的兰斯殿下,竟然也没有及时地发出疑问来。
在高台上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弗恩殿下沉默良久,淡淡道:“好,我知道了。不管你是因为怯懦,还是因为什么社交障碍,我想你的确没有资格够站在我的身边。”
冷淡地挥挥手,他寒声道:“下去吧!”
如释重任,安迪移动着几乎要软掉的双腿,立即转身向外就走。他身后,梵重诧异又鄙夷地看着他,皱着眉头侧身让他通过。
就在安迪即将走到侧门的时候,他的身后却响起了一声极度惊异的呵斥:“站住,你回来!”
疾步走到转身回头的安迪身边,兰斯惊诧莫名地盯着他上下打量半天,张口道:“你是谁?你怎么可能是安迪·霍尔?这一个多月以来,我每天晚上都会和安迪在一起,你又怎么可能会是他!”
不远处,一直心惊胆颤的萨尔教授终于颓然坐下,苦恼地揪着自己花白的头发。
茫然地看着眼前丰神俊朗的陌生皇子,安迪怯懦地张着嘴巴:他在说什么?什么叫做一个月以来天天见面啊?
盯着他的神情,兰斯的神情却更加焦虑,声音也忍不住提高了:“不会是重名重姓,这个学校里,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两个天才?”神色逐渐严厉起来,兰斯殿下的眼神明澈逼人:“你不是安迪!你是谁,为什么冒充他?!”
高台上的弗恩殿下,眼神也是瞬间一厉,缓步走下高台,他重新站到了安迪面前,如鹰隼般的眼神扫视着他的全身。
忽然,他的眼光停留在了安迪的手上,微微一滞。
“我在皇家军校受训时,瞬间手速的最高纪录是378。”他淡淡地道,忽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讥诮地看着安迪双细皮嫩肉的手掌,他冷笑道:“我倒是非常奇怪,有谁能够做到在刚刚飙到三百多的均速后,还能保持象你这般纹丝不动的手。”
漠然地走到安迪身边的梵重旁,他伸手抬起梵重的一只手,让那双禁不住有点微微颤抖的手显现在众人面前:“纵然是如此优秀的梵重同学,也是免不了有短暂的肌肉痉挛现象的。——哦,你现在倒是有点颤抖了,不过我想那是因为害怕吧?”
张了张嘴巴,安迪忽然发现自己的声带忽然嘶哑地似乎说不出话来。面前两位皇子的凌厉气场是如此强大,以至于他的头脑一片混乱,惶恐万分。
不,不行,不能说出澈苏来。澈苏的身份在这种场合,无疑是对皇太子殿下最大的羞辱吧?
冷汗涔涔而下,他紧紧闭着嘴巴。
“你想去宪兵队解释吗?”弗恩冷冷道。
“不是他,是我。……”一道轻微的清亮声音响起来,悄然而开的竞技厅侧门边,有个少年的身影逆光而行,慢慢地走进了所有人的视线。
走到那两位长身而立的皇子面前,他没有看安迪少爷,而是缓缓下跪,以一种标准的贱民参见贵族的姿势,拜倒在众人面前。
“贱民澈苏拜见两位皇子殿下,拜见各位大人。”
他略显消瘦的脊背卑微地弯着:“我是安迪少爷的仆人。……今天早上少爷晚睡迟到,我提前送器具到了考场,见少爷一直未到,就、就一时间心痒难耐,擅自冒名进了考场。”
深深地埋着头,他的黑发披落下来,露出了脖颈上一片依稀的洁白:“一切都是我擅自妄为,和我家少爷没有任何关系。”
顿了顿,他终于慢慢抬头,看向了面前的兰斯殿下,黝黑的眼睛里是一片求恳:“请殿下开恩,不要怪罪于他。”
怔怔看着他熟悉的眼睛,兰斯上前一步,企图扶起地上跪着的少年:“安迪,你起来说话。”
微微后闪,澈苏没让他扶起自己,轻轻地摇头:“殿下,我叫澈苏,不是安迪·霍尔。而我也没什么社交障碍症,您看到的,都是我……在撒谎。”
眼睛掠过已经颤巍巍走到近前的老教授萨尔,他眼神一怔,微微低头,迅速补充道:“萨尔教授那里,也是受了我的蒙骗,以为我真是学校的贵族学生。……”
笔直的手臂僵直地伸着,兰斯殿下愕然不能言语,显然陷入了某种不能消化的震惊。
他身后,弗恩殿下的眼神却逐渐冷冽,微微颔首,不远处的皇家侍卫队队长伍德已经飞快走上前,伸手拉开了跪在地上的少年前胸的衣衫。
一个圆形的深紫色烙印,打着清晰的贱民编号显现在众人眼前,带来一阵压抑不住的惊呼。
静静跪在地上,澈苏任凭那个烙印袒露在空气里,坦露在一片惊诧鄙夷又震动的眼光里,脊梁有点僵硬地挺直了。
时间已经久远,那些当时刺骨的痛楚似乎早已经烟消云散,可是当这种犹如被牲口般检查和审视的目光落在身上时,依旧让他觉得有点寒冷。
“抬起头。”冷漠的声音传来,他依言顺从地抬头,看着发声的青年尊贵男人。只是叫他抬头而已,在这些尊贵的人面前,没有人叫他起身,他也就只能这样跪着,接受那些高高在上的俯视眼光。
“我就要他。”
只是叫他抬头而已,在这些尊贵的人面前,没有人叫他起身,他也就只能这样跪着,接受那些高高在上的俯视眼光。
“刚才那些比赛成绩,都是你亲手完成的?”冷冷地注视着这面目秀美的少年,弗恩殿下心中五味陈杂。
这少年姿态卑微,可是眼神却太过平静,没有意料中的怯懦和惶恐。他沉声问:“贱民没有资格接受一切教育,你怎么可能做到?”
“我偷偷学的。……小时候偷看少爷的书本,现在又跟着少爷来这里,有很多机会。”澈苏低声道,“安迪少爷宽厚仁慈,从没有计较过我的妄为。”
“所以你才想趁着今天大出风头,一鸣惊人?”回想着这少年刚才在所有人注视中表演的一幕幕惊才绝艳,回想着今天自己在众目睽睽下陷入的这场困窘,弗恩心中的不快令得口气也讥讽起来,“你果真绝顶聪明,心机深沉也不在你的才智之下。”
紧紧抿住了唇,澈苏没有再回话。
不安地听着哥哥严厉的指责,兰斯殿下心里一阵犹疑。同样身为这个国家最身份高贵的一群人,他几乎可以立刻了解到皇太子哥哥那种微妙的内心。——一个贱民!
按照刚才的情势,他那身份高贵的皇太子大哥即将要和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的贱民共乘一架战甲,训练中时刻相见、登空时并肩战斗!
看着兄长那笔挺的皇家军队深藏青蓝色军服包裹下的英挺身姿,再看看跪在地上澈苏那裸-露在外的锁骨下烙印,搭配在一起看,怎么都有一种严重的维和感吧?
上前一步,他站在了澈苏的身前,恭敬地向着自己的兄长道:“皇兄,我有一个小小的提议。这个身份卑下的贱民,不如就配给我作为搭档机修师吧,梵重同学出身尊贵,才是更加配得起站在您身边的人。”
冷冷转眸,弗恩殿下看着自己的年轻皇弟护着澈苏的样子:“我以为我们已经讨论过了这个问题。”不知哪里来的不快升腾而起,他一字字咬牙道,“我就要他。”
四周一片寂静,无人敢出声,微张的嘴巴却出卖了大多数人的惊奇——皇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即使知道了这个贱民的身份,依旧决定选择他做自己的搭档机修师?!
“哦,好吧。我还是和梵重同学搭档好了。”不好再坚持,兰斯有点郁闷。
没有人注意到,一边安静站立的梵重,微颤的指尖悄然掐进了手心。深深呼气,他眼光中闪过一丝难言的羞愤。
这丝异样的情绪没有逃过他自己的父亲希林的眼睛,温和的老元帅无声地叹口气,自己这个一向骄傲锐气的儿子啊,何时受过这样被人忽视的挫败!
场内的气氛虽然怪异,但是皇家工程学院的校董和官员们,心里还是微微松了口气,不管怎样,事情总算依照原先的意思在进行了,不是吗?
就在这时,地上的澈苏却轻轻地开口了,语气恭顺:“尊敬的皇太子殿下,就请把我配给兰斯学长吧。”少年清澈的眼神里是一片坦荡,抬头看向了神情冷峻逼人的弗恩,并没有躲避,“这种机甲讲求的就是搭档之间的默契和配合,皇太子殿下您如此厌恶我,而我也……”
他顿了顿,似乎在困难地找寻着用词,可是大多数人已经被这微微的停顿惊吓地一身是汗,这微妙的语境,这个“也”字!
幸亏澈苏的停顿只有那么短短的数秒,终于接着道:“而我也绝不敢妄想配得上站在您身旁。……”
一边的兰斯,忽然猛地咳嗽起来——不是故意打破这忽然降低的气温,他是真的被自己惊诧间吸入的冷气呛到了。
如他所料,对面的皇兄一直保持着冷淡的脸色瞬间改变,依旧全无表情,眼眸里的怒气却犹如深海里的狂风,开始席卷蔓延。
“你的意思是,你想在我们俩个人中挑选?”他一字字道。
终于迟钝地察觉到他眼眸中的危险,澈苏困惑地摇摇头:“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硬要这样搭配,组成的搭档只会削减战斗力,不是吗?”
盯着他坦诚到近乎天真的表情,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脸上慢慢浮现出了令人心悸的冷酷。“我无意去猜想你是聪明,还是愚蠢。但是不管怎样,你需要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他继承自王妃的俊美深刻的脸部线条,显出一种与生俱来的残忍来。看向皇家侍卫长伍德,他厉声道:“去拿鞭子。”
令人屏息的寂静在持续,一直到伍德小跑着重新跑进大厅,带来一条崭新的黑色马鞭,都没有人敢于发出任何异议。
就算是兰斯,也只能强行压抑着心中的震动和焦虑:那是全帝国唯一的皇太子殿下,那是身份远高于这里所有人的存在。纵然平日里也可以和哥哥笑语无间,但是这种时刻,任他也不敢轻易漠视皇兄的意志和言行!
“生性狡诈、性喜欺瞒、亵渎皇家学院学术尊严、藐视皇族权威。”弗恩殿下冷冷地一句句道,“这几条,我有说错吗?”
愕然看着他,地上的少年幽黑的眼睛里,有种茫然的不解。
“这场惩罚只是要告诉你,不要以为一个小小贱民,就可以恃才傲物。”他冷酷地向侍卫长伍德示意,伍德一个眼色,两个身形魁梧的皇家侍卫立刻无声上前,架起了地上跪伏的沉默少年。
四处环视一下,他们快速地将澈苏带向了正中讲台边上那具高大的机甲模型。找不到刑架,眼下这威武高大的机甲雕塑是唯一的替代品。
模拟攻击动作的那具陆战机甲的前机械臂上,很快地吊缚起澈苏那略显单薄的身形。黝黑的哑光机甲金属护甲衬着他略显苍白的脸色,有种一见惊心的残忍。
走到机甲前,怒火中烧的弗恩皇太子殿下看着静默低头一声不吭的少年,缓缓道:“你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澈苏抬起头,怔怔看着他。
迎着那一片清澈见底的眼光,弗恩心里忽然有种怪异的期盼:惊恐的求饶,还是颤抖着辩解?什么都好,就是不要这样安静。
被踮着脚尖吊起来的少年只看了他那么一眼,便已经低下了头。不是胆怯,弗恩却可以依稀判断出那躲避下某种他不熟悉的情绪。
不再看那面前尊贵却冷漠的皇族青年,澈苏摇了摇头:“殿下……已经判了我的罪。”
看似顺服伏罪,可是弗恩却在那顺从中敏锐地找到了一丝令他愤怒的东西。
类似于不屑于解释,又或者是对面前即将到来的暴力有点漠视,明明没有证据支持这种判断,可是弗恩殿下就是读懂了那份恭顺静默下的小小反叛。
“五十。”他冷冷退后,唇里吐出一个数字。
鞭子终于呼啸而下的时候,被绑缚在机甲上的少年紧紧咬住了线条美好的唇。
尚未合拢的上衣被鞭稍划破,很快,裸-露在外的肌肤已经越来越多,肩胛骨下的烙印边,开始密密地缠绕上殷红的鞭痕。
从开始那一刹的忽然颤抖,到紧接着绷紧了脚尖,澈苏却始终没有发出一丝呻吟,只是徒劳地咬紧了牙关,紧闭上了眼睛。
轻轻捂住了嘴巴,从直播室里赶来的劳琳儿学姐惊恐地望着竞技大厅里这血腥的一幕,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虽然完全不认识这个陌生的少年,可是刚才在直播中随着他的惊艳表现而激动沉迷了这么久,就算再对贱民的身份感到鄙夷,她也无法对眼前的天才少年产生任何的厌恶感。
手执马鞭的皇家侍卫却感到了越来越大的压力。在心里苦笑一下,他只恨不得对着手下受刑的少年大喝着提醒一声。这是一种明显的惩罚,而哪个施惩者会喜欢看到受罚者一直静默、倔强地不发出一声惨叫和求饶呢?
“十、十一。……”他在心中默默数着,却忽然在数到第十四下时敏锐地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异常。——当鞭子落在这少年右边胸前某处时,这个侍卫终于听见了一声极为短促而微弱的呻吟。
微微凝神,他手起鞭落,冲着那处准确地再次抽了下去!果然,更加明显的呻吟从那少年的唇边溢出,猛地昂起一直低垂的头,他艰难地开始大口喘气。连着三下重重地向同一处鞭打,经验丰富的皇家侍卫心中已经透亮:那里有旧伤未愈。用眼角的余光偷瞥了一下大殿下,那侍卫心中忽然一颤:大殿下的眼光,正冷冷地看向了他!
大殿下也发现了!心中微微叹息,那侍卫开始巧妙地行刑。每隔几鞭便冲着那异常的旧伤处抽打一下,果然顺利地得到了他想要的效果:一直咬牙忍耐的澈苏终于再忍受不住,间断地发出了一声声越来越明显的呻吟,到了第五十鞭最终落下的那一刻,他唇边吐出的,已经是一声微弱的凄鸣。
隔着几步远的地方,冷漠的弗恩殿下沉默了一会,等待着机甲下被吊着的少年稍稍缓神。本就在比赛中被全部打湿的黑发如今被冷汗再度浸透,澈苏的嘴唇已经被他自己咬得血迹斑斑。遍布着鞭痕的上半身衣衫褴褛,丝丝血迹无声蔓延而下,慢慢渗入他下身的黑色长裤,和身后暗黑色机甲上溅到的斑斑点点一样,都被深色遮掩住,似乎不那么触目惊心。
捂脸,脸红……
《星云物语》的第一本《激燃吧,皇家校园赛!》封面出来了……好高兴,九月紫的美图。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遍布着鞭痕的上半身衣衫褴褛,丝丝血迹无声蔓延而下,慢慢渗入他下身的黑色长裤,和身后暗黑色机甲上溅到的斑斑点点一样,都被深色遮掩住,似乎不那么触目惊心。
“你不是喜欢选择吗?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弗恩威严地看着眼前睫毛轻颤的少年,“你是要选作我的机修师,还是兰斯皇弟?”
偷偷看了弗恩殿下一眼,皇家侍卫长伍德愣了神。有这个必要吗?非要叫这个不知进退不懂好歹的贱民亲口说出来选他?皇太子殿下一向冷静睿智的形象忽然有点崩坏,伍德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闹着要大人肯定的小毛孩。咽了口唾液,他飞快地赶走了脑海中的不敬联想。
再没有力气用刚刚着地的足尖分担一点手腕的吊痛,澈苏艰难地抬起头,用被冷汗浸湿眼角的那双幽黑眼睛,静静地看向了弗恩。消失了方才的清澈和神韵,那眼睛里有着被疼痛撕扯的片刻恍惚。
“我真的……可以选?”他轻轻地开口,微弱的声音有点暗哑,却在围观人群中的一片死寂中显得依旧清晰。
愤怒地感知到眼前那少年的回应不是真的疑问,而是暗讽般的反诘,弗恩一瞬间有种亲手拿起鞭子的冲动。“是的,你可以选。但是我绝不保证你的选择会令我满意。”他吐出这句话,却在下一刻几乎有种懊恼的情绪,这种明显的威胁几乎有失身份了,不是吗?!
“哦,可以选啊。”澈苏慢吞吞地接了一句,似乎是没听见弗恩后面那句话,浅浅地看了面前高大英俊的皇族太子一眼,只有近处的几个人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刹那坚持,“我当然还是……”
“闭嘴!”猛地踏上前,兰斯厉声呵斥,看着机甲下血迹殷然的澈苏,伸手重重向着他的脸上打了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澈苏的脸歪到一边。
“你这个狡猾的贱民!”露出和兄长酷似的冷峻,兰斯强压下心中的波澜,努力做出嫌恶的表情,“我不希望在你这种身份的人嘴里听到我的名字!”
半晌,澈苏轻轻甩了甩一缕掉到额前、遮住了视线的头发,怔怔地看向了记忆中一直温柔和煦的兰斯。
没有看着弗恩时那种浅浅的漠视,他的大眼睛中有点兰斯觉得陌生的东西。似乎是有点不信,又似乎是茫然的无措,又似乎是极少极弱的失望。
那一刻,兰斯的心中蓦然涌起说不清缘由的悔恨。
很快那些情绪已经藏在澈苏深如黑潭的眼睛深处,他沉默了一会儿,嘴角弯起一个小小的苦涩弧度。
“明白了。……”再也不看两位皇子中的任何一个人,他安静地道,“那我就谁都不选了吧。”
呆滞在当场,兰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整个大厅里围观的数百人群就算是离得远听不清他的回应,也从四周的静谧和大殿下和三殿下那同时难看起来的表情中猜到了端倪。
“……”握起的拳又慢慢放开,弗恩冷硬的眉峰蹙起,眉心微微一跳。
这是一场多么荒谬的惩罚,眼前这少年超高的智商后,绝对有一颗愚蠢至极的心!而高贵无比的皇太子殿下,就这样硬生生被拉进了这场似乎根本不受他主导的角力。
环视了一下四周假装没有听到这大不敬回应的人群,弗恩殿下觉得太阳穴在突突跳动。长久的沉默后,他没有等来心中隐隐期待的任何台阶。
“接着打。”他用了无比的控制力才压下那种挫败感,忽然大踏步地走回嘉宾席坐下,冷冷地遥望着对面,决定不再让那贱民少年的眼睛激怒自己。
吓了一跳,先前执刑的那个皇家侍卫犹疑着重新举起了鞭子。下手微微地放了轻,他在心里放弃了计数。尚未凝固的伤口很快皮开肉绽,澈苏被紧缚的手腕也开始淌下血迹。
终于忍不住啜泣,劳琳儿眼中饱含的泪水飞快地流下靓丽的脸庞,她身边好几个男学员也默默扭过了头,不忍心再看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刑罚。
兰斯猛然回身,向着自己的哥哥大踏步走去。行到近前,他牢牢地盯着自己的哥哥:“皇兄,请收回成命!”
眼神锐利如刀锋,弗恩冷冷地看着自己年轻的皇弟。
“您也看到了,他不是真聪明,而是足够愚笨。”兰斯的深蓝色眼眸里闪过痛楚,回望了一眼远处机甲上继续受刑的澈苏,“请皇兄绕了这个小小的贱民,他胸前有伤,那是我无意中造成的,他经不起再受伤了啊!”
“不是我不饶他。”冷酷地点出一个事实,弗恩道,“是他自己不给自己机会。”
远处,一直一言不发的梵重忽然向身边的帝国副元帅看去,低沉却忍耐地小声道:“父亲,请您也去求个情吧。”
希林老元帅疑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你和他有交情?”
“不,我今天第一次见到他。”梵重的脊梁挺得很直,生硬地道,“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一个人,不管是什么身份,都不应该死在这里。”
“哦?”眼神温和地望着他,老元帅的表情很奇异,“我还以为你会很讨厌他。”
“是的,但是我更希望能有一天堂堂正正的赢他。”望着场内被当成刑架的机甲雕塑,梵重眉宇间有丝厌恶,“帝国的机甲是用来浸染敌人的鲜血的,不该这样染上一个自己国家贱民的血!更何况这算什么?虐杀吗?”
老元帅希林沉默一下,看着自己那近乎有道德洁癖的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知道了,先稍安勿躁吧,以我对弗恩殿下的了解,他并不是喜欢虐杀的人。”
在只有他俩听得见的范围内,兰斯再次坚持:“请皇兄饶了他。”
冷冷地看着他,弗恩终于吐出一句:“你去跟他说,叫他求饶。”
明知道后面的意思就是“求饶就放过他”,兰斯却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咬着牙摇头,他涩声道:“那个笨蛋不会求饶的,我猜。……所以皇兄,请你主动下令饶了他吧!”
无言瞪着他,弗恩殿下凌厉的眼神中变幻莫测。是的,他应该有这个认知——那就是假如他不主动宽恕,那个不驯又愚笨的天才少年,就算被打死,也不会出口求饶的!而这并不是他要的结果,绝对不是。
愤怒地发现自己终究还是要进行人生中少见的妥协,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正要张口说话的时候,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疾奔到了他们面前,悲怆地叫了声:“皇太子殿下,请开恩绕了这个学生吧!”
头发花白的萨尔教授急切地望着弗恩,脸上的肌肉在痛苦地颤抖,忍耐到现在,眼看着那场酷刑却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他苍老的心终于受不了这种揪心的折磨。
“弗恩殿下,您或许不知道,这个孩子不仅仅学业出色,他还是设计天才啊!帝国最新机甲的研发,里面就有他很大的功劳!”急切地拉住兰斯,他胡子微颤,“兰斯殿下,请您告诉皇太子殿下,澈苏他参加了最新式机甲的研发,对不对?对不对?”
英俊无俦的皇太子殿下的脸上,在听明白并且消化了这个事实后,隐去了所有情绪和表情。
静静看向兰斯,得到他急切的点头承认,他缓缓站起身,向着全场的官员和教授学员威严地沉声道:“全部清场。所有不相关的人,都退下。”
26 对不起,我要杀了你
静静看向兰斯,得到他急切的点头承认,他缓缓站起身,向着全场的官员和教授学员威严地沉声道:“全部清场。所有不相关的人,都退下。”
全场的闲人都迅速离开,就连梵重也没能跟着父亲留下,整个偌大的竞技厅,只剩下了两位皇子、萨尔教授、希林副元帅,还有皇家侍卫队长带领下的几名侍卫。
伸手叫停了鞭刑,弗恩殿下淡淡地看着萨尔教授:“老师,您说的都是真话?不是因为心软才编造借口?”
“是的是的!”仿佛看到了希望,萨尔老教授急切无比地证实,“澈苏的天分您刚刚亲眼看到了,因为他在设计上有着常人不能及的才能,所以这些天来,帝国新式机甲的研发,我主动邀请了他的加入。殿下,请相信我,这次新式机甲的研制中,最核心的东西他都了若指掌,而且不像别人只参加一个部分,他在很多环节都有建设性的意见!”
“是的,澈苏是加入了全套核心的研发部分。”兰斯看着兄长那毫无表情的脸,心中忽然一寒,一种极大的危险感不期而至,犹如瞬间狂卷来的飓风。
看着萨尔教授,弗恩殿下冷淡地开口:“老师,你糊涂了。你居然让一个真正的贱民参加了帝国最机密的军事战甲研发,并且让他知晓了全部的核心技术?”
张口结舌地看着弗恩,萨尔教授喃喃地道:“这、这有什么?参加研发的有几十人。”
“可是你也说了,他一个人知道各种不同环节的核心机密。”弗恩殿下转眼看着兰斯,严厉地道,“叫你去全程负责工程学院的研发配合,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也这么糊涂!”
“我——我不知道他是个贱民。”兰斯涩然道,“我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熟悉整个环节、有整体设计观的人是好事。”
“现在你知道了!“弗恩殿下的脸色铁青,“贱民的籍贯管理比平民和贵族疏忽很多,假如这个人有什么问题,导致帝国最新式武器的泄密,谁担得起这个责任!?”
“不会,不会!”几乎同时叫起来,兰斯和萨尔教授都冷汗涔涔。颤抖着嘴唇,萨尔教授首先喃喃道:“他只是一个好学的孩子而已,能有什么问题呢?”
“是的,哥哥!”情急地看着弗恩,兰斯慌乱地摇头,“我担保,他绝不是心性狡诈的那种人,他真的不是。”
“我不相信你看人的眼光。”冷冷地扫他一眼,弗恩殿下眼中流淌的彻骨冰寒让他的弟弟心底越来越沉。
缓步起身,弗恩终于重新来到机甲前,无言地眯起眼睛看着澈苏。纵然是被持续不断的鞭刑折磨到脸色惨白浑身血迹,这个眉目清俊、眼睛黑如点漆的少年依然有着常人不及的漂亮容颜。
没有陷入昏迷,刑架上的少年感觉到弗恩那充满压力的目光,慢慢地睁开了因为疼痛而紧阖的眼睫。迎上弗恩殿下那深究而疏离的眼神,他保持着那种沉静的缄默。
“假如你表现的稍微怯懦平凡些,或许我会放下疑虑。”弗恩殿下淡淡摇着头,“可是你太特殊了,所以我不能冒这个险。”
断断续续地听到了他和萨尔教授的对话,澈苏心头一片清明。即将到来的命运是如此沉重而残忍,尚算不上成年的他,一时间也有些茫然和无措。点头示意侍卫长伍德取下腰间的配枪,弗恩殿下姿势极其标准地打开枪栓,开启了热线瞄准器,亮红的光点赫然对准了澈苏那清俊的眉心。
“我的枪法很准,你会死得毫无痛苦。”弗恩殿下缓缓道,看着遍体鳞伤的澈苏,唇间字句字字清晰,浮现出真正的冷酷无情,“很抱歉,假如我事先知道这些,我不会让你多受这些罪。”
瞳孔忽缩,猛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澈苏瞪大眼睛看着咫尺间致命的那道光线。
“不要,哥哥!”“太子殿下!”……两道惊恐的惊呼响起,弗恩冷然回首,严厉看向几个皇家侍卫,兰斯和萨尔教授被阻在了原地。
重新回身瞄准澈苏的眉心,弗恩的手稳如磐石。“我会给你家人最优厚的抚恤金,保证他们衣食无忧。”扳机轻轻微扣,他最后询问,“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怔然地看着他手中的热线枪,额头上灼热的能量线炙烤着他的眉心,澈苏终于接受了这残忍的事实。他就要死了,是的,他刚刚十七岁的生命,就要因为眼前这高高在上、随意可以处置别人生死的皇子对贱民的不信任。心中的酸楚、激愤、不甘齐齐破茧而出,在他年轻的心中翻滚不休。
“表面上可以妥协,内心里强大就可以了。”耳边,爹爹温和的话语如在昨日。可是,这种妥协是没有意义的,纵然内心如何强大或者坚韧,他依然要象任何一个弱小的、无力自保的贱民一样,因为某个忽如其来的微小意外而卑微地死去。
嘴角翘起一个微微的苦笑,澈苏漠然瞥了一眼面前这气势逼人、器宇轩昂的皇族太子,毫无理睬的意思。遥望着不远处老泪纵痕、无声哽咽的萨尔老教授,澈苏心头一阵酸楚。
“萨尔教授,谢谢您这些天的照顾。……我会记得那些宵夜的。”他艰难地道,听着老教授忽然放大的痛哭声。再看向不远处的兰斯时,他看到了那温柔脸庞上痛彻心扉的眼神。他微微一笑,俊秀的脸上有刹那的柔和,还有点少许的羞涩:“兰斯殿下,你刚才打我的那个耳光,我原谅你了。”
没有什么值得再恭顺或者卑微的了,在死亡面前。毕竟不是全然不怕的,安静地闭上眼睛的刹那,他浓密的睫毛在鼻侧投下一道淡淡的剪影,不安轻颤。
可是从始至终,他也没有给弗恩殿下一个正视的眼神。
眼眸微微暗沉,弗恩一直坚定如石的手,竟然有瞬间的不稳。明明是一个清瘦俊秀、年纪尚轻的贱民少年,可为什么在他平静纯净的眼神里,自己却看到了几乎从没有人给过他的巨大冲击?!
那一刻,他似乎看见了那少年光芒流动的眼眸深处对他的不屑和无视,是的!——仿佛真正配不上站在彼此身旁的,不应该是这个小小贱民少年,而应该是他这个强大高贵的皇子才对。
这种认知让从来都是天之骄子的他有种强烈的困惑和不甘,一直到手中的热线枪准星开始偏离,他才霍然惊醒,眼神明暗变幻。
不能丧失最初的判断,不能被这古怪的少年牵乱情绪!
然而就在最后狠心扣下扳机的刹那,他霍然停下动作,震惊地感知着后脑勺上某处灼热。
“三殿下你!——”侍卫长伍德和几个侍卫的惊呼声在他身后响起。
缓慢转身,皇太子殿下弗恩冷冷望向几步之外平举手臂、同样握着一把热线枪的皇弟兰斯。
那把热线枪中红色光束准确地对着他的额头,令他的眼睛微眯:“兰斯,你这是要弑兄?”
“不,皇弟绝不敢有如此意图。”咬牙看着他,兰斯的手微抖,却始终没有放下那黝黑的枪管,“我只想要皇兄你暂时绕过他,我们一起去见父皇,让他决定这个贱民的生死!”
“所以你拿枪对着你的哥哥,所以你甘愿犯下忤逆的罪?”寒声冷笑,弗恩眼中一片冰雪,“你应该知道,拿枪对着帝国皇位的继承人,纵然是皇子,也可能立刻被投入皇家监狱。”
“是,我知道。”艰难地举着枪,他那自幼温和谦让的皇弟柔和的脸庞上有少见的坚持,“我只希望换取一个让他活下去的机会。”
“机会?”弗恩殿下冷酷地看着他,“亲爱的弟弟,我不会给任何人威胁我的机会。”
悠然转身,他漠然地重新端起枪对准澈苏眉心,头也不回,沉声道:“我数到三,就会扣动扳机。兰斯皇弟,你可以冲着我的脑袋开枪。”
暂时免死
悠然转身,他漠然地重新端起枪对准澈苏眉心,头也不回,沉声道:“我数到三,就会扣动扳机。兰斯皇弟,你可以冲着我的脑袋开枪。”
“不!”猛地抛掉热线枪冲过来,兰斯死死地拉着他,痛苦地摇摇头。他怎能可能真的对自己的哥哥开枪,弗恩也是笃定这一点,所以才根本无视他的意志!
“哥哥,哥哥!我不敢忤逆你的,我只是……只是真的无法看着他死去啊。”
那个夜晚破门而入时,这少年惊诧回首,修长的四肢和如画的眉目在昏黄灯光下犹如一幅画面,清晰地浮现在他面前,让他在一瞬间心疼如绞,无法呼吸。“哥哥,求你!”他悲伤地抱紧了弗恩的手臂。
沉默良久,他那冷漠依旧的哥哥淡然问:“假如我不同意,你会怎样?”
“不是我会怎样,是你。……”兰斯眼中有了泪光,“你会失去一个对你全心全意崇拜和亲近的弟弟。从今以后,我会视你为需要我全力辅佐的皇位继承人,但再也不会再视你为……亲爱的兄长。”
蓦然一颤,弗恩盯住他,眼神又是失望又是愤怒。
“皇太子殿下。”一边的萨尔教授眼中含泪,颤巍巍跪倒在地。
震惊地伸手去扶那花白头发的老人,弗恩殿下皱眉:“老师您!?”
“殿下,我以帝师的身份,请求你给这孩子一线生机。”萨尔教授执拗地坚持,“我以自己的性命担保,澈苏这孩子不会有任何问题。”
心里终于有点莫名的震动,弗恩用力将自己过去的老师硬生生搀起。
“老师,这个贱民到底有什么好?”他微微苦笑,“我被你们弄糊涂了。”
因为他那天才般的聪明?还是因为他的乖巧漂亮容易讨人喜欢?不,那不是一个乖巧而识时务的人,他心里飞速推翻了这个判断。
“殿下。他的好,您……不会懂的。”想着那顽皮少年凑着脑袋和自己通宵探讨着问题,想起他微笑着给自己戴上的温暖围巾,两行老泪从萨尔教授浑浊的眼睛中流下,他哽咽难言,“我只是知道,我没有办法不把这个孩子……当成珍宝一样珍惜啊。”
沉默良久,弗恩殿下终于颓然放下手中的热线枪。
转身向着大厅外走去,他也同样没有再看刑架上的澈苏一眼。
“关进皇家一号监狱吧。”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冷冷传来,笔挺的背影透着某种生硬。这简短的一句,却让兰斯和萨尔教授一瞬间浑身一颤,不敢置信的惊喜骤然铺面。——澈苏不用死了,不用了!
宽阔却沉寂的走廊空无一人,一间间独立的房间外,靠近合金门锁的液晶屏幕上,间断闪烁的暗红色按钮跳动得颇有诡异感。
只有知道这是何处所在的人,才会明白这跳动的暗红色代表着什么:是的,一旦囚室内镣铐中禁锢着的犯人有任何超过允许的异动,或者是未经监狱总控中心备案的开锁行为,这块小液晶屏上那些规则跳动的红点,瞬间就会带来疯狂闪烁,警铃大振。
虽然并没有传说中的阴森黑暗血腥,但帝国皇家一号监狱里关押的犯人,却是最凶残危险的重罪暴力分子,或者是需要严密控制的政治犯。
监狱里只有无边的寂静,纵然是被囚禁和孤独折磨的发疯的犯人再悲惨的嘶吼,也会被完全隔绝的独立囚室密闭起来,唯一能够掌握他们动态的,只有那囚室里冷冷工作的监视探头,而墙外那液晶屏上看似普通的红灯,下面链接的直接穿过墙壁蜿蜒入内,终端连接在从室内破墙而出的电磁镣铐上。
中心监控室里。无数个监控画面旁,两个身着监狱警服的狱警正在百无聊赖地看着那些画面,虽然明知这固若金汤的皇家监狱的各种防范措施绝不会有风险,可是偶尔扫视几眼还是有必要的。
有点好奇地看着左上方一个监视屏幕,狱警斯科特打了个哈欠:“这个新来的小家伙到底犯了什么重罪,居然值得皇家侍卫长亲手押送来?”
年纪稍大的狱警小队长菲力摇摇头:“伍德侍卫长都语焉不详的事,就连典狱长也没敢多问,我哪里知道?我只知道,典狱长询问是当成政治犯还是暴力分子对待时,皇家侍卫长大人似乎很为难,想了半天才说,这个人是个很强大的家伙,务必要小心看管。”
“强大?你说什么啊菲力队长?”科斯特哈哈大笑起来,好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指着画面上的图像,手动操纵了摄像头的近景拍摄,一个面目秀美却年纪极轻的少年微闭双目的脸部特写出现在画面上,紧接着又晃到那少年完全□,伤痕血迹混杂的上身。
“就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十几岁小孩子而已,我们监狱哪个重犯不比他凶悍一千倍啊?”
可就在他说话的同时,画面中一直安静闭目的少年,却忽然动了一下!
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似乎有一点困惑,在镜头中显得更加幽黑的眼睛四下巡视,终于慢慢落在了隐藏得极其隐蔽的摄像头上,轻轻蹙起了眉头。
咽了口唾液,科斯特惊讶地看着画面上正向摄像头准确看来的少年:“他,他怎么忽然睁开眼了?这么巧啊?”
凝视着正和他们隔着摄像头遥遥相望的那个少年,菲力也显然陷入了某种讶异。半晌他挠了挠头:“观察到隐蔽监控探头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这个监狱里不乏好些有这种能耐的天才罪犯。不过——他是怎么知道你在近距离观看他的呢?”
“巧合吧?”科斯特呐呐讪笑,是啊,除了巧合还能是什么?
“瞧,当成暴力分子来关押还是对的啊。”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自己年轻的同事,菲力眯起精光四射的细眼,“万一不是巧合呢?”
画面上的少年终于移开了眼,长长的睫毛重新掩盖住了黑眼睛,他垂首看着自己的手腕,陷入了和这些天一样的静默。
那显得有些纤弱的手腕上,被吊缚鞭打时留下的伤痕已经看不见了,却绝不是因为已经痊愈,而是因为那些伤痕已经被一副宽大的电磁手铐牢牢遮盖在下面,按照比手腕直径更小一圈的尺寸来特意选取的镣铐,不仅带来完全紧锢的压力感,更加时刻压迫着下面的伤口。
盯着那微微闪着红光的电磁手铐,澈苏安静地把它们举到了眼前,认真地打量。
“他在干什么?”继续监视着画面,科斯特觉得这个少年很是有趣,既没有象某些犯人被送来时那种歇斯底里,也没有象另外一些人一样痛哭流涕,他的神情一直沉静安详。
“还能是什么?”比他有经验得多的狱警菲力笑了笑,“还不是想研究怎么解开这镣铐呗,这种人我见的倒是多了,自不量力,心里想着逃跑或者越狱呢!”
果然,画面上的少年开始摆弄着电磁镣铐上的某处环扣,一会儿又用一只小指辛苦地反过去,试图挑动和电磁镣相连接的那几根高强度碳素线。
好奇地一直看着他捣鼓,科斯特有点想笑,或许是那少年看上去实在是温和无害,他一直很难对他生出些对待其他残暴重犯一样的厌恶来。
“小家伙还真是傻乎乎的,我们皇家监狱的电磁手铐要是能在终端就这么轻易打开,我们也不用吃饭了。”
就在这时,画面上的少年却抬起了头,准确无误地看向了摄像头,明显是对着监控器那边的人做出了一种主动的示意。
似乎有点小小的不好意思,又似乎是为即将给别人带来的麻烦而感到些内疚,他绽开了一个有点害羞的笑容,然后慢慢抬起手,做了一个不太能看清的动作。
……监控中心的一处警铃忽然震天响起,那个少年所在的囚室门外的液晶屏上的红灯也急速闪烁!
科斯特和菲力同时惊跳起来,慌忙地向附近巡逻的狱警发出了紧急出动的信号,向着那间囚室狂奔而去。一时间,沉寂平静了很久的皇家一号监狱陷入了许久不见的鸡飞狗跳,如临大敌。
“你安全了。”
一时间,沉寂平静了很久的皇家一号监狱陷入了许久不见的鸡飞狗跳,如临大敌。
飞快地冲到28号囚室前,荷枪实弹的几名守卫已经率先赶到,透过门上一尺见方的强化玻璃窗口看过去,今天当值的小队长菲力舒了口气。
在门上的液晶屏上输入了一串每天一换的特定密码,他带着几个狱警一起走进了囚房,恼怒地看着房间内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的少年。
几把高能热线枪的光束交叉对准那少年的额头眉心和咽喉胸口心脏,虽然看上去这个弱质少年没有任何伤害力,但是绝对没有人敢对这间皇家监狱里的任何犯人轻易掉以轻心。
慢慢地靠近澈苏,菲力警惕地伸手抓过他的手腕,轻轻吸了一口凉气:设计严密、威力强大的电磁手铐已经霍然而开,松松地套在少年纤细的手腕边,露出了下面微微红肿、血迹干涸的伤口来。
“你怎么做到的?想越狱吗?”他厉声喝道。
那少年微抬起眼睛,黑漆漆的眸子里有点歉然,低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手腕肿得有点厉害,想打开它让那里休息一下。”
愕然地看着他诚恳又清澈的眼睛,菲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胡说什么?这是你能决定的吗?”
“我又不会逃跑。您能打开手铐一会儿吗?您瞧,我身上有伤,动不了的。”少年认真地看着他,清澈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狡黠,几乎有点不谙世事的天真。
菲力沉默半晌,终于惊怒地回身冲着科斯特大叫:“再换一副镣铐来!”
新的电磁镣铐很快送到,看着那些数据线固定完毕,重新套上了那少年的手腕“咔嚓”锁劳,菲力队长亲手将他的双手吊进了墙壁上一处高悬的合金环。
仔细地调整高度,确定了这古怪的案犯不能再自由活动双手,他冷着脸看着那少年:“再敢闹事,我绝对会让你的手腕直接断掉,这样它们就可以彻底休息了。”
牢门很快再度关闭,澈苏看着那紧紧闭合的门锁,试着活动了一下头顶的吊环,微微地叹了口气。
已经是傍晚,晚饭时间刚过,按照这几天的饮食和作息时间看,在接下来到明天早上的早餐时间,这间安静到令人发狂的牢房都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会出现。
不是想故意挑战狱警的权威,也不是想要怎样,真的是因为,他的手腕已经有点承受不住了。——长时间没有得到医治,红肿的伤口在尺寸很小的手铐下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突突的血管似乎开始跳动在伤口表面。
再这样下去,筋脉会不会受损就难说了,以后再想作出那些灵活精妙的操控和维修,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吧?……
澈苏啊澈苏,你这个笨蛋。他在心里对着自己苦笑一下,你居然还梦想有一天能重新摸到那些威风又可爱的机甲吗?
望着房间里渐渐黑下来的光线,他有那么一阵儿发呆。或许,逃过了一死,他这样一个微不足道、没人记得的贱民,就要在这间永无天日的监牢里,度过剩下的一生吧?
四周的光线终于全黑了,皇家一号监狱和往常一样,迎来了又一个沉寂而阴森的夜晚。
夜色渐渐深沉,监狱内的各个囚室里的黑暗和室外融为一体,只剩下微弱的电磁镣铐上微弱的红灯间或一闪。
午夜慢慢到来,皇家一号监狱的中心监控室里,整排的监控画面和任何一个夜晚一样平静没有异常。
——只除了某一刻,监控画面上忽然集体出现的一瞬间雪花点!
很快那些雪花点已经完全消弭无踪,只剩下一丝极其微弱的交流电磁声波。被微微惊动的夜间值班人员困惑地四处望了望,再看看监控画面上毫无异状的图像,打了个无聊的哈欠。
……虽然被吊着的姿势折磨得极为痛楚,可渐渐到来的午夜和沉重的疲倦还是带给了澈苏强烈的困意,黑沉沉的牢房中,他陷入了昏睡,直到某种奇异的触感在睡梦中悄然覆上他的嘴巴。
猛然从睡梦中惊悸而醒,澈苏昏昏沉沉的眼睛忽然睁大,而他的嘴巴,也在那一刻被重重捂住!
“呜——”
“别动,小苏,是爹。……”耳边,一个温和冷静的声音悄然响起,让浑身挣扎不休的澈苏忽然停止了动弹。
嘴上的紧捂微微放松,他终于得以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一张脸。
虽然在不辨面目的夜色中,虽然在刚刚惊醒的噩梦边缘,十几岁的少年还是在片刻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眼中的泪水慢慢渗出了眼眶。
他嘴巴上的那只手悄然放开,一双明亮锐利的眼睛看着他,高能聚光电筒无声亮起笔直的光柱,美好的光明中,澈安胡子拉碴的脸出现在这守卫森严的囚室中。
“别哭,小苏。”他简短地说,声音极低,手下却丝毫没有任何停歇。随手将聚光电筒的磁力吸盘固定在附近的墙壁上,他就着那电筒带来的微光,开始在澈苏头顶上的吊环上工作。
不过十几秒钟,吊环已经悄然而开,紧接着,澈苏手腕上的电磁镣铐也无声无息掉落,而这一切,似乎都这般理所当然,丝毫没有惊动任何不该发生的警报。
“爹。”完全没有疑惑自己那似乎无所不能的爹爹怎么会深夜现身,澈苏哽咽着扑到父亲的怀里,这时才流露出一个十几岁少年该有的神态,有点诉苦有点撒娇,他泪眼朦胧地看着好些天没见的父亲,“爹我好疼啊。……”
在电筒光下看清他身上遍布的鞭痕和血迹,澈安的瞳孔有那么瞬间的收缩。
笨拙地伸出手臂,他似乎想要想以往一样无言地抱一抱满心委屈的儿子,可终究还是不敢触碰那些伤口。改手揉了揉澈苏那柔软的黑发,他小声地哄着:“嗯我知道,小苏一定很疼。忍一忍,回去我给你上药。”
“爹我闯祸了。”在所有人面前都是懂事乖巧的澈苏,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露出一点孩子在父母面前的憨态,忍不住辩解着,“可是我没有做错什么,真的。”
“嗯,我明白的,小苏最懂事了,一定是那些人不讲道理。”就像任何一个无条件护短的父亲一样,中年男人微微地笑,根本不去追问孩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关押重犯的皇家监狱,又是到底做了什么。
微弱的光亮中,他静静地伸出手去,就像很多年前做的那样,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来,我带你走。——你安全了。”
还是要处死我吗?
微弱的光亮中,他静静地伸出手去,就像很多年前做的那样,看向了自己的儿子:“来,我带你走。——你安全了。”
没有牵起他的手,澈苏明显地呆了呆。脑海中浮现起一张冷酷无情的英俊面庞,他微微蹙起了眉头。昂起头,他看着父亲:“爹,我不能走的。……”
“为什么?”澈安疑惑地看着他。
“我这次闯的祸有点大啊。”澈苏苦恼地皱了皱眉,“真的逃出去的话,有个坏人一定会追捕我到底的。”
“不用怕。”坚定地看着他,澈安就像说着家常话一样漫不经心,“逃亡还有反追踪你爹都拿手,我保证,那个坏人追捕不到我们。”
澈苏咬住了牙齿,还是急急忙忙地摇头:“可是假如我跑掉了,有个老人家会被牵连的,他为我用性命担保呢。”微低下头,他垂头丧气的,“万一那个坏人迁怒他,那怎么办啊?”
“萨尔教授?”
“爹你怎么知道啊?”澈苏惊奇地问。
“你还嫌闹出来的动静小吗?”澈安苦笑,“我查过你们学院竞技厅的录像了。”
“不是我要闹出那么大动静的。”委屈地撇撇嘴,澈苏小声嘀咕,“安迪少爷他硬要我上场,我、我也没想到。”
默默看着他,澈安眼中有点内疚,低声道:“是爹的错。假如当年不是我叫你冒名顶替去参加帝国联考,也不会有今天。”
“没有啊,爹,在工程学院里很好玩的!我看到、摸到很多真正的机甲哦,比玩具可好玩多了。”澈苏眼睛发了亮,“我一点儿都不后悔。”
拉起他的手腕,澈安凝视着那红肿的伤口,声音微微急躁起来:“你这双手再不治疗,以后还想拿重东西吗?”
不安地往后抽了抽手,澈苏咕囔了一句:“手有那位老人家的命重要吗?……”
“好了,跟我走。”忍耐地拉起他的手用力一拽,一向温和少言的男人露出了少见的急躁,却忽然听到了一声隐忍不住的惨叫。
纵然室内光线微弱,可澈安依然敏锐地察觉到了澈苏那蓦然惨白了的脸色。
他上前一步,紧皱眉头拉开了澈苏紧捂前胸的那只手。轻轻一按,他眼中厉光一闪:“你真的要在这里等死不成!”
执拗地摇摇头,澈苏往后退了退。偷眼看看自己的爹,他赶紧露出泪汪汪的眼神:“爹,我好疼啊,你帮我揉一揉,就好了。”
脸色越来越难看,澈安盯着自己的儿子那小狗一样幽黑可怜的眼睛,心里却一片难言的酸涩。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露出这种撒娇呼痛的表情来时,是多么的稀少。
不是遇见非要坚持的事情,这孩子哪会试图动用这种对他每试必灵的杀手锏呢?
无声地叹口气,他果真坐在了狭窄的囚室单人床边,伸手拉过儿子,极其轻柔地探查着澈苏胸前瘀伤周围的状况。
肋骨没断,但是有比较严重的骨裂。忍住心中那瞬间涌起的愤怒,他一时没有再说话,而是用头轻轻抵住儿子的前额,父子俩象在幼时的霍尔庄园时一样,轻轻依偎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澈苏才依依不舍地小声道:“爹,天就快亮了。”
“嗯。”低声地回应一声,中年男人没有起身。又过了好一会,他才在似乎快要露出一丝天光的黎明中,无声站起身。
极小心地将澈苏的手腕铐进那电磁镣铐,重置了启动暗键,他默默地将儿子的手腕重新吊进了墙壁上闪着冷酷金属光泽的吊环,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乖,现在不能给你清理伤口,会被发现。”他温和地道,看着懂事地忍痛不动的澈苏,平日里恭顺谦卑的眼睛里锐光闪烁,“我出去彻底准备一下,两天后我会再来。——那时候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会带你走。”
没有等到两天后的夜晚,就在一天后的下午,皇家一号监狱就迎来了一位身份尊贵的探访者。
除了送饭时才会准时开启的合金门,无声轻启,滑向两边。
面无表情地站立在门前,和上次一身戎装不同,只着了便装的弗恩殿下高大的身材在门侧投下一片阴影。
看着囚室的墙壁上双手高高吊起的少年,他微微凝目,无声地注视了良久。没有能像前几天一样,仅靠着灵敏的听力就能察觉到囚室墙内隐形摄像头那微弱的电流声,澈苏已经陷入了浅浅的昏迷。
——除了定时的进食和如厕,狱警已经连着两天将他吊着,没有让他得到像样的休息。狱警小队长菲力在确认不会带来致命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对这个惹了一阵麻烦的小案犯故意采取了这种不大不小的惩戒。
眼光落在澈苏微垂的头和依旧鞭伤累累的身体上,弗恩殿下走过去,近距离看着他的脸,不知为什么,没有立刻叫狱警将他弄醒。
和几天前初见时那个脸色健康,眉目如画的少年比起来,眼前的人脸上有种暗晦的苍白,纷乱的黑色长发散在面颊前,有几丝落在了同样浓黑的眼睫前,却是毫无生气。
似乎终于被室内那悄然巨大起来的压力惊动,双手高吊、垂头浅昏的澈苏忽然睫毛一颤,慢慢睁开了眼。
对上面前那冰蓝色的眸子,他微微一怔,黑漆漆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两个人都静默无言,得益于被吊环高高拉起脚尖,比高大的弗恩殿下身高差了约有十来公分的澈苏,此刻终于可以平视着面前这高贵的皇子。
可也就是那么短短的几秒,澈苏那黝黑的眼睛已经从他脸上平平移开,有点困惑地看着囚室里无声静默站立的皇家侍卫长伍德和那几名狱警。
片刻之后,似乎明白了什么,他微微垂下了头,没有再看弗恩一眼。
沉默了一会,弗恩看向了身边屏息而立的狱警队长菲力,冷冷视线示意着澈苏头顶的吊环:“皇家监狱里,什么时候开始对犯人都动用这种桎梏了吗?”
“皇太子陛下,本来是没有的,只有电磁镣铐。”看着弗恩殿下那没有任何温度的眸子,菲力忽然心跳加了快,“可这个犯人前天自行打开了手铐,有不轨的企图,我们才……”
自行打开了手铐?微眯眼睛,弗恩殿下的唇边似乎浮现出一个不明意义的冷笑。
见他摆摆手,菲力慌忙地走上前,惶恐地揭解开了澈苏头顶的吊环。身子一晃,澈苏用脊背靠住了身后冰凉的金属墙壁,才没有软软地立刻滑倒下来。
“手铐也打开。”弗恩淡淡道。
红灯微闪,那双苍白纤细、却有一大圈红肿血痂的手腕从那无情的电磁手铐中脱困而出时,绕是心硬如铁,皇家侍卫长伍德还是有点微微的不忍。悄然后退,按照皇太子殿下来时的吩咐,他带着众人走了出去。
逼仄的监狱单人囚室里,合金门重新关闭,帝国身份尊贵仅次于皇帝的太子殿下,就这样和一个贱民无声地同处一室。
沉默良久,弗恩心里隐约明白一件事——就像几天前临死前根本无视他一样,假如他不主动开口,这个少年也绝不会向他说一个字,甚至不会有一个像样的跪拜之礼。
“你不问我为什么来?”没有了身边的侍卫和众人,弗恩殿下的口气微妙地有了某种转变。
静静地抬起头,澈苏那深幽幽的眸子停在他脸上,想了想,才轻声道:“还是要处死我吗?……”
走出监狱
静静地抬起头,澈苏那深幽幽的眸子停在他脸上,想了想,才轻声道:“还是要处死我吗?……”
没有立刻否认,弗恩心中忽然有种恶劣的主意——那天初见时,这少年为他人担罪时的跪拜恭顺,和后来那面对死亡时的不驯和漠视,是那样得对比鲜明啊!
微微挑眉,他点点头:“是。不过这一次,不会有兰斯皇弟和老师来救你。”
“……”澈苏微抿薄唇,黑如点漆的眼睛里有刹那的迷惘,很快又恢复了清明。
看着那双黑色眸子里浮现出他意料之中的漠然,弗恩不知为什么,不仅没有上一次的怒气,反倒有种“果然如此”的微微自得。
“你好像并不怕?”他露出好奇的神色。
“……我害怕的话,就可以不被你处死了吗?”对面的少年露出比他还要好奇的神色来。
“不能。”被噎住的皇太子殿下心情忽然又开始恶劣。
“哦。……”点点头,澈苏自顾自地背靠着墙壁,慢慢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凝视着他的动作,弗恩殿下明确地从那慢慢松弛下来的肢体言语读懂了:那不是害怕引发的瘫软,而只是想放松身体而已。
无边的沉寂又开始在这小小的囚室内蔓延,忍了又忍,弗恩还是忍耐地再次开口:“为什么不认错,为什么不求饶?”
怔怔地抬起头看着他,澈苏眼里有种纯净的疑惑:“殿下,我想你绝不是会为一个贱民的痛哭求饶就会改变决定的人。……那么,在你亲自来到这里监看一个贱民的死刑时,为什么一定要听到他的认错求饶呢?”
冷冷看着他,弗恩讥讽一笑:“为什么不试一试?或许会有那么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会网开一面,心慈手软?”
一个小小的贱民,为什么就不肯放下身段,用理所应当的卑微来换得哪怕是一点点微小的求生机会?!
看着他脸上忽然露出的傲慢,澈苏原本平和的眼睛,也微微变了神情。乌黑的大眼睛中泛起一丝同样讥讽而自嘲的情绪:认错?求饶?
“殿下,因为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我这种人的求饶,会换来你这种人的仁慈和悲悯。”
一直没有用“您”来称呼这尊贵的帝国皇位继承人,他的语声微带沙哑,却依旧好听,在这密闭的囚室间微微回荡,抬头仰望着皇太子殿下那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他又加了一句:“至于认错……尊敬的皇太子殿下,我所有的错,都是你加给我的。”
微微发怔,他眼前浮现出皇家工程学院的机甲操控室里传来的惊喜道贺,传来通信通路里那彻耳的阵阵热烈掌声。
“你在指责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弗恩殿下淡淡看着他,却没有明显的愤怒。
“难道不是吗?”平静地看着他,澈苏吐出心中徘徊已久的反问。
这个人给他所定的所有罪,换到任何一个平民或者贵族身上,都不是罪,甚至是有趣的逸闻甚至是荣耀。低头看看自己肩胛骨下那个被鞭伤和血迹覆盖的狰狞印记,他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有种和年纪和身份都不符的骄傲:“我唯一的罪,就是我身上的这个烙印而已。……”
静静站在那里,一向倨傲自信的皇太子殿下,似乎陷入了某种忽然的怔忪。
半晌之后,他看着澈苏,慢慢地道:“今天上午,兰斯皇弟去找了父皇,他递上了这几天调查来的资料,希望证明你从小就在霍尔庄园为奴,身世简单,背景单纯;接着他又递上了当年帝国联考时安迪少爷的试卷笔迹鉴证,证明那场考试的超高分数是你替考;还有,在宪兵队的逼问下,你家那位少爷也给出了证词,证明了几天前的那场比赛,是他强迫你所为。”
于是?澈苏有点不能理解的疑惑。
“所以,父皇上午找我去商量,问是否可以免去你的罪。但既然交由我负责帝国军务,他会尊重我的判断。”弗恩倨傲地扬起下巴,“我仔细看了那些证据,同意了。”
澈苏愣愣地看着他,同意了?他的意思是……自己不用死了?
“现在,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也依然要给我一个选择。”弗恩殿下冰蓝色的眸子深深凝视着他,“接下来,你是想进入皇家军校接受特训,做我的搭档机修师;还是要继续呆在这里,在监狱里老死一生?”
……几乎是郁闷极了,澈苏瞪着眼前这强势坚持的太子殿下:他就没有第三个选择,去做兰斯殿下的搭档么?明明这么不屑又憎恶他,为什么非要他呢?
“选什么?”弗恩又紧逼追问一句。
“……当然是进军校了。”澈苏低声回答。再不出去,今天晚上老爹就要杀进来了吧?
再说,皇家军校里的特训,他又有机会摸到他亲手参与设计的新式机甲了!——只看过图纸,没见过实物,不知道上次提出修改方案的加速杆到底有没有改动?对了呢,这次比赛中不过带着头盔几个钟头,就已经汗流满面,将来双人机甲的头盔中,一定要加装自动调温系统!呆呆地看着地面,他回想着设计总图纸上那漂亮又神气的新式双人机甲,陷入了短暂的魂游天外。
皱眉看着地上那微微出神,眼睛一瞬间亮起来的少年,弗恩不知为什么,可以立刻断定那丝小小的快乐不是因为死里逃生,而是因为某种他暂时猜不出的缘由,而他,显然无法进入这个少年的世界。
不被重视的不快涌上心头,他冷冷哼了一声:“到底还是被关怕了?”
啊?澈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抬头看着弗恩的眼神,没来得及隐藏任何情绪。弗恩微微一楞,目不转睛地盯紧了眼前这少年那清澈快乐、毫不设防的眼。
虽然身上血污狼狈、伤痕俨然,可是他的眼睛,却如此闪亮着,焕发着惊人的光彩,以至于让冷漠而缺乏感情的弗恩殿下也有那么一点点晃到了眼。
一直冷峻又傲慢的皇太子殿下,严厉的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丝浅到无法捕捉的放松。目光落在澈苏那遍体的伤痕上,他目光微凝,淡淡道:“伍德会先带你去皇家野战医院把伤治好,接着,就去皇家军校报到吧。”
转身而去,走到紧闭的囚室门前,他举臂轻叩。就在门即将打开前,他背对着澈苏,声音低沉:“不要让我等太久。记住——你这条命是我的。”
一个月后。
洁白的病房外,一丛丛五彩花朵的大丽卷叶堇迎风盛放,在古板的四方形花坛中绽放着浓烈的生命。没有普通医院刻意为病患营造的温馨,这座构造刻板、气氛严肃的皇家野战医院里,恐怕也只有这一种植物能带来一点鲜艳和肆意。
整洁明亮的外科病房外的走廊上,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来。一个挺拔修长的青年身后带着两名随从,敲响了一间单身病房的房门。
深藏青蓝的合体军服配着肩膀亮银色的帝国徽章,崭新的军靴也笔挺锃亮,有着皇族青年身上特有的挺拔和尊贵感。
病房内的单人大病床上,一个黑发少年正趴在床上捧着一本书聚精会神地看着,光裸的一双脚伸出雪白的被子外,衬在蓝纹白底的床单上,翘在外面微微轻晃。
听到敲门声,他的眼光从书上抬起,目光落在门口那推门而入的青年身上,微微一愣,一似乎有点不信的惊喜:“兰斯学长?……”
含笑从身后拿出一捧精心搭配的鲜花,俊朗的帝国三皇子兰斯将它插在了床头小柜上的空花瓶里,旁边的侍卫及时上前接过那空花瓶,转身去装盛清水。
转头看着床上依旧在发呆的澈苏,兰斯忍不住微微一笑,和第一次见到他一样,还是这么喜欢趴着看书,还喜欢翘着赤--裸的脚丫。
终于从发呆中回过神,澈苏看着这面前长身玉立的年轻皇子脸上依旧如故的温和笑颜,有那么一丝犹豫。
很快的,他还是掀开被子光脚下了地,恭恭敬敬地按照贱民参见贵族的跪拜礼,在轻软的地毯上跪了下去,小声地道:“贱民澈苏拜见兰斯殿下。”
兰斯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望着地上低伏的澈苏,他一时没有言语。良久,他微微叹口气,却没有扶起澈苏的身体:“澈苏,你还是没有真正原谅我,对吗?”
慌忙地赶紧摇摇头,澈苏抬头看着兰斯:“不,不是的。”
想到那天对这尊贵的皇子说出的话,他有点窘迫:“殿下,那天我说什么原谅您的话,请您、请您不要在意。”
“我从来没有在意过,而且我觉得很后悔打了你。”兰斯道,“我只是想……”
急忙地点头,澈苏的脸有点红:“我知道,知道的。——您那时候,是想叫我住嘴,别再惹怒大殿下而已,我虽然当时有点……”顿了顿,他不好意思地微笑一下,“可是后来看到您那样尽力救我,我就明白了啊。”
“既然已经原谅了我,那么,假如我不叫你起来,你就一定要这样跪着吗?”兰斯苦笑着,心里有点微微的难过。故意没有立刻叫澈苏平身,他其实是希望他能够很快自己起身的,可是一直到现在,澈苏也依旧那样恭敬地跪着。
“啊?”愣了一下,地上的少年看着兰斯。
无言地搀扶起他,兰斯的脸上消失了笑容,看着澈苏:“以后再见我的时候,你可以不用跪拜。”看着澈苏脸上的困惑,他叹息一声,“看你跪着,我忽然想,你也许心里很难受。”
恍然大悟,澈苏好像明白了他的难过为何而来,不由得微笑起来:“没有啊殿下,我习惯了。”
愕然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兰斯问:“你不反感吗?”
微笑着摇摇头,身边的少年的笑容很单纯:“反感就可以不用跪拜了吗?”
愣了愣,兰斯笑了:这个有意思的小家伙啊。含笑拍拍他的头:“喂,好像前几天因为哥哥的强压而爆发出那么大反弹力的,就是你吧?”
“他不一样。”澈苏摇摇头。
“哦?哪里不一样?”兰斯不由得好奇极了。
自己也微微怔了一下,澈苏苦恼地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哪里不一样呢?想了半天,他才恍然大悟似的,犹疑地点点头:“你和安迪少爷他们,都是好人啊!”
是的,就是因为这样!因为兰斯殿下和安迪少爷,其实心地都是很好的,所以对着他们跪拜,好像心里并不会感到屈辱吧。可是面对着那个人冷漠又鄙夷的眼神,怎么会不让人从心底里就开始反感讨厌起来呢?
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兰斯殿下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我的皇兄弗恩是坏人啊?”
“难道不是吗?”小小声嘀咕一声,澈苏低下眼帘,嘴角微微一翘。经过了一个多月的静养,被鞭打的伤痕大多已经愈合,肋骨处的骨裂也基本痊愈了。得益于良好的治疗和优厚的饮食调养,澈苏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十六七岁少年那种特有的健康和红润。
看惯了他以前小心翼翼保持距离的模样,澈苏这嘴角轻扬、星眼微饧的偶然神态,让兰斯心中微微一动。
含笑坐在床边,兰斯示意澈苏回到床上。“皇兄打你关你,我想你也一定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观感。不过,他倒真的不算坏人啊,他只是——”想了想,兰斯抱歉地笑,“他只是习惯了从小到大板着脸而已。身为帝国的长子,将来理所应当的皇位继承人,他比我们其他的弟妹肩膀上都要感觉重很多吧。”
没有说话,澈苏低着头,盯着床单上的蓝色条纹发呆。一条,两条——呃,这一条没有织染好,纹路比别的条纹要宽。
没有察觉到他的走神,兰斯看着窗外,想到了小时候的一些事,声音柔和起来:“哥哥从小就天赋过人,又好学上进,不仅父亲,就连整个皇宫和整个帝国,对他都期望极深。所以哥哥会养成今天这种待人待己都很严厉求全的个性。但是他也绝不是暴虐不讲道理的人,瞧,他——呃,你在想什么?”
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澈苏微红的嘴唇张着:“嗯?什么?”
无言地看看他明显又开始魂飘四处的表情,兰斯忽然莞尔一笑:“我算是有点明白哥哥为什么会那么生气了。”
好脾气地伸手揉了揉澈苏的头,兰斯没有再继续皇兄弗恩的话题,而是端详着眼前这健康明朗起来的少年。
因为在床上休息着,所以澈苏并没有戴上那厚黑框眼镜,长长的乱发也被好心的护士剪了短,没有再像以往一样总是遮盖着双颊,越发显得俊眉修目,眼神清澈。
医院——>军校
因为在床上休息着,所以澈苏并没有戴上那厚黑框眼镜,长长的乱发也被好心的护士剪了短,没有再像以往一样总是遮盖着双颊,越发显得俊眉修目,眼神清澈。
“为什么以前总是不修边幅?现在这个样子多精神啊。你在霍尔庄园,他们很苛待你么?”
慌忙摆摆手,澈苏有点着急:“才没有,我家霍尔老爷和安迪少爷都是好人。”
“好人?”兰斯眉头不快地蹙起,“我去霍尔庄园调查时,可是听说过你因为替考的事,被绑着暴晒罚饿过的?”
摇摇头,澈苏有点不好意思:“可是最后是小少爷帮我求情的啊,再说,我爹每天夜里都偷偷把我解下来歇歇,珊历大婶还给我藏了一大堆好吃的——我觉得比平时吃的还好些。”
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兰斯心里有点小小的暖意。看来除了哥哥弗恩殿下以外,在他眼里,到处都是好人。
“对了,谢谢您兰斯殿下。我爹跟我说了,安迪少爷没有被开除,而是被勒令转校到商科学院了。”澈苏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兰斯,露出明显的感激,“听说是您向工程学院交代的对吧?”
“好了,不要再感激我了,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你的安迪少爷在我手里也吃了不少苦。”兰斯冷着脸,眼中温度稍退,“哼,宪兵队里,他也给吓得够呛。”
“兰斯殿下。”澈苏抬起头,看着面前这身份尊贵、却一直在为了他的事尽心奔走的年轻皇子,心里有着真心实意的感激,“真的很……”
“行啦。”打断他不好意思到有点窘迫的话语,兰斯露出一个和煦的笑意,年轻的脸上无比的俊雅,“以后还是叫我兰斯学长吧,我喜欢在萨尔教授那里做你学长的日子。”
呆呆地看着兰斯,澈苏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心里暖意一点点弥漫上来,半晌他终于低下头,眼角微微有点湿润,使劲儿点了点头。
“那么,现在可以不可以跟我去军校报到了呢?”兰斯笑吟吟道,“医生说,你今天可以出院了。我可是特意向萨尔教授那边告了个假,特意来送你去军校特训基地的哦。”
“啊,医生是说今天出院,我爹说了今天来接我的啊!”澈苏往外看了看,按说爹爹也早该来了呀。
“不用急,你父亲就在门外。我来的时候正遇见他。他在外面走廊候着,现在我叫他进来。”
兰斯轻轻咳嗽一声,果然很快地,门外一个中年男人小心翼翼探出头,有点畏缩地看着房内的兰斯:“皇子殿下。……”
不在意地摆摆手,兰斯并没有注意这胡须满脸,眼神胆怯的中年男人:“过来和你的儿子叙叙话吧,接下来可能很多天你们会见不到面。”
房门轻轻关上,澈安快步地走了上前:“小苏。”伸手掀开儿子胸前的病服,他认真地检查了一下,才舒了口气;还好,毕竟是年轻人恢复快,裂开的肋骨应该已经全部复原了。
“爹,我都好啦!”笑嘻嘻地跳下床,澈苏忍不住在地上跳了几下,“瞧,哪里都不疼了。”
无言地笑了笑,澈安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几件家常的干净衣服,看着儿子换下病服,虽然是再破旧不过的粗布衣衫,可是衬着澈苏那秀美的脸庞和点漆般的眼睛,依然是掩饰不住的神采奕奕,眉目如画。
看着失去了平光眼镜和乱发遮掩的儿子,澈安眉头皱起,有一点心不在焉的怔忪。
“小苏,你真的要去军校吗?现在跟我走,还来得及。”他忽然道,忧心忡忡地道,语声犹疑,“我带着你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再能找到我们,我保证。”
“爹?……”澈苏愕然抬头,黑亮的眼睛里都是惊异,“为什么?”
想了想,他好像明白了父亲的担心,神采飞扬地露齿一笑,“你怕那个皇太子殿下以后还会为难我吗?不会的,我会记得以后都远远躲着他。”
澈安没有说话,看着他的眼神慢慢变化,有种极其古怪的神情。
欲言又止,他苦笑着摸摸澈苏的头:“傻孩子,你要去的地方,是帝国的军队。我只怕你的性子,总有一天还会惹出来大祸端啊。”
“才不会呢,我知道爹你担心什么,我到了那里,保证老老实实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就是了。”澈苏笑嘻嘻的,“你以为到处都是皇太子殿下那么变态的坏蛋吗?”
瞪着他,澈安扬起浓黑的眉,脸色一凛:“哦,那前几天把自己搞到遍体鳞伤,还关进皇家监狱的人是谁啊?”
心虚地看看脸色愠怒的爹爹,澈苏眼睛闪亮亮的,流动着再憧憬不过的光彩:“我到了那里,只跟机甲玩儿,不理他们。”顽皮地拿眼睛向澈安示意袖子下隐藏着的一只手,偷偷露出来中指一伸一曲,“爹你教过我的啊,真的太生气,就把手藏在袖子里冲他们竖中指嘛!”
“皇兄好像一直很不耐烦,今天还在催问我,你为什么好得这么慢?”坐在专用的皇家军用吉普上,车窗外绿树成行,路边景物渐次飞速倒退。
兰斯笑道:“虽然我们机甲驾驶员的特训早已经开始,但是暂时还没有和你们机修员正式配合训练,现在还是分开进行的。皇兄他对自己要求严,所以也一定会要求你做到最好。——你已经落后了整整一个多月的特训,现在去,要加油哦。”
用力点点头,澈苏新鲜地看着车窗外开始明显改变的景色,民居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皇城中心的灯红酒绿更是销声匿迹,远处一排排高耸的柏杨林浓密青葱,间或露出背后的一些灰白色建筑。
“兰斯学长,你也会在这里特训吗?”
“别的新式机甲驾驶员是在这里集训的,不过我和皇兄是在皇宫里有专门的教官前来密集辅导。”兰斯无奈地耸耸肩道,“皇兄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统管帝国高级军务,没办法从繁忙的事务中脱身。我们的父皇陛下,在皇兄还在学校时,可就欣喜若狂地打起卸下肩膀上重任的主意了啊。”
小心地看着他,澈苏还是禁不住好奇:“学长,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得到兰斯含笑的允许,他疑惑道:“你们两位贵为皇子,就算参加了驾驶特训,又有什么意义呢?将来又不会真的去上战场。”
兰斯脸上的神情严肃起来:“不,澈苏,不是你想的那样。皇兄和我谈过这件事,这一批帝国新式机甲没有真正飞上战场的机会便罢,一旦需要的时候,我和哥哥——是一定会身先士卒的。”
讶然望着他,澈苏不知道怎么接话。
“我们的父王性情宽容仁慈,一直醉心艺术却缺乏军事才华,一旦星际战争爆发,我们绝不可能让父亲御驾亲征。”兰斯肃然道,“那时候,皇兄和我为了鼓励士气,就一定要亲临战场,坐镇第一前线的。当然不会每战出击,但是到了某种关头,我们两个,一定会驾驶着帝国最新式的空战机甲飞上太空,浴血一战。”
傲然一笑,他温柔的眼神平静,却也因为这想象中的战火激发了体内某种热血和战意:“帝国的皇族克伦威尔这个姓氏,在战争来临时,从没有过退缩在子民背后的历史啊。”
没有立刻说话,澈苏良久才点点头:“嗯,兰斯学长,我明白了。”看着兰斯坚定的眼神,他也微微地笑了,“我也一定会好好训练,到时候,坐在你们身边,确保你们安全回来的。”
赞赏地拍拍他的脑袋,兰斯看着他,声音很柔和:“记住你刚才的话,身为哥哥专属的搭档机修师,你要确保的,不是‘我们’的安全,而是和哥哥一个人默契配合、和他并肩作战。”
愣了楞,澈苏有点沮丧地垂下头:对了,差点忘记,他的搭档不是眼前温文尔雅的兰斯学长,而是那个暴虐又冷酷的弗恩殿下!
看着他明显怏怏不乐的表情,兰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视着澈苏,他的口气严肃起来:“澈苏?”
“嗯?”澈苏困惑地抬起眼。
兰斯将语声放慢,一字字地道,“你跟我说实话,你很痛恨皇兄他吗?”是的,眼前的少年虽然善良而宽厚,可他那刚愎冷酷的皇兄,毕竟曾经差点亲手杀了他!
困惑地看着兰斯,澈苏微微摇了摇头。痛恨?值得吗?
“我今天来时,向他建议免去你的贱籍,依旧被他拒绝了。”想起早上弗恩皇兄那不快而冷漠的表情,兰斯也有点不太理解:是因为依然在生这个不识时务的贱民的气,在等着澈苏亲自去求他才肯网开一面;还是气恼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管得太多呢?
皇家军校我来了
兰斯也有点不太理解:是因为依然在生这个不识时务的贱民的气,在等着澈苏亲自去求他才肯网开一面;还是气恼自己在这件事上已经管得太多呢?
可是这样,他自己不是也要对着一个身份低贱的贱民,不会有损自己的颜面吗?
缓缓向澈苏道出这个事实,他心头涌出内疚:“你这一去,依然是以一个贱民的身份参加机甲维修师的特训。即使这样,你也不会因此而愤恨记仇吗?”
认真地看着澈苏沉默的表情,他肃然道:“你不要害怕说真话,我保证不会有任何人知道你的回答。我只是要确认,不能将一个对他痛恨记仇的人放在帝国皇位继承人的身边而已,特别是在危险的战争时期!”
澈苏皱着眉头,半晌才闷闷地回答:“也不是愤恨记仇啊,我只是实在不喜欢他。”偷眼看看兰斯,确认他并没有生气的迹象,他才小心翼翼地诚恳加了一句,“不过……我可以把他当空气的。”
瞪大了眼睛,兰斯殿下终于无奈地笑出了声——被当成空气,在皇兄耀眼自信、被永远当成帝国中心和骄傲的二十五年人生里,有过这样的体验吗?回想着弗恩殿下每天问他一遍澈苏伤情进展的情形,兰斯再次确定了一件事:绝对绝对,今天的话不能让皇兄知道一个字啊!
跳下豪华军用敞篷吉普,澈苏跟在兰斯身后,站在了一个广阔的露天操练场上。在车上就打通了特训基地的专用通讯电话,早早侯在军营前的引路车直接将他们带来了这里,而非报到处。
“你的特征入伍手续已经有人办好了,我们直接来这里吧。”踏上熟悉的皇家军队这秘而不宣的特训基地,兰斯一向温和的神情也露出了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和跃跃欲试,微笑看向了澈苏,“你不会希望先休息一下吧?”
呆呆看着那边的训练场,澈苏没有答话。
模拟常见的荒寂小行星表面建造的沙尘和矿晶体混杂的训练场地表上,几架黝黑的陆战机甲正在激烈对战,搅起的烟尘和崩碎矿晶剧烈四溅,四周根本不见任何人迹,只有这无声对打、暴烈厮杀的几架机甲给人一种极度震撼的热血沸腾感——不是模拟操控,不是教训用具,那是真正的战斗用机甲!
完全没有平日见过的机甲模型那样光鲜亮丽,这几架机甲的色泽甚至更加黯淡无光,可没有进行缩放的身形却傲然魁伟,沉重和灵活并存的动作中,闪烁着无比的霸气和鲜活感!
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该不是想扑上去抱着那几句真家伙啃一口吧?……兰斯好笑地看着身边澈苏微张的嘴唇和晶亮的眸子。
就在这时,场上的两架对战机甲中的一架,已经在和对手的酣然迎面对击后,引擎轰然暗鸣,庞大的机械腿灵巧无比地踏出了一个精妙无比的角度,手臂肘部的隐藏式射击仓里,火舌悍然而吐,迎面击中了对手的咽喉!
踉跄后退,它对面的那架机甲强行想要稳定身形进行远遁躲闪,可是已经没有了机会。对面的机甲闪电般的火力攻击随即狂轰而至,集中地落在了它第一次被击中的伤痕周围——烟尘漫天,胜负已分!
虽然相隔甚远,虽然知道这种训练绝不会配备真正的杀伤性火力,但是,有一件事绝对可以肯定,那就是假如是在真正的战场上,那么他对面的机甲驾驶员,不死即重伤!
“看得激动吗?”兰斯望着那架得胜的机甲中翻开驾驶舱,沿着小舷梯飞身而下的男人,带着澈苏迎了上去。
“嗯!”用力点头,澈苏眼睛发亮,“真想去看看那架受损的大家伙,这种实战伤,修起来应该和教科书上不同,一定很好玩!”
“现在没机会让你动手玩的。”啼笑皆非地看看他,兰斯摇头,“进行机修实训前,你有很多别的训练要做。”
迎面走来的男人个子不高,纵然穿着厚厚的操控防护服,可是那精悍的身材却在那服装下完全隐藏不住,隐隐约约的肌肉群在防护服下呼之欲出,快步行到近前,他向着兰斯面无表情地一个立正,姿势无可挑剔地行了一个帝国军礼:“三皇子殿下!”
同样标准地回了一个军礼,兰斯颔首:“维斯塔上校,好久不见。”回头向澈苏微微示意,他温和一笑:“这个人就交给您了,他就是澈苏。——晚到这么多天,原因已经报备您处,接下来的日子,还要请您严加训练,尽量让他早日赶上其他学员的进度。”
看了澈苏一眼,精悍身材的维斯塔上校点头道:“殿下请放心。”漠然注视着澈苏那明显比一般士兵年少且清瘦的身板,他面无表情道,“不过没有什么尽量不尽量,实在赶不上进度,帝国军队里有的是替换人选。”
“好了,维斯塔少校,不要吓唬他。”兰斯微微一笑,转身对着澈苏安慰,“你一定可以的。”
微咬贝齿,澈苏赶紧点点头。
“现在就去机修师特训处吧,三皇子殿下?”维斯塔少校看着澈苏那唇红齿白、略显稚气的神态,眉头掠过一丝极淡的异色。
“好的,我也正好想去和梵重同学打打招呼,看一下他的进展。听说他这一个月来,各项训练成绩几乎全都赶上了军校选送的几名优秀学员?”
“是的,兰斯殿下。”维斯塔上校回答道,“梵重中尉的进度可以算是最优秀的一位,完全和几位经过严格训练的军校生并肩。但是剩下几位工程学院送来的学生在体能等方面就逊色很多。”
“是吗?这太令人欣喜了。”兰斯忍不住开起了玩笑,“身为梵重同学的搭档,我现在非常担心被他嫌弃了啊。”
“不会的殿下。你的军校各科成绩我看过。”维斯塔上校平板地回答。
澈苏紧跟在两人背后,忽然惊异地发现,这位教官稳健的步伐,几乎是每一步都是等距的!
眼光超尖、估量精确的他,甚至可以目测出,这些步距的误差绝对不会超过一公分!悄然地咋咋舌,他亦步亦趋地跟在维斯塔教官身后,顽皮地模仿着他的精准步伐。
很快,三个人已经沿着实地训练场地出来,来到了一整排紧闭的训练室前。
皱眉看着澈苏身上破旧的家常衣服,维斯塔上校停下脚步,用随身的小型通讯器喊来了一个下士,指着澈苏:“带他下去领全套军服。即刻换上再送去体能训练厅。”
挥手和澈苏道别,兰斯迈进了面前的特训馆。一台台椭圆形的模拟太空舱整齐地排列在场馆正中,最中间的十来只舱体内,正端坐着十几个年轻的身影。
半透明的舱盖密闭着,不停旋转,忽快忽慢,明显在模拟驾驶员在空中的各种极端状态。
不多时,特训馆墙壁上的警示灯忽然亮起,飞旋的几只太空舱齐齐地停止了运动,缓速停下。
半透明的舱盖悠然而开,八九个人从里面爬了出来——是的,除了为首的两三个年轻人略有点脸色苍白以外,其余的大多数人都是手脚并用,脸色惨白地爬了出来,其中一个更是狂扑到墙角,激烈地呕吐起来!
冷着脸走到那个年轻人面前,维斯塔上校劈手抓着他的衣领:“吐干净了?”
那学员失去血色的嘴唇轻颤,点点头。
“知不知道对付不适应的唯一办法是什么?”
这次,那学员摇了摇头。
维斯塔面无表情道:“就是多适应,多习惯。”
用力将那年轻学员拖到了太空舱前,将他强硬地塞了回去!单手按下太空舱的闭合机关,那椭圆的太空舱又开始了又一轮的疯狂旋转。
返身走到另外几个人身边,他看着面色已经恢复正常的梵重等人:“你们的反应都可以过关了,今天训练结束。你们两个——”他看着另外两个腿脚依然在打颤的工程学院学员,“五分钟后,你们再做两次,再回营房。”
标准的一个立正,梵重向维斯塔教官行了一个军礼。转身看着兰斯殿下,他依样行礼:“三皇子殿下。”
只行了这一个礼,他便冷冷移开了视线,没再和兰斯多话,转身昂然向着门外走去。兰斯愣了愣,赶紧微笑着追了上去:“梵重同学,我是来看望你的。怎么样,最近训练很辛苦吗?”
停下身,梵重昂起俊美的下巴,相当不友好地斜视着他:“托殿下您的福,并不觉得辛苦。”
……
互殴!
停下身,梵重昂起下巴,斜视着他:“托殿下的福,并不觉得辛苦。”
惊奇地看着他倨傲而冷漠的脸,兰斯一时有点尴尬:“啊,是吗?”小时候梵重经常被父亲带来皇宫玩,虽然这个帝国元帅之子性格冷傲不讨喜,但是毕竟正好和兰斯同龄,也算得上兰斯不多的幼年玩伴之一。
虽然每每一见宫里的那几台给皇子们玩耍的机甲就走不动路,总是把寂寞的兰斯抛在一边,但是回想起幼年时光,兰斯一直还是记得那张小小年纪就老气横秋,却又俊美傲慢的小脸。
没有再和这温和的年轻皇子搭话,梵重昂首独自前行。
兰斯殿下愣了愣,还是含笑追上去道:“梵重同学,我大约在两个月后才会有空和你进行真正的搭档训练,到时候,多多关照啊。”
不做声地一路前行,一直走到一排营房的小树丛边,梵重才猫着腰,钻进了树林。
愕然地看着他奇怪的举动,兰斯犹疑一下,也跟着钻了进去。
转身立定,梵重终于正视着他,碧绿色的眸子透着种奇怪而冰冷的神色。“兰斯殿下,我刚才对自己说——假如您不跟着钻进来这树林,那么我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可假如你进来,那么抱歉,我就必须向你挑战。”
“什么没有发生过?为什么挑战?……”兰斯惊奇地道。
“瞧,您什么都不记得。”梵重慢慢脱下身上的太空训练服,随手抛在林间草地上,“不用多说了,尊敬的殿下。假如不敢应战,就从这里仓皇逃窜出去好了。”
皱着眉头,兰斯的脸色终于有点难看了:以前只记得这位帝国元帅的独子虽然傲慢,但也没有无礼的骄横品行,怎么从今天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他脸上就是一种自己欠了他很多很多钱的模样?
收起脸上的微笑,兰斯也开始解自己的领扣:“好,不管因为什么,我应战。比什么?”
“就是搏击好了,殿下您觉得吃不消的时候,请一定叫喊出来,我会停手的。”
“好,你也一样。”简短地回应,兰斯静静地摔掉上衣,摆开了一个搏击的迎战姿势。刚刚立定,一道凶猛迅捷的勾拳已经迎面而至,带着呼啸的风声。
心里一震,兰斯身形微微疾闪,晃过了这电光石火的一击,听着耳边堪堪擦过的雷霆风声,他心中微微一惊:这一下要是被他打中了,还不鼻梁断裂鲜血狂飙吗?
脚步微错,他灵巧的一个右勾拳向着梵重的脖颈侧处急击,虎虎生风的拳头流显露出同样在军校精心培训过的成绩。闪避,攻击,退让,凌厉的反击!茂盛的树林间,两道同样年轻矫健的身影迅猛地缠斗在一起,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喊停。
梵重越发凶狠的拳头就像一只充满爆发性的成年猎豹,对着猎物不停爆发出凌厉的节奏,一个不留神,兰斯一个踉跄,肩膀终于中了他结实的一拳。
“澎”的一声,沉闷的肉体击打声响起,兰斯咬牙后退。心中的怒火终于燃起,他稳了稳身形,迅速趁着梵重瞬间的重心不稳击中了对手的小腹!
俊美的脸庞一寒,梵重碧绿色眼眸中的愤怒更盛,疾风暴雨般的拳头紧接着开始下一轮的攻击。下手无法象梵重一样毫不留情,兰斯的防御显得越来越被动,几十个回合以后,他身上已经重重挨了好些拳脚。
重重一拳过去,梵重将对面咬牙苦战的兰斯殿下击倒在地,看着他刚要挣扎爬起,又狠狠一拳击在了他的腹部!
“唔——”忍不住一声呻吟,兰斯脸上一阵痛苦的扭曲,捂着小腹蜷缩在了草地上。
喘着气站起身,梵重冷冷看着地上的兰斯。“殿下,您好像输了。”
林外天色将暮,夕阳余晖洒在他俩身上,一片安详,却丝毫遮掩不住俩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兰斯皱眉躺在地上,俊美的脸上露出苦笑:“我只是在让你,你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眼中冰冷,梵重居高临下看着他,忽然俯下身,举起拳头,冲着兰斯脸上再重重挥了一拳:“让我?那就让到底!”
被他这一拳打得脸猛偏过头去,兰斯只觉得眼角金星直冒,嘴里牙齿正好磕到舌头,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蔓延在口腔里。
愤怒地直起身,他猛地扑过去抱住梵重的腰,狠狠往后一掀。梵重猝不及防,踉跄一下正被他压在地上,兰斯猱身而上,迅疾无比地单膝压住了他一只手,另一只手将他剩下的手腕狠掐在地上的泥土里,挥拳向下,也同样毫不留情地一拳揍上面前的那张脸。
一拳刚至,梵重已经强忍着疼痛奋力仰起头,冲着他的额头直接撞了过去!……
“呯”地一声巨响,同时一阵眩晕,两个人都颓然瘫倒,梵重固然是眼前天昏地转,兰斯先前已经被揍破的额角更是鲜血直淌,呻吟着狼狈不堪。
半晌,梵重终于慢慢爬起来,踉跄着走到兰斯脱下的衣服旁,开始翻找。很快地找出小型通讯器,他开始面无表情地拨号。
“你干什么?”额前的血流进了眼睛里,透过眼中朦胧的血雾,兰斯躺在地上咬牙问。
“给你呼叫救护车,然后呼叫宪兵队。”冷冷地道,梵重听着通讯器里的响铃音。
随手捡起地上一块石头,兰斯劈脸向他砸去:“叫救护车和宪兵队干什么!?”
飞石极准,正中梵重手中的微型通讯器。蔑视地看着他,梵重冷笑:“救护车当然是要送体弱不堪的兰斯殿下您去医院,至于宪兵队——我去投案自首。”
咬牙坐起来,兰斯“呸”地一声吐出口中弥漫的血水:“怎么你也知道伤害皇室成员有罪么?”
“帝国法典第三条第四十八例:对皇室成员犯下伤害罪,视情况严重程度处以监禁,刑期三年以上至无期;并处鞭笞之刑。”刻板地回应,梵重碧绿色的眸子幽深:“就算贵族,犯此罪者也一视同仁。”
“那你还叫宪兵队?”兰斯饶是脾气再温和,此刻也面上露出怒意,“你到底发什么疯?!”
直直看着他,梵重笔挺的身板在夕阳里倨傲无比:“我没有发疯,假如以后再遇见兰斯殿下如此羞辱我,我会直接杀了你。”
“羞辱?……”懵然地看着他,兰斯不禁露出哑然的神色,“我什么时候羞辱过你?”
碧绿色的眸子瞬间燃烧起怒气,梵重紧盯着他,优美的唇线紧紧抿成一条,露出冷厉的线条。
“兰斯殿下,——你这种反应,才是最大的羞辱。”他慢慢道,“我现在很佩服那个贱民澈苏,他竟敢在大庭广众下拒绝弗恩殿下。可我,纵然被三殿下你这般三番两次的羞辱,竟然还要继续忍受下去。”
他沉声道:“我明天会向军部提出申请,要求换别的驾驶员进行搭配。”
……
开始集训!
他沉声道:“我明天会向军部提出申请,要求和别的驾驶员进行搭配。”
“为什么?我到底哪里得罪了梵重同学你?”兰斯只觉得满脑袋都是雾水。
站立在那里,梵重一字字道:“兰斯殿下,我平生第一次被当成货物一样推来推去,又不情愿的收回,就是拜您所赐。假如您真是如弗恩殿下一样让我信服,我也许会忍下这口气,可惜——”他冷笑,碧绿色的眸子里全是傲慢和鄙夷,毫不因为对面是一个皇子而退缩,“在我眼里,兰斯殿下您的实力根本不够资格挑剔我。”
静静地沉默半晌,兰斯心里终于有点恍然的明白。是了,那天为了给澈苏解围,自己先是在众目睽睽下请求弗恩将澈苏配给自己,却被皇兄一口拒绝,自己才又重新接受了梵重。
“梵重同学,对不起。”他慢慢地开口,口气温和而愧疚,“我为我那一天情急之下的举动向你道歉。请务必相信,我只是为了救一个人的性命,而绝对没有任何羞辱你的意思。”
他举手擦去嘴角的血迹,站起了身体。
夕阳里,他淡淡一笑:“至于我的实力,我想你一定觉得你的操控极棒,我根本没有资格坐在你身边的主驾驶舱上,对不对?”
没有正面回答,可梵重眼里的冷笑说明了一切。
“明天中午,我们实地机甲对战场地见。”兰斯青紫了好几块的脸庞上露出同样属于皇家子弟的骄傲,说地很慢,却认真,“来比一场机甲直接操控吧,配备微型实战火力。你赢的话,我自动退出皇家新式机甲特训;若我赢,你就安安心心坐在我身边的机修位上,不准再有任何异议。”
看着梵重那一瞬间燃烧起战意的碧绿眸子,兰斯温和一笑:“可不管什么结果,我羞辱你的事和你今天殴打我的事,都一笔勾销。”
坐落在这片城郊外很远的皇家军团特训基地,并不对普通士兵开放,训练设备精良、模拟对战场地类型众多,甚至在纵深处藏有一处深水湖泊可供海战演练,能够被送到这里集训的,往往都是帝国军队决意花大价钱培养的特殊人才,军衔往往最低也是少尉起。
所以象今天这样,在训练场上能听到点名队列中的“下士”称谓,无疑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卢默·博斯韦尔中尉!”
“到!”
“李察少尉!”
“到!”……
维斯塔上校威严的声音在继续:“梵重·格尔中尉!”
“到!”笔直站在队列正中,梵重目视前方,纹丝不动。
“澈苏下士!”
“到!”一声清亮的应答响起,就像这几天一样,站在队尾的那个少年和所有人一样,及时回应,虽不是那样中气十足,却一样得干净利落。
“昨天的十项综合体力测评结果出来了,两人不合格。”扫视面前的十个年轻人一眼,维斯塔上校声音肃然:“澈苏,艾伦出列!”
看向应声出列的两个人,他麦色的脸庞上一片冷漠:“你们两个留下,从今天开始加强体力特训。剩下的,今天跟我去机甲室,开始下一轮的集训!”
队列里依然寂静无声,但是好几个年轻人的眼中已经露出了一抹狂喜之色——整整五十天了,全部都在枯燥艰苦无比的体能特训中摸爬滚打,别说坐上最新式机甲、就连看一眼摸一下都是奢望。现在终于可以脱离体能训练,转去机修和操控部分的训练了!
斜眼看着孤单出列、被留下继续体能训的那两位工程学院选送的学员,来自军校选送的学员们脸上多多少少露出了一点幸灾乐祸。
默然望着那些学员整齐地列队跑远,澈苏羡慕的眼光一直跟随着他们。而他身边,身材偏瘦的二十来岁平民青年艾伦却没精打采地叹气出声:不是不沮丧的,他和梵重几个人都是从工程学院选送而来,课业优秀、对机修充满热爱,可是一进这特训基地的大门,就遭受到了无比的挫败感。
从来没有接受过正规的军校训练,无论是从体能上还是从耐操练的程度上,他们几个人都完全无法和另外五名军校学员相比——除了梵重。
而这中间,就属他成绩最为落后,瞧,昨天的十项测试,他果然排在了不合格之列。
不过……斜眼看了看身边比自己体型还要清瘦、脸上少年气质未脱的澈苏,艾伦好像觉得稍微好受了点。身边的少年足足比大家晚来了一个月,在这十几天的训练中也是完全跟不上旁人的节奏进度,不知道被维斯塔教官训斥喝骂了多少次,倒显得自己不是最差的那一个了。
果然,人的优秀和失败是需要对比的。
很快,维斯塔上校已经返身折回,来到他们两人面前。艾伦心中微微一悚:天啊,看来今天教官不是去领着那八个人训练,而是专门冲着他们这两个差生来了!
“你们两个,差劲得让我吃惊!”毫不留情地劈脸就是一句,维斯塔上校麦色的脸膛上黑得吓人,“知道你们昨天的测试成绩是多少?”
他冷着脸看着艾伦,就像看一个十足的垃圾:“俯卧撑三组就再也起不来、太空舱第四轮就又开始狂吐、一千米冲刺跑居然给我跑到四分钟开外,你还能再废物一点吗!至于你——”
转眼看着澈苏,他眼中的嫌恶更深:“干脆回到你的霍尔庄园去接着打打杂、服侍老爷少爷就好了,不用这么辛苦地捱!”
涨红了脸,艾伦悄悄握紧了拳头。
锐利的眼光敏锐地落在他的拳头上,维斯塔上校冷笑:“怎么,不服气?”
“报告教官,我没有不服气!”咬牙举手行个军礼,艾伦忍不住心中羞愤,“虽然教官教训的很对,但是,我认为我们原本就不是军校生,这些成绩稍微差一点不是问题!”
“不是问题?你再说一遍!”维斯塔教官喝道。
身上一个哆嗦,艾伦终于豁出去一般大声重复:“是!我认为我们身为帝国新式机甲配备的专业机修师,最重要的是应该保证维修技能的培训,早日投入到对机甲的熟悉和拆解以及操控训练中去!而不是纠缠于这些体能训练!”
眯着眼睛看着他,维斯塔教官没有立即发怒,看向澈苏:“你也是这样想?”
犹豫了一下,澈苏轻轻摇了摇头:“报告教官,我觉得……您对我们要求严格是对的。”
这个奸猾的小鬼,果然是一身奴性的贱民,瞧那乖巧的模样,瞧那小老鼠般的胆量!不由得一阵鄙夷,艾伦在心里呸了一声。
不再看澈苏,维斯塔教官踏前一步,猛地一脚冲着艾伦的大腿踹过去,直接将他踢倒在地,厉声斥责:“只要会机修就好了,你还真好意思说出来!在真正的战场上,不要卓越的体能?你身边的驾驶员搭档受伤时,你不要作为后备进行替补战斗?必要的时候,你不需要爬出机甲驾驶舱、冒险进行体外维修?战场上激战三天三夜,你撑不下去倒头就睡,叫体力好的同伴顶上去?!”
愤怒地又是一脚踢过去,直踹得艾伦在地上痛叫一声连着翻滚几下,他冷笑:“这些哪一件不需要你们有卓越的体能和各种实战技巧?!亏你年纪还大几岁,见识倒还不如一个小鬼!”
涨红着脸,地上的艾伦没敢再开口反驳。
“爬起来,今天接着训练你们没有通过标准的项目,每人比平时加码百分之三十的训练量!”维斯塔上校的声音更加严厉,“现在给我打起精神来,别丢我们帝国军人的脸!”
跑步机上整整一小时匀速慢跑作为热身,紧接着是仰卧起坐和障碍跑五圈,接下来只短暂的休息十分钟,就被塞进太空反应模拟仓。……
再次从太空舱里狼狈地爬出来,艾伦强忍住心中的呕吐感,长长舒了口气,还好,这个他最怕的项目似乎已经终于过了适应期,相比起以前动辄就吐得天昏地暗,今天基本上可以做到忍住了呕吐的欲望,只是胸中还有着不小的烦闷感。
“咔哒”一声,他身边的太空舱也打开了,里面的人同样脸色苍白地爬了出来,双腿比他颤抖得还要厉害。
冷眼看看澈苏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边的水池边开始呕吐,他颇有点如观好戏的心理:刚才不是还对教官拍马奉迎么?现在可不就是活该!
35互殴后是群殴
冷眼看看澈苏跌跌撞撞地跑到一边的水池边开始呕吐,他颇有点如观好戏的心理:刚才不是还对教官拍马奉迎么?现在可不就是活该!
喘着气,他“噗通”一声双腿一软,瘫坐在了训练场边的一排座椅上。上午的训练已经完成,维斯塔上校布置了训练量就离开了,自从有一次一个学员没按照规定量完成训练、被罚得惨不忍睹后,就再也没人敢打自行偷减训练量的主意了。
双腿酸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口却越来越渴。绝望地在心里咒骂一句,他苦恼地望着就在十米外的饮料冰箱——居然看上去是这么遥远!
再忍忍,一会儿腿能站起来,就去拿水喝。悻悻地闭上眼睛,他静待着身上的极度劳累能早点缓解。
耳中能听到场馆中另外一个人拖动着疲惫脚步走动的声音,接着向自己这边移来。好像是打算来这边和他一起坐下?
没有睁眼去看,他心里却有点微微的不快:虽然对澈苏在那天学院大赛中的惊艳表现有深刻的印象,可是说到底,这依旧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贱民。按说帝国严格的等级制度,这种身份的人,别说现在天天和他们同吃同住,就连同时站在一起,也是要卑躬屈膝跪拜的!
“嗨。”轻轻的声音响起来。
艾伦不耐烦地睁开眼:“走开!别坐在我……”接下来的话却堵在了嗓子眼:面前,一瓶晶亮的瓶装水递在了他的面前,对面的少年伸着手。
尴尬无比地呆在那里,艾伦终于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瓶水,迫不及待地扭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退到一边,澈苏没有坐在他身边的休息椅上,而是安安静静地就地坐在了冰冷的地上,小心地和椅子上的艾伦保持了一个距离。
斜眼看着地上安静坐着的澈苏,再看看手里的瓶装水,艾伦有点消了气:看来还是懂得分寸的,不仅知道送水讨好自己,也识得身份低微该有的谦卑。
有了这种感觉,接下来的相处就显得没有那么容易产生厌恶。一直到了中午去饭厅进餐时,艾伦也没有再摆出太明显的脸色给身边的澈苏看。
距离不远的3号餐厅面积不大,进去时,早来的就餐人员已经坐满,只余下了寥寥的几个空位。
“艾伦!这里!”一个青年眼尖地举起了手里的餐刀,向艾伦的方向示意。那是和他们同时被选送来的五名工程学院的学生李察,因为有着和艾伦相似的平民身份,所以一直和他比较交好。
掏出专用身份识别卡领了统一分配的专配营养餐,艾伦拖着酸痛的腿走到他身边的位子坐下,打了声招呼。
同情地拍了拍同学的肩膀,一头褐色短发的李察轻笑一声:“哈哈,看你这样子,一定又被维斯塔教官修理得很惨!”
“是啊,哪里有你们那么好运气终于脱离了苦海。”没精打采地苦笑一下,艾伦羡慕地看着精神奕奕的同学:“你们今天摸到新式机甲了?”
“没有没有,只是熟悉了新式机甲的构造图而已!”李察脸上是止不住的兴奋,“不过真的很棒,无论是设计的精致还是细节的缜密都很厉害,看着都觉得血液好像要沸腾起来了一样!”
一边隔了几个位子坐着的澈苏,悄悄侧过耳朵。可就在这时,面前一道阴影却挡在了面前:“走开,位子让我们。”
愕然地抬起头,澈苏看着对面的两三张并不陌生的脸,那是一起受训的几名军校学员。转眼看了看四周,的确空位不多,可是也还明明坐得下。
有点不耐烦地瞪着他,为首的那名年轻魁梧的军校生蔑视地冷哼:“滚,我们几个想坐在一起,你让到边上去。”
垂下眼帘,澈苏慢慢地站起身,端起面前的餐盘,转到了拐角一个单人的空位上,没有发出什么异议和反对,他身影在一众成群结队的学员中显得有点孤单。
“哼,工程学院的小崽子,我就一直瞧着他不顺眼。”身材极其健壮的鲍尔冷哼一声,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开始大口大口地嚼着盘中鲜嫩多肉汁的牛排,“一早听说什么工程学院的三项全能赛第一,我还以为长着三头六臂,这几天一看,原来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哈,我也和学长一样纳闷。”他身边的一位军校生也嗤笑,“两位皇子殿下都巴巴地跑去工程学院挑搭档,我还以为能挑出来什么花来,原来就是这样一群蠢材。”
这几位被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军校生原本就自视甚高,可这次两位皇子殿下亲自挑选的搭档机修师却都来自工科院线,甚至其中之一还是看上去柔弱无比的贱民少年,这怎么不让这几名军校生心里有种莫名的愤懑和不满?
再加上这些天看到这些没经过一点军事训练的工程学院学员在体能训练中流露的狼狈,轻蔑的情绪已经扎根在了他们心间——不长的一段时间,皇家军校的五名学员和工程学院的五名学生,已经微妙地形成了隐约排斥对立的某种不和局面。
不怀好意地窃笑着,一个口舌刻薄的军校生压低了声音,却故意让自己的声音放到让周围的人隐约听得见:“不过你别说,还真是挑到了两朵花——瞧瞧人家那两张脸?”
哈哈地笑起来,为首的鲍尔拍拍他的肩膀:“你说的对,工程学院的小崽子们,的确是都娇弱得像花朵一样!”
这一句,几名工程学院的学员脸色都变了,先前只是刻薄说到澈苏,他们自然懒得理睬,可是鲍尔这一句,明显地却是骂到了他们所有人!
霍然站起身,脾气火爆一点的李察正要出言反驳,却一眼看到了不远处一个缓缓站起来的身影,自动消了音:梵重!
慢慢地走到鲍尔面前,梵重那线条俊美却冰冷的脸居高临下,看着坐在餐椅上正在大嚼的几个军校学员:“你们说谁象花?”
大咧咧地抬起头,军衔已经是中尉的鲍尔看着他,心里充满轻蔑。自己的这个中尉军衔是在军校的几次演习中表现优异、荣获了三枚勋章才能晋升而来,他梵重一个工程学院的在校生,凭什么刚刚应征入伍就一夜间荣升中尉?
因为被皇子殿下选中,还是因为他有个军权无上的副元帅老爹?
“就是说你和那位澈苏同学啊。你们两位长的如此娇美,难道不像花儿?”讥讽地嘲讽着,鲍尔逼视着眼前一片冰雪眼神的青年,“我们军校只会出铁血男儿,出不了贵校这种美人儿,着实是自愧不如。”
梵重眯着眼睛:“道歉,然后从这里立即滚出去。”
“假如我不呢?”鲍尔也同样缓缓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咔嚓”作响的手腕。
“不照做的话,你会非常后悔今天曾张开这张嘴巴。”淡淡地看着他,梵重抬起下巴看向他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当然还有你们。”
腾地齐齐站起身,三名军校学员脸色难看地立起来,横眉对着梵重,零散坐在边上的另两名军校学员迅速靠拢了过来,齐齐地警惕盯紧了梵重。
点点头,梵重没有再说话,在众目睽睽下,向着对面的鲍尔脸上,重重挥了一拳!“呯”的一声,鲍尔的脸上已经中了这雷霆般的一击!
体罚
点点头,梵重没有再说话,在众目睽睽下,向着对面的鲍尔脸上,重重挥了一拳!“呯”的一声,鲍尔的脸上已经中了这雷霆般的一击!
餐厅里顿时一阵哗然。不是因为感叹有人敢打架,绝大多数人是惊叹另外一件事:明明挑衅对立已经这么明显,也明知道梵重一定会出手,可是为什么早有准备、身手极强的鲍尔却就是躲不开这一拳!?
眼光厉害点的人已经在一边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在心里回忆着梵重的那一拳:开头的速度虽然快,但是也就是平常肉眼可以看见,可是到了后半段,忽然加速和变角度的那种迅猛,简直是毫无征兆,叫人无法捕捉预防!
踉跄着后退几步,鲍尔健硕的身体带翻两把金属椅。
趁着他还没稳定身形,梵重已经二话不说,举拳向身边另一个军校生的胸口飞速疾击而去,矫健抬足,凌厉起的一脚也已经结结实实踢中了其中一个人的前胸!……
怒吼一声,最先被击中的鲍尔已经返身扑上来,凶猛的拳头疾风暴雨般袭来,被打的另外两个人也很快愤怒地加了进来:“靠!工程学院的臭崽子,敢撒野!”
梵重冷脸如冰,在三个人的夹击下左躲右闪,拳脚声、肉体被击中的闷响声顿时充斥在这不大的餐厅。一边的李察一忍不住嗷嗷叫着扑了上去:“他妈的要不要脸?三个打一个!”艾伦手足无措地呆了呆,一咬牙也扑了上去:再不上去助拳,还当他们工程学院的人真的都是软蛋?!
这一下,仅剩的两三个机修师特训组的学员也都坐不住了,纷纷抄起身边的椅子和刀叉加入了纷乱的战团。
军校生五名全部上阵,可是工程学院这边却只有四个人,再加上原本在搏击等体能项目上就远逊于军校学员,一时间,群殴场上胜负立现:除了梵重那边似乎还游刃有余,剩下的几个工程学院生不多时已经被打得狼狈倒地,身上中了拳脚无数。
一直到餐厅门口响起了一声炸雷般的怒喝:“住手!统统给我立正!”厅内乱战的八九个人才心头一颤,僵硬了身子——维斯塔教官!
从满心暴躁和不忿中飞快地冷静下来,大部分人都纷纷爬起身,迅速地立定,不敢再动弹分毫,整个大厅内就只剩下一对人依旧在拼斗:梵重和鲍尔!
早已经发觉身边的静默,一心想停的鲍尔现在是叫苦不迭:面前长着一张冰雪美人脸的梵重,没想到这么凶悍难缠!自己明明想抽身,可是眼前的人哪曾给他一点点机会?
牢牢一拳将他钉死在地板上,梵重丝毫不顾忌维斯塔教官的命令,随手抓起身边一个餐盘上的银质小叉子,冲着鲍尔的脸上一叉而下。
鲍尔猛然狂叫一声,痛苦地扭曲了脸,一时间心中惊恐到极点:那明晃晃的叉子已经捅入了皮肉,只要眼前的人再用力一分,绝对可以穿透他的鼻骨,直进他的食道!
极其精准地在某个深度停手,让那银质小叉停留在紧挨着鼻骨的地方,梵重俊美却傲慢的脸在他眼前放大:“鲍尔同学,道歉。”
惊骇地感觉着脸上的血汩汩而下,流进了脖颈间,鲍尔咬紧了牙,终于恨声嘶道:“对不起。……”
轻轻拔出小叉,梵重立起身,冷冷看着他,眼睛再看向了他身边脸色煞白的几名军校生:“以后再听见你们口舌恶毒,我会将叉子直接□你们的手,诸位就可以再也不用妄想操控机甲了。”
……
“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一百。”浑身都是狼狈的汗水,艾伦刚刚做完一百个仰卧起坐,就连滚带爬地扑进了搏击惩罚室。
分别独立的搏击单人间是透明的,完全可以观察到别人的训练状况,一眼看见不远处的那一小间,艾伦不禁暗暗胆寒。
——根本没有被罚其他项目,敢于挑头动手、又没有及时听命住手的梵重,从一开始就被罚到了这里,现在□的上身早已经是伤痕累累,虽然离得甚远,但是艾伦也可以一眼瞥见梵重脸上亮晶晶的汗水。
和正常的搏击训练室不同,小小单人透明房间的四角上,整整吊着四个沙袋,每一个上面都有着微小的密布凸起,狠狠砸在身上,就会立刻在身上砸出来一片密密匝匝的红点。
一旦设定了开启,电动控制的沙袋就会以杂乱无规律的速度四面荡来,要想不被挨打,就得用尽全力将沙袋打飞以图躲避,身手的灵活和出拳的快狠,是在这间残酷的惩罚室内少受伤害的唯一途径!
另一边,一同受罚的几名学员都在苦苦挨着电动沙袋的蹂躏,一旦定下训练量,没有完成必须的沙袋击打次数,这半个小时可就白捱了。
狠狠心,艾伦飞快地套上专用的防护拳击手套和面罩,自行按下了透明墙壁上的一个按钮:就半个小时,撑一撑捱过去吧!
沉重的沙袋瞬时就从四个角度飞扑而来,转瞬就已经到了眼前,艾伦腰肢一扭,堪堪闪过了前方的两只,左拳及时回防,击上了另外一个沙袋,隐约的刺痛立刻从拳头上传来,虽然有质地极佳的防护手套隔绝了沙袋上的凸起,但是重力下,依旧有撞击感传导而来。
“呯”的一声,背上已经被最后一个角度的沙袋重重砸中,嘴巴狠狠一咧,艾伦痛得浑身一个激灵:连身衬衣都不给穿进来,什么体罚,简直就是受刑!
不敢再有任何分神,他开始打起全部精神,开始全力应付越来越频密的沙袋袭击。
不多时,身上背上已经重重挨了无数下,累累的击痕开始叠印在一起,肩膀和胳臂上渗出血点来。……昏昏沉沉好不容易挨到半个小时,只觉得周身都是酸痛,脚下也是虚浮无力,只差一点就要不管不顾地躺下装死时,四周的沙袋终于戛然而止。
扶着墙壁,跌跌撞撞地冲到自动打开的门前,艾伦心有余悸地看向了身后的几间透明搏击室——梵重所在的那一间,里面的人影早已经踉跄不支,就在他回头偷看的那一瞬,两个沙袋重重地呼啸而至,一个趔趄,梵重的身影终于扑倒在了地上。
没能再撑着立刻爬起来,足足过了好一会,艾伦才看见那道笔直的身形再次立起,挥拳挡住了迎面而来、毫无停歇意思的沙袋!……
到了现在居然还能有力气举起拳头,艾伦不知道是该敬佩、还是该怜悯搏击惩戒室的那个人了——他们几名打架闹事的学员中,唯独梵重被罚最厉害,就连言语挑衅在先的鲍尔也先被送去了医务室包扎,只剩下梵重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似乎完全没有停止被惩罚的迹象。距离从被饭厅直接勒令罚到这里来,也已经过了两个小时了吧!
集体排斥
天色渐渐暗下来,原本人数就不多的特训基地里,越发显出一片静谧。
缺乏任何有趣的夜间娱乐并不是问题,一到晚上,所有累得浑身散架的学员和士兵都恨不得能够早点泡上一个仿温泉水流的按摩浴,然后一头扎进柔软的单人床上睡个天昏地暗。
每人都配有独立的单人宿舍,帝国军队里最精英的训练基地里,条件和普通军营里自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不到十二点,先前稀稀落落亮着灯光的很多宿舍里已经彻底熄灭了光亮,只有临着走廊最边上的一小间宿舍里,依旧从门缝里透着依稀的灯光。
轻轻沿着寂静无声的走廊走来,维斯塔上校按照惯例,在临睡前来到了士兵宿舍前巡查。
整个三层都是住着自己这次所带的机修师特训班,敏锐的耳力捕捉着紧闭房间内的鼾声,他唇边掠过一丝了然:日间的这通狠罚,能撑得过去想必已经是这帮小混蛋的极限。
脚步停在了最后那间透着灯光的门外,他微微皱眉,轻轻推开了门。
屋内没人,只有卫生间里传来哗哗的水声。循着水声而去,维斯塔上校推开了那扇半敞开的合金门。……
一个黑发的少年斜斜坐在浴池边,手边洁白泡沫俨然,紧紧握着一件训练服的衣角,已经累得睡着了。
哗哗轻响的水流和推门而进的声响都没能弄醒他,明亮的灯光下,这一直沉默而顺从的少年显得有点尖瘦下来的脸颊稚气而恬淡,黑黑的睫毛在略显苍白的脸上尤其显得惊人的浓密。
转眼看着整个浴池,维斯塔上校心里有点隐约的了解。浴池里明显泡着不止几个人的待洗军服和训练装,上衣长裤背心不一而足,甚至还有几件汗迹明显的白色内裤!
沉默地看着澈苏,维斯塔上校目光有点深沉。
伸手捞起澈苏手边的水管喷头,他打开不大的水流,将澈苏手上的泡沫冲刷干净,然后轻轻抱起了一脸疲倦的少年,转身出了浴室,放在了外面的单人床上。
纵然睡得再沉,此时也不免被这响动弄醒,被放下的那一刻,澈苏眉头微皱,睫毛轻扇,睁开了眼睛。黑亮亮的眼珠在微张的眼帘中露出一点点,就像是深海里刚刚露出蚌壳的黑色珍珠一般。
很快地,他弥漫着浓浓困意的眼睛睁大了,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教官?……”
点点头,维斯塔少校面无表情:“早点休息,明天还有训练。”
犹豫地看看他,澈苏看了看墙上的时钟,点点了头。
没再说话,维斯塔上校转身出了房门。没有立刻走远,他静静立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果然!没过一分钟的时间,房间内的水流声再次响了起来。
挪着沉重无比的脚步,澈苏揉着眼睛,重新坐到了泡着整池脏衣服的浴池边。中午没有参加打架斗殴所以没有被罚,可是显然这给他带了另外一种被集体排斥的灾难。
晚饭一过,几个原本对他尚且不甚刁难的工程学院学员更是一脚踢开了他的房门,劈面摔下来整个小队的脏衣物,勒令他帮大家洗完——看着梵重一身伤痕被两名特种兵架回来的那一刻,对澈苏的愤怒和鄙夷就在大家心里蔓延。
梵重的爆发固然是为他自己,可是说起来,怎么也是帮澈苏受到的羞辱一起出了头,更替工程学院的所有人争了一口气。可这个小贱民倒好,看着他们四个被军校五个家伙群殴,却自顾自地缩在角落里看笑话,居然一拳一脚也不上来帮忙!
脑海里想起李察那怒气冲冲、刻意刁难的脸,澈苏苦笑了一下,低着头用力搓洗起手边的衣服。
宿舍每层楼都有配备的洗衣设备,但是今天却专门把这些混着内衣的脏衣服扔给他,不用说,这是某种很糟糕的征兆。手臂酸得厉害,虽然也想早早洗完这些脏衣服快点上床,可是这满池子的衣服……
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强撑起沉重的眼皮,手里机械地搓揉着,头一点一点,又要沉入了昏睡。
维斯塔上校再次推门而入时,看到的,就是他身子一滑,差点把头整个栽到浴池里的情形。
快步上前,维斯塔上校沉着脸再次捞起了他:“不准再洗了,明天告诉他们,就说是我说的!”
澈苏黑黑的眼睛微微一黯,小心地点点头:“是,教官。”
瞪着他,维斯塔上校笔直地站着,心里有点慢慢的明白。这个身份特殊的少年,就算是现在答应了他,只怕也不敢违背那群学长和军衔在他之上的同袍们!
沉默了一下,维斯塔上校缓缓开了口,却完全不似白天里的严厉:“你这些天,做的很好。”
看着澈苏愕然的神色,他淡淡道:“虽然你的体能成绩依然排在最后,但是你来的晚得多,年纪也比他们小不少。如果单看个人进度,你做的一点也不比别人差。”
看着澈苏那蓦然明亮起来的眼睛,维斯塔上校的口气变温和了些:“你从来没有受过这种训练,体重和肌肉都严重达不到一个军人的标准,而这些天,我的训练从来没有因此降低过要求,所以就像你听到的,——其实我对你的表现已经很满意。”
对面的少年眼睛越来越亮,嘴角微微一翘,有丝淡淡的羞涩。
“所以,以后不要太懦弱忍让,要学会回击别人的恶意和羞辱。”维斯塔上校深深地看着他,目光锐利,“就像今天的事,虽然我因为纪律而重罚了他们,可是我宁愿看到你和梵重一样和别人打上一架,也不希望看到我带出来的兵没有一点点血性。”
抬起头,澈苏黑漆漆的眼睛注视着自己的长官,半晌却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教官,谢谢您的教导,不过……打架什么的,就算了吧。”
居高临下,正一眼看见他宽大衬衫下隐约露出的那个贱民烙印,维斯塔上校心中一动,想起了从别处听到的关于这少年如何被殿下挑中的传言。
——毕竟是被那样地鞭打教训过,想必是再也不敢逾越身份了吧。
他皱起了眉,忍耐地道:“我知道你在怕什么。可是我也希望你记住,越是卑微忍让,别人就会越看不起你!”
讶然地看着他,澈苏张了张嘴,半晌吐出一句:“教官,我为什么要让他们看得起我呢?”
恼怒地看着他,维斯塔上校忽然觉得自己的一番心意都变成了笑话。是的,这样一个贱民少年,被莫名其外拉进本不属于他的轨迹圈就已经足够他惶恐和感恩戴德了,在他的人生中,哪里会有尊严这种字眼的存在?
正要漠然转身,对年的少年却伸出手,害羞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雪白的泡沫儿正好涂在那上面一点,他的声音清亮而单纯,透着一些维斯塔上校不太熟悉的东西:“我自己看得起自己,就可以了吧。……”
紧紧盯着他,维斯塔上校忽然发现了一件他一直忽略的事:眼前这个一直貌似恭顺的少年,就算是在再疲惫难捱、被人呵斥责骂的时候,眼睛里都是像现在这样,从来没有真的流露过一丝一毫的瑟缩和卑微。
凝神看着澈苏,维斯塔上校一直冷硬的脸部线条有那么一刻的柔软。
点点头,他道:“不愧是皇太子殿下亲手挑选的人,——你果然很好。”没有再坚持让澈苏放下那些脏衣服,他转身走了出去。
替代小苏的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皇家特训基地里各种不同目的、不同手段的集训和特训在默默进行,一直到了这一天,才迎来了小小的气氛波动。
帝国的两位皇子殿下,在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忽然临时起意,驱车前来了皇家特训基地视察。这个不大不小的消息虽然不至于让基地的官员立刻慌了手脚,可是少许的紧张还是不可避免的。
陪同在身材同样挺拔的两位皇子身边,几位基地的行政长官领着他们来到了机修师特训处,偌大的机甲室研习室内,一排精神抖擞的年轻人正紧张地抬头盯着眼前的一块光幕,上面光影流动,图像变换不停。
——光幕上的图像,正是帝国最新研制、秘而不宣的双人式太空机甲!
举手轻轻叩门,基地长官向弗恩殿下和兰斯殿下躬身示意。
注意到门口的声音,正在里面专心看图纸的那群年轻学员齐齐抬头,一眼看见这两位尊贵的客人,都露出了又惊又喜的神情来。
正步走到两位殿下面前,维斯塔上校“啪”的一个军礼:“皇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
一声冷冽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全体起立!”
随着梵重的口令,整整一排年轻的特训学员齐刷刷站直了身体,笔直挺拔地举起手,行了一个整齐划一又精神奕奕的帝国军礼:“两位殿下好!”
弗恩和兰斯同时举手还了一个军礼。微微颔首,弗恩殿下向着维斯塔上校道:“上校您辛苦了。”看了看光幕上暂停放映的机甲部件构造图,他点点头:“请继续吧。”
一排学员依言齐齐坐下,信息光幕上的三维图像又开始转动。
举步来到研习室后排,维斯塔上校陪同在两位年轻的皇子身边。
“上校,这一批的机修师特训目前训练情况如何?”弗恩开口问道。
“基本不错。”维斯塔上校声音不大,“目前已经完成了体能特训,如期进入了现在的机修部分。两位殿下现在看到的,就是他们已经在开始面对最新式机整体构造的学习。”
兰斯好奇地接口问:“刚才似乎是梵重同学喊的起立口令?”
“回报殿下,在三天前的最后综合测试中,梵重同学的十项体能测评总成绩名列第一,所以暂时决定由他担任机修师特训队的队长一职。”维斯塔上校道。
“哦?这太好了,没想到梵重同学可以在几名军校选送生里也力拔头筹。”兰斯脸上露出由衷的笑意,“不过,我记得前一阵好像梵重同学还刚刚因为打架闹事受过处分,这样也可以吗?”
维斯塔上校摇摇头:“那次斗殴大家都有参与,所以他们都受了罚,也就不存在谁能独善其身了。何况梵重同学的测试成绩一出来,其他学员也都心服口服。”
微微皱眉,一直没有开口的弗恩殿下终于不耐地询问:“明明十位特训生,现在为什么只有九位?”
瞥了他一眼,兰斯微笑着直接帮他问:“是啊,皇兄的专属机修搭档澈苏呢?他为什么没有在这里?”
维斯塔上校平静地摇头:“澈苏情况有点特殊,因为没有通过体能测试,现在被我独立留下给他做有针对性的特训,所以进度方面,会落后其他人。”
冷冷地眉头蹙得更紧,弗恩殿下盯着他:“上校您是说,澈苏他现在是表现最差的一个?”
“从结果上看是。”维斯塔上校点点头,声音微微放低,“可是,我不认为他没有努力。相反,我觉得他表现很好。”
“表现很好?”弗恩殿下的脸色充满忽如其来的不快和冷意,“全部九个人都通过了体能测试,只有他一个人完全落后,这就是维斯塔上校您眼中的表现良好?上校您不是因为他是我的机修师,所以特意网开一面吧!”
“不是这样,殿下。我会有自己的专业判断!”脸色也黑下来,维斯塔上校麦色的脸庞不再如方才那样柔和。
他解释道:“我查看过澈苏的简历,他原本没有受过任何专业训练,在以往的生活中,也不过是服侍自家的少爷起居,就连体力重活也很少做,所以一下子应对军校学员所面对的训练量是很吃力。实际上,他的身体素质是超过同龄人的平均值,例如柔韧性、灵活度以及绝佳的反应,只是在耐力和力量上……”
“够了,我不想听。”弗恩殿下不快地冷声制止了他的回应,“其他几名工程学院的学生也都通过了测试,为什么唯独他偏偏不行!”
“哥哥,您不要这样生气。您忘了吗?澈苏他比其他人晚来了整整一个月,身体也刚刚伤病初愈。”柔声地提醒他,兰斯的眼睛中有丝隐约的谴责。
“不用你们每一个人都来帮他说好话,我已经听得够多。”弗恩殿下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温度,只有严厉。
他冷冷道:“既然要做我的专属机修师,本来就应该比别人更加出色而坚忍。维斯塔上校,从今天开始针对他的弱项加大训练量,假如十天之内再无法赶上其他学员的进度,你就去告诉他,回去他的霍尔庄园继续服侍他的小少爷好了,帝国的皇家军队不需要这样孱弱和不思进取的士兵,我也可以随时找到替换他的人!”
“是,殿下!”维斯塔上校生硬地举手行个军礼,“他原本就只落后少许,我保证十天后他可以参加到这里来!”
虽然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可是这场并不和谐的应答已经传入了研习室内每一个人的心。竖着耳朵留心倾听着的诸位学员,都敏锐地感觉到了弗恩殿下那毫不掩饰的不满。
一边,鲍尔中尉尚且包扎着简易绷带的脸上,露出了某种若有所思的表情,一瞬间有点辨别不清的阴沉。
天色将晚,三楼机修特训队专属的宿舍中,各个房间熄灯的时间明显比往常晚了一些。
进入到真正的机甲维修和实战阶段的训练后,解脱的不仅仅是前阶段极度疲惫的肉体,精神也有了更大的愉悦感,无论是原本就对机械课程有着强烈爱好的工程学院的学生,还是特意从相关课业良好的军校中选送的这几名优秀生,都是对机甲本身有着强烈的兴趣,能够摸到看到帝国最新式的机甲模型和图纸,每天浸淫在里面,的确是一件乐不思蜀的事情。
掏出自己的门禁卡,澈苏慢慢地弯腰抱起门前的脏衣篓,走进他的房间。
整洁的室内一尘不染,就算是再累再困,这间小小的单人宿舍中,永远是桌椅整齐,被褥齐整。只在那柔软的床上睁着眼睛躺了十分钟,他就强撑着爬了起来——不能这时就睡着,一旦放松,就绝对会被极度的劳累彻底拖入沉睡的深渊,一觉睡到天明。
睡到那个时候的话,谁来洗这些每天堆得满满的脏衣服呢?他怔怔看着手边衣篓里的这些军服和内衣,开始在浴室的浴池中放水。
哗哗的水流中,他短暂地闭上了眼,企图能趁着这短短的时间休息一会。
这小小的奢望没能实现,却被一声挑衅的声响击碎。
愕然回头,澈苏看着推门而进的两名同班学长——军校学生中训练成绩最为优异的鲍尔和卢默中尉!
都是贵族青年出身,在军校里又小立功勋,所以被选送来的时候,他们两位已经是十人小队中少数的两名中尉,除了梵重现在能和他们并肩,就数他们俩的军衔最高!
怔了一下,澈苏犹疑地转身起立,向着他们行礼:“鲍尔中尉,卢默中尉?”
斜眼看看澈苏,鲍尔随手关上了浴室的门。和卢默对望一眼,他眼中有种奇特的表情:“已经是业余时间了,又不是在白天的特训中,澈苏同学你不用把军衔分得这么清楚了吧?”
黑亮的眼睛看着他们,澈苏有点迷惑。
鲍尔微微挑起浓黑的眉,眼中是再明显不过的恶意:“以后在这种私人时间里,澈苏同学你按照习惯的那样,行贱民的跪拜礼就可以了,不用再叫我们长官这么生分。”
眼中的清澈变成了幽幽的静默,澈苏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水刑
眼中的清澈变成了幽幽的静默,澈苏没有立刻说话,也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怎么,澈苏同学不太愿意?”身材明显比精干魁梧的鲍尔更加高大一些,同样一脸蔑视的卢默同学看看浴池中的脏衣物,“我看澈苏同学明明很习惯这种伺候人的生活,怎么,行个跪拜礼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静静地抬起头看向他俩,水池边赤脚站着的少年皱眉:“维斯塔上校跟我说过,在这里训练的日子,叫我不必向任何人行跪拜礼。”
他苍白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也没流露出任何羞愤和挣扎,只是简单地说出一个事实:“而且我记得,帝国军队中一向有规定,贱民应征入伍一律为下士,平民和贵族入伍的军衔则是中士起。自然就将等级之分体现在这里,不需要另行区分。”
“哈,小崽子还挺牙尖嘴利!”脸色微微有点涨红,卢默上前一步,蛮横地伸手推去,“就算是以军衔区分,你一个小小下士,现在倒敢和长官顶嘴了?”
身子微微一侧,澈苏光着的脚顺着水渍一滑,不知是碰巧还是刻意,卢默伸出的手臂并没有沾到他的身体。
冷眼看着他灵巧的身形,鲍尔脸上的绷带微微扯动,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来:“看不出来,这几天的针对性特训还真有点用。”
低下头,澈苏长长的睫毛安静地覆盖下来,遮住了大大的黑眼睛,忍耐良久,他终于低声道:“两位长官,还有事吗?”
“当然有。”冷冷一笑,鲍尔看着他,“今天皇太子殿下来视察我们中队的特训情况了。”刻意地停了停,他观察着澈苏的表情,试图从那上面找出点什么来。
可是显然,对面的少年好像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好接着道:“殿下对于你的表现很不满意,他发下话来,让你务必在十天内通过所有测试,不然,就滚回你的霍尔庄园去。”
对面的澈苏沉默了一下,依旧低着头,却终于清晰地开口回应了一声:“我会在十天内通过测试的。”
对面的鲍尔却微微一笑,有种傲慢的恶意:“不,我们不是来听你这句话的。我们是希望——”
他踏前一步,魁梧的身材倾下来,嘴巴附在了澈苏的耳边,一字字道:“你这就乖乖地拿出退伍辞呈,把皇太子殿下身边的机修师位置空出来,好让更加有德有才的人替换上去。”
惊讶地看着他,澈苏半晌后摇摇头:“不。”
“我是好心才对你这么和颜悦色,不要不识抬举。帝国的皇太子殿下身边的那个位置,你一个小小贱民,靠着一点花俏的机修本领也敢妄图觊觎?我们军校里多的是配得起坐在弗恩殿下身边的人,懂不懂?”
鲍尔的眼神充满冷意,蔑视地伸手去拍打澈苏苍白秀美的脸:“就你这张脸,真的不该呆在帝国的铁血军队里。”
那只羞辱性的手就要拍上澈苏的脸的那一霎,澈苏猛然后退,脸急速地一偏,闪了过去。
沉默地扔下手中的脏衣服,他幽黑的眸子如同深潭般,紧紧地盯着鲍尔的手。
一拍不中,鲍尔的脸色一黑,脸上的绷带也微微一颤。和卢默对视一眼,他俩慢慢靠近,一前一后堵死了狭小的浴室小门。
“我再说一遍,你自己退出集训,别逼长官动手教训你。”鲍尔轻描淡写地活动了一下手腕,“工程学院有一个梵重坐上殿下身边的位子就罢了,你这个只会蹬腿儿的小兔子也配?”
咬着嘴唇,澈苏的眼睛悄悄飘向了两人之间唯一的一处缝隙。就在卢默不耐烦地伸手来抓自己的那一刻,他柔软的腰肢以极迅速又巧妙的一个角度微折,紧接着一个猫腰就从卢默的肋下穿了过去,对准两人间先前的缝隙急冲。
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澈苏清瘦却灵动的身影已经靠近了浴室那紧闭的门!飞快地扭动把手,他的身影就要向着门外急冲。
可惜,他面对的,是两名在特训中更早他一步通过十项全能的优秀军校选送生!
就在即将冲出浴室房门的同时,澈苏只觉得后脑一阵剧痛,黑发被身后的一只手恶狠狠攥住,腰眼处紧接着一下重重的铁拳,让他瞬间因为疼痛而弯下了腰!脖颈一扬,他被身后的两个人蛮横而粗鲁地拉了回去。
卢默重重地拉起澈苏的头发,迫着他苍白的脸全部暴露在明晃晃的浴室灯光下,两人极有默契地一人钳制住了澈苏的胳臂。
举起空闲的一只手,慢慢地、重重地在澈苏脸上狠狠击打着,鲍尔的眼神愤怒而阴冷:“小贱民崽子,敢逃?”
用力挣扎着,澈苏不顾后脑头发被拉扯的剧痛,只想拼命逃开眼前那充满羞辱的击打。可是越是挣扎,鲍尔的怒气越大,打在他脸上的拍打已经变成了一个重重的耳光。
剧烈地喘着气,澈苏猛地闭上眼,飞起一脚,冲着眼前的鲍尔大腿上用力地踢去!
距离太近,鲍尔身形急闪,却没能躲开澈苏这充满愤怒的一脚。咬牙体会着这带来剧痛的一下狠踹,鲍尔的脸色已经阴霾密布,钢圈般的手腕加力,反手用力将澈苏的肩膀拧了过去。
都受过极其专业的搏击和散打训练,卢默根本不需要他的眼色,也同样手腕重重一翻,依样按住了澈苏单薄的另一边肩膀。
两人同时用力,澈苏猝不及防地轻声痛叫一声,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两位身手堪比特种兵的成年男人同时使出来的擒拿和强压,毕竟不是他靠自己就能反抗的。
微微用力一顶,迫着澈苏双膝跪倒在浴室冰冷而遍布水渍的地上,鲍尔精悍的手臂上肌肉凸起,森森冷笑:“我们没时间跟你啰嗦,说,退不退伍?”
室外隐约有电视里的声响传来,尚未全部歇息的队员就在本楼,就在声音完全可以传达的咫尺之外。
张了张嘴,澈苏似乎又那么一霎想要开口呼救。
及时地冷笑截住了他,鲍尔笑得轻蔑:“你想叫谁?是把这些脏衣服塞给你的那些同学,还是前几天刚刚被罚的梵重队长?又或者是下午刚刚离开的未来搭档——尊贵的弗恩殿下?”
咬着细密而洁白的牙齿,澈苏晶亮而燃烧着惊诧和愤怒的眼神黯了黯。
一阵短暂的怔然,他似乎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这里不是那个有爹爹和珊历大婶陪伴的霍尔庄园,也不是有安迪少爷共同生活的皇家工程学院,甚至,不是那个外面尚有兰斯殿下帮他奔走的皇家监狱。
慢慢闭上了眼睛,不再去看眼前那两个充满压迫感和恶意眼神的同伴,他感觉到自己被拖向了浴室的深处。耳边,哗哗的水声变得巨大,一阵令人不安而惊惧的静默。
“最后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耳边,鲍尔的声音近在咫尺,在哗哗的水流声中清晰无比,直直扎进人心,“是要乖乖识趣退伍,还是要吃点小小的苦头?”
一直静默的澈苏忽然睁开了眼,明亮的眼睛看着眼前鲍尔的脸,神情有丝奇怪的意味。
选择?又是这种没有选择的选择?
看着鲍尔,他嘴角讥讽地微微一翘,已经不屑于再给眼前的人一个正面的回应。
原本以为些许的吓唬恐吓就能奏效,却没由来地碰了一鼻子的灰,甚至有种反被人扇了耳光的奇怪错觉,这让鲍尔胸口的无名火猛然旺盛地开始燃烧。
军营里上司肆意殴打下属本来就是常事,何况此刻面对的是一个看上去总是唯唯诺诺的贱民少年?
“既然不肯主动退伍,那好。”他举手停了浴池边明晃晃的合金水龙头开关,一池碧水在澈苏眼前荡漾着水波,“那我就按照皇太子殿下的要求,针对你的弱项加强一点特训,比如增强耐力以及肺活量?”
双臂被反压着,剧痛撕扯着澈苏的神经,肩胛和被钳制的手腕就像要断了一样,疼得他额头见了汗滴。
膝盖一阵擦痛,他被半拖板拽跪着按倒在浴池前,眼前的碧水忽然猛然接近,下一刻,他的头被按进了浴池刚刚被放满的水里。
……
题外话
首先,这些按说应该放在“作者有话说”里的,但是众所周知,那个字体太小,我想写的话蛮多的,怕大家看的眼睛很累,所以放在正文里,请大家一定记得打零分,这样对榜单上其他文才公平哦,谢谢。
昨天的一章,非常出乎我的意料,反响非常大,而且负面的评论不少,甚至出现了这篇文的第一个负分“-1”,我真的满吃惊的啊。有一个零分的回复下面的回复也非常多。
我有少许的糊涂,所以很认真的看了半天,有些话想和大家说说。
首先,非常感谢“不知道叫什么好”的千字长评,我看的非常认真,谢谢你的肺腑之言,这样认真探讨作品本身的发言,我非常感动。
这位读者说的很正确,弗恩的角色易怒而扎毛,冰山而缺乏魅力,和帝国继承人的形象不太符合,这一点很多同学都提出过,我很羞愧。
我的本意是想塑造一个“勤勉负责,刻板认真,冷静睿智,只有遇见小苏才会扎毛和愤怒”的小攻形象,其实后文的定稿是有一些的,在后文里,费恩的指挥作战才能和机甲驾驶技术,都有较多的描写。
但是正如这位同学指出的,这些起码在前面的部分没有描写出来,读者看不到,作者自己舌灿莲花,毫无意义。
这是作者的笔力和结构能力不强,我真的有点羞愧。
第二,小苏的形象很抽离。评论原话是:“小苏这个角色拥有所有美好的品质,比如说善良勇敢坚强不屈天真可爱聪明等等,可是这一切美好品质的前提都是他前面有一个防护罩,他的肉体和精神好像分开了。”——我很苦恼,真的。
我的本意绝非如此,我也没有想到我费尽心力塑造的小苏会让大家有这样的隔阂感。但是我很坚持,我对小苏的描写是符合自己的萌点的,比如“抽离感”,这也是我想让小苏表现出来的,他本身的确很容易把自己和周围的世界隔离开来,……但是一定是我描写的笔力不够角度不对,以至于有人会觉得这样的特点并不萌,像一个假人,这也是我需要反省的。
这位同学说的最好、最让我最警醒的一点就是:角色表现出来的特色,是需要你在文章行文中表现的,而不是你在“作者有说话”路强调的。这是很多作者的通病,没有能力塑造人物,却在后记中唧唧歪歪,捂脸,我以前还批评过一个朋友,现在自己还是要犯同样的毛病。
接着,是对“ZZ”同学的“-1”分评论的回应,我也真的一点都不生气,虽然看到的时候会很吃惊,但是我看了看,她质疑的是文章的设定,并没有任何的恶意,我乐意接受。
“军事学院的优等生不应该有这么卑劣人品的人物存在,如果这个所谓的帝国为了某种特别的项目,挑选的人都这样的人品,注定这个项目极不严肃,不高端!可以选择光明点的手段,但不能卑劣,不能阴暗,不能太违背骑士精神!!真不符合所谓皇家军队军官的称谓啊!!希望大大斟酌,情节不能这样设定啊,不是说不能虐,为了虐而虐真是没有这个必要!!”
——这一点,我是觉得正如下面有些同学回复的那样,贵族子弟里纨绔很多,或者能力优秀却人格卑劣的人也有很多,更何况他们看到一个身份卑贱的贱民……这不是设定本身有什么问题,我很感谢你提出的商榷,但是我还是想这样写下去,维持这个设定,谢谢体谅。
最后,是回应打了零分的“无语”同学,也非常感谢你的声音,本身这条评语很短,但是下面的回复很多,我也都仔细看了,集中回复一下,请多多担待。
“看得我快想打负分了,都不知道这样为了虐而虐为了增加字数而故意制造矛盾有什么意思,当别人都是傻子么”
请一定相信我,我没有任何为虐而虐的意思,更不会有随意增加字数的意思……
挠头,但是“故意制造矛盾”我是承认的,泪……这个难道不是每一个作者的天职吗?没有矛盾,故事就是“小受在庄园里和安迪少爷快乐地过着一生”了……
至于为虐而虐,汗,我自己觉得我没有,但是读者看起来有,那应该是我的情节设置不够合理,我检讨……我自己闷头写的时候,这一段,还以为是顺理成章呢,汗,可见闭门造车是多可怕的事情。
但是,下面有的同学的发言我是不太能理解啊,“小苏逆来顺受,一味卑微忍让”这是没有的。艾伦看不起他,小苏可以当看不见,洗衣服,他小时候也经常做,他真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了不起,请不要用梵重那种天子骄子的骄傲强受标准来要求他。……
但是遇见羞辱时,他有强烈的反击,这一点大家明明看到了不是吗?
“小苏从来不主动想着击破困境,主动融入圈子,怎怪别人不欺负他”——这个……他的确从来没有想过去融入那个贵族和平民的圈子,你说他包子也好,说他笨蛋也好,他就是那样的。他最大的希望,是和机甲在一起。
假如这样的小苏让读者觉得怒其不争,我也觉得很惭愧,我原本最大的担心是小苏写成了万人迷,可是现在,这个担忧不但没有,反而是人物变得让人不够欣赏和赞同。
这个我真的没有什么好辩解的,作者心中的人物再美好,写出来不够好,只能说明你的写法有问题……连载的好处也就在这里,它可以随时让读者做出反映,让作者检讨自己。
相信我,我很想写好它,也费了很大力气,但是正如一位读者一针见血指出的那样,我已经好几年没有正式写文,一上来就很鸡血地驾驭这么长的长篇,比《操盘》和《海中篱》是退步不少的。
请给我点时间,我会慢慢找回节奏感,写出越来越好的文章。
实际上,我看我后面的草稿,自己觉得比前面有少许进步的,这还需要大家以后慢慢看。
这个故事,我写的很认真,很热血激动,我偏爱它甚于《海中篱》和《操盘》,或者开头十万字不够顺畅,不够一气呵成,但是我有信心,后面的画面会更加开阔,情节会更加曲折,而且不会是“小攻后悔了拼命补偿小受,小受虚荣心爆棚就接受了小攻”这样的模式,那不是我所不屑纠缠的。
热血的帝国阅兵典礼机甲大赛,悲壮的联邦帝国之战,澈苏慢慢的被动的成长(是的,他一定会在磨难中成长,那需要很久。请不要急着在这一点点时间里就想看到他迅速蜕变成一个真正成熟的男人),南卓和他之间的相认,澈苏流落异域和联邦的命运……可写的很多很多,我会认真地去写,大家能陪伴会让我非常开心,愿意评论和支持正版书,那就更感激不尽。
感谢大家善意的批评和建议,真心的,我没有看到任何一点恶意的攻击,谢谢!
今天就不更新了,我慢慢地消化一下大家的建议,鞠躬!
明天是中秋节,我会更新。但是我无法保证就大幅度修改原先的设定和情节,所以大家假如怕大过节的心里难受,就请后天来看吧……嘿嘿傻笑,虐文这种事,看一次少一次,这次虐完之后,会有很长时间的温柔甜蜜,想再看,就要等很久很久,我就怕大家又嫌太不够瞧了……
41不合格,清退
膝盖一阵擦痛,他被半拖板拽跪着按倒在浴池前,眼前的碧水忽然猛然接近,下一刻,他的头被按进了浴池刚刚被放满的水里。
……
用力挣扎,肩膀上的剧痛却更加钻心。
在水中恍惚明白再激烈的挣扎也难以逃脱眼前的折辱,澈苏紧闭着眼睛,不再浪费胸中不多的氧气。半分钟,一分钟,两分钟。……
几分钟后,水底忽然传来一阵剧烈而爆发式的挣扎,终于耐不住窒息的澈苏开始用力地摇动自己的脑袋。
更加用力地狠狠按住了水下的动静,看着水底忽然涌起的一串串水泡,鲍尔冷冷地在心里模拟计时。
终于,水底的人呛够了水,慢慢停止了挣扎,他俩手腕下感受到的力量也完全消失。默默数到一个整数,鲍尔才悠悠松开了手,将水池中绵软的少年拉出了水面。
随手将昏迷的澈苏抛在地上,鲍尔轻蔑地举脚踢了踢他的侧腰:“果然肺活量很差,这么点儿功夫,就不行了。”
皱着眉头看着地上浑身湿透、小腹微微鼓起的少年,他身边的卢默有点少许的不安:“喂,别玩得太大了。”
“知道的,你放心。我又不是真的想杀人。”耸耸肩冷笑,鲍尔随手拉过澈苏,不紧不慢地扒开他的上衣脱下,再将他拦腰搭放在浴池边缘,技巧而持续地挤压着他的背部,得意地向卢默龇牙一笑:“怎样?军校里学的那套急救法我可都没忘呢!”
一股股水流从昏迷的澈苏口中呕吐而出,不多时,微微呻吟一声,浴池边缘低垂着的少年头微微一动,醒了过来。
似笑非笑地伸手将绵软无力的澈苏从浴池边拦腰捞起来,鲍尔揪住了他湿淋淋的黑发带到眼前:“怎么样?长官给你做的耐力特训滋味好不好?”
茫然地微睁开眼睛,刚刚从窒息昏迷中清醒过来的澈苏有那么一阵恍惚。
一串水珠从全湿的发间落下,顺着他秀美的眉宇再落到了湿漉漉的睫毛上,将落未落。
半晌,那睫毛上的水珠终于轻轻一垂,掉落在他胸前,给人一种泪珠的错觉。
微微皱眉,看着斜靠着浴池半裸上身微微喘息的澈苏,卢默心里忽然有点奇怪的不是滋味——明明是军营里很常见的事,怎么到了这贱民少年身上,反倒搞得像是他们是两个街头施暴的流氓一样?
卢默忍不住粗声粗气地呵斥一句:“哭什么哭?早跟你说了趁早卷铺盖回家,也省得受这个罪。”
胸口的喘息慢慢平复,澈苏抬起眼淡淡扫视了他们两人一眼。
目光一接,卢默一愣:那眼睛清亮干净,却绝没有他以为中的雾气和泪水。
相反,相较起初时他眼中偶然闪过的纯真和迷惑,现在这浑身湿透、虚弱喘息的少年的黑眼睛里,有一种隐约的冷漠和蔑视。
“不服气?”显然和他一样注意到澈苏静默表情下的不驯,鲍尔脸色阴沉,举起脚踏上了半裸上身的澈苏前胸。
被迫着微微扬起胸,澈苏□的后背贴上了浴池边缘的瓷砖,冰凉地传递着无机物质的无情。
“十天后,我一定会通过测试的。”直视着眼前这施暴的男人,他紧紧咬住了嘴唇,轻轻吐出的那句话竟似带着点看穿了什么的怜悯,“我不会退出。鲍尔中尉,无论你心里在想什么,死心吧。……”
水花飞溅,卢默呆呆地看着忽然暴怒地将澈苏再次按进水池的鲍尔,有点不知所措。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这一次,没能再象上一次般经历剧烈的挣扎,力气早已被日间的加大量特训和刚刚经历的窒息耗尽,澈苏很快在水底陷入了第二次的昏迷。
等了很久,却没有等到鲍尔松开手的迹象,卢默终于忍不住出手,重重地将鲍尔从水池边拉开:“好了!虽然他只是个贱民,就算失手被贵族失手弄死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可他毕竟是太子殿下钦点的人,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怕是不好交代!”
喘着气站在一边,鲍尔阴沉地看着自己的同学卢默开始手忙脚乱地给溺水昏迷的澈苏再次进行急救。
这一次,苏醒过来所需要的时间明显超过了上次,不停地挤压着澈苏腹中的积水,卢默的脸色并不好看。
瞪着地上那少年眼皮下轻轻转动起来的眼珠,鲍尔劈手拧过他的肩膀,手下的少年肩膀因为他的动作引发了一阵剧痛,死咬住了牙,没有发出一声呻吟。
附耳过去,鲍尔阴沉沉地低语:“剩下的十天,我每晚都会来。——不滚蛋的话,我保证,为你特制的肺活量训练会持续加码。”
十天后,皇家军队特训基地,果然按时迎来了两位皇子殿下的再次光临视察。
十人机修特训队的进度现在已经从图纸阶段转入了零件熟悉,精心配置的零件仓库里,各种各样的散件整齐排列在固定架上。
钛金属传动杆、能源栉存储仓、大小型号不同的最常见液压管,小到一个螺纹精准度到机器才能确认的螺母螺帽,大到内部线路密密匝匝的中心电脑控制主芯片,都无声地平躺在各自的专属位置区,闪耀着或低调或骄傲的金属光芒。
对照着脑海中记忆下来的最新式双人机甲零件构造图,在规定的时间里、在庞大如深海的零件区准确找到全套易损备用件,军用训练零件仓库里,十来个年轻的身影紧张无声地站立在架前进行着日常训练。
手速飞快,仓库里只有偶然的金属碰撞声,却没有一个人嬉笑说话。
一轮计时终于停下,注视着手中小型光幕显示板上的计时名次表,维斯塔上校做了简单存储,才来到了一直静立在仓库后方观看训练的两位皇子殿下身前,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两位殿下好!”
看着弗恩殿下那冰蓝色眼眸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冷怒,维斯塔上校在心里叹了口气,隐约明白这位素来以严苛律人律己出名的帝国皇子殿下为什么这般不快。
一进门,这位殿下的眼睛就在室内迅速逡巡了一遍,很显然,在发现场内依旧只有九个人时,他眼中的神情就开始酝酿着发作的征兆。
看着他,弗恩殿下面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十天前,上校您向我保证说,我的专属机修师搭档一定会准时通过测试,赶上他的同伴们?”
环视着零件仓库里整齐列队的一排年轻学员,他冷然道:“我想知道他现在在哪。”
维斯塔上校平静地道:“报告皇太子殿下,澈苏下士的确还没有最后通过体能综合测试,这一点,是我的错误——我对他的身体素质没能有一个正确的判断。”
“他的表现就这么差?”弗恩殿下冷冷问道,“我记得你上次说,他只是落后一点点而已,现在整整十天过去,难道不能让他有些许进步?”
微微皱眉,维斯塔上校想着昨天澈苏进行最后的体能综合测试的情形,无奈地叹了口气。
“是的,殿下。我很抱歉,虽然被我做了针对性的专门计划,可是澈苏他的成绩却每况日下。我想,他应该是实在吃不消这种强度的训练,也缺乏必要的斗志和精神。”
是的,从第一眼看到时,维斯塔上校就从澈苏那姣好的皮肤和单纯的眼神中判断出一件事:虽然身份是贱民,但这并不是一个真正在底层从事过劳苦贱役的孩子。
很多贵族的庄园里,都会豢养着一些从不从事体力劳动的美貌贱民少女或者少年,有的固然是为了满足贵族们在身体上的荒淫需要,而大多数则是只从事端茶送水这样抛头露面的差役,借以满足主人的虚荣心和满足感。
而显然,澈苏也是一个这样的存在。
就像这个他本来隐约寄予厚望的澈苏,初时的训练中表现出来的坚韧,和现在渐渐流露出来的软弱已经成了鲜明的对比,特别是这十天来,一听到通不过特训就会被赶回家后,不仅没有激发起任何斗志,反倒露出了让人极其失望的惫懒和松懈来。
——训练的成绩越来越差不说,渐渐地竟然开始罔顾起他的命令来,就在几天前,他意外地从训练场的监控录像里发现在他丢下训练任务离开后不久,澈苏居然敢偷偷躺在地上一个人睡着了!
就算是再苦再累,还从没有学员敢这样明目张胆地在大白天里偷懒吧?
脑海中浮现出被他怒斥惊醒的澈苏脸上那恍惚而倦极的神色,维斯塔上校平静地看向了弗恩殿下:“鉴于澈苏下士的表现和身体素质,我建议如殿下所言,将他从机修特训队中清退,尽早挑选合适的备选学员。”
一言既出,机修零件仓库里一片寂静。队列最边上的队长梵重眉头一皱,眼中有种浓重的失望。——怎么会?那个从来没有和他真正对战过、却给了他重重一击的天才少年,连体能初训都没有能通过,根本还没有接触过机修集训,竟然就要这样黯然退场?
他身边,另外几名学员的神色却更加精彩,貌似平静的鲍尔中尉眼中闪烁的固然是惊喜和得意,而另一边没人注意到的艾伦眼中,却闪过了一丝极奇怪的神色。
注视着维斯塔上校的脸,弗恩道:“他现在在哪里?”
“昨天的最终测试没有及格,我勒令他在宿舍停止一切训练,等待您今天的裁决。”
弗恩殿下沉默着,半晌冷冷道:“把他给我叫来。”
……
42英雄救美
弗恩殿下沉默着,半晌冷冷道:“把他给我叫来。”
……
穿着整齐的军服,领扣和袖口都被合体的纽扣扣得异常严实,脸色苍白,脚步微微有点漂浮的澈苏出现在了机甲零件仓库的门前。
一眼看见他,弗恩身边的兰斯就是一愣,心中涌起一种严重的不安。
相比起不久前好不容易调养好的健康脸色和灵活脚步,现在的澈苏,脸色和精神甚至比被送进皇家野战医院时好像还要差一点!
一段时间不见,按理说,他应该和很多刚入伍时的新兵一样,虽然会消瘦劳累些,但是同时也该强壮一点、肤色健康一点不是吗?
正要心疼地上前询问,身边的皇兄弗恩殿下的一道严厉眼光阻止了他。压下心中的不安,兰斯皱眉凝视着澈苏:是的,他的脸色苍白得太过厉害,以至于脸颊上那抹淡淡的酡红都显得有点奇怪。
一向黑漆漆晶亮有神的眼睛,似乎也有点怔忪和恍惚似的,看到兰斯和弗恩殿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明显的神情流露出来。
站在两位挺拔英俊的皇子面前,澈苏行了一个军礼后,就沉默地垂下了头。
冷冷看着他无精打采的神情,弗恩殿下的呼吸有一点点抑制不住的粗重。
半晌才平复下来,他看着澈苏,淡淡道:“我上次让你选择,不来军校报到就在皇家监狱里呆一辈子。你很聪明地选择了前者。”
澈苏茫然地抬起头,看着他,似乎不太明白他为什么提起前事。
“可是你根本不愿意应征入伍,更不愿意做我的专属机修师。”弗恩看着澈苏紧紧抿起的嘴唇,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所以,你一听我说通不过测试就滚回霍尔庄园,心里一定非常高兴,对吗?”
面前的澈苏看着他,依旧没有说话。黑漆漆的眼睛被低垂的睫毛遮住,尽可能地掩盖了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漠然。
盯着他秀美平静的侧脸,弗恩慢慢开始了解:就像自己一贯在这少年面前碰到的钉子一样,一旦自己开始这种单方面的指责时,澈苏就会立刻缩进自己的世界里拒绝对话。
而最让他恼怒和不甘的是,整个零件仓库里十几个人,在别人看来,澈苏似乎是惧怕地一个字都不敢回答,只有他清楚知道,澈苏的反应,其实是对他这高贵皇子最大的轻视和挑战。
“回答我!是不是因为这样?”他一字字道,只觉得心里的怒气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腾。
慢慢抬头,澈苏简单地回答了几个字:“不是的,……殿下。”
“你撒谎!”
这个狡猾的小东西!
微微侧着头,澈苏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眼前又开始剑拔弩张的皇太子殿下:瞧,他就知道,这个人想要给人安罪名的时候,总是这么不假思索啊。
头脑一阵阵昏沉,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双腿。
看着弗恩殿,他嘴角微微翘起,几乎是讥讽地轻声低语:“殿下,既然瞒不过您,那么……还是把我关回皇家监狱吧。”
惊愕地听着澈苏和自己的皇兄之间的对话,再看看脸色发青的弗恩,一边的兰斯只觉得头都要疼起来。
慌忙走上一步,他苦笑着对着弗恩道:“好了哥哥,不要和他一般计较。你知道的——”
冷冷看他一眼,弗恩殿下用眼光制止了皇弟的劝说。
一片诡异的静默后,弗恩看着兰斯:“你放心,我既然说过叫他滚回霍尔庄园,就不会食言。”
冰冷的眼神注视着澈苏,尊贵的皇太子殿下重新恢复了一向以来的冷静自制,不再掩饰轻视和失望:“我不会再送你去监狱,回到你的安迪少爷身边吧——我身边的这个位置,本来你就不配坐。”淡淡看着澈苏,他傲然一笑:“是我高估了你,我该为这场错误负责。”
怔怔看着弗恩殿下薄而优美的冷酷嘴唇,澈苏似乎有点恍惚,幽深的黑色眼睛下,那抹酡红色在苍白的脸上非但没有健康的红润感,反倒显得尤其刺眼。
目光慢慢地落在了不远处,仓库架子上那些金属机甲配件闪动着傲人光泽,顽皮地向他投出彩虹般诱惑的光晕。有那么短暂的一霎,他眼中迷惘消失,露出了些淡淡的不舍和伤感。
“弗恩殿下。”细密的汗水在头发中慢慢汇集,开始流下额前,他困难地开口,脑海里一片昏沉,最后的不甘驱使他吐出挽救的话语,“我真的已经……尽力了。请再给我一点时间。……”
冷淡地没有回答,弗恩的表情就像看着一个再卑微不过的子民。
半晌后,高傲的皇太子殿下略过他,看向维斯塔上校:“叫他退下吧。”
“澈苏?”担忧地看着澈苏恍惚的眼神,兰斯柔声道,“你的身体看上去真的很糟糕,皇兄的意见其实也很好,你还是早日回到家人身边去吧。”
沉默了很久,对面的少年最后看了一眼这两位丰神俊朗、又高高在上的皇子,终于无言地退后,向着机甲零件仓库的大门走去。
步履迈得很慢,似乎被这众人前的斥责打击得有些难过,他的脚步有点不为人察觉的踉跄。
目光忍不住一直追着他,兰斯的剑眉却越皱越紧:皇兄既没有失控发火,澈苏也没有再笨到挑衅皇族的威严,甚至可以就此回家和父亲团聚,可是为什么他总是觉得有点奇异的不安呢?!
这种不安在他的眼光捕捉到澈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的那一刹,忽然得到了某种强化。
看着门后一闪而倒的某种暗影,他陷入了短暂的迷惑:那是?——恍然大悟,他忽然向着门口大步流星地走去!
可是就在他抬脚的同时,身边却有道身影比他更快更急,没等他完全反应过来,弗恩皇兄已经冲在了前方,几秒后,弗恩那暗沉的声音已经在仓库大门外急促响起来:“来人!”
震惊地追到门外,看着弗恩皇兄怀中抱着的那个人,兰斯脱口而叫:“澈苏?!”
果然,门外那一闪而过,无声而倒的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澈苏!慌乱地看着弗恩怀中双目紧闭、额头冷汗淋漓的那个少年,兰斯眼光落在了他脸颊上那片已经扩散的酡红,心里终于有点恍然。
举手去试澈苏的额头,果然,惊人的热度从掌下传来。用力晃了晃澈苏的肩膀,兰斯焦急地喊:“澈苏,你在发烧?”
没有回应,弗恩怀中的澈苏低垂着头。
“他在昏迷。”弗恩殿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比往常更加暗沉,“不要发愣,解开他喉咙的风纪扣,让他透透气!”
这才反应过来,兰斯急忙地半蹲在弗恩身边,修长的手指解开了澈苏那扣得极为严密的衣领纽扣,弗恩也顺势调整了一下姿势,似乎想让怀中昏迷的少年感觉好受一点。
他们身后,一同急忙赶出来的维斯塔上校和皇家侍卫长伍德哑然地看着地上两位尊贵的皇子殿下,有点糊涂。
犹豫一下,维斯塔上校快步上前,试图接手这突发的状况。
刚刚到了近前,维斯塔上校心中就忽然莫名一震:猛然抬首看向他的弗恩殿下,那种冰冷而质疑的眼光!
还有兰斯殿下,此时也同样眼神愤怒,定定地看着他!
“你好大的胆子!”古怪的的神情在弗恩殿下脸上浮现,一瞬间竟似有些极度的愤怒。
“什么?”维斯塔上校愕然。目光疑惑地落在他怀中的澈苏身上,他的眼睛,也是微微一凝!
虽然只是解开了两个领扣,可是从高处望去,澈苏那微露的衣服下,一些密密匝匝、乌青的指印几乎遍布了他整个肩膀。雪白的肌肤上,这种乌青的淤痕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伸手再解开几个扣子,弗恩面无表情地看了看澈苏的上身,还好,其余地方没有这样奇怪的伤痕。
眼光忽然落在澈苏同样扣得异常严实的手腕袖口,他开始亲手去解澈苏双腕的袖扣。
……虽然早有猜测到这里会有同样的伤害,可在亲眼看到那双手腕上密密麻麻的两圈青紫指痕时,弗恩还是没能忍住一瞬间巨大的惊怒,以至于甚至有那么一小会失去了语言的能力。
“殿下,我这就去叫军营的医生来。”得到兰斯殿下的首肯,侍卫长伍德没和维斯塔上校打招呼,直接跑向了外面。
——自求多福吧,维斯塔上校!他心里暗自嘀咕一句。
审问
缓缓地将怀里的澈苏转到兰斯手边,弗恩殿下看着维斯塔上校的冰冷眼光,就像是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
“维斯塔上校,我需要你的一个解释。”站立在仓库门前,他高大挺拔的身影笔直,“训练伤不是这样,你应该有经验。那么请你告诉我,什么样的刑罚会在肩膀和手腕留下这些虐待性的伤痕?”
僵硬地挺直了身板,维斯塔上校自己也止不住心中的惊怒:“报告殿下,这应该是被多次抓住了手腕、反剪肩膀造成的。”
“多次?”淡淡看着他,弗恩的眼光透着冰寒,“素闻皇家特训基地的维斯塔上校有魔鬼教官之名,原来就是这样而来。”
“报告殿下,不是我亲手所做。”维斯塔上校的脸色铁青,“不过我会给殿下您一个交代!”
“怎么交代?”弗恩殿下冷道。
“给我一点时间,明天我会交给基地一份报告,详细查明这些伤痕的原委。御下不严的罪责,我也会自己承担。”
“不用等明天了。”冷冷看着他,弗恩殿下大踏步走进仓库,站在了门口,眼光逼视着门内的一众学员,天生的威严感刺得所有人心头微微凛然。
扭头看向维斯塔上校,他眸子一眯:“今天就给我审出来。”
脸色从没有这样难看,维斯塔上校站在了自己亲手所带的这群学员面前时,脑海里都是这几天澈苏单独训练时的糟糕表现:那样的肩膀没有废掉就已经很值得庆幸,哪里还能做起来俯卧撑;那样的手腕能拿起来刀叉吃饭也算不容易,哪里能举起拳头完成搏击训练!
再回忆起那次澈苏独自在训练场上躺着半天叫不醒的状态,现在才想到,那可能根本不是睡着,而是一次昏迷。
“叫澈苏洗过脏衣服的人,全体出列!”他一字字道,刀锋一般的眼光从剩下的九名学员脸上一一扫过。
面面相觑几眼,工程学院的三名学员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看着他们,最边上的梵重迟疑一下,也随即跟上一步,站到了他们一排。
“明明有洗衣房,你们每天把一堆脏衣服扔给他,我不是不知道。”看着几名学员悻悻的表情,维斯塔上校沉声怒道,“不要以为他告状,我是查房时看到的,每天晚上你们在呼呼大睡的时候,他都在浴室里洗你们的脏军服洗到深夜!”
早知道这种纵容会带来变本加厉的欺负,他就根本不该因为怕给澈苏带来更多的排挤而故意视而不见!维斯塔上校心中已经开始后悔。
门边的兰斯抬头望去,正看见梵重没有表情的俊美脸庞,心中一阵难以掩饰的失望。
轻轻将澈苏交到侍卫长伍德怀里,他来到了梵重面前。
凝视着梵重,他温润的面庞第一次当众流露出压抑不住的轻怒:“梵重同学,你居然也有份参与?”
梵重目视前方,沉默一下,才沉声道:“是,他有洗过我的衣服。”
“你!”怒气涌起,兰斯一瞬间只觉得对眼前的幼年玩伴失望到了极点,看着梵重脸上丝毫没有愧意的神情,怀疑更重,“身为队长,该不是你带头欺凌澈苏吧?”
紧紧抿着嘴唇,俊美的贵族青年面上闪过一丝忍耐,倔强地不说话。
“梵重同学,我想你需要好好反省!”冷然看着自己未来的搭档,兰斯温暖的蓝色眸子变得寒冷,声音微微放低,“我可以容忍我的搭档对我挥拳,但我决不希望自己的搭档,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小人。”
霍然抬头,梵重无法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兰斯,终于听懂了他话语中对自己人品的质疑。
“兰斯殿下,您说对了。”他眼中忽然怒意燃烧,傲慢地扬起线条俊美的下巴,“我不仅嫉贤妒能,而且残暴凶狠,作为您的搭档,我只怕会辱没了您!”
“梵重,闭嘴!”厉声喝了一声,维斯塔上校看着笔直站立的梵重:看来上次还没有罚够!
忽然,梵重身边的一个学员硬着头皮开口:“报告殿下,报告教官,我有话说。”看了看两个人,工程学院的李察少尉羞惭地道:“梵重队长没有参与,这些天是我抱了他的衣服一起丢给了澈苏……队长是以为,我帮他送脏衣服去洗衣房而已。”
看着梵重,维斯塔上校皱了皱眉:“既然没参与,你站出来干什么?”
面无表情直视前方,梵重再也不看兰斯的脸,简短地道:“我是队长,本就该负起责任。”
一边的兰斯,忽然脸上一片发烧,看着梵重那冰雪般冷冽的脸,他又是内疚又有点头疼,上次梵重在小树林里那句傲慢又认真的威胁在耳边响起:“下次再羞辱我,就直接杀了你!”——哦,不知道这一次,又要挨几下拳头才能让这位倨傲的搭档消消气呢?
“现在衣服的事到此为止,到底是谁私下对他做过别的体罚,给我站出来。”维斯塔上校看着这四个人,厌恶和愤怒密布麦色的脸庞。
一片静默,这一次四个人都一动不动,没人上前。他们身后,军校的两个学员脸色却微微变了。
“好,好!你们四个人都不承认是吧?”维斯塔上校怒极反笑,“两两一组,给我对打到有人愿意说为止!”
“报告教官!……”四个人中终于有人颤声叫起来,“不是我们做的!”
“不是你们做的是谁?!”举步上前,维斯塔上校冷着脸厉声骂道,“还敢狡赖!”
来自工程学院的艾伦委屈无比,豁出去接着叫道:“是军校的鲍尔和卢默中尉!他们俩这几天每天晚上都会去澈苏房间。……”
脸涨得通红,队列后的鲍尔和卢默正要开口,弗恩殿下却在远处轻轻哼了一声。
这一声虽然极轻,却让两人同时身体一颤,闭上了嘴巴。
“你接着讲。”弗恩殿下淡淡地看着艾伦。
“我、我一开始也是听李察说的。大约七八天前,李察忽然很生气地跟我说,一直没声没响帮我们洗衣服的澈苏,昨天忽然敢把脏衣服堆在原处,根本没碰!”
羞愧地红着脸,艾伦硬着头皮:“因为上次大家集体被罚的事,我们都有点看他不顺眼。可是,除了逼他帮我们几个洗衣服,我们真的没有再做别的。这一次他居然敢阳奉阴违,李察就有点生气啊。所以那天一大早,他就踢开澈苏的门想去骂骂他。”
“不一会儿他回来,脸色却有点奇怪,我问他有没有教训澈苏,他却说,……他看见一件很奇怪的事。”艾伦支支吾吾地接着道。
“你看见什么?自己说!”维斯塔上校怒视着他身边的李察。
李察咬咬牙,不太情愿地低声开口:“我看到澈苏躺在浴室的地上,地上满是水。好像,好像他是在浴室里睡了一夜。我摇醒他问他怎么睡在这里,他却迷迷糊糊的,半天才小声说,他有点累,就睡着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我看他的样子,好像真的累得很可怜,就没再把大家的衣服扔给他洗。”李察道,“我只是回去随口告诉了艾伦。”
压迫的目光转向艾伦,维斯塔上校脸色难看:“后来呢?”
“我本来也没有在意,可是就在两天后,有天夜里大家都熄了灯后,我睡不着想去走廊上坐着乘乘凉,就正好看到鲍尔中尉和卢默中尉一前一后进了澈苏的房间。”
艾伦低声道:“我当然忍不住好奇疑问,那时候都是12点以后教官您查完房后了,他们这么晚要干什么呢?于是我就悄悄跟在了后面,也推开门进去。——然后,就在浴室外听见他们的动静。……”
“他们在干什么?”不远处的弗恩殿下淡淡道,声音似乎听不出情绪,只是紧紧盯着艾伦的嘴巴。
犹疑了一下,艾伦道:“皇太子殿下您说通不过测试就滚,所以他们逼着澈苏主动请辞退伍,这样别人就可以换上。可是澈苏一直不答应。”
微不可查地震动一下,弗恩顿了顿,才道:“就这样?”
情知终究是瞒不过去的,艾伦偷眼看看鲍尔和卢默难看的脸色,终于接着道:“他们也没有殴打澈苏,只是……只是一人反剪着他一只手臂,把他按在了放满水的浴池里。”
“灌澈苏喝水?”维斯塔上校怒不可遏,“多长时间?!”
咬了咬牙,艾伦小声道:“……一直到他窒息昏过去为止。”
抬头看看弗恩殿下,他忽然心里一寒,背着光站在门口的皇太子殿下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却让他瞬间汗湿了全身。
这里,会贴的比较慢,感谢至今依然保持追文的同学……
在米国度帖的快,具体请看作者有话说。无法支持也没关系,相陪至今已经是缘分。
那里“每千字大约4分钱”不是象下面一个读者乱说的千字要5毛钱,湾湾比我们这边稍贵,我已经压低了价格。
另外,进去看文时,记得左边选择“简体或繁体”是可以自选的。
44弗恩的愤怒
抬头看看弗恩殿下,他忽然心里一寒,背着光站在门口的皇太子殿下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却让他瞬间汗湿了全身。
“就一次吗?”弗恩殿下缓缓走过来,看着艾伦的脸,嘴角有点看透一切的讥笑。
“不不。”艾伦小腿有点莫名其妙的发软,该死,又不是他干的,这种可怕的压力和恐惧到底是从何而来?
再也不敢有任何隐瞒,他急促地道:“他们后来弄醒澈苏,因为他一直不点头,就又按着他接着灌,那个晚上,澈苏好像、好像反复被他们弄昏了三次。”
“接着说。”弗恩殿下冷酷道。
“我听见鲍尔和卢默中尉有停下的意思,就赶紧悄悄出门了,不多会,他们俩就从澈苏房间走了出来。那时候已经是一点多,我……我有点担心,就又跑去澈苏的房间,看见他果然一个人昏睡在浴室的地上。我伸手一摸,发现他有点发烧,就把他拖到了外间的床上。”
一边的兰斯,只觉得浑身都在被愤怒和惊诧所燃烧。七八天前的事了,那时候澈苏就开始在发烧?!
就在几乎忍不住放下澈苏跑到那两个罪魁祸首前劈脸几拳时,门外伍德的声音恰好及时传来:“军医,这边!”
没心思再管那边,兰斯急切地指挥着人,将依旧昏迷的澈苏放在了几名士兵疾奔带来的担架上:“医生,他的情况好像不太好,一直昏迷到现在。发烧很厉害、心跳也非常快,他——”
和气地截断他的话,为首的一位军医道:“好的,兰斯殿下请放心,我们先做一下简单诊断。”
抬手指挥着士兵将担架抬到空气通畅的走廊上,他手脚麻利地取出了随身的医疗包。
察觉到弗恩殿下的目光从军医进门后就目不转睛看向了那边,艾伦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一直看着窗外的军医们紧张地忙碌起来,弗恩才淡淡转过头,看着艾伦:“这种事,发生了多久?”
“听鲍尔中尉临走的威胁,他们是每天都来。……”看着弗恩殿下冷冽的目光,艾伦忽然想起一件事:那边昏迷着的澈苏又不是一个死人,只要醒过来,鲍尔和卢默他们做过的事还不是一样全都会被说出来!
再也不担心被鲍尔他们报复怨恨,他终于把知道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后来我留心了一下,有天晚上维斯塔上校刚查完房没多久,澈苏就偷偷跑出了房间,大约是想躲避。可是鲍尔他们没多久就推搡着,把他从训练场上抓了回来。……”
“你是死人吗?!”维斯塔上校终于暴喝一声,冲着艾伦恨声骂:“遇见这样的事,你和李察居然不报告!”
委屈地快要哭出来,原本就性情稍微懦弱的艾伦低声抱怨:“他自己都不说,我为什么要说?”
被他一句话堵得无语噎住,早已经怒火燃烧的维斯塔上校厉声向着后排大喝:“鲍尔,卢默,出列!”
脸色一阵红白,两个军校生梗着脖子双双出列。这个时候,弗恩殿下才淡淡地扫视了他们一眼。
走上前,维斯塔上校怒火满腔,举起脚,重重冲着两人身上分别狠踹了一脚:“你们俩有什么话说?!”
不敢躲闪,硬捱了这重重一脚,卢默脸上羞惭一片。
可是鲍尔却脸色青白,开口道:“教官,我承认我们是有做那些事,可我认为,我的军衔足以让我有权利给一个贱民士兵一点教训。更何况我们也不过灌了他一点水而已,本意是帮他增强耐力训练,扩大肺活量。”
“鲍尔,不要耍小聪明。”厉声怒喝,维斯塔上校细长的眼睛精光四射,“军校里教过你刑讯逼供手法,你用在澈苏身上的,是水刑,不是训练!”
涨红了脸,鲍尔没敢反驳教官。可是看了看脸色冷漠的弗恩殿下,他精壮的身板挺直了:“另外,我也认为,皇太子殿下身边的机修师,应该有更优秀的人替代!”
慢慢踱步过来,相貌英俊、气质高贵的皇太子殿下微微眯起冰蓝色的眼睛,看着一脸不服、眼神自得的贵族中尉鲍尔,眼里神色奇怪:“更优秀的人?你吗?”
咬牙挺胸,同样出身世家的贵族青年鲍尔大声道:“属下虽不才,可也有一份报效帝国、报效皇族的心!”
微微冷笑,帝国最尊贵的皇位继承人弗恩殿下看着他,一字字吐出的话语却如同鞭子般无情:“他虽然不够好,只可惜,你却连给他提鞋也不配。”
偷偷咽了.口唾液,他身边的皇家侍卫长伍德又开始瞪大眼睛,眼光飘啊飘地装作没听见:反正他已经发现了,一遇见和这个小小贱民有关的事,他们的帝国骄傲、皇位继承人弗恩殿下就会变得时不时失控一下!
瞧,本来还在心中庆幸弗恩殿下到现在还能保持冷静优雅,可听听看!这种“提鞋也不配”的市井粗俗语言还是飙了出来吧?
弗恩面上闪过明显的深恶痛绝,转头看着维斯塔上校:“送这两个人去基地审讯室先行看押拿到口录,再转送帝国军事法庭,不管最终审判结果如何,都不许他们再踏入帝国军队半步。”
“殿下!……”鲍尔和卢默两人同时惊骇变色,鲍尔更是激烈地叫起来,“殿下我不服,那个贱民只是下士,我对他做的这些,绝不值得上军事法庭!”
冷冷看着他,弗恩殿下就像看着地上卑微肮脏的尘埃:“帝国的军队里可以容忍殴打下属的长官,但绝不能姑息残害同伴的人渣。”
他冷峻的眉目深刻而无情,一字字道:“何况你所有的卑劣行为,不过是想取代别人的位置,你这种心术不正、手段肮脏的小人,留在军队里不仅是军队之害,更是帝国之耻!”
站在零件库外的走廊上,弗恩静静看着几个军医有条不紊的忙碌。
不一会,一个为首的医生终于站起身,向着两位帝国皇子恭敬地行礼:“两位殿下,据简单的检查和刚才所述的致病原因来看,他是因为反复溺水和长时间发烧引发的急性肺炎,现在正处于高烧期。”
“急性肺炎?”兰斯心里一阵难过,温和的眉宇间全是急切,“快点送他去你们的医务室,该做的治疗立刻开始!”
“是,殿下。我们这就进行物理降温退烧和针剂治疗。请让一让——”
“等一下。”弗恩殿下清冷的声音在他们身边传来,“你是说,暂时先物理降温和针剂就可以?”
“是的殿下。因为听说病人有发烧症状,所以我们的急救包里带了小冰桶。针剂也是有的,不过也可以到医疗室再打。”军医很镇定地道。
“不用回医务室,你这就给他针剂注射。”弗恩殿下开口道。
看着那医生动作迅速地打开医疗箱完成了注射,弗恩殿下转头看向皇家侍卫长伍德,“把他的冰桶带走,回皇宫。”
大步向着走廊一头走去,走了一半才发觉不对,他诧异地回过头,略皱眉头:“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兰斯?”
呆呆看着他,侍卫长伍德半张着嘴巴:“殿下?您……您要抢他的冰桶做什么?”
忽然意识到自己用的这个“抢”字极其大不敬,他惊恐地闭上了嘴:可是,他的确完全想不明白,澈苏正发着高烧,殿下他不想给他治疗的话,直接下令就好了,非要带走人家医生的冰桶干什么?!……
兰斯忽然觉得哥哥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怪异的神情,似乎是想要狠狠地磨牙咬人,又是想要冲过来冲着忠心的侍卫长伍德狂踢一脚。
嘴角微微抽搐一下,弗恩一字字地咬牙道:“带他回皇宫治疗,路上不带着冰桶行吗!?”瞪着同样瞪大眼睛好像不认识他的兰斯,他脸上更加不快,“你也不跟上来,还要看着他再在这里躺多久?”
快步地跟上了哥哥弗恩,兰斯一直没有从惊讶中醒过神来。
一直到看着伍德手忙脚乱地指挥几名士兵把昏迷的澈苏抬上了他们两位皇子的专座,又小心安置在后排的加长皮椅上,他才小心翼翼地看向了弗恩:“哥哥,你要带澈苏回皇宫?”
“他在这里会受到什么像样的照顾?”冷冷看着带上的随行军医将冰桶的冰袋打开敷在了澈苏头上,弗恩脸色冷峻,“基地医院条件设施都不全,万一漏掉什么并发症没有查出来呢?”
一时没说出话来,兰斯几乎是带着点稀罕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哥哥。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弗恩眼神看向了后排静静躺着的那个少年。
终于微微笑了起来,兰斯嘴角一弯,明亮的眼睛里开始有温暖之意弥漫。
半晌才收回眼神,注意到弟弟嘴角的笑意,弗恩微微皱眉:“你不是一直很关心他吗,现在笑得这么开心干什么?”
“哥哥不是一直待他很苛刻吗,现在紧张得这么厉害又是干什么?”学着他的口气,兰斯笑容温和地调侃着。
眉宇深深皱起,弗恩冰蓝色的眸子凝视着弟弟,半晌才冷冷一哼,不置可否地看向了飞速行驶的车窗外。
静默无言中,皇家专用加长车在宽阔平整的道路上向着帝国皇城最中心的所在无声飞驰,直到后座上忽然传来伍德的一声轻唤:“殿下,他醒了!”
正要起身,兰斯眼前一花。弗恩看上去动作并不迅疾,可是依旧挡在了兰斯前面,高大峻拔的身影微微低了下去。
虽然车厢已经足够宽敞,可是毕竟除了他们两人外后座上又躺着一个病人,加上挤进来侍卫长伍德和一个随行军医,舒适的皇家用车一时间也显得有点微微逼仄起来。
郁闷地看着被挡得严严实实、根本容不下自己再□去的后排,兰斯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选择独自坐回了前面的椅子上,侧耳听着后方的声响。
半蹲在了加长车座后排的长躺椅前,弗恩殿下静静地看着车座上恍惚地睁开双眼的澈苏。
脸颊上的不健康酡红色依旧惊人,澈苏那一向幽深的黑色眸子有点雾气蒙蒙,无声地看着眼前英俊逼人却表情严肃的青年男人。高烧下,车厢微微颠簸中,他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皇宫藏娇—补完篇
脸颊上的不健康酡红色依旧惊人,澈苏那一向幽深的黑色眸子有点雾气蒙蒙,无声地看着眼前英俊逼人却表情严肃的青年男人。高烧下,车厢微微颠簸中,他有点不知身在何处。
微皱着眉头,弗恩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似的,沉默不语了半晌,才生硬地低声道:“接着睡吧,你需要休息。”
“弗恩殿下?”澈苏昏昏沉沉看着他,又吃力地扭头看了看四周和车窗外,“这是……要去哪里?”
“皇宫。”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弗恩就又吝啬地闭上了嘴。
“干什么?”澈苏只觉得胸口一阵烦闷,浑身的高烧烧得他有点不能思考。
皇宫?皇宫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微微皱眉,弗恩道:“当然是治病。”
怔然地看着他,又困难地看看身侧的军医,澈苏终于有点恍惚的明白。用力撑起身体,他坐在了后排长椅上,扶住了额头的冰袋:“我没事的,有一点发烧而已。……”
茫然地再看看面前眼神深沉的弗恩殿下,他还是不太理解眼前的奇怪事情:自己应该是昏倒了一会,昏倒前还被这个人斥责道滚回霍尔庄园,为什么一转眼,自己就到了一辆豪华加长车里?
默不作声地看了看自己身上,澈苏举起手,有点艰难地重新扣严了领扣和袖扣。短暂地闭目后,他觉得已经积攒了足够的精神,才重新睁开眼,轻声道:“殿下,霍尔庄园里,有医生的。……”
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弗恩怒气隐现:“我早说过,你这条命是我的——就算是死,你也要死在我身边。”
困难地呼吸着空气,澈苏疲惫地向后一靠,没有再说话。
弗恩殿下看着他,冷怒的目光半晌却又重新平静下来:“刚才维斯塔教官审问过鲍尔他们两人,据说,他们对你动用了整整十天的水刑,想要逼你退伍,你都不愿意对他们点一下头。”
他淡淡地看着澈苏,目光深沉:“现在,又为什么这么急着要回去?”
对面的澈苏愣了愣,自己也有点困惑似的,黑溜溜的眼睛瞪着这目光锐利、带了点深究意味的皇子殿下。
弗恩看着脸色酡红、神情困窘的澈苏,不知为什么,心情有点奇怪的得意。
歪着头,他淡淡地斜睨着澈苏:“不用回答了。我只要确定,你其实很努力、想要留在军队里继续做我的机修师就对了。”
嘴角微微抽搐一下,旁边的侍卫长伍德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澈苏,再偷眼瞥了瞥神情倨傲、却神采焕发的大殿下,拼命地把心中那类似怜悯的情绪压制下去:假如说连他都能看出来,这个笨蛋的贱民少年根本就缺少对大殿下的崇拜和敬仰之情,那么一向察人入微的大殿下,究竟是为什么这样忽然高兴起来呢?
就在这时,伍德发誓他见到了今天以来最让他震惊而惊恐的一件事!
——无力地靠在柔软椅背上的澈苏,忽然踉跄了一下,在微颠的车厢中,张口向着对面呕吐起来!
惊跳起来,伍德手足无措地飞快扶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在心里疯狂地大叫:天啊,这个贱民少年不是故意的,他绝对不会是故意的!
心头一阵强忍不住的憋闷,眩晕和呕吐感憋得澈苏满脸通红,刚才车厢的那次颠簸终于让他再也忍不住。
昏昏沉沉地趴在座椅上吐了好几口,他神智一阵短暂的迷糊:记不清发烧几天了,也记不清这种持续的呕吐是不是从被丢在浴室冰冷的地上过夜时开始,从今天早上起来已经吐了好几次,刚刚也是实在难受得忍不住了。
半晌挣扎着抬起头,耳际一片嗡嗡作响,看着面前皇太子殿下那似怒似忍耐的奇怪神情,澈苏再次陷入了昏迷。
“皇兄。”兰斯轻柔的声音响起,他从前座也来到了后面,看着伍德手忙脚乱地帮着弗恩擦拭着前胸的呕吐污渍,连忙帮着摇开了密闭的车窗透气。
“他真的不会是故意的。”小心地看着弗恩的脸色,兰斯强忍住笑意,“看在他是一个重病号的份上,还请哥哥不要治他大不敬的罪。”
不听这句还好,听了这句,弗恩那俊朗的脸庞有瞬间微弱的扭曲。
注视着皇弟,他一字字道:“我自然知道,无需你提醒。可谁会怀疑他是故意的?你吗?”扭头看着正偷眼瞥他的伍德,他忽然怒不可遏:“还是你!?”
吓得一个激灵,侍卫长伍德大声回答:“属下绝对不敢!”
盯着他重重冷哼一声,弗恩殿下冷着脸随口斥道:“还不退下!”
伍德呆了一下,苦兮兮地慌忙猫着腰,从弗恩身边硬着头皮挤向了兰斯殿下所在的前座。
——就知道殿下又要开始失控了,听听,退下?这一路上汽车风驰电掣的,是要逼他跳车吗?
早在路上就联系好了宫廷首席医师,加长的皇家防弹用车一路无阻地驶向了巍峨雄伟的皇宫建筑群落。
早已消失了远古的皇家气象,取而代之的是相对现代化的建筑风格,可是整个帝国皇宫的布局,依然保留了古代宫廷沿用的模式。
一路上的严密路障和磁控大门,在那辆皇家专用车前方的微型绝密通行磁卡下无声而启,很快,车辆已经行驶到正中大道的分叉路口前。
从前座上回过头,侍卫长伍德小心地看向了弗恩:“太子殿下,现在是?”
皱眉看着他,弗恩似乎有点诧异:“当然先回我的寝宫。”
“哦”了一声,伍德没有再问。车辆无声疾驰,很快稳稳停在了弗恩殿下的寝宫,一座三层白色楼宇前。
弯腰下车,弗恩疾行几步,再次停住,回头奇怪地看着身后车门大开的专用车:“伍德!你干什么?”
伍德看看他,赶紧也跳下了车:“殿下,我安排一下后面车上的侍卫送澈苏去医务馆,立刻就回来。”
从车窗里探出头,兰斯也向着弗恩挥挥手:“哥哥您先歇息吧,我也跟着他们去一下,再回自己寝宫休息。”
眉头紧紧拧起来,弗恩非常不满地看向了伍德:“你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叫皇家医务官候诊在这里?”
这里?!弗恩殿下自己的寝宫?
好在这一天的惊异已经足够泛滥成灾,伍德几乎是毫无停滞地就开始拨通了医务馆那边的电话。几句吩咐之后,他已经向皇太子殿下飞快报告:“首席医务官说两分钟内赶到!”
冷冷看着他,弗恩面无表情:“所以你就站在这里,准备让他们在车上给病人诊治?”
一时之间,弗恩殿下已经在心里开始思索是否该重新选择一个皇宫侍卫长的问题——怎么从来都没有发现,这个跟在他身边十来年的家伙竟然如此办事不力!
……
夜色渐渐深沉,皇帝陛下一向不太喜欢骄奢淫靡的氛围,再加上皇太子殿下也是刻板严厉的个性,所以环境本就极其安静的皇宫到了夜间,除了偶有的虫鸣和清风,已经是一片安详的静谧。
已经在这庄严的皇家宫殿里生长了几百年的金合欢树,在夜晚的微风里发出了沙沙的树叶摩擦声,几枝柔软的枝条顺着风向摇曳在它环绕的白色洋楼窗前。
从那枝条飘摇的角度看去,二楼精美的铁艺镂空窗棂边,一个人影正在窗边的书案前凝神看着手边的案卷。
室内宽阔无比,距离书案后大约五六米外才是一张极大的木床,不知名的厚重木材雕出简约而凝练的镌刻,暗绛色的丝绸床品上是同样简单的提花花纹。
厚软的超长枕头上,一个少年安静的睡脸正露在被子外,无声安睡。
偌大的太子卧房里,只有这两个人的身影,床上昏睡的少年固然睡得极为安静,而窗前观看案卷的年轻男子也同样小心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直到墙上的自鸣钟发出了一声不大的整点钟鸣时,房门口才响起了极轻的两下叩门,很快,一个十七八岁、穿着女仆服装的妙龄少女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略一回头,窗前的弗恩随即站起了身。跟着走到了那大床前,他静静地看着那面目姣好的女仆帮昏睡的澈苏换掉了额头的冰袋,又轻轻拿雪白的毛巾擦去了他脸上细密的汗水。
昏睡中,床上的少年似乎感觉到了身边小心的照顾,微微轻动身子哼了一声,伸出粉红的舌头,焦躁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给他水。”简单的几个字,弗恩殿下身边的女仆已经极伶俐地走到了一边的边柜上,倒了一杯温度适宜的清水,端到了床边。
弯腰下去,她吃力地将澈苏小心半扶起,将手边的水杯向昏睡的澈苏嘴边凑去。
“咕咚”一声,没有意识的澈苏身子一歪,还没有喝到水便已经倒了下去,头重重磕在了床边的木沿上。
女仆吓了一跳,转眼一见弗恩殿下那瞬间严厉起来的脸色,差点便眼泪盈眶。
没有给她修正的机会,身材高大的皇太子殿下已经无声抢上一步坐在了床边,伸手将满脸红晕、依旧高烧的澈苏扶在了怀中。
大约是不太习惯这样和一个不甚熟悉的人近距离接触,弗恩神情不耐,姿势更是有点僵硬,轻声呵斥道:“还不快点?”
赶紧半跪在地上,那女仆举起水杯,再次凑到了澈苏唇边。
有了弗恩在身后轻轻固定着身体托住脑袋,这一次,澈苏终于慢慢张开嘴巴,半灌半咽地喝了一些水下肚。
确定怀中的少年已经没有再要继续的意思,弗恩慢慢抽身,正要将他重新放平在床上,目光落在那□的上身,却是微微一怔。
应该是得益于打下几小时之久的针剂疗效,又或者是高烧下的虚汗使然,床上蹙眉安睡的澈苏的上半身,已经被淋漓的汗水布满。
皱着眉头,弗恩转身向女仆做了一个擦拭的动作。
那少女会意,急忙快步退下,不一会就端上了一个装满温水的深木盆,伸手在里面绞好一把温热的宽毛巾,就着弗恩殿下的扶助,轻手轻脚地帮着澈苏拭去上身的汗水。
动作虽轻,可是当碰触到澈苏肩膀上那些青紫的指痕时,昏睡中的少年依然被疼痛所扰,禁不住微微皱眉轻哼了一声。
察觉到弗恩殿下猛然投来的不满视线,宫廷女仆微微瑟缩了身子,惊悸又委屈地把手下放得更轻。
室内极为安静,除了轻轻的水声,就只有澈苏略为粗重而不均的呼吸。女仆的动作轻柔,澈苏睡得也极沉,这般擦拭了半天,也没有将他弄醒。
不一会儿功夫,小女仆已经将他身上的虚汗拭擦干净,清清爽爽地重新放到在床上,看着弗恩殿下顺手拉过被子帮他掩上,她才轻声道:“大殿下,维瑟总管叫我进来顺便问您,要不要叫人进来,将这位……”
偷眼瞥瞥澈苏肩膀上露出来的那个和自己身上一模一样的贱民烙印,她迟疑道:“这位客人送到隔壁的客房去?”
微微一愣,弗恩这才看到了墙上的时钟已然指向了12点以后。
看着床上昏沉睡熟着的澈苏,他微一皱眉:“不用折腾了。你去跟总管说——”他看了看床对面的超长华美三人沙发,“他有地方睡。”
沉吟一下,他又接着低声道:“后半夜你不用来了。”
“是,殿下。”轻声答应,宫廷女仆躬身而退。
转身重新回到了桌前,弗恩把灯光调得暗了些,无声翻看着方才没有批阅完的案卷。
时间慢慢流走,墙上的自鸣钟又轻轻敲响了两次,他才张嘴打了一个哈欠,站起了身。
他随手解开身上的军服纽扣,合身笔挺的上衣和长裤都脱了下来,露出了修长匀称又不失阳刚的男性身体。
得益于遗传基因极其优秀的皇族血统,再加上从小就受到严格的体能训练和四年军校生涯的锻炼,年方二十五岁的帝国皇子有着比一般贵族青年更值得骄傲的健美形体。
换上了床尾衣榻上整齐叠好的睡衣,他有点困惑地看了看床上已经躺着的那个人影。站在床边,他看着尚余很大空间的皇子卧榻,眉头还是皱了起来。
半晌后,他又打了个哈欠,终于悻悻地转身来到了不远处的宽大沙发上,蜷着身子躺了上去。
明月当空,斜挂在窗棂边。月华温柔地洒了进来,落在了呼吸渐渐平稳的澈苏脸上,也落在了不远处沙发上的大皇子英挺眉宇之间,一时之间,有种安详静美的表象。
46 战争的隐忧——补完篇
帝国军机处的议事厅内,厚重的大门紧紧闭合,宽大的圆形会议台边,几个全身笔挺帝国军服的身影坐在一处,注视着对面大型激光投影仪投射出的电子版星云地图,眉头都有些微凝。
绚烂的蔚蓝色星云背景下,距离帝国臣民千百年栖居的伦赛尔星球不远的非天星系的整个分布,正呈现在黑丝绒边框的高清透声幕布上,神秘而醉人。
整整一千多年前,皇权统治下的伦赛尔星球终于研究出了可供星际旅行的空间跃迁技术,就在所有人为这项技术惊喜若狂欢喜雀跃的时候,远行的帝国航空舰队在仅仅几百光年外的一条陌生星云走廊上,就惊诧无比地偶遇了来自浩瀚宇宙的另外一种文明——哥达星球上的科学技术发展水平应该和伦赛尔相差不大,但是显然在社会制度上已经有了很大的不同。
联邦制下分区而治的民主制度在这个明显面积小很多的星球上散发出迷人的光芒,而这光芒无疑闪到了伦赛尔星球上皇族们高傲的眼。
在茫茫宇宙中遇见同类文明的惊喜,显然抵不住对彼此治国理念冲突的反感。很快地,星际旅程中的互相不理不睬在几次小误会后,逐渐发展成小规模的冲突,以至于在不过几百年后,便已经产生了一次堪称浩大的星际战争,而究其根底,不不外乎是因为在星际资源的勘探和开发中对于能量晶矿的渴望。
无论是耗费能源巨大的星际旅行和舰队跃迁,还是普通的民用日用级别耗费,各个星球上的不可再生能量资源是日渐稀缺,而这个星系中可供开发的近距离无人星恰恰大多处于在本星系的两头遥遥相望的伦赛尔星和哥达星之间的非天星系之中。
浩瀚无垠的宇宙中,能够成为直接的星际冲突和战争的导火索的,除了那些可供人开采、却又没有真正主人的无人星上那些能量矿藏,还能有什么?
打打停停,无休止的战争时起时歇,有过牺牲了几十万人的中型战争,也有星云走廊中无意偶遇的舰队们互相悻悻轰炸的小型遭遇战,两个星球间的外交和友好,似乎有明文记载的,就只剩下了八九年前的那次联邦官方派遣的外交官出使伦赛尔星球事件。——现任帝国皇帝肯特·克伦威尔一直性情懒散而缺乏任何野心,十年前的哥达星球上也不象如今一般被鹰派势力掌握了军权和议会,那也是那次外交能够得以促成的契机。
可即便如此,那次的星级外交也是毫无建设性的,在近十年来,两个星球的敌对状态并没有因此好转,却在某种莫名的氛围中逐渐恶化。
就像今天,年纪轻轻就从父皇手中接手了帝国军务的皇太子殿下弗恩的脸上,就露出了某种凝重的表情。
看着高清度达到2160P的超精微小卫星传感图片上密密麻麻的晶矿开采点,他面无表情:“你说费舍星上西片的垦矿区,昨天刚刚投放了一批联邦军人?”
对面约莫五十来岁的帝国总元帅奥腾·艾克身形不高却精悍挺直,长着一张过于冷硬的脸,微微鬓白的发迹给人一种沉郁感。
手中的激光笔指点着星图上的一些红色密集区,他点点头:“是的殿下。按说这种双方都有开垦权的地方互不派遣军队,而只投送矿工开各自开采是星际惯例。”他冷冷一笑:“可显然,联邦哥达星并不打算遵守这种惯例。”
“联邦哥达星投送的军人人数是多少?”弗恩殿下问道。
“按照卫星监测和热能探测估算,大约在一万人左右。”
帝国副元帅,梵重的父亲希林·格尔皱起了眉,忧心忡忡:“虽然不够掀起风浪,但是在垦矿方面的效率肯定要远远高于我们送去的贱民矿工,本来就没有明文划定垦矿权限,这样一来,费舍星上剩余不多的晶矿可就没我们帝国的份了。”
总元帅奥腾漠然颔首:“是的,一旦发生冲突,帝国这方面的军力简直是零。”
“发生冲突?”淡淡地看向他,年轻的帝国皇太子弗恩冰蓝色的眸子很专注,“哥达星的联邦军人虽然彪悍,但也军纪严明——一群联邦军人和一群帝国贱民矿工,各自开采各自的肯矿区,会有什么冲突?”
直视着他,总元帅奥腾眼神有点怪异:“皇太子殿下,您不打算同样出兵哥达星?”
一语既出,议事厅内变得极为安静,希林副元帅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和几个高级幕僚长一起看向奥腾总元帅。
沉默一下,弗恩殿下的眼睛里分不清是赞许还是反对:“元帅您不觉得一旦我方也派遣军队过去,才会真正面对一些未知的冲突可能吗?”
“于是就听任联邦的势力在每个有晶矿资源的星球坐大,看着联邦的军队布满这些小星球上每一个可能的战略据点?”
挺起胸膛,五十多岁的帝国总元帅眼神急进,露出和年龄不相称的强硬:“皇太子殿下,我强烈建议同样派兵进驻费舍星。”
“元帅,您忘记皇帝陛下早已经就此类事情定过应对基调了吗?”希林副元帅看了看自己的多年老上司奥腾,眼神有点异样。
弗恩直视着奥腾元帅,语气虽然不斩钉截铁,却也坚定:“元帅,还是尊重父皇一贯的意向,以和为贵吧——同样遣兵进驻的事,就不用再提了,先静观其变就是。”
闭上了嘴巴,奥腾元帅没有再说话。
“还有其他事吗?”弗恩看向了军中的几位高级幕僚长。
“殿下,这里是兰斯殿下遣人刚刚送来的去年帝国军费明细支出审核单,财政部那边已经审核过了。按照皇帝陛下给财政部的批示,看来今年的军费支出也不会有增加。”一个幕僚长递过来一份厚厚的清单。
随手接过,弗恩殿下点点头:“我抽空细看。没其他事的话,就退下吧。”
看着众人施礼退下,帝国总元帅奥腾却纹丝不动。看着他伸手将门掩上,弗恩似乎并不惊异他的举动。
深深看他一眼,年轻的皇子道:“元帅有什么话要和我私下讲吗?”
“是的。”锐利地看着他,奥腾元帅肩上那枚代表着军队最高权限的军衔徽章闪着耀眼的光芒,“皇太子殿下对于今天的事有什么真正的看法,此刻不妨和老臣商榷一二。”
“真正的看法?”淡淡地看着他,弗恩扬起眉,“我的真正看法就是刚才说的那样。”
“殿下,那我就开诚布公了。”奥腾元帅眼神矍铄,紧紧盯着年轻有为的皇子,“哥达星的联邦政府这些年鹰派势力牢固掌握军权,对我帝国的外交日益强硬,在非天星系的无人小行星上的垦矿动作也越来越大。我们都心知肚明——原先均衡的两大星球军事和航天力量早已经被打破了,而不幸的是,我们帝国竟然处于越来越大的劣势。皇太子殿下,就算我们的皇帝陛下总是宁事息人,可您也觉得,这种态势可以任由其发展下去吗?!”
弗恩不怒而威地看着面前的帝国元帅:“元帅,您过虑了。”
“过虑?其实殿下您比我更加忧虑吧。”
迎视着弗恩,奥腾元帅随手在桌上点了点他手边的那卷军费支出单:“您掌管帝国军部和工部,难道不知道这些年能源晶矿的捉襟见肘?整个已经探明坐标和跃迁点的小行星中,存在能量矿的不过十余个。纵观我们伦赛尔星球的能源早已耗尽,整整一百二十年来,已经都是靠星际开采来维持必须的能源供给了。”
看着弗恩殿下,他冷笑道:“万一现在这个新发现的费舍星的垦矿权被联邦翻脸抢夺走,皇太子殿下,您觉得帝国该靠什么维持这庞大的全星球能源消耗?”
“哥达的联邦政府一向自诩正义,就算鹰派势力掌权,也不会轻易穷兵黩武。”弗恩殿下淡淡道。
“在生死存亡面前,从来就没有正义。”奥腾元帅讥讽一笑,“谁也不知道非天星系真正的能量晶矿还能够开采多少年,按照探明的现有储量完全平分的话,也不过仅够百年之用。皇帝陛下大人抱画万事足,他是绝不会想到当能源耗尽时,就算是再自诩民主正义的人也会露出穷凶极恶的嘴脸来。——瞧,联邦现在已经敢公然向肯矿区派遣军队,原先也不过派便装军人伪装矿工抢占战略点而已!”
沉默一下,弗恩殿下注视着电子星云版图上那些危险的红色分布点:“我了解了,元帅不用再说。”
“皇太子殿下,我想我明白您的宏才伟略。”奥腾元帅的眼神有种孤注一掷,看着刚刚接管帝国军务才两年的年轻皇子,“皇帝陛下的和平理念您当然是要尊重,可惜我担心,帝国等不到您掌管全局的那一天,星际晶矿采矿权就已经完全不可收拾,无人星也再没有帝国军队立锥之地了!”
“放肆!”冷冷地冷呵一声,弗恩眼神锐利,“元帅您太逾越了,就不怕我治您的罪!”
“我奥腾所言所想,无不是出于为帝国着想,我怕什么治罪?”傲然地挺起胸,五十来岁的帝国总元帅沉声道,“我只怕将来帝国的历史篇章里,等到战争终不可避免之时,有人要为帝国的衰落和覆亡背上不可饶恕的罪名!”
衰落和覆亡!弗恩殿下的瞳孔终于在听到这两个严重的词汇时,猛然一缩。
即使如此,他看向奥腾元帅的眼神依旧是冷静而克制的。“元帅,你可以退下了。”半晌后,他礼貌而疏远地将目光移向了面前的星图。
失望的神色终于从奥腾元帅的眼中流露,他冷笑一声,转身而去,抛下一句:“皇太子殿下,我依然高估了您的远见和魄力。”
静静看着他的背影,弗恩独自站在议事厅中,脸上神色不变。
半晌终于转身出门,向着军机处的楼宇大门快步而去。
他身后,皇家侍卫长伍德紧紧跟着他:“大殿下,接着还是去防务厅吗?午饭在路上吃,还是到了防务厅再用?”
坐到了专用皇家防弹车上,年轻的皇子点点头:“到了防务厅再用简餐吧。”看着徐徐升起的车窗,他陷入了沉默。
车辆很快驶出了军机处,平稳加速向着防务厅的方向奔驰。
“拨电话给维瑟总管,问一下他怎么样。”弗恩轻声道,口气意外地有点柔和。
伍德微微一怔,很快便明白过来,赶紧拨通了电话。
弗恩安静地靠在了椅背上,冰蓝色的眸子专注地盯着伍德的嘴巴。
“维瑟总管,皇太子殿下想问一下,昨晚的那个病人,今天怎么样?……嗯,好的。……嗯。”
合上电话,伍德小心翼翼地看着弗恩:“内侍总管大人说,澈苏早上醒来一次,简单用了点早餐,医生很快赶到给他开始复诊,依然是急性肺炎的判断结果。现在已经在输液中,发烧在清晨时略有好转,但是现在又有点反复,温度微有上升。”
弗恩殿下从座位上欠起身,皱着英挺的眉:“又上升了?多少度?为什么打了针,吊了水,药物和物理降温都用上了,还会这样?”
脸色一沉,他冷声道:“医务所的那些医官该不会是觉得他是一个贱民,就潦草行事吧?”
愣愣地听着弗恩殿下一连串的发问,伍德张口结舌,回答地语无伦次:“嗯,维瑟总管没说为什么会再发烧,上升多少度?也没说。……医生不会不尽心的,我已经按照你早上出门前的吩咐叮嘱过维瑟总管了——应该有好几拨人在服侍澈苏少爷呢,殿下您不要这么担心!”
“担心?”直直看着他,弗恩斜睥他一眼,神色古怪。
那眼光直刺得伍德一阵心惊肉跳,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得不对。
伸手从他手中接过直拨专线电话,弗恩殿下冷着脸按动了重拨键。
“维瑟总管,是我。澈苏现在发烧多少度?”听着电话里传来老总管沉稳的回答,他的眉头一直没松开。
“好,知道了。请务必多派点侍女照顾,不要离开人。——还有,传我的口谕,叫皇宫医务所的首席医官下午一定再亲自来一次。”
我也拿枪对着你!—补完篇
一路上跟着弗恩殿下,从到了防务厅用了简餐,紧接着听取了例行公务汇报,再按照惯例在三点钟驱车前往工部视察最新的新宇航跃迁点的基地建造,又依旧在工作间隙用了简单的晚餐,一直到了晚上八九点多,皇子殿下才最终完成了一天的例行工作。
跟着他一天的行程,侍卫长伍德虽然早已习惯了这种行程的紧凑,但是还是感觉到了皇太子殿下今天偶有的心不在焉。
一直到带着一身的风尘仆仆赶回皇太子寝宫,弗恩的眼睛才好像在灯光下多了点光彩。
昨夜的晚睡似乎并没有影响到精力旺盛的年轻皇子,以至于遥望着他快步迈上二楼楼梯时的快速背影时,伍德有点开始怀疑:今天早上,那个打着哈欠在餐桌上进餐的弗恩殿下,和现在的人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站在自己寝宫的卧室门前,弗恩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
推门进去,他看向了安静的室内,日常所居的宽敞大床上,和清晨离去时一样,澈苏依旧安静地昏睡着,甚至姿势都没有什么变化,给人一种及其不安的、仿佛那人就会这样一直昏睡下去的错觉。
心中莫名一阵急跳,弗恩殿下快步走上前去。看着慌忙起身的床前看护的侍女,他低声问:“他怎么样?”
眉目清丽的宫廷侍女同样把声音放得极轻,回答着大殿下:“殿下,他还在发烧呢。白天温度稍有降低,后来又升高了,医生总共来打了三瓶点滴,现在又比方才温度降低了些。不过,医生说这是急性肺炎常见的症状,彻苏少爷是被拖得太久没有医治,所以……难免有点反复呢。”
早已经知道皇太子殿下对这少年的特殊关心,伶俐的侍女回答得也格外详尽。
凝神注视着床上并没有醒来的少年,弗恩坐在侍女方才就坐的木椅上,挥手让她退了出去。
轻轻调亮了床头雕花橡木柜上的台灯,晕黄的灯光洒下来,他看着彻苏。细心的侍女应该是考虑到病人不停流淌的虚汗,所以昨天床上暗绛色的床品已经被换成了一袭浅鹅黄的真丝床单,衬着床上昏睡的少年那苍白的面色,有点浅浅的家居温暖。
没有了清醒时和自己之间屡屡的针锋相对,弗恩殿下凝视着安静昏睡的澈苏,心中终于慢慢承认,眼前每每惹起自己某种莫名失控情绪的这个人,其实也不过是个面容份外漂亮又温和的少年而已。
大约是医生吩咐注意透气,他胸前的鹅黄色丝绸被只掩在了锁骨下,露出了一点肤色细腻白皙的肩膀来。、
只可惜,圆润肩膀和玲珑锁骨边,某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很容易就抓牢人的视线:露出小半个的紫红色贱民烙印,被人强拧肩膀留下的道道青紫指痕,还有尚未完全消疤脱痂的鞭痕。
对应着肩膀这些惊心的痕迹,却越发衬托出旁边那张脸庞的秀美和无暇来。灯光下,彻苏的眉峰微微有点蹙着,浓密如女孩的黑长睫毛就像两把小小的扇子,在紧闭的眼睛下方投出晕黑的一片小小阴影,使得原本清秀的脸部线条显得多了点立体感。
形状极美的唇微抿着,略微有点干燥,但是依然显出了点孩子般的纯良。
是的,那是一种不设防的纯良和天真,很容易让察觉到的人有种不由自主的动容。
回想起这些天寥寥几次、却都天雷地火般的冲撞接触,弗恩忽然有点莫名的怅然,只见过那唇边屡屡流露的讥讽和漠然,又或者是干脆垂下头去只给他一个头顶,彻苏这种昏睡中自然而然露出来的神态,让他有种说不清、抓不住的懊恼。
初次见面时,他千百人前一举惊人,露面后神情平静不卑不亢,叫自己怎能不怀疑他心思狡黠,恃才生骄?
再次狱中一见时,他眼神蔑然毫不畏死,又怎能不让人对他生出极其强大坚韧的错觉来?
正是因为这样,他忘记了眼前这在皇家工程学院里惊才绝艳的古怪少年,只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任何人都可以差遣甚至凌-辱的贱民而已,以至于自己对他的严苛要求给他带来了这样的灾难!
他是他弗恩的专属搭档,是他一个人的机械师,假如说自己这个皇太子对彻苏的惩罚和严苛是理所应当,那么那些蠢货和人渣怎么配让他受伤!
眉峰紧皱,弗恩回忆起两天前听到那两个中尉对彻苏用水刑时自己那近乎狂怒的心情,一时之间,他英俊阳刚的脸上开始咬牙切齿起来。
澈苏被一直亮着的床头灯终于刺得懵懂睁眼时,看到的,就是近在咫尺间的弗恩殿下这样一副明显愤怒得近乎狰狞的表情。……
呆呆地看着弗恩,澈苏晕乎乎地眨了眨眼睛——上次醒来时床边明明是那个温柔好心的侍女姐姐呢,现在居然做起噩梦来!
看着梦中的弗恩殿下,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己又哪里逆了他的龙鳞啦,瞧那张可怕的脸。……唔,还在发烧啊,鼻子里的气呼出来都热热的。
“你怎么样?”……
咦,这个梦果然诡异,对面的人脸上忽然就从狰狞的磨牙状变成了柔风细雨,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呢。
“要喝水吗?还是哪里不舒服?”弗恩皱着眉头,看着彻苏一脸别扭地看着自己的模样。
脸红通通的,鼻子都皱了起来,该不是难受得厉害吧?
伸出了手,他意图去摸澈苏的额头试试温度,可是刚刚伸到彻他的眉边,就被澈苏非常不耐烦地举手隔开:“走开。……”
眯着眼睛看着梦里一脸惊愕的弗恩殿下,澈苏忽然有一点开心的感觉。
依旧晕乎乎的脑袋里有个小人儿在悄悄叫嚣:叫他滚蛋叫他滚蛋!白天欺负他折腾他还不够,梦里还要来骚扰他吗?
“讨厌。……”他再次举起无力的胳膊,烦恼地推开弗恩那一直僵直在半空中的手,不知死活地嘟囔着,“你很烦啊,跑到人家梦里来干嘛?……”
梦里?!慢慢收回那只僵硬尴尬的手,弗恩脸上一片阴晴不定。
“再不走,兰斯学长会拿热线枪打你哦。”
得意洋洋地看着弗恩一瞬间垮下去的英俊脸庞,澈苏脸上晕红,歪着头拿手斜斜地比划了一把枪的姿势,很解气地冲着弗恩瞄准一下:“……兰斯学长不打你,我爹也会打死你的。……哼。”
胸口闷得难受,浑身都有种高烧未退的酸痛感,澈苏看着面前神情异常古怪的弗恩,自己也开始有短暂的发呆。
是的,自己这么难受,可爹爹在哪里呢?以前生病的时候,老爹都会守在身边,一醒来就会看到他温和而明亮的眼睛啊。
心里一阵孤单和难过,他慢慢收回手,不再理睬梦里这阴魂不散的皇太子殿下,闭上了眼睛。
继续石化在床前,弗恩终于极其不甘地想要摇晃着床上这胆大包天的家伙——就算是在梦游,就算是个病号,可谁给他这样的胆子,敢于这样赤-裸-裸的藐视自己呢?!
手刚刚伸到澈苏肩膀边准备摇晃,却忽然停住了再也无法移动半分。
温暖的灯光在台灯的流苏掩映下,照在闭着眼睛的彻澈苏脸上,异常的安静。
就在这一片静谧中,床上少年那紧闭的眼角,慢慢渗出了一颗晶莹的泪珠,悄然滑下晶莹如玉的脸庞,落在了丝绸织就的枕边,洇开了一小片暗沉的痕迹。
就算是面对着自己的致命热线枪,就算是被吊在监狱里遍体鳞伤,弗恩清晰无比地确定,自己从没有见过彻苏的眼泪和软弱哀伤。
怔怔地站在床边很久,一直听着澈苏的呼吸重新归于昏睡中的平稳,他都没有动弹。
再次在卧房里的宽大沙发上半蜷身体睡下的弗恩殿下,今夜有些久违的奇怪失眠。辗转反侧了很久之后,终于睡着的他依稀记得,自己在睡前做了一个小小的决定,是什么呢?
对了,和床上那个骂自己讨厌、叫自己走开的少年有关。
晚上的书房——补完篇
窗外阵阵悦耳的鸟鸣就在近处的金合欢树枝间,一只红嘴绿毛的小雀叽叽喳喳叫了几声,蹦跳着落在了窗台上,好奇地看着里面和往常都不一样的床客。
颤抖着睫毛,雕花大床上的少年的眼睛微眯,终于在满室的金黄阳光中醒了过来。迷迷怔怔地举起手,他难耐地遮住了已经有点刺眼的光线。
半晌慢慢地坐起来,他望着四周依旧陌生的环境。这两天半昏半醒时也知道自己身处在皇宫之中,可对于这里具体是哪里,却依然是不确定的。
偌大的房间里装饰并不多,除了他自己身在的这张极宽大的木床外,只有摆放整齐的书案、床尾榻,以及几米开外的一组沙发和矮柜。
可是简洁的家具却件件沉稳大气,暗色的木纹优雅迷人,透着某种日积月沉带来的低调奢华。
一低头间,依然有些眩晕感传来,可已经比前几天好受了很多,浑身高烧带来的骨骼酸痛也变得轻松很多,他掀开了身上被子,开始四处寻找自己的衣物。
就在这时,门却悄无声息地开了,门口一个妙龄少女的脸露出来,顾忌着房内的病人,她的动作轻得像一只猫咪一样。
一眼看见正要下床的澈苏,她急忙快步走了进来,惶恐地跑到床边:“澈苏少爷?您醒了?……”
一边跑一边赶紧按动手中的一个小无线发射装置,她脸色温柔,腼腆地伸臂扶住了神态茫然的澈苏:“您身上现在一定还没有什么力气,医生吩咐了,要您多多卧床休养。专门配置的早餐马上就会送来,请您就在这里进餐吧。”
澈苏少爷?
愕然地看着这明显女仆打扮的少女,再看看自己依旧□的上身,澈苏不好意思地重新躺回床上,抬眼看着少女小声道:“你好……我想穿件衣服。”
连忙微笑着从不远的矮柜中取出一套整洁的浅灰色家居服,少女躬身双手奉上,又自然而然地靠上前,想要帮澈苏去扣上衣的领扣。
脸涨红了,澈苏赶紧摆摆手:“谢谢你,我自己可以来。”
抿嘴一笑,少女温声道:“好的,澈苏少爷。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请一定开口。”
挠挠头,澈苏停下了正要扣上的上衣纽扣,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撩开肩膀,指着那个大大的烙印对着她害羞一笑:“我和你是一样的人啊,不是什么少爷。”
垂下眼,宫廷侍女不知说什么好。虽然早就看到很多次那个贱民烙印,心里也被好奇涨得满满的,可是这个人又怎么会和她们这些人一样呢?
每晚睡在皇太子殿下的床上,被大殿下每天几通电话来询问病况,宫廷首席医务官每天来一趟亲自看诊——这阵势,弗恩殿下自己生病也不过如此吧!
正在这时,门口轻叩声响起,另一个侍女推着精致的餐车走了进来,四下看了看,好像才发觉这里并没有什么适合用餐的地方。
“澈苏少爷,您看,是坐在床上用餐呢,还是在书案上?”澈苏身边的侍女恭敬地询问。
“啊啊,我起来。”澈苏慌忙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站在了厚厚的地毯上,有点不安地走到了书案前。
侍餐的女仆已经手脚麻利地将一大堆银质的餐盘餐具都摆放在了弗恩殿下日常看书的书案上,好在书桌宽大,放上了早餐器皿也不显得逼仄。
默默地拿起刀叉,澈苏看着满桌子清淡而色泽漂亮的早餐,这才真的感觉到了饥肠辘辘。
连着两三天都没有什么像样的进食,虽然靠着营养液的注射没有感到体力有太大下降,可一旦好起来,年轻的身体却体会到了最明显不过的饥饿感。不过,这早餐的种类也实在太多了一点吧?
不远处,看着澈苏举箸稍作犹豫,就紧接着大口大口吃得香甜,两位侍女都忍不住笑吟吟的——弗恩殿下待会儿再打电话回来时,终于有好消息可以回报了呢。
皇子寝宫里的侍女们本就大多伶俐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再笨的人也能看得出来,一向冷口冷面的大皇子殿下这几天的心情,和眼前这个生病的少年可有着绝对的关联!
果然,一个侍女手边的无线通讯器开始轻轻地鸣叫,在听到了她简单的回复后,一身黑色宫廷燕尾服的寝宫老总管维瑟就已经出现在了门外。
安静地等待澈苏吃完了早餐,六十来岁依旧在忠心耿耿为宫廷服务的老总管维瑟面容有点拘谨刻板:“澈苏少爷,您好,我是这里的日常事务总管。”
看着澈苏明显好起来的精神,他严肃地点点头:“您终于好些了,这就更要好好休息静养。会有人按时提醒您服药和检查的,假如您有什么要求,也请务必说出来。”
尴尬地慌忙点点头,澈苏放下手中的刀叉,立身站起来,不好意思地低声道:“谢谢您,总管先生。”
看了看身边的两个侍女,他害羞一笑:“多亏了这几天你们的热心照料,不过,以后不需要这两位姐姐来照顾我,我现在好多了。”
“哦,不。”维瑟总管诧异地道,“恰恰相反,前两天您昏睡着,只要喂水看顾就可以,我才只派了两个人来照顾您,现在既然您已经醒了,照顾您的事务自然要多派几个。”
“嗯,维瑟总管,兰斯殿下什么时候会回来呢?”看着老总管,澈苏脸有点微红,“我想谢谢他。”
兰斯殿下?回来?老总管疑惑皱眉:“兰斯殿下不太常来,不过您假如想见他,我可以立刻帮您电话联络他的秘书官。”
“啊,不用不用。兰斯殿下一定很忙,请千万别打扰他。”连忙摆手,澈苏有点不好意思了,看这里的摆设,还以为是类似寝宫客房的地方,看来是弄错了。
“澈苏少爷,没有什么吩咐的话,我这就退下了。”老总管矜持地道,“对了,殿下吩咐过,您醒来假如需要活动活动筋骨,可以随意在这里走动,不过,还请不要离开太远。”
目送着他转身离开,澈苏这才长长舒了口气:被一个老人家口口声声叫着少爷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
看着两位侍女正收拾着书案上的餐具,他也跑上去帮着收拾起来,这一下,却把两个侍女吓了一跳:“澈苏少爷,您快点放下,我们来就好啊!”
“不用不用,我做这个熟练。”手脚轻快地拾起一堆碟子,澈苏只觉得一顿像样的饱餐之后,身上的力气好像都回来了。
飞快地把那摞银质餐盘叠放在餐车下层,他又开始整理刀具,笑吟吟地道:“厨房在哪里?你们带我去一次,我明儿就能自己推去了。”
“澈苏少爷,您别这样啊。”急得快哭出来,负责送餐的侍女慌忙去抢澈苏手中的餐车扶手,“要是被维瑟总管看到,会责怪我们偷懒的!”
悻悻地松开了手,澈苏苦着脸看着那侍女逃也似的推着餐车奔了出去。重新坐回了床上,他乖乖地吃了床头柜上放好的药片,身上虽然好多了,可是依然不是精力旺盛,一天中躺一会醒一会,不过总算比前两天整日的昏沉好了很多。
有心想要起床走走,可是想到这里毕竟是皇宫重地,澈苏也只有老老实实地待在了卧房里——那老总管虽然客气地交代自己可以随意走动,可是总不好像在霍尔庄园里那样四处乱跑吧?
午饭和晚餐都是被送到了房间,一个人安静地在这偌大的房间里吃着精致可口的食物,澈苏终于在晚饭后感到了百无聊赖。
整栋小楼里的灯光已经开始柔和地点亮,室外的天色逐渐暗沉,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那侍女:“请问这里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吗?”
“啊,澈苏少爷您想去哪里都可以的,殿下已经吩咐过了。”侍女艾莎温柔地笑,“不过这里实在也没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整个楼层除了客房,就只有书房啦。”
书房?澈苏眼睛一亮:“我可以去书房看看吗?”
“嗯,可以的,需要我现在就领您去吗?”艾莎恭顺地在前面带路,将一脸期待的澈苏领到了同楼走廊尽头的一间房间前,轻轻推开了门……
当天晚上,晚归的弗恩殿下在卧房里没有看到本该躺在那里养病的澈苏。
墙上的时钟响了几次,澈苏完全没有印象。
他只知道快要躺得生锈的脑袋瓜忽然转动起来的感觉,是如此美妙!整间靠墙一排的书架直到房间的天花板,厚厚的书架上安静排列的书籍就像是诱惑的深海,徜徉在其中有种快要被溺毙的幸福感,是的,所有的类型几乎都是他感兴趣的,机械、金属、机甲,宇宙天体!
贪婪地草草啃完了一本《宇宙晶矿开采起源与分布》,他把书摆回了远处,又开始瞪大眼睛搜寻下一个目标。
上一层的那本,厚厚的深黑色书脊上,《帝国历代机甲进化史》一行字无声闪耀!两眼一下子放出了亮晶晶的光,澈苏踮起脚尖想去拿那本书,哎?就差那么一点够不到!
正要回身去找椅子登高,身边一只长长的手臂从他头顶越过,轻松地取下了那本书,放在了他的手中。
“啊,谢谢!”惊喜地接了过来,迫不及待地翻了两下,澈苏才笑眯眯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可笑容却一下子凝滞在了神采焕发的脸上。
灯光下,一脸平静、一身家居睡衣的青年男子脸庞英俊,眉目深刻……弗恩殿下!?
“明天再看吧。刚好了一点,想折腾成慢性肺炎吗?”眉头微微有点皱起来,弗恩殿下那线条冷峻的年轻脸庞上,又出现了那种澈苏熟悉的表情,有一点冷硬,有一点点不快似的。
糊里糊涂地看着眼前这忽然冒出来的人,澈苏悄悄在袖子掩盖下用力掐了自己大腿一下。
很疼,不像昨晚一样是做梦!
不是梦啊……看了看同样没有军服在身的自己,他在心里叹息一声。垂下眼帘,放下了手里厚重的书,他微避开身边的座椅,恭敬地按照礼节在书房柔软的地毯上,跪伏下身去:“贱民澈苏拜见皇太子殿下……”
刚刚低下身,胳臂就被牢牢地攥住,一股极大的力量传到他的肩上,下一刻,他已经被身前的男人用力拉起了身!
惊诧地看着面前的弗恩殿下,完全没有防备的澈苏被这大力拉扯得有点站立不稳。
书房中安静的很,门口领着殿下大人而来的侍女也早已退下,只剩下以极近距离面对面站立的两个身影。
目光流转着某种不明意义的光芒,弗恩殿下手臂上的力气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变得更大。
紧紧盯着澈苏漆黑又困惑的眼睛,他慢慢道:“我许你以后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任何人面前,都可以不用再跪拜。”
许你不跪拜——补完篇
紧紧盯着澈苏漆黑又困惑的眼睛,他慢慢道:“我许你以后无论什么场合,无论任何人面前,都可以不用再跪拜。”
瞪着黑眼睛看着他,澈苏的表情不仅没有应有的惊喜交加,反而显得更加茫然。
虽然发烧基本退了下去,可毕竟还在病中,又在书房里看了好几个小时的书,听到这奇怪的话语,看着弗恩殿下那显得过于专注而深沉的眼神,他只觉得自己的脑筋完全转不过来了。
居然没有一点点感激,刚才眼中的灵动和神采还变成了这样的呆滞!
弗恩殿下一阵小小的气恼,他不明白就在刚才,自己已经主动赦免了他的贱籍了吗?
“还不拜谢?”脱口而出的,是早已习以为常的话语,他心里一阵发呕,居然非要他点出来?
对面的少年脸上,不仅没有醒悟过来后的惊喜,却露出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表情。
轻轻挣脱皇太子殿下的手腕,澈苏迷惑的眼神变得清澈,带着点淡淡的自嘲:瞧,他就知道,眼前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殿下,是来消遣自己的。
尽力让自己的表情带着温顺和谦卑,他平静地再次跪拜下去,声音生硬而清冷:“贱民澈苏拜谢皇太子殿下。”
“你!……”错愕地看着澈苏低伏在脚下,弗恩殿下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的谬误。
是的,他刚刚向澈苏许诺了可以不向任何人跪拜,转口就又命令他向自己拜谢!
可是,看着澈苏那明显写着拒绝的生硬肢体语言,弗恩殿下依旧感到了一种忽然的羞恼。
就算是自己口误,就算是他有点小小的过错,可这个人,就打算这样光着一双脚这么跪着,任意糟蹋他费心费力帮他调养医治的身体吗?
“给我站起来。”他咬着牙。
沉默地站起身,澈苏小心地和他拉开了身体的距离。
这小小的动作,忽然便使弗恩心里燃起了莫名的怒火。是的,眼前这个少年,从来都是用这种小小的伎俩,企图永远拉开和自己的距离,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只要是对着自己,他就会时刻像一只紧捂着脑袋缩进沙丘的小鸵鸟一样,只差把他的屁股对准他!
而他实在没有耐心和宽容,来纵容这个家伙再对自己视而不见了!
冷冷地一把抓住澈苏的手腕,他的眼睛微光一闪:“你刚才说拜谢,可你知道你在拜谢什么吗?!”
“不知道。”异常干脆地回答,澈苏低垂着眼睛。
不知道?弗恩殿下眼中危险的光芒更加明亮,冷冷注视着面前神色隐忍的少年:“澈苏,我知道你有时候足够愚笨,所以我原谅你这一次的迟钝。”
他一字字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想清楚再回答我——你到底明不明白你要谢我什么?”
皱了皱好看的秀气眉峰,澈苏鼻尖有点冒出细细的汗。衬衣袖子下的手腕上青紫未消,现在又被这个讨厌到极点的大殿下紧紧握住了伤处,疼得钻心。
不敢太大不敬地用力挣扎,他悄悄往后轻挣了几下,都依然没能脱离弗恩那牢似桎梏的手腕。
心里又气又恼,他瞪着弗恩,另外一只自由的手在袖子遮盖下,终于忍不住偷偷冲着这尊贵的皇子殿下比划了一下中指。
冷冷地继续攥紧他,弗恩殿下看着他的神情,就像一只已经将猎物逼近了死角的年轻狮王:“想不明白的话,你就永远不必就这个问题拜谢我了。”
澈苏心头一震,终于隐约明白了面前这帝国皇子给出的巨大诱惑和冷酷威胁,看着弗恩,他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终于明白了?弗恩眸光深沉,看着澈苏那怔忪的神情。
来吧,像对很多人那样,对我绽开一个毫不设防的微笑,或者仅仅就像刚才从自己手中接过那本书时那样,眼睛里闪动着快乐而灵动的光芒,不需跪拜,不要疏远,只要真心实意地对我道一声感谢就好!
等了似乎天长地久那么悠远的时间,弗恩殿下却依然没有等来他想象中的真心感谢。
用充满不耐和威胁的眼光再看了澈苏一眼,他逼视着自己再也不愿放手的搭档,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眼中,更多的是某种热切。
“……殿下,我的确不知道您要我拜谢什么?”澈苏缓缓抬头,直视着眼前高大强势的弗恩殿下。
虽然强烈地感知到这骄傲皇子浑身散发着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虽然明知道自己这些话一旦出口,就彻底绝去了他脱去贱民身份的最后可能,他心里还是有股小小的激愤,迫着他吐出某种嘲讽:“殿下请放心吧。兰斯殿下拜托过我,假如有一天需要真的上战场,我一定要和您一起好好配合,保证您的平安。——我答应他啦。”
脸色微微一变,弗恩的眸子冷了:“你能说重点吗?”
“我只是想说,殿下您不必对我格外施恩,我也一定会尽我全力做到最好的。”
书房里的空气流动,到底还是因为这句话而一下凝结了。僵硬地盯着澈苏,弗恩殿下竟然分辨不出自己是失望更多,还是愤怒更强烈。
“我想赦免你的贱籍,在你看来,仅仅是因为想安抚你,希望你因为感恩而尽力效忠吗?”他沉声问。
不然还会是因为什么呢?或者是因为他自己那帝国皇子尊贵的面子吧!
淡淡地望着他,澈苏平静地看着弗恩殿下:“殿下,您真的不必这么在意我的身份的。”
“我没有在意!”弗恩殿下咬着牙,悄然握紧了拳头——该死,除了眼前这个人,还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他狠狠砸一下出气吗?
澈苏奇怪地看着他,黑漆漆的大眼睛里露出好奇和不解:“那您到底纠结着什么呢?瞧——假如我配站在您身边,那么无论是贱民还是贵族,澈苏都还是澈苏而已吧。”
牢牢盯着他,弗恩用力攥着他的手腕,狠狠向自己胸前一拉!
“你!……“没有来得及说下去,面前的澈苏却脸色变了,倒吸一口冷气,他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眼睛看向了被弗恩紧握的那只手腕。
察觉到他的异样,弗恩殿下狐疑地也看向被他抓住的地方,这才恍惚地想到了一件事。
犹如被火烫了一般,他快速松开了澈苏的手,伸手掀开了那截松松的衣袖。
原先布满青紫的手腕伤处,已经被医生用清凉散瘀的药膏敷上,裹了一层极薄的纱布,藏在布料极好的衬衣下,一时间心浮气躁的他并没有及时发觉。
澈苏的皮肤细且白皙,少许的大力就能留下些痕迹,而这时,那道纱布外缘,几道新手印开始泛出淡淡的青色来。
沉默地低头盯着那些明显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弗恩殿下脸色变得异常难看。没有再说出什么话,他高大挺拔的身体以一种僵硬的姿势立在书桌边。
过了半天,他才慢慢帮澈苏放下了浅白色的衣袖,抬头看着澈苏疏离而隐忍的神色,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没有让那叹气以任何声波的形式传播在空气里,他深深地看着澈苏:“……回去休息吧,真的有点晚了。”
低垂下头,澈苏悄悄地在书桌下勾到自己不知不觉甩得很远的拖鞋。见弗恩殿下依然盯着自己,犹豫了一下,他试探着拿起书桌上厚厚的《帝国历代机甲进化史》,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扬起眉,弗恩看着他:“想带回去看通宵?”
轻轻点头,澈苏有点紧张地盯住了他的脸。
弗恩殿下皱眉,心中一阵烦恼:他就知道,要是真的放任他抱走这大部头,寝宫里的灯光,就一夜也不会熄灭了!
昨晚上还烧得糊涂到敢叫自己走开呢,今天也不过是稍微好转些,就开始乱糟蹋身体!
他伸出手去,淡淡的口气却非常强硬:“给我。”
澈苏紧抱着书,就像小鸟紧紧护着自己刚觅到的食物,忍不住脱口而出:“看、看一下又不会变旧……”
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弗恩瞪着他,看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就像白水银里养着颗黑珍珠,充满期盼的孩子气。
费了好大力气才板住脸,弗恩继续伸着手。
澈苏不吭声了,闷闷地交出那本厚重的大部头。
他再次确定,这个大皇子殿下是个很讨厌、很吝啬的人,一本机甲史而已,又不是什么机密!
再说了,最新的帝国新式机甲在他眼里难道又是机密了?
接过书拿在手中,弗恩殿下看着澈苏因为敢怒不敢言而涨得微红的脸,嘴角一挑:“以后每天早上睡到九点才准起床,晚上十一点以前绝对要上床。要想看书,只准在白天。”
看书只准在白天?迟疑地看看他,又偷眼瞥了瞥他手里的书,澈苏的眼睛似乎有点亮了。
弗恩掂了掂手里的书,终于认真地看着澈苏,眼光有点不太自然的温柔:“它太重了。为了表示我又弄伤你的歉意,就由我来把它送到你的枕边吧。”
安安静静地跟在弗恩身后,澈苏回到了卧室中。
一路上,长长的走廊上灯光明亮,映着两道影子,一前一后融在一处。廊中铺着厚厚的织花羊毛地毯,几乎听不见什么足迹声。
没有针锋相对,没有彼此的怀疑和讥讽,弗恩殿下敏锐的听力捕捉着身后安静跟着自己脚步的人,忽然觉得书房通向卧室的这段路,似乎变得异常短暂。
推开卧室的房门,弗恩殿下走了进去,房内正有两个侍女在换床单,一见二人进来,艾莎和同伴赶紧加快了动作。
很快铺好床品,艾莎又把药盒里的几颗药片放在了床头的水杯边,才和同伴一起躬身退下。
乖乖地吃下了药片,澈苏疑惑地看着弗恩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放下了那本书。
偷眼瞥了瞥墙上的时钟:啊,已经十一点了!想起刚才弗恩板着脸定下的时限,他悻悻地坐到了床边。
可是……这个奇怪的皇太子殿下这么直盯盯地看着他干什么?难道真的要确定他按照他的规定准时睡下才肯离开?
在心里闷闷地质疑着,澈苏犹豫了一下,手伸到胸前的纽扣上又慢慢放下,抬起头望着书案前完全没有离去意思的青年男人。
“殿下?……”他低着头,小声道,“我要睡觉了。您不需要也早点离开去休息吗?”
看着澈苏坐着的那张大床,弗恩殿下蓦然愣住了。
眉头慢慢皱起来,他神色怪异地看了看床,又看了看另一边的沙发。
……是的,就寝的时间到了。
不像前两晚那样昏昏沉沉的,眼前的少年神志清醒,眼神明澈,完全不再需要他就近的守护和看顾。
但是……他自己今晚睡在哪?那本来是他一向睡惯的地方啊!
头开始隐隐地疼,弗恩殿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矛盾。
现在走上前,直接赶走澈苏?不赶走他,当着澈苏的面自己继续蜷缩在沙发上将就?……还是干脆过去,和那个一脸无辜地霸占着自己床铺的少年共躺在一处?!
僵硬地坐在书案前,在这间屋子睡了十几年的皇太子殿下终于慢慢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出了自己的寝宫豪华卧房。站在走廊上,他四下张望一下,冲着远处待命侍候的侍女勉强地招了招手。
弗恩殿下冷冰冰下令的声音有丝不易察觉的苦闷:“给我准备隔壁的客房,今晚我睡那里。”
……
撒花,某人睡完了沙发,改睡客房了……
新式机甲试驾!——补完篇
一张薄薄的晶片存储器被恭敬地递到了弗恩殿下面前,军机处秘书官垂手而立:“大皇子殿下,您要的东西,机甲研发所那边专车刚刚送来。”
伸手接过那张存储晶片,弗恩放入了前胸的口袋。天气正好,阳光微烈,看了看腕上的表,难得的时间尚早。
“殿下,今天下午工程部那边例行安检,您有什么别的安排吗?”
侍卫长伍德看着弗恩,大着胆子笑道:“没有的话,不如去皇宫的机甲演练场看看吧,昨天研究所已经运来了最新双人机甲的量产样品,现在肯定已经组装完毕了。”
“好啊。”弗恩殿下英俊的面庞在阳光下显出少有的神态轻松,嘴角轻扬。先过去看看,若是一切安装顺利,明天就可以带着那个人一起试驾了吧?
皇宫占地极广,地处东北角一隅的皇家机甲演练场虽然没有军营的专业训练基地那么庞大,可里面的设施却无疑更加精致和齐全。将近十亩见方的小型演练场不仅可供陆地厮杀,也完全有供空战机甲升空遨游对战的空间。
——大约二十年前,这里尚是一片绿树红花的皇家园林,可是自从当年幼小的大皇子弗恩表现出对机甲这种巨大玩具的浓厚兴趣后,这里便被高兴的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改造成了史上最为阔气的宫廷机甲训练场。
相对于大多数帝国男孩子能够摸到的机甲玩具模型来说,两位皇子从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就开始坐在宽大的机甲电元感应椅上,好奇地摸着真正的机甲盔甲和机械臂。
军方每次陪着最新一代机甲送来的,每每还有精挑细选的最优秀训练机师,在他们的耐心指导和标准训练下,弗恩和兰斯两位优秀皇子在机甲实战方面的造诣,一直有着普通军人难以企及的高度。
站在宽阔的模拟实战训练场外,弗恩殿下有点惊愕地看着场内。
——虽然早已看过无数次帝国最新双人机甲的图纸和模型,可完全没有想到的是,就在眼前,两架散发着黝黑傲人金属光泽的双人机甲已经完全成型,伫立在演练场正中!
怎么会这么快?
明明中午机甲研究所才送来全部配件,就算是加班加点派人组装,也没有可能现在就完成吧!
正在诧异,场中的那两架机甲中的其中一架,忽然轰鸣一声,引擎启动的电流声在安静的皇家园林中显得格外突兀。就在这短暂而惊人的一声轰鸣后,那架庞大的双人机甲已经拔地而起,附属的飞行横翼悍然滑出,托着机甲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开始向着天空疾速飞去!
机甲里,有人!
而且是两个人!
耳中听到机甲启动前那声极为明显的电流声,弗恩微微皱起了眉。
新式机甲当然也支持单人操控,可单人操控只需要一个操控台热启动,起飞前的瞬间电流会低一个档次,而刚才的启动声,绝对属于双人身份确认。
空中的庞大机甲瞬间已经飞往遥远的高空,喷射气流从尾部瞬间激射而出,就算是站在几十米外,弗恩和他身边几名皇家近身侍卫的衣襟也被这巨大的气流拂动,猎猎而起。
在空中蓦然转身、停顿、翻转,那架机甲庞大的机身滑翔转向间灵巧无比,完全没有任何凝滞和愚笨,偶一停住向地下俯视的刹那,头部的仿生视窗中暗红一片,就像一个斜睨着脚下苍穹的空中帝王,闪动着君临天下的睥睨气势!
仰头紧盯着那具在高空中不停做着各种动作的最新式机甲,弗恩殿下板着脸,走进了一边的中心主控室。
室内五六名帝国机甲研究所的研发员齐齐站起身,惊喜地向着不邀自来的皇太子殿下行礼。为首的一名军方官员上前一步行了个军礼:“皇太子殿下!”
皱眉看着他,弗恩殿下扬首:“不是说下午才有可能安装完毕,为什么这么快?你们该不是从空中直接把成品运过来了吧?”
从中心操控台上看着屏幕上依旧在空中傲然试飞的那架机甲,他的脸色冰冷:“里面是谁?怎么会有不相干的人先坐了进去?”
看到他不快的表情,那名军方官员连忙解释:“殿下,这两架机甲不是成品运送而来,之所以完成得这么快,是因为您的搭档机修师参与了组装——澈苏下士实在太厉害了,我们这边三四个人按图索骥安装了半天,他一来,竟然完全不看图纸,就独自完成了其中一架机甲的主体躯干部分。”
笑着看了看监控光幕,他接着道:“现在坐在里面的也不是别人,由于组装刚刚完成通过了机器自检,所以兰斯殿下和澈苏下士非常高兴,一起亲自坐进去试驾呢!”
兰斯和澈苏?
没有再说话,弗恩殿下淡淡地站在了屏幕前,凝神看着随着机甲矫健身影而飞快移动的镭射监控画面。
没错,虽然新式机甲的外形霸气而粗犷,但稍微留意,就会发现他很熟悉的操控风格——皇弟兰斯的手法和动作,总是偏重于细腻稳健,不太喜欢刚烈和过于直接。
就在这时,中心主控台上的通讯频道里忽然传来了兰斯的声音,沉稳中微带着兴奋:“新式机甲样品一号空中试驾完毕,一切正常,现在准备返回。”
“主控台收到,正在接受试驾数据。”一名研发员飞快地答道,双手翻飞,操作着工作台上的接收器,绿色的数据流飞快地在屏幕上闪动更新。
看着场边另外一台伫立不动的机甲,那机甲前胸上硕大的“二号”标号正闪动银光。弗恩殿下眉头一皱:“空中那架是一号?”
“是的,殿下。不过两架其实没有任何不同,不过是标号区别一下而已。”军方官员答道。
“哦,明天把空中那架改成二号,场边这台改成一号。”下达着奇怪的命令,弗恩殿下面无表情。
啊?虽然完全不能理解,但是那名军方的官员还是赶紧点头听命。
而这时,高空中的机甲骤然减速,零点几秒后便完成了坐标寻找和微动修正,向着地面的训练场地俯冲急坠,空中小似弹丸的机甲身影转瞬已重回人们视线。
一个漂亮的急停落地,飞行引擎熄火关闭,滑翔翼也几近无声地收起。
机甲胸腔的出入仓滑开,两个身影一前一后从放下的隐形舷梯上灵活跳下,兰斯温柔俊雅的面孔出现在屏幕正中。
他身后,一个少年扬手摘下头上的防护盔,拢了拢被风吹得有点散乱的黑发,嘴角笑吟吟的神态格外动人。
目不转睛地看着兰斯身后的澈苏,弗恩忽然发现了一件事,从来都只被澈苏那明亮清澈的眼睛吸引住目光,又或者仅仅见过他的苦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澈苏的笑容。
真真切切,神采飞扬。
微怔在那里,弗恩殿下的眼光一直追随着屏幕上的少年。
连着十多天的治疗和休养,澈苏的脸色终于重回了应有的健康,高清的像素追踪下,甚至可以看到两颊上一点淡淡的红润。
“皇兄?”惊喜的一声叫唤,兰斯快步走进了中心主控室,“你怎么会回来得这么早,以往不是都要到晚餐以后吗?”
没有立刻回答,弗恩殿下的目光看向他身后,心中一沉。
在看到自己的同时,澈苏脸上轻笑恬淡的表情已经换成了微微的惊讶,很快地,又变成了低眉顺眼的沉默。
站在门口,没有随着兰斯一同上前,他小心翼翼地退到了那群研发员中。
“今天公务不忙,想起这边新机甲运到,就顺便来看看。”弗恩淡淡地道,“我记得你昨天还跟我说,今天上午也打算去特训基地和你自己的搭档试驾呢,怎么反倒有空来这边?”
他身边的伍德偷瞥了他一眼,觉得自己听到了弗恩殿下有把“你自己的搭档”这几个字咬牙得格外重。
兰斯的表情,尴尬起来。看了看四周,他走到哥哥身边低低苦笑:“别提了,上午跑去特训基地,才知道梵重同学早就递交了要求换搭档的申请,军部那边怕我生气,压着没让我知道呢。”
“哦?”斜睨着他,弗恩殿下貌似关切地轻声道,“怎么你也搞不定自己的搭档吗?”
伍德嘴角终于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发誓,弗恩殿下说“也”字时,脸上的表情那绝对不是同情,而是幸灾乐祸啊!
温和的眉宇显得极为郁闷,兰斯并没有发觉兄长的假惺惺,拉着弗恩的手臂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是啊,真的有点搞不定。他的脾气哥哥你也是知道的,这次居然跟军部直接说,因为自认没有资格和我搭档,也绝不同意开始和我组队训练——还说假如强压他的话,他宁可退出机修师特训!”
“哦,为什么?”弗恩殿下心不在焉地随口问,眼光看向人群中的澈苏。
根本没有关注这边,澈苏已经悄无声息跑到了主控台边,专心地看着刚刚传输来的那些数据,大约是发现了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他托着下巴,极小声地和那几个研发员说了几句。那几个研发员都是眼睛一亮,其中一个人更是露出了明显的惊喜,也同样小声地对澈苏说了一句什么。
听了他的话,澈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微微一笑,洁白的牙齿衬着微红的薄唇。
没有发觉皇兄的走神,兰斯接着小声吐苦水:“就是因为我上次指责他带头欺负澈苏啊,他觉得我质疑他的人品……”
听到澈苏的名字,弗恩这才转头正视着他,皱眉道:“这当然是你不对。我都不会怀疑是他,你竟然敢当面质询?”
兰斯惊奇地发问:“皇兄你一点都没有疑心过他吗?”
弗恩冷哼一声:“从小又没少打交道,我还不知道他那种自傲的个性?你瞧他小时候有没有把我们这两位皇子放在过眼里?要说他瞧不起澈苏我信,要说他暗地里害人嘛——”他拉长声音,“我倒是不太信的。”
兰斯一怔,苦笑更加明显:“难怪他如此生气啊。哥哥,说起来你都比我了解他。”
弗恩似笑非笑地看看他:“再了解他,我也不要他做搭档,你可别打澈苏的主意。”
“喂,哥哥你不用这么草木皆兵吧?”笑着跟随着他的视线看向一边的澈苏,兰斯的表情轻松起来,“对了,澈苏最近身体康复得好像很不错,哥哥你费心了。”
“不用你来谢我,照顾自己的搭档,难道不是应该的吗?”冷哼一声,弗恩瞥了瞥澈苏。
正巧,澈苏不知因为什么,正对着那几名研发员指了指兰斯这边,见兰斯对他微笑,也连忙还了一个笑容,黑眼睛晶亮亮的。
心里莫名不快,弗恩殿下转过头,忽然热心起来:“兰斯,你这样放任梵重闹脾气是不行的。需要我给你出个主意吗?”
“好啊,皇兄你给个建议吧!”兰斯眼睛一亮。
“梵重那种人,哪里舍得离开军队?他说宁愿退出机修师特训,也是有自信就算不和你搭档,也能在和别人的搭配中脱颖而出罢了。”弗恩淡淡道,“直接强压他,告诉军部那边给他两个选择,一是和你搭档,二是直接退伍。”
兰斯狐疑地看着他,半晌却摇摇头:“这样就算成功,梵重也会更加讨厌我的吧。”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弗恩扬起眉头,有点不耐烦。
“哈,我看你对澈苏强压的效果,就知道了嘛。”兰斯脱口而出道,看到弗恩脸上蓦然一愣,紧接着出现了某种羞恼交加。
“看来父皇分到你肩上的事务还是有点清闲了。”弗恩殿下冷哼一声,“所以才有空不去管你的财政部,反跑到这里来骚扰澈苏养病。”
哈哈一笑,兰斯丝毫不以为意:“皇兄不要冤枉我,我可是按照你的吩咐,一直在跟进新式机甲的研发呢!虽然现在小批量样品已经组装完毕,但是训练还急需一个模拟对战程序,来避免每次实训带来的巨大机甲损耗。”
笑吟吟指了指正在专心和那几个研发员小声交流的澈苏,他道:“所以我今天来,最主要是受了萨尔教授的委托,请澈苏接着参与这套训练模拟操控程序的设计——他可以直接上机操作,机修、作战和编程都懂行,所以一边试驾一边反馈修正相关程序中的BUG,是最好的人选了。”
微微皱眉,弗恩沉吟一下。
“皇兄,你不会……还在不放心他吧?”兰斯诧异地问。
“当然不是。”冷冷斜他一眼,弗恩有点不快,“参加程序设计的话,不是要每天在萨尔教授那边待到很晚吗?他身体刚好一点,你们别害他熬夜。”
兰斯惊奇地看着他,半晌眼中有丝调侃:“我知道了,皇兄。你的搭档嘛,身体最重要了。”
他莞尔一笑:“不过皇兄还请放心,我有想到这点,所以今后会每天派专人专车送来最新的程序样本,澈苏只要一边养病,一边在这里试驾注意反馈和提出修改意见就好了。”
“哦”了一声,弗恩勉强地点了点头。
兰斯兴冲冲地接着道:“我刚刚把全套完整的机甲构造图和零件参数包带给澈苏了,他跟我抱怨天天闷得发慌,不知道特训基地那边大家的进度怎么样了呢。”
定定地看着他,弗恩殿下神色有点古怪。
他身后不远处的皇家侍卫长伍德无比同情地在心里暗叹一声,两眼望天。一大早就亲自打电话要来机甲图纸参数的存储晶片,弗恩殿下自己从来不关心这些的,那是要带给谁啊?
果然,两位皇子和澈苏一起起身回寝宫用晚餐的路上,弗恩殿下淡淡地将那块机密的存储晶片丢给了伍德:“没用的东西,销毁吧。”
接过那张已经被扭曲得变了形的晶片,伍德心里冒出感叹:这晶片外壳上的防护层,这超高的强度和耐磨层——皇太子殿下果然天赋异禀、神力惊人啊!
静地看着餐桌对面眼神古怪的皇兄,兰斯有些许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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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低头的温柔
沉默半晌,弗恩淡淡垂下目光:“我没有嫌弃他。我只是……”
困难地顿了顿,他勉强道:“你难得来一趟,我只是想让他多坐一会,陪你说说话。”
安静地看着餐桌对面眼神古怪的皇兄,兰斯有些许迷惑。
拿起刀叉,他轻轻切割着眼前的鲜美肉排,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哥哥,澈苏是那样一种人——假如别人对他不好,他倒不会想着报复回来,只会远远地躲开,或者压根儿从心里瞧不起那个人。”
脸色微冷,弗恩停下用餐,看向他:“不用你提醒,我看得出来。”
兰斯温和地摇摇头:“不,哥哥,我想说的是下一句:可是假如别人对他真心好一分,他会对别人好十分。”
回想起和澈苏相处的短暂点滴,兰斯的笑容更加温暖:“而且,澈苏不是因为身份低贱,所以才对别人的善意感到受宠若惊。——他只是,心地太善良而已……”
弗恩淡淡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哥哥,你懂的。”兰斯意味深长地微笑,有种看穿了什么的意味,“因为骄傲和面子,就把善意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实在是很愚蠢。”
淡淡地看着他,弗恩殿下眉宇在灯光下显得器宇轩昂,分外英挺,只是那阳刚英俊的脸上此刻却有了丝可疑的窘态。
“兰斯,吃完饭你就可以走了。”他一字字道,“还有,要说餐桌礼仪,我倒觉得你比澈苏差很多——起码他不会像你这样多话。”
哈哈轻笑起来,兰斯不但没有生气,反倒饶有趣味似的看着自己的皇兄,终于闭上了嘴巴。
在余下的沉默中加速用完晚餐,兰斯站起身,自顾自地转身上楼:“哥哥,我还有萨尔教授交代的细节要和澈苏说明,我去你书房找他哦!”
在镂空铁艺的楼梯边回头一笑,他神情狡黠:“澈苏熬夜的时候,从来不拒绝递到嘴边的甜点,皇兄你过一会要不要顺便带一点上来?”
远远站在餐厅旁侧准备服侍的几名侍女,看着弗恩殿下独自板着脸用餐的情景,忽然都觉得莫名的同情。——向来强势而威严的皇太子殿下,为什么此刻看上去有点萧索和孤单呢?
一直到面前的餐盘被侍女们轻轻收拾完毕,弗恩殿下也就一直端坐在那里,似乎有点发呆。
过了一会,刚吃完晚餐的弗恩殿下慢吞吞地唤来了近前的侍女:“去看看御膳房晚上备了些什么宵夜?……嗯,我有点饿。”
心神不宁地在一楼的宽阔大厅里看着手边的一份电子沙盘推演案例,弗恩殿下不时盯着墙角的落地大钟。
而与此同时,后面御膳房里却一片混乱无比。
“维瑟总管,皇太子殿下到底爱吃什么口味,你总得给个意见啊!”宫廷烘焙师带着叁四名学徒,急的一头是汗。
“……距离大殿下十岁那年主动要餐后甜点,已经是十五年前的事了。”维瑟老总管一脸严肃,“再说我记得就连那一次,大殿下也只是尝了几口就不吃了,我很难提供有用的线索。”
沉吟一下,老总管终于威严发话:“就拣你们最拿手的做起来吧,殿下说了随意的,多提供一些选择总是对的……”
十点的钟声敲响时,维瑟老总管准时亲自送来了备好的现烤西点。
叁层一体的玫瑰花图案骨瓷盘上,最底层精心摆放着切成小块的新鲜冰激凌蛋糕和红茶戚风蛋糕,中层是香甜杏仁酥、焦黄椰奶圈、涂着蓝紫色果酱的莓果塔的小拼盘,上层则是一小层香甜的泡芙点缀着颗颗新鲜樱桃。fei fan 整 理
弗恩殿下一向不喜欢甜腻口味,烘焙师们奉上的点心大多减少了糖粉的分量,力求清淡宜口。
托着那个高达叁层的骨瓷糕点盘,弗恩殿下好像觉得有哪里不对,踌躇了一下,他还是上了楼。缓缓走在叁楼的长廊中,尽头的书房门虚掩着,浅黄色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来,一片安详。
站在门口,弗恩殿下从门缝里看去,略停了脚步。
明亮而温暖的灯光下,兰斯和澈苏正肩并肩坐在一排,聚精会神地看着两人眼前的微型电子工作台。
澈苏举起手指点着屏幕,俊秀眉目清晰:“上次我对萨尔教授提到的石墨烯真的加到涂层里了,果然很棒哎。”
“你怎么知道?外观上能看出来吗?”兰斯微带诧异。
“我今天试驾的时候特意观察了外部连接件,一看就知道成分有添加啊。”澈苏眼中笑意俨然,开心地眯起来,“石墨烯的颜色那么特殊,又不像辉钼那么灰突突的不好分辨!”
“哈!”兰斯看向他的眼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明明我也看过两批试制件,好像根本发现不了区别啊!”
澈苏笑得更加眉眼弯弯,又有点淡淡的羞涩:“兰斯学长你是战斗员啊,又不是机修师,这种事情交给我们来记就好了。”
微微的一声咳嗽,门口的声音使得两个人齐齐抬头,看向了站在门边的年轻男人。
澈苏固然是瞬间凝固了笑容,兰斯的嘴巴却张大了合不拢——老天,皇兄手里托的那是什么?
自己不过是随口提个建议,皇兄他也不必将整个御膳房的西点都搬来吧?这么夸张的巨大叁层糕点盘,看上去……好像够十人份?
推门进来,弗恩殿下来到书桌前,见两人都盯着他的手看,面无表情地放下了骨瓷糕点盘,似乎有点困难地开口:“这是我晚上的宵夜。……正好想到你们工作到这么晚,就给你们带来一点。”
完全没有看澈苏,他一本正经望着兰斯:“你不吃一点?”
兰斯连忙摆手:“不不,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要不?——”他转头微笑看向澈苏:“你来一点吧,别辜负了皇兄的好意。”
“啊,谢谢,我也不用。”小心地摇摇头,澈苏低着眼睛。
那些糕点好像很甜美好看的样子,不过……放在皇太子殿下那指节分明的手边,看上去就一种“其实我里面的糖和盐放错了”的感觉呢。
愣了一下,弗恩殿下瞪着兰斯:“已经十点了,还在长身体的阶段,怎么会不饿!”
刚刚捧起咖啡杯啜了一口的兰斯,差点“扑哧”一口把口中的咖啡喷了出来。“哥哥,我已经二十二岁了,还长什么身体!”
咬牙看着他,弗恩殿下冷冷道:“我二十岁以后绝对长高过几公分,为什么你就不可以?”
凑近兰斯耳边,他轻声恨道:“要送西点的是你,现在说不吃的人也是你,你到底想怎么样?”
“好好好,哥哥我错了。”兰斯差点藏不住满溢的笑意,慌忙叉起一块小蛋糕草草塞进嘴里,促狭地看着自己的皇兄,“我知道哥哥为什么会长得这么高了,一定是因为坚持每晚吃这么多的缘故。”
忽然低头看看腕表,他夸张地轻叫:“啊,原来都这么晚了!”
飞快地起身披上外衣,他微笑着向澈苏告别:“明天下午就开始正式搭配训练了哦,我和梵重会在叁点钟到达今天的皇家训练场,到时候你和皇兄请一定准时到。”
“你们叁点到?”弗恩扬起轩眉,“这可真不巧,我还有公事在身,只能在四点以后再赶到。你和梵重先自己开始,不用等我和澈苏。”
并没有察觉皇兄把“我和澈苏”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兰斯好脾气地向他们笑:“你们聊,我先走一步了!”
站起身,澈苏正要恭送几步,却被身边的弗恩殿下一个奇怪的眼神阻挡住。
微微咳嗽一声,弗恩殿下飞快地向皇弟挥挥手:“天晚了,叫司机小心开车。”
兰斯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脚步声渐远,书房里再次只剩下了弗恩和澈苏两个人。
面面相觑对视着,澈苏偷眼看看工作台上的时间标记,距离皇太子殿下蛮横规定的11点整上床时间还有一阵。
小心地看着弗恩,他恭敬地道:“殿下,我还要工作一阵——明早萨尔教授那边有专人来取这些数据。”
“哦”了一声,弗恩殿下转身在一边坐下,随手拿起桌上一本闲书,眼睛专注地落在了上面。
他还不带着他那堆庞大的点心快走?留在这里做什么呢。
在心里无奈地腹诽着,澈苏无声地转过头,开始专心操作着手下的微型工作台。出于保密原因,纵然是皇宫深处,皇家子弟真正工作的地方并没有接入外界的民用网络,反倒是独立隔绝的。
正专心地回想着白天试驾的一些问题,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饿不饿?……吃点东西再做也不迟。”
愣了一下,澈苏轻轻摇头:“我不饿,殿下。”
没有再说话,弗恩殿下的脸色淡淡的,继续专心地看着那本书籍。只是没有人注意到,皇太子殿下似乎看得过于认真,以至于整整小半天,一页书页也没有翻过去。……
继续把思绪放回工作,澈苏很快继续沉浸在了思索里。不知道多久,他的身边终于落下一片阴影,弗恩殿下那英俊的脸在眼前放大,似乎有点忍无可忍:“都快11点了,你也需要长身体!”
皱眉看了看澈苏纤瘦的手腕,他的表情有点嫌弃似的:“根本就是太瘦了才对,难道你还会学宫里的侍女一样,晚上不吃东西来减肥?”
诧异地看着弗恩殿下那很不耐烦的脸,澈苏终于决定不要挑起这位喜怒无常的皇子殿下的怒气。
举手拿起叉子,他看着叁层糕点碟中琳琅满目的点心,有点短暂的犹疑:别不小心吃掉了这位殿下大人爱吃的东西,到时候又被莫名其妙安上什么大不敬的罪名!
“每种都尝一下。”看着澈苏无从下手的傻乎乎表情,弗恩殿下开口。
“吃、吃不下那么多……”澈苏咽了咽口水。
“叫你吃你就吃,不要这么啰嗦。”弗恩殿下轻松地命令。
看了看又开始蛮横起来的皇太子殿下,澈苏忽然有点恍然:听说皇宫里这些皇子公主的性命都无比金贵,往往吃东西都有人帮忙先试一下是否有毒,现在这位殿下懒得招别人,是想要他来验毒吧?
想通了这一点,澈苏在心里叹了口气,开始认命地大快朵颐。
看着他香甜地吃了一块又一块,脸颊边鼓起了两个圆圆的可爱包子,就连红艳艳的唇边都沾了些雪白的奶油,弗恩殿下有些目不转睛。
把整个餐盘中的各种点心都一一尝遍,澈苏瞪大眼睛,抬头看着弗恩:“殿下,我吃完了。”
应该没有立时发作的剧毒,你放心了吧!
这句话终究没敢说出来,他在袖子里悄悄对着眼前的青年男子竖起了中指。
“哪些比较好吃?”弗恩殿下大约很满意他的听话,口气也变得温和。
嗯?不是叫他验毒,是叫他帮他试口味?
澈苏狐疑地看看弗恩殿下,敷衍地伸手指了指记忆中比较美味的椰子甜圈和红茶蛋糕:“这两种……”
静静地把那两种点心挑出来,统统放在了澈苏面前的咖啡碟上,弗恩殿下英俊刚毅的脸部线条上虽然没有一点笑容,但在柔和明亮的灯光下,似乎也带了些奇异的温柔。
抬头看看澈苏,他忽然举起手,面无表情地帮澈苏轻轻擦去了唇边的一小点奶油。
看着弗恩殿下身姿挺拔、托着一个巨大餐盘转身离去的背影,澈苏困惑地举起手背,也擦了擦自己的嘴巴,糊涂地挠了挠头。
呃……这位皇太子殿下的心理委实阴晴不定,古怪得很,很难用常理推断之。
大约是那些宫廷烘焙师尽心烤制的小西点实在过于美味,当天晚上上床后的澈苏前所未有地睡得极为香甜。
第二天下午,准时四点出现在皇家私家小型机甲训练场上时,一身白色衣服的澈苏显得格外神采奕奕。已经偏向西方的阳光变得没有那么炽烈,柔和的光线照在训练场边,给静静站立的他身上镀了层浅浅的金橙色。
从专车上快步而下奔来的弗恩殿下迈进训练场时,看到的正是他亲自挑选的专属机修师转头看向他的一幕。
眉目如画,神态专注的少年身披阳光,身材颀长挺立,在庞大威武的机甲下安静等待着他的来临,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刚刚回首。
所以在那一刻,四周随从们忽然觉得,一向冷峻严肃的弗恩殿下脸上露出了和往常不同的某种温柔表情。
大殿下:(愤怒甩手~~)端着十人份的糕点盘什么的,太丢人了!我不要演这样的戏份,我喜欢挥舞鞭子,举着枪,多酷!
小小酥:(抬头看着他,流口水)也也也!
大殿下:(看着小酥的口水,犹豫)咦……既然这么爱吃,那就勉为其难喂你一点点……
小酥:(两眼发直看着他背后的《机甲简史》,直接绕过他走过去)也也也~~~~~
第一次搭档
眉目如画,神态专注的少年身披阳光,身材颀长挺立,在庞大威武的机甲下安静等待着他的来临,似乎等了很久,又似乎刚刚回首。
所以在那一刻,四周随从们忽然觉得,一向冷峻严肃的弗恩殿下脸上露出了和往常不同的某种温柔表情。
快步走向澈苏,帝国皇位唯一继承人弗恩殿下高大的身材在阳光下挺拔如神祇,低头看着澈苏,他神色温和,心中却微微激荡:“我来了。你有等很久吗?”
“没有,殿下。”澈苏摇摇头,“只来了十分钟,正好和兰斯殿下聊了聊天。”
微微一愣,弗恩殿下这才注意到两台机甲都安静伫立不动,原本早该上天训练的兰斯和梵重呢?
“兰斯殿下坐在他的机甲里熟悉操控台呢。”澈苏的表情露出一点顽皮的同情,“他的搭档机修师梵重同学……到现在还没有来。”
“怎么了?”弗恩殿下极为诧异,举步来到那架二号机甲前,伸手敲了敲静立的机甲腿部的膝关节。极微小的震动通过关节联动装置传导到机甲驾驶舱内,兰斯通过胸腔的机械视窗看到了他,从里面打开舷梯,翻身跳下。
“梵重呢,他真的敢违抗军部命令不来?”弗恩的脸色冷漠,不怒而威,“就算有天大的委屈,在帝国军令的面前,他敢例外?”
“没有了。”兰斯尴尬地苦笑,“是我让军部暂缓批复他的申请,所以他说正在等待军部的批复,今天就不过来了。”
沉思看着他,弗恩殿下不知道想着什么。
半晌轩眉一扬,他向身后的侍卫官伸手示意,拿过他递上的加密通讯器,拨响了某个电话:“我是弗恩殿下。……兰斯皇弟的专属机修师梵重中尉的请调申请现在就给我驳回,命令他立即赶到皇宫机甲训练场。告诉他,四十分钟不出现,以后就不必在帝国军队再出现了。”
“皇兄!”目瞪口呆地看着弗恩,兰斯有点着急,“你这样命令下去,梵重会恨死我的!”
“你是要就此失去他,还是先把他留在身边慢慢挽回?”弗恩殿下冷冷看着他,“我向你保证,你只有这一种法子留住他!”
兰斯苦笑着无言以对。是的,皇兄的做法虽然霸道,但是……假如不用这个法子,梵重那种个性,只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吧?
果然,几十分钟后一辆军用吉普疾速飞驰,从远处的官道上瞬间急停在训练场外围,梵重那俊美冷傲的脸从车窗边露出来,小跑着奔进训练场内,一脸极尽忍耐的怒色。
漠然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位皇子,梵重咬牙行了个军礼,硬邦邦大声道:“报告两位殿下,机修师特训队队长梵重奉命前来报到!”
“梵重队长,你不用迁怒兰斯皇弟,是我下的命令。”弗恩殿下看着他,正色道,“不管你有什么怨气,都请在训练中收敛起来吧。假如不能接受就请立刻退役,帝国军队不需要随意抗令的军人。”
“报告殿下,梵重担不起这样的罪名。”犀利地直视着弗恩殿下,梵重的碧色眼眸毫不退让,“身为一个帝国军人,我明白服从是天职!在这之前并没有人给我确切答复,所以我待命的行为并不是违抗军令。”
“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和叁殿下搭档训练吧。”弗恩殿下淡淡道,扫了兰斯一眼。
转头走向澈苏,弗恩的神色微微放松:“我们也开始训练吧?”
悄悄看了一脸愤怒的梵重,澈苏一步一回头地望着一脸尴尬的兰斯。
横了他一眼,弗恩殿下忽然伸手用力拉住他的手,向另一台机甲快步而行:“澈苏下士,你可以开始自己的训练了吗?”
澈苏小声道:“可是兰斯学长他俩……”
“兰斯一定没问题的。”弗恩殿下扬起眉,微眯眼睛,“倒是你,假如再不保持一点注意力,我会担心我们俩一起从天上掉下来!”
不好意思地连忙把眼光收回来,澈苏小声嘀咕:“不会的,我会很专心。”
站在那架一号机甲前,弗恩殿下伸手开启了尚未加密的机甲舱门启动键,正要沿着飞快弹出的舷梯攀上,却忽然被身后的澈苏一把拉住!
“殿下,等一等!”……
“什么?”弗恩愕然回头,手停在了舷梯上。
澈苏紧紧盯着眼前的机甲,脸上一片严肃的紧张。
看着机甲上那两个闪着耀目银光的“一号”标记,他皱眉沉思了半晌,忽然掉头向着兰斯那边的机甲跑去!
“澈苏?”弗恩殿下在他身后寒着脸,一阵怒气翻涌上心。都到了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敢跑去兰斯那边!
没有理会他,澈苏跑到二号机甲前,仔细辨认了一下,才满脸警惕地飞快跑回来:“殿下,您的机甲可能有问题!”
指着机身上银色的标号,他异常认真:“您知道这两架机甲调换过标号吗?”
神色有点古怪,弗恩殿下张了张嘴巴,悻悻然:“……不知道。”
“不知道那就问题很大了。我可以确认,这两架机甲的标号做过对调,虽然涂层经过很精心的刮涂和重新上色,看上去伪装得天衣无缝,但是就在昨天,还没有这些痕迹!”
一阵沉默,弗恩殿下勉强问:“于是呢?”
“殿下,没人敢不经您同意做这种事的。如果您都不知道,那么我怀疑?”
紧张地思索着,澈苏好看的眉宇忽然恍然松开:“会不会有人意图对殿下不利,知道我们昨天试驾过一号战甲没有问题,今天一定不再检查,于是在里面放有什么东西,又连夜伪造了标号?”
……
“能放什么东西?”弗恩殿下的脸色更加古怪。
不远处的侍卫长伍德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着训练场坑坑洼洼的地面,心里哀叹一声。
澈苏少爷,你的眼睛也太毒了些,这都被你看出来!
“炸弹?或者毒气?……”澈苏犹疑地猜测。
无语地看着他,弗恩殿下忽然咬牙转身,飞身攀上舷梯,直接钻进了敞开的机甲胸腔侧门!
澈苏大惊失色,不假思索地也跟着飞身爬了进去:“殿下,危险!不要进去!”
端坐在右边的战斗员驾驶座上,弗恩殿下眯着眼睛伸手按住了舱门闭合键,机关启动,舱门无声闭合,机甲整洁崭新的机舱内完全密闭,和外界完全隔绝开来。
拧眉看着澈苏,弗恩殿下的眼神闪动着耀目的光彩:“你不是说危险,又跟进来干什么?”
“我是你的搭档啊……”澈苏脱口而出嘀咕一句。
紧接着再也顾不得看弗恩殿下,他弯下腰上下到处一通详尽检查,半晌才转过身一脸迷惘,“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注视着他,弗恩殿下慢悠悠道:“澈苏……”
“嗯,殿下?”澈苏困惑地看着他,面前的皇太子殿下脸上那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还真是少见!
“第一,这个皇宫里,没有什么人能够瞒天过海往我的专用机甲里丢炸弹。”弗恩殿下慢吞吞道,“第二,你这么警惕,我觉得很高兴。第叁,明知这里危险,却还肯跟着我跑进来,我更高兴……”
张嘴看看弗恩,澈苏依旧纠结:“可是,标号真的被精心涂改过,我确定。”
“标号是我叫改的。”脸色有点窘迫的不自然,弗恩殿下故作轻松,“你们昨天试驾过的那架就留给兰斯吧,这一架才是我们俩专用的……”
一阵诡异的沉默,澈苏呆呆地看着弗恩殿下,明亮的眼睛里全是不能理解的疑惑。半晌后,他漆黑的眼睛中终于隐约露出了然的神情。
“明白了?”弗恩殿下淡淡道,嘴角一种极轻微的弧度弯起。
“是的,我明白了。”
安静地坐上了自己的左边机修操控台,澈苏动作标准地扣好了交叉固定带,小心地和弗恩殿下保持了一点点谨慎的距离。
……原来皇太子殿下有洁癖,以后务必小心保持机舱清洁,也要尽量注意不要触碰他的私人物品和操控区。
“嘀嘀”声响起,操控台上的所有指示灯飞快闪烁,首次自检程序顺利完成。
按着模拟训练程序的启动键,弗恩殿下侧头看向澈苏,英俊面孔上有种澈苏从未见过的冷静和强大:“是要进行单项动作分解训练,还是直接进入对战模拟?”
澈苏淡淡看他一眼,明亮的眼睛中有着和年龄不合的沉稳:“我都可以。”
眼中光芒一闪,弗恩殿下不再说话,伸手按下了直接对战的模拟程序启动!
两个人在一瞬间全神贯注紧盯着面前各自的悬浮式光幕视窗,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配合演习作战。
四架单人空战机甲飞速在屏幕上呼啸扑来,形成严密的合围包抄之势,几乎是肉眼可以捕捉到的刹那,无数光能热线照亮了屏幕,散发着赤红的磁暴炮弹雨点般开始倾泻,砸向了他们这架刚刚完成起飞和空中定位的双人机甲!
弗恩面前的视窗,在零点几秒内浮现了叁处微小的敌方火力盲点,得益于第叁代电脑芯片的强大计算能力,盲点计算极其快速而精准。
就在那叁处盲点在视窗上急促闪烁的瞬间,弗恩的双手,已经开始了飞速的操作!
庞大的机甲在他手下灵巧而强大的操控下,轰然提速疾飞,却舍弃了最近的那个火力盲点,瞬间急袭侵占了距离较远的那一处。
就在提速完成的一刹,他们的机甲背后,几束敌机发射出的高能炮弹交叉而至,撞击出一团刺目的火光!
刚刚飞至火力盲点的新式双人机甲在空中骤然停歇,从动到静,转换无滞。远离了四架机甲的围捕,它携带的中程粒子炮赫然伸出,瞄准视窗上虚拟的敌机光速开火,精准而凶悍的操作下,一架单人战机已经被准确命中咽喉。
屏幕上一角快速闪动着对方一架敌机被歼的确认信息。……第二架,第叁架。xu an y i n 手 打
四家敌机全数被歼、屏幕上开始闪动殷红的终止信号时,距离弗恩殿下开始操控,不过刚刚十分钟。
悠然地将双人战甲临时停在距地几百米的低空,弗恩殿下转头看向了自己的搭档:“抱歉,没能让你有机会发挥……”
眼睛飞速地扫过他稳定如磐石的双手,纵然对这一向冷酷又喜怒无常的大殿下殊无好感,澈苏的心里也不由闪过一丝异样的观感。
粗略目测,弗恩殿下刚才表现出来的手速大约超过了60,这已经是梵重刚刚打破的皇家工程学院的历年校级纪录。
打破这个纪录虽然不是什么太惊人的事,可是看他那双完全冷静的双手,显然根本还没有发挥到让他兴奋起来的程度?
“你有没有不舒服?不行的话,我们先下去休息一下?”弗恩殿下看着澈苏略微有点发白的脸色。
头一次真正上天,他早已习惯的空中加速和骤停,对于澈苏来说,给身体肌肉和内脏器官带来的冲击会不会超过了负荷?
静静地看着他,澈苏的眼睛在防护头盔的透明面罩下同样晶亮:“殿下,开始下一级别的模拟对战吧。”
不行?他哪里看出来自己不行呢?自己连操控杆都还没来得及摇一下吧?
审视了他一眼,弗恩殿下点点头,按下了再次训练的确认键。
这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的对方单人机甲,已经上升到了六架!
虽然只是模拟的画面,两人面前悬浮视窗上出现的所有景象都不是真实的火力,但在精准的模拟程序下,一切打击和操作都会造成和真实一样的效果,双人机甲在空中所做的反应和动作,也全都和实际作战中完全吻合。
地面上的主控室内,几名高级研发员如临大敌地盯着同步监控画面。
“哇,皇太子殿下果然太厉害了,一个人轻轻松松就干掉了四架机甲围攻!他的搭档机修师好清闲,哈哈哈!”
“可不是嘛,澈苏下士那边的程序一直待命在最起始阶段,根本没机会进行即时维修啊。”另一名研发员笑嘻嘻道,在十分钟的初始模拟中,数据和机甲状况都非常稳定正常,大家紧绷的弦也稍稍松懈了点。
“不过,大殿下和搭档机修师都不进行基础的动作分解训练吗?”一名研发员紧张地问,“按说该先进行这个,再开始尝试搭配比较好吧?”
紧盯着画面,他们的小组长费斯一晒:“我们的皇太子殿下啊,当年可是以帝国皇家军校的最优等各科成绩毕业的,还需要基础训练?”
“可是这毕竟是完全新式的新机甲,而且第一次随机配备机修师,怎么说也需要磨合一下啊。”那名研发员挠挠头,“再说他身边的澈苏下士,毕竟没有真正上过天啊!”
“是啊,弗恩殿下也太急切了,澈苏下士可没有他那么丰富的机甲操控经验。”另一名研发员附和道。
一名瘦瘦矮矮的研发员瞥了他们一眼:“你们当那个澈苏是什么来头?”
“难道不就是从皇家工程学院选送的优秀学生?还有什么大背景吗?”
那个瘦瘦的研发员压低了声音:“澈苏下士的身份是贱民,你们都知道吧?”
使劲点点头,几名研发员互相对视一眼:“这个不是秘密了,他在皇家工程学院一鸣惊人的那场比赛,谁不知道啊?”
“是啊,你们想想,能从皇太子殿下手中逃过一命的人,能是一般人吗?”那个研发员神秘兮兮地道,“我听说的版本有好几个,就是不知道哪一个是真的——有说他其实是霍尔男爵的私生子,所以才能和安迪少爷一起从小接受高级教育;有说他其实是兰斯殿下以前在宫外微服出游时结交的密友,所以才能得到叁殿下力保;还有啊……”
他四下张望一下,没有发现房间内有皇宫侍卫的身影,才接着小声道:“最惊悚的一个说法是,其实澈苏下士是某个皇室成员的血脉,不知怎么流落到民间,最近刚刚经过DNA验证证实了!”
惊愕地张着嘴巴,几个机甲研究所的高级研发员呆若木鸡。
小剧场~~~
大殿下:(脸红)哎呀,人家只是想要一台属于小苏和我共同拥有的机甲,被兰斯开过苞的,我不要啦!
小酥:(思索状)大殿下的洁癖很严重哦,以后不能碰他摸过的东西哦,搞不好又被他吊起来打……
侍卫长伍德:(黑线)殿下,酥少爷……你们俩敢不敢再不同步一点点啊@!!#¥%&*((
今夜星辰如此灿烂
他四下张望一下,没有发现房间内有皇宫侍卫的身影,才接着小声道:“最惊悚的一个说法是,其实澈苏下士是某个皇室成员的血脉,不知怎么流落到民间,最近刚刚经过DNA验证证实了!”
惊愕地张着嘴巴,几个机甲研究所的高级研发员呆若木鸡。
“……搞不好第叁种才是事实的真相啊,我早就听说了,澈苏下士这些天竟然是居住在皇太子殿下的私人寝宫里的,你们想想,一个贱民机修师而已,需要这种待遇吗?”有人喃喃道,一副恍然的表情。
“都给我闭嘴。万一不是真的,小心传出去,治你们一个污蔑皇室尊严的大罪!”
小组长费斯终于忍无可忍,板着脸呵斥一声:“不给我盯着监控画面,传宫廷八卦倒是津津乐道!”
看到组长发怒,众人终于收起嘻嘻哈哈的表情,赶紧忙起手头的工作。
“哎呀,叁殿下的机甲终于也上天了!”有人眼快,指着另一块监控画面叫。
果然,一直很诡异地伫立在训练场中央的二号机甲,此刻终于动了!
弗恩殿下和澈苏的机甲早已经在正西方的高空进入了第二套对战模拟,可是兰斯殿下和梵重,自从钻进了机甲后,既没有打开即时通信,也没有进行任何操作,机甲就那么静静呆站着,和天空中翱翔厮杀的一号机甲,正好行成了鲜明的对比。
而此刻,黝黑的二号机甲,终于也飞向了高空,引擎大开,电流嘶响。
和弗恩殿下他们一样,这具二号机甲竟然也是直接进入了对战模拟,完全不屑进行任何基础训练和磨合。
“嗨,终于上去了。看他们在里面毫无动静,吓得我差点以为死机了!——你们说叁殿下和他的搭档在里面那么久不动,在干吗?”一名研发员困惑地问。
小组长费斯皱皱眉:“在熟悉内部结构吧?”
“不可能。两位皇子殿下早就看过无数次操控台的细节图纸,梵重中尉参加机修师特训也已经叁个月了,根本就该滚瓜烂熟了才对,哪有现场才来熟悉的?”他身边的同事反驳道。
“都给我专心点!”小组长费斯终于吼起来,“立刻分析数据,两位殿下的瞬间手速、平均手速、空弹偏差角度,机修师的平均即时维修准确度!不要以为这些都有电脑做,你们就没事了,分析,分析!随时给我准备人工手动建立专用模型!”
就在这时,一号机甲的监控屏幕上,又再次出现了全歼敌机的确认信息。
六架单人空战机甲,从被一号机甲火力锁定到致命摧毁战斗力,平均耗时叁点五分钟,整场模拟对战耗时二十一分钟!
比全歼四架机甲耗时多了一倍,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感到的都只有感叹和震惊。
——这是一架机甲对阵围歼式的包围作战,敌方每增一架,带来的战斗力就是几何级的增加!而敌机带来的攻击火力的盲点,也会越来越少,位置越来越刁钻!
果然,这一轮的模拟对战中,一号机甲当然不可能再毫发无伤,一次左臂的毁损在战斗的第八分钟发生,而新式机甲的强大功效终于第一次在监控画面上反馈出来:澈苏负责操控的即时维修,仅仅用了四十秒不到极神速的指令输入后,就完成了机械臂的微动维修编程。
单靠微型维修手臂的自动修理,没有进入到任何人工手动环节,机甲的损坏就已经得到精准维修,左臂上的远程武器系统重新开始爆发出神威无穷。
“皇太子殿下的机修师真是……”惊羡地看着那四十秒的数据,研发员们都有点儿发懵,“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惊人啊!”
“听说澈苏下士才十七岁。”一个研发员喃喃道,“叫我上去,四十秒差不多只够刚刚编完程序,指令输入想都不要想。”
“哼,你要是能完成,那么坐在皇太子身边的就不是他,而是你啦。”组长费斯冷哼,“澈苏下士可是弗恩殿下钦点的人,皇太子的眼光,怎么会差!”
“嗨——快看,一号机甲连跳两级,进入十架敌机对战程序了!”
十架敌机!弗恩殿下和搭档机修师共同驾驶的双人机甲,现在要面对的是十架虚拟敌机!?
“哎哎,二号机甲又飞回地面了?”
刚刚飞上空中还没有进行完一轮模拟训练,二号机甲已经呼啸着向着地面飞速返航,准确地降落在地面上。
可让人困惑不解的是,机甲里并没有走出人来,却连和操控室的通讯联络多主动进行了切断?!
这是怎么回事?弗恩殿下他们的机甲训练如火如荼,叁殿下他们的训练刚开始就结束了?
一边看着弗恩殿下那边惊险刺激、可以媲美教科书操演的作战训练,一边好奇地盯着叁殿下和梵重那架机甲的诡异沉默,几名研究所的高级研发员面面相觑。
“我觉得,叁殿下那架机甲一定出大问题了……”
“组长,要不要带人赶紧过去看看?到现在都不出来,会不会舱门卡住了!?”
无奈地扫了他们一眼,组长费斯充分感觉到了手下这帮人的智商无限,情商下限。他们都没看见梵重中尉和兰斯殿下上机时一脸不对盘的吗?何况现在又是他们主动切断的通讯!
“去砸门?你们是打算去触霉头呢,还是准备听墙根?”他怒叫。
讪讪地把目光放回到空中一号机甲,几名研发员转眼被吸引住了注意力。面对着整整十架机甲严密到几乎毫无缝隙的包抄阻截,一号机甲在对战开始的第一分钟,就凶悍地击毁了两架敌机!
以往驾驶单人普通机甲,就算是军中再骁勇的驾驶员,也决不能以一当十,因为单靠一个人的双手操控,纵然强大到逆天,也完全无法避免自身的损伤。
攻击和趋避力下降后再面对敌方的火力,更大的损伤形成恶性循环,几乎是第一处物理损伤出现后,只要对方还有一定数量火力完好的机甲,那么己方覆灭性的毁损就注定了不可避免。
所以,在单人模拟训练中,再难的程序也从没设置过一对十的开发。
而此刻,一号机甲中的弗恩殿下,不但没有因为这从没体验过的恶战而心生畏惧,相反,却激发了他胸中的某种热血战意!
一上来,他刁钻凶猛的打法就一举击毁了两架战机,可也正是因为这种过于凶悍霸道的攻击,他的操控也舍弃了一定程度上严密的防卫,那两架机甲中的一架在确认被击中的刹那,竟然在程序的随机模拟下,以自爆的方式冲着弗恩他们的机甲狂撞而来!
虽然没有任何实际的撞击,可是对战程序已经赫然模拟出自身机甲的右机械臂和右腿部关节同时受损的状况,一阵激震,坐在机甲胸腔中的澈苏和弗恩,都听见了几声清晰的机械构件断裂声。
模拟程序忠实地进行了受损后的自毁,两人面前的视窗上,红色的警示提示符开始闪烁,澈苏这边的悬浮窗,更是瞬间布满了疯狂的机修提示信息!
几乎在同一瞬间,一直端坐在机修位上的澈苏,眼睛开始微微闪亮。
简单的几串命令符在他手下飞速地输入了面前操控台,一串串细密如急雨的敲击声有着极其悦耳的韵律感,丝毫不乱。
敲完那串行云流水般的输入,他完全没有进行任何检查,已经飞速解开身上交叉的安全绑带,转动电元感应椅滑向机甲胸舱的后方,不假思索地伸手从小型配件架上,找到了需要的常用零件。
眼角余光看见了他的举动,弗恩殿下没有丝毫迟疑,已经开始将作战方式由出击改为明显的远遁趋避。
机甲所有的动作变得平滑稳健——澈苏无疑已经进入了手动维修,一个尽可能稳定的飞行状态,足以保证搭档机修师的精确度和判断。
而他提前数秒甚至一秒完成维修,就有可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存亡!
专用的维修用小型机械手臂已经弹伸出机甲外,依照澈苏刚刚刚输入的指令开始定向的体外维修。而另外一处是腿部关节的联动装置被击中变形,灵巧的关节件深藏在盔甲保护下,机械臂无法深入,就只有靠人工手动来更换。
取到了所需的叁件配件,澈苏猫腰钻入了极狭窄的内部通道,高度叁米多的双人机甲内空间依旧有限,留给机修师的操作空间异常狭窄,仅够转开身而已。
好在这小小的空间,并不能妨碍一个天才机修少年的表演。
是的,丝毫没有面临血战时那种紧张和恐慌,澈苏的动作就像是一场轻松写意的表演。
转身从机修特殊通道中折返,他看着面前悬浮视窗的眼神波澜不惊,就像是刚刚去完成了一次安全例检。
……地面中心主控室的监控画面上,凝神关注的研发组成员们惊愕地看着屏幕上两处损伤转瞬完成的确认信息,心中都有着无比的震撼。
假如说这次研发的双人机甲本来就在攻击力上大有突破,那么再加上随机维修师这种近乎神奇的即时维修,这样的机甲,它的战斗力似乎不是仅仅提升而已,它已经接近了可以无限复活的强大存在!
这样的认知果然在接下来的监控中得到了完美的验证。
弗恩殿下的操控和其搭档机修师的配合,几乎称得上无懈可击,在天空中做出了一幕幕堪称华丽炫目的对战表演。
没有任何语言的沟通和眼神交流,澈苏惊奇地感觉到了弗恩为他所作出的强大保障:面对着敌机那无休无止、永远用之不竭的火力轰炸和近身攻击,一旦他开始进入自己的维修模式,弗恩的操控就会在瞬间完成风格转换,从凶悍到稳健,从攻击到严密防卫,保证着他的手动维修有一个尽可能稳定的飞行环境。
……机械臂上的磁悬刃赫然伸出,幽灵般靠近了一架机甲的近身处,狠准迅捷地划上了虚拟中的敌方机甲的咽喉重地。
一击而中,猱身疾退,一号机甲在它自爆前已经轰然提速,如同给了猎物致命一击的秃鹰般,傲然转身的同时,已经锁定了最后一架远方的地方机甲。中程武器发射装置张开黑洞洞的弹道,精准地锁定了远处最后一只猎物。
一团炫目的火球在一号机甲的悬浮视窗上无声爆炸,犹如一朵绚烂的烟火。
火光散去,尘埃落定。
静静凝视着那团绚烂的胜利之花,一号机甲中的皇太子殿下和澈苏都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慢慢减速,弗恩殿下将机甲停在了已经浮现了夜色的空中,伸手关闭了通往地面的通讯频道。
转过头去,弗恩殿下看向了一座之隔的、他的专属机修师。
隔着透明的防护头盔,他深蓝色的眸子深沉而专注,灼灼般犹若滚烫。
“你怎么样?……”他沉声问。
微微歪着头,他身边的少年眼神清明,清秀的眉峰微微一扬:“我可以跟得上您的节奏,请放心。”
“我不是问这个,你的表现已经足够好。”弗恩殿下的声音低而温和,凝视着澈苏的脸色,“我是问你身体怎么样?……你大病初愈还没多久,不是吗?”
似乎因为远离了身边无所不在的侍卫们,似乎因为身处在这密闭到完全隔绝人世的空间,又或者是因为这机甲外星光柔美的夜空,弗恩殿下看着澈苏的目光,有种素来少见的歉意:“很抱歉,一开始对战就会忘记控制我的速度,我应该想到,反复的骤停和加速说不定会加重你肺叶的负担。”
怔了怔,澈苏有那么一阵因为诧异而带来的愕然。
眼前的男子目光过于温柔,声音也过于低哑,以至于有种陌生的违和感。假如不是总板着脸,眼前这有着尊贵皇室血统的男人,其实有着世上最英俊的容颜。
那一刹,澈苏在心中荒谬地想。
“殿下……我很好。”低垂下头,澈苏小声地回答。
半天听不见弗恩的再次发话,他悄悄地抬头,却正遇上弗恩殿下探究般的眼神。
不太自然地转开眼光,澈苏有点忐忑不安:眼前这个忽然转性、扮演温情兰斯二号的大殿下,还真让人不太习惯!
不远处的小小单面可视机甲胸窗,正对着两名机甲操控员的视线前方。夜色降临,星空闪烁,澈苏和弗恩都一时静默无语地看向了那片星空。
今晚的星辰,是如此灿烂,微笑俯视人间。
抹汗……国庆节好日子,大家看的开心不开心,没有虐,两个人开始有一点点缓和啦:)
祝大家国庆愉快!
顺便猜猜看,另一家机甲里的两个人在干什么呦……哎,叹息。
44家庭冷暴力
不远处的小小单面可视机甲胸窗,正对着两名机甲操控员的视线前方。夜色降临,星空闪烁,澈苏和弗恩都一时静默无语地看向了那片星空。
今晚的星辰,是如此灿烂,微笑俯视人间。
从机甲中下来,两人一起跨进了地面的中心控制室。
室内的人群个个面有喜色,组长费斯精神抖擞地迎上来:“报告皇太子殿下,此次的试飞实在太完美了,数据方面接受正常,机甲的状况一切良好,就连您数次超频加速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笑容满面看了看澈苏,费斯由衷地又加了一句:“澈苏下士的表现也真的太令人惊奇了,我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精妙的维修技巧,我想就是我们组里的专业人员,恐怕也绝做不到。”
一向表情冷峻淡漠的弗恩殿下,大约是尚未从刚刚的战斗状态中脱身,脸上绽开了一抹极为罕见的神采。
回身看了看澈苏,他正要说点什么,却看见澈苏一脸的愕然,黑溜溜的眼珠瞪得快要掉出来的奇怪模样。
皱眉顺着澈苏的目光望去,原本满脸神采的弗恩殿下也有短暂的惊愕。
摸了摸鼻子,一脸微笑的兰斯走了过来:“哥哥,澈苏,你们的训练真的很默契啊,恭喜恭喜。”
无言地看看他乌青的眼圈和嘴角眼角的伤痕,弗恩殿下锐利的目光飘向了一边冷冷站立的梵重。
倒也不是毫发无伤,他那张傲慢如雕像的脸上,额角处也有一道明显的伤痕,大约已经被止了血,深红色的血迹虽然不多,但也凝固在了那如剑鞘的眉梢上,分外显眼。
……咦?好像连嘴唇也磕破了?居然如此激烈?
明明刚才上天前还好好的,现在居然两个人都弄出这样一脸一身的伤来!
“你们呢?训练的感受怎样?”眯起眼睛,弗恩殿下淡淡问道。
兰斯依旧笑眯眯的有若无事:“很好啊,我们没有把精力放在对战训练上,主要是熟悉了一下机甲内部的构造。”转头看着自己的搭档,他咳嗽一声,“梵重同学和我从左到右、从前到后,把整个机舱熟悉了个遍。”
低低靠近了他,弗恩殿下不知为什么,心情似乎很好,小声戏谑道:“是从左打到右、从前打到后吧?……”
白了他一眼,兰斯浅蓝色的眼睛里带着无奈:“哥哥,这难道不是要谢谢你吗?”
丝毫没有过来向弗恩殿下行礼的意思,梵重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俊脸,径直走向了澈苏。
出乎所有人意外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图纸样的东西,伸手递给了澈苏。
“这是特训队里的一位队友托我带给你的。”他简单地道,“他说你看到就明白了。他问你,你当时是不是这样做的?”
听着他莫名其妙的话,四周的人都一头雾水。
澈苏惊奇地接过来,问道:“谁问我?”
“鲍尔和卢默走了以后,新进来两个军校的替补学员。”梵重道,“是其中的一个,你不认识。”
疑惑地展开那图纸,澈苏忽然眼睛一亮。
“嗯嗯,是的,这就是我当时的做法。”他惊喜地小声叫,“不过,这个人的做法好像更加简练,让我瞧瞧……唔!是的,他的法子能让维修时间缩短那么一点点,不过,大体思路是一样的!”
无言地用眼角余光扫了那图纸一眼,梵重瞳孔忽然一缩!
那次皇家工程学院最后一场维修赛中,澈苏用手动改装方式远远将他甩在身后的那几处维修简图!
那个新来的、一向行动散漫的新队员,居然也想出了一样的思路!
伸手拿起工作台上的碳素笔,澈苏草草地在那张图纸做了几处示意修改,又小心地折叠好,还给了梵重。
“麻烦您了,请带给他,并且告诉我当时的做法。”澈苏的眼睛因为兴奋而尤其晶亮,“不过,我觉得他的做法好像思路更加发散,很有启发哎。”
梵重淡淡点点头,看着他:“澈苏下士,还有一件事。维斯塔上校临来时叫我问你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归队?”
“队长,我也很想早日回去。”澈苏恭敬地道,转头看向了弗恩殿下,一脸的期待,“殿下,我的身体现在早已经康复了,我可以回去特训队吗?”
……弗恩殿下原本神态轻松的脸,一下子冷漠下来。
周围数尺之内的人似乎都感到了某种类似干冰忽然投放四周气温骤降的感觉。
冷冷看着澈苏,弗恩殿下道:“医生说你也许还会反复。”
“不会了,医生昨天跟我说,没有转成慢性肺炎的可能。”澈苏无辜的黑眸一片清澈,脱口反驳。
好像也感觉到了弗恩殿下那没由来的不快,他声音变低了,眼巴巴地看了看梵重:“特训班那里有很多专业的针对性机修训练,我很想和大家一起参加啊……”
“大家?什么大家?”弗恩殿下厉声冷道,满面春风早已被莫名的火气吹散,“那个特训队里,有人在你受伤害的时候保护过你吗?!”
中心控制室里的众人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早就听说过帝国的皇太子殿下性格严厉,今日一见,果然随时翻脸比翻书还快!
诧异地承受着他严厉的质问,澈苏拧起了眉头,轻轻道:“可是那两个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吗?”
昂头看着弗恩殿下,梵重的脸色同样不好看:“殿下,身为特训队队长,我可以保证澈苏下士回归军营后,不会再受到任何不公平的对待。”
赶紧对着梵重使了个眼色,兰斯笑嘻嘻道:“梵重中尉,你忘记我刚才跟你说的吗?我和皇兄因为公事比较忙,没有时间每天赶去基地配合你们的时间,所以需要你们俩迁就我们一下啊。”
冷冷怒视他一眼,梵重咬牙不语。
“所以澈苏,你不仅不可以回特训基地,就连梵重队长也要和你一样,每天来皇家私人训练场练习呢。”兰斯温柔的笑脸对着梵重,有种小小的歉意,“梵重同学你刚刚在机舱里答应过我的,没有这么快忘记吧?”
硬邦邦地板着脸,梵重看着兰斯温和脸庞上乌青了一大块的眼圈,咬牙怒道:“明白!”
一边的澈苏终于垂头丧气地不吭声了,明显的失望之色堆满在漂亮的脸上。
斜睨着他的表情,弗恩殿下从鼻子里冷哼一声,转身向着门外不告而行。
无奈地看了看一脸沮丧的澈苏,兰斯殿下摇了摇头,向着弗恩追了过去。
“哥哥,你知道的,澈苏这个人嘛……”
“闭嘴吧,兰斯。”被某种奇怪的情绪打击地一肚子怒气的大皇子殿下道,“我忽然有点羡慕你了。”
“羡慕我?”兰斯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自嘲苦笑,“怎么,你没有看见我被自己的搭档在机甲里揍成这样吗?”
“我倒希望能和自己的搭档开诚布公,有什么说什么,大不了狠狠打上一架!”弗恩恼怒地恨声道,“可是你看看他,有把我真正放在眼里吗?!”
“皇兄,知足吧——”兰斯拉长了声音,嘴角的伤被牵动,疼得直吸冷气,“看看我的伤!”
不屑地瞥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弗恩皱皱眉,忽然想起什么:“你们的战况还真激烈啊!两个人嘴巴都能伤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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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尴尬起来,兰斯那温柔的脸庞上忽然有种奇怪的羞窘:“别提了哥哥。本来没打得这么狠的,都快休战了。结果,他误会我……”脑海中浮起机甲中斗殴的那幕尴尬情形,他脸上一阵发烫:该死!他又不是故意的,只不过打起来凑得太近,两个人的嘴唇碰在一起而已,哪想到梵重那个家伙,就像被轻薄了一样,又开始发疯,恨不得把自己揍成猪头才甘心!
不过……霎那间嘴唇相触的感觉,不是那么糟对吗?梵重那么激烈的反应,也太奇怪了。那种刻板有无聊的个性,该不是……从来没有过初吻吧?脑海里胡斯乱想着,兰斯有点出神。
没有注意皇弟那异常的表现,弗恩殿下还沉浸在自己的不满中:“我们这两个皇子,还真是同病相怜呢。”他冷笑,“你的搭档喜欢直接暴力,而我的搭档啊,喜欢对我用冷暴力不是吗?”
想了想澈苏刚才那毫不掩饰、急于脱身的表现,兰斯殿下头一次没再安慰自己的皇兄,而是充满同情地拍了拍哥哥的肩膀。
两位天生贵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帝国皇子,就这样沉默并肩,无语地行走在皇宫内静寂而萧索的官道上。
很久以后,兰斯才悻悻地咳嗽一声:“哥哥,我们……真的不要吩咐一声,叫他俩一起去您宫邸用个晚餐吗?”
冷着脸没有回答,弗恩殿下回身看着不远处灯光明亮的中心监控室,半晌终于掏出了口袋中的微型通讯器。
“伍德?你在哪里?”
清晰的通话声立刻响起,就好像早就准备好殿下的垂询一样,侍卫长伍德的回答极其迅速:“回殿下,我留在中心控制室。”
弗恩殿下的眉头拧起来:“你不跟着我,留在那里干什么?”
愣了愣,伍德一时语塞:“……殿下,我这就赶过来。”
“等一下。”弗恩殿下冷哼着制止住他,“澈苏和梵重怎么没有出来,难道不打算用晚膳了吗?”
精神一振,伍德飞快地答:“报告殿下,我这就请他们回宫用餐!”看看,还是他判断的对吧?就知道不如守在这里,殿下大人迟早会问澈苏少爷的话!
通讯器里的电流声嘶啦嘶啦的“报告殿下,澈苏少爷和梵重中尉一起说,他们要研究一下今天的第一手数据,就不回去吃晚饭了……”,两位皇子殿下立在官道边,静等着通讯器里的回应。半晌过去,伍德讪讪的声音终于从通讯器里传来:
一片沉默。
另一边的伍德惴惴不安地等了半天,悄悄把嘴巴凑近了通讯器,把声音压得极低:“殿下,需要我强行命令他们俩回来么?”
“咔嚓”一声,侍卫长伍德盯着手中被强行掐断通话的通讯器,陷入了不小的纠结。——皇太子殿下这明显的怒气下,他是该真的把两位机械师押回去用膳呢,还是什么都不做?
这一天,远离城市的郊外皇家特训基地里,一片繁忙而有序的景象。平时只是定时开放的机甲训练场地,几乎被杀气腾腾的对战充满;各种训练舱和特殊反应室内,年轻骁勇的军队士兵身影更是人满为患——来自各个着名军团的临时特训小队,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最后几天的训练冲刺。
明天,就是即将到来的每五年一次的帝国阅兵典礼,虽然是在和平时期,但是每个帝国军人的心中,还是充满了不言而喻的骄傲和期待。
军械仓库外的走廊里,维斯塔上校转过身来,看着推门而进的两个人。
“你的气色很好,看来身体已经无碍了?”他简短地道,注视着一去数月后首次回到这里的澈苏。他身后,护送澈苏而来的,是并不陌生的皇宫侍卫长伍德。
神采奕奕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澈苏换回了合体的一身下士军服,紧扣在腰间的皮带勾勒出飒爽的身姿和修长匀称的四肢,虽然依旧显得有点清瘦,但和上次昏迷着离开时的羸弱憔悴相比,早已经大大不同。
“维斯塔教官,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了,上午的时候,我刚刚参加完十项全能体能测试。”澈苏微笑着看着自己的教官,“成绩已经合格了。”
终于出现了第一对接吻的CP……距离下一对,掰着手指数一数,喔,还遥遥无期……
接下来是阅兵典礼,哈哈哈,又要大战了!
45章 又一个天才?
“维斯塔教官,我的身体没有问题了,上午的时候,我刚刚参加完十项全能体能测试。”澈苏微笑著看著自己的教官,“成绩已经合格了。”
维斯塔上校点点头:“我看到成绩了。”虽然不是特别优秀,但这是军校极高级别的体能测试,能够通过本身已经是难得,更何况澈苏的体力本来就不算是强悍,年纪更是不到十八岁!
虽然很希望早些回到特训基地参加机修师特训,可是在弗恩殿下的干涉下,澈苏终于还是没能回到维斯塔上校的机修队伍中。
别的机甲驾驶员和机修师的配对训练都在特训基地进行,唯有两位皇子的搭档机修师澈苏和队长梵重,是每天配合著弗恩和兰斯殿下,在皇家私人机甲训练场来进行训练的。
“教官,谢谢您。”澈苏真心实意地感谢著,“您叫梵重队长给我带来的那份针对性体能训练计划,我每天都有在照做。”
维斯塔上校微微点头,没有再说话,心中却有些希嘘。一向对手下受训的士兵心肠十分冷硬,要不然也不会在皇家军校的特训基地有“魔鬼教官”之称了,可是对于眼前这个看似性格平和的少年,他总有著特殊的另眼看待。——贱民应征入伍的人数很多,但是因為没有接受教育的经历,所以大多是被派往最艰苦最没有技术含量的兵种,像澈苏这样的经历是绝无仅有的。
“来吧,我陪你进去挑一些你要的装备。”他简短地道,领著澈苏通过了库房的特殊门禁。军需配件的领取需要特定的级别,而澈苏的身份无疑毫无进入的可能。
明天的阅兵大典中,他手下的这批特训小队,即将配合著全军中最优秀的一批作战员,上演出最激动人心、最华丽的新式双人机甲对战操演,在空中,在全帝国军人和臣民的面前!
剩下的八组战斗员和机修师搭档早已完成了战前的一切准备,唯独澈苏因為不在基地,一直没有进行对战前的应有物需配备,直到今天,才匆忙中约好了时间。
“机修零件仓库里,你需要什麼尽管自取,事后会有专车送往你和弗恩殿下的机甲内安放妥当。”维斯塔少校领著他,迈入了空无一人的零件库,整齐的零件架上乌亮的金属光泽隐约流动,映照在澈苏乌黑的眸子里,两相辉映。
“嗯,好的好的。”澈苏的头猛地急点,跑到零件架前一阵乱摸,两只眼睛明显开始放光。越看越是心里懊恼不已,这麼多零件,这麼多配套的组件!虽然可以通过资料熟悉它们的参数规格,可是,那和拿在手里抚摸把玩的感觉能一样吗?
要不是被那个讨厌的皇太子殿下强留在皇宫里,他早该熟悉地分毫不差、玩得不亦乐乎了!
所以说,天底下最最讨厌的人,就是那位小气又古怪、多疑又有怪癖的皇太子殿下了,这事儿绝对不假。这一刻,澈苏的心里充满了严重的愤懣和沮丧。
好不容易按捺住想要在在仓库里呆上一整天的欲望,澈苏依依不舍地在脑海里记下了几组特需的配件参数,才和静立的维斯塔上校一同出了机修配件室。
“怎麼,没有你要补充的配件吗?”见他并没有记下什麼的意思,维斯塔上校有点小小的吃惊。
“嗯,我记下来了啊。”澈苏腼腆地笑了笑。
走到军需领取处的窗口前,借著维斯塔上校的身份口令,澈苏在电子输入窗口一口气输入了一长串配件代码,递给了里面的工作人员,又开口道:“不好意思,我还可以申请领取一些手工工具吗?”
“当然可以,请报上工具名。”工作人员审视了一下维斯塔上校的口令权限。——开玩笑,特训项目组的教官级别,别说工具,就连真的申请一组杀伤性武器出去,也完全没有问题。
“我要一套三件的大中小型号的自供电改锥,一套八种直径规格的精密螺纹修正器,再要一组强力液压检测仪、还有,请问有没有那种最普通的强光电筒,给我来一只。”
疑惑不已地递过来一只带追光定位功能的军用激光电筒,工作人员问:“你说的那种民用家伙我们没有,这个行不行?”
“当然可以!”澈苏眉开眼笑地接过来,一眼就看出来它的强大功能。
“好,您等等,我马上配齐您的单子。”那名工作人员正要转身离开窗口,却听到一声大叫。
“等等啊等等!”一个不高的身影旋风一样冲到了军需用品申领窗口前,急急忙忙递过去一张单子,“来来,照方抓药,来一剂!”
“又是你!”那名工作人员翻个白眼,显然对这无赖家伙已经头疼无比,“没有没有,你要的东西都越权,自己找上级打报告去!”
“哎呀,别急著说不行啊!这一次,我要的都是常规品。”顶著一头浅棕色乱发的年轻士兵的风纪扣歪敞著,嘴里不停地嚼著香口胶,笑嘻嘻的。
那名工作人员一眼看见旁边的维斯塔上校,赶紧求救,“维斯塔教官,您也管管您的兵!天天缠著我们要领越权的东西,我们也很為难好不好?”
那名士兵这时才看到不远处的维斯塔上校,非但没有收敛起脸上那近乎无赖的笑意,反而一个箭步跳了过来,惊喜地大叫一声:“教官好!您快点帮我申领点东西,都是明天阅兵大典上机甲对战我要用的!”
诧异的接过那名士兵手里的清单,维斯塔上校微微皱眉:哎?这麼熟悉?
他身边的澈苏也好奇地瞥了一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居然和他自己刚才申领的那些手工维修工具八九不离十!
“你要这些干什麼?”维斯塔上校皱起眉,忽然挥挥手,“算了,无论你说出一朵花来,都不准!”
“啊!教官!”那年轻人夸张地大叫一声,“您不能这样,我领这些又不是為了玩,我是為了明天的阅兵大典啊!”
正在这时,窗口里的工作人员冲著澈苏招手:“你的东西齐了!”
一眼看见澈苏一件件接过那全套工具,那个年轻男子忽然回过头猛地抓住了澈苏,眼睛狐疑地看著他身上的下士军服,“哎?你怎麼能领到这些的!”
澈苏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维斯塔上校:“我的教官帮我领的。”
“啊!”吃惊地看著他,那名士兵回头夸张地瞪著维斯塔上校,“教官你很过分啊,居然这样搞歧视性待遇?”
维斯塔上校看著他:“他和你不一样。起码他做的非标准维修不会弄坏帝国机甲,而你——”他冷哼一声,“手工改装工具在你手里不是工具,而是破坏器!”
“教官您太夸张了。”那士兵不以為忤,笑容更加灿烂,“破坏是建设之根基嘛!”
“滚!”维斯塔上校毫不客气,脸色黑黑的,“你上周弄爆炸压缩逃生舱那一手,的确很具有破坏性!”
“哦,教官您懂的,做实验总会有点意外……”那士兵挠了挠蓬乱的头发,看向澈苏,上下打量著他,“你也叫他教官,我怎麼记得维斯塔上校目前就只带了我们机修组一个小队啊?似乎没在营地见过你?”
“我叫澈苏。虽然也是机修队的成员,但是现在没和大家一起训练。”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澈苏好奇地看著他。眼前的男子身材中等,浅棕色的头发蓬乱地竖著,脸上一脸惫懒的模样,可是眼神却异常灵活,懒散的神态却不让人讨厌,反倒有种天生的亲和力。
一听他自报家门,对面的年轻男子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澈苏的肩膀,惊喜无比地叫起来:“终于看见你本人了,原来你就是澈苏?你上次叫梵重那家伙带回来的东西我看了,果然牛!”
嗯?澈苏疑惑地看著他。
“就是你在工程学院大赛中弄出来的那组非标准维修图嘛!”年轻男子促狭地冲他竖了竖拇指,“我费了好大劲才从工程学院那边搞到的,就一直琢磨得茶不思饭不想,想来想去,不找你问清楚可不行!”
澈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你!”梵重口中顶替鲍尔他们进来的替补机修组队员之一?
“我看了你的方案,你的比较快捷。”澈苏微笑,“不过……”
“不过没有你的维修来得稳定。”那年轻男子抢著道,哈哈笑起来,“看到你反馈回来的图纸,真是惊為天人啊!”
“没有没有,我的方案其实也有很大的弊端,真要是在高速运行中的话,我估计最多撑一个小时就会出问题。”澈苏被他毫不掩饰的赞美弄得满脸通红,“你的方案更加取巧一点,可能撑的时间更短。不过,我觉得思路非常奇特,我就从来不敢想把那两处电路并联。”
“哎呀,澈苏!”惊喜地扑上前,那年轻男子两眼发光,“我真的太喜欢你了!这个机修队里都是些庸才,那个梵重更像是一个机器人,他们一点都不懂得创新的美丽!”
窘迫地被他紧紧抓住了手,澈苏有点吃不消地看向维斯塔上校。
“我叫锡安,拜你所赐才进的机修班。”锡安继续笑嘻嘻地,“选拔的时候我不小心弄爆了一架机甲的液压管,他们就吓坏了,果断地把我排除在名单外。幸亏你被鲍尔那个蠢材欺负,我才能替补进来——这可真是缘分啊!”
澈苏瞪著大眼睛,害羞地点点头:“是啊,幸亏!”
一边的侍卫长伍德翻了翻白眼,无语地嘴角抽动。幸亏?
锡安得意洋洋地加了一句:“不过据说天才们的相遇都是注定的,瞧,我们还不是见面了?”
终于忍无可忍地咳嗽一声,维斯塔上校板著脸大声道:“锡安,你今天没和搭档约定训练?”
“教官,我就是来做准备的啊。”锡安立刻换上了一张一本正经的脸,“没有这些手动改装工具,我们机修师就像被折断了想象的翅膀,就像被砍去了遨游的鱼鰭!您看澈苏,不也是专门来申领工具吗?”
“他可以,你不可以。”维斯塔上校冷冰冰道,心里一阵烦躁:这个锡安!头脑灵活鬼点子层出不穷,可就是喜欢搞一些稀奇古怪的花样,维修时总爱别出心裁,不知道弄出了多少叫大家惊吓的事情来!
要不是鲍尔他们被清退,老实说,真的宁愿不要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士兵!
锡安无奈地看著教官,性性地撇撇嘴。转眼看著澈苏,他亲热地揽住了澈苏的肩头:“来来,我们好好聊一聊。我有预感,这一大堆人里,只有我们两在一起,才能碰撞出智慧和思想的火花啊,哈哈哈……”
冷眼看著他揽著澈苏肩头的手,在边上一直旁观到现在的侍卫长伍德咳嗽一声:“澈苏少爷,您选好了东西,这就回皇宫去吧?”
锡安这才注意到伍德的存在,看了看他身上显著的宫廷侍卫肩章,恍然大悟。
没有理睬他,锡安继续搂著澈苏的肩膀:“那是大殿下派来监视你的人?”
监视?澈苏尷尬地摇摇头,偷眼看看一直不离左右的伍德,心里也有点别扭。
“难道不是?”锡安神秘兮兮地小声道,“听说你被我们帝国的大殿下一路关著,从皇家监狱关到了他的官邸。嘖嘖,澈苏,我敢打包票,绝没有任何一个贱民能遇到你这种传奇经历!”
贱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伍德心里一个激灵,瞥了瞥澈苏的神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澈苏的脸上,好像没有什麼不快的神情。
看了锡安一眼,澈苏微微一笑,心里并没有任何在意:这是一个没有恶意的家伙,虽然知道他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小小贱民,可初见时的惊喜赞美,却比任何人来得真诚和热情。
瞪著这胆大包天的锡安,伍德怒斥一声:“你胡说什麼?什麼监视,我不过是奉了皇太子殿下的命令来保护澈苏少爷!”
斜眼看他一眼,锡安敷衍地撇撇嘴:“不是监视啊?那我要和你的澈苏少爷去聊聊天,成不成?”
澈苏没有说话,静静地看著伍德,明亮的眼睛里没有逼问,却有种好奇的神情。
一时语塞,伍德在澈苏那沉静的目光下竟然有点狼狈。弗恩殿下的确没有任何叫他监视的意思吩咐下来,但是一想到殿下那每每古怪的独占欲,伍德还是硬著头皮看著眼前的澈苏:“唉,殿下想必不太希望你和这些陌生人过多接触。”……
没有接话,澈苏淡淡地垂下眼睛,嘴角有丝安静的讥讽。转头看著锡安,他忽然微微一笑,伸手将手里的工具箱递给了他:“送你用几天?”
新人物出场~~~~撒花!帝国阅兵大典上,有等多的人物啦:)小苏有得玩了……
46章 大战在前!
没有接话,澈苏淡淡地垂下眼睛,嘴角有丝安静的讥讽。转头看著锡安,他忽然微微一笑,伸手将手里的工具箱递给了他:“送你用几天?”
锡安惊喜地看著他,正要说感谢,看见维斯塔上校皱眉似乎要开口的样子,忽然一溜烟冲向了门口,飞快地冲著身后挥挥手:“再见再见!明天见!谢谢澈苏小兄弟!”
维斯塔上校并没有开口,更没有责怪澈苏。转身向著窗口的工作人员再次申领了一套同样的工具,他送到了澈苏手里。
脸有点微微的涨红,澈苏為自己的小小赌气感到了心虚。
“教官,对不起。”他小声道,“锡安他真的很棒……我很期待他明天在对战演练中的表现。”
“知道了。”维斯塔上校简短地道,并肩领著他走出了军需物资的零件仓库,深深看他一眼,“也有很多人同样期待你。”
坐在回程的皇家皇家专用车上,伍德正襟危坐,看著对面一直安静不语的澈苏。
清了清喉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澈苏少爷,皇太子殿下并没有叫我监视您。”
澈苏有点诧异地看著他,似乎有点奇怪于他的主动解释。
半晌他垂下头,淡淡地随口道:“或许吧。不过侍卫长先生,我想问问您——假如我现在要求驱车回去军营,您会不会同意?”
“当然不行!”伍德脱口而出,“大殿下嘱咐过……”
尷尬地住了口,一向口拙的侍卫长大人一时不知该怎麼继续。
凝视著他,澈苏悵然摇了摇头:“侍卫长大人……您对弗恩殿下真是忠心。”
伍德张了张嘴巴,心里懊恼万分:这算是怎麼回事?明明没有的事,现在反倒坐实了罪名!
看著澈苏那不欲再做任何交流的神情,他一阵沮丧。怪不得大殿下一看见澈苏这副样子就会失控,就连他自己也有点浮躁起来:明明是见过这少年对别人的温和宽容的,一旦被他那一双漂亮却漠视的眼睛忽视著,谁又能心平气和得起来呢?
五年一次的帝国阅兵大典,在帝国总元帅奥腾的坚持下,办得比任何一界都规模空前。
现任皇帝肯特?克伦威尔自继任以来,一直从政宽松,仁慈待下,针对平民和贱民的苛政有了不少的改善和废除,伦赛尔星球的帝制在这几十年间,可以算得上少见的政清人和,歌舞升平。
平民进入最高端学府的机会越来越多,从政和科研的道路开始向优秀的平民子弟敞开。就连生活在最底层的贱民阶层,也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生活的一点点好转:征兵条例中原先规定贱民终身无条件随时应征的这一条,也在皇帝陛下的坚持下,被变更為五年為期限;贵族们的特权依旧高高在上,但无理由随意滥杀贱民已经被严格禁止,数量高达人口总数五分之二的贱民阶层的生存状况总是在向好发展。
所以民眾对于现任帝国皇帝陛下的爱戴和憧景,也的确是真心实意,并不虚假。当看到实况转播的帝国军队阅兵典礼时,虽然大家能看到的限于普通的阅兵典礼和常规武器的展现,但即便如此,盛大的阅兵方阵那鏗鏘整齐的步伐、年轻军人们热血激情的面孔,依然让每一个收看到画面的帝国臣民感到了无比的振奋。
而传说中帝国军方刚刚研发成功、并已投入批量生產的新式机甲,无疑是不会在普通的阅兵式上直接进行操演的。按照事先的安排,最先一批驾驶机甲的搭档共计十组,他们将在全军面前,在皇帝陛下的注视下,完成首次机甲对战的军事演练。
尤其让所有帝国军人热血沸腾的是,坐在机舱里的首批驾驶员中,就包括了两位机甲驾驶技术强悍的皇子殿下!
最新研制的新式双人机甲对战,两位皇子亲自上场,对战优胜的前三名驾驶员和机修师直接晋升军阶一级,记军功一件!——最让大家放心的,是两位皇子全都隐匿身份参加对战,抛去了面对皇子尊贵身份的顾忌,又有如此巨大的诱惑和荣誉在前,所有的对战参加者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就像现在的帝国空军演习基地的专用候战厅内,十几名即将组队参战的队员早有人迫不及待地换好了防护服,只剩下头盔没有戴上。有的在安静坐立,节省体力,而有的人则在互相玩笑,缓解著心里少许的紧张。
是的,没有人真的一点都不紧张。
和往常的训练级对战不同,这次的实际操演带著浓重的对战意味,机甲上配备的火力装置输出在尽量不伤害到参战人员的前提下,被提升到到了一个较高的虚拟级别,无疑比平时有著高出许多的危险。
好像整个候战厅里,只有一个人显得格外轻松怯意。
顶著一头乱发的锡安笑嘻嘻地拍拍身边的搭档:“海!我一直觉得你的脸比较黑,可是今天看起来似乎有点不同啊!”
他身边的大高个子果然脸色黝黑黑的,正是和他配对的机甲驾驶员欧连。慢吞吞地看著锡安,大高个欧连似乎懒得回话。
“一定是被你吓白的吧?”他们身边,艾伦忍不住打趣道,“听说昨天的军演陆地演习中意外伤亡了两个人。”
“安啦,我们是单兵空中作战,又不是拿著炮弹一片轰炸,这种意外伤亡怎麼可能发生啊?”锡安大咧咧地道。
“可是,你会在自己机舱里搞爆炸啊!”四周一片大笑,前几天锡安意外弄爆了他们所在的机舱,导致他和自己的搭档欧连焦头灰脸爬出来的景象,大家都还非常记忆犹新!
当时事出突然,所有人都以為是机甲的稳定性出了问题,军方机甲研发处的人更是如临大敌,即刻派了一个小组过来善后。没想到,事后一排查,却发现机甲本身根本没有问题,是锡安不走常规维修步骤,引发一处零部件内部压力过大,直接导致了机舱的小型爆炸!
微微皱了眉头,一直沉默的欧连忽然开口,洪钟一样的声音却压过了眾人的哄笑声。
“锡安才不会在关键时刻搞乌龙。”他闷闷地道,“一会儿上了天,我们会把你们直接干趴下。”
这一次,没有人哄笑。在一起集体训练了这麼久,锡安地这个搭档、机甲的战斗驾驶员欧连的实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别看他少言寡语,战斗风格却是少见的暴烈和不要命打法。真正天上遭遇到这家伙,首先要防范的,就是别在头几分钟里被他直接干掉吧!
最难得的,是这个缺心眼的家伙一直对锡安那乱七八糟的实验性维修方式偏偏信任得很,要是换了别人被锡安那一炸,早就翻脸发怒了吧?可他不但不生气不害怕,从爆炸现场一团硝烟里钻出来的时候,反倒第一时间追问:“锡安怎麼样?他没事吧!”
看看,所以说缺心眼就是这样的啊!
锡安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搭档,变魔术似的从身后亮出来一个工具箱:“当然,我是有备而来的,保证他们死都不知道怎麼写嘛!”
四周一阵嘘声,有个家伙更是直接叫了一句:“喂,请一定不要先自爆啊!”
不屑地斜瞥他一眼,锡安慢条斯理地和自己的搭档闲聊:“待会儿上天,你就负责直接秒杀,我就负责创造性的表演,不要拖到十分钟开外啊。”
认真地点点头,大高个欧连回答得很简短:“好!速战速决。”
——去死吧,两个自大狂!四周的队员们纷纷在心里狂骂。
“海,澈苏!”忽然停下了和搭档的闲谈,锡安冲著推门而进的几个人挥了挥手。
维斯塔上校和几个身影出现在门口,刚才还喧嚣笑骂的队员们纷纷立正,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钟:果然,不知不觉中已经到了临战前!
站在维斯塔上校身后的两个人,已经快步地来到了眾人中,加入了整齐排好的队列中。军阶最高的队长梵重自动排在了队首,而同来的澈苏,则悄无声息地排到了一向以来的队伍尾端。
满意地看著挺胸抬头、屏息而立的一眾精英队员,维斯塔教官沉声开口:“该说的昨天就已经交代过了,现在要交代的就只有几句话。”
环视了眾人一眼,他道:“第一,操演火力已经足够达到伤害性级别,大家一定要注意保护自身安全;第二,保护自身安全的同时,把对面的战机当成真正的敌人、务必不死不休。”
刚刚為教官的第一句叮嘱而感动的眾人,直接被第二句送下了深渊。
“听明白没有?”
“明白,教官!”眾人齐声回答。
“这麼有气无力,腿软的给我现在就滚回营地去!看著你们的,是全帝国军人的挑剔眼光,别给这几个月的特训丢脸!”显然是嫌眾人的回答不够有力,维斯塔上校忽然大声怒喝。
“是,教官!听明白了!”十几组搭档赶紧抖擞起精神,齐刷刷大喊。
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维斯塔上校对著队长梵重頷首。
跨前两步,梵重一脸冷峻,替代教官开始布置:“现在十组作战搭档各派一个人出列,抽签分成两组。”
很快,十个人分别出列,在他手中的液晶小面板上随机点取了一个抽签号。因為两位皇子殿下尚未到来,澈苏和梵重分别参加了抽签。
“记住自己的编号,解散后直接去相应的机甲登舱。每五架机甲互相开战组内循环战,决出前两名。”梵重清晰有力的话语响在大厅里,不急不缓,“最后,每组的前两名交叉和对组的一二名再次对决,直到分出胜负来。有什麼不清楚吗?”
“明白!”再次轰然回答,十几名真正的精英战斗员和机修师心中一阵激荡。
——无限接近实战的对战操演就在眼前,从某种角度上说,彼此熟悉队员们的作战风格和机修速度,这接下来的数场对战,可能比以往接触过的单人机甲对战,要凶险也更加激烈得多!
就地解散,眾人纷纷按照抽签决定的登机通道消失在门后。除了地面中心监控室,再没有人知道随机分配的机甲中坐的到底是谁,為了保证绝对的公平,两位参战的皇子殿下和其搭档的编号,也是一个谜团。
落在登机通道的最后面,锡安回头,热情地对著安静的澈苏眨眨眼:“澈苏,你和你的大皇子殿下要加油哦!不要被我们秒杀!”
澈苏微微一笑,对著他也招招手,难得地露出了一丝顽皮的表情:“你也要小心,弗恩殿下才最喜欢秒杀。”
说到秒杀这种高效又直接的打法,没有人比他更加熟悉了——不过和那位变态的大皇子殿下配合训练了一个月,眼看著几分钟就消失在弗恩手下的机甲孤魂,难道看的还少吗?
他身边,梵重看了澈苏一眼。
平静的外表下,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是如何汹涌澎湃: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和这个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的天才少年一较高下了!
“澈苏下士?”他背者双手,傲然地看著对面的少年。
是的,比起队里平均二十多岁年纪的队友们,眼前的澈苏有时候露出来的神态和举止,都只能勉强算是一个少年。
“梵重队长?”澈苏回头看著他,眼神纯净,完全没有被当成最大假想敌的自觉。
“我和兰斯殿下一定会出现在决赛里,希望你也加油。”梵重淡淡道。
没有等到澈苏的回应,弗恩殿下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在门口传来:“我们不会让你白等的,梵重同学。”
不疾不徐地站在了澈苏身边,弗恩殿下一身深墨绿的帝国军服在背光的照耀下,显出近乎纯黑的色泽来。
他身后,同样一身戎装的兰斯殿下微笑著走上来,站在了梵重身旁,恰好和对面的皇兄和澈苏相对而立,两组搭档气质截然不同,却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安静对视的刹那,一边的维斯塔上校忽然感到了一种极其怪异的压力感扑面而来!
对于弗恩殿下一向以来的强大气场并不陌生,对梵重那种冷傲个性带来的压力也很熟悉。可是现在场上这种暗流涌动的气氛,却似乎远远大于两个人气场的叠加。素来性格温和的兰斯殿下变得冷静的表情,一直乖巧顺从的澈苏那隐约闪动著华彩的眼眸,无疑都是某种奇异的催化剂。
~~~~~快要开始了,大家要不要开盘赌一下,哪一对最终会赢……
大殿下:(斜眼)这还有悬念吗?
梵重:(斜眼)这还有悬念吗?
兰斯AND小苏:(相视而笑,齐声)无所谓啦,做人,最重要是是开心……
47章 首战告捷!
对于弗恩殿下一向以来的强大气场并不陌生,对梵重那种冷傲个性带来的压力也很熟悉。可是现在场上这种暗流涌动的气氛,却似乎远远大于两个人气场的叠加。素来性格温和的兰斯殿下变得冷静的表情,一直乖巧顺从的澈苏那隐约闪动著华彩的眼眸,无疑都是某种奇异的催化剂。
“几位,正好有一份测评你们从来没有做过,不如趁著眼下放松一下?”维斯塔上校忽然开口。
“哦,什麼?”弗恩殿下问。
维斯塔上校身后掏出随身携带的平板微型电脑,薄薄的液晶面板瞬间点亮,三两下点开一份文档,他来到近前,首先递给了弗恩殿下:“一份测试搭档心理契合度的评估试卷,他们这八组搭档都不是随机分配,而是经过了电脑和心理专家的辅助分析后,才精心组合的。每一组在心理和行為学上的契合度都达到了最少A-级别。”
看了看眼前的四个人,他道:“只有两位皇子殿下挑选搭档时,没有经过这道手续。”
弗恩殿下的轩眉皱起来:“契合度不是A级又怎样?”
“当然不会怎样,不过理论上来说,契合度越高,搭配起来的战斗力应该越强。”维斯塔上校如实道。
冷哼了一声,弗恩殿下没有伸手去接,似乎很是没有兴趣的样子。
“是吗?”兰斯殿下微笑著露出好奇的神色,伸手拿过那张液晶板,饶有兴致地飞快做起了选择题,“我来试试!”
手指如飞,不一会就完成了测试题,存档后,他伸手递给了身边自己的搭档:“梵重你也试试嘛!”
冷冷地伸手接过来,梵重默不作声开始做题。没有什麼思考的必要,全部是日常行為和心理偏好的选择,没有任何最佳答案,只有性格不同造成的个体差异而已。
很快做完,他顺手递给了对面的澈苏,讥讽的看了看兰斯:“契合度再低,不是一样要忍耐吗?”
原本云淡风轻的弗恩殿下,脸色忽然有点微妙的变化。
兰斯皇弟的这个搭档,幸亏自己没有选他,果然让人讨厌啊!他侧脸看了一眼正在专心做题的澈苏一眼,有点微微的忐忑。
从昨天打基地回来,就没正眼看过自己一眼,表面上对自己的问话都有问必答,可他就是能感觉到,澈苏的顺从下,又开始有那种小小的漠视在萌芽!
偏偏伍德这个笨蛋什麼所以然也说不出来,枉他困惑地想了半天,却也不明白澈苏那奇怪构造的脑袋里都在想些什麼。
做完了试题,澈苏抬头看了看弗恩,他手中的液晶面板似乎不知道该不该递过来。看不得他的困窘,弗恩殿下默不作声地也接过了那试题,极其敷衍地做了一遍选择。
将面板递还给维斯塔上校,弗恩殿下淡淡道:“实际表现才是最重要的。这些玄而又玄的什麼心理分析,我倒是觉得毫无必要。”
要是给他和澈苏这一组测出来什麼B级C级的契合度,军部信息分析处的那帮家伙,干脆就不要存在好了!反正帝国军费一直在削减,哪里养得起这样无用的蠢材!弗恩殿下在心里暗暗地思忖。
四份试卷转瞬进入了联网的数据库,数秒之后,搭档契合度分析结果已经赫然出现在回馈单上。
极诧异的表情出现在维斯塔上校的脸上,看了看眼前的四个人,他一时没有说话。
弗恩殿下脸色一沉:“太荒谬的结果就不用说了,叫信息处的那群笨蛋重新设计一下试卷吧!”
“哦,不是。”维斯塔上校有点困惑地摇摇头,伸手递过来了反馈结果:“居然两组搭档的契合度都是A+,全是最高级别。”
“咦,不会吧?”
“怎麼可能?!”
澈苏的小声诧异和梵重大声的质疑同时响起,异口同声,好像他俩才是默契度最高的搭档一样。
和两位机修师的反应截然不同,两位皇子殿下却同时神情一振。
“怎麼不可能呢?”兰斯殿下笑容如同二月的春风,转头看著自己的搭档,“不能不相信科学呀。”
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弗恩殿下紧皱的眉头瞬间松开,英俊的面容上充满了赞许,转头看著一脸困惑的澈苏,几乎是用循循善诱的口气在开导:“嗯,信息处的那些人都是业界浸淫了数十年的权威人士,不应该随便质疑人家的专业性啊。”
……
望著终于消失在登机通道门后的最后两组搭档,维斯塔上校困惑地摇了摇头:两位皇子殿下,忽然间变得满面春风、士气高涨,这是他的错觉吗?
端坐在阅兵台前的肯特·克伦威尔陛下打了个哈欠,举头望天。
“伍德,您觉得哪一架里面塞的是弗恩和兰斯呢?”
侍卫长伍德大人听到了那个“塞”字,嘴角可疑地抽搐了一下。今天他难得地没有跟在皇太子身边,而是留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侧。天天窝在皇宫里钻研绘画的皇帝大人,哪里需要什麼贴身保护呢?今天这种外出,也是实在躲不过去了吧?
“陛下,我也看不出来他们驾驶著哪一架。”伍德刻意咬重“驾驶”二字,他发誓,对于每一个机甲驾驶员来说,“塞”这个动词都是绝对的侮辱!
转头看向了身边的奥腾,皇帝陛下神情轻松,将近五十岁的眼神不仅没有任何老态,反而有种天真的年轻:“元帅大人,您能分辨得出吗?”
奥腾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天,回头小声向身边的侍卫吩咐了句什麼,很快,那名侍卫打开通讯器,极小声地询问著。
“皇帝陛下,现在空中西北方那组对战的机甲中,坐的是弗恩殿下。”不一会,奥腾元帅凑到了皇帝陛下的耳边,轻声回答。
“啊,可是那里有两架,怎麼分辨呢?”皇帝大人困惑地看著天空那激烈的战况。两组分组的对战已经进行到循环赛的第四轮,每场胜负分别被忠实的电脑记录下来,可地上的人们却很难分辨。
奥腾元帅慢吞吞地道:“五号机甲是弗恩殿下,三号机甲是兰斯殿下。——到现在為止,都是三战三胜。”
这一下,一直兴趣缺缺的皇帝陛下明显来了点精神:“啊,那就是说,不用看什麼编号,只要关注胜利者就对了嘛。”
虽然对于战略战术这种东西毫无见解,但是四周的人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一语点出了一个实质。
至于这是出于一个父亲对优秀孩子们的无条件信赖,还是克伦威尔皇族对于自身血脉和基因的自信,那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皇帝陛下,你可以不用这麼辛苦望著天的。”奥腾元帅无奈地望望天空,又随手指了指皇帝面前的实况转播离子面板:“这里看,更方便。”
“我最讨厌这些冷冰冰的电子產品了。”皇帝陛下都囔了一句,坚持仰著酸痛的脖子,“我宁愿仰望蔚蓝的天空和云朵。”
终于忍不住以一种犯上的姿态用力按下皇帝陛下的头,帝国总元帅奥腾脸色不豫:“皇帝陛下,不想几个小时下来扭到脖子的话,恳请您还是看著面板吧!”
“哎呀,弗恩又赢了吗?”皇帝陛下忽然惊喜地指著面板上那架歪歪扭扭紧急迫降的机甲,“他的对手出局了,对吧?”
伍德飞快地低下头,确认了一下:“是的,五号留在空中,失败的是对方。”
“啊,再有一轮,弗恩这孩子就拿到小组第一的成绩了!”皇帝陛下惊喜地道,抬头看看四周大臣的古怪神色:“怎麼了?还要过几关吗?”
“陛下,这个小组的循环赛已经完结了。”伍德小心翼翼地道。
皱眉想了半天,皇帝陛下大人不是很确定地看著身边的奥腾元帅:“每个组不是五架机甲对战吗?弗恩才经过了四场全胜啊。”
“陛下,五架战机的话,每个人只需要和四名对手对战。”奥腾元帅慢吞吞地道,“弗恩殿下不需要和他自己开战的。”
“……哈!”不好意思的摇摇头,皇帝陛下有点小小的尷尬。数学果然是一种动不动就会给你设下陷阱的东西啊!
空中的那架五号机甲中的两个人,此刻正悠悠地驾驶著得胜的机甲,盘旋在眾人瞩目的空中,暂时没有立刻返回的跡象。
缓缓摘下头上的防护盔甲,气定神闲的弗恩殿下耐心地等著身边的机修师完成了手边的工作。对手的完败并不代表澈苏的结束,刚才的直接对抗中,对手并不是完全不堪一击,临坠前最后的拼死一击,也造成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完成了机甲肘部的一处联线裸露修复,澈苏才轻轻舒了口气,同样摘下了自己的头盔。
“还好吗?”弗恩首先开口。
澈苏点点头,随手拿起手边的全棉方巾拭了拭额头的微汗:“嗯,没有问题。”
的确,他额上的细汗主要是出于过度集中的注意力,而不是因為体力上的不支。弗恩殿下的操控在先前的四场对战中游刃有余,并没有遇见过分强悍的对手,但是身负机修职责的澈苏却完全不敢有丝毫松懈——战场上的胜负没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会有什麼样的突发状况。
“你怎麼看?”
面对这看似没有明确含义的问话,澈苏却很快摇摇头:“最厉害的两组对手都没有出现,我们和他们没有抽签在同一组。”
“除了兰斯和梵重这一对,还有什麼值得你看重的对手吗?”弗恩有点诧异。
“我不是很确定。”澈苏想了想,眼前浮现出锡安那嬉皮笑脸的神态,“嗯,昨天我遇见一个机修师,他似乎很喜欢用手动改装来进行维修。”
“那又怎麼样?”
“只有对机修原理非常熟悉、基本功异常扎实的人,才有兴趣会尝试这些。”澈苏歪著头,想著昨天的偶遇,“那个家伙借走的改装工具,和我指定的几乎完全一样。”
“哦。”弗恩殿下沉思一下,“你确定刚才没有遇见他们的机甲?”
澈苏微微一笑,神态很是篤定:“我确定。有这种嗜好的家伙,是会上癮的。而刚才殿下给对手造成的机甲损伤,据我目测和按照时间推算,没有人走非标准的路子,都是很标准的维修方法。”
他遥遥看向了天空另一边,明媚的蓝天白云间,两架新升空的机甲凌空对峙,电光石火间,其中的九号机甲已经悍然出击!
火力全开、飞翔翼在空中滑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携著一束高能炮弹的火光对准对面的机甲全速冲去!
对面的三号机甲刚刚还静如处子,就在对手刚刚啟动的瞬间,它却同时向后倒转疾退,一个巧妙的无序滑行疾闪过对方的火力,脱兔般灵巧,右臂上的小口径火炮火舌轻吐,准确地擦中了九号机甲的侧滑翼边缘。
……
“三号机甲里是兰斯。”停在空中悠闲观战的五号机甲里,弗恩殿下忽然道。
“是吗?”澈苏伸手拉近了机甲视窗里的远望镜头。
“没有错的,兰斯的作战风格我太熟悉了。”弗恩殿下眼神锐利,“这种细腻的打法非他莫属。”
凝神看著对战中的双方,澈苏忽然也轻轻一笑:“我想我也能猜到九号战机里是谁。”
“哦?”
“刚才兰斯殿下的攻击明明已经造成他们一处微创,按照正常的维修时间算,一般人最少要一分钟。”澈苏的眼睛专注地看著通过远视镜头拉近的放大画面,“可现在根本不到一分钟,九号机甲的平衡已经恢复常态。它里面的机修师,绝对动用了非常规维修手法。”
忍不住轻笑起来,澈苏回头看向弗恩,眼睛亮晶晶的:“我说过,这种超便捷又有挑战性的做法,会上癮的……”
没有立即回答他,弗恩殿下静静地迎著澈苏的笑容。
只有在这与世隔绝的两人空间里,只有他们并肩而坐的时候,他才能看到澈苏这毫不设防、星眸闪光的微笑。
眼见著澈苏的微笑变成少许的困惑,他连忙稳稳心神,转头看向自己面前的放大视窗。画面中,锡安所在的机甲维持著极其暴烈凶悍的打法,在那步步紧逼的贴身近战下,兰斯的稳打稳扎竟然显露出了一丝极细微的颓相!
“兰斯他们好像会输。”弗恩忽然开口。
48章 这是我的搭档
“兰斯好像会输。”弗恩忽然开口。
面色有点凝重,澈苏此刻也看出了场上的形势的确对于兰斯和梵重越来越不利。
锡安的搭档打法极其凶悍,兰斯几次精妙的对抗,虽然给双方带来了同样的损伤,可显然锡安的机修速度远超过梵重,几轮对抗下来,兰斯那边的机甲累积了越来越严重的损伤,一直难以得到精准的修复,虽然明知锡安的方法取巧且不稳定,可显然,他们的打法就是要在这一鼓作气的前期作战中,彻底打垮对手,在锡安造成的机甲不稳定状态露出端倪前,就坚决地结束战斗!
三号机甲内,兰斯沉静地注视著前方,嘴里终于吐出一句:“注意,我要正面冲撞。”
没有丝毫犹豫,梵重非但没留在座位上,反而赫然起身,开始迅速地携带上专用的强力吸附装置,头也不回地对著兰斯道:“明白,我也要准备出舱。”
没有眼神的交流,没有语言的再次确认,两个人的动作已经极其默契地同时展开。开动引擎到最大,一直退让周旋的三号机甲,忽然正面向著锡安他们的机甲全力飞去,短程火力全开,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已经摆开!
就在同一刻,梵重身侧的隐藏式机舱已经赫然弹开,沿著滑索固定的方位直线跳出,梵重矫健的身影,靠著某种强力吸附盘紧紧贴在了千米高空上的机甲背面!
这惊险的一幕忠实地被小型卫星探头展现在眾人的观看画面上,一时间眾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那是什麼?高空杂技吗?”地面上的皇帝陛下吃惊地坐直了身体。
“怎麼回事?”空中观战的弗恩紧锁住眉头,疑惑地看著澈苏。
“梵重队长准备进行体外维修。”澈苏缓缓地道,手掌悄然握紧了,明明兰斯他们的机甲没有破损严重到急需体外维修的地步,為什麼梵重会冒著这样巨大的风险,跑到机甲外面来?
这个疑惑在接下来的突变中,很快得到了解答。
兰斯摆出的正面冲撞,根本不是虚张声势,而是真真切切的冲撞!是的,完全消失了温和细腻的风格,这一刻的三号机甲,迸发出了完全不亚于对手的强悍和无畏。
对方的战斗员显然没有因為兰斯这边的忽然转变而有所退缩,而是选择了迎头对抗。一片火海般的弹药倾泻,一阵转瞬即逝的近战和闪避,几乎没有人肉眼完全看清楚战斗的细节,两架机甲都已经歪歪斜斜地飞快倒退,似乎都在这一轮正面冲突中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糟糕糟糕!”九号机甲内部的驾驶舱里,锡安开始跳脚,“他们看出来这样不是办法,居然决定搞个鱼死网破!”
“怎麼办?”欧连的话永远简洁。
盯著维修视窗上疯狂闪动的几处严重损伤提示,锡安大叫:“能怎麼办?这麼严重的伤,双方都撑不过去多久!我也得出舱!”
其实是他们能撑的时间更短,梵重这个狡猾的家伙,一定是看出了自己先前做了太多非标准维修,机甲的稳定性本来就比他们差,所以拼著自损三千,也要杀人一万!
怪不得梵重那个机器人早早地就爬了出来,原来早就准备好了应对这种严重伤害!狡猾啊狡猾。
飞速地套上全副强力吸附装置,锡安的身影刚刚消失在最隐蔽的机甲背面,就已经听到了耳朵里通信器里欧连一声狂喊:“注意危险!敌机再次冲撞!”
“知道!……”话还没有出口,锡安的瞳孔已经忽然急速放大,惊讶和不能置信写在了眼中:转瞬已经飞到他们眼前的三号机甲和他们擦身而过,电光石火间,靠著强力黏性纤维索依附在机翼边的一个人影,已经飞速抬肘、拔枪、射击!
——对著他!
仅仅露出眼睛的防护头盔下,梵重那一闪而过、充满冷傲和杀意的眸光!
胸前一阵裂痛,锡安目瞪口呆地低头看著自己防护服上的那片网状裂纹。虽然已经大大削减了火力的杀伤性,但这种级别的直接射击,假如换成实战中的真正火力,已经足以将任何人胸口洞穿。
“九号机修员确认死亡。”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出现在锡安和欧连的九号机舱内,无情地宣告著一个事实。
“我被系统判定死亡了。”无精打采地翻身回到驾驶舱内,锡安咬牙切齿地大骂,“梵重这个无耻的家伙!比机修比不过我,居然玩近身枪战!……”
失去了整整一半复生能力的九号机甲,在欧连的奋力支撑下,显然再没有了和敌人作战的平等实力。不到几分钟,损伤完全得不到任何修复的九号战机,已经被迫投降,紧急迫降在了场边。
“我不服!”从机甲里出来的锡安冲到对面的三号机甲前,一看到梵重的脸出现,就忍不住直跳脚,“队长你有本事和我比体外维修啊,看我不让你输得满地找牙!”
冷冷地看著他,梵重深碧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屑:“抱歉,我不习惯和一个死人讲话。”
目瞪口呆地看著梵重傲然离去,锡安颤抖著手指著他的背影,对自己身后的搭档欧连道:“你看看,看看!又不是特种兵,也不是突击队员,我们是机修师啊!他他……他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欧连闷声闷气地:“他做得没错。是你弄错了定位。”
锡安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我定位哪里错了?精度不对还是坐标有误?别开玩笑!”
“我是说——你把这个定位成比赛本身就不对,这是战斗。”欧连想了想,“在战场上,敌人会因為你是机修师就不开枪吗?”
他们身后,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来,兰斯殿下紧随其后迈出机舱:“别在意,你们已经很厉害了。”
他微笑著看著欧连:“你的打法险些弄得我应对不来呢。有机会的话,我们再多多切磋。”
“是,殿下!”欧连魁梧的大高个立得笔直,憨厚地咧开嘴巴,“殿下也很棒,能躲开我前三分钟狂轰滥炸的,殿下是第一个!”
含笑追上了梵重,兰斯想著刚才那个机修师跳脚的模样,忍俊不禁:“你是故意引诱他出舱的吗?”
“当然不是。”梵重诧异地看著他,“难道不是你先决定正面硬撞,我才决定配合你吗?”
“可是你好像根本没有进行机修啊?”
梵重淡淡道:“本来是准备进行机修的,可是看到他那个傻样子,连基本的保护都没做好就敢出舱,就顺手击毙了。
……
远处天空中那架悠然观战的机甲,终于也平稳降落。
“梵重刚才出舱是在做什麼?”弗恩殿下看向了澈苏。
“殿下,我们机修师日常可能用到的维修方式,主要有三种。第一种完全依靠指令输入来命令机修维修手臂进行操作,第二种最精细的部分需要人工手动来进行,而第三种,就是在作战时爬出机甲舱外,进行体外直接维修。”澈苏详尽地向他解释。
“第三种方式看上去很危险?”弗恩殿下皱紧了眉。
“是的,体外维修因為有很大的危险性,所以除非极其严重的损伤,机修师才会冒险爬出舱外。——刚刚梵重队长应该就是篤定正面对抗会带来很大机体损害,所以想提前抢占先机。”澈苏几乎可以想象锡安的郁闷,微微一笑,“顺手击毙对方的机修师,应该是个意外。”
弗恩注视著他,脸色有种莫名的古怪,沉吟一下,他道:“可是,我们的日常训练中,我从没有见过你用过这种方式。”
澈苏微微一怔:他在责怪自己偷懒吗?还是怀疑他惧怕这种高危险性的行為?
“殿下,我在日常训练中,没有遇见过需要出舱的机会。”他静静看著弗恩,“而且体外维修需要一些针对性训练和特殊的设备,我想回特训基地参加,是您不允许。”
“我不是那种意思。”弗恩殿下一愣,眼中锐利光芒闪烁,似乎想说什麼,却又忍住。沉默著和澈苏一起迈出机甲的胸舱,他神情陷入了某种沉思。
两个小组的循环初赛已经完全结束,虽然显示的是得胜机甲的编号,但是明眼人已经可以从作战风格上大略猜出了每组的获胜者。
刚刚结束战斗的兰斯和梵重这对搭档,和另外一组的弗恩和澈苏,都取得了四战全胜的战绩,理所应当的小组第一名。而锡安因為刚刚的惜败,所以成為了兰斯殿下这一组的第二名。弗恩殿下所在组的第二名是另外一组,实力稍显弱了一点。
在登机通道后的更衣室里刚换完衣服,几组最后出来的优胜者就迎来了皇宫侍卫队队长伍德。
恭敬地向著两位殿下行礼后,伍德开口:“传皇帝陛下的口諭,请两位皇子殿下去陪同用膳时,携上刚才的搭档同去,皇帝陛下对他们的精彩表现很是赞赏。”
梵重点了点头:“是。”从小在父亲的带领下出入皇宫多次,也经常遇见这位帝国最有权力的男人,甚至小时候还被他举起来和弗恩和兰斯一起玩耍,自然没有什麼太大的意外。
只有澈苏,有点微微的发怔。
“吃顿饭而已,别担心。”身后,兰斯微笑著道,“父皇是个很和气的人。而且我觉得,他肯定会喜欢你。”
无奈地点点头,澈苏有点留恋地看著不远处正在笑眯眯望著他的锡安。仿佛明白他要说什麼,锡安远远地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单手抬起,又比划了一个古怪的手势。
“他在干什麼?”兰斯好奇回头。
澈苏轻轻一笑,自然而然地和他并肩走在了一处。并不忌讳兰斯,他坦然直言:“他在用机修语言和我传暗语,他想提醒我,怎麼在下一轮击败你们。”
“哦。”兰斯哈哈笑起来,“那个家伙被梵重快气到发疯,一定特别希望你打败梵重。”
澈苏莞尔一笑:“是的。不过我想我不会用他说的法子。”
梵重冷冰冰独自前行,丝毫没有停下来等待兰斯的意思。兰斯也只好落在后面,和澈苏并肩闲聊。而最后的,却只剩下了弗恩殿下一个人。
默不作声地走在侧边,伍德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大殿下没有表情的脸,再看看前方并肩前行的澈苏和兰斯,在心里叹了口气。
临时招待皇帝和几位皇子的用餐地点就设在军方高级人员的餐厅,澈苏走进去的时候,居然感到了一丝不小的惊奇。自助餐的形式不够奢华也就罢了,就连餐桌上的食物也就那麼稀稀落落的几十种,虽然器皿是一贯的低调中带著精致,但菜肴的种类和花色无疑都是极素淡简单的,甚至比不上自家霍尔庄园每逢节日的派头!
“瞧,我说了,就是一顿饭而已。”兰斯笑意吟吟,带著澈苏向著中心皇帝陛下所在的方位走去,“奥腾总元帅虽然和父亲大人在治国理念上很多地方上不合拍,但是不喜奢华作风倒是很一致的。”
被一群军方高级将领围绕在正中的皇帝陛下,此刻也看到了门外走来的几位年轻人。颯爽英姿,俊美面容,气质各有不同的几个优秀男子同时并肩而行的画面,无论在哪里都是绝对的抓人视线,纵然四周充满了帝国最优秀的军人,这几个年轻人也足以在一片铁血气氛中脱颖而出。
“弗恩,兰斯。”一脸笑意的皇帝陛下站在餐桌前,随意地举著餐盘,招呼著自己两个优秀的儿子。
看著他们身边的两个年轻人,皇帝陛下首先凝视著面容依稀熟悉的梵重,笑著向身边的格林副元帅道:“才几年没见你的儿子,原来梵重已经长得比兰斯还高了。”
微屈身躯,梵重向著帝国最位高权重的男人行了参见礼:“陛下,祝您身体健康。”
皇帝陛下笑著点点头,目光终于好奇地落在了澈苏身上。
“你就是弗恩的机修师搭档?”皇帝陛下温和地笑著,招手让澈苏来到他面前。
“是的,陛下。”澈苏轻声回答,四周都是达官显贵,看到皇帝陛下发问,自然地停止了交谈和进食,一片安静。
他不是梵重,没有行躬身礼的贵族身份。而对面这个全帝国最尊贵的男人,一个军礼是不合时宜的。
微微犹豫了那麼一下,澈苏低下了身体,正准备在眾目睽睽下俯身跪拜下去,身体却忽然一轻,手臂从旁边被一股大力牢牢抓住,再也跪不下去。
惊愕扭头,澈苏正看见弗恩殿下那深蓝色平静如波的眼眸。根本没有看他,只有手下越来越大力的力气彰显著他的某种坚持。
拉紧了他,帝国的大皇子殿下就这样笔直地和一个贱民少年并肩而立,目不斜视看著自己的父皇:“是的,这就是我的搭档澈苏。”
嗯,我自己呢,很喜欢梵重打败锡安的这一段,哈哈哈哈
还有就是,大殿下终于开始心疼小酥了呢,大家……感觉到了吗?
最后再说一句,昨天写文,把自己写哭了。虽然都是情节必须,但是,依旧忍不住為文中人物的命运悲伤了。
49章 澈苏弗恩VS锡安和欧连,开战!
拉紧了他,帝国的大皇子殿下就这样笔直地和一个贱民少年并肩而立,目不斜视看著自己的父皇:“是的,这就是我的搭档澈苏。”
皇帝陛下倒是完全没有觉得有什麼不妥,而是含笑地看著眼前这个容顏俊秀、神态恭顺的少年,口气轻松随意:“原来你就是能让弗恩和兰斯拔枪相向的人,名声早就如雷贯耳呢。”
澈苏脸色一红,颇有点不知怎麼应答。
看见他的窘迫,皇帝陛下哈哈笑起来:“好了好了,我是开开玩笑而已。兰斯一直夸奖你是个天才,我难免会有些好奇。”
脸色更加微微泛红,澈苏正要忐忑谦辞,却被身边的弗恩淡淡一句截住了话语:“是的父皇。澈苏的天分很高,能和他一起搭档作战,我很荣幸。”
四周的注视和倾听,都有了一瞬间的极度诧异。那是谁?一向眼高于顶、资质极优的皇太子殿下,什麼时候这样公开褒奖过一个人?
何况再怎麼说,那也只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贱民!
比他们更加吃惊的,是澈苏。
荣幸?这位对自己总是诸多不满的皇太子殿下,说他因為和自己搭档,感到荣幸?……看著弗恩殿下那坚毅的侧脸,他有点发愣。
皇帝陛下的神情,果然因為弗恩的话语有了更大的转变,注视著和自己最优秀的儿子并肩而立,却没有任何维和感的澈苏,他温和一笑:“我很相信弗恩的眼力,既然他都这麼说,我想你一定非常得优秀。”
想了想方才看到的空中作战画面,皇帝陛下好像有点不好意思:“刚刚看了你和弗恩的表现,我虽然不太懂,但是不知為什麼,我觉得很有美感。”
美感?澈苏有点困惑地悄悄看了看对面神情和气的男人,那双眼睛里有著一种纯良的光彩,甚至有点儿孩童的天真。
四周一片安静,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该怎样接皇帝大人这莫名其妙的话茬。澈苏也呆呆地看著皇帝陛下,正迎上这位帝国皇帝热切的眼神。
“陛下是说,您觉得机甲很美吗?”他小声地道,有点不太确定,对面的皇帝陛下大人眼神如此善意和鼓励,和父亲平日里看向自己的眼神有那麼一瞬的重合,让他忽然忘记了眼前这男子的尊贵身份,“是的,我也觉得它们很美,无论是在空中翱翔,还是静静佇立在那里。”
“啊,那也不是。”皇帝陛下似乎有点困惑,嘟囔著,“我从来不觉得这些机械的东西美。……”
“怎麼会呢?那些零件排列在那里,组合得这麼精妙,减一个多一个都会破坏那种平衡。你仔细看的话,真的很好看很美妙!”澈苏涨红了脸,小声地脱口而出。
兰斯轻轻咳嗽一声。弗恩也微微扬眉,神情奇异地看著身边的澈苏:知道他一向突如其来的大胆,不过……好像还真没有人敢对著他们的父皇直呼“你”呢!
果然,皇帝陛下大人的眉头皱了起来,看著澈苏一言不发。大厅里静默依旧,一眾军方的高官都有点莫名的不知所措。
这种奇怪的气场和氛围,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
“嗯,我想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终于放下了严肃的神情,皇帝陛下很认真地看著眼前这眼神异常清澈的少年,“人们看到很美的艺术品时,最高的赞誉就是增一分则长,减一分则短。你们精通的科学领域,想必也存在著相通的地方。”
轻轻松了一口气,弗恩殿下的嘴角微翘,看著自己的父皇,他一本正经的口气中带著明显的轻松:“父亲大人,您该把我的搭档还给我了。”
看了看一边的兰斯和梵重,一向少言寡语面容冷峻的大皇子殿下神采依稀,“下午我们还有两场恶战——饿著肚子可不行。”
四周一片轻笑,在皇帝陛下大手一挥下,眾人开始散去继续著自助午餐。弗恩殿下果然真的拉起自己的搭档,正要领著他向取餐区行去,却再次被父皇大人的眼神拦住。
没有看向自己的儿子,皇帝大人微笑著看著澈苏:“弗恩是个对自己对别人都太严格的孩子,遇到原则上的事,他是那种宁愿身陷危险也决不妥协的人。”
听著他的话,弗恩和澈苏都有点困惑。
“我把他的安全交给你了,可以吗?”皇帝陛下认真地望著澈苏,“不知為什麼,我看到你在他身边,会觉得很安心。”
有那麼一阵短暂的沉默,澈苏抬起头,明亮的眼睛望著面前的帝国皇帝。虽然从来不是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这一刻,澈苏还是读懂了这高高在上的男人的心意。
那不是命令,那是一个父亲的托付和恳请而已。
“是,陛下。”他微微一笑,少年青涩秀美的面容上,是一片真诚和纯净,“我答应您了。”
……
两个小组的前两名,在下午迎来了万眾瞩目的交叉对战。
分别取得了小组循环对战第一名的两位皇子殿下和搭档,分别要对战另一组的第二名。
兰斯、梵重迎战的是匿名的二号机甲。
弗恩、澈苏迎战的,是刚刚惜败的锡安和欧连。
端坐在机甲的驾驶舱里,弗恩殿下凝视著对面缓缓升起的九号机甲。完全一样的外形,亚光的机体表面泛著石墨硒那独特的暗青色光华,神气的新式机甲在对方驾驶员欧连的熟练操控下,显得格外霸气而凶猛。
“殿下,……您准备怎麼打?”一向从不对他的战斗发表任何建议的澈苏,忽然开口询问。
虽然感到有点诧异,但是弗恩显然对于澈苏的主动沟通并不反感:“对手的驾驶员是典型的激烈霸道类型,很多人会被他一开始就打乱节奏。”
他淡淡道:“不过我想我完全可以控制场面。他喜欢激烈对抗的话,我不介意就让他尝一下真正的激烈。”
“可是殿下,对方机修师的速度非常快,可能会超过我。”澈苏安静地道,丝毫不隐晦直言自己这边的问题,“锡安非常喜欢非标准维修,速度上应该会胜过我。假如您坚持和对手硬碰硬,我想十分钟之内,我们的机甲毁损程度会超过对手,而且我无力控制进程。”
弗恩的眉头深深皱起:“你的意思是,我们必输无疑?”
“当然不是。”澈苏慢条斯理地套上防护头盔,“只不过,您必须改变打法。”
“你是建议我学习兰斯刚才的打法,先避其锋芒,在消耗战里磨去对手的锐气?我不觉得有必要。”弗恩殿下淡淡道。
微微叹了一口气,澈苏在心里暗哼:就知道这个自大狂的殿下,绝对不喜欢按照兰斯殿下的打法模仿!
“我当然不是那种意思。”他有点无奈地看著弗恩殿下,眼神里却有点隐约的跃跃欲试,“我只是想问,殿下您能在接下来的对战中,按照我的建议,在特定时间里,准确命中敌机的某几个部位吗?”
弗恩殿下那冷峻的面容上,浮起了一丝傲然:“我想我可以。”
“那好。请殿下一定记住这句话。”澈苏露在头盔透明防护层里的眼睛光芒闪动,没有什麼忧虑,倒似乎有丝顽皮。
机甲升空,主引擎和滑翔翼的辅助引擎同时怒气嘶鸣,两架机甲已经在空中率先同时开火,凶悍无比地展开了正面抗击!
地面上,已经被淘汰的一眾队员早已聚集在一起,三三两两聚在专用的监控画面前,紧张无比地看著空中的对战。
“九号里一定是欧连他们吧?”艾伦小声道。
他身边的搭档苦笑一声:“除了欧连那个狂人,还有谁会这麼搞法,每一次都好像要和对手同归于尽?”
“你们别说,就是有一样的狂人啊。”另一位驾驶员慢吞吞道,“我们的皇太子殿下,可不就是一样猛?”
淘汰下来的人都已经在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出来缺了谁,很显然,每一组恰好都有两位皇子殿下冲进了最后的决赛。而现在,场上那一对最引人注目的机甲,打法竟然都是如此的狂暴而浓烈刚猛,其中一个必然是欧连,而另一个,除了一向以霸道操控闻名的皇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我X!”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一个队员有点抓狂,“这样打法,他们真的不是在自毁吗?要是没有机修师在上面,我瞧他们早都死了五六次!”
“嗯……要是我在上面,他们一样死了好几次了。”一个机修员打著哈哈,心服口服地叹口气,“反正在这种状况下,我是绝对做不到这麼强大的即时维修。——李察,你能做得到不?”
脸色有点难看,同样来自皇家工程学院的李察沉默著。纵然再不愿意承认,他也记得坐在皇太子身边的那个人。只和他们相处过短暂的一个月时间,就已经被皇太子殿下携著雷霆之怒带走的澈苏。
记忆里一直任由他们讥讽和欺负的那个贱民少年,有著非常漂亮的容貌和沉静的眼神,可此刻,李察忽然隐约明白了一件事:那样的沉静不是因為怯懦,而是因為没有把别人当成对手的强大而已。……
“哎,你们瞧,皇太子殿下他们,好像有点不支啊。”两三名机修师目不转睛地看著场上,发表著自己的看法,“明明损伤都差不多,可是恢复起来,好像欧连他们的速度竟然快一点?”
是的,大家都开始看出了这个明显的问题。
真是见鬼,平时训练中总是乌龙连连、紕漏百出的锡安那家伙,今天一路杀进决赛已经够幸运了,现在居然能压得过皇太子殿下的御用机修师澈苏?
空中的五号机甲,明显就是皇太子殿下和澈苏的座驾。在对手九号机甲的一再狂轰乱炸下,再加上锡安那近乎神速的维修协助下,五号明显陷入了越来越困难的境地。
“澈苏。”空中的五号机甲内,弗恩殿下淡淡地发问,手下的操控丝毫不乱,准确地按照澈苏的指令,向著对手既定的机甲身体区域准确打击,“你要我这样狼狈到什麼时候?”
“再等一等。”澈苏咬著嘴唇,眼睛专注地看著手下的计算区,疯狂变换的数据流在面板上瀑布般滚动,一直保持著冷静,“殿下,打左边的远程武器弹道!”
冷冷哼了一声,弗恩殿下差点克制不住不听澈苏指挥的冲动。明明他才是作战驾驶员,现在这种打法,他好像变成了澈苏手下的一件兵器?
不快地将憋闷集中在手下,他经过短暂的修正瞄准后,一束高能爆磁弹闪著怒火,向著九号机甲左侧的远程发射弹道袭去!
一击不中!
敌机借著附身闪避的功夫,已经如一只秃鹰般急速闪近。弗恩的眼眸一厉,正要瞄准顺手的角度反击,耳边却传来澈苏一声急切的提醒:“左边弹道!”
凝视著前方,弗恩好不容易才压下不快。连接做了好几个不太好看的规避动作,他们才堪堪闪开欧连越来越顺畅的追击。机身一个漂亮的回旋,漫天流弹中,弗恩终于准确地击中了对手的左侧远程弹道!
“击中!”澈苏轻轻欢呼一声。
“好了,下一步打哪里?”弗恩冷冷道。
澈苏的手飞快地在操控面板上进行著最后的验算和确认。紧接著,他忽然站起身,开始在身上配备强力吸附装置和合金索。
“殿下,接下来您只要简单地躲避他们就可以了。”他回头道,“不用正面交锋。”
“你做什麼?”弗恩惊异地看著他向著舱门走去。
“我要出舱进行体外维修。”澈苏轻描淡写地道,手指轻按特定的隐蔽按键,通向机甲背面的特定维修通道赫然打开,高空中一股暴烈的劲风扑面而来。
“澈苏!”弗恩殿下猛得一惊,事态这麼严重了吗?
没有正面回答他,澈苏含糊地道:“我必须出去看一下。”话声刚落,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机舱外,机舱暗门悄然合起,将弗恩的视线隔绝开来。
心里猛地一跳,弗恩来不及阻止,已经眼睁睁看著澈苏的身影消失,飞快地将一个监控镜头调整到自己的机甲背面,画面中,澈苏灵活的身形依靠著强力吸附装置固定在一处隐蔽点,在高空强劲的气流中,摇晃晃地开始了手动维修!
小剧场:
澈苏:嗷嗷嗷,可以趁机出舱玩了,被关在皇宫里,都木有机会玩!
大殿下:啊啊啊,完蛋了,肿麼办!小酥要是掉下去肿麼办!
……感谢追来的同学们,我会加油写后文的!今天被负责的小编在QQ上追杀了,说我上个月瓶颈期只写了5000字实在是弱爆了!泪啊,好在现在有点调整好状态了,已经在写联邦篇了。
忍不住剧透一下下……看来大家都已经原谅了死人脸大殿下,都忘记了还有一位主角啦!?
剧透:(来自于很久之后……)
苦笑著没有回答,南卓近距离地看著他秀美而温和的面庞,眼前浮现出他小时候那天使般可爱的小脸。
“再见。你自己也要保重。”他低低开口,心中辗转难言。
忽然猝不及防地绽开了一个温暖的笑,眼前的帝国少年眉眼弯弯,轻柔如泉水:“我好象想起来了。……”
“什麼?”
“我记得,那个联邦大哥哥和你一样,眼睛是琥珀色的。”澈苏轻笑起来,“在阳光下,顏色很好看。”
50章巧胜锡安
该死!弗恩心跳有点加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维持机身的稳定性上,舍弃了一切进攻和猛烈的回旋,他驾驶著自己的机甲向著远处急速逃遁。
远离敌机,给澈苏一个尽可能平稳的环境!
可惜,对手也已经从监控器里发现了这个算不上秘密的战况。猛然提足最大马力,欧连驾驶著机甲如影随形地急追而来。不会致命,一旦近身击中,就会被精准地系统程序判定命中死亡。九号机甲的红外瞄准器已经在欧连的操控下,准确锁定了机甲舱外那个若隐若现的身影!
一片经过系统精确削减火力的磁暴弹向著澈苏隐蔽的藏身处倾泻射去,60度角度范围内,全方面的磁暴能量辐射!弗恩的手再快,机甲的规避再及时,也没有人能在裸露状态下闪避开这无所不在的能量辐射,除非完全隐身在辐射角的死叉处!
机甲内的弗恩心跳驀然狂跳,千钧一发中,他精准地调整了机甲的机身瞬移角度,瞬间手速狂飆到了极速,将机甲骤转了九十度角,澈苏在监控画面上的身影被机甲遮住了大半。
再移动一点点,澈苏!弗恩在心里默喊。
似乎听见了他心里的喊声,澈苏手中依稀扬起了一道银光,合金索在空中华光一闪,拋向了机甲的另一侧。
定位完成!
磁暴弹引发的空间波动中,他的身影沿著合金索向隐蔽处急速滑去。就要滑到尽头的时候,一个意外却在眾人的注目中忽然发生。
澈苏用来完成定位的合金索,忽然毫无征兆地脱离了原处,正在半空中的澈苏忽然掉了下去,一道弧线带著绳索上的人影,惊险无比地荡在了几千米的高空中!
地面上的观战者,几乎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呼!
就在这一瞬间,欧连的机甲里,一束耀目的白光向著荡在空中的澈苏追踪而去,毫不留情地命中了目标。
机舱中的弗恩,纵然有再强大的能力,也无法阻止事态的发生。澈苏失手掉落,虽然有绳索吊住不至于真正坠落,但他的位置已经完全显露得太彻底,一个暴露在机甲外的人,面对著最新式战斗机器的强大火力,绝对没有丝毫逃脱的可能。
“五号机甲维修员确认死亡。”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响起,丝毫不带任何感情。
眼睁睁看著澈苏的身上开出一朵绚烂的白色花朵,弗恩殿下的身体维持著僵硬,一直没有再动半分。
一直到机舱门悄然滑开,澈苏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才慢慢回头,看了澈苏一眼。
“我死啦。”澈苏安然坐在了自己的机修位上,口气没有任何波动,甚至给人一种彻底放松的错觉。
“你不会白死的。”终于克制住狂跳不已的心神,弗恩殿下眼中厉光一闪,“他们绝不会赢。”
身边的澈苏,忽然扑哧一笑,回头看著弗恩:“当然,我们已经赢了啊”
他眼中笑意依稀,顽皮地伸手按下操控台上的同频通讯键:“五号机甲请求和敌机通话。锡安,你在吗?”
对面的机甲内,锡安和欧连同时一楞。
地面的实时监控室内,所有的工作人员也都有点惊异。紧张的战斗中,很少有人主动联系对手要求通话的,澈苏这是?
对望一眼,锡安挠挠头:“难道他和我一样,觉得被打死在舱外很不服气吗?”一边说著,他还是按下了接受键,嘻嘻一笑:“我在。澈苏你好吗?”
“我不好,已经死了。”澈苏口气轻松,凝视著眼前视窗上依旧在紧咬著他们试图扑近的九号机甲。“我们的机甲损伤也很重,右膝联动关节受损,近程火力系统只能发挥一半攻击力,背部防护盔也有严重破损。——假如弗恩殿下用尽全力,应该可以支撑半个小时。”
恼火地看了看他,弗恩殿下稳健地控制著机甲在空中巧妙地回旋,避开了又一轮攻击。——假如不是一开始就信任了他的话,他们怎麼会落到现在的窘境!
“哈哈哈,澈苏你已经不能再做任何维修了哦。”锡安得意地大笑,“那麼还是请您的搭档殿下早点投降吧。”
欧连咧咧嘴,很是开心。击败帝国皇子的机会,可不是人人都会遇见的!
“殿下不会向即将败北的对手投降的。”澈苏顽皮一笑,吐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一句,“你们的逃生舱都还完好吧?我建议你们现在开始检查并且抓紧进入。”
他清亮的声音带著一种安然和篤定:“你们的机甲将在三分二十秒后解体,最迟不会超过三分半钟。你们还有足够的时间来逃生。”
“你你……你胡说!”锡安大叫。
地面上的监控室内,刚刚结束自己这一组对战的兰斯和梵重刚刚回到地面,正好听见了通讯器里传来的对话。梵重的眸子微微一缩,目不转睛地注视著画面。
“他在吓唬人吗?”几名机修员面面相覷,“这样也能奏效的话,不是见鬼了吗?”
“开战不到十分钟,你已经进行了两次非标准维修。分别是一分五十秒时开始的右翼液压管更换,还有第八分钟开始的水冷大口径管道疏通。”澈苏安静地道,“假如我没看判断错,那麼接下来类似的非标准维修还有整整六处。每一处的维修都很有创意,稳定性似乎都不是问题。可惜,这麼多叠加在一起,稳定性就有绝对的疑问。”
“左侧远程弹道的联动杆就是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他回头看著弗恩轻轻一笑:“自从几分钟前,弗恩殿下刻意击中那里的一刻,你们就已经输定了。”
悠悠地看了一下操控台上的计时器,他开始读秒:“你们现在还有一分二十秒可以用来跳机逃生……一分十秒。一分钟整。”
地面上的所有人,几乎都目瞪口呆。这……这怎麼可能?五号机甲看似狼狈的反击,都是刻意為之的定点打击;所有的步骤,都巧妙地按照某种思路一步步将敌机引入不稳定的境地?
精准到秒级的计算,掌控著每一步的设计,也就是说,锡安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身在陷阱之中,却毫不知情。凝重地看著仪器面板,欧连的脸色忽然开始改变:“锡安!机甲……机甲开始自动重啟超频!”
手忙脚乱地在机修台上一阵测试,锡安盯著那一串疯狂乱跳的超频数据,终于苦笑著跳起来:“逃生,逃生!他说的对,最多还有几十秒,机甲就会解体爆炸!”
虽然情况危急,但两人都表现得训练有素。飞快地套上专用机甲跳机逃生舱,欧连和锡安对望一眼,狼狈不堪地匆忙打开了背后的暗门,在最后关头飞速跳下了几千米的高空!
正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的弗恩,冷哼一声,瞄准了空中的两个人,一束经过衰减的高能粒子球狂轰过去,准确击中极速下坠的两人,敌机两名驾驶员空中模拟毙命的提示音如愿以偿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嘴角微微噙著笑意,澈苏忍不住道:“他们弃机就已经输啦,殿下干吗赶尽杀绝?”
“你刚才在空中的时候,他们有不赶尽杀绝吗?”弗恩道,转头看著他,眼中没有一点点胜利的喜悦,而是透著古怪的神情。
盯著神色开心的澈苏,他冷冰冰质问:“你刚才说,早已经精确计算出了他们几分钟后必败无疑?”
“嗯,大差不离吧。”觉察到弗恩那来意不明的不快,澈苏收起了嘴边的顽皮笑意,小心地看著他。——这位大殿下又哪里不高兴吗?
“也就是说,你方才出舱进行体外维修,根本不是必须的,对吧?”
澈苏一怔,点点头:“是啊,我的确只是想出去练练手。”
练手!?在实战中练手,在极速中失手差一点掉到空中!
虽然演习中配备的火力不至于致人死命,可是若真的从空中失足掉落,他以為不会摔成肉泥吗!弗恩殿下狠狠看著他,胸口中一股怒气升腾卷涌,如同星河乱云。
“澈苏,你好大的胆子。”他冷冷道,手掌紧紧握住身边的操控杆,直攥得指节隐约发白。
澈苏张了张嘴,狐疑地看著他明显压抑著什麼的表情。刚刚赢得胜利的喜悦似乎有点变味,他困惑地猜度著弗恩那难懂的心思。是了,刚才的胜利全部都是他在主导,弗恩殿下原本是那样强势霸道的人,自己的表现……完全有点狂妄自大,眼中无人了吧?
在心里叹了口气,澈苏方才跃跃欲试的开心喜悦已经瞬间变成了苦涩。他看著弗恩的侧脸,小声地应承:“是殿下,我不会再逾矩了。”
弗恩殿下猛然回头,眼神中浮起一种他完全不明白的怒色。“逾矩?你想说什麼?”
犹豫地看著他,澈苏黑晶晶的眼睛里一片单纯的无辜:“抱歉,殿下。我不是存心想出风头的。”想了想,他也有点不好意思,的确,刚才弗恩殿下被他指挥著显得一直很狼狈,哪里还有一点帝国皇太子殿下的威风凛凛呢?
“殿下,我应该算好时间,让您在最后一刻击中他们的机甲的!”他眼睛一亮,“这样看上去就是您一击成功、力克敌机了!”
弗恩静静地看著他,忽然极為短促地冷笑一声,傲然眉宇间一片冰雪漫天,阴霾密布。澈苏,好一个澈苏!他竟然……竟然以為自己的惊怒是因為觉得被抢了风头!?
原来在他眼中,自己就是这样一种狭隘自私、肤浅无稽的男人!
“我活了二十五年,从来没有人给过我这样的羞辱。”他不知费了多大的心力,才勉强克制住想要把什麼揉成齏粉的冲动,“澈苏,你是第一个。”日日 音 收 录
再也没有看澈苏,他驀然转身,跃下了自动驾驶状态下缓慢落地的机甲。
今天在所有人面前一直和澈苏并肩而立、进出同行的皇太子殿下,独自走向了休息区。他挺拔頎长的身形骄傲依旧,只留给澈苏一个显示著拒绝的背影。
呆在原地半晌,澈苏才磨磨蹭蹭地跟了上去。虽然依旧搞不清皇太子殿下这严重的指责到底出于什麼原因,但是他终于也感觉到了弗恩那与以往大大不同的怒气。
羞辱?哪里有这麼严重啊,不过是一场没有凸显他英勇神武的比赛而已,何况,他们也毕竟赢得了胜利,不是吗?苦恼地思索著,澈苏轻皱著眉头——这个皇太子殿下,真是太小心眼了啊。
“皇兄?”前方,兰斯迎了上来。敏锐地察觉到弗恩那冰蓝色眼眸中的冷漠,再看看不远处垂首静立的澈苏,他更是感觉出了两人间的一丝诡异。
抬头望了望他,弗恩殿下嘴角扬起一个不明深意的冷笑:“兰斯,你和我说过,澈苏是个你对他好一分。他就会反过来对你好十分的人。”
听著他这莫名其妙的话语,兰斯有点发怔:“啊,是的。”
“兰斯,你错了。”弗恩淡淡道,“他这个人,是根本没有心的。”
愕然地听著弗恩的评价,兰斯没有反应过来该怎麼回答。踌躇一下,他迎向了澈苏。
“你和皇兄之间,发生了什麼吗?”他轻声问,带著疑惑,“很快就要和我们对战了,你们这样,可不行哦。”
澈苏茫然地看了看神情冷淡疏离的弗恩,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真的不知道。”
兰斯有点啼笑皆非:“皇兄一看就是被你气成这样的,你倒什麼都不知道?”
澈苏苦著脸撇撇嘴,粉色的薄唇显出小小的委屈:“好像是大殿下觉得我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怎麼可能!?兰斯虽然搞不清状况,但是也立刻否定了这个荒谬无比的结论。这个澈苏,除了那些机甲和图纸、零件,他还能更加迟钝一点吗?
不远处,梵重冷眼旁观,微微转动手中的矿物质清水杯,轻轻冷哼一声。居然从来没有发现,皇太子殿下竟然这般好笑。——澈苏没有心?他哪里是没有心,只不过是心里没装著这位尊贵的大殿下,而是装著别的就是了!
作者有话说:
哼唧……这俩小孩,又开始闹矛盾了,真是头疼啊……
51章 你必须听我的
休息区门外,锡安和欧连双双跑进来。从几千米高空跳机逃生的训练平时做过多次,虽然被弗恩殿下追著在身上轰开了花,但是两人的神色都没有什麼异样。倒是锡安一头乱蓬蓬的浅棕色头发被高空急坠时的疾风吹得更加杂乱,有点好笑地竖立在头顶。
“澈苏,你简直太坏了!”一眼看见澈苏,锡安先扑了上来,搂住了他的肩膀使劲摇晃了几下,貌似悲愤,“从一开始就设好套子让我们钻吗?好阴险啊!”
被他的控诉吓了一跳,澈苏忐忑地道:“对不起。我,我……”
锡安白了他一眼:“你怎样?难道你敢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澈苏脸色微微一红:“我……我是故意的。”
悲愤的神情忽然换成了嬉皮笑脸,锡安冲著他前胸捶了一拳:“好啦,和你开玩笑的!这样的输法、输在你手里,我心服口服。”
猝不及防被他一拳打中前胸,澈苏苦著脸,轻轻“哎呦”一声——这个鲁莽的家伙,好像正打中早前那次肋骨骨裂的旧伤口。虽然早已痊愈,可是被人正面一拳,也会感到忽然的闷痛。
原处一直目不斜视的弗恩殿下,忽然冷然向著发出声音的澈苏瞥了一眼。正见锡安地拳头停在澈苏胸口尚未收回,薄怒从他眉宇间泄出,似乎就要翻身站起。可只过了那麼一瞬,他终于还是稳住身形,漠然地笔直坐在原处没有移动。
“你怎麼了?”锡安吃了一惊,慌忙收回了拳头。
“没事没事。”澈苏赶紧摆摆手,深深吸了口气,“嗯,这一天太紧张,肌肉好像有点痉挛而已。”
兰斯没有忽略他的异样,在一边皱起了眉头。澈苏胸口的旧伤所在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原本就是他的手下在第一次见面抓捕时造成了骨裂,后来的那次鞭刑又加重了伤情。
“要不要紧?我请军医来看一下?”他轻声问。
知道他一定看出了自己呼痛的真正原因,澈苏心中一暖,摇头轻笑:“真的没关系,兰斯学长。”
凝视著他的脸色,兰斯确认并没有什麼真正的惨白或者忍痛,这才放心下来。
“接下来马上就是我们对战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的,也希望澈苏和哥哥不要受到什麼干扰。”他意有所指地道,微笑著看向缓步走来的皇兄弗恩。
淡淡看了一眼休息区墙壁上硕大的壁钟,弗恩殿下来到了他们近前。
“时间快到了,我先行一步登机。”他平静地开口,望著自己的皇弟,“天上见,兰斯。”
没有看澈苏,他冷冷迈步,率先离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梵重,终于也走到了澈苏面前。一双碧绿深眸中锐气逼人,他直视著眼前的少年。
丝毫没有任何的轻视,他以一种认真得近乎严谨的语气询问:“你的身体还好吗?”
“嗯?……”澈苏有点懵住,对面的贵族青年一向倨傲少言,身家显赫、实力出眾的他,从来都是眾人瞩目的耀眼中心。但是从仅有的一些接触中看,梵重从未如他人一样对他流露出恶意。可是,现在这明显的关心,却好像显得很是奇怪。
“我很好,身体真的没有问题。”他羞涩地笑了笑,“谢谢队长您的关心。”
对面的贵族青年微微頷首:“那就好,我希望能够在完全公平的环境下和你交手一次,而不是有任何干扰的外因。”
迎著窗外一缕阳光,帝国副元帅的独子、皇家特训队的队长梵重深碧色的眼眸中有刹那的火焰,一闪燎原,望之灼人。
……
最后一场对决,毫无悬念地出现在两位殿下和他们的搭档之间。有幸能够观看的帝国军人和阅兵式嘉宾,都进入了兴奋和激动。就连一直勉為其难观战到现在的皇帝陛下,也因為这场最后的机甲对战演习而重新打起了精神。
地面中心监控室里,机修队员和机甲驾驶队员们,全部都紧紧围在每一台实时传播液晶屏幕前,甚至比自己亲自操控还要紧张一些。皇太子殿下和那个十七岁贱民少年的搭配,兰斯殿下和梵重队长的组合,到底谁能在这场最后的决战中技高一筹,取得军演机甲对战的耀目胜利?
没有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谜底!
端坐在安静的机甲驾驶舱内,一切喧嚣隐去,弗恩殿下转头看著身边机修位上刚刚扣好交叉固定带的澈苏。
察觉到他那明显冰冷的眼神注视,澈苏不知為什麼,有点莫名的心虚。极其小心地观察著弗恩殿下的表情,他企图缓解一点机舱内这凝滞的气氛。
“殿下,我们会赢的。”他小声道,“您比兰斯学长要强那麼一点,而我……”他有点不好意思,整齐而洁白的贝齿轻咬住下唇,“我的手速虽然比不上梵重队长,但是我还是有信心,在综合维修上稍微胜过他一些。”
冷冷注视著他,弗恩殿下嘴角浮现一个意义不明的冷笑。
“于是呢?”
澈苏看著弗恩殿下那疏远的神色,不知怎麼,心里有点奇怪的难受。这些天那个常常会露出类似温柔神情的青年已经不见了,取代他的,是最初见面时,那个冷酷而无情的男人。
鼓足了勇气,他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于是,我们会赢啊。”
弗恩殿下傲然的英俊脸庞上,不仅没有因為他的话语而显出高兴,相反,冷意更加浓重。斜睨著澈苏,他淡淡讥讽:“你认為我最在意的,是这份胜利和光荣?”
难道不是吗?澈苏怔怔看著他。
“随便你怎麼认為,我现在对你的想法已经没有兴趣。”弗恩殿下猛地推上了操控杆,机甲啟动的气流在地面形成一个巨大的气旋,转瞬飞向高空。
电流轻鸣中,弗恩殿下毫无波动的声音透过嘴边的通讯器传来:“接下来的这一场,我们各自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
从来还没有过心灵的真正接近,这一句话,却重新隔了千山万水。
皇帝陛下坚持仰著头,看著空中两个小小黑点倏忽靠近,倏忽远离。不知道看了多久,终于耐不住酸痛得快要抽筋,訕訕地垂下头,看向了面前的液晶面板。
画面上,两架黝黑的机甲已经不知道苦战了多久,飞行和瞬移的速度都太快,以至于虽然有胸前的标号来区分,但大多时候,镜头都难以捕捉到激烈战况的细节。困扰地看著液晶屏,皇帝陛下转头看向格林副元帅:“元帅,依您看来,现在的战况更加倾向于谁得胜?”
格林笑著摇头:“陛下,梵重就在上面,您要一个父亲做出对儿子中肯而不带偏见的评价,似乎有点困难。”话语虽然随意,可是格林元帅的嘴角却是轻松上扬的,“不如请局外人来说说看,——奥腾元帅,你看呢?”
“大殿下虽然一直在压制著三殿下,但是实力实在差距不大。”奥腾元帅缓缓地说,“加上两边到现在都没有出现太严重的机体损坏,所以两位机修师也是不分上下。”
“啊,这是要无穷无尽地打下去吗?”皇帝陛下挠了挠头,“眼看就要天黑了啊,大家都不觉得肚子饿吗?”
……四周的人一片静默。
“皇帝陛下,我们不饿。”奥腾元帅面无表情,眼前这难得一见的极高水准机甲对战,每一个人都看得热血沸腾目不转睛,也只有皇帝陛下一个人,会想到这麼无聊的事吧?
“不过,我觉得,对战也不会这麼一直胶著下去了。”皇家军校的校长伯尼锐利老到的眼神盯著画面,对著自己的老朋友格林副元帅笑了笑,“弗恩殿下的战术越来越激进,无论谁输谁赢,我想战况立刻将突变。”
果然,高空中的五号机甲,忽然做出了一个极度大胆而高难度的倾斜,地面监控室里德一眾战斗驾驶员眼看著那道诡异凌厉的飞行曲线,面色都有点惊骇。
都是最优秀的选送战斗员,不少人已经在心中默默估量弗恩殿下这次高难度动作的瞬间手速,该飆到了何等恐怖的一个极限!
这种角度的倾斜,机身瞬间位移调整看似简单,但是这种刁钻到极致的角度变换,每增加一度,恐怕就要在操控中增加一份极大的困难。稍有不慎,就有手速跟不上意识的危险,而直接的后果就是动作不到位引发的偏差。
这种高手之间的近战较量,少许的偏差已经足够将自己拖入致命的危险!
所以肯冒这种大险也要做出这种高难度的动作,就绝不会是想在空中仅仅做一个花哨的表演。果然,弗恩殿下驾驶的机甲以这个诡异的角度疾速折返,身侧的中程武器发射舱正好以精准的角度对准了对面的三号机甲,咽喉锁定!高能磁暴弹先发,粒子炮后至!
兰斯驾驶的机甲遭此急袭,并没有慌乱,骤然加速俯冲躲闪过了伤害严重的粒子炮轰击,机身在高能磁暴弹的辐射圈内颠簸著,犹如一片扁舟,顺著气流方向轻盈流畅地向著对手迎去。
没错,细腻冷静的驾驶风格下,兰斯驾驭的笨重机甲,竟然有种轻盈瀟洒的感觉,和弗恩那一向霸道强悍的风格恰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也许是实在不耐烦这已经胶著了两个多小时的战况,也许是心中的怒火一直得不到宣泄,弗恩驾驶的五号机甲,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规避,而是微微侧身,直接打开了近身武器配备,寒光闪烁的超强合金刃戛然弹开,冷然划向敌机的机械臂!
电光石火,兔起鶻落。虽然听不见高空中那刺耳的合金相撞带来的巨大声响,可地面上的液晶屏幕上准确地捕捉到了一簇耀目的火花!金属交错,特质的表面涂层纷纷刮落,两架机甲在高速冲撞中踉蹌退后,彼此都有些狼狈。
同一时刻,两架机甲内部的机修位的视窗,同时飞速地闪动著一片急促的红光。澈苏和梵重神情都一凝,手下飞快地开始操作——这一下正面对抗双方都没有退让的意思,带来的损伤可想而知地严重无比。
“我要出舱。”简单地向兰斯说明了一声,梵重飞身跳向出舱点,动作比上一场对战锡安时快了很多,转瞬之间已经消失在机舱背面。
“我要出舱!”五号机甲内,澈苏几乎同时舍弃了手下的指令输入,疾速地开始向身后的出舱暗门冲去,有一处严重的机械臂关节受损,操控台能做的一切都无法真正完成修复,必须进行体外维修才有可能解决。
“不准出去!”身后,弗恩殿下冷冰冰的声音断喝,隐含怒火。
愕然回首,澈苏没有停下检查防护合金索:“殿下,有一处损害非常严重,我必须出去维修!”
“这场战斗,由我来指挥。”弗恩目视前方,丝毫没有将驾驶模式改為平稳的意思,大角度变换攻击夹角,他死死咬住了已经开始远遁的兰斯,开始计算下一次的攻击火力强度。
“殿下!”焦急地看著对面的机甲,澈苏敏锐地发现那忽然变得极度保守的飞行状态,梵重应该已经同样出舱了!和他们一样,兰斯他们的机甲一定也出现了厉害的损伤,“我一定要出去,不然您的中程火力将削减整整一大半,而且在接下来的时间,会越来越糟糕!”
“你听我的命令就好。”弗恩毫不為之所动,“不准你出舱!”
咬了咬牙,澈苏紧蹙起眉头,转身继续向出舱点冲去。刚刚摸到按键,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噠”声,手下的按键纹丝不动,出舱点的门锁,被弗恩在主操控台上无情按下!
惊愕无比地连接按了几下按键都无效,澈苏这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麼。这太荒谬了,虽然弗恩的确是主驾驶员,但是哪里有这样粗暴干预搭档的道理!
“殿下,您做什麼?”澈苏焦急地跑回来,“我再不出去,等梵重队长完成修复回去,就是我们实力开始严重落后的时候了!”
没有看他,弗恩殿下的手飞快地在面前输入著一串串纯熟的作战指令,紧迫地向加速远离的兰斯他们急追而去,一束束炮火狂暴地倾洒向前。
他冷冷道,一字字咬牙道,“你给我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我是纯洁的分割线~~~~~~~~~~~~~~~~~~~
(这文哪里都纯洁,到处都纯洁,就没有8纯洁的地方,唉……)
為两人著急的同学们,稍安勿躁啦,这是小苏和大殿下之间最后的一场误会了吧,跳过这个坎,后面会甜的蜜里调油哦!~~~~x u a n y goumai
52章败落!
没有看他,弗恩殿下的手飞快地在面前输入著一串串纯熟的作战指令,紧迫地向加速远离的兰斯他们急追而去,一束束炮火狂暴地倾洒向前。
他冷冷道,一字字咬牙道,“你给我坐在这里,哪里都不准去!”
“可是我们会输的啊!”澈苏有点发懵。
输?弗恩殿下唯一转头,头盔中冰蓝色眼眸有种古怪的神色。根本不屑解释或说明,他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操控上
犹疑又紧张,澈苏手足无措地站在自己的机修座位前,希冀再次说服者忽然不可理喻起来的皇太子殿下:“殿下,请您相信我的判断。我真的必须出去解决问题……”
凝神看著操控台前的虚拟视窗,弗恩殿下淡淡道:“我不相信你的判断,就是这样。”
澈苏愕然站立,半晌后慢慢坐下,沉默无声地开始试图用其他方式补偿。机甲舱内,一阵难捱的静默中,只有两个人独自进行的输入声,密集而急促,却似乎失去了以往训练中那种隐约的
协调韵律感。
片刻之后,他们的机甲,终于迎来了今天这一场最后对决的第一次危机时刻。
骤然提速回旋,兰斯和梵重所在的三号机甲,已经恢复了受损前灵巧而精准的状态。在看到那具机甲一个漂亮而凌厉的转身后,澈苏心中已经驀然下沉。——他们的中程火力系统依旧没得
到任何修复,而梵重那边,显然已经完成了危险度很高的体外修复,重新回到了机舱!
地面上,皇帝陛下身边的皇家军校校长盯著屏幕边一组监控室里传来的机甲数据,微微一笑,看著格林副元帅:“恭喜你,令郎和兰斯殿下似乎要赢了。”
皇帝陛下精神一振:“是吗?快要结束了吗?”
奥腾元帅也同样点点头:“是的,我看也快了。”两架机甲的火力系统参数一直保持著相对均衡,可就在刚才,这种异常接近的均衡已经被打破。
弗恩殿下架势的五号机甲上,损坏的中程火力系统输出一直停留在一个低级的水平,可是兰斯和梵重的三号机甲,监控数据流已经猛然恢复到受损前的强大状态。
“弗恩还是沉不住气嘛。”皇帝陛下草草地看了一下屏幕,笑叹一声,“输给了弟弟,不知道这孩子会不会恼羞成怒啊,哈哈。”
奥腾有点诧异地望著皇帝陛下:“您也能看出来三殿下必赢吗?”
“哦,我看不出来兰斯必赢,但是我能看出来弗恩必输啊。”
奥腾狐疑地看著皇帝陛下那天真的眼:“為什麼?”
“嗯,我虽然不懂什麼战术战略,但是我好像觉得,弗恩这孩子上午的打法像是在优雅地跳舞——”皇帝陛下懒洋洋地发表著他那似是而非的奇妙观点,“现在却像是在空中暴躁地跳脚嘛
!”
……
“殿下,您可以放手一搏了。”三号机甲内,梵重敏捷地翻身跳回机修操控台的座位上。
“我明白。”兰斯轻轻一笑,温和俊雅的脸庞上是同样冷静的骄傲,“皇兄的中程武器完全不能发挥作用,我会注意不近身、不远遁的。”
“没错。”梵重淡淡道,眼中锐利光彩闪烁。是的,咬定在中程火力攻击范围内就好,没有人能在最常用的中程武器系统受损时,还能和原本实力相差不大的对手相抗。——就算是弗恩殿
下,你也不能!
澈苏啊澈苏,你那强大精准、有如神助的维修為什麼没有跟上?盯著对面在兰斯的精准打击下越来越狼狈的五号机甲,一瞬间,梵重心中浮起淡淡的遗憾。
白光漫天,五号机甲被紧紧钉在了中程火力中,右边的侧翼发出一声巨响,高密度、轻质量的装甲在一束红色光柱下被瞬间笼罩,片片表层防护层开始瓦解,渐渐暗沉的暮靄中,少量芯片
和电路零件如同片片黑雪,被削减过的能量击中的刹那,已经被系统模拟剥离,射向了千米高空的四周!……
最后一次看向弗恩,澈苏站起身向弗恩殿下坚持著:“殿下,让我出舱试试看,还有最后一点机会的。”
没有回应。
面色冰冷的皇太子殿下的双手迅疾如暴风,冷冷地在空中进行著令人目不暇给的极端动作。近身强行突破、抢占火力盲点、闪避一切近在眼前的敌机轰炸!
可是,那只是他一个人的战斗,自从刚才被强令禁止出舱后,澈苏就已经被完全排斥在配合之外。
越来越密集的火力,越来越冷静而致命的精准打击,偶然被弗恩强力的突破击中,梵重那边的修复是如此精确而标准,完全没有任何因长期作战而显示出疲态。——他那优秀耐久的体力、
标准到毫厘不差的机修动作,和兰斯冷静细腻的攻击搭配地如此默契而和谐,在空中不断做出一幕幕完全可以载入教科书的华丽配合!
五号机甲内,澈苏咬咬牙,忽然站起来再次跑向出舱暗门。飞快地打开特意申领的手工工具箱,他沉默地拣出合手的器具,开始在暗门前忙碌。
眼角的余光扫去,弗恩忽然心中一跳,眼前浮现出在皇家监狱里那一幕。狱警小队长是怎麼解释把澈苏吊起来的原因的?——皇家监狱禁錮严密的电磁镣銬,澈苏都能徒手打开!
弗恩面沉似水,手下停滞了那麼一瞬。再抬手时,已经狠狠输入一串指令,然后翻身向著身后的澈苏扑去!
果然,身后的少年拿著工具,正在专心对付著暗舱门的门锁。就在耳边传来熟悉的一声“咔嚓”的同时,肩膀却忽然被一股大力抓住。
眼神闪烁著震惊,弗恩一字字怒喝:“你在干什麼!”
执拗地沉默著,澈苏明亮的眼睛瞪著他,修长的手指攥紧了工具,隐约发白。忽然想起什麼,他震惊地看向空无一人的驾驶位:弗恩站在这里,谁在迎战?居然是……任由敌人宰割的自动
驾驶!
肩膀被弗恩狠狠一带,传来一阵昭示著愤怒的疼痛。澈苏没来得及发问,已经被弗恩踉蹌著强拉回自己的机修位。
用近乎恐怖的大力按住了澈苏的肩膀,弗恩一字字冷酷道:“不想被捆著带下机舱,就别再动半分。”
澈苏惊怒地瞪著面前莫名其妙的皇太子殿下:这个男人,他疯了吗?!
夜色渐渐变浓,漫天星光闪烁,一片血红的光束和白色的光点中,处于无人驾驶的自动飞行模式下的五号机甲,被生生击中。
庞大的机甲身躯在系统模拟程序下,忠实地反映了被重火力全面击中的状态,机械而忠实的系统判定提示同时回荡在空中的两架机甲内,回荡在地面的中心监控室中,回荡在早已灯光通明
的观战台前。
“五号机甲全面崩坏解体,两位驾驶员同时确认死亡。”
……
皇宫里,皇太子殿下的宫邸内,入夜后灯火通明。
但是和往日安静祥和的气氛截然不同,无论是一眾贴身侍候殿下起居的侍女,还是一向沉稳古板的维瑟老总管,今天的神情都有点忐忑不安的凝重。
就算是消息再不灵通的下人,也都知道今天盛大的阅兵式上即将有皇太子殿下和澈苏少爷联手搭档参加的机甲对抗演习,上到老总管,下到小厨师,几乎人人都兴高采烈地等待著某个好消
息。
那是他们从小看著长大的弗恩殿下,是帝国最优秀最杰出的皇位继承人;就连他身边的搭档澈苏,据伍德侍卫长透露出的只字片语,也可以推断出绝对是配得上大殿下出眾才华的一个小天
才。这样的一组搭档,一定会在回来时,理所应当地携手带来一份胜利的荣光,不是吗?
可是,显然出了什麼问题。
被皇家侍卫队队长伍德先送回来的澈苏少爷,是独自一人迈下车的。一溜烟地飞奔上二楼,这个一向柔和有礼的少年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闷闷地一个人窝在了卧室里。
诧异地看了看大厅门口,维瑟老总管皱著眉问伍德:“侍卫长先生,大皇子殿下呢?”
伍德声音很低:“殿下吩咐我先送澈苏回来,他自己留下陪皇帝陛下用餐。”看著眾人期盼的热切眼神,他苦笑摇摇头,做了一个失败的向下手势。
“啊?……”几个守在门口的小侍女已经掩不住失望地轻叹一声,大殿下和澈苏少爷,居然输了?怪不得澈苏少爷一脸失望和沉默呢!
托著厨房做好的单人晚餐,一直负责侍奉澈苏起居的侍女艾莎轻轻叩响了皇太子殿下的卧房木门。
听不见回应,她小心地推开了虚掩的门,轻轻走了进去。
昏暗的床头灯光下,澈苏斜靠在半立的柔软大靠垫上,怔怔发愣。俊美脸上没有了平日里温柔腼腆的笑容,听见有人进来,望向她的黑眼睛里,有种沮丧和茫然,还有一点隐约的愤怒。
“澈苏少爷?不要这麼不开心啊,不过是一场比赛而已。”艾莎不安地走到他面前,温柔地递过餐盘,“先吃点东西吧,已经是晚上了。”
轻轻摇摇头,澈苏勉强露出笑容:“谢谢,我不饿。”
心中有种五味陈杂的复杂感觉充斥著,他眼前不停浮现著今天的一切。早上出发时,那个神采飞扬的大殿下还曾经那样踌躇满志;整个上午的淘汰赛中,他俩也曾在比赛间隙偶然地相视一
笑;中午的自助餐会上,他还那样和自己并肩而立,含笑面对眾人。
可是转眼间,一切都风云突变,他根本想不明白发生了什麼,那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就开始莫名翻脸,根本就是毫无道理嘛!
就算他在和锡安他们的对战中妄作主张,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也不至于这麼生气吧?最后竟然不惜用捆绑这种暴力的手段来威胁他,直接导致他们失去了原本并不难以到手的胜利。
他早该知道,流在这个男人血管里的血液,充满了属于那些皇族和贵族们特有的无理傲慢、狂妄自大、还有残忍暴力!
“澈苏少爷,您还是吃一点吧。”艾莎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担忧,“殿下回来看到您没有按时吃饭,会不高兴。”
她清楚记得,前些天澈苏少爷生病时,弗恩殿下可是几乎天天询问著他的餐饮,只有听到他饭量好时才会表情放松一些。要是今晚回来听说澈苏少爷一直没有用餐,她简直可以想象弗恩殿
下那冷得可以冻死人的表情!
澈苏沉默地看著她,一时没有言语。
这豪华安逸的皇宫里,充斥著那个人特有的霸道气息,每一个人都因他的情绪為尊,昨天还在為大皇子殿下一个温和的笑容而喜笑顏开,今天就会因為他的冷淡表情变得压抑沉闷。
“艾莎姐姐,你们每天在这个大笼子里住著,有没有觉得,很不开心?……”他慢慢地道,茫然地看著眼前心地善良的小侍女,没有注意到门口走廊前一道隐约的黑影。
门外,侍卫长伍德站在弗恩殿下身后,也停住了脚步。身前,一脸冷漠的大皇子沉默不动,倾听著门内清晰的话语声。
“啊?大笼子?”艾莎困惑地重复著他的话,“怎麼会?我觉得很开心啊。我们这种身份的贱民,能在千万人中被皇家挑中进来服侍各位皇子,本来就是最大的福气啊。”
澈苏黝黑的眼睛望著她,嘴角泛起淡淡的苦涩:“我们这种身份?对,我们都一样,不过是这个星球上,身份最卑微的一群人。”
不用在暗无天日的星际荒野矿井中操持贱役,不用被庄园里冷酷的主人打骂呵斥,他不仅可以有幸接受到这麼多教育,甚至因為阴差阳错的命运变成了皇太子殿下的随身机修师,这一切,
的确已经比太多人幸运万分。
以至于,他差点忘记了自己肩头那个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
艾莎一双妙目里闪动著困惑:“澈苏少爷,您觉得不开心?”
澈苏一怔,终于诚实地点点头:“是的,我不喜欢这里。”
已经应征入帝国兵役,可不知為什麼,一直被强留在这让他如坐针毡的皇宫大内里。难道那个喜怒无常的大殿下一天不发话,他就要莫名其妙地留在这里?
噢噢噢,大殿下和小苏败掉了!(咦,我為什麼这麼开心?……)
其实也是活该啦,两个没有默契的搭档,不输掉才怪!人家另外两只,可是起码不会这麼别扭嘛!
今天抱歉贴晚了,米国度小受很傲娇,死活不让我上,你们大家呢?
53章 双重人格障碍
澈苏一怔,终于诚实地点点头:“是的,我不喜欢这里。”
已经应征入帝国兵役,可不知為什麼,一直被强留在这让他如坐针毡的皇宫大内里。难道那个喜怒无常的大殿下一天不发话,他就要莫名其妙地留在这里?
“為什麼?”艾莎小心翼翼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不开心?是我们服侍的不够好吗?”
“啊,怎麼会?”澈苏涨红了脸,慌忙摇头,“你们这麼辛苦照顾我,我当然很感激。还有,千万不要说什麼服侍,你知道的,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那您為什麼不喜欢这里?”艾莎急切地看著他,“大殿下对您那麼好!”
“对我好?”澈苏瞪大眼睛,很是不以為然地撇撇嘴,“他很讨厌我的。你不要以為他挑选我做他的搭档就是真的欣赏我。”
“澈苏少爷,不是这样的。”小侍女艾莎急急地帮著大殿下辩解,“我从来没有见过大殿下这麼看重过一个人!”
“艾莎姐姐,你不懂的。”澈苏摇摇头,“你们的殿下自己的操控和驾驶太优秀,他不过是欣赏我的机修技术,所以才会坚持要我。假如有一天他能找到任何可以替代我的人,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赶走我吧。”
想了想,他嘴角泛起淡淡的讥讽:“赶我走都太仁慈了,直接把我关回监狱,或者干脆杀了我,我想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的。”
艾莎茫然地看著澈苏:“澈苏少爷,你不要这麼说,殿下不是那样的人。我来这里已经八年了,大殿下虽然脾气不是特别温和,但是……但是他对下人都很好,他其实是个很容易服侍、很宽容的皇子啊。”
澈苏扬起秀挺的眉峰,伸手撩开衣襟,露出一小段纤瘦光洁的腰肢,隐约未退的鞭伤依稀在目:“瞧,这是大殿下命人打的。”再撩起衣袖,他指著手腕上那圈犹如手链般微红的疤痕:“这是被他关在监狱里时造成的。”
最后指了指自己的眉心,他微微一晒:“他还曾经亲手拿枪对著我这里,假如不是兰斯殿下拦著,我早就死了。你说,大殿下会真的看重我吗?”
门外的伍德,心跳越来越快。看著弗恩殿下那毫无表情的脸庞,不知怎麼,除了愤怒以外,他察觉到了弗恩殿下一丝其他的奇特情绪。
艾莎小声惊呼一声,震惊地看到澈苏身上的那些伤痕——早在贴身服侍时就看到过,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都是大殿下的所作所為吗?
她心里一阵惶急,忍不住哽咽起来,面前的少年性情温顺、待人友善,几乎宫里所有人都慢慢地喜欢上了他,头一次看到他这种自嘲和讥讽的表情,小侍女忽然觉得满心都是心疼。
“大殿下或许是个很严厉的人,但是他……他才华横溢,天资过人,早早就帮皇帝陛下担起了帝国要务,大家都说,弗恩殿下处事公正严明、勤勉无私,对待臣民有一份真正的体恤之心。”艾莎的口气太过著急,满心都是帮著大殿下说话的念头,“澈苏少爷,大殿下明明是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啊。”
……呆呆地看著她,澈苏好看的眉头紧紧皱成了一个小小的“川”字。哇,艾莎口中的这个大好人是谁啊?他怎麼好像不认识!
思索了很久,他终于慢腾腾地开口:“你是说,皇太子殿下在眾人面前,是严明公正、体恤下人、勤勉优秀的帝国骄傲,只有在我面前,才会这麼苛责暴力、喜怒无常吗?”
艾莎呆呆地摇摇头,说不出话。
忽然跳下床,澈苏光著一双白皙秀气的脚丫,跑到了宽大的书案前。飞快地翻找著一大堆厚厚摞起的书籍,他从里面找出来一本,如释重任。
“我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了!”他认真地翻开面前的书,郑重地向艾莎招招手,“幸亏我前些天临时啃了一点心理学的入门书,果然,所有学科都是有它的用处的!”
厚重的《心理学入门知识浅谈》,书脊上烫金的书名闪著金光,被门外两个人尽收眼底,那一刻,伍德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刺得生疼。
“那是什麼?”艾莎好奇地凑上去。
“我因為想和自己的搭档多建立一点默契,所以想自学一点心理学,尝试著分析一下弗恩殿下啊。”澈苏不好意思地道,“不过因為不好玩,所以我只是走马观花看一看啦。”
找到几处做出重点标记的文字,他指著自己划出来的标记部分,一字字地读著:“双重人格,是一种严重的心理障碍。具体指一个人具有两个以上的、相对独特的并相互分开的亚人格,是一种癔症性的分离性心理障碍。……”
呃?艾莎糊涂地看著澈苏认真的神情。
“我老早就怀疑皇太子殿下有点心理问题了,果然。”澈苏嘟囔一句,脸颊上一小片微微的润红在灯光下分外动人,专注地道,“你看这句解释:‘具有双重人格的人,往往两种人格都不进入另一方的记忆,几乎意识不到另一方的存在’——我就说嘛,皇太子殿下有的时候对我会忽然很和气温柔,有的时候,又会突然变得很暴躁凶戾,事后好像完全不记得一样。这是双重以至多重人格的典型症状哎。”
艾莎瞪大眼睛,犹疑地看著澈苏手中的书籍:“那书里,说的真有这麼严重吗?会不会是你弄错呢?”
托著腮,澈苏苦苦思索著:“我也不是特别确定,不过按照你刚才的说法,大殿下的症状很像啊。你瞧这句注释:‘从本质上说,多重人格是一种对于环境压力的防御。’——你想,弗恩殿下扮演的那重完美人格一定压力很大,所以这一条完全对得上。”
“压力?大殿下才没有什麼压力,他那麼优秀啊!”艾莎忍不住反驳著。
澈苏想了想,很肯定地分析著:“就是因為太优秀,被所有人期望著,才会压力大嘛。”
快速翻动著书,他挠挠头:“这一条好像不太像:‘多重人格的背后,是强烈的自卑和脆弱’。——唔,我瞧他没有什麼自卑和脆弱的倾向,倒是有点自大狂。……”
“可是、可是我怎麼总是觉得你分析的很奇怪呢?”艾莎大著胆子反对,“要说殿下真的有什麼双重人格,我们天天侍候他生活起居,怎麼从来没有发现?”
“哎,这你就不懂啦。”澈苏飞快地翻找著,凭著惊人的记忆力又找出来一处文字,“看这里:‘多重人格患者从一种人格向另一种转变时,往往发生在遇到巨大的应激性事件、或接受放松、催眠或发泄等治疗时’,你们对他敬畏崇拜居多,自然是很难触发他的转变的。”
他微微叹了口气,有点忧愁:“看来我就是那个应激性事件,所以他一看到我,就会挤出另一重人格来吧。”
“為、為什麼啊?”侍女艾莎苦著脸,“澈苏少爷你為什麼要触发他?”
“什麼少爷啊?”澈苏訕訕一乐,从外面回来时带回的郁闷生气已经快要消失不见,“我就是小小的贱民,皇太子殿下心不甘情不愿地接受我,自然会憋著气嘛,所以会很容易一见到我就会受到刺激。”
伍德冷汗直流,听到现在,唯一能让他认同的就只有这一句——没错,不管什麼原因,这个澈苏,绝对就是弗恩殿下最大的应激源,所以殿下就会一见他,就每每被他气到忽然失控爆炸!
两个少男少女头亲密地凑在一处,在灯光下认真地窃窃私语著。
不一会,澈苏合上书,神情郑重:“绝对没有错了,我得找个机会提醒一下兰斯学长,试著帮他找个专业的宫廷御医官好好分析一下。要知道这种疾病严重起来,可是会发展到精神分裂的啊!”
门外的两个人保持著屏息式的静默,伍德不时地偷眼看著身边的弗恩殿下,开始有冷汗一点点渗出额头来。殿下那越来越铁青的脸,实在不是什麼好的征兆啊。
“哪有啊?我瞧大殿下正常的很。”艾莎撅著嘴巴,有心反驳,却又听不懂那些拗口的心理学名词,颇有点口拙。
“哦,你不是殿下的应激源而已。”澈苏嘀咕一句,想起今天下午弗恩那莫名的暴怒,不由悻悻然,“总之我怎麼做,都会刺激到他变身。反正那个凶恶残暴的二号人格有我这个小贱民拿来出气,也不用担心破坏他英明神武的一号人格形象。”
艾莎难过地看著他手腕上露出的浅浅疤痕,忽然间泪珠滚落下来:“澈苏少爷,你不要怪大殿下……假如你说的是真的,那麼,他也是一个病人对不对?他一定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门外的弗恩殿下,忽然猛然握紧了拳头,挺立的高大身躯有刹那的摇晃,似乎就要忍不住一脚踢开门去。可身形只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忍住,硬生生停下。
被艾莎的眼泪惊得不知所措,澈苏慌忙地跳下地,连连摆手:“你别哭啊!我没有怪大殿下——我跟一个病人计较什麼啊!”
艾莎的眼泪依然扑簌簌往下掉,哽咽难言:“可是、可是他打你的时候,你不会很痛吗?”
“痛是肯定的啦。”澈苏讨好地看著善良的小侍女,“不过我有法宝自我催眠哦。嗯,就是这样——”他用袖子笑嘻嘻地掩盖住自己的手,得意洋洋伸到艾莎面前,“每次被他欺负得厉害,我就会偷偷做这个手势骂他,这样就会解气很多呢!”
“什麼手势啊?”艾莎好奇地看著他衣袖下遮掩著的手。
这一下,轮到澈苏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摇头:“呃,不能告诉你,这个手势是骂人的,不太雅观。”
门外的伍德踮起脚尖,偷窥欲念大盛,可是一眼看去,澈苏的那个手势紧紧藏在袖子下,完全看不出端倪来。
那到底会是什麼古怪而大不敬的手势啊!一时间,皇家侍卫长的好奇心爆棚满溢。
澈苏笑吟吟的,脸上全是顽皮,逗著刚收起眼泪的小侍女:“我瞧你的衣袖太短,根本不适合用这个法子出气呢。这样吧——”他黑溜溜的眼珠一转,在地上用脚丫轻轻画了个圈,“以后有什麼人欺负你,比如维瑟老总管、伍德侍卫长什麼的,你又不敢反抗的话,就想象著地上就是他们的脸,偷偷在裙子下面狠狠碾啊碾,就好了!”
伍德苦著脸,心里一阵羞恼:这可真是飞来的冤枉、无妄的灾祸啊!
嘿嘿,有人问是不是很清水……啊,这难道不是很清楚的问题吗?所以只有依靠番外来弥补了,放心吧,小编会鞭打我的交出大篇幅的H番外的!
54章 飞出的一刀
伍德苦著脸,心里一阵羞恼:这可真是飞来的冤枉、无妄的灾祸啊!
“你乱说啊。”艾莎扑哧笑出来,含笑带泪的,“维瑟总管和伍德侍卫长都是好人,哪里像你说的那样喜欢欺负人啊?”
看著澈苏眼中又浮起淡淡的不以為然,艾莎叹了口气,幽幽地道:“澈苏少爷,不是我帮大殿下说话,我是真的觉得大殿下对你和所有人都不同呢。带您回来的时候,因為担心您的病,他专门留在你身边亲自看护了两个晚上,瞧,就连您居住的这间主卧室,他都留给了您,自己住在了隔壁的客房里。”
澈苏的眼睛,驀然睁大了:“什麼?这间卧室难道不是客房吗?”
艾莎怯生生地摇摇头:“您没有发现吗?这间房间是整座宫邸中阳光最好、面积最宽敞的一间?不过,殿下吩咐过我们,不准在你面前提的,你千万装作不知道哦!”
“為什麼?”澈苏惊愕地四下张望,看著这忽然陌生起来的房间。
“您生病的那阵子,他每天都会打电话给维瑟总管询问您的病情,叮嘱您的饮食起居。就因為你第一次吃宵夜时点名了两种小点心,所以殿下就特意叮嘱御厨们,以后就专做这两种呢!”爱莎眼睛忽闪著,热切地帮著大殿下说情,“你确定你那个什麼心理学分析靠谱吗?”
怔怔地愣在那里,澈苏清俊如画的眉目犹如一幅凝固的画,一时间似乎不太能消化艾莎的话语。
门外的伍德,微微舒了口气,悄然地看著身边身形僵硬的弗恩殿下,心里竟然有点微微的酸涩。皇太子殿下的眼睛里,有著些许难堪和慍怒的情绪,但是似乎也微微掺杂著一丝别的什麼,那是……微弱的期盼吗?
是的,伍德觉得自己没有看错那抹情绪。皇太子殿下望向门内的眼神,没有了刚才一路阴郁而返时携带的怒气,小侍女的这些话语,似乎勾起了他某种掩藏在内心的记忆。
怔忪了很久,澈苏才微微叹口气,无精打采的:“艾莎姐姐,我想,我知道弗恩殿下為什麼那样做。”
為什麼?门外和门内,同时有人屏息等待。
“他就是和双重人格患者,没有错的。”澈苏犹疑著搜索著不太流利的表述词汇,“因為我第一次吃过那两种点心,以后就只给我吃那些,每晚逼我按照他规定的作息时间入睡,这应该是强迫症;把我睡过的床留给我,还有坚决不坐兰斯学长做过的机甲、坚持另坐一架,这是比较严重的洁癖……”
不知為什麼,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好像有点没有底气:“嗯,这都是双重人格患者很有可能的并发症状呢。”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门外的两个倾听者各怀不同心情,也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弗恩殿下眼神中的那抹期待终于散去,重回了冰冷。伍德只看了他一眼,就仿佛看见了一层千年深海下的雪山。
淡淡看向他,弗恩殿下的目光看向了伍德左腰侧常年携带的随身军刀。
“给我。”他几乎无声地用口型下达著索要的命令,这区区两个字,却让伍德猛地心跳狂飆,惊恐地倒退了一步,愕然地捂住了左腰。——為什麼会找他要这个?
“假如我想杀他,你以為你阻止得了吗?”冷笑著伸出手,弗恩殿下用极低的声音道。
额头的冷汗一颗颗滴下来,伍德几乎是颤抖著手,慢慢将那柄吹毛断刃的小巧军刀递到了弗恩殿下的手中。
“砰”的一声,伍德闭了闭眼睛,终于听见了预料中那声猛然踢开房门的巨响。
一室晕黄的灯光中,澈苏愕然回过头,看著门口那高大冷漠的男人,一股巨大的危险预感迎面扑来,充满这浩大的皇太子寝宫的每一寸空间。
目送著惊跳起来的小侍女慌忙退下,弗恩殿下终于把愤怒的目光投向了澈苏。
厚重的寝宫房门被侍卫长伍德犹豫不决地轻轻关上,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殿下要走了他的军刀,这到底是要做什麼!虽然他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殿下真的是要拿刀杀人,可是……可是谁又能忍受得了澈苏那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荒谬言论!
澈苏警惕地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微微向后退了一步,身体抵上了后方宽大的书案。一声轻响,那本厚厚的《心理学入门知识浅谈》被他无意碰掉在地毯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落地声。
一阵莫名的心虚,澈苏心跳加速。——不知道这个鬼鬼祟祟的大殿下在门外偷听了多久,有听到自己说他的症状严重的话,会发展成精神病吗?
室内的气氛不仅仅是尷尬和沉闷,更有种因為静默而凝聚的危险气息。澈苏弯下腰,避开了弗恩的目光,去捡地上的书。
一道阴影落在身前,慢慢逼近在书案边站起来的少年,弗恩殿下伸手接过他刚拾起的书,淡淡一扫。
盯著澈苏,他唇角露出一丝冷笑:“来,用你那点似是而非的心理学知识猜猜看,我现在表现出来的,是哪种人格?”
抿紧了嘴巴,澈苏垂下头,心中暗自不忿:果然神经病发作了,瞧,下午机甲对战时就毫无道理乱发飆,现在又来挑衅!
“不说话?”弗恩的目光一刻不离,紧盯著他,“我记得你刚刚分析得头头是道,怎麼现在就一言不发了?澈苏,我记得你从来不是这麼胆小的人。”
像是打定主意不接他的话,澈苏低著头,目光根本不看向他。
“澈苏,你抬起头。”等不到他一点点回应,弗恩殿下终于冷冷伸手,大力地攥住了澈苏的下巴,迫著他抬起脸,跳动著某种火焰的眸子落在他的脸上。
忍耐地一动不动,澈苏仰起脸,咬著牙,听任这手力惊人的皇子殿下用冰冷的目光一寸寸在他脸上划过。
是的,和以往的审视和凝视不同,那是一种类似咬牙切齿、一点点刺人肌肤的目光。澈苏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假如说目光也能杀人,自己应该已经被这目光寸寸剥光再凌迟处死了。
和那凶狠愤怒的目光相反,弗恩殿下的语气却是平淡而冷傲的。看著澈苏那黑幽幽的眼睛,他加大了手中的力气,冷笑:“澈苏,我们是一样的人。”
澈苏只觉得下巴上的痛楚越来越大,皱著眉头想要挣脱,却只引来弗恩殿下更加用力的挟制。心里一阵微微的羞愤,他仰头看著弗恩,清晰地开口:“殿下开玩笑吗?我和您怎麼可能是一样的人?”
“不是吗?你难道不是双重人格障碍患者?”弗恩咬牙恨道,“所有人都说你善良淳朴、聪明乖巧,只有我能看见你冷血刻薄、愚钝桀驁的那一面——你居然敢指责我双重人格!?”
惊愕地看著弗恩殿下那充满恼恨和愤怒的眼睛,澈苏说不出话来。
冷血刻薄,愚钝桀驁?……这种指责真的不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又不说话了?”弗恩殿下看著手下咬牙忍耐著他的暴力的少年,狠狠甩开手,放了他自由。
看著澈苏沉默顺从的表情,弗恩只觉得那种不被接纳、无法交流的感觉就像是心里有什麼在生长,塞得他满心都是荆棘。
就算是澈苏下巴上那白皙肌肤上因為他而留下的青紫指痕,也变得丝毫无法平抑这愤怒。
“殿下说什麼,就是什麼好了。”澈苏看著他,黑曜石般的漂亮眼睛里都是敷衍。那是皇太子殿下,他就算指控他犯下弥天大罪,分辩又有什麼意义?
“我倒怀念你在监狱里那副牙尖嘴利的模样了,我忘记了,你也是和我一样,需要‘应激事件’才会显露出另一种人格的。”弗恩殿下充满恶意地冷声道,“或许只有面对监禁甚至死亡,你才会露出你的尖牙利爪?”
监禁和死亡?他想说什麼?强调他的无所不能,提醒自己,他依旧时刻掌握著生杀大权?
默默体会著弗恩这来处不明的恶意,澈苏轻声一哂:“那和殿下您无关。所有人面对任何死亡的困境,都会露出另一面的。”
瞧,他就是这麼急于撇清一切关系。弗恩心中的火灼烧得他满心是痛。他早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少年,从来没有将他放在眼里,看在心中。
他為他驻留的目光就是一场笑话,他对他不由自主的关注就是一片虚空。他因為两人在一起并肩作战时而心生欢喜时,这个刻薄的少年在猜想著他的心理变态;他為了他在高空中的失足而吓得浑身冰冷时,这个冷血的小家伙在怀疑他患有强迫症!
踏前一步,弗恩殿下正想说点什麼,却见澈苏微微一闪,悄然地错开了一步,将背对书案无处躲避的位置倾斜了一点,眼神里全是微小却明显的警惕。
这显而易见的警惕在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就像是小小的刀子,忽然便戳破了弗恩殿下那满溢的怒气,似乎只过了短短片刻,弗恩怔怔呆在原地,看向澈苏的神情,如同天上云卷云舒,变换数轮。
最终落定尘埃的,不是惊涛雷电,不是狂风暴雨,只是满心的冰冷。
“澈苏,你不用躲。”弗恩殿下讥讽一笑,退后一步道,“从今以后,我会克制自己,你不会再看到我对你露出别的面目。”
看著澈苏那疑惑的神情,他的冷笑更加傲然:“我保证,你将和所有人一样,只看到那个唯一的我。”
微微地扬起眉头,澈苏凝视著他沉默不语。虽然在弗恩的话语中感到了一丝奇怪的异样,但是……这难道不是自己最希望见到的?他早已经受够了这位皇太子殿下对他的格外“关照”了,不是吗?
注视著澈苏依旧戒备警惕的眼睛,弗恩殿下眼中神情变幻,终于咬牙转身离去。
他身后,澈苏轻轻松了口气,悻悻地撇了撇嘴巴。嗯,他就应该当这位帝国最尊贵的接班人是一团空气的。
没错,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态度和对策了,前些天那些奇怪的和平共处,根本就是海市蜃楼,你怎麼能指望一个心理障碍患者永远保持正常?
走到门边的弗恩殿下,拉开门把手的刹那,最后向他望来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忽然让他眼中闪过一种极其奇怪的神色。
死死盯著澈苏,他似乎在下著某种决心。就在澈苏愕然察觉到他的眼神的同时,一道寒光驀然划过!
那把他一直握在手中的军刀,终于悄无声息被弹开,匕光四射,向著澈苏的方向猛然掷来!
电光石火,犹如断箭。完全没有任何躲闪的心理准备,澈苏呆呆的没有动弹,直到那柄军刀精准无比地划过他的右手手腕,一股微微的寒意从那里传来,他才呆呆地终于反应过来,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我是纯洁的分割线(喂,这文已经够纯洁了!)………………
哦哦哦,小苏要倒霉了,要被欺负了
你们等了很久了吧,很多人一定很兴奋……
有同学再问,甜蜜到底什麼时候来,安啦,很快,真的很快。……总得先别扭再甜啊!
另外求教一个问题,有读者想进来一起追文,可是说“但是米国度不知怎麼就是注册不了,啟动帐号就说帐号密码错误,无法啟动,刷新过N遍都不行”——我记得以前肯定有同学遇见过一样的问题,请问后来怎麼解决的,烦请在下面回答一下,谢谢了!
55章 究竟是谁不懂谁?
……
“咚”的一声,军刀划过他的手腕边,带破衣袖,扎进了他身后的书桌。
完全没有划破他的手腕,那丝切肤的凉意来自于刀锋堪堪掠过时的风声。这短距离的投射,弗恩一向自傲的精准足以控制得分毫不差。
割破的衣袖下,澈苏那悄悄竖起的中指尷尬地保持著原先的姿势,被这狠厉的一刀掀开了原形。
慢慢走回来,弗恩冰冷的目光扫视著他的手势,满心重新燃起蓬勃的怒意。一时间,他竟然后悔起自己这一时的好奇。是的,现实就是这麼让人难堪而残忍。
就算他所有的心意在澈苏眼里都是笑话,这个胆大妄為的少年,竟然对他没有一点点最起码的尊重吗?!
……
惊讶和隐约的愤怒终于从澈苏眼中浮起,他明亮的眼睛紧紧迎著弗恩,忽然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微微的颤抖。
那是他用来进行机修的手,操控和维修,速度和精准,都依赖著它。而那个人,就这样随意拋过来一把刀,假如稍有偏差,他的手……澈苏慢慢握紧了拳头,心中一片茫然。
本以為,就算他本人再卑微,可在这位倨傲尊贵的皇太子眼里,他的机修技术也是不可替代、值得珍惜的。可显然,这是一个误会。就算轻而易举毁掉他的手,也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我发现我只要狠得下心来,居然也可以对你拋出刀。”弗恩殿下走到澈苏面前,居高临下,口气冷酷。
“殿下您拿枪指过我呢,刀算什麼?”澈苏微带讥讽地看著他。
弗恩傲然冷笑:“对,你的命都是我的。你记得就好。”
眼光转向他的手,弗恩缓慢地捉住澈苏手腕举起:“这种懦弱无赖的把戏,也只敢藏在袖子里,果然是缺乏教养,市井出身。”
“殿下你不是第一天了解我的身份。”澈苏满身的刺竖起来,“我不过是一个小小贱民。何止缺乏教养,我们这种人,本来连受教育的权利也欠奉。”
“澈苏,你的胆子真的有够大。”弗恩冷冷看向他,眼中是彻骨的寒冷,“今天所有的事,我都可以不再追究。但这一件不行。”
弗恩殿下逼视著他:“就算我不是帝国的皇子,你也不可以这样侮辱我。——道歉,赔罪。”
澈苏看著他,雪白的牙齿紧咬住嘴唇,倔强地沉默著。
“澈苏,我没有提过分的要求。”弗恩殿下一字字道,“你明知道这个手势的含义,它足够配得起你一声道歉。”
澈苏慢慢低下头去,浓密的眼睫微微颤动。半晌,他转过脸去:“我……我不知道它是什麼意思。”
猛然抓住他的手腕,弗恩心中最后的一丝耐性被磨去。狠狠地拖著他,弗恩殿下将他一把摔向了身后的大床。
踉蹌几步,澈苏终于没能稳住身形,跌倒在床边。
大步走向床边,弗恩殿下的身影压下来,俯身看向他,伸手按住澈苏意图起身的肩头。
紧紧盯住床上身材修长,眉眼俊美的少年,帝国皇子的神情冷漠而狠厉:“澈苏,像你这种不懂得屈服和感恩的人,就该受到一点真正的教训——你不懂得这个肮脏手势的含义?好!”
用力一撕,彻苏上身的衣物被轻易拽开了,小小的纽扣滴答坠落,领口下,他肩头一片细腻光洁的肌肤裸露了出来。冷酷地单手擒住了澈苏,弗恩殿下的另一只手,带著某种邪恶和威胁的意味,按住了他纤细劲瘦的年轻腰肢。
“真的不明白?我今晚可以亲自屈尊降贵,向你演示一下这个手势的含义!”他唇边浮起危险的冷笑,微眯的眼神犹如饥饿的苍鹰,嗜血的猎豹。
呆呆看著他,澈苏竟然完全忘记了反抗,从未经历的危险过于邪恶,以至于他的心尚未真正理解。那晶莹漆黑的眼神清澈而干净,是如此动人。那无辜而不解的神态却又如此让人愤恨。
看著澈苏那纯净的眼神,一种奇怪的野火在弗恩胸中焚烧,再也控制不住口不择言:“又或者,我可以将你送去真正贱民军士们所待的军营。在那种地方,不出几天,你就会用你的身体,真正理解这个手势的含义。——我保证,那会让你痛不欲生,了无生趣!”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澈苏的神色从一开始的不解犹疑,到渐渐惊愕躲避,最后终于变成极度的震惊。
慢慢向身下的床边另一侧挪了一点,他怔怔望著眼前熟悉而陌生的弗恩。
从没有惧怕过什麼的澈苏,眼里终于流露出一丝让弗恩觉得不同的东西。微不可查地颤抖一下,他瑟缩起肩膀,企图远离著这仅仅用一席话就击毁他身体外壳的男人。——那层他自以為坚不可摧的保护层,原来是这麼脆弱可欺,举手可毁。
弗恩冷冷注视著他,眼角一跳:他似乎等到了他想要的效果,这危险而恐怖的威吓,应该是起到了预期的作用。可澈苏眼中的震惊是如此明显,让弗恩忽然醒觉了一件事——这个少年保有的天真和单纯终于被他无意间擦去,成人的邪恶势力这一刻强行入侵。
心中微微一震,弗恩伸出手去,似乎想慢慢拉住对面的澈苏,又似乎想拍一拍他单薄的肩。
可无论他想做什麼,都已经足够给心神震惊的澈苏造成了巨大的误会和恐惧。
床上的澈苏,忽然猛地跳起来,用尽全力挣脱开被弗恩压制住的手腕和腰肢,他狼狈地跌落在床的另一边。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飞快地连滚带爬冲向房门,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小兽,用最拼命的劲头向著楼下冲去!
弗恩殿下从惊愕中反应过来时,澈苏的身影早已消失在楼梯口。
铁青著脸,弗恩大踏步追出门,侍卫长伍德急急忙忙地从楼梯迎面赶上:“殿下?澈苏少爷从大门跑了出去,我没敢强行拦阻!您看……”
强行压住粗重的呼吸,弗恩殿下迫使自己稳下心情。惊讶和懊恼并存,可愤怒一点也没有减轻。他顿了顿,厉声道:“皇宫戒卫这麼森严,我倒要看他能跑到哪里去!”
伍德慌忙拿起了手边的通讯器,迅速下达著通令。
怒气冲冲坐在大厅的沙发上,弗恩殿下冷著脸,无声地等待著。
果然,不出一会儿,伍德已经听到了特定侍卫的通讯器铃声。小声和通讯器对话几句,伍德轻声向著弗恩殿下汇报:“殿下,西南门的门卫拦住了澈苏少爷,他想通过出宫,侍卫听命没有放行。”
沉著脸,弗恩没有回应。
没过一会儿,通讯器又再次急促响起。这一次听完下属的汇报,伍德的神情有点尷尬:“殿下,澈苏少爷刚刚企图自行穿越皇宫的红外线扫描层,触发了警报,被守卫劝止了。”
弗恩不置可否冷哼一声。
挠了挠头,伍德苦笑:“殿下请放心,皇宫的守卫足够森严,澈苏少爷再强大,也没有能轻易通过的道理,他应该很快就会死心。”
“他出门时是赤手空拳的,这样假如皇宫的戒备还拦不住他的话,你们这些皇宫侍卫队还存在干什麼!”弗恩冷笑,转身向楼上走去。
“殿下,您……不等他回来?”伍德极其愚蠢地问了这麼一句。
“难道他一夜不归,我也要等他一夜不睡?叫他在外面游荡好了!”弗恩殿下怒意横生,心中暗暗发誓:明早之前他自己回来便罢,假如不自己回来,就叫伍德去把他捆回来!
……
躺在客房里柔软的床上,弗恩殿下辗转反侧,完全无法入睡。微微有点认床,这些天终于克服了陌生感,可今晚,他再次重新恢复了难熬的失眠。
白天的一幕幕场景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旋转回放,闭上眼睛,好不容易强迫自己迷糊睡著,没一会却陷入似梦非梦的一幕:浩瀚无垠的幽黑太空中,一个熟悉的少年身影忽然从高空的机甲落下,合金索戛然断裂,跌向了无底的太空。……
猛然翻身坐起,弗恩殿下英俊逼人的面庞上冷汗微渗。
客房中景物简单,窗外皓月当空,清辉洒在了静謐的房间,透过曼陀罗花纹的窗纱婆娑辉映。一切都安静而祥和,除了那冷酷而压抑的梦境。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麼,会让一切变得这麼糟糕?
有谁真正犯了十恶不赦的错?有谁真的希望事态变得这麼无可救药?似乎都没有。可一切就是这麼急转直下,向著比任何时候都更恶劣的形势而去。
他和那个少年之间的关系,似乎还没有来得及慢慢修复,就已经重回了深沟重壑,云泥相隔。
……是的,就算再怎麼强留那个少年在身边,他们的距离,也会变得无比遥远。
这一切,不是他想要的,从来都不是。
缓缓起身,弗恩殿下站在窗前,望著远处树影重重、夜色浓厚的广袤皇宫。不知站了多久,他终于回身,叹息一声披上外衣,走出了客房。
凝望著一门之隔的主卧,他屏息推开门。
如他所料,里面空无一人。和几个小时前一样,只有一室凄清月光和静寂。
站在门前,弗恩的目光忽然落在了地上。一双鞋子端端正正地摆在门边——一向喜欢在地毯上裸著足,澈苏从自己踢门怒闯时应该就没有来得及穿鞋,就那样光著脚、穿著极单薄的衣衫奔出了门。
伦赛尔星球的这个季节,还是早晚温差很大的时令。没有回来他的宫邸,又没有办法赤手空拳跑出戒备严密的皇宫,澈苏会去了哪里?
皱眉苦苦思索,不知怎麼,弗恩就是觉得,澈苏并不会跑去兰斯那里。那个人,恐怕是宁愿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哪个角落里,也不会去深更半夜打扰别人吧。
走到楼下,已经惊醒了客厅里的好几个人。
“你们干什麼?”弗恩皱著眉头,看著纷纷起身的侍卫长伍德,老总管维瑟,还有两三个澈苏身边服侍起居的侍女。為首的艾莎早已经哭红了眼睛,正怯生生地低著头。
“殿下,澈苏少爷还没有回来,我们怕晚上有什麼突发的事情。”老总管维瑟端正了身板。
伍德也迅速揉了揉眼睛,笔直地站立著,看著弗恩披好的外衣:“殿下要去哪里?”
“我一个人出去走一走。”弗恩淡淡道。
“殿下,我带著侍卫队和您一起?”伍德小心翼翼地看著皇太子殿下的表情。走走?皇宫这麼大,他一个人要走到什麼时候,才能遇见澈苏少爷呢?
弗恩殿下面无表情,看向一边双眼红肿的艾莎:“去把澈苏的鞋子拿来。”
慌忙答应了一声,小侍女飞奔而去。静静站立著接过她细心装好的袋子,弗恩在心里苦笑。
摆摆手,他制止了伍德想要跟来的脚步:“不用了。我知道他会在哪里。”
沿著皇宫熟悉的道路,弗恩向著西北角那处唯一的空旷场地快步行去。路边绿树成荫,深夜中更加苍郁逼人。铁艺的宫廷路灯悬在夜色中,映照著宽广却空无一人的通道,让弗恩殿下高大的身影被拉得忽远忽近。
林木隐去,一片宽广无人的大型空地终于在前方若隐若现。皇家专用小型机甲训练场的入口前空寂无人,只有紧闭的铁栅栏象征性地锁著,显示著拒绝进入的姿态。
轻轻按动门边的特定按钮,中心监控室的值班侍卫很快飞奔而出,惊讶无比地望著门口只身一人的尊贵来客:“殿下!?您……”
示意值班士兵打开门,弗恩淡淡道:“不用管我,你回去值班吧。我进去看看。”
惊讶地望著这深夜莫名到访的大殿下,值班士兵睡意全消,手足无措地转身回了监控室。
无言前行,弗恩殿下径直走向场地一角,来到静静佇立的两台魁梧机甲前。
……放轻了脚步,弗恩静静注视著那台高大威武的暗黑机甲脚边蜷缩著的单薄身影。果然,守卫森严的皇宫门禁阻挡了他,但这只有铁栅栏锁住的机甲训练场,并不是什麼难进的地方。
抱著膝盖,澈苏半侧著头,依靠在他们日常训练的一号机甲的机械腿边,正沉沉睡著。
月色明亮,淡淡地照在澈苏熟睡的脸上,虽然恬静,也看得出明显的困乏疲倦。白天里的演习是如此紧张而高度集中精力,纵然是精力和体力都过人的弗恩殿下,现在也感到了些淡淡的疲倦,何况是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俯下身,弗恩殿下无声皱眉,看著澈苏那蜷著身体抱著膝盖的姿态。深夜的气温如此寒冷,他光著的双脚就那麼踏在训练场冰冷的地上,瑟缩著藏在不够长的薄棉睡衣下。
那张依旧稚气依稀的俊美脸庞上,有点小小的委屈似的。紧闭的眼睛遮住了疏远和戒备,柔软的黑发垂在额前,只留下少年平日里最常见的柔顺和纯良。
所有的怒气和不甘,在弗恩看到那张熟睡著的脸庞时,都已经烟消云散。微微在心里叹息著,弗恩殿下举手脱下自己身上的厚外衣,无声地披在了地上沉睡著的澈苏身上。
大约实在是身心皆疲,澈苏一时并没有醒。直到足下传来明显的动静,他才恍惚著睁开眼,似醒非醒地看著面前低著头,单膝而跪的男人。
弗恩!……猛地清醒过来,澈苏呆滞地看著他伸向自己右足的手。无法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那个男子沉默著帮他穿好了那只鞋子,他才终于揉了揉眼睛,完全清醒过来。
几乎是猛地跳起来,他激烈无比地从弗恩殿下手中挣脱脚踝,转身就要奔逃而去。
早就做好准备,弗恩在他刚刚跳起的同时,已经飞快地紧紧拉住了他的手臂,沉声道:“就算接著跑,你也给我穿上另外一只鞋子。”
澈苏咬牙用力挣扎,可弗恩殿下力气如此惊人,稳稳地攥住了他的胳膊,牢牢不肯放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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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同学觉得不舒服,好像觉得这一再的误会很过分。挠头,这些都是前一阵就写好的,老实说,并没有刻意為了曲折而曲折吧,也不会因為读者的反馈而改变什麼。接下来的情节,我觉得蛮顺理成章的,大家应该看得会很开心。
小苏终于被推倒了一次,但是大家期待的强吻啊强暴啊,真的很难出现,大家仔细看前文,可能也会觉察的到,现在出现任何这种情节,其实都太突兀了,对吗?
所以很多东西,最多只能靠脑补了。弗恩是个严苛对人对己的家伙,他满心都还觉得自己在為一个搭档不配合而苦恼,小苏更是不知道情爱為何物,两个人除了误会外,我想,估计谁都没用想到他们还能出现任何……吧!
好像看到谁在哪里留言说留了邮箱了没有收到,请务必再留一次,找不到留言了!抱歉抱歉
56章 深夜的爆炸
澈苏咬牙用力挣扎,可弗恩殿下力气如此惊人,稳稳地攥住了他的胳膊,牢牢不肯放松。
慢慢平复下心情,澈苏默不作声地从他手中接过另外一只鞋子,飞快地草草穿上。
没有就此放开他,弗恩殿下深刻如刀雕的英挺眉目中,有著少见的平静和克制。
“别跑了,你能跑到哪里去?”他轻声道,语声严肃,却没有以往的霸道和冷硬,似乎只是简简单单想要点出一个事实,“假如你真的想彻底离开这里,那也请等到天亮,而不是现在满世界乱撞。”
澈苏紧闭著嘴巴,显然没有任何和他交谈的意思,月光下,原本该充满疲惫的黑亮眸子此时却充满了警惕和戒备,死死地盯著弗恩的一举一动。
凝视著澈苏那陌生的眼神,弗恩轻轻叹息一声,心中苦涩无比。弯腰捡起地上被澈苏挣落的外衣,弗恩不由分说地裹住了他被夜风和低温冻得冰冷的身体。
“我认真地想了想,或许你说得对,我的确有多重人格。”一向强势逼人的皇太子殿下的表情有点自嘲、有点涩然,“我在帝国子民面前是优秀冷静的皇子,是你眼中是暴力冷血的暴君,可现在——你瞧,我是不是很像一个保姆?……”
狐疑地看著他,澈苏紧闭著薄薄的嘴唇。
“澈苏,我是生平第一次给人送衣服、穿鞋子,第一次担心人的冷暖,第一次生怕有人像小孩子一样走丢。看在我这麼像一个保姆的份上,请听我说几句话。”
保姆?他在说什麼外星语?似乎是有点无法理解他这近乎低声下气的奇怪话语,澈苏的眼神少了些警惕,多了些茫然。
“刚刚在门外,听到你说,你觉得这里象一个大笼子。”弗恩深深地看著他,“澈苏,我想问问你,你真的……这麼厌恶这里?”
澈苏静静地迎视著他,就像哑巴了一样。
这麼温和的话语,这麼平静的凝视。会不会在自己吐出什麼不敬的回答后,面前这个披著温柔外衣的皇子殿下又会忽然撕去偽装,露出凶狠的利齿,把他吞噬下肚,尸骨不存?
“我明白了。”弗恩望著他,唇角淡淡扬起一丝苦涩。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对著一个像木偶一样沉默不动的人,他也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抬头仰望著他们身边这具沉默的最新式帝国机甲,弗恩殿下忽然放开了澈苏的手,大步上前,按动了以他和澈苏二人的指纹作為密码的啟动键。
身体微微一动,澈苏似乎有点想就此逃离,可是听著身边熟悉的机甲啟动时的电流声,他还是停住了身体,疑惑地看著沿著翻开的舷梯飞身攀上机甲舱门边的弗恩殿下。
皓月光辉下,弗恩殿下在刚刚敞开的机甲舱门前回首而望:“明天一早,你可以按著你的心意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缓缓向澈苏伸出手,虽然在几米之外的高高舷梯上,弗恩殿下的眸子依然闪闪发亮:“澈苏——在离开前,你不想最后一次登上你自己参与设计的机甲,看一看夜空?”
怔怔看著那熟悉的机甲舱门,澈苏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那个人拋出的诱惑是如此巨大,瞬间击中了他原本就柔软善感的心。
柔和静美的月光下,帝国皇子殿下的神色是如此温和,他稳稳伸来的手掌看上去毫无恶意、坚定不移。
如同受到了某种魔力的诅咒一般,澈苏一步步走上前,拉住了那舷梯上邀约的手臂,纵身而上,跟著弗恩殿下一起,登上了他们二人的专属一号机甲。
柔和的机甲感应灯无声亮起,弗恩平静地按下了一系列啟动键。
熟悉的机器自检声交替响起,竟然在连续的确认机械音里,掺杂了一声报错提示。忙著备战今天的机甲对战演习,前天训练后遗留的一小点芯片逻辑错误还没来得修复,这时候忠实地显露出来。
无声望向澈苏,弗恩并没有发出任何催促的声音。
怔然端坐在自己的专属机修驾驶位上,澈苏静坐了很久,才慢慢地伸出修长的手指,在面前的机修操控台上敲击著。
熟悉到闭著眼睛也能盲击的那些按键,红红绿绿,闪动著忽明忽暗的调皮光芒,此刻似乎闪烁的频率也比平日慢了一点,留恋地看著它们的小主人。
和以往的熟练操作的一样,澈苏靠著腹稿,毫不迟疑地输入一句句纠错程序。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忽视了身边弗恩殿下灼人的目光,他认真而专注的侧脸在机甲内的无影灯灯下恬静秀美,比任何时候都更加迷人。
手中的速度越来越慢,他安静地输完了纠错小程序,眼中光芒渐渐散去,他明亮的眼神变得黯然,怔怔看著确认键很久,才依依不舍地按了下去。
“滴噠”一声轻响,报错的闪烁红灯熄灭,机甲全面自检完成。
屏息等待了很久,澈苏没有等来弗恩殿下操控起飞。
眼角的余光终于捕捉到澈苏悄悄转头看向自己,弗恩殿下轻扬浓眉,轻声道:“不如你来?”
為了防止实战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危机状况,机修位上一样有著一组简单的飞行模式操控键。
静默地提起操控杆,澈苏有条不紊地按下了一组组机甲啟动键。轻微的电流声和涡轮增压声在安静的夜里尤其清晰,是如此熟悉而美妙。没有加速,没有超频,他手下的机甲缓缓升空,滑翔翼平稳展开,向著斜前方匀速升起,向著暗蓝色的星空靠近。
没有打扰他,弗恩殿下沉默地安坐在自己的主驾驶位上,凝视著前方透明视窗中映现出的点点繁星,墨色云层。
虽然在完全密闭的空间,但是那平稳的飞翔中,好像有种清风迎面、发丝拂动的错觉,一瞬间,忽然让澈苏的眼眸中充满了微微的雾气。
……
地面小型皇家机甲训练场的中心值班室内,那名留守士兵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看著凌空呼啸而去的一号机甲。
这大半夜的,难道皇太子殿下独自一人跑来,就是為了驾驶机甲散散心?
试著联系了一下中心控制室和机甲的通讯线路,果然是单向切断状态。等了半天,联系依然无法接通,这名值班的士兵随手打开了小型的液晶显示器,小心地调到了一个热门电视频道,百无聊赖地观看起来。
同一时刻,皇太子殿下的寝宫大厅内,同样灯火通明,眾人不寐。弗恩殿下一直没有回来,伍德侍卫长、维瑟老总管和几位侍候的侍女都在忐忑不安地等待著。
实在等得焦躁,伍德终于耐不住这无边的寂静,随手按动了手边的巨大光幕的遥控按键。柔和的光线亮起,灰蒙蒙的荒芜星矿画面出现在光幕上。
深夜直播的节目不多,“星际探险”旅游节目是少有的收视率很高的一档。晃动的真实直播镜头中,一队旅行团在一个年轻的导游带领下,正兴高采烈地行走在一片荒凉空旷的陌生星球上。
费舍星。
现在开辟了供民间旅游的星际探险线路,主要也就是费舍星球了。一来是这座星球上正有丰富的矿藏处于开采初期,另外一方面,费舍星的气温适宜、景色壮丽,很适合星际旅游的需求。
能够负担得起长途星际旅游花销的,往往都是帝国的贵族阶层。看惯了伦赛尔星球上那些闻名遐邇的美景,偶尔搭乘著星际民用舰艇,沿途欣赏著浩瀚壮丽的星空,来到这别有异域风光的费舍矿星做一次并不危险的所谓“探险”,其实是一次颇為有趣的游历。
而这档每每进行直播的旅游跟拍,也成了帝国旅游爱好者最爱观看的著名节目。就好像现在,镜头中的画面虽然画质不算高清,因為手持摄像的缘故也有点摇晃,但是依然因為真切写实而吸引了很多忠实拥躉。
“各位忠实观眾,现在我们的旅行团已经来到了费舍星这片著名的山脊高地上,对于星际旅游来说,这种壮观静寂的景色,空旷无人的苍凉是多麼触动人们的心灵!——请观眾随著我们的镜头看一看,远处那些层层叠叠的山脉,那里就埋藏著无数丰富的能源晶矿。”
导游先生热情而熟练的导游词在画面中传来,灰绿和黝黑间杂的矿山静默地出现在画面上,和人们见惯的秀丽山峦相比,有种肃杀诡异的美丽。
年轻的导游显然已经来往这条旅游线路多次,正在嫻熟地背诵著导游词:“亲爱的观眾们,再请看看那边——那座山脉就是我们帝国和哥达星的联邦开采矿脉的分水岭。一边是帝国的贱民矿工,另一边是联邦的產业工人,各自在这和矿藏丰富的无人星上和平共处,互不侵犯。”
导游毫不疲倦的声音在继续:“这里完全没有植被覆盖,地下各种珍稀矿藏有些含有微量的辐射,所以我们观光时,不仅要套上厚厚的防辐射服,直播画面可能也会受到影响——瞧,我手腕上的通讯器,凑近听,就可以听见轻微的电流干扰声。”
画面上,拍摄镜头拉近,对准了年轻导游手腕上的小腕表,收录设备里,果然传来了“嘶嘶”的杂声。
“看,那片山峰就是我们帝国的开垦区。”顺著导游的手势,跟拍的镜头摇向不远处的一处断层山脉,“地下的坑道里,应该有接近三万多贱民矿工正在辛勤工作,保证源源不断的能量粗晶体被开采出来,再通过运输舰送往我们伦赛尔星。”
看著光幕上的直播旅游节目,伍德和几位宫廷侍女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住了。一边留意著门口的动静,一边饶有兴趣地看著画面上费舍星的景色。
画面偶然拍向了天空,一片铅色的密云在夜色中依然清晰可见。和伦赛尔星球那湛蓝的星空比起来,显得如此阴郁逼人。
正在為异域景色感慨的人们,忽然全都齐齐睁大了眼睛,看著屏幕上忽然闪过的奇异情景!
几道将屏幕刺得短暂全白的光线在费舍星的天空划过,无声而诡异。
三道,三道巨大的白光!
那些白光森然落向了静默的壮丽矿脉山峦,完全同步。落地的刹那,一声震破耳膜的巨大声响在画面中传来,伴随著三朵硕大的白色瑰丽花朵。
画面忽然静默,似乎是被某种奇异而令人恐惧的电磁波干扰。无声的静默中,白光落地所在,紧接著升起了几朵浓黑的柱状烟云,很快那些烟云四散翻卷,形成了一朵朵蘑菇状的恐怖形状,顶端闪烁出红色和橙黄的诡异光线!
皇太子寝宫里不寐的眾人,机甲操控室里值班的士兵,所有深夜观看这档节目的帝国子民,全都诧异地看著画面,一时间无法理解。
……
不知在安静中等待了多久,弗恩殿下终于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澈苏。
“澈苏,我很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他缓缓道,“没错,刚才我还决定天亮就放你离开,可现在,我很想改变主意。”
看著澈苏骤然警惕起来的眼睛,他平静地接著道:“就算你真的能够舍弃对这具机甲的热爱,我却不甘心。”
露出一个疏远的笑,澈苏似乎看穿了什麼:“……殿下,这不稀奇。”他松开手中的操控杆,切换到自动驾驶状态,认真地看著操控台,似乎那比弗恩殿下的脸好看很多,“您还没有找到可以替换我的人。”
“不,不是的,澈苏。”弗恩轻轻道,一向冷硬低沉的声音变得很奇怪,甚至有点淡淡的伤感。
“下午的时候,我向兰斯皇弟抱怨,说他对你的评价根本不对。他说你是那种会对别人的善意回应十倍的人,可是我很愤怒,因為我从来没有感觉到这样的回应。”
他英俊的眉头拧起,皱出一道浅浅的痕跡。
“可是我今天想了很久,我忽然想起他说的另外一句话,或许被我忽略的这一句,才是我们之间总是剑拔弩张的真正原因。”看著澈苏沉默的侧脸,他苦笑著道,“澈苏,你把脸转过来,看著我。”
微转过脸,澈苏满眼疑惑而戒备。
弗恩殿下涩然看著他:“你连眼睛都不对著我,我没有办法继续。”
是的,澈苏的神态安静无害,却是如此伤人,前一阵偶有的笑意和顽皮消失无踪,剩下的全是陌生。
可是他不能退缩,不能放弃。
~~~~~~~~~~~撒花~~~~~~~~~~~
弗恩好像开窍了,小苏呢,嘿嘿,大家应该能看出来,他是那种“啊你对我很好哎,那麼我也对你好吧!”的人啊~~~~~~~~~
费舍星上的爆炸,大家应该知道该发生什麼了吧。战争会带出场另一个人,大家懂的……
57章 给你真心
是的,澈苏的神态安静无害,却是如此伤人,前一阵偶有的笑意和顽皮消失无踪,剩下的全是陌生。
可是他不能退缩,不能放弃。
在今天这一切发生之后,假如他还坚持和过去一样的相处模式,恐怕就再也没有挽回的可能。
“兰斯他说,因為骄傲和面子,就把善意埋在心里不表现出来,是很愚蠢的行為。”弗恩殿下凝视著眼前的少年,停了半晌,终于直面自身的问题,“我思考了很久,开始怀疑你对我如此排斥和反感,究竟是你不懂得回应,还是……我自己从来没有把善意明确地传达出去?”
澈苏幽黑的眼神有一点微弱的迷惘,没有能反应过来。
弗恩殿下深深吸了口气:“所以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认真地表达一次,而不是总觉得,你应该天经地义地感受到什麼,并且迫不及待地加以回应。”
凝视著自己的专属机修师,弗恩殿下的脸庞上没有一贯的冷漠和严厉,只有温和和平静。纵然是如此不习惯开口对任何人解释,这一刻,尊贵的皇太子殿下也终于学著放下骄傲和矜持。
“我在军校时研修过心理学,全A成绩。我可以保证,我没有双重人格。”他的解释是如此认真,似乎是害怕真的被澈苏当成病患似的,“但是我想,我的确该為自己的喜怒无常负责。——我们的相遇是如此糟糕,我又是如此急于补救,所以,你才会看见那麼一个忽而严苛、忽而温和的我。”
看了看澈苏全无反应的表情,他沉声继续:“身為帝国的皇太子,我一向很少為发生的事后悔。就算是偶有后悔,我也不习惯亲自去做什麼补救。——所以就算為那场鞭打和囚禁感到再深切的后悔,我也不知道该怎麼去真正弥补。”
后悔,补救……澈苏咀嚼著几个奇怪的词汇,心头一片混乱。这不是弗恩殿下一贯以来的言行,他也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天生贵胄的男子会如此放下身段。
弗恩殿下轻轻叹气:“澈苏,您真的觉得我把你从军营接来皇宫,是為了禁錮你?我只是……”他有点困难地想著措辞,“我只是没有办法再任由你留在那个充满伤害的地方而已。”
微微震动一下,澈苏讶然地盯著他。
“你说,一旦我找到替代你的人,就会毫不犹豫赶走你,甚至继续关你进监狱。”弗恩殿下淡淡道,“不是这样的,澈苏。那天你昏倒在我面前时,我就认定了我唯一的搭档,不想因為任何原因放弃。”
唯一的搭档?决不放弃?他说的是自己?
澈苏怔怔听著弗恩的话语,黑幽幽的眼睛如同潭水。
“澈苏,我没有强迫症。”弗恩艰难地吐著字句,有点窘迫,“你第一次从一大堆西点中挑了那两种,我以為……你特别爱吃它们,才次次都叫下人按此准备;每晚上勒令你必须早睡,是医生说你需要静养,我害怕你病中熬夜而已。”
咬著嘴唇,澈苏忽闪著睫毛。
“我也没有洁癖。当年在军校野战训练时,我和所有学员一样,在磅礴的雨水污泥里一躺就是几个小时。”弗恩犹豫了半晌,还是苦恼地低声道,“我绝没有嫌弃你睡我的床,假如嫌弃的话,我一开始就不会不假思索地把你安置在那里,对吗?……我只是不愿意赶你走,又总不能和你睡在一起。”
澈苏的脸,在机甲内柔和的感应灯光下,忽然有点发红,慢慢地垂下脑袋。
“至于坚持坐我们现在这具机甲,那也是……也是因為我想有一架专属于我们俩的机甲而已。”弗恩殿下的脸色同样泛起可疑的微红,看见澈苏悄然抬头看著自己,急忙地补充一句,“我是帝国的皇太子,和自己的搭档拥有一架专门的机甲,不算什麼奢侈的事,对不对?”
静静地听著一向强势霸道的皇太子殿下这奇怪至极的长篇解释,澈苏一直没有给出任何反应。
“我今天这麼失控的生气,不是因為觉得我自己没有发挥和表现的机会。”弗恩唇齿间有丝苦涩,“我习惯了你对我的冷漠和无视,可我没有习惯你对我人格的质疑。澈苏,我生气,仅仅是因為你完全不顾忌安全,竟然在第一次高空实战中做无谓的出舱练习。”
愕然看著他,澈苏的神情终于出现了一丝震动。
“你被击中的时候,我有种错觉,好像觉得你真的死了。”弗恩自嘲地苦笑,“我一直以為自己在战场上会很冷静面对一切,没有想到,就是这种模拟对战演习而已,看到你掉落的那一刻,我竟然有巨大的恐惧。”
“所以我完全不想再让你出去试验一次,我怕那根合金索再失控,怕你的定位动作不熟练……我怕你再次失手,真的在我面前掉下去。”弗恩低声道,深邃眼神中光芒一闪,“胜负和输赢,我真的没有这麼在意。……请相信我,比起你的安全,那些都不重要。”
自动驾驶模式下平静飞行的机甲,向著无垠的星空无限逼近。仿佛离开地面越来越远,永远也没有停下的一刻。
机甲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用力回想著今天的一切,弗恩忽然一阵心跳,想起了澈苏狂奔出门的真正原因。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对这个少年有任何了解,可是他却知道一件事:比起自己曾经加在他身上的鞭笞刑罚,今晚那席残忍又阴暗的话,才是他心中最深最可怕的刺吧?
深深吸口气,他正视著面前的少年,决定直面这巨大裂痕的出处:“澈苏,我说了这麼多,你或许都不屑一听。可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再说一句话——对不起。”
澈苏定定看著他,明亮干净的目光下,弗恩忽然有种无处遁形的羞愧。
“今晚我说的那些污秽的气话,对不起。”弗恩缓缓道,“我以克伦威尔皇族的名誉和我的性命发誓,我绝不会……让那种事发生。”
停顿了很久,他依然没有等来澈苏一句简短的回应。就像变成了一个彻底的哑巴,澈苏那苍白的优美嘴唇一直紧紧抿著。
弗恩忽然恍惚地想到一件事: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的独自表白,没有听见澈苏丝毫正面的回应。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眼前这用鞭子和死亡威胁都无法降服的少年,有著如何一种外柔内刚的个性。
真的无法补救、无法挽回了?一瞬间,他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力感。但和以往不同,这一次的无力感没有伴随著挫败和愤怒,只有苦涩和悔疚。
是不是从见面的第一天、从他冷酷地用热线枪对准澈苏的眉心那时起,就注定了他终究有一天会為此深深后悔?
沉默地看向深沉的星空,伦赛尔星球上空的星辰,消失了往日的顽皮,冷冷眨眼,似乎在讥讽这无所不能的皇太子殿下此刻的无力。
“澈苏,我没有任何办法再挽留你了,是吗?”他终于没有勇气再继续这单方面的独角戏。
疲惫地苦笑一下,他淡淡道,“明天一早,你去告诉伍德你想去哪里,叫他送你。……”
亲手握住了自己这边的操控杆,他沉默地手动调整著返航的角度和速度,一个凝滞沉重的回旋,空中的黝黑机甲缓缓转身,终于向著来处返航而去。
并不宽敞的机舱内,空气仿佛凝滞成一股粘稠。
不知多久,澈苏微微地动了一下,在自己的机修专位上。
“殿下……”他的声音很轻。
震动了一下,弗恩殿下按错了一个键位,机甲明显摇晃了一下。
“嗯……我原谅你了。”澈苏低声道。
一个小小的贱民,对著全帝国最尊贵的皇太子殿下说原谅二字。可偏偏对话的两个人,都没觉得有任何不对的地方。
唇边慢慢有微笑浮起,弗恩柔声道:“澈苏,你是唯一一个对我们两个皇子说原谅的人。”
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澈苏有点窘迫。“啊,我……”
飞快地打断他,弗恩赶紧抓住了这良好的契机:“可是我和兰斯皇弟一样,觉得能够听到你这样说,很高兴。”
悄悄看他一眼,澈苏终于低下头,小声地又说了一句:“还有……对不起。”
飞快地转头看向澈苏,弗恩疑惑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麼。
“对不起。”虽然声音很轻,但澈苏的口齿清晰,在这安静的机甲内分外清亮好听,“我、我也有很多地方不对。”
犹如听见了天籟一般,弗恩殿下定定看著他,胸口一片狂喜。
身边的少年明亮的眼睛清如明净溪泉,没有了先前的愤怒和戒备,只剩下了一片澄净。
“嗯,谢谢您的宵夜,谢谢您把床让给我睡……”他的脸颊上有些淡淡的困惑和羞窘,“我不知道,您下午生气是因為担心我的安全。我以為……您一直很厌恶我的身份。”
“没有!”弗恩急切地截断他的话,“我发誓我真的没有。”
“嗯,是我弄错了。抱歉……”澈苏好像有点结巴,“还有今天晚上,我对您做出那样的手势,真的、真的只是小小的玩笑。我……没有羞辱和轻视您的意思。”
他不好意思地道:“兰斯殿下和艾莎他们说的对,您其实……是一个好人。”
好人?弗恩咀嚼这奇异的评价:“没人这麼说过我,澈苏。”
抬眼看看弗恩那略带困惑的表情,澈苏急忙补充,“嗯,可他们说你公正严明、勤勉优秀,天资聪颖,还有……一直在认真肩负著帝国的重任。”
静静地看著澈苏那如画的眉眼和纯净的注视,弗恩心里有种隐约的酸楚和震动。
眼前的这个少年啊,看似聪明绝顶,可是却完全缺乏对情感这种东西的敏锐——面对那些不会说话的机械时,他才是真正的如鱼得水。
可是,正如兰斯说的那样,这个完全不懂得记仇的少年,面对别人一点点善意,就会拿出他最大的善良和宽容,回报以十分。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初见时,萨尔教授哽咽著為澈苏求情时说过的那句话。那时的困惑,现在已经悄然解疑。
“我只是——没有办法不把这孩子当成珍宝一样珍惜。”
是啊,一旦靠近端详,凝神关注,就没有人能从这少年身上把目光再移开,没有办法不将他视若珍宝般珍惜。
“殿下,我想留下来。可以不可以?”澈苏轻声道,眼中光芒闪动,隐约羞涩,“我舍不得这里。”
没有追问“这里”是指皇宫,还是身处的机甲,弗恩殿下嘴角浮起强抑不住的笑意,英俊无比的脸上瞬间扫去了暗沉,绽放出再强烈不过的神采。
“当然可以。”他微笑,“整个皇太子府邸都為你敞开,这是我的荣幸。”
手下的操控动作轻松如风,皇太子殿下忽然觉得白天激战和晚上波动的情绪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无论是身体,还是身处的这具威猛机甲,都变得像是空中轻飘飘飞动的羽毛一样,格外轻灵写意。
驾驶著这熟悉的机甲,弗恩向著来时的方向悠然返航。
半晌后,他轻轻开口。
“我以前参加机甲驾驶训练时,总觉得这种模拟作战实在无趣,很希望有一天能飞向太空中真正的战场。”他的声音低沉若有所思,“可是现在,我觉得就这样也不错。”
“什麼不错?”澈苏歪著头,看著他。
“虽然我很希望有一天能和你一起真正共驾一机、并肩作战,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我忽然觉得——战争这种事,还是不要永远发生的好。”弗恩淡淡道,“因為就算是我,也无法确保在那种时候,我能保证身边人的安全。”
“殿下……?”澈苏疑惑地道,“战争这种东西,不是已经停止了几十年了吗?”
“你的兵役应征期是五年。”弗恩遥遥望著远处宁静的天空,眼前不知為什麼,忽然浮现出奥腾元帅那冷漠而深沉的眼,“我只希望,在这五年内,一切安静如常。”
转头看了看澈苏那年轻的脸,他淡淡一笑:“我可不想带著一个未成年的少年上战场。”
澈苏亮晶晶的眼光看著他,“假如,我退伍以后再发生战争呢?”
“到时候,我会挑选其他的机修师随同我作战吧。”
“啊?……”澈苏呆呆地应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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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章 突如其来的战争
澈苏亮晶晶的眼光看著他,“假如,我退伍以后再发生战争呢?”
“到时候,我会挑选其他的机修师随同我作战吧。”
“啊?……”澈苏呆呆地应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殿下,你觉得你在多少岁之前,都会亲自驾驶机甲上战场呢?”
“五十岁?”弗恩殿下微微一笑,“五十岁以后,身体就吃不消了吧,速度也会跟不上。”
“五十岁啊。”澈苏喃喃道,两道秀气如柳的眉微拧,“我今年十七啦,殿下今年多大呢?”
斜眼看看他,弗恩慢吞吞道:“澈苏,你能再不把我放在眼里一点吗?”
“嗯?”澈苏疑惑地抬头。
心里叹口气,帝国尊贵无双的皇太子殿下用近乎幽怨的口气说:“我今年二十五岁,比你年长八岁,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澈苏脸上一红,“那麼殿下您五十岁的时候,我是四十二岁。”
疑惑地皱眉,弗恩殿下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
静默了半天,澈苏才鼓起勇气似的,抬头看著弗恩,黑幽纯净的目光隐约透著闪亮的光芒:“殿下,在我四十二岁之前,假如您需要,随时征召我入伍吧。”
紧紧盯著眼前少年的脸,弗恩轻声问了一句:“你说什麼?”
“我说,假如殿下需要亲临战场的话,我也可以的。”澈苏唇边绽开一个淡淡羞涩的笑,“我保证,会尽我最大的努力,保护好您的机甲的。”
弗恩没有回应,英挺如刀削的男性面孔上,一直没有什麼表情。没有人知道,他的心中此刻是怎样一种风起云涌。
眼前这个少年,在相见之初被他那样轻视、在随后相处中被他那样伤害,可现在,他却这样轻易地微笑著,对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
看似简单随意,却给出了他人生最年轻美好的二十年。——二十年中,只要自己伸手召唤,他就会欣然无悔,应诺而来,准备付出生命和鲜血。
静静看著他,弗恩半晌才淡淡道:“不,澈苏。我不需要。”
呆呆地望著他,澈苏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低下头去。
“是的,殿下。”他有点勉强地笑了笑,“到时候,您一定会挑选到更年轻聪明、技术更好的机修师的。”
弗恩微微摇头,没有看向他,而是凝视著梦幻般蔚蓝的星空。
他的声音如此低沉,像是自言自语:“不,澈苏。……永远也不会有人比你更好。”
正是因為你这麼好,所以我不需要你做这麼多。你值得有更好更平安幸福的人生。——这一句,他没有说出来,只是在心中默然想著。
机甲舱中,一时静默安宁。
好一会,弗恩忽然开口:“澈苏,给这架双人机甲起个名字吧。”
“哦”了一声,澈苏拧起眉,有点為难地开始苦思冥想。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道:“叫做‘机甲一号’怎麼样?”
……
“再想一个。”皇太子殿下英俊的脸有点可疑的抽搐。
啊,不好吗?澈苏在心里為难著,明明又简单又好记啊!
“那麼,叫‘新式机甲一号’怎麼样呢?殿下?”
差点有点想吐血的冲动,弗恩转头看著澈苏,狐疑地研究了半天,才勉强接受了一个事实:睁著大眼睛、显得无比认真的澈苏,应该没有戏耍他的意思。
“澈苏,我以為我的文艺细胞已经很少了。”他慢吞吞道,“没想到你的大脑里根本就没这种东西。……”
窘迫地挠挠头,澈苏逃避地看向机舱外。果然啊,皇太子殿下还是一如既往的难伺候!眼光望向天空中密密的繁星和云层,他忽然眼睛一亮。
“殿下,那就叫‘星云一号’吧!文艺不文艺?”
……满脸阴郁的太细殿下垮著脸,半天以后,终于勉强点点头:“好吧,就叫这个。”
看著远处墨黑的层层卷云和点点星光,再想象了一下他们身处的机甲在星空中翱翔的样子,他眯起锐利的眼睛,终于还是微微笑了。——这个名字,似乎也没有那麼糟糕呢。
与此同时,皇宫内已经是到处灯火通明。皇太子官邸里,此起彼伏的电话铃声不停响起。老总管不停地接起电话,向对方解释著皇太子殿下因為失眠而在外面散步的可笑理由。
伍德急切地一边搓手,一边踱步:“大殿下能去了哪里?刚才真该远远地跟著!”
身边没有带通讯器,也没有随身侍卫跟随,偏偏在这紧要的关头,弗恩殿下第一次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暂时失去了联系。
“侍卫长先生,您想想看,大殿下最有可能去了哪里?”维瑟老总管严肃地皱眉,“皇帝陛下已经来了两次电话,军机处和情报署那边也在不停地问。总元帅奥腾先生也已经赶往军机处,应该有一大批人等候在那里了。”
伍德焦虑地叹口气:“已经把侍卫全都派出去找了,谁知道大殿下在那个角落里转悠呢!”
身边那巨大显示光幕上触目惊心的画面,刺激著所有人的心和眼睛。不敢再看那些鲜血淋漓的场景,几个侍女已经惊恐地避开直视画面。
电话铃再一次刺耳响起,维瑟总管板著脸拿起话筒:“您好,这是皇太子官邸……什麼?你是皇家私人机甲训练基地的值班士兵?……明白了,你做的非常好。”
掛上电话,他看向伍德:“机甲训练基地的士兵也看到了电视直播,猜测到一定到处在找大殿下,所以斗胆来电话告知——皇太子殿下驾驶著他的专属一号机甲,现在还在空中。”
“哎呀”叫了一声,伍德恍然大悟。对了,澈苏一个人无处可去,最有可能的去向,可不就是那里!
皇太子殿下驾驶著机甲在空中,澈苏也一定在上面!
长舒了口气,他焦急地问:“殿下已经回来了吧?”
老总管摇了摇头:“没有。值班士兵说,殿下没有开啟和地面的通讯联系。所以,现在只能等著殿下飞够了再回来。”
沮丧地“哦”了一声,伍德匆匆起身,飞快地向门外冲去:“我去那边守著。总管先生请叫人备车!”
“已经备好了。”老总管一向平静的脸上,也有点隐约的不安。无论殿下在哪里,回来都绝不会去平安入睡。军部的紧急电话已经来了无数次,第一时间跳上专车赶去,恐怕是不容犹豫的事。
……
几乎是疾速跑步,伍德带著几名侍卫跳上停在官邸门外的专车,飞速赶向了机甲训练场。天色越发暗沉,但这已经是接近黎明前的黑暗。
跳下车奔进机甲训练场,他抓住了迎面而来的值班士兵:“殿下还没有返航?!”
被他的大力抓得痛咧嘴,那士兵急忙指了指天空。一点暗红的机甲拟生眼睛在空中闪闪发亮,正在悠闲地向著机甲训练场地面降落,风声骤起,卷起无数看不见的暗尘。
狂奔过去,伍德顶著机甲降落时带来的巨大气流,终于在灯光中看见了从一号机甲中跳下来的两个身影。
“殿下!”伍德急切地叫,“请赶快去军部,皇帝陛下、帝军总元帅以及一眾大臣都已经到齐了,紧急会议已经在召开中!……”
愕然看著伍德,弗恩殿下一刹那陷入了震惊!这麼晚,如此多的高官齐聚一堂的紧急会议?!他不过在天上待了这麼短短一阵时间,刚刚分明还一切风平浪静。
他沉声问:“出了什麼事?”
“殿下,边走边说!”伍德疾跑著领著弗恩向汽车跑去,“就在四十分钟前,费舍星上发生杀伤性极大的人為爆炸,初步判断是三颗集束磁暴炮弹,落在了我帝国开垦区!”
他们身后,澈苏默默跟著小跑随行,心中一阵惊讶和茫然。
“接著说。”弗恩殿下语声冷静,可紧皱的眉峰出卖了他内心同样的震惊。
“初步估计,我帝国垦区下面的夜班矿井和地面休息的贱民矿工,总计三万余人已经大部分被炸身亡!”伍德声音有点激愤,“还有随矿工作的五百多名平民和贵族工程师遇难的也不在少数。”
“消息封锁了吗?”弗恩殿下强抑住心神。
“殿下。这个消息不仅现在已经传遍了整个帝国,而且亲眼看到的人也不在少数。”伍德微微叹气,“深夜有档电视直播的旅游节目,今夜恰好有一个旅行团的镜头现场拍摄到了炸弹爆炸的全部经过。”
脚步微微一停,弗恩殿下冷峻的面庞上厉色一闪。“直播?现在还在继续?”
“是的殿下。”伍德点点头,“本来就是电视直播的旅游节目,遇见这种大事,自然会全程跟拍了。现在的电视屏幕上,所有频道都在转播费舍星的现场了。”
恐怕已经有无数人被朋友亲人从被窝里叫醒,都惊讶或愤怒地在观看著令人震惊的一幕。
今晚的帝国,注定有一个无眠的夜!
飞驰的宫内用车载著他们,向著皇宫外飞奔而去。弗恩殿下一上车就接过了早已接通的绝密通讯线路,听著军部机要秘书的急速汇报,脸色越来越是凝重。
在邻近自己府邸的岔路口放下了澈苏,弗恩殿下温和地简短叮嘱了一句:“你先回去。我现在必须去军部开紧急会议。”
简短地应了一声,澈苏跳下车,在车灯的照耀下,静静站立目送著弗恩。
车辆疾速啟动,掠过了他的身边。车窗中,弗恩殿下的声音再次传来:“赶紧去休息。……”
向著那敞开的车窗挥了挥手,澈苏怔怔目送著皇家专车像箭一般飞驰而起。转身跑向岔路另一边,他在夜色中奔向一片灯火通透的皇太子府邸。
一踏进大厅,老总管和艾莎已经迎了上来。
“澈苏少爷,你回来啦?”艾莎惊喜万分,“殿下去找你了,没有遇见你吗?”
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澈苏脸有点红:“对不起,我这麼跑出去,给大家添麻烦了。我遇见了殿下,刚才我们……驾驶著机甲上天训练去了。现在殿下已经被伍德侍卫长接去了军部。”
一眼看见一边墙壁上悬掛的电视光幕,他忽然停顿了呼吸!
愣愣地走到光幕正面,他屏息看著画面上那摇晃的镜头。导游嘶哑的声音从电视上压抑地传来,伴随著一阵阵紊乱的电流声波干扰。
已经第一时间深入到了被炮弹袭击的矿山腹地,旅行团的成员因為惊恐万分,很多人选择了没有再继续跟进,而是留在了安全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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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中,是这档直播的旅游节目敬业的摄影师和导游拍摄到的场景。狼籍的爆炸现场、满目疮痍的被封矿井,地面矿工宿舍里被炸成残肢断臂的尸体。……
镜头忽然落到一堆被爆炸气波冲击在一起的尸体上,肠流肚破的凄惨景象猝不及防地冲击著观看者的视网膜,澈苏身边,忍不住偷眼看著画面的艾莎忽然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抱歉抱歉,今天来晚了……泪,在看一篇很好看的文,忘记了时间!
欢迎刚刚从晋江追过来的盒子和sxtsxt19930316同学,老实说,大家能到这里来,真的很感动。
这位19930316同学不是3月16日的生日吧?囧,这个数字好亲切,也是我的生日……
至于残残同学担心的“啊啊千万不要是弗恩战死沙场南卓后来补上这种狗血剧情啊啊啊”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59章 开战
镜头忽然落到一堆被爆炸气波冲击在一起的尸体上,肠流肚破的凄惨景象猝不及防地冲击著观看者的视网膜,澈苏身边,忍不住偷眼看著画面的艾莎忽然惊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虽然没有移开眼睛,但是澈苏的脸色也苍白得厉害。这种近距离、毫无遮挡的新闻画面真实得可怕,画面虽然在爆炸的烟尘下显得有点恍惚,但是殷红的顏色和悲惨的死亡气息却如此逼人窒息。
“澈苏少爷……”身后,艾莎怯生生地道,“这是要开始打仗了吗?”
澈苏怔然无语。还能是什麼呢?这种明显的火力轰炸,定点赫然的精准打击,显然不可能是任何意外。
远在哥达星上的联邦人,真的已经悍然决定挑起战端,在这个毫无征兆的深夜?
维瑟老总管沉默地看著光幕,半晌才幽幽长叹了一声。
“战争……已经开始了啊。”他沉重叹息,花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忽然的苍老。一夜之间,帝国死了三万人。就算现在联邦人出来说是误炸,恐怕也是绝不会就此罢休了吧。
皇太子宫邸的大厅内,所有人都忧心忡忡,无言地看著依然在摇摇晃晃拍摄著的画面。年轻的导游先生的声音疲惫而嘶哑,又或者是因為太过于震惊,解说的言语越来越少,只剩下清晰的实拍画面忠实而沉默地记录著费舍星上的幕幕惊心。
……
明亮的聚光灯照射下,军部长形会议厅里,坐满了一眾军队的高层将领和官员。虽然都是从凌晨中从睡梦中被紧急叫醒,可整齐的军姿依然呈现在每个人的身上。
高亮度高流明的激光投射幕布上,分成了两块。左边是那个深夜旅游节目的实时转播,和每个帝国普通民眾能够看到的画面并没有不同;右边则是紧急调来的高清晰度卫星侦察画面。
俯视的角度下,卫星攫取的照片更加立体而清晰。帝国辖区的山脉中,被三颗高能击束炮弹砸出了三个整齐划一的巨大坑洞,地下的贱民矿工的生机已经完全断绝,三万多人,能够存活的数量应该是屈指可数。
皇帝陛下肯特的神情是如此茫然和无助,盯著画面上的鲜血,一直没有说话。
奥腾元帅笔直站立的身板立在投射幕布的一侧,看著皇帝陛下。“陛下,事态已经很清楚了。联邦方面悍然发动战端,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
皇帝陛下的神情疲惫:“元帅,您的意思是?”
“当然是立刻发表强烈谴责,并且即刻宣战。”奥腾元帅扫视著在座的军部高层,“难道有第二种态度可选?”
几位副元帅神色凝重,都不约而同摇了摇头。
希尔?格林副元帅沉声道:“没错,临此大辱,蒙此国难,帝国的反应只可能是一种。”
“……难道不需要和联邦人沟通一下吗?”皇帝陛下苦笑,“什麼原因导致这样无理开战,他们的目的是什麼?”
尖刻地冷笑一声,奥腾元帅几乎是恼怒地望向皇帝陛下:“陛下!这些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事,联邦军方鹰派攫取政权已经很久,在费舍星上的触角也已经延伸得很长。皇帝陛下,我记得我每年的军务呈报上都有极忧心的分析。”
皇帝陛下苦恼地叹了口气:“可是……”
“陛下,没有什麼可是。”奥腾元帅冷冷地道,伸手指著画面上淋漓的鲜血和残肢,“陛下您睁大眼睛看看,那都是您的子民,他们就躺在那里,冤魂不散,鲜血未干。”
忧心忡忡的皇帝陛下看著画面,良久终于微微叹气,看向了身边心爱的皇子:“弗恩,您觉得呢?”
弗恩平静地点点头:“父皇,元帅大人说得对。无论如何,宣战都已经不可避免。”
一向温和的皇帝陛下终于沉默。
疲倦而悲伤地挥了挥手,他站起身来:“由你们全权决定吧。”凝视著弗恩,他苦笑,“既然早已经交由你掌管帝国军务,那麼接下来的事,就辛苦你了。”
“是,父皇。我会尽力的。”帝国年轻有為的皇太子殿下冷静点头,“父皇先回去休息吧,军部这边会接著会议讨论,恐怕要到天亮才能拿出稳妥方案。”
……皇帝陛下离开后,气氛压抑而沉重的军部最高层会议,果然开到了第二天的凌晨。
看著一眾将领和参谋长鱼贯而出,分别奔向各自该去的地方,弗恩殿下并没有离去。端坐在投影幕前,他无言地将画面拉回电视节目播放的最前面,冷峻无声地开始详细观看。
昨晚来得晚,他其实并没有机会得以完整观看事件的始末。缓缓将那录像看了两遍,他闭上了眼睛,在宽大的皮椅上静默地小憩了片刻。
圆桌对面,首席机要秘书官屏息坐著。
沉寂一阵,弗恩殿下淡淡的声音从巨大的长桌对面遥遥传来,小声却清晰:“打电话给帝国情报署秘密调查部的威斯利上校,叫他立刻来见我一趟。”
“好的殿下。”稳重聪明的贴身机要官答应著。
顿了顿,弗恩殿下的声音更轻:“你亲自打电话,不要假手他人。还有,就叫他候在我的专车里,不要让任何人看见。”
心中微微一惊,他的机要秘书官没有任何表情地迅速点头:“是殿下!”
第二天凌晨,一直在持续直播的费舍星画面终于被切断,各家电台都换成了一档临时紧急播出的新闻。
皇帝陛下悲伤克制的脸出现在全帝国民眾的面前,通报了昨夜发生在费舍星上的巨大爆炸和死伤。虽然联邦至今尚未作出任何解释和回应,但是从一切跡象上看,这是一场人為的惨剧。
皇帝陛下肯特?克伦威尔平静的声音通过电波传遍了帝国,皇都的贵族府邸中,贱民区的阴暗小巷,都在同一时间知道了一件事——帝历1880年春天,帝国第一时间回应联邦的冷血武力挑衅,正式宣战。
哥达星球的联邦政府,和伦赛尔星球的帝国,两者之间一百多年的和平共处宣告终结,从此进入正式的战争期间。
……
独自从皇家的私家机甲小型训练基地回来,澈苏脸上身上都是一片淋漓的汗水。
天色已经到了傍晚,在一个人的机甲里独自默默做著基础性的训练,很容易忘记时间。平时更喜欢一个人奇思妙想、胡乱琢磨,却很少做这种简单重复、又枯燥乏味的分解动作训练,这几天,他正在默默地一个人弥补著这方面的缺陷。
刚回到皇太子殿下的宫邸,早已备好的晚餐已经热气腾腾摆上了华丽的餐厅桌面。和这几天不同的是,餐桌前不再是空无一人,几个熟悉的身影正端坐在旁边。
“弗恩殿下!兰斯殿下!”快步走上前,澈苏有点惊喜地看著餐桌前的人,“梵重队长,您也来了?”
微微点头,梵重笔挺的坐姿显出越来越明显的军人风范。“有点事要和你说,事关紧急,所以就正好和兰斯殿下一起前来。”
一边的兰斯看著他汗津津的脸,微笑道:“澈苏,你好。”
“殿下好。”澈苏赶紧回应。
已经整整三天没有出现在自己寝宫里的弗恩,英气逼人的面庞上少了点神采奕奕,多了份疲倦。看著澈苏,他淡淡道:“来,陪我们一起用餐。”
一边垂手站立的老总管不动声色地摆放了另一副餐具。
澈苏摇了摇头。
弗恩殿下一怔,观察著他的脸色:“……我想说的是,能陪我们一起用餐吗?”
咦?兰斯殿下和梵重同时抬起头,看向了弗恩殿下。都敏锐地察觉到了弗恩殿下那急于澄清的口气,两人不约而同对视一眼,梵重面无表情,兰斯则睁大了眼睛。不是命令,而是请求吗?
皇太子殿下的小心翼翼是这样明显,以至于在这一刻显得有点可爱。澈苏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只是出了太多的汗。殿下请稍候,我去洗个脸。”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麼,可无论是兰斯和梵重,还是一边侍候的侍女们,都觉察到了这一向威严冷清的太子宫殿里微妙的不同气氛。一向剑拔弩张的皇太子殿下和澈苏之间,似乎有什麼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飞快地洗干净了脸和手,澈苏匆匆跑到了餐桌前,犹豫地看了一下并肩而坐的兰斯和梵重。长条形的餐桌一边是他们俩,一边是独自一人的弗恩殿下。
正要往最边上的拐角座位上落座,却听到了弗恩殿下轻轻咳嗽了一声。专注地盯著澈苏,弗恩殿下没有说什麼话,深邃的眼神中有种只有澈苏看了会心虚的东西。
訕訕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澈苏默不作声地坐在了梵重的对面。长长的大理石餐桌边,弗恩殿下的身边终于不再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了。
斜对面的兰斯殿下极其稀奇地看了看澈苏和自己的皇兄,笑吟吟地道:“听维瑟总管说,这几天你天天独自去训练,看来真的很辛苦啊。”
“还好。”澈苏害羞一笑,“一直没有跟著基地那边系统训练,我不加把劲的话,会被甩开太远。”
弗恩殿下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抱歉我没有时间和你一起。”
澈苏停下了手里的刀叉,洁白如玉的脸庞有抹浅浅的粉色。不知是因為被毛巾擦拭得微红,还是因為白天的训练导致的兴奋。抬起头,他看著弗恩殿下那略带疲倦的脸:“殿下,您这几天忙坏了吧?”
凝视著他,弗恩殿下微微地笑了,眉宇间的疲倦变得浅淡。
“是的,有点忙。”他点头直承,“要开战了,前线的兵力调配,军需物资准备,还有人员的任命和置换,都要在这几天集中进行。”
“这些都要您亲自做吗?”澈苏犹豫地问。
弗恩殿下眼神平静却沉稳:“起码我要亲自审查最初的预案,再作出最后的决定。”
兰斯在对面苦笑:“我们谁都没有真正面对战争的经验,不是吗?”
澈苏沉默了,低下头慢慢开始进食。
“真的要打仗了吗?”他轻声问,“听说,联邦方面根本不承认制造了这次爆炸?”
弗恩殿下眉宇冷然:“就算他们现在说是外星陨石掉下来,也没有任何用处了。帝国已经宣战,军队已经开拔。难道还有任何退路吗?”
“我很不明白哥达星的联邦政府,為什麼在作出这样明显的侵犯后,却拒不承认呢?”兰斯疑惑地道,“他们应该知道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
“只能猜想是联邦军方意见不一了。為了抢占费舍星的资源,或许有人独自导演了这场爆炸。”弗恩殿下道,眼神中锐利光芒微闪,“哪里都有激进派,联邦如此,帝国也不例外。”
疑惑地看著他们,澈苏没有听得太明白。
对面的梵重这时忽然开口,看向了澈苏:“我和兰斯殿下明天就会随同第一批跃迁军舰开往费舍星,走之前,维斯塔上校叫我来问你一件事。”
“明天?你们这就亲自上前线?”澈苏惊愕地放下了刀叉。
“是的。”兰斯点头,“弗恩皇兄必须在大后方主管全局,前线需要一个皇族子弟率先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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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章 拒绝脱去贱籍?
“明天?你们这就亲自上前线?”澈苏惊愕地放下了刀叉。
“是的。”兰斯点头,“弗恩皇兄必须在大后方主管全局,前线需要一个皇族子弟率先坐镇。”
“啊……”澈苏怔怔看着他温和坚定的眉眼,心中有点乱,“需要亲自驾机上战场吗?”
“放心吧,不会每一场战斗都让我冲在最前面,不然帝国有多少个皇子也不够殒亡的。”看看身边的梵重,兰斯微微一笑:“何况有梵重在我身边,就更加安全了,不是吗?”
梵重扬起俊美眉梢,傲然的神态却很认真:“效忠皇族是本分,保护机甲战斗员的安全是机修师的职责所在。假如需要,我随时会用自己的生命保护您。”
“不要说这些,大家都会平安无事的。”急切地打断他们,澈苏道,“说不定战争很快就会结束,一两个月,叁五个月?”
梵重不以为然地瞥他一眼,似乎很诧异他的天真:“没有叁两年,怎么可能?好了,我受维斯塔上校之托,来问殿下和你,你有没有可能现在归队?”
弗恩殿下冷冷皱眉:“为什么又谈这个?”
“机修师培训缺人。”梵重毫不客气道,“首批受训的十名精英机修师分出五名,第一批赶往前线,由我总领带队参战,例如锡安就在其中。”
看了看澈苏,他正色道:“后方剩下的五名机修师精英,他们每一个人都即将立刻担任一个机修中队的队长,负责起培训工作。”
“我?担任队长?”澈苏不安地低下声音,“我当然义不容辞,不过……我、我不太会训练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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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维斯塔上校那动不动就踢人狂骂的风格,他心里一阵发憷。
“不行也得行。”梵重碧绿色的眸子一厉,“你以为现在我们能有多少富裕的专业人手?”
“他会去的。”弗恩殿下转头望着澈苏,“明天你就回基地报道,不过是教他们机修技术而已,你一定可以的。”
“哦,好的。”澈苏抿了抿嘴唇,虽然依旧忐忑,但是梵重队长说得对,别人已经在前线流血的时候,他难道在后方连这点事都要退缩?
“不过你的职责就仅限于此。”弗恩殿下慢条斯理地低头切割者肉排,“你很快就可以退伍了,军队假如请你参加带队培训,那也将是特邀的身份。”
餐桌上忽然一静,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一脸平静的弗恩殿下。
“皇兄?”兰斯疑惑地开口,“你说叫他退伍?”
“我说的不够清楚吗?”弗恩殿下平静地反问,没有看澈苏,“他还不满十八岁,按照帝国律法,根本不到应征入伍的年纪。”
一边的澈苏,忽然安静地开口:“殿下,帝国律法规定的是,平民和贵族应征入伍需满十八岁。贱民的话,一旦战争需要,再小的年纪都可以被强征。”
他漂亮的眼睛里有种安然的情绪,不是激愤和不平,而是柔和的坚定:“殿下,虽然这很不公平,可是既然我的身份本来就和全帝国数亿贱民一样,您不能把我和别人区别对待——这更不公平。”
“明天我一纸赦令,你就不是贱民了。”弗恩殿下淡淡道,脑海中回忆起某些片段,书房里,监狱中。“这本早该进行了,只是——阴差阳错总是耽误了。”
沉默一下,澈苏眼神有点朦胧,似乎也想起了某些过去的场景。
“殿下,我拒绝您的赦免。”他低声道,紧紧抿着嘴唇,就像很多次一样,他用柔和的口气表达着倔强。
兰斯心中苦笑。刚刚还觉得皇兄和澈苏之间的气氛如此平和美好,怎么转眼就开始又暗流涌动?
“皇兄,澈苏也是想要尽自己的责任而已。”他担忧地看着弗恩。
淡淡扫他一眼,弗恩殿下没有任何因为澈苏的不敬而发火的迹象。“你放心,我不会生他的气。”
可他的表情同样坚持而严肃,避开澈苏的目光:“可我说过的话一定会被执行,明天我会叫伍德亲自监办他脱去贱籍的手续。”
餐桌上陷入一阵静寂。澈苏看着忽然冷漠起来的弗恩殿下,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半晌过去,他默不作声地开始不言不语地用餐,没有再试图反驳弗恩殿下或争取。
微微皱起眉头,弗恩殿下不动声色地微瞥了澈苏一眼,心里有点异样——眼前少年的乖巧实在不像他一贯的作风,难道就这样简单地说服了他?
很快吃完了晚餐,澈苏匆匆向兰斯鞠了一躬:“殿下您慢用,我先告退。……请您一定保重。”又向梵重行了一个军礼,他快速道:“明天我一定会去基地报到,请队长您放心。”
转身往楼上跑去,他一双长腿就像是灵活的羚羊般健美修长,转眼消失在楼梯尽头。
静静看着对面漠然的弗恩皇兄,兰斯缓缓问:“哥哥,您为什么一定要他退伍?假如您上战场的时候,难道能找到比他更优秀的搭档?”
“你觉得他是真心渴望实战吗?”弗恩殿下平静地道,“你该明白,他喜欢的只是那些机器。假如让他选,他一定喜欢待在实验室或者研究所,而不是血淋淋的战场。”
“是的。”兰斯点点头,坚持地看着他,“但值此特殊时期,有谁能全凭喜好做事呢?”
弗恩殿下悠然地切割手中煎得肥嫩的牛排:“他根本不适合战场。就算有再精妙的技术,在那种地方,他的作用说不定远不及一个嗜血的士兵。”
“柔弱和善良,在战争面前,从来都不是可以独善其身的庇护伞。”梵重冷冷一笑,“即将参战的这些帝国士兵,难道都嗜血好战?”
淡淡看他一眼,弗恩殿下不为所动:“你或许不嗜血,但是你体内流动着渴望战斗的血液。——梵重,澈苏不是你。”
“殿下,澈苏说得对。”梵重碧色眼眸锐利而冷傲,“您的决定不仅对于所有的帝国贱民不公平,对澈苏也同样不公平。”
“公平?”弗恩殿下淡淡一哂,“我见他第一眼的时候,就没有给他过什么公平。现在要上战场了,反倒要他遵守公平?”
兰斯凝视着他,柔声劝阻:“哥哥,你明知道,假如这时候借由被赦免贱籍而躲过兵役,澈苏会被贴上怯懦的耻辱标签,您自己也会背上滥用权力的污名。”
他温和而明亮的眼光犹如洞悉了一切,盯着弗恩:“确保你的搭档的安全,有这样重要吗?”
身体似乎微不可查地一僵,弗恩拿起手边雪白的餐巾,沉默地擦拭着嘴角。
“你们吃好了吗?要不要叫维瑟总管再上一轮食物?”他面无表情下着逐客令。
愤而起身,梵重冷笑地看着弗恩殿下,言语毫不客气:“殿下,您真的很可笑。没有人希望逼澈苏上战场,现在是帝国的军队需要他!”
“帝国的军人很多,不缺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弗恩淡淡道。
从鼻子里冷嗤一声,梵重俊美的脸上浮现起讥讽:“这么担心他的安全,殿下干脆把您的搭档用绳子拴起来,别在您的腰带上?”
凝眉看着兰斯,他重重道:“殿下,我们走!”
犹豫地站起身,兰斯看着梵重大步而去的背影,就要追上去。
嘴角微微泛起嘲讽,弗恩悠然看着兰斯:“好像你们的关系现在好了很多?他走的时候居然记得叫你一声。”
拿起餐椅上脱下的长风衣,兰斯促狭一笑:“自从几天前我俩联手打败了你们以后,他对我的态度就好了很多,似乎看我哪里都顺眼了。——哥哥,这得谢谢你和澈苏承让哦。”
饶有兴趣地扬起眉,弗恩脸上浮起一个堪称恶劣的笑:“可是你的搭档真是令人厌恶得很。怎么办?他假如下次再这样对我冷嘲热讽、出言不逊,我说不定就会忍不住说出来了。”
兰斯疑惑地看着他的笑:“忍不住说什么?”
弗恩淡淡道:“也没什么,只是上次你们赢我和澈苏,主要原因是因为我禁止他高空出舱维修罢了。”
……
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皇兄,兰斯挠挠头,终于好脾气地噗嗤一笑:“我是无所谓啦,不过梵重听到你这么说,恐怕会真的气死吧!哥哥,拜托拜托,不要告诉他。”
弗恩这才心满意足地哼了哼。
站起身,他把兰斯送到了门前,缓缓道:“明天你走,我没有时间送你。你和梵重多多保重。”
兰斯在皇太子宫邸的宽大门廊前转过脸,橙色灯光下是那样俊雅温柔。
“哥哥,我会的。”他微微一笑,“这场仗不会这么容易结束,我们都要保重。”
目送着他和梵重乘坐的专车消失在皇宫的官道尽头,弗恩殿下迈着坚实的步伐踏上了楼,在书房里堵住了正一脸安然的澈苏。
伸手合上澈苏面前展开的厚厚图纸,他眼神深沉:“你明天一早就跟着伍德去户籍部,办好手续再去基地报到。”
澈苏把目光从图纸上移开,静静道:“我不去户籍部。您要赦免我的贱籍,也请等到打完了这场战争以后。”
他就知道餐桌上的静默根本不代表什么!眼前的少年只不过不欲在外人面前公开和他争执罢了!
“我再说一遍,这由不得你做主。”弗恩冷声道。
澈苏平静扬起眉峰,眼眸清明:“没有本人签字或者指印,任何手续也不会生效。殿下您打算叫伍德侍卫长把我绑起来强按手印吗?”
眼睛微眯,弗恩殿下蔚蓝色的眸子中终于露出冰冷的神色:“假如你坚持,我不介意他用这种暴力的方法。”
“殿下……”这一下,澈苏好像真的有点明白了皇太子殿下的决心,他慢吞吞地开口,语气却变得认真:“明天假如您真的叫伍德侍卫长大人来,就请记得叫他带上手铐和绳索吧。”
眼光蓦然一厉,弗恩殿下瞪着他。他是要准备将自己打他的事记一辈子,是吗?
似乎看懂了他眼神中的懊恼和不甘,澈苏有点心虚地低下头,长长的眼睫遮住了眼帘:“……除非您把我绑进监狱关起来,不然我绝不会这个时候退伍的。”
“你以为我不会?”弗恩殿下越发羞恼起来,恶狠狠握紧了手中的图纸!
痛惜地赶紧从他手里抢过那几张皱巴巴的机甲内部构件图,澈苏头疼地叹了口气: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位皇太子殿下这么像小孩子呢!一两个月前还那么霸道,要用鞭子和死刑来威逼自己留在他身边做搭档,现在又要用同样的手段威逼他离开吗?
“殿下,您关我也没用的。”他斜眼看着身材高大健壮的弗恩殿下,“兰斯殿下和皇帝陛下才不会任由您胡闹。到时候我被放出去,就去做兰斯殿下的搭档。”
弗恩殿下脸色一沉,“兰斯有梵重做机修师了,你去掺和什么?”
“那我去做梵重队长的替补好了。”澈苏睁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在弗恩殿下眼前无辜地忽闪,犹如两排小小的扇子,“您既然不要我,我又无处可去……”
“你休想!”弗恩殿下脱口而出,“你敢给我想着去当别人的搭档!?”
……不再说话,澈苏微笑地看着他,开始沉默。
盯着他秀美如画的脸,看着那隐约骄傲的笑颜,弗恩殿下僵硬地立在桌前,心中充满骑虎难下的辗转。
无奈地看着一脸冰冷的皇太子殿下,澈苏慢吞吞地道:“殿下,您真的要我走吗?”
“当然。”弗恩殿下回答得斩钉截铁。
“可是,您一向是口是心非的人啊。”低声嘟囔了一声,澈苏垂下头,嘴角却微翘起来。
“你!……”弗恩殿下羞恼地冷下了脸,“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这样当面批评我了吗?”
歪着头,澈苏不仅没有像以往一样因为他的冷漠而退缩,黑亮亮的眼睛中反而有丝顽皮神色,“难道不是殿下您给我的胆子吗?……殿下,您其实心里很希望我留在您身边吧?”、
摸了摸鼻子,他脸上露出那种弗恩熟悉的些许羞涩:“真的赶走我,殿下就再也找不到像我这样技术熟练、又肯对您的坏脾气逆来顺受的搭档了。您会后悔的哦。”
哑然看着澈苏脸上明净大胆的笑意,弗恩殿下忽然苦恼地发现:那天晚上的一切,似乎给了眼前这个少年太多纵容和肆意的可能,他已经……完全不会再被自己吓唬到了!
撒花,小攻似乎终于开始知道心疼小受了……
可惜人不领情。
61章 谁导演的战争?
哑然看着澈苏脸上明净大胆的笑意,弗恩殿下忽然苦恼地发现:那天晚上的一切,似乎给了眼前这个少年太多纵容和肆意的可能,他已经……完全不会再被自己吓唬到了!
慢慢收起笑意,澈苏晶亮的眼睛看着面前这尊贵而帝国皇子,轻轻道:“殿下,谢谢您。”
谢他?弗恩殿下困惑地盯着他。
“您其实只是希望我平平安安的,对吗?”澈苏低下头,头顶的黑发间小小的发旋悄悄露出来,“无论你装得再凶,我也不会再被您蒙骗了。”
他的声音很轻,看向弗恩的目光柔和地像是一弯泉水:“殿下,那天晚上,我刚向您保证说,就算我退伍了,二十年内也会准备时刻等候您的征召。现在,不需要二十年了,不是吗?”
怔然听着他清亮的语声,弗恩殿下很久很久都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好。”他终于吐出这么一个字,看见对面的澈苏眼神却一瞬间明亮起来。
他的眼睛慢慢弯起来,划出一道好看的弧度:“殿下,您忙了这么多天,还不早点休息吗?去吧去吧,赶紧去沐浴更衣吧。”
他那是什么口气啊?弗恩殿下忽然一阵儿牙根儿莫名地发痒:那张稚气未脱的俊美脸庞上,怎么反而露出了一种诱骗小孩子去睡觉的表情呢!?
一座藏身在帝都郊区的不起眼灰色建筑里,有着看上去宽阔开朗的格局。可一旦沿着走廊步入某道秘密的走廊,穿过戒备森严的门禁,就会惊讶地发现,深邃的地下室里,是完全不同的隐秘阴森景象。
时值傍晚,一辆低调的黑色车辆无声停在这座秘密建筑前,几个挺拔的身影鱼贯而下,在门口等待者的带领下,沉默地进入了这所建筑。
快步走进地下的某间密室,明晃晃的聚光灯忽然亮起,照亮了室内屋顶锁链上吊绑着的一个人。刺眼灯光下,那人恍惚地睁开眼,又被这亮光刺得痛苦地合上眼。
四周的光线没有那么亮,暗影中,一个官员模样的中年男人恭敬地向刚刚进来的为首男子鞠躬,脸上有点冷汗:“殿下,下官无能,至今没有拿到他的口供。”
缓缓步出黑暗,弗恩殿下冷漠的面庞出现在光亮下,目光掠过锁链上悬吊着的男人遍体的鳞伤,轻轻挥了挥手。很快,密室内只剩下了情报署秘密调查科的最高长官和他两人,对着那个凄惨的囚犯。
站在他面前,弗恩殿下淡淡道:“佐伊少将,睁开眼。”
恍惚着用力撑起红肿的眼皮,帝国军队中声望名气都很高的佐伊少将看清了面前的皇太子殿下。
微微苦笑,他低声道:“殿下……”
“你知道我来,是想听到什么。”弗恩殿下淡淡道。
“抱歉,殿下。”受尽酷刑的男人眼神有点涣散,可依然摇了摇沉重的头颅,“您其实已经洞悉了一切……不是吗?”
“当然,这件事绝不可能是你策划。你没有这个能力,更没这个胆量。”弗恩殿下目光瞬间涌起愤怒,“你背后的那个人,我若是猜不到,倒见鬼了!”
“殿下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非要听我嘴中吐出来?”佐伊少将喘息着,强撑着回答。几天几夜的酷刑和审讯,委实已经耗干了他的精神和体力。
“你知道为什么。”弗恩殿下冷道,“怀疑不能定那个人的罪,我要你的供词。”
“真的很抱歉……殿下,我明白您的愤怒。”锁链上的男人微微苦笑,“可这是我的选择,我没有后悔过……帝国的利益需要有人做这样的抉择。”
“不要跟我谈什么帝国的利益,什么你们的抉择!”弗恩殿下厉声道,逼视着眼前的男人,“你亲手按下发射按钮葬送了叁万帝国子民的性命时,就已经注定了要被钉在耻辱柱上!”
“殿下……我一个人被钉上耻辱柱就够了。”中年男人看着他,眼神流露出歉疚和求恳,“假如您一定要定那个人的罪,也请……等到战争结束后。”
弗恩殿下目光冷硬如铁,看着缓缓道:“什么时候定罪,由我说了算,而不是你背后的那个人。”
“殿下,您心知肚明,他没有任何私心。……”佐伊少将艰难地道,“帝国禁不起联邦那边的步步紧逼和蚕食,晚打不如早打。……而开打的话,帝国需要一个充足的理由。”
弗恩殿下英俊的脸孔上冷漠无比:“虽然帝国是被这场阴谋拖下战争的深渊,但是假如平心而论,我赞同你和你背后那个人的看法。”漠然看着佐伊少将忽然露出神采的眼睛,他接着道,“可这绝不代表帝国能容忍你们的叛国行为,更不代表你们屠杀帝国子民的行为就可以被原谅。”
“殿下,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活过这场战争。”佐伊少将的眼神渐渐失去焦距,“我手上、染着这么多鲜血,还请殿下给我一个痛快。”
“给我一份指证那个人的证词,我就给你一个痛快。”弗恩殿下冷冷道。
痛苦地晃了晃脑袋,锁链上的男人闭上了眼睛。……
冷冷看着他,弗恩殿下缓缓退后,无声坐在了一边的金属椅子上。
面无表情的秘密调查部部长亲手按动了一个按钮,阴冷的刑室墙壁上,忽然亮起影像,画面上的伴音也随同一起响起来。
被这响动惊动,佐伊少将恍然睁开肿胀的眼,却蓦然瞪大了,急促地喘息着。画面虽然不够清晰,但是画面里的人!
和他所在的囚室完全相同的色调格局,很显然,这就是这栋建筑里的另一间屋子里。一个面容秀丽、姿容华贵的少妇,头发散乱眼神惊恐,正被几个士兵牢牢绑在一根刑柱上。她身前,一个小小的十来岁女孩同样被绑缚在另一根粗大的铁柱上,娇嫩的小脸上满是害怕,正在嘤嘤哭泣。
她们旁边,火红的烙铁在墙壁内嵌的高温炉中闪着暗红的光芒。
“殿下!……”一直淡定的男人激动地挣扎起来,头顶的铁链被他挣得哗哗作响,
“这是干什么?为什么抓我的妻子和女儿!?”
看着他,弗恩殿下的脸在阴影中显出无情的冷酷:“这是实时的画面,她们就在隔壁房间。给你叁分钟考虑,假如还是坚持不给出指证供词,你的妻子和女儿就会被现场烙上贱民标记,从此以后沦为贱籍。”
佐伊少将几乎是目龇欲裂,高声大叫:“殿下,您不能这样!我是贵族身份,罪再大,也不至株连家人!”
“贵族获罪,不致连坐,这条大赦天下的律法是父皇为了庆祝我的出生而颁布的。”弗恩殿下淡淡道,“我现在觉得它很不合理。”
“有什么不合理!”佐伊少将双目赤红,“我被帝国刑律千刀万剐也是甘愿,您身为帝国皇子,理应公正无私,怎么能……怎么能滥改律法、用弱妇稚女来威胁人!”
“威胁?”弗恩殿下冷冷一笑,转头看着身后的秘密调查部部长,“你来告诉他,他接下来还会受到什么威胁?”
中年男人不动声色扬声道:“佐伊少将,假如您坚持为一个帝国罪人效忠,那么您的妻儿被烙上贱民标记后,夫人会被发配往费舍星充为随军奴役;您小公主一样的娇贵女儿,则会被随机贩卖给有意购买幼奴的庄园主。”
顿了顿,他残忍地接着道:“按照正常的推算,您贵族身份的夫人将会因为忍受不了羞辱而自杀,而您的女儿——这您倒可以放心,按说小孩子的生命力很强,就算遭受些什么可怕的待遇,他们倒是有很大希望存活下来。”
……
双眼血红,佐伊少将死死地盯着画面,悲愤和痛苦快要灼烧透心肺。弗恩殿下冷冷不做声,在静默中等待着他的开口。
足足过了叁分钟,佐伊少将依旧没有开口,早已破损的下唇却被他咬得血迹斑斑。
没有一秒钟迟疑,弗恩殿下手腕上的手表走完了叁分钟以后,他轻轻挥了挥手,他背后,中年男人按动了手中的一个小小发射器。
画面上一个头领模样的士兵看了看手中微微震动的接收器,飞快地冲着一边颔首示意。
火红的烙铁举起来,铁柱上美丽的少妇死命挣扎,却抵不过几名铁塔般的士兵。肩头衣服被拉落,雪白晶莹的肌肤上,滚烫的红色烙铁利落地狠狠按下,那一向娇柔尊贵的女子惨叫一声,疯狂地摇动着头……
“啊!……”佐伊少将口中闷叫,痛苦无比地仰头闭上了眼睛!
无声上前,那中年男子冷酷地用某种器具撑开了他红肿的眼睛,将他的脸强行对准了画面。
“少将,接下来是您的小女儿。”他简短道,“您必须看着。”
“殿下!殿下!”佐伊少将疯狂地叫起来,泪水从不能闭合的眼眶中滚滚而落,“她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错都没有!求您开恩,放了她,放了她!……她不能做贱民,您不能这样残忍!”
缓缓上前,弗恩殿下冷如刀锋的脸部线条有着帝王家独有的冷酷:“残忍?你配和我说残忍?”
他讥讽冷笑,鄙夷地看着眼前的囚犯:“你轻轻一按炮弹发射钮,便夺走叁万贱民矿工的性命,可仅仅看到自己的女儿即将沦为贱民,就这样几欲发疯——佐伊少将,不是只有你的孩子才是人。那些贱民虽然身份低微,可他们和你一样,也有妻儿,也有家人。”
挥了挥手,他低头看着腕表:“再给你叁分钟。”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8/02 at 下午12:01: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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