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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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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里芬士兵前哨》作者:老草吃嫩牛

1、兵痞邵江一

邵江一站在一条巧妙的中缝上。

马上就要见血……

如果军方代表那边气焰高涨了,他便向左一步。

如果热血儿气焰压过军方代表了,他便向右一步。

成群的血气方钢的年轻军官在跟成堆的军中老官僚在相互磨牙,牙齿磨完,便互相揭短。实在无短可揭,那么就胡说八道外加一脸不屑,弦外之音充满了威胁。

天气慢慢转阴,整整三个小时的没完没了的对抗令邵江一烦躁。他踢了一脚脚下因为冲突滚落的宪兵头盔,盲从的举起拳头充满热血的声音,外加一副没表情的神态。

"严惩贪污军中蛀虫!"

"给死去的将士一个交代!!!"

夏日的阳光跟清风拂照在这位长相清秀,气质却阴沉沉的青年脸上,略微的有半丝不搭配。二十来岁的年纪,应是长着一副健康阳光,红润透亮的脸。但是这位青年除了脸色苍白,嘴片也是灰色的,他的唇上满是缺乏维生素泛起的浮皮,偶尔哈欠打的大了,过张着的缺乏水分的嘴唇便会裂开流血。

邵江一的脸过于苍白,这一点不怪他,他整七个月没见到阳光。整七个月,他都躲在舰艇最底部的大轮舱睡觉了。机轮组的人都这样一脸苍白,极致了还会发青,任谁都一样。邵江一自动屏蔽周围的喧杂之音,脑海神游天外。对于己方代表所谓的艰辛,所谓的付出,他觉着自己应当感到惭愧,但是对于己方代表所提出的相关利益,那是少自己一毛都不成的。

中级士官层代表亚历克斯举起他的拳头,压抑着他正义愤慨之心,撕心裂肺的为每位死去的,活着的同僚抗争着,他的每句话都是对的:

"我们这些普通的士兵,带着物资,穿越了八条危险航线,我的士兵一个一个的因为军方的零点一的错误一个一个死去。这个国家是我们这些最普通的人建造的,这个世界是由最低级的士兵保卫的,你们这些官僚,坐在你们空气清新的办公室,享受着国家给与你们的高薪,每年九月你们还有一个月的带薪假!拿这些生命换来的钱,不觉得耻辱吗?!你们这些该死的驱虫,垃圾,吃士兵尸体腐肉的国家蛀虫!为什么现在赔偿款按照最低标准给我们结算,整整七个月的薪金只给了两个月,还是最低薪?军部必须拿出一个合理解释!否者,我们将会把这件事捅到联合军报,捅到各种媒体……"

喂,喂,你只是来重申士兵的福利问题,不是来跟这些官僚作对的!傻瓜。

邵江一心里阻止,但是没有说出口。他下意识的将身体隐藏到摄像头照不到的地方,这些官僚喜欢秋后算账,这样的事情他见多了,年仅二十八岁,军龄已十四年的他。对于此类事情看得太多,听到耳膜起茧子。

从来都没有所谓的理想社会,社会就是充满矛盾的,越是进步,人的幻想就会随着这种进步而膨胀,贪欲已经是最最基本的了。

邵江一也想起自己的那个转折年份,这一年他重获天日,得见朝阳,小政治犯有了个身份。

"格里芬前线诱饵兵"。

邵江一跟那群狱友兴奋的站在阳光之下,穿着从里到外咔咔新的制服,怀揣着吃饱的肚腩,长官驱赶他们在前线走来走去以作诱饵。这就是所谓的诱饵计划,在邵江一眼里看来那计划异常可笑,犯人们很悠闲的站在两军对垒处,饱着肚子享受着日光浴,那份姿态,那里像个送死的,简直就像来度假的。

快乐的时候并不长远,半个小时后,诱饵们血肉横飞,以前一直欺负他的一位老政治犯将邵江一压在身下,笑着对他说:"十四岁啊,还有许多事没做呢,要不……就去试试?"

邵江一笑了下,闭起眼睛装死,微笑着回答:"好,那就试试。"

再次醒来,邵江一躺在军方的后勤医院里,自此开始了新的人生路,终成一名合格的老兵痞子。

邵江一这辈子感谢的人不多,一位是老抢他饭,欺负他,殴打他,偶尔还将他当成发泄工具的,后来却做了他肉盾的老政治犯,还有一位是巴尼克尼将军。

格里芬士兵前哨被攻陷后,是巴尼克尼将军灵机一动,送关押在格里芬政治监狱的政治犯们上了前线。

小小政治犯邵江一终得见天日,之前的四年他在格里芬地下监狱矿坑呆着,在那里,他见过更小的政治犯。人们管他们这些小政治犯又叫"政治人质"。

不过,他们属于没人赎买的人质。

出院后,邵江一被纳入整合到新的部队,很快就迎来了第二次参战,整三个月,十四岁的邵江一的裤裆始终是湿的,他每天都被吓得尿裤子。离他三米远的地方就能闻到他身上的骚臭味。感谢那股子骚臭,他几次在战场上装尸体能很好的融入那些尸体,完美的跟死了好几天的臭在一起不被人发现。

老政治犯的话,一直激励着邵江一,他有许多事情需要做,比如听演讲。

第一次听演讲,也是在格里芬保卫战大成功的时候,巴尼克尼将军站在国家烈士纪念残碑那边激情演讲。一边演讲一边强忍泪水但并不流淌下来!

将军先生,仰天往日,默默忍泪,声音哽塞: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代表我自己,我代表的是千千万万为国家死去的士兵,是那些为了国家倾家荡产的爱国民众,是为了这场祖国保卫战捐躯的千千万万的麦德斯人……"

演讲整整两个半小时,台上台下一片哭声。

后来,巴尼克尼成为民族英雄,大元帅。邵江一混进了国家陆战队。

第六次冰河期后,大陆重组的新历124年,麦德斯新居住地保卫战,一位天生的军事将才应运而生,他带着自己的陆战队深入敌后,三百三十七个麦德斯士兵阵亡三百一十名,歼敌两万七千众,那位军事天才军事家叫里奇?基德。

军事庆功大典上,里奇?基德少校是这样说的。

"今天我站在这里,很惭愧,我的身后是三百名阵亡的国家勇士……"

再之后,里奇?基德先生,一年一升迁,三国合并成为亚历克萨共和国的时候,他是国家三大总统之一。

而邵江一跟在他麾下某一个小队,一路混到,下士,中士,上士,少尉至现在的中尉,然后就再也上不去了。

126年,129年,130年,133年,这些年,有段时间邵江一每三个月就要听到类似的一次演讲,每次都是台上台下哭成一片,群情激昂,感人肺腑。这些演讲稿为邵江一也铺平了一条新的人生道路。他认为,如若有一日退役,他可以写这个谋生,他知道人们的哭点,怒点,还有煽动点在那里。闲空的时候,他甚至为这些演讲稿定了价钱。可以帮那些人代笔,他将保证,最少三十秒就会哭晕一大片,最少倒下四平方米,少了他倒给人家社会贡献点。

每次演讲结束,便是无数的热血青年加入军队,崛起的人踩着成堆的肉泥成为军事家,阴谋家,政治家,又不知道在那次战役中,那些"家"成为什么,什么人,什么,什么理由的炮击。变成历史课本的名字,最初的时候他们出现在近代史,接着古代史。那一日这个星球完蛋了,连"屎"都不是了。

十四年,听到的演讲无数,数据说明一切。

十四年拉锯战一般的战争阵亡人数是三亿多。

而成为帝国大元帅的,却只有九位。

邵江一总是在想,那些人背着那么多背后的灵魂,能睡的着吗?换了他,他是无法安睡的。

大陆第六次冰河时期,地壳大变动,开合后的新格局,十多个小国家变成五个,五个变成二十个,二十个变成三个,三个分裂成四个……人类犹如细菌在各种环境里组和质变,一直在变。世界犹如万花筒的底部一般在旋转。

唯一没变是邵江一总是找不到自己的根或者祖国。

到底那个地方才是祖国?

问题是,那些政客,总是那样喊:我们要爱国!我们为国而战!这些人的国又在哪里。家又在那里?

一本老书上这样写:有妈的地方,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

邵江一没有妈妈,也没有家人,偶尔努力去怀念那个地方的时候,却只能想起一群没面孔的人狰狞着对他说:"十年奢侈生活,你总要为这个家付出一些代价。"

星球在变,大陆在转,出生,活着,战争,重组,改变……

邵江一一直在找寻着,只要喘气,活着,他就必须去找。

不然,就真的没意思了。

战争中最后活下来的不一定是将军,真的,很少有人能在经历了十四年战争,经历了三百多场战役,几乎混过三分之二军种之后还能精神正常,喘着大口热气活着,活的如此滋润的概率用最精确的计算机来计算,概率都会是零。

邵江一是零的意外,算是一只坚硬无比的军中老油耗子,这只老油耗子是军中不为人知的百年老号,品质□无比。

军中不缺乏老油条,油耗子这类兵痞,但是比起那些人,邵江一最少要多在油缸里浸八年上等润滑油。他总是能最后存活下来,看演讲为乐,如果没有演讲,他就去看各种国葬仪式。

有时候,他也问自己,自己是不是在长期的前线工作中变态了。但是,他就是无法抵御此种恶俗的嗜好,至今乐此不疲。几个月不看,他便浑身不舒畅,尤其是国葬这个东西,烈士获得最后威严埋于坑下,政治家激情演讲之后,默哀填土。接着人群走光。家属抱着一面塑胶袋内的国旗满足的离去,随后的一辈子缅怀此人的话,便摸摸那面毫无关系的布料聊以

自 慰。

每当葬礼结束,邵江一会悄悄走过去,看着黑色的墓碑庆幸。

"你死了,我还活着。"

获得力量后,他便再次投入漫长的生活,寻找下一次观摩的机会。人必须有个嗜好,嗜好令人执着。就像收集勋章。

邵江一拥有十几公斤的勋章,成堆的末等战争纪念章,大多是三等勋章。还有部队番号身份牌。这些铁牌牌倒是不值钱,存在一起便可怕了,每一块都象征着一场战役,一场灰飞烟灭的死亡。当然,关于勋章的事情,并没人知道,没人会主动的去从军中三亿大军数量,十多万名中尉里去找出他来。他不算个什么。

下个月,邵江一就要离开部队了,算伤退,即使不伤退,他也要想个办法离开。但是离开之前,他还少零点五的社会贡献点,才能拥有一片土地。假如这次争取权益成功,作为参战士兵,他会分得最低率的社会贡献点,那些经验点不多不少,刚好零点五。若不是如此,邵江一也不会来参与声讨。

战争经验于天生最最灵敏的触觉告诉他,未来,四国和谈会议必定谈崩,谈崩的结果就是武力解决。武力解决的最终目的地,就是"特丽娜"。

没人能比邵江一更加了解那快有着美丽名字的地方,大量的矿产。还有隐藏在它背后的某种东西。他跟着六十万大军驻守在那里三年,六十万去,三万回归重组。

每个人都知道特丽娜有宝藏,但是所有的人都不找不到。特丽娜犹如美丽的女人,神秘,娇羞,若隐若现。吃不到,还舍不得丢掉。自己吃不到,也不叫别人吃,这是潜规则。

这几天的各方面的报道,军事情报,邵江一看了几个,单是几个他就能完全在大脑里想出那几位他熟知的大元帅会用什么战略,对方会用什么方式应战。

无外乎就是你轰我一炮,我还你三炮,呯呯嘭嘭之后,和谈,期盼和平,颁发勋章,演讲,忍泪演讲,国葬,瓜分利益,获得纪念章,划分地盘,再谈,在谈崩。

这种有节奏的,互呯!互嘭!

是邵江一经历了十四年实践战争经验,他的战略眼光非同一般。不然也不敢自勉为"军中油耗子"了。

二十八岁了,年轻的身躯上他又拥有许多战争烙印,前两年,他每年都要进疗养院,每次医生都以为再也活不下去了。但是,每次他又赖赖嘟嘟的出现在这个那个部队混日子,拿饷。赚取最微薄的社会贡献点来换取未来的土地。

为了回避"特丽娜",邵江一决定还是要热血一把,随着自己舰艇的热血青年们来走一次过场,正前方,炮灰队形已经形成,大院外媒体聚集上百。接下来的事情,将会按照他所计算的那样,提出问题的成为代表会跟上一级人物谈判,谈判的结果双方都会满意。

但是谈判之后,今儿来的这八百多人将会从军队裁处,会被踢出局,没人要了。

当然,按照对外宣称的那般,军方会给出一个令这些再无前途的热血青年一个合理解释,从此他们靠着微薄养老金度日走过淡而无味的一生。国家在这一点还是很体恤的。

邵江一需要一个离开军队的正当理由,他需要一个将自己的人事档案淹没在几百份档案里悄悄的被消化掉。淹没在八百档案内,这是最最好的办法。过一会他会跟随大家悄悄回归部队,等待最后裁决,最多三个月,他将会从这个地方消失,然后拿着他的退休金,国家补助,外加他这些年从部队卡的大笔的油水,去一个早就看好的乡下地方,拿社会贡献点换一块不大的土地,盖一栋还算体面的房子,做一个好吃懒做的乡绅,过自己的清闲日子。

现场越来越混乱,邵江一想打个舒服的哈欠,但没敢。为了解困,他再次大力的踢了一脚脚下滚落的钢盔。

那顶钢盔飞起,玄妙的落在了声讨派某人的脑袋上。就这样,最后的枪声终于"响"起。

被击中的军曹伸手打了对面防卫军部的士兵一拳,现场顿时鸡飞狗跳。邵江一灵活的穿插在人群中将自己抛进一团混乱的拳堆,借着低头的身势,他用手指大力的捅破他可怜的鼻子后,借着冲出来的鼻血他抹了满满一脸,半滴都没浪费,当他扬起的脸,因为看上去分外恐怖。足足吓得冲过来正要提起枪柄砸他的士兵,吸着凉气倒退一步。

"悲壮惨烈"地大叫一声后,邵江一"昏"倒在地……

举着枪的士兵,奇怪的看下四周,他根本什么也没做吗?

这位倒霉的士兵很快成为邵江一阴谋下的炮灰,愤怒的声讨派,第一个砸的就是他,他挣扎的在地上申辩,可怜的哀求淹没在拳头和鞋底子下面。

后来,救护车就抬走了邵江一……以及那位倒霉的士兵。

邵江一眯着眼看着救护车外的闪光,耳边是刺耳的救护喇叭声,哈气在纯氧面罩里形成水滴,凉凉的落在脸上,年轻的医生在头顶问他。

"先生,你那里不舒服?这里吗?那里吗?"他四处按着。

邵江一轻轻的合起眼睛,嘴巴里嘀咕:"老子,哪里都不舒服。"

"您说什么?"医生问。

邵江一什么都没说,他听着那种刺耳的声音在耳边盘旋,脑袋里竟然有一些久远的记忆浮现。

"给你十年奢侈的生活……什么都是最好的。你得到那么多,总要为这个家做些什么,对吧孩子?!代替这个家迎接苦难便是你对我们的报答了……报答了!报答了……报答了……"

2、家信与鹰的孩子

邵江一喜欢医院,尤其是后方医院。

后方的医院的饭菜还算不错,每个双日,会分发牛肉罐头。汤虽然难喝,但是却冒着热气,憋着气一口灌下,整个胃都是鼓胀温暖的。分菜的护士胖大婶很喜欢他,每次分到他这里,会给他多来一勺。菜盒子上也是满的冒尖,在她看来,这位年轻的少尉长相优雅俊秀,而且他经常捧着一本书在阅读。这种阅读取悦了这位胖大婶的微妙情感,所以她很照顾他。

而邵江一,每次都会抬起眼带着一丝不屑藐那位胖大婶一眼,这种藐视又取悦了胖大婶的某种微妙情感。她越加的照顾他。

今天是单日,分菜的胖大婶去了军官区,邵江一的饭菜质量直线下降。他一口也没吃,只是百无聊赖的靠在枕头上看着对面的老兵先生。

住在他病床对面的老兵先生,不幸踩在了地雷上,地雷带走了他的下半身。孤独的老兵每天给故乡写信,每一次开门,他都期盼是故乡的某位亲人来看望他,拥抱他,亲吻他的额头对他说,"亲爱的,我们很想你,一起回家吧,我们都会照顾你,我们爱你。"

很遗憾,这位先生住在这里半年了,没人来看望他,他倒是跟来取信的通讯兵倒是很熟悉,那些通讯兵带来退信,有时候会坐下陪他说会话。给他喝一口烈酒解解乏,老兵先生喜欢烈酒。在他看来烈酒比止疼剂要灵光的多。

常年不洗澡的体味,汗臭,消毒水的味道在病房里蔓延,主治医生每个星期一会带着成群的军医大学的学生来例行检查,他毫无怜悯之心的当着实习女医生掀开被子,拿着一个镊子,翻开旧伤,或者挑动着老兵们可怜的器官说一些医学术语。然后开一些无关紧要的药物。吃不死人,也治不好人。

在医生看来,住在这边的伤兵,绝大部分都是死赖在医院,回避战争的怯懦鬼。他没说错,大部分伤兵的确是这样,找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伤,赖在这里,死也不出去。

邵江一是这里的熟客,每次部队休整期,他就会找个缘由住进这里,吸收点人气。所以,当他住进来,一位老伤兵立刻将靠着门边的位置让给了他,那张床是邵江一的专用床。人类的视线是直线纵深的,进门的左右两边容易被忽略,而且这里透气,窗户那边是焚烧炉,一打开窗户,病房便满是黑烟。

这里他的军衔最高。唯一的中尉,他应该住到军官区。可是,军官区总是没床位,对于一个假期就来把这里当成度假村的老兵痞,他想住在这里,医院是很高兴的。

邵江一也不喜欢跟所谓的军官挂上什么关系,那些人总是对世界充满野心,希望在某场战争中得到崛起的机会,从此名留历史。他们世界观比较强大,比这些普通的士兵强大。强大也代表麻烦。

昏暗的灯管在屋子里挣扎着摇摆,靠窗户的病床那边几位老兵在赌博,赌注是止疼剂。他们小声的交谈,偶尔一些脏话会在屋子里徘徊。昨天,一位老兵终于停止了呼吸,医院的杂工到现在也没来推走他的尸体。屋子里的人神态麻木,对此事见怪不怪,唯一表达悲哀的方式就是大家都很安静,交流的时候不在大喊大叫,盼,这位老兵安静的回归天国,从此不必再在此处苦痛挣扎。

邵江一摸摸口袋,用手将香烟盒捏的扁,揉成一团丢到了一边。他站起来,整理下自己的头发,穿着拖鞋走出去。他得弄些香烟抽。

"先生,可以帮我寄一封信吗?"对床老兵在他身后说。

邵江一回身接过他的信,冲他笑笑。

"我告诉爸爸,我要给他买最好的特供烟,您说他会喜欢吗?"老兵问邵江一。

"当然。"

从偏僻的病员区,七扭八拐的转出,邵江一来到了军官区的三叉楼梯口,坐在走廊的台阶上四下打量,寻找目标。

少尉肯提着一些礼品来看受伤的上司,他一脸困惑的看着医院蜘蛛网一般的路线。他想询问一下。但是周遭的人们神态冷漠。刚从军校毕业的年轻少尉先生,有些不知所措。他想求助却难以启齿。

邵江一上下打量了一番后,将上衣没扣好的纽扣全部扣好后,摆出一个姿态。他将全身的力量挂靠着走廊的台阶柱子,就是那种□软绵绵,上半身完全依赖,半身不遂的样子。他眨巴下眼睛,顿时一种困惑,干净,孤独,茫然交缠,想抱怨,想喊叫,被伤害,被当成虚无的情绪饱满的镶嵌在了他的眼神里,以及形体上。

邵江一冲着肯的背影打招呼:"您好,少尉。"

肯呆了一下,扭过头,不解的看着邵江一,也打量他。

并不通透的阳光,有几丝光线划过那张苍白的面颊,洗的发白的兵员服虽然破旧,却干净。他是如此脆弱,却如此隐忍,他努力微笑,那种微笑浮于疼骨,已然习惯,已然屈从。

微微的露出一丝苦笑,邵江一看着一脸茫然的肯咬下下唇说,张口舍下一切尊严一般哀求:"您……可以帮我个忙吗?他们推走了我的轮椅,我那里也去不了……您知道,现在物资紧缺。这并不怪他们。"

少尉肯想了下,露出安慰明了般笑容,走过来,将手中的礼品放置在一边的台阶上,缓缓的蹲□体,想背起这位求救的伤兵。

"当然,您想去哪里?"

邵江一一脸抱歉,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并不想去哪,我只是想请求您帮我去买一些东西。"

肯站起来,扭头看着他。

邵江一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特供卡抚摸了两下,双手捧递给他:"可以帮我买一条香烟吗?部队特供的那种。要最好的,下个星期,我就要回家乡了,我总要给父亲带一些礼物,还有我哥哥……"

话,只说了半句,邵江一低下头,声音带了一丝颤抖,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追忆:"走的时候,他们说:"威廉,无论发生什么,你要回来。回我们幸福的家。"

他又仰起头,吸吸并不存在就要流出来的泪,年轻飞扬的年纪,因为生活带来的苦难而过早衰老,那些苦楚划过喉咙,无比酸楚,自我开解,难以言喻:"您看,我就要回去了,我总是要带些礼物的。我希望……希望父亲可以高兴一些。"

肯的心里顿时酸楚起来,他伸出手,从口袋里拿出一盒烟递给邵江一一支:"吸吗?"

邵江一接过去,带着一丝腼腆笑笑:"开始,我是不吸的,但是战壕里,他们都吸。老兵们说,傻威廉,你总要学会如何打发自己的时间。"

肯拍拍邵江一的肩膀,帮他点燃香烟,他了解这种情感。书上总是在写着这样的故事。他想未来他要接触到各种这样的命运,也许,他也要学的坚强些。

邵江一吸了一口烟,自嘲的笑下:"现在,我会吸烟了,他们却看不到了,永远的。我很好运对吗,长官,您看,我还可以回家,回到家……成为累赘,几年战争,得到的钱却只够给父亲买一条……香烟。您说……多可笑。"

肯无言的接过他手里的特供卡,对他说:"你等我一会,我在医院门口看到一个特供处。"

邵江一点点头,看着肯的背影,一直看到他消失。

待肯消失后,邵江一站起来,将肯的礼品就毫不客气的翻动了几下。那袋子里有一些水果,还有四五本打发时间的书籍。看下四周,邵江一毫不客气的取出其中一本书打开衣服塞进裤子里隐藏好。捎带的他还拿了人家两个水果放在台阶下面的暗处。将礼品遮盖复原好之后,他立刻调整好情绪,靠好柱子,眼神脆弱漠然的看着不知名的地方开始等待。

肯很快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袋子,他将袋子跟特供卡递给邵江一,拍拍他的肩膀,带着一丝安慰以及肯定的声音安慰说:"世界上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你还有双手对吗?"

邵江一强忍泪水,使劲点头:"是的先生,当然,我还有双手,我还活着。"

肯笑了下,提起他的礼品。做了好事的肯觉得自己无比伟大,他决定给这位伤兵先生一个伟大的背影。即使他不知道正确的道路在那,他还是前行了。义无反顾的,头都不回的前行了。

邵江一待他走远,立刻站起来,将放在暗处的水果拿起来,也不擦的就咔嚓咬了一口。一边咀嚼,一边吸吸鼻子看着伟人肯的背影摇头,当然,他的特供卡里一个点数都没,什么都买不到的。至于袋子里着三条最好的特供烟,自然是那位可敬的好心人少尉肯自掏的腰包。

邵江一一点都不内疚,他又没求他买,充其量,他偷了他两个水果吃。

提起沉甸甸的袋子,邵江一不紧不慢的走向医院的后门,在那里,一些专门倒卖军品香烟,还有特供品的小贩子常年徘徊。
他很快的就将袋子里的两条最好的特供香烟换成一般的两条民间香烟,还有维生素外加两条御寒的贴身保暖裤,一件干净的衬衣,换好之后邵江一慢慢溜达回病房。对面的床位却空了。

"威廉呢?"邵江一问正在赌博的几位老兵。

"他疯了,他们送他去了精神病院。"

邵江一点点头,走到那个床铺边,四下看看。还踢了一下床下的纸箱,那纸箱里满是威廉被退回的信笺。弯下腰,邵江一翻动那些东西,慢慢的整理起来。

年轻英俊的少帅华莱士?巴克曼,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他的亲密好友,助手滕柏就像排列金字塔一般的,将一些军官的照片一张一张的放置在桌子上。

"您真的准备启用,亚历克斯?布利克?"螣柏问华莱士。

华莱士轻轻铺开一张烟叶纸,从一个考究的木盒子里取出一些烟丝均匀的用两只手指捻着放在那张烟纸的中间。放好烟丝后,他不急不缓的将烟纸卷了起来,用口水将卷好的香烟封口并放置在一个半旧的古董烟盒内,整齐有次序的排列好。

"去"特丽娜"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您知道,这是您哥哥的圈套。那地方适合唱挽歌,而不是胜利之歌,您想崛起,这不是唯一的路径。"螣柏又说。

华莱士还是不紧不慢的卷着那些香烟,一边卷一边说:"所以,我需要人才,有着大量丰富战争经验的人才。"

螣柏拿起亚历克斯?布利克的的照片,伸出手指在上面弹了一下:"这家伙,过于冲动,是个祸根。他在军政部那边闯的祸事并不小,您要捞一下他。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是,这种人才您确信能驾驭的了嘛?"

华莱士卷烟叶的手停顿了一下,笑笑:"他有野心。而且,你知道,我的哥哥他什么都没给我剩下,我手里有大量的空余编制。我必须把它们填满。"

螣柏点点头,叹息了下:"有野心,出身高等军事院校,军事世家子弟。桀骜不群,这些条件倒是很像书里写的那些人,自小与众不同,拥有伟大的信念,好吧,那么,您想好怎么捞他了吗?"

华莱士点点头,伸手按动桌子上的某个机关。一卷幕布缓缓放下来。

随着屋子里的灯光暗下来,那日在军政部的那场大乱再次呈现于幕布之上,这卷所谓的罪证片子里,镜头很微妙的停顿在了一个人身上。

镜头里,邵江一大力的踢那个钢盔。钢盔落在了军官头上。争斗发生,他来回闪躲,自己插自己的鼻子,抹血,装晕,然后被抬走。

点开灯,华莱士看着螣柏那张忍笑的脸,华莱士自己也在笑,一边笑一边说:"你去找他,给一些不错的条件。踢他出局,当然,部队会补偿他的,只要他愿意为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承担起所有的罪过。我们并没有冤枉他对吗螣柏?"

螣柏点点头,站起来,伸手从衣架子上拿下自己墨兰色的军帽戴起来,一边整理仪容一边笑着说:"当然,只是一个老兵痞,吓唬几句,他会听话的。"

华莱士看着螣柏离开,他停下卷烟叶的手,将已经码放整齐的古董木盒子盖好。

穿着一件真丝衬衣,华莱士在军部的走廊缓步前行,一路上,不停有人跟他打着招呼,套着近乎。有几位来汇报工作的老将军,还亲昵的拍他的肩膀。

华莱士对每个人均彬彬有礼,脸上的笑容温和,态度儒雅。在这个院子里,除了他的两位哥哥,每个人都喜欢他,即使不喜欢,看在他外公,帝国四大元帅战神老比尔的面子上,看在他父亲,帝国四大元帅,贝尔曼之鹰,查得?巴克曼的面子上,也要喜欢他。

华莱士停下脚步,轻轻推开外公办公室的门,秘书先生看到他,只是笑笑,张嘴无声的告诉他。老比尔在发脾气,心情看样子是很差的。

露出大大的笑容,华莱士的表情就犹如顽皮的孩童一般,他推开门看着里面,对那位正在狠狠拿权杖头敲下属脑壳的老头子说:"我来看您。"

老比尔顿时高兴了,毫不遮掩的高兴,他挥挥手,下属一脸冷汗的排队出去,和华莱士擦肩而过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带了感激神色。

轻轻的将那一盒卷烟放置在桌面,老比尔走过来打开盒子,手指从这些卷烟上一根根的抚摸过去,他充满情感的看着自己的外孙:"薇去世之后,只有你给我做卷烟。"

华莱士走过来缓缓抱住外公的肩膀:"我们都爱您啊,您需要的东西不多,您什么都有。我只能做卷烟。您看,我没妈妈做得好。"

老比尔拍拍外孙的手,慢慢坐下,看着桌子上的照片,照片里年轻的美妇跟华莱士笑眯眯的站在比尔身后。

"我当年不该把你妈妈嫁给那个混蛋。"

华莱士啼笑皆非:"嘿,比尔,您在说什么啊,那我怎么办,要知道,没有巴克曼先生,我就不存了。"

老比尔想了下,无奈的笑下:"也是,可我还是后悔。当年,那混蛋那里好了?值得我最好的薇嫁给他。"

华莱士拿起一根卷烟,帮老比尔用火柴点燃,他轻轻的闻了一下火柴熄灭后最后的那一缕味道:"布利克先生当年是国家英雄,妻子早丧。即使带着两位幼子,当年的巴克曼先生英俊潇洒,风度翩翩,他是帝国的鹰,每个人都要仰望他,他是帝国数一数二的伟男子。母亲那个年纪,怎么能抵御那样的人。她致死都爱他,崇拜他。"

老比尔慢慢呼出一口烟,讥讽的笑下:"他在她死后不到八年,结婚四次,现在,听说他还想做大总统。华莱士,继承我的事业吧,在巴克曼先生那边,你没前途。他不爱你。"

华莱士失笑,走过去拍拍外公的肩膀:"您又挑唆,巴克曼先生孩子太多,并不是不爱。他爱我的,真的外公,您的挑唆不成功。"

老比尔哼了一声,指指桌子上的一个信封:"那里是我这边最新的后勤配备,我给你准备好了。所有人都说,特丽娜是个死地,我要告诉你。我亲爱的外孙,特丽娜,她会是你崛起的第一个台阶。"

华莱士轻轻帮外公揉着肩膀,笑着说:"当然,我是战神的外孙,鹰的儿子,特丽娜她只能是我崛起的台阶。"

3

3、 作者:疯子威廉

钱包里最后的现金,七十二块换来了一些稿纸,一瓶黑色墨水,还有一根价格低廉的钢笔。邵江一坐在医院的小花园角落,很认真去思考,如何使用文字,将威廉留下的那些信件串联起来,成为一部文学作品。

邵江一并未思考多久,便开始书写。他熟悉威廉的兵种,他熟悉一个哨兵在他短暂的兵役生涯,会经历什么,也许直到退役他都不会参与一场真正的战争,但是,寂寞的呆在掩体里的每个日子,却是对人思想底线的一种考验。

威廉为什么会跑出掩体,理由很可笑。他寂寞,他想飞,或者他想抛弃他蹲了一年零八个月的掩体去做些什么。他踩的那颗地雷是他自己埋下的,最初的怯懦到最后的飞跃,威廉的哨兵生活还不满两年,还拿不到最低的十个社会贡献点。

邵江一飞快的书写着,他会许多文体,幼年,他在专门的家庭教师的辅导下学习过四种以上的传统书信行文文体,虽然他从不认真,那些人也从不要求他,随他高兴,但是他天资聪慧,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只是没常性。

廉价的纸张有些配不起那些,秀丽,端庄,飘逸,充满个性的尾部倒钩总能完美的连接在一起的字体,那些字母组合起来,犹如一幅艺术作品,赏心悦目。

"匍匐在掩体里,四周安静之极。远处雀鸟偶尔的叫声常能给我带来惊喜,我喜欢每天傍晚去看望那些攀爬在草叶子上的青虫。并给予它们名字,还主持过几次有关虫子的婚礼。我将它们关进我的牙粉盒子,它们死去,那之后我再也没关过它们。

虫儿有着无数的足,那些足错落有致的向前徐徐推进,一个落下,一个拱起,它走的很慢却永不停息。它们常常花上一天的时间攀爬,攀爬到最高的叶子上,虽然什么都看不到,但是青虫的脑袋总要扬起,四处扭头,期盼可以看到什么。

有时候,我觉着,我还不如那条虫儿,我只是一个可怜的下等兵。一个来自乡下,胆子很小的下等兵,我的上司命令我趴在掩体里观察前方五十米处的一个掩体。

我就这样的被丢到了这里,长官很快忘记了我,我成了地图上的一个标记。

我知道,五十米那个地方也有个威廉,可怜的威廉被他的长官丢在那里,我们都来自乡下,是家中最不起眼的孩子,无论多努力,都换不来社会贡献点的孩子,除了当兵,我们还能做什么呢?我们只能当兵……"

少将螣柏用他洁白的手套堵着鼻子,这病房的恶臭味道令他作呕。医院的院长一脸尴尬,冲他陪着笑脸笑笑,又恶声恶气的瞪着管理这一片的杂工头。

五床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屋子里弥漫着尸臭和臭袜子交汇的味道。

螣柏看着靠着门边,这屋子里唯一干净的床铺,他没想到一位军官会住在这里,而院长先生解释说,这个老兵痞总是喜欢住在这里,还喜欢住在这张床上。

"那位中尉先生,他在那?报告书上说,他卧床不起,在用大量的昂贵药物维持生命?院长先生?"螣柏的语气带着一丝讥讽问到。

院长先生一头冷汗,话音里带着一丝高滑颤音,他看着屋子里的那里老兵痞,大声喝问:"他去那里了?!那……啊?……那里?"

任凭他嘶叫,但,没人理他。

老兵们根本不会怕他,这些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背着几个安慰式军功,如果院长敢赶他们出去,或者虐待他们,他们就敢抱着行李去总统府闹,人无赖到顶点,也是无畏的。

螣柏少将慢慢走到那个床铺边,看着这张看上去还算干净的床铺,床铺枕头边,几件洗的干净的衣服整齐的叠放着,衣服的最上面还放着一本敞开的书,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了那本书,很快他又失望的将那本书甩下。这是一本,粗浅的,讲诉孤独的书籍。

孤独?这是一种拥有大把时间,无处发泄,无处使用的人才会产生的最最微妙的情感,螣柏鄙视这种情感。他丢开书,就像丢一件细菌一般的将那本书甩到床边。他的教育告诉他,除了跟随华莱士,借着华莱士的肩膀站到一个制高点之外,他不配,也不允许有过多的情绪去缅怀他岁月中的孤独并为之感叹。

"我去你的办公室等他,而你,亲爱的院长先生,你在这里等他回来,在他回来之前,我会叫侍卫官看着你将这里的臭气全部吸进你的鼻子,你的肺部,无论这里住的是谁,他们都是帝国士兵,院长先生。"

他如此吩咐完,转身离开,片刻也不想多呆。

院长先生只能一脸苦笑,又不敢捂鼻子的笔直的站立在那里。这里是军医院,他是医生没错,但是,他依旧是个军人。

邵江一并不知道自己受到了关注,他依旧再写着他的故事,以疯子威廉的名义。

威廉总是对他微笑,虽然他不会同情他,但是他想,他欠威廉一个人情,他吸了他最后一盒香烟,还吃了他的牛肉罐头,当然,他倒卖了他的止疼剂,还拒绝给他倒尿袋,这也是不对的。

"入夜之后,天际昏暗,偶尔有闪光弹会点亮那一边的天空,我知道那是某个压抑不住寂寞的士兵,终于点亮了自己最后的灯,他希望有目光可以照耀到他孤独的身躯之上,他期盼有人可以记忆起这个世界,还有一个人,他存在,他一直疑惑,就如我一般的疑惑着,是不是我的长官已经忘记了我这个可怜的士兵?

闪光弹亮起后不久,成千颗的炸弹就在那处均匀的落下,一朵朵红色,红黑色的蘑菇便会迅速的一个接一个的滋生在那里。迅速发芽,枯竭……我将身躯趴低,因为总有误投的炮弹会落在我的附近。纷飞的弹片,毁了青虫的家,我想,我明天看不到它们了,我必须寻求新的伙伴来打发我的时间……"

邵江一用他的左手写了很久,他将威廉的那些信件整理起来,毫不客气的全部打开阅读,装订。他要把这些信件,还有自己写的一些东西,以威廉的名义,寄给一家反战报社。威廉是那么热爱写东西,所以,如果家人不喜欢看他的信件,那么,就给全世界读一读吧,总有属于威廉的读者,愿意读那些信件,愿意看他的故事。威廉写了那么久,最后也许他只是想给谁看一下,告诉他,有个叫威廉的哨兵,期盼别人可以读一下他的信,分享一下他的孤独。

小花园的灯光缓缓熄灭,邵江一将东西整理好,纸张竟然不够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那些写满文字的厚厚一叠,原来他也是可以将思想演变成文字的,而且还写了那么多。

借着并不明亮的走廊灯,邵江一回到了病房,他推开门,惊讶的呆滞了一下,又倒退回去看看门牌,没错,那正是他这几年每个假期都要回来的病房。

病房内,窗明几净,除了没腿的,能站的病友们都站立在屋子当中,看着干净的床铺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被几位医生带出去,洗了个澡,刮了胡子,浑身散发着香味的送回来。

现在,他们就如刚出生的宝宝。身上还散发着令他们想要晕过去的,痱子粉的味道,他们不敢坐在洁白的床单上,只好站立在屋子中间。他们不畏惧院长先生,却畏惧那位肥美的胖大婶的饭勺子。

站立在屋子中间的,还有一位意想不到的人,此处的院长先生,那个总是拿鼻孔走路,吃饭,打招呼,看世界的蠢货。

见到邵江一回来,院长先生几乎是大怒,他想向之前那般拿鼻孔讥讽,训斥,却又不敢,天知道这个混蛋到底跟那位少将先生有什么关系?

"您总算回来了?"院长先生晃了一下,他很久没站军姿,有十年之久。疲惫令他左右打晃,幸亏肚子够大,底座够稳,这才没有摔倒。

护士小姐连忙过去扶他,院长先生恼羞成怒的推开她,还想扇她一巴掌,众目睽睽之下又忍住了。

邵江一指指自己的鼻子:"我?您?"

您这个字眼,跟邵江一不具备人类正常称谓关系。

院长先一把拉起他:"是您,正是您,我等了您很久,有位先生要见您……"

危险的讯息迅速蔓延在邵江一的全身,邵江一立刻摇摇头,连忙拒绝:"不,我那里也不去,您要是不喜欢我,那么我就出院,我谁也不见。"

"哈,那可是一位少将!"院长先生将军衔的声音拉大。拉长。

邵江一更加不愿意了:"我不去。那里也不去,我不舒服。"他说完,走回床铺,拉开被子,想钻进去。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螣柏少将的侍卫兵毫不客气的左右抓住他的胳膊猛的一甩,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邵江一的体重太轻,他们有些力气用的过大,这些侍卫兵都没想到,这人会如此的轻,就犹如一直猫崽子一般,就这样,邵江一飞了出去,后背撞到了病房的墙壁上。

邵江一能躲开,但是,他巴不得出点什么事情,于是他任由自己飞起来,撞击在墙壁上,摔到地面上,犹如一只被斩断脖子的鸡一般,倒地后的他,抽搐几下,双手扒拉了两下之后,无力的"昏"了过去。

老兵们早就按耐不住,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现场立刻乱了起来。可怜的院长先生,不知道被谁踢了一脚,向后踉跄了几下之后,他滚到了威廉的床底下,脸颊"亲"到了捆绑在床铺下,隐藏的很深的那袋陈年尿袋上,顿时一脸腥臭。这事,邵江一记得,好像是他干的。他不愿意去倒尿袋,就把尿袋捆藏在床底下中央的位置。

坐在院长办公室的螣柏少将,等得实在不耐烦,他开始后悔来此处。站在院长先生的办公室,他盯着对面墙壁上的大鱼缸,看着那里的院长先生心爱的宝贝鱼,他翻来覆去的在心里数了十几遍,后悔了十几遍。

他应该……直接在军部下个命令,叫那家伙上去见他的,但是,华莱士还是期盼此事保密,知情人要少一些,他来此也是打了巡视医院的旗号……他必须以华莱士的意愿为准则。

螣柏拍拍桌子,抓起桌子上的一大袋子鱼食毫不客气的整袋子的倒进了那个倒霉的鱼缸,站在那里背负双手,心情愉快了一些的欣赏。

那些鱼飞快的游过去抢食,很快翻了肚皮。

正在愉快的欣赏这一刻的螣柏少将很快的心情又低落起来,办公室的门被大力的推开,他的侍卫长一脸气急败坏,带着羞愧脸颊肿胀的脸颊冲了进来。

"少尉?发生了什么事情?!"螣柏很惊讶,在这家破医院,有人敢打他的侍卫官?

侍卫官敬了个礼,语气带着一丝羞愧大声回答:"没有!什么!事情!先生!这是我们的错!先生!已经解决完毕!先生!"

"此处不是在家里,请称呼军衔。"

"是!我等奉命等候中尉先生,但是中尉先生回来后并不愿意来见您,我们使用了一些手段,但是中尉先生的体重显然出乎大家的预料。少将先生,他飞了出去!但是!事情已经平息。只是体重出现了一些小差错。"

"体重?"

"是的少将先生,中尉先生被甩到墙上了。"

"墙上?你在胡说什么?你以为那是猫吗?"

侍卫长苦笑了下,讪讪的摸下脸:"怕是,还没猫重呢,真的没有胡说先生,现在,中尉先生又昏迷了,但是医生说没关系,这位先生一天总要"昏迷"几次,倒是老伤兵们很愤怒,发生了一些小争斗,但是请少将先生放心,事情均处理得当,没有引发过大冲突,院长先生答应发特供品之后,那些伤兵就老实了……妈的!"

螣柏叹息了下,伸手从衣架子上够下自己的军帽怕打了两下:"注意你的措辞,少尉。"

"抱歉。"

对着镜子,螣柏慢慢的整理仪容,穿军用披风,一边穿一边问:"那么,我们今天是无法见到那位中尉了?"

侍卫官讨好的帮他抚平披风上并不存在的皱褶,带着一丝炫耀笑着说:"院长先生说死不了,叫我们把他抬到救护车上了,我想您很快就能在您的办公室见到他。"

螣柏笑了下,点点头:"嗯,晚饭后吧。我答应华莱士陪他去跟几位名媛用餐,迟到不是好习惯。对吧,少尉先生?"

"当然,少帅不喜欢别人迟到。"

邵江一的计划完全失败了,他浑身酸疼的被束缚在一张救护车的临时担架床上,他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到那里去,但是看着四周虎视眈眈的,穿着原本整齐,现在扭曲的毛料制服的士兵们,他们犹如饿狼一般打量着他,脸上的表情实在难看。

邵江一假装畏惧的合起眼,开始浮想联翩。

"秘密处决?不会的,我只是踢了一个头盔。"

"倒卖军火的事情被捅出来了?不会的,那也应该是军事法庭的军警带我走。"

"难道是昨天骗的那三条烟?这也太过小题大做了?"

"难道……是那件事?"

"不会的,都过去那么久了,所有的人都认为我死了,也许骨头都化为臭泥……"

邵江一合着眼,找出空余就哼哼两声,但是很显然,没人同情他,这些人刚才可是都被老兵的拳头都揍过了。

就这样,邵江一犹如一只被捆绑在绞刑架上的鸡雏一般,被人推来推去,一路上不停有人对他大加讥讽,他脸皮厚实的自动屏蔽。后来,他被人推到一个小花园的水池边,留下一名看守后,侍卫们散去,便再也没人来理他了。

此刻,气温寒冷,邵江一穿着一身单薄的病员服,几根三寸宽的带子紧紧束缚着他。还有那水池边的蚊子不停的袭击着他的脚丫子。一个疙瘩上加一个疙瘩的折磨着他并不存在的意志,很痒,又无法挠。

邵江一想大叫,剩下的那位守卫伸手将一块宽胶带黏在了他的嘴巴上。顿时一口浊气憋在嘴巴里,连着受伤的整根脊椎都疼了起来。

花园那边,少女的娇小慢慢传来,邵江一吃力的扭过头,透过花园的植物缝隙,看到了华莱士。

那位帝国出名的美男子,他举着一个高脚玻璃杯,慢慢晃动着红色的液体,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说着葡萄酒的产地,讨好着两位名媛。

"您的红唇,就如这美酒,魅惑了我的心……"

4

4、蛙鸣!

天色渐晚,小提琴手的胳膊微微在颤抖,她从第一乐章拉到最后一个乐章,又倒过去再次拉了一次,一直端着的架势,令她疲惫,而且,入夜时分下起细雨,虽侍从们支起了一个长形的露天帐篷,体面的厨子将热乎乎的牛排端到桌面,撒上烈酒,"嘭!"的一声,燃烧起这夜浪漫至极的夜晚。

但是,这些跟她毫无关系。

两位名媛痴迷的看着年轻少帅,听他讲一些有趣的事儿,华莱士年少英俊,站在权利高峰,他浑身光环之后,又幽默,风趣,会讲故事,他从不指名道姓的去说谁。说人长短的事情他也不屑做。

他只是就着细雨讲他在大学里的一场足球赛,头昏脑胀的他在雨水里连踢十几脚,对面的球员被他提出的泥水装饰成抽象雕塑,但是,那足球却浮在水面上,溜滑无比,将他累个半死。

名媛被逗得失去礼仪,小手拿着手帕子捂着嘴巴,拧桌布。

拉小提琴的小姐,身体的一半淋在小雨里拉着唯美的烂漫之曲。

天色渐晚,终于曲终人散,送走名媛,华莱士看着弯腰收拾琴具的少女走过去,他递给她一个手帕说:"如果不介意,厨房有一些热汤,您可以在我的书房享用。"

提琴少女的这一肚子气,顿时被放的干净,她想起今晚的双倍报酬,便不气了。

小雨只下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干净的雨水依旧冲刷走了白天的浮躁,那些虫儿,还有青蛙从花园的池塘爬出来,相继对唱。曲调空灵,粉饰夜色。

华莱士脱去束缚自己的外套,站在池塘边想事情,并不是太复杂的事情。他觉着此刻意境完美,他应该站在黑色的苍穹下享受一刻宁静,他站了一会,闻到一股煞风景的烟味。顿时内心恼怒。

"谁在那?!"华莱士问到,即使他内心多么恼怒,他的声音依旧不温不火。

看守邵江一的老兵丢开烟头连忙从暗处站出来敬了个礼:"长官,是我。"

华莱士看了他一眼:"此刻是在家,叫华莱士先生吧。"

"好的华莱士先生。"

"你在此处做什么?"

华莱士说完,走了过去,脚步很快停下,他指着被蚊子咬了一个半小时,又淋了一场雨的,捆绑在活动担架床上的"人"问。

"这是什么?"

老兵连忙过来低声汇报。

华莱士再次不开心起来:"怎么带到家里了?"

看守也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下说:"但是,但是,螣柏先生喝醉了。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

可怜的看守先生,晚饭还没吃呢,他是一位赌徒,到处欠钱,在部队他地位低下,最苦的事儿总是他在做。

华莱士看着那边一动不动的人,脑袋里却想着螣柏,他知道,他喜欢自己。每次自己与那些名媛会面,那个人都会灌醉自己,今晚更是过分,一次都没出现,便醉了。华莱士有些生气,又有些内疚。这些年,他从未对螣柏的情感做出任何回应,但是也从未拒绝过他,他需要螣柏,那是个好助手,当然,螣柏特也从未向他说出过有关于情感的任何问题,他们都沉默着,却心照不宣。他们任自己圈在命运里旋转,"还年轻,还在奋斗,还在努力"这些理由,每一条都理由充分。

华莱士吩咐了几句,老兵松了一口气。

邵江一先是喂了一场蚊子,浑身奇痒无比,除了蚊子,还有一些其他虫也顺着裤管钻进了他的身体,饱尝他的鲜血。邵江一一动不动,他忍受过更大的痛苦,这些并不算什么。虫灾之后,接着又是一场雨,很小的小雨。

小雨沥沥拉拉的下了很久,感谢这场雨,那些虫子离开了,来不及离开的便黏在他的皮肤上与他成为一体。

被雨水浇灌的透湿之后,便是雨停之后身体回暖的幸福感,这种幸福感,朦朦胧胧,犹如踩在云雾上飘飞,邵江一知道免疫系统崩坏的身体开始低烧,他感激低烧,低烧令他知觉麻木。

有人再次推起了他,将他推到一个更加温暖的大屋子,给他打开幕布,反复叫他看了一场属于他自己踢头盔的大特写。再然后,他被送到一间,装饰奢华切高雅脱俗的,有着手工地毯的房间,松了绑。

邵江一慢慢站起来,缓缓的找着四肢还有自己,当他找寻回肢体后,他弯腰使劲抓挠起自己可怜的,已经肿胀的脚丫子,很快,指甲将脚面的皮肤抓破,一些暗黑色的血,一条,一条的流出来,怕是怕他的血污染到地毯,屋子里站着的卫兵领抓起他走出门,在门廊里给他的脚套了两个纸袋子。

斜着眼睛,邵江一看到了走廊里的一个古董镜,蚊虫袭击下的面孔,除了嘴巴胶带那一块是完整的,其他皮肤就像一个死尸的皮肤。一个在水里泡了一星期死尸,肿胀,发白。

他的眼睛四周高峰浮起,硬是将眼憋成了一条缝隙。镜中人,犹如厉鬼。

邵江一知道自己不是鬼,他只是对某种蚊虫的叮咬过敏,他免疫系统有问题,他也不会反抗,面对一群,一个总是弱小的,这一群背后有着巨大的力量。他没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能为自己作为筹码去抗争,他只能忍耐。

再次回到那间屋,屋子的正中,已放了一把椅子,椅子下还有一块粗毛毛毡,大概是给猫趴伏的。卫兵推着邵江一走过去,坐下来。

邵江一又看到了华莱士。

年轻的少帅,拿着一根象牙烟杆接了香烟,在优雅的吞咽,他举手投足都犹如早就安排好的优雅戏。抬起头华莱士看了邵江一一眼,对他说出人生的第一句交流之言。

"把你的头,低下。"华莱士不喜欢看不符合美感的东西,面前这个人,犹如会走路的活尸。

邵江一低下头,毫不反抗的低下,他看着自己肿胀的双手,一动不动的那么呆着。

"邵江一是个东部人种的名字,你不像东部人。"

"我是混血。"

"哦。"华莱士,点点头,将烟灰轻轻弹入一边的水晶荷边盅子内,他想了一下,直接说出了一番话。

"两年前,我在一个军事学术刊物上,看过泽维尔?亚历克斯先生的论文,他的论文很有建树,有关于……两强搭配的最新战术议题。你知道,我们的"黑鹰(麦德斯国产重型截击机),它的确有硬伤……恩……它速度快,载弹多,但是以同类机型来说,它的速度一直无法跟梅布尤拉的"灵狐"媲美……"

说这话的时候,华莱士露出一丝丝满足的,欣赏的笑容,他将吸完的烟头递给走上来的侍卫后,站起来,确定的对空气说:"我欣赏那位年轻人,热血,爱国,尖锐如一把匕首,他作战灵活。他带的队伍是最好的,上一期总结,我给了他最高分。你知道吗……哦,你的名字?"

邵江一愣了一下,刚才,这位先生,他好像说过自己的名字。

但是,他依旧回答了:"邵江一。"

"哦,邵江一先生,那位优秀的年轻人,我准备给他一个更伟大的舞台。一个真正属于他的天空,他是鹰需要翱翔,他需要一个契机,便会成为最最锐利的匕首,只属于我的匕首,我要送他个大人情,他会愿意为我肝脑涂地,成为我的先锋。而你……我也需要你为我做一些贡献,当然,我会令你满意的。"

邵江一看着一些血,缓缓浸湿纸袋,在纸袋表面形成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像个人脸,又像个青蛙。他缓缓抬起头,看着华莱士,华莱士眉头皱了一下,又对他声音无起伏的说:"低下头。"

邵江一再次低下头,轻声问:"您需要做什么?"

华莱士坐回自己舒服的座椅,享受了一口舒服,恰好的茶,他微微叹息,用犹如感叹调里的轻柔唱法一般的音调说:"我讨厌作弊,讨厌黑暗,讨厌不真实,讨厌一切不合理的东西,但是,我必须屈从,屈从之后,我才能改变它。我的力量薄弱。现在……现在我只是一个新丁。"

邵江一想起以前在空军的时候,一个下士,没有擦洗干净上司的飞机,他将海绵擦具遗忘在涡轮里,当那位长官发现后,便在当夜将他吊死在小树林里。没有审判,没有人为他出来喊冤。屈从也要分等级,大的屈从为了崛起,小的屈从只是无言的死去,他的生命的确不值钱,但是,只要他屈从了,他要付出什么代价呢?他只有一条命,一条在这些人看了并不值钱的生命。那是他唯一拥有的了。他很珍惜,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需要亲生去体验,比如拥有一块可以收获庄稼的土地。

"我……我怕我帮不到您……先生。"邵江一鼓起勇气拒绝。

华莱士笑了下,很无所谓的说:"不对,你想错了。这个错误你必须改正,不是你帮我,是我帮你。你要知道,挑起一场军事冲突那可是大罪行。当然,我会帮你平息这件事,十五天禁闭期之后,你会得到我私下馈赠的三十个社会贡献点。还有一笔安家费。放心,这笔费用……超乎你的想象。当然,我个人对你……低下头,中尉。"

邵江一因为震惊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当然,我个人对你因失误导致这场冲突深表遗憾。毕竟你也服役多年。"华莱士说完,眼睛盯着邵江一,他看着这个猥琐成一团的人,等着他愿意听到的那个答案。

"我不会反抗他,当然,我用什么反抗这位看上去如此高贵的先生呢?他拥有轻易毁灭我的力量。"

邵江一只是短暂的思考过后,没有抬头的说:"先生,您也说,我服役多年,与那位先生一样,我没有对不起国家。我要五十个社会贡献点。不然,您就吊死我,要知道,开除军籍,下半生,我没有任何收入,我身体不好,什么都做不了,我需要一块大大的土地养活自己。需要……"

华莱士没有听他说完,他厌恶的打断邵江一的话,这个该死的老兵痞,他是如此的贪婪。

"好的,我就给你五十个。那么,就签了这份文件吧,你的认罪书,你可以走了。"

华莱士说完,站起来,离开了这个房间,他闻到了一股子幻想当中的馊味。那种味道令他恶心,鄙视。

屋子里安静下来,邵江一慢慢站起来,抚摸下自己的肩膀,他缓缓走到桌面,看了一眼那份文件,他没有翻阅,只是毫不在意的在文件的最后一页,签下了这个名字,邵江一。

青蛙还在愉快的鸣叫,它此生都无忧无虑,水里出生,水里死去,从出生,便有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死地。它高唱着自己的一生,激荡轩昂的鼓吹命运。而,邵江一,他却只能光着脚丫子,在冷风中看着昂长的街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安慰自己。

在矿坑区里我也没有鞋子,我还是一样在走路。我现在只是没有钱,没有一块钱去坐车回去。

他迈步向远处走,身后有人叫住了他。

"你等一下。"邵江一回过头。

这一晚跟他搭伴受罪的,那位看守他的老兵走了过来,老兵挖挖自己的后脑勺,看着面目肿胀的邵江一。

"有事?"邵江一问他。

"恩,有事,叫你明天上午去警备区,报道,关禁闭。"

"我知道了。"

邵江一回答完,转身离去,老兵却一把抓住他,塞给他一卷钞票:"这个拿去。"

邵江一惊讶的看着那一卷皱巴巴的钱。

这位老兵有些不好意思,他笑了下有些神态扭捏:"拿去坐车,回去,买点东西吃的!

今晚……我身不由已,你知道的。"

真心实意的,邵江一道谢:"谢谢,谢谢您先生,但是,不需要这么多。"

老兵有些意外的看下他,声音里带了一丝气愤:"拿去吧,放在我口袋里,一会也是输,输完了我会借。索性断了念头。"

说完,老兵转身离开,邵江一连忙叫住他:"先生,您的名字?"

老兵无所谓的摆手,没有说出自己的名字。

邵江一坐了车,回到医院,他的行李却被丢到了病房门口。

这地方,再也不属于他了,这唯一的去处。

抱着不多的行李,邵江一慢慢从回廊向医院外面走。这里也有青蛙,它们的叫声更加的大。就在军官区的那一边,一阵阵青年人的爽朗笑声隐约传来,邵江一站在角落,看着和他同一天住进来的泽维尔?亚历克斯上尉。

上尉的脸颊,露着健康的红润。灯光下,他眼神明亮通透,声音洪亮的对一些同僚说:"我坚信正义,正义无敌。我坚信真理,真理无敌。"

年轻的同僚一起鼓起掌,为刚才军部的通知,这些年轻人全部平安无事,并且编入了新的部队,而且,他们都升职了。

亚历克斯打开一瓶香槟酒,当香槟酒的木塞子"呯!"的一声打向无名处,医院内的青蛙,顿时安静了下来。

"为了祖国,干杯!"

"干杯!"

青蛙又叫了起来,敞亮无比的呱!呱!呱呱!呱……!

5

5、销毁的档案

泽维尔?亚历克斯不停的抚摸着自己的脸,很紧张的抚摸揉搓,期盼可以把那些不舒服,紧张,兴奋的要呐喊出来的感觉通过手掌揉搓出去。

"肯,我看上去怎么样?"他问自己的下属。

肯很认真的打量了他一番,自己这位长官很少如此紧张,即便是前些天住在医院等待处理结果的时候,他都神情自若,该做什么做什么。现在一切安定,前程似锦,他这是怎么了?

"您看上非常不错。"他安慰他。

泽维尔?亚历克斯再次确定了一下:"真的?"

"当然,长官,很精神,非常的……不错!"

清晨的薄风带着朝阳初升的温度,将军部大楼外延的林荫两边粗壮树木枝叶上的水滴,均匀的铺开后,蒸腾成雾气。将军部放置云雾当中若隐若现,一切看上去都如此虚无,梦幻。

麦德斯军队最高机构,"国家军事指挥部"方方正正的坐落在银白大街的军事管理区。这栋白色的大楼只有十一层高,最早的时候,这里是格里芬市的市政大楼。后,格里芬沦陷,六国分裂,这栋大楼被麦德斯权力机构接收,成为为麦德斯最高军事权力机构。

军部大楼外形朴实无华,毫不起眼。但是在军人的精神世界,它高高在上,每一块砖,每一根钢筋都发着耀眼的金光。在麦德斯优秀的军人眼里,他们这样看,男人若不战死,当最后入驻这里,才是人生极致乐事。

一些肩膀宽阔的军人们,或走路,或开车的不用检查证件便走过道道哨所,门岗。每当走过,他们只是轻轻点头,或者将右手的无名指跟食指在漂亮的军帽帽檐下,那么不经意的,帅气的抹一下给提着钢枪行礼的哨兵回礼。

那些军官不论长相如何,此刻看上去都如此俊俏,飞扬,他们内敛中释放着一股子强大的骄傲。垄断一切的傲然装饰其全身,犹如与生俱来,本该如此,那种傲并非浅薄物质撑腰形成的某种不切实际的傲慢,那是他们在国家军事指挥部有一个工作位置的傲然。

"嘿,伙计,昨晚过的如何?"一位军官愉快的快走几步,拍击一下前面那位军官的肩膀。

"糟透了!"前面这位扭脸回答。

说完,两位年轻的军官,对身边这两位穿着崭新的军服,站立的笔直的,相貌英俊的军官视若无睹,他们说着闲话,与他们擦身而过。

泽维尔?亚历克斯又激动起来,他的内心因为对某种欲望的接近而焦躁,他有些战栗,从作为一个军人起,他就向往这里,帝国的军神,元帅,多少场惊天动地的战役都从这里发出指令,然后上亿的军人前仆后继,热血飞扬。

泽维尔?亚历克斯做过一个梦,梦见自己拿着镶嵌着银柄的指挥棒在作战地图上,为那些将军们演示战略,老将军们互相对看,眼神震惊,心下欣慰,佩服不已。在梦里,他是那么的神气自若,侃侃而谈。

"长官?"肯推了一下发呆的泽维尔?亚历克斯。

"啊?"

"手续齐备,我们可以进去了。"

"哦,好,肯,我看上去如何?"

"棒极了,真的,非常的棒!"

螣柏少将的肩膀上,有一颗星,在年轻的少将里,算是非常优秀的成绩,但是,即便是如此,螣柏依旧觉得,他的肩章太大,一颗星星太孤单了,他需要给它找个伴。

狭小的办公室内,人来人往,螣柏看着衣架上的制服,进行每日一次的清晨哀叹,哀叹自己的军服肩章过宽,银星孤单。

在军部,螣柏有一间小小的办公室,这还是华莱士的面子。他跟华莱士在此处的区域并不大,四间房,十五个部门,他的办公室里还有个角落,叫机密档案销毁处。一台老式档案销毁机在每天早上七点开始,就叽叽嘎嘎的叫个不停,烦躁无比。实在没办法,螣柏讨厌兼顾的军事保密局的工作,但是作为权利壳子,当然是多一个,权利圈子便大一些。军部大楼房间紧张,在地下室,有一个办公室外面曾挂过二十多个牌子。

艾斯特将军在走廊那边办公室的清晨女子咏叹调,又声音巨大的从音箱内鸣响起来,对于那位将要退休将军的爱好,螣柏不敢苟同,他用厌恶的眼神撇着走廊,对自己的侍卫官吩咐:"去吧门关起来。"

侍卫官却举着电话对他说:"少将,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到了。"

总算,有一丝笑容从螣柏少将年轻的脸上露了出来,侍从官轻轻的松了一口气,屋子里的气压顿时轻松,档案资料销毁机的声音也动听起来。

螣柏少将站起来,打开抽屉,将自己收集的整套的快餐店奉送的成套小玩偶人,全部扫进拉开的抽屉。他拿起一个丢在抽屉内的黑鹰战机模型,擦擦灰尘,摆到了桌面显眼处。然后弯腰,随意拿起在就要销毁的档案堆上,将最上面那册拿起翻开放置在桌面上。

"去,带他进来。"

侍卫官笑笑,看着螣柏少将做完这一切,这才出门,临出门的时候他问他:"咖啡?"

"恩,记得加奶。"

侍卫官点点头:"知道,八袋奶精。"说完叹息的出去,他有时候搞不懂自家少将,到底是在喝奶,还是在喝咖啡。

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来不及叹息此处的伟大,便被此处的狭小震惊到了。他惊讶的看着那张小桌子后面的一星少将,就在他身边不远处,成堆的需要销毁的档案到处堆放。一台销毁机在叽叽嘎嘎的没完没了的低鸣。

螣柏站起来,绕过桌子跟他握手,一些犹如孩子一般的灿烂的笑容从少将脸上展现,他的嘴巴微张,尖利,洁白的虎牙便露了出来:"螣柏,东大陆的姓氏是在前面的。"

泽维尔?亚历克斯连忙握住他的手,谦卑的报上自己的名字,他欠这个人太多,他是他的保人,今后军事权利高峰上的靠山。

"要知道,我们的第一元帅,这里才有权利使用整层的套房,至于我们,我们只能安于现状。对了,新的军部大楼就要修建好,也许我们从特丽娜回来,就会住进去了。也许,你会有一个独立的房间,很棒对吗?"

显然,螣柏知道 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在想得到什么,他需要什么。

螣柏拉过椅子,坐上去,笑眯眯的帮紧张的少校放松:"升官的感觉如何?"

泽维尔?亚历克斯的表情顿时停顿,不知所措。

螣柏哈哈大笑,这时,侍卫官端着两杯咖啡走进来,一杯放置在螣柏的办公桌上,一杯放置在小方桌上,他是实在不想别人看到自己的长官,每天早上来一杯咖啡?牛奶?的样子。

螣柏只好拖着椅子,回到自己的桌子去享受自己的早餐奶。他喝了几口后,抬起头温和的转入正题:"华莱士对你很关注。"

听到华莱士的名字,泽维尔?亚历克斯连忙站起来里正,以示最大的敬意。

"不必如此少校,请坐下,你知道,我们破格启用你,将你从垃圾团队里挖出来。一切皆为特丽娜,我知道,你有一份特丽娜的模拟作战报告。可以谈谈吗?"

泽维尔?亚历克斯看下左右,他觉着,这是军事秘密,巨大的军事秘密,在这样的坏境内说,似乎有些不妥当。

螣柏摆摆手,仰头喝下最后一口,他将杯子空递给侍从官说:"还要一杯,加倍。"

侍卫官翻翻白眼,端起杯子出去。螣柏将眼神从门口拉到泽维尔?亚历克斯身上,很无谓的说:"这里是,国家军事指挥总……部,随便推开一个房间,随便那个话题,议题,人们说的,做的,正在进行的,随便那个,都比特丽娜更具备保密性。"

泽维尔?亚历克斯点点头,终于将自己几年来的心血,自己看若生命一般的东西,在机密档案销毁机的唧唧嘎嘎声中叙述起来。

几年的战略计划,那些东西早就烙进泽维尔?亚历克斯的大脑,他不必去看什么文件,复习那些数据,那些死亡背后,那些战役背后在他看来的小秘密,他都挖掘出来,详细推论,做出对策,做出对特丽娜地区独到的见解。螣柏一边听,一边点头,他的话不多,但是问出的问题,却往往正中红心。

泽维尔?亚历克斯打起十二分精神回答着。

时间缓慢过去,屋子里的废旧档案数量在减少,那些档案化成细碎的碎片,先是切割成上万块,接着被清水浸泡,变成纸浆,再进入再生系统,变成卫生间里的成卷的的擦屁股卫生纸。

螣柏对泽维尔?亚历克斯非常满意,这位年轻人不负盛名,锐利,睿智。他思维清楚,目的明确,他知道自己要什么,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重。

这种在双方看来,非常有意义,非常舒服的谈话进行了一小时零二十分的时候,螣柏的眼睛,不经意的在桌面一扫,眼神顿时停顿。

"军事档案号:VT—145.

档案人:邵江一。

年龄:二十四岁。

军衔,上士。

服役期:130年至133

档案内容例一:"特丽娜阻击战爆发后,邵江一所属部队近卫师团在特丽娜五号地区担任当地的警备。130年9月4日,近卫师团覆灭,人员伤亡大半,重新组合,纳入近卫第三十师团,近卫第三十师团联队移驻到特丽娜一号警戒区,之后,同年十二月,近卫三十师团全团覆灭,幸存四人,邵江一上士晋升少尉纳入空军"黑鹰"战队后勤部。不久又回到特丽娜四号警备区。实行"年薪"战术,……后获得国家荣誉勋章三等功勋章

螣柏的眼神越长越大,从震惊到难以言喻的扭曲,他快速的翻看着那些档案,一页一页,动作夸眼睛瞪得越来越大。

"134年,邵江一服役于野战军,第四师部下属第四狙击作战队,该队于当年四月进入敌军第九警备区,奉命消灭敌军重武器观察员,指挥官,反坦克手,机枪手等价值较大的目标。任务成功,邵江一获得国家勇士三等勋章,该战队由于人员阵亡数目过大,人员稀少,不符编制,后纳入第四师坦克装甲训练基地。"

螣柏少将猛的站起来,他冲到成堆的就要销毁的档案堆里,开始快速的,下作的跪在地面上翻动起来。

很快,几本未及销毁,幸存下来的邵江一的档案被找了出来,螣柏冲到档案销毁机面前,使劲按动停止键,但是那机器显然年代太久,按键失灵,于是少将拼命用脚去踹。

亚历克斯少校惊讶的站起来,四下张望,不知道该做什么好,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惊呆了。

他们看到少将先生打开机器盖子,要强行去拉切割了一半的一本档案。眼见得手指就要遭遇切割。侍卫官先生猛的拽下电源,极其嘎然而止。

少将先生显然没想到自己刚刚躲过切割手指的危险。他只是执拗的在机器里拽那半本档案。

侍卫官吓坏了,他扭头吩咐下属:"赶快去告诉华莱士少帅。"

下属一楞,转身飞奔,很快消失在楼口。

华莱士很快赶了过来,他拨开围在屋外的几个工作人员走了进去。

屋子里,螣柏趴在地上,一本一本的翻动那些档案,嘴巴里唠叨着"哀丰都登陆……这里,这里……哦,机械武装重型师,装甲战车步兵团,跨国行动机动小组……啊!这里,里奇?基德元帅麾下特种兵团……"

华莱士走过去,慢慢蹲下,他扭头看了一眼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顿时散去,片刻不敢留。

"螣柏?"华莱士叫了下螣柏的名字。

螣柏并未理他,他回头看着销毁处的军官,语气带着一丝巴望说:"就这么多了吗?"

"是的长官。"

"登记簿上有几本?"

"十五本长官。"

"电脑里的记录呢?"

"呃……是这样先生,我们要先销毁他在军部所有的痕迹,第一部就是先销毁档案内的一切军方资料,才能转给地方。所以,您手上的四本半,是最后的了。"

螣柏失望的盘腿坐下,他抬起头看下一直站立的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眼神里迅速闪过许多东西。

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觉得毛骨悚然的。

很快,螣柏少将站起来,他将那些档案甩进华莱士的怀里:"好好读读。"说完,他再次伸出手,有礼的对亚历克斯说:"抱歉,出了一次技术上的小毛病,我们再约个时间好吗?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

泽维尔?亚历克斯点点头,行礼:"好的,华莱士少帅先生,螣柏少将先生,属下将于寓所随时待命,并为之赴汤蹈火。"

华莱士一页,一页的翻动着幸存的档案,这里这几本里只是代表了某个特殊的年份,但是那个人,几乎每一场可以留在历史上的战事他都经历了。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

以什么方式?

这是一个……问题!

螣柏慢慢坐下,闷坐了一会抬起头笑笑:"我们都不是好人。"

华莱士点点头:"是啊,都不是。"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他只是一个老兵痞。"

"好吧,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对这个人做这样的事情。"

"螣柏,你依旧感情用事。"

"呵……华莱士,我没有,真的,剩下这些东西告诉我,这个对我们的恶劣行为毫不反抗的,我们看不起的老兵痞,他也许会成为我们特丽娜的救命符。"

华莱士想了下说:"他恨我们。"

螣柏低头看着那些老旧的纸张问他:"可以恢复他的军籍吗?"

华莱士站起来,拿起那几份档案说:"我去问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他手里一定有一些证据吧,你去找找他,也许,努努力还可以挽救。"

螣柏点点头,站起来,他伸出手去够自己的外套,他的手指从军服上划过,带着一丝羞愧的拿了一件便装穿上离开了。

6

6、土地

邵江一准时去警备司令部报道,被带入一间狭小的屋子里关了起来。禁闭室这间屋子并不大,除了床,他只能在屋子里笔直的来回走四步半。在狭小的空间独自呆着的经验他有很多,不喜欢,也不畏惧。

最初的几天,他很坦然的抱着被子沉睡。剩下的时间,他会独个儿,按时吃带来的药品,他每天早上清洁自己,尽量令这个厕所与睡床只有一米半距离的屋子异味降到最低点!

当人独处,那些被忘记的事情,久远的事情就会逐渐,逐渐的被再次想起,再次被复习一遍。

最初的几天,睡得昏昏沉沉,时间过得很快。这里的饭菜不好,几乎难以下咽,但是他依旧将那些咽不下的面包储存起来。第五天,他逐渐恢复了力气,吃了很多东西,开始抱着被子仰看着那扇狭小的窗户打发时间。

他回忆起很多窗户,大的,小的,圆的,长的,豪华的,破旧的,有的地方干脆……也就没有窗户,但是有个大大的天空,可以看到星星,可以……在那之下借着从天而降的雨水洗澡。

在很久之前,邵江一的卧床对面,是一整排的水晶落地门窗,每天清晨管家悄悄打开窗帘将阳光释放进屋,这个时候,他会抱怨的嚎叫,死也不起来。母亲常常会进来温声劝阻,但是每次都不奏效。毫无办法的女人只好叹息到:"好吧,好吧,宝贝儿,如果你不愿意去学校,那么就睡吧,我会给你的老师打电话,嗯……叫我想想,就说你牙疼如何?"

达到目的的他,会将脑袋拱出被子,迷迷糊糊的坐起来讨好的对妈妈说:"妈妈,我爱你。"

"当然,宝贝,妈妈也爱你,继续睡吧,我会给你的老师打电话的。"

他想起来了,那个女人每天都要说很多次,宝贝,妈妈爱你。

她从不亲吻自己的额头,就像亲吻姐姐,哥哥他们一样的双手伸出抱入怀里,大力的亲吻。

她从不问自己是不是祷告过了,也从不告诉自己什么是错的。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宝贝,妈妈爱你!

邵江一拼命晃动着脑壳,将那些记忆努力的甩出去,他去追寻记忆中在哨所周围爆炸的炮弹数量,一遍,一遍,又一遍!

十五天孤独的禁闭期终于结束,邵江一走出禁闭室的时候,卫兵吓了一跳,他感觉这人在飘忽,一阵风便能把他吹跑,但是他偏偏又背着一个看起来硕大无比的行军包。那种一米多长的包袱几乎要压塌这个可怜人的脊椎骨。

来到警备区大楼,邵江一在判决书,处理书上签了名字,有人扒下了他的军衔,扒了他的军装,他只好穿着唯一的一套衣服,参加葬礼的常服离开那里。

拿着自己的处理书,邵江一的内心并没有太多的难过,唯一令他遗憾的是,他的薪水,军官福利,还有保险,都拿不到了,十多年了。如此轻易的被擦去。他并没有多大遗憾,他想,幸亏自己还有个梦想,而且一直没断了学习。做一位自给自足的农夫,他想他应该可以。

"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他安慰着自己,努力平静。

他检查了账户,那笔所谓的补偿款子并未到账,倒是有一件事很意外,他的社会福利点数,满了十点。

看样子,亚历克斯先生终于胜利了。正义战胜了邪恶。

十个社会贡献点,可以做许多事情,一大片土地,一世希望。

四百年前,大陆从新组合的时候,一件奇怪的产物出现。社会学家跟一些科学家贡献出了"社会贡献记录器"。

自人类诞生,金钱一直是随着人类进步不可缺少的一种衡量器具。但是世界延伸于此,土地越来越少,金钱可以换取一切物质,却无法挽回基本的道德。人们活的独立,毒辣,偏激,一切以自我意识为主轴。于是,社会贡献器变成了一种人类价值衡量的新产物。

只有社会贡献点能带来土地,只有社会贡献点能体现人类的最大价值。

而贡献点的计算方式,又以承受教育基础为基准点。接受教育水平越高,社会贡献点获得率越大。

如:最高教育机构毕业生就业,他发明了一项东西,给社会带来便利。那么,他的贡献点就是1.

一个没有受过教育的,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为社会带来便利,虽然这里面同上的价值是一样的,但是他的记录器为他计算的数值会出现0.001.

在社会价值保护法的序言中,作者,社会福利记录器发明人是这样写的:

这样的确不公平,但是你们必须重新接受教育,只有教育能挽救这个世界。也许这样会将社会真正的两极分化。但是,人类发展到现在,他的惰性早就超越了两极分化带来的破坏性。为了抑制人类道德倒退,一切以教育为根本,唤醒道德良知。你可以拒绝为社会服务,你可以拒绝接受礼仪教育,道德教育,你可以去行使恶事。

当你,你做了坏事,这个星球将拒绝给你栖息地。

邵江一没有任何受教育的凭据,服役经年,拿的是最低福利。即便如此,这也是一笔非常可观的财产。他可以得到一块居住地,一块种植土地直至死亡。

人们越来越爱受教育,但是,四百年了,战争依旧在进行。

就如那个老混蛋所说,有许多事情,都该去尝试。

一个人不必畏惧的自由自在的生存,去种植希望,平静死去。

不会再有飞天而来的炮弹以及迫害。

这是一件幸事。

计算机自动给邵江一分配了土地,他拿到土地证书第一件事就是奢侈的雇了一辆车,去找寻属于他的那片土地。

邵江一的土地离城里很远很远,离最近的农庄都有好大一段距离。也许,别人会抱怨自己没抽到好签,但是邵江一不会如此认为,他觉着自己无比好运。

站在那片空旷的土地,邵江一看着远处的连绵起伏的山脉,山脉的顶峰是常年不化的积雪,白云缭绕于山峰,又于山峰顶端滑下送一些湿润水汽于这里。在它的东面是一片属于邵江一的小河,小河那边是一小片杨树林,杨树林那边是上山的道路。一切都如此的完美,极致的好。

丢下沉重的行李,邵江一将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下,开始奔跑,在属于他的土地上奔跑。

他如饿狼一般的嚎叫,大步如飞,他甩去那些布料,直到浑身片缕都无。

阳光普早在浑身是伤痕的躯体上,他觉得并不羞耻,他在自己的家中奔跑,这是无罪的。

他趴伏在那片土地上亲吻,翻滚着感受着属于自己的温度。

他不觉得冷,他觉得自己通过脚下的土地变得有了重量,有了胆气。他终于有了一件属于自己的东西,哦,他的土地。

他跟自己说话,不停的说。

"这里要有个谷仓,这里要养马匹,这里要有栅栏,这里要盖农舍,这里要有苹果树,这里要有梨树,这里要有一小片松林,这里要有……我的家。"

他弯腰捡起一段树枝,开始在地面上划出一栋房子的雏形,他的小屋,他的阁楼,他的铺满石子的道路连接到那边的湖泊。

要买一条可以用一辈子的毯子,还有农具,农机车,播种机,孵蛋器,对,我还要买一些羊……"

他唠叨了很久,前辈子所有的不愉快都被脚下这片黑漆漆的沃土深埋。当太阳偏西,邵江一打开睡袋,满足的躺进去,在自己的"家"睡了这十多年来最畅快的一觉。

他想,他之后的日子,会快乐无比。因为,他知道,自己该向何处回。

第二天一早,他卷起睡袋,拿起工兵铲挖了一个大坑,将属于自己所有的家产埋在自己的土地里,然后拿着自己的银行卡去了附近的小镇。

他买了自己要的东西,砖头,木料,钉子,水泥,对,那些车子,种羊,毛毯,家具,他一直买到最后一块钱。花光了所有的积蓄。

当夜幕降临,那些东西堆积在他的土地上,邵江一觉得自己又有了牵挂,他的小鸡,小羊,还有那些木料,都是他的牵挂。虽然他的钱袋空空,但是他却无比知足,他与他的羊滚在一起睡了一晚。当第三天清晨阳光初升,他又背起一包沉重的勋章去贩卖。

他没有钱买种子,所以他必须把那成堆的废铜烂铁(勋章),转换成现金,在冬日到来之前,他想他来得及收割他土地上的第一季庄稼。

螣柏到处寻找邵江一,他动用了一切的力量。那个人犹如在版图上消失了一般,一些隐藏在档案后的东西却被他逐渐的,一层层的扒开。

最初的螣柏单方面的寻找,随着华莱士为邵江一恢复军籍未果之后,就成了两个人的事情。

那个人没有亲密的战友,没有朋友,没有人记得他,没有人知道他属于那里。

没有人跟他说过话,没有人跟他有金钱上的交易,没有人能准确的形容出他的长相。

而残破的档案里,竟然没有找到半张属于他的照片。

他像一个虚无,犹如一团气体,你知道他,却又抓不到。

在华莱士的认知里,人类根本无法将自己隐藏到如此的深,这令他越发的好奇。

最后,他们动用了一些特殊的关系,终于探知到了邵江一最后的去向。他去申请了土地。

这天,华莱士开着车子带着螣柏,好友已经多日未跟他说话。但是华莱士依旧不对邵江一这个人发表任何意见。在他看来,他依旧是个老兵痞,他佩服他活下来的本事,但是,那些档案后面也显示着另一件事,邵江一从来没有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他随波逐流,整个人生犹如平行线。他的价值到底在那里?

华莱士好奇,也想触摸,但是,却没螣柏那么强烈。

当他们驱车来到那片土地,从公路上下来,又颠颠簸簸的走了几公里之后,他们看到一块牌子。

那牌子是崭新的,牌子上的字迹也是新的。华莱士很纳闷的看着那些字,非常漂亮。

是真正的上层人挂在书房,古董房门上的考究装潢体。

"格里芬士兵前哨"

这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成堆的建筑材料堆放着,家具,家用物品被小心的放在一个架子下,两根大木桩下栓了几只羊,还有细线小心的捆着几只鸡在扑腾。

华莱士看着那几个书写的非常漂亮的字迹,沉吟很久。

螣柏在那边转了几圈之后失望的回来说:"没有人,大概去了附近的镇子。"

华莱士四下看看,对螣柏说:"你在此等他,我去镇子看一下,也许他在那里。"

螣柏点点头,低头看着那幅木棍画出的草图,还有那几只在地上可怜的扑腾的鸡。耳边响起了华莱士驱车离开的声音,他很惊讶他为什么现在的态度突然如此积极了。

华莱士驱车来到小镇,他四处观望,很快找到的农贸市场,仿若冥冥中天定的感觉,他觉得那人应该在这里。

很快,华莱士开始后悔,因为,这里到处充裕着烂菜叶,烂水果的混合臭味,雨季将农贸市场的泥路面浇灌的泥泞不堪,华莱士铮亮的靴子很快浸满泥点。

小镇人对这样的人充满好奇,他们远远的打量他,几位年老的妇女围在一起对他指指点点。

商铺橱窗外摆着廉价白酒,还不到夜晚,已经有醉鬼倒在路边,战后复苏的气氛环绕着这个地方,物资渐渐丰裕,人格依旧茫然。

华莱士穿越人群,一直走到市场的最后,然后,他看到了他。

一块两米长一米宽的黑色布面上,摆着各种各样的勋章,纪念章。邵江一盘膝坐在自己的摊位前,穿着一套灯芯绒的黑色衣服眼睛垂下,正在打瞌睡。

几个小孩提着一个破罐头瓶子呼啸而过,他们踢出的泥水溅到了那张,年轻,清秀,苍白的面孔上。

眼睛依旧没张开,他只是抬起手擦下泥水,薄薄的嘴巴无声的抿抿。他的黑发,向下垂在他苍白的脸上,尖尖下巴犹如刀削,但那刀削的切面上肌肤又在一些光的返照下露出一丝柔和。他的眉骨有弯,露出一丝妩媚,眉形细长向上挑着。

他很漂亮,华莱士不知道为什么会涌起这样的念头。他就这样看着他,农贸市场的场景跟人群仿若被遥望的壳子隔绝开来。

慢慢的走到摊位前,华莱士蹲□体,伸手拿起一枚纪念章。

邵江一没睁眼的说:"第五兵团第七军预备队大捷纪念章,四百块。"

华莱士又拿起一枚,邵江一依旧没抬眼:"特丽娜登陆纪念章,三百块。"

"我都要了,多少钱?"华莱士开口说。

邵江一缓缓睁开眼,看着他,一刹那,华莱士仿若看到一位将军坐在战马上藐视溃败的俘虏,一刹那,有些讥讽又有些居高临下的感觉笼罩华莱士全身。但是,那只是一刹,他又归于平静,眼神没有了任何波动,就如看一个陌生人一般,他回手拿起一个破布袋子问他:"这些要吗?"

华莱士听着耳边的"卡啦!卡啦!"的勋章碰撞的声音点点头。

"为什么……要卖掉这些?"他问他。

他低头回答:"毫无意义。"

华莱士没再说话,他看着他打开那个口袋,一枚,一枚的很认真的数,他数了很久,那些勋章犹如廉价的农贸商品一般,被他捡起来丢尽口袋里。

许久……他抬起头:"一共三百零七枚,有些勋章绝版了,价格会高。"

"没关系。"华莱士回答。

邵江一点点头,站起来,递出那个口袋:"一万三千四,算你一万三,我要现金。"

华莱士付了钱,邵江一接了钱。

他们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开始在农贸市场里转悠,一个到处买东西,买完就塞进身边的行军包里。

华莱士看着这个人将成包的种子,面粉塞进行军包,那个包包越来越大。

他看着他满地溜达着,很认真的讲价格,还买了一个大锅扣在脑袋上滑稽的顶着,又突然不知道从那里变出一个水果放进嘴巴里喀嚓,喀嚓的咬着吃。

华莱士只好回去付钱。

卖水果的贩子奇怪的拿着一张钞票看华莱士的样子,就如看傻瓜,邵江一回头看看华莱士,耸下肩膀,背着包包继续走。

他走在归家的路上,心情完美愉悦。

华莱士开着车子默默跟随着,他承认,他做错了,从看到那成堆的勋章开始,就错了。但是,他绝对不会认错,在他字典里没这个词,当然,他想他会补偿他的,只要他愿意成为自己的尖刀,成为自己的工具,他会给他最好的物质补偿。

邵江一没有去想华莱士到底找他做什么,想那个浪费脑细胞,他想着回去之后如何将那些种子种下,想着自己如何盖自己的农舍,对,他还要买个渔网,他有一条河。

终于,邵江一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自己的牌子。

华莱士停下了车,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螣柏也快步走了过来。

此时,小镇那边的晚钟敲击起来,河那边几只水鸭子呱呱的扇着翅膀扑腾,邵江一将巨大的收获重重的放在地面上后,抬起头看着这两人说。

"现在,请你们从我的土地上,滚出去!"

7

7、小驴子与老狗

工兵铲不停的插入地面,土质将铲头磨得铮亮,铮亮的。邵江一飞快的挖着地基,一边在心里想入非非来满足自己不平的心境。在他看来,这把工兵铲除了可以挖土之外,他还想干另外一件事情,那就是他想用铲子将那个人的脑袋拍扁,埋入地里,做肥料。在战场上,他用工兵铲也干过类似的事情,

"嘿,邵江一!"

这才清晨五点,那个讨厌的声音就又响起来了。

邵江一吐了一口吐沫,将铲子大力的扎入地下,爬出地基坑,站在土堆上藐视那人。

华莱士站在几十米外的一块不属于他的土地上,按照这一个月来的规矩问他:"我可以给你更好的生活,更加远大的前程。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邵江一不说话,对他比出中指。

华莱士不介意的笑笑,转身就走。

邵江一看着他离去,吐了一口吐沫,继续回去挖坑。

快一个月了,华莱士每天早上就会来这个地方,他看着那个人先是盖了农舍,给羊和鸡安排了住处,接着他犁地播种,这才给自己盖房子。

他每天早上四点出门,驱车一小时来到此处只问一句话。

每次邵江一都对他比出中指。

他看了,转身就走。

今日也是如此,就像复制昨日一般。

华莱士无所谓的笑笑,发动车子,听着音箱里放着的一首歌。

"远方的恋人,

你可看到,

连接天地的地方我在那处遥望。

曾有过的爱,如昨日之风。

但我并不介意!

你说你不再爱我,

如今我远走他乡!

远隔万里,

我依旧……

如此的……

如此的……

如此的……

如此的……

爱你……"

华莱士关起音箱,觉得那歌实在难听,唱歌人的脑袋应该塞进"屁……儿眼里"。

车子在乡间的泥土路上跌跌撞撞的走着,整个一条寂寞的路上,全是华莱士的来回的车轮印,从村庄到达城内正好两个小时,华莱士回去洗了澡,换好衣服,坐在早餐桌子边,螣柏摇摇晃晃的便从楼上下来,对他说:"早,华莱士!"

华莱士笑笑,将一个剥好皮的鸡蛋,圆滚滚的放在他的盘子里。

"你准备怎么处理那件事?"螣柏一边吃一边问。

华莱士端起咖啡,慢慢的喝着,眼睛盯着早报,嘴巴里得了空闲便是一句毫不在乎的话语。

"那件事?"

"那个兵痞,邵江一,别告诉我,你压根没在意!"

"螣柏,我是没在意!"

"你疯了?你知道我们下个月就要去特丽娜了!"

"螣柏,没他下个月我们也必须去特丽娜!"

"你知道特丽娜有多危险,天!你疯了!"

"他能给我什么呢?最后逃命的机会吗?螣柏,对于他,我依旧不后悔,要知道,我需要一位指挥官,而不是一位只会逃命的兵痞。"

螣柏猛的站起,粗暴的拿起餐布擦擦嘴巴,转身离去,他又生气了,他担心华莱士胜过自己,他期盼他安全之后可以大展宏图。他讨厌他的骄傲,他讨厌他没把自己的关心当一回事。

华莱士将报纸详细的看了一次,吃了早餐,他叫过管家,给了他一张钞票,十年了,他一直买一个号码,他的生日跟螣柏的生日结合起来的一个数字。

"十注!"

"好的先生。"管家接过钞票,用银盘捧着他向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嘀咕了一句:"螣柏先生在生气。"

华莱士无所谓的说:"我知道了。"

管家只好叹息了一下离开了那里,跑去投注。

自小,华莱士便跟螣柏住在一起,他们的母亲是闺中密友,长大了,他们便被有意无意的放在一起接受教育。螣柏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不爱回家,华莱士也不爱回家,他们一起住在这里好几年了。

在管家看来,螣柏像是这屋子的第二位主人,关注他,关心他也是正常的。

上午九点,华莱士坐着私人飞机去了北部的一个秘密训练基地。他要去见一个人,另外一位老兵痞子,他的父亲,帝国的战神,查得?巴克曼元帅。

站在训练基地的边缘,华莱士听着久违的,年近五十,依旧管不住自己的裤腰带,满地风流帐,遍地私生子的老混蛋,不停地从那依旧帅气英俊的脸上张得嘴巴里冒出那些:"你这个狗娘养的……","你应该把你的头颅塞进你的屁……儿里!""你们这群阉马!""脖子底下常年栓奶瓶的低能儿!"等等词量少的可怜的脏话。

朝天无奈的翻翻白眼,华莱士悄悄鄙视自己的老子,他也就会骂这几句,多少年了都没换花样。

查得突然抬头,看到了久违的儿子。一些喜色露了出来,很快又掩盖了下去。他踹了痛苦训练的士兵屁股一脚大喊了一句:"解散!"。那些人立刻瘫倒在地。

查得元帅是个不忘本的人,全世界都知道,无论他身居多么高的位置,他都喜欢跟自己的士兵打成一片,亲自训练他们,当然,那些士兵是绝对不喜欢的。

"呦!这不是老比尔那头高贵的驴子养出的,高贵的小驴子吗?你怎么舍得来看你乡下种田的爸爸来了,哧!我这里没有美酒佳肴,上等雪茄!"

华莱士眼神里顿时闪过一丝不悦,他扭头就走,再次发誓,一辈子也不来这个地方了!他前行了几步,身体突然悬空,老查得不顾他威严的将他扛在了肩膀上往他自己的军部走。

"放我下来,你这头粗鲁的老狗!"

"你休想,我放你下来,你就不来了,你这头假装高贵的死小驴子,倔小驴子!"

父子俩再次争吵起来,一路吵回了军营。

华莱士看着自己的亲生爸爸粗鲁的坐在床铺上,将脚下的靴子一左一右的拽下,打开窗户丢了出去,很快楼下窗户传来一声惨叫,老巴曼克哈哈大笑的站在窗子口对地下命令:"擦干净!不然将你的脑袋塞进屁……儿里!"

华莱士再次发誓,他再也不来了,他一定是出生的时候抱错了!他拒绝承认他跟这个人有血缘关系。

"喂,你怎么舍得底下你高贵的头颅来我这里了?"老巴曼克坐在床铺上,叼着香烟笑眯眯的问自己的儿子。

其实,华莱士跟这个男人长得很像,他们都非常英俊,但是两种出生环境跟教育,将几乎一样的两张脸,变成了两种人。

华莱士讥讽的看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张口回答:"您的意思是我来错了?"

老巴曼克连忙举手:"不不!我告诉你,我的小战神,我很高兴你来这里,真的,虽然你看不起我这个出身贫寒的老爸。但是我还是爱你的,你知道的。"

华莱士不想再因为这个问题跟他纠缠下去,他不客气的打断他:"我有事……"

勤务兵小心的推开门,端着一大盘子巧克力球,小心的放在桌面上,胆战心惊的离去。

老巴曼克故意瞪起眼,大声骂:"混蛋,谁叫你端进来的?"说完,他带着讨好的笑容看着他说:"端进来了,你就吃一个吧,这群混蛋!"

其实,这东西是他早就吩咐好的,只要看到这只小驴子,就要,立刻!马上端进来,不然他就会把可怜的卫兵的脑袋,塞入某个器官里。

华莱士看着那盘巧克力球,小时候妈妈总是不叫他吃糖,怎么说都没用,于是母亲跟父亲告状,这老家伙解下皮带狠狠的抽了他,他永远记得他的同父异母的两个无赖哥哥怎么用他们带着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他们的眼神是那么的幸灾乐祸。

自此,华莱士再也不吃巧克力球。包括任何甜食。母亲过世之后,他跟他闹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老东开始用巧克力球招待他了。

但是,他早就不吃这东西了,他看到它就恶心。

"什么事?"老巴曼克叼着香烟在拽自己的大袜头,样子极其粗鲁。

华莱士的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是依旧将邵江一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

"哧!"老巴曼克笑了一下,将烟头喷到华莱士的脚底下,华莱士抬起脚死命的抿灭它。老巴曼克看了华莱士一眼,华莱士的脸立刻红了。

"那你就叫他回去种田吧儿子,对于那样的兵,国家,还有刻薄的你都已经不公平了,现在你还逼他陪着你去送死?"

华莱士有些气恼,声音不知不觉的大了:"是谁把那个该死的计划推给我的?如果不是我,你养的那两只恶棍现在已经在特丽娜了!"

老巴曼克的眼神顿时黯然起来,他站起来,光着脚走到儿子面前,拍了下他的肩膀:"我很抱歉儿子,我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我拿皮带狠狠的抽了你的哥哥,我希望你别恨他们,真的,你恨我吧,我对不起你的母亲……"

"闭嘴,不要提我的母亲!"

"好吧,儿子,我们提你说的这个种田的。"

"……恩!"

"那是一位好兵。无论他多么油滑,每一场战役他都坚持到最后,假如他不是一个怕死鬼,儿子,那么,我恭喜你,你挖到一个金矿。战争经验是无法替代的。"

老巴曼克认真的告诉儿子。

华莱士点点头,叹息了一下:"我知道,现在的问题是,他恨我,总归不能归我所用。如果是你,你会用什么方式将他纳入麾下?"

老巴曼克眨巴下眼睛,有些惊讶:"你就问我这个?"

华莱士点点头:"对!"

老巴曼克站起来,挥舞着手毫不在意的说:"老子什么办法都不会用,老子会将他绑回来,给他一顿皮带,再赏他两瓶酒,他就老实了,他要不听话,老子就将他的头颅……塞进……"

华莱士站起来就走,老巴曼克只好停止发癫一把扯住儿子,声音里带了一丝笑意说:"好吧,好吧……我的小华莱士,生活不必过于认真,我知道我又惹了你,其实……每个人都有软肋。那个人那么热爱土地,你便夺去他的土地不就成了吗?"

华莱士扭过头,看着他的父亲很认真的问:"详细点。"

老巴曼克苦笑了下:"我这辈子,都没做过一件对不起士兵的事情,尤其是那样的老兵。好吧,华莱士,这是为你……你知道……好吧,你找人把他关起来,就说他没交农业税。"

华莱士扬扬眉毛:"我又不是税务官。"

老巴曼克笑笑:"这跟税务官没关系,你随便找个理由,强行将他塞到你的舰船上。我不相信到了大海里,你放他出来他能跳进去。"

"可是他恨我,绝对不会帮我!"

"你将他拴在你的裤腰带上,走那带那,你死他死,你生他生!"

华莱士默默地站在那里呆想了一会,笑了。老巴曼克拍拍他的后脖子肉,还捏了一下叹息:"小驴子,你又瘦了。"

这一次,华莱士没反抗,他只是抬起他那双跟母亲一摸一样的眼睛求他父亲:"您能帮他恢复军籍吗?外公说,一切必须按照规则来。我想补偿那位士兵。"

老巴曼克笑笑:"当然,这里是你老子的天下,你想怎么就怎么。都会如你所愿的,好吧,儿子,我很高兴有个救命符放在你身边,这下我能睡得着了。我会报答那位的,他叫什么?"

"邵江一。"

"他是东部人?"

"据说是混血。"

"哦……东部人都聪明,我会报答他的,我会给他个好去处。"

"恩,谢谢。"

"嘿,跟我说谢谢,我是你爸爸!"

"我宁愿你不是。"

"可我就是。"

"哼!"

"哧!一起吃午饭吧?好吗?"

"……嗯!"

"儿子。"

"嗯?"

"你还是处男吗?我可以给你准备……"

"你这个老混蛋,我走了!"

"嘿!嘿!我错了,我错了,只是开玩笑,你不懂幽默吗?这是幽默!"

"完全没觉得!"

"你想吃什么?"

"妈妈做的烤肉饼。"

"……好吧儿子,我错了……我道歉……"

挥汗如雨挖地基的邵江一,并不知道自己的命运被两只动物已然决定好。夕阳西下,他放下铲子,站在土坡上看自己的领地,越看越是欢喜。

"邵先生。"螣柏站在清晨华莱士站在的位置叫他。

邵江一心里无奈的抽搐一下,慢慢的走过去:"恩?"

螣柏的表情带着一丝讨好,他的手上甚至还提了两个大盒子,他看着邵江一走到那块奇怪的木牌子前,态度不再如前几天那般强硬,螣柏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他是真的,真的对邵江一内疚。

"我没其他目的,真的,我来看看您。"螣柏很绅士的越过木牌,递过礼品。

邵江一毫不客气的接过去,当然要拿,这人欠自己的。

螣柏看着邵江一低头翻动那些礼物,他小心的问:"您能接受我的道歉吗?"

邵江一没抬头:"不能。"

螣柏那张俊俏的脸顿时垮了下来。

邵江一抬起头,看着他:"您高高在上,对于您来说,我只是不值钱的一只小臭虫,您别摇头,您就是这样看我的。我不讨厌您,您长相比那位高贵多了,所以我给您个面子,就收下了。"

"太感谢了!"

"不用,这是我应该做的。你比那人长相高贵。"

螣柏知道他说的是谁,于是他连忙解释:"这里怕是有误会,华莱士那人其实面冷心热。"

邵江一摊手:"这跟我没关系,我只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把答应我的钱给我,还有那些社会贡献点?"

螣柏的脸再次的垮了下来,他心里暗暗咒骂:"那只该死的倔驴子,总是给自己添麻烦,真该把他的脑袋塞进……呸,怎么说起脏话了。呸呸呸!"

8

8、灵魂中熟悉的气味

当你放弃紧张的生活,投入新的环境,便会有一些属于过去生活的烙印牢牢的打在你的灵魂上,灵魂虚无,不知痛楚,但是灵魂有强大的习惯,它将过去烙进你的肉体,影响着你的生理习惯。

邵江一在夜里的睡眠并不好,这严重的影响到了他的身体,他每天晚上干活,上午十点睡觉,但是人类的生活是在白天进行的,他现在努力的将自己纳入正规,以便可以活的更加自然一些。但是,不管他多么努力,他就是做不到。

自从那位讨厌的自以为是先生突然不再来之后,邵江一的美好日子并未支撑几天。他的钱越来越少。计划超越钱包的承受度,一个人的花费跟一个家那是不同的,邵江一的计划出现失误。

他几乎花了所有的钱来建造自己的未来乐园,羊圈的木头需要钱,草料需要钱,鸡舍需要铁网,家中的虽有炉子,但是燃烧起来,却需要长长的十五公里的单向专门架设的燃气管道。勋章的钱并未使邵江一支撑多久,他早就入不敷出。现在,当他播下第一季的种子,并不肥沃的土地毫不客气的打了他的脸,那些种子没有按照教科书上所写的日子发芽,它们静静的躺在地下毫无动静,看样子大地需要滋养,他又需要买化肥了。

这日清晨,邵江一来到了久违的大都市,买了一袋价格并不高的化肥,邵江一背着它舍不得雇车的,在都市中挪动,邵江一看着自己迟钝的影子,想起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波涛汹涌中的纤夫,露着满是沧桑的肩膀,拉着艰难的人生。现在的他必是如此。

每天,邵江一吃最最便宜的食物,除了清水,他甚至没有一点点附加的蔬菜。他的钱除了要照顾整个家,他还需要按时买药,没有国家为他垫付医药费之后,他才发现,那些药物的价格并不便宜。创造美好生活的愿望,一点点的被现实挤压。但他确信,都可以过去的,实在不成,他就去打劫。也许!

最近总有人去他的农庄收纳各种费用,那些人的手里拿着政府盖着最最权威的公章的证件,每一项收支都是名堂正正,绝对说不出半点不应该。但是,空气污染费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了?他又没开车,他买的崭新的小农用车因为没燃油还饿在田埂边一动不动呢。

可是,那些人说了,既然买了,那就要出附加费,这是法律,好吧,好吧,法律,他只是一个人,怎么够力量跟法律作对呢?口袋里现在除了零钱,找不到一张十块钱以上的大票子了。

背着一袋发着掩盖不住臭气的化肥邵江一慢慢的走在大都市的道路上,一路上人们看到他便会捂住鼻子远远的走开。但是,邵江一毫不在意,他背着他的化肥走过上等咖啡屋,二手书店,高档服装店的玻璃一块一块的印下这个都市纤夫走过的人影。

天近中午,他饥肠辘辘,来到……一家甜品店。非常高档的甜品店。

邵江一停下脚步,将化肥放下,蹲在甜品店外面看着玻璃橱窗内的排的很整齐以来招揽顾客的样品蛋糕,那些食物看上去,充满诱惑,如果拿在手里,吃下一块,鲜奶油会细细滑滑,犹如丝缎,在味蕾上畅游,喷香带着弹性的上等面粉制成的底层蛋糕会舒适的铺满可怜的胃袋。偶尔一个提子会被咬出来,那会是一件奇异的事情,当然核桃仁他也是喜欢的。但是,这里平均每一块蛋糕都够买一袋化肥的。他的庄稼也饿着呢。

华莱士轻轻拍下司机前座,司机奇怪的缓缓的停下车子,华莱士打开车门,慢慢下了车,这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偶遇。他只是随便一瞥,便在街边看到了那个都市奇怪的人种。他太显眼了。

今日,他要去会见一名外公为他约好的俏丽姑娘,那位姑娘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内陆人的尾音,她喜欢表现自己,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华莱士不喜欢她,但是她崇拜华莱士,刚好她父亲的手心里掌握着大量的军资,华莱士只能假装不讨厌她,与之应酬一下。

此刻,华莱士感激那位姑娘,她给他带来了好运。

慢慢的走到这人的背后,他看着他趴在橱窗上的背影。这样的蛋糕是吃不起的吧,他还没付他补偿金。最近这人的日子在他的关照下一定非常难过,他给他没少找麻烦,他榨干他每一分钱。华莱士看着那个人的背影,心里还是扭动了一下,一些怜悯慢慢在他不注意的时候,蔓延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没发觉。

他用脚踹了一下邵江一的屁股,邵江一不耐烦的没回头的说:"我知道了,我这就走,摆在这里不是就要人看的吗?"说完,他用袖子擦擦玻璃:"那,哈气也擦干净了。"

"想吃?"华莱士轻声问。他蹲下,并不觉得那袋化肥有多臭。

"嗯,想吃……呃?"邵江一回过头,看到了最最讨厌的人,他站起来,背起化肥想走,华莱士站起来拉住了他。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蛋糕比这里更加好吃,我……请你。"

邵江一停下脚步,没回头的说:"我不吃,也不会答应你的条件。"

华莱士无所谓了,他已然有了对付他的办法,所以他态度非常之好的回答:"那件事情,不再提了,我想我有了更加好的处理办法,我只是单纯的想请你。"

邵江一回过头,惊讶的看着他:"单纯先生会羞愧的。"

华莱士不在意的笑了下:"去吗?"

"不去,我要回家,你知道,我很忙。"

邵江一继续向前走,脚步加快。

华莱士在他身后大声说:"其实,也不是单纯的请你,只是请你帮个小忙。"

邵江一停下脚步,看着他,满脸写着:我就知道,你这人卑鄙无耻。

"其实,我要去见一位可爱的小姐。她总是问题很多,我不擅长这个。所以,我想找个人,找个可以令那位小姐可以吃下一顿愉快下午茶的人。"

邵江一想了下,用灵魂抚摸下饥肠辘辘需要慰藉的肠胃,他想了一会问他:"我……我可以帮你,但是,你会把你欠我的钱,给我吗,那是我应得的。"

华莱士点点:"当然,我已经说了他们好几遍了,最近我的会计先生,他的母亲住院了。"

螣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打个寒战。

邵江一张张嘴,想答应,却又觉得非常之奇怪。他低头看着自己就要开嘴的靴子。那靴子上满是泥土。

不对,绝对不会那么简单的。

"抱歉,我想,我也不擅长做这些,您找其他人吧。"他又想走。

"一套体面的新衣服,纯棉的底裤,袜子,合脚的皮鞋。就着薰衣草浴液的热水澡。一顿舒适的午餐。我会叫人帮您送回去这代化肥。外加两千块钱,还有一顿……四周镶嵌着上等培根的佳肴,最香最浓郁的调味汁浇注的米饭。喂,邵先生,您看,我这个不擅长应酬的人,那位小姐人真的不坏,我期盼给予她一个愉快的约会。就算我欠你个人情。你看,螣柏告诉我,你是个相当有幽默感的人,您的话题总是很多的。"

邵江一依旧走着,义无反顾的背着化肥拐了弯。

华莱士闭了嘴,苦笑了下,自己就那么的可怕?好吧,他真的只是单纯的想关心一下这个人。最近,做哪些事情的时候,他并不痛快,从最开始他就对这个可怜人不断施压,不管有意还是无意,他都做得有些过了。

司机先生打开车门,华莱士低头上车。

"喂!真的……没有额外的条件?还会给我两千块?"邵江一的声音再次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声,十几米距离隔不断的饥肠辘辘的声音。

华莱士点点头:"没有。"

邵江一动了一下肩膀:"那,那我的化肥?"

"我记得附近有个寄存处。"华莱士指指不远处的一组街边的柜子。

司机先生小心的低声说:"先生,怕是没有那么大的柜子放化肥。"

华莱士想了一下,指指邵江一:"那你帮他背吧,你知道地方在哪里。帮他送回去。"

一刹那间,司机先生恨自己多嘴,非常想左右互相给自己一顿大巴掌,那玩意那么臭,他要怎么办?

就这样,邵江一被饥饿的胃袋拐带进了华莱士的车子,一切犹如在做梦一般。

华莱士开车带着邵江一离开了那块地方,一路上,他在后视镜看着拘谨的双手放置在膝盖上互相揉搓的邵江一,肚子咕噜噜的声音不时的传出来。

华莱士在驾驶座附近摸了一条饼干反手递过去。

过了一会,邵江一接过了饼干,又过了一会,他说:"谢谢。"

接着,便是开包装,咀嚼的声音,华莱士又找出一瓶水反手递过去,那边又接了,只是没道谢。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快速的咀嚼声。

华莱士将车子越开越快,一直开到这附近最近的他所管辖下的一个军营,邵江一便惊慌起来:"我们要去那?不是说,只是洗澡,吃饭吗?不是说,说几个笑话就可以了吗?"

华莱士的声音毫无起伏的说:"我不想明天早报上出现这样的标题《小巴克曼与陌生男人共进宾馆》,我们倒是可以解释为我们去洗澡,你觉得会有人相信吗?"

邵江一没再说话,如今一条饼干和食水进了肚子,邵江一觉着自己有了一些力气抗争,他抬起眼,看下华莱士的背影说:"不去可以吗?"

华莱士猛的将方向盘打了一个转,那车漂移着快速的就进了军营,邵江一的嘴巴啃着前座位的皮革,手臂四下滑动找平衡。

一脚大力的踩下刹车,停下车子后,华莱士扭头看着邵江一笑:"您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又是那股子熟悉的老军营的味道,单调的颜色,狼棕色,黄色,迷彩色。便携式轮车满院子跑着。

一队年轻的伞兵从院子边缘排队走过,他们身后背着主伞,胸前放着备用伞,圆形的护膝,护肘关照在关键的部位。一会训练结束,他们可以从哪些不透气的部位,搓洗下很多泥条子。每条至少有一寸长。

游骑兵军靴在地面踩着凌乱中有持续的步调。那些新兵艰难的带着大量的装备攀爬上模拟跳伞台,被教官一脚就着屁股踢下来。

华莱士看着趴在窗户上向外望着的邵江一,笑了下并未打搅,他默默的陪着他看着。

螣柏早就得了消息,他离这里的距离比较近,就先一步的到达了。他看着华莱士带着邵江一漂移进军营,便等不及的带着几个军营军官跑下楼梯。来到车子面前,高兴的拉开车门大声说:"我听说你来了!"

邵江一吓了一跳,再次开始后悔,缩在车内不肯下去。

华莱士下了车子,对螣柏比了个不必打搅的手势,然后几个人站在车外默默的等待。

天渐渐黑了下来,邵江一终于想通,慢慢走下车子,他低着头,看着军营的水泥石路面,自己在那里怨恨自己。

"你可以用这里长官的浴室,我叫他们给你准备了衣服。"螣柏笑眯眯的上来说。

邵江一小声的嘀咕:"我想回去。"

几位军官上来,一左一右的便将他悬空架起离开了那个地方,往楼里去了。

看着邵江一消失的背影,螣柏背负着手简直就是一脸欣慰,多少天了,他第一次露出笑模样,他拍拍华莱士的肩膀说:"还是你有办法。"

华莱士没有说话,心里在想着心事。

滚烫烫的热水,从水喉滚出来,军营里鲜少有莲蓬头这样的东西,官兵们觉得那么洗澡不爽快,他们喜欢在管子下被大力的水流浇灌着,打击着清洗。浴液是早就熟悉的军用浴液,没有特殊的香味,泡沫却是丰富的。邵江一将浑身涂抹了很多那样的东西,这段时间他都在冰凉的河水里清洗自己。

手指划过那些伤痕,将两块身份军牌碰的叮当作响,那两块身份军牌上一个是邵江一的字母缩写,另外一个刻着,是四个陌生的字母。

邵江一仰起头,就着从天而降的水喝了几口,慢慢的合上眼睛靠在了浴室的墙壁上,胸口一起一伏的喘了起来。他与这里犹如生来便匹配在一起,骨子里那股子欣喜,便是心灵上多么的不愿意,都遮盖不住。

伸出手,左边台子上是香皂,右边是简易刮胡刀,打开悬挂在墙壁上的镜面,里面会有个柜子,最上一层是急救包。下面有一些私人物品。最最下面的是一个组合理发盒子。

邵江一看着镜子后那思维中存在的一模一样的东西发冷,他浑身犹如雷击,开始不停的怨恨自己,这个时候,浴室门却被猛的打开。他快速的扭过头,眼神凌厉的瞪着浴室门。

华莱士抱着一些衣服放在浴室边的塑料箱子上:"这是换洗衣服。"他说完转身出去。

螣柏坐在外面客厅的椅子上,看着华莱士,华莱士点点头,表示一切正常。他慢慢走过去,坐在了螣柏的身边想事情,刚才那一眼虽然快速,他依旧看到了那个人左半肩膀上的纹身,纹身有两个,一个是狙击手部队的特殊眼镜蛇纹身,另外一个却像是监狱里的烙印?还有便是那一身遮盖不住的疤痕,他什么都没跟螣柏说,他相信时间会一层一层打开里面那人的面纱,他是越来越好奇了。

邵江一穿着干净的一整套斜纹防刮面料的作战服走出浴室,部队的大兵将这套衣服

8、灵魂中熟悉的气味

当成了他们平时的常服。

不是说要去陪一位姑娘吃饭吗?怎么给他这身衣服,他一脸纳闷的看着华莱士。

华莱士抬起手腕,举起手表,表情遗憾的回答他眼神里的问题:"你在车子里窝的时间太长了。"

邵江一恍然,连忙说:"那么,那么,我很抱歉。我想我该回去了。真的,这是个错误。感谢你带我来这里……"

螣柏不允许他再说要离开的理由,他走过来,伸手搂住他的肩膀说:"这里的食堂还是不错的。安心,只是吃饭,真的只是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去。我保证。"

邵江一就这样,跟随着两个大人物无奈的去了小食堂,他又饿了。一条饼干给他带不来多大的勇气,他需要食物。

不久,他真的坐在了餐桌前,梦幻一般的看着四周镶嵌着上等培根的主餐上浇灌着最浓郁的调味汁,烟熏鸡在姆酒蓝色燃烧火焰中发出香气。华莱士拿着一个搪瓷杯子跟螣柏碰杯。邵江一也连忙举起杯子,他看着他们举起杯子说:"天佑麦德斯!"他也小声的符合了一句,接着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顿时,肚子犹如被火点着了一般,抽搐起来。

"你尝尝这里的东西,其实军营里有很多厨子手艺还是不错的。"螣柏笑眯眯的介绍说。

邵江一一只手捂着胃部,一只手拿着勺子将那些食物丢尽嘴巴里,他乞求这餐快些结束吧,他有些毛骨悚然。

华莱士拿着餐具不紧不慢的看着对面的那个人,他将一把勺子替代了所有的餐具,牛排刀,汤匙,叉子,他都不需要。他只用勺子。

这样的人,华莱士见过不少。长期使用汤勺吃饭,忘记了现世中那些繁琐的吃饭礼仪。

"你怎么看特丽娜?"华莱士突然开口问邵江一。

邵江一没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将话题转开:"吃这个饭,真的会有两千块拿吗?"

"你怎么看特丽娜?"华莱士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我不知道,您说的,我什么都不知道。"邵江一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又开始大力的吃喝。

华莱士笑了一下,张嘴从嘴巴里吐出成堆的纪念章的名称:"特丽娜登陆纪念章,特丽娜'乌鸦'计划纪念臂章,山岳兵皮带扣,救援中队帽徽。"

邵江一不说话,只是努力的吃着,喝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轻抚摸着胃部,仰头将陶瓷缸子内的烈酒都灌到胃部麻醉那里的疼痛。

又过了一会酒精慢慢将不善饮酒的他的脸涂上了一丝晕红。他有些酒壮熊人胆的开了口。

"您知道机枪手吗?"他问华莱士,语气竟然带了一丝笑意。

华莱士点点头。

"我喜欢站在机枪手背后,那些人常常背负着大量的弹药,还穿着坚实的抗弹背心,西北部人种总是身材高大,犹如一座大山,他们的水袋容量是最大的。我站在他们身后,他们帮我遮风挡雨,然后……他们死去,我便扒下他们的物资。特丽娜!啊……我知道特丽娜,为什么不知道呢,那里到处是尸体,我们的,他们的,最开始的时候,肌肉还有弹性,不好下口,那些鸟儿便会伺机蹲在附近的树杈上,等待那些尸体堆在一起发酵。森林里的鸟,还有虫子最喜欢我们这样的食物,不必狩猎,不必哄抢,到了时间,我们便倒下,静静的躺在那里为它们奉上食物,早餐,午餐,下午茶,晚餐……您到底……想叫我为您做什么呢?您应该去找一位身材高大的机枪手……"

邵江一唠叨着,站立起来,此刻,军营的院子里,一阵士兵打篮球的吵杂声传入他的耳朵,他停止了唠叨,扭头看着院子,眼神带了一丝迷茫,一丝困惑。然后他很认真扭头问华莱士:"我……这是在那里?怎么如此的熟悉?我来过吗?……没有吧?"

说完,他拽着桌布,扑通一声的倒了下去,成堆的食物覆盖倒了他的身上。

9

9、 骑士送给女神的爱

(一)

邵江一头疼欲裂,想多休息一会,却又不得不睁开眼,他的种羊在吃他的"床"。简单的说,邵江一在农舍里跟自己的种羊还有鸡混居一室。他的床就是种羊最爱吃的精草料铺成的。

远处的小河,成群的野鸭嘎嘎的叫着飞向天际,声音越来越近,又越来越远……

自然的声音,将邵江一因宿醉而模糊的神志找寻了回来。

他睁开眼,捶打下额头,看下四周。是自己的农舍没错,但是……他不应该躺在这里。

昨晚,他在军营。

一幕一幕的昨日之影在脑海回放,邵江一看下衣服,果然不是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一股强大的懊悔缓缓从心中升起,溢满全身。

他举起胳膊,阻挡住没有窗帘的农舍窗外透来的光,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无法抓住自己,无法掌握命运,无法……探知自己的感觉,他开始在思维里演示三等于三分之一等于0.3333333、这种奇怪的难以理解东西。

回归军营的感觉很奇妙,那地方令他产生一股子来自灵魂的归属感,他安心,舒畅,浑身上下的细胞都觉得跟那里无比契合。

最后,他记得自己喝多了,但是记忆里朗姆酒蓝色火焰浇注后的味道,那股子香味依旧充裕他整个思维。是谁送自己回来的?他坐起来,一床崭新绿色花纹毯子从身体上滚到了草料上……种羊张开嘴,叼起毯子咀嚼了起来,邵江一大力的跟那羊抢夺毯子。

"咩……咩咩!!"

种羊还在不屈的样子实在可爱,邵江一笑了下伸出手,挽住羊的脖子贴上去,这是……温度,这是真实。他必须回来……必须再次的面对自己的生活,军营生活是过去,他必须忘记。

这一天,对华莱士来说,是生命中最繁忙的一天,他起的很早,他带了两个素描,准确的说,那是一个烙印,一个纹身的一比一的素描图去军部的档案室。

眼镜蛇的标记,他很快便找到,那是一支消失的部队标记。一支代表传奇的狙击小兵团。126年,十名狙击手被秘密派入X地区执行任务,那支小分队的代号就叫"游蛇"。

一名狙击手被放入大自然,他会化身千万种形态,唯独不像的便是人类。没人知道那些人在X地区到底做了什么,但是当时该地区大量消失的险要目标,数目之庞大,目标人物身份之重要性,都是前所未有的。在档案资料里这样记述,半年后,"游蛇"被召归队,只有两名狙击手生存。这两名狙击手分别是"蝮蛇"跟"眼镜蛇"。

当年,第九兵团,第十五兵团合并,狙击小队被内部消化,对于部队,这种整合极为正常,单兵作战的狙击手,在现代军事战略上,有时候作用并不大。

就如泽维尔?亚历克斯与邵江一,直至现在,华莱士也认为,找到一个将才远远比一个狙击手要有用的多。

看着这份资料,华莱士认为,他启用邵江一也是没有错误的。因为这次计划的目的地是特丽娜。

放下卷宗,华莱士伸下懒腰慢慢站起,他想起昨晚抱着的那个躯体,他一直缩,努力的缩,拼了命的将身体滚成最小的面积,在车上,最开始他睡在后座,当到达农场,华莱士在车前座与后座的间隔缝隙中找到了他,使劲很大的力气才拖了出来,送了回去。

"华莱士,看完了?"少了一只眼睛的一位老少校跟华莱士熟稔的说着话,他们很早之前便认识。对于华莱士来说,这栋大楼的一切都是他幼年成长的一个游戏场。无论是天台的军事卫星观测台,还是地下室的档案馆。

小时候在等候外公下班的时候,华莱士就会到这里,把那些军事档案,当闲书看。虽然有些秘密档案不能给当时的华莱士看,但是整整一地下室的军事档案,给幼小到青年的华莱士带来的东西却是终身受用的。

"啊,盖尔叔叔,恩,找到了一个,另外一个我在记忆中找了好几圈,依旧没找到。"华莱士有些失望的看着面前大堆的档案文件。

盖尔少校笑了下,没给更多的建议,他只是在这个地方悄悄的过了多年的酒瘾,说起熟悉,华莱士对这里要比他熟悉的多。

有些懊恼的,华莱士将昨晚悄悄画下的两个印记素描丢掷在桌面上,接过盖尔少校手里端着的一个纸杯,他低头闻闻,立刻转头:"皮珀尔89?现在还不到中午,喝烈酒就算了吧!"

盖尔少校一副你不喝我省下的表情,接回纸杯,一边喝一边溜达到桌子边,他随意的用他的独眼瞄了那两张图片一眼发出一声惊异:"哎?"伸出一只手,他便拿起那张烙印素描,对着灯光打量起来。

那是一张四角攀花图腾,图腾中间有一个数字"55"。

华莱士眼睛一亮,问他:"盖尔叔叔,你知道这个?"

盖尔想了一下,点点头:"见过类似的,但是这种花型的枝叶图腾烙印还是第一次,以前,在故国,你知道,重组之前我不是麦德斯人。"

"是的,您经常说,尤其是喝醉了。"

盖尔仔细回忆,努力的回想半天之后才慢慢的说出一段过去的历史,他的语调很痛苦,拼命掩盖着什么。

"那时候,我在宪兵队,每年四月,十月,我们都要奉命处决一批政治犯。有段时间,是全民都是间谍时代,每天都有大量的未经判决的人被枪杀。

我们在做收尾工作的时候,我见过类似的图腾。叛国者,政治犯,间谍罪,那些人会被按照老传统,烙上这种烙印,你知道的,最最混乱的时候,有八岁的孩子被烙过这种东西,那个时候,整个大陆一片混乱,哎……现在也好不到那里去。什么……麦德斯是世界的希望,因佩兰会焕发新的希望,什么是永恒的?这些都会如昨日之凋谢之花,历史会卷走一切丑恶,没用公平,公平算什么呢?什么是正义,又什么是正确,年轻,年轻气盛……"

华莱士拿起那两张素描,慢慢离开这个地方,他知道盖尔叔叔,在明日太阳初升之前再也不会清醒了。有些东西,一通便百通,他似乎明白了邵江一到底来自何处。

什么叛国罪,间谍罪,这些罪恶,对于现在都一文不值,因为,麦德斯建国没几年,帝国成立也没几年,整个大陆这些国家,这些州,这些分区统统都是新的。那些罪恶,只是历史,可以触摸到的最后的有关于以前的历史的最后史料。

那个纹身,也是史料。那个兵痞,是一个现代版的活生生的历史文物。

从那个人入伍服役的时间推算,打上烙印的年份,他还是个孩子吧?华莱士的手默默用力,将那两张纸使劲握成一团,在路过军部一个垃圾桶的时候,他点燃打火机,将之烧成了烟灰。

那些纸灰徐徐上升,又不知道飘向何处。

邵江一并不知道自己在被拆分研究,也不知道自己在某个人的内心被打上了可怜人的烙印。他只是惊讶的站在田埂边呆看着。轻轻呐喊了一声:"啊?"

黑色的沃土上,青青的嫩芽出生,那些嫩芽犹如排列整齐的战队。无论是间隔,还是间距,都是一模一样的。就连它们长出来的高度也是一样的,虽然没有多高,至多几毫米,但是这种几毫米如连成片,那就是一派勃勃生机。

轻轻晃晃脑袋,邵江一觉得难以置信。他走过去,慢慢趴伏在地上,他将下巴狠狠的扎在泥土里,尽量驱使眼睛可以量出那嫩芽的最最准确的高度。

啊,他看到了,那嫩芽长的如此娇美,中间是一条粗纹,那是主茎,茎头上种子的盖儿还没撑开,犹如带了一顶帽子,多么有意思,这么大的一片土地上,每一个嫩芽的头顶都带了一顶帽子,就如新兵的船帽一般的帽子?!

趴伏的动作将一卷钞票从邵江一的口袋里送出来,他惊讶的拿起,坐了起来。

对着阳光邵江一将那卷钞票撑开铺展,正好两千块。

现在,一切都如此的美妙,他有两千块,他的土地上长出了戴帽子的嫩芽。邵江一又快乐起来,这种快乐驱使他对着左右手猛的吐吐沫,然后找到自己的工兵铲,跳下地基,又开始浑身充满干劲的挖起了他的战壕!不!地基。

(二)

这日下午,三时十五分。

华莱士坐在自己崭新的作战室。主持第一次"特丽娜"战略计划指挥官会议。

他坐在会议室最中央,右手是螣柏少将,左手是他的作战参谋伯蒂?布卢默先生,会议长桌围绕的是一支平均年龄还不到三十一岁的年轻将领队伍。年轻蓬勃的无可奈何。

无论是老比尔,还是老巴曼克,他们都没给儿子派出拥有丰富的指挥作战能力的老将辅助。这支队伍,是华莱士自己在短短两个月期限内组织起来的。从上到下,唯一拿的出手的那便是临时作战参谋伯蒂?布卢默先生。

在父亲,祖父眼里,他依旧稚嫩,无论嘴巴上怎么承认,他们都只是派出一支无关紧要的队伍,锻炼一下心爱的孩子,给他的将来做铺垫,在他们看来,养尊处优的青年,需要一次失败来警示一生。

但,华莱士本人,却不这样看,他甚至是志气满满,对未来充满期盼。

他对自己的作战参谋伯蒂?布卢默先生点点头,这位先生便站了起来。

伯蒂?布卢默先生是麦德斯第一军校的副校长,曾参加过十次以上的大型战役,但,都不是主事的。

即使如此,这位先生耳听目睹的战役也算不少,此位先生是典型的纸上谈兵人才。

现代战争,并非亲身经历战场才算是战士,指挥官人才有着现世的特别,特殊性。

就如作战参谋伯蒂?布卢默先生来说。他的整理,分析等能力,也是非常了不起的。

华莱士努力招揽过人才,但这个世界还是聪明人多,跟一个半大的靠祖荫升上来的人去战场,有脑的人都找了最妥当的方式拒绝。

会议室的气氛,异常诡异,不见老将的稳重,倒像是军事学院的毕业大会。整个会场都是一股子意气风发的飞扬情绪波在流动。

伯蒂?布卢默咳嗽了一声,看下左右,冲着华莱士点点头。按照早就安排好的那般,他泼出了第一盆凉水。

"先生们……在第一期特丽娜登陆计划失败后,我作为战略研究员,以及战略总结小组成员,针对我国第一次登入特丽娜失败进行了战后检讨,现在,我向各位回溯当时的检讨内容……

第一次特丽娜登陆,十四州联合战盟使用的是最最尖端的武器以及战略设备,无论是装甲步兵,陆战队,以及……"

听着作战参谋先生非常之有条理的泼凉水的声音,华莱士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他的队伍,他未来的队伍。这才刚刚开始,

有些人便面目苍白的表情抽搐起来,那些人被真实的剥落开的历史资料吓到了吗。的确,从表面上看,的确是糟糕透了!

华莱士在心中深深的叹息,并不表示出来。

伯蒂?布卢默先生演讲的很激动,这人喜欢演讲,他伸手从桌面上拿起一根银亮的短棍,使劲拉成一根长长的指挥棍,开始对着一张卫星拍摄的照片进行了带着舞蹈一般的快速挥舞性介绍,也不管别人能不能跟的上他的节奏,反正,他自己讲得是很高兴的。

"这是一张来自卫星上拍摄下的特丽娜照片,各位都看到了,即便是在最最精密高端的卫星拍摄下,特丽娜的样子依旧如这两百年来所有的卫星照片一般,她是一片黑色的深渊,我们无法通过任何科技手段探知这里面的情形。其原因大家都知道了,那是……"特丽娜女神之吻"……特丽娜,这是一个非常形象的名字,女人的心,女人的吻,女人的爱,都是世界上最难以琢磨的……"

"伯蒂?布卢默先生,注意你的言辞。不必过多修饰!"

"好的,华莱士先生……特丽娜内部到底是怎么个情形,我们可以从历史上的一些传记,游记,宗教书籍里找出一些痕迹。

丹宇(大陆历史上的某个朝代)历史传记上,曾有这样的一段故事。一艘远行的航船,因为海难被迫停泊到了一个陌生的岛屿,就在这座岛屿上,船员们发现了大量的金子矿脉还有宝藏。

在消失的宗教《神圣女神教传说故事》中这样说,女神特丽娜将自己的宝藏放置在她的心脏部位,她拿自己失败的爱情包裹那些宝藏,只有真正懂得爱情的人才可以得到它,而神圣女神教所有的神像都有一个特点,她们面朝大海,手指指着特丽娜的方向,这很奇妙,我们都知道,我们的星球它是圆的。但是无论多么浑圆,那些破旧的神像手指的方向都从来没有过任何错误以及偏差。

这些有关于特丽娜传说的最最早的原始记录,大多跟中世纪的神话故事有关,自机械

9、 骑士送给女神的爱

时代开始,海运航线拉长之后,除了轮船在该地附近失事的消息,就再也鲜少有特丽娜宝藏的神话传说了。

特丽娜的神奇磁波,"女神之吻",将一切金属隔绝于岛屿之外,还有她奇妙的地形也是她天然的屏障。唯一的登陆点,半径不过三公里……特丽娜最早的研究员确定,中世纪的那些传说并非子虚乌有,我们都清楚,在那个时候,海面上航行的航船都是木质的。而女神之吻,只对机械金属有着强大的屏蔽以及干扰功能。

各位,请看这张地壳变动图……旧历,4231年,4238年,4766年,特丽娜有了几次小型的地壳变动,一些矿藏随着火山岩的流动冲出了"女神之吻"的范围,就此,大量的稀有矿物,能源就成了争夺特丽娜战争的导火索。

冰河时期之后,大陆几经整合,抢夺特丽娜的行动从来没有停止过,根据社会贡献保护法,如果我们得到特丽娜,那么作为最初的开发者,我们将终身拥有特丽娜收益的一半股权。当然,这也是各国争夺特丽娜,我吃不到,你也别想吃到的最根本原因。呵呵……人啊,就如动物一般幼稚……"

伯蒂?布卢默先生讲着,讲着就进入自我幻想意识,他的论调又带了个人以为,认为的色彩,螣柏只好伸出脚,悄悄踩了他一脚,伯蒂?布卢默先生立刻扭头看看面无表情的华莱士,一脸尴尬的摸摸后脑勺,讪讪的笑下又开始了:

"特里娜在很诡异的运动着,她的活火山每隔几年就要进行有规律的喷发,越来越多的被现代需要,现代紧社会紧缺能源块被海水,被地震,被火山熔岩带出这块神奇的岛屿。虽然量不大,但是每一次发现,都会引起大的兵戈争斗。

可是,无论是冠绝天下的因佩兰步兵团,还是强大的沙沃夫游骑步兵师团,都未曾征服过那里。我们都知道,我们麦德斯最后一次远征特丽娜,六十万大军去,三万回归重组。而所谓的驻扎,也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自我安慰之言。

就如我们看到的,我们驻扎的地方,只是特丽娜附近的环岛。距离真正的特丽娜中心带有将近几百公里,她依旧像她的传说一般,依旧怀着一颗神秘莫测的女神之心,令人无法触摸……女人心已经难以琢磨,女神的心那要如何琢磨……我记得一首诗歌……"

华莱士真正无奈了,这位大学教授出身的作战参谋,只要讲得开心,就会进入神话传说程序,无奈之下华莱士只好看着靠门的地方。追忆他小时候,自小他便跟着父亲,跟着外公参加这种会议,靠在门边的那个位置一般就是他的。

那个时候他的周围堆满了玩具,还有成堆的零食。大人们只求他别哭闹。

每当会议结束,他便坐在父亲或者外公的肩膀上出去,当在走廊遇到宪兵对他的父亲或者外公敬礼,年幼的华莱士都会神情肃穆的坐在大人肩膀上用小手回礼。大人们哈哈大笑,夸他是天生的军人。

当时,在军部,华莱士就是这里的大玩具。

现在,他终于可以理直气壮的坐在中间的位置了。他终于可以完成那个誓言,那个对母亲的誓言。

"妈妈,我向您发誓,我要实现这个国家真正的统一,将麦德斯十四个州合成一个国家,一个新大陆最最强盛的国家。那个时候,我们想去那里,便可以去那里,再也没有因为繁琐手续而被延误死去的病人,再也没有被重复征收的两份重税,我要夺回繁星城堡,您的葡萄园,令您的灵魂永眠故国……"

他必须拿下特丽娜,必须走出他执着理想的第一步,强大的经济后盾跟政治地位。是实现这一切的基础点,特丽娜一定会满足他的需要。当然,这也是这个国家需要,这个资源贫乏的时代的需要。

华莱士站起来,顺手拿过伯蒂?布卢默先生的指挥棒,用手心用力将它合了起来。伯蒂?布卢默先生的手停滞在半空中,一脸尴尬,看下左右之后,黯然回到座位,他都好久没给学生讲课了。

华莱士语气平稳且肯定:"先生们!"

军官们齐齐的站了起来,看着华莱士用手对着地图划出的军事海上一条航线。

"这次的作战计划是这样的,一个月后,我们从麦德斯第一军事巷口出发,我们的目的地是这里……特丽娜之吻最最轻微的女神之眼海岸,这里也是特丽娜唯一能为我们提供登陆的地方。

我们将大张旗鼓的进行我们的航程,但是在我们到达之前,我们会送出我们的秘密武器,一支侦查先遣队,这支精选的队伍包括,最精良的步兵,侦查兵,机枪手,爆破手……他们将使用最新研制出来的非金属装备工具对特丽娜,进行一次原始的徒步勘探。

我们到达后,根据这支先遣队为我们提供的资料,我们进行新的抢滩登陆计划,我们都知道,无论是因佩兰,还是我们的老对手,他们都会想方设法的阻止我们,但是,登陆不是最最困难的,我们都清楚,冰河时代后,除了现代武器,一些新生物种也在悄然进化,这些新生生命体在近年前的报告书中出现多次,它们的出现大大阻碍了我们的登入计划。这也是造成过去人员伤亡的最直接原因之一。

我们无法对特丽娜轻易进行空中以及地面的盲目的,密度强大的,炮火攻击以达到消灭这些新生生命体目的。因为,如若该地区有着大量的能源储备,那些炮火就有可能引起能源裂变,形成污染,造成整个特里娜行动最大失败,能源无法再生,特丽娜的价值也就无法实现最大化……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会从各种兵种挑选出最最精良的精兵进行短期训练,现在,我宣布进入计划倒计时,二十天后,我们将为那位女神送出她期盼已久的"爱情"……这次先遣队行动的代号,就叫"骑士之爱"!"

年轻的军官将猛的捶打心口的位置,大吼着口号。

此刻的华莱士像个真正的战神,而就在同时,邵江一也无言的看着城里来的农业税务官员。他小心的问:"先生?这次是多少?"

那位农业税官员不屑的看看嫩芽,拿出一张早就写好的收据递给他说:"公民,发芽税,两千块!"

10、 一米半的距离

随着时间推移,邵江一的压力越来越大,最近,收税的,募捐的,小镇服务社的,小镇公共设施办公室的都齐齐的聚在他的格里芬士兵前哨。

那些人,有些是华莱士派来的,有些却也不是。他们打着各种旗号,索取邵江一不明白的钱。一不小心,便签了大笔的债务条子,

随着时间推移,那些数字越积越多,越来越算不清楚到底是欠了谁的?欠的是什么钱?他什么都没做,什么实惠都没得到。却背了一身莫名其妙的债务。

这天一大早,一位小镇公共设备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再次光临他的寒舍,邵江一对他抱歉的表示自己依旧没有钱给这位先生拿去修缮破败的镇公所。

这位先生倒是很有耐心的说,明天他还会来,临走的时候,他看着羊圈里的羊儿对邵江一说:"先生,您买两只公种羊回来做什么?如果吃肉,我建议您买肉羊,如果需要羊毛,我建议您买小镇特有的绵羊。"

就这样,受到双重打击,拿不出钱交各种奇怪税务的邵江一离开了家,他没有按照一般人的惯例,将自己反锁在躲避在室内躲避,没装门的屋子,不具备这项功能。

他要去城市里,去想办法去弄一些钱回来。先去找工作,如果找不到,他就去抢,去打劫,去伏击。

在城里茫然的走了几圈之后,现况告诉这个可怜人,没有立刻给现钱的工作,他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才能去应征一份工作给自己,无论是幼年,还是在军队的教育都没教会他这一常识。

在监狱里,在军营里度过人生最最美好青春岁月十分之八的邵江一,并不会应付现实当中出现的种种状况。他对这个世界全然陌生,不知道真正的普通人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些人走出家门的目的地在那?他想打劫,却没有完美的下手路线,也不知道到底谁身上会装正好十二万三千五百块?供他渡过难关。

茫然的邵江一,站在街头吸收着资料,想把这些资料组合起来,在脑海里组织出一个详细周密的打劫计划,但当那些信息大量的涌入脑海当中之后,他有些茫然了。

麻疹,应酬,选票,过桥税,小聚会,看望祖母,得到一个吻,爱情,绿帽子,这样不可以,那里不许去,报应,涨价,偷情,可恶的世界,漂亮的大屁 股,他可真怪……

没有任何一条线,可以将这些信息组织成有价值的情报,邵江一知道如何应付最最奸猾的倒卖军用品的小贩子,因为那些小贩总有一只脚踏在他所熟悉的生活当中。

他所知道的世界是这样的:

等候命令,是!是!直线!利器!识别!金属挂钩!统一配发!装置!位置!刀背锯齿!编号……是!是是!

他从未承认过自己是一个军人,那些军人也不承认他,他没有铁血,也从未建造过他们所认知的传奇。他对一切打着旗号的所谓命令不屑一顾,他对所有的规矩也不屑一顾。他不像军人,也不像一个普通人,他是一个夹心人。

淋着雨他在街边站立了很久,想将自己隐藏在人群当中,但是,所有的人都会下意识的看他一眼,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人,像是外地人,这人很古怪,这人……说不上的奇异,这人,跟自己不一样,这个人必定不正常,却又说不上哪里不正常,这一点才奇怪!

面前走过的每个人,他都可以轻易打倒,但是这些普通人却又像每个人都具备了打倒他的能力。许是越来越大的雨,许是,对前途越来越茫然的情绪,邵江一退缩了,他终于决定,去一个他所熟悉的环境进行这档子事情,去打劫一个他所熟悉的人,无论如何,那个人欠自己的,他去把钱要回来,也是没错的吧!?

就这样,邵江一很细心的给自己上了伪装。很轻易的就秘密潜入了华莱士的宅邸,在这个城市,除了医院,他熟悉的地形便只有这里了。他攀爬在院子里枝叶茂盛的大树上,将身体巧妙的融到院子里最粗,最茂盛的树干上,一动不动的潜伏下来,慢慢的等候最佳时机。

雨哗啦啦的下着,邵江一的眼睛盯着坐在客厅说闲话的两个男人,读他们的唇语打发时间。

"嘿,真是惊讶,这本书上说,人体的心,肝,脾肺都是非常重要的器官!"

"你少了什么重要器官吗?"

"没有。"

"那是一本什么书?"

"《香蕉,人类无法离开的一种水果》,这上面说,一天一根香蕉,可以活到一百七十四岁。"

"为什么是一百七十四岁?"

"对呀,为什么?"

邵江一点点头,觉得自己学到了东西,他将脑袋轻微调整,又看向另外一个房间。那间房的床在有频率的律动,被子上下起伏起着有规律的棉浪。不时便有一张脸露了出来换气,一个张男人的脸,一张女人的脸,偶尔一只手伸出来,在空气里抓挠几下,又缩回被子。

邵江一高兴了,决定多看一会。单,这场免费大戏并未观赏多久,房间的大门便被人一脚踢开,刚才在客厅说香蕉的其中一位,带着邵江一熟悉的一个人走进屋子。那是螣柏少将,邵江一对他的印象并不坏,因为他长相高贵。

螣柏少将先生死死的盯着那张床,那被子里的一动不动的两个人。

他上前几步猛的揭开被子眼神凌厉,带着一丝鄙视,一丝由高向低俯视的神情看着那里面惊慌的人。

邵江一第一次见到这位先生如此可怕的眼神,他在医院没跟真正的与螣柏碰面,当再次相遇,却已是档案暴露之后的事情了,那之后的螣柏对邵江一一直是豁达,温柔,甚至是宽厚的。

被子里的人急急忙忙的穿好衣服,

一位年轻的军官跟一位穿着长裙的丰满女性。

邵江一听不到呐喊声,但是里面的争吵,通过读唇语,他是知道的。

螣柏:"您还真是体面,把不干净的应召女郎带到自己弟弟家厮混。"

那位军官端着一副臭架子,样子蛮不讲理,态度粗暴的挥舞着手:"这房子姓巴曼克,倒是你,你在我家,觊觎着我的弟弟,你见不得光的心事在整个麦德斯都成了茶余饭后的笑料……"

那女人在地上嚎:"不!没有我的事,天那,不要抓我!"

再后来,螣柏先生动了手,将那位军官打的鼻青脸肿,他们从卧室打到客厅,再打到邵江一看不到的地方。

邵江一没想到螣柏先生的搏击术相当不错,他打架的样子相当专业,拳拳到肉,那里疼他打哪里,眼睛,肋下,下面,鼻梁,这家伙看样子是个下黑手的。真是可惜了,长相那么高贵。

又过了一会,邵江一看着螣柏指挥人,将已经昏过去的军官还有那位女士丢了出去。

这一次,邵江一倒是挺清楚了那位女士的声音,就如猫爪子抓有机玻璃的声音,刺耳极了。

螣柏擦着嘴角的鲜血,换好衣服,趴在一个有遮阳篷子的阳台吸烟,他吸了很多根。那种吸烟的姿态很……恩……不好形容,那是一种完全不做作的优雅姿态,带着一丝颓废,一丝来自灵魂的痛苦。

如此接近目标是错误的,是危险的,明明知道,邵江一还是故意的攀爬到了危险的地方默默的看着他,他们的距离其实还不到一米半。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雨,终于停下,天边出现了火烧云,那一抹云彩是那么的亮丽,那么的温暖,夕阳送出今日最后的光照耀整个城市,几乎所有的植物身上都开始闪光,未曾滑落的水滴是光的镜面,世界犹如白天的星空,到处一闪一闪的。

华莱士走进自己的宅邸,一脸阴郁。他脚步飞快,身后的管家跟在他后面将下午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他。

趴在阳台上的螣柏看到华莱士,那些所有不愉快的情绪迅速被他隐藏了下来,他对着下面笑着大声说:"喂,怎么这么早回来,不是跟名媛约会吗?!"

华莱士停下脚步看着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约会,临时取消了,你知道我讨厌这样的应酬,能够选择的话,我宁愿每天跟你在家打发时间。"

螣柏笑笑:"你这么说,我很高兴。"

华莱士将手里的手套,还有帽子递给管家快步上楼,来到了阳台。不久,有佣人抬来玻璃台,藤椅,摆上了简单的差点,华莱士便跟螣柏坐在阳台一边欣赏余辉,一边悠闲的喝起了茶。

有关于今日下午的事情,他们都暂时没提,有关于生活当中的闲话,因为自小便生活在一起,该说的早就说完了。

他们默默的看着远方,邵江一无奈的看着他们,一动也不敢动。

一只带着翠绿色翎毛小鸟扇着翅膀,降落在了邵江一的伪装着枝叶的屁股上,它突然发现,这地方不错,角度相当适合做窝。于是,小鸟用它长长的尖嘴,四处敲打,啄啄叨叨,敲敲抓抓。它展开翅膀飞去,不久便衔回一支树枝满意的架在了邵江一的屁股蛋的某个角度上。

这只鸟,不能不说它是一位有着高品位的讲究鸟,它对那支树枝的摆放角度非常的不满意,它不停的调换着位置,在夕阳反光的树叶当中,翠鸟辛勤劳作,为了未来,而精心架构自己的窝儿。

轻轻的端起杯子,华莱士优雅的喝了一口茶,再优雅的放下杯子,他从灵魂当中为这个雨水之后的晚霞斜阳而陶醉,为之赞叹:"生命之美好,自然之奇迹,也许下个月,我们就可以在这里看到一窝新的生命了。"

螣柏点头:"不知道它的故乡在何处,但,此刻,它在我们的家外铸造未来。"

华莱士:"出生,寻找,在天际飞翔,翅膀划过天空,将太阳的光线切开。然后,它发现了这棵树,定居在这里。这是命定,无法抗拒……螣柏。"

"嗯?"

"我一直记得四岁的时候,你的母亲带着你来到我的面前。那一刻,我就确定你将会是我一生当中最最亲密的兄弟,亲人。除了去世的妈妈,你是我生命当中无法分割的一部分。这些话,即使我不说,你也清楚对吗?"

螣柏放下茶杯的手,颤抖了一下,玻璃杯碰到玻璃桌面的声音格外刺耳。邵江一的心被揪了一下,竟然违背原则的轻微的动了下。那鸟吓了一跳,飞到了附近的树枝上,惊讶的打量它的"地基"。当它确定安全之后,这才又回到了那里继续工作。当然,邵江一本人是不欢迎它回来的。

抬起头,螣柏看着华莱士轻笑,一脸故作的茫然:"喂,你在说什么啊?!你也相信那些谣言吗?"

华莱士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带着深深的抱歉说:"螣柏,我试过,很早在学校的时候,我告诉自己,我只能爱你,我必须爱你,因为我的亲人,我最重要的人实在不多,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呢?我尝试了很久……但我失败了。"

螣柏的脸,慢慢沉下,坐回位置,用沉默来掩饰自己的一切痛苦。

华莱士蹲下,想拥抱他,被他推开:"滚开,从这里滚开华莱士。"

华莱士站起来,双手放置在阳台栏杆上,看着远处说:"我想告诉你个秘密。"

螣柏先生低着头,声音却传入了邵江一的耳朵,很痛苦,揪心裂肺的声音:

"我不想听,华莱士,求你,求你不要说,说了,那层膜就会被打破,回不去了。"

华莱士却不管他想不想听的说了起来:"每个人都说我出身良好,家境优越,天生贵胄。我有最美丽的母亲,帝国所有男人都崇尚的父亲,外公,我有最美满的家庭,我的一切尽如人意,我生来便高高在上。"

邵江一呆了,他仿若看到自己的灵魂与面前这个男人合并在了一起,他说着自己要说的话,相同,却也不同。

"每个人都羡慕我,每个人都嫉妒我,他们诅咒我交了好运。原本的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并且深深的为之骄傲着。

可是,螣柏你知道吗?自你四岁跟父母去了故乡,有一件事,发生了。这件事情,它毁了我爱别人的能力,我不再相信爱情,家庭,除了地位,权利。任何情感都无法给予我安全感。现在的我……不过就是一个攀爬权力顶峰的机器。"

螣柏站起来,盯住他看。

"四岁的时候,父亲去了前线,我跟母亲一起去了赫吧乡下的庄园。自小便在父亲的溺爱中长大的母亲,在最初离开父亲的日子里,每日以泪洗面,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我那个帝国出名的温柔妈妈,开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出席各种宴会来打发她大把的空闲时间。

庄园里,慢慢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人都以来赫吧参加各种名目的聚会为荣,母亲成了当地出名的交际花,她出席各种聚会,然后晚上悄悄的私会情人……"

华莱士停了下来,眼神恍惚了一下,又恢复正常,那一下恍惚,螣柏没看到,邵江一却看到了。

"但是,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都是我最最心爱的妈妈,她爱我,我也爱她。我们相依为命,一起在那个家,过着我们的日子。随着时间推移,我忘记了父亲,忘记了我的家还有一个那样的人。

那年夏天的一个夜里, 我被母亲哭泣的声音惊醒,我爬下床,来到母亲的卧室,借着门缝,我看到了愤怒的父亲,哭泣的母亲,还有那个该死的男人……"

螣柏伸出手,从华莱士身后拥抱他,华莱士的语速依旧是那种样子,不喜不悲,就像讲着别人的故事。

"我看到那个男人拔出枪杀了一个人,他解下皮带抽打那个可怜的女人,他抓着她的头发拖起她,一脚踹开门,我被他像抓鸡崽子一般的揪起,我哭嚎着喊着妈妈,而妈妈却无能为了,她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就这样,我跟妈妈被他送到赫吧庄园附近的农庄看管起来,那之后的三年,他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年冬天,天气很冷,农庄里什么都没有,外公在美沿地区征战,三年了,母亲深深的忏悔,几乎每天都给父亲写信,乞求他的原谅,她没有告诉父亲自己到底遭受到的待遇,也许,那男人根本就知道,也许那是他故意安排的。

她干活,一切农活她都干,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我们,除了忍受苦难,还要被两个国家的税务官征收各种各样的巧立名目的税务,我们狼狈的就像一对真正的乡下母子一般,过着艰难的,没有男人的日子。

再后来,母亲病了,她挑了一个下着大雪的日子发高烧,我跑去找医生,可是,村里驻守的宪兵说,将军不许给我们提供任何帮助。我又像另外一个农庄跑,我不知道跑了多久才到达那里,我拍开医生的家门,乞求那里的人给予我帮助,救救我唯一可以依赖的母亲。可是,医生却告诉我,他很抱歉,虽然只是两个农庄的距离,却是两个国家,两个行政区,你说多奇怪,螣柏,明明就是一块国土,却成了两个国家?

我不知道我怎么回去的,我只记得回去后……我守着她,看她咽气,她临死前说,她想回繁星城堡,她的故乡,我答应了她。

整整两天,我看着她的尸体,那一年的雪特别大,我几乎被冻死在农庄里。当我再次醒来,一切却没结束,我听见我的父亲对医生说,给……给这个肮脏的小崽子做一个血液测验。看看他到底是谁的野种。

再后来,我醒了,他上来一脸愧疚的拥抱我,说,他很抱歉,他回来晚了,他在前线很忙,无法救到我跟妈妈。在他的记忆力,我一直是四岁,一直是哭嚎着那个要巧克力糖球的孩子……他认为我会把一切都忘记了,我被带回家,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应该说是得到加倍的照顾,外公也好,那个男人也好。他们认为我的那场大病得的恰到好处,其实,我也的确是忘记了一些东西,那些东西便是我多余的情感,却惟独不是这段记忆。螣柏,我承诺的事情,几乎就是征服这个世界,我无法去找死去的退掉那个承诺,所以……答应我好吗?"

天渐渐的黑暗下来,蛙鸣,虫鸣又响了起来。

华莱士,螣柏,都是沉默的,那种沉默逐渐,逐渐淹没于黑暗,一直淹没到邵江一看不到华莱士的脸,再次听到他黑暗中的声音。

"父亲早晚会死去,外公也是。我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给予的并不实在的光环。我必须紧紧抓住我的生活,螣柏,现在的我,我并不会爱你,因为没人教我,装糊涂的外公也好,掩盖一切罪恶的那个男人也好,我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实现我的妈妈的诺言。繁星城堡附近已经不再属于麦德斯了,这是你早就知道的。"

黑夜中,邵江一突然看到了华莱士的眼睛,闪闪发光的眼睛,他看着远方说:"我要实现这个国家真正的统一,将麦德斯十四个州合成一个国家,一个新大陆最最强盛的国家。那个时候,我们想去那里,便可以去那里,再也没有因为繁琐手续而被延误死去的病人,再也没有被重复征收的两份重税,我要夺回繁星城堡,夺回妈妈葡萄园,我要带着她回到她真正的故乡,令她长眠。

所以,螣柏,我的生命极其贫乏,除了一个要守的艰难无比的誓言,我一无所有,我无法爱你,也无法爱这个世界任何一个人……你们所谓的爱情,我想,我没有,在赫吧的那个冬季,那份情感遗失了……我将我生命中最大的秘密告诉你,我期盼以这份秘密换取你的原谅,螣柏……不要离开我,我请求您,能像爱一个兄长一样爱我好吗?"

邵江一没听到螣柏先生的回答,他听到螣柏开门离开的声音,他听到华莱士追出去的声音。

然后……他从大树上缓缓爬下来,踩在一片水洼上,他默默的看了一眼黑暗中水洼中的自己,悄悄离开了那个地方。

11

11、 第二日

邵江一坐在河里清洗自己,他安静的坐着,透过清洗的河水看着自己肌肤汗毛上的空气,变成细小的泡泡浮起,消失,他的汗毛很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邵江一好奇的看着那些细小的泡,尽量把昨晚得知别人秘密的那股子奇异的心态,慢慢扶正。

他睡不着,辗转反复的睡不着,从来没有别人的秘密与自己如此接近过。

"有人在吗?邵江一先生?!"

农庄那边有人呼唤他,声音很熟悉,邵江一厌恶地将脑袋埋入水中冷静了一下,慢慢从水中站起,穿好衣服,踩着野草,走回他的家。

镇公所的两位先生一起站在田边,笑眯眯的看着邵江一。

刹那间,邵江一想起了昨晚的目的,他是去打劫的……

一些水,沥沥拉拉的从邵江一的头发丝上滚落,水滴慢慢贴着脖颈滑入后背,刚刚温暖一点的皮肤又冷了起来。邵江一站在那里,没钱,也没办法解释,他只能保持沉默的站在那里,看着农庄的牌子。

年纪大的那位先生,似乎早就看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他走过来,看着那刚刚挣脱帽檐的庄稼,带着一丝挽救谁的语气说:"邵先生,您看,我们也是拿一些辛苦费,这些天我们都来了多次了。看样子,昨天您依然没想出办法来给国家纳税。这样,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帮你解脱困境,但是!您必须以我是真心帮助您这一个出发点来看待以下的问题。不然就白费我的好心了,要知道,不是每个人都知道别人的好的。"

邵江一抬起头看着他。

镇公所的先生,带着一丝你不愿意,就算了的语气跟表情说,他的一位表亲想买一块地方。当然,按照他出的价钱,是有许多人愿意卖的,但是那位表亲,脾气古怪,给他带来不少麻烦,他实在没办法,谁叫大家是亲戚呢?那位表亲也曾在部队服役,他愿意跟在部队呆过的人打交道,真是个奇怪人。在他看来,谁的土地不是土地呢?而且这里看上去也不是那么的好。

这位先生说完,报出一个价格,并且说,在这周围无数的地方,都找不出这么好的价格了,只是十分之一的土地,只要卖了,一切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根据社会贡献法,土地不允许买卖,但是这里有个漏洞。在民间,人们买卖土地,并不过户,虽然那块土地还是打着土地主人的名字,可惜他这辈子都休想再触摸到它了。一些大乡绅,地主就是这样起家的,一辈子不为社会做贡献,却拥有许多土地。他们廉价的从需要钱的农户手里购买土地,转包给没有社会贡献的人去种植。

邵江一回头看看自己的土地,今天卖十分之一,明天再卖一些,一直卖到最后,他还能剩下什么?这些人他们会没完没了的来,这些人走了,还有其他人。

"这块地,谁都不卖!"华莱士的声音突然响起,邵江一惊讶的抬起头看着突然出现在他农庄的人。

华莱士还穿着昨天他见过的那套的衣服,他的皮鞋上沾满了泥巴,走了很远的路的样子。

邵江一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去追那位螣柏先生了,看样子是没追到。

"你是谁?"镇公所的先生,因为被破坏了买卖,有些带着气的问。

华莱士盯着他,眼神里有一股子从灵魂里蔓延出的厌恶感,他紧逼几步走了过去,看着他早秃的前脑门说:"你这样的人,今天代表图佩兰,后天代表麦德斯,你用一种方式夺走过多少人辛苦一辈子存下来的土地?你在图佩兰说自己是麦德斯人,又麦德斯说自己是图佩兰人,你回避真正该交付国家的税务。大陆上正是有了你们这样卑鄙无耻的家伙,才变得混乱!"

秃脑门并不以为耻,他笑笑:"你是谁?大总统吗?那个国家的大总统?即便是大总统又如何呢?麦德斯的?那么我是图佩兰人!"

华莱士沉默的盯着他,不发一言。

秃脑门踢踢那块哨所牌子,抬眼看着邵江一的土地说:"很遗憾先生,我生活在两个国家的交界处,我不能选择出生地,您也无权利干涉我有几份工作。现在是我在帮助这位先生摆脱困境的,如果您觉得您可以帮助这位先生,可以保住他的土地,尽管可以拿出钱来。那样,我也省了来回跑,要知道,我很忙。我自己也有家庭要养,而我的家庭一样也要交付两份税务,您看,我每次都交足了钱。我对社会的贡献也是双份的,我的爷爷,父亲他们都这样。"

华莱士回头看看邵江一,他不得不做出一个选择,也许这个选择会令他失去控制这个一心种地的老兵的机会。他是那支队伍的最高司令官,他必须从全局考虑。

邵江一也在看着华莱士,此次观看,却与前些日子有了完全不同的差异。他知道他的秘密,这个人最大的秘密。当他得知到此人的秘密之后,一股子奇妙的线,便无声无息的将这两个人连接起来。

正是这个人将自己逼迫到如此境地。现在,他却能在心里悄悄的俯视着这个人了,他一定是走了很漫长的道路去追那个人,又一定是在城市里整整徘徊了一夜。找不到人,又不知道应该去哪里,他无意识的走出城市,走到自己这个乡下的农庄。这个人,社会关系其实简单的可怜。

他比自己还无处可去。

他要帮助自己吗?他不是一直在逼迫自己吗?如果他拿出钱,保住了自己的农庄,那么自己更不会跟他走,什么军功,什么前程,都没有命重要。特丽娜……特丽娜……有那个东西,那些个恶魔存在一天,自己便不会踏上那片土地,他所谓的理想,他所做的事情距离自己太过遥远,没人来挽救自己,自己也不会去想挽救其他人。该还得他都还了,他要过平静日子,再买一只母羊。

华莱士在秃脑门带着嘲笑的目光中,拿出了钱,他的考虑时间只是短暂的十几秒。秃脑门先生收了他的钱,很认真的开了收据,还很有礼貌的祝愿他们好运,健康,然后他带起他的黑礼帽跟他的下属离开,没有做好买卖对他来说并未有太多遗憾,没有邵江一,也有其他人。

邵江一知道自己终于保住了土地,他松了一口气,却并未说谢谢。那钱,原本就是自己该得的。他回过头,慢慢走向农庄外面的临时炉灶,饿了,就要吃饭。他的身后华莱士犹豫了一下,抬脚踏入了他的土地,这一次,他并未阻止。

干燥的柴火在大锅下噼啪作响,邵江一将那些食物一股脑的倒进去。马铃薯,白萝卜,菜帮子,一大勺咸盐,两勺生油。他坐在地上不停的加柴火,锅子里的蔬菜翻滚之后,他捡起树枝使劲插进去,确定这些东西已经熟透。

华莱士坐在一边看着邵江一,拿起一个军用饭盒将那些食物放进去,大口的盘腿坐在天边吃了起来。他顿时睁大了眼睛,他以为……那是用来喂羊的。

吃完之后,邵江一站起来,继续自己的活计。

他扛着木头,一根一根的架房梁,说实话,邵江一盖得房子并不好,但是好在他有些工兵基础,好歹还是能看得懂建筑图的。

华莱士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这里做什么,昨晚,他追出去,追了很久,一直到跑不动,他在城里流浪,无处可去,不知不觉的来到这里,他确定自己做了好事,但是却得不到一声谢谢。好吧,他不在乎。

现在,他甚至站起好心的抱起一根梁木,递给蹲在屋顶敲敲打打的邵江一。

邵江一看了他一眼,没有接。他站起来走下脚手架,自己抱木头,自己干自己的事情。

华莱士的好心被吊在空中,他呆了一会,失望的把木头甩在一边坐了上去,邵江一走下来,不客气的踢踢他屁股,他正好需要这根梁木。

华莱士只好站起来,看着邵江一又背起那根梁木攀爬到房顶,拿起一个带着胶皮的锤子敲敲打打。他每一锤落下,便会带起远处山谷的回声,那些回声尚未落下,便又是一锤子。这种纯粹的敲击声,逐渐,逐渐将华莱士烦躁的心境抚平,他异常安静,在那股无法抑制的咚咚声中,他缓缓的坐在田边,拿起邵江一搁置在一边的香烟吸了起来。

解决了最大的问题,邵江一的心也是轻松的,但是他不会欣喜,也不会过分的去将高兴这种情绪带着脸上,他没这功能。他将他的高兴放置在锤子里,捶打出他愉快的心情,一下一下敲击,将他凡尘中的不愉快都统统的驱赶开了,一直一直的敲打出强大的睡意之后。就那样,他很随意的就着头顶的温暖无比的阳光,睡在铺开的屋顶上,蜷缩成一只家猫儿一般的姿态,他拥抱自己,全心全意的拥抱着自己那么睡去,无比的满足。

当温暖的阳光调换了个角度,邵江一在房檐上坐起。难为他用这样的姿态睡觉都没掉下去。当被种羊咬烂了四个角的毯子从他身上脱落下来,邵江一迷茫的抬头看向华莱士坐着吸烟的那个地方。

在那里,空空的烟盒下,压着一张钞票,没被压住的半张钞票迎着风上下扇动。

两次了,有人两次将毯子盖在自己身上,如此危险接近的距离,自己都没有醒,他的身体很坦然的接受着别人的好意。这对他来说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邵江一打个寒战,将自己裹紧木然的看着那张钞票沉思。

华莱士穿着一整套繁琐的军装礼服,站在总统府的楼梯上。无论这位大总统是不是有权利管军队那点事,部队开拔的文件必须大总统签署。而且那个举国上下都要收看的开拔仪式也需要大总统去露个脸,检阅一下。当他走上大理石台阶,走过那两只极为不协调的麦德斯之鹰的铜雕塑,他看到了自己的大哥,本尼特?巴克曼。

本尼特?巴克曼看到自己的弟弟,先是一呆,接着张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的开始笑,由于笑的过分,螣柏揍他咧开的嘴角又开始发疼,他只好捂着嘴角,快步走下楼梯,众目睽睽之下的拥抱住自己的弟弟显示亲厚。

"天,看我看到谁,我最亲爱的弟弟华莱士,我可真想你,昨天我去你家,没看到你,不知道多失望!"

华莱士并未推开他,他也符合的热烈上演兄弟情未了。拥抱,互相搂着肩膀哈哈大笑,他们说着想念的话语,昨日的事情犹如并未发生过。

"华莱士现在你的心情如何?举国上下都在等待着你在特丽娜的壮举呢,我可真羡慕你。"本尼特的语气带着真诚的羡慕,带着看到小弟弟成长的欣喜。

正是这位同父异母的哥哥,将这个烂摊子甩给自己,正是他从小到大跟双胞胎弟弟一起带给自己无数的磨难。华莱士无法喜欢这位兄长,如果法律允许,他甚至想弄死他。

"亲爱的哥哥,父亲前天对我说,他会指派你的舰队帮我护航,您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有多么高兴吗,我们绝对会成为父亲的骄傲的。特丽娜……,听说那地方风景不错,如您所说,那可真是个优差!"

本尼特顿时呆住了,他看下四周,小心的低头问华莱士:"真的?父亲真这么说?"

华莱士一脸惊讶,看着他,点点头。

本尼特拍拍他肩膀:"我还有些事,我们再找个时间一起晚餐如何?"他说完,不等华莱士答应,转身就走。

华莱士很自然的伸出了关键的一只脚,本尼特?华莱士就犹如一个球体,咕噜噜的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正好滚到了刚刚下车的小宾克斯先生的脚下。

凯?宾克斯,大总统的独子,麦德斯出名的糊涂蛋,
因为糊涂,所以他当然看不到脚底下有个人,就这样,凯?宾克斯从本尼特的脸上踩着就那么过去了,他大步的走向华莱士。

本尼特发出一声惨叫,蹦起来大骂,但是很快的住了嘴,也许全世界的人都觉得那个人坐在大总统的位置很搞笑,他的儿子很搞笑,但是本尼特不会,他天生畏惧权利,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原因,总之,他扶着腰,瞪了自己弟弟一眼,再也不伪装他的虚情假意,气哼哼的走了。在他看来,去特丽娜这件事,才是从天而降的大灾难。

"你好华莱士。"

"你好凯。"

"在这里做什么?"

"看你踩我哥哥。"

"我没注意,他很疼吗?"

"你可以问他。"

无论是华莱士,还是凯,还有螣柏先生,还有一些其他少数的人,这些人周围有个看不清的隐形圈子,不是说,你这个人多么有本事,多么的有能力,多么的学识渊源便会被承认的圈子。在这个圈子里的人有这一段共同成长的幼年记忆。

最高行政大楼外的一处角落草坪地,华莱士脱去外衣铺到地上坐了上去。看到小宾克斯,就不必去见大宾克斯了,肯定见不到。这对父子也是冤家,完全不能见面。无关什么媚俗的豪门恩怨,小宾克斯只是负责慈善协会,而大宾克斯总是没有钱。

小宾克斯从大楼茶水间,端来两杯红茶,如此,一对好友便这样就着红茶,听着墙外每天,每秒都存在的抗议,罢工的声音说起了闲话。

小宾克斯:"螣柏在我那里睡觉。"

华莱士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一直悬着的心顿时放下。他很认真的回想螣柏跟小宾克斯的私下交情,宾克斯似乎不具备在朋友为难为之出谋划策,为朋友热血一把的潜质,他有些不理解。

"昨天晚上,我又失恋了。"小宾克斯一本正经的说,华莱士默默的听着。

"你知道,我总是在还没搞清楚是不是爱对方的时候失恋。我去看过医生,医生说我需要好好锻炼,多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华莱士的嘴角向上牵了一下,自己幼年的玩伴这种说话方式,他不讨厌,也不喜欢,他习惯了。

"我昨晚按照处方规定的时间去呼吸新鲜空气,我在军部俱乐部见到了螣柏,他喝醉了,我就把他背回了家,他霸占了我的睡衣,霸占了我的床,还叫我滚蛋。"

华莱士彻底安心了,他抬起头对小宾克斯说:"谢谢,如果他要多住几天,那就麻烦你了,宾克斯。"

宾克斯点点头:"不用谢,华莱士,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不过,您能把螣柏先生接走吗?我离开我的抱枕睡不着,要是您不接走螣柏,能把我的抱枕还给我吗?要知道,我的抱枕是个危险物,他们说,会有人绑架我,就给我做了一个带爆炸功能的抱枕。你不知道华莱士,昨天晚上,我一夜没睡着,我害怕螣柏拿抱枕丢我,我的房子我还没还完贷款呢。老宾克斯很穷,这是你知道的……"

华莱士摇摇头,他追了一晚上,担心到现在,现在好了,知道螣柏在那里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再面对他,当心底的秘密说出去之后,他将自己至于了一个尴尬的境地,无法再面对他的境地。华莱士默默无语的端着杯子,从来不知道疲惫为何物的他,很想找个没人打搅的地方,好好的休息几天。他微微合上眼,电话却响了起来,他不睁眼的接起电话,老巴克曼在那边,用他爽朗,充满溺爱的声音在电话里对他说:

"华莱士,我亲爱的小倔驴子,那件事情我知道了,亲爱的儿子,爸爸知道你生气,你放心,昨天,我已经拿皮带狠狠的抽了本尼特一顿,我一直抽到他卧床不起,他已经忏悔了,他叫我跟你道歉,如果不是起不来,他就亲自去道歉了,你知道,本尼特一喝酒……"

华莱士直接关了电话,站了起来,他有许多事情做,没错的,他需要大量的工作,开拔前,一切都必须万无一失,他必须工作,其他的那都无关紧要,他大步向前走着,在他的身后,宾克斯依旧在进行他的唠叨。

"……华莱士,您能一个人去特丽娜吗?别带螣柏,我不讨厌他,要是你们都死了,我可找谁说心事去……您知道,每到秋天我便多愁善感起来。"

12、锦上添花

倒霉会伴随着倒霉,倒霉是神的双胞胎,三胞胎,四胞胎,五胞胎,它们喜欢在你最最低谷的时候给你致命的一击,一下一下又一下。这种感觉用邵江一的话来总结就是,从食物咀嚼出石子,牙齿要放慢速度合上,因为第二颗就在不远处。

但是,当你什么都不需要了,终于经历了一切磨难了,好运便会悄然而至,做着锦上添花的事情。多少年没有好运的邵江一,总算是有了一次这样的福利。

清晨敲门的不再是来收取各种税务的官员,而是来送钱的。那家反战杂志的一位编辑送来二十万。并且向邵江一约稿,希望每个星期得到不少于四千字的一篇专栏稿子。

邵江一的稿子,绝对算不上最好,他不知道怎么去玩语言艺术,更加不懂用什么样的腔调来满足读者的阅读快感。在专业人士的眼光里,邵江一的文章甚至是粗糙的。毫无技法可言的。

可,正是因为那份不加修饰的粗糙,那份真实的感觉,那份来自生命当中的寂寞,这种毫无依靠,孤苦无依的文章口味,迎合了一众特殊的人群,这里面当然不包括。有着一样经历的人去阅读,也没机会讨好到贫民劳动者,还有那些因为工作没时间阅读的普通都市人。

它异常奇妙的讨好了一种阶级,一种好逸恶劳,一种从不缺乏吃喝,一种对生活毫无目的,一种对生活总是怨恨,一种对生活总是索取,一种对生活总是愤怒,一种对生活无法满足的,经常自我幻想凄凉的命运,孤雁天煞的……特定年份,特定家庭的一群人。

当生命有了对比,当阅读疯子威廉的故事,他们有一种震撼中的万幸,当端着一杯上等红茶,吃着烤的热乎乎的小甜饼阅读一个风里雨里在一个坑里呆着的哥们,那种感觉很奇妙,说不上来的奇妙。阅读疯子威廉,已经成为上流社会的一种流行。

疯子威廉为这家杂志带来了丰厚的利润,这家杂志在邵江一已经不需要他们帮助的时候付了他一笔钱。整整二十万块,这笔前多到邵江一几乎无法正确正视自己的人生。随意讲一些随时而至的死亡的故事,一些战场上人变成变态疯子的故事……便能换到钱?一夜暴富令邵江一感觉不真实,
但,当他拿了那笔钱之后,他还是决定去疯人院分威廉一半,这是他应得的。

手里有了钱,邵江一干了很多事,买了燃气,买了门把手,买了十多斤崭新发亮的钉子,买了新衣服,剪了头发。他购买了早就希望得到的一打崭新的纯棉袜子,前掌跟脚后跟加厚那种。当然,他也买了母羊,一口气买了四只。

从表面上看,新生活似乎真的进入一众锦上添花的欣欣向荣的状态。他收拾好自己,坐着可以负担的起的出租车来到城里。却无法正常到达目的地,简而言之他被庆典的游行队伍阻隔了。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在各国上演这样的戏码,新的希望,新的土地,倒退的社会的总想恢复以前的尊荣。兴奋地人们仿若看到了成堆的矿产从特丽娜拉回来,变成财富。变成土地,一位音乐家因为拥挤掉了自己的琴弓,不过没关系,他拿手弹拨弦子也是很高兴的。邵江一闻着上午十点就满大街的扑鼻酒味,看着穿着整齐,背着装备向训练基地开拔的那些年轻人。

啊!他忘记了,今天是华莱士先生的部队向着训练基地开拔的日子。年轻的士兵将会在那里经过短暂的训练,各自归位,走向毁灭。

邵江一捧着一簇在墓地随意摘的不花钱的小花站在街头。他的面前,成群的,忘不到边的兴奋人群,围在道路两边兴奋的,撕心裂肺的呐喊,彩旗,彩带,礼花硫磺的味道满大街都是。

他安静的看着那些年轻人,一种特别的空气在周身环绕形成壳子,他漆黑色的眼球,越加的深邃,他见过的,见过多次这样情形,他知道,也许再次见到这些年轻的脸,会是在告别仪式上的镜框中停止成长的笑颜,这些年轻人注定有去无回。

又也许,那位华莱士少帅与螣柏少将的相片会摆在最最中间供人瞻仰,他想他会去送他们的,他们中间也算是有些牵绊。

那位华莱士少将已经正式成为这支队伍的总司令官,他这几天积极致力于宣传,他的攻势铺天盖地,剪切了拼凑了无数美好的镜头,将民众带入不切实际的梦幻。各大公司都拿出了一笔钱支持这次开拔,以便于将来可以分一杯羹。

举国上下为着新的期盼欢腾,冰河时期之后,大片的海水夹着千百米的厚冰冻住了旧城,还有淹没于海底的老都市,人们想回去,想重归故土。带着这种执念,三百年前,TO—258,TO—300环境恢复系统,终于问世。

TO—300,TO—258,一种靠着TP系列能源矿驱动的仪器,它能将覆盖在旧城身上的冰块解冻,在不破坏原物的情况下,将海水以及冰块,迅速转换成其他可用能量。实现资源再生的最大化,我们都知道一种墓葬保存千年而不腐烂,这是个绝对高难的技术活,在被挖掘保护成功的古墓穴中,往往呈现两个状态,一种是全干,一种是全湿。

TO—300和258,就是这个道理,它能恢复该建筑,该物体的本来样子犹如从未在海水以及冰块内浸泡几百年的原本姿态。比如,一床棉被在冰内冻了几百年,一旦解冻接触空气它会在菌的迅速繁殖下迅速腐烂。在使用了TO—300进行解冻分离之后,奇妙的状态便会浮现,它会一如刚出厂的新被子一般,温暖,舒适,再盖个几十年也是没问题的。

驱动TO—300.258工作的能源矿石非常特殊,被称为
TP系列能源矿。它不好找。只在特定的区域有着蕴藏,特丽娜的几次火山喷发,都冲出了大量的能源TP块,这就是特丽娜真正的女神魅力了。

在新大陆,除了特丽娜,还有将近几十块无法征讨的地方,成千上万的埋藏于千米冰封内的旧城等待开发,那些古代传说是是怎么说的呢?一份藏宝图,一段惊险之旅,神秘的看守宝物的恶灵,怪兽都是一起产生的元素。要不,怎么叫冒险呢?

因此,在社会公法中第一条,第一款中这样说:寻求能源矿者,将故土从现原貌者,给大陆带来新生的探险者,可得探险地所有包括,矿产,农业,植物等三十个领域收入的百分之五十的股份,该股份可继承,直至该勇士后代家族灭绝。

这条社会贡献法,正是新大陆多年来从未停止动荡诱因,无数的人为了那笔看不到的股份前仆后继,领导者本身可以得到百分之五十,在这百分之五十中,主要成参与员可分出百分之十,至于这满大街的兴奋的面孔,些年轻的士兵,他们几十万人也许只是百分之十。

即使如此,也是很多了,几生几世都不必在为后代担心。这个冒险还是值得的。

值得?

值得!

每个人都觉得值得!

除了邵江一。

他觉得,完全不值得。

死去,便什么都没有了。

一声长长的军中大号响起,将邵江一从胡思乱想中清醒,他于人群中无意抬起头。看着街对面的两层小楼,年轻的少女跟伙伴趴在栏杆兴奋的上下蹦跳。年轻的小夫妇一起挽着手挥舞着国旗。年老的长者笑眯眯的向下看,眼神中带着睿智,带着对生命的思考,只是笑眯眯的,并未兴奋。

那是一个随意观望中的突然,那种突然唤醒了战士的本能。有些不对劲,真的有些不对劲!

邵江一浑身电流击过,有些本能,即使他现在是个农户,也无法割舍。那些本能迅速唤起身体的机能。他迅速武装自己全然忘记了自己是个农民,还是个发了一注财的农民。他紧闭浑身的毛孔,控制呼吸,并且打了个冷战,捧着小花的抓花茎的劲道无形中加大了。

对面整整一排窗户中,有一扇窗帘低垂。

此刻是上午十点,游行队伍从早上七点便在街头喧闹。

如果主人不在家,在这样的环境里,主人应该紧闭门户。

现在,那扇窗大大的大开着,窗户内垂感很强的窗帘却将屋子遮盖了个密不透风。

邵江一倒退了几步,挤出人群,靠着街墙盯着那里。

整整一个小时,眼睛一眨不眨。

那窗帘,会在每个士兵方阵过去,会在每种新型武器过去,出现一阵绝对不正常的舞动,那不是风吹的舞动。

"一!二!三四!"

"一!二!三!四!"

"举枪!上肩!"

士兵踏着步子,军用长号,音乐大喇叭,拉炮在嘭嘭作响,小提琴在拉着进行曲,鞋掌将马路踩的啪啪啪的颤抖。

邵江一将那些声音,变成无数的切面。

然后在切面的缝隙里,他终于听到了舞动后的声音。

照相机最高快门跟最低快门抖动的频率,间谍照相机细微的连拍的声音。

邵江一拨开人群,大步冲向游行队伍,走向宪兵,他将手里的小花热情的献给士兵,大力拥抱他们,含着眼泪喊了一句:"天佑麦德斯!麦德斯的士兵,精神永存!!!"

人群越加的兴奋声中,他已经穿越了重重的障碍到达了马路那边。

这是一栋旧住宅,住宅的材料是那种老式的青砖。旧宅内的主要材料是压模版以及老标号水泥。在旧城,几乎每种房子都是这样,自边缘进去,左边角落是楼梯,长廊两边是廉价的狭小住宅,下面是商铺,上面可住人那种。

邵江一慢慢走在楼梯上,脚跟先着地,然后整个鞋面无声落下。一步一步,不急不缓。这里与外面喧闹的环境是两个极端,甚至空气也是不一样的。旧舍走廊常年不见阳光的腐烂气味,墙角潮湿的可以长蘑菇的烂拖布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了寂静。他慢慢的向前走着,耳朵不由自足的轻微的抖动。

他停下脚步,正是这里了,一间屋子房门上挂着13旧标牌的房间。

邵江一左右看了一眼,伸手从摆放在走廊一边的台子上,揪下一朵装饰用的旧的塑料花,他轻轻一拽,一根包裹在塑胶外膜下的铁丝露了出来,他站在那里将铁丝完成一个圈,插进门锁内,然后安静的听外面的进行曲,他在等待一个高音。

时间滴滴答答的行进,终于……

那首反复被吹奏的进行曲,响起了最后的高昂,随之而来的便是再次重复的喝彩和呐喊。

最最吵闹的那一刻,邵江一扭动铁丝,门锁的"咔嗒"一声弹开了。

那声咔嗒的脆响淹没于进行曲的高音频率,一个侧身,邵江一进了屋子。身体迅速照好掩体,开始适应光线。

屋子里,光线昏暗,透过窗帘折进来的光,邵江一看到了那个蹲在地板上,拿着部照相机正在拍摄的人。

他看了一会,然后惊讶的眨巴下眼睛,邵江一惊讶的看着自己,看下左右。

他问自己:

"哎?我在这里做什么?"

靠在窗户那人,调整了一下照相机角度,又是一阵抓拍,邵江一靠着门边的柜子看着这个年轻人。

这是个间谍,一个穿着打扮就如麦德斯普通大学生一般的年轻人。他的发质带着一丝亚麻色,阳光透过窗帘流苏照在他的头发上反光,那是一种显示他营养到位的光。虽然穿着普通,他脖子下带着一条深蓝色白条的丝巾却因其材质显示出它价值不菲。那是一种摆在橱窗做样品的丝巾。

邵江一慢慢走了过去,悄然无声的伸出手。

一直拍摄的人,突然放下手里的相机,没回头的伸出手反抓他伸出的那只手,邵江一领起一条盖沙发的麻布长罩布盖在了他的脸上。那人的另外一只手向腰下摸去,那里有一支枪。

邵江一抓住这人反击的那只手,猛的向对面墙壁上一送,他便飞了起来。这么大的人撞向墙壁必然会发出强大的撞击声,无论是麦德斯警察,还是间谍,邵江一都不想惊动,他一脚踢起放置在地面上的一个软靠垫,那个靠垫先一步的撞击在了墙上,舒缓了间谍撞上去的声音。随着沉闷的一声,那人向地面跌落。

只是一刹……

伴随着下坠的身影,邵江一伸出掌刀猛的击打他脖子下的大动脉。顿时,这人呼吸停止,大脑供血不足,邵江一的一串击打动作,利落协调,呼吸都计算在了每个动作间歇中。在那个身影坠落在地面那一刹,他已经跃到了他腰部,用力坐了下去,他将他的双臂拉起,用已经准备好的麻布巾困扎起来,扎了一个死扣。

然后他一把抓起他的头发,将他的脑袋仰起,把另外一块布蒙在了他的眼睛上。

从交手到制服,只有短暂的十几秒。

结束一切后,邵江一关起窗户,将吵杂隔绝,他打开屋子里的灯光,借着光线打量他的俘虏,那个被捆好的间谍,他皮肤很好,犹如他的发丝一般健康,他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却并不挣扎。

邵江一顺手拿起放置在一边桌子上的啤酒,打开喝了一口,吧嗒下嘴巴,他看下商标,这牌子不错。

"你是谁?你不是麦德斯警察?"年轻的间谍,已经迅速分析出了邵江一的身份。

对手的一连串的动作都显示,他也不想暴露。

"我们可以交换情报。"间谍开口说。

邵江一继续看啤酒的牌子,然后这才头疼的开始考虑,他要拿面前的找个人怎么办?
交给麦德斯警察?军队?无论交给谁,他都会很麻烦,邵江一灌了一口啤酒,暗暗唾弃自己的本能。

被捆绑的犹如一条大毛毛虫的间谍缓缓的坐了起来,他靠向在床沿的位置,这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他都计算过位置。现在,他也能找到它。

邵江一没有阻止他的行为,他只是看着他。

年轻的间谍靠好,又问出一串问题:"奥古?""巴兹卡?""新大陆新生公司?"……他叨念了一连串的名字,邵江一觉着华莱士先生真是可怜,还未出国门已经被一连串的人盯上了。

邵江一随着他的唠叨声中,又点燃了一支他香烟吸了起来。他该把他丢到哪里合适?下水道如何?

年轻的间谍,唠叨了一会,没有听到对面的反应,他无奈的仰天笑了一下,他那一头健康的头发向后倒去一个疤痕露了出来:"喂,别傻了,无论是你那里的,受谁的委托,我们的目的都是一样的,阻止麦德斯特丽娜开发计划。老兄,将情报合起来,不知道要省去多少工夫,要知道,我有他们驱逐舰最最新的数据,想象下,他们的作战指挥系统,最新技术的对空警戒雷达系统,还有大家都不知道的舰船导弹发射装置。新的改良系统都出于"新沃土"公司,老巴克曼为了儿子不计成本的供给数据……"

邵江一慢慢站起来,他拿起那罐空了的啤酒罐难以置信的看下上面的度数,好吧,这是低度啤酒。他是清醒的,他没做梦。

苍穹之下,千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蝼蚁一般的人们,人们互相关联牵绊,互相连接。

邵江一的社会关系却是贫乏的,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这算什么?天定吗?还是天谴?

他慢慢的走过去,抓起年轻间谍的头发,低下头仔细看着他眉心中间的那道若隐若现的三角疤痕,这是他干的。这是他把他推下楼梯,摔在最下面台阶上的凸起留下的疤痕,当年的自己,就是如此霸道,如此不讲理。

这个人,他想他认识……

"你要干什么?"年轻人,汗毛都竖立起来。他闻到一股从对手手心传来的勿忘我的味道。

"噗!"

有人在屋子里笑了,带着一股子自我解嘲,一股子鄙视,怨恨,从天的那一边嘲笑他。他无所遁形,又挣脱不开。

邵江一坐回沙发,再次点燃香烟。看着他对面的"兄弟",他的名义上的双胞胎弟弟。

"因佩兰的内南?伯内特大总统的手不在自己家抓挠,怎么伸到麦德斯了?他可真是大公无私,他最最亲爱的小儿子,都舍得送出来做间谍?因佩兰人死光了吗?还是内南先生太过多疑,身边已经无人可用?"

年轻的间谍瞬间浑身麻木,失声问:"你是谁?!"

啊,我是谁?邵江一慢慢站起来,打开窗户,喝彩声,喧闹声又传了进来,邵江一拉开窗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看着他们……

我是谁?他问自己。

13

13、这样不对

有一个场景,在多年之后,常常出现在邵江一的脑海当中。

那个人,那个叫内南?伯内特的人,衣着朴实,含着他的大烟斗坐在他的皮沙发上。烟斗里的烟丝常常是没有点燃的,因为他亲爱的妻子总是叫他戒烟。

他的周围坐满了年轻人。他们坐在沙发上,椅子扶手上,实在找不到位置,他们就坐在地毯上。学生,普通的士兵,学校的教师,小手工业者。他们围绕在他身边听他对世界的分析,听他的理念。那些盯着他的眼神充满敬重,崇拜。

后来,那些人,都成为了内南?伯内特先生的士兵,他的属下,为他们思想中的世界浴血奋战。

年幼的邵江一喜欢在家中出现那群人的时候,悄悄的躲在一边的房间看着他的爸爸,他喜欢看他含着烟斗说经济,说艺术。说这个世界,他喜欢大家喜爱他的爸爸,他喜欢看那些眼神,他分享着那些眼神带给他的浮华,那些眼神令他觉得自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所有的人都是兴致勃勃,专心致志的。每当这个时候,邵江一喜欢做那样的动作。

不在意的进屋,缠着爸爸,做一些小任性的事情。这个时候,爸爸会把他抱在膝盖上,用他粗糙的大手抚摸他的头发:"哎,你这个任性的孩子。"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子毫不压抑的溺爱,所有的人都知道,内南?伯内特先生有多么喜爱自己的儿子,他把他视若生命,无论这个孩子闯了什么祸事,干了什么混蛋的难以令人理解的事情,他都只是那句话:"哎,你这个任性的孩子。"然后抱起他,点点他的脑门。这个时候,邵江一会紧紧抱着他,将脑袋埋进他的脖子,有时候他会悄悄的抬起眼,他就会看到那个人,他的双胞胎弟弟,他站在一个房门边,充满怨恨的盯着自己,他的下嘴唇经常因为嫉妒被咬破,他喜欢大声叫着去抢夺自己的东西,虽然没有一次父母是向着他的。

他被强迫接受严格的训练,他被强迫的接受音乐课,他被强迫的接受礼仪课,他四岁就开始学习哲学,不管他是不是能听得懂,他七岁就被送到军营,每年两个月的训练绝对不能少。不管他如何哭嚎,如何学习邵江一那完美的打滚动作,他每次都失败,而邵江一每次都会胜利。

他们都不会对邵江一说,哦,孩子,这样不对,这样不可以……这样的话,他们却经常对这个孩子说。

多年后,邵江一才清楚,这样的话,对于他来说有多么的重要。对他唯一说这样话的人,却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

现在,生命再次焕发着奇迹,他与他又见到了,无论命运在此徒添什么波浪,邵江一都觉得,自己不该惊讶,最难的时候已然过去了。

我是谁?邵江一迷茫的坐在阳台上看着街面,默默的思考着。

年轻的间谍并不说话,他坐在地板上安静的等待着,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刻即使他说再多也没用,父亲说过,你要保持安静,等待对手提出条件。这样你才能翻开自己的底牌,刚才的他太冲动了。没错,他总是冲动,他不该不听大哥的话,他应该老实的呆在军部,老实的按部就班,成为继承父亲事业的楷模孩子。

但是,天知道他有多么厌恶那些眼睛,那些人的话。

"啊,他是伯内特总统的儿子。"

"请允许我介绍,这是伯内特总统的儿子。"

"你应该学你的父亲,那位伟大的伯内特总统。"

"我喜欢您的父亲,那位伟大的政治家,思想家伯内特先生。"

"您的父亲,伯内特先生,他是一位先驱者。"

"伯内特……"

那是一份他无法挣脱的魔咒。

他太想证明自己了,他太想超越他的哥哥,姐姐,他太想成为一位真正的伯内特,但是他总是做不到,他自小就冲动。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街面上士兵走过去,民众回到了自己的家,环卫工人开始满含怨恨的处理满大街的垃圾。

有位酒鬼,晃晃悠悠的在马路中间继续跳他的踢踏舞,仿若他生命中的辉煌才刚刚开始。

邵江一靠着阳台叼着香烟,喝着俘虏的啤酒。终于,他开口说了话,他对俘虏说:"你们那位伟大的伯内特,他要回来了?"

间谍愣了一下,他被束缚的手向后抓了一下,屁股动了一下,令自己坐的更加舒服,年轻的间谍轻轻咳嗽了一下,学着他父亲的样子以及语调说:"十三州必须统一,不必要的负担不应该强加在民众身上,伯内特总统多年来一直致力于十三州统一事业。十三州必须使用一个宪法。他不是回来了,麦德斯本来就和因佩兰还有奥古是一家。"

邵江一看着他,嘴角缓缓的牵出一些笑容,他觉着挺可笑的。真的。

其实这种政治理念,对于十三州的畅想,几乎是每个人都会说的,包括那位华莱士先生。他也在说。

冰河时期之后的分裂,重组一直是抑制社会发展的最大障碍。政治在某些地方时相通的,但是政治又是一种过于讲究实力的东西。

一种思想一种理念被大家信奉,首先这种思想必须赢。

经济,军事,权利,这些元素缺一不可。

邵江一只接受过少量的教育,他的教育多来与实践。实践教会他,一切正确的东西都来源于这股力量,必须拥有强大的经济,军事,以及无数的政治后盾。还有信仰者的前仆后继。

民众始终是接受者,并未有多大的发言权。

他不愿意那个男人回来,在对自己做了那种事情之后,他又大摇大摆的就这么回来了?

愤怒!

一股被压抑了多年的愤怒,再次在胸中燃起。

谁都可以站在那里。

随便谁。

但是,绝对不允许是他。

绝对不允许。

邵江一站了起来,将自己抽完的烟头,喝过的啤酒罐子全部拿起来,放置在一个袋子里拎着。他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人,走过去轻轻在他耳边说:"他不会回来的,我向你保证!"

说完他离开了这个房间,在他走后不久,年轻的间谍在怒吼:"喂,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这才是邵江一问自己的问题。无论那股子愤怒有多么强大,他的仇敌都太庞大了。

他是谁,只是一个浑身是伤痛的普通士兵,一个连军籍都保不住的士兵,一个每次听到税务官的声音都从灵魂发抖的士兵。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可怜人,他有着一份对邻国大总统的仇怨以及愤怒,这是多么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该怎么办,潜入总统府打死他吗?

不!他知道,自己做不到,他无法面对那个人,幼年的崇敬,来自灵魂当中的拜服,他直至现在都没有勇气面对他。他害怕那个人张开臂膀对他说:"过来,你这个傻孩子,你看,有爸爸在,什么都不要害怕。"

他不具备与伟人对视的勇气,因为他的灵魂如此卑微,他想过走到那人面前问他:"我的亲生父母呢,我的亲生父母,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但是,找到了又如何呢?从头至尾他只是一个交易,他享受过这个国家最最极致的富贵生活。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不该抱怨。包括那个老东西,他说,最起码他没吃过三十年才交尾一次鱼类的鱼子酱。

邵江一将垃圾袋丢到街边的垃圾桶,他站在一个报亭边看着那些叠放的整版,整版的政治家刊物。

那人依旧如此醒目的在自己身边无所不在,他依旧干着自己大事业。

"你要买吗?内南?伯内特大总统谴责大批量征兵去寻求不必要的矿产,人类应该自救。"

报亭的老板热情的跟邵江一推荐。

邵江一拿出钱买了一份,还叫了一杯咖啡。他打开报纸,坐在报亭外面的座位上,一边看一边等待着报亭的老板。他有个疑问,需要找人开解。

不久,报亭老板端着咖啡走到他身边放下:"祝愿您有个愉快的下午。"

邵江一冲他笑笑,很认真的举起报纸问:"您觉得他说的对吗?"

报亭老板看看那张报纸上微笑的照片,遗憾的耸下肩膀笑了下:"我只是个小民。"

"小民?"

"对啊先生,您见过那个小民去指点这些大人物的对错的。他们订出规则我们遵守就成了。"

"你不喜欢他吗?这位先生一直是大家所敬仰的。"

"他又不是我爸爸,我干嘛敬仰他,图佩兰人才应该敬仰他。"

"这上面说,他要回来了。"

"如果他能给我带来实惠,那他就回来吧……但是……"报摊老板看看远处的被风卷起的彩色丝带,他带着一些哲人的味道说:"我们麦德斯只是运气不好,您知道的,我们有巴曼克,也有老比尔,我们只是运气不好。如果……如果,我是说如果,先生,你知道,现在十三州那家的日子都不好过。如果这次小华莱士先生成功了,那么我们便是十三州的领导者了。"

邵江一点点头。

报刊老板,取出自己的钱包,翻开给邵江一看了一眼钱夹内的照片。邵江一顿时窘然了。

那是华莱士的照片。

"为什么十三州的领袖不能是他呢,最起码他英俊,对吗先生。"

邵江一有糊涂了,他搞不清这位老板的道理,显然,他问错了人。但是……又好像没问错。

喝完咖啡,邵江一将那卷报纸丢尽垃圾桶,他想起今日的目的,他要去看威廉。可是,他看望病人的小花,已经不见了,无奈之下,邵江一决定再次去一下城外的墓地,虽然有钱了,但是他依旧不喜欢拿钱去买东西,能省还是要省下的。

再次穿着干净的衣服,漫步城市,远处打夯机的声音又远又近,转角上新建的生活区是如此的显眼,漂亮的红色屋顶,青青的藤蔓爬满墙壁。这是麦德斯,自己为之服役了整整十四年的地方。他看着它从废墟里站立起来,变成一个国。

原来一派荒凉的过去,就犹如一场梦幻一般。那些由于战争毁去的老城市,如今慢慢的焕发着新的希望。几位少女打着太阳伞在街边分享着一些心事,她们欢快的笑声犹如最棒的洗涤剂将这个城市洗的格外动人鲜活。

年轻的妈妈推着婴儿车,一边走一边说着奇怪的话,她不管孩子是不是能听的明白,她就是要说。

这是……麦德斯。

邵江一在街角停顿了一下,他将手放进口袋,抚摸了一下牙粉盒子。这个盒子跟随了他很久,那里面有一份来自特丽娜的纪念品。今天早上,他在试穿新衣服的时候,在军装包的低袋内看到了它,又鬼使神差的带了它出来。他想,他也有一些东西是和这个世界息息相关的。这个盒子里,有一个恶魔,不,也许它也是一份希望。

他又继续前行终于走到了墓地,他找到了公共花园,看着里面开放的那么璀璨的花朵发了一会呆后看下左右,冲着那些勿忘我再次伸出了罪恶之手。

"如果我是你,我会感到羞愧,你这样做不对!"

一个熟悉的声音,意外的响起了。

邵江一呆了一下,已经很多年了,没人跟他说过,你这样做不对。除了苏碧婶婶。她总是说:

"小少爷,你这样做不对。"

"天呐小少爷,这样可不对。"

"小少爷,你应该感到羞愧!"

后来,当自己被世界所抛弃的时候,也是那个他最讨厌的人,那个总是唠叨的肥女人,她托了人给自己送了一床毯子还有几件她儿子不穿的小衣服。虽然那些衣服上都是补丁,但是却浆洗的那么干净。那些衣服里夹着一封信,信里只有一句话。

"亲爱的孩子,他们那样做,不对!"

邵江一松开手,站起来,看着由远而至的华莱士,他的手里捧着一大丛蓝色的玫瑰花儿。下午的阳光普照在那些花儿的花瓣上,花瓣上的露水折射着一些光,那些光芒是七彩的。

华莱士看下邵江一,他已然全然放弃这个人了。他都以为他再也不会见到他。

好吧,他承认他鄙视这个人,没有人敢去偷墓地的花!他到底有无道德观念?

但是,仔细想想,要不是自己将他推入倒霉的境界,他也不会来偷花吧?

他走过去,看着这个瘦弱的,带着一脸诡异表情的老兵痞。他把手里的花递给他:"你要是真的需要,就用这束吧。"

邵江一没有接那束花,他看了他一会,上下仔细的打量。

华莱士有些毛骨悚然,他皱皱眉头:"你看什么?"

"你来看谁?"

华莱士张张嘴巴,虽然不屑跟这个无礼的人解释,但是……好吧,他欠他的。这是螣柏说的。

"我来看我妈妈。"

他来看他妈妈?他的妈妈埋葬在这里?真好,他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埋葬在那里。邵江一有些羡慕的看着华莱士,华莱士又是一阵毛骨悚然。

远处,一位士兵被掩埋后的军号声响起,发呆的两个人被召回了神志。邵江一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转身离开。

"你这样不对,你应该跟我有礼貌的告别!"

华莱士又愤怒了,这个该死的老兵痞,这个无理的家伙!

邵江一停下脚步,笑了一下。他仰脸看了一下下午的太阳,它是如此的炙热,如此的无微不至。

"喂。"邵江一还是那么无理的呼唤了一声华莱士。

华莱士有些生气,却又无奈:"说?"

"你想,想做一个王者吗?控制十三州,建立你的理想中的国度。成为历史,成为英雄,成为无人能匹敌的上位者!"

华莱士呆了一下,觉着这样的问题,从这个老兵痞的嘴巴里问出来有些诡异,他想了一会还是回答了他:"每个男人,都想吧。"

邵江一笑了下,长长的从灵魂里出了一口气,他将手伸进口袋,抚摸了一下那个盒子,将它拿出来,慢慢走到华莱士面前递给他:"这是鲜花钱。"说完便毫不客气的硬是拽走了那束包装的精美的花束。

华莱士接过这个奇怪的牙粉盒,他晃动了一下,一个硬物在里面哗啦啦作响,他问他:"这是什么?"

邵江一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他只是抱着那束玫瑰,再次走入城里,再次穿越街道,他走过满是泥泞的老街区,走过商业街,走过学校,走过广场,最后他来到了城市另外一边的精神病院。在那里……

失去下半身的威廉,他趴在一块带着轮子的木板上,他的双手是他的浆,他愉快的滑动,在院子里快速的穿行。无数神经病愉快的为他的创举而鼓掌。当他看到了邵江一,他又没认出邵江一。

但是,他依旧要说……"嘿,哥们,你看到了吗?我会飞……"

14

14、 最后那夜

那一夜,邵江一一夜未睡,他开着窗户,躺在他的新床上,盖着他的新被子,枕着他的新枕头。一切都是新的,地板,家具,杯子,椅子,茶杯垫,一切都是新的。他打开大门,将羊还有那几只鸡放进了屋子。

他总要跟谁告别,这是一次可以留下记忆的好经历。

以前从未经历过的事情,与"家人"告别,他觉得应该从头至尾做一次。

一起分享好吃的,说一些告别的话,虽然有些人同羊讲,可是,他的意见,它们全不反对。没有别离的难过,这也不错。

邵江一将一个布袋打开,月光轻柔的环绕在银钉上,那些柔和的光泽将它们打扮的价值不菲,犹如银器闪着动人的光芒。原本,在屋子里,有一纯个木质的的楼梯,一直通到阁楼,在阁楼他有个斜窗,过那窗,就能看到他整片的土地。是的,那些钉子的位置在那里,在每个台阶上成就一个楼梯,但是,怕是没时间帮助它们完成使命了。

收起钉子,他回到床上,将自己卷到被子里,侧着身,一只手托着自己的头部,双眼透过打开的窗,斜看着天边那颗最亮的那一颗星星,这颗星星,他想他认识。

幼年,他是那么的淘气,跑的飞快,没人能抓住他。他尤其喜欢黑夜钻进隐秘的地方看别人找他,那些人焦急的喊着他的名字……他就是不出去,他喜欢看他们这样的表情,他喜欢全家都围绕着自己。给所有人制造麻烦,那正是他喜欢做的事情之一。

这种游戏他玩了很久,一直乐此不疲。那一年几乎每夜他都要奔跑一次,一直……奔跑到,他迷路了,站在一个陌生的街角哭泣。后来,哪个叼着大烟斗的人找到了他,他笑着,用他粗大的手擦着他的眼泪说:"小傻瓜,我找到你了。"

他紧紧拉着他的大手。默默跟随于星空之下,他的每一步,自己便需要两步才可以,他喘着气快速跟随着。

"爸?"

"嗯?"

"要去哪?"

"去见一个朋友。"

"谁?"

那停下脚步,指着天空的星星说:"看到了吗,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他是一颗王的星星,所有的星星都要听从他的命令,现在开始,我要给你施展一个魔法,明天开始,就再也没人跟你了,我会派它跟着你。"

"爸?"

"嗯?"

"虽然我很胖,但是不表示我是笨蛋。"

"呵,小傻瓜,我知道,你不笨。"

那个人又对他说:"你知道吗,那颗王星,我跟它有过一个契约,他会帮我看着不听话的小孩,你可以跑,迈着大步跑。无论你前行,还是后退,这颗魔力之星他都会如影随形。"

他使劲甩开他的手,开始奔跑,跑了很远的路,那个人在他身后哈哈大笑,他则一直跑到大哭不止,他果然无法摆脱它。

再后来,再没人找他了,只剩下这个星星,无论身在何处,它如影随形,从深夜监狱的窗户里,深夜从浑浊的矿坑巷道出来,躺在地上装三天尸体,在空军基地,在舰艇上,在特里娜的那个有千万只眼睛窥视着他的洞穴缝隙里,只要一到深夜,他睁开眼睛,他就能看到它,依旧无法摆脱。

公羊咩咩叫着,在屋子里转悠,还有那几只鸡,它们随意拉下一些粪便在新木头上。夜里视力良好的邵江一能看到鸡屎上冒着的腾腾热气。他笑了一下,开始唾弃自己,那种无聊,懒散的,犹如一个老人一般的坐在摇椅上,追忆人生的生活似乎真的跟自己无缘。甚至,这舒适的床铺他都无法适应,他浑身不得劲的爬起,披了衣服来到院子里,躺在大地上,连着天际的薄雾将他包裹,他曲卷着,不久便睡去。

清晨,几辆军车秘密的驶入格里芬士兵前哨。当军车挺稳,一些穿着防弹背心,带着防弹面具,身着沙漠颜色迷彩的大兵悄悄下了车,他们警惕的端着手中的小口径机枪四下观望,警觉非常。

螣柏无奈的扶着额头,带着一丝强按住的笑意靠在驾驶座对华莱士说:"没必要这样!夸张了华莱士。"

华莱士则是强按住发自灵魂的颤抖,对他说:"啊哈,不必这样?这是什么,这是300+,你见过比它纯度更加高的矿石吗?没有,无论是老比尔,还是那只驴,随便那个,他们知道了会怎样?他们会派着成千上万的空降兵登陆这里,他们进行垂直降落,登陆后!占领这里!他们会把那个农民带走,供在神坛上……"

螣柏无奈的伸出手,大力的拍打他的肩膀:"好吧,我错了华莱士,你去吧,快点去,小心他被别人带走。快!快!快!……不要停歇,要小心万分的警戒……去吧!去吧!去吧!"

华莱士孩子气的点点头,打开门,下了车子。

依旧是那个奇怪的农庄,几天没见,这里的庄稼竟然有模有样的,华莱士有些惊异的看着自然的奇迹,他不得不承认,这里的风景在那个老兵痞的侍弄下,犹如人间仙境。他慢慢的走着,脚下是崭新的农庄小路,山那边的雾气还未消散,缠着他的军靴。

"咩……咩咩!"

一直种羊因为无人阻止而跑进农田,它愉快的啃着青苗,并未因为这些大兵的到来而停止自己的咀嚼,它抽空抬起头,咩咩的叫了几声,招呼别人过来也啃几口。

只是几声羊儿咩咩的叫声,华莱士的心脏却都要蹦出来了,他果断的于薄雾中挥舞一下手,两个大兵警惕的卧倒,不动声色的迅速接近那只羊,蹦起来,捂着羊嘴,将其制服。

邵江一眼睛眯成一条缝的看着自己那只可怜的羊,心里暗叹:"太夸张了。"

华莱士慢慢走到他的身边,咳嗽了一声。

邵江一翻转身体,扭向另外一边。

"我打开了……那个盒子。"华莱士说。

邵江一没理他。

"你不该给我,原本,我已经想好了,放你做个普通的农夫。"

"嗯……要说谢谢吗?"

"不必了。"

华莱士慢慢坐到他身边,邵江一也慢慢坐起来。在田那边的螣柏悄悄冲着那些大兵招招手,大兵又端着武器,背着那只倒霉的羊,跑到田的尽头背对着他们拉开了警戒圈。

他们就这样坐着,坐在田埂边,螣柏蹲在地上看着被捆绑好的羊,偶尔他会抬起头,带着一丝关切,关注,关心的神色看看那两人。

华莱士很主动的递给邵江一香烟,邵江一没有接。

"我以为你恨我。"华莱士吸了一口烟说。

邵江一看下他,恨他?不,他不恨他,这个世界鲜少有值得他去怨恨的地方。怨恨会刺激胃粘膜充血,胃酸分泌增多,这不划算。

"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我会在特里娜找到什么,要知道,老比尔去过,我的父亲他也去过,他们都无功而返,昨天晚上,你给了我一个大惊喜,不管你目的如何,不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我们都必然要捆扎在一起了。"

邵江一依旧沉默。这个男人他精神世界如此的丰富,他拥有崇高的理想,他侃侃而谈,他的话包含了许多邵江一不懂,也懒得去分析的东西,大约的意思就是,他要上天,虽然有梯子,但是那个梯子并不适合他。他有个远大的理想,这个理想包含了拯救全世界人类。他要爬的很高,当他爬到最高点,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踢老天爷的屁股。

哦,那可是踢老天爷的屁股,只要他的脚丫子足够大,邵江一想自己应该没意见,再说,他跟老天爷没什么交情。

华莱士说了很久,邵江一基本没听进去。后来他站起来,对邵江一说:"我们走吧。"

邵江一站起来,走到放置在农庄外面的那个军装包前,他深深喘了一口气,背起了自己的行囊,默默跟随在华莱士的后面。

"我会找人照顾你的……你的哨所。"

"谢谢。"

"不用客气。"

"我会尽量尽快的解决你的军籍问题。"

"哦。"

"不过还要等几天。"

"哦。"

"螣柏给你收拾了一个不错的房间,那个房间窗户外的风景,是最好的,你能站在窗户边,端着柠檬茶看到我花园里最最茁壮的大树。"

他们一起走到车前,螣柏主动接过邵江一的行李,温和的拍拍他的肩膀:"无论如何,我要对你说谢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无论您出于什么目的,我想,我们都应该抛弃前嫌,成为最好的合作伙伴。"

此刻,最后的薄雾已然消散,阳光无比温暖的照射着农庄的年轻主人。这些日子,营养充足,他的面颊有了一些本钱,他的眉毛轻轻上扬,好看的眼睛闪过一些笑意。嘲笑,冷笑,无所谓的笑,迷蒙的自我解嘲的笑,无论如何,他在笑。

他薄薄的嘴唇向后牵了一下,华莱士发现,这家伙竟然有个酒窝,竟然只长了一个酒窝。

"不必谢我,我有我的目的,我只想问一个问题。"

螣柏点点头:"你问。"

邵江一指指华莱士的屁股说:"这家伙,他的屁股够大吗?"

螣柏哈哈大笑,华莱士愤怒的坐进驾驶室,狠狠的拍上车门。

邵江一得到优待,第二次坐到了华莱士先生先生的车驾里。他靠着窗户看着消失的农庄,消失的田野,那条消失的寂寞之路,他想,也许……我可以后悔,不,我不应该后悔。我不能背负那颗沉重的星星,它比千万条灵魂笨重多了。

车子里的三个人都那么的沉默,华莱士会偶尔回头,冲邵江一笑一下,他找了很久的话题,仔细想来,自己对于这个老兵痞却也没有干过什么好事情。

"邵江一先生,不要紧张,你需要放松。"他磕磕巴巴的说。

螣柏失笑的拍拍他的肩膀:"嘿,华莱士,是你该放松才是。"

螣柏说完,打开电台,很诡异的,那支歌又响起了。

"远方的恋人,

你可看到,

连接天地的地方我在那处遥望。

曾有过的爱,如昨日之风。

但我并不介意!

你说你不再爱我,

如今我远走他乡!

远隔万里,

我依旧……

如此的……

如此的……

如此的……

如此的……

爱你……"

远方的游子,

你可看到。

连接天地的地方妈妈的星辰闪耀。

曾有过的生活,在记忆中发酵。

我总在回忆。

你是不是爱我?

如今我魂归故里。

身在异乡,

我依旧……

如此的……

如此的……

如此的……

如此的……

迷茫……"

肯?贝尔先生,伤心的收拾着自己的行李,他的行李就犹如他这个人,干净,简单,物品很少,每一件都不多余。

肯的长官,泽维尔?亚历克斯背着手,站在窗户边,看着外面。他的心情很不好,自己花了多年写下的特丽娜登陆计划似乎搁浅了。虽然新长官依旧将他推到了训练基地这一边担当重任,但是,敏感的他依旧发现,现在,自己并没有被推倒想象当中的那个台阶上。更不要说他期盼当中的种种优待了。他的心情很不好,不好到懒得搭理这个泪包。他的那些泪说来就来,就像讨厌的永远关不紧的水龙头。

肯抬起头,带着一丝哭音说:"长官,我不明白,我是您的侍从官,他们没权利将我调离这里。我那里也不去……"

亚历克斯没有办法回答肯的问题,他只是将双眼盯着远处的隔离网。

新兵训练营这边,警戒并不高,几千米长的铁丝网简单的划分了一个区域,除了双足,视线倒是一览无遗。甚至华莱士少帅欢迎所有的人来此采访,这里有个捐赠处,欢迎社会各界人士来此捐赠。一些没有土地的游商在铁丝网外搭建了一个聚集点。很快的,妓院,算卦摊子,倒卖军品的小贩,甚至还有贩卖手工艺品的商人便齐齐汇聚,在那里认真的生活起来。

古老的民族乐器,再次弹拨起奇妙的音乐。几位穿的很少的大妞,腰上缠着铃铛,她们每走一部,都犹如上了电刑一般的乱颤,还用身上披着少的不能再少的薄纱在铁丝网上撩拨来,撩拨去,她们将几千米铁丝网想象成了某个对象,对其进行诱惑打击,大胡子乐手,将他几年未剪的黑指甲划过图着金花图腾的乐器上的长弦子。

那些大妞,晃动着蛇一般的腰身,一步,一步的迈向铁丝网。那些新兵时不时的走神,偶尔会有没听到长官命令的新兵直直的迈步走进障碍泥坑,又直直的走了出去。

蓝底,金花的丹纳姆花在大妞的脚趾甲上发着诡异的光,大妞们终于一步!一步!一步!走到了铁丝网前,硬生生的便把浑身的犹如古代油画当中的美女那一身颤悠悠的肉儿,生生的挤进了铁丝网,网面把那些肉分成了无数块,均匀匀的那么堆着。

一块,一块,又一块……每一块都那么白嫩,每一块都那么的……弹蹦蹦!弹蹦蹦!

一位大妞,暧昧的吐出犹如蛇一般的舌头,一下一下的舔着铁丝网。一只眼还一眨一眨……

"扑通!"

不用说,又有人掉进了泥坑。

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依旧看着,他是如此坚强,冰山砸下他都不会变色。

肯?贝尔先生含着眼泪,提起了他的小箱子,他给泽维尔?亚历克斯少校敬礼,少校没理他,他只好有含着眼泪离开军营,离开他喜爱的有风度的亚历克斯少校。

他哭了一路,一直哭到少帅府邸。

侍从官将可怜的肯先生带到了餐厅,肯先生有些战战兢兢的站在那里给少帅敬礼,眼角还挂着泪花儿。

年轻英俊的少帅,优雅的放下自己的白色餐布,来到他面前。

"肯?贝尔中尉。"他拍拍肯的肩膀。

"是!长官!"

"以后,在家里,叫我先生。"

"是!先生!"

华莱士满意的看着礼仪周到的肯,他选他是因为,这个家伙他毕业于专门的礼仪学院,他的爱国之心被召唤后,毅然放弃礼仪选择钢枪。华莱士想,一切都是可以解决的,如果在这个人优雅的周到的良好生活习惯的影响下,那个老兵痞也许行为上可以和自己保持一些一致的步调。无论如何,他都必须对他好,这份好,现在他想体现在周密,贴身的生活上。

他指指翘着二郎腿,单脚颤悠着喝着咖啡的邵江一:"那里是你的新长官,关于他的职位,目前还不宜公布。但是,我命令你!"

肯的脚后跟猛的一碰:"是!"

"无论他睡觉,洗澡,上厕所,无论他走路,上树,在地上挖坑,你都必须如影随形,都要一步都不离的跟着他,照顾他,保护他,即使付出你的生命!肯?贝尔中尉!"

肯的目光,慢慢转向一脸无赖相的邵江一,此刻他应该大声的重复一次最高长官的命令。但是……他却呆住了。

这个人,他想认识!

邵江一放肆的双脚,停止了颤动,他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高尚的牙齿,正午阳光闪耀,牙齿"叮!"的一下发出白光,他无辜的眨巴下眼睛。

哎?这个人,他认识!

15

15、微笑的华莱士

肯挥将自己的右拳挥起,狠狠的打在左掌的手心里,他一副想起来什么的样子,大声对邵江一说:"长官,我确定,我真的确定我认识你。"

邵江一慢慢将他的双腿从桌子上放下来,懒洋洋的对身边十来位高大健硕一脸横肉的士兵吩咐说:"下一组。"

不要怀疑,正是邵江一,此刻他的表情犹如一位军中大爷,牛气冲天。他在军营,犹如鱼儿回到了水。他畅快淋漓的干了很多以前都没敢做的事情。

站在门口负责开门的士兵用力拉开这间体育馆的三米多高的大铁门,士兵的脸颊红肿,刚才这人冲进来,他要手令,对方直接给了他两个大耳光,于是他乖乖的做起了一个负责的门卫。

又是十几位经过长官推荐,全军选拔,华莱士过过眼,螣柏先生谈过话的士兵走了进来。他们有些迷茫,因为来这里,没有得到正式的命令,只是警卫连单方面的通知。

铁门关闭,馆内一片漆黑,突然,整个日照灯光亮了起来,十几只篮球向着那些士兵砸过去。

在快速的光线切换下,士兵们凭着本能动作起来。不愧是华莱士少帅看重的士兵,当灯光熄灭的一刹那,所有士兵就地趴下,迅速找好隐藏地,当灯光第二次刹那亮起,他们的反应各有千秋,有的接住好几颗皮球,有的已经出现在体育馆屋顶的钢架子上,还有的将丢皮球的士兵按在地上已然制服。

邵江一愉快的拍拍手,微笑的对这些神色傲然的士兵说:"精彩,非常精彩,相信不远的将来,整个特里娜战场就要受到诸位的主导了。各位,你们可以回到各自的连队待命了。"

那些士兵回归原位,并不露出喜色的立正,喊口号,排队,列队出体育馆。

待这一组士兵消失,邵江一叹息一下,将一沓沓的资料丢入了身边的纸箱内,丢完这一切之后,邵江一站起来,慢慢的,一步一步,不急不缓,带着上位者,天生就是上位者,浑身都是骄傲细胞,眼神里除了鄙视便不会做太多表情的这样一幅整体形象,缓步,缓步的,走到肯的面前。

他背着手,一脸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呢?我对你说这些有意义吗?你是什么档次,我是什么档次?我真替你发愁,你为什么不能正常点?你在做多余的事情你知道不知道吗……等等的鄙夷神色,他的口气强忍怒火,充满不屑和下面人一般见识的味道:"中尉,你是个军人,每个士兵都有他应该站立的位置,你的位置在那?"

肯中尉又呆住了,这几天,各种反复的情形令他多次迷茫,基本处于,回忆,清醒,再回忆,再清醒的状态。

他再次的犹豫了,不对啊,那天,在医院,那个人是那么脆弱,他整体的感觉就是,那是一个来自乡下柔弱无依,十分可怜的残疾兵,但是,面前这位似乎不太像……恩,细细看来,是越来越不像,是的,他不是,这人根本就是个看不起人的,从小就高高在上,生来就是命令下这个,指派下那个的某种人。

在那双眼睛的紧紧逼视下,肯的双脚听从脚自己的命令合并在了一起:"抱歉,长官,我认错人了。"

他不由自主的道歉,即使这件事没多久,即使他在记忆里总是回忆起那张脸,他幻想过,那个可怜的士兵回到故乡,跟亲人拥抱的总总情形,他甚至为士兵归乡后的每句话,每段情形都添加了充满温情的注释,为此肯中尉感动的热泪盈眶,常于梦中坐起,不好意思的说,他还甚至为此写过一篇散文寄到他喜欢的一个专门刊登鸡汤文章的杂志社。

遗憾的是,那文章,退稿了。

邵江一回过头,皱眉看着成堆的资料。这些资料平铺起来有十几平方米,一米多厚的各类兵种精英资料,他带着一丝工作繁忙,但是依旧需要坚持的疲惫眼神看下看下肯中尉。

肯小心的看着自己的长官露出,一副实在不想用这个人,又不得不用这个人的神情说:"把我们中午休息的宿舍简单的收拾下,将我的行李收拾好,衣服要分类。我个人没什么特殊要求,但是枕套一定要纯棉的。还有……恩……褚普利红茶,柠檬要中间那一片,滚开的水浇进去后,加一点点冰水。恩……华莱士送来的那套杯子,用左手第二只,恩……暂时就这样。去吧。"

肯中尉含着眼泪,带着感激长官大度,根本不屑跟自己这样的小人物计较,得到大赦的神情,他一边恨自己,一边暗骂自己的快速的离开了这个地方,他发誓一定要做一位合格的侍从官。一定要这位长官满意,绝对不能丢亲爱的亚历克斯的脸。

随着肯离去关门的声音,邵江一又懒洋洋缩进他的大皮椅子,嘴巴里咀嚼的口香糖被他吹出一个泡泡,泡泡破灭后,他快速咀嚼几下又是一脸的不耐烦并懒洋洋的喊:"下一组!"说完,他拿起刚从医务室顺来的,护士小姐的杂志阅读起来。

《褚普利红茶的一百种喝法——合格贵族小姐必看》。

华莱士自小接受过最最严格的礼仪教育,无论母亲,祖父,甚至那只老驴子都对他的教育都很关注。他自小便在礼仪以及学识方面远远优于同龄人,是大家交口称赞的天生血统纯正的优雅上等人士。

基于以上原因,自今日清晨士兵吹起军号开始,他便一如既往,恪守礼仪的喜怒不形于色的面露微笑的……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像一位神,他听从信仰者的汇报,告诉每个人,他相信一切都不是问题,他给予下属信心,叫他们自己解决问题。他只需微笑,便能成为每一位下属的主心骨。

今天清晨,他带着邵江一来到训练营,他把他介绍给所有的上级军官,他高看他,重用他,甚至,他亲自安排他的休息地,亲自过问他的生活诸事,他甚至将自己的警卫营分了一个小队给他。当然,明面上是保护,其实也是监视。

这只是极其普通的一天对吗?

也不能这么说,这一天,还是很繁忙的……

后勤营的老营长冲进屋子要求调走的时候,他微笑,不过是那人偷了他私藏的酒而已。

他倒是很好奇,这老家伙藏东西的功力一流,竟然有人能找到他的私藏品,他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没什么,后勤那边是个美差,此人不干,自然有人干。他收下辞呈,祝愿这个该死的老胖子一路顺风。

只是几瓶酒,特丽娜征服了,他可以给那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开酒场。

侍从官进来告诉他,那人指派训练基地所有校级军官开车进城,用公款买了两卡车各种体育球类,收集了全城的笑话书,漫画书,黄色杂志的时候,他依旧在微笑,一边听一边微笑着摇头,还安慰了受惊的几位助手。

太小孩子气了,他以为自己会生气吗?绝对不会,他受过最最好的教育,这些事情根本无法激怒他。

铁丝网外的妓院老板跑来告状,那个人好奇的摸了他营地里所有的姑娘全身没给钱。虽然只是摸了,那也是要给钱的,这世界上每一分付出,都应该得到回报。

华莱士微笑的付了钱,开始认真的给祖父卷烟卷儿。

螣柏先生冲了进来,没抱怨,他强压怒火,通知华莱士,那家伙不知道怎么撬开了他私人休息室,将里面他用过的那套杯子,还有他绣着他名字缩写的丝帕送给了护士小姐们。据说,那位最最胖的有着异装癖的医护营长用大量珍贵药品,止疼剂还换到了他的私人贴身物品。

一对好友,相互看了一会,微微一笑,开始共同卷烟,两位上等人保持着风度的,微笑着干着那份孝敬老人有意义的工作,只是……半个小时,一根卷烟都没卷好。倒是撒了满地的金黄色的烟丝儿……

"这没什么,对吗?螣柏?"

"……"

"比起特丽娜,内裤算什么,对吗,螣柏?"

"……"

后来,又有人进来报告,那个人,将全营最最精华的,华莱士的秘密武器档案调出了。华莱士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给予那个人那么大的权利,以及当着大家表示他全然信任他。

他后悔了。但是依然微笑。

再后来,又有人报告,那人带着华莱士的警卫队官兵,占领了体育馆,召集了他的精英连队玩躲避球?华莱士笑着站起来,将一根烟丝揉碎后对螣柏说:"他在报复我吗?"

螣柏不理他,嘴巴小声的唠叨:"那些丝帕是我亲手订的,我都没有一块……"

华莱士无奈,只好走出办公室,迎面却遇到了带着一脸幽怨表情的亚历克斯?布利克少校,他握着拳头,带着一丝悲愤对华莱士先生说:"我会向您证明,您的选择是个错误的!您不信任我,那是我能力不够,但是,我保证,我会玩好躲避球……"

华莱士甩开那个悲愤的人,脚步飞快的向着体育馆走去。

多么优雅的人,即使飞奔依旧风度翩翩。

体育馆的大门,被华莱士用力拉开,他慢慢的走进这里。正头顶的高能日照灯泡将这里照射如白昼一般,华莱士少帅的脚步声不急不缓,他一步,一步的稳健的走到那些因为丢球,而累得满头大汗的下属面前。

他看着自己的警卫队长,皱下眉头,戴着一副,我真的那你没办法,遇到你这样的笨蛋是我命不好。我无法将你踢开,不得不忍着我的怒火,用我高贵的眼睛看着你,你玷污了我的军营,我却看着过去的情分上不得不原谅你!

他用皮靴,踢了一下临时排成一排的长桌子,邵江一依旧在看着那本杂志,头都没抬。

"平面控制,打击能力训练,负重跑,随便什么,带着你的人,从这里滚出去。"

华莱士依旧在微笑,那些士兵互相对视一眼,转身快速离开这里。

大铁门再次咣当一声关了起来。

华莱士坐到了邵江一身边,他默不作声的看着满地滚着的各种球类,看着身边堆积着如山的资料,笑话书,不良杂志的桌面以及地板。

邵江一慢慢放下手里的那本书,他笑了下,为自己学到了新的知识而微笑了一下。

他不想浪费时间,于是,他先开了口。

"这几天,你一直问我特丽娜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华莱士抬眼瞄了他一下,伸手从口袋摸出一个银盒,优雅的取出一支烟,放在嘴巴上,他没给邵江一,这是这几天来的第一次。

邵江一无所谓的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香烟抽出一支点上,吸了一会缓慢的,低沉的用一种很压抑的声音开口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做一个噩梦,冰川迸裂,所有人的人都在逃难,不停的有人死去,我不怕死去的,却也在奔跑者逃离,我发现一个洞……那个洞非常小,也就是能容下一个人犹如蛆虫一般笔直向下的不知道尽头在那的,未知的洞口,我不知道它通向那里,当我明白过来,却已经在旅途当中。"

体育馆很空旷,邵江一的声音在这里四下回荡。

"那个洞,如此窄小,我甚至不能举起手去挠痒痒,我笔直的,缓慢的向下滑行,我一抬头,后脑勺便会碰到顶端的岩石,我无法着力,身不由己,已然后悔,在我的身后进来的地方,无数脚步声响起,哭嚎,绝望,呼喊,所有的人都在逃离,我却被一个念头丢进了那个不知前路,没有时间流逝的洞穴。"

华莱士觉得胸口憋闷,他拧了烟头,看着邵江一。

邵江一眼神空洞的看着远处的观众席,依旧继续叙述那个梦:"我无法大口呼吸,我的后背,我的前胸都紧紧的贴着光滑没有缝隙的金刚岩石,没人告诉我,那是金刚岩,但是我就是知道那是一种我无法抗拒的岩石,它如此坚硬,坚硬到令人绝望。

我期盼可以找到出口,于是顺其自然,期盼可以结束这种束缚,我知道自己有一万斤的力气,我甚至可以举起这个星球,但是,在那个漫长没有尽头的洞穴内,我却找不到着力点。

突然!有个声音在我的头顶大喊:"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我们得救了,我们不必再跑了!"我很高兴,却无法回头,无法倒退,我大喊,期盼谁能发现我在此,但是,由于距离太远,没人知道能听到我就在他们脚下……我唯一能动的是我的手指,我只能将拳头握起,再打开。我的后背很痒,脚底有一股风,那股风是自由,我却无法触摸,无法回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不再下滑,我知道,到头了。"

华莱士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他浑身难受的憋屈的问:"然后呢?"

邵江一笑着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低□在他的耳朵边压低声音说:"那洞,没有出口,最前面被堵死了。我就那样犹如一个蚕,被束缚在自己的茧里一般,我不能前,不能后,不能左,不能右,没人知道我在那里,我只能默默等死,我想结束自己,但是,你知道我唯一的动作就是扭动脖子。你问我什么是特丽娜……那就是特丽娜,你向往的那个美好的地方……那个……比绝望还要可怕的地方……"

说完,邵江一站起来,迈步离开了那个地方。他大力的将大铁门拉开,与灯光不同的阳光光线挽救了神色扭曲的华莱士少帅,他长舒一口气站起来问邵江一:"你……你去哪?"

他的声音干巴巴的,就如干面包不就水的滑过干渴的喉咙。

邵江一站在门口大声说:"你问我,需要什么样子的队伍,什么样子的士兵可以征服特丽娜,说实话,我没把握,我尝试了一上午,你看到了,你所谓的精英对我毫无用处,倒是今天早上在厨房边上的小仓库,我看到了一位保管员,我觉得他不错,你愿意和我去见他吗?"

华莱士站起来,向门的方向走去。

邵江一带着华莱士穿过军营,走过一些臭臭的垃圾堆,左拐右转的走了十多分钟才来到一处角落,在角落这边,几栋破旧仓房孤单的耸立于垃圾堆边缘,邵江一来到一扇门前,直接就是一脚。

华莱士站在门口,无奈的叹息下,他看了一眼屋外的牌子。牌子上写着(炊事营仓库)。他简直不敢想象,他每天吃的东西,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这间屋子里充裕着奇妙的味道,纸箱子腐烂的味,各种香料混合起来的味,还有烂棉絮的味。当这些味道混合,简直就是地狱。

邵江一不知道从那里找到一个开关,他打开一盏昏暗的屋灯,华莱士看到了坐在床沿的一个人,那人即使坐着也是非常高大,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于刚才大力踢门的声音,屋子里突然亮起的光线,以及来客全然没有反应。

华莱士慢慢的走到他面前,这人这才缓慢的,缓慢的从鞋看到他的腿,从腿看到他的腰,看到他的上身。

这人站了起来,非常高的一个大个子,华莱士不得不仰视他。

西大陆北方黑色人种,厚唇,眼睛凸起,鼻子塌陷。身高两米以上,身材健硕。这人身材适合做机枪兵,但是只要任何人一看他的眼神,就会立刻有这样的念头,此人很笨,反应迟钝,像个傻瓜。

他的上衣还算干净,但是肩膀上落着一些莫名其妙的灰,灰烬上还长着两朵蘑菇。

他穿着不同年份的军装,上衣是还能看出颜色,□却旧的吓人。他裤子的拉链是开的,打开的地方露出里面很旧的里裤。他努力组织了很久很久的语言,他思考了很大一会想请别人坐下,却又不敢,于是站在那里尴尬的,犹如干了坏事一般直直的胆怯的一动不动。

主人不动,大家也不动,就这样,他们一起站立了很久。华莱士实在无奈,终于说:"你应该请我们坐下。"

大个子点点头,让开自己肮脏的床沿。

沉默的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无论是邵江一,还是华莱士。

终于,大个子有了反应,他发现自己做了不好的事情,没待好客,把客人晾在这里这是不对的。他张开嘴巴,邵江一却突然站起来,举起拳头狠狠的击打了他的肚子一下,华莱士吓了一跳,但是大个子却毫无反应。

他为他那迟迟来不了的反应而羞愧,他低下头,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令它们每一个都"嘎巴"响一次之后,他才对客人点点头说:"……嗯,我去倒水。"

华莱士从不知道自己军营里有这样的人,他无语的指着那个低头慢慢出去的人影说:"他……他是傻瓜吗?"

邵江一微微摇头,没有说话。

华莱士完全不明白邵江一要表达什么,这里的气味令他难以忍受,他站起来,走出屋子。他等了很久,很久,终于看到大个子双手小心翼翼的端着一个旧杯子,他就如在冰面上走路一般小心的前行着。又过了一会,他总算来到这两人的面前。他抬起头憨厚的对邵江一笑笑:"嘿……你打我,很疼。"

邵江一接过他的水杯,在华莱士紧皱眉头的表情下一饮而尽。

"谢谢,大个子,我正需要这杯水。"

邵江一真诚的道谢,然后跟华莱士离开了这块地方。

他们离开很久之后,大个子不好意思的,对着空气挖挖自己的后脑勺说:"不……不用客气!"

又过了很久……他又对空气问"你们是谁?"

华莱士跟着邵江一慢慢的走着,他完全不懂,为什么刚才的那位反应迟钝的大个子适合特丽娜,他有许多话想问,但是,当他快步前行几步,终于跟邵江一走到一条线上刚准备开口。

肯中尉却不知道从那里蹦了出来,他举着一本书,悲愤无比的来到他们面前指着邵江一大喊:"你这个大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华莱士眨巴下眼睛,看着那本书的书皮《孤独是我的未婚妻》。

16

16、第二把钥匙

把一只公羊,从它熟悉的羊圈牵出,送到陌生的环境。无论这只公羊以前对旧居多么的厌恶,比如草料难吃,母羊太少,公羊太多,一起出去觅食,走的太快被头羊欺负,走的太慢会被牧羊人抽打,走在中间不符合自己的个性,美学等等之类的埋怨。它的生活艰难,充满不幸,他每天抱怨,恨不得周围的羊都死光。

但是,只要被丢出去,将它放置于孤独陌生地方呆上那么一段时间,再放回羊圈。

好吧,一切抱怨都会消失,那只回归的羊或多或少总要做一些幼稚的事情,比如顶顶这个,撩拨撩拨那个,他会去老地方看看自己那些悄悄拉的羊粪蛋还在不在,他会跟所有他熟悉的羊都用激情的老方式打个招呼。比如,傻乎乎的用羊角顶别人,也不管别人是不是喜欢它这样做。

人亦是如此,邵江一回到军营,身体不由自主的自动干了很多蠢事,但是他不后悔,他不会像人一样走到这些人面前,客气的伸出说跟你握一下,拥抱一下,说:"嘿,我是邵江一,我回到熟悉的环境,我挺高兴的。我们去吃个下午茶,聊聊天气如何?"

他不会,也不懂,他用他的方式表示出了自己的兴奋,以及高兴。

当然,除了他自己,都没人高兴,一个都没有。

邵江一伸出手,摸向盐罐子,螣柏立刻站起来,探腰先他一步拿起来,殷勤的走到他面:"我来。"

邵江一看看他,撇下嘴。

他扭头想去打开放置在屋角的电视,管家先生立刻来了一句:"那是坏的!"

华莱士无奈的摇摇头,吃东西的速度快了起来,对于昨天邵江一的壮举,这屋里每个人都受到了惊吓。

肯端着豌豆盆子直直的站在邵江一身后,也不管他面前那份吃完了没有,他满满的挖了一勺青豌豆,给他盖到了盘子里,捎带在他耳朵边,悄悄的,阴郁的来了一句:"骗子!"

邵江一呲呲牙,面无表情的继续吃。

他才不在乎!

他讨厌豌豆,尤其是青的。

一餐早饭在诡异的情况下享用完毕,华莱士站起来接过佣人递上来的衣服,一边穿一边对管家说:"准备好晚饭,我们会带回一个客人。"

邵江一站起来,肯中尉负责的来到他面前,帮他穿那套没有挂军衔的军服,一边穿,一边由上至下的,缓缓的,富有节奏的重复叙述:"骗子,骗子……大骗子,我会戳穿你的骗子。"

就这样,在肯中尉无敌的,不停的絮叨声中,华莱士,螣柏,他们三个人秘密出行了。

今日,邵江一要带着他们找属于哪个小队的第二位队员。一位据说因为精神问题,住在疗养院的人。

依旧是螣柏先生开着车子,这一路大家都很沉默,在宾客街拐口的地方,华莱士叫螣柏停下车子,他下去给邵江一买了个卷饼上车递给他说:"如果你不喜欢肯中尉,我可以换了他。"

邵江一抓着热乎乎的卷饼,他的确没吃好,他的盘子从头至尾只有豌豆,除了豌豆还有从睁开眼,肯那张大脸便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了骗子,骗子,骗子……的没完没了的唠叨。

"不用,我挺喜欢他的,回军营我想我会解决这一切的。真的。我们会成为挚友!"

邵江一一边吃,一边说。

螣柏将车打了个弯,车子正式开出城市,三人看着车外倒退的农庄,沉默了一会,华莱士终于开口问:"你确定,在军部的疗养院,有那个人?他可以?"

邵江一点点头:"恩,我确定。他甚至比我更加清楚特丽娜有什么,他明白的比我多,他是专业人士。我……我只是第一把钥匙。"

华莱士依旧难以理解:"即使找到了又如何呢?关在军部疗养院的都是疯子?和心理病患者。"

邵江一用额头顶着窗户,左右拧了一会,有些艰难的开口,没错,这里所形容的没有任何字面上的错误。他艰难的开口,带着一丝内疚,很久之后,第一个音节很久很久才吐出来。

"在特里娜,阵亡的人,大部分都是疯了之后自相残杀死的。"

螣柏一脚踏了刹车板,扭头惊讶的看着他。

邵江一仰头看看车顶,记忆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

"几年前的深夜,我被叫醒。当时我们已经奉命在塔里娜外围驻守了五个月。一直有人在失踪,我们周围的帐篷慢慢的在消失,但是上面依旧不停的秘密派遣小分队进入特丽娜腹地。"

邵江一打开车门慢慢走出车子,来到田边盘腿坐下,他看向远方,思绪再次回归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华莱士跟螣柏对望了一眼,一起左右坐到了他身边,他们不敢打搅他,甚至,华莱士的内心极其兴奋,因为他知道,这一层最后的面纱,就会在此被他揭开了。

"我们……坐着木筏,穿着没有任何金属扣子的衣服,来到了特丽娜磁能干扰最少的海岸。那天,水面上都环绕着淡淡的雾气,大家都很害怕,有人已经开始哭泣。

气氛压抑,呼吸都难以顺畅……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音乐,音乐盒的音乐在对面船上,叮叮当当的响起,我们抬起头,医生爱比克举着一个小小的八音盒,对我们笑。

你们知道,每个部队都有心理医生,遭遇战争创伤后,很多伤口是不好愈合的。我们都喜欢爱比克,他爱笑,非常温柔的一个人。无论你晕头转向,焦虑不安,难以入睡,出现幻觉,甚至拉肚子,你都可以去找爱比克医生。他总能帮上忙。

音乐声中,爱比克医生突然唱起歌,那首……老奶奶跟她的音乐盒之歌……

大家不再紧张,船桨滑动水面,水流流动,还有温暖的歌在耳朵边回响。我记得……那天,爱比克医生对大家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嘿,孩子们,爱神节快乐。"

我们都笑了,气氛轻松,特丽娜……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有人说起自己的故乡,说起上校喜欢的大屁股姑娘……聊的非常愉快,虽然……我很少参加这个,但是我确定我在笑,因为我看到爱比克医生的时候,他也冲我笑……真的,我们都喜欢那个温柔的医生。"

邵江一微笑的看着田地那边走过的一个孩子,他背着他的捕虫网,快速的奔跑。

华莱士没有打搅邵江一这份宁静,他耐心的等待着他讲下去。倒是螣柏,他有些焦急的等待下文,他扯扯邵江一的衣服,问他:"后来呢?"

邵江一返回车,找到那把带来的工兵铲,开始在地面上挖,华莱士他们没有打搅此人的奇怪行为,他们只是看着。

"后来,气氛越来越活跃,还有人在唱国歌,那些消失的新建的帝国国歌……然后,卡尔说他尿急,他站起来脱了裤子对着水里尿……"

说到这里,邵江一停止了挖掘,他一向不在乎的脸上出现一丝苍白,还有苦笑。

"上船的时候,长官说,不许携带任何金属品,卡尔舍不得他女人送他的银链子。因为链盒里有母亲跟他女人的照片,他对着水撒尿的时候,那条银链子被一股力量吸走,他的脖子出现一条细微的红线,还说了一句话之后,我们看到卡尔的头掉了下来。

我记得……好像他说,我的链子……飞了?

医生有铁片的八音盒也飞走了,音乐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是卡尔掉到水里的声音……我们知道,我们到了!……特丽娜,她在送我们礼物。"

邵江一慢慢蹲下,被他大力的挖掘的地面,出现一条有一条有循序的虫路,那些虫子挖掘出的地下世界,跟人类世界没有任何区别,育婴区,产卵区,生产区,储备区……邵江一伸出手将一条拇指大的女王虫从窝里抓出来,放到华莱士的手心。

"这就是……特丽娜的女神,这条是女王。她的任务就是创造神,无数的……成千上万的女神……"

华莱士看着手心里那条白色透明,比一般虫子大上很多,很多的虫子,有些惊讶的问邵江一:"你的意思?我们去岛上,要对付的是虫子?"

邵江一点点头,他苍白的脸上,有一丝丝扭曲,还带着一丝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嘲笑,他低头看着地面因为被他的袭击,而遭遇灭顶之灾的虫穴说:"那是它们的世界,它们成千上万,那些带着磁力的翅膀便是你们所谓的特丽娜的最后的秘密,对了,我给你的那块东西你说叫什么来着?"

他问华莱士。华莱士伸手拿出那个牙粉盒子递给邵江一:"这是世界上相当罕见的纯的达到最高级的矿石,TO—300专用矿石,300+。它价值连城。我想,如果下次我们进行旧城挖掘任务,资源再利用的时候,我们可以拿它恢复图书馆的资源。"

邵江一打开盒子,将一块,碧色的怪状矿石拿出来,用手指捏着对着阳光看,那块石头非常美,会折射出许多光晕,七彩的光晕。

"几天前,我看电视,你们知道,我遇到一个爆笑的情形,男主人公,拿着一个这种矿石制成的戒指戴在女主人公的手指上求婚说,我爱你,愿意把这世界上最最珍贵的东西奉献于你。我笑的差点尿裤。"

华莱士看看螣柏,螣柏耸肩,摊手说:"哎,我觉得很浪漫啊,比送钻石浪漫多了。没有比TO矿石更加值钱的矿石了。"

邵江一将那颗石头抛起,反手握住,带着一丝狡黠神色说:"送一坨屎求婚,真亏你们想的出来。"

远处,少年终于网住了自己要寻找的虫子,他兴奋的蹲在地面,捂着虫网大叫,几个少年远远叫喊着奔跑过去一起围了过去。

华莱士呆呆的看看远处,又看看邵江一,邵江一站起来,将矿石放回他手心说:"就如你们所知,这种矿石能达到将腐败菌种变成保护以及有利的其他菌种。无论它算能源也好,它价值连城也好,效果无法替代也好。它就是特丽娜岛屿上,虫穴里的昆虫排泄物。虽然等级不同的虫子排出的排泄物质量不一样。但是……您看,它就是一坨屎。亏你把它放到枕头边。"

汽车再次上路,螣柏慢慢开着车子,华莱士犹如在梦幻里一般,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冷静下来。他强压怒气对邵江一说:"邵江一先生,以后,离我的卧室远点。"

邵江一无所谓的看着远处。

华莱士又说:"你还没说完。"

邵江一的语气也恢复了老样子:"说什么?"

华莱士"你们那个小队,后来如何了?"

邵江一将脑袋靠到椅背上,发了一会呆之后说:"死了,都死了,上岸不久,他们便开始拿着最最原始的木头棍子互相戳。徒手拧断好友的脖子,用牙齿咬开别人的喉咙……"

华莱士也呆了一会:"因为,那些虫子吗?"

邵江一点点头:"医生说,那种虫子生物干扰磁场,会引起人类磁场混乱。大脑缺氧,产生多巴胺……出现幻觉,还有其他的什么,我不太会形容,人类的情绪是世界上最最微妙的东西,输入,中枢,输出,做出反应,激发情绪,每个人对情绪应对的策略都不一样……但是,在特里娜,我们不需要情绪,不需要反应。任何……的情绪产生都会造成疯狂,最后除了毁灭,便别无他路。"

汽车,慢慢停到疗养院的门口,邵江一下了车子,华莱士跟螣柏跟随在他身后。

那个老兵痞站在阳光下,看着面前的疗养院,他拿出一个硬币,有些无赖的说:"我把它抛起,字母,我们回去,花,我们就进去。"

然后他抛起硬币,华莱士伸手从空中截住那枚硬币,顺手放进口袋里。他看着他的脸说:"进去!"

邵江一苦笑了下,双手插进口袋里,无奈苦笑:"啊,进去。"

他们慢慢跟着一位疗养院负责人向里面走……邵江一一路不发一言,然后,他们来到一排铁栏杆外,栏杆里,种植了许多向日葵,透过向日葵的缝隙,他们看到了那个人,那个坐在花园里,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病员服的长发的,安静的犹如不存在的男人。

那男人,他的神色很安详,就如一池没人触动的水。他的五官被浓密的无人照顾的胡须,乱发遮盖,但是,那张脸上有着世界上最平静一双眼。

那双眼,有关于情感的信息,都被一层薄雾遮掩。

他看着桌子上的一个音乐盒,音乐盒早就破旧,放出的音乐磕磕巴巴的不连贯。

那人一动不动的看着,身体犹如嵌入向日葵花田油画的某个角落。

"那是爱比克?兰兰兹,营地里的心理医生。"

邵江一看着他说,螣柏很惊讶的看着那人问:"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医生?他还活着?!"

邵江一点点头:"恩,活着,他应该是你们进入特丽娜的第二把钥匙。"

螣柏捂着额头叹息:"一个疯掉的心理医生?"

有人打开阻碍的铁门,邵江一他们慢慢向医生走去,邵江一一边走,一边追忆着那段不堪回首。

"他们都死去了,我到处漫无目的的走着。我对自己说,这些并不可怕,一切都不可怕,这只是我人生不幸当中的最最普通的一章。我坐在隐秘的树洞里,想象我就是一棵树,我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倒下,饿了,我就去翻他们身上的口粮。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吃的越来越少……

我看着那些虫子有规律的呼啸来,呼啸去,它们带走那些尸体,那些鸟就在树上徘徊,虫子吃我们,鸟类吃虫子。我们是岛屿食物链上的最薄弱的一环。

我在岛屿狂奔,我想,如果这一生,便会结束在这里了。

我听到了很多声音,我知道,我将要和那些人一般,成为疯子。

我决定,在我成为疯子之前,我要把这个岛到处走一次,然后……我会找到最最美丽的一个地方,埋葬我自己。即使我的人生一文不值,那么我也要选择一块体面的土地埋葬我。

我走了很远的路,我攀爬到了最高的悬崖……很意外的,我在那里见到了一个与我一般的一个人,一个神志正常,思维正常,一切都正常的人。爱比克?兰兰兹医生。

那天,他笑眯眯的站在悬崖顶,拿着一个长的棍子向远处狠狠的劈下去,他看到我之后,笑着说:"我觉得,我能把时间劈出一条缝隙,我想回到过去,你想吗?"

我说我不想。

那天,我们坐在悬崖上,吃了最后一顿晚餐。我们都知道,再也没有食物了,我们在那个该死的岛屿上已经挣扎三月,随之而来的,就是虫汛期……那些虫子,它们就要来……成千上万的飞来……"

爱比克说,他很后悔,如果我愿意,他想把自己的故事告诉我,我说我什么都不想听,我只想静静的死去。

他笑了,他说,他相信我死不了,作为一个心理医生,他确定我死不了。

我果然活着,我活下来了,带着你那个该死的故事,守着你那个傻瓜承诺,爱比克?兰兰兹。"

邵江一停下脚步,伸出手拿起那个音乐盒反复看看,他叹息了下,对着呆滞的人说:"爱比克,这音乐盒不是原来那个。真不知道你在看什么?"

华莱士并未打搅这个自言自语的人,他只是在背后看着他。他觉得很奇怪,因为有一种最最原始的欲望萌生于身体内部,他想走过去,抱一下这个讨厌的人。如果可以,他想将自己的温度分一些给这个人。不知道怎么了,他想他知道,这个人他很冷,非常的……

邵江一从爱比克?兰兰兹身后抱住了他,他低声说:"抱歉,爱比克?兰兰兹,我知道唤醒你,便……违背了诺言。可是,你看,你所想的那个世界,它总是不来,不管我们都么努力,战争还在没完没了的继续。现在,我想好了一条道路,我要将一个人推向王座。总要有人出来结束这一切……抱歉,爱比克?兰兰兹,我打搅了你的好梦。我一个人的肩膀,撑不起你所谓的梦,嘿,活计,我只道歉一次,如果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原谅我了。"

爱比克?兰兰兹没有说话,他们带走了他。

那天傍晚,换洗一新,穿着干净衬衣的爱比克?兰兰兹坐在华莱士花园的大树下的一个古董茶桌前。桌面上,上等红茶冒着腾腾热气,烘烤的有了焦黄裂缝的蛋饼上,一些果酱画着漂亮可爱的曲线。

爱比克依旧安静的坐着,他的长发被理发师收拾的很利落,俊秀的五官因为剔去胡须他坦率的露了出来。

邵江一安静的坐了很久之后,他看着他,一直看到夕阳就要坠落。然后……他慢慢的站起来,来到爱比克?兰兰兹医生的耳边,对他说:"喂,爱比克,战争结束了!你可以回家了!"

17

17、爱比克?兰兰兹丢了东西

夏天被树木抛弃的叶子,在自然之风中飞翔。今日它依旧碧绿……有一缕夏日之风推起它,徐徐将它推向空中,被切断根茎的叶,它翻滚着,跌跌撞撞的落入小巴曼克先生的官邸,落到一只猫咪的足下。

四处流浪的黑白花斑纹猫迷迷糊糊的于树根下爬起,它坐下,伸前出爪子舔了几下,四下懒洋洋的看看,张开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齿打个哈欠,接着,快如闪电一般的猛越于树顶,它带起一阵风,将那片带着最后绿意的树叶卷到了一个放置在树冠下的藤制餐桌下。

树冠下,爱比克医生正在看最近这几年的报纸,杂志,新文,军中内部发行的刊物。他的记忆里有一个断层,需要一些资料补满。

邵江一安静的坐在桌子的另外一边的藤椅上,安静的等待着他想象当中的疾风骤雨,他希望医生可以骂他,揍他,甚至,杀了他也是可以的。

但是很显然,他失望了,世界上有一千条答案,但是九百九十九却不是你所需要的答案。

从自我催眠中清醒之后的爱比克医生,他由始至终都安静异常,简单的了解情况后,他没有抱怨邵江一违背当初的誓言将他从自我催眠中唤醒,他也未曾对一再对他表示出抱歉的华莱士先生有什么情绪上的反应。

他要了那些资料,还有加西的资料,然后……安静的坐在树下看了起来。

加西是医生的故乡,不过,那个地方,现在已经不存在了……它地图上它叫其它名字。

爱比克医生一页一页的翻着杂志,报纸,偶尔会抬头看下远处,缓解下眼睛的疲劳。邵江一没有穿鞋子,抱着膝盖什么都不看的缩在藤椅上。

偶尔医生会问一个有关于时间的问题,他都统一回答:"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

而这时,爱比克总是温柔的犹如在记忆中那般笑着说:"不知道,是生气,还是抑郁带出来的情绪?"

"不知道。"

肯中尉双手端举着端着一些新茶,慢慢的走到桌子前,他浅浅的点点头,将旧的茶具收走,放上新的,按照老规矩,他压低声音在邵江一的耳朵边说了一句:"骗子!"

爱比克轻轻翻动报纸,没抬头的用他非常温柔的声音突然问肯:"先生?"

肯对爱比克先生,有着一股子莫名其妙的好感,他连忙将托盘放置在腋窝下,带着一丝从未对邵江一有过的恭敬态度问:"你有什么吩咐,爱比克?兰兰兹先生?"

他就是要以这种方式告诉这个骗子,人的尊重要靠体面的行为换来,欺骗是可耻的。他必须在态度上表露出自己强大的愤怒,这位先生他由始至终彬彬有礼,温和……恩,还很可人。

爱比克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幅加西镇被袭击的老报纸插图淡淡的问他:"这个人,他骗你什么了?"

接着,他将故乡沦陷那一页插图,随意的翻了过去。

肯中尉愣了一下,很仔细的想了很大一会。是啊,这位先生骗自己什么了?一本价值十七块半的闲书?还是那几条香烟?好像,当初这人从未说过半句请自己帮着买香烟的话,买香烟是他自己愿意的,如果此刻他说那本书的话?十七块半,这太丢人了。

肯磕磕巴巴的,也不知道自己在唠叨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邵江一,从紧抱的膝盖抬起头对他说:"你下去吧。"

肯愣了,这样的邵江一,很奇怪,说不上的奇怪。

他的眼神空洞,语调无起伏,叫自己下去的时候,那声音犹如电子留声机里的数字拼凑音,这样的他不太像人类。

带着一身尴尬,肯中尉慢慢向大屋走,进门的时候,他遇到了匆匆从外面回来的华莱士少帅以及螣柏少将。

华莱士看看表,又看看院子里那两人,他问肯:"他们在那里多久了?"

肯回答:"一天一夜了。"

华莱士有些惊异:"没睡觉?"

肯:"是的先生,甚至东西都吃得很少。"

螣柏推开门,他们三人一起进屋,一边走,螣柏一边关心的问:"有过争吵吗?"

肯摇摇头:"他们很少交流,没有过任何的争吵。他们都很安静,就如你们离开的时候一般,邵江一先生在发呆,而爱比克……那位先生,他一直在看资料。"

华莱士匆忙脱了军装,换了一身衣服跟螣柏一起来到花园,他们走到了邵江一跟爱比克医生面前关心的询问了一些问题。

那两位,没有一位对他们的关心做出反应,气氛犹如两个电影镜头,说着两个时代的故事,他们格格不入,站立着的,只是尴尬的站立,又过了一会……

爱比克医生放下报纸,抬眼看下邵江一说:"你累了,需要睡觉。"

邵江一点点头,站立起来,光着脚慢慢从华莱士跟螣柏的身边走过去,当他们肩膀擦肩而过的时候,华莱士觉得,邵江一的神色充裕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情绪,失望……极大的失望。

爱比克医生看着邵江一的背影消失,这才缓慢的开口说:"他没事的。他希望我揍他,但是我没那个兴趣。揍他我得不到愤怒的快慰,就是这样。"

华莱士迷茫的跟螣柏对看了一眼,显然,这位先生说的东西,过于复杂,他们有些懵懂。

爱比克笑了下,螣柏看着他,他想这大概就是邵江一先生形容的那种温柔的笑容吧,非常非常浅的一种笑,但是,说不上的奇怪,没想象当中的好。这位先生仿若将情绪突然整个面颊,他在笑,灵魂却木然。

"他没想到需要两把钥匙。"爱比克抬起眼,眼神里依旧没有什么波澜的说,华莱士张嘴想问点什么,但是,爱比克先生显然讨厌跟别人一对一答,他犹如自说自话一般的在那边继续:"那天,我在洞穴里哀求他杀死我,天快亮的时候,我对自己进行了第一重催眠,如果他不杀死我,那么,我就自动忘记一些东西。这样,也许我自己会快乐一些。

我没想到他会带我离开,我没想到我会清醒的回到人类的世界。多么可笑,我把自己的情绪切割,分成了两部分,一份留在了特丽娜,一份被他带了出来。您们看,我并不完全,只能算半个人类……所以……回去,我没什么意见。毕竟,我把第二把钥匙密码写在了那个洞穴的墙壁上,我必须去取回来……那么,现在,就由我这个你们所谓的专业人士,为你们解答真正的特丽娜,我们各取所需,对吧,两位先生?"他说完,站起来,慢慢走到华莱士面前,伸开双臂对他微笑。

"请将我抱起。"他这样说。

华莱士吓了一跳。

爱比克医生还是带着那样的笑。他张着他的双臂,一动不动的等待着。

华莱士慢慢伸出手,好吧,他想这位先生既然这样说,一定有必然抱起他的理由。他弯下腰,犹如抱一个女士一般的,一只手托住爱比克的背,另一只手再抱腿,他使了一些力气,这是最基本的。

但是……爱比克先生犹如一只猫一般的被他轻易抱起,华莱士闪的倒退了几步,难以置信的看着怀里笑眯眯的爱比克医生。

螣柏能从华莱士的动作里看出他他遭遇到了什么,他不敢相信的走过来,伸手接过爱比克医生,爱比克医生抬起头,很认真的问螣柏:"你们从未抱过他吧?"

螣柏想起他的士兵在医院说的那句话,那个人就像一只猫一般轻。

爱比克拍拍螣柏的手,螣柏将他小心的放置在地上,当他了解了这个人的体重后,他的动作小心翼翼。

爱比克站好,冲着远处跟管家站立在一起,惊讶的捂着嘴巴,一脸惊恐的肯先生摆摆手。他回过头看着这两位沉默的先生说:"那么,你们来问,我来回答两位的一切疑问,我不保证我的回答会是最好的答案,但是,我觉得通过问答的方式,我们都会简单的知道对方需要什么。"

华莱士点点头,慢慢坐到了邵江一刚才坐的位置,他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又放下杯子,他组织了一下词语后开始了自己的问询:"特丽娜,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地方?"

爱比克医生坐好,眨巴下眼睛:"众所周知,一座会死很多人的岛屿啊先生,如果详细的叙述的话,那是一座,因特殊自然原因而形成新的生物链的一座岛屿。它与世隔绝,有自己的生物圈。"

华莱士点点头:"邵江一先生告诉我,那里有一种叫女神的虫子。所有的灾难都来自那种虫子。"

爱比克:"他的回答不太全面,本身特丽娜就是一座天然磁力山,说起虫子,恩,具体的形容的话,这种虫子,幼虫大约手掌大小,碧绿色跟暗红色,它有四只触角,两个是信息触觉,两个寻找食物,它们分工清楚,纪律严明,每三月出去寻找食物,三月一产卵,一孵化,它们有八个足,分有几个社会群体,母王虫,公虫,保姆虫,兵虫,工虫,寻找食品的兵虫以及工虫子会飞,它们集体出行,每次出去寻找食物都是以数以万计的数量出现的。"

华莱士:"那么,那些历代死去的士兵,最终死去的原因是什么呢?"

爱比克:"特丽娜的那些女神会用它翅膀的特殊频率加大那些效果。比如你饿了,那么你的甲状腺便会产生一种元素通知大脑,告诉你,你该进食了。如果这个元素平时只分泌0.1毫克,那么,受虫子磁力影响,你会分泌50毫克甚至更多的甲状腺素。当然,我不是内分泌医生,这只是举例。因为情绪无限放大,人类会产生癫狂情绪,自我毁灭或者自相残杀只是其中的两种体现方式,很深的东西,还需要挖掘,我想……我跟邵江一的身体也因为某种原因被改造过了。"

华莱士停顿了一下,吸收了一下这些晦涩的词汇继续问:"那些虫子,我是说,你们所谓的特丽娜女神,它的飞翔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效果,而这种效果为什么只对人类有影响,如果我们想进去,有什么捷径吗?"

爱比克犹如一部答问机器一般回答:"人类进步,是因为过度的膨胀的情感贪欲,人类总是因为欲望去做事情,而不是靠着本能去做事情,只是吃饭,每个人对饿的表达方式都不相同,优雅的吃,快速的吞咽,细嚼慢咽。过度复杂的生活,早就我们的情感细胞,大脑都无比发达,特丽娜特殊的地理环境造就那些昆虫与众不同。

它们生活在地底火山口的洞穴里,那里的温度常年到达摄氏40度以上的舒适的适合细菌滋生的环境当中,它们吸收原始磁力,老窝就是在那种带有磁性射线的矿石内,几万年的火山喷发,水蒸气,沼泽,活跃的细菌。新物种由此产生,新的食物链便在特丽娜缓慢的开始成长。

它们成千上万的堆积在地下,建立自己的王国,特殊的体质以及食物令它们排泄出人性贪婪之石。它们吸取高热,抑制火山喷发,而生活在环岛附近的那些鸟类又以食用它们为生,再后来,我们去了,虫子们的生活得到了翻天覆地的改善,加快了进化,一跃而成了岛屿真正的主人。

关于对付它,我想有几类人是合适的,情感反射弧缓慢的人,自我控制能力强悍的人,长期生活在大自然,对大自然不排斥而能迅速找到生存方式的人,像我这样能够自我催眠的人。还有就是……自我暗示能力非常强的骗子也合适。"

华莱士站起来,在地上走了几圈,他的思绪在整理的合适人选,可惜,看神色就知道他并未找到适合的人,他只好回头再次问爱比克医生:"你有好人选吗?"

爱比克肯定的点点头:"有,我想邵江一心里也知道是谁,除了我,还有几把合适的钥匙,最重要的是,看你出到什么价码。"

螣柏慢悠悠的插言:"那要看,特丽娜能为我们带来多少利益。"

爱比克医生的笑容终于带出了某种情绪,这非常难得,他站起来抱起一只在周围徘徊的那只猫,一边抚摸一边说:"特丽娜给你带来的会是无限惊喜,除了最最危险的虫穴内的300+,周围生物圈有着常年四季可以采集的一般矿石,每三个月,一吨吧,按照目前大陆换算率来算,不出一年,你可以装备现在这样的部队五十支,可以恢复冰下老城镇,城市三个以上。这些利益够吗?"

华莱士点点头,肯定的说:"够了,足够了。那么,说出你的要求,我们来达成最后的协议。"

爱比克依旧抚摸那只猫,眼睛看着邵江一回去的那条路:"他说你可以,你可以令这片大陆从此安详,再无纷争,他说你理想远大,愿意造就幸福……至于我们,我们只是一群随波逐流,难以控制未来的人。其实,算不算的上是人类,我也不清楚,可是我想,如果我找回的那些情绪,我的压抑,我的虚荣,我的幸福,我的自尊,我的焦虑,当我人格完全,我想我是愿意享受平静的生活的。你们看,我们这样的普通士兵,社会地位如此的低,有些目的,穷尽一生也许才能触摸到边缘,如果……如果真的可以,可以有个统一的十三州的领导者带着我们一起走向祥和,我想那种情绪一定很快乐。我愿意试试,再说我也的确无事可做。

你的价码就是你自己,华莱士先生,我们希望你能走到这个时代的顶峰,将这个时代从战火里挽救出来,这就是我们的价码,简而言之,是那个家伙的价码,我想他比你自己还了解你,不管是失去情绪之前,还是现在,说实话,我讨厌政客……那家伙说你跟别人不同,我们先合作一次试试看吧。"

华莱士的身体,犹如交响乐最最高昂的那一抹琴弓扯过,邵江一说他可以。他从未对那个老兵痞泄露过任何,任何有关于自己理想当中的任何一句话,他是如何知道的,他如何知道自己想统一十三州?这个世界竟然真的有人能透过他的皮囊看到他的内心?

他与螣柏惊讶对望,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环绕全身。

爱比克挖挖脑袋,看下互相对视的那两个人,好奇地问:"你们在震惊?"

螣柏点点头说:"是的,我震惊于邵江一先生对于华莱士先生的了解,我震惊于只是几面之缘,他竟然可以窥视他的灵魂。"

爱比克走到他面前很认真的问:"可以告诉我那种感觉吗?就我而言,这是血液,甲氧,基的关系,恩……怎么说呢,就是这些东西浓度会上升。可是我就是回忆不起那些感觉了,震惊,一定非常美妙,是不是?能详细的形容一下吗?"

看着一个人平静的表达好奇,这样的清醒无比诡异。华莱士无言以为,他只好又看了一下手表说:"您需要睡觉,休息,然后,我再告诉您。"

爱比克耸下肩膀,抱着猫转身向回走,螣柏在他身后大声问:"你的体重呢?你们的体重到底去了那里?"

爱比克扭头看着他们,已然是那种只有脸皮在笑的表情,他回答:"一直在的,只是你们感觉不到而已,这只是个小花招,属于我跟他的小秘密。"

(我又写了一遍!呃呃呃!)

18、 都市寄生者

纷纷扰扰,这是一个词汇。拆开它便会是人在这个世界当中所遇到的各种事情。人是个奇怪的东西,的确很奇怪。

一对夫妇,生出一个孩子,将自己的世界观,人生观,一切的一切复制给这个孩子,然后孩子长大,接受周围的事物,将这些元素,记忆,还有人生纷纷扰扰的经历结合,成了独一的自己。

每天,你走过大街,有人从你身边走过,带着他独一的性格,气质,味道,品味……然后跟你……一闪而过,每个人都是独特的,绝对没有第二个。人总要去各种各样的地方,但是繁忙结束,总是要回去跟属于自己的家人在一起,哪怕这中间的间隔是几十年。

几十年前,有位作家,他在鼎盛的时候与妻子自杀在一家豪华酒店的床上,他的遗书是这样写的:

与妻子已经暮年,却失去了祖国,没有根的人,他的一切努力都是零之后的数字,因此,我们就此结束,必须结束……期盼灵魂有个归处。

华莱士,螣柏,邵江一,还有爱比克医生,坐在一家俱乐部门口的小餐厅靠窗的位置,已经安静的等待了三日。这种不知道目的,不知道到底要等谁的日子,令螣柏产生厌倦。他不停的看着手表,看报纸,看自己身边的人,神色实在不耐烦。

邵江一将冰块放入一杯纯水,冰块卡啦卡啦的碎裂,他很认真,甚有兴趣的观察着,一杯化完,他就再换一杯。

"呃,爱比克?兰兰兹医生。"华莱士看看手表,他真的很忙,许多事情都因为在此而耽误。

爱比克抚摸着那只捡来的猫儿,一下一下的,他今天给猫佩戴了大红色的蝴蝶结,用以来衬托自己很热烈的的心情。他不知道什么是高兴,也不知道什么是兴奋,他在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情感,每当他觉得自己需要转换心情,那么他就给猫换一种适合的颜色的丝带。那只猫显然是不愿意的,它一直在挣扎,它可怜的指甲,早就被修理的一干二净,四个爪子变成了四只温柔的肉垫上下猛拍!于是比起强大的人类,它的挣扎总是毫无用处!

当然,除了邵江一,别人看他的时候,都会把他此种行为,归纳为两个字。"怪癖!"

"恩?少帅先生?有事?"

"是的,十天后,部队就要开拔,我们到底在等谁?"华莱士有些焦急,他不得不急。

爱比克医生思考了一下,很认真的说:"不等谁,没有谁,那个人,他谁都是,也都不是谁!"

螣柏无奈的伸手拿起邵江一的冰水,咕咚!咕咚!的灌进肚子里,重重的将空杯放到桌子上。

水杯重重的敲击在桌子上,螣柏先生在生气。

邵江一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些不忿,他喜欢最后一块洁白的冰凌,融化于洁净的水,那种情景很美,令他身心愉快。

爱比克医生伸手解下猫脖子上的红色丝带,换上了无限的蓝色。开始慢慢叙述那个人,他在今天说,也只是认为,现在是个好时机。

"多年前,我还没应征入伍的时候,我在我的教授那里,遇到一位病人。那是一位奇怪的病人。"

爱比克医生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抬起眼,眼睛看着窗户外停顿了一下,对面那所俱乐部门口,两位穿着崭新制服的政府官员正在跟俱乐部的门房争吵。这是截止现在,今天的第五队收税人了。

华莱士眼睛里闪过什么,他的身体向后退了一下,螣柏拉起了窗帘。

爱比克医生继续说着:"那位病人,有人在凯芬的一座岛屿上发现了他,当时他正和岛上的狼生活在一起。他在狼群拥有强大的社会地位,在那座岛上也是。几乎所有的动物都认为,他跟自己是一家人,我的意思……它们认为,那个人是他们种群中的一位。"

华莱士眼睛里闪过一些好奇,但是显然,又有些失望,他说:"一个没受过教育的狼孩?"

爱比克医生轻轻摇头:"不,所有的资料显示,他生长在人类社会,受过最好的教育。他的体质略微跟我们有些不同……嗯……第一次接触这位所谓的病人的时候,我的教授突然迷失了,当他清醒,他发现,所有的人都把他当成了猴子,有人在喂他香蕉,而动物园的管理员,正拿着一个网兜在附近悄悄等待机会,等他从柜子上蹦下来,好把他一网扣住,送回大家认为他该去的地方,比如一家动物园的猴山。"

华莱士惊讶的睁大眼睛,看着爱比克医生说:"强大的精神催眠术?"

爱比克扭脸看下邵江一笑笑说:"不算是,跟催眠术无关,世界上人中很多,每个都有特色,那人……他的特色就是,他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他总是很积极的在找一个窝点。因为一些旧缘分,我跟邵江一先生都跟他有过接触。所以,有时候我们的想法都是不谋而合的,他应该是去特丽娜最合适的钥匙之一。"

收税人终于走了,螣柏拉开窗帘,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他随意的问:"你说,还会来几波人?"

华莱士摇摇头:"谁知道呢?据说,他们也安排了我的募捐人,强迫别人支持特丽娜计划。每个人都在这样做……我想,那正是我要改变的。"

邵江一抬起眼,看下他,眼睛很快又回到冰块上,侍者觉得实在麻烦,现在他提了一桶冰放在邵江一身边,邵江一的眼睛已经从观察水杯,变成了观察冰桶。

"请继续,爱比克,我想知道,你所谓的这位先生,到底能为我们带来什么?我的意思,他的作用!"

"您知道过去人们用的旧能源煤炭吧,它的分类很多,无烟煤,焦煤,每种煤炭因为本质,烧出的大卡都是不相同的,在几万亿年的演变当中,松木,柏木都变成了煤炭,但是即使都成为煤炭,它们的热度也是不一样的……九年前第一批在拍卖行正式拍卖的一批TO矿,主人就是他,你知道,我的教授是他的研究员。后来竟然成了他的代理人,委托人,呵,我的教授,他现在发了大财,当然,他也付出了奇怪的代价。"

华莱士此刻的感觉是雾蒙蒙的,他张张嘴巴说:"你的意思,他也去过特丽娜?"

爱比克摊手:"不,世界上并不只有特丽娜。除了特丽娜,今后要去的地方我想会有很多。至于那个人,他是一位奇怪的寄居者,他这种能力我不知道是如何来的,但是我知道他有强大的精神能力。以前……我浅薄的叫他为魔鬼,我畏惧他,离他远远地,但是现在……我想,我懂他了吧,将自己笼罩在这个世界任何角落,他融入所有的家庭,但是偏偏他又什么都不是。"

邵江一突然抬起头,插了一句:"五年前,我们奉命捕获一个人,我跟我的小队追了他四个州,最后全军覆没,很可笑的……所有的队员都认为自己是春回秋去的燕子,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对付我,。他说,我们是同类,我跟他是一样的。"

"一样的?"

"恩……从特丽娜回来就更加的像了。"邵江一说完,拿起一个冰块放进嘴巴里,咔崩崩的咬了起来。

华莱士皱皱眉,他替他牙疼。他盯着他,直到他拿起第三块放进嘴巴里,华莱士不由自主的做出一个动作。他将手就到他的嘴巴下命令他:"吐出来。"

邵江一呆了一下,张开嘴,冰块从他的嘴巴滑进华莱士的手心。华莱士扭头对在远处张望的使者说:"把这个冰桶提走,给这个人倒一杯热水!"

随着一阵连贯的推门声,小餐馆,又热闹了起来,正是吃午餐的时间,许多人从繁忙的公司里钻出来,来到这家餐馆,他们大口的吞咽,吞咽的空隙,就是谈论天气跟税务,当然也有捎带说说自己的家庭,虽然抱怨,但是言语之间总有一丝自己不知的炫耀感。

爱比克医生看着远处的俱乐部招牌,那俱乐部的名字起的很有意思《寄生者》。

"你是怎么知道他在那里的?"他问爱比克。

爱比克顺手拿起一张报纸给华莱士看,在报纸的第二版,一位打扮奇特的中年人,举着一个牌子:寄生者俱乐部,梦的花园,都市的绿洲……

"他在各种城市流连,徘徊,从这个家庭到另外的家庭,他将自己伪装成各种家庭的成员之一。每次只是呆一段时间,然后消失,无论哪家人多么爱他,对他多么关心,越是爱,他越是无法待下去,他知道,一切的爱都是骗来的,都不属于他。"

螣柏的焦躁突然没有了,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打了个寒颤,那种感觉无法想象。犹如世界上只剩下了自己一般。

邵江一抬起眼,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说:"很显然,你不适合特丽娜。"

螣柏有些生气,声音略提高的问:"为什么?"

邵江一看看爱比克医生。爱比克低头摸着那只猫,那只猫一脸狰狞,看看自己的爪子,接着一脸无奈。

"代入感太强,个性敏感,太过于自我,这些都不适合,你不是早就知道吗?"爱比克医生不在意的否决了螣柏先生去特丽娜的道路。

华莱士敲敲桌子,看着对面那家装饰豪华的俱乐部,他有些担心的问:"他会跟我们走吗?我们没什么值得他跟随的,对于国家,对于理想,他似乎是没有的。"

邵江一抬起脸,很确定的说:"他会的,真的,相信我,他有健忘症,虽然是轻微的,他说在一次事故中,他忘记了自己是谁,我觉得他是故意的,就像……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想,正确是使用他,取决于您对他的态度,认同的家人,下属,随便什么,就看你怎么做了……就像,就像……爱比克……我该怎么说?"

爱比克医生这次没有挽救词汇浅薄的邵江一,他打开身边的竹筐子,将倒霉的猫放进去,然后他拿出一个练习指法的节奏器,放在了桌子上,在节奏器的卡塔,咔哒的声音中,一些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爱比克医生说:"他出来了。"

街对面的寄生者俱乐部,门缓缓的拉开,两个人慢慢的走了出来,前面那位大约一米六几的身高,穿着一件嫩黄色的棉布衬衣,牛仔裤,他的五官很普通,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低,嘴巴不厚不薄,至于他的身材,那也是不胖不瘦。这个人,他再普通不过。

他的身后,有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此人的样子就比较惊悚了,他穿着艳丽的古代带花边金穗的衣衫,甚至他的裤子也都带着绣花。他留着长发,梳着的麻花辫子上连着无数的彩色珠串,他还化妆,很娇艳的那种装扮,他就像一位变态者,但是看他的表情,他是一位理直气壮的变态者,他有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好似,全世界都低他一等。

爱比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他看着那位夸张的中年人说:"那就是我的教授,着名的心理学专家,卡洛。那个人帮他释放出了内心的东西,从此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也许,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吧,谁知道呢,每个人的内心都是可怕的。"

又是一队收税人走了过来。

邵江一抬起头,开始读唇语。

"你说,卡洛,为什么每天我都要做这样的事情?"

"您总得找点事情做,亲爱的孩子。"

"下午好,先生们,我们的祖国需要你们的奉献,国家水利局正在修建新的蓄水库。您是个好公民……谢谢五百块。"

华莱士跟螣柏惊讶的看到每天一到午饭后,便成群结队出现的税务人,来到俱乐部门口说着收税的话,却拿出钱包,将自己的钱交到这位普通的年轻人的手里。

邵江一依旧在读者唇语。

"卡洛,我看中一个家庭。"

"你要去住一段时间吗?"

"我想是的,我在街角的报亭,听到一位先生说,他的日子特别艰难,妻子很唠叨,四个孩子总是要这要那,他不想再回去,不想再负责。既然他不要了,就给我吧!"

"孩子,你想去做哪家人的孩子?"

"不,我想做哪家的爸爸,每天早上听听妻子的唠叨,应付各种孩子,去见见孩子的老师。穿着妻子打的便宜毛线编的毛衣,坐在阳台的破沙发上看报纸,这种日子很奇妙。"

"您想好了?"

"恩……我最近很无聊……我想……"

街那边的人,突然抬起头,盯着这边的玻璃,那位长相普通的年轻人,突然裂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华莱士吓了一跳,担心的看着爱比克医生。

爱比克医生将那个节奏器拿起,顺手丢进身边的冰桶。

那位年轻人,慢慢甩开身后叫他的中年人,他步履不急不缓的来到了这家小餐厅,推开门,慢慢的走到了他们身边。

螣柏有些尴尬,不好意思的想站起来,邵江一按住了他。

年轻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这四个人,他伸出手,笑容爽朗犹如夏日骄阳:"我是,旭日,早上出生的那种太阳,崭新的,热烈的,没有任何污垢的太阳。"

华莱士迟疑了一下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

"你们要去我的俱乐部吗?这里很吵。"

华莱士看看邵江一,邵江一点点头。

就这样,这几个人,一起走到了对面的寄生者俱乐部。

当那扇镶嵌着雕花,彩色玻璃的门打开,华莱士跟螣柏再次惊讶了。

这是一间,除了窗户,除了大堂中间的一个金花图腾雕刻环绕的古董躺椅,便什么都没有的空旷地方。

可偏偏,这里确实这个城市着名的销金窝、

邵江一跟爱比克医生倒是毫不在意,这在他们心目中也许都是意料当中的事情。他们一走进这间巨大无比的大堂,便不约而同的一起走到那张长条软躺椅面前占了位置。

没办法,谁叫这把椅子是唯一呢?

旭日对华莱士彬彬有礼的做出个请的手势:"请坐。"

华莱士有些尴尬,他下意识的看看身后,接着再次呆了,他身后竟然真的有一把跟那个沙发躺椅是同款的古董椅子。

他伸手摸摸,那把椅子它确实存在。

他坐了上去,感觉踏踏实实。

即使如此,他依旧像邵江一看去,他问他:"什么都没有对吗?"

邵江一点点头:"恩,没有。"

华莱士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旭日悬空坐着,即使屁股底下什么都没有,他笑眯眯的看着华莱士说:"你的思想强大,我喜欢你这样的人,你喜欢什么动物?"

华莱士尴尬的拍拍屁股上的灰尘,一边拍一边说:"我很高兴你喜欢我,如果你给我一把真正的椅子的话,我会更加喜欢你。我喜欢的动物是人,别把我想得跟别的蠢蛋一样!"

旭日轻轻的摇头:"有什么关系呢?什么是真实的,什么是假的,这只是个字面上的词汇而已,先生,你看,世界就是如此,世界将分子组合成幻想,我们都生活在幻觉里……"他的声音越来越虚幻,华莱士觉得灵魂恍惚!

邵江一突然站起来,走到虚空坐着的旭日身前,他伸手将他扣入自己的臂弯,伸出另外的一只手,鼓出一个指节,举得高高的落下狠狠的敲打了旭日的头顶。

"我说,你这个寄生者,你可以将全世界变成那只五彩缤纷的老猴子,这不关我的事情。但是这个人,还有他身边的人不行!"

旭日有些狼狈的挣扎着,一边挣扎一边喊:"为什么不行,你跟我不是一样吗,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是!有什么关系呢。帮他们找到自我不好吗?"

邵江一又狠狠的给了他一下,接着放开他,旭日也一屁股坐到地上,华莱士知道这个人做了什么,肯定做了什么,或者正在做什么。但是显然邵江一阻止了他,

旭日惊讶的坐在地上,眼睛瞪着邵江一,一些恐怖,恐惧的表情慢慢露了出来:"你是谁?"

邵江一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们见过。你这个该死的健忘症患者,我们一起谈了三天三夜!"

旭日仔细想下,又抬头:"我不记得了?!"

邵江一看看爱比克医生,爱比克医生无所谓的点点头,邵江一弯腰将这个家伙夹在胳肢窝里,他自己的个子也未必高,就这样,可怜的旭日先生被他半夹半拖着带离这里。

爱比克医生跟着华莱士他们向外走,他看着呆立着的老教授,无奈的摇头,轻轻的叹息了一句:"我该说,可怜的教授,还是表示遗憾呢?谁知道呢,也许这几年才是你人生当中最最幸福的时刻……"

人终于都走了……大堂里一片虚无,又是一会,那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古董椅子突然腐朽,风化,塌陷了下去!

那只打扮的很奇怪的五彩老猴子,站在孤独的厅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警醒,看看自己,又看看周围,吓了一大跳!

"哦!我的天!这里是哪里!"他惊慌的跑出俱乐部,周围原本对他见怪不见的人,此刻都惊讶的指着他哈哈大笑,一张旧报纸被风吹到了他的脚前,他拿起来,惊讶的看着那个日期。

很显然,卡洛先生惊惧的发现,自己丢了整整四年的记忆。

那天晚上,华莱士捧着一个苹果,嘴巴快速的转圈的,小口的吃着。

螣柏悄悄问他:"华莱士?"

华莱士抬起眼,高贵的嗯了一声。

螣柏:"你喜欢金花鼠?"

华莱士哼了一声:"我最讨厌鼠类!"

说完,他继续双手捧着那只水果,犹如一只老金花鼠一般的快速的,转圈啃了起来!

19

19、 华莱士与华莱士

华莱士先生清晨起床之后,发现自己不再是华莱士。旭日先生强占了他的府邸,在这里,在此刻,他变成了客人。

自己穿好晨袍,自己套上草坪鞋,在管家陌生的眼光,女仆客气的微笑当中慢慢的下楼,他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一边喝一边向花园走去,他神色平静的问坐在花园大树底下,藤椅上发呆的两人。

"我是谁?"

邵江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有理想的某位纨绔。"

爱比克医生捏着猫的嘴巴,仔细打量着猫的牙齿,他努力的上下看着,一直看到华莱士拖着一把空椅子,坐到他面前:"哎,我说,你知道我是谁吗?"

爱比克医生抬眼看了一下他:"华莱士?巴曼克先生,我只是情感缺乏,没有失忆症。那个失忆症患者,现在坐在你的椅子上,看着你的报纸,吃着你的早茶,调戏着你的小情人。"

华莱士呆了一下,放下杯子,前面那些话,他都可以忍,最后那句不能忍。他站起来,转身走向餐厅。

腾柏今天早起,一切正常,他下了楼,坐下,拿起报纸,打着哈欠,喝了半杯咖啡,当他开始享用自己的早餐的时候,他感觉,他生活在一个极其别扭的世界,他看着面前的……"华莱士。"看看面前的盘子,再看看"华莱士"再看看盘子。

那位华莱士,遮掩一般,端起一杯水,一边喝,一边冲他挑挑眉毛:"怎么了?昨晚休息的不好?"

腾柏摇摇头,笑了下:"不,并没有,你知道……我想我最近太过劳累了吧……说不出来,华莱士?今早很奇怪对吗?"

腾柏有些痛苦的,双手在脸上撸了一把,微弱的说:"我觉得,有一件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华莱士走进屋子,慢慢走到餐桌前,坐在了客人的位置,他的神色依旧不着急。

桌子右边的腾柏,神色有些迷茫,他想,那件事情非常重要,但是我忘记了?我为什么会忘记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情?他排斥一切,仔细思考着。

华莱士并未去看那个一脸洋洋得意的看着自己的旭日,他只是替自己的椅子委屈,旭日的个子太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必须加两个椅垫才能正确的维持桌子表面的仪态。他拄着脸颊侧过头,第一次这样用此种角度看,眼神不落在自己身上的螣柏。从侧面,以一个陌生人的眼光去观察他。华莱士的目光透过清晨光晕中的柔和,抚摸着螣柏的面颊,翘起的睫毛,睫毛下的眼球晶体,那晶体上有一层淡淡的膜,那是水吗?为何如此痛苦?

下意识的,华莱士拿起一个鸡蛋,熟练地转着圈的磕着,熟练的从蛋皮里拨出一个浑圆的煮鸡蛋,放进腾柏盘子里,他帮他切好,还洒了一些盐巴。

腾柏笑了,他双手托着椅子,身体轻微的摇晃了一下,仰脸合眼轻轻的竟然哼起一首歌。哼着哼着,他开口说:"喂,华莱士,我被眼前的幻想所迷惑,认错了你,会原谅我吗?"

华莱士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知道,腾柏的清醒只是一刹那的,此时对面那个依旧笑的得意洋洋的家伙故意在放水,他喜欢玩弄人性,喜欢给你希望,巨大的惊喜之后,又令你失去。

爱比克医生说,在旭日潜意识里,他一定有过相同的遭遇,虽然他自己忘记了。他现在喜欢把这种感觉,送给每一个人,他观察那些人,透过那些人寻找着自己的迷茫,然后他在找一个答案,自己说服自己。

腾柏睁开眼睛,慢慢享用那个蛋,抽空了,他会抬起头对旭日微笑着说:"我做了一个不错的梦,在乡下,遍地的薰衣草的花田……我整整跑了一晚上,你知道,我一直期盼那样的奔跑,但是我有花粉症,这真遗憾,一晚上我都在一边奔跑,一边担心过敏,我讨厌过敏药,它们令我昏昏欲睡,不过,华莱士?这是个好梦对吗?"

旭日抬起头,温柔的看着腾柏笑笑,他伸出手拍拍他的手,腾柏脸色立刻涨红:"当然,这是个好梦,好的令我羡慕。"

华莱士,他只能默默地看着。他只会给他剥鸡蛋,他不会捧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过度给这螣柏无法给予的情感,那样不对,那样的情感他不配拥有……他无奈的摇摇头,放下手里的杯子抬起头对旭日说:"放下你的蹄子。"

一刹那,周围所有的人都僵硬的停滞在最后一个动作当中。

旭日依旧在笑,他不说话,只是伸着手,狠狠的捏着腾柏先生脸颊的两块肉:"你不能给他,我给他不好吗?这样的好人,令他伤心是罪。"

华莱士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他拿起他看过的报纸,看了一遍,慢慢站起来,自己走到衣服架前,没人帮他搭配,不知道穿那套合适,他短暂的尴尬了一下,独自搭配好衣服,想到一会出去会被全世界当成假冒者,他放弃选择,回头对旭日说:"爱比克说你从未杀过人。"

旭日摊开手,动作,眼神,形态,甚至他眉角那股子悄悄扬起的不屑,都与华莱士一模一样,他带着一丝讨厌的嘲笑说:"那是下等人的手段。"

华莱士盯着他的眼睛,想嘲笑,又觉得有些古怪,自己从这个角度看上去,还真是讨厌,令人厌恶。

他伸出手,顺手从身边的一个青花古董缸里拿出一包香口胶,他在女仆惊讶的眼神中拽了一片出来,丢入嘴巴里,一边不停的咬,一边顺嘴吩咐了一句:"别把嚼过的香口胶,黏在我的古董家具后面。"

女仆呆了一下,看看假华莱士,看看"客人"华莱士,她羞愧的捂着脸,小跑着出门,那缸里的香口胶是她藏的。

华莱士咬了一会香口胶,他扭头对旭日说:"现在是上午九点,还有十分钟,司机会来接你。在车上,腾柏会告诉你,上午你要参加一个谈话会,你需要记好每个细节,虽然是老调长谈的针对战争与内陆地区稳定问题,你也必须做出一种非常愿意,非常虚心的样子。也许会有一些过激的意见,你必须面对无数的指责,当然,那些事跟你没什么关系。好吧,教你下,你只需……一直露着笑脸,即使那些牲口把吐沫吐到你脸上,你也就只能擦擦,不能发脾气。记得,嘴角上翘,没错,露出你漂亮?的嘴角,当然,你长得……好吧,我很遗憾,这不是你的错。

在上午十一点,有个很重要的捐赠会,他们带来了大量的资金援助,那可是真金白银的药品,每一种都能挽救濒临死亡的士兵,每一瓶针剂后面就是一条命。记得要好好招待,因为……每一个……药品,针剂,后面就是一条人命!你要露出你悲天悯人的表情,发挥你的特长,麻醉他们,掏光他们每一分钱。这是你的长项对吗?好吧,一切都拜托了,尊敬的……"华莱士"先生。

对了,如果你在走廊看到我的两位哥哥,不要客气,变成猴子或者其他的什么,随便你,对了,猩猩不错,真的!他们适合,我会告诉我爸爸,下个星期去动物园接他们。

说实话,我很想休假,这样的日子令人惶恐不安,遥遥不知边际,下午的兵种配备讨论大会,我要郑重请求您慎重,慎重再慎重,要知道几十万条人命就掌握在您的手里。军队就是这样,一步走错,满地尸体。好了,再见!祝愿您的一天愉快!帅气的,英俊的,智慧的……呵呵,这样夸奖自己,还真是……好吧,好吧!再见,再见!祝愿您一天愉快!帅气的华莱士先生……"

华莱士脚步轻快的离开那里,父亲说过,失去一切不要紧,口头上的便宜也必须讨,即使是在意,那又如何?反正无法挽回,他来到花园,面露笑容的对那两各行其事之人说:"我们今天去哪里?我有个短暂的假期。"

邵江一举着一张地图,看着一个点说:"曼墨瑞环球世界游乐场。"

华莱士习惯的扭头对着花园那边站立着的侍卫长喊:"去叫他们准备一架飞机,我二十分钟后要用。"

侍卫长先生迟疑了一下,眨巴一下眼睛。不屑的扭头装成没听到?华莱士叹息了一下,他记得他命令过这些人,除了吃住,无礼的要求可以不予理会。

华莱士叹息一下拍拍脑袋,认真的检讨了一下自己之前的态度后,他拿出钱包,看看是不是够钱租一架民用小的飞机。邵江一第一次看到这位贵公子,拿着一叠钱,一张一张的在那里下作的数,他还拿出电话,很小心的询问是不是包机有折扣。

邵江一仰着脸看着他,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竟然带了满满一脸盘的笑。

屋子里,旭日先生越想越不合算,类似他这种思维系统强大的人,他能从一个线头思考出一个绒线厂,他怎么想怎么觉得,这笔买卖他亏了,实在亏,帮别人上班,替别人挨吐沫,还要担上责任……就在这样的氛围当中,腾柏悄悄的清醒,他呆了一会惊讶的看下四周,某些人因为胡思乱想也未及抹去他的记忆。

腾柏站了起来,伸出手,狠狠的给了旭日后脑勺一下后,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下次冒充别人!先考虑□高!"

华莱士站在花园了想着钱的事情,金钱的障碍令他无所适从,他有些孤单了。他孤单的站在那里,孤单的摸着干瘪的钱包。孤单,但是宁死不屈。他看着邵江一,邵江一依然笑着,现在……很显然,在金钱架构的社会新格局上,他高于华莱士。

"你有钱吗?"

"有,但是不借你!"

围墙那边的灌木丛,一个瘦小的身影慢慢挪动,
他的挪动带了一丝故意,故意暴露目标,期盼别人可以看到自己,然后他自己便借坡下驴,顺势逆转形势,将一切的责任一推六二五。

他走到附近,站好,先是靠着一棵树,双手交叉于胸前看树顶。

过了一会,没人理他。

他又转过身体,歪着脑袋做出散步的样子,来回走了几次后……

还是没人理他。

他吹起了口哨。

邵江一打个寒颤,站起来,木然说:"我去个厕所。"

华莱士笑了下,对着那边的侍卫长喊:"去准备一架飞机。"

那边的侍卫长敬礼,大声喊了一句:"很抱歉长官,你知道刚才不由我,我这就去。"

华莱士摆摆手,意思他快一点,刚才的事情无所谓,也许,那种角度的观察,令他产生了某种质变。也许!

旭日先生走过来,踢踢那只睡觉的猫,胖猫可怜的惨叫了一声,转身跑开,爱比克医生抓住他的尾巴,拖回它,给他绑了一条黑带子。

旭日先生语气讥讽,很随意的说:"我最讨厌空中飞行。"

腾柏穿好制服,站在院子里,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怒气,对自己,也对华莱士,但是大部分还是针对哪个罪魁祸首旭日先生。他穿着铮亮的军靴走过来,伸手狠狠搂过个子不高,挣扎不已的旭日先生。

"去休个假吧,我带这家伙去,有我看着应该没问题的!我会令旭日先生永远记得今天的历程。"

华莱士点点头。

一直不说话的爱比克医生站起来,走到腾柏面前低声说了几句,腾柏回头看旭日先生,可怜的小个子打个寒颤,磕磕巴巴的问:"你们要干什么,我是不去的,大不了……还像刚才那样再来一次!"

这一次,没人再理会他了……螣柏拖着他,每十秒就狠狠的敲下他的脑壳。

在以前,邵江一讨厌军用飞机,经验告诉他,总有一些特殊的味道在军人用过的大小型工具里蔓延,好比转不过身子的坦克内部,满是腋窝臭,脚丫子臭,还有自我宣泄之后的浊气混杂。军用飞机也是如此,邵江一总认为。飞机里有股子馊味。

但是,今日的短暂旅行是愉快的,真皮座椅前的小桌子上,杂志,酒水,还有几款游戏可以玩。舒展开四肢,扭过头,可以俯视大地。

缩小的大地犹如拼图,不断的在变幻着形状,圆形,梯田,小城市,细小长到看不到边缘的公路,当然,也有不断地反射出光芒的,冰河时期之后的,大面积冰层表面的光反射在柔和的云层上,星球特殊气候的循环下,海市蜃楼不断出现,任谁都知道,那冰下面有都市,有无数可以利用的资源。

飞机慢悠悠的犹如静止一般,终于驾临曼墨瑞小镇上空,虽达目标,却在天空徘徊了许久,华莱士告诉大家,有一队来自因佩兰的外交使团来此参观,因此,华莱士这架未曾提前登记过的小飞机,被禁止降落。

又过了一会,机长过来,悄悄低头告诉华莱士,负责这次小镇安全警备的人,正是华莱士先生的哥哥本尼特?巴克曼。

华莱士立刻下达了强行降落的命令,他没注意到,他那股子刻薄再度回到脸上,对于他那两位哥哥,自小华莱士就没准备给面子。

就这样,华莱士不用通报的直接降落,接着抢了一辆军车便闯进游乐场,对于他们兄弟三人的战争,许多人早有耳闻,侍卫们只是象征性的阻止了一下。

曼墨瑞环球世界游乐场内,本尼特先生围着使团的一位女外交官,做出一副彬彬有礼,翩翩君子的样子大献殷勤,他的嘴巴里满是宛若长河,滔滔不绝的赞美。在华莱士看来,那天地都龅出的牙齿中间,不断有零星的唾液在飞溅。

他神色扭曲的,前耸着自己的下巴,学着本尼特的口型,从胸腔送声音到口腔,但是那种声音被扭曲的龅牙改变了方向。如此,一股子带着乡下口音的蹩脚上流社会用语,那股子怪声便在邵江一目瞪口呆的情形下流淌了出来。

"您的红唇,就如这美酒,魅惑了我的心……"

邵江一一呆,这句话他听过?某人说过。

华莱士伸出手,在空中热情的抓挠了一下,他看着神色扭曲的本尼特,大大的露出一个笑容打招呼:"嘿,我卧床不起的哥哥!"

本尼特顿时觉得世界爆炸开来,一生不幸皆是自此刻开始,他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好吧,今天这个时候,他必须保持风度,要知道,身边这位尊贵的女士,凯蒂?伯内特。她是因佩兰内南?伯内特大总统的女儿。一位卓越的女政治家。虽然她离过婚,嫁过人,还有个十岁的女儿,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家里那条老狗说了,自己脑袋不好,最好娶个脑袋回来。

他就觉得这位小姐浑身是脑袋,脑细胞一定比自己多。

想到这个地方,本尼特立刻露出长兄应该有的笑容,他大大的伸开胳膊,对着自己的弟弟就冲过来:"嘿,我的小华莱士,我可真想你。"

华莱士一个侧身绕过他,他优雅的走到女外交官的面前,微微点头后伸出手掂起对方的手背亲吻下,有风度的一个侧身之后说:"乡下有个马厩,有一匹叫群星的母马。他对现在世界的局势非常关注,他是球场常胜将军,十七岁的时候踢赢过旺斯球队。对了,对了,还有个笑话,我想下,对,第一次打仗,他冲进了敌方的总部,对方的指挥官正坐在马桶上看报纸?快告诉我是那个?对了,有个深爱他初恋女孩,死于脑瘤。那个,那个?"

凯蒂?伯内特终于露初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她捂着嘴巴,看着远处不知所措的本尼特说:"那匹母马。"

华莱士活泼爽朗的挥舞下拳头,暧昧的将嘴接近凯蒂?伯内特的耳朵,将暧昧的气吹进她的耳朵眼里:"哦,天,我说到哪里了,对了,我可怜的小群星。她哀怨的看着我。千万种情绪都在她眼睛里流露。但是,她的腿断了,你知道,我是多么的难过……"

本尼特冲过来,一把揪开自己的弟弟,再次占据他认为的有利地形,他讪讪的笑笑,指指华莱士:"我跟你说过,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对了,哦,天,我说到那里了,对了我可怜的小群星。她哀怨的看着我。千万种情绪都在她眼睛里流露。但是,她的腿断了,你知道,我是多么的难过……"

女外交官,突然仰天爽朗的笑了起来,华莱士也在哈哈大笑,本尼特尴尬的赔笑。

游戏场的另外一边……邵江一却眼光流转,从女外交官到小女孩,那个小姑娘她穿着暖阳一般颜色的裙子,快乐的围着一个只为她服务的小丑满地跑。

锯沫子和爆米花混合在一起的味道,摩天轮放着那首童谣,快乐的气氛在游乐园四周荡漾着……

游乐园对面的制高点,一位狙击手在耀阳下的屋顶趴伏,他一动不动的端着他的狙击步枪等待着……

一只迷路的蚂蚁在他鼻腔下惊慌的走来走去……

20

20、兄弟 姐弟

华莱士跟自己的哥哥本尼特有失风度的吵了起来。

虽然,最初的时候还是相互忍耐的。

巴克曼先生突然打来电话,电话是打给本尼特的,他希望本尼特作为大哥,要对自己的弟弟适度容让,因为他马上要去特丽娜了,这都怪他。

要是没这个电话,还是可以容的,也许某个人还想不起,前几天从楼梯上滚下来的事情,也许某个人在假期几乎要忘记特丽娜这件事。

接到这个电话后。那兄弟俩就进入了某种癫狂,要是将这种癫狂形容为抢夺父爱?又不像,他们嘴巴里,一个管老巴克曼叫老驴子,一个管老巴克曼叫老狗。

完全感觉不到……他们给予父亲应该有的半分敬重。

可他们又的确因为那通电话无声的开始斗争起来,寸土不让!

说起来,最近,那为老不尊的家伙也常常制造出一些桃色事端来告诉儿子们,别乱打主意,你们这群小崽子,爸爸我青春正当年,如果你们不听话,给老子制造麻烦,那么。我不介意再给你们添个弟弟妹妹来消弱你们的遗产份额。

华莱士从未在意过那匹老驴子的遗产,他甚至恨他。他恨他自己马上要离开这里,也许自己真的就回不来了,他从不敢给自己打电话,却能跟这个混蛋随意的说话,打他,用他的方式关心他,总归他害怕他吃自己的亏。

他们互相瞪视着,眼球撑大,怒如斗牛,他们并肩一起走到拳击机面前,仰起头,就如两个小公鸡一般……

贝内特对着拳击机就是一下,狠狠地!辉煌的的音乐响过,285T。

华莱士一脸不屑,脱去体面的外衣,对着拳击机就是狠狠的一下! 310T。

当!当!当!!!!

当!当!当!当!当!!!!!!!!!!

外交部门的随行相互苦笑了一下,他们为难的,抱歉的来到凯蒂?伯内特女士面前,硬是挤出笑容想解释什么。

"先生们,你们小时候是不是也做过这样的梦,拥有一个游乐场,棉花糖随便吃,所有的游戏都不必付费,不必担心身高,最重要的,我们不用排队?!"伯内特女士的蔚蓝色的眼光里,跳动着一丝顽皮,一丝爽朗,一丝令人顿生好感的光晕,如果不是不同国,怕是这里的男人都无法抵抗那双蓝眼睛里带出的那股子强烈的,对生活的火一般的热爱的坦然劲儿。

这个女人,她犹如耀阳!

游乐场快乐的响着欢快的主题音乐,并不多的客人满地兴奋乱跑着,放了鸭子似的客人或者主人,虽没有孩子的笑声。一群穿着正式的工作服还有军装的中青年,他们拥挤在高速旋转游戏那边,一次一次的呐喊着冲上去,滑下来的镜头倒也滑稽中显出一些童真的快乐劲儿。

邵江一躲避在阳光照耀不到的地方,看着远处的高楼顶。

"您好?"伯内特女士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她那件体面的米白色的女强人上衣已经不知道丢到了那里?她现在穿着一件纯蓝色的真丝细长排纽扣衬衣,下垂感很强的黑色长裤,黑色的高跟鞋后有个细高的纯铜鞋跟,高度最少有两寸半。

鞋跟的倾斜,将这位女士的凹凸全部推到了适当的点上,很美好,却也不夸张。她扎着一条经过改装的皮带,不宽的小牛皮,打磨的铮亮的部队徽章银色皮带扣。这位女士,在部队服役过十二年,曾是出名的铁娘子,现今依旧浑身露着精干爽利。

她带着一头汗,亲切的跟邵江一打招呼,然后很自然的走到他面前:"恩,这是个好地方。可以坐下吗?陪女儿玩是件力气活。"

邵江一愣了一下,看看手里的香烟,抿了烟头站起来淡淡的说:"请坐。"

伯内特女士大方的坐在了水泥台阶上,拿着一张广告纸上下唿扇,喘气,跟远处的女儿挥手。

邵江一沉默不语继续看着远处的高楼。

"您为小巴曼克先生工作?"女士没话找话。

邵江一没回头的回答:"是的。"

"华莱士先生很活泼有趣,感觉就像我家的那个总是上串下跳的弟弟。"伯内特女士看着远处那两个争斗无休的大孩子说。

邵江一:"是的。"

"你不爱说话?"

"是的。"

"……给我一支香烟可以吗……"

邵江一呆了一下,想起什么,又迅速忘记什么。

伯内特女士接过邵江一递给她的香烟还有打火机,略微愣了一下很快释然的笑了下后,自己点燃香烟,悠闲的吸了起来。

繁杂环境中的静默,邵江一觉得脊梁寒冷,他已经很久没有起鸡皮疙瘩,即使从特里娜的某个洞穴里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置身上万只眼睛窥视当中,他只是恐惧于千万只眼睛窥视下,自己无所藏匿,因此畏惧。

那些感觉都不像今日一般,就在他的肌肤上层层的蔓延起密度均匀的疙瘩,他毛骨悚然。

他想追忆某种生活,但是很快又被自己的理智打断。

"那是我女儿,很可爱对吗,含苞待放,像小露珠儿,有着春天燕子一般欢快的女孩儿。"

伯内特女士喜欢用孩子作为开头跟人聊天,人内心中最最柔弱的部分,总在那一抹对自己孩子的疼惜当中。

女孩儿坐在一只巨大的玩偶熊的背上,欢快娇憨的喊着:"妈妈!妈妈!你看我!看我呀!我在大熊的背上!妈妈……"

伯内特女士站起来,迅速将香烟藏到后背,冲着女儿挥手,飞吻她,吻完,她问邵江一:"您有孩子吗?"

邵江一摇摇头,沉默。

伯内特女士这下子,真正的安静了,略微带着一丝尴尬的安静,伯内特女士的脸有些热辣辣的,刚才她一直怀着居高临下,平易可亲的态度,来跟这个看上去像是便装侍卫的人聊家常,但是,她发现,自己外交大使的身份根本无法引起这位侍卫的注意,他的眼睛始终不看自己,带着一分敷衍,这份敷衍甚至有着一股子她分析不出来的情绪在内。

伯内特女士,低着头想了一会,笑笑站起来,她看看地面,用她黑亮的高跟鞋,踢起一块小石子:"喂,不要拿你的后背对着女士说话。"

伯内特女士试图再次引起邵江一的注意,没错,平时被人簇拥习惯的人,被忽视之后会令她们掌握不到重点。

邵江一立刻回头看看她,那一刹那,伯内特女士也觉得有一层什么东西立刻开阔了她的毛细孔,那股力量令她寒毛根根竖立,在毛孔内羞愧的颤栗。

"夏尔?"下意识的一声,她自己也没听到,但是她的身体这么叫了。

从那粒小石子飞溅起,一直到它击打在自己的小腿上,邵江一回头,就如小时候那般盯着她嘴角上的那个微小黑痣,再看到她的眼睛,小时候他喜欢这样看她。

当然,那只是一刹的端详,他回过身,转身并不解释,带着一丝厌恶的走开。

"夏尔?"

声音很小,他听到了,但是夏尔又是谁呢?夏尔已经死在格里芬士兵前哨了。

伯内特女士呆呆的坐了一会,失笑,她伸出手从眉心搓搓,然后将下垂的润顺的黑发向后大力的抚摸了一下:"哎呀,哎呀,我在想什么呢,夏尔已经死在格里芬了,我们给他制造了一个小坟,我们向他冤死的灵魂忏悔,我们都压上了一生都甩不开的石头,从此这个家庭与快乐无缘,看,我们得到报应了!奇怪……天呐,我怎么想起他了?因为这个游乐场吗?爸爸总是喜欢包一家游乐场叫他一个人祸害……那都是多久远的事儿了?"

她正唠叨着,突然抿了烟头,快速站起来,冲着远处上串下跳的女儿大喊着:"夏尔,不要爬那么高!很危险!"她跑了过去,她的夏尔正从一个攀爬游乐器上倒着爬下来。

邵江一慢慢走到躺在拳击机前倒下的兄弟俩面前,看看最后的成绩……15T。他讥讽的笑笑,觉得,真是……傻得没边了,他捅捅倒下的华莱士,指指那边的一个射击场说:"15T,刚好可以进行射击游戏。"

"哈?"华莱士喘着粗气,汗如雨下的应了一声,他坐起来,伸手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但是,更多的汗水流了下来。

就这样,大小巴曼克挣扎着来到射击场,准备用仅剩的最后不多的力气,颤抖的拿起枪,以射击这里的正在不停摇晃的一个小丑,来决定最后的胜负?

曼墨瑞环球世界游乐场一直有一个招牌节目,就是射击场里的整个晃动着的,不停在眨眼的小丑。六发子弹,每发五十块。只要打中小丑的两只眼睛,就会得到现金三百万。当然,无论是谁,你只能开六枪。

三十五米的距离,一把全长200MM。枪管长120MM。初速365m/s,的并不大的老式警用手枪。使用习惯杀伤力强大的突击步枪等枪械的大小巴曼克,均觉得这种枪轻飘飘的不压手,没力感,对于两个在军事世家长大的孩子,这个游戏很小儿科,只要一枪他们就能找到手感,然后弹无虚发。

游乐场的经理人,穿着一身黄白竖纹对比强烈夸张的礼服,笑眯眯的帮他们添弹。一边填一边问:"先生们是一起比赛,还是一个一个打。我们这里的规矩是只能打六发,您看,只是游戏,千万不要认真……"他还要啰嗦,本尼特瞪了他一眼,他只好讪讪的退下,担心的看下远处的至高点。

华莱士刚要张嘴说一起,邵江一悄悄踢了他一脚。

"这位先生先来。"华莱士立刻指指自己的哥哥说。

本尼特?巴克曼鄙视一般的看看自己的弟弟,华莱士耸下肩膀:"万一是我打到的,你非要哭着喊着,一脸悲愤的说是你打的,怎么办?又不是第一次了!"

本尼特哼了一声,小声嘀咕:"那时候我才十二岁。"

华莱士接过一边服务员递过来的毛巾,还有水杯,一边喝一边擦着汗:"老驴子说,一生最多只给敌人一次打你脸的机会……还有,那时候我也不大!"

本尼特不屑了一会,喘息几下,双手举枪,瞄准,放下枪,看看华莱士。

"亲爱的弟弟,这并不难,孩子玩的。"

华莱士举举水杯:"祝你成功。"

本尼特再次举起枪……

屋顶上的狙击手,缓缓的举起了狙击枪……

老黑是一个狙击手,在成为狙击手之前,他是机枪手,在成为机枪手之前,他是格尔电子公司的清洁员,在成为清洁员之前,他在家里吃着短暂的闲饭。

老黑出生的时候,并没有那么黑壮,他甚至瘦小到几乎养不活,对于这个意外的瘦弱孩子,父亲对他的体质很不满意,作为一户已经有了八个儿子的农户人家,他可有可无。

后来,这个可有可无的孩子,慢慢长大,越来越能吃,越来越高大,在他十四岁的时候,他每天扛着自己的父亲去庄稼地。他太能吃了,这倒没什么。主要因为他太笨了,是那种笨到不知道何为悲哀的少数物种。

因为太笨被学校开除,是在他十四岁那年,父亲将他送到城里,指着城里的高楼大厦说:"你去吧,我养不起你。你总要试试自己养自己,要知道我没办法再因为你这个身高缴纳奇怪的税务了,没人相信你才十四岁!"

再后来,老黑就应聘去了格尔公司,做了清洁员,他的应聘一帆风顺,没人相信他才十四岁,有位二十多岁的叔叔,每次借钱的时候也叫他叔叔。老黑不懂得解释,每次有求必应。

他勤劳,善良,质朴,笨如蠢猪,大家都喜欢他,尤其是在发薪日,有一段时间,清洁组每个人都欠他钱。他憨憨厚厚的干最重的,最肮脏的活计,每个月,如果没人借钱,他就寄回家。

再后来的再后来,老黑病了,他长得太快,快的大脑都出了问题,他得了健忘症。那天,公司来了一位陌生的先生,十年了,第一次有穿着西装的人请老黑坐下,还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这位先生对老黑说,他长得实在太高,总是碰坏公司昂贵的门框,所以,很遗憾,他被解雇了。

离开公司那天,有良心的人还了他钱,还好心的告诉他,被开除只是因为他病了。没人愿意为他支付医药费。

老黑拿着三个月的遣散费,离开了公司,回到家乡,吓了所有人一跳,此时,他有2.45M高,体重一百六十公斤。在故乡,老黑吃了短暂的几个月闲饭,父亲送他去了部队,他当然不希望儿子去死,即使他很笨。

可是,再不送他离开,全家就要饿死。

老黑去了部队,成了机枪手,经常受伤,经常上前线。他体质很好,每次都能活下来。再后来的再后来的再后来,他认识了邵江一。

那个每次都躲在他身后,骗他的给养,香烟,好吧,除了他可贵的贞 操,他没什么东西属于自己了。

老黑不生气,他是憨厚的。他喜欢邵江一,因为邵江一不排斥他,不叫他怪物,他总是喜欢跟老黑说话。

"你知道,人这辈子总在做两件事,吃东西,拉东西。"

"你知道吗,我很富有,那个星星是我的。我会个魔法,你要试试吗?"

"你知道吗,书上说,人必须思索,不然你一无所有。我讨厌思索,所以你一无所有。"

"你知道吗,他们说没有爱情,不能称之为人。你和我都不是人,好吧,你不懂。"

"你知道吗?我讨厌你的身高,因为你的靴子穿起来就像船,还有你的短裤,它就像我们对折的国旗……"

无论是天气轰隆隆,还是雨水哗啦啦,无论冰天雪地,还是骄阳似火,老黑喜欢跟自己的长官邵江一在一起,邵江一教会他一个好玩的游戏,他们在战场上……上窜下跳,四处挣扎着游走,每次他们都能饱着肚子活下去……

再后来,老黑的健忘症越来越严重,有一天早上起来,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应该去哪里,他在清晨睁开眼,世界崭新,亲切陌生,他问面前那个瘦弱的家伙:"你是谁?"

那家伙翻翻白眼,告诉他:"我是你爸爸。"

老黑很高兴,他有爸爸,那就不用害怕了。

他跟着他,如影随形,片刻不敢分开。这种亲密的关系,他一直保持到被强迫退伍,没人再供养他,他总是忘记自己的位置在哪,或者该做什么。

他微薄的退伍金根本吃不饱,他的爸爸遇到了难题。

后来,他亲爱的爸爸便带他来到了这个游乐场,爸爸告诉他,他每天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趴在最高的地方,将所有有可能触及到小丑眼睛的子弹,用改装过的狙击枪内的冰弹撞击开。爸爸怕他忘记,就给他写了个小牌子栓到脖子下。

那之后的几年里,射击场为老板赚了无数的钱,老黑的记忆再也没退化,他等着自己的爸爸,每天吃饱,穿暖。完成任务,除了爸爸总是不来,似乎一切都很好。

偶尔夜深人静,老黑会坐着摩天轮到最高的地方,看着那颗魔术星星,努力去想着记忆力那些有趣的话,他忘记是谁说的了。

但是,那些话,总是给孤单的他温暖。

本尼特?巴克曼先生举起了枪,老黑扣动扳机……第一枪脱靶。

小丑发出叽叽呵呵的嘲笑声。

本尼特放下枪,甩甩手,又拿起枪眯起一只眼睛……再次脱靶。

小丑发出叽叽呵呵的嘲笑声。

本尼特觉得那枪不对,他将手枪拆开,装起,测量准星,一切正常。

他斜眼看下嘲笑自己的弟弟,虽然他没说什么,但是本尼特确定他在嘲笑。

"我只是太累了,我的手在抖!"本尼特大喊。

"我知道。"

华莱士并未看自己的哥哥,他只是很惊讶的看着那个小丑,这里面不对,本尼特人虽然混蛋,枪法却是不错的。

但是,很快又是连续三枪的脱靶。

本尼特的助手们好奇的过来,检查了一次射击场,很明显,这里没有任何问题,所有的人都疑惑了,他们排着队,准备亲自来一次。

穿条纹西装的老板,他的头顶在悄悄的淌着汗珠,他朝着屋顶悄悄打手势,虽然他知道这样无济于事,他的游乐场就要大祸临头了。无论老黑过去为他赚过多少钱,这一刻他恨死了那个不懂得变通的家伙。

本尼特打出了最后一枪,他知道自己必然脱靶,明摆的事情,这里有鬼。属于老巴克曼特有的狠毒眼神,慢慢在他眼眶内复活,他嘲笑的看着那位不停擦汗的老板,他饶不了他。

华莱士走过来,拿起他的那把枪,游乐场老板哭丧着脸过来装子弹。

邵江一拿起了另外把一备用枪。

又是一轮开始了,小丑得意的眨巴着眼睛,不停的晃动着。

华莱士打出了第一枪,邵江一出手的速度比他慢了0.0001秒。

"哦哈哈哈,哦呃------哈哈哈!"胜利的笑声突然诡异的响起,大概是这套声音设备第一次响起这样的声音,这种庆贺击中目标的音乐笑声,出现了诡异的卡壳。

本尼特大喊了一句:"华莱士,你作弊!你作弊!"

华莱士很遗憾的看下他哥哥:"嘿,老哥,这是你的地盘。"

本尼特不说话了。

华莱士又打了一枪,这一枪他故意朝着墙壁打,邵江一又是晚他零点几秒出手,小丑身体向后一倒,一阵震天的音乐之后,电子声音大声大喊着:"恭喜您,三百万,恭喜您,获得了三百万!"

游乐场对面的制高点,老黑慢慢站起来,他拿起狙击枪,疑惑的看看它,又再次举起它,透过狙击枪的瞄准镜他再次看了一眼,然后……他咧起大大的笑容,丢开那只吃饭的家伙,快乐的奔下楼。

那一路,他都飞快的跑着,没有什么力量能阻止这位人形冲锋器,不断的有障碍物撞向他,还有人开枪。

这一路他都愉快的咧着大嘴,抓起那些人丢出去,他灵活的靠着本能闪躲着子弹,身材,体重这类东西原本该有的效果,在他身上都被奇迹一般的被颠覆了。

邵江一放下枪,站在院子里看着那一尊黑色巨塔,越来越近,他对华莱士说:"那是老黑,是你的特丽娜之匙,你的第三把钥匙。他有个外号,叫蝮蛇,很意外吧,这么高大的蝮蛇。"他的语气,透着一股子炫耀。

老黑兴奋的冲到邵江一面前,他哭了,鼻涕与泪水源源不断的流淌着,他一脸委屈,声音抽搐,他抱起邵江一抛了一下,然后将他扛在自己肩膀,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委屈,扁着嘴巴说:"爸爸,你怎么才来啊?"

那一刹那,游乐场所有的人,都倒下了,狠狠的……

21

21、猴子之前的事情

邵江一愉快的拍拍老黑的脑袋叹息了下:"你又长高了,看样子,没受罪。被抚养的不错?对了,幸亏不是我花钱……长这么大,那得多少钱啊?"他叹息着,心里暗暗计算着各种款项,为自己当初的抛弃,找理由自我安慰。

老黑点点头,指着远处正准备开溜的游乐场老板说:"叔叔对我很好。"

刚站起来的人,再次倒下。

邵江一心情难得的好,要知道,站在他人肩膀上说话,是每个人都有的下意识的野望。他看看哭笑不得的华莱士,扭头看看抱着女儿,一脸惊讶的凯蒂?伯内特女士,带着一丝炫耀说:"我……儿子,很可爱对吗?高大健壮,有着不输于燕子那般的欢快劲儿的男孩子。您真的爱孩子吗?女士?您的语气充满慈爱,那只是说说而已吧,您看,您给她穿着不合适的体面鞋子去游乐场,她脚后跟已经出血了。"

伯内特女士惊讶的低头,看着小夏尔的小新皮鞋已经将孩子的后脚跟磨破,一些血流了出来,有的已经黑了。

伯内特女士暗暗惊呼一声,连忙蹲下帮孩子脱袜子。

"放下我。"邵江一对老黑说。

"不。"不容置疑的拒绝声。

"啊,有进步,会拒绝人了。"邵江一唠叨着,挣扎着,姿态难看的往下爬。

"不。"又被扛了起来。

华莱士终于想起了来此的目的,他有些尴尬的收拾好自己,穿起外套,对着那边看热闹的爱比克说:"走吧。"

爱比克点点头,站起来,几人一起往外走,在经过那位女士身边的时候,伯内特女士突然抬起头,语气带了一丝责怪的质问:"这位先生,你早就看到了吧?"

邵江一停止挣扎,看看她,点点头。

"您读过书,受过教育,对吗?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邵江一撇下嘴:"抱歉,恰恰好,我没读过书,也没受过那该死的上流社会的教育!你才是她母亲吧?生下她,保护她,教育她是你的责任。如果照顾不好,那就不要生了。"

伯内特女士随团的一位先生站起来,大声喊了句:"太失礼了,我要抗议!"

邵江一的眼睛里闪过一些发自灵魂的不屑,此刻他高高在上,再往上就是今天的骄阳,他刚要张嘴,华莱士却插话了。

"你抗议什么?你们又不给他们发薪水。"

现场气氛尴尬无比,无论如何,这是一件挺失礼的事情,不论图佩兰与麦德斯外交到底是不是敏感期,这样明面上给予难堪都是极其不理智的。当这行失礼的人慢慢离开了这个地方以后,所有的人都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走到门口的时候,邵江一拍拍老黑的脑袋,老黑站住。

邵江一看着华莱士说:"你忘了,三百万。那枪是我打的。你去把钱要回来。"

华莱士先生似乎讨厌邵江一这样居高临下命令自己,他仰头看着他说:"你下来,谁给你的权利这样跟我说话!"

"你还没给我们发薪水呢!"爱比克适时的在身边来了一句。

华莱士看下左右,没找到螣柏,他只好亲自回去要那可恶的三百万。

这夜。

华莱士?巴曼克的官邸,有一场盛大的酒会,为了答谢这次特丽娜登陆远征军出行所作出贡献的各社会阶层,华莱士投入了大本钱。将酒会举行的无比奢华。

上等美酒,着名乐队,奢侈佳肴,成堆的消耗品随您取用。有意思的是,无论是老巴曼克,还是老比尔?康他们都没被邀请。华莱士本人非常清楚,这些被邀请的人都属于随风派,只是来露个面,说些好听的话,该走的形式他还是必须要走。

那些不为外人道之的原因,悄悄笼罩在酒会的周围,人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在头顶悬挂的朦胧色的灯色下,小步舞曲的伴奏下,悄悄的议论着,麦德斯的上层建筑在悄然发生变动。老一派的四大元帅一直控制着麦德斯隐约看不见的政局被年轻派无声的抗拒,他们都清楚,大总统先生就是一位糊涂蛋。他甚至无法将四种重复收的税务减轻一点点,随着麦德斯的税务越来越沉重,手里没有军队的那些团体,除了抗议,几乎什么其他办法都没有。

当然,当一杯上等烈酒下肚,在眩晕中他们也感叹,啊,麦德斯还算好的,在奥古,民众要重复递交八份税务。麦德斯人偶尔还是很可爱的,从根骨中向后看的民族。他们完全忽略了身边的因佩兰,在那边,民众的税务只有一份。内南?伯内特,他是整个大陆民心所向。说到底,今晚吃饱的这些人,他们一点都不喜欢伯内特,因为,伯内特的政治根本就是完全剔除他们这层阶级的利益,属于真正的服务于人民的,民众派。

那么今晚,老政治团体的人几乎就被剔除了,无论是老调长谈的满头白发的老家伙,还是总是吹嘘自己祖上传下来的珠宝的那些老妇女,那些人一个都没出现,这一晚的酒会,清一色的都是三四十岁的新生派。小巴曼克想做什么?高飞吗?似乎他权利顶峰的父亲,外公都还没给他断奶呢,就凭着他那只临时拼凑出来的杂牌军?

老比尔坐在自己的办公室,看着盒子里最后几根卷烟,有些想抽又有些舍不得,终于他伸出手拿出了一支,点燃,一边吸一边靠在皮沙发上叹息:"蕊,你的小家伙,他长大了,他恨我,对吗?他永远带着微笑,在内心唾弃我,唾弃我这个懦弱的父亲,唾弃我明明能阻止,却任由一切发生……蕊,你还不原谅我吗?你的两个哥哥都战死了,除了小华莱士,我连个继承人都没有。这是你对我的报复吧?今晚,这只小兔子,竟然自己在那里开始蹦跶了。我还是高看了你的孩子,他把特丽娜看的太轻,好吧……摔打一下还是对的……话说回来,难道?那个混蛋明确了支持他的态度吗?我不相信。"

老巴克曼在城的另外一头与一位少女约会。他搂着那位少女,粗大的手指在有弹性的肌肤上一下,一下的划拉,他将头不停的伸到少女的脖颈下深深的吸着,每吸一下。就在灵魂里赞叹一声,仿若他是一位千年老僵尸,需要新鲜的血液方能获得永生。

精于此道的少女打个寒战,很快调整好情绪,发出咯咯的娇笑声,她转过身,嘴巴放出一串难懂的乡下外国语,老巴曼克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他甚至几小时前都不认识她,他扬起脸,从鼻腔里发出一阵笑,带着长辈那种特有的溺爱的笑,少女痴迷的看着自己的艳遇。没错,对于她,这是改变生活的艳遇。

穿着大元帅制服,带着护卫队,开着军车满大街跑的泡妞人,整个麦德斯,也就这位了。

这人能带给自己贫穷生活一次翻天覆地的转折。成熟,强大,权利,霸气……老巴曼克有本钱。现如今,他依旧英俊,岁月与权利造组合成了他男性所拥有的奇异魅力,他伸出手,抓着少女的金发在鼻子下深深的闻者,嘴巴里叹息:

"哎,你不要爸爸了,一个简单的小玩具,就令你毫不遮掩的放弃了爸爸的庇护了吗,是那个老东西终于松口了?老巴曼克的东西你不稀罕吗?"

他猛地站起来,举起那位少女将她丢在大床上,犹如狼一般的猛的扑过去,少女吓坏了,开始索索发抖。

老巴曼克亲吻她的脚,慢慢的亲吻着……唠叨着:

"你的耐心,你所谓的恭敬,你的笑容,你所谓的不记仇,对爸爸的尊重……都是假的,你恨我,恨我杀了你母亲。华莱士……你是个小傻瓜……你不知道吗?那个女人,她只是自己在毁灭自己……我只是见死不救,比起我,你更加应该恨你的外公吧。那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他会帮你吗?我不相信。"

一场突如其来的降雨,伴着闪电,哗啦啦的浇灌进巴曼克的宅邸。高贵的人也罢,圆滑的人也罢,可爱的人也罢,他们都被突如其来的大雨,生生的浇离了这场奢侈盛宴。螣柏带着侍卫,打着数十把黑色的雨伞整整送了半个小时才送走那些娇客。当最后一位娇客离开,那雨却奇迹一搬的停了下来。

螣柏收起雨伞,轻轻的摇头笑了一下,他看着几十米长桌上那些浸泡进雨水,变得肿胀,稀烂的食物,无奈的叹息。他走过去抓起一瓶未开瓶塞的香槟,在衣服上擦了几下雨水,又拿起两个透明的水晶高脚杯,将里面的半杯雨水倒干净后甩了几下,慢慢走到走廊下,对依旧在闭着眼,欣赏廊下雨水滴答声的华莱士说:

"要喝吗?"

"恩。"

螣柏倒了两杯酒,华莱士接了过去,小小的喝了一口叹息:"温度比冰块镇的要好些。"

螣柏拉了一把椅子坐好,跟他一起目视前方。

老管家指挥着仆人们收拾这残局,一边收拾一边抱怨今儿的该死天气。

螣柏扭头看下又合起眼的华莱士,轻轻笑了下:"你故意的。"

华莱士的脸上顿时展现出今晚最最灿烂的笑,不止是脸皮子在笑的那种笑容。他没点头,也没摇头,但是对于看着那些无谓的人被浇灌成落汤鸡这件事,他是高兴地。给那么一点捐助,还不停谈条件,无论特丽娜登陆机计划会多么利国利民,这群蠢猪都咬紧牙关一个钱要换来一百块的利润。他早就够了。

螣柏又给自己倒满酒,将双脚舒服的搭在前面的栏杆上,他惬意的叹息了一下说:"华莱士,记得士官学校吗?"

华莱士点点头,伸手将放置在地上的酒瓶拿起来,对着瓶嘴大口喝。

"我有时候会想起那时候的生活,我睡上铺,你睡下铺,我总是掉下来,每次你都叹息着将哭泣的我拉起来,最后实在没办法我们只好睡在一张床上。那时候多好啊,我才十一二岁。总是能获得你最大的关照,可不像现在,你把我当成骡子使唤,有时候还倒贴钱。"

"后悔了?"

"后悔?才不会。"

"呵……"

"教官那句话,你还记得吧!"螣柏晃动着酒杯,透过琥珀色看着已经平静的院落。轻轻的说:"将理想放到神的位置,便能普度众生,将心放在众生的位置,便能知晓众生所需。"

华莱士和他轻轻的碰了一下杯子,接着说:"给予与被给予,挽救与被挽救……那是王者与碌碌无为者的最低界限。那位先生每一句话,都饱含哲理。"

花园里,最后一盏灯光熄灭,在那边的二楼,老黑推开窗户,好奇的四下观望着。过了一会,邵江一伸出一只手,捏着他的下巴将他掐了回去。

螣柏看着那边,终于还是不放心的说:"将我们的命运寄放在他们身上,这一步棋太险了。"

华莱士笑了下:"最起码,我的父亲,外公,他们都没有拿着一块高纯度的TO矿对我说,我可以为了你的理想去死。你说,换了你,你去相信谁?"

螣柏摇头:"他们那里会懂你的理想。你说,如果他们知道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其他人,又会怎么想。"

"谁统一十三州不是统一呢,只是换了一个人而已,还有……嘘……这个话题,此刻不易讨论。"

螣柏并未因为华莱士的阻止而停止自己的话题,他从里面衬衣的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华莱士:"教官给你的。"

华莱士呆了一下,放下酒杯,擦下手上的水渍,这才端正坐好,接过那个信封打开。

这是一封信笺,还有一张十亿元的支票夹在里面。

华莱士将支票递给螣柏,借着头顶的光认真的阅读那封信笺。

"华莱士。螣柏:

我亲爱的孩子,你们好,自国际少年士官学员毕业,至现在近十数年未见。人生转瞬,昨日娇童今已振翅高飞。

虽名义上只是短暂的师生情谊,但内心一直互相认以知己。我们的理想,我们畅想的理想世界是相同的。为你们的成绩高兴,不,作为老师,我的欣喜即使在灵魂深处,都雀跃不已……

…… 十三州时局动荡,各地局势不用多言。前几日你的求助信我已经看到了。很高兴,非常高兴在这个时候你们能信任我。华莱士对新大陆的设想,对未来世界的前瞻相关的文章我一直在看,作为一个风华正茂的青年,你的东西与我虽有有些分歧,但是在总纲领上,还是相同的……

来信奉送支票一张,数目是少了些,你知道图佩兰的日子也不好过。最后,真诚的祝愿你,我亲爱的孩子,挚友,祝愿你在特丽娜一切顺利,祝愿我们期盼的那个统一的大时代早一点降临。

你们永远的朋友:内南?伯内特"

华莱士讲信阅读了两遍,又将信递给了螣柏,螣柏阅读后,将信烧成了灰烬。

邵江一带着老黑出去散步,在路过庭院时,他好奇的看着院子里的那两人,他们俩就像被注射了僵硬剂,一动不动的那么坐着。他轻轻的摇摇头,正要大步向前迈进,老黑却一把将他扛到了自己肩膀上。

"老黑?"

"恩。"

"我们是去散步。"

"恩!"

"你扛着我算那门子散步!"

"爸爸……会跑。"

"不会。"

"会跑。"

"只是去散步!"

"会跑。"

"又不是去散跑,你放我下来。"

"不!"

"我不跑。"

"爸爸,骗人!"

"没有!"

"会跑!"

"我想死!"

"爸爸!不能死!"

"啊!!!!!"

僵硬的两个人,待邵江一与老黑这对奇怪的组合消失后,华莱士突然扭头对螣柏说了今日下午的事情。

螣柏低头想了会说:"你的意思,邵江一对伯内特女士有着敌意,他故意给她难堪?"

华莱士点点头:"应该是这样,我们与他接触到现在,他很少做出一些针对性的事情。你知道他一直无所谓,除了那片农场,还有那几只山羊,他对任何事情都很麻木。我们都知道,做人有个基准道德线,邵江一先生连墓地的花都去偷。他对一些事儿都在乎,表面上能触动他情绪的事情基本没有,有些事儿,也许根本不像我们看的那么简单,就如我对外公,你对你父亲的那种所谓的臣服。那都是表面上的事情,直至现在,我们对这个人都不了解。我怎么都无法将伯内特女士与他联系在一起,只是单纯的纯天然的……来自?血型厌恶?"

螣柏叹息了一下,脸上泛起一些悲哀色:"但是,我们除了选择相信他,还能相信谁呢?我们无人可用,最起码的,将生命交付给我们的人,这个世界还找不到。我们那种所谓的理想,还被老辈人以带着溺爱的笑容,称呼为幼稚。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吗?为了你的成长,成千上万的士兵就必须跟随你去送死,这就是伟大的特权阶级……"

华莱士慢慢站起来,拍了下有些激动的螣柏的肩膀,悄悄俯□,对他说:"喂,你有偏激了。"

螣柏站起来,深深懒腰,自我耻笑了下:"不,只是醉了。"

邵江一跟老黑,一起漫步在古老城镇当中,老黑兴致勃勃的走着,每当他心情愉快,他的步履便会加大,他每一步踏下去,都震动着地面。他们穿过高级住宅区,连着走过几条街道,邵江一任由老黑扛着自己走。

老黑脸上始终带着笑。每当看到一些买食物的夜市摊,老黑会停下脚步,自己伸手拿了吃,邵江一会心情愉快的付钱,以前他倒是没这样做过。每次付钱他都会大声抱怨,那个时候的老黑,他当然也从未在乎过他的抱怨。

当食物占满老黑的两只手,邵江一终于获得自由,他双足踏地,叹息几下自己的社会地位还不如几个夜市肉包子。

他慢慢走着,下意识的去学习着现实里的这些人的姿态,偶尔他会抬起头装腔作势的对老黑说些刚学来的闲话,比如刚才那场大雨,东部的干旱会获得缓解。

这个时候,老黑会咬着肉包子,连连点头,虽然他半句也听不懂。

"你知道吗?我们在完成一个艰巨的任务,假装自己是一个普通人。"邵江一唠叨着,一屁股坐到了街边的木排椅子上,他才刚刚坐定,一位"纯洁"的神职人员便抱着一个募捐箱走了过来。

"先生,不要再沉沦下去,作为一个孤独的个体,您应该回到神的身边。受神庇护,受神怜悯……"

邵江一大大的打了个喷嚏,抬眼看着这位"纯洁"

这位神职人员,真的纯洁无比,他有一头纯洁的头发,全白。他的衣服很纯洁,白袍。他的眼神很纯洁,看上去很白痴,他的皮肤很白,透过皮肤能看到根跟血管。他手里拿着一张白色的纸张,面露纯洁的真诚表情。

邵江一结果接过宣传单,简单的看了一眼,哧的笑了:"我们都是神创造的,我看书里写着,我们之前可是猴子?"

纯洁的神职人员,眨巴下眼睛,突然冒了一句:"先生,那句话是没错了?但是猴子之前的事情呢?你确定猴子知道?"

22

22、 在这个夜晚

夜晚,在麦德斯的费罗洛城广场,聚集了很多很多的人。直至今日,邵江一才正视这座城的名字,费罗洛城。

身边这位二十岁上下的神职人员,他不停的在说,费罗洛城的古典故事,费罗洛城几经战乱,终于崛起的故事,这令邵江一印象深刻。哦,原来我所在的都市叫这个名字。

雨后的小广场,原本的地汗的味道升腾在人们身上,人有些焦躁,但是,那场天雨降临之后,与地面的汗液结合后,雨气压过了焦躁,人们身心愉快起来。当困乏的一天过去,聚集在此,找一些乐子,是费罗洛城人不多的娱乐项目。因此,每天夜晚,许多的社会小团体,也常年在此募捐,艺人也在此做一些小表演赚一些钱财以来度日。

"很久很久之前,人们有信仰,有追求。人类善良,执着,坚信灵魂论,坚信如若通过对身体的控制,对灵魂的控制修炼,最后终归会得到救赎,死后可以去各种各样的好地方……你想去那里,便会出现在那里,这是信仰的好处……"

这位二十多岁的"纯洁"神职者不停的说着。广场上,就如他这样的人,实在不少,他们找到一种思想的论点,坚信后加入。冰河时期后,人类之前的宗教因为灾难被打破,被忘记,但是,越来越多的神学,宗教又应运而生,你需要什么,任何的东西,宗教都能为你提供灵魂上的方便,看得到,得不到,死后……你会得到的!这是宗教承诺。

贫困到顶点会有信仰,因为想得到。富贵到顶点也会有信仰,因为怕失去。人类向来是个矛盾体。

一位女高音,在街灯下张嘴高唱,街灯下的蛾子四下没命的飞着。偶尔有一只飞进她的嘴巴里,但是,她并不在意,全然忘我的唱着,赞美着自己都不清楚的东西。

"人,死后会有灵魂?灵魂会去一个好地方?"邵江一喃喃的说,他什么都不相信,他信仰饥寒交迫的时候那一块绿毛面包。

"先生,是这样,真的是这样的,一切都不是自然本生的,是必定有个原因才被创造出来的。我们现在经历苦难,看不到一切,这些正是对我们的考验,坚定信仰,死后便会看到他,你想要的一切,你的灵魂会得到。会无比满足,这是有信仰的好处。"

邵江一张张嘴,有些无力回答这位痴缠的"纯洁"先生,他岁数不大,却满身是嘴,他给予灵魂很多通道,却无一条属于人类的躯体。

邵江一不理他,他自己在那里跟自己说的全然忘我。

"您好?"街边传来一声很爽朗,带着温和意味的打招呼的声音。声音非常熟悉,熟悉到令邵江一灵魂颤抖。

只是一刹,邵江一真正触摸到了什么,这声音无比熟悉,他听过很多年。

"夏尔,你这个小家伙,太坏了!"

"夏尔?你被妈妈惯坏了!"

"夏尔?你拿走了不属于的东西,你会得到报应的!"

以前,只有这位姐姐,总是带着微笑这样诅咒自己。带着……玩笑的意味,带着……意思戏弄的眼神。现在,她又带着这样的语气和眼神出现了。

"您好?我们又见面了!"伯内特女士,笑眯眯的背着手,来到邵江一面前,这位家教严谨,作风爽朗的女士弯腰看看他的脸,再次伸出手,再次将自己的友谊送了出来。这一次看上去,似乎真诚多了。

邵江一没有接受她的友谊,他看下四周,一些便衣卫兵在不远处紧张的巡逻,啊,这个大麻烦!一会儿自己的名字,便会出现在国防部间谍怀疑者的名单当中了。

他站起来,叹息下,转身想走。但是老黑一动不动,他成堆的食物还没吃完之前他是不会动的。邵江一有些气急败坏,他只好踢了他一脚。

"抱歉,只是饭后的散步,邀请我散步的是你们的大总统先生,总统先生说自己吃坏肚子,先行离开了,您看,我们并无恶意,真的只是巧遇,我会为您解释的。"凯蒂?伯内特女士很认真的解释。

出于礼貌,"纯洁"的神职人员,让出了自己的位置,他站起来,微笑谦和的将手放在胸前。微笑着看着面前这群人。

邵江一上下仔细的打量了伯内特女士一会,终于……伸出了手,跟她握了一下。又将手迅速缩了回去。

很凉,那双手,犹如从冷冻室取出来的标本一般,硬是将伯内特女士冻得打了个寒战。她诧异的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一眼面前冷冰冰的邵江一。夜晚流动的风,不经意的将他前额的头发挑动了下,很漂亮的一副脸蛋,却无符合这张脸蛋的表情,这位年轻先生的眼睛,毫无人类的感情,它冰冷,深邃。甚至,一丝敌意毫不遮掩的流出,那些敌意当中,凯蒂?伯内特看到了自己最最坦白的一个灵魂。他似乎什么都知道,他只是讥笑的看着自己,自己犹如一个在广场做表演的戏剧旦角。

她呆立了一会,尴尬的笑笑:"您总是这样吗?充满敌意?"

邵江一没回答她的问题,他依旧将那些尴尬送出,期盼她可以识相快点走,快点滚蛋!

"姐姐,你没事吧?"一位穿着简单常服的年轻人,走过来关心的问凯蒂?伯内特。他看下她依旧呆立于空中的那只手,很亲昵的抚摸了两下,眼神布满担心。

"呃,没有什么,只是想起一些事情,夏洛特。"伯内特女士的那只手,顺其自然的拍拍弟弟的头发,挽回了尴尬。

邵江一又看到了他,自己那位双胞胎弟弟。这叫什么?命运的嘲笑吗?邵江一深深的瘫坐在街边的排椅上,一刹那,他感觉到了命运那双奇妙的手,它必定与自己有仇,仇深似海。

凯蒂女士伸手搂住弟弟的肩膀亲昵的拍了几下,微笑着对邵江一说:"请允许,我为您介绍。这是我弟弟,夏洛特?伯内特。这也是,我来费罗洛城的目的,我可怜的小夏洛特被人绑架,幸亏麦德斯警察在一栋民居里找到了他,我可怜的小夏洛特,当时被绑的像一头八瓣蒜。饿了好几天!"

邵江一眨巴下眼睛,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老黑突然站了起来,抱起他,抗到了肩膀上。转身要离开,他要怎么回答这两个人的话?怎么面对他们?他们如此自然的在自己面前毫无掩饰的,表演着他们的亲情?
突然,他发现自己就成了这里最高的人,他能看到很远的地方,耳边轰隆隆的,全部都是炮火的声音。他犹如站在孤立无援的高地,看着那些炮火袭击他的肉体,却无力反抗、。

"啊,真是巧?伯内特女士,您怎么出现在此?"华莱士的声音正在此时,突然出现。他走过来,跟伯内特亲昵的拥抱,握手,然后抬头看下邵江一,很随便的说:"我看你没回去,怕你迷路。"

时间再次流动起来,一切恢复了正常,邵江一慢慢从老黑身上爬下来,老黑担忧的看着他,伸出手抚摸他的头顶。

"我没事。"邵江一抬起头冲他微笑下,又扭头对华莱士说:"我只是出来转转。"

华莱士点点头,为伯内特女士介绍邵江一:"这位,是邵江一少校,是的,少校,他是我的先遣队负责人。恩……他不爱说话,恩……您知道,常年拼杀于战场的人都有一些跟时代脱节。哈哈。千万不要认为他不友好,他只是忘记怎么跟人打交道了。"

"当然不会,我非常理解,战争始终是我最最痛恨的东西。"伯内特女士,此刻的表情倒是真的很义愤。

"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我要为这位女士介绍一下,我们新建的广场。"华莱士拍拍邵江一的肩膀。突然抱住他,对着他耳边悄悄的说:"没事吧?你的脸色不好?"

邵江一摇摇头,苦笑了下:"不,我能有什么事情呢?"

华莱士不放心的,双手放置在他肩膀,使劲拍了两下:"恩,那我就放心了,不过回去,还是做个体检,你浑身冰冷。"说完,他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在了邵江一的身上,帮他系好扣子。邵江一一动不动的任他做着这些事。

那三人随便聊了一些什么,邵江一没听到,他看着他们开始围绕着广场转悠,伯内特女士的笑声,不断的传来。他们离邵江一越来越远。邵江一又回到了排椅上,抱住了膝盖,将脸埋了进去。

想跑……却浑身无力。那两个人是咒语……最狠毒的咒语……

"您需要祈祷吗?""纯洁"的神职人员,突然在他身边说。

"不,我不需要祈祷。"邵江一拒绝。

"那,允许我坐在你身边,为您的灵魂祈祷吗?"

"随便……你。"

今晚,这雨后的月色,银亮无比。它就那么坦然的挂在天空,冷冰冰的看着这片大地,大地上的人们缓慢的过着自己的日子,渺小,无奈。邵江一将头缓缓抬起,看着月色,看着它的烁烁光华坦然均匀的普照在人们的脸上,那颗最亮之星,又再次如影随形。

老黑不舍的看下食物,终于又吃了起来。在他们身边传来了低低的好听的祈祷声。

"我感谢您,创造天地,您创造天地后,给予它土壤,又给予大地植物,当绿色铺满大地,您又创造生命,您给予生命智慧……

我感谢您,因为您于灾难中挽救我们,挽救我们破坏这个世界的罪恶灵魂。我们破坏一切,忘记当初的契约,我们没有与其他生命共享这个世界。我们掠夺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您给予我们惩罚,毁天灭地,您夺去大地,却留下阳光普早。冰雪覆盖的大地上,生命在挣扎之后,增添智慧,我们参悟,终于明白自然平等。

我们共同吟唱,吟唱智慧之歌,吟唱自然平等之歌,失去令我们痛苦,痛苦之后,我们再次创造,最终我们终会死去,死去之后,魂归你的怀抱……我赞美你,自然之神,赞美你于远古之中创造我们,给予一丝偏爱,给予一丝严厉……我赞美……"

邵江一抬起头,心境平和了许多,今晚,他露出第一个微笑,他看着身边这位虔诚的为他祈祷的"纯洁"先生。

"你的,名字?"他问他。

这位先生停止了祈祷,伸出双手手,坦白温柔的说:"愿意接受我的拥抱吗?"他微笑。

邵江一点点头,他拥抱了他。许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被完全的拥抱。邵江一几乎能听到这位先生的心跳声,咚咚咚!的那么有节奏,有次序。他的身上是温暖的,味道是清新的。他的关心,透过他的手,一下一下的抚摸在自己的后背,安抚着自己的痛苦与委屈。这正是自己需要的。

终于,邵江一慢慢的抬起头,很舒服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之后说:"谢谢你,我好多了。"

神职人员,也长长出了一口气,微笑着说:"那太好了!很高兴,我能帮助到您。"

他们又坐了一会,邵江一将手放进口袋,拿出钱包将里面所有的钱都拿出来,放到了这位先生的手里。他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带着一丝嫌弃的味道说:"拿去,这是……这是你的那个……那个什么教的捐赠……"

神职人员露出微笑,拍拍他的手,接过钱:"自然之神教!自然之神会赐福于您。虔诚的先生。"说完,他就要把钱要放进自己胸口的募捐袋内。就在此时,身边却传来一声巨雷般的呼喊:"啊哈!哈哈!总算叫我抓到你了,你这个神棍!你终于露出马脚了!"

那位一整晚都在唱咏叹调的。身边这位唱歌的女高音,突然一把扯掉自己的假发,他(她)抓出一副明光铮亮的手铐子蹦了出来。利落的将神职人员那只抓着钞票的手拷了起来,又利落的将自己的一只手拷了起来。

这一切结束之后,这位穿着长裙的先生,开始激动的喊叫起来,浑身颤抖的长叫了一声!

时间静止,只有老黑吃东西的声音,咀嚼的声音,吧嗒!吧嗒!的吧唧嘴的声音在静止中一下一下传来。

邵江一眨巴下眼睛,看着面前这两人,后来,广场上的人呼啦啦的围了过来。华莱士他们被惊动也快步的走了过来。

"可以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华莱士看着面前这堆人,奇怪的问。他看看邵江一,邵江一又坐了下去,自我嘲笑的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摇摇头,很遗憾的摊手:"别问我。"

穿着女式长裙的警察先生,用力的涂抹着脸上的油彩妆,他一边涂抹,一边愤然着对着看热闹的人们揭发着身边这人:"这个人,他叫佐伊?阿尔平,二十五岁,国家警察署挂了名字的大骗子,他从东部区装神棍,一直骗到西部区,他的信众有成千上万,那些可怜人将自己的血汗钱募捐给这个死骗子,知道他拿这些钱去做什么吗?知道他拿这些钱去做什么吗?"

警察先生得意洋洋的,突然将那件洁白的圣袍生生的拽了下来,人群发出阵阵的惊呼。

洁白的袍子下,一身紧身的皮衣,皮裤,暴露出的胸口皮肤白如细雪,细雪一般的肌肤上竟然纹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大蝴蝶,这位先生,手腕上带着成串的五彩镯子,低垂的低腰皮裤上的肚脐眼上,竟然纹着一圈花瓣,花瓣的花心里是一个肚脐银扣子在闪光。他的腰身非常细,后臀向上诱惑的翘着。身材……还真是漂亮,妖娆到不行。

邵江一惊讶的眨巴下眼睛,两件衣服,白色的这身,这人能演绎出自己都无法看透的纯洁的形象。而里面这身纯黑的装扮下,这位……整个就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传说中的妖孽。

警察先生更加得意了:"四年了,我跟了你四年,从西部,到东部,你每次都能巧妙的逃脱,不过这次你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我看着你在服装店出来,我看着你穿了两套衣服,两套!哈哈,四年了,总算你百密一疏!而且……哈哈,真是开心,你知道是谁跟你约会吗?"警察先生的语气突然变了,变得委婉,低沉,带着极大的诱惑:"我爱您,崇拜您!"

佐伊?阿尔平眼睛里第一次闪出惊讶,接着微笑。

"你明明知道你骗的是国家军人,你还是伸出了手,你罪大恶极!
我会得到最完全的证词的!诸位!……"警察先生得意的继续指控:"知道这个人,拿到钱,会去做什么吗?"

围观群众一概摇头。

"他会去赌场,会去喝最好的酒,吸最好的雪茄烟!每晚他都要去挥洒钱财,然后……他会去找一些漂亮的人厮混,去最好!最好!的奢侈场所!过上等的日子,这个该死的神棍,死骗子!我赢了!我终于赢了!我该死的赢了!妈的!妈的!赢了!"

警察先生想起自己这四年来,可怜的日子,就是一阵咬牙切齿,佐伊?阿尔平喝上等酒的时候,自己伪装成开瓶塞的酒保,他吸最好的雪茄烟的时候,自己趴在地板上拿着小铲子铲泡泡糖残骸。他泡到漂亮人的时候,自己却将自己塞在柜子里,耳朵边是难以忍受的哼哼声,一晚上,他想昂起,但是身体却曲卷着无法昂起,这是多么难以忍受的境地,他想起他便是一身的鸡皮疙瘩,气愤不已,就是因为找个人,自己现在都无法正常的找个人儿舒缓下自己,他一想起他就会阳
痿,他的整个生命都因为这个该死的骗子黯然无光!现在,他终于抓到他了,一切噩梦都结束了。

佐伊?阿尔平很遗憾的摇头,他并未因为自己被戳穿而羞愧,他的语调闪着一些遗憾,带着无所谓,一丝难以理解这位先生的执着,却又带着一丝惋惜的音色说:"啊,可怜的劳雷尔?麦克,可怜的老麦克。"

警察先生愤怒的反驳:"我才二十九岁!什么老麦克!我不老!妈的!不老!"

"我不觉得你赢了,真的,我进入赌场,搭救那些堕入赌海难以自拔的可怜人难道错了?我将自己的肉 体奉献于祭坛,搭救卖
淫者,这也错了?四年了,我为您的执着赞美,真的,您是自然之神的奇迹,自然之神用疯掉的牛眼制造了你的躯体,又将冬眠熊的脑细胞塞进您的大脑,您不会思考吗?要证明你所谓的我的罪行,需要证人,需要证据!"

警察先生愤怒的指下邵江一:"这不是证人?!"他又指指佐伊?阿尔的衣服:"这不是充分证明你是个骗子的证据?当然还有这些钱?这大把的钱!这些都是!都是!都是证据!我赢了!赢了!"

邵江一呆了一下,摊开手对警察先生说:"很遗憾,我不会成为你的证人。"

劳雷尔?麦克先生顿时雷劈一般呆了,他看看邵江一,难以置信的问:"哎?为什么?他骗了您啊?"

邵江一站起来,深深懒腰,问老黑:"吃完没?"老黑点点头,一脸满足的笑笑。拍拍自己的肚子。

邵江一又扭头对劳雷尔?麦克说:"我自愿的。那些钱,我自愿给他,随便他去赌博,随便他去招 妓。"

佐伊?阿尔平顿时得意起来,他哈哈大笑着,拽的手铐叮当作响。

老麦克先生脸色苍白,他指着邵江一:"您是位军人,国家军人,您不能这么做,会有更多的受害者,您不能这么做……"

老黑再次扛起邵江一,邵江一对着也是一脸看热闹表情的华莱士说:"那个,第六把钥匙,第七把钥匙,执着的警察先生,还有这位,蛊惑人心的神职者,我想你需要他们。"啊,感谢自然之神,一切天定,世界多么美好,我需要,神赐予!"

23、 崭新的军服

双手抓着紧紧的衣领,邵江一不舒服的长长的呼吸几下,崭新的最新配发的新制服如今合适的贴在他的腰身上,如此人模人样的形象,令邵江一灵魂羞愧,他做出了一些很孩子气的举止来遮盖自己对新军服的羞涩。

华莱士要来了最新的一支部队的编制,全称叫做"第十作战团"。这支部队登记编制,三百人。目前在编人数,不足二十人。

新军服,颜色鲜艳,红黑色搭配典雅,精神非常,礼服军服A套装,镶嵌有金穗边,烫金的扣面。这些都是华莱士亲自设计的。就连面料,都是上等高档尼子面料。华莱士专门请了最好的设计师,为这支部队设计了徽章,很诡异的一个徽章,银色的猫脸面具,配备两只奇怪的翅膀,或者?耳朵?反正目前,邵江一没看出这是什么物种。

据说,这只神奇猫,它身体轻盈,比传说中的九命猫,还多出一条命。千万别误会华莱士灵感来源于兰兰兹医生那只没爪子的猫咪,怎么可能,那只那么胖!

很久没穿制服的邵江一,提着一副洁白的手套,不舒服的长长的呼吸着,今日有些颇为不冷静。甚至,他兴奋不已,他喜欢军装竖立领那种僵硬感,他喜欢跟穿着一模一样衣服的人堆积在一起,掩埋自己,这种相同的掩埋常令他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怎么说呢,大概意思就是那句谚语:

烂柿子放在烂柿子堆里,也看不出个好坏!

今日,大总统要亲手为他们授衔,虽然这屋子里这些人大部分不在意,小部分被强迫征了兵役,但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没人反对,最起码目前没人反对。

"你知道自然之神吗?它无所不在,你必须信仰我。"前神职者佐伊?阿尔平脱下圣袍不忘本职工作的依旧在布道,他很认真的对身边这位高大的,看上去呆呼呼的家伙说了大约有二十分钟之后,他伸开胳膊,亲昵的说:"需要个拥抱吗?"

前仓库管理员柏文,眼神呆滞,他停顿了了一会,又等了一会,再等了一会后,抬眼看着他憨厚的笑笑说:"你好……我叫柏文。"这句话,却不是对左伊先生说的,他对刚才向他问好的兰兰兹医生说的。

可怜的佐伊先生他等了一会,一直等到双臂麻木,笑容神经僵直。

坐在对面的刚刚换去警察制服的劳雷尔?麦克,高兴的哈哈大笑,他猛地拍着老黑的肩膀,够不到,他便站在椅子上拍,不停的上下拍:"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骗子的下场,看到没?哈哈!啊……哈哈!"

老黑抱着一个大大的黑硬面饼子,没表情的啃咬,咀嚼,啃咬,咀嚼……

旭日先生曲卷着身体,睡得很香,最近冒充华莱士先生去工作,浪费了很大的精神力,他的头躺在兰兰兹先生的腿上,蓝蓝兹先生的猫趴在他的头上。

兰兰兹先生正在认真的阅读一本书,《离休后要去的一百个地方》,他轻柔的翻过一页,舒畅的叹息一下后,扭头对柏文微笑,点点头:"认识你很高兴柏文,我是爱比克?兰兰兹。"

又过了一会,一抹羞涩的红,染上了柏文的脸,他笑了下,低头看地面,又过了一会,又过了一会,他转身,用力将正在喝水的佐伊猛的拉入怀里,高兴的深深的拥抱说:"好的!谢谢!……我需要!"

这群人,从早上七点坐在这里等候总统授勋,整整六个小时过去了,没人进来跟这些人作说明,打招呼,也没人进来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他们自己也很无所谓的呆着。

这里应该做主的那位少帅华莱士,他不在此处。

就在今天早上四点,华莱士冲进邵江一的卧室,顶着被老黑突然拿出的大枪狙杀的危险,他猛的拍打邵江一,将他从被窝里扯起来,他问他第八把钥匙到底在哪?没时间了,今日授勋,后天便是部队出发日。

邵江一迷迷糊糊的在被窝里伸出手,那只从梦中被扯出来的手无力的在空中扒拉了几下,顺手在桌子上摸索,上下摸索,然后……一张昨天的旧报纸,就被摸索到了地上。

华莱士眼睛一亮,弯腰拿起那张报纸,只是看了一眼,顿时锁定了目标。

报纸上的头版《动物学家亚罗先生继发现五米蟒蛇一年后于黑森林再次发现幸存动物品种》。

照片里,一位笑的异常爽朗的青年,露着一口大白牙,怀里抱着一只冰河时期之前满地都是,现在据说已经灭绝的大白家鹅笑的一脸舒畅。

华莱士拍拍邵江一没露出的脑袋,有些服气的笑笑,又叹息:"你睡吧,这事我去,这几天你累坏了,不过……真有你的!这人正是我需要的,我的第八把钥匙!"赞许完他快步离开,站在走廊里大声招呼螣柏,接着院子里一阵开车离开的繁杂声。

又过了一会,邵江一一脸迷茫的慢慢钻出脑袋,他看看坐在一边依旧举着枪的老黑,叹息下:"他去哪里了?"

老黑摇头。

"睡吧。"

"恩!"

"回你房间睡。"

"不。"

"我不跑。"

"会跑,还骗人。"

"……不会……"

"会……"

"啊!!!!"

又过了一会,老黑悄悄问:"爸爸?"

"恩?"

"什么是第八把钥匙?"

"什么第八把钥匙?……没有第八把钥匙,睡吧!"

"恩。"

"回你房间,求你了,你的呼噜太大了。"

"不!"

周而复始……的争吵!

时间滴滴答答的过去,屋子里的人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情,老黑将面饼分了一半给柏文,柏文不接,他就一直举着。一直举到柏文放开已经翻了白眼的佐伊?阿尔平,他腼腆的接过饼子冲老黑笑笑。老黑很高兴的走过去,一屁股挤开佐伊?阿尔平,跟他一起默默无语的开始动作一致的撕咬!咀嚼!撕咬!咀嚼!

佐伊?阿尔平小声骂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正在此刻,门却被人悄悄推开了,肯先生穿着新军装悄悄冒了下头,顿时被扑面而来的零下几十度的凉意弄得浑身发颤,他站在那里,有些胆怯的并不敢走进去。
站在他身后的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一脸不耐烦,他推了一下自己的前副官:"肯?"

肯神色扭曲的回头:"长官……"

"怎么不进去?"亚历克斯说完,将那扇门全然推开,有些骄傲的看里面……当亚历克斯看到屋子里的那几个人之后,一丝不经意的轻蔑,鄙夷,便露在了他的眼角,他轻微的扬起下巴。左边的鼻孔不屑的喷出一股子嘲笑乡下人的气流,他说:"哈!"而他这一声哈!却又是那么的不耐,被侮辱一般的……不耐烦。他发自内心的不屑于跟这群乡下人共事。

屋子里,安静了一会,肯倒退了几步,亚历克斯奇怪的回头看他,但是……很快的……一股来自久远的,被现代人类忘却的,原始生态圈里的寂静中的喧杂声,缓慢的传来,铺入了亚历克斯的精神世界。

亚历克斯揉了下眼睛,吓了一跳,接着,他听到了河马大口喝水,再大口的吐出水柱的鼻喷音。他警惕非常,顺身蹦到了一边的沙发上,思想中,他抱着一棵大树,攀爬在树顶,四下观望,瞳孔剧烈收缩,在远处的田野,大象,长颈鹿,竟然能成群结队的没命的奔跑,一股腐烂泥土的味道完全遮盖不住的塞满他的鼻翼。刹那,茫茫千里森林,他站在树顶观望,一切尽在眼底,他突然警醒,原来自己就是森林之王……王!王!王!!!

他回忆自己的人生,他是一个勇敢的部落族长,他要负责成堆女人的口粮,部落里的男孩子还未成长,于是,狩猎便成了他一个人的事情。他愿意这么做,并为之骄傲,他深深的爱着那些女人,那些女人也全然的爱着他。当然,偶尔也会有邻居部落的秀美男首领,因为仰慕他而拜倒在他的野鸡毛族长冠之下。但是,他对他们的求欢不屑一顾!

"长官……喂……长官!"肯使劲推着自己拔出枪,警惕着看四周的前长官,他哭笑不得,又毫无办法。自己的前长官小心的穿梭在那些家具的缝隙里,他走过不存在的水沟,越过不纯在的沟壑,他竖起耳朵警惕的听着四下的声音。崭新的黑红色的军官,很快的便被他不停的匍匐前进,前进……之后,整的皱成一团烂抹布。

兰兰兹医生打个哈欠,又翻了一页书,邵江一发了一会呆,弯腰从挂在窗帘上的亚历克斯的胸前,抽出他的高档书文书笔,他又找出一叠信纸,开始写稿子,赚取最后一笔钱,就在此刻,麦德斯大总统的独子,凯?宾克斯先生,大力推开房门,他笑眯眯的站在门口问:"受华莱士的委托,我要照顾七个饿肚子的小……宝宝?"他回头看下自己可怜的小餐车,对比下屋子里某些人的体积,估算了一下胃部的容积后,他拍拍头,伸出手指大声说:"等我一会!"

又过了一会,凯?宾克斯先生指挥着一些军官,推进四五辆摆满食物的小餐车,他安排那些人将食物摆好,热情的跟每个人握手,自我介绍,发名片,请他们吃东西,介绍那些食物的特色。这些人团团聚集在食物的周围吃的很香甜,闲暇之余,他们便看看坐在窗台上的亚历克斯先生。

凯?宾克斯先生吸吸鼻子,有些惊讶的扭头问邵江一:"他……在做什么?"

邵江一喝了一口水,眨巴下眼睛:"很显然,他在约会。"

亚历克斯在精神世界里,终于进行完了一天辛劳的狩猎,他将食物平均的分配给自己的子民,然后,他坐在一根藤木根上,双手支撑着疲惫的身躯,抬眼,看着皎洁月光洒落在自己的部落窝棚顶端。他无比幸福,满足,他是如此的仁慈。他最美丽的女人就坐在他身边,她唠叨着家事,唠叨着生活的辛苦,一直唠叨到山那边的风,吹来了夜晚的雾色,他伸出手,轻轻拨开那女人发丝,亲吻她的面颊,温和伟大的说:"不要担心,一切……有我。"

肯哭笑不得的挣脱亚历克斯的拥抱与吻,他哀求的看着那群吃货,那群该死的吃货暗害了他优雅的亚历克斯先生,竟然毫无罪恶感的依旧在吃?他诅咒他们!坚决诅咒!

凯?宾克斯先生点燃香烟,坐到了亚历克斯对面的位置,他看着他对着一根柱子蹭着某种原始的动作。肯拽了一块沙发布,愁苦的阻挡着自己的长官,前长官面前,期盼这屋子里的人最好都瞎了。

"他的表情,恩……怎么说呢,很幸福。"凯宾克斯赞叹不已。

邵江一坐到他身边笑笑,点点头:"恩,他内心的世界还是美好的,有个美好的梦想。有时候,华莱士看人还是很准的,这家伙喜欢大森林。深深的热爱……"说完,他毫不客气的拿起凯先生放置在一边的香烟,点燃一根吸了起来,当然,香烟跟打火机他就假装不在意的装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华莱士说,如果一个小时以后他不回来,就叫我带你们去接受我父亲的授勋。恩,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邵江一脱下靴子,小心的将那对新靴放置在一边后摇摇头。

凯?宾克斯先生有些气愤的诉苦:"我爸爸是大总统!"

邵江一适当的表示出惊讶。

"他总是欠我钱,该拨给我的慈善款,他总挪用,要不是看在他是我老爹的份上,我就举报他贪污!送他上绞刑架!然后继承他遗产!"

"恩,那是个不错的主意,如果他贿赂你的话,那你就接受吧。"

"那可不行,我是个正义的人,这一点华莱士可以证明的。"

"你挺不错的。"

"啥?"

"你要来华莱士的部队吗?跟我们在一起,发一注小财。真的,你适合来我们这里。"

凯?宾克斯先生咯咯的笑,笑声很诡异,他笑了一会说:"那可不行,我爸爸就我一个,再说了,我死了,麦德斯许多报纸就要破产了,他们就靠我活着了。"他说完指指邵江一:"你,士兵,死去的是生命。"又指指自己:"我!废物,废物只能死在都市里。那些报纸上就这么说我。"

邵江一撇下嘴,没有回答这位奇怪的脱线先生的奇怪论调,对面的亚历克斯先生已经约会完毕,此刻部落正被突袭,他四下英勇的斗争,奋起
反抗,挥洒手臂,召唤臣民,他为他们打气,他们一起宁死不屈。

"华莱士,几点回来?"邵江一问凯?宾克斯。

凯?宾克斯慢慢站起来,看看表,他指指亚历克斯说:"他现在带着一群人,干着跟这家伙一样的事情,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他正在离此地五百公里的森林里狩猎呢。"

那顿饭后,屋子里的人,团团坐在一起,看着亚历克斯先生脚不沾地的忙乱,他的生命周期是那么的昂长,每天要做的事情都有很多。屋子里的人常常为他的精神世界赞叹,赞叹来,赞叹去的时间过得很快,一直到屋子里的房门再次的被打开了。

"好了,时间到了!我的士兵先生们!"华莱士站在门口,一脸喜色。他也换了新军装,整个人看上去那精神面貌已经达到了某种激昂的状态。超兴奋。

"来,我们站好!"他知会着身后的人,"热情"的将一位捆扎的犹如八瓣蒜的可怜先生拎进来。那位先生,他惊讶的四下看着,他的嘴巴里还堵着一快不知道从那里拽出来的毛巾。

"唔!呜呜!呜呜呜!"

亚历克斯恍然大悟,惊讶的四下看着。他长长的出气,猛的推开窗户看着外面喧闹的都市,都市里,车流拥挤,都市人忙乱不堪……他的部落,他的家,突然没了?没了?他答应妻子,要为他就要降生的孩子祝福的?怎么能没了呢?

屋子里的人,排好队,一起缓慢的向外走。华莱士手扶佩剑神色肃穆。螣柏微笑着跟随在他身后,用手硬拽着动物学家先生的捆绑绳,拉着他向前走。

邵江一坐在老黑的肩膀上,要下来,又被抗上去。

旭日打着哈欠,赖在柏文先生背后,反正他也不反抗,就由着他拖着自己吧!

兰兰兹医生依旧抱着那本书在看,在走过一个拐角的时候,他瞥了旭日一眼,在他耳边说:"以后,你再做这样残忍的事情,我就掐死你!你可以试试!"

终于,亚历克斯号啕大哭起来,他想"家"了。肯一脸无奈的哄着他:"长官,别哭了,这不是最糟糕的,就在昨天,我以为我是一只来自马思兰地区的豪猪,真的,我一晚上都在找食物,早上起来,我发现我在啃地窖的老式洗衣机,那可是铁的……"

宾克斯总统被人簇拥着急急向外走着,他看到了走廊里向他走来的这一队人。顿时满脸遗憾,他抱歉的拥抱下华莱士,热烈的亲吻他的额头后说:"孩子,你来晚了,你看,我时间很着急,我要去给妇女联合会剪彩!"

华莱士笑笑,无所谓的说:"这里就可以,只是简单的三分钟。"

宾克斯总统遗憾的动下肩膀,扭头对秘书说:"去吧我的国家之杖拿来。"

不久,秘书先生捧着一个托盘,深红色的金丝绒盘子上,一柄权杖闪着金光,总统先生拿起那根权杖,咳嗽两下。

华莱士神色肃穆的单膝跪倒,他身后的人一个一个的学着他的样子缓缓跪下。

那一霎,原本毫不在意的邵江一突然感觉万籁俱寂,他听到有人在他耳边说:

"大地发出刺耳的响声,祭坛上祖国麦德斯的权杖断裂,回到大地上去吧,大地曾赐予你权利。去发现,去找寻,去挽救……我以国家的名义,赐予你扞卫她的权利。你必须信任,热爱,虔诚,尊重,奉献……忠诚!"

24、就绪

奢侈的生活令邵江一懒惰不已。他就如一个变态者,每天都理直气壮的享用着华莱士宅邸里的一切,最好的酒,最好的佳肴,最好的奢侈品,他指挥着一家的佣人围着他打转,他甚至指挥老管家为他擦靴子,就连那些牛排,如果不切成每块一厘米大小,他是绝对不会吃的。

这一切都如此的虚无,并不真正属于邵江一。不管众人的眼神多么鄙夷
,他就是犹如一个真正生长在这座奢华宅邸里的纨绔一般,除了每天陪兰兰兹发两个小时呆之外,他就眼睛发亮,人五人六的做大爷。

有一度,华莱士与螣柏都以为自己是这个家的客人。他们没有发怒,没有如这家里所有的侍卫与佣人所愿,将邵江一这个卑鄙之徒丢出去,或者打一顿再丢出去。他们根本由着他胡闹。有段时间几乎就是百依百顺。

然后,到了最后一日。

这一天,邵江于第一声鸟鸣起身,他站在窗口,看着窗外那只曾在他身后企图筑巢的雀鸟,它终于有了自己的窝,还勾搭了个免费的劳工,还有了不知道几颗鸟蛋。那鸟一动不动的趴伏在树杈的窝中央,很幸福的合着眼眯着。一时爽快便得到报应的雄鸟,满天飞舞的抓虫子,然后飞回来虔诚的喂养鸟老婆,一刻都不得闲。

洗澡,修面,拿起剪刀将已经垂肩的头发剪成利落的俏短发。

邵江一猛的拉开衣柜,整整一架子崭新考究的少校制服便出现在眼前。

从内到外,一切崭新。

他慢慢的穿起制服,最后将帽子夹在腋窝下对着镜子上下打量一番。

镜子里的人,二十多岁,黑发,黑瞳,鼻梁绷直,嘴巴已经恢复到端正的位置,不再扭出古怪的角度表示出各种,不满,无赖,嘲怒,无理取闹等情绪。他眨巴下眼睛,黑瞳背后的火焰被他巧妙的再次关闭起来,变得犹如黑海最漆深之处,这些日子的好营养令他肌肤细腻顺滑,但是,来自灵魂的苍白依旧存在。邵江一知道在他短暂的生命当中,这种来自灵魂的苍白,也许,他再也无法洗脱了。

"嗨!"

他对镜子里的人扯出一个笑脸,镜中人无声的张张嘴。

"我此刻精力充沛。是的……我想是这样的人。"邵江一自己又跟自己唠叨了一句,转身他打开卧房门,顺嘴对守候在这附近的管家先生说:"麻烦您了,我屋子里的行李我已经整理好,请您安排人将它们整合,随少帅先生的行李一起走。"

管家先生吓了一跳,惊讶的看着他。

邵江一夹着帽子,冲他点点头,笑了下:"这些日子……给您添麻烦了。"

"不……并没有……很抱歉,我一直在抱怨。"管家先生有些口不择言,在这样干净,利落,有着强大军人的气压的年轻俊秀的少校面前,他有些眩晕。

餐桌边,这家的房客们已经坐好,由于邵江一之前的劣迹,并没有人等候他。但是随着一阵皮靴踩踏楼梯的声音,在座的那些人还是抬起头,有好奇的,好比华莱士,螣柏。至于其他人,哦,旭日先生吹了一声口哨。

放下帽子,邵江一慢慢坐下,伸手将折叠好的餐布利落的抖开,放在大腿上。他拿起刀叉,慢慢切割自己面前那份早点,这一次刀叉没有故意扯出声音,去叽叽嘎嘎的拧着别人的心肺。

轻轻挑起叉子,邵江一将一口食物吃进嘴巴里,无声的咀嚼着。

动作……相当的优雅,犹如本该如此,受过最良好的礼仪教育。

螣柏咳嗽了几声,屋子里的人继续收拾家的继续收拾家,站岗的继续笔直的站着,只是眼神不太对,一直惊讶的瞄看着吃饭的邵江一。

"咳……恩!……!"华莱士擦擦嘴巴,咳嗽几声。

邵江一放下叉子,看着他挑下眉毛,他扭头冲管家摆下手,老管家指挥人赶紧给他上了一碗浓汤。他喜欢餐后喝热汤。

"一会,我跟你去下军部,你要求的那些东西,都准备好了。"华莱士对邵江一说。

邵江一慢慢的喝着汤,无声的点点头。

诡异的气氛,令屋子里的人吃饭的速度加速,邵江一是慢条斯理的吃到最后一个,他吃完,缓慢的用餐巾掂掂嘴角,看了老黑一眼:"一会你跟着行李先登舰。"

这一次,老黑竟然也没胡闹,他站起来,笔直的那么双手合着裤缝:"是。"

旭日在楼梯上踉跄了一下,兰兰兹顺手挽住他。

车子缓慢的开出华莱士的府邸,邵江一回头,看着那颗大树……一直看到再也看不见它才回头。

华莱士坐在他对面,上下打量着他,他不时的跟螣柏对眼,表示惊讶。因为这人身上展露着的,是一派真正的军人风范,那是将一切力量压制在军徽之下的强大气势。

"你以前就这样?或者……你……"螣柏终于忍耐不住,拿着指头在他面前上下画圈,他转动下巴,有些不好形容的笑笑,放下手抱歉的追加一句:"不……没什么。"

一直保持沉默的邵江一,突然冲他呲牙笑了一下:"我今天,要去墓地。"

这一次,没人再说话了,参加过战争的人,谁没几位失去的熟悉面孔呢。

螣柏探身,拍拍他肩膀,无声的抱歉。

军部秘密科技研究所。

邵江一与华莱士他们经过重重检查来到此处,等候在此的一位五十多岁的利落女性迎了上来。

"华莱士。"

"丽姨。"

简单的打个招呼后,邵江一跟着他们向里走,螣柏突然过来,悄悄在他耳边说。

"华莱士自小在军部长大,这里是个人就大他一辈,他对此很苦恼,当然,有时候,这也有好处,可以沾不少便宜……"

邵江一搞不懂为什么螣柏要说这些,他奇怪的看下他,螣柏尴尬的搓搓鼻翼。

七拐八弯,上电梯,进隐秘道,接着丽带着他们来到一间仓库,在那里,除了整整齐齐码放好的箱子。

正前方的桌子上,根据邵江一的要求,制作出的各种特殊材质的工具,很有次序的摆放。

邵江一脱下手套,顺手递给了华莱士。华莱士呆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丽惊讶的扬扬眉,笑笑对邵江一开始介绍:"时间实在紧促,有些材料也很不好找。不过既然是小巴曼克的要求,我们就全力以赴了。这是全套的山岳地貌任务装备,所有的装备材料,全部都剔除了金属特性,我们以钢化瓷为主要材料,硬度最好的石料,木料,以及珍惜的硬度高强的其它质料为辅。甚至,急救包内的针头,我们都剔除了金属。恩……这个任务急是急了点,不过我挺喜欢的,很有挑战性。"

邵江一冲她笑笑,伸手拿起一个冰镐,还有岩石锤上下看了眼,互相敲击几下放置在一边。他拆开困扎成十二个的快速挂钩,灵活的鼓捣扣面……

那位女士冲他笑笑,转身拿起厚厚一叠的文件递给华莱士,有些带着小得意一般的笑着说:"该走的手续还是要走,即使你姓巴曼克。"

华莱士也笑了,他拿起笔,开始快速的签字,一边签一边打趣:"据说老驴子有了新女朋友,小他二十多岁,那家伙越来越可恶。喜欢年纪小的女人,我说,丽姨……你的腰又粗了,皮肤……哎呀!"

丽一把大号的岩钉丢到一边拍拍手,她很自在的搂住华莱士,下巴点点在那边继续弄那些滑轮,机械塞,上升器,岩塞的邵江一:"这小家伙不错,你那里找来的,是个行家。"

华莱士笑笑,看看这位女士:"恩,他是我的新副官,怎么?您想老草吃嫩牛?"

"啪!"

"噢……"

邵江一扭头,并未理会那对逗得正热闹的两人,他很认真的对丽说:"水囊做小了。"

丽不在意的摆下手:"那就带两个。"

邵江一摇头:"最多再多出两公斤的负重,如果超出这个数,就会成为极大的负担。增加水分的挥发,不如不带。"

丽想了一下,无奈的撇嘴:"时间来不及了,而且,一般岛屿都有淡水区域。我看过特丽娜的资料,你们要去驻扎的地段,淡水区很多的。"

邵江一看看华莱士,华莱士连忙一脸巴结的在桌子上写了个地址,双手奉给丽。丽接过那张纸条,略微带着一丝尴尬说:"那我去看下……如果没有,今夜就加班。水囊……恩,只是个小问题……"

随着那位女士高跟鞋嘎达的声音消失,邵江一很认真的看着一脸无奈的华莱士说:"最重要的地方,没有淡水。"

华莱士点点头,指指其他的东西:"过关吗?"

邵江一点点头:"勉强,有几个还是不能用,瓷刀过直,我早说过用狗腿型……"

这三人走过去,开始态度严谨的研究起那些东西,瓷的撞击声,叮当的敲击,卡啦挂扣的声音,不时传出……

从军部出来,已经中午,邵江一拒绝了华莱士共进午餐的邀请,转身独自离开,华莱士看下螣柏,螣柏点点头,快步撵上邵江一,搂住他的肩膀说:"喂,我陪你去吧,我也需要去次墓园。"

邵江一呆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他看看左右,点点头。

他们一起离开军部,向城内走,华莱士站在军部的台阶上,远远的看着那两人的背影……一辆黑色的轿车快速驶过一池水洼,一些污水四溅。

脚步沿着一条宽阔明亮的大街,邵江一跟随螣柏来到一家鲜花店。他在门口站立了一会,拉开门走了进去。

那一刹,螣柏几乎确定,邵江一第一次进花店,因为,当他看到花店里一派生趣之后,当他听到柜台后传出来的古老扬琴声后,竟然眼睛撑大了一点点。

"您好。"花店的少女从一丛灌木盆后面支出脑袋:"随便挑,剪子在进门的地方。"

螣柏拿起两把剪子,刚要递给邵江一,身边却有人接过了他的剪子:"你也该回一次家了,这里交给我吧。"

螣柏抬眼看下赶过来的华莱士,很快的,他温顺着笑着点点头:"恩。"

在螣柏走到门口那一刹,华莱士开口对他说:"等一下。"他走过去,从口袋的钱包里拿出一叠钞票给他:"你知道那几个号码的。多买点,这一次,要走很久。二十期吧……"

螣柏接过钱,笑着摇摇头,他突然伸出手,拨了一下华莱士额前的发丝:"都买了这么多年了,还没中,别买了。"

华莱士低着头,眼睛不知道看哪里,他嘟囔:"就快了。"

螣柏笑笑,挥舞下那几张钞票:"呃,就快了,就快了……等我们回来,一定就会成为大富翁了!一,我先走一步!"

邵江一呆了一下,一?叫谁呢?他还是点点头,目送螣柏离开,他看得出,螣柏很高兴,他的背影是愉快的。

华莱士有些别扭的挥舞下剪子,指指一边的成束,成扎的大丛的摆放在生物盘内的花儿:"你要那朵,我给你剪。"

邵江一伸出手,抚摸□边的一丛小白花,华莱士走过来,蹲下,上下打量那花说:"这是白色的月亮花……与你同样的情感……恩……一样的爱。它不适合拿到墓地,如果你追求老黑,可以买一些。"

邵江一瘪嘴,扭头看着另外一边,华莱士站起来,他看下四周,走到柜台前,从一盘免费提供给客人的糖果盘里,挑了两颗糖,一颗塞进嘴巴里,一颗走过去递给邵江一。

邵江一别扭了一下,还是就着他的手张嘴吃了。

华莱士呆住,看看自己的手指。

悠扬的扬琴曲,又缓慢的响起一首新的曲子。那声音很童话,很干净,很空灵。花店的少女摘下袖套,倒了两杯热茶,她冲着那对很认真的蹲在地上挑花的军人笑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她觉着,今天实在是个好日子,这样帅气的军官,还真是少见的很呢。为此,她也需要倒一杯茶庆贺一下。

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茶杯跟随在他们身后看。

华莱士很卖力的介绍那些花,直到现在,他把与邵江一的交流,当成一件十分难以完成的任务,此人他很认真的研究过,人格奇怪,难以沟通。人格,每个人都有两种人格,表面的人格,内心的人格。

背景,成长,学历,经历,教育,父母的脾性,地域特性,这些东西能组合成一个人格本体,每个人的人格都不同的,但是却有规律可循。任何人的任何特色,都能根据那些以上的元素推算出,他为什么爱吃甜食,他为什么吝啬,为什么老实。这和成长当中的各种元素都有关系。

但是……

邵江一这个人,华莱士对其人格一直感觉很模糊。此人可以在一天之内转换成十二种情绪,每一种都像他生性如此,但是,那些行为动作又像是他模仿别人的。他摸不到他,最起码,他黑瞳后面有一层什么,华莱士无法触摸到,他一直为此好奇。

"百合,清纯,高雅,这花很适合。"

华莱士拿着剪子正要采摘,邵江一的手确如触电一般的缩回来。

华莱士只好放下剪子。

"春草,象征新的希望。"

邵江一的手又缩了回去。

他们围着花店,转了很久。华莱士没有一丝不耐烦,心里却开始将邵江一的反应记录下来,慢慢分析,一切植物,一切花卉那些美好的,温暖的,充满希望的祝福词,象征词汇,都被此人触电一般的拒绝了,他到底要去看谁?那个死去的人?到底

是谁?没有语言能概括吗?

随着时间推移,一阵肚子的咕噜声,来自华莱士的腹部,邵江一抬眼看了一下他,华莱士脸色大红。如此寂静的小店,那音乐声若隐若现,站在附近的花店少女很清脆的笑了声说:"我这里有些饼干,我妈妈做的,你们要吃些吗?"

邵江一站起来,冲她点点头:"要吃。"

华莱士羞愧无比,却无可奈何的跟邵江一坐下,喝茶,吃免费的茶点,对他来说,这样的行为实在……实在难以作出……无法想象。

一杯热茶下肚,邵江一指着柜台角落堆放的一些包装纸边角料折成的纸花团问:"那是什么?"

花店姑娘一边倒茶,一边不好意思的笑笑:"可有可无的东西,扔了浪费的边角料,我就拿来做一些手工花,练练手感。"

邵江一眼睛一亮指着那些纸花说:"我要这些,可以帮我包起来吗?要包的漂亮些。"

华莱士拿着茶杯的手,停了一下,他盯着那些纸花看了一会,很快冲着花店姑娘点点头:"麻烦您了,我们全部都要,帮我们包起来。要扎的很漂亮,用最好的丝带。"

华莱士缓缓的开着车子,向城市外面走,今日便是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日,难免他也有些眷恋,汽车行驶的速度并不快,他打开车窗。将都市的声音放进来。商铺的音乐声,叫卖声,女孩子的娇憨笑声,老妇的议论声。年轻人大声的打招呼声搅拌着都市的不干不湿的空气,一起涌入车内,盘旋,然后离开,越来越远……

邵江一紧紧的抱着一束由纸张折叠而成的并不难看的花很满意的打量。

他为这花付出了一百块,虽然花店姑娘死活不要,但是他还是强放下了,他必须为这合乎心思的花付钱。而且,他觉着,一切就绪的最后日,他总要得到一束花。这一生,总要有一束属于他的花吧。

车子里一直很安静,直到行驶到城外的岔路口……

"不是去城外的墓地。"

车后,邵江一突然说。

华莱士呆了一下,目视前方问:"去那里。"

"格里芬战役纪念碑。"

汽车,在岔道口拐了个弯度,华莱士一边开,一边想起那个农庄牌子,麦德斯的费罗洛城,在重组之前,这里叫做格里芬城。那场保卫战,华莱士在上学的时候听老师讲过,说来奇怪。华莱士还真的对那场战役记忆深刻,印象奇异,因为他的老师内南?伯内特,在讲诉那场战役的名字的时候,他记得,他站在讲台上,紧紧抓着教科书,大大的呼吸了好几下。

一阵沉默……

一阵沉静……

一阵沉寂……

那车,那么开着,开了很久,开过都市,农庄,一直来到一条废弃的海岸线,当车子行进到格里芬战役那块不足一米高的,长方形黑色纪念碑前的时候,华莱士停下车子,很惊讶的看着那里站立着的先来者。

夏洛特?伯内特,还有这次外交使团的大使凯蒂?伯内特女士。

邵江一面无表情的下了车,走到纪念碑前,蹲下,将那丛纸花小心的放好,就放置在一大丛风信子旁边。

华莱士看下凯蒂?伯内特女士,有些惊讶的点点头:"您好女士,真是巧。"

凯蒂?伯内特女士也吓了一跳,她惊讶的看下华莱士跟邵江一,很快,她的神色又恢复了正常。

"也没什么,其实,我的弟弟,夏尔?伯内特,他死于格里芬保卫战。来的时候,爸爸跟妈妈说,你回到格里芬,一定要去看看夏尔。"她这样解释到。

邵江一低头看着那丛风信子,这花他想他听华莱士两个小时前说过。

"……啊,这花啊,很少有人送的,这是风信子,这些紫色的代表,悲伤、忧郁的爱。道歉、后悔,恩,也有人说,这花还有个意思,得到我的爱,你一定会幸福快乐!"

海岸边,一阵猛烈的风,带着腥咸撞击着那块并不大的黑色纪念碑,七色纸花突然漫天飞舞起来,那花越来越高……看上去……有些美好……又是一阵猛烈的海风,地面上的那丛紫色的风信子,无力倒下,翻滚了几下……

25

25、 在"大豁牙"号上

"浪漫的分别"这个词汇在海岸上飞扬,悉索索的细线一般的雨水下着,海岸上的分别人并不觉得寒冷,亲昵热烈的情绪席卷,这是远征船队的最后一个时间段。

返航护卫舰,防空护卫舰,飞机指挥护卫舰,通用护卫舰,新出炉的舰载潜艇,登陆舰,两栖攻击舰……各种舰船成堆的在五号军事港口扎在一起,看上去很乱,但是又乱中有序。

今日,是舰船指挥官以及中级海军军官登舰日,从傍晚五点多钟起,那些军官们便从这个都市,或者远处的都市,依依不舍的告别咖啡馆,告别舞会,告别温暖的弹床,告别都市艳遇,他们从销魂窝里钻出,在舰船附近的海港岩石上依依不舍的,继续抓紧时间演示最后的亲昵。天知道是不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最后一次亲吻,天又知道,到底是不是可以回来,军人的吻别,有着媲美于歌剧之中最后一幕的高
潮之吻,深深地,热烈的,不舍得,浪漫的,带着腥咸眼泪的吻……

五号军事港口的公共区,那些分别的军人在这条线上腻腻歪歪的演绎出了一条线长十公里不止,宽四百米的接吻告别线。从天空的巡逻机看下去,煞是壮观。

邵江一在城市里买了一些东西,他在都市徘徊了很久,淋着细雨走了很远的路,他还回去看了一下小农场,现在农场那边有个拐子退役兵在帮他管理,这令他安心不少。最后的时刻,华莱士难得的给了他自由,他自由采买,自由的自己花钱坐着车子来到五号港口的第十四区报到。

华莱士有意将他们这支秘密部队跟自己隔离开,他于一些高级军官此刻正在主舰艇那边举行开拔仪式,最起码全世界有三十多家电视台跟媒体在实况转播着这一次毫无遮掩的大型军事活动,政府甚至抓住最后一次机遇,现场再次卖出最后的一些国家风险股票。

"大豁牙"号两栖攻击舰停驻海岸,邵江一提着东西站在那里,迟疑了很久,没有动、犹如雕塑,一动不动。

"长官您好。"一位穿着蓝白相间的年轻少尉,一脸阳光的走过来,他先是热烈的跟邵江一握手,接着接过他并不多的刚买好的行李,带着他向"大豁牙"号走去。

邵江一呆了一下,身体先于大脑,迈出了哪一步。

"你好。"邵江一半天之后才回了一句,他不由感叹起在这之前的岁月,每次他都是他自己到报道单位,每次他都拥挤在成堆的报到军官当中艰难的在分配簿上找着自己不足两厘米的卑微的名字,一次一次挤进去,一次一次被挤出来。

现在,已经有副官等候在此恭候了,甚至帮他拿行李。

邵江一没有去问这位热情的少尉叫什么名字,反正看他蛋黄一般的西北发色,不是尼克,就是克尼,看他臂弯肘部的磨损程度,此人崭新无比,必然是个新兵蛋子。

轻轻的错身,这两人在那些热烈拥抱,亲吻,难舍难分的海员与他们的情人身边绕过,邵江一叹服华莱士的大度,如此大的军事行动,被他硬是搞成了一出电影上才有的滑稽戏。他不懂那个人到底在想什么?此事他做的无比像他的那位拉风的父亲巴曼克元帅,那个人恨不得将成堆的记者挂在身上,成天价制造桃色新闻,偏偏这这举国上下到处还都是崇拜者。世界啊,你到底是怎么了?

坎坷不安的人,一不小心的触碰到了一位正在搂着军官亲吻的金粉女郎,她翘起的脚上的挂着的高跟鞋被邵江一碰掉在海岸上,嘎达响了一声。女郎回过头,看了邵江一一眼,很快眼睛一亮,冲他飞了一下嘴唇。邵江一面色一囧,将脸扭到另外一边,一只手却提着一只刚拾起的鞋子。女郎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声清脆,她门牙硕大,令邵江一想起了这艘舰船的门子,"大豁牙"号。

如此年轻,长相还非常俊秀的小少校并不多,人们没有往战绩上去联想,却将这位看上去一脸腼腆的小军官往世家子弟上推。女郎放开那位军官,伸出手,勾起邵江一的前衣襟,邵江一有些慌乱,脚步随波逐流。年轻的少尉连忙走过来,毫不客气的推开那位女郎。

"真是太无礼了,那些该死的女人……让开,让开!"小少尉掰开人群,邵江一满心感激的跟着这位小军官,小步快速的走着,很快他来到了舰艇的夹板吊车附近的软梯边,他抬起头,兰兰滋医生他们穿着普通海员的海魂衫,整整齐齐的,有些下作的排成一队看着海岸边,这一群人并无人亲人,贵友,情人来此跟他们告别,他们只好看别人告别。聊以慰藉自己寂寞的灵魂。

旭日看到邵江一,很是热情,他将身体探出玄关,大声呼喊着:"一,你来了!再见!再见!我会想你的!"

邵江一同情的伸出手挥了下,那家伙,早就想做这个动作了吧?也许……

在第二甲板上层空间的高级军官居住区,邵江一的仓房不小,竟然有浴室,有小书房区,还有个娱乐角,靠着娱乐角座位的地方,竟然有个酒柜,打开酒柜,里面竟然有在各种杂志上经常出现的奢侈品,香烟,巧克力,蔬菜干,甚至,上等的好酒……邵江一坐在那个位置,看着这些犹如烟雾里缠绕的奢侈品,竟然在心里萌生出一些不安,此去,前途堪忧,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到底有多么的不安了。

只是刹那,他的思绪便因为那整整十里的海岸线,为那些拥吻的人,为主舰艇那边冲天的礼炮声,震天响的礼炮都遮盖不住的国民充满期盼的呐喊……天空中那些热带着祝福语的气球飞着,带着一脸稚嫩崇拜的孩童,紧抓着妈妈的裙角,看着自己就要远行的父亲,少女穿着白色的短裙,招呼着伙伴,她在人群中灵活的穿插,找着自己就要离去的情郎。如果找不到,随便抓一个,留下一段浪漫也没问题。

只是刹那,一切黑暗下来,一切至静下来……邵江一犹如一个表演哑剧的演员,孤独的站在舞台上,被一盏探照灯照耀在舞台中心,世界安静至极,大大的世界整个的围绕着他无声的旋转着。他躯体坍塌在舞台之上,双肩沉重,胸口发闷,整个生命都颤抖着强撑。至今日开始,他就要承担起这十几万乃至几十万……乃至举国上下的期盼了?他如此渺小的身躯,如此渺小的生命,如此短暂卑微的生命,怎么敢承担呢?

"少校先生?少校先生……"小少尉有些担心的呼唤了邵江一几声,将他有些迷茫的思绪拉回现实。

"您怎么了?不舒服吗?我去为您叫医生,这船上有专门为您准备的医生……要么,我为您倒一杯酒?虽然不允许……我想您是特殊的,喝一些是允许的。"

他又说了几句,便自己做主的给邵江一倒了一杯酒,还从一个药盒里取出两个药片递给他。

邵江一看下药片,眼神再次迷茫,他带着询问看着小少尉。

"啊,不用担心,是一些维生素,今天开始您会得到最好的照顾,无论是医生,侍卫官,今日起,会有十五人的阵营,专门为您服务,我是奥兰拓,您的勤务官。我将为您以及祖国粉身碎骨……"他的声音越来越远,邵江一傻乎乎的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将自己的名字与祖国放置在一起,这是多大的殊荣?

少尉勤务官奥兰拓亲切的看着邵江一,他努力露着如温泉水一般温暖至极的笑容,但是邵江一能从他眼神底部看到一丝问询,好奇,那种眼神不属于下级军官对上级军官带着服从性的神色。他就如动物园里,总是站在栏杆外看着栏杆里的珍惜动物的饲养员。

邵江一不知道在这之前,华莱士或者腾柏对这些人说过什么,但是他明白,今日起,自由将不属于自己,因为他能为整个世界带来的所谓财富,他自此日起,将会被很好的保护起来,照看起来,看护起来……或者禁锢起来。

禁锢?自己找的禁锢,没错的,他是这样想的。

接过酒,就着酒水吞下药片,邵江一坐了一会,巨大的压力将他浓浓的睡意带了起来,他晃悠了几下,站起来,脱去上衣,甩掉鞋子,趴在床铺上,奥兰拓笑了下,打开柜子,拿出一床新被子,贴心的为他盖好。邵江一呢喃的嘀咕:"为什么,不是尼克,或者是克尼?"

奥兰拓轻轻笑着将被子掖好:"如果法律那么规定,我就叫尼克,不一定有蛋黄色头发的人就必须尼克啊?……长官?少校先生?您没事吧?"

原本打趣的奥兰拓有些担心的将手放置在了邵江一的额头,他在冒冷汗,身体还有些发抖。

"我没事,只是有些着凉。"邵江一拉起被子,将自己埋了进去。

自格兰芬纪念碑,淋着雨去农庄,到城里,邵江一徘徊了整整一个傍晚,现实过于真实,真实的令他无法回避,只能在心中颤抖,他从未承担过如此巨大的责任,最初,他只是想不叫那个人回来,但是当国家这部强大的机器转动,举国上下几十亿民众的瞩目,那些压力彻底的将他卑微的生命压倒了,他有些神志不清。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原本在心里算了百分之五十成功率的登陆计划,现在……在那些目光的注视下,如若不成功,这该怎么好?他从来没为谁去承担过什么,这个过程太快,后果太严重了。这种承担不是他这种卑微的人可以支撑的起来的。

屋子里,缓缓的拉门的声音,邵江一跟随着酒劲与维生素内的微量镇静剂很快入睡,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躯体越来越卷,最后缩成一个团。

朦朦胧胧着,他听到有人快步的走进屋子,好几个人,他们走过来,打开被子,邵江一嘀咕了一句冷,挣扎了几下,继续卷。

有人扶起他,帮他输上氧气,还强扯开他的裤子给他屁股来了一针。

再后来,他睡着了……

许是梦中世界已然几百辈子的寒暑,邵江一终于拽开被子坐了起来,一直等候在附近的奥兰拓立刻站起来,点亮舱室里的灯,他倒了一杯水递给邵江一之后小心的打量他。

邵江一端着水杯喝着,奥兰拓陪着笑脸拿着一只电子温度枪对他晃了几秒,接着很惊讶的看着上面的温度,一切正常,他惊讶的又试验了一次,依旧是正常人的体温。

邵江一放下水杯,靠在床头,他看着自己换好的睡衣,叹息了一下问:"刚才多少度?"

奥兰拓回答:"41度多,我们都吓坏了,指挥官先生几次电话询问。他很关心您。"

拉开被子,邵江一走进浴室冲了一个澡,奥兰拓走过来,拿着几条厚密的大毛巾为他从上到下擦遍全身,邵江一一动不动的坐在床沿,想着事情,很坦然着接受着奥兰拓的服务,终于,一个海浪将舰船推动,舰船的钢板与海岸碰撞,舱室内的人倾斜了一下。邵江一拿下盖在头顶的毛巾站起来,打开柜子,拿出一套并不佩戴军衔,只有臂章的宽松便换上,一边换,他一边没回头的说:"如果身体温度没有超过45.都属于正常,就不必汇报了。"

奥兰拓眼神惊讶,依旧微笑着回答是,他看着自己的长官,目送他出屋,他跟随出去,冲着守候在附近的侍卫官点点头。很快,有两人远远的跟在邵江一的身后一起走出第二甲板。

入夜的海岸边,细小的海浪从海洋的另一边千里曲卷而来在此汇集,它们变成大一点的浪花使出全身的力气冲向航船,最后这些浪花一生的使命不过就是将一艘就要起航的航船推动着,轻柔的撞向巷港,自此安静下来,邵江一的脚面随着航船的上下起伏,向前迈进,他的身体习惯于旅行,并未因为这种起伏有任何的不习惯,仿若他天生便在海船上行来走去。他脚步轻盈,快速灵活。

他来到甲板,那一行人依旧眼巴巴的趴伏在栏杆之上,他们的衣服擦的那栏杆铮亮,他们毫无顾忌的看着那些亲吻的人,有时候七八个人,就看着一对恋人亲吻,大概是狼一般饥饿,渴求的目光太过于下作,那些目光交汇的地段,竟然神奇的出现了一层扇形断面,没人愿意站在他们的目光之下亲吻,太毛骨悚然的感觉了。

邵江一赖在了栏杆上,老黑直起腰,伸出手,轻轻的,带着属于他脾性的温柔,抚摸着邵江一的头顶,抚摸的力气越来越大,他的眼神充满关心,却不会用言语形容,他不会组织好的词汇安慰邵江一,但是老黑想,他是懂的他的。

邵江一伸出手,将老黑越来越使劲的手,从自己脑袋上硬生生的掰下来,有些气急败坏。

"我没事,你想把我的脑袋捏碎吗?"

老黑嘿嘿笑了几声,他指指船下,招呼邵江一一起看。

邵江一气哼哼的嘀咕了一句:"又不是你们亲嘴,有什么好看的?!"

说完,他自己加入了下作的队伍。

兰兰滋,悄悄的擦拭着栏杆过来,他带着微笑,亲昵的伸手搂住他肩膀说:"作为一个前心理医生,你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找我。我可以陪你说一夜的话,真的。我是个很好的倾听者……"

邵江一撇嘴,看了他一眼:"别碰我,管好你自己吧,你这个情感缺乏症患者。"

耸动一下肩膀,兰兰滋依然微笑:"哈,比你这个总是闹别扭,脑神经带着咆哮痉挛症的患者却又强上百倍了,要知道我可没有因为畏惧而发高烧,哈,还是41度!"

邵江一眉头皱了下,正要还嘴,这时……

旭日探出头,一边假装跟岸上不存在的人道别,一边挥舞双手大喊:"上神从你们身边走过,神将财富赐予你们,每个星期六我都去亲
吻姑娘!或者小伙子……你们就像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你们从妈妈的子宫里出生,却要到海洋里送死!……"

没人能听明白这个人在胡咧咧什么,他将好几种语言汇集在一段话里,身体犹如骑在马背,双手放开缰绳,上下挥舞的越来越剧烈!那整个的神情犹如整个海岸的人都是为他而来,都对他依依不舍。

邵江一知道,紧张的并非是自己一个人,主动搂自己的兰兰滋,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旭日,他们都紧张了,除了发烧,每个人都对危险有着不同诠释的表达。

夜幕越来越黑,甲板下的一些军官放开送别者,他们松开互相咀嚼的牙齿终于告别,城市的人回归城市,该起航的人必须回到自己的岗位。邵江一直立起自己的脖子,左右晃动下,他看到旋杆另外一边,属于这个小队的服务队站在角落里
,那些人悄悄的,专注着窥视者这一边,也许在这之前,有关于他们这队人的紧急会议,不知道开了多少次,他们将自己这些人周密的保护起来,送到海洋的另外一边送死。邵江一的心里来回翻腾,越来越烦躁。

邵江一冲那些人打个响指,很快有人过来,敬礼,然后恭敬的问他有事吗?

邵江一问他有烟吗?那人愣了一下,很快交出了自己的香烟,打火机,不出意外的,邵江一又将别人的东西纳入了自己的口袋。

这次,他又有些舒畅了。

"我想,我们应该去吃晚饭,然后,一起打牌如何?总之,找一些乐子还是可以的,今后总是要生死都在一起了,是不是?"直起身,邵江一对小队成员建议。

"如果可以,最起码,我们应该下去,应该有个人拥抱下咱,亲吻下额头,这才是告别对吧?"

有人大声说了一句,大家回头,说话的,是这支队伍的新丁,那位一直不做声,几次逃跑未果的那位动物学家,邵江一一直无法记得他的名字。而这位先生,他穿着体面的军服,手依旧被反铐在背后。

邵江一从嘴巴里喷出还有很大一截未吸完的香烟,舔舔嘴唇,他走过去,猛地抱住动物学家,大力的亲吻下他的额头。然后拍拍他肩膀问他:

"满足吗?额头?如果不够,其他地方也可以!"

动物学家上下挣扎,嘴巴里咒骂不止。

旭日飘过去,也抱住他,想要非礼他的嘴巴,动物学家狠狠的踹了他□,旭日灵活的躲开,没踢到。

"滚开,你们这群疯子!该死的,滚开!疯子!该灭绝的种物,你们这些该死的人类!"

他大声咒骂,说完就要往海里跳。他的随行快速冲上来,捞住了他,有人劝阻:"长官,请不要这样,这样太不理智了,为国家服务,是你的义务,责任书您是签署了的,长官……请务必冷静!"

"带上他,我们去吃饭,然后去打牌。"邵江一安排到。

老黑点点头,扛起了一耸一耸上下挣扎驱动,嘴巴里气势凌人威胁人的动物学家。

这群古怪人,从好奇的正在擦甲板的海员身边走过……在进入第二甲板的地方,兰兰滋抱着有些晕船的猫,一边抚摸,一边不在意的说:"其实,我在特里娜看到很多已经灭绝的动物。"

正在挣扎的动物学家不动了,他眼神一亮,吃力的从老黑肩膀后面支着脑袋问:"真的!?"

邵江一点点头:"恩,真的,很多,不会叫你失望的。"

"怎么证明?"动物学家问。

在他们之前走着的邵江一突然抓住医生,猛的当着一甲板船员撕开他的上衣,露出他的锁骨,他指着医生肩膀的一块伤疤说:"你见过这样的牙齿印吗?"

动物学家双目闪着奇异光芒的……彻底安静了。

华丽的餐桌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纯银餐具,五彩斑斓满满一桌上等佳肴。从都市内带来带的高级大饭店的厨子穿着白色厨师长制服,低着头,拿着笔记本一个一个的询问口味,征求意见,

诡异的餐厅,两极分化的厉害。一边是端着钢盘排队在食堂领饭菜吃的军官,一边却是犹如置身于都市豪华的旋转餐厅某一角的一桌子奇异少校军官。

没人为这种不公平而面露不平之色,这艘船,排水量三千吨,垂线长三百多米,舰长三百五十米的两栖舰整个船体上下官兵,均是为这群人护航,辅助,服务的。

得到安抚的动物学家,此刻全然安静,他拿着一个放大镜,扯抓着医生的上衣,贪婪的对着他的锁骨认真的看着,一边看,一边发出惊叹的嗯嗯声,他就如一个珠宝商人发现了一块美玉一般,全情痴迷,饭都顾不上吃。

兰兰滋医生神情自若,众目睽睽之下,毫不为自己被惊扰而面露不愉,他很配合,身体倾斜出一个适合的角度,被观察,优雅的吃饭,全都被照顾到了。

没人交谈,没人大声喧哗,偶尔有交流都是眼神跟眼神碰撞,便立刻明白对方在想什么,除了独处时间,他们会交流少量的话,大部分时间,邵江一他们很少在有外人的情况下进行语言上的交流。

奥兰拓守候在餐厅门口,耐心的等待,一直等待到邵江一拿起餐布擦嘴,他这才走过来,在邵江一耳边悄悄的问:"有两个人想见您,指挥官的意见是,如果您不愿意见,可以拒绝。"

邵江一挑下眉毛看了他一眼,满眼询问。

"是指挥官先生的外公跟父亲,他们代表两个党阀。所以……您要斟酌……"

26、三岔路

邵江一看着面前的这位先生,一言不发。

此刻,船已然航行,扭脸看去,看不到远处的海,那些护卫舰重重叠叠遮挡视线,几乎望不到边。

"吃软糖吗?"对面那位先生,推动面前那碟子软糖,邵江一只好又拿了一块,放到嘴巴里咀嚼……是蓝莓的味道,并不甜的发腻。他伸出舌头在嘴巴里将那块糖翻腾,舌头使劲在软糖的糖面上打磨。依旧不说话。软糖使他的口腔有事可做,所以,他一边听,脑海里却翻着刚才在走廊,他遇到华莱士那一刻的短暂交谈。

他问华莱士:"必须见吗?"

华莱士伸手指指不远处回答:"那边有两扇门,一扇后面是我的父亲,一扇后面是我的外公,随你选择。"

他问:"他们为什么要见我?"

华莱士回答:"我们是去进行一场未知的事情对吗?"

邵江一点点头。

华莱士:"谁可以活到最后?"

邵江一:"天知道。"

华莱士的头发被风吹的散在面颊上,他嘴巴叼着香烟,没有吸,香烟却又被风吹的迅速缩短,邵江一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听到他平静无波的声音在犹如背书一般叙述说:"如果……是我死去,你们回来也好有个地方去,选择父亲或者是我的外公,我想……随便你们吧。我带着你们去,总要安排好后事。这是我唯一能给的,他们可以给予你们很多,比我给的多得多。"

邵江一扭头,看下带他来此处的螣柏,螣柏一脸正常,正常到面无表情,他手里拿着一叠子手册,给他们每个人发了两册,邵江一接过去,低头仔细阅读,却是两个派别的宣誓书。

"既然是你……带我们来的,你帮我选择一下吧。"邵江一没抬头的说。

"我不知道。"华莱士的声音没起伏。

"那不是你的亲人吗?"

"……我不知道。"

邵江一笑了一下,慢慢走到那两扇门前,打开了离他最近的那扇门,他站在门口扭头看看华莱士,华莱士将嘴巴里的烟屁股丢入大海,扭头离开。

其实,以前,邵江一在无数地方见过这位先生,比尔?康,帝国最老的一位元帅,有关于这位老帅的传说很多,他为五个帝国服务过,他的一生都随着自然变动在更加灵活的变动,总是能在最恰当的时间保护自己,最恰当的时间站在最有利的位置。所有的人都在想他什么时候会死去,他实在是站在那个位置太久了。大自然眷顾这位先生,他满口牙齿八十许屹立不倒,依旧还在嗜糖,还在饮酒,有着巨大的烟瘾,在此一切恶劣的嗜好下,活的比他的牙齿还坚硬。就是不死……看上去还能再活一倍的寿数。

他又拿起了那碟子糖,带着慈祥的笑容劝阻:"再来一块孩子?"

邵江一又拿了一块,一边吃,一边打量他。他有白头发,却不是一头银丝,只是花白,他的额头有五道有关于智慧或者其他的抬头纹,他额头脂肪肉质层很厚,每一道纹路的沟壑都很深。他眼袋很重,眼神却发着亮光,他不遮盖自己的欲望。如他这样的人有了欲望,眼神不是那种常人方有的因为理想遥远而有的无望神情,一切对他来说……搓手可得,要,便会有。

"你喜欢历史吗?"老比尔问邵江一。

邵江一摇头:"那个跟我没关系。"

老比尔笑了下,大口的翻咬嘴巴里的软糖,一边咬,一边竟然开始给邵江一上起了政治课。

"我们所在的帝国是新的,崭新无比,所有生活在这个国度里的人,都要宣誓对祖国忠诚。以前……我宣誓过无数次,这个大家都知道。

麦德斯之前的格里芬,格里芬之前的萨珊,或者更远的帝国。那场灾难之前的世界……我的祖父告诉过我。

久远之前,所有的汽车可以随便加油,打开炉子,付足费用,可以任意的烧开水取暖,或者做其他的,公园到处是绿色,不付费,随便进,饿了,走出家门,会有无数的口味独特的菜肴满足你的味蕾,一个球体,围绕着太阳旋转,大地有趣的划分,四季在转动间切换,没有社会服务点,贡献点,没有更多的费用。人们的生活就是围绕着赚钱,繁殖后代这样的事情旋转。简单,幸福至极。

你想拥有土地,只要你有足够的钱,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到,有时候情感这样的东西也可以用金钱的重量去度量它的段位,高级的爱情,中级的情感,或者其他的情绪或者情感,后来的事情我想你知道了对吗?"

邵江一点点头,不知道这位老先生到底要叙述什么?

老比尔低头看看空碟子,用手指掂了口水,沾了一些糖霜放进嘴巴里,一边舔一边笑着说:"我一生都在做恢复那个时代的事情,我想创造一个新时代。"

"全世界的人,都想创造新时代,这只是个梦想。"邵江一很难得的插嘴。

"当然,这不容易,我的外孙找到了一群有趣的小朋友,而你们这些有趣的小朋友,会给我提供更好的接近理想的条件,在死之前我的妄想也许不再无法触摸不到,你们代表财富,巨大的财富。当然,我会满足你一切愿望,因为你的价值远远超越你所想象的,即使将你推到华莱士我亲爱的外孙的位置,也不是什么难事。"

邵江一的眼神闪过一些什么,他抬起头眼神直接与面前这位老人对碰。哈,果然,他稳操胜券,一切尽在他的掌握,你什么都不必说,他都懂,这样的人眼中的世界就是……他很明白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嘴角挂起一些笑容,仿若……在说……你看,都无所谓的,世界,它不过就是这样。

他指指属于他的那份印刷精美的手册,伸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上面,写的很详细,你要的都有。"

邵江一扫了一眼那东西,也在嘴角挂起一些笑:"等我,活下来在说吧。"

"这点眼光我想,我还是有的,你的眼神告诉我,你能活下来,我活的很久了,久远的时间教会我察言观色。如果不做元帅,我可以做个先知,我无所不知,相信我!亲爱的孩子。"

邵江一看着面前的这位老人,有个模糊的影子跟他重叠。那个人也有个伟大的梦想,想要创造一个理想国。他不管周遭的人到底拥有何种情感,他伸出手指,指明道路,你的任务只是跟随。他不喜欢这样,无论此人拥有多么强大的领袖气质,浑身散发出一种吸引人跟随的重度龙卷风一般的席卷气魄。一个人,或者是任何人也许都拥有要跟随的东西,但是面前这样的东西,邵江一见怪不怪,从小耳听目睹,这些东西很不幸,它恰恰又是邵江一灵魂中最最厌恶的东西。

他站起来,弹弹手里的纸,模仿他的表情,语气,带着几分讥讽说:"您的外孙还活着对吗?"

老比尔看出他的用意,很遗憾的摊手:"我们都要死去,任何人都会死。死不可怕,对吗?你总要在三岔路找一条走,走那条都一样,即使华莱士活下来了,这三条路,他那条恰恰是最艰难的,他年轻,阅历浅,一切都需要我的辅助。选择我,也是选择他。

其实那条路都没区别,我的早晚也是他的,你知道,我没后代,就他一个。我经历过很多事情,磨难教会我很多事情,越是站的高,磨难越大,理想是打发时间的毒品,你可以每天有一百个理想。不过,我想……如果我在努力一点,我想看看我最终能走到那里?巅峰,或者地狱。幼年时期,每次我路过那条最最厚重的冰层,我就想开凿坚冰,翻看那地下的城市,乡村,田野,我想看到它们,想看到曾经的那个世界是怎么样子的。

我感谢那场灾难,不是核爆,不是太阳原子爆炸,不是将一切物事化为灰烬的灾难,那只是冰,我只是想看看……世界上能有几个人为儿时梦想奋斗一生呢?我恰恰却是一个,独一的一个。一个考古者,他游走于世界,复原历史,复原远古的城市。多么有趣的游戏,对吗?一起复原这个世界,跟着我,我是个老人,就要死去,你看,这只是个老人的请求,很简单对吗?只需签个名字,选择一条捷径。"

邵江一站在那里,思考了一会,他觉得,实在复杂,完全听不懂!

他耸动鼻翼,很无奈的笑笑说:"这个……游戏挺好的,您可以继续玩,等华莱士那个笨蛋死了,你就赢了,因为活到游戏最后,剩下的那个都赢了。这个……等我回来再说吧,如果我活着的话。"他放下那本手册,那张宣誓效忠的所谓的盟纸转身离开。他觉得这间屋子一定有人放了个臭屁,臭不可闻,恶心得要死。什么理想,去他妈的理想!这一套东西,有些人在他五岁的时候就在玩了。一套谎言,表述复杂,整的人都听不懂,怪不得一辈子就在那个位置蹲着,上不去,也死不了呢!

一声房门的咔嗒声,几乎惊扰了所有等候者,大家一起抬起眼看邵江一。邵江一不习惯这样的被瞩目的眼神,他有些尴尬的站在那里,呆了一下下后,他回手指指身后的门:"谁要进去吗?这里面的软糖还是不错的,就是气味差了点。"

旭日站起来,拍拍他肩膀问:"你填了?"

"啥?"

"这张……卖身契。"

"我又没疯,我去那边看看。"邵江一说完,推开第二扇门,走了进去……

老查得?巴曼克穿着浑身的装备,带着浑身足足最少有十公斤重的奖章,他整个身体诠释了两个单词,"闪亮""辉煌"。

他的陆军钢盔是闪亮的,白色的大板牙是闪亮的,油光满面的面颊是闪亮的,皮带扣是闪亮的,铮亮的靴子可以当镜子用。

他看到邵江一进来,就开始仰天无声咧嘴大笑,仿若整个游戏他赢了一般,他如一个孩子对天空挥舞几下拳头。上下起伏的挥舞,挥舞完毕后。他满意的看着邵江一,将双臂有力的支撑在桌面上伸展他可怜的脖子,说出一段话:

"你很上道!这么说吧!我唯一的优势就是比那个老畜生活的久!我唯二的优势就是,我死了我还有儿子可以照顾你们!我唯三的优势就是,那个老畜生死了之后,他的就是我儿子的!我儿子的就是我的!就是我儿子不给我,我也会抢过来!抢不过来,那么我就跟着儿子活,就是这么回事!他能给的我都能给,不能给的我也能给,说出你的梦想,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商量。说吧!别客气!"

邵江一站在门口,眼睛被闪的发晕,他庆幸自己只是站在门口,谁知道这家伙的吐沫星子里有什么病菌?他摆摆手,转身离开,使劲摔上房门后对门口那群人说:"都别进去了,这里的人过分小气,连块软糖都不给。"

螣柏想笑,又不敢,整个面颊都揪出忍笑的扭曲纹路,邵江一将他手里成叠的册子取过来,随手丢入大海,转身离开。

螣柏连忙走了进步,拍拍他肩膀说:"能去陪华莱士呆会吗?他不好受。"

邵江一看看他:"那是你的事儿。"

螣柏挺遗憾的笑下:"我想,我没立场说什么,他还活着,祖父和父亲就来接手他的身后事,再说……那个宣誓纸我签过,不好跟他再说什么了。"

邵江一上下打量这位年轻人,有些惊讶,他以为,华莱士是此人的一切。

螣柏叹息一下,带着半分抱歉,有真有假的笑着说:"签署那些东西的时候我年幼无知。"

邵江一好奇的问他:"你对谁效忠了?"

螣柏无声的仰天笑笑,扭头向大海看去,他看着那些海底涡轮卷起的黑浪说:"无数,我签过无数,我从不拒绝效忠,那是个好东西,我每个月领取无数份的薪水,我的钱总是不够花。我的家人游手好闲惯了。我缔造了帝国传奇,十八面的间谍,你见过吗?"

邵江一想,他今天见到了。

"那个人,他在顶层的甲板。"

邵江一看着螣柏离去,他站在那里吹着二层板的海风呆立,想了一会,啊,到底要不要管那位此时此刻需要慰藉,就如不安的孩子,受了委屈的孩子,摔倒的孩子,需要妈妈的拥抱,借着委屈索要好处,临睡前还要来个摇篮曲的"孩子"?他们骨子里互相看不起,甚至算是仇敌?也算不上……是仇敌。这些不是重点,他成长到现在,从未安慰过谁。一次也没有,包括他自己。

他站立了很久,后来,他想,有些事情总要去试试,于是,他终究迈开步伐走到栏杆的尽头,向上走去,螣柏悄悄从拐弯处探出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嘘出一口浊气。

华莱士躺在指挥舱前方的甲板上,注视着头顶暮色黑布上铺开的星星纽扣,海风虽不强烈,但是在全速前进的舰船推动下,那些风被人为的添加度数,席卷了他
的身体,除了后背的某一小块地方,他浑身都是凉的。冰凉刺骨。

邵江一在甲板上走了两个来回,甲板太长,面积太大,走的他几乎要放弃。终于,华莱士站了起来,帮他找到了自己。

"你有事?"华莱士站在高处看着在底下转圈的某人说。

邵江一抬头看他,他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这风,吹的自己双眉之间隐隐作痛,他说:"我讨厌甲板。如果我是你,今后尽量少上来接触阳光。"

"为什么?"

"会变黑。"

"哈,会变黑……"

华莱士跳了下去,站到他面前,邵江一向后退了一步,转身向下走,华莱士犹豫了一下,终于跟上去问:"去哪?"

"下去,到处走走。"

"下去的路不在那边。"

"下去有很多条路。"

……

华莱士就这样跟着他左拐右转的从狭小的走道,走过各种奇怪的船舱,他发现邵江一对此处犹如走过千万次那般熟悉,他问:"你来过这里?"

邵江一停在一处舱门前,看看门牌,左右瞧了几眼回答:"没有,第一次。我看过一次舰船图。"

说完,他伸出手,在舱口的(军需后勤处仓库)牌子上面抚摸了几下,手指一个一个点着负责人的名单,然后……他的手指确定的,回到电子门锁那里连点几下。这种电子锁,第二次按错,便会发出警报,但是……很显然,有些人早就知道其中规律,做惯了贼,那门打开了……

华莱士跟在邵江一身后,嘴巴里带着一些怨气说:"我要开除那些该死的懒惰的家伙,拿名字第一个字母做密码,他们疯了吗?"

邵江一带着他在大量的物资周围转圈,终于确定了一个箱子后,他将箱子搬下来,灵活的撬开,翻出一些士兵穿的衣服,开始换。一边换一边说:"你的房间密码是多少?"

华莱士不再说话,那密码正是他的名字缩写的第一个字母,当然,还加了一道保密层程序。他接过邵江一递给他的衣服也换了起来,甚至邵江一递给他一个背包,他都毫不犹豫的背了起来。此刻,他已然完全放弃,自己今晚到底要做什么,邵江一带着他偷了自己的仓库,啊!随便他吧!

他们将自己的制服卷起塞进背包,继续转,华莱士看着邵江一灵活的在物资堆里,熟练无比的翻出上等的好酒,上等的香烟,上等的纪念章,还有药品,高科技小型武器装备,甚至,还有高级蔬菜水果罐头,巧克力,电子游戏机……为什么会有电子游戏机?华莱士不清楚,此刻,神智已然混乱的他,也拿了一个塞进裤腿口袋里,这款游戏,他早就想要了。

大约四十分钟后,浑身鼓囊囊的犹如两台会活动的百货商店一般的"贼",晃出后勤仓库,关好门,一切恢复原样,华莱士看着邵江一将监视器恢复到原来的样子,推开走廊尽头的门,抱着一根钢管,滑了下去,华莱士站在那里犹豫一小下,跟着……毅然决然的滑了下去。

他决定放弃自己了。

这真是一段漫长的路程,华莱士一直滑到大腿根都热辣辣的发疼之后才双足踏地,他不稳的晃动,一直晃到邵江一不得不扶着他走。

"这是那?"他问。

邵江一站在那里,闭住眼睛,四下闻了一会说:"下等兵厨房。"

仓道越来越狭窄,气温逐渐寒冷,比刚才在甲板上还要冷,走过一处大涡轮,气温又出奇的热了起来,终于,他们走到一扇门前。邵江一扭头看看华莱士,他伸出手将华莱士的帽檐向下大力拉动,盖住他一半脸。他又不知道从那里掂出一些黑油泥涂在他下巴上,一切就绪之后,邵江一开始用脚踹那扇可怜的门。

随着一阵大力的狠踹,终于有个肥胖的厨子,带着他肥大的红鼻头,将门猛的拉开,正要开骂,邵江一拿出一盒止痛剂,晃了两下。

胖子笑了,打开门,用脑袋向后带着亲切的表情连续点:"进来,兄弟。"

华莱士觉得世界很神奇,他竟然有了一位肥的流油的胖兄弟?

就这样他们走进这扇门,一个巨大的厨房作业间展现于前,邵江一一边走,一边问胖厨子:"厨师长呢?"

胖子搂着邵江一的肩膀带着他一起在作业间来回拐弯,身躯无比灵活,他们身后的华莱士不停的绊倒,他的背包挂了很多东西落地,身后一片狼狈的跌碎东西,钢盘,钢锅落地的咣当声。

"抱歉,这个笨蛋,是新手。"邵江一哈哈大笑着解释。

胖厨子也哈哈大笑:"没事,有人收拾。我们必须给那些懒蛋一些事情干。"他熟稔的手臂划拉,故意将一些锅子挂到地上,大度的对华莱士说:"没事兄弟,多来几次就好了。"

华莱士一肚子气,看着自己的财产被如此糟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终于,他们停到了大型烤箱区附近,胖子指指四周,表情无比亲切,他随意一划拉说:"我去叫人,你们随便,我请客。"

邵江一熟稔的摆手送别,接着将自己的沉重的背包摔到地板上,他奇怪的看看一动不动低着头的华莱士:"你力气很大吗?"

华莱士摇头,继续生气。

"把背包放下吧,你真是个笨蛋。"

华莱士无奈的将背包重重的甩到地板上,小心的看下四周,不敢想象自己的舰船上竟然有这样的地方,一生中,从来没被人如此忽略过,这里的人各行其事,只是不看他。他好奇的看了一圈后,扭头看邵江一,邵江一正一个一个观察那些温度计,然后……他打开一个一个的烤箱开始了,无比熟稔的偷吃之道。

上等的熏烤的喷香的后腿肉被取出来,邵江一指指不远处的盘子,华莱士连忙取了一个,邵江一又摆手,这次的配合便顺畅多了,华莱士连续拿了三个。还帮他铺开。邵江一露出你很上道的笑容。

就这样华莱士看着邵江一从右胯匕首包内,拔出刚偷来的军用匕首,灵巧的在腿肉周边划过一圈,一圈金黄流油的腿肉便被切了下来,然后他熟练的给肉再次上酱色,推进烤箱继续考。一边调整温度一边说:"偷吃,也要技术知道吗?这种腿肉最完美的温度是75度,这该死的厨子是新手,简直糟蹋东西。"

华莱士除了点头,也无法在做其他的表情了。

"这种肉,就外圈的皮好吃。"邵江一唠叨着,手里硬是不闲。

华莱士觉着,自己犹如进入另外的世界,他目瞪口呆的看邵江一从鸭子腹部切肉,从烤鸡脖子剥皮,从一盘上等蛋糕中间剜心,再拿刀子雕刻出一个浑圆的大圆圈,仿若那蛋糕就是天生空心……他看着他游走厨房四处,动抓一把,西切一刀。最后从桌子下面掏出一个洋葱,灵活的切了几片,拿出一个平底锅,点燃灶火,在火焰上翻炒,最后,他将食物分类,排放有序。

就这样,主菜是,洋葱圈子垫底,碧绿西兰花打围,无数动物最完美,最好吃的哪部位填心,上等调料酱毫不客气的成盒子打开,下作的涂抹菜顶。他看着他找出两个酒具,在啤酒桶下面接了两杯。又看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一瓶上等酒,用牙齿开盖,又倒了两杯。

就这样,餐前酒,餐后酒,正餐,主菜,甜点,一切犹如魔术一般就绪,邵江一得意的笑笑,然后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华莱士机械人一般的坐下。左手被塞进叉子,右手拿把大匕首,他看着邵江一四处踢了几脚,打开一个橱柜,找出一台带录影机的电视放在不远处。"要有些音乐,就更加完美了。"说完,邵江一打开电视……呃,电视里,两个人影,激情的律动,整个厨房都是迷离的声音。

邵江一眨巴下眼睛,立刻关掉电视,将带子取出。他警惕的左右看,然后坦然自若的将带子塞进怀里,又将小电视放回原处。

他得意的笑笑,对华莱士说:"这是好东西,后期可以出租,你知道,日复一日的日子里,我们需要激情。"他坐下,优雅的拿起酒杯,对华莱士说:"干杯……为你的烂心情。"

华莱士眉头皱皱,嘴角慢慢升腾起一些发自内心的笑,他举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然后大大的喝了半杯之后……他觉着……心情突然美妙无比起来,他吃着人生中第一顿贼餐,看着邵江一跟一位带着中尉军衔厨师长,拿偷来的东西换了一大卷现金,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比如秘制私家调料。

酒饱饭足,打着饱嗝离开厨房的时候,他们的背包里只剩下食物。紧俏的军需品全部成了现金。很大的一卷。

厨师长很喜欢邵江一,免费送了好几大根依旧是秘制私家熏肠。他欢迎他们再去。他甚至拍着华莱士的肩膀,不停的叫兄弟。

后来……半醉的华莱士跟着邵江一去了一个更加奇怪的地方,华莱士参与了赌博,用偷来的钱赢了不少东西,古董瞄准镜,大堆的手工兵人,邵江一四处游走推销蔬菜罐头,零嘴。

他们看了几场拳击赛,还有摔跤比赛……华莱士不知道接了谁的灌满酒的军用水壶,不停的喝,不停的下注,他把偷来的,赢来的钱输了个精光,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他一直傻笑,笑的整个世界眩晕。朦胧中他还抱着谁的肩膀大声唱歌。他觉得自己的舰船一定遇到了大风浪。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晃晃悠悠的……被邵江一又左拐右拐的回到二甲板。一边走,他还一边挣扎,非要回去。

华莱士不知道,此刻,天色已经将近黎明,他的父亲,外公早就随着专机离开。螣柏整整找了他一夜,整个舰船的高级军官都在找他们。

螣柏惊讶的从邵江一的肩膀接过打着晃,嘴巴里胡说八道的华莱士,他看着邵江一,语气颇有些埋怨的问:"你带他去了那?"

邵江一也在发笑,一边笑一边将两根巨大无比的熏肠塞进螣柏的衣服里:"恩,礼物,……呵呵,我带他去我家转了几圈,他玩的挺高兴,我也挺高兴。他高兴,你就挺高兴对吧,呵呵……"

螣柏的满肚子埋怨,刹那便没了,他看着邵江一往回走,他在他背后大声说:"喂。"

"嗯?"

"多谢了。"

邵江一扭过头,一脸扭曲狰狞,满肚子怨气的大喊:"谢个屁,这个家伙,手气烂透了!"

27、无内容,不影响阅读

28、我懂,我明白!

海上生活,其实很无聊,无聊到这些士兵每天无事找事,将甲板,栏杆擦的可以映照出人影来。

最初的兴奋期过了之后,每个人都在找事情做,很多事情……

那天酒醉清醒之后的华莱士,意外的羞涩起来,他不敢见邵江一,也不敢见所有的人,他不确定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他确定的是,他必然做了一些尴尬的事情,每当努力回忆,心情便会七上八下的难过,他尽力不去想,也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办公室,就如一只可笑的鸵鸟,面对危险,将脑袋钻在热砂之下。

邵江一鱼归大海,他独立习惯,部队就是他的家,他自己总能找到乐子,一派我行我素。至于华莱士如何,他早就忘得一干二净。至于那个小小的团队,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们都是独立习惯的人,对于将来需要配合在一起做任务这件事情,邵江一想,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并未召集大家去做什么无用功的训练,没有那个必要,他鼓励大家及时行乐,如……死神到来之前要度,的最后快乐时光。

兰兰兹再次做回了心理医生,这是他的新乐子,虽然他自己就是个情感缺乏症患者,但是……也没人准备揭穿他。他穿着雪白的大褂子,还要了一间小办公室,每天坐在那里犹如一个神职者一般,听他人的秘密以来打发自己的时间。他写了海员日记,记录下每一天,还有每个士兵的秘密,他想如果他活下去,那么,他要出一本书,将那些士兵的秘密全部换成钱,一定能换不少。

躺在面前椅子上的士兵,絮絮叨叨的在阐述自己的病情……

"您知道,我觉得,我的一生就是为了那些穿插在生命当中的宣传片而活着,我的妈妈看了宣传片,生了我。我的爸爸看了宣传片,将我送进一个鸟屎学校,我看了宣传片奠定了爱情观,非金发,巨
乳不要……结果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到伴……要么,不是金发,要么,不是巨 乳
。要知道,宣传片都爱把人们得不到的恶魔放出来,上个月我看了宣传片入伍了……对,入伍,您看,我的意思您明白吗?"

兰兰兹放下手中的杯子,拍拍面前年轻士兵的肩膀温柔的笑着安慰:"当然,我明白。"

士兵突然蹦了起来,原地蹦跶了几下,怒吼:"不!不!不!没有人明白我!没有!我的意思,你根本不明白,我的意思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宣传片里,外面世界的人,他们在看电影,你知道吗,我们连正剧都不是,我们就是正剧开演前的五分钟宣传片,这个时间观众们会找座位,会买爆米花,或者可乐什么的,你知道吗?他们看我们就像看一部笑话,大笑话,我们不是真实的,不真实!一切虚幻,只是电子数据,你懂吗?懂吗!我们就是一部鸟屎的宣传片,还是剪切板!剪切板!这个世界不是真实的,你也不是,我也不是!"

兰兰兹先生笑了下,站起来,慢慢走到这位年轻士兵的面前,他一步,一步的逼迫着这位就要因为寂寞生活而疯狂的人,他将他迫到墙角,伸出手,抚摸着他健康发亮的头发,他的手背蹭着他健康的皮肤,嘴唇一路滑下来,士兵颤抖了一下,结结巴巴的问:"您,您在做什么?"

"多么健康的皮肤,年轻的生命,怎么会是剪切板呢?"兰兰兹笑着呢喃着说。

"我是什么?"

"是部大片,钢铁战士,拯救星球的铁血硬汉,那个都当得起。"

士兵摇晃了一下,慢慢将脊椎挺直,他眼神闪光的看着兰兰兹:"大片?"

兰兰兹将手插进口袋,非常确定的看着他:"耗资百万。"

"您确定?"

"我确定,相信我,您潜力无限,要知道,我在部队服役多年,您看我的眼睛,这里全是着确定,我见过许多国家英雄,他们最初都是小兵,最初……他们就如您这般,迷茫,真挚……您会找到那个点,相信我,所有人都在误会你,但是,无论他们说什么,你的心里总有一股力量,无法宣泄,深深的憋在那里,特丽娜是个机会,真的。"

年轻的士兵捡起了船帽,精神焕发的深呼吸,并深思,他扭头看兰兰兹。

兰兰兹又端起了自己的杯子,喝了一口吩咐:"所以,您有千万双眼睛瞩目,要好好表现,去通知下一位,还有……别来了。"

办公室的门慢慢打开,慢慢关闭,过了很久,没人进来。看样子,兰兰兹医生的买卖不算很好。他呆坐了一会站起来,伸出手将办公室另外一边临时病床的帘子被拉开,有个人躺在那里,是邵江一。

"我饿了,要离开一会。"

邵江一将身上的被子拉开坐了起来,他无奈的拨拉了一下头发说:"他进来的时候还算正常,出去的时候已经成了疯子,你确定你在给他治疗……不是在制造疯子?"

兰兰兹笑了下,仰头看着舱室的顶端,想了一会哧的笑出来:"他们只是那位少帅先生提供给我的小玩具,这样打法时间,挺有意思的,我必须承情,接着为之卖命,何乐而不为呢?"

邵江一穿起鞋子,无奈的摇头:"我该怎么做?"

兰兰兹放下杯子,脱去白色大褂子,叫住他:"坐在那里,不管他们怎么说,你都说,你懂,你明白,就行了。"

邵江一不知道这位情感缺乏症患者到底要发疯到什么时候,他又不是医生。不过,他还是听从了他的要求,坐到了那张椅子上。这的确不费什么功夫。

兰兰兹医生走了出去,邵江一呆坐了一会,终于有人走了进来,却是螣柏先生。

"哧!"邵江一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发出这样讨厌的笑声,但是很显然,螣柏先生惊讶的表情愉悦了他。

"兰兰兹呢?"螣柏打量了一下不大的舱室问。

"他饿了,我替他。"

"哦,那我等他一会。"螣柏拖过椅子,坐到了他的面前,他想了一会,很认真的说:"不会再有人来了,他速度飞快的在两天之内,给我们制造了六名疯子。那些人都是好士兵,我的意思是,我不能看着华莱士跟你们这样胡闹下去,所以……华莱士允许你们发疯,我不允许。"

"我懂。"

螣柏惊讶的看下邵江一:"你懂?"

邵江一一脸确定:"是的,我明白。你不找兰兰兹,其实您是来找我的。"

螣柏先生很受不了面前这人一本正经的表情,特别是,这人做出一副,我是医生,请相信我的表情,他无奈的叹息下问他:"啊,没错,我是来找你的……咳……你在做什么?"

邵江一点点头:"恩……就像你看到的。"

"代替兰兰兹先生?"

"恩……"

"做心理医生?"

"恩。"

螣柏疲惫的躺倒病人椅子上,放弃一般软瘫了身体:"我不懂那个家伙到底要做什么,他龟缩在舱室,就是不出来。你对他做了什么?"

邵江一端起兰兰兹的杯子,努力回忆了一下那天晚上,他确定自己没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那样过,我很担心。"

螣柏的声音发自内心的疲惫,邵江一帮他倒了一杯水,螣柏将被子放在肚皮上,双手扶着。

"你们认识很久了?"邵江一问。

"恩,从小就认识,我们的圈子不大,我的父亲也是军人。不过……我们真正的友谊却是建立在少年时期。"

邵江一觉得此刻很奇妙,螣柏就那么躺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双手捧着杯子,就像刚才的病人一般,怀揣一肚子的话,需要倾诉,而他却是那个听别人秘密的人。他学着兰兰兹的样子。带着温和,带着一丝犹如魔鬼一般的诱惑声音,蛊惑并引导他说出自己的秘密。

"你喜欢他?"

螣柏侧头看了邵江一一眼,坦白的笑了下说:"恩,喜欢,喜欢了很多年了。只是……他……他不喜欢我。"

邵江一想起那个雨夜之后,他听到华莱士拒绝他的那些话,他点点头,拍拍他的肩膀:"我明白。"

"你明白?"螣柏失笑:"你不明白!"

邵江一看着他的眼睛,这家伙的睫毛还不是一般的长,那些睫毛微微向上曲卷着,睫毛下的眼睛,一些奇妙的光在闪耀着,映照出自己,或者其他什么。

"不,我确定我明白,他无法接受你,其实他是无法接受自己,有个人说过,人们总是无法接受手到擒来,随手可抓的东西,因为来的容易,亦不懂得珍惜,其实,你该疏远他,别理他,也许他就珍惜你了。"

螣柏吓了一跳,翻身坐起,那杯热水烫了他的肚皮。

一顿忙乱之后……这两人却奇怪的坐在那里攀谈起来,螣柏裸着上身,邵江一拿着一块干毛巾擦着他的军服。而螣柏的背心被丢在地板上,现场一片凌乱。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父亲将我安排在他的身边,就像他自己守着老巴曼克那般,他说只要跟着巴曼克总会有个好前程。在我们的圈子里,许多人都那样做。找到一个主人,一辈子跟随,得到一些残羹剩饭,就如狗一般忠心。

我跟华莱士也清楚……我们最初的友谊只是一场交易,我利用他出身,他利用我前行……我们都清楚,最初那会,我们都清楚,也都无法相信对方……

那年,我们从士官学校毕业,我跟华莱士被派遣到前线,当时正值立塔争夺战……我们年纪不大,所以只是在后勤部队混吃混喝,捎带镀金……"

邵江一插了一句:"那场战役,我知道……也参加了,我们战败,立塔的能源争夺战,麦德斯最大的败仗。"

螣柏苦笑了一下,继续自己的唠叨:

"没错,就是那场败仗,我从未上过战场,即使我接受过最好的训练……而……我的父亲,或者老巴曼克先生,他们都没预料到,战火会蔓延到后勤基地,我们那群刚从士官学校毕业的新猪,就那样的,被赶到了前线。第一场战斗之后,我哭得稀里哗啦……华莱士一直搂着我,低声安慰我。那之前……他是看不起我的,我很羞愧,但是我是真的害怕,那些炮火就在我们身边爆炸……一声接一声,我无法控制的大哭,一边哭一遍后悔,我想我哭过之后,他会更加的看不起我……"

邵江一的思绪也被牵引着回到了格里芬士兵前哨的那场战役,他尿了裤子。还不如这个哭得呢,他不幸运,身边每个华莱士,没人安慰他。

"后来,我中了弹……那一刹,我不害怕了。我觉得,一切都解脱了,华莱士大叫我的名字,我懒得搭理他,他亲吻我的额头,我也懒得理他,我想,好吧,我快死了,我最大了。你以前看不起我,小看我,再不会有人向我那样跟随你了。你知道吗,我甚至是洋洋得意的,我确定华莱士会后悔,我觉得,失去我,他会后悔一辈子……他一直在叫我的名字,声音越来越远……

后来,我清醒了。在战俘营的一处营房,我非常气愤,我为什么没有死去,我生无可恋,我不爱别人,别人也不爱我。我作为工具生出来,作为工具被左右人生。我才刚有一些成绩,却没死成。

在战俘营,没有食物,没有医疗兵……我想,我还是会死去的,我为将要到来的死亡窃喜,只是早晚的事情……所以,我无比任性。华莱士一直搂着我,天气很冷,下着雪,大地寂寥。他叫我看着他,告诉我,只是小伤,一切都会过去的。他不会放开我,我一定会活下去……我骂他,不停的咒骂,而他却一直安慰我。为我抢不多的药品,为我打架,找食物,只求我别死去,我想……他也是害怕的,谁也不认识,却在那个鬼地方,唯一认识的人却快死了。我们相依为命,撑了很久,没人管,没人理睬……也说不清是谁依赖谁……我就是那个时候开始爱他的……"

邵江一呆呆的听着,战场上,许多士兵都因为特殊的环境萌发奇怪的情感。他倒是很理解华莱士与螣柏的情感,非常的理解。

"喂。"螣柏叫了一声,邵江一恍然大悟的抬起头,有些尴尬的笑了下:"抱歉,我发了一下呆。"

螣柏站起来,拿起那件丢弃在一边的军服:"我走了。"

"是这里吗?"邵江一站起来,走过去,伸手抚摸了一下螣柏左肩膀的一个弹孔痕。

"不是,在大腿上。这样的弹孔我有四个。"螣柏看了他一眼解释。

邵江一放觉得很好奇,他很想看下那个弹孔。

"我能看看吗?"

"啥?"

"那个弹孔。"

螣柏呆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脱去裤子,露出自己的大腿,指着一个伤疤说:"这里。"

邵江一蹲下,很认真的看着这个弹孔,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冰凉的手,令螣柏颤抖了一下:"恩,伤口长的很好。"

"恩……"

房间的门突然被猛地推开,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突然出现。华莱士站在门口大声说:"螣柏,我需要马上开个作战会议,他们说……你在这里……"

房间里,意外的安静,整个舱室,时间停顿,螣柏抓着自己的军服,裸 着上身,他的背心丢在地板上,裤子耷拉在小腿 上……裤衩雪白,是四角的。

而邵江一,他蹲在他身体的前方,正在目视某一处……抚摸某一处。

该说对不起?打搅了?你们继续?还是其他的什么?华莱士眼镜越睁越大,他慢慢的走到这两人面前。

邵江一站起来,张张嘴巴,他想解释,理由却很苍白。

"我只是想看下他的弹孔,大腿上的那个。"

华莱士点点头,不知道怎么了,他笑了,脸上的笑容越撑越大,他伸出手,握成铁拳,狠狠的击打了邵江一的面部,接着,这两人滚成一团,在地上互相殴打起来。

兰兰兹医生端着餐盘也来到门口,他扭扭脑袋,惊讶的看着提着裤子,一脸狼狈的螣柏先生。

螣柏怒吼着,被翻滚的人挤到墙角,他大声的对兰兰兹解释:"他只是想看我大腿上的弹孔!"

兰兰兹又扭扭脑袋,温和的笑着说:"我懂,我明白……"

29、劝导

华莱士坐在甲板的临时一角喝茶,他没有邀请从他身边故意走过的任何一个人,他知道,这几个家伙,只要他开口邀请,那些人必定就会坐下来,毫不客气的饮茶,说闲话,问他不想回答的问题。他确定,这几个疯子,他一个都不喜欢。

华莱士与邵江一打了一架,对方没他壮实,没受过搏击训练,但他却打输了,正统搏击体系,没有打过野路子搏击术,他输得很惨。

当海面美妙的风,吹拂华莱士?巴曼克先生的健康亮泽的发丝,发丝下他双眼青紫,眼球充血,鼻梁粘了绷带,嘴角开裂。他样子颇为狼狈,心情抑郁,并怒气满腹,无法宣泄,也许跳入大海是个好主意,但是,他确定,这几个该死的,在四周故意走来走去的看热闹的家伙,他们绝对不会救他,甚至他们都不会丢个救生圈下去。这些人就是如此的浅薄,没家教,难以理喻,浑身流氓气息,令他讨厌至极!

螣柏端着午餐来到二甲板的角落,他小心的看了一会华莱士,还是将那些食物放下,接着一言不发的坐到他身边,此刻,这位先生的心情有些高兴,他也不知道为何而高兴,当然,不是幸灾乐祸的那种,他带着一丝窃喜,看着华莱士。期盼这人能跟自己说一些实质的,他喜欢听的那些话。听到那些话后,他想向他再次表达自己的爱意,帮助他正视自己,这是个好机会。

但是,华莱士先生只是看看食物,看了一会后,他带着一股子孩子气说:"螣柏,也许你误会了什么,我只是不愿意我的朋友受到侵害,就是这样。"

螣柏有些失望,他迟疑了一下,依旧露着微笑将食物向前推了下,温和的回答:"我知道,这只是个误会。"天知道,说这些违心话,螣柏内心有多么难过,他总是一退再退,饱受伤害。

华莱士的脸上露出一丝狼狈的神情,他站起来,看下四周,转身离开。

螣柏呆坐在那里,看不出表情,他只是坐在那里……

华莱士顺着二甲板的走道,小心的回避人群,他走过自己的舱室,一直向着邵江一的舱室走去。当不冷静的事情发生后,他觉得,也许他应该对邵江一表示一些态度,比如,他根本不介意,就如螣柏说的,这只是个误会,不大,说开,便罢了。特丽娜计划展开之前,他不能与这个团队的领头人产生矛盾,这不理智。

当他来到舱室门口,邵江一的门却开着,门内,遮盖不住的交谈声从里隐约传出。话题令他惊讶。

"我觉得您很闷,就拿来了一些书籍,我想您需要看一些书籍打发时间,这些书都是非常好看的书籍,我想您需要充实自己。"

言语中,此人语调带着一种奇怪的命令式,温和却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劝导味。

华莱士轻轻向后侧了□,抬着伤眼顺着门缝看去,那人却是他为邵江一安排的生活秘书,奥兰拓少尉。

哈!他在劝一只莽汉读诗歌?这人是不是大脑有问题?华莱士带着一丝看笑话的心理停下脚步,并未惊动里面的人。

邵江一懒散的靠在床铺上,用独眼打量了奥兰拓几眼,他伸出手随意的将那些书籍翻了几下,接着语调古怪的说:"啊哈!《土地——天然存在的资本》《正确的税收原则》《大陆梦想新国度》……恩……内南?伯内特,你从那里找来的这些书?"

华莱士眉头皱了一下,更是放轻脚步,悄然躲避到一边,安静的站立。

门内,那位奥兰拓先生的声音更是热情,他语气和善的介绍着那几本书。华莱士记得此人,此人背景单纯,性格温顺,他们简单的做过交流。从言谈举止上来说,这位先生……是个爱国者。他愿意为祖国奉献一切,基于此类原因,华莱士才启用他。他不该来此诱惑自己的战队队员,即使,他拿着内南?伯内特先生的书,他应是服从,服务的,不应该带着具有劝导……还是带着有着特殊意义的劝导语调在此。

隐约的,华莱士有些失望,那位先生的手,怎么可以不通过自己,伸到他的地盘?即使他是自己的导师,那也伸的太长了。

"我只是看您很闷,有个漫长的路程要走,人啊,除了吃饭睡觉,我觉得精神上的东西很重要,所以就为您找了几本书……相信我,这位先生,文笔幽默,书中道理从浅入深,即使没受过太多的教育也能看得明白。它会为您打开世界之门,敞开一个崭新的世界。阅读是一件令人越快的事儿!"

邵江一打断奥兰拓的话:"为什么?都是内南?伯内特?船上贫穷的只剩下内南?伯内特了吗?"

舱室内安静下来,伴随着航船摇动,时间流逝了一会之后,奥兰拓的声音又传来:"我……不懂您的意思,您不喜欢内南?伯内特先生?"

"我为什么要喜欢他?"邵江一的回答紧跟其后,甚至不做任何反应。

奥兰拓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邵江一的问题,每个人当然有权利不喜欢谁,他站立了一会,走到床前,在那几本书籍里翻动了几下后,拿出一本内南?伯内特的自传,有些尴尬的拍打几下后说:"我第一次看这本书……我是说,几年前当我无所事事,觉得,随便这个星球走向那里都跟我没关系,我浪费自己的人生,每日徘徊在酒吧,聚会所打发时日……后来……我的学长送给我几本书,正是这些书为我从此奠定目标……我看您没事做,所以就拿了几本。请不要误会,我只是好意。"

邵江一打断这位先生的话:"当时您多大?"

奥兰拓放下书,抬眼看下邵江一,他的眼底闪过一些看不起,一丝来自灵魂的鄙视,他看不起邵江一,此人言谈举止都能呈现出一幅没有受过教育的粗鲁像。

"十六岁,先生。"他回答。

慢慢站起,向前走了几步后邵江一回过头,他用那只仅剩的可以睁开的眼睛打量在这位思想推销员,接着嘲笑:"哈,那真是个天真的年纪!"

奥兰拓有些生气,邵江一话语中的蔑视令他浑身不舒服。他站起来,将那几本书抱在怀里,他一边收拾一边说:"我想,我来错了,我只是好心。无论您喜欢不喜欢内南?伯内特先生,这是您自己的事情,但是先生!"他站起来,声音放大:"我确定您最多这辈子,也就是这幅样子了,我真替你遗憾。"

邵江一噗哧的乐了下,很认真的问他:"为什么?"

奥兰拓先生梗着他的脖颈,带出他特有的傲慢,以一种任何事情都清楚的语调回答:"浅薄,粗鲁,只为了几碗饭,几块肉活着。不知道世界有多大,星球有多大,没有责任感,使命感,一生飞快,转瞬即过。那正是您……可以预见的一生,如果不死于战争,我可以预言,你会老死在床铺上,化成飞灰,没人记得你,你的一生也什么都没做过……就像你从未存在过,我原本以为,你会高兴的接受我的善意……"

"我不高兴接受你的善意,谁给你的权利要把这种无聊的善意强加给我?"

"那样不好吗?阅读,明理,许多人求之不得。"

"啊哈哈?许多人?谁?底层甲板每天干十五小时杂工的下等兵吗?你怎么不去找他们?"

"我会去的,而且,相信我,即使是底层甲板的下等兵,他们也懂内南?伯内特精神!"

奥兰拓突然压抑不住的吼了起来,吼完,他惊讶的捂住嘴巴看着邵江一,而邵江一带着一脸嘲笑看着他。遮掩一般咳嗽了几下,奥兰拓压低声音,使劲将善意表达出来:"我很抱歉先生,真的,我很抱歉,我只是想告诉您,我喜欢的东西,还有这个世界真正需要的东西。"

"就如你说的那样,一生飞快,无灾无难,那样不好吗?"邵江一慢慢坐回床铺,他打量着郁闷,憋闷的奥兰拓,想张嘴大笑,肌肉因为笑而扯动伤口,他咧了下嘴,抚摸着自己艰难的受过伤害的眼角,嘴角,嘟囔着咒骂了一句华莱士,站在门口的华莱士有些恼怒的想捶打墙壁,又轻轻放下拳头。

"你刚才说的,是内南?伯内特自传当中的428页劝导惠特摩女士那段吧,我记得那本应该是老版本了,如果你手里那本如果是旧版的话。那段话就在那里,显然,你的叙述能力不强,没真正表述出它的本意。"邵江一随意的指指那几本书。

门外捶向墙壁的手,缓缓放下,门内,奥兰拓翻动了一下手中的旧版本自传,接着一脸惊讶……直至震惊的无法说话。

从走廊那边过来的螣柏,轻手轻脚的走过来,他拍拍华莱士的肩膀,华莱士吓了一跳。扭头对他做了个嘘的手势,他们便那样轻声吸气的站在门口,做起了没礼貌的偷听之事。

奥兰拓整整震惊了四分半钟,在他看来,邵江一只是一位拥有某种特殊技能,得到华莱士这位纨绔子弟宠爱的粗野老兵。他的精神世界与自己是无法站在同等位置上的,他受过良好的教育,知道自己这一生该做什么,需要怎么去做,他不伟大,但是他有理想,不单纯为自己活着,为全人类活着这个世界观令他与众不同。

"您……您看过这本书?"

邵江一直下自己不舒服的背,点点头:"何止,我看过,看过很多次,最早的时候要追述到七八岁的时候吧。"

他是真的看过,他甚至看着这本书诞生,那人将他放在膝盖上,写的高兴的时候,还会对他大声朗读。

"我该说什么呢?吹牛,还是用其他的词汇来赞美您这种大言不惭?"奥兰拓绝对不相信,但是,他不恼怒了,他喜欢与人议论伯内特,他崇拜那位先生。邵江一说他看过,那么,他觉得他们也算是一类人吧?

"谁知道呢,吹牛,也许吧,不过你想听那段?我都可以为你背,反正没事做。"邵江一点燃一支香烟,大咧咧的吸了一口说。

奥兰拓没有请他背那段,他只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与这位先生交谈,来这里的前一夜,他接待了一位特殊的先生。没人知道那一夜他是多么的高兴,芸芸众生当中,他只是一个小角落,但是偏偏他又被那位伟人关注。没人能够知道他的窃喜,没人能明白他为此痛哭流涕。他现在除了完成本分里的任务,就是将邵江一这群人带入正途。他所谓,那些人所谓的"正途"。

他深深吸气,坐到一边的位置上,将那几本书整齐的排好,放置在一边,珍惜的抚摸了几下书面说:"我能听出来,您对他充满敌意,为什么?"

邵江一轻轻摇头:"没有,对那个人充满敌意?那不值得。"

螣柏与华莱士惊讶的对望一眼,这个世界,整个大陆,没人敢对内南?伯内特说不值得,即使是他的敌人。在他们的认知里第一次有人用此种语调说那位世纪伟人,这令人无比惊讶。

奥兰拓冷静了很多,他看着邵江一,看了很久之后才说:"可以告诉我吗?为什么不值得?我读过先生的所有着作,他对世界价值形式,经济自然规律,先生的理念都是最新,最有用的,如果您诋毁一个人,如果不是盲目浅薄的诋毁,这种需要个理由,我洗耳恭听。如果您能叙述出来,我愿意为我的莽撞道歉。"

邵江一看了他一眼,带着一丝轻蔑说:"你该对华莱士道歉,他征召你入伍,赏你饭吃。"

奥兰拓原本恢复的脸色,顿时又气白了……

不知如何,华莱士突然心情畅快,决定原谅邵江一,他不再计较他踢自己下
身。咬自己耳朵的种种卑劣之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点不是吗?这一刻的邵江一……怎么说呢,还是挺不错的,他这样认为。

邵江一觉得,奥兰拓此人倒真算是个人才,如此年纪,思维反应快速,反击思维敏捷,但是,他就如那个人成版印刷出的同类的那种人一般,柏南?伯内特的白痴崇拜者,那人确是个相当了不起的教育家,政治家。许是憋闷在心里许多年,也许他一直就是站在挑剔的角度看那个人,或许他也同此人一般崇敬过他,好吧,他的确有一些想说的,邵江一站起来,透过舱室的窗户看着外面的海,他整理了一下思维开始有条理的叙述。

华莱士与螣柏算是与邵江一接触最久的人,他们自认他们是清楚邵江一的,此人就如一个多面人,有怯懦的一面,单纯的一面,跋扈的一面,无理的一面,浅薄的一面……他有很多面,但是好的很少,当屋内缓缓传来的声音灌入大脑,今日的邵江一,绝对令人震惊……

"我们了解一个人,并不是只是单纯的看他表面,虽然言行,做出的事情是一个人的某种特质的展现,但是了解一个人还有一种方式,我们可以从内南?伯内特这个人的出身

看到现在。也许你会发现很多奇妙的地方,那正是我……看他的角度,那与你们略微不同。

内南?伯内特,出生在一个古老的教育世家,他的父亲,祖父,乃至追溯到更加遥远的
时代,都是教育工作者,这份家事奠定了内南?伯内特先生他的血液里,天就一份蛊惑人心的基因,他知道如何劝导别人,知道如何吸引别人,知道如果将自己的想法,政治理念灌输给别人并被认同。他现在的成绩,都跟他的出身无法分开,就如教师的儿子做教授,战士的孩子去参军是同等道理,那个人他除了教育别人,还真的没别的生存方式。演讲,写书,谈论政治,创造学说,那不过是他的家传手艺,混饭吃的道具。

内南?伯内特在少年时期并未显现出多少与他人不同的地方,你可以在回忆录里读出这些信息,在长廊(伯内特的出生地)乡下,他只是很普通的一位身材矮小,敏感,爱幻想的孩子。他真正的变化来自他的青少年时期,长廊镇搬来了一户人家,一户非常有钱的人家。新的长廊镇镇长,马特尔一家……"

"我知道这段,洛丽塔?马特尔女士,伯内特先生对第一位妻子的回忆。"奥兰拓插言。

邵江一点点头:"没错,政治世家,马特尔家的到来,为内南?伯内特打开一道新门,他在回忆录里写道'我站在门廊,听着老马特尔先生的演说,他的演说犹如磁铁,犹如疾风骤雨,他打开了我的世界之门'六年后,内南?伯内特娶了一位大自己整整八岁的妻子,生下长子,继承了……格兰特东部马特尔家的政治阵营。"

"这些我们都知道,您到底想说什么呢?"奥兰拓显然不明白邵江一要叙述什么道理。

邵江一轻笑了一下,伸出手敲击舱室的窗户,咚!咚!咚了一会,他用讥讽的语调说:"贫寒的教育家子弟,一天只开两顿饭,家中幼子,原本碌碌无为被奠定的一生,突然来了一家拥有三百亩社会贡献土地,吃饭都用打了标记的银餐具的马特尔一家,为那个贫寒小镇带来的何止是震撼……我能想象伯内特攀爬在围墙上闻着饭味的,那张羡慕的脸。

你们看到了书籍里,他对马特尔一家的感激,他对老马特尔所谓的父亲一般的爱,他写了十一万字来表示对马特尔先生的感激与崇敬,但是……六年后,那段姐弟恋还是结束了,马特尔家已经满足不了那只政治大鳄,接着他又娶了第二任妻子瑞岚温?菲尔弥,接着是第三任妻子,琼妮?安德鲁斯……每一次婚姻,便是这位先生政治生涯的一个跃起,爱情是被这位先生第一个抛弃的东西。我承认他的政治观点有他的道理,但是,现存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个政治观点,每个管理体系,每种管理方式,那个不是前人深切思考,努力归纳的东西呢?道理只是能被称为文字的东西,也许就连创造理念那些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说的是不是正确……

也许,内南?伯内特,他是正确的,但是我不喜欢他,这是我的权利,一个连爱情,亲情都无法全情投入的人,一个无法为女人一生负责的人。我怎么敢相信他的政治观点是正确的呢?那个人……他本身就是不健全的……你拿着一位思维不健全人的着作,给一位本身就是个情感缺乏症患者看,少尉先生,是你疯了,还是你背后的那个疯子他越来越弱智了?"

奥兰拓无法回答邵江一的问题,他是从另外的一个角度去看伯内特的,他只能喃喃的回答:"那是先生的私生活,我们无法指责。"

邵江一点点头:"其实我倒是挺喜欢一个人的。"

奥兰拓:"谁?"

邵江一回过头,看着门笑着说:"查得?巴曼克。"

奥兰拓哧的笑了一下,带着一丝讥讽:"是他啊?!"

不知如何,华莱士有些愤怒,无论那只老驴子如何的放荡不羁,无论他多么粗野,他都是自己的父亲,被人如此用讥笑的口吻讥讽,他还是非常不愉快的。

邵江一笑着轻轻摇头:"130年,我在战场听过他的一次演讲,也不算是演讲,充其量就是带着一丝孩子气的发脾气,那位先生说'那些该死的政客,正在为我们将来的死亡写悼词,此去,必定会有人死去,但是老子不准备如他们的意,你们都要活下来,活下来后,挺直腰板站在广场随你们吐吐沫,玩女人,老子不懂什么政治,我只是知道你们活下来了,你们的妈妈会高兴,妻子会高兴,钱包也会高兴……',那位先生言语粗鲁,却很实在,虽然没礼貌,但是他替所有的母亲着想,道德不是看华美的文字,也许老巴曼克一生都写不出半本书,他却懂得不让母亲哭泣。这一点……我想内南?伯内特一生他都不会明白。这便是人与政治家的区别,我不喜欢内南?伯内特,这是我的自由……

假如要我选择,我的一生,我只想有个属于自己的伴侣,属于自己的土地,属于自己的生活,然后作为普通人死去,我不会去支持谁,谁也休想得到我的支持。商品或者货币,剩余生产价值,土地,社会贡献点,世界该往何处去,那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这片大陆呈现的,只是地壳变动后的一种必然规律,分散,重组,迸裂,粘合,人在摔打中成长,世界也是如此。今日内南?伯内特,明日也许就是华莱士?巴曼克。我们前行,总会回归原点。内南?伯内特走过的路,为什么华莱士要走,为什么我要去走?所以,那些书,那个人的东西,我不喜欢,你明白吗?"

华莱士看看螣柏,他的青紫眼窝竟然有些酸涩,他拉住螣柏,螣柏此刻也是一脸震惊,手心潮湿。

舱室内一片安静,偷听者悄然离开。

站在二甲板的角落,华莱士看着海面,他对大海全无语言,思想处于麻痹状态,属于邵江一为他带来震惊在他脑海深处徘徊,第一次,他正视自己的内心,他问自己:

假若,特丽娜计划成功,当财富翻天覆地的到来,我该何去何从?是成为这个世界的主导者,还是依附自己的老师?走他为我指明的道路?

螣柏陪着华莱士站立了一会,转身离开,华莱士问他:"你去哪?"

螣柏回过头笑了下说:"那位奥兰拓先生还给他换个职位更加适合,比如,去下层甲板,给那些不识字的老兵上课,我想下,每天十四个小时吧,理想远大者,应该饱受磨难才符合常理对吗?"

30

30、 清晨一吻

舰队缓慢的在大海中航行,从麦德斯军事港湾出发后沿着古老的航线舰队已整整的航行十五天,在大海中,未知的恐惧赶不及人内心的孤寂,时间逐渐的消磨,最初的兴奋,最初的豪言壮语被重复的时间消失殆尽,整个舰队开始麻木不仁,疲惫渐渐显现在人们的神情之上。

"大豁牙"号船上的人,日复一日的重复自己昨天做过的事情。慢慢的反应迟钝,微妙的气氛在航船上流淌,那些士兵开始喜欢在繁忙的工作之后,三五成群的扎堆,一起追忆陆地上的生活,分享一切,甚至分享秘密。

前些日子,螣柏先生很客气的送了一些书籍给邵江一看,一些游记,一些古老戏剧方面的书,还有就是有关于爱情的书籍。后来华莱士也送了一些书籍过去。以上,邵江一很少阅读这样的东西,最起码在他走过的短暂的前二十八年的岁月当中,他从来没有时间来做这种奢侈的事情,在书本中窥视过别人的内心,别人的情感,别人的生活乃至别人的人生。他的内心无法承担更多的东西。在人类简单的教育当中,他的情感教育缺了一环。

他每天阅读,最初的打发时间到后来的痴迷,华莱士也常常来拜访他,什么都不提,只和他聊一些书,某本书,某本书里的一句话……再或者就是就某种邵江一并不了解的一种情感,说一些他并不懂得的话,一个作家在某个特殊的年份,因为心灵的怨念,描写出一个自己得不到爱,他将怨念转化给读者,读者分担他的痛苦,这就是作家的本来面目。他就是如此解释爱情书籍的。

一个人,一个男人或者女人,因为一段情感而为对方奉献出生命。邵江一无法理解这种情感,他认为那些写书的人,因为无法得到这种情感而产生觊觎之心,才会去花上一生的时间,只写一本书,歌颂得不到的东西。当他把这些话说给华莱士与螣柏听的时候,华莱士哈哈大笑的说:"我没有时间去想那个问题,我觉得我要做的事情比简单的情感更加重要……情感只是事业成功之后的调味,有事业,有特权,一切都只是附加的东西,并不值得纠葛。打发时间就好。"而螣柏却说:"我会,如果我爱,那么我愿意付出一切,甚至生命。"

邵江一不懂他们要表达的东西,最起码这一刻他是懵懂的。最不合适的两个人给他做了不合适的样本,因为不懂,邵江一无法反驳,但是,这一切对邵江一的一生影响之深,也许他们自己都想象不到。

两个人,两种选择,这令邵江一对情感越发的迷茫,简单的活到二十八岁,不管命运带给他多么大的磨难,不管他的情感发育到什么程度,他总要成熟,总要因为心理乃至生理的需求逐渐成熟。过去,没人给与他情感,他便不需要,现在因为周围逐渐增加的人,对于情感,他的需求越来越多,他渴望说话,渴望交流,他开始贪婪。有一层被深深掩盖的东西,被逐渐打开,他开始畏惧寂寞,开始期盼华莱士与螣柏的拜访时间。

在贪婪的最初,他只是简单的期盼,期盼拥有一个可以分享生命的朋友。虽然这一切他自己都没发现。大海的苍茫割断了人们的羞涩甚至虚伪,逐渐的,一些过去绝对不会说的话,不会有的动作行为出现在了他的身上,邵江一也许不知道,如果不是这种孤寂的生活,未知前路的命运,这两个人绝对会不会拨开,那层深深的因为俗世那没有必要的虚伪而掩饰情感的浮皮。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三个人都是胆小鬼,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拥有某种情感。他们有人放弃,有人怨念却得不到,有人压根就不懂。

奥兰拓先生消失在邵江一的生活,邵江一也从未打听过他去向何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某天,一件事发生了。那日,当舰队驶过公海的一个小岛,华莱士提出一起到岛屿上狩猎散心,这个建议,非常难得的得到了整个团队人员的迎合,大家都闷坏了。

一艘快艇,将这群人带离"大豁牙"号,邵江一靠在快艇的某个栏杆上,看着"大豁牙"号上的船员,那些船员眼巴巴的看着拥有特权的人离开,去游乐,眼睛里全部是咒骂,却只能无奈的只能看着。

邵江一平静的看着他们,内心却颤抖了一下,就在不久之前,他也属于他们,那个时候他也带着冰冷的微笑,带着嫉妒的嘲笑的神色观看着那些特权者,只是看着。虽唾弃却并不知道他也羡慕着。羡慕那份陪同,羡慕有人支持一份奢侈的情感。

当快艇靠岸,当双足踏在白沙地。动物学家亚罗顿时春风得意的活泛起来。有时候,人便是如此,这位先生最初木讷少言,气愤无比。他被强拉着上了华莱士的贼船,并为此一度愤慨,期盼得到某种补偿。哪怕只是口头上的道歉,遗憾的是,华莱士一直未把他纳入重点,八把钥匙里,亚罗最不得宠。从上船到现在,他与华莱士的话未超越十句。这种忽视令他失落,越发的想证明自己。

无论如何,也许最初的确有愤怒存在,但是随着航船的航行,动物学家的精神头已经从单纯的抵抗,悄然的转化成迎合,他期盼得到正确对待,期盼因为自己的知识得到敬重。他的期盼很多,唯独忘记,自己是被强拉来的。邵江一默默打量着他的变化,觉得十分有趣,人可以因为环境,而产生这么多的变化。

海岛的树冠顶端,一群觅食的蝙蝠盘旋在大树的顶端,因为地壳运动,曾经的昼伏夜出的物种,如今为了生存不得不白日出行。

"那是花蝙蝠,新物种。这种蝙蝠喜欢吸食动物血液,你们知道蚊子吧,它能分泌出某种液体,麻醉神经,这种蝙蝠只需三只,可以讲五百公斤种的动物麻醉倒……"亚罗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个人异常起劲的向前走。即使没有人问他,他都积极的表现自己,介绍那些树,那些动物,那些活动的昆虫,他夸耀自己的专业知识,只是得不到响应者。邵江一看着他兴奋的背影,觉得他分外可怜。

他们前行了一段时间,在小岛上甚至打到一些动物,当夜晚来临,在海岛的一端,他们竟然发现了一处被废弃的石头材质的几间房屋。那是一处悬崖的一边,在没有边际的热带林当中,一处淡水潭旁边,一边是无底悬崖,一边是石铸就的房屋,该腐烂的已然腐烂,该消散的都消散不见。推开已经摇摇欲坠的房门,这一行人慢慢走了进去四下打量,好奇不已。

屋子不大,住在这里的人也许死去,也许迁移去了其他的地方。屋子里,各种生活用品也许上百年甚至更加遥远的时间里,都停顿在最后一刻。

石头床,石头桌椅,石头壁炉,简单的手工陶泥花瓶放置在厚厚灰尘堆满的桌面上。却不知道多少年没人将野花放置进去,以来点缀生活。老黑跟亚罗抱来一些干柴丢入壁炉,浇上燃油点燃。随着一声火焰"嘭"的一声沸腾,住在烟囱里的某种黑色鸟儿惨叫一声飞离了自己的家。

亚罗先生充分发挥他的野外生存能力,他将那几只动物肢解后烤到了炉子上,当夜幕全黑,动物油的味道随着木材的噼啪作响声,高温烘烤四下肉香味四处飘散。一些肉食动物就这样吸引而来,徘徊在这几间石屋子外面,嫉妒的来回走着,并不敢进来。

这是一个有趣的团体,他们交流的很少,除了动物学家喋喋不休的唠叨,屋内几乎是安静的。无论是兰兰兹,还是旭日,他们都很沉默,今日警察麦克先生与阿尔平先生甚至都没有吵架,他们甚至分享一条动物的腿肉,相互之间客气非常。分食后,阿尔平满地溜达着,东摸西看,过了一会,随着一声惊呼,他抱回一块平面石板,对屋子里的人兴奋的说:"来看,来看我发现了什么?"

大家放下手里的事情,一起走了过去。老黑举高手里的提灯,阿尔平抚去石板上的灰尘,手指捻着那块石板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抚摸着说:"这是什么?"

华莱士低下头看了一会,带着一丝惊讶说:"令人惊讶,这是一封信。"

除了华莱士,那石板上的文字没人能看得懂。这个时代,只有家事极好的人才受过古代文字的教育,这些有特权的人学习这种文字,也只是为了在某个聚会里。华丽的为大家读一段古代诗歌,得到赞美而已。

"那上面说什么?"旭日带着一些急切的语气问。

华莱士抱着那块石板,抹去浮灰,开始逐字逐句的为大家读了起来:

"嘿!你们:

你们,你好,我不知道你们会在什么时候看到这块石板,也许根本没人能看到它,它只是在我孤寂生活当中最后的信息,因为无法忍受寂寞,我决定离去。你们不必知道我的名字,这毫无意义,我只是想把我短暂的一生告诉你们,在这里并无教育人的其他意思。我只是想说,有这样的人生活在这,活在这里。

我和我的妻子,曾生活在一个普通城市的第九大街上的小公寓内,我们拥有一套住房,不大却足够开个十几人的小聚会。每个月初如果手头宽裕,我与妻子便会招待朋友来小聚一下。那些朋友常常带着膨化食品跟廉价啤酒来到我们的小窝,我们嬉笑怒骂打发生活,打发生命。我们的生活普通,日复一日,每天太阳升起,妻子会早早起床去邮箱里拿报纸还有我订购的牛奶。做好一切她会给我一个吻,得到吻之后我便会起床开始一天的生活。白天,我在大学工作,教学生一些淡而无味只有考试才用到的知识,我们生活的唯一的目的就是赚钱,离开那个繁杂的街区,搬到更好的地方生活,然后再要一个小孩。这便是一切,并无更多奢望。

每一天,我与我周围的人都在重复昨天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大部分的时间我们就用来抱怨生活,抱怨得不到的东西。我与妻子认识,结婚,没有强烈的无法生死离别的所谓情感,我们只是认识之后,因为需要而走到一起,所以在此就不花大量笔墨去歌颂这段情感。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的经历,我的事情。

那是夏季,举国上下正因经济问题到处裁员。不安的气氛笼罩在都市。生活用品的价格不断升高。就在那个时日,一个远在国家科学院的好友给我送来一个信息,他对我说,如果想活下去,最好赶快离开这个城市,这个生养我的地方。一场无法避免的变动就要毁天灭地的发生,无法避免,无法抵御。我当然相信我的朋友,因为他为之服务的地方正是这个国家非常重要的科学机构。我为此惶恐不已,几乎疯狂。一切都不重要了,生存的重点,发生了极大的倾斜,活下去,付出一切都要活下去……这是唯一的想法。

那是一个清晨,天气一如昨日。我跟妻子悄然的收拾好行李离开那个街区。我们跟邻居告别,告诉他们我们只是短暂的离开,去乡下度假。在那之前,有关这件事,我说了,我告诉了每个我们认识的人,谁又会相信呢?他们认为我疯了,建议我去看心理医生。面对那些带着同情的责难,我无言以对。他们甚至建议妻子送我去精神病院。

就那样,我与妻子来到了跟朋友约定的地方并一起来到这个岛屿,开始默默等待消亡,等待他预言的消亡……接着,消亡终于来临了……

你们,我不知道会不会有你们,在这个岛屿,有几个人,曾无聊的打法时日,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们活着,死亡,送别,等待成了唯一的东西,再无其他,朋友亲人因为时间拉长的线轴一个一个消失于尘世,我们开着航船回过故乡,但是那里已然深深的掩埋在冰川之下。我们无法找到故土,甚至还有一丝羡慕,那些人,属于我们的生活,他们在最后的一刻与深爱的人,熟悉的人,死于熟悉的环境,回到熟悉的怀抱,因为无法知道危险,也许在最后的一刻那些人都是幸福的吧?我不是他们,我不知道,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羡慕。

死亡并不可怕,孤独的活着才是最可怕的。

这个岛屿,这个寂寞的岛屿成了我们整个的世界,我们在此生存,却不敢生下后代。我们不敢想象当我们生命消失,独留我们深爱的生命孤独的面对自己的人生,那是将多么悲哀。就这样,我们这几家人,因为大自然的规律一个一个的老去,消失。奢侈的时间里,我们浪费着偷来的生命,更多的时候是追忆整个人生。那个街区,那个总是在还贷款的小公寓,那个清晨的吻,几乎成了生命当中最最甜蜜的追忆,拿出来最多分享的东西,没有比那个更加幸福的了,再不会那样活了。每当节日,我们点燃篝火聚拢在一起,便是分享这段记忆。几十年,每个节日重复一次,从不厌倦。

昨天,我的妻子离开了我,她的年纪到了,必须死去。我抚摸着她已经干枯全白的头发,松垮的皮肤,我看着她紧闭起的双眼,追忆我们的一生,我庆幸这一辈子有个人一直陪伴我从未离去。她用她简单的方式爱了我一辈子,对于爱,她最大的诠释也只是清晨一餐,简单的唇角一吻,看啊!这个世界,谁会在早晨,毫无怨言的去亲吻一张打了一夜呼噜,满嘴臭气的唇角呢?除了最爱你的人。

明天,再不会有人吻我了。这令我惶恐,我想,我应该离去,除了离去,我还能做什么呢?追忆我这一生。唯一能想起的,也只是简单一吻。你们,也许真的有你们,当你们看到,我想告诉你们,这个世界,给予过我最好的。我想我是个幸福的人……在最后一刻,我与妻子在一起,如果有一日,你们看到了我们,请将我们,我们这些孤独的人,带回到我们的街区,我们熟悉的生活当中,如果……有你们的话……"

华莱士的声音,在深夜里消散。屋子里的人都非常安静,各自归位的坐下。这只是简单的一封信,却是屋子里每个人都羡慕的一封信。这里,没有任何值得深究下去的资料值得咀嚼,研究。那个人不知道是谁,他的妻子也不知道是何摸样。他们在屋子里转了几圈,附近也转了几圈,长满植物的大地掩埋了过去,那个人,那些人,早就不知道深睡在那块土地之下,唯一留下的便是那块石板。

一整夜,邵江一都半梦半醒的在睡袋内反复翻着自己的身体。他从未如此惶恐过,为自己的孤独而惶恐,当清晨来临,有人动了一下,邵江一悄悄睁开眼睛,顺着眼角的光,他看到螣柏悄悄站起,慢慢走到靠着墙壁熟睡的华莱士面前。他蹲下来,帮他拉拉毯子令他更加温暖。清晨的光线柔和的笼罩在那两个人身上,仿若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

螣柏慢慢俯□,轻轻的吻吻华莱士的嘴角,一丝微笑挂在了他的脸上。这一刻,他幸福无比,整个身体都在发光。他又站了起来,慢慢走出屋子,当他走出这里,邵江一缓慢的挣脱束缚,站了起来。他走到没有遮盖物的窗前,看着远处的背影,这一刻,他无比同情。觉得那个背影无比寂寞,而……在他的身后,他却没看到,华莱士抬起手,迷茫的睁着眼睛看着未知的方向,他抚摸着自己的唇角,无言的叹息。

这是早晨,在这屋里,所有的人,都清醒着,隐约羡慕着他们都不懂得的东西。

小剧场:

老黑篇;

一。老黑认为有爸爸是一件好事,

这跟伟大亲情没关系。

他每天要做很多事情,

大部分都会做错。

每当错了,

他就会找爸爸。

每当爸爸出现。

所有的人都会认为,

那件错事是爸爸做的……

二。老黑挨过饿。对食物有着相当强大的偏执性。

不找爸爸的时候,他便会存储食物,

沙发缝,马桶罐,灯箱,管道,充电盒子……

在老黑的舱室,看不到的地方必然有食物,

每当小组成员饿了,他们不会去餐厅,

而是去老黑的舱室。

三、 每个人的生活都是复杂的,

除了老黑。

他的世界很简单。

做自己,做爸爸安排他做的事情。

四, 在寂寞的航船上,有个游戏室。

老黑在那里霸占了一台游戏机。

他每次只玩一个角色,

做同一样事情。

那就是躲在一个角落,不前进,不后退。

杀死面前每一个走过去的活物。

包括自己人。

五、老黑不喜欢螣柏,也不喜欢华莱士。

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

六、在新兵营的时候,

老黑是唯一一个没被抢过装备的人。

没被抢的原因是,

他的一只鞋,可以放进别人三只脚。

31

31、 不再庇护"阿莫"

舰队航行第二十天,距离目的地特丽娜群岛还有十五天航程,有几件针对华莱士先生极其不愉快的事情发生了。于公于私,对于一位正在进行远航任务,手里握着大把军事力量的高级将领进行这种打击,并不明智。但是做哪些事情的人又个个有恃无恐。做这些事的人几乎都跟华莱士有着这样,那样的关系。

事件一:麦德斯第一元帅老比尔?康将自己的私生子,兰斯洛特?康,带入了众人视线。这位新的少帅先生很快得到了以麦德斯大总统宾克斯先生为首的权利机构的支持。

事件二:因佩兰大总统内南?伯内特先生在新书中曝光了自己与华莱士?巴曼克先生的亲密师生关系,书中有个细节是这样写着:在华莱士对远航资金一筹莫展的时刻,因佩兰曾给遇过一些支持。

事件三:巴曼克长子,本尼特?巴克曼先生与内南?伯内特长女凯蒂?伯内特宣布订婚消息。

事件四:麦德斯大总统宾克斯,宣布召回特丽娜计划舰队。

这真是丑恶的一日,几乎星球上有一半人都要同情那位可怜的华莱士先生了。而对于华莱士来说,这些却都是刚刚开始的厄运。

对于做那些事情的人来说,华莱士只是早就注定好的一个炮灰,一切都在计划当中。现在,华莱士必须被召回,必须迎接突如其来的麦德斯与因佩兰的新的权利分化。还有一场未知的对叛国者的审判。一直支持他的父亲与外祖父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目标,先是将最大的障碍人华莱士发配远海,接着,一位宣布了新的继承人,一位开始长期致力于麦德斯与因佩兰的合并计划。

刹那间,华莱士?巴曼克成了一个笑话。当事件发生之后的那个清晨,华莱士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安静之极,从神情上看不出任何被打击的样子。特丽娜远行舰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队形,原来的速度向前行进着。出卖,是华莱士早就预料到的,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当得知那些消息后,华莱士只是无奈的笑笑,耸下肩膀,还吃了一大份培根三明治。

有人存在的地方,便会有因为金钱,权利划分出来的社会等级。即使在苍茫黑海之上,前后无边海域之内,人是奇怪之极的动物,最喜欢做的事情莫过于自己画个圈子,自己坐进去哀哭。

远航舰队的上层建筑顶端毫无疑义,就是以华莱士为中心。这个中心周围的光线强烈,阳光普照。当邵江一有一天清晨起来,他发现自己可以随意支配时间,可以随意吃到自己喜欢的食物。当有人进屋递给他一本新秘书备选人名单之后,他发现,自己又获得了随意支配他人命运的权利。这一切的一切发生在普通人身上,就会产生来自人
性的根本愉悦,在支配感的刺激下,人会更加的贪婪索要更多。接着,愉悦之后会产生更大的能动力,这种动力称为:被指支配而产生的肝脑涂地无限服务的能动力。

邵江一拒绝选择,他不认为自己需要一位秘书,他连半个字都不写。并且,他只信仰自己。

如此之后,邵江一团着被子,躲在床铺上享受特权,在他的脚下,是第三甲板的军官模拟作战室。成群的军官围着模拟图正在侃侃而谈,自麦德斯起至特丽娜航线可遭遇到的战争。华莱士先生微笑着,端着他的所谓家传上等瓷器,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偶尔他会插上一句嘴。他的人,整体上来看,都无比的放松。

会议期间,军官们模拟了空中封锁五次,反空中联合作战三次……这只是单纯的一个上午。华莱士与螣柏还有他们的作战参谋伯蒂?布卢默先生一直笑眯眯的陪着那些军官们。在最适当的时候给予口头上的鼓励,甚至遇到人才,他们会很实在的给予一些实惠。这些军官是华莱士心中的另外一层权利建筑,这也是华莱士早就为自己预备好了的一条退路。

华莱士在很久以前思考过,假若特丽娜计划失败,他的退路在那里。带着残兵败将回到麦德斯回炉吗?还是接受这些日子无时无刻在身边若隐若现的前教官的那些所谓的"善意"帮助?要么做个万事不操心,积极投身于慈善事业的败家子?他做不到,他是鹰的孩子。他只会在长空俯视疆域,他只会捕猎。今日清晨,那些消息带给他的震惊远远比表面上努力维持的平静要大得多。但是,他只是微笑着面对一切猜忌。

对于华莱士来说,退路计划竟然成为了针对今晨事件的应对计划,这真是个大笑话。

老比尔?康,老巴克曼,甚至他的老师自今日清晨起,多次在各种线路与他联络,但是,华莱士拒绝了这种试探性的联络。他做着与昨天一样的事情。他拒绝接受那些人所谓的"安抚"。这真可笑!

他压根就没想回去,他早就计划,如若特丽娜计划失败。他将带领这支部队占领特丽娜附近海岛,进行开发,他必须拥有属于自己的实际的东西。过去,原始的人类喜欢用牛羊作财富象征,接着是金银,而这个微妙的社会,自那个该死的社会贡献法产生。人们喜欢将土地作为财富象征。华莱士的退路便是征讨土地,开始创造自己的财富根基。

最早,华莱士本身的财富大多来自母亲的嫁妆,但是,这笔财富被他的父亲紧紧握在手里。虽然外公一再宣称只有他一位继承人,可那老先生一直建在,他身体里的细胞,随时可以建造出新的继承人。而据传言,他有一位私生子在外面。华莱士从未问过外公这些问题。虽然这个问题并不愚蠢。那老头子不止一次说过他的一切都是华莱士的。但是,那只是一块悬于空中,吃不到的一块金饼。假若有一天,他费尽心力为那老爷子做了一切之后,突然蹦出来个继承人呢?那么,华莱士便会一无所有。白白的为老比尔?康征战经年。

比尔?康不傻,华莱士也不傻。

没有人是傻的。

现在的情形正是如此……

有关于私生子,财富的概念,是华莱士的父亲,那只看上去很粗鲁的老驴子常常叨咕的。这也是他对紧紧握着儿子的财产并不还给他的某个理由。总之他们做的都是为了华莱士好。而华莱士,却无奈的身不由己的一直为着从来未曾触摸到的东西在努力着。有时候华莱士自己想起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他自己都在苦笑,所以,当邵江一给予这位年轻人一次机缘,住在他身体里被压抑多年的那个野心便被放了出来。

今晨当所有的人背叛了华莱士,而华莱士在背叛之前,早就为自己奠定了退路,他甚至庆幸这一日来的如此的早。这一刻,他想,他不会再内疚了。

没人知道这位年轻的将领在想什么,他的眼睛还是那么的亮。

从麦德斯军事港湾出发之后,从邵江一他们这批人被招募之后,各种情报从未断过的往华莱士手里送,看着自己的东西再次被毫不客气的掠夺。这一次,在挣脱了所谓亲情的束缚。那个悬于空中的永远触及不到的金饼,现在他想,他不要了。就是给,他也不要了。就是这样!

会议进行到中午,华莱士与中级军官们一起午餐。午餐后,作战参谋伯蒂?布卢默先生便把与华莱士说过话,他表示过关心的军官名单一一摆放在华莱士的办公桌上。而这个时刻,邵江一才刚刚起床,他洗完澡后,下等兵已经将他的午餐放置在他的桌子上。一切舒畅之后,邵江一穿着高档衬衫,坐在舒服的位置上享用食物,而在他的身边,胳膊上挎着洁白毛巾的下等兵,他紧紧盯着自己的上司,唯恐侍奉不周。

"伯蒂,就这些吧,他们给我的资源并不多,万幸的是,这里大部分的军官都是我们早就挑选好的,不然……我真的惨了,光是面对上级军官可以预见的哗变,我就要费尽心力。"华莱士叹息一下,放下手中的资料,叫自己的作战参谋。

这声叹息,是自今日晨起,华莱士发出的第一声叹息。

伯蒂?布卢默抬起头,站起来。恭敬的来到办公桌旁边微笑且亲昵的呼唤他:"不要担心阿莫,一切不是早就在计划当中的吗,这几条消息,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最近,华莱士突然喜欢别人称呼自己为"阿莫"。在他的潜意识里,这是他挣脱自己父亲,外祖父,乃至导师束缚的第一步,他必须有个称呼,一个以称呼他为阿莫的亲信圈子。他认同的人,他喜欢的人,他重视的人,都可以称呼他为阿莫。当然,他本人并未对此说过一言半句。

有关于"阿莫"这个名字,是他与母亲在农庄被流放时期,乡下人给他起的一个昵称,不知道怎么来的,但是这个名字又的确属于过华莱士。

抬起头,华莱士冲着伯蒂?布卢默先生微笑了一下,将几份他挑选出的名单推出去:"知道!预见!和已经发生那是不同的。"

"正是如此,您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在您这个年纪,还只是在大学内夸夸其谈。说着一些漫无边际的事儿呢,您知道需要什么并为之而努力。这一点正是我们跟随您的原因。我们时间不多,你要加把劲了!"伯蒂?布卢默微笑着说。

华莱士伸伸懒腰,看看手表后说:"伯蒂,是什么原因令您放弃我的外祖父?"

"他老了,您还年轻,而我却人到中年。先生,时不待我,我的小女儿上星期出世了,我什么都没为她准备下。尽好父亲的义务,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虽然我没见过她,但是我……确定……我爱她。这是我能展现父爱的最好方式,跟着您,会有个好前程。"

华莱士站起来,摆动下僵硬的脖颈,他再次叹息,不过这种叹息并无哀怨的味道:"嗯……她长的像谁?"

"我女儿?"

"嗯。"

"妻子说,她完全像了我。"

"嘿,伯蒂,这真是个不幸的消息。我要休息四十分钟,时间到了叫我。"

华莱士调侃完自己的作战参谋之后,一头栽进了床铺。

伯蒂?布卢默微笑着,并心领神会的收起那些名单,他会关注名单上的几个人。也会重点培养这几个人,他会将华莱士对这几个人关注转化成无数的关心呵护,从身体到精神。而这种关心的方式却又是华莱士曾喜爱的那位老师善用的手段,给他们几本书看,和他们聊天,给予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殊关照。适当时候,会以小功绩提升这些人,如若舰艇上有高级酒会,餐会,那些人都会收到华莱士的请柬,他们亲切的称呼华莱士为阿莫。称呼华莱士为阿莫的人,慢慢会转化成某种团体,这个团体从此只信仰阿莫。他们互相称为兄弟,称为挚友,他们拥有共同的庇护关系网,这个网的最中心的名字并非华莱士?巴曼克。而是那个奇怪的名字"阿莫"。

很神奇对吗? 也许一点也不神奇。自有人类起,人类便是这么活着。崇拜自己创造的,跟随自己假想的东西。几乎……每个人都这么做。有些可笑,却也有些可怜。

伯蒂?布卢默很快的便坐在他的小办公桌上,仔细的将一份名单抄录在备选名单内。华莱士无需去记得这些名字,这并不是他需要操心的事情。这些事情是由阿莫的上层组织来驾驭的。华莱士将现拥有的财富经转化成了两份,一份用于培养自己的人才,另外一份围绕着邵江一这个小圈子在旋转。

华莱士躺在办公室的床铺上临时休息了四十分钟,起来后,他便与伯蒂?布卢默一起投入到了新的工作当中。而这个时候,螣柏先生与邵江一正在舰船上四处散步。一边走,螣柏一边应付着通过各种渠道送过来的最新情报。从表面上看来,螣柏受到的打击要比华莱士大,虽然他一直在努力微笑。但是,他脸色苍白,一股几乎要压抑不住的愤怒,就要冲破表皮飞溅出来。

每艘舰艇便是一个社会,的确如此,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属于上级军官与下级军官的社会。人有思想,有欲望,如此,这就会产生各种丰富的活动。"大豁牙"上有各种各样的人群,人种。因此便产生了各种奇妙的群体。

伪神职者佐伊?阿尔平又创造出来一个奇怪的宗教,海神教。此刻舰队正在航行,漫长的旅行令人灵魂神智没有依托,佐伊?阿尔平先生的宗教恰恰好的出现了。

每天清晨,佐伊?阿尔平便穿着他新缝制的教袍出现在"大豁牙"的各种角落,他宣称,在苍茫的海域里有一位支配神,人们的生死尽在这种神的掌握之下。当然,不要畏惧死亡,如果信仰,你死之后,这位支配神会给予一块乐土,随你支配。

很傻对吗?但是,在下级军士层内,偏偏佐伊?阿尔平却拥有了信仰者。

人数还不少。

邵江一与螣柏走了一会,坐到了佐伊?阿尔平先生的布道室,他们听他吐沫横飞的胡说八道,听他胡言乱语的不停的给那位神创造父母,创造子女,创造情人,创造社会关系网,很快,支配神便有了一个强大的跟随体系,这个体系里的各种神有效的管理神的资产。管理神的疆域。阿尔平先
生穿着他的白袍子,手里拿着一根银色的雕花杖不停的挥舞,身体犹如中电一般抽搐。

他在抽搐,听的人也在抽搐,甚至,有人是泪流满面的抽搐。

新的故事,是阿尔平今天早上想出来的。有关于那根杖,杖身是华莱士上个星期满地寻找的作战指挥杖,杖头却是船上高级厨子的某个雕花刀的刀柄。不知道佐伊?阿尔平先生怎么将这两个东西镶嵌在一个体系上。如今,这个古怪的权杖已经有了支配别人身体,思想的奇异能力。他安抚华莱士已经不稳定的军心,将这次登陆计划说成是神的命定,命运当中必要发生的事情。

邵江一一边听,一边无法忍耐的闷笑。螣柏先生因为此也暂将不愉快丢出,无奈的摇头失笑。随着他们这种大不敬的表现,布道室内有些人开始对他们怒目而视,螣柏抱歉摇头忙拉着邵江一离开这个地方,在他们的背后阿尔平先生已经进入了癫狂状态,他泪流满面的讲述支配神的故事,讲述于世界末日之时,支配神为了保护土地,降下了冰山雪海。一切现有的自然现象都被度上了神光,一切说不清的东西都有了解释。关起门那一刹,邵江一看着下等兵的眼泪,刹那之间,他有些呆愣。

螣柏拍拍他的肩膀关切的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你知道,那是假的。但是那些人却在哭。"邵江一不懂这种情感,以前他在其他舰艇见过布道者说神迹之时,信仰者泪流满面的景象。对他来说,那宗教却是原本有的,哭泣便是合理的,但是现在,他知道阿尔平说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他刚刚创造出来的。

"别想那么多了,他们很快乐,知道魂归何处就是快乐。所以,信仰这个东西不需要解释,他们快乐,华莱士就会少许多麻烦。这才是我关注的。"螣柏一边走,一边笑着说。

"您在担心他?"邵江一这话,有一些无法遮盖的嫉妒之意。

螣柏顿时失笑,他停□,顺手搂住邵江一的肩膀低声说:"我们互相信仰,缺一不可。其实……这跟老黑信仰你却也没有什么不同。"

邵江一并不喜欢这种亲昵的动作,他肩膀动了一下,挣脱了这种拥抱。螣柏有些尴尬,又很快的释然,他只是笑笑,并不计较邵江一这种失礼的动作。

"我们会回去吗?"邵江一低声问。

螣柏轻轻摇头:"华莱士……他不懂得回头看。"

舰队依旧在几艘巨大的航母舰队护卫前行, 海上霸主两栖攻击舰艇的甲板上,各种型号的攻击型飞机的机翼,在阳光的折射下偶尔发出无害的光。

这些舰艇,航母,还有各种军事力量马上就要面临一个问题,就是谁养它们。任何一个国家,任何一支军队在展现强大军事力量之时。更多的就是展现一个国家的国家资产。失去国家的庇护,华莱士……没人知道他要走向何处。自舰队筹备到出行,华莱士得到的给养一直不足。

邵江一在航行第二十日的傍晚与兰兰兹在甲板上用餐,大约在傍晚五点十分左右。华莱士在"大豁牙"号上发布了他的一个声明。

声明一:自今日起,"特丽娜"登陆计划继续执行。

声明二:舰队自今日起宣布脱离麦德斯国家政权,舰队资产将以实价方式后付给麦德斯。具体价格,以及方法以麦德斯政府意见为准。

声明三:麦德斯第九远航舰队更名为"阿莫"舰队。

声明四:"阿莫"舰队自今日起,成为新大陆新生公司下属舰队。

声明五:"阿莫"舰队全体官兵自今日起,有关福利收支不已社会贡献法为基准,阿莫舰队所有资金福利消耗将由新大陆新生公司承担。

声明六:舰队官兵去留随意,两日后舰队"女神号"将返航,要离开的舰队成员请尽早登记交接。

声明七:华莱士?巴曼克正式成为新大陆新生公司第二董事。

声明附录一:新大陆新生银行无限资金投入计划书。

声明附录二:新大陆新生银行资产证明书。

声明附录三:新大陆新生公司董事局董事聘书一份。

兰兰兹先生轻轻的抚摸着那只花斑猫的脖颈,整个晚餐他都一言不发,邵江一偶尔抬头却看到那可怜的猫脖子上整整捆扎了十二条各色丝带。一切看上去都跟他毫无关系,一切的混乱刹那间又有了次序。这个星球,资金能与国家相提并论的正是新大陆新生公司。而华莱士敲开新大陆新生公司的那块敲门砖,却是邵江一那块神奇的300+石头。当然,这一切,邵江一本人并不清楚。

"我能坐下吗?"华莱士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邵江一放下手里的汤勺,扭头看下已经摘去麦德斯军衔的华莱士,他看上去很疲惫,整个眼睛的眼球上都布满红丝线。

华莱士坐下来,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扭头看着那边的海岸线,他一直看到那阳光,在海的那边缓慢的下沉,周围渐渐昏暗起来。

"邵江一。"

"嗯?"

"自此,我想我们是真的拴在一起了。"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随你……还有,那声明,写的不错。"

32

32、捧杀

这是一堵墙,算是墙吧!?一块临时搭建起的铁皮材质的墙壁,一边是脱去军装等待归国的官兵,一边是新大陆新生公司临时寻找来的雇佣兵。

华莱士站在甲板的一个角落,脸上依旧带着他的笑,眼神里依旧流露着他的傲,他还是不在意,不在乎,犹如身后那些看不见的山依然存在,仿若……他依旧不孤独,他依旧无所顾忌。回过头……依旧能看到家。在那家里,依旧有深爱的人在为他守望,无论他多么年轻,犯下什么错误,除了心疼的泪,还有原谅与宽容在那里。他还是那么无所畏惧的站立着,甚至站的更加的直。仿若,那山从未倒下。

螣柏先生还站在华莱士的身后,站在那个老位置,一切都犹如没有发生过。他还是那么的亲切,整个眼睛的轮廓都是边角上翘,笑的看不到眼瞳后面的心的颜色。

"咣当!咣当当……!!!"

那些连接着两条航母中间的铁板,不停的因为停不下来的离开的鞋底践踏,而发出难听的咣当声,随着人员越来越多。随着那些熟悉的面孔消失在对面航船的甲板下,螣柏看到华莱士背负的双手,拳头紧握。整个手掌的青筋都鼓在表皮上。他的手掌不停的松开,又握住。松开过去的,紧握着的,是无法形容的愤怒。只能再次松开,再次紧握。

"我挺喜欢新大陆新生公司的制服。"螣柏向前一步悄悄在华莱士的耳边亲昵的说,他们看着铁皮墙的另外一面,成堆的新大陆新生公司的雇佣兵提着简单行李于海底的潜艇出来,来到"大豁牙"号上,或者这个舰队的任何一条船上,他们来舰艇上弥补空挡。靠本事赚钱,赚土地。

"螣柏,你再讨好我,我想我也高兴不起来。"

"华莱士,你知道我个性耿直,我从不做讨好人的事情。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对吗?我怎么会讨好你呢?"螣柏的语调里带着一丝赖皮的语调。可惜,他不善此道,这话说得僵硬,没效果。

而华莱士,他只能应付一般的捧场笑笑。

"这里需要一个炮术专家!这里需要一个炮术专家!!!"负责接待登记的中尉举着手大喊着。

"我,我!先生,我在九月花(舰船名称)服役过,那个炮术专家的职位……我有资格证!"一位雇佣兵举手大声回答。

"工作经验呢?"那位中尉。

"九年,先生!"那位雇佣兵。

"服役四年合同,二级薪水……"那位中尉继续大喊。

"好的先生,我是你的了!"那位雇佣兵。

一阵附和的大笑吵杂过后,随着两声钢印击打声,舰队的新的炮术专家诞生了。

华莱士的鞋跟后掌翘了一下,又忍耐着什么一般缓缓放下。他扭头冲着螣柏笑笑,一副不在意的说:"我会有自己军队的制服,最多三个月。你喜欢什么颜色?"

螣柏笑笑,很认真的想了下后,用很确定很确信的说语调说:"我喜欢黑蓝色,礼服要有金边。对了,还要一份终身为你服役的合同。"

华莱士还是笑。

这是一个早就被预知的日子,华莱士唯一没预料到的便是,交接会在深夜进行。那些人就如此的急不可待的剥夺自己?自己做人竟然如此失败?他到底那里发生了错误呢?他不停的问着,又不停的在心里自我开解。

甲板上,人的躯干被巨大的被临时拽到甲板上的无数强力灯光照耀着,从不同的角度,照出了多重人影。来到的,离开的,这些人在灯影下晃动,随命运奔波。

华莱士看着他们暗自庆幸自己寻找到的是新大陆新生公司,在这个奇妙的时代,人民,民众,国民,那些人,每个人……大家的国家意识并不强烈,快速的分分合合国情造就不出多爱国的国民。生存永远是人类意识建筑的最必要的基础层。

麦德斯,因佩兰,奥古,巴兹卡……或者新大陆新生公司,这些国家如今其实都没什么区别。今天叫这个名字,明天也许也就换了一个,盲从的习惯了,那就是意识形态里就出现了新的潜规矩。没人是背叛者,也没人是扞卫者。因为需要,就会产生。就如今晚大量被送回国的这些士兵,他们不愿意为华莱士服役,华莱士也就不能说什么,他唯一可做的就是,装作一脸不在乎,很痛快的放他们离开。当然,留下的人,国内的人也没权利去指责什么。他们不敢指责,也指责不起。

新大陆新生公司它是大陆上最最需要,最最重要的TP系列设备的尖端技术掌舵手。华莱士为自己寻找到的好靠山,强大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螣柏,我这算是卖了自己吗?"华莱士叹息了一下说。

"我觉得,这个价钱,你要是叹息,就虚伪了华莱士。"螣柏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屑。

华莱士苦笑。

替换的工作越来越快,新生公司的船员,雇员每个行为动作都对的起那份薪水,他们配合非常,态度积极。

队伍越来越短,最初的杂乱到形成次序,预料当中的麻烦有很多没有发生。华莱士,螣柏总算都不约而同的暂且放下心的自我安慰。这舰队总算还是他们说了算,除了观察员,新生公司果然很有气度,充分展现了一个世界第一商业机构的风度。给予华莱士最高权力,并确信华莱士对他们的投资会作出最大努力。

"我们下去吧,风大了。我们在不在,并不会影响什么,该发生的还在发生。"螣柏小声劝到。

华莱士扭头看看他,点点头。

接着,他们离开……

邵江一跟几个同伴也站在甲板上看热闹,纯粹的看热闹。当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华莱士的应急举措令他们满意。当然,这其中邵江一是最满意的一个,如果用词汇来形容的话,邵江一第一次有了挣脱出某种束缚的感觉。看那,过去无家可归,现在竟然连国都没了,只是刹那,他竟然成了一个公司的雇员。这种感觉不好形容,微妙至极。

"阿莫说,有个会议需要诸位参加。"亚历克斯从一边的阴影里走出来,冷冰冰的带着他一贯的敌意说。

看热闹的这群人互相看了一眼,转身离开了甲板。而邵江一走在了最后,脚步带着一丝拖沓,不停的向后看。

兰兰兹停下脚步问他:"在看什么?"

邵江一指指身后,压低声音说:"那些跟着我的人,他们不见了。"

兰兰兹轻轻放下手里的猫,一边放一边说:"国家运作跟商业运作的最大区别就是,国家运作以安定平稳为主,商业团体运作以利益为主。前后左右都是大海,你能跑到那里去?再说你我的价值……"兰兰兹站起来,四下看看又继续说:"也许,那位前少帅从未跟别人提及过。你,我,那位华莱士先生的跟屁虫螣柏,还有华莱士本人。我想我们四个才是掌握最后秘密的人。嗯……怎么形容呢?王牌,最后的王牌……你应该高兴……然后,你可以威胁他,要挟他,叫他给你涨薪水!"

"薪水?我们有薪水吗?"

"我想……有吧!"

"是多少?"

"最少……也得是一级吧?比那个炮弹专家要多。"

"……有个问题?"

"啥?"

"在这里,一级大,还是三级大?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有时候一级是在前面的,有时候数了二才数三……那个时候三的力量要大过二,我的意思你明白吗?"

"我懂,我明白!"

"真的?"

那些人小声论着未来的薪水问题消失在忙乱的甲板之上。而那只被兰兰兹先生放归自由的猫,它不甘心的紧紧跟着自己的主人不停的叫着,讨好着,它期盼得到关注,找回那个怀抱。这猫,它被驯服的太久,舒服了太久,已经忘记了它的自由岁月。

华莱士坐在高级会议室的最中间,他并没有向以前一般去主动迎合,宽待自己的王牌军,他现在没这个闲工夫。螣柏不停的把一些名单放置在桌面上,当然他手边也有一些必然要立刻处理的事务需要马上签字办理。

邵江一他们走了进来后,并未因为华莱士如今的慢待而生气,他们慢慢坐下,四下看看后,便开始各行其道,有的发呆,有的仰头看着会议室顶端。还有的撑着胳膊打起了瞌睡,还有的依旧在咀嚼他的大饼子。倒是那位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他一直想问点什么,又一直的克制自己。当甲板上两方正式交接完毕之后,大豁牙再次缓缓移动,船体震荡。亚历克斯的眼神突然又从克制转变为黯然。

"其实……我的作用一直就是作为捧杀而被培养,先生们明白捧杀这个词汇吗?"华莱士慢慢放下文件夹,抬起头笑着问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

螣柏站起来,走到桌边,细心的将一切处理完毕的文件收拾好,一一再次核对后,他冲着华莱士点点头,转身离开。他故意不急不缓的用皮鞋踩着走廊的过道,每一步的节奏都一摸一样,但是,当他走到转弯处,走到华莱士他们听不到脚步的地方,他便开始加快步伐,步调频率接近飞奔状态。

会议室里还是安静之极,不是大家不懂这个词汇,而是这屋子里的人压根没有回答别人问题的兴趣。那个词汇,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已经坐到这里了?谁又能回去呢?

华莱士撑下酸困的胳膊,脱去外衣,拿起作战室的一支笔在身后的图板大大的写下了那个词汇。

"捧杀!"

"高高的将我放置在人前,用我阻挡一切迎面袭来的风暴,给予我最好的一切吸引一切狂风骤雨,满足我的一切要求来显示我的重要性,他们制造我,就是为了捧杀我,这些……我早就知道。而你们正是跟了一个这样的人,我要说的是,我不能抱怨,而你们也不能后悔,先生们,我们都没有退路。我从未有过路,而你们的其他路,我会帮你们堵死,就是这样。"

邵江一最开始闭起的双眼,慢慢睁开,他好奇的盯着那个词汇,突然带着一丝恍然大悟说:"啊!原来这个叫捧杀!"

华莱士将那支笔丢掷在一边笑笑说:"也许有其他意思,但是……字面上的解释的话,我的确就是这样的存在。我知道诸位现在心里一定是非常不安……"

"没有,没有不安,唯一不安的就是他。"一直在左顾右盼的旭日突然开口插嘴,他指着亚历克斯先生揭发他的内心世界,捎带给压抑的室内添点乱,他不喜欢这种气氛。亚历克斯顿时愤怒了。他蹦起来想要大声说什么,但是华莱士摆摆手,阻止了他的辩解。

"你的情绪我理解,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这很正常,所以,你不必辩解。"亚历克斯先生无奈的坐下,一脸委屈。华莱士看看他,带着一丝略微讥讽的语调继续说:"诸位,我想,因为这未及预料到的政治局面,我们的计划要提前了。"

"计划?"前警察亚罗先生惊讶的嘀咕一句,接着扭头问自己的宿敌佐伊?阿尔平:"我们有个计划?"

佐伊?阿尔平拿起一本册子,狠狠的打了他的后脑勺。

"是的,的确有个计划,具体的事宜,因为保密的关系,我们会在我们的新舰船上宣布。召集诸位来此是告诉诸位。我们明天中午将离开'大豁牙'号。所以,请诸位先生今晚收拾好东西,做好离开的准备。"

这一次,没人在说什么,甚至那位新来者,那位野生动物学家,他也是毫无表情的坐在那里。这位先生的目标还是明确的,他确定他要去特丽娜,特丽娜的野生动物正在向他呼唤。

华莱士先生慢慢站起来,看看屋子里的人。他咳嗽了一声后,从桌子底下拿出一叠表格,他亲手将那些表格册子放到大家面前,帮他们打开,帮他们拧开签字笔的笔帽。

"有个东西,大家必须签一下。"华莱士说。

这是一份新大陆新生公司的聘书,一份在根骨上与老比尔,老巴克曼先生的效忠书意义相同的东西。不过在收益上,它涉及的利益更加的大,更加的多。

邵江一没有去看那些条款,作为这个团队的带头人,他还第一个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今晚,他想他会支持华莱士,也许因为他的坚韧,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华莱士惊讶的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感激的冲他笑笑。邵江一面色难得的红了一下,扭头看一边的墙壁。

邵江一签完后,老黑接着签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兰兰兹,旭日……华莱士终于在内心深处松了一口气,他一边收那些文件,一边真诚的道谢,此生他也许还会
道谢无数次,但是他此刻确定,这次的谢谢,是最真诚的。华莱士最后来到了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面前。他看看亚历克斯的空白签名档。

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有些不好意思,他抬起头,慢慢站起来用带着惶恐语调说:"先生,我是说,我可以考虑一晚上吗?"

"当然,当然可以,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其实,您不签,也没什么。"华莱士笑笑,收回了自己的签字笔。

"不是,不,先生,我一定会签,您知道,我对您无比忠诚。我只是想仔细看下这些条款……不是的……"亚历克斯磕磕巴巴的解释着,他说了很大一段话,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年轻人突然因为命运的大起大落,性格开始发生了转变。

华莱士看看他,安慰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其实对于他来说,亚历克斯?布利克签不签都无所谓,他曾欣赏过他,再没有邵江一的时候,他甚至想重用他。现在,他不丢开他,也只是因为,他需要一个人来提醒过去,过去的他,即使没有邵江一,没有那个计划。他也从未虚度过一日,他一直在努力着。

会议室内,最终只剩下了亚历克斯,他呆呆的坐着,并未去看那些条款。他只是惶恐的坐着,不知道应该站起来离开,还是继续坐在这里。就这样,他一言不发的缩着自己,无论是他的头颅,还是他的脊梁。

很痛快的签了名字的肯先生站在门口,他只是担心的看了他一眼之后,就转身离开。今夜的亚历克斯令一直对他很崇拜的肯先生失望。

亚历克斯?布利克先生兴旺过一段时间,就在不久之前。当时,作为麦德斯权利上层机构年轻一代的领袖级人物,华莱士?巴曼克先生不但亲自将他从政治泥沼里拉出来,还多次请他谈话,共同研讨战术,甚至将他调入了自己麾下最重要的作战团担任要职。

那真是一段幸福的日子,每天,每个人都对亚历克斯温柔的笑,从不拒绝你的任何要求,他的任何话都是指示,他的每个动作行为都被模仿,他被称赞。每个人都以认识他为荣,每个人都喜欢将他做的一些小事摆到桌面上开着善意的玩笑,来标榜自己于他的交情是多么的深厚。

那时的亚历克斯没有飘飘然,他很冷静的那么呆着,安静的被恭维,被恭维后也从不敢骄傲。自军事学院毕业后,他一直在下层军官层次内徘徊。他没有上层关系被依赖,下面没什么金钱可供挥霍以来拉拢人心。因此,无论他做了多少工作,都提代替别人做的。被赞誉的同时,他要克制愤怒加倍努力,最初的目的只是单纯的想证明自己。

被华莱士先生招募后,亚历克斯发誓要将一生所学奉献于此位值得尊重的先生,他赏识他,这就足够了。当第一次被认同,尊重之后,亚历克斯曾对华莱士是多么的感恩戴德。

现在,华莱士的山没了……亚历克斯先生发现,他所谓的忠诚成了一个笑话。当然,在亚历克斯内心深处,对于背叛,他也有个逃避良心谴责的合理解释。

幸福的日子总是太短,世界就是如此,洋洋得意之后往往百分百便会有个大坑给你跳。一个师部共同出身的两位军官,先后在一个月内得到了小巴曼克先生的宠爱,后来的这位声势过强,邵江一直接入住华莱士府邸。他何德何能,他只是个无赖,只是个兵痞。

巴曼克先生对他的溺爱毫无理由。亚历克斯不理解邵江一先生何德何能得到此般宠爱,为此,他开始从新学习,百般努力,除了该学的相关课程,对于体能他也是百般苛刻。自从登舰,每天临晨,晨曦都未出现,他就会来到停机甲板,一圈一圈的开始跑步,他知道这是一种虐待。自我虐待之后,他便催眠自己:我一定还会被瞩目的,一定还会……这个信念将亚历克斯支撑到现在,但是今晚,亚历克斯惶恐了。刚才,他想离开的,他想,他要的,华莱士给不了。去特丽娜,只能是死,他不想死。他想活着。

这是离开的这日清晨,亚历克斯又来到甲板。他看着远处海岸线,舰队还是那么大,只是换了个东家。他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而他的手里,紧紧握着那份册子上,签名档依旧是空的。他一直站着,一直站到邵江一的前秘书奥兰拓先生一脸气愤的来到停机甲板。

他们惊讶的对视,亚历克斯问他:"我以为您离开了?为什么您不离开呢?"

奥兰拓神色灰暗,用一种要死了的语调说:"根本没人告诉我,我可以离开。我一直在下面打扫卫生,我有一堆干不完的活……我完蛋了对吗?"

奥兰拓知道,自己完了。他完蛋的理由很可笑,只是因为他推荐那个该死的乡下军官读几本书,

亚历克斯看着奥兰拓没有说话。他看着奥兰拓先生不停的用拳头,狠狠的捶打自己胸口。他气坏了,他甚至想死去,死去便能躲避所有嘲笑的目光。那些目光剥去他的面皮,剥去他的尊严,他的一切荣耀都被毁了,他完了,彻底的完了。现在他竟然连离开都做不到。

奥兰拓盯着远去的海域,打着冷战,他想起那位先生与自己通话的亲切语调,想起那人许诺的荣耀。当被发配到下层甲板之后,那位先生的关爱便再也没有送达到那里。奥兰拓苦笑着,扭头对亚历克斯说:"您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我是被自己的虚荣心捧杀的!"

奥兰拓说完,便纵身跳入大海……

33、观察员大卫

新型战斗机快速的划过长空,急速的机翼将天空划出几道白线。自朝阳升起,这些奇怪的飞行物便环绕在舰队四周四下查看,得不到消息,便一圈一圈的飞着……令人……讨厌至极。

奥兰拓湿哒哒的呆坐于甲板之上,目光茫然,一副便如此吧,我已经无所谓了。我都不畏惧死亡了,我还害怕什么呢?的……那种状态。

亚历克斯先生刚才指挥着一些人将这位自杀者从海里捞出来,那些船员嘲笑着将他丢掷在甲板之上便离开了。没人会去同情一位放弃自己的人,有人甚至冲他吐了一口吐沫。

邵江一慢慢从底舱甲板走上来,是亚历克斯找人通知的他务必来顶层甲板一次,这令他莫名其妙……他不觉得自己需要为一位放弃自己的秘书先生去负责,但是……他还是来了,他先是看看呆坐的奥兰拓,而奥兰拓看到他便又开始绝望,他看看海面,心里想着,一会他们看不到我,我就再跳下去。实在没办法活了,在这种眼神的注视下,还不如死了呢。

"你叫我来,就是看他?……现在……我来了,然后呢?"邵江一看着亚历克斯问。

"是的,他曾是你的秘书。人总要为自己的事情负责。你看到了,他想死,还跳了海。"亚历克斯的语调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不愿意为邵江一的秘书赔去大部分的时间。他的麻烦事情并不少。最起码手里的册子是个很头疼的问题。他不愿意为不欣赏自己的人服务,他在努力维持着自己的傲气,虽然那份傲气早就被生活消磨光了。

"我没推他下海,他自己跳下去的。而且……我们的编制是海军吧?跳海自杀的海军?军官?"邵江一撇下嘴。

"原因呢?"

"什么?"

"我是说,一个人放弃生命总有原因吧?是你逼迫他的吧?"

"跟我没关系。"

"他是你的秘书!"亚历克斯大声的喊了一句。

"已经不是了,你清楚。"邵江一转身想走。亚历克斯却一把抓住他的衣服,想将他甩到栏杆上,接着压住他发表一些愤怒之言。可惜,邵江一怎么会被他制服,这里是军队,如果邵江一不愿意,没人能给他亏吃。

短暂的争执并没浪费太长的时间,邵江一借着亚历克斯先生的力,随手拎住这位先生的裤带将他甩入大海。随着"扑通!"一声并不大的躯干入水的响声后,刚刚换了干衣服的倒霉水兵不得已的又跳入大海。

"您想做什么?谋杀吗?!"奥兰拓先是惊了一下,接着蹦起来冲着邵江一大喊,愤怒的指责,然后……翻身也跳进了海水里。

邵江一惊讶的眨巴下眼睛,看着自己不小心闯出来的祸事,遗憾的耸下肩膀,他扭过头,甲板上远远围观的人,看着他的表情并不善,甚至隐隐有着一些指责的意思。他恼怒的想抓一把自己恼怒的头发,一把抓去却什么都没捞到。对了,他刚剃了头,在特里娜顶长发,会影响行动的。轻轻叹息了一声,邵江一摸着自己头顶的一层青茬子发根喃喃自语:"啊,啊……这世界上的坏事都是我做的,我作证!"

"不合群,自以为是。内心封闭,不善交流……我看看,恩,还可以在您的评语里加上一句没有同情心,丢同僚入海。"一声很意外的调侃突然自身后传来。

邵江一扭过头,眨巴下眼睛,他上下看着对面这位穿着新生公司制服的军官,这位军官三十岁上下,穿军装,未曾佩戴军衔,他是北方人种,黑发,黑眼,嘴唇很厚,眼神明亮,不算英俊,但是周身笼罩的悠闲气质,却恰恰好的弥补了他并不英俊这个实质问题。他看上去很精神,却也很懒散。邵江一打量完毕,眼神回归他的脸部,他厌恶的看着他嘴巴上含着的一个老水手烟斗。心下一阵恶心,这世界上,凡是叼烟斗的人,都是无耻的混蛋。

"你在炫耀你消息灵通?还是另有目的?华莱士的脑袋在海水里泡成了咸猪头,我不敢相信他竟然把我的心理分析报告给你看。"邵江一问他。

"他才舍不得,他根本不允许我们接触你们,我很好奇,他为什么将你们隐藏的如此之深。这里面有秘密,我又调查不出来,所以,就很直接的来问你了?"烟斗先生从嘴巴上取下烟斗,随手在栏杆上磕了两下后,带着一丝嬉笑的语调说。

邵江一点点头,哦了一声,他扭头看海面正在奋力游泳的两位入海军官,一位是他丢下去的,一位是自己跳下去的。他淡淡的嘟囔了一句。

"我讨厌抽烟斗的男人。"

"我没强迫你喜欢我。也没强迫您爱上我,所以我不会为了讨好您放弃吸烟斗的。"

邵江一无所谓的笑笑,转身离开。

抽烟斗的男人,随即跟随在他身后开始唠叨:"大卫,我叫大卫。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叫我大卫,其实我没有别的名字。真的,就叫大卫,我跟您解释这个做什么?自我介绍下,我在新生公司拿最高观察员年薪。我的任务就是观看华莱士先生如何浪费新生公司的资金,抽空搜集特里娜登陆经验。如果你们死了,新生公司勘探部下次可以借你们的死亡经验少死两个,对了,如果看到人才我就高价撬墙角,看到任务无法完成就早打报告,推卸责任……恩,怎么说呢,对于小巴曼克先生来说我是个讨厌的人。看样子你也讨厌我,讨厌的理由还很奇怪,烟斗?关我什么事情?不过……我不讨厌你,一起聊聊,喝杯茶,酒也行,恩……随便什么。"

邵江一呆呆的看着对方突然蹦到自己面前伸出的手,听着对方毫无逻辑的语言,一时无言以对。他扭头看着已经被拉上来的两位落海者,亚历克斯一到甲板上就想冲过来,但是随即被赶来的肯紧紧拉住。围观的人聚拢了过去,先是小声慰问入海者,接着每个人都带着一丝鄙夷看向他,邵江一从鼻腔喷出一股冷笑,啊,这又关他什么事情呢?

"我说,不喜欢酒,喝茶也行,我有来自缤特力地区的红茶,非常不错的,我还带来了一套好茶具,我还有歌剧唱片……还有新鲜的柠檬,每个都大小匀称,非常不错的。我们可以一边欣赏歌剧,一边喝茶,一边探讨你的小秘密,其他的人的秘密也成,我就爱秘密。真的。还有,作为一个团队的领袖,不应该不合群,你只需付出百分之五的关心,可以换取最大的回报利益,你是不是有些傻?"

邵江一无奈的甩甩头,转身继续向前走,身后这位叫大卫的先生并未终止他白痴已极的唠叨攻势,他步步紧逼。每个拐弯处他都要蹦到他面前,伸出手,想跟他握一下。邵江一简直无言以对,在内心深处想丢这个可恶的苍蝇进大海。如此,他们碰碰撞撞的一起来到二甲板的第一个拐弯处,一起停下了脚步。

华莱士靠着栏杆,靠着舱壁,脸上呈现出一副无聊暧昧的笑容看仓顶。他说:"撬墙角?没关系的。欢迎撬墙角,欢迎雪上加霜……"

"是呀!那我就不客气了!"大卫先生脸皮厚实的回答。

"您脸皮真厚。"华莱士说到。

"那正是公司启用我的原因,我拿着薪水,总要看在钱的份上脸皮厚实些。"大卫拉住继续想离开的邵江一,邵江一挣脱了几下后,一脸无奈的长长吸了一口气后,原地止步。

空气出现的一阵停顿,所有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该向前,还是向后。就在此时,腾柏笑眯眯的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用一副非常,非常恳切的语气对大卫说:"我喜欢歌剧,也喜欢缤特力红茶,当然,漫长的旅行当中,即使是一张老胶片慢半拍的歌剧音乐,那是令人向往的打发时间的好方式。请我喝茶吧?大卫先生,我很闲,还有许多小秘密。"

大卫先生一脸正义 ,完全没露出挖别人墙角的羞愧样子,他上下打量下螣柏说:"我没打算请你,请你没好处。而且,你的秘密我不喜欢听,卖不出好价钱。"

螣柏学着他的表情回答:"有好处,真的,当然,我自己清楚我的情报不值钱,但是……我知道好多华莱士的秘密。"

就这样,现场的气氛越来越诡异,这四人互相看着,纠缠着……然后,邵江一露出一副无奈的样子,突然伸出手搂住了大卫先生的脖子说:"那么,我知道个好地方。一起来吧,华莱士的小酒吧还是不错的!"他们就这样突然一副好友的样子勾肩搭背的快速拐弯,随即的……拐角那边便听到一声并不小的脑袋撞击金属的响动。接着邵江一很无辜的道歉声也传了过来:"嘿,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有个排水管子。真的,我是故意的。你太讨厌了!我说了,我讨厌吸烟斗的人。"

华莱士的私人小酒吧,大卫先生的头顶,顶着一个硕大的疙瘩,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邵江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打量,邵江一先是故作从容,装不下去后,开始越来越尴尬。万幸,善解人意的螣柏先生从军装口袋里拿出一副太阳眼镜带到了他的鼻梁上,一边带安慰一般的拍拍他的肩膀说:"没事的,对于这种人,无视他就好。太阳镜是一个很好的无视工具。"

邵江一点点头,低头端起那杯侍卫刚倒来的滚烫,滚烫的茶水,他将脸埋进杯子小心的啄了几口。一阵安静的时候过去后,邵江一缓慢的抬起头问螣柏:"说吧,华莱士的秘密。"

螣柏他们抬起头,看着邵江一的脸,在那张故作平淡的脸颊上,几行由热茶升腾凝结成的水雾,连成水线后缓缓的分成几条从邵江一的眼镜上流淌滑下,那些水滴越过眼镜架滑到了他的面颊上。顿时,邵江一的脸"哭"成了一片。

"哧!"

华莱士忍耐不住的笑了起来,紧绷的身体开始放松。

他笑的邵江一莫名其妙。

大卫先生也笑了,他好心肠的又帮邵江一斟满茶杯,一边倒水一边带着一丝讨好的语调说:"您可真幽默。"

邵江一更加莫名其妙了。

"喂,你别理他。习惯了就好,我们曾是大学的同学,那个时候,这家伙笨笨的,有些缺心眼,现在的他看上去,更傻了……哈哈。不过,这次应对计划,又幸亏了他,所以,他还算是个好人,对我们有用的好人。我给他看过你的档案,有关于档案上的事情你可以尽管说,关于特丽娜登陆计划,他没权限知道,所以……就是这样。你随便说点什么,叫他写报告应付一下上司吧!"螣柏对邵江一解释。

低头思考了一会后,邵江一觉着自己不应该承担属于华莱士的责任,他只是一个大兵。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了,跟傻子纠葛是不明智的,并且……他还抽烟斗,这就更加麻烦了。他抬起头,摘下墨镜丢到桌子的一边,换了一副满无奈的语气说:"抱歉,你什么也不要问,我也不想说。我还没收拾好行李,他们说,两个小时后会有潜艇来接我们。我想……我应该回自己的房间。众所周知,我的秘书跳海了,我得自己动手。"

华莱士端着茶杯,抬眼看着邵江一,航行以来,许多生活的连接点令他们增长了不少情谊。邵江一一直在变,可是,那些转变大部分是表象,他的根骨依旧像水,放入那种容器,便会随着那种容器的形状走,没有情绪,没有过多的情感。对别人,对自己,他都是一律应付,忽视,回避。

"大卫想知道到底有多大的胜算,我不知道。你知道。"华莱士靠着椅子,用后脑勺点着椅背,语气非常不愉快。

微微低头思考了一下,邵江一慢慢开口:"他想知道什么?"

又是一阵难得的安静……

"一切,特丽娜的一切,如果可以的话,请告诉我。"大卫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邵江一看着他,很仔细的打量了他一会终于说:"如果把你自己形容成一切这个词汇的话,你了解自己的一切吗?你恰恰是跟自身相处最久的那个人,我指你的思想。你了解一切吗?属于你自己的一切?这个问题很傻。我怎么可能知道特丽娜一切?一切这个词汇,根本就是一个错误的出现。"

大卫惊讶的眨巴下眼睛,他看着邵江一,有些惊讶于他用如此有意思并富有哲理的词汇来回绝他的问题。轻微的咳嗽了一下,大卫尴尬的笑笑说:"好吧,我道歉,为我问的儍问题。"

邵江一立刻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跟表情回答:"没关系。"

华莱士与螣柏对望了一下,各自轻呼出一口气,总算放下心来。他们庆幸邵江一总算还是他们的人,关键时候也肯为他们周旋。其实……邵江一怎么会懂得"周旋"这种段数极高的交流手段。他只是那么想的,就那么实话实说了。

大卫仔细的看了一会邵江一后,慢慢坐好,他扣起他懒散的衣扣,表情缓慢的舒缓下去,这人总算是一本正经,像个观察员了。

"据我所知,华莱士?巴曼克先生自登舰后,从未对你们这个团队进行过其他训练,众所周知,特丽娜除了有矿产,那上面怕是还有其他野兽。一个一天也不训练的团队,如何对付突发事件,我是指那些岛上的野兽?你们怕是还没有寻找到矿源,就会全军覆没吧?新生公司的钱,也是新生公司员工辛苦赚取的,谁也没权利厚着脸皮花别人的血汗钱,即使那个人他是个就要死去的。我想知道胜算的比例,这很重要!"

一艘潜艇,缓慢的自水底升起,它宛若鲸鱼脊背一般的宽敞脊面缓缓的露在"大豁牙"号的附近海域。这艘潜艇在样子很一般,就如送新生公司雇佣兵来的那些潜艇一般大小,型号也是毫无区别……它不显眼的混到几艘潜艇的队伍边缘,安静的停了下来。

华莱士的小酒吧内一直很安静,没人说话,也没人再提问题。大家一直沉默着,一直沉默到大卫先生的一位下属敲门进屋,打开这间屋子的小方窗的帘子,他指指那艘潜艇冲着大卫点点头后,转身离开。

大卫先生看着屋内的人,用一种恳切急迫的语气打破沉默:"我要听到诸位的保证,你的计划,才能允许你们的团队进入那里。规矩就是规矩,所以……请告诉我,特丽娜计划有多少胜算?新生公司投入巨大,我们多久可以收回成本?"大卫指着那艘潜艇,很严肃的问邵江一。

邵江一的脑海,又再次翻滚起一些不好的记忆,很久之前的或者更久之前的。他不懂这人间的利益,也不懂刨去人命,胜算算是什么东西,但是无疑他现在必须回答这位他很讨厌的烟斗男很无聊的问题了。他站起来,盯着那艘潜艇说:"它的速度很快对吗?"

大卫点点头:"没错,三天后你可以到达特丽娜附近海域,而这支舰队几万人会成为遮掩你们登陆的工具,你知道这里投入的资金有多少吗?"

"我不懂,我从未接受过正式教育。我甚至没有上过系统的计算课程。我唯一能够回答你的是,如果运气好,十五天,我们就能完成那个计划,如果……运气不好会有人死去。死去只是最小的代价。但是无论如何我要活,必须活,必须活着一天天的生存下去,特丽娜计划不能失败,也不会失败。我要回到陆地,必须回去,有个人,我不能令他舒适的过他的日子。我需要本钱,需要权力,需要地位,需要与之作战的工具。对于我,特丽娜只是我计划当中的一部分,从开始,我就和你们这些蠢货的目标不一样。我这样说,你满意吗?没有失败,这个成功概率是百分之一百!必须是百分之一百!"

邵江一说完,抬起头看着屋子里的三人,这三人表情各异。呈现于他们面部最多的却是无法遮盖的惊异表情。

"喵……!"

一声猫咪的叫声从门外传来,邵江一呆了一下,走到门口。轻轻的拉开房门。兰兰兹抱着猫,笑眯眯的看着他说:"我也不算人,是工具吗?"

邵江一呆在那里,过了很久之后他终于点点头:"多可笑,这真不像您问的话,我们做过一天的人吗?或者这样说,什么样才是人呢?人本来就是作为工具生存的。"

兰兰兹站在门口,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后笑了,他说:"也对哈!"

34

34、下沉的海豚之魂

小组成员穿着新制服,带着新生公司的标牌跟在行李的后面缓缓动着。老黑不停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块陶瓷手表。看完便回头巴望,独自上路的感觉令他惶恐,邵江一一直没有出现,在身后那边……除了甲板隐约闪烁过来的光,那里便什么都没有了。

就要离开这种真实感,令他们每个人都觉得过去这段时日就像是别人过的。

那么的虚无,那么的不真实……

这一路大家都沉默不语,气氛压抑的吓人,当他们来到通道口的连接处一起停下脚步。就在此时,一声猫儿的叫引得众人四下看,那是兰兰滋医生的猫在叫。那猫在这一日已经跑野了,知道自由的滋味后,它又找到了自己的本性,再也不想过脖子上束缚丝带的日子。它趴在高高的集装箱顶上,喵……喵的叫着。灯光灰暗当中,众人只能看到它黑暗中闪烁着的那对碧眼。

"不带它吗?"旭日问。

"恩,航母的甲板还有些木头可供它磨爪子。潜艇里……它就再也没什么东西可抓挠了,那对它不公平!"兰兰滋回答。

阿尔平蹲下,伸出手指召唤了几声,那猫犹豫片刻,又叫了一声转身离开,几个起越便消失不见了。

"有猫送,也挺好的。"

"恩!"

兰兰滋看着光线昏暗当中的一张张脸,隐约着他看到了畏惧这两个字。没错的,是畏惧。
一直以来,"特丽娜"对大家来说只是个名称,越加近的距离令大家的恐惧加重,最初只是一个名称。现在,他们知道,这一步跨出去,将要来临的就是未知。

现在,小组成员站立在小型登陆舰舱的跳板上,舱内有一条连接"永恒之光"号潜艇的钢板路。这之间的距离大概只有二十来米,当行李的缓缓通过后,大家看到路的那头有一扇门,他们都知道,这一步,便是最后一步,无法回避,没有退路,必须向前行。世界上最可怕的知觉,便是未知!那扇门是未知。

再次向着来路看一眼,一直性格木讷少语的老黑吐字开声:"我要等他。"

"一起等吧。"兰兰滋停下,靠着墙坐了下来。

在这条通道的那一头,邵江一跟在螣柏与华莱士的后面慢慢走着,他听着前面的窃窃私语声,脚步不急不缓。

"你留下,帮我照看这里,螣柏,我需要你留下。"华莱士不死心的劝阻。

"喂,华莱士,我留下,我能干什么呢?我习惯于跟着你,听你的命令,除了这,我一无是处。"螣柏再次拒绝。

"那这只舰队怎么办?"

"总有人会管,新生公司靠的就是资源再利用起家,这个就不是您操心的问题了。而且,亚历克斯先生不是表示,他愿意干一些工作吗?还有您的秘书先生,很多人愿意为您服务的。"

"……随便你。"

大卫先生再次向前走了几步,靠在邵江一的身边又开始找话:"您不好奇,我与华莱士?巴曼克先生是如何认识的吗?"

邵江一看着这位一直自说自话的先生,无奈的叹息。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吸的这位先生就恨不得粘在自己身上?他无奈的摇头,继续保持沉默向前行。

"我们是大学同学,军校的大学同学。"大卫先生解释到,他看邵江一还是不感兴趣,便追过去详细解释:"我们在学校的时候就认识了,华莱士很聪明,是位有智慧的指挥官,我的父亲那个时候就说。做投资一种是投到别人没想到的产业上去,一种便是投资到有前瞻性的睿智人身上。我觉得我的选择还是没错的,对吧?"

邵江一于黑暗中笑了下:"您在寻求安慰吗?"

大卫哈哈大笑:"您可以安慰我吗?"

邵江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看着前面那两个人问:"他早就知道会被家族剔除吗?"

大卫点点头:"没错,那个时候,他祖父送他念的是后勤物资,那个学位拿学分很高的,但是,那不是作为一个指挥官必须要学的学科……华莱士很敏感……他甚至是过度的敏感。那时候我喜欢做小投资。有一天,他走过来问我,愿意投资他吗?我们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我父亲倒是希望我可以做将军。可是我晕血,多遗憾……"正在说着什么的大卫突然蹦了起来大叫:"啊!啊!啊!吓死我了!……!"

一只不知道从那里蹦出来的猫,噌!的一声从大卫先生的脚面蹿过,大卫先生的大叫声,引得站在跳板口的众人一起站起来,看向这一边。

老黑先站了起来,迎过去。帮邵江一提过他手里沉重的行李。

"有些事情耽误了,抱歉!没跟你一起走。"绍江一仰着脑袋看着一脸微笑的老黑。

老黑摇摇头,看看舱顶,出于对邵江一大脑的保护,他没将他扛到肩膀上。

只是刹那,所有人悬起的心回归了他们的肚子。一些淡淡的笑露在他们的脸上。这一刻,脚底有了方向,却不知,自何时开始,邵江一这个沉默寡言的人,已然成了这群人的定心骨。

"走吧。"邵江一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同伴,天然呆,柏文。爱比克?兰兰兹,寄生者旭日,老黑,前警察?、劳雷尔?麦克,圣人佐伊?阿尔平,对了,还有被他无意中推动命运的动物学家亚罗。他想,他会很好的保护这些被自己无意中牵扯进这个事件当中的每一位,很显然,他欠他们的。有的人,也许欠的这辈子都换不清了。

旭日向他身后看着问:"亚历克斯先生?不来吗?"

默默跟随在众人身后的肯先生,一脸黯然,他是真的伤心了。天知道他是多么崇拜自己曾经的长官,他没想到自己的长官竟然会临阵退缩。那位高高在上的先生,总是充满理想的英俊上司……他到现在都无法相信。

轻轻在嘴角勾起一丝讥讽,华莱士的眼睛略过肯,看着道路那边的一个人影,他轻轻的说:"走吧。"

离开的这一天,海面气温并不高,这一整天的气温都是惬意的。邵江一他们一起进入舰艇,舰艇内部奢华的程度超出他们的想象,除了通道窄空间不大之外,这里竟然在走道上悬挂油画,甚至桌面上,还摆放着几盆奢侈的仙人掌,大卫先生对每一位小组成员都关心备至,他跟大家亲切的握手,不停地卖好,多次问这里的每个人喜欢什么,需要什么?

奈何,这里的人,每做什么,每想说什么,都会下意识的去看邵江一,期盼得到提示。邵江一保持着他一贯的沉默,大家只好跟着一起沉默。

终于,肯红着眼睛背着自己巨大的帆布包最后一个迈步进入潜艇。大卫先生帅气的指挥下属关闭厚厚的阀门,最后检查设备。关门的一刹,他指着交界处顶,那最后透过的光对大家说:"再看一眼吧,再次见到阳光,那就是几天后了。"

没人理他,屋子里的人聚在一起,形成一个圈子缓缓的坐下。

潜艇缓缓下沉,距离水岸越来越远,最后……周遭一片漆黑……

漆黑之后,那头顶的灯光亮了,在黑暗与光明交接的刹那,它们猛的打开。吓了众人一跳,大家互相看着,有些愕然。

潜艇依旧在下沉,大约两百米深度的样子,潜艇猛的挣脱开了它的外壳。那一层钢铁制成的潜艇伪装壳脱落后,这条神奇之舰便显露真身。

如何形容这艘四不像的东西呢,它周身包裹的是材质是最好的,硬度超越一切钢筋的十寸厚的玻璃钢。它型如海豚,有着透亮的尾翼,尾翼下两对推动大涡轮在快速旋转,它没有颜色,就像死去的海豚的灵魂,银白,透彻。在外延的舱室,就如玻璃板后面的世界,一目了然。

"真美!"螣柏惊叹。

"这是新生公司五年前出的一款新产品,本来用于走私……它的作用是侦察,探测。最大的特点就是反雷达,反各种探测器。不过……由于造价过大,消耗能源过多,所以才出了一艘便停产了。我们的总裁先生倒是经常带着他那个笨蛋小孙子去海底上海洋课。好了,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大卫,会成为你们的朋友,如果允许,我将会成为你们的伙伴,当然,在成为伙伴之前,我愿意为诸位先生肝脑涂地,会照顾你们,会给你们做热牛奶,洗尿布等等之类……的工作,只要你们需要我。"可怜的大卫先生带着讨好,说了半天,这舱室内的人硬是没看他,大家都好奇的站在玻璃钢壁边缘,就着室内的灯看着外面的世界。

那世界,最初是蓝色的。

那海,在那海的初层怀抱当中……一切依旧是万年前的样子,它可真美。浩劫过后,它还是如此的美。海用温暖的水臂保护住了它的生物群,千万年前有的,现在它还是拥有。

滕柏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华莱士,华莱士轻轻道谢接过去,喝了一口后看着坐在墙壁边,好奇着扭着脑袋随着鱼群左右扭动的人们。华莱士的脸上慢慢露出一些笑容,微微的叹息了一下他说:"大卫,如果计划成功,这样的潜艇,我们每人要一艘。"

"当然,那个时候,我可以为您制造这样的太空船。比起海洋,我更喜欢天空。"大卫笑着回答。

潜艇下沉四百五十米后,便停在了某海域,开始前行加速……它不停的加速……,随着海压越来越大,强大的压力压迫着舰艇内所有人的耳骨还有他们的身躯,那群人似乎未曾感觉到那股难忍的压力,他们还是好奇的向外看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大卫悄悄看了一下手里的秒表,低声对助手说:"叫他们继续加速。这间舱室……不必减压。"

舰艇继续加速,速度快到眼睛里无法保留任何一种形态,一切都变成了影像,光影倒退,飞速的倒退着……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

亚罗先生张张嘴,一些昨天晚上的饭吐了出来,但是,他的表情依旧兴奋,他甚至是幸福的,他扭过头,一边吐,一边对大卫说:"看……不到了,能慢点吗?"

大卫先生扶着桌子,脸上带着氧气面罩,他脸色扭曲,手指紧紧抓着桌角,双腿盘在身下的椅子上,不停地发着抖。看样子,他是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可真可怜。"邵江一站起来对华莱士说。

华莱士没说话,此刻他正拼命的帮滕柏抚摸着他的胸口,滕柏脸色苍白,紧紧咬着牙齿,情况看上去比大卫还糟糕。可是,从头至尾,滕柏都一声不吭硬抗着。

轻轻的,大卫先生挥舞下手臂,潜艇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快速跟缓慢中间,人的大脑还会滞留在刚才的高速无法回头。他挣扎了好一会才找到自己。华莱士回过头眼神带着一丝凉意看着他,大卫先生遗憾的耸下肩膀表示抱歉,一些讥讽划过华莱士的双眼。

海地深处的世界一片漆黑,鱼群越来越少,不知道看了多久,随着扑通一声沉闷的声响,老黑仰面躺下,很快的打起了呼噜。

"你们有个房间,我们这里……呼,真恶心,不是说你们,我现在不舒服……好吧,我们这里房间不多,所以你们只能住到一间舱室里了。嘿,老兄,别在这里睡好吗?"大卫先生站起来,晃悠了几下后,他走到老黑面前,蹲下,想伸出手晃悠醒他,绍江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说:"别碰他。"

大卫先生缩回手,抱歉的冲他笑笑。站起来,帮其他人提起行李,带着大家去位于这条海豚形状的水下潜艇的腹部中心,在哪里,有个会议室被临时改装成了休息室,在到达特丽娜之前,这屋子里的十几人不得不住在一起了。

没人抱怨,甚至,有些人是喜欢的,比如旭日先生,他一进屋子就跟阿尔平先生开始抢靠墙壁的地方,那地方侧着身可以看到舱外的鱼群,水与人只有很短暂的距离,对于第一次海底生活的这些人来说,那位置真的挺吸引人的。

如此,一场不见硝烟的,有关于位置的战争就此展开,这群人的战争很奇特,就是默默对视。有些奇异的空气在屋内流淌着。不久,肯的鼻血从鼻腔里喷了出来,他的两个眼球向着左右的方向没有轨道的各自旋转越来越快。他慢慢躺下,开始呻吟。

"看那!那是什么?!" 随着亚罗先生的一声惊呼,大家结束"铺位战争"扭头看去。

在"永恒之光"号的头顶灯照耀下,一座无边冰山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真是一块硕大无比的冰层变成的山,如此大的海洋,都无法融化它。

舰艇慢慢的钻入一条冰山之间的天然缝隙,邵江一猛的拍打了两下老黑,老黑缓缓的坐起来,接着……他呆住了。他看到,那冰层两面,竟然是一座冻结住的城。

35

35、第一夜

"冰掩":就是被冰雪掩埋的那个世界。

在孩提时代,邵江一在那个人的带领下,于人类自然博物馆看过"冰掩",那幅"冰掩"采于格里芬附近海域的冰雪区。有个名字叫"末日晨曦"。当急冻来临,大地翻天覆地。在最后那刻,几只飞鸟在天空向南飞,陆地一群驯鹿在河岸边畅饮,周遭山青水碧……一切发生的太快,那是比秒还渺小的时间,那些动物的眼睛甚至来不及显示出恐惧……便结束了。

那副"冰掩"因包揽天地生物最后的形态,被称为"最完美的冰掩",但……在幼年的邵江一看来,那个世界是寂寞,寂静的,消失于几百年前那些眼睛依旧圆睁,似看到,似无奈。

邵江一没想过,也没想到,今生会看到过这么大的"冰掩",它连绵不绝,无边无际,公园,雕塑,老人,奔跑中忽然停顿的孩童,惊飞的鸽子。天桥上匆忙上班的人群,端在手里的外卖咖啡杯,几百年来杯子依旧是满的……

高楼林立的世界听到红灯后的车喇叭声还在冰层里此起彼伏,他能听到鸽子惊飞扇动羽翼的声音,他甚至能感觉到于鸽子翅膀上惊吓掉落的羽毛,徐徐,慢慢……正在飘落……那羽毛停顿后,开始等待一阵风,一阵可以带着它最后飞翔的风……

那风,再也没来过,停在了无尽的"冰掩"某处。

对比博物馆那块"冰掩",再看看"永恒之光"外面的这个世界,博物馆的那块只能算是乡下工匠手中的粗胚,这里却是没有时间空气流动的末世。无法形容,除了震撼,剩下的,再不会有其他的知觉。

"永恒之光"穿过都市,来到山脉……整山整山的冷杉,松木连绵不绝,曾是一片生机勃勃的世界,那树木也曾目睹历史,看了许多年故事。在历史与时间的流动孕育下,它们高大笔直,健康挺拔……那些树就那样躲在冰帘之后,望不到边际……又后来,邵江一看到了无数被砍伐过的老木桩,坐在山脚下的那群伐木工人,他们的表情依旧愉快,仿若依旧在交谈着他们乡下的胖婆娘,就在他们身边的电锯上还挂着木屑……身后的秃山,失去躯体的宽圆木根上盘桓着的年轮,也望不到边……那最后的一刻,先是倾天海水浇灌,接着大自然在瞬间急冻。这里没有晨曦,只有末世。

"永恒之光"号,走的是一条特殊的航道,属于新生公司私自开凿的航道。犹如海洋馆内的拱形通道,它周圈浑圆,可以供给三个"永恒之光"自由穿插通过。

不知道新生公司,于何年,于何月,花了多少钱,才贯通一个世界,穿越一个一个末世?在通道整个冰壁,全部都打磨的无比光滑,那壁后情景一览无遗。玄妙,残忍,令人畏惧……只要走过这里,人类的什么情感都会在这条通道内产生。因其震撼,因人类的渺小,生命的无奈。邵江一不懂,为什么新生公司要选择这里?但是,有什么关系呢,这里是公海。这条通道缩短了潜艇航线,十五天的路程,通过这里三天就到了。

能源面前,资源面前,一切属于人类的感慨,都是附加的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邵江一还坐在最初的舱室,他盘着腿,穿着温暖的衣服,呆坐着,呆看着,舱室内循环着的气流,奢侈的带着淡淡香气的流转。放置在墙壁上的小喇叭里,柔和酥软放送一曲男中音。

那男人在唱:"安吉尔走了进来,脱去了她的长裙……"

"在看什么?"螣柏慢慢的坐到了邵江一的身边。

邵江一扭头看看他,觉得很诧异。他眼睛睁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他的下嘴唇因为笑,起了一个小褶子。看上去,表情很亲和,甚至带着一丝被搭救的放松,带着一丝感激。螣柏惊讶于他不遮掩的情感外露,先是愣了一下,接着释然。

现在,螣柏先生穿着一套蓝格子睡衣,这套睡衣挺有趣,整个布面都是柔软绒嘟嘟的细毛。睡衣外面有各种小动物布画,很俏皮,童趣。但是却像是穿反了,要是邵江一,他想他会反着穿。他喜欢自己的皮肤去接触一切温暖的东西。

"大卫先生的善意,送来最好的睡衣。在麦德斯,这种面料的睡衣属于奢侈品,要一千五百元左右。"螣柏解释。

"我也有吗?"邵江一很想要一件。

"恩,你也有,不过蓝色,黑色,灰色都没了,来的时候我看到老黑穿了一套紫色的。不过,你知道,大卫肯定是故意的,要知道,老黑的衣服,号码很大,紫色就那么一套。"

邵江一点点头,又继续看那个城,螣柏沉默的陪着他,过了片刻,邵江一主动说话:"以前,看过一本书。书里说,有个来自乡下的姑娘。她来到繁华的都市。在火车站她对着城市的大厦上的大钟许愿,她说:都市,我来了,来投奔幸福!她期盼得到自己的缘分,获取浪漫,得到一个美妙的约会,钓个钻石王老五,结婚,生子,从此幸福的生活……我想,她来的,就是这里。"

螣柏笑了一下,点点头:"新历之前的文字书,总是围绕着那些无趣的小情小爱,没完没了的纠葛。有时候那些人浪费无数的财力物力,就是渲染一种情感。千百本书籍,上亿的影像资料,大部分就是渲染爱情。你说,新历之前的那些人,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他们有无想过,对于我们这些后来的,后面的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他们所作的大部分事情就是消耗资源,那种无法禁止的消耗,对我们来说却等同谋杀,不是说,除了爱情,便是亲情吗?他们不爱自己的后代吗?多么虚伪!"

邵江一笑了下,站起来,提着行李离开了这间屋子,他顺着一条没边大红色的地毯,来到那间会议室改成的大卧室。推开门就听到旭日在哀求睡在中间的天然呆柏文先生:

"拜托,大好人!慈善家!我胆儿小,求您了,好心的先生,谁也不愿意一张开无辜的双眼,就看到无数尸体。还是挂着白色糖霜(雪霜)的尸体……"

旭日满地打着转,奈何,柏文天生反应慢半拍,无论他怎么求,柏文置若罔闻,看上去一副满腹心思的样子,其实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压根什么都没想。

"你不回答,就当你答应了1旭日抱着自己的铺盖卷离开了靠墙的位置,来到中间,铺开那卷睡袋,舒服的躺下。刚想开口赞美一下柏文先生的大度。

"不行……我……害怕……"

很明显,柏文先生个大胆小,反应迟钝,但是力气绝对不校他站起来,一只手抓鸡雏一般的拖拽着旭日起来,另外一只手抓起他的睡袋,小心的送他回归原位。还安慰一般的拍拍他肩膀,接着无情的离开。

屋子里响起一阵的"嗤!嗤1窃笑,一直表情抑郁,心情糟糕的肯都有些忍俊不祝看样子,这样的小型战争,已经进行了好几次。当然,碰壁必然也是一直没休止的在继续。

老黑接过邵江一的行李,帮他放好。他带着他来到最中间的位置,表情带着一丝骄傲,一丝炫耀,为了这个好铺位,他可是死皮赖脸的坐在中间好长时间。老黑一屁股坐在自己的铺位上,双手牛气的放置在胸口说:"我占的位置1

"一一,求你了,你了解我。我个性敏感,感情丰富。"旭日跑过来用手比出一个很小的距离继续倾诉哀求:"我的小心肝只有这么一大点,它柔软,善良,知性。它无法看到任何残忍的东西,我看部悲剧都要哭一个月,真的……我起誓……请你发发慈悲,不要折磨它。好吗?为了世界和平,还有我脆弱的小心肝儿……"

说完,他跪在那里,虔诚的抬着脑袋,双手合十,放置胸前,大眼睛眨巴,眨巴的无言乞求,看上去就如一只惊惧的红眼兔子。

邵江一伸伸懒腰,看看这屋子里假装做其他事情的人,叹息了一下:"可怜的人,你人缘真是坏透了。我倒是不介意睡那边,但是……你确定你可以抗的住老黑的大呼噜,要知道,他睡觉打人……因为战争,他到现在都噩梦缠身,他喜欢抱着匕首睡觉。那可是开刃的……"

"亚罗!!1

邵江一话音未落,旭日已经扑进了亚罗的怀里,他躺在他的膝盖上,大腿上!他学猫儿打滚。然后娇嗲嗲的说:"请给您的宠物一个好窝儿1

亚罗轻轻的伸出手,掂掂旭日先生脸上的那层浮皮子。叹息下说:"我的确喜欢动物,为了一只动物,我可以蹲在大山森林几个月不出去……可是,你知道我找到那些动物以后会如何吗?"

旭日摇头。

亚罗:"我还喜欢做标本?我将动物的皮剥下来,将柔和的填充物放置进去,再缝起来……"

旭日站起来……离开。

屋子里又是一阵窃笑……

这是"永恒之光"的第一夜,舱室里的人,依旧默默地分成两派,一派是沉默的坐在屋子一边沙发上看军事地图的华莱士,肯,与他们一派的是在外面徘徊的大卫与螣柏。

邵江一清楚,玩闹,打趣,只是分神的方式。这屋子里没有一双眼睛敢于长期与外面那个世界对持。这些人,他们害怕了。包括兰兰兹,他也只是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丫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站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吃了一顿还可以的饭食之后,邵江一坐在铺位上寻找自己的软毛睡衣。老黑眼睛发亮的从一边的桌子上抱过一套粉嫩鹅黄的软毛睡衣递给他。

接过睡衣那一刻,屋子里安静了,就连在那边假装看地图的华莱士眼睛也在发着亮,看着他。

慢慢伸出手,缓缓地抚摸着那些软毛,邵江一将睡衣抖开,哦,他想,他知道原因了。

一群粉红,粉绿,粉紫色的小鸭子生活在睡衣的世界,它们的足迹遍布在衣服遮盖的每一个尴尬区域,在睡裤的前开口的地方,一群红色羽毛的鸭仔子拿着刀叉,流着口水,正准备开饭……

邵江一将睡衣抖了一下,转身推开浴室的屋门,抱着那套睡衣走了进去。洗浴,换衣服,十分钟后,他又神色如常的走了出来,站在浴室门口擦他头上的那些水珠。

许是在大脑里想了一千遍邵江一先生的窘态,当邵江一如此神色正常的站在那里。大家却笑不出了。每个人的表情,都分外无趣。

放下毛巾,邵江一从行李里拿出稿纸和笔走出这间卧室,在他身后老黑问他:"你去哪?"邵江一没回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在舱内转了几圈后,依旧来到最初的那件舱室。

现在,舱室里空无一人,因为能源问题,这里只亮了一盏并不明亮的灯光。邵江一盘膝坐在那灯光下,开始笔头不停的继续写威廉的故事,他需要发泄,他不能大笑,不能倾述,不能将未来的危险告诉这些保持着最后快乐的人群。他只能将心灵的孤独,化作一个一个的单词,书写于那些纸张之上:

我于梦中醒来,哨所依旧还是我一人。从天而降的大雨将我浇灌,那水帘冰凉清澈,它们于千年之前折腾,千年之后汇集成水喉最大的阀门水量,劈头盖脸的打在我可怜的哨所蓬顶。

整个世界都在沥沥拉拉的唱着歌谣,远处的雷声不断的敲击着我的脉搏。我的心跳与世界交融,忽慢忽快找不到自己。体温在雨水的关照下慢慢失去温度。我愤怒了,便开始大骂,从远古的世界之神骂到我的祖宗。没人来指责我的污言浊语,唯一有的,除了雨声还是雨声……

这一夜,天边最亮的那颗星星,它不见了。这令我身心愉快,我愿意拿整个生命换取一生的雨水与乌云,我是那么的厌恶那颗星,我厌恶它于上空俯视着我,讥笑,讥讽,毫无怜悯……

呐喊之后,我挣脱了那对起了绿毛的军靴,脱去我缕褴的军服,我就这样站在天地之间。纯洁无垢,我在烂泥里翻滚,雨又将我清洗。细细腻腻没放过一块地方。我是这世界唯一苍白的躯体。看那,就在今夜,自然造就我,命运总算怜悯我一次,我胜了,却不知道赢了谁。兴奋令我发起了高烧,还做了个美梦……

梦里,我来到都市,住进热闹的酒店,那地儿,灯火辉煌,喧闹无比。我与那些人并不认识,却可随意碰撞,感受那些声音与形状……我放浪形骸,大声欢叫,累了,我便将温暖的热水放满酒店的鱼池。没人能阻止我,我于众目睽睽之下脱去衣衫,跳进去,便浑身滚烫,这个时候。有人给我倒一杯热可可,那就完美了……

邵江一不知道写了多久,直到……这间屋子唯一的那盏灯都熄灭了。他站起来,在黑暗中回到卧室。推开门,轻微的呼噜,梦话声,甚至还有咬牙的声音立刻充裕进了他的大脑。哈,这里不是哨所,这里有许多人。因为周围有人,大家都很坦然的睡着。旭日先生依旧在那个老位置,他将身体曲卷着,卷进睡袋。兰兰兹坐了起来,看看他,安心的笑了下后,躺下睡去。

邵江一站在那里听了一会,浑身也松软起来,他来到自己的铺位,钻进睡袋。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中世界。

这一夜,他连续做了好几个梦,从威廉的哨所,一直梦到了那间老屋的浴室。粗大的水喉中喷射出的激流,将幼童的脖颈浇灌弯曲。几只嫩黄色的塑胶鸭子在水池里游着,他不断用小手抹着脸上的水滴,那水越积越多,一直淹没头顶,他在水下挣扎着,呐喊着。就要淹死了,就要窒息着死去了……

"夏尔!夏尔-…抓住我的手!抓住碍…"

是谁?

有人在水的上方呼唤他的名字,有人在水的上 方伸出手试图抓住他……

他游着,向上游着……一直游到从梦中惊吓着,一头冷汗的坐起。

还是那间屋子,所有的人都睡着,寂静中,阿尔平说着梦话:"就我一个人吃就可以了,他们看着就好1

再也睡不着的邵江一坐起来,穿好拖鞋,悄悄的离开屋子,他来到外面的走廊。点燃一根香烟,靠着墙,脑海里一直想着那水面上的人和呼唤他的声音。那是谁?那张模糊的脸到底是谁?

"热可可,喝吗?1

黑夜中忽然响起的声音,邵江一吓了一跳,他抬起头,却看到,螣柏一只手拿着一个杯子递向他,那杯里冒着热气,香甜的热可可味道,是深海四百米的距离都遮盖不住的温暖甜香。

他却没看到……

螣柏的另外一只手背着,那手里却紧紧握着一卷纸张,那卷因为错字,被丢弃的纸张上铺满了格里芬士兵的寂寞故事。

36、尾指上的火焰花

整整一桌子的美食总被被摆放在餐厅,香气四溢的引人垂涎。

旭日他们看不到是谁将这些美食摆放在餐桌上。每当他们需要食物了,饿了,那么,那些东西就在那。随他们取用,而且取之不尽,这就像书籍里说的那些有关天堂世界。做了一辈子好事,来到天堂,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大卫先生为这个特丽娜远征小组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奢华生活,在这艘快速穿行在海底的舰艇内部,蔬菜是新鲜的,肉类是新鲜的,大量昂贵的营养素随他们取用。在卧室的一个隔间,摆放满了各种年份的美酒。这里,简直,奢侈到了顶点。当然,除了无法接触到新生公司的其他职员有些寂寞之外,这一层,更像一个金丝笼子。

大卫先生总是带着调侃的语调这样说:"先生们互相祸害就好,我的这些雇员都拖家带口跟随多年,比不得披挂着国家旗帜前仆后继的军人。"

当然,他这种调侃是带着一丝炫耀,一丝警告,一丝引诱的意思在其中。不过对生活麻木,情感麻木的小组成员来说,听到只当没听到。大家的这种态度,令大卫先生饱受打击,异常失落。最近他总是想起自己那些伯父的话:"这个世界,绝对不存在对金钱,权力不感兴趣的人……"

啊!存在的,不是一个,满屋子都是,都在毫无意义的晃来晃去。大卫眨巴下眼睛,从灵魂里叹息着。想进去,却找不到路。旭日走过他的身边,眼神发亮的指着上头说:"神命令我对你说,你要全信我,依赖我,听从我。不然会受到惩罚,信吗?信仰我!"

"哈…信!"大卫先生无奈了。

旭日给了大卫先生一个大拥抱,亲吻他的额头,亲昵的,慈祥的,神圣的说:"乖!好孩子!给我调换个铺位吧,单间也行。"

"给我一些饼。"老黑端着盘子站在桌子边。

邵江一端起一盘子冒着热气的小饼子递给他,老黑用指头捅了一下,手指上串着两个冒着热气的饼子摇头:"不够硬。"

这是老黑的逻辑,一切软的,不坚硬的食物很快会变质,掺和了太多添加剂,膨松剂的食物,总是坏的快,相反,最最单纯的只是面粉烤制的饼子,会保存很久。最适合食用,最适合他的牙口。这是老黑执拗的食物逻辑。

邵江一扭头看看正在那里跟旭日说闲话的大卫先生,大卫犹如心领神会一般立刻点头。不久,一叠十二个的硬皮面饼便由大卫亲自端了进来,摆放到了老黑面前。

"你还真是费心。"看着老黑满意的表情,邵江一有些小嫉妒。他实在无法为老黑做这些事情。

"得了,如果他听我的话,我可以给他烙上一吨重的饼子。请他躺着吃,他最多对我笑笑,却能为你去死。我只能为你们做这么多。您就是不承我的情,也多吃点。"大卫拍着邵江一的肩膀笑着说。

邵江一撇下嘴巴,他这断时间食欲不好,心里的感觉怪怪的,古书上说,死囚的最后一夜,所有的人也会对他千依百顺,这份千依百顺其实并不是对死囚本身的同情心。其实,那是对死亡的畏惧,看不到,便认为那是最可怕的。

"邵先生还是放下您的古怪心思,对于我,对于华莱士先生,你们都是非常宝贵的人力资源,新生公司对人才,从来都一样,您……想太多只是自寻烦恼。"

邵江一没有说话,心里毛毛的。

"大卫。"螣柏拿着一本半翻开的书,站在大卫跟邵江一的身边。

大卫立刻微笑着扭头看他:"怎么?"

螣柏强睁着眼睛,眼球上血丝泛红,看样子十分疲惫,他语调带着一股子恨死自己的味道。

"那种药,不管用,你看,我还是睡不着。"

螣柏很久没睡觉了,从来到舰艇上,他便开始失眠。大卫先生为他想过许多办法,聊天,安慰,镇静剂。甚至他还给了他一个单间。兰兰兹医生几乎就要围着螣柏先生转了。他偏执的认为螣柏需要他。奈何螣柏对他这种所谓的心理医生完全不信任,躲都躲不及。

"我需要一些强效安眠药。我想睡觉,立刻,马上!"螣柏语气中带着一丝放弃自己的调子。

大卫半搂抱着自己的前同学,对他说:"别着急,我来想下办法,到这里来。强效安眠药会产生依赖性,我还是建议你不要吃。"

"不行,我必须睡觉,我困极了。"螣柏皱着眉头继续要求。

大卫继续微笑着安慰:"嘿,你又不用去特丽娜,而且华莱士的性格你知道,担心是没用的,他必须去,那是他的责任。所以……你睡不睡对他都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跟我来……我们说点别的,比如,学校的那个老看门人,上次去德和度假,我在一个农庄见到……"

邵江一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们离开后,又扭头看着餐厅角落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华莱士。华莱士这段时间算是积极备战,培养心性,他按照邵江一的要求去找能激怒自己的一切事情,然后,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做愤怒情绪相反的事情。

拽下大腿上的餐巾,邵江一站起来,来到正在电脑上忙绿的华莱士的身后。华莱士双目无神的抬头看看他,接着继续盯着电脑手指快速的打字。

《惊心动魄的豪门恩怨》,《比尔?康隐跻身世界十大豪门独身先生》《隐藏至今的继承人,瑞德?康记事》……

呼,这真是一串串的长标题,长故事。老比尔?康大元帅邂逅小他二十九岁的乡村女教师。生下一位比华莱士还小三岁的私生子,瑞德?康……

华莱士这位小舅舅,在故事里是一位倔强的青年,他的出生便是为了跟私生子这个身份作斗争。学习优异,天份卓越,受高等教育之后,他不在意自己的出身,义无反顾的从低级军官做起。

这可真是个有为,倔强的好青年!华莱士决定赞美他,彻底的赞美他,全心全意的赞美他。

纵观瑞德?康的青年,少年时期的生活与经历,跟表面上看上去一直过着奢侈生活。一直活在上流社会的华莱士,基本就是两个写照。毫无疑问,最近新闻上的种种言论,对华莱士是不美妙的。

尤其是,老比尔?康一脸悲哀的在某个场合说起华莱士,对于他的叛离,是一派老泪众横。人们都同情这位老人,却忘记,他的背叛在华莱士之前,而且这些年他一直对外宣称华莱士才是继承人。现在,他这副样子,这副悲痛的样子看上去几乎就是被华莱士逼迫到了这种境地。

整个世界都在指责华莱士。

老比尔这段时间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一派悲哀的表情在各大媒体为自己的外孙开脱。他强忍愤怒,不停的说,他爱自己的女儿,爱自己的外孙。一切都是被迫的。华莱士只是一个被惯坏的孩子,还请大家不要责备他……他愿意承受一切。

邵江一看了一会华莱士翻动的网页,表情越来越有意思,他看到华莱士竟一本正经的在各场合留言,与别人谈论瑞德?康。谈论自己,他跟随着别人责骂自己,批判自己。对自己狠到了极点,句句责骂自己的话都是诛心之言。他将那些新闻文章拆开,一句一句的分析。一句句的热烈的跟别人探讨自己的人性,那些人说的他具有的丰富的原始兽性。

"哎……我要是你,就去安慰下螣柏。哦,顺便安慰下大卫先生,他可怜的商用卫星竟然被你用来聊天,太奢侈了。"邵江一叹息了一下说。

华莱士没抬头的说:"螣柏怎么了?"

"他睡不着。"

"他对我不带他去特丽娜有些意见。"

"……他的思维反应太快,而且,他对事物的反应比正常人还灵敏,那个人感情丰富,带他去,第一个毁灭的就是他。"邵江一点点头难得符合一次华莱士的意见。

"华莱士,跟我来一下!"大卫站在门口喊华莱士。

华莱士抬头,大卫冲用手指他比了一个十,华莱士站起来,对邵江一说:"你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去看下吧。"

整整十只体重均在三十五公斤的家犬被关在笼子里。这些家犬大家是经过手术,每只右耳上方都被剃了一个大大的伤口。邵江一围着那些沉默的家犬转了一会,那些家犬对他的到来毫无反应。邵江一终于冲一脸担心的大卫点点头,表示满意。大卫松了一口气。

"还可以活多久?"邵江一问到。

"一个星期,可以吗?"大卫问。

"足够了,如无意外的话,第一个张潮,我们就会到达那里。"邵江一低声说道。

大卫看了几眼那几只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趴伏在那里喘气的狗,那些动物的眼神。呆滞,无神。他轻轻摇头之后,对华莱士说:"有些事情,我们还需要再谈一下。"

华莱士点点头跟他一起离开,邵江一留下独自面对那些呆滞的动物们。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响起几声并不大的皮靴触地的脚步声,接着,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先生您好。"

邵江一抬起头,看着屋子暗处走出来的一位貌不惊人的中年上尉,当他走近,邵江一看到此人的袖子上有个医护兵袖标。这人伸出手拍拍身边的铁笼子叹息了下:"可怜的狗狗,前几天还眼巴巴的看着我手里的香肠。"昏暗中,这中年人左手小手指上的银戒指一闪一闪的。

邵江一的眼睛轻轻的眯了起来,他没接他的话,他继续看那些狗。

中年人一副悠闲,缓慢的走近,他微笑着伸出手对邵江一说:"我是新生公司PI三医务营的头,我叫……"

邵江一没看他,眼睛继续盯着笼子说:"我不想知道你叫什么。"

那人只是尴尬的笑笑,接着双手放置在小腹的地方,微微弯着腰,声音温和的跟邵江一一起看那些家犬。

"我还是第一次给狗做这样的手术,完整的取出它们的神经元和它们繁复的神经网络,还不能令它们死亡。这……有些残忍。以前,在学校,我就喜欢跟那些小白鼠玩,每次做活体实验,我都躲出去,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要不是为了生活,我想我适合去动物园工作,那样我就不必哭了。"

邵江一没说话,打开一个笼子的门,将手放在那只家犬的脸前晃悠。

"它们不会有任何反应的,我对自己的手术很自信。"那人继续说。

邵江一的手轻轻抚摸着狗眉心中间的那一块轻柔,通过这样的触摸可以减轻狗的恐惧。

"它们不会有反应的,说起来,我很好奇,虽然大卫,哦,我跟大卫是挚友,要不然,您看,我也无法来这间屋子,他信任我。我也很高兴回应他的信任。替这些对任务至关重要的狗做手术……对我来说也是个挑战。一天十台手术,天呐!我真是累坏了……我跟大卫从小就在一起,交情……比华莱士他们还要深。"

邵江一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接着继续抚摸那只狗的眉心,淡淡的回应:"嗯?是吗?"

中年人表情立刻丰富了很多:"当然,我们无话不谈,对了,昨天晚上他还跟我喝酒,说起这些狗,能帮到他我很高兴,但是出于对朋友的情谊,我还是有些担心,我们都知道,狗这种动物,有很多特性还是人类所不清楚的,狗属于狼科。嗅觉灵敏,记忆力好,对人忠诚,它们有领地性。一直以来,狗对人类生活发展,起到很多作用。我很奇怪,这次任务却恰恰不再需要这些狗的本性,您能告诉我,您要这堆活着的肉,到底有什么用处吗?我们需要交流,要知道我现在算这些狗狗的医生呢。"

一些笑意慢慢攀爬在邵江一的脸上,他拍拍那只狗的脑袋,关起笼子,抬头问他:"有烟吗?"

中年人愣了一下,很快,他还是拿出了口袋里的香烟抽出一根递给邵江一。

邵江一接过香烟,上下左右拍自己的口袋,显然,他没有打火机,这人又连忙拿出打火机,邵江一拒绝他帮自己点香烟,他接过他的打火机,捎带顺了中年人的香烟。他给自己点燃香烟后,吸了一口说:"我告诉大卫,有什么用处了。"

"什么?"中年男人一脸迷惑。

"这些狗的用处,我告诉他了,你们是挚友?你可以直接去问他。"邵江一指指那些笼子。

"嘿,我们只是在闲聊,我并没有打听什么,您不必防备我。"中年人哈哈大笑着拍了他两下肩膀。

"狗……对低频声波的感觉极灵敏,它们的嗅觉也是厉害的,你知道它们有多少嗅觉细胞吗?"邵江一问他。

这人呆了一下,抬起头很认真的回答:"您在考我动物学知识吗?我可是专家呢,狗有2亿万多个嗅觉细胞。您还想知道什么?我想我可以帮助您很多事情,请尽管问,也许在大卫不知道的情况下,我可以帮助到他,这真是个好主意。我真高兴!"

邵江一又吸了一口烟,抬起头,吐了几个烟圈后,用一种说闲话的语调说:"你是间谍吧!"

中年人立刻呆了,刹那的呆滞过后,他大笑了起来:"您太敏感了,你可以问大卫,我们是好友,我愿意为他做一切事情。我只是担心我能为他做的事情微乎其微,要知道,我们是捆绑在一起的难友,这个计划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他倒了,我没好处。"

"交换。"邵江一笑了一下说。

"什么?"中年人还是没听懂。

"交换情报,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邵江一弹弹烟灰,不在乎的继续笑着说。

这位中尉神情古怪的认真思考了一下后,脸上挂露出很困惑的神态,他义正言辞,带着一丝愤怒的对邵江一说:"你知道吗?你这是在侮辱我。侮辱我跟大卫的友谊,侮辱我对他的忠诚。很遗憾,我没什么情报能提供给你,告辞了。"

说完,这位中尉转身离开。

"内南?基德有个怪癖。"邵江一在他身后笑着大声说。

那人停下脚步,扭过头,惊讶的看着邵江一。

"火焰草,他喜欢火焰草,那种只生长在高山之上,只有勇士才能攀爬到的山峰,才可以窥视到的花朵。这是个秘密,只有核心人物才知道的秘密,他给他的崇拜者送戒指,那个老变态,竟然有送人戒指!多么恶心的嗜好。你们又不是他的妻子,不觉得给戒指是一种侮辱吗?你怎么不带到无名指呢?那样,他会对你更加宠爱。"

邵江一慢慢走向这位中年男人,一步一步的逼迫他后退:"如你所说,大卫信任你。当你是挚友,那么,你的手指上为什么有火焰草的戒指?哦!哦!!。别惊讶……"邵江一贴在他的身上,缓缓的伸出手将他放置在腰部抚摸枪柄的那只手,轻轻的压了下去。

"反应挺好,害怕了?别怕,大卫不会在意你的。很失落对吗?他如今跟我们寸步不离……每夜他都对你吐出他的心事?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你假装不在意的叙述你跟那个败家子的交情,无外乎只有一个目的,你想从我这里得到这些没有情绪的狗,在这个任务当中到底起到了什么关键作用,对吗?你想讨好你的主子。很遗憾啊,大卫不告诉你?那是因为,他压根就不知道。"

邵江一仰头无声的笑了几下,放开手,倒退着走了几步来到一盏灯下面,侧头问站在阴影处的两个人:"喂,要听到什么时候。"

大卫一脸尴尬,摸摸脑袋,他的跟华莱士从阴影里走出来。

"火焰草?是真的吗?我不敢相信,请反驳他好吗?别令我失望。"大卫问这位中年人。

中年人看着大卫,看了很久,终于轻轻的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解脱:"恩,真的,我很奇怪,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除非被那位先生信任……我很好奇,这位邵江一先生的身份。因为,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世界上不超过四十人,在处理我之前,您能帮我解惑吗?看在我跟随您十二年的份上。"

大卫扭头看着邵江一,挑下眉毛。

邵江一噗哧一声笑了,他从手里的香烟盒子又拿出一支点燃,吸了一口,又吸吸不存在的鼻涕后说:"我是他儿子。"

"哈!别开玩笑了!"那位中年人厉声喊到。

"实话。"邵江一一本正经。

大卫走到邵江一面前,拍拍他肩膀非常,非常认真的说:"我要听实话。我现在后退都来得及,可华莱士无法后退了,你们也是!"

"我相信他,他不是间谍。"华莱士突然说,他看了一眼大卫放置在邵江一肩膀上的手:"他是我的属下,不要把你那套,用到他身上,内南?基德不会启用一个参加十四年战役,还是个破中尉的笨蛋。你想后退我也没意见,我们是合作,不是上下级关系。"

邵江一呆了一下,立刻伸出大拇指赞许:"除了笨蛋这个词汇,其他的我同意。"

"这又怎么解释?"中年人举起手,银色戒指的切割面在昏暗的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就如天上的星星。

舱室内异常的安静,只有狗艰难的哈啦声不断的传来。

"122年,前格里芬黑暗飞行者航空战机大队全员叛变事件,125年巴兹卡陆战队中将瑞安带领整个第九陆战队,包括航空联队勤务职员大队叛离事件。134年梅布尤拉最大的王牌特遣队指挥官叛离事件。那些人现在都是因佩兰的国家英雄,呃,不,应该这样说,现在他们属于'因佩兰,麦德斯国家联盟作战队'的一级指挥官。如果我没预料的错误的话,按照那个人的规矩,他会很快的将自己的崇拜者遍布他在意的地方,比如,重要的前线指挥官阵营。我见过那些人的授勋相片,由内南?基德主持的几次重要授勋仪式上,我多次见过这个戒指。对比那些将领之前的照片,这枚突如其来的小戒指,便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这样,恩,这也是实话,相信吗?"

邵江一说完,对着华莱士与大卫眨巴一下眼睛。

轻轻的拔出枪,华莱士举起它对准了对面的那位先生,直到此时,那位先生还是带着全然信任,眼巴巴的看着大卫,他说:"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吗?……我……我们认识……"

"噗!"

很沉闷的一声枪响,中年人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胸口,在他的胸口,那朵血花越来越大。

"你还是不熟悉他。"华莱士昏暗中的声音充满了嘲讽。

大卫呆了一下,很快,他的神情又恢复了老样子。他看看华莱士,叹息了一下:"我要付出三倍的抚恤金,下次不要这样了。"

37

37、登录第一日

离开的这天清晨,阳光如约而至,光无法穿透几百米的深海普照舰艇内部。但是在"晨"到来的时候,大家还是起了床,很认真的整理自己。

剃头,刮胡子,洗浴,吃抗生素,维生素,检查行李里的金属品,将贴身的东西放置在一个袋子里,交给大卫先生妥善保管。一切含有金属成分的东西必须留在舰艇上。

这些人将那套有着柔软细毛的睡衣脱下来,叠的整整齐齐的放置在睡袋上。

一直很迟钝的柏文突然主动说话,他对沉默不语的旭日说:"他们会……给我留着,我回来……还要穿……"

旭日看看他,伸出手,想拍他的肩膀安慰,但是很遗憾,他的个子太低了。

"作战会议?开那个做什么?可以取到多少资源石?怎么去取,我会在登陆后详细说明……这些,跟你无关吧,我们是华莱士的人,现在是,今后也会是。所以,大卫先生还是不要打听了。"

邵江一就是这样对大卫先生说的。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公开场合说他支持华莱士,确定他正式将命运与华莱士捆绑在一起。没人反对,甚至,大部分的人,扭头对着华莱士笑笑,接着各做各的,完全不需要有人指挥,有人吩咐。大卫不知道,这些人的交流方式是眼神,是手势,甚至他们交心,别人自然看不到。

在一边换制服的华莱士呆了一下,接着低头笑,他一边系着替代金属扣子的布带条儿,一边说:"需要给你涨薪水吗?"

邵江一扭下脖子,抚摸着那上面僵直的肌肉回嘴:"随便从底舱抓一只耗子,都不负债。"

华莱士呆了一下,无奈的摇头继续笑。想起那支未来要赡养的舰队,那拥有成千上万的,除了会打仗而一无是处的职业军人。没了国,他要找块地方,找一块属于自己的土地,为自己,为那些跟随着他的人,他在做着从无到有的事情,第一个目标就是一块安置地。刹那间,华莱士突然觉得,自己的命运与邵江一调换了一下。

好歹邵江一还拥有几亩地,一套没完成的农庄,他谁的钱都不欠。他比自己强多了。

站起来,原地使劲的跳跃了几下,没有拉链,金属扣子,没有佩环扣带,没有枪械,没有随身使用的那根金属银杖。华莱士觉着浑身别扭无比,他感觉了一下,扭头看看早就穿好,沉默的坐在那里的兰兰兹先生。

兰兰兹冲他笑笑:"我上次去的时候,长官说,我们就像一群穿着裤衩去原始社会打猎的蠢货。野人还有石斧呢,不介意的话,我们上去后,我给你做一个,我做的好不错。"

华莱士眨巴眼睛冲他笑。

"华莱士。"螣柏站在门口,依旧瞪着自己的红眼珠,语气里充满着无法睡眠的怨恨。

华莱士伸伸胳膊,来到门口,他看看就要放下的手表后说:"我们还有三个小时,恩……?"

螣柏哀求:"我知道,能把这三个小时给我吗?你知道,这几天我一直不安。"

华莱士扭头看看邵江一,邵江一点点头。

"我会送他去入水舱,我知道他穿那套装备在那,不会影响到行程的。"螣柏陪着笑,对邵江一说。

邵江一指指华莱士笑着说:"他才是头。"这日的邵江一出奇的温柔,

华莱士笑了下,看下邵江一。

"我们这边没问题。"邵江一回答。

最近这些天,螣柏一直失眠,自来到"永恒之光"号之后,他便满腹心事,整体看上去就是一派要崩溃的最后形态。他有个单间,不大,三平方米,那里只有一张窄小的床,半张靠墙的固定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个安静的环境,但是他总是到处找安眠药,据他自己说,吃了安眠,还是睡不着。所有的人都觉得,那是他过于紧张。

"我们很久没这样独处过了。"螣柏打开门将华莱士带到房间里。

华莱士笑笑,坐在那张床上,向后挪动一下,舒服的赖到墙壁上点头:"恩,最近发生很多事情。"

螣柏脱去鞋子,也坐到了他的身边,他将脑袋靠在了华莱士的肩膀上,华莱士的肩膀颤抖了一下,没有推开他。

"华莱士。"螣柏闭着眼睛叫他的名字,声音里充满眷恋。

"嗯?"华莱士的回答也是温柔的。

"还记得小时候吗?"

"几岁的小时候?"

"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

"下午?我记不得了。"

"是下午,我记得你刚放学,侍从官将你从学校接回来,他想抱你从车里下来,你推开他拒绝被抱着。你有一双很亮的小牛皮靴子,那双靴子我也想要。"

"好啊,我回去给你定一双,只要你能穿得下。"华莱士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调侃螣柏。

螣柏眯着眼睛,满足的回忆着。

"那之前,很多人拒绝留下我,你知道的,我爸爸是个墙头草,出名的两面派。他跟一位主子,出卖一个主子。我们一家跟着他颠沛流离……你那天站在台阶上看着我,眼睛那么亮,吓的……我无法仰视你。"

"我?站在台阶上看你?我不记得了,嘿,那时候我小,不懂事,你就别记恨了。"

"恩!你傲慢极了,傲慢的想叫人打一顿。"

"呵……我不知道?我早忘记了,好像……有记忆,你就在我身边了。"

螣柏坐好,笑笑,又从床铺上站起来,从床下找出一个小箱子。

华莱士好奇的看着他:"那是什么?"

螣柏脸上的疲倦,突然一扫而空,他跪坐在华莱士的面前,打开那个箱子。

"哗!"华莱士的声音里有着一个抑制不住的惊呼,他伸出手,从箱子里拿出那瓶深绿色的大肚子古式酒瓶,这酒,昂贵至极,不!它有钱也买不到。

华莱士抬头看着螣柏,语气里带着惊喜:"枫叶堡红衣夫人的金枫叶葡萄酒。不是说没有了吗?我记得,我们买下枫叶古堡的时候,酒窖是空的。"

螣柏先生笑着,打开瓶子的木塞,他将酒倒进两个准备好的军用搪瓷缸里,一只给了华莱士,拿着另外一只坐在了他的身边,与他碰杯,喝了一口后说:"我想向你忏悔,华莱士。"

华莱士轻轻喝了一口母亲在生前经常赞美的名酒,满足的抿嘴。他为了这酒,整整存了五年的钱,他甚至为了那座母亲常常提及的古堡,用军事飞机走私过大豆。当他满腹欣喜,买下古堡,来到那古堡的酒窖时,那里却是空的。当年,他真的很失望。

"忏悔?"华莱士有些惊讶于螣柏的措辞。

螣柏捧着杯子,靠着墙壁,闭起眼睛轻轻的说:"是啊,向你忏悔,忏悔我的罪行,当你把我当成人生中第一位挚友,你将价值不菲的酒窖的秘密告诉我,我却先你一步,起出了所有的藏酒卖到黑市。我爸爸需要钱,我有两个妹妹,还有几个不争气的哥哥。我父亲是个不成功的政客。但是他热爱权利,没人愿意用我家的人,甚至,我的姓氏都是耻辱。我向你忏悔,忏悔我私下瞒着你,这些年一直打着你的旗号走私,倒卖军火。我为父亲提供资金,我供妹妹上学,养活一家大小。所有的费用,都是从你那里贪污的,我热爱家人对我的那些感激之言。当援助成了习惯,那就是我生活的一部分。"

华莱士一边听,一边抿着嘴巴笑,他不时的端着杯子喝一口,听完,不在意的说:"我知道,很多事情……我都知道。"

"你就是因为那些事,才拒绝我的吧?"

"不,我只是把自己想的太高大,你知道的,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说过的……"华莱士还是老样子,喜欢说半句话,剩下的叫螣柏去猜。

螣柏睁开眼,侧头看着华莱士,很认真的问:"为什么?"

华莱士呆了一下:"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会留下我,你知道,我的父亲,伯父,都有着很不好的记录,他们不停的在背叛者自己的主子。"

"那要感谢我祖父。"华莱士笑笑回答。

"老比尔?康先生?"

华莱士认真的点点头:"恩,他说,懦夫的孩子是勇士,叛徒的孩子往往却是正义的。他说世界是相反的,理想往往是实现不了的,你期盼的永远得不到,当你觉得是左边,世界必然在右行。你认为必然是命运在愚弄你,总是跟你作对。其实,不是那样的,世界总是充满美好的事物,总是欣喜满满,人习惯忘记美好的东西,只是纠葛于得不到的东西……那是人,过于贪婪了……他总是这样说,他叫我留下你。他说,那个孩子可以用,因为全世界鄙视他的父亲,那么他的孩子必然想留下个忠诚的名声。那是世界的潜规则,没人能违抗的。"

螣柏呆了,呆了很久之后才苦笑着伸出杯子对华莱士说:"为比尔?康的忠告。"

他们碰杯,各自喝了一口后,相对无言片刻。

"你恨他?"螣柏小心的问。

"祖父?"

"恩。"

"怎么会,我从不恨他,只是有些失望,就像……小孩子的家长向他保证,柜子上的糖果都是他的。等他长出新牙就可以吃。孩子等啊,等啊……每天都会看一眼那个柜子。有一天,他长出了牙齿,糖却没了。孩子会哭,会埋怨,却不怨恨父母。"

"为什么……不怨恨?"

"为什么怨恨?不是谁都在你失去母亲的时候给你个安全的怀抱,不是谁都可以在你需要亲情的时候给你亲情,不是谁都可以每个星期都去检查你的膳食。不许你偏食。他总是对你说好话。总是抱着你,教你许多道理。他抚养你长大,虽然不是第一爱你,但是他确实爱过你。即使,他不要你了……那些美好的笑容,好听的,关心你的话,他说过的,无数次。我不恨,我想要,就去赚。世界很大,我想要土地,那就去为土地努力,这也是他说的。

螣柏……我不恨,我的人生本来就够悲哀的了,再去怨恨,就更悲哀了,就像邵江一先生,他总带着那些不释然,当然,我没什么权利说他,但!你看……他整个人都诠释两个字,悲剧!我想,我比他好一些,虽然我不知道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华莱士带着笑意,说着这些话。

螣柏看着眯着眼,说这些的华莱士。那张年轻帅气的脸,还是老样子,虽然他剃光了过去由职业理发师设计的精致发型,但是此刻,那张脸已然被岁月真实的烙上了棱角,他不再需要自己了。即使没有螣柏……他也因为生活,被淬炼的成熟踏实了,这样也好,他的秘密,他的事情,再也没人会出卖,他安全了。

伸出手,螣柏轻轻摸了一下那头顶。华莱士呆了一下,接着笑着眯眼。享受着那种抚摸,表情就像一只猫咪,他喜欢这种感觉,以前……螣柏不敢这样,他总是拘谨的。

"太失礼了!"

螣柏失笑:"是啊,怎么办,摸上司的秃顶。"

华莱士也笑了:"拖出去,丢到海里。"

螣柏看着他,很认真的笑着说:"不要,不要丢在这里,这里的海,太寂寞了。"

"那……你要丢到哪里?"

"记得那棵树吗?树上有个老树洞,我们的秘密基地。"

华莱士想了一下:"乡下的那个农庄?"

"恩。"

"我不喜欢那里,你知道我有许多不愉快的记忆,都在那里。"

"可我喜欢,我喜欢去那里。我想去哪里,陪着幼年的,我不在的那个年份,你生命力没有螣柏的那个年份的你,你跟蕊夫人最艰难的那个年份没有我,那是我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了。"

华莱士狠狠的拍打了螣柏的肩膀,大笑:"喂,现在是我去特丽娜,不是你……你在告别吗?我说……你这个……多愁善感……螣柏??????"

一股浓浓的睡意,从华莱士浑身上下的每个细胞升腾起来,他惊讶的张嘴,想大声喊。但是发出的声音,很小,那声音只能在这个屋子里盘旋,传不出去。

轻轻伸出手,抚摸着华莱士的面颊,螣柏笑眯眯的,声音带着一丝他每次胜利之后的满足音,他说:"是我去,不是你……大卫先生的特效安眠药其实挺好的,要替我跟他道歉呢,华莱士。"

华莱士努力瞪大了眼睛,但是不知道一股从那里来的力量,却将他的眼帘向下拉:"不……别去……"

"我不适合吗?华莱士?你错了,我比你适合,虽然你觉得……我样样不如你,傻瓜,那是假象。谁愿意要一个比自己优秀的侍从呢?!"

螣柏慢慢的解着那些布带子,一边解一边笑着说:"抱歉,我还是必须向你忏悔,华莱士,我是……您父亲查得?巴曼克先生的人,很久之前就是了。别看我……我是自愿的,一直到现在我依然对他忠诚。他说他不介意的忠诚是虚假的……他这话,令我感激。我不知道是老比尔先生留下我,如果我知道,那么我就是他的人。谁需要我,我属于谁。我感谢查得先生,是他对我父亲说,去小驴子那里,他够蠢,一定会要这个孩子。我感激他,感激他告诉我,你是个足够愚蠢的家伙……真的,他挽救了我整个的人生。"

螣柏把华莱士脱个精光,他将被子小心的帮他盖好,亲吻他的额头。他一件一件的穿起华莱士的衣服,一边穿一边说:"墙头草的儿子,怎么可能忠诚,你都不知道我背叛了你多少次。你知道的那些事情……是我故意叫你知道的。那
些无关紧要的漏洞,正是你对我放心的原因,不是吗?华莱士……"他回过头看着那双难以置信的眼睛说:"华莱士,对于一个,能潜伏在你身边这么多年,甚至可以陪你长大的叛徒。在心理条件上,我更加适合特丽娜。要知道……不是谁都能说服自己的爱,去背叛的。"

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起,螣柏呆了一下,突然发出一股子睡不着,不想离开爱人,有些撒娇,气闷,带着难舍的哭音喊。

"是谁?!"

"大卫。"

"就不能给我们独处的时间吗?!"

"……当然……可以。"

"他会去的,他会去那个该死的地方的……他会去!"

"抱歉螣柏,我有些话,想跟华莱士说。"

华莱士惊讶的,看着那个带着满面悲哀的笑容,嘴巴里却如口技一般发出抽泣难耐声音的螣柏,他听他突然转换出自己的声音又对门外说:"大卫,我会去舱室,不要打搅我们,我心情不好,早饭还是去水面在吃。我很久没看到阳光了,这几天我就像个地耗子。"

门外响起大卫呵呵的笑声,他说:"好吧,老友,如你所愿,就不打搅你们了,我只是有些不放心。"

"得了,你已经打搅到了。"

有什么意思,似乎被遮盖在那句话里,大卫发出误会的暧昧大笑:"好吧,他总算可以睡了,悠着点。"接着脚步声越来越远。

螣柏终于穿好了衣服,他蹲在床头,轻轻捧起因为紧握床单,努力不睡过去的那只手。他亲吻那个手背,将脸颊贴过去摩擦。

"不……"华莱士发出做梦一般的呢哝,他在哀求。

"不要对我说不,华莱士,你总对我说不。抱歉,我不会再听你的,我必须去,你清楚的,许多人需要你,有外面那群傻瓜,那个终于相信你的邵江一。

有大卫,有你的梦想,你想要的那个国度。那个没有社会贡献点,无限宽广的土地,看看外面那个城,除了死亡之外,在那冰掩之下,有多少资源,多少财富。那是你的,都是你的,而我……至于我……我回不去了华莱士。来之前,你父亲……他命令我阻止特丽娜计划。呵!他真傻,像我这样躲避在暗处的人,我如何能拥有阻止时代前进的本事……

你别看我,安心,有关于最后的秘密,我想,我守住了,我没说,什么都没说。你想啊,如果我说了,您父亲会在最后的时候,继续跟我们的老师合作吗?我想你摆脱他……华莱士,你不是鹰,也不是驴子。你是创造时代的人,我坚信这一点。"

揭开被子,螣柏躺了进去,他拥抱着华莱士,满足的叹息:"多么好的拥抱,我一直想这样拥抱你……我睡一会,我真的太困了。"

华莱士终于放弃了,他抵抗不住睡意的闭起眼,最后的刹那,他不舍的看着螣柏,他觉得,他有好多话,有一辈子的话要跟这个很温柔的男人说。他记得,他第一天见到他的时候,他从未忘记过。

那个有着一对明亮大眼睛的孩子,眼巴巴的看着他手里的点心。没错,他压根没看自己,这令他很生气。他决定要他了,他要他每天在自己吃点心的时候,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看着自己吃,美美的吃。他期盼他羡慕自己,小时候,他就是这么混蛋。那些点心,最初,他喂了那些军犬,他也没给他吃。他想对他说……关于点心的事情,他很抱歉。

华莱士想,他是喜欢他的,他甚至是依赖他的,他想告诉他了。无论如何,他必须告诉他,他喜欢他。从小就喜欢。

于是,闭起的眼睛又强自睁开,哀求着看着螣柏:"……不……"

螣柏笑着,侧着身体,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只手轻轻的摸着他早就想触及到的那张脸,他肆无忌惮的抚摸着,使劲将那张脸,捏出各种有趣的表情,他嘴巴里发出满足的声音:"呀!呀!呀……我早就想这样了,别瞪我,亲爱的华莱士,认命吧。

我对你起过誓。要对你忠诚,即使付出生命。忠诚……那是什么?我不懂,从没人教过我忠诚。每个付我钱买情报的人都觉得,我就该拿那些钱。当然,我也就拿了。华莱士,我没忠诚,只有条贱命。别这样看我,你这个蠢货……后悔了吧,后悔拒绝我了吗?别后悔,也许我死不了呢,邵江一……那样的笨蛋都能活下来……"

屋子里,一阵轻微的呼噜声响起。华莱士什么都听不到了……

螣柏看着华莱士,低头,将那张脸每一个地方轻轻触碰了一下。他看了他很久,一直看到必须离开。他打开自己的行李,将两封信放到了华莱士的手里。

一封是遗书,如果发生不测,自己的遗产可以由自己的外甥们继承。前提是,谁想继承遗产,谁必须放弃家族姓氏。他不想再有一个螣柏出现了。

另外一封,螣柏写给华莱士……他安排了许多事。请他去攀登最高的山,去寻找不存在的花。那些事情足够多,办完,大概需要一生的时间。

离开的那一天,是一个大晴天。那些人,提着厚重的军用包,还有提着一个装着狗的氧箱来到底舱。

在底舱那里,"华莱士"已经换好了潜水服等待着大家。这些人惊讶的相互看了一眼,接着开始换潜水服,这种可以在四百米海域使用的沉重潜水服。

大卫透过潜水服的狭小镜片想看下"华莱士"的表情,想鼓励下,并且如老友般告别,华莱士捂着那里,使劲拍着他的肩膀声音嗡嗡的说:"别看我,该死的螣柏太能哭了。"

大卫恍然大悟的,理解的点点头,他们拥抱,祝福。

"十五天后,我们会在这里接你们。你们要记住浮标位置!"大卫最后嘱咐。

邵江一将潜水帽带在头上点点头。

"你们知道,所有的金属物品都不能出现于特丽娜磁波辐射区,所以,没有人会跟你们联络,没有外援,没人会去帮助你们,死了……当然,如果死了,也没人会去为你们收尸,披国旗。"

"华莱士"狠狠地打了大卫的肩膀:"不要吓唬我的下属,他们都是好士兵。我们会回来的。"

大卫笑着抚摸着肩膀,转身来到闸门口最后说:"如果成功,你们,还有我们,就是缔造这个星球新纪元的人。土地,财富,还有新的世界。祝各位有个愉快的旅程,我们十五天后见。"

"十五天后见!"

"我喜欢现金!"

"嗯!"

"我就是活下来,我也要住岛上。"

……

那些人,那些换好潜水服,提着氧箱的人看着大卫。看着他很正式的跟自己敬礼,军礼。

所有的人都还礼了,佐伊?阿尔平先生敬错了手,当然,他最后换了回来。

如此……成员们打开了通道投身于四百米深的海水内。他们一起游到一个巨大的箱子前,围着它,抓着箱子四边的绳套,缓缓地由"永恒之光"号的牵引器向上推。

这里,是距离特丽娜一百五十海里的深海,潜艇只能将他们送到这里,再往前一点,那就会出现整艘潜艇被奇怪的磁力吸走的恶果。

那些向上缓缓升起的小组成员们,向下看着"永恒之光"号,他们看到许多人,许多人趴在巨大的钢化玻璃壁后面看着他们,那些人,都在行着庄重的军礼。

那些军礼,那个国家的都有,有消失的国家,存在的国家。大的国家,小的国家的各式各样的军礼。

"华莱士"的耳朵里,有着世界末日的寂静,他听着自己沉重的呼吸。已经到这里了,他无法回去了……他不舍的看着自己的那间小舱室,一直看着,看着……一直到看不见。

登陆第一日,天气,晴!

38

38、前行

抽掉箱子上的拉栓,巨大的箱子六面自动脱离下沉,那些装备漂浮在海面上看上去就像个巨大的四方形的背囊。邵江一扒住粗大的缆绳,使劲拉出橡皮筏拔开塞子等待那缩成一团的囊子,变成胶皮船,小组成员仰面躺在海面上,一边享受阳光,一边从肺叶里大口的呼出浊气,吸进自然地空气。如此的无边无尽的静海之上,人因为海的广阔,灵魂便有了一丝安详。

哇哈哈……呜-----哇哈哈……我爱阳光,温暖的,昏暗的,任何时刻的阳光我都爱,随便什么季节,真的,我重述这个观点是因为,以前我好像不明白这个道理……我向您忏悔,原谅我……"亚罗浮在海面,合着眼睛,面向阳光大声嘟囔着,他这二十来年,乘坐潜艇的日子屈指可数,只有三天。这三天给予他的感觉非常不好,四处是死亡的城,寂静的海,他感觉他的精神就犹如就要送去判斩刑的死囚,没错。他就是这样认为的,他感觉自己受了强大的精神折磨,只能阳光能救赎他。

他不是天生的战士。只是一个可怜人。就在不久前他还拿委托金,给世界各地的动物园,生物学家,动物学家服务。干着赚钱捎带收获名利的事情。他有一年四个月的假期,有一所麦德斯郊区的房子。他学识渊博,拥有大量等同身份的土地,他喜欢满森林的转悠,喜欢与各种动物的眼睛温柔的对视。在经历了这几天之后,他想他离不开大森林了,尤其是麦德斯附近的。他嘀咕着抱怨着,随着海流,踩着海水游立起身体,攀爬上了第一条充满气体的皮筏。当他安置好自己,便友好的伸出手,将附近的这位老兄拉上来,这人坐好后,摘去了他的潜水帽顺手丢在一边。

亚罗想,大概自己是这个团队最傻的人了,他竟然看着滕柏先生的脸之后大叫失声,接着又喊了一句:"呜……哇哈哈……"的掉进大海。实在是太……丢人了!当然,介于肯先生也掉进水里,他的心情好一些了。

呜!!……哇哈哈!!是亚罗先生,因为急迫的环境而延伸出的新的口头语,属于人性上的一种裂变,最近,他总是在话语之前,加上一句:呜……哇哈哈?

没人明白他要表达什么情绪?

三只皮筏子,由一条结实的绳子连着。第一条皮筏上,最后一条皮筏上是小组成员,中间的是大家堆积如山的装备。

没人指挥这些人去工作,但是所有的成员动作都是那么的有条不紊,每当这其中的某一位产生困惑,他会去看邵江一,或者兰兰兰先生,那边不知道怎么的那么轻微的动作一下,成员们便立刻心领神会。他们将三条皮筏连接起来……一边做事,一边不时的抽空看着,正在低头帮忙的,不该出现在此的滕柏。

"我觉得,你的大脑,要比华莱士的重一百克。"绍江一接过滕柏递过来的绳子,打了个水手结。

滕柏低头笑,一边笑一边拿着一本册子对着那些重装备上印的号码统计数量,他辅助大家将潜水服归置好,没有人能够比他更加熟悉这些装备的用场,数量……所有的东西都是由他联络,督促制造的。他熟悉"特丽娜"登陆计划。几乎每天晚上,他都会在几张纸上模拟登陆,模拟任务,拆分小组,处理幻想当中的紧急情况,总之,他做足了功课,就是为了今天。

如今他干着模拟了上万次的行为,就像个老手。当听到邵江一的讥讽,滕柏无所谓的微笑着回嘴:"原始人才将大脑的重量当成脑发达的证据,我倒是觉得我的大脑皮层细胞的微柱体非常发达。"

邵江一呆了一下,扭头问兰兰兹:"哈?微柱体?"这个他是真不知道,他又问:"什么玩意,那个什么体。"

滕柏抬起头,扬扬眉毛,得意万分的说:"问兰兰兹,他自称专家。"

后来,邵江一也笑了,他冲着小组成员摆手,表示没事,仿若滕柏就应该出现在这里,一切都是计划当中的一部分而已。那种,隐约的不安的气体,淡淡消散,邵江一放下缆绳,缓缓坐在皮筏里,他想吸一根香烟,但是,烟有,却没火种。这是个大悲剧!火种,被放置在装备最里面。

"你在看什么?"没有烟抽,对邵江一来说就如世界末日,这真可怕,他含着香烟嘴左顾右盼,接着,侧头问趴在皮筏子上,向着海底痴望的阿尔平先生。他想找一些事发泄下不满。

阿尔平没抬头的说:"很奇怪的感觉。"

"奇怪的感觉?!今天你是谁的儿子?"邵江一突然伸出脚,将欲爬上来的肯顺脚踢下去说:"去后面,这里人够了!"

看样子,这个开局并不好,邵江一的痞子相又露了出来。没烟抽,他不爽极了。

肯浮出水面,无奈的吐出一口水后,奋力的向着后面那条船游去,他才不屑跟这个骗子一条船。

"我在海底的时候,我觉得神在海面上,我来到海面,我又觉得,神是住在海底下。"阿尔平看着海底,眼睛里的困惑越来越多。

邵江一咬着烟屁股,对着阿尔平无辜的臀部,狠狠地就是一脚,阿尔平一个大头朝下的掉进了海里。他死命翻腾着,又艰难的趴在了皮筏子的外圈上,开始咳嗽,吐着腥咸的海水。

"看到他了吗?"邵江一笑眯眯的问他,捎带还摸了一下他的光头。阿尔平的脑型不好看,他有个巨大的后脑勺。小时候他一定躺了带凹的枕头。

阿尔平喘着气问:"谁?"

邵江一笑着指指海底:"你的……你说过的,你是神的儿子,你看到你爸爸,妈妈了吗?!"

阿尔平呆了一下,扭头奋力向第三条皮筏游去。

兰兰兹先生将自己的潜水服放进一个袋子,扎好口,拉开一个浮球丢进大海里,他将浮球固定到潜艇的推进器上捆好,十五天后,他们必须借助这些潜水服回到"永恒之光"上,当然,有着足够的幸运,能回来的话,他就还穿这套衣服。

有关于这些装备,它们造价不菲,都是无金属的特殊材质制造而成,每一套都是独一的,现在这个海域,虽然距离"特丽娜"大约有一百五十海里左右,可是,这里已经是磁辐射区。特殊材料制成的潜水服,也只有十套,所以,下面的人别想上来,上面的人由于没有任何通讯工具,也无法联络下面。此刻就算是那位前少帅先生醒来,他权利再大,他也上不来。

忙碌了几小时后,饥饿的邵江一从装备的食物箱里,找出干粮袋,打开低头拿出特质的包裹的干粮面饼咀嚼了几口后,抬头看下螣柏。他扬扬眉毛:"看我做啥?"

螣柏坐在他的对面,半躺着喝水,一边喝,一边瞪着他。

邵江一又向后看,在后面皮筏上的所有的人都带着一丝怒气,一边吃东西,一边瞪他……

在这边,除了他跟滕柏再无其他人,邵江一讪讪的笑下说:"真宽敞,你不喜欢吗?"

在最后一条皮筏子上,身材高大的老黑跟呆子柏文两人的体重将那条皮筏压的只有个橙黄色的浅边露在海面。只要有人轻微的动一下,就有海水进入皮筏子内。这些人战战兢兢的坐在那里,无论多么拥挤,就是不愿意去前面坐。刚才的邵江一,就像个军中恶魔,他的行为坏极了。

"看吧,你都干了什么?作为一个行动小组的头,你干的事情蠢极了。"螣柏讥讽他。

"你知道,华莱士要在,这些事情不该我操心,而且,我什么都没干。"邵江一死不悔改的硬扛。他放下手边的东西,冲着兰兰兹他们摆手:"过来,开个会。"

那边的人,犹豫了一会,相互看看。兰兰兹找出木浆,跟旭日一起划着来到了前边。当两条皮筏子相聚在一起后,依旧没人去邵江一那边,大家不傻,谁也不想好不容易爬上去,又给踹下海。那人就是在毫无道理的找茬。

人们不说话,只是默默无语的用眼神,深度谴责某些人。一直谴责到……邵江一扯扯嘴角,嘟囔到:"好吧,兰兰兹你上来。"

"不。"兰兰兹冷笑了一下看着他。

邵江一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你背叛我?"

"你又没嫁给我。这种谴责毫无道理。"兰兰兹不上当。

"我们是一伙的。"邵江一又说。

兰兰兹摇头:"从来不是,我们都是受害人,这里每一个都是。我们都是被你陷害的。"

一群人,不约而同的一起猛点着头,他们对于兰兰兹的论调基本认同。

而……老黑先生保持了正义的沉默,他看海面不说话。

到达这里之后,也许,灵魂再度发育了,大家突然发现,自己似乎是很无辜的被脱离了原来的生活。

邵江一仰头叹息了一会,终于坐直,很认真的对大家说:"我为刚才的行为道歉。有人一点我要重申,送死的只有我一个。我从未想过叫你们送死,真的,你们跟兰兰兹在外围就好了,一开始我就是这样想的,特丽娜需要的钥匙,但是你们这些钥匙未必就是万能的,不一定那一扇门都能打开。真正的万能钥匙只有我,兰兰兹都算半条,真的……最后的那把……要送死的钥匙是我……所以,别恨我,我只是怕,我想要做的事情,我死了之后没办法继续下去。你们看到了,兰兰兹他太弱,万一我发疯了,他做不到杀死我……"他看了下一脸迷茫的伙伴们,又加了一句:"要恨,就恨华莱士吧。"

有关于这种,推卸责任,死皮不要脸的论调,终于带来了空气里出现了的滞留期之后的,兰兰兹的噗笑声:"算了,我也道歉,我刚才的言论只是因为怕死,看!一啊,有时候,我也软弱。"

那声略微带着讥讽的笑声,缓和了周边紧张的气氛,是啊,如果大肆反对,最多就如那位亚历克斯先生,被丢在舰船上。由始至终没人强迫过的。如果不是因为在内心深处,对某地有那么一份无法解释的奢望,他们也不会来了。

为什么到达这里之后,会对邵江一萌生出怨恨?兰兰兹他们觉得,应该去怪罪人的怯懦心。没有谁是不怕死的,在死之前,总要拖住一个。埋怨邵江一,那只是因为他比较倒霉罢了。

邵江一岔开话题,对兰兰兹说:"那么,可以告诉大家那里的情况了,就是你在山崖那边对我说的……那些科学的术语,就是那些,什么大脑胶质体什么的……"

螣柏缓慢的坐直了腰,他神情专注起来,邵江一半留着,只露一半话的"特丽娜"真实面目,终于要揭开了。

兰兰兹先生动了一下,一些海水灌进了皮筏子,旭日大叫了一声后,没奈何的指指邵江一那条宽敞的皮筏子哀求:"您去那边,长官都该去那边,我们看着您说就可以了。"

不经意的,他们将你,变成了您,毕竟,兰兰兹嘴巴里的真相是大家的救命绳。他应该被称为,您。

兰兰兹笑了一下,在老黑的帮助下攀爬到了邵江一的皮筏子上,老黑犹豫了一下,跟了过去。这令一直郁闷的邵江一,咧开嘴笑了下。

海面上的第一顿餐点依旧在进行,没人督促兰兰兹去说什么,他们只是默默地等待着。已经到达这里……多等等也没什么。兰兰兹吃了一会,终于开始叙述:

"首先我要跟大家道歉,我不是医生,有关于,心理学家,心理医生这个说法,很抱歉,这是个骗局。"

众人呆了一下,不知所措的看下邵江一,邵江一摆手:"别看我,我也是第一次听。"

兰兰兹笑了下:"有关于这个身份,要感谢我父亲,我家……我的家人一直在为马戏团工作,那家马戏团很大,有很多人,我的父亲就是在这家马戏团担任催眠师,每个星期,他拿三百块,要养活一大家子人。我们的日子,总是紧巴巴的,不过我们很快乐,我妈常说。我们是宇宙最快乐的一家人。

每个月,我们一家乘坐马戏团的破烂汽车游走于世界各地,到达一个地方,我们就宣传,扎营,骗钱。相信我,我们那里的狗熊都是没牙的……"

旭日忍耐不住的插言:"兰兰兹,求求您,说正事,他们要急死了。"

"嘿,我真的在说正事,好吧,好吧……只是简单的说几句,我父亲,他号称"催眠大师",他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每次表演,将我妈妈从观众席挑选出来,"催眠"她,将她催眠成一个木棍,有时候是苹果。我妈妈特别会伪装,她能扮演从三十岁到七十岁的任何女人的角色,三十岁以下的她演不了,因为皮肤问题……"

"我不懂,那叫魔术吧?"阿尔平忍耐不住了。

"催眠,棍子是僵直的一条,苹果就是团在一起。我妈妈可以做到的,在退休之前,就是生我之前,我妈妈是表演柔身术的。

虽然我父亲是个老骗子,但是他多少还是有些名望的,比如他经常去拜访各地的那些心理学家,真正的催眠师什么的。偶尔他会去大学客串。时间久了,也没人去戳穿他,心理学,原本就是个奇妙的区域。真正研究的会去解剖大脑,我父亲那样的就是去洗脑,谁知道呢?我妈说,他连一条狗都催眠不了。

他交游广阔,那里都有朋友。大家喜欢他……小时候……父亲总是带着我去拜访这些人,在我十四岁的时候,为了我今后能生存下去,他便帮我申请了一份文聘。心理治疗师,最低的那种文聘,我的的执照是靠关系来的,所以我道歉。"

"这跟我们没关系,兰兰兹。"亚罗叹息的低声叨咕。

"有关系,也就是说,我的这个心理治疗师,是假的,那么我的推断也许不是最权威的,我就是这个意思。"兰兰兹解释到。

没人再说话,大家只是有些失望。

兰兰兹笑眯眯的看了周围一眼,靠在皮筏子上开始了他正式的述说:"许多年前,我喜欢上了团里的高空吊人,那家伙长的很帅,也有野心。他对我说,'与其等着那一天从天空掉下来摔死。不如去当兵熬个前程,他愿意吃子弹,也不愿意摔成肉饼。'有什么办法呢,我喜欢他,而他……也说过是喜欢我的。

感谢我父亲为我搞得那张执照,我当了部队的医生,也就是陪人聊聊天。其实……在特里娜的那次自我催眠,是我人生当中的第一次催眠。

我们都知道,人大脑很奇妙,人类的高级意识全部由大脑来发出指令。人又有多种区分,这种区分来自于人类善于做的事情。科学家,文学家,普通人。从幼年走到成年,职业成了人类的唯一区分,这个区分挂在名字之前。

自从醒来,我发现,我催眠别人,似乎变得很容易了,我尝试过许多次,这一点,旭日早就知道,最近,他没少替我背黑锅,相信,这也是他一直粘在我身边,对我好奇的原因对吗?"

旭日点点头,笑了下:"我以为我找到了同类。后来我发现,我是技术,你是本能。好像……你是天生就会的。"

"……不,不是天生的,我想我是第二次脑部发育了,我们都知道,人类的大脑在三岁之前,它接受信息,刺激,发展飞速,成长也是飞速的。到达某个时段之后,大脑的一些枝干细胞,因为不需要,不在被期待,并不需要某种成长,就会出现断开。青春期后,大脑也会二次发育,留下的会随着我们善于做的事情更好的去成长。家里懂得音乐的人多,那么被期待的音乐部分便会发育完美。环境影响大脑的行程,这个理论早就存在。

特丽娜……我想,特丽娜的某种东西,能刺激出大脑的二次发育。不,我想,也可以这样解释,通过某种脑部的病变,产生新的枝干,情感,能力。脑细胞的重新发育。就像,TO矿石改变"冰掩"解冻之后的细菌种类,防止腐烂,腐败,腐坏……一样,我跟邵江一的体重便是那么消失的。那些体重去哪里了?我想那些体重它在,至于原因,目前这只能用宗教才能解释。

大自然在经历一种锤炼,给予一种新的养分,我们产生出新的细胞。这种成长不是必然的,只是……带着赌博性质的。所以,我们挑选了新的钥匙,在个性上,脾性上跟我们有相似的人类,说白了,诸位跟我们都是试验品,这种实验的结局是以死亡来结束的。祝你们好运!"

华莱士摊摊手,结束了他的话,没人说话,甚至没人表示出对此事的愤怒。旭日将手的里半块食物丢入大海,看着那些食物下沉。他对此事并不在意,甚至,他是失望的,过了一会他说:

"特丽娜不是最可怕的,不知道自己是谁才可怕。我希望……我去那里,可以找到我丢失的记忆,如果死了,我觉得……我应该死在一个特殊的地方。这是我最初来的原因。"

邵江一拍拍有些发木的兰兰滋医生肩膀,接着双手猛地大力击拍一下,大家如梦惊醒一般的看着他。

"我现在来分配任务。说一下那里的真实情况。"

兰兰滋从随身的一个筒子里拿出一张地图展开。这是一张完全手绘的特丽娜地图,如果拿到外面的世界,也许能卖个好价钱。它是世界上仅有的,唯一的,特丽娜的相关的书面制图了。

邵江一侧身让开,用手指指着那几乎是三个圆圈套起来的岛屿说:"这就是特丽娜,她由三个主岛,还有无数的小岛组成,别问我它的真实性。我们在那地方转哟了很久……以前的资料上有个统一的论点,那就是特丽娜必然有大量的磁能矿石。这一点,是正确的。它有大量的TO矿,这一点也是正确的。除了这些,我见过金矿,还有其它类矿石。那里的东西很丰富。但是,拿出来这并不容易。

所以,我们唯一的问题就是,如何进去,将那些东西带出来?

相信我,这事挺难,那地方……我是说,我们首先要抵御它强大的来自你们不知道那股子力量。我不知道那股力量会把你们改造成什么样子,但是我相信,由我们这两个前行者的一些小经验,这次的行动,胜算还是很大的。

虽然,你们的个性跟我,跟兰兰兹多有相同,但是诸位又是独立的个体,谁又知道谁的心里住着什么样子的魔鬼呢?好比螣柏先生,他的心里住的那位华莱士可以叫他去死,他会义无反顾的去死。相信我,到达那里之后,螣柏先生会因为这种情绪,为了华莱士先生毁灭全世界,并在思维当中立即施行。

得不到的情绪会因为委屈而延伸出愤怒,愤怒之后便是毁灭。这种发育很痛苦,人最可怕的情绪就是得不到。

得不到是人活在这个世界,最最无奈的东西了。基本你想的,它样样得不到。因此,你的愤怒会随着年龄而越积越多。特丽娜是个释放器,加大倍量的释放器。而这种释放器的原始工具,便是……岛上的磁力虫。我跟兰兰兹那时候称那玩意是魔鬼虫。那些虫在潮起的日子,会铺天盖地的出动觅食,它们高飞的频率正是引起死亡的根本原因。

所以,到达特丽娜之前,我期盼各位,将心中的秘密说出来,得不到的,想要的,最好宣泄出来,最好列个单子。我们一起研究,真的,我相信你们有欲望,有贪念,就像老黑,他都有,老黑?说说,你想要什么?"

老黑呆了下,难以置信的看着邵江一的眼睛,他认真的问:"问我?必须说吗?我是傻瓜啊。"

邵江一讥讽:"得了,你才不是,从你在兵营利用我开始,我就知道你不是,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回去……叫那个华莱士给你买。"

老黑低头羞涩的笑笑。抬起头看着他说:"娶你。"

不知道是谁,低声咯咯的开始笑,接着大家的笑声越来越大,笑成一片,他们一直笑啊,笑啊!笑到……邵江一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他们觉得没意思,这才尴尬的停下来。

邵江一等他们笑完,伸手拍拍老黑的脑袋叹息:"嫁你没什么,但是你身材太大,我会吃不消,早死的,所以,请求驳回,以后也不要想了。好吧,你还有其他的愿望吗?怨念也可以,说说。"

老黑默默地享受着邵江一的抚摸,在这个环境,似乎真的没人再敢留下什么秘密跟得不到的怨言了。终于,老黑的一句话,彻底使得这些人安静下来。

"一,我害怕,我怕死。"

邵江一释然的拍拍他的手:"我也怕,不过你们安心,在外围,许多动物,还有鸟类,那些东西饿坏了也食用磁力虫,因此,低含量的TO也可以弄到,你们的任务就是找到那些动物的居住地,在附近找到那些虫子的残骸,鸟类的排泄物。

但是,记得,不能杀它们,防止那些虫子阔张领地的只有它们的天敌,大自然最讲究规矩,所以,这个规矩我们也不能破坏,虽然那些矿物质不纯,但是……假如我回不来,那些东西足够你们交差了,只要你们能抵抗住岛上的虫潮期,只要你们能活着出去,守住这个秘密。只要你们能安全的经历大脑二次的发育……祝福你们,真的,诚心诚意的祝福。那你们就发了。"

"那你呢?"螣柏问邵江一。

"我啊,我只有一个要求,具体的我写在一封信上,到了岛上我会交给你们,别说我了,说特丽娜……那里最纯度的矿石,隐藏在那些虫子的孵化室,我在那里住过一段时间……"

大家一起抬起头,惊讶的盯着邵江一那张不在乎的脸。

一些并不愉快的记忆慢慢出现在邵江一的脑海里,他看着远海苦笑着说:"我那天醒来,看着我跟我的同伴,被千万只虫,涌着,抬着,进入巨大的岩石缝隙,那些缝隙加拐口有一千四百三十一条,每一条都样子相似。相信我,我一定丢了某种东西,但是作为等价交换,我有了对固定事物的绝对记忆。文字,地形,信息。只要我想记得,就一定会储存起来。

我记得怎么进去,每一条路都记得……但……我出不来……它们(那些磁力虫)很……执着,它们为了下一代,辛苦的将我们这些活尸拖进去,每当我逃跑,远远地看到阳光,它们又将我拖回去,周而复始的绝望……呵……它们的卵就像一串串巨大的葡萄串悬挂在岩壁顶端,虫膜后面就是一双双不带情感的眼睛。

谁能在千万双眼睛的注视下生存,我能?!

我的周围是堆积如山的TO矿,我就在钱上酣睡,那条巨大的王虫每天除了产卵,就是与我对视。而我随时做着被它吃掉的准备。知道吗?后来是的事情很奇妙……"

没人去问那里奇妙,大家都呆了,呆呆的听邵江一继续叙述。

"是啊,很奇妙,当我将幼虫拍烂,将那些恶心的汁涂抹在身上,那些保姆虫子……几百的虫……开始像照顾幼虫一般的照顾我,它们合格,勤劳,每一天,每一天的不辞劳苦的把它们嘴巴里的食物吐进我的嘴巴……而我偏偏就能吃得下去,我逃跑,它们也从不生气,也许……它们觉得我健康活泼?是条生命力旺盛的后代,我得到了最好的照顾,无论逃到哪里。它们总是能找到我,将我拖回去,又是周而复始……别问我怎么出来的,我不想提……总之,知道吗?我是怪物,就是这样?"

没人能回答邵江一这个问题,他们拿起各自的船桨,相互看了一眼,便开始向前划。

阳光开始逐渐衰败,船桨将水底的人影不停的划开。这支船队在前行着,走着一条前人未曾走过的海路,在同一天,在远处那些都市里,人们正在过休息日。那些过着休息日的人们都在做着类似的事情。

抱怨世界,抱怨命运,抱怨来之不易的休息日,他们依旧那么忙,不知道为什么忙。

螣柏趴在那大堆的物资上,终于找到了原始的火种,瓷器筒子里的燃烧棉,这些经过特殊处理的火种可以燃烧整整三个月不熄灭。他笑着来到邵江一面前坐好,帮他点燃香烟。

邵江一美美的吸了两口之后说:"哦,螣柏,螣柏,也许……你的到来是正确的。"

螣柏笑笑,对他说:"我陪你一起去吧,即使……变成怪物。"

39、那个岛屿

这是一场前路未知的航行,在这次航行当中还有一群世界上最无趣,最乏味,脱离人类脾性,心思最诡异的人相互作伴,他们都有用着强大的精神体系,以及某位非人类总是沉浸在自我幻想世界当中的异想者。这群人汇集起来,能如此迅速的成为一个表面上看上去还算不错的小组,这令滕柏惊讶,他们的契合速度,快速非常,仿若出生便住在一起。

当然,表面上的状态并不代表一切,这也是邵江一最担心的问题。

前方是未知的岩洞险穴,不知名的亡命海岸,失去生命的危险,各种有关于魔鬼的传说都跟那里有关,这些压力渐渐演化为无形的恐惧,伴随着头顶不时飞过,越来越多的奇异鸟类。各种未曾见到的鱼类而越发压抑起来。

小组成员一起轮换着划着皮筏子向前整整划了一整天,头顶的骄阳,将他们可怜的上半身的浮皮生生的脱离,露出皮下毫无准备的嫩肉,阵阵灼痛从身体各部位传来,痛苦渐渐侵入心灵,望着前后左右的没边际的海,人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他们替换着划桨,从最初充满力量的划动。慢慢的变成了机警的划,机械得的划……为了鼓舞气氛,滕柏先生好心的建议大家将心里一直无法宣泄的事情分享出来。根据他的推论,适当的宣泄心事,降低登陆后的危险。

他态度积极地建议了好几次,肯先生是唯一响应积极的述说人,他将自己的身世划成几个等份,滕柏建议一次,他就说一次。最后大家有了这样的结论,有关于肯先生,无论他怎么搜刮他的词汇库,从字面上看起来,肯先生真的是一位平常之极,毫无亮点的人物……出生,父母,兄弟姐妹,受教育程度。他就像这个世界的人类大工厂批量生产出的人类。他一直说自己很爱这个,很爱那个,但是,他从不说:我觉得谁也是很爱我的……这样的话。

后来,邵江一禁止他说话,怕他脱水。

再后来,滕柏再次鼓动大家说点什么,为了带动气氛,他主动唱了一首民歌,声音从高昂到尴尬,越来越小……

"偷渡的,别唱了,先说……你!自己。"邵江一突然扭头说了一句。

就此,滕柏先生再也没说话,他看向远处,远处的海风吹得他睁不开眼,他只是一直向前看着……邵江一的眼光跟兰兰滋悄然对视,接着……错开。

"暴风雨,要来了。"兰兰滋看着远处的海面一层乌压压的气流,语气很随意的说。

"我们运气真不好。"有人无奈的抱怨。

"不算不好,我今天还没洗澡呢!"有人回答。

"我们可以储存一些新鲜的淡水,将水囊里的水倒掉,换一下。"邵江一神情自若的指挥着,他说完,成员们便纷纷打开水囊将水倾倒于海面。滕柏靠在皮筏子的一端,面无表情的压抑着内心的失落,他什么都做不了。他所谓的几千页的笔记里,并不包括这些常识性的东西。那些所谓的数据,无法给予这些人安全感。现在很明显,小组成员不信任他,不信任的原因非常简单,他什么好处也为大家带不来。相应的,滕柏失去了对这支队伍的指挥权,他现在很庆幸来得是自己,那么骄傲的华莱士,他会崩溃的。

下午时分?大概是吧,没有手表,不知道时间,这些可怜人靠着肚子饿的感觉来衡量时间,他们总是在吃……却一直在饿。

终于……那海面刮起了强风,送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暴雨,万幸的是,在那之前,他们终于到达了特丽娜的第一个岛屿,一处只露在水面上的不到三四平方米的岩石,小组成员将皮筏子划过去,用绳索紧紧地捆扎岩石上的尖角,接着,进行了第一次的模拟登陆。十个人小心的坐在岩石上,默默地等待暴风雨过去。

随着第二阵强风的袭来,远方传来一阵阵鸟类相互呼应的叫声,那些刺耳的尖叫由远而至,抬头望去,他们发现于强风黑云那边,飞过来不少只体型庞大的张着黑白羽毛的无名鸟类。那些鸟有着乌云遮盖不住的利爪锐尖,即使那些爪缩在腹部底下的细毛当中,人们也能看到它的折光。它们的眼神凶狠,滑翔速度快若闪电,破开风雨。巨鸟于远处森林归家,却看到老窝被奇怪的生物占领。

在徘徊了几圈之后,愤怒是必然的。那些大鸟愤怒的划着羽翼一起飞扑下来,开始攻击。

老黑慢慢站了起来,安静的与那些鸟对视,待它们接近。他猛的伸出自己巨大的拳头,狠狠地打击了飞在最前面的那只巨鸟的头顶。鸟灵活翻身,飞入高空,在上空徘徊一下后,再次冲击下来,一只接一只的犹如扇面一般的包围着再次攻击下来。

柏文站了起来,伸出两只大手不停的呼扇着他的大巴掌,那巨鸟灵巧的闪躲,只用尖锐的嘴巴,利爪不停地换着队形袭击着。这种袭击异常次序,队列整齐。

"保护皮筏子!"邵江一喊到。

"了解!"老黑高声回答。

那两人配合无比契合的,开始对付那些似乎有着一定智慧的,懂得组织战斗队形的巨鸟。小组成员从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下意识的模仿,到配合默契只用了很短的时间,每次当那些鸟低着脑袋,伸出带着尖勾的嘴巴袭来,他们便模仿老黑,一个侧身,对着它的秃脑袋顶端使劲击打,它便会眩晕着飞走。有运气不好的,也会一头扎进大海,半天才扑腾上来。

最初,滕柏想拿出准备好的尖锐利器,对付那些不停攻击,企图夺回驻地的原住民,但,兰兰滋阻止了他。

"赶走就可以了,特丽娜生物大多都有着一定智慧,它们会报复。尤其是在损失掉同伴之后。那种愤怒会驱使它们不顾一切……"

原始的争斗伴随着成员的呼喝声,不停地有雨水灌进大家的喉咙,阿尔平因为没把握好节奏,一口雨水呛进了肺部。他开始低头剧烈的咳嗽,当他再次抬头,猛然看到了已经飞到他面部的闪亮尖勾鸟嘴,皮肤感受到了羽翼刮出的飓风,他吓得一个倒仰,翻身掉入海水。没人去挽救他,他只能自己挽救自己。他挣扎着,怒骂着,慢慢游上岩石,这时候,有人抓住他的裤衩,将他生生的拖拽到岩石上,拉扯到身躯后,将他护了起来。

阿尔平喘息了一会,抬起头,却看到,那是警察麦克先生的背影,他将自己紧紧护到身后,一边击打,一边脏话连篇,一边说着只有他自己才明白的,毫无逻辑的话。

"来吧……来吧,都来吃,快看啊!新出海,热气腾腾的食物。你喜欢什么血型?啊!你喜欢混合血型啊!没关系,你可以将我们……放在一起,使劲啄烂!想怎么搭配就怎么搭配!柏文一定不会介意,他肉够多,等你享用完,他才想起反抗,他太合适了……

你喜欢什么口味?啊,甜食!哦!哦!我理解,海水是咸的,偶尔换换口味还是不错的……该死……啊!该死的鸟……去你XXXX……该死……XXXX,你为什么不去麦德斯呢?在哪里的第六警署,有个叫莱福的警察署长,他又肥又刻薄……你该去找他……该死XXX……"

这场驱赶的争斗不知道进行了多久……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总之在更加猛烈的暴风雨到达之前,那些巨鸟终于失望的离开。那些鸟相互保护着,安慰着,叫声与刚才的斗志昂扬截然不同,犹如雨夜中的悲鸣一般。

"活该,把你们该死的蛋,下到大海里去吧!呸!"麦克先生大力的吐了一口吐沫说。

没人回答,大家都气喘吁吁的四下紧张观看。螣柏跳下水,检查皮筏子,检查装备。

后来……暴风雨越加的大,非常大的海浪不停的给这些可怜的,无助的人……洗澡,吹风,再洗一次,再吹一次……不停反复,痛苦非常,终于……当暴风过去,雨水变成笔直笔直的雨线从长天之上灌溉下来,垂直的击打在这些可怜人的脸上,身体上。

如此,麦克先生又开始了他的大骂:

"好家伙!水龙头开得太大了!水费不要钱吗?"

"啊,没错,我在做梦,还是个噩梦,明天就是发薪日,我却做了噩梦,梦见自己跟着一群疯子去挖矿。"

"我知道,我赚的不多,我会给你好日子的!我会成为警察署长!"

"我想做红灯区的国王,那个该死的金丝雀,每次见到我必须匍匐着迎接,必须的!他要是哭怎么办?我是个心软的……"

"虽然我赚的少,可我想要这个孩子!"

"那些该死的人,他们没看到我吗?为什么就不能尊重一下呢,我没在他们身上做什么坏事啊?"

"给我勋章?天哪,我有一堆勋章,我将它们堆在我的阁楼,现在阁楼都放不下了,放到地下室吧,这块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国家勋章……哈,我有太多的国家勋章!"

"阿尔平?你又躲到那里了?我会抓到你,把你倒吊在麦德斯广场上,看一次,十块钱,经常来,我就给办月票!"

"如果我抓到阿尔平这个该死的骗子,那么……我就有好日子了。"

"我想要男孩……"

"我想做第六区的警察署长!"

"邵江一……他身材不错,恩……不错的,我看到滕柏长官在偷看他用他的眼角总是在看邵先生……"

人们安静的看着警察麦克先生絮絮叨叨的述说形态,邵江一惊讶于,他没想到麦克先生是第一个迷失的人,还是在这里?距离特丽娜一天路程的地方。是啊,虽然没多远,但是刚才那些巨鸟,还是带来一些属于哪里的东西,他说不清那是什么东西,但是……很显然,麦克整体呈现着轻微的疯癫状态。这种癫狂他以前见到过,不算可怕,只是话多了点,做人真诚了点。

邵江一只能看着,却无能为力。他帮不了他,只能任由他发展下去……

小组成员安静下来,阿尔平走过去,劝阻了几句。但是麦克看不到他,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阿尔平扭头哀求的看着大家:"想想办法。"邵江一无能为力的摇头。

"我试试。"旭日站了出来。慢慢的走过去,他伸出手,大力的,狠狠的将麦克的脸扭到他的面前与他眼神对视。

劳雷尔?麦克眼部充血,没有半分人类的神采。

旭日长长的的呼出一口气,将双手放置在他耳朵的两边。轻轻闭起自己的眼睛……劳雷尔?麦克逐渐,逐渐的安静了下来,开始哭泣,最初他只是在小声的哭泣,到……哭声越来越大,直至嚎啕……即使是这瓢泼大雨也遮盖不住的号啕大哭。

邵江一看着淋在雨水中挣扎的同伴,他看下四周的地形之后,脱去自己身上唯一的布料,放到正在发呆的滕柏手里说:"帮我拿着。"说完,他跳入大海,游到中间那只皮筏子上,攀爬到行李堆,找拽出充气帐篷。

滕柏看看手里的裤衩子,有些诧异,想起麦克先生的叙述,却又是一阵脸红。他紧张的看看四周,雨水中看不清大家的表情,也没人有心情去看他的笑话。大家很担心麦克先生,毕竟他是同伴。

邵江一回到岩石,四下探查,这块岩石不大,位置形状却很好,它的的坚硬材质在海水的侵袭下,有不少圆滑的洞。这为大家提供了捆绑帐篷的好地点

这可真幸运。

阿尔平说:"这还不算太倒霉对吗?"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劳雷尔?麦克先生还在哭,仿若要把一生的眼泪哭出来。

邵江一扭头看着行李堆上面的铁笼子,在心里叹息了一下,他没说话。那些作为诱饵的狗,因为浸泡了大量的雨水,已经蔫的不像活物。这些动物刚刚经历手术。如果雨水诱发感染,到达主岛后,只能用人去做诱饵了。

不算倒霉?邵江一觉得,这简直倒霉透了。他将这个秘密放在心底,没有说,只是看看不远处在弯腰工作的兰兰兹。兰兰兹先生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下邵江一,轻轻摇下头。此刻不太适应太过激动,也不适合将恐惧过早的带到组员心里,他们需要逐渐,逐渐的投入那种状态,将自己依附于环境,自然地进入才是最好。邵江一无奈的在内心叹息一下,继续忙乱起来。

小组成员积极的撑开帐篷,一起坐了进去,当雨水被隔绝在帐篷之外,有人长长地出了一口,在这顶窄小的帐篷里,大家相互依偎着,被巨大的怪鸟袭击后那份不安,逐渐,逐渐平和。来自身体深处保存的最后一口子热气慢慢将温暖铺开,热血再次无障碍的流淌,带动心脏,心跳缓慢的有次序的跳动起来,有人悄悄嘀咕了一句说:

"想……回去,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你跳下去,大约五分钟就可以到达那个深度。"

"这是个笑话吗?"

"我觉得是。"

"那就笑吧。"

"恩……啊哈哈!"

"傻透了!"

"那不笑了!"

"恩!"

"啊哈哈……"

"哎呀!"

帐篷外,麦克先生依旧在那里大哭,他几次伸出手将手背放进嘴巴里压抑着自己的哭声。现实里他也必定这样压抑自己,不敢哭,只能捂着嘴巴小声抽泣。旭日一直陪着他,他的手一直放置在他的两个耳朵边。不知道过了多久,麦克终于安稳了下来,身体软瘫,烂泥一般的睡在了旭日的怀里。

旭日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拖着这个睡熟的家伙来到帐篷内,丢到中央。

这是……附近海域的唯一的一片"屋檐"。十位健康男性的躯体温度是可怕的,各种气味,混合着身体毛孔发出来的特殊气味,胃口不好的人在呼吸之间会有口臭味散发出来,各种味道混合,四下流转在帐篷内。邵江一指指帐篷口,柏文先生愣了一下坐了过去。即使如此,即使味难闻,却没人愿意出去再次经受暴雨的洗礼。麦克先生大咧咧的躺在中间呼呼大睡,剩下的人,除了抵抗臭味,就是观赏麦克先生酣睡的并不美妙的睡姿。

"他不会有事吧?"滕柏有些不放心。

"没事,这是我见到的,脑波最单纯的人了,这也许是他第一个出现问题的原因。他不隐藏自己,内心阴暗的东西大多只是委屈跟幻想,他没有阴谋,没有阴暗面,头脑简单到不会隐藏心事,所以……睡一觉就好了。"旭日说完,扭脸好奇的看了一眼兰兰兹,现在他想他明白了一些事情,这个人心里有个巨大的秘密,或者算是欲望,这股欲望大到他必须自我催眠才能解决。他很好奇这个自己下意识畏惧的人。兰兰兹却突然抬起头,冲着旭日诡异的笑了一下,旭日打个寒战,将脸扭到一边。

雨水哗啦啦的下着,邵江一用手指甲划着身前的岩石面,不知道他划了多久,他将手放在鼻翼下,深深的闻了一下后,又伸出舌头舔舔指甲盖……

螣柏面部肌肉颤抖着,将脑袋扭到一边,干呕了几下。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很安静的老黑突然将手伸入裤裆,使劲的抓挠了几下。当他的手伸出来时,他摊开手指,他呆呆的盯着食指肚上的一只很健康,很活泼的一只体型并不小的阴虱。

旭日愣了一下,伸手捏起那只虫子,他用两只手的大拇指指甲盖挤死那只阴虱后,语气平板的对老黑说:"你流血了。"

顿时……一帐篷的人,浑身都痒痒了起来。

那种小昆虫的生长周期,大约是世界上最快的了,只要给予环境,给予适当的温度它们便会迅速繁殖生长,据说原始的虱子一只大约只能生产四五十只下一代,而现在的这种虫子,在更短的周期内完成进化任务,繁殖数量是过去的五倍。自从世界翻转,生长的最好的大约就是各种昆虫了。它们非但没有灭绝,种类是越来越多。

滕柏轻轻地向后靠了一下,又挪动了几下,他一直挪动到邵江一的肩膀边。邵江一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滕柏的眼光里有着一丝不常见的惊异与厌恶。邵江一笑了下低声说:"你还会生更多,要知道你是唯一没剃毛的人?下次,记得剃干净那些毛发,这样你的日子会好过点。"

下次?滕柏看着邵江一,精神慢慢松懈了下来,是啊,他说下次。还可以有下次,这真是个好消息,他上下打量这个长得并不健壮的男人,心里慢慢泛上一些很舒服的感觉,是啊,这人,是可以依靠的,虽然他的言语之间不乏刻薄,可是关键的时候,他总是知道应该如何处理这些事情。那些档案足足说明了他的生存能力,跟着他就好。跟着他……也许真的挺好的。

天边,闪过一些万字型的闪电,大雨最后猛烈的下了几分钟后,忽然便消失了……亚罗先生第一个走出帐篷,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有些担心那些巨鸟是不是找到了落脚处,比起人类,他更加热爱那些动物。

小组成员将帐篷收起来,小心的折叠好。他们一起拥挤在那块岩石上看着远处的海,远处,有几条蛇形的鱼类在水面上快速的游动,那种生物很奇妙,它们是蓝色的,比海洋的蓝要鲜艳,它们汇集在一起还发着奇妙的光。动物学家亚罗有些激动,想跳入大海,却被邵江一一把拉住警告:"不想死,就别去,对于不熟悉的物种,还是远离的好。"

螣柏抓着捆好的帐篷,艰难的错开步子说:"他跳下去,也游不到那里。"

亚罗带着一丝遗憾看着那些蛇形巨鱼,慢慢潜入海底。他耸下肩膀,很遗憾的叹息了一下:"以后,我有了钱,我一定自己带着研究小组过来,这里可真奇妙。我喜欢这里,非常喜欢!你们那种潜艇我也要买一艘,当然,这只是幻想……我幻想下可以吗?可以吗?"

没人理他……

邵江一坐在岩石边上,看着远处一言不发。老黑递给他一个硬饼子,他便大口的咬了起来,一边咬一边暗自计算着与特丽娜主岛的距离,如果记忆毫无错处。看到这种蛇形鱼之后,明日傍晚,他们便会到达那里,特丽娜女神的唯一登陆点。

远处不知名的地方,一些奇怪的鸣叫传来,大海缓缓的寂静下来,暴风雨的现场被海水悄然带走。除了裤衩的裆部处还是潮湿的,那些雨就犹如没来过一般,海现在就像一个无辜的孩童,整整调皮了一天后的顽童睡着的摸样。世界如此安宁,祥和的那么不真实。

滕柏打开一个箱子,取出一些食物很好的摆放在岩石中央,小组成员围过去,慢慢坐下来,吃了起来。

腊肠,包着防腐纸的面包,老黑喜欢的硬饼子,密封袋内的咸菜干。他们甚至每人还有一包上等的切肉可以吃。这是来到海面的第一次脚踏实地的聚餐。这种感觉无法形容,有些异样,有些奇妙。

邵江一依旧是一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遮盖物,□因为剃光毛发,而显得坦然,某件器具孤零零的那么耷拉着。他吃完东西,站起来,小心的看着四周的海域,他走来走去的不知道在找什么,他身下那条可怜的耷拉,就那样自在的晃荡着,摇摆着。

滕柏的脸越来越红,他低着头咀嚼,脑势越来越低,几乎压倒了胸腔之上。

"果然是有的!"邵江一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声,站起来,扭身。

滕柏猛的抬头,他的脑门却尴尬的接触到了不该接触到的东西。一口食物猛的灌入了他可怜的呼吸道,他大口的咳嗽着,脸色憋得青紫。

"瓷铲呢?"邵江一没在意的问他。

"咳……咳咳咳……在……咳……第五号箱子里。"滕柏一边咳嗽,一边指着身后的行李堆,他的面部因为充血而发紫。

小组成员看着邵江一跳入大海,再次游到行李那边,找出箱子,找到瓷铲,他将成员驱赶回皮筏子,开始撅着屁股小心的在那块岩石上犹如……木匠拿刨子推木面一般的,小心的用瓷铲推了起来。

邵江一一直在动,他身体后的某扇门,不停地若隐若现,一直在人前闪动,若隐若现,毫无遮掩。于是,不止滕柏,几乎所有的人都尴尬的左顾右盼起来。

繁忙的劳动者细细的铲推了一会,收集了大量的来自岩石顶部平面的附着物。他将那些东西包裹在兰兰滋递给他的一个食物袋里回到了皮筏子上。

"将取暖灯给我。"邵江一心情很好的对滕柏说。

滕柏神色扭曲的指指身后的行李堆:"十二号箱子,你自己去拿。"

"我……我去吧。"肯跳入大海,游到行李堆那边开始查找。

"你拿的那是什么?"滕柏指指那些泛白色的物品问。

邵江一压低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是,个,好,消息……真的,真正的好消息。"

"我问你这是什么?"滕柏的语气有些恼怒。

"鸟粪啊!"邵江一理直气壮的回答。

"鸟粪?用来干啥?吃吗?"

"我刚才舔了一下,你要试试吗?"邵江一举着那袋东西问大家。

显而易见,没人响应他的号召,邵江一笑笑,点燃取暖灯,将那袋东西倒在瓷铲顶端烘烤起来,顿时,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将大家熏得四散逃离,再次爬回那块岩石。远远的观望起来。

邵江一捏着鼻子,一边烤一边大声对在那边观望的兰兰兹说:"我觉得可以!你认为呢?"

兰兰兹捏着鼻子,摆摆手:"你快点。"

"柏文,把你的酒壶给我。"邵江一对柏文大声呼喝到。

柏文没说话,只是呆呆的看着他。肯从柏文的裤衩后兜拽出他的塑胶酒壶丢到了皮筏子上。

烘烤的臭气过后,瓷铲开始徐徐冒出青烟,那些鸟粪浓缩成一团粪干。邵江一伸出手,试探了几下硬度,拿起一边酒壶将一整瓶烈酒倒进了铲子点燃那些鸟粪干,随着最后的臭气散发完毕,他满足的叹息一下,举着铲子扭头对大家说:"都过来看下。"

小组成员回到皮筏子,就着邵江一手里的铲子仔细看着。

"这是什么?"

"绿色的粪球子!"

几颗细小如米粒般大小的绿色物体在瓷铲底部安静的呆着。螣柏低着头看了一会后,惊讶的抬头看着邵江一说:"TO矿?"

邵江一抿嘴笑笑,点点头:"没错,这算是市面上价格最低,纯度不高的TO矿了。你看,我们到了,特丽娜,她充满惊喜对吗!?"

黑夜终于来临,组员迈入旅程。那些细小的TO矿犹如一场翻盘赌局,给了所有人一个惊喜。巨大的恐惧仿若不见了,消散了,信心再次回到身上,他们看到了财富,财富鼓舞勇气。

恢复正常的麦克先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被分配去划船,他拿着一把纯木质的船桨,一边划,一边絮絮叨叨的诉说着:

"无法原谅的事情啊,有很多。真的,原本我是要上更好的大学的,你们知道,一所好的学校可以增加我社会贡献点的基础值。我成绩一直很好,从未曾叫我那位酒鬼父亲为我付出半毛钱。那一年,我考上了最好的学校,专业我也很喜欢。

我前程似锦,。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我用眼角打量我那些同学,那些幼年的挚友,觉着生命不再眷顾他们,我甚至幻想,多年后我们重聚,被羡慕,被嫉妒的日子。

那种日子现在想起来,真的就如做梦一般,当然,好梦总是清醒的很快,我有六个兄弟姐妹,很显然无论我多努力,考了多么好的学校。付不起学费这件事情很快成了我命运当中的第一块绊脚石……

你们知道吗,我结过婚,有过一个孩子。我的前妻因为我没出息差点打掉那个孩子。感谢麦德斯法律,打胎犯法……那孩子我四年没见到了。我什么都没给过他,我胆小,懦弱,还不会赚钱……

我上的是免费的警官学校,那些羡慕恭喜我的声音,在记忆力切割着我。瞧啊,我得到过赞誉,那是美好的事情。可是,那些曾有的美好令我饱受折磨,被期待过,被夸奖过……被羡慕过。去学校的那天,一直回避我的父亲,出现在车站,他给我买了一张最便宜的车票,将剩下的零钱三十块塞进我的衣兜,一边塞一边请求我的原谅。我不恨他,他没罪过。

我穿着哥哥的衬衣,修补过的父亲的那双大着两码的旧皮鞋。我每走一步都要磕绊一下……"

麦克先生一直说着,好像他内心的屏障不在了,消失了,他不怕丢人的爆着自己的短处,说了很久之后叹息到:"有一次,我路过麦德斯国家商业中心,你们知道那大楼是麦德斯最高的,知道吗……当时我对着那栋楼说。我要有钱了,就卖下它一个人住。一天换一层……很傻的理想吧?您呢?螣柏先生,您的理想一定比我那乡下人的理想伟大吧?"

螣柏呆了一下,看下邵江一,又看下组员们。他轻轻咳嗽了一下,带着一丝羞涩,一丝不好意思的语调说:"我小时候,想把自己的头像,印到全世界最大面值的纸币上。"

空气难得的停顿下来,邵江一举举船桨,扭头看着那位羞涩的终于说出理想的,长官先生。终于忍不住的笑了出来,赞叹了一句:"啊,真是个不错的想法。可以试试看。那我就印到第二大面值的纸币上吧!"

螣柏的眼神亮了一下。小组成员开始热烈的七嘴八舌的说起了闲话:

"我要印在硬币上,那样不容易损坏!"

"那我要印在债券上,这样全世界都欠我钱了!"

"那我……那我就印在饼干桶上,我喜欢葡萄口味的饼干。"

"阿尔平,你还是做神吧,饼干桶不适和你,真的……"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柏文先生缓慢的开口到:"那是……我的酒……给我……留一点。"

"没了!"

40、 泉水叮咚

对于这片海滩,邵江一有些不记得了,被故意遗忘的记忆很模糊,他确信比起上次登陆,这沙滩经历了几次潮水的侵袭,那是几乎灭顶的侵袭。抬眼望去这里是一片浑浊沙地,最近的绿色离这里也要几百米吧?上次来的时候,哪些绿色的灌木,走个二三十米就能看到了。

"你不帮忙吗?"螣柏大声吆喝着,语气有些不耐烦,还有着一些焦躁的指责调子,他瞪着站在岩石上远眺的邵江一,眼神里全是不遮盖的不耐烦。

邵江一低头,看下正在积极搬运东西,拖皮筏子上岸的同伴,兰兰兹先生也站在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眺望着。邵江一没理螣柏,他跳下岩石走到兰兰兹站立的那块石头下,抬头问他:

"感觉就像回到了家?"

兰兰兹看着远处,点点头:"是,正是这样,这令我惊讶,感觉什么都在大脑里,很亲切,所有的事物都在掌握里,却摸不到边在那?怎么会这样?"

"啊,这就是特丽娜!?她爱惜在她怀里健康成长的孩子,她只亲吻一次,活下来的,她给予特权!"邵江一叹息到。

"啊这就是特丽娜?她就像个安静的处女!神秘,神秘,神秘的如此美丽,啊神秘……对,神秘……"肯难以置信的站在沙滩上一边喊,一边四下看着。可怜他词语库严重匮乏,说出来的赞叹,充分说明了此人没读过几本词藻丰富的书籍。

从远处看,特丽娜出乎意外的安静,它的主岛很大,有几座低矮的圆形火山口。哪些火山仿若从未喷发过一般,山口附近全然是绿色蓬发的青苍,郁绿。哪些绿色的生命体连成一片,掩盖着远古火山喷发的锥形山体。最高的山峦望不到边际,由雾气缭绕掩盖。若隐若间,偶能窥视到特丽娜最高山峰的绿色衣裙,但你看不到峰顶,只能窥视一个层面。单那层面,已经令人产生高不可攀的感觉。特丽娜的山峰不像内陆地区的山峰那么陡峭,它被外物包裹的圆滑,你找不到可下脚,可攀岩的附着物。它就这么坦荡的出现在小组成员眼前,毫无破绽的那么出现在此。你看着它,它却大的无从下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十个人。十个对特里娜来说连细菌都算不上的人,来征服一个神秘的世界,这感觉就如笑话,不用别人来嘲笑,自己这一关,大家都没自信过去。

"有六十万灵魂在这里徘徊,你们相信吗?这地方连块骨头碴子都没?他们去那里了?那些麦德斯勇士?"肯再次叹息了下,觉得自己应该写一首诗歌赞美下。

"还有更多吧,麦德斯不是唯一登陆过的国家。对于大海来说,特丽娜只是个岛屿,如果大海咆哮,吞噬特丽娜也是平常事……六十万算什么……"螣柏一边说,一边使劲拽开着捆扎行李的绳子结,海水将那些绳子泡的肥大,他不得不用上了牙齿。

"你们不需要过多的情绪!尽量保持心境平和!每个月,这几天应该是最安详的,我保证,现在大家是安全的……去砍伐一些粗壮的树干来,我们要扎营,那些不懂得害怕的野兽,会拖走你们的东西,所有的东西。即使只是一双破鞋子,对我们来说都是重要的,所以……亚罗先生!?你现在是个士兵,忘了你动物学家的身份吧!那跟你无关!我们不是来征服什么的,那些动物现在与你无关,记住,我们只是一群矿工,找到一个矿脉就够了。所以,干你们能做的事情!快点!"

邵江一大声呼喝,叫住了正要开溜的亚罗先生,原本想感慨几句的几人,连忙停下议论,干起了活。不安,暂且看上去是消散了,但是,这只是嘴巴上是不说了,他们心里的话却翻江倒海的涌出很多很多,在内心里有很多东西想宣泄出来,却找不到宣泄的道路,很委屈,很激动,很惶恐,特别的想哭。

"嘿!活计!嘿!一!一!那些可以吃吗?会不会毒死人?看上去是不错的,你吃过吗?我可以去摘吗?我想去,一,我可以去吗?叫我去吧!"

一连串充满情绪的话从天然呆柏文的嘴巴里,连贯的泄了出来,他表情宛若孩童一般,露着天真的笑,他声音带着一些期盼,一些好奇。他形体雀跃,上下欢蹦,各种表情从那张总是呆滞的脸上丰富的表现出来。在他的脸颊边,因为笑容太大,从未出现的酒窝齐齐整整的摆了两个,端端正正的出现在嘴边两端,最中间的位置还有一口洁白的大板牙在阳光下,反着真挚的光芒。

邵江一抬起头,看着柏文指着的地方,在那边,有一些连成片的粗壮矮木,矮木的枝冠上压着成串的果实,红色,半红色,青色。那些果实不大,却连成大串,压的矮木枝叶下垂,几乎坠地,看上去真的很好吃,很诱人。

"可以吃,帮我们也摘一些回来。"邵江一笑着回答。

"好嘞!放心吧,我会挑选最好的回来,一,以前我老家也有这样的果实,但是没有这些长的好。他们总是等不到果实成熟,在青色的时候,就偷得一干二净。我总是在想,要是能看到红红的果实,全部挂在树上就好了……"

柏文唠叨着,甩起自己的大脚丫向那边快步走,他走了几步,脚下便被沙滩上并不温柔的珊瑚粗颗粒,石子,贝壳片刺得生疼。他折返回来,找出鞋子套上,一边套一边笑着说:"以后,我们把这里收拾干净,可以烧烤,喝酒聊天。我喜欢这里,没人跟我抢……"

这群人,呆呆的看着那个一边跑,一边蹦跶着的巨大身躯向着树丛跑,那情形看上去分外的诡异。

"他没事吧?"螣柏脸色扭曲的问。

邵江一笑着摇头:"当然没事,他最多就是活泼的过分,这正是我要找他的原因,也许他是变化最大的,但是我相信也就是仅仅于此了。多好,活泼的孩子人人爱。"

他说完,上下打量了一会螣柏,此刻螣柏的焦虑程度已然完全的表现在面孔之上。他的两只因为没有休息好的眼袋上,紧张神经拉扯的那上面的肌肉都在颤抖。才短短几天,他头上的毛发已经七长八短的生长出来,下巴上的胡子更是狼狈的茁壮生长。

兰兰兹从随身的一个小包里拿出一瓶镇静药,倒出一大把数了十片出来,这种镇静剂平时只需要一片,人就能睡个几小时。他将药片递给螣柏,严肃的吩咐:"你需要镇静剂,这原本是给华莱士准备的。我跟一觉得他需要一瓶就能完成整个任务流程了。你是个意外,所以,你要照顾好自己。别紧张,我跟一,都在此生存过,最不好的情况我们也想到了。大不了你一觉睡到离开。放心吧,就算完不成,还有下一次。"

螣柏看着手里的药片,他珍惜的数出五片没喝水的强咽了下去,一边咽一边说到:"没有下一次,新大陆公司不会付钱给赔本买卖,华莱士还等着我呢,如果失败了,我没脸见他。"服完药片,螣柏开始大力的挠起脑袋跟□。这几十个小时他饱受那些小虫儿的侵袭,浑身都痒痒的要无法忍耐下去。那些虱子抓也抓不完,他不得不对着伙伴们,丢开他长官的尊严,没羞没臊的不停抓虱子。那东西实在生长的太快,就在登陆的最后几小时,肯帮忙的手几乎都抓的抽了筋。

邵江一拍拍他的肩膀,顺手提起放置在一边的清洁包说:"我知道一个地方,那地方水质虽然不能服用,但是洗澡还是不错的,跟我来。"说完,他拉着螣柏的手,向着南边的一处被雾气缭绕的矮山走去。

一听到可以洗澡,螣柏几乎就是不反抗的任由他带着,离开了海岸。

被大力紧抓着的手,令螣柏的心得到了慰藉。这几十个小时每当他想起自己身上的那些捉不完,正在产卵,下崽子的虫儿,他就羞涩难耐,这种羞涩宛若一个纯洁,爱惜自己的人,被人脱个精光,悬挂于广场被上万人参观一般令人难以忍耐,羞愧欲死。他清楚的知道,这种铺天盖地的羞涩,来源于特丽娜深处的那股力量。

可他无法抗拒这种羞涩,羞愧。他甚至觉得,最好想法子死去,才能脱离这种痛苦的感觉。天呐!那是肮脏人身上才长的虫子,那虱子,成群结队,不用几天,他们便会把崽子生在每根毛发上。那些东西吸着他的血,生出健壮的后代,在不久的将来,他的每根汗毛上都会挂满宛若那树枝上的成串果实一般的虮子,它们盖伏在自己的肌肤上,连成片的白卵会在阳光下反光,犹如鳞片,越来越多……

这一路都是跌跌撞撞的,邵江一没有回头,却能感觉到身后这人的不安。他不会安慰他,此刻,安慰的话都是多余的,他不会听进去的。

穿过一处灌木,走过一些崖石,惊飞一些没有准备的鸟类跟动物。螣柏与邵江一听到了一些水流动作的声音,那些声音潺潺而有节奏。听上去分外舒服。大概是服用了镇静剂的原因,螣柏的表情缓缓的放松下来,他挣脱开邵江一的手说:"我跟着你就好。"

邵江一笑了下,点点头,在前面继续带路。

"你上次来,那时候你的心情也跟我一样吗?"跟在他身后的螣柏问。

"还不如你呢,我惊慌失措,一上岸便大哭。"邵江一笑着说。

"你的长官没有帮助你疏导情绪吗?"

"没有,他是哭的最响的那个。"

"呵……,那他清醒过来后,一定羞愧死。"

"……是啊,很羞愧,跟大家一直道歉……不过没人怪他,那次我们这支小队,成百人坐在一起哭。那场面,你能想象的出来。"

螣柏笑了起来,越来越放松,脚步越发的轻快起来,他没看到,在他前面的邵江一,嘴巴里虽然在说着笑话,但是,他的表情并不轻松,他撒了谎,那位长官没有清醒过来,他一头扎进海里,再也没出来。

随着越来越深入,若隐若现的雾霭出现在了他们周围,这些雾气带着一股遮盖不住的硫磺的味道,螣柏吸吸鼻子惊喜的说:"是温泉?"

"是啊,正是温泉,特丽娜有好几个火山,这里到处是温泉,这边来……"

邵江一再次抓起螣柏的手,带着他跳过一处凹地,又转了几圈后,一处四周都是白岩石的小盆地便出现眼帘。

低洼的温泉水池升腾着徐徐热气,那水池不大,但是水质干净,有着特丽娜温泉特有的奶白色。在水底不停喷发的泉眼,将温泉水推出水面,咕嘟,咕嘟的起着水柱子,在水的平面掀起并不大的波纹。多出盆地的泉水漫过池子面,流入附近的岩石后又返回大地深处,周而复始了不知道多少年。单看这泉水周围被水磨的光滑平整的石面,就知道时候不短了。

邵江一刚想开口介绍,螣柏却猛地挣脱他,一声欢呼后,衣服都没脱的便跳了进去,一边跳一边喊:"我等不及了!我要烫死它们(那些虱子)!"

随着落水声,接着又是一声巨大的尖叫惊呼,螣柏惊慌的大喊,他被温泉的高热烫的手脚四下扑腾。他扑腾了好一会,才逐渐适应了水温,从他的嘴巴里一些乱七八糟的呼喝声扎成串儿的向外冒,过了好一会儿,那些惊慌的声调才缓缓平复,换成了舒服的叹息。

邵江一站在水边,慢慢脱去衣服放在一边,他先是用脚逐渐熟悉水温,接着弯身将那些热水撩起来往身上撒。待身体熟悉水温之后,他这才慢慢的,慢慢的走到水里,开始清洗自己。

螣柏很开心的在水里游着,这水不深只末到肩膀,水温虽然烫了些,但是这对杀死那些虫子大有好处。螣柏开心起来,话便也多了起来。

"一,你不知道我多感谢你,我刚才都想死去了,现在想起来,是因为在特里娜的原因吗?这就是那种力量吗?陷入一种情绪,无法开解,越陷越深,深的想杀死自己。"

邵江一点点头。伸手将放置在一边岩石上的清洁包打开,拿出里面的几尊木瓶子,拉开塞子,倒出一些液体涂抹在身上,不久,他身上全部沾满了丰富的泡沫,花瓣的香气在温泉水的温度升腾下,香气四溢。

螣柏游到岸边,坐在了邵江一的身边,他态度很亲昵的拿起瓶子,倒了一些洗液在手掌心后,对邵江一说:"一,你转过去,我帮你抹后背。"

邵江一无声的转过去,脑袋里想着螣柏叫他的那一声"一"。

螣柏现在的声音温柔,有着丰富的个人特性。很亲昵,很亲切。那声调就像叫一个亲人,认识了上千年的亲人。他知道,这里的丰富的情感,好感,都来源于特丽娜这个情感放大器。但他不反抗,也不抵触,他喜欢,便接受,特丽娜不需要压抑情感。天知道,这些年,第一次有人温柔的用手掌帮他涂抹洗液,帮他搓去的脖颈后面的污泥,那些温柔,随着一双温柔的手,走遍他背后的每一块皮肤……这种感觉,他不讨厌。

在螣柏的帮助下,邵江一很快的清洁好自己。待洗好自己,邵江一拿起放在一边准备好的磁刀,对回到水里继续游来游去的那条鱼说:"过来,我帮你处理下麻烦。"

螣柏很听话的游过来,坐在他的下方,笑着说:"你技术如何?"

邵江一笑笑,将洗液涂满螣柏的发顶,揉搓出许多泡沫。

"我技术不好,第一次帮人剃头,那些含着硫磺的温泉水会灌进伤口,令你清醒痛快。对你大有好处!"

螣柏夸张的哈哈几下,合起眼睛,他有些困乏,这几十小时,他浑身瘙痒,根本休息不了。

如此,邵江一拿着磁刀慢慢的一下、一下、又一下的借着丰富细腻泡沫,小心的将螣柏的头发一片,一片的剃下去。

"我还是第一次剃秃子呢,一定很难看。"

"没人看你,大家都一样。"

"把那些头发丢进水里,我恨那些虱子,它们令我饱受伤害。"

"你可真是小心眼。"

"我就是个小心眼,我不隐瞒这一点。不过,有关于小心眼这件事,希望你保密。"

"恩,是秘密呀,我会保密的。你还有其他秘密吗?"

"有呀,你想你知道吗?"

"你愿意说的话。"

"恩……我爱华莱士!"螣柏很自然的说出了这句话。

邵江一手里的磁刀停顿了一下,接着继续很自然的剔头发。螣柏动了一下,邵江一反应灵敏的举起磁刀,语气带着一丝责怪说:"别乱动!"

螣柏扭过头,很是惊讶的看着他问:"你不惊讶吗?我说!我爱华莱士!我爱华莱士!我爱自己的挚友,他是个男人!"

热水将螣柏泡成了粉红色,皮肤看上去倒是很诱人,如果不看他那颗剃了半边的阴阳头的话,这算是一副可入油画的美青年洗澡图。

邵江一忍着笑,伸手强行将他的姿态摆正继续剃头匠的活计。

"我知道,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喜欢他,你看你都能替他死了。"

"……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吗?"

"所有人知道了又如何?这没什么可羞愧的。"

"因为爱谁而羞愧?我的爱又不是见不得人,我干嘛羞愧!我凭什么羞愧!一会回去我就告诉他们,我爱华莱士!"

"别激动!别人都很忙,等你回去,你可以亲口告诉华莱士,你爱他!"

"一。"

"嗯?"

"谢谢。"

邵江一愣了一下:"谢谢?"

"是的,谢谢你,谢谢你挽救了华莱士的事业,我的人生。我们说,你的出现是神安排,华莱士说,如果成功,他会一辈子当你挚友,最好的那种。"

"比对你的友谊还要深的那种好吗?"

"你怎么能跟我比呢?我们一起长大,我就像……他的影子,人怎么能没影子呢?"

"那……如果不成功呢?"

"不成功的话,我跟你都死了,他就是想跟你做挚友,也没机会了。"

邵江一用手洗洗磁刀,一边洗一边很随意的说:"这真是大实话,没有比这更令人难以接受的大实话了。"

螣柏哈哈大笑的,将那颗宛如新剥壳子的煮鸡蛋头在水里来回洗着,他有些别扭,不停的抚摸头顶,一边抚摸,一边叹息:"华莱士会给我们建造两块最值钱,位置靠前的大号墓碑。不过,我不想跟你埋在一起。"

邵江一不置可否的站起来,用水清洗出一块平面岩石,他拍拍那里对螣柏说:"过来。"

螣柏扭头看着他:"干嘛?"

"你能自己处理下面吗?"邵江一指着他下面。是啊,那下面灾情要比上面严重的多得多。

螣柏呆了一下,从水里站起来,走到岩石边,犹豫片刻后,很坦然的躺下叹息到:"谢了。"

"不客气,你是长官,再说,为了那大号的墓碑,我也应该讨好你。"

"我不会给你升职的,你现在已经控制了所有人,一,我已经生气了,所以我要保护好自己的心,不卖给你,即使你能给我活命的机会。"

邵江一愣了一下,笑笑:"卖给我的心,我才不要。"他说完,提起了螣柏身下的耷拉,很认真的开始进行第二次剃毛工程。

螣柏扭过脸,看着温泉那边的山凹,一片一片的在心里数着雾气中,并看不到的树叶……

"一片、两片、三片、那是一根树枝?五片、六片、这是什么植物?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些树木在特里娜寂寞了多少年?二十五片、二十六片……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不对,不能这么想……八十片、九十片……哦,天呐!!!一百零九片……我要数到一万片才能过去吗?一片、两片……"

那之后的事情,螣柏不记得了,他睡着了,还打了呼噜。

几个小时后,螣柏浑身松爽,舒畅万分的睁开眼坐起来。他伸伸懒腰,打了个舒服的哈欠,撑着睡泪的眼四下看了一圈……在不远处,邵江一已经穿好衣服,坐在岸边的一块岩石上逗着一只鼠类生物,他将一些水果强塞进动物的嘴巴里,强迫那可怜的动物吃东西,那动物宁死不屈的脑袋可怜的左右摇摆。在他身边的干燥岩石上,螣柏的衣物被平铺在那,看颜色已经干了。

"吃啊,你刚才不就是为这个爬树吗?为什么不吃呢?"邵江一低声说着。

螣柏坐起来,看着自己干净的身体。自我心理建设了一下后站起来笑着说:"它不会吃的,我们回去吧。"

邵江一回过头,看了他一眼,眯眼笑笑:"好。"他站起,小心的将那只鼠类,放到了距离果实最近的树杈上。

如此,螣柏穿好衣服,他们收拾好东西,又慢慢的向回走,螣柏身上的不自在,随着那些毛发被冲进了温泉水里。他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虽然没有了眉毛,没有头发的感觉不令他凉意滋生,但是,他觉得自己已经逃脱一切牵绊,彻底的从心里站起来了。

这一路,他们的脚步轻快的走着,越走越快……

这一次螣柏走在了前面,他记忆力不错,没走错半步。邵江一跟在他身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他想他需要多笑笑,这样整个小组的情绪会好很多。这一路,他们顺手还捡了不少干枯的树枝。随着树枝越来越多,那片有着同伴的海滩,已经看到了……那些身影正期待他们回去。

41、多出来的夜

这夜,落日挣扎不舍的洒下最后余晖,它随手拉起满天明亮星座铺满的黑色布,盖住自己,坠落于黑色的那端,暂且休息。

于高空俯视特丽娜沙滩,小组成员花了八小时整好的营地房舍,就犹如一只小鸟,在长了千万颗茁壮大树的森林里的某一棵树丫顶端,铸的细小窝穴。它淹没于大自然的伟大当中,看上去小的可怜万分。

就在这几座不大的帐篷外,那群人点燃了特丽娜久未见到夜辉。一丛篝火噼啪作响的燃烧,火焰的光,将营地映照的通红且温暖,小组成员或坐或卧的围绕在它身边,感受光辉,感受那份宁和。火焰熏烤着他们的脸。熏烤的他们昏昏欲睡,神情倦懒。

他们低声窃语,不时的发出笑声,或捡几根柴火丢到篝火里,看它燃烧的通红……在寂静的高温中化成灰,被热气送到火焰顶端变成黑蝴蝶,远远地飞去。旭日突然低吟起一首古怪的词:

"青青特丽娜,

虫鸣鸟欢叫。

璀璨星耀空,

照我来时路。

相对坐沙滩,

亦是外乡人。

魂魄飘摇矣,

何路通我家。"

佐伊?阿尔平脸色扭曲了半天,结结巴巴的用嘴角憋出一句话:"那……是……啥米?"

旭日笑笑,很认真的对他说:"是诗歌,很古老的民调诗歌,我的东方老师,喜欢五个字,五个字的说这种带着韵律的话。以前我崇拜他,模仿他,学他,却总学不会,那东西,原来是有感而发的东西呀!"

兰兰兹丢了两根干柴进篝火。柴棒撞击火堆,一些零星火屑夹着灰尘,四下蹦闪起来,兰兰兹眯着眼,用手大力的在脸前甩了几下,很随便的问:"想起来了?"

旭日呆了一下,突然恍然大悟一般点头:"嗯。"

邵江一抬起头,看着突然説出诗歌的旭日先生。这人,他一直喜欢藏身在各种家庭里扮演各种角色,他的目的就是找到自己的家,找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再找到自己。那么多年了,他一直犹如孤魂一般到处寻究,他总算想起来了吗?

"你以前是谁?"阿尔平问他。

旭日还是笑:"你不认识他。"

阿尔平呆了一下,撇嘴,无所谓了,随他是谁,反正他现在在这里,陪着自己倒霉。

再没人去打听旭日以前的身份,他以前到底是谁?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大家都很珍惜这最后的夜,如果可以,他们都想留下一些好记忆。最后,他们又不约而同的找出特殊材料制成的笔,写起了信。

邵江一也在写着,一边写,一边不时的抬起头看着自己那些伙伴笑。他写了一些随笔。他想在最后的时刻,用简短的文字,将伙伴们记录下来,他写的尽是一些惹人笑的事儿,他一边写,一边想着未来这些人,看到这信里内容后的表情:

今天,从温泉回来。除虫之后焕发活力的螣柏先生开始大声说话,他一直在那里喊:"你们必须听我的!"。

没人理他。

螣柏先生拼命的从树上拽树枝,他建议将绿色的树枝铺满帐篷顶,据说,那样可以遮挡紫外线。他大喊:"你们必须这样做!"

没人理他。

柏文收集了许多果子,他将那些果子堆放在一起,堆成一座小山。他自己舍不得吃,也不给我们吃。

他谁也不理。

兰兰兹很热情的为大家介绍特丽娜的山,他的表情就像介绍自己家里的古董家具。他语调热情,难得的带了人类的情绪。我过去问他:"你的第二把钥匙在哪?"

他不理我!!!

前警察劳雷尔?麦克先生,先是建起了一座帐篷,又砍来一些荆棘树枝堆围在那帐篷的周围,他说:"这是监狱。"

我们一起把他关了进去。

亚罗先生如愿以偿,他有了一条白色的小蛇做伴。那蛇突然从树上掉下来,围在他的脖颈上。他们关系良好,亚罗先生不咬那蛇,那蛇也不咬他。

我们都尽量与亚罗先生保持距离,随他怎么哀求我们帮他把那蛇弄下来。

佐伊?阿尔平觉得,他发现了神迹,这种神迹体现于,他听到了神的教导。为了响应神,他决定虔诚的坐在特丽娜山下冥想。其实,他只是不想干活。

老黑举起他,将他放在高高的树杈上,他说:"那个高度接近神。"

傍晚我们离开的时候,阿尔平还在那边大喊:"神!放我下去,我有恐高症!"

我们不是神。

我们走了……

肯先生非常热情,他帮助每个人。只要有人动,他就跑过去……

我们坐在那里,看着肯先生砍树,看着肯先生挖坑,看着肯先生支帐篷,看着肯先生帮大家收拾行李,看着肯先生为大家烹饪食物。

后来,肯看着我们吃。他累坏了。

一只惊慌的野猪跑进营地,它看看我们,我们看看它。

后来,它山那边的妻子喊它,它就离开了……

阿尔平说,山边叫唤的那只,也是公的。

他怎么知道?

突然变活泼的柏文越来越个性张扬,他站在高高的岩石上对着大海有气魄的撒尿。我们觉得那样很傻,他却觉得威风。

一阵突来的海风刮过,柏文尿了自己一身。

围在篝火边,麦克先生说起他未来的婚礼。

他说,所有的来宾必须穿黑色带家徽的礼服,新娘要有一百位伴娘,全部穿戴着家徽的白裙。婚礼仪式要严肃,程序必须传统且冗长。所有在外地的亲戚都要请来,接送的车子要用最奢华的黑色进口轿车……

阿尔平说:"新娘是谁?"

麦克说:"目前还不知道。"

我说:"那是个葬礼吧?"

我们只带了一包梅布尤拉传统香肠,那包香肠也许只是厨子准备给自己吃的。

它来到这里,也许只是个误会。

老黑说那是他的。旭日说他做了记号。

老黑嘲笑旭日是个寄生虫。旭日讥讽老黑冒充黑鬼。

我看他们不在意,就把那包香肠吃了。

味道还行。

劳雷尔?麦克先生仰头看着天空。

他突然说:"阿尔平。"

阿尔平说:"干嘛?"

他又说:"那上面真有神吗?"

阿尔平肯定:"当然!"

他很好奇的求知:"神在干什么?"

阿尔平告诉他:"在看着我们。"

后来,劳雷尔?麦克抬着头,一直看着天空的神。

他一直看,一直看到,几只飞鸟经过,在他脸上留下一滩黑白色鸟屎。

阿尔平严肃的指责他:"神说,你不虔诚。"

我也觉得是。

肯先生丢了他的内衣包,他在温泉洗澡的时候,突然冲出几只特丽娜红毛猴子。那些猴子不顾肯先生的哀求,带走了他的内衣包,根据森林定律,猴王将白色的内裤分给了那些猴子大臣。我们站在山下,远远地就能看到一些头顶内裤,满山乱爬的猴子。

有件事情我搞不明白,肯先生,为什么要带十条内裤去洗澡?

老黑说他可以分给肯先生几条内裤穿。

肯拿着老黑的内裤,

将两条腿穿到一条裤衩腿里。

老黑笑的很龌龊。

我觉得他是故意的。

亚罗先生说:他一直有个遗憾。螣柏建议他说出来,必须说出来,这样对他有好处。

亚罗先生说:他错过了毕业舞会,还有一个不错的人。

他答应陪那个人在毕业晚会上跳一次舞。并宣布他们的关系。

毕业那晚,他站在角落里,看着那人不敢过去。

信不信由你,在篝火边,肯扮演了那个舞伴。

亚罗在假想中表白。

他亲吻肯先生的手背,搂着他围着篝火转圈。

我们之中唯一会唱歌的是螣柏先生。

但是,螣柏先生不知道去了那里。

老黑主动唱起了他唯一会唱的那支歌。

其实那歌儿我们都会,只是没他记得那么清楚。

那是一首,有关于乘法的数字儿歌。

亚罗先生不介意。

一边跳,一边哭。

他说:对不起!

我到悬崖边。

螣柏站在那里,看着一张相片。

我看着他亲吻那张没有生命的纸。

我看着他放开手。

看着那张纸片被风吹的不知去向。

我知道那是谁的照片。

那个谁,却不知道有个人在特里娜山崖上亲吻了他。

我迫不及待的想看那人后悔的脸。

错过这么好的人。

这真是个大遗憾。

肯先生喝了不少,不停的在说大时代。

有关于大时代这个话题,是外面的人不停在说的话题。

幼年的时候,我也常听有个人说。

他会带来一个大时代,一个欣欣向荣的大时代。

在大时代的那个地方。

没有悲伤的人。

抬起头,我又看到了那颗星。

劳雷尔?麦克拿起一块烤肉丢给佐伊?阿尔平。

佐伊?阿尔平没抓住,那块肉打到了他的脸上。

看上去很疼。

佐伊?阿尔平抓起一包面包片丢还给麦克。

也打在他的脸上。

看上去更加疼。

都是好心,都怕对方吃不饱?

后来……他们打了起来。

在地面上滚来滚去。

我想起格里芬士兵前哨,我的农庄。

那些庄稼一定丢了自己的船帽。

它们现在一定长势良好。

如果我能回去。

下一次我准备种些花。

丰收的时候,我就开着我的农用车,将它们拉到集市卖。

螣柏告诉我,我不再会缺钱。

可我还是想种一些花。

只种一种颜色。

只种一样花。

华莱士先生告诉我,那种白色的稚嫩小花,叫月亮花。

花语是:于你一样的情感。

爱比克?兰兰兹先生坐了一会,悄悄离开营地。

爱比克?兰兰兹先生没坐多一会。又悄悄离开了营地。

爱比克?兰兰兹先生悄悄回到营地,又悄悄离开。

我觉得他是去找自己的第二把钥匙。

我跟过去,看到兰兰兹迎面跑回来。

他说:"天呐,一,见到你真好,有拉肚子药吗?"

我想我没有。有也不给他。

……

谁也没注意,那一夜就那么悄然的过去了。热闹的聚会过去之后,便是一片死寂。邵江一整夜未睡的坐在篝火边守护者伙伴们的睡眠。他为自己将这些人拖入这场灾难而忏悔,第一次,他后悔了。

他看着那些睡梦中的脸颊,帮他们驱赶蚊虫,帮他们将写好的信笺收集起来。那些信十分有趣,大部分是写给回来的自己的。

邵江一走进帐篷,将信笺封在一个筒子里,小心的放在营地里的最坚硬的木箱内,在那个箱子里,还存放了前几天在路上采集到的一些提取自鸟粪中的TO矿石。在邵江一看来,这信笺的价值远远高于那些矿石。都是无价之宝。

这一天,晨。光线温柔的普照海滩,是个可以预见的好天气。在所有人依旧在酣梦的时候,邵江一检查了那些狗笼子,他很庆幸,还有两只活着。这一晚他做出一个决定。决定悄然上路,并不告别。

他背起那两只还强活着的动物,慢慢站起,悄然离开的时候,突然,他背后传来声音。有人站在他身后大声说:"你就准备这么离开吗?这真傻,一点都不像你。你应该自私的拖着我们下地狱!"

邵江一回过头,那些人就站在那里,眼神清亮的看着他。

邵江一笑笑,他万幸那些狗没活下来,他万幸自己最后改变主意,这些人值得他为之奉献自己。他笑着回答:"你们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就在这里等我回来。如果……我是说,如果下个圆月我不回来……你们就一起回到'永恒之光'。人活着,能制造任何奇迹,即便是一个大时代也不在话下。只要你们够努力,对吗兰兰兹?你会照顾好他们对吗?"

兰兰兹笑笑,走到他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得了,你去吧,我不会叫他们空手而归的,围绕在这森林周边,有着大量的以食用磁力虫为生的动物还有鸟类。我带着他们收集那些动物的粪便,在海边燃烧提取低等TO矿。你知道,那东西多了,汇集起来也是吓人的。"兰兰兹帮邵江一整理了下衣服,将一封信放进他口袋说:"寂寞的日子,就读它,这是我的第二把钥匙。如果你回来,就帮我打开那把锁,只要你愿意。"

邵江一安心的点点头,又看了一眼伙伴们,他很奇怪螣柏并不在此处,老黑也不在。他四下看了一眼,心里无奈的叹息。

"给我们说点什么吧!"

"对啊,一,说点什么,以后,如果你成为了英雄,我们可以说你说最后的话,捎带威风下。"

"对啊,说些什么吧!"

他们七嘴八舌的起着哄。

邵江一放下背负着的重担,叹息了一下。他走到那些人面前,一个一个的伸出手,抚摸那些脸,拍拍那些人的肩膀,他将那些人的样子深深的印在脑海当中后,咧开嘴,带着一股子兵痞味的话便泄了出来:"其实,我为什么把你们带到这里,不是因为你们特殊,就是头骡子,它也有自己的特质,一万个人,大约也会找出几个与我相同的。

其实,我只是感觉你们是剩下的,对,就像我一样。是剩下的。记住这个词汇,剩下!我们是剩下的。没有人在意我们离开,没人等待我们回去。就是这样,我同情你们这群矮骡子,就带你们来了。

我想……这次回去之后,你们都会得到特丽娜的馈赠并活下来,等你们回去……就去找个家吧,去外面找个家,找个人,找个期待你回去的人。
即使那是金钱换来的,没有感情又如何。我们总要有个去处,总要留下一些痕迹。人活着,其实就是一份折腾,不是你折腾别人,就是别人折磨你。翻来覆去……哗……就是这样。好了,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再见。我期待我们再见的那个日子。人总
要什么都试试,都去试试吧,没走过的路,没见过的人。人生有趣,好玩的事儿……多着呢,再见!再见了傻瓜们!"

他说完,再次背负起行囊,走入万里特丽娜山,他走啊走啊,一直走到看不到那个小小的营地。他在一处三岔口站住,叹息下回头说:"你们跟来又能帮什么忙呢?"

老黑站在不远处,笑眯眯的回答:"我想,你需要个高大的机枪手。"

螣柏面无表情的晃着他的鸡蛋头说:"你必须听我的,我比你官大!我叫你带上我,你就得带上我。"

42、夏尔的小火车

自麦德斯与因佩兰宣布联合,十三州正式合并称为联合帝国开始,不安的情绪便笼罩在这两个国家的每个角落。自从联合开始,总有不好的消息传入惶恐不安的国民耳朵里。少帅华莱士带军加入新大陆新生公司。联合带来的骚乱,集会。国内因抢购风潮带来大量的民用品紧缺。小股暴乱频频发生。

国家的灾祸连累的是无辜的国民。当两国联合进程频频发生事故。国民渐对当权者失去信心之际。联合国副总统,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于麦德斯的一个叫格里芬的小镇,发表了他合并后的第一次公开演讲。

在演讲当中,副总统先生秉承他一贯的高雅亲切的形象,充满感情的回忆了格里芬小镇的历史。他对小镇出现在每个历史时代的名人如数家珍。他熟悉小镇上所有特产,甚至他了解每一种特产的产量与该小镇每年要缴纳多少种奇怪的税务。他口述镇上老人的名字。他带着礼物拜访了自己的老师,教授。他喜欢吃格里芬馅饼,口味比格里芬人还格里芬。

他说:"麦德斯也好,因佩兰也好,我们只是受历史变动,因其不可避免的原因修改了国家的名字。这在历史长河中这是常事,并不稀奇……脚下的土地还是那块土地,历史过后,人们依旧生存在于源头点滴汇集成古老河流的两岸,最初的部落,部落演变为国家。一条河流滋润两岸居民。难道说只是因为历史长河将麦德斯与因佩兰分成两派,那么人们便因为狩猎方式不同,而选择对立?粗浅的部落分派形式烙印,在进化几千万年的人类灵魂里要带到千秋万世吗?这很可笑!谁又清楚自己到血管里流的是什么样子的血呢?什么因佩兰人?什么麦德斯人?水是流动的,人何尝不是!谁能清楚自己的祖先是哪根树枝上的八足虫呢……

世界上只有一种人,活着的人……需要生存下去,需要很好的生存下去,需要有所依靠的生存下去,需要在有依靠,有保障的情况下。被国家庇护在一个无论环境,形式,贸易,国策,国力都排名于世界前端的强大国度下的安定生活的人……出生即有接受教育的权利,享受各种国家给予的福利……这对谁都一样……管他当权者是谁呢?只要他能给予国民幸福的日子,那么,在这个时代,我们当抛开成见,坦荡的面对生活……"

内南先生原姓伯内特,现在他的名字叫内南?伯内特,?基德。基德这个姓氏来源于麦德斯最古老的几个大姓之一。联合了姓氏之后的内南先生得到了两国国民的喜爱。中年妇女爱他的优雅风度,老人喜欢他的念旧,年轻人崇拜他出身寒门终于站在世界顶峰,他本是就是个传奇……现在,演讲过后,所有的人都喜欢他了。无论谁都说:啊,伯内特先生,那是一位不会说大话,很实在的先生……

那次演讲不过短短半小时,在演讲结束的最后,内南?伯内特?基德副总统俏皮的调侃到:"我们暂且不要再折腾了,这种折腾不会带给我们双方任何利益。十三州联合之后,我们将会针对现状,进行第一次有利于国家,国民钱包收入的实惠改革。这次改革将改变国民的生活,提高国民的生活质量这才是最重要的。无论是谁,我们都不应该跟钱包过不去,这样很傻!

政策的好坏,时间会告诉我们。现在,请你们停下来,盯着我们,监督我们。这才是好国民该干的事儿……对了,捎带宣布一个喜讯……请记住,只是捎带,我的女儿凯蒂,我亲爱的凯蒂宝贝将嫁给查得?巴克曼……(他在演讲台上含着烟斗,表情带着一脸不遮盖的不甘心)那个老混蛋的儿子本尼特终于对我的凯蒂求婚了。作为一位嫉妒的要疯掉的父亲。我首先要违背良心的祝福他们,但是私心的讲,我的小宝贝凯蒂……啊,不说了,我的秘书先生已经在台下昏过去了。我可不想被他唠叨……"

就那样,内南先生在一片善良的哈哈大笑中走下舞台。他走入人群与小镇人一起畅谈未来,说着过去……

不管怎么说。内南先生的这次演讲将会载入历史。他的实际,强悍,亲切且有风度的形象烙入民众心中,原来,那位高高在上的先生,在生活里他就是一位普通的父亲。舍不得女儿出嫁,在演讲台上嘟囔埋怨老爸爸。啊,多么可爱。

演讲结束后,随着一系列的政策出台,十三州居民看到了真正实惠的希望,停止了不安的折腾。人的应变能力总是最强悍的,接受了现状之后,又回归原位,人民开始了新的生活,开始给新政府纳税。当然,随着联合的好处渐渐浮出水面。过去繁琐的税务逐渐减少,手里的零花钱终于有了剩余。那种伯内特先生所谓的折腾,暂且是结束了。

新历141年的某个清晨,内南?伯内特?基德副总统先生,带着家族回归麦德斯首府。搬入距离着名的费罗洛城广场十公里处的一座占地四十多亩的豪宅,那座闻名遐迩的古典主义建筑"伊利斯堡"内。

费罗洛城历史悠久,在很遥远的一个时代,这里附近的泉水区,每不到几十公里便会分割出一个小城邦或者小国家。除了那场无法逆转的星球大变动,星球上最最昏暗的时期便是伊利斯堡诞生的年份了。史学家称那个时代为"凌乱时代"。托"凌乱时代"的福,历史为麦德斯留下了闻名于世的伟大建筑群。除了国内的三大着名象征性建筑外,泉水区的六大城堡:金蔷薇、伊利斯、哈姆睿、金鹰、德尔之神、阿胡拉一世、这些城堡,豪宅,府邸每一座都可纳入世界最奢华建筑之最。

伯内特家族买下伊利斯堡入住,并不表示伯内特家族就贪污了多少纳税人的金钱。这个新崛起的政治家族,它绝对具有这种实力。

自120年起,伯内特家族就开始涉及各种商业体系。随着内南先生的政治地位上升,他出台的金融政策渐渐服务于家族商业体系。政治政策随着公众观点调整,除了吸引选民,服务于国民,它还服务于特定的特殊群体。这个群体即是,支持选举者的联盟商业团体,给予经济援助的商业团体。家族背后的商业团体,有关于这种政治算术稳赚不赔,政治为家族商业服务是政治家们的金科玉律,几乎所有的政治家都会这么做。远古的,现代的,未来的……除非人们的知识水平,对世界的认识高度上升到了另外一个时代。目前来看,这条规则还是会继续下去。

对伯内特家族来说,任何投资都是稳赚的。譬如燃料生意,无论市场暴跌,股市波动,伯内特家族都有最完全的消息来源。有时候,他们正是造成哪些原因的主导者。

在这个时代,市场的每次波动。推动市场背后的力量就是那几个家族。新大陆新生公司,奥古、巴斯卡的元氏,麦德斯的宾克斯,因佩兰的伯内特家族等等……这些看不到的巨手垄断领域,推动市场,带动物价。比起单纯的商业起家的大家族,政治商业家族更多了一重先天的实惠。如:130年因佩兰对周边小国进行经济封锁计划,当计划正式宣布出台,纯商业体系立刻做出反应,开始大量纳入各种消耗品倒卖。

而伯内特家族,就在此计划开始前三年,早就开始大量囤积物资。当纯商业体系开始大量纳入物资与消耗品,伯内特家族就以低于市场价格,高于收购价格的方式将物资全部卖于纯商业体系……,这种方式并不违法,有些时候,它甚至拉动奇高无比的物价。降低国内,国外的物资膨胀价格。它是有好处的。

所以,有关于发横财这种事情,对于政治家族来说,只是生存方式一种。它不违法,它只是一条潜规则。换了任何人都会这么做。而且,伯内特家族在业内算是一系有信用,有道德之辈。最起码他们不会像巴曼克家族那般,倒卖给你物资,又在走私线上以国家的名义没收你的物资,然后,再倒卖一次。

这日清晨,一条长长的车队穿过几千颗由树木筑造的天然屏障,开入伊利斯堡。站在第一座吊桥的老总管阿尔努先生,拿着一本册子仔细数着数目。整整三十五辆大货车拉着整个伯内特家族收集多年的珍贵绘画作品、瓷器、家具、古董……那车上还坐着他们跟随多年的厨子,佣人们。

"伊利斯堡"总体面积四十亩,兴建具体年份无可考。这座城堡主体建筑呈白色,到达城堡的泉水环绕的四条河道路上共有十二座巨大的古式吊桥。过去那些吊桥是伊利斯堡的天然屏障,巨大的吊桥两端是精美结实的桥屋,现在,这些桥屋已经已经改修成了颇具特色的别墅型的依水住宅,这些住宅又称"伊利斯十二明珠"。

车队行进一半,一辆不知道从那里开出来很普通的家庭厢车缓缓插入车队。被军士保卫的车队,并未因这辆寒酸厢车的到来有所触动。它们缓缓地停顿,前行,为这辆车子让出了一个大位置。阿尔努先生看到那车子,一些浅浅的笑容,便挂在他那张都是褶子的老脸上,他合起手中的册子笔直的站好。眼睛紧紧盯着那里。那辆价格不到十万元,麦德斯满地跑的老式厢车缓缓的开到阿尔努先生面前停下,驾驶座旁边的玻璃缓缓摇动下来。

"尤利克少爷,您终于来了。"阿尔努先生微微低头,并不去看这位穿着上校军服,有着一头黑发,犹如中年版的伯内特先生。尤利克撇撇嘴巴,看下远处的吊桥屋,微微的叹息:

"啊,搬家是件麻烦事儿,你知道的阿尔努,我拖家带口,都怪昆西,她非要把院子里的樱桃树全部挖过来,昨晚我带着人可挖到凌晨四点……哈……啊……我困极了。"

42岁的海军上校,伯内特大总统的长子,尤利克?伯内特上校打着哈欠抱怨。

"阿尔努,你别听他胡说。"厢车的后门缓缓打开,一位张着墨绿色秀发,精干秀丽的中年女性缓缓下车。她一边笑着抱怨,一面拥抱了一下阿尔努后说:"我们商量好了,就住第六吊桥那套房子。那地方土质不错,我的樱桃树会喜欢那里的。"

"可是,主堡现在房屋很多,一百多间屋子,你们不住进去,那里会很空旷的。"阿尔努先生失望的说。

昆西不在意的摆摆手:"得了,你知道的阿尔努,我们跟那位强悍的小妈妈一向不和。住在一起也是互相看着不顺眼,她总是嫌弃我的孩子们踩坏草坪,打碎她的瓷器。谁家孩子不调皮呢?难道她的那位做梦都想做间谍的夏洛特就没打碎过瓷器吗?我们才不去。"昆西再次热情的拥抱阿尔努,转身上车关了车门,走上车的一刹那昆西小声说:"阿尔努,我们害怕听到小火车声,您知道……的,原谅我们吧,阿尔努叔叔。"

尤里克?伯内特再次发动车子,于车窗里突然伸出两个脑袋,一对长的一模一样的有着墨色头发的双胞胎小姑娘笑眯眯的摆手大叫着:"一会见,阿尔努爷爷……"

阿尔努笑着摆手,接着深深的叹息,他无奈的摇头。伯内特先生一共结婚三次,共有子女七人。第一位夫人马尔特生育有两个儿子,分别是45岁尤里克与40岁的南。这两位少爷都继承了马尔特夫人传统的优点。敦厚,喜欢家庭,热爱生活。虽然命运将这两位先生早早推到政治前台,但是,他们都娶了很普通的女人。并早早生育了子女,就像他们的父亲一般,他们都是不到二十岁便结婚了。

马尔特女士去世后,伯内特与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结婚,连续生育三个子女后,他们又很快的离异,结束了不到十年的婚姻。那三个孩子分别是,38岁丧偶的凯文,35岁离异凯蒂小姐,还有在大学教书的32岁依旧游戏人间的阿吉少爷。这三个孩子对家庭观念都不强,他们就如他们的母亲一般,自由,热情。

与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离婚后第三年,伯内特先生又娶了小他十岁的琼妮?安德鲁斯女士,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夏洛特?伯内特少爷与夏尔?伯内特少爷。

伯内特家族并不乱,除了那位神秘的,不被人提及的夏尔少爷。伯内特第二代都是个顶个优秀人才。这些人从未曾在外面露过什么丑闻,鲜有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在他们身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伯内特家族的人热爱生活,珍惜家庭?

啊!热爱家庭?没有人更加比阿尔努先生熟悉这个家族了。三位夫人的子女们看上去都很和睦,互相见面也很亲热。他们短短一天不见,都会相互拥抱,亲吻脸颊。他们不会去演出外面那些家族的所谓家族争斗……他们只是不愿意住在一起。

就如尤利克少爷带着家人住到吊桥屋一般。南少爷也与妻子选择了吊桥屋。接着……就如商议好的一般,凯文,凯蒂,阿吉,他们每个人都选择了不同吊桥屋。除了夏洛克少爷,没人跟父母住在主堡。而内南先生与夫人也不强求孩子们与他们住在一起。他们各有生活,从不相互干涉。至于那位夏洛克少爷,他有房间又如何呢,28岁,他依旧活在反叛期,他依旧做着他伟大的间谍梦。他是唯一跟父亲不和的孩子。对父亲冷笑的孩子,夏洛克他……他跟家族所有的人都不亲。

那些子女总是彬彬有礼,对父母尊重万分。每个周末他们绝对会去住宅吃一顿饭。在家中草坪上玩一会板球或者填字游戏。当夜幕降临,他们会站起来离开,父母也从未挽留过他们。阿尔努先生至今都无法忘记十五年前的那个家。在那个时候,伯内特先生总是提着一只手工木桶,带着两位幼子在院子里堆沙子。大孩子们回来后,会脱去衣服,将弟弟夏洛特高高扛起或者抛起来任他鬼叫。而那个时候的琼妮夫人,她会穿着她那件淡绿色的旧式长裙,捂着嘴巴大叫:"哎呀!我的天,哎呀!伯内特你这个老混蛋,你快管管他们,难道他们想摔死我的夏洛特吗?哦!我可怜的夏洛特……"

大孩子们哈哈大笑着放下弟弟,这时……夏尔少爷会晃着胖胖的身躯抱着哥哥们的腿,乞求一般的说:"也抛我一次吧!哥哥,就像夏洛特一样飞。"而那个时候,内南先生会亲昵的抱起夏尔,捏着他的胖脸说:"谁能抛的动你呢,我的胖球儿,走,我们去堆沙子……"接着,父子两人会一本正经的拿着铲子在院子里挖坑,盖房子。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早晨。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坐在草坪的绿树下看文件。他最近很忙,政事,国情,家族都大大的占去了他的私人空间。今日,他推掉所有的事情等待在家中。只有今天,所有的政事他都会不理睬。

阿尔努先生随着最后一辆车子来到主堡,他下了车,冲着大树下的内南先生微微点头致意。

内南先生站起来,慢慢走过去,今日的内南先生穿着一件很普通的黑蓝色的长袖上衣,家居裤子,平底小牛皮便鞋,这位先生如今已经有62岁。但是依旧英俊且有风度,他高高的鼻翼下,厚实敦厚的嘴唇中间还含着他的烟斗。自十五年起,那个烟斗便再也没有点燃。他只是含着。岁月遮盖不住的那双精明的眼瞳在看到那辆车后,黯然的闪动一下。他拍拍车厢,阿尔努听到他小声嘟囔:"夏尔……"

阿尔努先生清楚的记得,那一年,十三岁的夏尔少爷嘟着他的胖嘴巴,捏着鼻子说:"爸爸的烟味很讨厌!"也就从他失踪开始,内南先生就再也没有点燃过烟斗。

"阿尔努,你检查过了吗?"内南扭头问阿尔努。

阿尔努点点头,走到车厢后面打开它,指着里面说:"是的先生,夏尔少爷的四十一辆小火车,火车道,还有那些假山,桥梁我都检查过了……都在这里。都非常妥善的包装好了,上车的时候我一一检查过,还垫了许多填塞物。这一路都有人随身照看,请放心!绝对不会有损坏的情况发生的。"

内南先生点点头,挽起袖子,亲手将那些木箱子一个,一个的抱下车。这期间,阿尔努先生只是看着,并不帮忙。伯内特家族有着世界上最最珍贵的稀有收藏。那些东西在内南先生看来,没什么稀奇,这个家族最最珍贵的却是这些小火车,夏尔的小火车。

琼妮?安德鲁斯?伯内特站在门廊远远地看着,这位在外界看来非常优秀的女政治家,故意穿着她那件绿色的老式长裙,她看着自己的丈夫一件,一件的将那些箱子搬回主堡,放在阳光最好的一个房间。在哪个房间的屋顶,墙壁上满是精致的图绘与浮雕。在房间的最中央有一座小型的儿童喷泉"父子散步"雕塑。在雕塑中那父亲的手杖高高举起,指着前方,手掌的杖头上一股喷泉涌出,水质清亮。幼童牵着小狗奔跑着跟在父亲的身后。伯内特一看到这个房间,就立刻跟阿尔努说:"夏尔的玩具室就放在这里吧!"

琼妮看着自己的丈夫,心里隐隐的心痛无比,他年纪不小了,腰椎也不是很好。她看了一会走过去说:"内南,我们一起好吗?也许……夏尔不会介意。"

内南看了一眼年轻的妻子,笑着摇头:"不用,夏尔当然介意,你知道,他不喜欢你。"

琼妮抿着嘴,看看站在不远处排列整齐的女管家与女仆们。女管家微微点头,连忙带着那些女仆离开。这个时候琼妮才继续哀求到:"内南,都这么多年了,你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你好。"

内南走在长廊上,脚步因肩膀的负重而沉闷作响,他一声不吭的走着,琼妮在他身后步步紧逼,她的高跟鞋将镶嵌了琉璃彩的地板剁的脆响。她一直跟到玩具室,主动帮丈夫推开房门,内南走了进去,将箱子缓慢,小心的放置在地板上后,这才扭头与妻子小声的争吵起来。

"内南,我要进去,不管今天你说什么,我也要进去!"琼妮的声音带着一丝咆哮。

内南?伯内特?基德冲着妻子笑了下:"夏尔不会高兴的。"

"他会的,我是他妈妈,他当然会高兴的!"

"把他推到死神手里的妈妈吗?你瞒着我,将我的双胞胎拆开。你令我的亲生儿子就是在死之前都饱受折磨!"

"内南!你在谴责我?你知道,这件事,由始至终你都没反对!我们都有罪!"

"琼妮,别跟我吵,尤其别再夏尔的房间吵,他会生气的。"

"哈……别逼我,内南,这件事,我们做的都不高尚。我们都上了我父亲的当,我不知道我真的生了一对双胞胎!你看啊,我现在与家族已经断绝关系,这些年我一样不好过……求求你……我只是做了这一件错事,你想离婚?如果你高兴,我会签字的!只要你高兴……"

这一次,内南没有说话。他不是品质高尚的人。他做过许多别人无法想象的事情。政治,政治从来不是清白的。但是,为了政治出卖自己的骨血,他做不到。当年,他的第三任岳父也许正是看到这一点,才悄悄的主导了夏尔事件。说不清是谁害了谁,先是他以婚姻的手段吞并了琼妮家族的财产,接着他的岳父拿亲生子报复他们夫妇。内南知道自己无法面对的是自己。这一关,伯内特家族的人都无法正视,没有良心谴责,剩下的,只是走到哪里,都回旋在那里的小火车声。

此刻,在特里娜群岛,邵江一坐在一根老树根下,用手轻轻地掂起一根树枝,改变了蚂蚁归家的方向。他仔细观察着那些失去归家味道的蚂蚁们,围着一个细小的水洼打转。那些蚂蚁排成一排,就如一列黑色的小火车,围着它的轨道,它们穿越山峰,桥梁,山洞,不急不缓的走着,只是不会冒烟。邵江一从小就喜欢小火车,只要看到那种麦德斯传统的全手工玩具,他就会躺在地上打滚,哀求父亲给他买回家。在以前格里芬的宅邸里,他有个大房间,在那里,到处是他的小火车,满地铺的都是他的火车轨道。他可以一天到晚的坐在那个房间,托着他的胖下巴,看着那些全部打开开关的火车在屋子里飞驰。他可以精确的计算出小火车交错轨道的时间。他甚至用自己的小胖手给每个小火车命名,上漆,画坐在车厢里不存在的旅客。

这些蚂蚁,令邵江一久远的记忆逐渐回归原位。今日他的情绪波动的厉害,他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43、孢子X弹开

现在,正是特丽娜的上午时分,结束了短暂的四个小时的急行军,邵江一与螣柏还有老黑坐在一棵大树根下暂且休息。在到来的路上,他们穿越了好多条蜿蜒曲折的山路,这一路水质越来越浑浊,就在休息期不远的一个水洼上,那水面因为一些奇妙的细菌而衍生出了厚实发黑的水藻。那些水藻散发着臭气,一些动物还有人类的尸体散落着,四下瘫躺着。

一直以来,特丽娜在那些老兵的心中,就是一片死地。人们将过多的并不美好的传说涂抹在了这块土地上。上百万无言死者之证言。特丽娜从未说过自己清白,它无言耸立在这,默默地看着进入者哀哭。那些委屈的泪,化作雨,滴滴答答的点缀在来客身上。这三人走到那里,那些雨便下在那里,这可真是奇妙。

怀着坎坷不安的的心情,老黑与螣柏跟在邵江一的身后终于走进特丽娜。兰兰兹他们一直看到邵江一背影消失,才慢慢走回沙滩。那一路,兰兰兹一直问自己:"后悔吗?还来得及,你应该跟过去的。每个人都有一辈子,都有一辈子无法舍弃的奢望。命运早已经将你们联系在一起,不去,真的不后悔吗?"

他慢慢攀爬到一块高高的石头顶,在那个高度又令他又看到了邵江一。有那么一刹,仿若就知道他在那里窥视一般,邵江一在第一个矮山头停下脚步,回头看看他,并大力的招招手后,他的身影便又快速消失于特丽娜的山林。

现在,兰兰兹终于知道,即使后悔,却已经来不及了……邵江一清楚,他惧怕那个地方。他惧怕关闭心灵的地方……即使他早已失去自己的心,他也不愿意回到特丽娜腹地。正因为这样的原因,邵江一没有向他求援,选择自己进入特丽娜。

自进入腹地,邵江一便开始什么都不说的,只是一门心思的向着一个方向快步走。特丽娜的那些天然屏障,对他造不成什么伤害,他不会因为老黑的笨拙而放慢脚步,也不会去关照螣柏才刚走半小时后,脚底就已经打磨出血泡。他想,谁知道这两人能坚持到什么时候呢?也许下一秒,他们就会崩溃,无奈的转身回去。

他在耐心等待,并带着这两人在一个地方打着圈。

一些热带蚊虫将螣柏先生那身细皮嫩肉咬的惨不忍睹。特丽娜女神格外关爱螣柏先生,他自己更是个神奇的招虫体质。邵江一甚至很坏心眼的想,也许这家伙跟来不是个坏事,最起码,亮着一盏一百多斤重的引虫灯在此,可以减少麻烦,最起码……那些虫子喷剂可以省下了。

老黑晃动着他的魁梧身材,背起所有的背囊,脚步快速的跟随在邵江一的身后,半点不敢落下。他们现在走的路,只是邵江一凭着野兽一般的直觉找到的一个大方向,他知道,那地方在那里!那是一个火山口,就在距离此地大约十公里远的地方。邵江一并不进去,只是带着他们打转。

连续四小时的急行军,一些幻觉越来越强烈的出现在螣柏身上。他开始说一些奇妙的话,做一些奇妙的动作。他与华莱士见面,并激动的不停与之拥抱。他得意洋洋的看着幻想当中向自己忏悔的华莱士。华莱士对他说,对于之前感情出现的迷茫,他很懊悔,原来,最最珍惜的人一直就在身边。螣柏拿着行情,幻想当中的脸上更是一派矜持。

"你终于知道我有多么的好了!"这是现实当中,螣柏对着邵江一含情脉脉的说的心理话。邵江一明白,那些话都不是对自己说的。为此,他稍稍有些在意。

螣柏与华莱士于幻想当中对视,眼睛里是遮盖不住的情感。爱将他们吸引,天雷勾搭(是勾搭,不是勾动)地火的心越来越近。思绪当中最最热烈的情感被释放,每当在幻觉中腾柏就要回复华莱士给予激情并给予热吻那刻……每每到了那个关键的时刻,邵江一便毫不客气的给他一巴掌。如此……随着大巴掌啪!啪!啪!的落下,螣柏的脸颊是越来越肿了。

"你就回去吧,我还要走整整一天呢,现在回去一切都来得及。"邵江一停下脚步,左右开弓的连续掴了螣柏四个大巴掌后,他终于无奈的对清醒过来的螣柏小声哀求。这辈子他从未谈过情,说过爱,有个混蛋一直跟在身后,说着成车的含情脉脉的情话儿,他要受不了了。

螣柏于精神世界当中的餐桌猛醒,他看下手中被咬的露着白色内干的根系。根系的树皮化成了美味珍馐进了他的肚子。丢开树枝,螣柏抚摸下涨疼的面颊,无所谓的坐在大树下。他不在乎了,这才几个小时,他不断的做着丢人的事情。他有些气恼,气恼邵江一看着自己啃树干,吃树皮的最初他怎么不阻止自己?

"我说,你阻止我与人亲热那没什么。但是……一,那是一桌不错的早点。太可惜了!"螣柏嘟囔着。

"树皮好吃吗?"邵江一歪着脑袋问螣柏。

很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后,螣柏点头诚实的回答:"还行,我正好涂一些果酱上去……"

"你自己吃就算了,一直邀请我们,还拿着那根木棍往我嘴巴里塞……这不好,你太客气了……休息一小时!"邵江一抱怨着,指着一棵巨大的树木说。

三位同伴,坐在一棵巨大树木□在地面的根系上休息。随着急促的呼吸逐渐缓和。隐藏在肌肤下面的水分,开始化成汗液溢出皮肤,哗啦啦的汇成小河落下。老黑用手背擦着脖颈下的汗珠,眼睛看着不远处的一个石凹。在那片石凹的小缝隙内,一具人类的骸骨,硬生生的塞在那里,那骸骨的四肢笔直的收拢着,老黑无法想象一个人是如何以一根标枪的形态扎进石缝当中的。

"他想做什么?当自己是火箭吗?还是倒着扎进去的。"这是入山后,老黑第一次说话,他看着那具骸骨。从体型上看,那人生前要比自己高大的多了,也许这是一个机枪手?或者他是一个孤独的狙击手?他找的这个隐藏地点实在太微妙了。

"谁知道呢,也许……他想捉迷藏,你看,他找到了一个好地方。谁也找不到的好地方。"邵江一站起来,一边说……一边走到这具骸骨边蹲下,他拾起一块挂在骸骨边的烂布料看了下后低声呼喊:"嘿!这人要活着,要有一百多岁了。这是奥古之前的军服,我在军事博物馆见过这种布料。它很结实,材质里有着特殊的金属成分,这就是他来的原因了,最后的时刻,我想……他于天空中飞翔而过,硬生生的被拽进这个可怜的缝隙,也许在天空飞翔的时候他就吓死了!谁知道呢,你们看,他的肋骨都断裂了。可怜的人……一百岁了还遭这个罪。"

螣柏没有说话,此刻,他心烦意乱,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前半生挤压的东西,他都想宣泄出来。他强压着那些惶恐的情绪,虚汗一直往外冒。

邵江一不在意的继续唠叨着:"其实,特丽娜给予的不是幻觉,我一直觉得,它是最真实,坦诚的。它将你隐瞒在内心最真实的东西勾搭出来。将你的灵魂摆放在这里给你自己看。我想,如果真有女神,那么特丽娜一定是诚实之神,老黑,你说,在最后的时刻他在想什么。我要是要死了,我什么都不会想……不,我会想你的,真的。你高兴吗?"

老黑摇摇头:"我不想你死。"

螣柏灌了几口水,又小心的将水壶拧好放到一旁,这一路走下来,水质越来越浑浊。一些来源于过去的痕迹,渐渐的□了出来。他们看到了特丽娜消失的士兵,那些先遣队,各国失踪的官兵。他们变成了一把骸骨,散落在这个森林的每个角落,那些骸骨,那些人,他们或躺或卧,或者堆积在一起。就在几十分钟前,他们穿越一个骸骨林。成千上万的骸骨整齐的坐在一块狭小的空地上。一层层的叠放着……看军服,那更是什么时代都有。是什么力量将那些士兵召唤到那里?他们坐在那里,毫无挣扎的迹象,如此坦率的死去?也许,怎么想的,大概只有死去的人才能知道了。

他们默默无语的休息了几分钟,邵江一坐在老树根边玩着蚂蚁……忽然,几只飞鸟扑啦啦的被惊飞,随着几声野兽的低吼,这短暂的寂静便被打破了。

老黑抓起腰间的狗腿刀站了起来四下看……他一直看到……从雨林那边,缓缓地,缓缓地……散步一般的走出一群长着巨大犄角的野兽,那些野兽有些四不像,说不上来到底是种什么物种。老黑想,亚罗先生看到,不知道该多高兴呢。不对!这个时候,不应该考虑那么多!捏着狗腿刀的手在出着汗,磁刀要比钢刀滑的多,老黑有种握不住武器的无力感。

老黑剧烈的摇头,促使脑袋清醒。他盯着它们缓慢的走到离他们附近十几米的地方。带头的那只巨大的挑挑自己的眼毛,老黑甚至看到了它的眼皮,还是双的。野兽撇着他的双眼皮轻蔑的上下打量了这三人一眼,便慢慢的趴卧在不远处,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它巨大的舌头不停的伸出来,上下舔着嘴巴附近的毛发,老黑能从这个地方,清晰的看到那舌头上的均匀肉勾。

人与动物从对视着,两个世界的生物都保持着沉默,也不知道对视了多久。老黑缓缓放开手里紧握着的狗腿刀。扭头看着蹲在那里的邵江一,不动声色的将身体阻挡在他身前。

"你太过紧张了,教你一下,在特里娜,无论是大型野兽,还是巨大的鸟禽都不必在意。它们血液中的遗传基因告诉它们,不必费心的去狩猎,这种两条腿的生物想的太多。不用多久它们便会自然死亡。它们只是等着开晚饭。"邵江一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笑调子奚落着,说完,他站起来,慢慢走到那群野兽身前,弯腰捡起几块石头丢了过去。

被石头砸中的野兽,迅速的站了起来。它们困惑的看着面前矮小的人类,在它们的记忆里,这种生物不应该反抗,他们应该老老实实的发狂,接着自己弄死自己之后,它就可以不费任何力气的享用晚餐了。

随着石头不断的砸下,那群野兽终于失去了对猎物的兴趣。它们恐吓一般露出尖牙,叫了几声,但是,很显然,邵江一的叫声要高那么一点点……它们声音招惹来了邵江一更加大的石块。邵江一边丢,一边快乐的呼喝着,看样子,这事儿,他不是第一次干。

野兽无奈了,它上下打量了下邵江一。又是一阵低喝着,相互打了招呼后,它们就像来的时候一般调转身躯,晃动着胖屁股,慢慢回归森林。惹不起,那就不吃了。

"就这么走了?"螣柏难以置信的指着野兽消失的地方大叫。

"你舍不得?"邵江一将石头随手丢掉奚落他。

"您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无法相信……"螣柏伸出手,抓挠了几下树干,接着又负气的一屁股坐在树根上生气了闷气。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很幼稚。邵江一根本不需要他们的帮忙,他在这里坐着只是为了看他们出丑,看他们的笑话。

邵江一坐了下来,看螣柏并不搭话,他推推他的肩膀问他:"喂!生气了?"

螣柏懊恼的靠着树干摇头:"没有,下次,别这样,你知道那些情绪对我跟老黑都不好。我的脸够肿了!您应该说明原因,要知道我们会跌入思想的深渊无法自拔。即使您不在意,即使我们在您心中不值什么,可是,看在我们跟您一起赴死的份上。别这样了!求您了。"

邵江一靠着树干,轻轻的合起眼睛,他语气带着一丝哀求说:"回去吧,你们真的帮不上什么忙。回去……帮兰兰兹的忙,他比我更加需要人手。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简单……回去……安安全全的等着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螣柏冷笑:"您是怕我们知道您的秘密吗?"

邵江一摇头:"您故意这么说,也激怒不了我。对我来说,这世界上最难忍受的恶气我都咽下去了。您这点并不算什么。"

螣柏疑惑了,他上下打量着邵江一,在遇到他之前,他就是个普通的,没有任何后台的兵痞子,虽然他有着属于自己的那一套独特的生存之道,但是鉴于他的社会地位,他还衬不起"世界上最难以忍受"这类词汇。展望世界的人,往往凌驾于世界,这是世界的潜规则。

轻轻的咳嗽了一下螣柏轻声问:"那股恶气?我的意思是,并非打探您的隐私,您说过,在特里娜面前我们并不需要虚伪,我们都应该坦诚。"

邵江一没有说话,他的思绪逐渐,逐渐的飞到了某个地方。有一个地方,那里面四处都是厚重的灰尘,那地方由于常年没人打扫到处结着蜘蛛网。螣柏侧头看着他,看着他的胸腔上下有次序的起伏着……表情无悲无喜,平静至极。

"您睡了?"

"怎么可能!"

"在想什么?"

没有回答,只有寂静。接着……一滴巨大的水底于树冠滑落,击打在一颗花蕾的孢子上,那孢子迅速弹开,种子弹喷射得到处都是。那声音犹如隆隆雷声,在螣柏的耳边炸开……

螣柏颤惊了一下,抖了一下,迅速站起来,站在他们附近的老黑也蹦了起来,带着一丝困惑受惊的表情四下看着。

"一,我听到一些种子离开母体的哀哭!"老黑一边说,一边到处看着。

"我想,我也听到,我甚至听到了那些种子有多少颗。它们告诉我,它们有……"螣柏刚想说出那个数字,邵江一便插嘴到:"一百七十颗。有三十三粒掉进了附近的水洼。"

老黑与螣柏惊恐的看着邵江一,这件事,很显然邵江一早就知道会发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江一站起来,走到放置在一边的箱子前,他看着毫不反抗的那两只强活着的狗儿。伸手抚摸一下那狗儿的毛发,那狗挣扎了一下,摇晃着站了起来。

"特丽娜也给你礼物了吗?在人类摘去你脑组织以后?"邵江一拧开水壶,喂了那狗几口水。那狗贪婪的舔喝着,它又有了欲望。

邵江一一边喂着狗,一边低声说:"人类的大脑有几百亿个神经细胞,那堆稠嘟嘟的东西里,有着很多奇妙的地段。每一秒世界的各种信息会变成各种脉冲,组织成信息反馈给我们,我们做出大脑给予的反应。无论是音乐家,历史学家,文学家,无论你是那种职业者,你所运用的地方,你发育最完全的脑组织都不一样。我们都不熟悉大脑……但是如果按照原来的世界的规律,我们的大脑会跟随它的规矩走。特丽娜不同,特丽娜是新的自然界,很显然,她刺激出了新的波段,我们的大脑再次发育了。"邵江一站起来,看着两个震惊的人。

螣柏的嘴唇有些发紫,他的上下嘴唇哆嗦了两下后说:"你是说,那些死去的人,是因为无法发育完全而死去的?"

"我又不是科学家!"邵江一毫不客气的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那么,世界上所有的生产处TO矿的地方都一样吗?都是使用这种新的自然规律吗?"螣柏继续问。

"我又不是亚罗,亚罗也不可能知道,他最多就是个打猎卖钱的!"邵江一撇撇嘴,又回到大树根的旁边,他拿起那根摆在一边的树枝,看看四周。那些在树枝四周打转的蚂蚁们已经找到了回家的路,它们已经回归了应该去的地方。

"此路不通,自有通归之路,人类是一种笨拙的生物,就是学走路要快些。我搞不懂为什么要发育成两条腿走路,明明四条腿要快一些。"邵江一唠叨着,抬眼看看被巨大枝叶阻碍的天空,又是一滴巨大的水滴滴落,掉到了他的脑门上。

螣柏走到那两只活着的狗面前蹲下,那狗眼神里有了一丝神采,正在四下闻着什么:"你带它们来做研究?"他问。

"都说了,我不是科学家……带它们来是因为,因为那些磁力虫。"邵江一说出那个名字,老黑颤抖了一下。

"那些磁力虫没有视力,最多能看到三厘米的距离。我跟以前试过的,大自然很奇妙的。不给它们视力,却给了它们一个可以共用的脑组织,那些虫能通过动物濒临死亡的气息,计算出猎物的体积。猎物的体积被算出后,它们就会排出相应数量的工虫,将猎物抬回主巢,都说了不叫你们跟,我们只有两只就要死去的狗,它们的大约重量是一百斤上下……我想,以前我跟兰兰兹一定经历的事情一样,怕被它们抬回去,所以,我们一直默默告诉自己,要是没体重就好了,要是没体重就好了……"邵江一的声音越来越远,听上去有些飘渺……

"那就是你体重消失的原因了?"螣柏问他。

邵江一微微的点点头:"是这样,我到现在都不明白,我的肉体去了那里,很显然我现在剩下的只有我卑微的灵魂。我的灵魂的比重比猫的重量重不了多少,这是你们都知道的。事实上我组织完全,每一块肉都呆在它该在的地方……多奇妙。也许,直到死,我都不明白在我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人自我解嘲的站立起来,走到老黑面前伸出手。老黑微微蹲下,就如从前一般任由他抚摸自己的头发,邵江一一边抚摸,一边安慰他:"只是听觉灵敏了些,这么什么。但是,你知道的,你必须回去了……不管人的意愿有多大,我们必须跟着特丽娜的规矩走。在这里,你帮不上任何忙,回沙滩,回去等我好吗?我保证,我一定活着出来……"

又是一阵鸟类扑啦啦抖动翅膀的声音,老黑警觉的站立起来,他四下查看了一会后,轻轻的吐出一个字:"不!"

44、 被开启的灵魂之窗

有人依赖你,信服你,崇拜你,离不开你。这种情感令人骄傲。如放置过去,放置现实,放置在过去真实生活,需要情感慰藉的邵江一身上,他会觉得幸福,幸运。

他想他会哭,一边感激对方的慈悲,一边卑微地匍匐在地,用一辈子来回应那份爱,为对方做任何事情他都愿意。

曾是那么小的愿望,被现实碾压后粉碎,童年的某一天,邵江一终于在深渊矿坑之内觉悟。他没什么可以指望的,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需要以资本为基础单位互换。

他没什么资本去换取情感,除了一口活气能保证最最基本的生存,还有血液的流畅。

邵江一在来的路上阅读过一本书,那书里这样写:"爱,是双方的,但是它也以双方自身的某些条件来决定爱的等同度……在这里,没有公平。即使是神,他也会掂量着某些口袋里的东西去索求……"

那是一刹那的再次明悟,有一种原来如此的感觉,邵江一犹如读到至理名言。觉得以前他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以前,他从不跟真实去作对。他没什么值得别人去爱的,没有家庭的支援,没人可以在需要的时候给予帮助,没人跟他商量任何事情,没人会存一些钱在他需要的时候拿出来,安慰他说:"不需要还,只要你好。"

他没有很好的身体素质去折腾,在现实的世界他无法保证最基本的沟通。他不会拥有欲望,也不会为了更好的生活去努力。他没有常识,不会储蓄。他对未来毫无打算,过一天算一天。他没有受过教育。在肉体上……他受到过极大的伤害。那种伤害令他对某件人类这辈子都离不开的某件事情,发自内心的深深的厌恶。甚至,他是畏惧那件事情。

现在,他在这里,就是对着这样的他,老黑对他决绝的说出"不!"。

那一刹,邵江一觉得很累。他无法拒绝这种情感,他也无法回应这份情感,并不是随便一个人都会跟着你去寻求死亡而义无反顾。在衡量自身之后,邵江一还是拒绝了老黑,他想,他这辈子都无法回应老黑的爱。他不想做那个被依靠的。

被依靠很累,他本来就活的很勉强了。更何况,他很怀疑以老黑的头脑,他到底明白他自己在说什么吗?

有关于螣柏一直为华莱士去准备赴死的这件事情。这也令邵江一稍稍不快。那小子,何德何能的能拥有这样的情感?嫉妒,邵江一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嫉妒一个人。他知道这种情绪不好,他清楚在特定的环境下,他的嫉妒就如带着耳机听音乐的人说话。生怕别人听不到,所以大声嚷嚷。他甚至想,毁灭这份情感吧!反正,他也不喜欢我。

他开始怀疑,怀疑老黑的跟随是因为特丽娜,怀疑螣柏对华莱士热烈的爱也是特丽娜,他诋毁一切情感,把责任统统推给了特丽娜那无形的情感放大器。如此,他才稍稍好受些,才安心的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的检查自己必须带的东西。

一大一小的两个束口黑色布袋子,一把磁刀,五公斤水,十包重约五公斤的食物。对于磁力虫的负重能力,邵江一很自信自己的计算是精准无误的,他清楚,每多带一公斤的负重就会拖延行程。如果几天后,他从那地方出不来,在下一支探险队到来之前,他就只能住在这里了。他很认真的检查着,尽量不去想那个要去的地方。

螣柏站在树下,大树的躯干为他提供了可以依靠的支点。他赖在大树上沉默的看着邵江一收拾那些东西,看样子,他打定主意不带自己了。他得想点什么办法,对于这种情况,他想他还是有些计划的。他这张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做一次最后的努力,当他走过去,他们却听到了一些远方的凄厉喊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些飞鸟因遥远山谷那边传出来的吼叫而惊飞,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海岸那边。螣柏他们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但是,很显然那声音发自某个同伴。

那一声声的吼叫仿若在发泄无奈,宣泄不满,充满情绪,那声音不知道跨越了多少个山谷,才借助特丽娜特殊的地理条件传到这里,他们的耳朵里。

"一。"螣柏站起来,来到邵江一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在呼唤他的名字之后他又说:"他们告诉我们,他们在等我们回去。"

邵江一撇下嘴,厌恶的说到:"您没听出来吗,有人不停劝告,进入腹地。这刻,怕是遭到报应了……该死的!我说的都是废话吗?就那么想死去吗……"

邵江一说完,站起来,攀爬到大树上,担心的看着那边的山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虽然现在是虫潮期,但是……那边不是有兰兰兹吗?他的心不知不觉的在扭动,深深的懊悔。

在那里,他想他有了一份眷恋,那些人令他担心,他真诚的期盼他们每一位都能够平安无事。兰兰兹会帮助他们吗?想到这里……他摸摸口袋,拿出那封爱比克?兰兰兹给他的信笺,那人说:这是他的第二把钥匙。

轻轻抚摸一下折好的纸张,邵江一打开了那封信,那信里有这样一句简短的话。

"我需要一份爱,打开我的灵魂。我知道我无药可救,我给自己留下一把打不开的锁,一,如果你回来,如果我们还能见面……我允许你打开它,你是我的第二把钥匙,能打开我的灵魂……爱您的兰兰滋。"

轻轻长呼出一口气,邵江一靠在树干上,任由眼泪滴下,他说:"我不是故意哭的,这都怪特丽娜,她一天给了我两份情感。那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幸运,我该感激谁呢?我做了什么好事?我该……怎么办呢?"

"他在做什么?"螣柏困惑的看着仰头望天的邵江一。

"肾上腺素增加,血液上冲,这不是好兆头,我们最好叫他下来!"老黑说完,快速的攀爬到树上,对着脸上都是泪的邵江一伸出手:"一,把手给我,你现在情况很不好。"

邵江一轻轻扬下那封信,情绪很激动的喊:"我该怎么办?我什么都做不了。你知道的……这令我害怕,我就是个胆小鬼。你说不!为什么不!?你们为什么都把这些责任推给我,还叫我选……我……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知道的,我一无所有,你看!这是一件太难的事儿。我谁也不能爱,多可怕,你们都他妈的说喜欢我,还……叫我选……这不公平!我就不能选个人,我自己主动选选不好吗?"

他伸出手,放开抓握的树枝,翻出裤子口袋的布说:"看啊!空的,没有,什么都没有,这就是我。"

老黑伸出手,一把抓住正在摇晃的邵江一,邵江一靠在他身上带着笑容泪如雨下。

"我不想哭!"他嘴巴倔强的说。

"我知道,都是特丽娜,这不怪你。"老黑安慰。

"呵,你们看,这种水分,管不住的往外流,这可真浪费。"他伸出舌头,舔着附近的眼泪,将那些眼泪咽下去。

老黑抱着邵江一,慢慢爬到了树下,扶着他站好。

螣柏走过去,努力挤出一些笑容安慰他。

"哭泣是一件好事情,跟朋友说心里憋屈的事情,发泄不满。这是您的权利,您看,掉这么多眼泪,一定有很多,很多伤心的事情吧……跟我说说,这对你有好处……"螣柏伸出手指,很认真的抹去那些眼泪,他甚至还想张开手臂拥抱他。

"啪!"邵江一打开他的手,带着一丝怒气且很幼稚的语调说:"别碰我,也不要同情我。"

螣柏尴尬的摸着发木的手背,长长的出了几口气,接着一言不发的坐到了一边,他想他也生气了。

邵江一就那么的,开始号啕大哭,一边哭,一边无赖的找一些乱七八糟的理由,给自己的软弱做出解释。

1、我并不想哭。

2、这些水分我管不住。

3、我绝不承认我哭了。

4、我这样的人,能有什么悲伤的事情呢?你们不要胡思乱想。

5、这都怪特丽娜。

6、我非常讨厌你们两个。

7、我叫你们往左,你们偏往右,你们就是在故意气我。

8、你们的目的就是不想我好过了。

9、你们都是坏人。

10、你们最好死掉……我一点都不担心,你们死了才好呢!

等等……他胡说八道……理由令人啼笑皆非……

老黑无语的看着邵江一,他在那里一边哭一边像个小孩一般的耍无赖。他惊讶的撑大眼睛,简直难以置信?这是啥?特丽娜放出的魔鬼吗?

一只被缩小年纪的,智力只有七八岁的无赖?

,老黑跟螣柏手足无措的干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夜幕终于降临,一些蒲草还有树木的枝叶散发出点点光芒,一切突然之间,突然产生了奇妙的变化。老黑他们还是头一次看到这么蓝的,蓝的如此闪亮的植物。这情景很美妙,犹如仙境一般。他们呆呆的看着……一直看到一只巴掌大的黑色虫子不知道从那里跌跌撞撞的飞出来,它先是很笨拙的撞击在大树上,又从大树上掉下来,掉到了邵江一的面前。

邵江一捡起它,停止了胡闹,他抬起脸看着那两个一动不动的人,笑了下说:"喂,我想……我的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老黑恍惚了一下,想张嘴说点什么,但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说不了话,身体也动不了。一些有关于过去的记忆排山倒海的在脑子里翻滚。他故意遗忘的那些痛苦,一件一件的在脑海里演绎。他甚至想起了幼年时候的课堂,他记得每一堂课。他就如一个旁观者一般看着自己的记忆倒退。他看着老师,看着每位同学的小动作。他看着他们偷吃自己的午餐,他看着老师拧着他的耳朵,在全班人的面前羞辱他。

他看着全家人吃饭,一直吃到他们都饱了,父亲才将剩下的饭,倒进最没用孩子的碗里。家里养不起闲人,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傻瓜。

妈妈说,他应该感激,不该恨……许是太内疚了,母亲在他的饭盒里放了一个肉丸子……悄悄对他说,上课的时候悄悄吃……

那肉丸子不见了,他到处找,问了每一个人。

他想他终于知道是谁偷吃了妈妈做的肉丸子,他冲过去,捡起一块石头狠狠的冲那个人砸了过去……作为哥哥,他不该这么对自己,他应该去死。他是个人渣……

邵江一站起来,来到老黑面前,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对在路上,用软木刻的耳塞,塞进这两人的耳朵。塞完,他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他什么都帮不了,只有意志强大的人,才能躲过这场精神浩劫……

又不知过了多久……

那两个人终于停止了扭曲,表情慢慢从痛苦转向平静,邵江一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一些鲜血从他们的五官内流出,但是……那些血量不大。

邵江一终于放心了,最难过的时候,他想这两个人扛过去了。

他看着他们的眼睛,一直看到他们目光清澄之后。他才举着那个虫子,对他们说:"这是前哨,一只很笨拙的士兵,它忠于职责,飞跃了难以想象的距离,其实……这种东西……它们从来飞不远……我说它,飞翔它并不擅长……"他又指指那两只突然活泼起来的狗儿说:"它们就要死了,根据它们的体重,这东西会派来相应数量的虫子带我走。你看老黑,我总是叫你少吃点。减肥……减肥是有好处的……"

他唠叨着……慢慢的伸开手掌,那虫子在狗儿面前盘旋几圈后,终于展翅离开。邵江一看着那个虫影消失在森林深处后,开始脱去外衣,一边脱一边说:"如果不放心,你就在此等待我。我真的很想带你去,可老黑你看到了,你的出现会令这次计划完全毁灭。华莱士,兰兰兹,甚至螣柏,还有我……我们付出了很多。这不是简单的任性,或者简单的你愿意跟我去死,就可以了结的事情。我们得跟现实低头,现在……我要进去了,你在此等我,如果我不出来。你就离开,重新开始生活……这才是你该做的事情。"

他将自己脱得光光的,捡起地上的两个口袋,另外一只手牵着狗儿慢慢向里走,那狗挣扎着,大力反抗着。他走了几步,又转回身来到螣柏面前。

"我很高兴,真的,从未这样高兴过。螣柏……先生。"

螣柏看着他,无法回应他。他想他能听到邵江一说什么,虽然他带着耳塞。

邵江一冲他笑笑,很真诚的,带着感激的笑着说:"认识您,很高兴。您这人很公平,您曾为了我跟华莱士生气,这些我都知道。刚才的事情……我想,我很抱歉,你愿意拥抱我,谢谢……真的,非常感谢……这拥抱来的刚刚好……多少年了,第一次有人愿意拥抱我。以前我想过,前世我一定罪孽深重,再不会有人拥抱我了。所以……谢谢。认识你,认识华莱士,现在想想……恩,我不后悔。"

他说完,拥抱了螣柏先生。他抱了一会慢慢松开手,转身走到老黑面前,踮着脚尖摸着他的脸颊……笑着,露着一口大白牙笑着说:"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我要给你个任务……别跟来……别叫我恨你,你知道的,我付出的不仅仅是是自己。

如果……如果我真的不出来了,那么我一定堕入美梦。我要你明白。我的梦它未必是不幸福的。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回到麦德斯吧……有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内南?基德,记住这个名字,毁了我一生的名字……我恨他,我恨那个伪善的人……我希望你把我这份怨恨传承下去,他要什么,你就阻止什么!他想得到什么!你就别叫他得到什么!这是,我最后的命令!我希望你能执行,你说过,你只跟随我,只对我忠诚。那么,就拿出你忠诚证明给我看!"

说完,他大力的捶打两下老黑的胸口,最后看了他们一眼,转身投入了蓝色的光线密集深处,起跃之间渐渐的看不到了……

老黑与螣柏想大叫,拼命的想大叫,或者他们想跟上去,摇着那个人的肩膀控诉他的不公平,都跟到这里了,为什么还要舍弃他们?要么就使出一些非常手段叫他带上自己走。可是,他们什么都做不到,只能一动不动的干看着。

从不久前开始,一些很奇怪的声音从周遭响起。那些声音,有次序,一层一层的,从心灵的深处切割着他们。从他们的每个细胞记忆深处切割。那声音令他们难受,就像尖利的指甲从玻璃上不停的划过,不停的划过。划得他们的血管都要爆炸开来……他们堕入无边的幻觉……如果不是邵江一,他们想,他们已经变成了着周遭尸体当中的一具了。

飞翔的声音渐渐停止,远去……老黑与螣柏的身体终于被释放,恢复了自由。他们动了几下后缓缓坐到了地面上。

"他早就打算好了吧?"螣柏拔下耳塞,丢到地面上狠狠地说。

老黑点点头,无奈的看着远处,就这样被丢在这里?他不敢相信,那个人怎么就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将自己丢开。他给了他一个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他一定害怕自己死掉,害怕自己跟着。这算什么呢?他制造出一个假想敌,把一个大总统推倒自己面前,他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传承了一份虚假的仇恨给自己。他太小看自己了,大总统算什么?如果他真的出不来……老黑想,如果他真的出不来,自己会回去麦德斯,会去因佩兰,或者什么格里芬,他会杀了那个人,完成那个承诺后,他会回到这里,再杀死自己。

没有了他,自己还活什么呢?谁还愿意带着一个傻瓜穿越战场,谁愿意带着一个傻瓜在都市里徘徊。谁愿意将食物分给一个傻瓜。谁愿意陪着一个傻瓜说话……

再没有人了,只有他……只有那个傻瓜才会吧?老黑坐在那里,眼泪哗啦啦的就像刚才邵江一脸上那般多。他也伸出舌头,接着那些东西,接着自己不愿意承担的东西,苦苦的咽到肚子里。

螣柏开始脱自己的衣服。他不明白为什么要脱去衣服,反正跟正邵江一这么一定有他的理由。

老黑看着这个人,一直看到他光溜溜被剔去毛发的下面露出来,他惊讶的看着他,眨巴下眼睛。

螣柏知道无所谓的自我嘲笑了一下小声说:"就是生了虱子而已嘛。你身上难道没有吗?"

老黑无语的看着他。

"一……他计算错了一件事情。"螣柏将衣服整齐的叠放在一边说。

"什么?"老黑问。

"两只狗的体重取决于虫子的数量,一自己是没体重的,所以可以有两个人去。"螣柏伸出手指,一脸胜利的表情,他夸赞自己的聪慧,捎带捡起另外一个早就悄悄准备好的放口袋说:"你不能阻止我"

"我不会。"老黑回答。

"不管怎么说,我得去帮帮他,我跟华莱士打搅了一段不该打搅的生活。我现在后悔了。那个人……我想他挺好的。"螣柏捡起几包口粮丢进袋子里。

"祝您平安。"老黑语调真诚。

"我就不说谢谢了,我向您保证,如果只能活一个,那个机会是邵江一的。"螣柏将手放置在胸口宣誓一般的说。

"感谢,我希望你们都能回来。"

这一次,老黑未阻止螣柏,最需要他在意的人都走了。这个人又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他失望的坐在那里,什么都不能做的看着螣柏光着,跳跃着,消失在邵江一消失的地方。他不能去,他有任务。

螣柏知道邵江一在那里。这是很奇怪的感觉,他就是知道他在那里。

他在森林里跳跃,身体突然灵活的宛若一只猴子,他穿插在那些藤条枝叶之间,跳跃在树木边缘。他跳过一些冒着热气的水凹。一直奔跃到了……绿色渐渐消失,地面的草地开始变成黑白交错的什么都长不出来的熔岩石,他光着的脚能直接的感受到地下面升腾上来的热气,他被烫的越蹦越高,那温度越来越难以忍受……终于……他想他找到他了,他又看到了邵江一……

45、电闪雷鸣般

那一天,在火山口地区,奇迹一般的落下了雨水。那雨水的水量很大,犹如拿着高压水枪向下喷。熔岩石区的高温,很快被浇注到低温,到寒冷……

在邵江一的记忆里,上一次他整整躺了十天,连一滴雨水都没有。对于这场突如其来的雨水他毫无防备,尤其是犹如在最初洗温泉一般的热气蒸腾中,呼吸都感觉困难。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扛过来这场未知的,当他呼吸逐渐顺畅起来,身体表面的温度已经完全失去了。

现在,他躺在这里,双手交叉在胸口,犹如死去的人躺在棺木里一般祥和,他仰面躺在袋子里,小心的呼吸,浑身的汗毛都在紧张的紧绷,抽搐一般申缩着。他不喜欢黑暗,那种在黑色当中,没有前路的感觉他经历了很多次,每一次……都令他可怜的精神体系饱受折磨。

"如果,这个只是一场梦就好了。"他低声嘀咕着,慢慢闭起眼睛。

想回去,想回到那个农场,想回到安逸的生活当中去……这一刹,他想他后悔了,他没自己想象当中那么坚强,他的内心依旧懦弱。

闪电席卷着乌云,笼罩在特丽娜山峰顶端,那些乌云一层一层的将世界平铺成黑色,突然发出的闪电,将恐惧带到这个世界,带到这个岛屿的天地之间,很快……世界没有了光明,犹如深夜一般。比漆黑还漆黑……

最呱躁的鸟儿颤抖着,带着对天地的畏惧,将自己的脑袋探到翅膀底下,躲了起来。

邵江一看不到外面的黑,只是觉得世界一刹那的安静下来,只有雨声……

他仔细的,小心的支起耳朵听着,想找一些可以伸展开思维,陪伴孤独的声音,但是,刚才陪伴他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单调的雨水敲击岩石的声音……他感到很冷,但是身上却只裹了一层单薄的布料……

"您好!我能进来吗?"突然发出的声音,几乎吓得邵江一肝胆都破碎掉。他惶恐的左顾右盼,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的,从来没有人会这样,也没人愿意这样。他该怎么办?请人家进来?还是拒绝?好吧,他想他还是高兴的,恩,高兴。

虽然只是一点点的窃喜,但是他都很多年没有因为一点事情去窃喜了……

口袋紧紧扎着的布绳被人缓缓地打开,邵江一仰着头,看着袋子口那个人,那人笑眯眯的,露着一口白牙,浑身露如光猪一般看着他。他在黑暗中发光,发亮。被屠光的脑壳更是在发亮,发滑……

雨水紧抓不住他的脑顶的附着物而流淌下来,在他身上形成均匀的水雾,将肌肤下的鸡皮疙瘩全部激发了出来。层层铺满,令他上牙打下牙的发着抖……袋子里面的人是狼狈的,外面的这人……也好不到那里去。他看着那层单薄的布料,眼神带着期盼。

邵江一呆看着,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是正常的…… 邵江一看看他苍白的手,叹息了一下说:"没想到……进来吧!"

腾柏很高兴的钻了进来,被大雨浇灌的寒冷的肌肤慢慢贴在了邵江一的身上。邵江一打个寒战,使劲缩起身体,努力给来客一个更大的空间。

"我以为,你会撵我走。"腾柏叹息着,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躯壳硬塞进这个不大的口袋。

"来不及了。"邵江一声音平静无波,他曲起手臂,将一根绳子拉到顶端。

世界再次堕入黑暗,这一次,不再是一个人了……

那是一段很尴尬的时间,螣柏先生不说话,只是拼命的将刚才那一路积存的恐惧,寒冷化为颤栗,一次抖完……

"啊……"他小声呐喊着,发泄着……发着抖。

邵江一沉默不语……

腾柏想,还是自己主动说话好一些,再这么抖下去,会没完没了……于是他说:"我应该侧着身体躺着,还是正着身体躺着,这口袋太小了,这是个大失误……啊,当初要是知道也装我的话,我就叫他们做大一些了。你看,我们都平躺是不成的,我说……"

"啥?"

"说句话吧,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说啥?"

"随便什么……呵呵……我有些害怕,现在,有些后悔了……"

"侧着……躺着吧!"

"啥?"

"叫你侧着!"

"哦!"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从那个巨大的口袋外观看来,它在不停的扭曲,扭曲,扭曲了好一会,才折腾好。

"你能不抱着我吗?拜托!"腾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抱怨。

"那你给我的胳膊找个地方。"

"那你扭过去。我抱着你!"

"恩。"

又是一阵悉悉索索……

"喂……"腾柏的声音依旧别扭。

"啥?"依旧的平静无波。

"你不觉得吃亏了吗?"

"不觉得,只是抱着。"

"恩……我暖和多了……"

又安静了一会,腾柏的声音又透过那口袋,传到了周围的空气当中。

"我饿了。"

"你要习惯。"

"我说,我很紧张,越来越饿!"

"你很烦。"

"真的?"

"只是……有点!"

"对于初来者,您应当大度点!您看,再也找不出向我这样的人了,一心一意的来寻死……对了,你刚才害怕了吧,我看到这条袋子在发抖……"

"你能不能不说话?"

"……为啥?喂,邵江一,从那里说,你都活该听我唠叨,我是长官,我来陪着你赴死,我现在吓得要死,你还不许我说话,不给我东西吃……"

"腾柏?!!"

"啥?"

"你想我说什么?"

"随便什么,我这个人要求一向很低,要知道,我是个有教养的人,我不喜欢强迫别人……你看,一,没有人比……咱们更坦然了……所以,在精神上我们也要坦然……呃,你干嘛?吓我一跳。"

黑夜当中,邵江一突然将身体调了个个儿,腾柏立刻闭了嘴巴。他能感觉到黑色当中,被雨水浇灌的寒冷的袋子当中,这人的呼吸,带着一丝燎烧平铺于他的脸上。

寂静,突然扭转的身躯,面对面,什么都看不到,却能看到眼睛里发出的火热,那火热令腾柏精神震撼,他有些害怕这种直瞪瞪的窥视,只好尴尬的闭嘴,努力抵抗着别扭和对面这人相互搂在一起,他们只能这样。

"嘘……"邵江一突然嘘了一声。

"啥?"螣柏吓一跳。

"嘘……"邵江一再次阻止。

"哈?"还是不明白。

"来了!"

"谁?"

"嘘……再说话,我掐死你!"

"……"

空气中传来一阵嗡嗡的紧密连接的声音,他们都知道一直等待着的那个东西它来了,成群结队的来了,它们在袋子周围打着旋子,巨大的硫磺味充满他们的鼻翼。袋子的空暇区,一些巴掌大的圆点起起伏伏,不停的出现。甚至一些纤细的腿,透过纺织物的空隙掉进了袋子里。翅膀连成一片的磁力声,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当耳膜习惯了那种连成片的嗡嗡嗡之后,大脑又自动通过某些频率将那种声音变成了奇怪的节奏,那种节奏很难受,就像分音叉上最尖细的高音,你听到,心被它一下,一下的凌迟着……嗡声……被变成大地的哀鸣……成了,呜!

呜!

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那些声音终于犹如孢子一般,突然爆炸开了,腾柏的心也爆炸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变化,但是邵江一可以触摸到他皮肤下凸起的血管与青筋……他发出一声巨大的呼喊,犹如溺水的人在淹没最后一刻发出的最后的一声呼喊,想吧整个肺叶里的空气都喷溅出去……

邵江一猛的用自己的嘴巴堵住了他将要发出的那一下强烈的呐喊声。他咬着他的舌头,堵着他的嘴巴。他紧紧的搂着他剧烈颤抖的身躯,他们都能感觉到,成千上万的触角在撩拨着他们的皮肤,他们的每一个细胞,神经。

螣柏开始哭……身躯上下一起在流水,眼泪,鼻涕还有尿液。

终于……他们感觉自己腾空而起,开始缓慢的移动……腾柏摆动一下脑袋,在内心世界哀求着,期盼对面着人可以放开自己舌头,实在……他妈的太疼了……这种疼,超越那些难耐的声音,尴尬,羞涩,气愤,郁闷,无奈,愤怒这些原本不好的情绪驱赶走了刚才虚幻的恐惧……

他呜呜咽咽的抽泣着哀求,邵江一终于放过了那根倒霉的舌头,用命令带着一些威胁的口气说:"你可以喊,接着我们一起去死!我不介意,反正我早就该死了。"

"……那是什么?"腾柏紧缩着自己可怜的身躯,拼命往邵江一的怀里挤,他甚至想跟他溶为一体。

"它们……只是一种生物,你早知道的,磁力虫靠着动物们腐烂的身躯过日子的一种虫子。它们现在运送食物回家喂养虫王……"

腾柏剧烈的喘息了几下,嘴硬的说:"也……也没我们想的那么可怕。"

邵江一的声音里带着笑意:"看透了的东西,知道的,了解的东西就不可怕。虽然……不是未知……但是一样有危险。最柔弱的虫类,也有保护自己的武器。你最好不要尝试。顺其自然吧……别挣扎……抱着我……就好。"

他们能感受到自己在移动,因为总有凸出的石头会触碰到他们可怜的身躯,虽然那些虫子数量繁多,随着跌跌撞撞,依旧有一些倒霉虫子被挤压的稀烂。那虫尸变成肉泥透过纺织物的缝隙流入袋子。邵江一用手接住那些透进来的虫泥,小心的往螣柏身上涂抹。

螣柏不敢反抗,压低声音说:"你要做什么?!"

"这可是好东西,这虫子视力不好,在岩洞里基本是全盲,它们靠气味分辨伙伴,我在照顾你。"他手下没闲的在袋子的转动间,巧妙的将那种难闻的汁液涂抹在螣柏身上。不知道抹了多久,邵江一终于满意的叹息了一声:"好了,该你了。"

"呃……"螣柏恶心了一下后,屈从于现实,也小心的接住那些汁液帮邵江一抹了起来。

……当他的手摸到了他胳膊上的那个烙印,那个数字,那地方硬硬的,凸起的不像皮肤。他摸着那个数字……,很温柔的触摸着。

邵江一能感受到,那种触摸带着浓浓的怜悯,带着一种他早就期盼的情绪。怜惜,心疼……安慰。

"这是哪个部队的纹身?这明明是烙上去的,我不知道我们的部队有这么残忍的纹身方式?"他触摸着那里,小声问他。

没有回答……只有耳边传来微微打鼾的声音。

螣柏抱怨着,手下使劲拧了一把,奈何,那家伙全无反应……

未知的旅程……在继续着……

46、红色披肩

格里芬州,曾是南大陆的明珠,帝国的旅游圣地。现在,这里确是一个只有灰白水泥色的都市,需要修养的地区太多,道路更是坑坑洼洼的不平坦。

战争过后,一切都在等待复苏。

这是天气并不好的一段时日。各种灾害侵袭着格里芬地区的农田与并不健壮的新都市。几日来,随着连续不好的消息接连的被送到新总统府,新上任的联盟副总统内南?伯内特?基德决定对受灾最严重的格里芬地区进行一次实地考察。

这日清晨,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一动不动的坐在自己的办公室。他有些呼吸困难,还有些站不起来的感觉。外面准备好的车队已经等待了他大约一小时三十多分钟,对于一向守时的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来说,是少见的事情。

他就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仿若一尊雕塑。

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推开丈夫办公室的房门,慢慢的走了进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坐在办公桌前,逆坐在清晨光辉下,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的那张背光的脸,她看不清楚他,却能听到他问她。

"你怎么来了?"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抑郁。

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慢慢的走到那张桌子面前,优雅的摘下自己手里那双小羊皮手套,一边摘,一边带着漫不经心的语调说:"您要去格里芬?"

"是,马上要出发了。"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站了起来,做出马上要出去的样子。

"我想……我应该跟您一起去。毕竟,我这个总统的妻子,也需要时常站在您身边常常露个脸。"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看着他由光线下逆转的脸,走过去,伸出手在他的下巴上刮了两下后笑笑继续说:"您在害怕?"

她的丈夫一贯不带的表情的脸上有些扭曲,但,是还是努力克制住了。

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似乎很高兴看到丈夫的失态,她仰头看天的说:"他们说,你要去灾情最严重的矿坑区,您一定……很害怕吧,虽然那里现在住着的都是灾民……但是,夏尔的鬼魂在那里,他等了您很久了,您一定能听到他的笑声的,他会快乐的扑到您怀里,撒娇,打滚,像波比(狗)一般撒欢儿……"她又慢慢走到总统的座位上,很舒服的坐在那里,她翘起自己的二郎腿,露出两条白腿,来回打着优雅的叉子,她的语调悠然自得,就像说着情话,但句句又是诛心之言:

"我们走得脱吗?怎么可能呢……最近,我常常做那样的梦。在我的故乡,我的小阁楼,我那张洁白的小床……我张开双臂,全身心的赖进去,我愉快的睁开眼,却看到他浑身是血的躺在我身边问我,'妈妈为什么不爱我'。是啊,为什么呢?您知道的,那阁楼是我最爱的地方,现在,我做梦……却也不敢去了……"

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向上翻着眼皮,将一些水分咽了回去。继续用讥讽的语调说:"您敢做梦吗?我亲爱的丈夫。您敢去矿坑区吗?……"

"闭嘴,闭嘴!!"大总统先生突然猛地扯下自己的领带,脱去自己的上衣,他走到办公室的窗帘前大力的拉上它……随着窗帘钢铁环扣连锁的摩擦声,一切堕入黑暗……

那组车队终于在警车,军车,礼仪车的带领下走出了总统府,在媒体的闪光灯的照耀下,给格里芬重灾区带去一份希望。

副总统坐在他的车内,神色又再次平和,悲天悯人的那股子与民同悲的味道充裕他全身。不用做任何演讲,不用说多一个字。每一人都能看出,这个国家的某位主人,他是多么的担心,多么的为民而心急如焚。

独自躺在总统办公室的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用一卷毯子裹着自己的身体,靠在窗台上,脸上带着一丝放松与微笑,看着那车队离开。

"他总归是离不开我的,只有我最了解他。"她笑说。

几只白鸽飞落在窗台上,咕咕咕的不知在索求着什么。

"只是……委屈了您,老爷他……,我是说他以前不这样。您需要给他找个心理医生了。"管家阿尔平手里捧着一套新衣服,有礼貌的向女主人建议。

总统夫人笑了下,慢慢站起来,圈在她身上的毯子缓缓的滑下。一些狰狞的青紫色,成片的出现在胸部之下的位置。她走到阿尔平面前,拿起一条带着丝边的内裤,慢慢的穿着,脸上看不出半分的痛苦之色,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解脱,还有一丝痛快:"哦!哦!阿尔平,您又天真了。"

阿尔平没有说话,只是神色严肃的看着夫人穿着一套与刚才一模一样的衣衫,对着墙壁上的尊银色的雕像方座化妆。她挑出艳丽的口红遮盖苍白的唇色,她拿着一块随意揪来的软纸在口腔里擦了一圈,丢在地板上。

那纸团,由白色变成了粉红色……

"阿尔平,今晚有个夫人茶会,准备一些……伯内特家的传统点心,啊哈,我娘家的厨子做着伯内特家的传统点心,好吧,多准备点,奶油多一些,紧俏的香料多放一些……我要带那套……那套珍珠,在九号柜。把那些所谓夫人的资料给我准备一套,有关于特殊的嗜好,怪癖,喜欢的颜色……你知道的。麦德斯这边的圈子我不熟……这是个大问题……"

瑞岚温?菲尔弥?伯内特夫人穿好鞋子,一边唠叨一边踩着一堆破烂的衣服布料走出办公室。她大力的摔上房门,整理了一下衣服,微微将下巴向上挑起,两个肩膀优雅的耸动几下,浑身的筋骨便立刻整装完毕。她如女王,骄傲的露着她的谦和亲切的牙齿,对每个仆人,每个士兵的名字都了若指掌,

她来到走廊,她的女秘书捧着一个早就准备好的生日蛋糕,她们一起露出俏皮的笑,一起悄悄走入总统府的司机房。随着一声巨大的拉炮声,总统夫人大声的对那位满身油泥,叼着香烟的老司机喊到:"生日快乐!亲爱的瑞!"

老司机嘴巴里的香烟嘴边掉落在地,顿时泪流满面……

邵江一与螣柏,犹如躺在滚在浪尖舢板上一般的在虫浪顶头翻滚。整整四个小时了,他们的路程还没结束。

"哈……"邵江一微微的打个哈欠,竟是一觉醒来。在他的身边传来一声压抑着的气恼的声音:"您竟睡得着?"

"要不然呢?陪着您一起害怕吗?"回答的声音很无赖。

自从进入这洞穴,螣柏就觉得自己成了被捉弄的对象,不知道身边这人怎么来的胆子,竟然敢调戏长官。

已经习惯在黑暗中窥视的邵江一,侧着头,好奇的看着那张表情不断变换的脸,自从进入这里,这张脸就变得很活泼,很白痴,很有意思……那一整张鸡蛋脸,竟然能萌发出一种强大的,不好说的,难以形容的……邵江一也不懂得,反正就是看着就想欺负的气氛,感觉?表情?

邵江一不敢将这种情绪归纳与本我,他不懂得这种情绪是不是真实的,不过他想,如果不是畏惧死亡,不是害怕惊了虫子……他觉着有团火,要烧的他炸开了……在炸开之前,欺负一下,应该也没什么吧?

其实,那些虫儿很胆小,唯一保护自己的手段就是拼命地四处乱飞。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对吗?动作小一点的捏几下没什么吧?

"吃东西吗?"邵江一问他。

螣柏恩了一声,他早就饿了。

在袋子里摸索了一下后,邵江一递给他一块东西。螣柏接过那块东西,大力的咬了一口,接着一边咀嚼,一边赞美:"我觉得……老黑是个美食家。"

那是老黑的硬皮面饼儿。他们使劲咀嚼着,找到了最佳的打发时间的方式。

磨牙!

螣柏说:"那家伙一定在那里等你。"

"老黑?"

"恩。"

"华莱士不是也在等你吗?"

"那不同,我跟华莱士是挚友。"

"难道我跟老黑就不是?"

"当然不是,别人看人看脸,老黑看你看臀部,我看到过好几次。"

"华莱士也是这样看你的,我也看到过好几次。"

"嘿,说谎,也要说合情合理的谎言,政治家怎么会有这种情绪呢?情感这东西属于政治第二需要的需求,他们相信权力之下万物臣服……真是个傻大兵。"

"政治家?"

"对,政治家。"

"华莱士是个政治家?"

"不像吗?"

"当然不,他那种人,一辈子都不会是政治家!"

螣柏仰面朝天的躺着,嘴巴里快速的咀嚼着,他伸展自己艰难的食管,咽下那块饼笑了下转开话题:"说说你。"

邵江一找出水囊,打开喝了一口,螣柏也喝了一口水,然后小心的拧好水囊盖子。

"说我?"邵江一觉得自己完全没什么好说的。

"对啊,我们总得找点事情做。"螣柏的眼睛亮亮的,令人无法拒绝,他的语调兴奋还带着一丝哀求说:"说……就说你的童年。"

那虫儿带着他们向地下延伸着,行进着……

邵江一好一会的一言不发。

螣柏开口道歉:"抱歉!"

"为什么道歉?"邵江一迷惑不解。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说……很抱歉。我提了不该提的要求。"

"没什么了,我在想……到底说那一天呢?"邵江一认真的思考着,终于开始缓缓地叙述:

"那家人,住在格里芬的格云瑟区。那就是一户很普通的人家,爸爸,妈妈,哥哥,姐姐,还有一栋老城堡。在城堡三层的阳台最前端,可以看到格里芬海岸线。四季交替中,每个黎明前的六点左右,红色的阳光就在天的那边露出半圆,即使是半圆那也提供给了这片土地足够的光线。那光线美极了……就像金子。

阳光温暖的每一天都照耀格云瑟,偶尔一些沙鸥也会降落在阳台上索食,那家最小的孩子,总是喜欢将不喜欢吃的东西塞进口袋,最后便宜了那些鸽子。他如此调皮,但是父母从不怪罪他。

古老厚重的灰青色的城堡,绿色的草地,草地上的挺拔古树。古树下挂着着的简易秋千上坐着最小的弟弟。姐姐坐在草地边缘读者古代诗歌,她为鱼留在海里的眼泪哭泣。哥哥过来嘲笑她是个泪包。他们在草地上追打着,银铃一般的笑容传入古堡内……

母亲的手指很巧,她总是弹奏着世界第一好听的曲儿,她有一条暗红色的披肩。每当孩子们在玩具房睡着了,那披肩就会出现在她最爱的孩子身上。

哥哥一下一下的将秋千推得高高的。母亲求大儿子手劲轻一些,不要伤害到他们最小的孩子。老仆人端过一些点心,站在走廊口呼喊,孩子们冲了过去。母亲要求他们去清洁自己,孩子们无奈的涎着口水去洗自己的小脏手……却永远洗不干净。

一辆军车缓缓停在门口,父亲穿着帅气挺拔的军服下了车子。不知道那个孩子中的一个发现了他,总之他们尖叫着一起冲了过去,就像一个个的树袋熊一般蹦挂在了父亲的身上,那位高大帅气的军人假意不敌,躺在庭院口的草地上和孩子们扭打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吃午餐,一起前程祈祷,最小的他双手紧合的祈祷:"感谢上苍,我今天是个好孩子,没有拔波比(狗)的毛,没有偷吃巧克力,自己的起得床,自己清洁牙齿。请上苍送我一辆斑马车(儿童玩具),那样我会更加乖。"

全家为这个小家伙忍俊不住,乐的不行……每当星期五,家里会开聚会,艾迪一家会来做客。成群的孩子在草地上撒欢,追的可怜的波比满地跑……"

邵江一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不知道螣柏是不是再听,在这个过程当中,螣柏一言不发。

"真美,就像一幅家庭油画……"螣柏赞叹。

"是啊。"邵江一语调不起伏的回答。

"你是谁?哥哥?弟弟?"

"我啊……我是那幅画下,观赏油画的人!"

47、照我来时路

头顶的景物不停的切换,偶尔,还能窥视到上古的岩壁绘画,许是千万年前,第一期的人类来过这里,或者……那是一种懂得绘画的生物留下的某种信息。

邵江一看不到洞外有什么,这都是螣柏悄悄口述的。他将眼球贴在邵江一拿匕首在布袋口切开一个一厘米的洞,窥视着外面的世界。这个口子成为了挽救螣柏灵魂的救赎之洞。

二十多个小时过去了,这种缓慢,令人焦躁的旅行还没结束,几个小时前,螣柏几次想挣脱这个口袋,跑出去,狂奔出去,哪怕只是几步……他就是死都甘愿。

邵江一给他吃了镇静剂,但是,镇静剂在这里无法提供正常的疗效,螣柏开始偏头疼,还有些呕吐,抽搐……不得已的,邵江一用刀尖打通了那个洞,他就立刻贴上去,老实了。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螣柏很很贪婪的,一动不动的眯着一只眼睛向外看着,即使,偶尔有虫子走过他的眼球,他都没觉得那是痛苦的事情。他会说:"第三百只磁力虫,迈着小腿,大步迈过螣柏先生的眼球。"他对数字也无形的敏感起来。

邵江一没有去打搅癫狂的螣柏,他只是紧紧拥抱着他的腰,令他不乱动,偶尔他会喂他一些食物。并充满担心的看着他,他担心螣柏无法坚持下去,他想过很多人的死亡,小组里的每一位成员都想到了,但是,这人是个意外。

随着越来越接近岛屿的心脏,越来越多的磁力虫出现在螣柏的视线,它们在自己的王国自由的飞翔,快乐的生存。这种飞翔带来的干扰波不是唯一的麻烦。这里还有通过地心的熔岩透过岩壁放射出来高温。撩烤着这两个可怜人的灵魂。

这不是人该呆的地方,但是也不能称为地狱。

那癫狂的人,终于满足的躺下,他闭着眼睛,自我嘲笑到:"您一定后悔带我来了。"

邵江一没有接他的话。他没后悔,这一次的情形比上一次要好上很多,即使,即使这人他是个疯子,是个狂徒。他也是个伴,也是个依赖。他有很多事情可以做,照顾他,帮助他,关心他,现在,邵江一想,那些该死的矿石也许不是唯一的目的了。带他出去,帮助他活下去,这比任何事情都重要。他甚至后悔,为什么不去学习那该死的催眠术。为什么不呢?为什么要拒绝机会呢?

螣柏微微的侧□体,将自己的躯壳依赖到邵江一的怀里。他想,他得了一种病,一种叫皮肤饥渴症的病,他现在所有的欲望,情感,需要,需求,都转化到了邵江一的身上,每当就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他就将自己交代给对面这人,赖着他,依靠他,粘着他。至于华莱士,至于目的,至于伟大的理想,至于未来……他都无所谓了。

对于螣柏的这种突如其来的依赖,邵江一判定它不正常,却随他去发生。他很享受这种感觉,很想将这种情感纳入自己的心囊当中,最好……这辈子都不放出来。

"我想洗个澡,热水的,凉水的都可以。我想用香波涂抹身体十二遍,这辈子我想我都会那么洗了。"螣柏用自己的脸贴着邵江一肩膀的皮肤,轻轻的摩擦着。

这种被摩擦的感觉,微妙且妙不可言,它令邵江一心跳加剧,整个人都是眩晕的。螣柏在嘟嘟囔囔的说着心事,邵江一各种微妙的心之花在旅途当中绽放,一茬过后又一茬,越来越灿烂。

"你还记得吗,在学校楼梯的死角,我们也有一个洞,一个可以窥视全校女生内裤的洞。"

邵江一心语:你不是喜欢男人吗?

"你总是去那里做坏事,勾引女教师,往路过老师可怜的脑袋上丢奇怪的东西……"

邵江一心语:我就知道华莱士不是个好东西。

"所有的好事,都是您做的,所有的坏事……都是杰做的……"

邵江一心语:那是谁?

"杰?"

邵江一心语:恩。

"一位热爱学习,热爱生活的,总是热情天真的学长。"

邵江一有些惊讶的扭动一下,奇怪的看着螣柏,螣柏在嗤嗤笑着,一边笑一边在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说:"我能听到你的心在说什么话,多么有趣的事情。"

"什么时候开始的?"邵江一问他。

"我想……认识你那个时候就开始了吧。"

邵江一有些郁闷的,轻轻松开手,闭起眼睛:"胡说八道!"

"别。"螣柏将放开的手放回自己的腰。

但是,邵江一还是将他推开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这种被窥视的沟通,这种被强迫沟通,被人了解的……这种感觉,他不喜欢。

螣柏变得越来越不在意,像喝醉酒一般,又像个孩子,他不停的伸出手,邵江一不断的将他的手拿开,放到一边。

十几分钟后,螣柏终于恼怒了,他猛地伸出手,突然大声的,犹如喊叫一般的嘶吼了一句:"那么!我就拥抱你吧!"他夸张的拥抱着了邵江一,身体带动那口袋,开始在地面打滚。

那虫队立刻安静下来,一直在辛勤搬运食物的虫子们受惊一般的突然全部静止不动……趴伏在地面,

一些冷汗从邵江一的脑袋上滴答下来,他的心脏咚!咚!的剧烈跳动着,一直跳到心上出现了一个破窟窿,全世界的冷风都能从那个洞漏出去。

一切安静,一切犹如死物,所有的可以制造悉悉索索声音的物种都不动了。整个现场就如死去绿色的某一片沙漠。

沙漠偶尔还会路过一阵风,但是这里,这里犹如生物都死绝了箱子内的白沙地。没有触动,没有行为。

邵江一知道,这是虫子遇到危险做出的第一个反应,装死!接着确定安全后,它们会没命的逃跑,毫无目的的乱飞……

"呵……"有一种奇怪的笑声,突然传入他的意识海,邵江一惊了一下,很快了然。不止是螣柏能听到自己的。

这个世界真的很玄妙,大自然将世界转化为信息,通过眼睛,耳朵,鼻子,触觉去感受,去集合,得到答案,做出反应。人类并不满足于表象,常常在文学作品里吹嘘一种所谓的心灵的交流的东西。以前,邵江一对此全然不信。但是现在,就在这个奇异的洞内,在两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个性完全不搭边的人。这种行为实现了。

邵江一无奈的叹息一下,躺在地面上,他放弃了。他将自己交付于命运,随它怎么对待自己!他想,即使是他,也无法面对一会的,千万只磁力虫乱飞的现象。

就到……这里吧……他是真的没办法了。想到这里,他伸出手,搂住螣柏的肩膀,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嘴唇说:"抱歉,如果不是我……你也许会活的更加好。"

这是这一生,邵江一最最真实的一吻。

接着,接着发生了很多事情,犹如故事世界虚拟的场景一般。

那虫,突然成群结对的,铺天盖地的开始乱飞,它们有的向着老窝飞,有的向着墙壁不停的撞击……原本笨拙的圆虫,这时充分展现了它们为了逃生,为了活下去的活泼……摔下来,再飞起来,再撞击,再摔倒,互相恐吓,相互惊恐的逃开……

邵江一看着螣柏用匕首将那束缚着他们的袋子划开,一刹那的,他们又什么都听不到了。整个的世界出现了奇妙的真空,螣柏笑眯眯的缓缓的站起,伸了大大的懒腰,使劲踩死两只倒霉的虫子之后,他拉住了邵江一的手。

他在心里说:你看,这里并不可怕,我甚至是喜欢这里的。真的,来的路上我告诉自己,要喜欢这里,要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以后这就是你的地方了,你出不去了……

邵江一呆呆的看着他,他知道,有些事情发生了,或者……以前的那个螣柏,他再也回不来了。现在,他身上发着奇妙的光线,那些光线在燃烧着他的生命,那光线却是愉悦快乐的。

螣柏的头脑,螣柏的精神,螣柏的肉体,都发成了质变,他奇妙的将一切都隔离,他肆无忌惮的拉着邵江一的手,缓缓的向着岩洞下边走。那样子就像吃了一顿美味的晚餐后的消化散步。他整个脸上都带着满足与惬意。

邵江一挣脱了几下,弯下腰,捡起那些装备背到身上。

他们无言的走着,心灵却在不停的碰撞,也许是完全放弃了,或者是完全震惊了,邵江一任由螣柏拉着自己,无所谓的随他带着自己去那里……

那些虫子乱撞了一会,便又安静下来各做其事,各自归位。对于这两位不该出现的外来者,它们似乎是接受了,认同了。它们默许他们进入自己的王国,并成为它们的一份子。

那两人看到道路就走,看到能够进入的岩洞就会去转一圈,一路上他们的交谈,不停的交谈,虽然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几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可以同时容纳十几个人进入的岩洞崖口,在那里,他们又看到了几队勤劳的虫子工人,正在犹如接力跑一般的搬运食物。腐烂的动物,因为意外从树上掉下来的鸟类蛋……虫子,还有一只动物的前爪,神奇的在地面移动着。

螣柏:"其实,这里没你想象的那么可怕。"

邵江一:"如果是一个人,就会很可怕。"

螣柏:"这是哪里?"

邵江一:"不知道,我上次没来过。"

螣柏:"要进去吗。你看,我们面前有好几条路。"

邵江一:"随你。"

螣柏拉着他走进去,接着……看到了成堆的放在一起,等待发酵,或者已经发酵的动物尸体。他大力的闻了几下,然后奇怪的摇摇头:"很奇怪,我失去我的嗅觉了,这是一件好事……我可以给这里起个名字,叫……食物发酵室。"他大笑着,在空中做了一下按停车铃的动作,然后弯腰邀请邵江一:"先生,我想……我们到达目的地了。"

邵江一没有说话,他只是四下看着,他也闻不到任何味道,从进入岩洞几个小时后,他的嗅觉就渐渐开始失去作用了。看了一会后,他慢慢走到一堆堆积在一起的虫子堆那里,伸手拨拉开那些可怜的虫子。

虫堆下,一具鸟类的尸体,身上发着奇异的绿色斑点,还冒着绿泡泡。

"我以前告诉过你,它们(那些磁力虫)咬不动新鲜的皮肉,是吃动物尸体发酵后出现的菌种为生的。当然,偶尔它们也吃一些熔岩石。"邵江一站起来,看着成堆的骸骨,他分不出那一片是人类的,那一片属于动物的,上次来,他被直接丢进磁力虫的产卵房。

"那些东西呢?海盗留下的财宝呢?"螣柏很兴奋的翻腾着。

邵江一没有阻止伙伴癫狂的行为,他坐在洞口,呆呆的看着某一快地方。那边才是正确的目的地,他该如何是好?带着螣柏过去,找到TO矿,按照原计划,装满口袋后,潇洒的离去?

不,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现在,螣柏的智力出现奇异的倒退,他知道自己来此处做什么,知道来找什么,但是这一路交谈,邵江一发现,他忘记许多事情。好像,时间,工作,未来,社会贡献点……等等。这些可以对现实当中的人,产生巨大压力的东西,他全然不在意了,他现在犹如兴奋的孩子,张扬的可怕……什么都敢摸,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背上猛的承担了重量,螣柏搂着邵江一向下压了几下后,笑眯眯的大声说:"在看什么?"

邵江一看看他,抓住他的手,拉着他坐下,他指着不远处说:"那地方……是女王的宫殿。"

48、那个疯子的战前评估

螣柏先生犹如一只刚刚登基的情绪激昂猴王,他站在石头顶点,探身四下了望。这几个小时他都活泼无比,从这里蹦到那里,又从那里蹦回来,摔了也不喊疼,只知道呵呵!呵呵!的傻笑,笑完之后,爬起来,继续蹦。

邵江一慢慢走在狭窄道路的最中央位置,假如不是身上片缕不沾,他更像是经历了一天疲惫工作,还要强打精神出来遛狗,遛孩子的可怜爸爸。

即使是蹦跶,螣柏先生的嘴巴也没清闲着,他一直在说话,对任何事物都好奇,即使是附在石头缝隙里的一小片苔藓,他都要抠出来,丢到嘴巴里尝一尝。对此,邵江一只好无奈的不停狠狠拍打他的后脑勺,命令他吐出来。好在,这人还算听话。

邵江一默默的欣赏着他双眼发亮,目光炯炯有神,脸上带着令人愉快的笑样子。偶尔,他也笑笑,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回应。

"我跟华莱士参加过冰掩垦荒团,你知道垦荒团吗?那种抓住可以蹲一辈子大狱的民间冒险垦荒团!"螣柏从一块石头上蹦下来,来到邵江一面前大声说。

邵江一递给他水壶,他喝了一口抹抹嘴,看着四周飞来飞去,爬来爬去的虫子继续唠叨:"我们用机器化开冰封着的都市,你都不知道多神奇,那些古代都市里物品丰富极了。一种面粉可以做出上万种食物,不是为了饥饿去吃。那是真正的享受食物。我们没有TO矿,强行化开的都市,很快便会腐朽,橱窗里漂亮的衣衫,草地上成片儿的绿草,放在图书馆一排排的封面精美的远古书籍。成堆的羊绒大衣……我们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珍贵物质飘散腐败,什么办法都想不出来。你知道我跟华莱士为什么对冰掩那么放不开吗?"

螣柏说完,很认真的看着邵江一,邵江一无所谓的摇头。他对此人连珠炮一般的没有重心,噼里啪啦一顿乱说的话,完全没力气回复。

"那时候,没人看好我们,也没人给我们一笔钱令我们健康成长。我跟华莱士就找了个垦荒团。虽然是一个很破烂的垦荒团,但是我们收获了一个城的金属,建筑钢筋,珠宝首饰。我们就是靠这个起家的。可是,我们在犯罪啊,那是真正的犯罪,毁灭文化,毁灭城市痕迹……我们有罪!"

说着这话的螣柏脸上倒是没了出刚才的兴奋劲儿,他有些遗憾的向前走了几步回头说:"很多东西是无法再生的,我们撬开冰山一角,成为麦德斯的有钱人。如果……如果我们真的能找到那些矿石,那些损害就不会有了。那些书,那些珍贵的绘画作品,雕刻,都会传承下去……"

邵江一向前走着,他倒是觉得,那些行为真的无所谓,生存才是最重要的。这世界没什么比命还要值钱的了。

狭窄巷道里,光脚踩过的道路上……在走过的足迹凹心里,一些污泥向上涌出弥补这漏洞,很快掩埋了他们的来时路。那些污泥带着很奇怪的绿色,有些像铜锈绿,却能发亮。

"华莱士是个好人,只是过分敏感。有时候说话很伤人。"

那人又在自说自话。

"他的心就像个饱经风霜的老头子,比我的那颗还要老。我希望你们能相处愉快!"

邵江一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蹲在石头上的螣柏回头,奇怪的看着他问:"怎么了?"

"你在留遗言?"邵江一问他。

螣柏笑了下,点点头:"对啊,我预感一向很灵,我觉得我不太好。"他说完,缓缓坐在石头上冲着邵江一招手。

邵江一走过去,螣柏笑呵呵的对他说:"背我吧。我觉得有种力量,令我在提前预支我的后半生,我要节省体力。"

"你想的太多了。"邵江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很悲伤。

从他钻进自己世界的一刹那,他被团团裹住的世界便炸开了,那心不在被隔板阻挡下就可以跳动。现在,他恨不得就热乎乎的将心脏掏出,放到他面前展示。相依为命这种感觉令他认同了面前这人。一起面对危险又令他对这人产生了无限的情感。他甚至想,要好好的完成任务,带着他出去。告诉华莱士,他愿意一辈子白白为他服务,只要他把这个人交给自己。那么……这一辈子,他将奉献自己出去又如何!他的爱只会为这人通畅流动,奔腾一生。

但是,他克制住了,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事儿跟华莱士无关,始终华莱士都没有接受螣柏的爱。他想,也许华莱士先生是爱着螣柏先生的。但是,他庆幸他位置高高在上,有着一份平常人无法完成的伟大理想以来消耗生命。那位先生不是个普通人,他诸多要做的事情当中,螣柏也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实在值得庆幸!

那个雨夜,他窥听到的秘密成了现在安慰自己的唯一理由。没关系的,他会喜欢自己的。华莱士即使愿意爱他,也只能分享给他十分之一的生命。而自己,自己愿意把所有的都给他。

螣柏看着邵江一,又是一阵呵呵的笑,他甩动胳膊,一些汗滴被甩飞了出去,那些汗滴犹如刚才污泥一般,带着绿色的光,他说:"您见过发亮的人吗?您觉得我还能出去吗?"

邵江一没有说话,他走过去,缓慢的蹲下。螣柏愣了一会,慢慢的攀爬到了他的背上。

"华莱士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很显然,邵江一不会安慰人。

"是啊,他会的。"螣柏轻笑着说。

"他不会,我也会,如果你好不了……那我就陪着你。"

螣柏愣了,他将脑袋轻轻枕在他后背蹭了几下说:"谢谢。"

"我从来没主动背过人。"

"一次也没有?以前……你没有背过要死的,受过伤的战友吗?"螣柏不相信。

"没有,那会拖累我,而且……我喜欢单兵作战。"

"其实……我对你的作战方式很感兴趣,真的,我跟华莱士研究过,经历那么多次的战役能活下来。你一定有自己的一套……可以告诉我吗?"

"藏起来,他们打完了,我就收集点战利品跟他们回去交差。"

螣柏愣住,傻呼呼的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说:"就这样?!"

"就这样,不过……偶尔藏不好,长官会用靴子踢我,最初的时候,我也经常受伤。"

"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事了,每次都能活着回去。"

"怎么……我的意思是,你怎么就能毫发无损的回去了?"

"这很重要吗?"

"对,很重要!"

邵江一很认真的组织语言:"不太好说。每次出发前,我会收集资料。"

"资料?"

"对,就是……我会对战役对手的装备,兵种,武器配备,作战指挥员进行综合评估。

螣柏很认真的思考着,没再折腾,这令邵江一很高兴。他背着他慢慢前行,只期盼这条路别走完,这辈子就在这条曲曲弯弯的巷道内走完,也很好。

"你能详细的告诉我你是如何评估的吗?我对你使用的评估这个词汇很困惑。"

螣柏完全不明白邵江一所谓的评估是什么。

邵江一自己都困惑,他到底要怎么解释,他想了一会,还是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表达出来:"就是……每位指挥员的作战方式可以通过以前的战斗找到他的习惯的。这跟他上过的学校,服役过的部队,他的升迁道路,服役过的兵种是分不开的……

通过当年该国家财政部门拨出的军费可以计算出……当然,我们都知道军费拨出是保密的。但是一个国家的财政收入,跟进出口总额这个是死的。大国对军费的态度,小国对军费的态度也是不同的……

就是说,计算出分配到对手部队的军费输入量。通过该作战指挥官在该国家所处的社会地位,门阀派系,就能计算出他所指挥的部队在这次战役中得到多少军费配比。拿坦克来说,210毫米坦克铺且流炮的造价与普通160毫米坦克的造价是不同的。

混得好的指挥官会得到大笔的军费给养,混的不好的,什么都不会有。根据所配备的武器火力系统计算,能算出它可以在……我不太会说这个词汇,就是说,他的钱只够打三百发炮弹的。那么我就会计算出1000到2500迷左右的纵向,横向射界与度数,弹药落点这些也是可以计算出来的……还有就是作战地形,适合远距离射击,还是近距离……所以我能找到最安全的掩体。还有就是,每个地区的人对待战争的态度是不同的。好比……奥古人比较爱冲,他们常常一进入战局,就会把子弹打光。换子弹夹的空隙大约是三秒,这三秒可以做很多事情的……我说……我也说不好,你明白吗?"

邵江一觉得螣柏先生突然浑身发抖,接着他心跳加剧,最后他狠狠的咬了他肩膀一口,一边咬一边低声怒吼着,一边带着满腹无奈的怨气大骂:"你是个疯子!疯子!疯子!你是个疯子你知道吗?大疯子!"

这是夸奖?邵江一真的觉得他是被夸奖了。他有些得意的嘿嘿笑着。毫不介意自己被咬了。他想,自己的恢复能力还是很好的,被咬了也没什么。

"我对你的成长很好奇,是谁令你萌生出这种念头的?"螣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位疯子先生,但是无疑,如果能正确运用邵江一,那么……那么……想到这里,他大大的打了个冷战,寒毛都立起来了。

"怎么了?"邵江一感觉到不对,回头问他。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也没什么。"邵江一对此真的觉得没什么,他想了一下说:"有个人告诉过我。世界上任何世界,都是有轨道可以寻的,看你认真不认真去寻找。"

"那是谁?"螣柏问他。

邵江一停下脚步,摇了下头,气氛奇怪的尴尬起来。螣柏拍拍他被咬的地方,岔开话题。

"老黑呢?老黑你也没背过他吗?

"他太重了,我只能陪他一起死……有一次,他差点就死了,高烧好几天,脑门烧的可以烤腊肠,我那时候想……"

邵江一追忆起当时的想法,产生了一定的困惑。啊,当年……他怎么会那么想呢?要是知道,后来他那么喜欢老黑,他还会产生那种想法吗?他会后悔死吧!再没人像他那样依赖自己了,他不讨厌被依赖,被依赖也是挺不错的情绪。他最近经常这么想。

"想什么?"螣柏很好奇。

邵江一很认真的的回答:"我在想,那家伙死了,我就可以脱去他的大衣当被子了。"

螣柏顿时窘然,不知道该如何问下去。

"我总要生存下去的,大家都那么干。我死了,那时的老黑也会拿去我的口粮,把我剥个精光……我只是没想到……后来,我们会那么好。"邵江一的脸上带着困惑:"他醒来后喊我爸爸?"

螣柏哈哈大笑起来,他正笑的畅快,邵江一突然直立起来,说了一句:"到了。"

正前方道路尽头,那岩石道歪歪曲曲的再次出现分叉,邵江一指着面前的两个地方说:"昆虫其实很爱干净,磁力虫更是如此,它们的窝穴,是非常有规律的,这边是女王的产卵室,我希望你不要进去,请答应我……你绝对!绝对!不会进去!"

螣柏看着表情严肃的邵江一,想了下,认真的点点头:"我答应你,绝对不进去!"邵江一笑着摸摸他的头顶拍打几下,以示奖励。这令螣柏感觉怪怪的。

邵江一又指着右边那个洞穴,语调里带着毫不遮掩的炫耀语调说:"那边……那边是他们存放粪便的地方,当然…我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清理厕所,挖大粪,掏大粪,抠大粪,收拾大粪……你会恨不得帮每只进去的磁力虫铲屁股,你会发现,你带的口袋实在是小,真的,相信我!"

49、世界是个大食堂

岩洞里寂静非常,四周的景物安静的趴伏在老地方千万年不动。无数的带着黑色甲克的虫子,抬着滚大堆的发酵过的食物向里走,它们有持续的排着队,进入邵江一进入的那个岩洞。

那些虫子满载而进,空手而出,没有任何抱怨,没有任何争吵,出生就是来做这件事的,也许死亡就会死在做这件事的路途当中。悉悉索索的声音,虫儿忙乱的声音,更是为螣柏的周遭环境,加上了一份压抑的寂静。

自邵江一离去,这九曲十八弯的岩洞便放不下螣柏先生了。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岩洞内颠簸,灵魂在这里起起伏伏,上下飘逸。他空灵的难以找到自己,他觉着自己距离岩顶那么近,又那么远……最后,他甚至羡慕那些虫儿,恨不得自己也是那里面的一员,一起快乐的工作,寻找食物。抬着食物去仓库,安静的等待食物发酵。再把那些食物抬着,一起哼唱着歌儿去目的地。多么好,最起码,它们不寂寞,它们每一只都有事情做。抱怨,爱情,痛苦,不甘,气愤,这些东西它们没有!所以,它们是那么的快乐。

缓慢的于地面站起,螣柏晃了一下,身体上下摆动。他步履蹒跚,开始小心翼翼的向着邵江一消失的方向走去。他得去看一下,必须去看一下,不然,他想他一生都会想象那里面是什么样子的,到底有什么?如果看不到,他想,他会得失眠症,一辈子难以治愈的失眠症。他在洞口徘徊,犹豫了一下,终于迈出了哪一步……

"我对你说了,别进来!"岩洞内的黑暗处,突然传来声音。邵江一背着半口袋东西慢慢走了出来,他无奈的看着一脸迷茫,两个眼角都耷拉下来的螣柏叹息。

"我说了,这里不适合你。"邵江一又说。

"为什么?凭什么?我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许我进去看看?"螣柏觉得很气愤,但是他又不敢违抗他,他用语言反抗,身体却屈从于对邵江一的依靠,他回到了原地,又缓缓的坐下。

邵江一将那个大口袋丢到地上,反手抓着袋子角,将里面的物品倾倒出来,顿时,成堆的若蚕豆、黄豆、大小的TO矿,出现在了螣柏面前。

螣柏呆了一下,表情未露出所谓的女人见到钻石一般的欣喜若狂。自来到此处,许多情绪,都奇妙的转换为麻木。他觉得此刻,即使自己看到邵江一变成了一只巨型甲虫,都无所谓了。他感觉一生奇怪的事情他都看过了,只除了那个洞穴。

邵江一细心的体察着螣柏那努力压抑着的惶恐,他坐到他面前,伸出手,抚去他满额头的冷汗……他知道他惶恐,可是这个时候,谁又能正常呢?螣柏呆呆的看着他。眼神犹如被伤害的一直流浪犬……不知道怎么了,一种微妙的感觉,直觉全然笼罩在了螣柏全身。

被安慰了,有所依靠了,可以抓住什么了。

细微的情愫,压抑不住的在螣柏内心升腾起来,开始,那只是一团火苗,但是透过手指的温度,那火苗便蔓延成了火海,燎烧着螣柏的整个内心,全身。他觉着自己要干涸了,他期盼做些什么,做些事情。

于是,他看着邵江一带着担心神情的那张脸说:"这里没人能看到我。"

邵江一呆了一下,点点头:"是的,没人能看到我们。"

"也没人认识我们。"

"即使认识,也不会记得。"

"无论我们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去指责。"

"对,不会。"

"即使我说,华莱士?巴曼克是个傻瓜,疯子,混蛋,都可以……"

邵江一哭笑不得,只能拍拍他的脑袋说:"我想,如果你现在出现在他面前,对他说,你是个傻瓜,疯子,混蛋。华莱士看到你会喜极而泣,求你多骂他几句的。"

螣柏扭过头,带着一丝不遮盖的愤恨说:"才不会,他会恨我。我抢了他的任务,他一生都会恨我!"

又是一阵难耐的静,来此的任务已然被这两人忘记的一干二净。他们互相看着,打量着,衡量着,终于,螣柏焦渴的舔了一下干涸的嘴唇说:"可以吻我一下吗?没人能看到我们,没人能认识我们,没人能指责我们,即使华莱士也不可以,我需要一个吻。"

邵江一呆了一下,然后,很听话的低下头,舔了一下他的嘴唇,接着尴尬的立刻扭过头。这之间的过程,要比闪电,还要快一些。

螣柏抚摸了一下嘴唇,义正言辞,带着几分气恼:"这不是吻。"

邵江一只好又舔了一下。

这之间的过程,还是要比闪电要快些。

"不是这样!"螣柏更加气愤。说完,他伸出手,勾住邵江一的脖子,硬是将那颗可怜的头颅拧了一个个,接着,他将那颗脑袋拽过来,贴了上去,深深的……亲吻了那么一顿,这之间的过程,有闪电,有雷鸣,有成团的飓风,卷着大雨点,敲击在邵江一的身上。

邵江一不知所措,有些吓到了。

当那个剧烈的吻结束之后,螣柏觉得圆满了,他擦擦嘴唇,指指那边的洞穴。邵江一认命的捡起袋子,这一次,换成他步履蹒跚。他的脸臊的火热,心脏犹如熟练铁匠在击打生铁胚子。叮叮当当,没完没了,在进入洞穴的那一刹,他扭过头头,带着一丝惊慌看着螣柏,他有些害怕,又有些雀跃,他不知道这份情感是否真实,因为,这件事,发生在特丽娜。

螣柏很坦然的坐在那里,很坦然的看着他。他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很清脆。而邵江一用落荒而逃回应了他清脆的笑声。

这一次,要去的更久。螣柏好过了,他坐在那里等待着。他找到了乐子,看他发窘,是一件有趣的事物。刚才的惶恐,仿若被丢到了九天之外,螣柏坐在地板上,拿着一块坚硬的石头刮去TO矿上的其他物质。他将那些物资打磨的碧绿,透过那些物质,他仿若看到了许多东西。新的城市,万丈高楼平地而起,社会在进步,在飞速的回归原本的样子。一切的一切,都回归废土之前,他们有的是能源,有了能源,世界又充满了活力。以前,没想过这么多,也没想过世界会从自己这双不起眼的手里再次前行。他伸出手,举在头顶看着,感觉那双并不大,甚至是苍白的手,是那么的有力,仿若巨人,伸开手,可以推动整个世界。他确定如此,觉着他自身一定掌控了某种力量。

这男人的举动,为绞尽脑汁想词汇的邵江一找到了突破口。他慢慢的走出来,不再悄悄窥视。

"在看什么?"邵江一问他。

螣柏笑笑,站起来,接过他的口袋,帮他倾倒出那些石矿。接着他们坐在地板上,喝水,吃食物。偶尔会有虫子好奇的过来,邵江一伸出手猛的将那虫儿拍的稀烂。就着就着一边的石壁刮着那些绿汁。他靠这些可笑的动作,排泄着尴尬,很显然,这种效果并不好。有些恶心。

"男人可以和男人在一起,在这些年,我的意思是说,那也是很常见的。在废土时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邵江一看着自己那只倒霉的手,喃喃的说。

螣柏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冰河时期度过后。许多女性由于自身因素,被自然淘汰。男人之间比例失常。当今女性,脾气越来越偏执便是一个证明。最初的委屈,被抛弃,到现在的不妥协。这种女性下意识的报复,导致现代同性恋大批增多,人类多寂寞,总要找个伴,管他是男是女呢!

螣柏笑了下,并没有去考虑以后会如何。自他来到此处,他是越来越大胆了,已经豁出去了。他慢慢的靠在一边的岩壁上说:"跟我说点什么吧,随便什么,至于以后的事情,那是以以后的环境以及将要遇到的事情来决定的。我活着,那么就去解决,我死了,那么一切都不存在。想那么多?!那是自寻烦恼。"

"呃?"邵江一发出怪声,低头在布口袋上继续擦手,他擦了一会后小声问他:"你想听什么?"他的语调陪着一份小心。

"您又能跟我讲什么呢?事实上,邵江一先生?"

"在。"

"我一直很好奇,你不是东大陆的人,为什么会有个东大陆的名字?"

邵江一呆了一下,向后挪动了□体,扭头看他,有些不解:"就问这个?"

螣柏点点头:"对,就问这个,其实早就想问了。"

邵江一仰头看着岩洞漆黑处,很认真的想了一会,然后开口:"那天,我的牌子丢了。士兵牌。"

"恩,你的士兵牌丢了?那你就不是邵江一了?"

邵江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只是很认真的想了下这个名字的来由,慢慢诉说起来:"他们不给我饭吃。"

"谁?"

"那些派发食物的人,你知道,战场物资紧缺,每个人都只有一份饭,我丢了我的士兵牌,那就意味着,即使我活着,如果没有那个牌子,我就没饭吃。我饿极了……"

"那一定很难受。"

"不算最难受的,我遇到过更难受的。呵……我也不是第一个那么做的,我跑到战场,找到一具尸体,抢了他的牌子,我就有了饭吃。他也活了下去,你看,这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螣柏没有说话,他很认真的看了一会……从他身后搂住他:"我问了个儍问题。"

邵江一摇头:"没有,其实,有时候我也问自己是谁,谁这是个奇妙的词汇。但是,他不适用我。?"

螣柏不了解为什么邵江一会这样说,他不清楚,就在十几分钟之后,他终于明白了邵江一为什么要这么说。

他只是用下巴的尖儿,使劲咯了邵江一的胳膊肩头几下后岔开话题:"我应该问一些高深的问题,比如人类的诞生,比如特例是如何形成的,这样才配的上,我们来到这里,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我一直很想感谢你。因为你,我们这场历程,不是成千上万的人来送死……我是说,其实我觉得……你很委屈,我一直有种预感,我的生活会发生变化,在活下去的情况下。对,就是这样的感觉,我突然不再畏惧什么了。这感觉真怪!"

邵江一靠着他,他的身体是软的,皮肤是细腻的,以前,从未有人这样允许他依靠过。他闭起眼,奇妙的睡着了……

半小时后邵江一慢慢站起来,拿起袋子,他扭头看了一下螣柏,黑暗中,这个男人脸色苍白,但是的确又在笑着,他俯身摸摸他的脸,转身进了那个山洞,螣柏也站了起来,跟着他,一起向里走,这一次,邵江一并未阻止他的脚步。

最初,那是一段陡峭的下坡路,因为从未有人类踏足过,螣柏能感觉到,脚底的石头尖触摸他的脚心。那种感觉很疼,疼的难以描述。山洞里的气温非常奇妙,在熟与生之间,这里形容的是一块肉的熟与生,他们就站在了那个微妙的交叉点上。

越来越深的岩洞,无数碧绿闪亮的光在山洞里忽明忽暗,邵江一回过身,抓住了螣柏的手。螣柏任由他拉着,随着深入,他四下环顾。突然停止了自己的脚步,呆呆的看着前方。

千万只眼睛,在这个世界的四周带着各种情绪窥视着他,它们看着他的身体,看着他的灵魂,看着他毛发间的每个细胞。螣柏能从那些眼睛里看到人类应该有的所有情绪,冷漠、微笑、温暖、惊喜、惊讶、痴迷、甚至……深深的爱恋。

这种感觉,真的非常不好。那种窥视令他笨拙。他在这条充满打量的道路上一步一步的步履艰难的行走,仿若一生都被人看透。心里埋藏的最最最细小的心事都暴露无遗。他想蹲下,闭起眼睛,将自己缩成一团。他呼吸不上来……几乎就要窒息。

"你知道,企鹅吗?寒冷时代的宠儿。"邵江一的语调带着一丝说闲话,聊天的味道从前面传来。

啊,真好,这里有一个人陪着自己倒霉,螣柏紧紧抓住他的手,将身体贴了过去,开始大肆发抖。邵江一搂着他,随他依靠。他拖着这个可怜的男人艰难的动着:"你知道企鹅生存下来的秘诀吗?一群企鹅来到海边,它们互相拥挤,互相推,一直到一个倒霉鬼掉入冰海。如果这个倒霉鬼游上来,那么这里就可以狩猎。如果那个倒霉鬼再也上不来,那么,海面下就会有海豹,大自然很有趣,它产生许多群体,在自然淘汰的过程中,有着利他性的群体,总能活下来。现在,我们就是人类这个群体里的两只倒霉的企鹅。"

螣柏很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恐惧去了一份。

邵江一依旧在前面说着:"最初没有人,那么,会有什么呢?我想,会有比这里更可怕的东西,更加可怕的一个错误,而产生了某种物种,那种物种分裂,产生错误。变化为各种生物。小心这里……别挤到那些卵,虽然它们不怀好意,但是如果你不触碰它们,它们最多只是看看你。"

走过一段最糟糕的路程,它们终于来到一个一边是深谷,一边是半圆型平面的巨大岩洞,那深谷下就是流动畅快的地下火山岩,已经习惯高温的两人并没有什么,他们只是看另外一边,躺着的一只无比巨大的全身碧绿的虫儿,那虫儿犹如一只更大的眼睛,透过那碧绿的瞳体也在看着他们,螣柏能看到一万种情绪从那里宣泄出来。他心脏剧烈的跳动,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看到大的那只吗?她就是特丽娜,我觉得是这样的……那些小一些的是保姆虫,它们其实要比外面的那些虫可怕的多,真的……不过,他们很聪慧,也很勤劳。他们会将粪便堆到一边,会将
那些卵黏在岩壁上,还会按照种类分别放置……"邵江一陪着他一起坐下,将他搂在怀里,指着上百只有次序的,正在辛勤劳动的保姆虫说到。

保姆虫,要比外面的甲壳虫大三倍,这些虫子数量不大,但是,力气要大上更多。它们从虫子腹部的一个口,不停的接着初生虫卵,再将那些虫卵镶嵌在岩壁,犹如排列眼睛积木一般的将那些东西由下至上粘上去。邵江一看着那些虫,眼底闪过一些畏惧。就是这种虫子,在他被误会成磁力虫幼虫的时候,他无数次的逃跑,被都被抬回来,硬生生的被它们吐出的粘浆粘在岩壁。它们强行喂他发酵的食物,强行照顾他。那种感觉真的非常不好,他不敢回想那段过程,现在,他有些庆幸身边有个人,跟他一起受这份罪。

螣柏突然站来起来,发疯的转身向外跑,邵江一抓住他的脚,将他按倒拖回去。不顾他的挣扎说:"别……别想跑。我知道,如果不叫你进来,你一定要想着法子溜进来。现在!你得陪着我,陪着我看着它们,你要习惯这里。不然,那才叫一生的噩梦呢!"

螣柏惊恐的看着邵江一,这人的眼神陌生,闪着不甘的陌生光芒。那一刹那,螣柏的心都凉了,这样的邵江一令他陌生。他不再挣扎,屈服于命运,呆呆的只是看着他。接着不管不顾的依偎了过去,抱住他哭了起来。

这两个被社会丢出来,惠利全世界的倒霉鬼,就这样紧紧的依偎在一起。坐在那里,呆看着……也不知道看了多久……螣柏终于站了起来,慢慢来到一个虫卵面前,蹲下,双手扶着膝盖头,很认真的与那种"眼睛"对视。慢慢伸出手指,使劲捅了一下那只"眼睛"。眼睛惊恐的合起……突然喷出一股绿色的气体,螣柏捂着自己突然要爆炸的头部,躺在地上一阵挣扎。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他大喊着,无法形容。

无数的信息,有关于一个人类,一个动物,或者……一只他不知道什么的东西,闯入他的大脑底部,穿越他的人生,硬生生的插了进来,不管他愿意不愿意,他必须看着,必须看着那人,那动物,从有记忆开始,一直走到死亡。他嘶叫着,想毁灭自己……

邵江一慢慢走到腾柏面前,捂住他的嘴巴,将他搂紧怀里,他当然知道他螣柏看到了什么……这世界犹如一个大厨房,这里有无数的汤锅。自然是那位笨拙的主厨,也许就连自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煮出什么食物。在复杂的基因重组当中,有无数冰河时期后的新生物坏境。特丽娜不是唯一的,但是无疑,这里是最奇妙的。自然将这里独立出来,做出一锅奇妙的生物汤,这些磁力虫在食用生物之后,很巧妙的将记忆变成气体,也许不是记忆……但是,那些有关情绪的东西,会变成磁力虫的攻击武器。每当遇到危险,它们会立刻排出这种磁波。破坏对方的大脑,也许动物不这么认为,但是人类,人类一直是最奇妙的物种,在接受精神攻击之后,能详细的透过大脑将那些精神波细细分开。这件事,他自己也无法解释……当大脑,身体被强制改变,一个问题也在一直缠绕着他。

我,还是我吗?!

当腾柏也被强行接受那些不必要的记忆切片之后,他还是他吗?

邵江一缓缓拿起那个口袋,想起不久之前他对螣柏说的那些可笑话。

"你会恨不得帮每只进去的磁力虫铲屁股,你会发现,你带的口袋实在是小,真的,相信我!"

他突然猛地站在那里,惊讶的四顾,惊讶的看着螣柏……

为什么,他带他来到这里?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50、 一瞬

邵江一搂着螣柏茫然四顾,思维无法跟上突如其来的变动,他看到无数的卵在螣柏捅破第一个卵之后,开始犹如多米诺骨牌一般的接连自我爆破。这恐惧的效果突如其来,犹如原本很平和的一锅沸油,掉入……一滴雨水,两滴雨水……雨水汇集成暴雨……将整个卵室搅得天翻地覆。

螣柏躺在那里身体上下小幅度快速起伏,他嘴巴无声的张大,呐喊,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邵江一能清晰的看到这个可怜的男人,眼球凸起,他茫然的伸出手握住他的手,却什么都做不到。

"是你带他来的,这是你的罪孽,你毁了一个对你抱有善意的人……"

"我来帮他结束这种痛苦吧!"

"我该怎么办?跑出去吗?还是陪着他一起死亡。"

螣柏在与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抗争着。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痛苦,他的每个细胞都在爆炸,四处乱飞,没有一个细胞属于他,但他对每个零件的知觉还在,思绪全然接受着所有的折磨。他只是失去了控制权。他能清晰的感觉到邵江一的思绪,他的每一个想法他都能深刻的体会,却无法反应,即使如此痛苦,他依旧挣扎……他竟然觉得他可以,可以扛过去?这真是个奇怪的想法。

从捅破第一个卵开始,激怒了的母亲,那只巨大的特丽娜母虫……它突如其来的发怒了……它也在翻滚,将一个一个可怜的保姆虫,工虫碾的粉碎。随着它笨拙的翻滚,一股巨大的热能从地心向上翻滚着……成群的磁力虫,不知道从那个洞穴冲出来,足足有几十万只那么多,它们义无反顾的向下跳,添补着那个热力急剧升高的熔岩带……它们排着队,从四面八方而来,接着飞身一跃,有的还未曾接触到热源,便已经失去适度,烤干,化成粉末。

神秘的热量与磁力虫发出毁灭力量的奇妙结合,这种群体自杀的行为,产生了一种更大的效果,那些被高温蒸腾烤干,烤成干块的磁力虫尸体一片,接连一片的发生了质变,邵江一亲眼目睹了那种能源矿的产生,眼睛里是成片成片的碧绿色结晶体……

听不到的,双耳无法承受住的全宇宙的"力"!变成嘶鸣在耳边集结,无数双的无形手揪住抓着可怜人的耳朵、眼睛、躯干、灵魂……无法死去,只能承受,想疯掉,却又如此清醒。可怜人的身上被压着一个星球,星球的力度巧妙的被自然安排在了这两只蝼蚁身上。只能活生生的承受,只能全然感知着这种无法抗拒的痛苦。

邵江一缓慢的倒在地上,螣柏依旧在挣扎着……就这样,邵江一用尽最后的力气,伸出手将他们紧紧的束缚在一起,他尽力搂住他,脑袋与螣柏的脑袋紧贴,化成结晶也好,化成什么也好,只要跟他在一起……后来……一刹那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爆炸,他感觉他们思想竟连接起来,记忆开始共享,一些螣柏无法消化的东西,邵江一下意识的全部引到自己身上……

那是世界最后的景象吧?大地在翻滚,一处炎热,火燎,一处犹如极寒地带……大地分裂,土地干涸的到处是深沟……钢筋在四下□,城市的标志物倾斜的倒塌在地面上……

一个士兵,或者是两个……或者更多……天寒地冻中,他们排成长长的队伍,畏缩着生命向前走着……在他们身后,是被遗弃的都市。

阳光是黑白色的,世界也是。

大地是黑白色的,世界也是。

植物是黑白色的,世界也是。

人的眼睛与世界的颜色保持一致,面无表情,没有目标的前行……

"他"站在那里,四下看着,看着天地间死去的灵魂,一束,一束的向天空飞跃,就只剩下"他"自己。"他"很伤心,却又委屈。

他们站在一块狭小的泥土上,在宇宙中来回碰撞着,一直,一直碰撞到脚下那块土地越来越大,变成一个小球,开始翻滚……变成小球,无数的小球……小球越来越大,围绕着阳光旋转着,一直旋转到无色的世界突然有了分子……

这是一场由"他"演变出来的新的结合,新的开始……他们目睹着"他"在作着新的游戏,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不可违抗的自然法则。

无数的分子开始分裂,世界上第一个简单的生命诞生了,虽然那只是一个简单的新分子。它却努力的,努力的分裂者自己,完成自然法则给予的任务,那分子不断的复制,复制,越来越多的分子,一模一样的分子在复制……不停的在复制着……

他们在虚无的世界,一直上下起伏,身边是空的,身体消失不见,剩下的只有神志,他们看到了世界的第一个规则,错误的裂变!

有一天,一个调皮的分子觉得这种复制非常没意思,于是,它自己想了一种变化,成为了一个异类,分子对撞,变化无常,新自然出生了。自然带着那些异类一起迎合着水与空气,温度产生着自己的变化,犹如星球的碰撞,生命也在碰撞。那些异类不断的结合分离,变成了……动物,植物,昆虫,变成了……这个新的世界……

自然历史开始了,运动中的生命一直一直向前行走着,快速的进化中的生命,变成了各种群体。很久很久以前,特丽娜也是那群体中的一员,她这只笨拙的分子,总是追赶不上同伴的脚步。它看到自己的伙伴进化快速,与它越走越远……它如何奔跑也无法追赶同伴,就这样,它被同类悄悄的抛弃,许是伤心的或是其它的什么,特丽娜安静下来,默默的等待着第二次碰撞……这种等待是漫长的,它随着大海漂浮,沉积,它被冲刷在珊瑚上,被蒸腾在空气当中,后来,它变成雨水来到特丽娜,在废土之前,最后一队士兵排成长队在暴雪中来此歇息,接着永远的熟睡……变成养分,滋养激化了特丽娜……就这样,无数的特丽娜分裂,分散到了这个星球的很多很多角落。变成了新的种群……特丽娜生物种群……

螣柏忘记了自己是谁,他只是安静的站立在特丽娜的星空下,呆呆的看着,在他的身边,有无数那样的人,他(她)们站在天空,看着脚下的世界……如果不是一个声音,也许他会永远的留在那个停滞的世界……

"跟我走……"有个声音突然响起。

螣柏扭头看着,仔细听着……

"跟我走……你不该在这里,跟我走……"

他不想跟他走,他不是曾想杀死自己吗?死?他死了吗?

"求你了,跟我一起走……"

那声音几近哀求,不停的呼唤他……

他扭头看去,只看到一只手,还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犹豫了一下,缓慢的伸出"手"……猛地……天旋地转之间,犹如从子宫中从新再次诞生一次一般……他大叫着……从特丽娜的一颗大树下睁开眼,坐了起来……剧烈喘息起来……

……一"螣柏吃力的叫着面前这人的名字。

轻轻的笑了一下,邵江一拍拍他的头,很温柔的回答:"是我,世界的确是从一开始的,你数学不错……"在邵江一的身后,阳光乍起,金色铺满世界,五颜六色突然无限延伸了出来……

螣柏看着脚前成片开着的蓝色,白色的花朵交缠在绿草之间,他的梦一般的站起,摇晃了一下,集中精神四下看着……不远处,有一颗他认识的大树,那颗他离开的大树下,老黑坐在那里,闭着眼睛犹如睡着一般的低头呆坐。他努力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这人原本是认识的,几万年前,或者更加久远的时间里……他们约定好了,在此会面。

"我们……回来了?"他惊讶的看着四周,是的,这里他认识,是他离开的地方。

邵江一慢慢走到老黑面前,缓缓的蹲下,用手拂去老黑眼角下流出的一条血线,没有回答螣柏的问题。他自己也在努力的组织着各种记忆。

那只巨大的母虫发了疯,这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直到现在,他都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螣柏发疯一般的捅破了一个卵,接着那只最大只的母虫发出强大的波……无数的虫卵开始毁灭一般的自我爆破,成群结队的自杀……他不懂为什么自己一点没受到波及。他就犹如一个旁观者,呆呆的看着螣柏发疯一般的将自己的脑袋往岩壁上撞击,他看到无数的记忆波在岩洞四下飘荡。他确定自己与螣柏看到了同样的事情,却无能为力。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自我毁灭一般的情形结束了,他能动了,他背着螣柏离开……那么危机的时刻,他竟然没忘记任务,他不费力的背起螣柏,夹了两块一两平米大的TO矿离开那里……回到地面,来到离开的这块地方。

在回来的路上,他感觉不到螣柏的重量,他健步如飞的跑着,甚至跳跃着,当他拼命奔回那颗离开的大树,看到老黑满脸是血的坐在那里。他害怕极了,从未那么害怕过,那种很久没感觉到的恐慌感蔓延全身。他大叫着摇晃着那个该死的家伙……那家伙却一动不动的坐着,在他身边倒着几只僵直的猫科动物尸体……

接着,火山爆发了,天摇地动一般的喷了很久,再后来……下了一场暴雨。暴雨将那块巨大的TO矿洗的,碧绿,碧绿且闪耀……后来,天地间挂起了无数的旋风,在这些个岛屿四周到处盘旋。无数巨大的山石,树木被卷的四下乱飞。很奇怪的是,他们三人呆着的周边几十米却如有神护,安静非常……这算什么?"他"在庇护自己吗?邵江一搞不明白。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或者更长……螣柏终默默地向前走了几步。"他?死了?"螣柏站在邵江一身后问他,语调却感觉不到他的悲伤。

邵江一摇摇头,老黑的心脏是跳动的,身体是有温度的。

螣柏慢慢坐到邵江一身边,跟他一起等待老黑醒来。

又过了很长的时间,螣柏能清晰的感觉到一只蝴蝶,努力的挣扎着,从它的茧里挣脱出来。阳光普照在特里娜的每个角落,这块可怜的土地,在刚刚经受了一场火山喷发与疾风之后,很快重组了自己的规则,新的生命,活下来的生命犹如那场灾难从未发生过一般的再次前行。

那只蝴蝶晾晒干自己的翅膀之后,慢慢的从草丛的那端飞起,它的翅膀闪过一个山谷的腰间,缓慢的,缓慢的从几个静默如石的人身边飞过。也许,是那只蝴蝶扇动的力量过大,老黑于沉睡中清醒,他缓缓的睁开自己的眼睛,带着一丝新奇的看着面前两人。他的那双眼睛,犹如猫科动物一般的眼睛,是金色的,中间的颜色狭长是银白。快速的,急速的调整着视觉角度……

"嘿。"邵江一松了一口气,仰面躺在了草场上喃喃的说:"我以为你再也不醒了呢。"

老黑的双眼被阳光刺激的犹如照相机的光圈快门一般的迅速动了几下,他不舒服的捂着自己的眼睛,低着头反应了一会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那些动物疯了一般的袭击我。"

螣柏依旧呆呆的看着他,还没从巨大的变化中清醒过来。邵江一躺了一会,吸吸鼻子坐起来。他走到丢在一边的装备面前,打开包带开始翻找衣服,默默的穿了起来。他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螣柏的体重和他一样消失了,他能感觉到,还有老黑的眼睛也因为某件事情,产生了变化。虽然目前他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事情没有,但是他确定,一定有什么事情波及到了他们,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什么也不想思考,他只想离开这里,回到那片海滩。

"你要穿衣服吗?"邵江一拿着衣服递给依旧呆坐着的螣柏。

螣柏仰起头,看着递给他衣服的邵江一。他迟疑了一下,回头看看磁力虫山洞的那个方向,反应了一下才问:"你……带我出来的?"

邵江一点点头,拉起他,帮他一件一件的套上衣服,记好带子。

"我想留在这里。"螣柏看着邵江一的手说。

邵江一没理他,弯腰收拾行李。

"不行?对吗?"螣柏撇下嘴,叹息下,扭头看看依旧捂着眼睛坐在那里的老黑。他从医药包拽出一团纱布,帮老黑一圈一团的缠在眼睛上。

"它们比你更加倒霉吧。"

螣柏说的它们,那几只猫科动物。说不出的奇怪,螣柏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无法用语言形容出来。

终于,这三人收拾好了行装,他们沿着来时的道路向回走着,这一路,归程缩短,快速非常。

老黑蒙着眼睛,却健步如飞,他走在最前面。十几米高的岩壁,他轻身一跃就跳了上去。他看不到东西,却能感觉到周围所有的障碍物,方向感强烈无比。

邵江一走在最后,一边走,一边与身边的大树,绿草一起呼吸。他知道那一朵花就要开了,他甚至感觉到了某片树叶下,两条爬行动物正在做生命的祭礼。他觉着他能控制那两只爬行动物的祭礼,他甚至能计算出未来,这两只动物能生出几只蛋,有那只蛋是公的,那只蛋是母的?

螣柏走在最中间,来时的笨拙已然在这个人身上消失,他一直在沉思者,偶尔他会奇怪的看邵江一一眼,接着继续前行,老黑蹦过的地方,他能轻松的跃上去,但是,对于这种变化,他毫无欣喜,理所当然。他表情呆滞,显然,这种变化不被他所喜欢。从最踏上来时路开始,他就知道,自己不再属于外面那个世界了。他畏惧着,不知道如何接受自己。

回去的道路,是一条直线,所有的障碍都不存在了。在接近海滩没多远的地方,螣柏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身后的邵江一。

邵江一慢慢走近他,拉下他的手:"你不说,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几年前,我跟兰兰兹也经历过这些事情,只是……那次的变化没这么大。我想,这是兰兰兹封闭自己的原因,习惯……就好了。"

螣柏没说话,习惯?他想在都搞不懂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了。他是作为人类出生的。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以前邵江一畏惧社会群体,为什么他怎么也无法融入人群,这种感觉并不好。

老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默默等待了很久。当身后那两人再次迈动脚步,他才再次的前行。

邵江一拉着螣柏,一步一步的走过成片倒下的热带植物,看样子。不久前的一场变动,连累了不少植物。当脚步再次接触到沙地,螣柏弯腰脱去鞋子。他被口袋里的一瓶东西咯了一下。伸手摸出来,却是那瓶镇静剂。他看下瓶子,顺手将它丢在一边。

那片海滩悄然的发生着变化,水位向前走了几十米。不久前被小组成员搭好的简易屋子淹在水里,那三条装满物资的皮筏子就剩下了一条。在那条孤独的筏子上……只有旭日,阿尔平两个人一躺一卧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

小筏子被海水颠簸的轻微的起伏着,这海岸,安静的就如从未有事情发生过一般。

邵江一的眼神黯淡下来,他四下看着。离开前夜的记忆不停的在脑海里翻转。他想起柏文的水果堆,还有兰兰兹那封信,那几张脸一直在脑海里翻转。他不死心的盯着小筏子上那两人死死的看着,并未得到该有的回应。

对视许久之后,终于,阿尔平从小筏子上蹦下来,趟着海水走到他面前,曾是瘦小枯干,总是做神仙梦的那个神职者,眼神里那种总是自己是全人类救赎者的表情再也看不到了。他一只手拍拍邵江一的肩膀,另外一只手就将他与老黑的行李轻易的提在手里。没回头的甩了出去,坐在小筏子上的旭日先生,轻易的接过笨重的行李,放置在一边。

小筏子因为重量猛的向下沉了一大节。

"劳雷尔?麦克突然疯了,他拿裤带勒死了动物学家亚罗之后,冲到山里……柏文追赶了他很久,看着他进了林子,后来……我们都听到他的惨叫……是你们离开不久……发生的……我该庆幸吧,那家伙死了,我就清净了,再也没有傻瓜警察跟着我满世界乱转了。"阿尔平低声说着,慢慢向回走。

邵江一想起了几天前的那声凄厉的惨呼,那叫声原来是劳雷尔?麦克的。

轻松地将几大包行李丢到船上之后,阿尔平跳回木筏子。旭日睁开眼,看了他们一下,接着翻过身,看着远处平静的海,声音毫无起伏的说:"我们干了很多活,提炼了很多TO矿石……后来,你们都知道了,火山爆发,飓风。兰兰兹还有柏文坐的那条船被风吹走了……我们没有地图,没有物资,不过别担心,我知道怎么找那些东西,也知道怎么回去。啊!我你们那浩瀚无垠、绿色草原似的大海,他能湮灭一切……记得肯先生吗,我看着他悄悄的跟着你们再也没有从那林子里出来。昨天我看着他跟着一群猴子在山崖间跳来跳去。现在……谁知道呢?也许明年这时候,我们可以看到无数只肯的猴子后代……"

老黑最后一个爬上小船,而在他之前,无论是邵江一,还是螣柏,都没有令那条可怜的皮筏子下沉一点点。柏文冷笑了一下,伸出手在水里捞了一下,一条四五公斤重的扁型鱼出现在他手里,他拿出磁刀,犹如厨子一般的将那鱼解如一片一片如纸一般薄厚的肉片递给归来者。

邵江一吃了几片,说了声谢谢。

阿尔平举了下船桨,看着邵江一说:"那些矿石也跟着兰兰兹他们被风吹跑了。"

邵江一点点头,看着身边那袋子矿石,眼睛里却闪过那个坐在疗养院树下,那个神态安详的男人。他知道,他不会回来了,那场暴风里,他看过无数巨大的岩石在天空盘旋。即使他们活着,凭着现在的条件,他们也没能力在苍茫的大海里寻找到他们。

"走吧,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坐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螣柏突然开口。

老黑呆了一下,大家没办法看到他的眼神,却看到这个粗壮的男人,咬了一下下嘴唇,一丝血线,缓缓流下,他伸出手,准确的抓过船桨,慢慢的划了起来。

海面依旧是安静的,特丽娜被抛弃在了身后……许是不舍,或者是其它什么。一些惊鸟突然从山谷那边成群,成群的飞了起来。

又是一声闷响,一处小火山再次的爆发了……

51

51、在洛卡斯城

那是两年后的事情了……

"洛卡斯",那是一座神秘之城,它是新大陆新生公司于巴兹卡以北三百公里的冰掩密集区恢复的第一座远古都市。

除了都市里原有的生命无法恢复,新大陆新生公司融化冰掩,完整的分离出一整座都市,用时六个月。这是新大陆新生公司与华莱士?巴曼克先生共同建造的一座新城。城市的名字,沿用了它原有的称谓。

"洛卡斯"。

从书籍上来看,这城市有着上千年的历史,即便是在遥远的古代,它也是世界名城之一,繁华都市顶峰的一粒明珠。

它没有占用现有国家的一分土地,完全于自然当中,完整的脱离出来,虽然现下它周边的小城镇,还有大面积的土地都在逐渐,逐渐的开发当中,但是无疑,这座都市是整个星球上最最令人期盼的梦幻之都了。

它没有社会贡献点制度。

它不属于那一个派系,政党。

它拥有最完美的居住环境,即:移民为新大陆新生公司洛卡斯居民后,在付出最大的公民义务责任后,享有免费住房权,子女免费接受教育权。基本医疗补助权等等难以想象的福利制度……

犹如天堂一般的都市,怎不吸引大量的各国移民入住。奈何,城市虽好,人口问题,却成为了洛卡斯的最大问题。一年前,新大陆新生公司建立洛卡斯城之初,先后有四五个大小国家曾对此城市宣布过所有权,他们列举了大量的历史证据,证言,证明洛卡斯曾是它们无法分割的一部分。武力震慑,政治压力,更是接连不断。

当年的洛卡斯新城主面对各方面的压力,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展示洛卡斯能源储备量,他说,他不介意打一场昂长的能源消耗战,他有的是时间与能源。

如此以来,那些来自各方面的声音便悄然消失,双方都陷入了尴尬的冷冻期。洛卡斯无法出口产品,无法收入新的移民,没有人力便发展缓慢,城市无法扩大,制度一度无法形成。偌大一座洛卡斯城,人口不足二十万。这些人都居住在洛卡斯西区的一个角落,其他地方并未对外开放。

新大陆新生公司对各国针对其的打击,也做出了相应措施。1、实施贸易禁运。2、中断经济技术援助。3、各国新大陆公司分社叫停,进行裁员,减员措施,加大各国失业人口量。4,拉低各种消耗品,粮油,能源价格等等。

这种举措带来的伤害是显而易见的,不说最近的国度巴兹卡,单说可怜的麦德斯,因为大量失业人口的冲蚀,各地民变开始一小股,一小股的悄然发生。虽然由新的内南内阁想尽举措。但是,目前的情形是,各国对新大陆新生公司的各种新产品的依赖是个历史问题,再加上每年进口大量的粮食,能源消耗产品。而新大陆新生公司有足够的时间与财力抵抗各国的制裁。这种两伤的拉锯战进行了整整一年多时间,随着各国不安定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麦德斯执政党终于放低身段,第一个说话了。

当年,第一个反对的,也是他们。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新大陆新生公司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就赢了。没有人口的流动,新大陆内部境地也是一度尴尬。各国强行扣下新大陆新生公司雇员召回,加大力度打击偷渡人口。这并不是一件好的事情,人的流动是比谁的分子流动还玄妙的事情。

当人停止运动,留在某一块地方的时候,人会产生感情,产生情绪,谁又知道当解禁消失,那些新大陆公司花了无数资金投入培养的人才是不是可以正常回归,谁又知道在缓慢的社会运动当中,各国是否能想出更好的生存方式以来挣脱对新大陆新生公司产品的依赖。商业团体本身就是社会整个团体中的一环。很显然,新大陆新生公司并不适合执掌一个国家。万幸的是,华莱士?巴曼克先生充分发挥了他的作用。他与新大陆新生公司新的副总裁大卫先生挑起了洛卡斯城这幅重担,将这件在所有人看来不可能实现的社会机器,逐渐,逐渐的推向了轨道。

这种尴尬的对持一直进行了整整一年,终于,第一个反对新大陆新生公司的国家麦德斯内阁,又第一个站出来与新大陆新生公司华莱士方面接洽,提出来人口换取能源以及各种消耗品的计划。

这是某个深秋的清晨,洛卡斯城寂寞崭新,街边是零碎的几个属于新生公司的商场,大部分的建筑物还处于封闭状态。

大卫先生开着自己那辆漂亮的古董敞篷车,在洛卡斯城到处游荡,他在找邵江一。没办法,城市太大,最初整个城市开发出来的时候。只要是小组成员轻轻一瞥,大卫与华莱士便会毫不犹豫的将他们多看一眼的那件物事划归到小组成员的名下。比如一栋五十层以上高的大厦。有什么关系呢,他们有的是地方,财产、资源。

这件事带来的后果就是,大卫先生与华莱士再也找不到小组成员了,这五人投身于整个大都市。到处游荡,随便打开一扇门,便住进去。第二天起来,又不知道游荡到了那里去。从一栋五十层大厦内找到一个人已经属于不易。更何况是一个大都市。

大卫在都市里转了几圈,嘴巴里不停的感叹:"啊,这个寂寞的城市。"他现在在新大陆新生公司权利很大,不看好他的父亲已经将他提拔到相当重要的位置。大卫庆幸对华莱士的投资使用的是他私人账户上的资金,为此,新大陆新生公司跺脚懊恼不已。为了冠名权,他现在还跟家族里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但是,那又如何呢,他已经完美的将自己从家族这个烂包袱里脱离出来。当然,他将名下的一半资产白送给了父亲,那老头子虽的确说过。将来这些都是他的,包括那个新大陆新生公司。可是,大卫的世界已然很大了,随着华莱士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他与家里的老头子都知道。他们回不去了。

有关于背后的那个传说,它只是掌控在很小的一族人手里,他背后那个无限资源小组。才是最大的财富。大卫对于新生公司的重要位置坦然接受,却决不告诉他们那些人是谁,他对他们的控制达到什么程度?他虽然愿意帮助新大陆新生公司,但是,那边是那边,这边是这边,他区分的很清楚。小组第一,家族第二,世界第三。这是他为自己划分的利益区,他是个商人,从来都是!

控制!这是一个大卫先生嗤之以鼻的词汇,别说他。即便是与小组关系最近的华莱士又如何,他一直有种感觉,那些人他无法控制,华莱士也无法控制。他们只是没地方去,不知道要做什么而已。

停下车子,大卫叫住了街边巡逻的一个警察:"喂,你,过来一下。"

警察先生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看到大卫挂在脖子上的一个金色的卡洛斯城最高权限项链坠卡。他亮出手腕,大卫将那个金色卡片插进去,获得最高权限。

"您好,先生,有什么吩咐?"年轻的警察有些诚惶诚恐。

大卫有些不好意思的调出主脑连接器,对于卡洛斯城这台主机。他并不愿意带上身份识别仪。事实上他与华莱士,还有那几个人都不爱带这个东西。

大卫下达指令,都市指挥中心调出最近的监控,很快找到了邵江一最后消失的那栋大厦。那是一栋位于都市边缘的住宅大厦,按照这些人的一贯品味,他们喜欢住的高高的。不拘住房面积有多大。有一次,华莱士在一个工厂的水塔上找到了住在帐篷里的螣柏。就连住在农庄的老黑,他的农庄也建立在一座小山上。那座山完整的属于老黑,他对此很高兴。在小组成员里,他是唯一为获得一座山而高兴的人。

几个小时后,大卫与几十名警察终于找到了在这栋大厦某套住房内,已三天没出门的邵江一。他轻轻的敲门,邵江一打开屋门,并不惊讶的看着他。

"嘿,找到你了。"大卫笑眯眯的比出一个手指,一脸高兴的表情。

邵江一侧头看下站在不远处好奇的看着他的那群警察。那些警察很快退去,消失在他的眼帘里。

"我想进去。"大卫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屋子。他四下打量着这一套古代公寓。笨拙的家具,考究的壁画,人工壁炉上摆放着的家族照片。地面上丢着一块狗狗磨牙的人造骨头。墙壁边的一个音乐播放器正在唱着浓重且乡土气息厚重的民谣。一只猫悄然从那边的房间出来,并不看他,它蹦到窗台上,又蹦到了悬挂在窗台外的室内温度调节设备箱子上晒太阳。那猫,是兰兰兹的猫,现在,邵江一去哪,都会带着它。

大卫欣赏了一会这屋子的客厅,回头又上下打量着手里拿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马克杯,穿着一件银灰色厚毛巾浴袍,脚下穿着皮拖鞋的邵江一。

"这衣服不错?"他言不由衷的夸奖。

归来的这些人当中,邵江一几乎成了最好相处的一个。他的态度温柔,很大度,大多的时候他有问必答,总是和善的笑着。总体上看来,他并不像螣柏先生那般犹如冰块,也不像老黑那般古怪喜欢溜达,收集大件的奇怪物品。他看上去很合群,但是住的地方大多都是独立的地点。这一点不同于旭日先生,旭日先生喜欢在人多的生活区找一套房子呆进去,不出门,但是窗户总是开着。最会享受的是阿尔平,因为懒。他独居在这个都市最大的一间酒店内,每天叫三次客房服务,大量的阅读书籍。他们都极其讨厌与人相处。对于人群有着发自内心的一种排斥性。

"衣柜里,有很多的,我想以前住在这里的是一位缅怀过去的老人。他的睡衣大多都是毛巾的,穿上去很舒服。他有一些不错的咖啡豆,我试了下,还能喝。你要来一杯吗?"邵江一招呼他。

大卫先生有些郁闷的摇头,坐到沙发上无奈的劝:"不是告诉你们了吗?一切入口的食品,最好吃检验过的。谁知道那么多年,这里面会有什么变化,这栋楼的对面不是有商场吗?又不要钱,你可以随便拿的!"

邵江一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继续喝那杯咖啡。大卫知道,他懒得下楼。

"你……来的目的。"邵江一坐到皮沙发上慢条斯理的说到。

"作为公司的大股东之一,你最好每个月去过问一下你的财务情况。你的财务总监跟我哭过无数回了。"大卫无奈的抱怨。

"哦。"又是慢条斯理的一声回答。

"最近有个出访团,那个什么人口换能源粮食计划,我们需要开个会。"

"恩。"

"你见到螣柏了吗?"

"没。"

"他们说,他也住进了这栋楼,在两个月前,我没敢找他。"

"是吗?"

"那家伙现在古怪至极,根本不与人类沟通。"

"他,挺好的!"

大卫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华莱士,很担心他!"

邵江一放下杯子笑笑:"知道了。"

大卫抱怨了很久,邵江一只是一贯的应付。不知道过了多久,大卫终于站了起来,对他笑笑说:"那么,看到你平安无事,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华莱士晚上想亲手下厨,希望你们能回家吃饭。"

他没等邵江一回答,便开门离开。

邵江一看着那扇厚重的大门,因为门背后的自动关门装置的推动关闭起来。他走到窗户前,坐上去,低头看着小如蚂蚁一般的大卫离开,不远处的街道已经戒严,看样子,这里以后属于他了。

浴室的门缓缓推开,螣柏裹着两块毛巾,浑身滴答着水滴走了出来。那只猫亲昵的凑上去,趴伏在他脚下撒娇一般的来回滚动了几下。

"你去吗?"邵江一问他。

螣柏擦着头上的水,无声的点点头。

这天傍晚,邵江一与螣柏慢慢走出他们窝点,邵江一走在前面手里提着简单的换洗衣服,螣柏抱着那只猫跟在后面,走出一层大门,他们看到老黑带着一副巨大的墨镜,开着一辆用来耕地的农用大脚拖拉机有些得意的坐在那里看他们笑。

"车不错。"螣柏非常难得夸了一句。

回归都市后,老黑对这种有着大脚的车辆发生了浓厚的兴趣,他喜欢没有遮盖物的拖拉机,各种各样的拖拉机。他奢侈的使用着昂贵的柴油,拖着各种机械农具,奔驰在这个都市的大街小巷,四个人里,他是最好寻找的。

"我还有三十多辆!"老黑炫耀一般的咧嘴笑着,他伸出手,将他们拽到拖拉机一边的新焊接的座位上。很显然,这位先生的审美发生了质的变化。他收集拖拉机,巨大的轮胎内胎,养猫科动物。比如狮子,老虎,野猫。很奇怪的是,在他住的那个大大的农庄里,几十只动物愉快相处,很少互相厮杀。老黑管那猫科动物叫小可爱们,鬼知道那些浑身生跳蚤的东西那里可爱了?

邵江一不介意的坐在敞座上,风将他的细软的头发吹得整个向后倒。这拖拉机的速度,无论如何也比不得现在新大陆出品的磁力悬浮车,但是老黑开的无比快乐。车子喀!喀喀!的巨大声音给了他一种难以言喻的欢悦,他甚至能开着这种笨拙的车子玩漂移。

去华莱士府邸的道路一路戒严,他们畅行无阻,闯了一路红灯。在洛卡斯城,他们是绝对的特权主义者。

这日傍晚,小组成员到达了位于城市中心区的一处小院子。这是华莱士新的住宅,步行到指挥中心,只需要十分钟。这位当权者过着不符合年龄的,清心寡欲的日子。养花,养草,自己动手做饭。步行去工作地点……日子规律,平和……

早就等候在门口的阿尔平,围着那辆拖拉机转,虽然他并不喜欢。但是他还是夸奖了几句:"这车真带劲!我的头发也不错吧?"

老黑点点头,摸了下阿尔平的新头发!
佐伊?阿尔平又给自己剃了一个奇怪的头发,他的外脑边缘是一圈绿色,接着一圈N字掏空带,发髻中心三束染成红黄蓝。他身上穿着酒店的浴衣,脚下却穿了一双雨鞋。

"这三种颜色是我最喜欢的。"他指指脑袋对邵江一说。

邵江一很是欣赏的打量了一下,点点头:"非常不错!"他赞叹,赞叹于阿尔平先生这奇怪的表现欲望。其实,自特丽娜出来,他们都失去了对现实的审美观,比如对色彩,对流行,对衣服搭配。不知道怎么了,反正那项功能就是搞丢了。螣柏曾有一段时间,穿着黑色的背心,贴身的里裤,在都市里徘徊了一个月。他对一件橱窗里的雨衣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然后就呆呆的盯着看了一整天,一直看到商店老板战战兢兢的取出雨衣,白送给他才作罢。

旭日蹲在宅邸外的门房楼梯上,他佝偻着自己的身体,眼睛盯着地面上的一组蚂蚁堆,看了一会后,他抬起头很认真的对大家说:"要下雨了。"

其他人点点头,老黑拉起他,他们一起走进了这栋小院子。

两年生活,将华莱士淬炼的更加内敛,稳重。作为一位决策者,不得不说,华莱士政绩斐然。他成功控制了整个的新大陆新生公司的新分部,他成功的给了那些并不看好他的人一记非常响亮的耳光。

但是,他不快乐,一点也不。现实的忙乱填满了他的时间,他的身边空空的。就那样莫名其妙的,他发现自己失去了深爱他的螣柏。他不知道是不是该懊悔,以前担心的问题,在特权面前都消失了。他说好,没人敢说不好。即使是那个总是私下联络他的父亲与外公。他们小心翼翼的联络他,总是说他小时候的趣事。说他们自己的身体越加的不好,脑袋是越来越糊涂了。华莱士每次都是听着,偶尔迎合几句,态度疏远陌生。

是的,他失去了他。曾经,他一度的拒绝过那个男人。虽然现在说这些无济于事,虽然那人抢了他的任务。华莱士想过无数次,将他的个性行为与现在的螣柏调换过来。

他想他不可以成为那样的人。那样对世界全无兴趣,对情感不做出反应,对事物不发生好奇,对权力没有欲望,对改变不表示惊叹。在他看来,那是可怕的。而这种可怕,螣柏都代替他受了,那是他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情谊。他为此深爱起螣柏。想起,他原来也是深爱着的。但,螣柏好像对他失去了兴趣。他我行我素的活着,跟谁都不远不近,态度淡漠。

围着一件洁白色的围裙,华莱士依旧那么精干,漂亮,他弯腰认真切土豆片的样子引得厨房的厨娘脸颊通红。听到门口的开门声,华莱士放下刀子,裂开笑容迎了出去。

"你们来了!"他笑着招呼着,眼睛却盯着面无表情的螣柏。

螣柏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弯腰将猫放到地上后走到低温柜的面前,找到一块上等的精肉,切下一块,蹲下来喂猫。

老黑眼馋的看着那只猫,他也跟过去,一把拿起剩下的那块红色大块精肉切好,放到盘子里,生吃起来。

"老黑,我告诉你了,别吃生肉!"华莱士无奈的走过去,拿走了那盘肉。

"我切过了,还用了盘子!"老黑有些委屈。

邵江一看看他,很认真对他说:"他说的没错。"

"呿!"老黑大大的不屑了一下,摘下墨镜,扭头看了一眼那只正在发出呼呼的声音吃东西的猫。随着瞳孔一闪,那猫的毛突然猛地炸了起来,向一跃后大叫一声,蹦着,滚着,连滚带爬的快速躲进沙发底部。

邵江一没办法的顺手拿起放置在一边的一个沙发软垫子,狠狠地丢到了他的脑袋上:"带上眼镜!"

"哦!"老黑乖乖的戴上了眼镜。

华莱士注意到,一直面无表情的螣柏,眼神里闪过一些喜悦的情绪。他叹息了一下,开始将做好的菜肴一盘一盘的亲自端上桌。旭日先生与邵江一帮着忙,这些人就犹如一家人一般的乱忙起来。

细小的蚊虫围绕着花园等拼命的飞转着,这院子里一样也有蛙的鸣叫!那些叫声汇集成一片安稳,屋子里,所有的灯光都点燃着。

华莱士将一块鱼肉挑出刺,放进身边阿尔平的盘子里,一边放,一边用商量的语气说:"内南?伯内特?基德先生给发了几张请柬,一是参加麦德斯第一届民俗节,二是那个能源换人口计划。我希望你们有人能跟我回去,你们也知道,我现在无人可用。"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螣柏,螣柏却面无表情的吃着自己盘子里的东西。

邵江一放下手里的叉子,其他人犹如这事儿跟自己毫无关系一般继续吃着。
"我跟你回去,还有阿尔平。"不管怎么说,他们清楚一件事。螣柏与他们是捆在一起的……大卫是中间的,新大陆新生公司作为传统商业体系是多变的。剩下的,那便是对立的。

华莱士看下阿尔平的头发:"那头发不合适。"

阿尔平抬起头:"我会剃掉。"

看样子,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这令华莱士很安慰,他拿起酒杯,帮螣柏倒了一杯:"这是你最喜欢的牌子。"

红酒沿着水晶杯的边缘犹如鲜血一般的流成一线,汇集在杯子底,螣柏端起酒杯,闻了一下,又放下那只杯子:"我不喜欢。"

华莱士失望的放下杯子,很快又笑笑:"是吗?那你喜欢什么?"

螣柏有些无措的四下看看,然后说:"猫!"

"我有很多,但是那是家人,不送,你有这只就够了。"老黑的表情带着一丝恐慌,他与那些猫科动物,那简直是亲密如一家人,他家浴缸里都住着几窝刚出生的小猫。为此,老黑只好去附近的河沟里洗澡,打水。但他一点都不介意。

"螣柏不去吗?"华莱士又是不死心的问。

螣柏看看他,很努力的回忆着什么,很快,他又摇摇头:"不去了,熟人太多。"

52

52、不屑的盖尔

不屑的盖尔

盖尔先生起了个大早。他于简陋的帐篷里起来,对着收容营里的公共盥洗室内的镜子很好的收拾了一下自己。没有肥皂,他依旧清洗了衣领跟袖口,他用一块碎玻璃小心的刮胡子。小心的用玻璃尖刮指甲内的污泥,又小心的将那块玻璃包进一块软布之后,放进口袋里。

自梅布尤拉逃出来。他就一直穿着那身衣服,一套过时的老式西装。深驼色,还有白色的暗格花色。盥洗室里的用水是免费的,每个星期一还能洗温水澡。盖尔先生觉得这里比他在梅布尤拉呆的那个小学地下室好多了。有帐篷可以免费住,有食物可以吃,虽然总是吃不饱,但是肚子里却总有食儿。

人类很有趣,饿的时候,并不计较繁琐的俗世,当肚子饱了,没什么可做了,便会思考起有关于人类起源这件伟大的,永远无法破解的神秘自然等等事儿。

盖尔先生对这镜子,训练了一会表情,他从十岁就开始做这件事。模仿一个他无意看到的新闻媒体里的成功人士。

几个月前,盖尔把全部的钱换成一张船票,从梅布尤拉至新洛卡斯。他整整走了三个月。住在这里又是整三个月,没身份,没资质证书,他只能呆在这里,等待有个好心人从内城过来雇用他。四十多岁了,一切从新开始,盖尔先生并不为此而后悔,对他来说在那都一样,那里也是这么呆着,等着别人来挑选他。

现在的日子,盖尔先生觉得很满意,有盼头,肚子饱,还有个明确的目标,即是找个机会,得到赏识,从此一飞冲天做个体面人。

衣服终于清洗好后,盖尔没等衣服干爽就湿漉漉的上了身,用身体烤干那衣服。他只有这套衣服,由于长期没时间晾晒。盖尔先生周身五米都是一股奇异的酸酸的味道。令人无法忍耐。他对着镜子,将衣领别好,看下四周,再过一会,这里会人满为患,来自附近巴兹卡的高山人会占领这里,那些人身高马大,言语粗野。盖尔觉得自己不应该和那些俗人有交集。免得失了身份,有关于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大约这种概念只存在于盖尔先生的思维当中了。

穿好衣服,对着镜子再一次看了下自己,镜中人,双腮下陷,下巴尖尖,眼睛不大却充满睿智的光辉(他自己这么想)。他个子不高,但是似乎一生的努力都变成了一股诡异的气体,环绕在他身上。虽然浑身都是衣服的潮湿酸气,虽然一个钱儿都没有。难得的是,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个皱褶。难为他每天只穿一条漏了臀部肌肤的内裤睡觉……难为他犹如天神误入人间。

走出大型盥洗室,步行十五分钟来到登记大厅。现在,天气深秋,秋雨不断,远处都市的繁华笼罩的收容营犹如地狱一般。盖尔先生今天运气不错,站了一个不用淋雨的位置,他拿到一百号表格,看看四周,在登记处那边,一些内城人在找着最便宜的杂工。

"有人懂得搭配服装,会一些管理的工作吗?"

"有女士懂得育儿,会一些编织吗?"

"拓荒队需要挖掘机手……" 等等之类,似乎,只要弯腰,愿意受罪,洛卡斯到处都是机会……

有人举起手,不停的有表格递出,内城人收起一堆表格很认真看着。

三十五岁以上的不行?

身高低于一米七八的不行?巴兹卡人不行?

女士皮肤不好不行……

当选择太多,竞争者太多,人便不值钱起来。

盖尔先生觉得,这些来来回回的人实在不懂得珍惜自己。他得确定下自己位置,提醒一下谁。于是,这位先生,找了一张没人坐的椅子,便高高的站了上去,开始大喊起来。而对于这位先生的大喊,大厅内的人见怪不见怪。

"你们这些人,带着美好的梦想,从这个星球的四面八方而来。你们是洛卡斯未来的主人。看看你们现在的样子吧,你们就像一群关闭在圈里的牲口,张开自己的牙口给这些人贩子挑选。

你们把自己的人生奋起点选择的太低,这样会毁灭了你们的下一代,下下一代,难道在这个我们幻想了一千次的梦想之都,我们依旧按照老式的,繁琐的,毫无希望的方式去活着吗?大错!特错!我们都有权益,那位先生……告诉我,你来自哪里?"

盖尔大喊着,喊完指着一位身材健硕的先生大声问。

而那位先生也大声的回答了:"北边,我从北边来!"

"你会什么?我的先生,我的意思是,您的职业?"

"我是个农夫先生!"

"您希望在洛卡斯得到什么?我的先生?"

"一块土地,一群婆娘先生!"

盖尔先生来劲了,他指着那边的职业介绍所员工喊着:"你们都有技能,在那边的都市,哪里什么都没有,这里的人需要大量的劳动力,他们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和我们技术同等的待遇,这叫什么?公平!先生们,我们应该追求公平!!!!你们有这个权利!"

就这样,这位先生站在高台上,幻想自己是位伟人,他露着锐利的眼神,大力的挥洒热情,声嘶力竭的宣扬着什么。

没人理他,甚至,那位农夫先生,也只是符合着,带着嘲笑的神情,每当他语调声嘶力竭,农夫便出声露出一副乡下人傻样子逗弄他一下。也许,这位先生真的是位只懂得耕田的农夫,但他绝对不好糊弄,乡下人永远都有一份最直接的价值观,比起远大的理想,他们更加相信口袋内的钱财厚度,他们相信钱财可以为自己的脊椎提供能量,可以换取一切真理,一切东西……用钱买是最最真实的方式。

登记室的一角,邵江一靠着窗户看着盖尔先生。他看了一会,脸上露出笑容回头对华莱士说:"就是他吗?"

华莱士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依旧站在椅子上发表演说的盖尔先生:"相信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语调里带着上位者的优越感。这是一个奇迹,

他自己创造神话。自己信仰自己,相信自己拥有一种毁天灭地的力量,执拗,偏执,没有攻击性,内心怯懦,期盼得到别人的尊重却永远没有一份属于自己的技能……神职者,长期在奢华生活中与现实生活断裂的人。艺术书读的太多的人……都是如此。开玩笑……不是说您!这是一种依旧没有断裂的远古基因。很有趣吧!你看他的眼睛,你看他的动作,你看他的气质,啧……他就像个国王,一个国库充裕,后宫和谐,子嗣众多,国家太平的统治者。

他什么都知道,只要你问得出,他总会给你一个恰如其分的回应,然后你惶恐的告诉他答案后,他再用搭救者的调子回答你的问题。其实那问题只是重复了一次你的话,可你偏偏就觉得,那话不该是你说的,那话属于他!你说,是什么环境培养出的如此品种?"

邵江一没有回答华莱士的问题,他扭头看着那边不习惯的,不停抚摸那颗光头的阿尔平。

感觉到被窥视,阿尔平茫然的抬起头,眼神淡漠的看下玻璃窗外,很快,他也笑了,说:"那位先生是天生的布道者,或者他只是投错了胎,真的,他该是一位政客,最少……也应该是一位坐在麦德斯新总府大楼里的老官僚……好吧,别看我华莱士,我不是说你!真的,我觉得……他应该是我失散多年的同胞哥哥!我该早就认识他的!"

邵江一的眼神闪过一些东西,很快,他冲着华莱士点点头说:"他很合适!"

这一天,盖尔先生经历了一次人生的大跨越。用比喻来说就是……一个农民,一个口袋里只有一个钱的农民去银行贷款。当他走进银行……所有人都起立敬礼,并告诉他,这家银行是他的私产……这样。

几个士兵冲进职业所,捂着鼻子,将这位演讲者拖下凳子。他们捂着他的嘴巴将他塞进车子里后,带着他快速的到达城内的一家沙龙,在那里,有将近三十位各种体系的生活顾问在等他。

那些人扒了盖尔先生的衣服,在三位仁兄的帮助下,他洗了个尴尬的澡。接着又是一顿一拥而上,全身护理,按摩,做头发,修理脚底的硬皮,指甲肚的硬皮,那些人在他的右手中指边缘做了个茧子。看上去,他的那只手,犹如天天书写文件,磨损的手指都有了硬茧。

他们给他做指甲,清理眼角的死皮,在眉心巧妙的给他加了皱纹,给他头发上营养液,抽血。健康专家细心地为他做了个全身检查之后,盖尔先生与一位体面的先生相处了一会。那位先生细心地询问他喜欢的颜色,接着,他身上唯一的一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小毛巾也被没收了。

再后来,他得到了一套最上等的衣服,一双舒适不反光的小牛皮鞋,他的左边口袋里有个古董的鼻烟壶。壶口还镶嵌了珐琅。他的右边口袋里有一条纯棉的子帕,帕子的边角上有个玄文字母。有人递给他一条手杖,那手掌的拐头是玉质雕琢,也有着与手帕上相同的玄文字母。

就这样,盖尔先生迷茫的被带离沙龙,上了一辆周围全部是卫兵保卫的悬浮车后,在城市里七扭八拐的来到了一处古老的,有着年头的,巨大老宅里。

那老宅,是一家正在建设当中的自然博物馆,当盖尔先生脚下踩着珍贵的大理石花纹小心的挪动,他看着墙壁上满是镶嵌在冰掩内的远古生物,当然,更加遥远的上古动物骸骨也不欠缺,比如,那个叫恐龙的生物。无论多么震撼,这位先生一副了然,不动声色。

盖尔先生身体站立笔直,手上的拐杖杵着地板,全身的力量都依赖在那条拐杖上四下看着,虽一动都不敢动,偏偏这位先生,脸上却维持着他那一副训练成的无比有趣的表情。也不算是训练,盖尔先生一向认为,他天生如此,眼神锐利,不屑一顾,俯视一切,他什么都知道,看透了世情百态,对一切都拥有讥讽,嘲笑的权利……他仰着下巴,听到脚步声后,他便把身体调整角度,看着那个方向。继续不屑!

华莱士穿着一件深蓝色的衬衣,脚下是一双运动平胶鞋。他的手很随意的插在裤子口袋里,冲着盖尔温和的笑,伸出手,自我介绍:"华莱士?巴曼克!"

盖尔先生呆了一下,便有立刻收拾起心情,伸出手与他快速的握了一下,那只手又快速的手很快收回。仿若给了华莱士天大的面子。

"盖尔?冯。"

很显然,这位先生他不知道巴曼克这个姓氏,怎么形容呢,反正盖尔什么都知道。

盖尔不知道巴曼克代表什么,他甚至没有姓氏,在刚才进入自然博物馆的时候,他看到几块放大的模拟人类姓氏起源的电子版,冯似乎是个高贵的姓氏,于是他就毫不犹豫的拿来使用了。

华莱士笑着,带着他在博物馆里转悠,他介绍那些古物,盖尔先生跟着,遇到看上去有趣的东西,他会用新得到的手杖虚空点点那里,表情欣慰,好像在说,啊!这里竟然有,这可真意外!就好像那些古物就是他家随便摆放在书架上的玩物,他见怪不怪。其实,这位先生自出生便不知道家在何处。

两位先生在自然博物馆姿态悠闲地闲聊着。华莱士口若悬河,对任何东西都能说出一套,盖尔先生恰当的重复着。

"是这样!

恩!

哼!

哈!

也许吧!

它是出土在北部,可是西面也有,你可以去看下,到处都是!"

"盖尔先生,知道世界的中心吗?"

"中心!当然。"

"您知道世界最初的时候,部落群体的中心是以什么形象出现的吗?"

"当然知道。"

"是吗?"

"当然……"

"在人类最初的时候,那些部落中心首领都具备两个功能,半人半神。"

"正是如此。"

"最早的历法,最早的器具,大多都是智者,我是说那些首领所干的事情。"

"当然,他们是干这个的!"

盖尔先生说完拿着手杖点点附近的一架古代工具,点点头,接着向前走。

华莱士笑笑跟了过去,快步走到他身边后,继续说到:"再后来,首领拥有了第三个功能,即是分配劳动,后来,我们称呼为分配权力,即,上位者划出特权,将那些费脑,费力气的事儿交给别人做。而他们只做一件事,即是劳动分配,也是象征性的权力分配,其实就是分配别人去做他做不到的事情。上位者一般只做一件事,就是公平分配那些难办的事儿,剩下来的事情就是坐在家里拿分红,受贿赂,得到夸奖。评判别人的劳动成功。将别人的劳动成功剥削后,分出一小部分奖赏给那些人。人类为这简单的公式一直斗争到现在,我的意思是,盖尔先生,那正是你一直在干的伟大事业啊!"

华莱士赞叹一般的看着石刻上的太阳王,叹息着。

盖尔想了半天,检讨了一下自己,他也就是话多了一些,声音大了一些,他干什么?他没有问华莱士,他做出思考与高深莫测的样子点头,这次倒不是认同了华莱士的意见,这是他的本能。

华莱士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指指不远处的一张桌子。那桌面上满是上等的珍馐,味道早就飘荡进了盖尔先生的鼻翼里。难为他按耐得住。

两位看上去都体面的先生,在自然博物馆尸骸的环绕下,慢慢坐定,开始用餐。

当盖尔先生坐好,看着一大堆他根本不明白的闪亮餐具,简单的思考了一下后对不远处的一位侍者说:"我吃素,这些……我不需要,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人在挨饿。必须有人为那些可怜人吃素。"

华莱士先生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盖尔先生,他看着他得到了一个叉子,吃着唯一的一盘青菜。于是他笑的更加开心,脸犹如开了花一般。

"盖尔先生,您知道我请您来这里做什么吗?"

盖尔扬扬眉毛,心里虽七上八下,但丝毫不露怯。

"我想请您成为世界的中心,卡洛斯的城主,您将成为半神!"

终于,盖尔先生手里的叉子掉落在桌面上……侍者为他换了一把新的。

华莱士双手的手指餐台上交叉,学着他的样子扬扬眉:"这里所有的一切对外,都属于你,我会跟你外面说,你掌握着卡洛斯最大的秘密,其实你我都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是一位来自贫困山区的乡村教师,当然,我不说,世界上谁又会认识你呢。你可以姓冯,管你姓什么呢。你只要做好一件事就好,做您自己!你可以得到最大的福利,即:指挥着所有挨近你的人转悠,你可以理直气壮不屑所有的人。对的,对一切带着疑问的人露出您这幅可爱的表情就好……啊,你不知道,我见到你多么高兴,你往这里一端坐,便有一股子你不说但你无所不在的气质。您真是个大宝贝!我的盖尔先生,你坐在这里,活脱脱的……就是一位不说话的内南?伯内特?基德啊!"

盖尔先生显然被震惊了,他呆坐了很久后,第一次露了怯,他有些迟疑的,带着一丝讨好的用嘴角笑,上天关爱这位先生,这种笑容在他特有的表情表现出来,那便是一股子冷嘲讽,他问:"内南?伯内特?基德?那是谁?"

53

53、沙克梧桐

那一天,华莱士一行与盖尔先生兵分两路。一路转向麦德斯周边小国,盖尔与大卫还有亚历克斯先生将对这些地方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友好访问,他们带着大量的物资,基本算是白送。无论如何,在当下,新大陆新生公司都需要大量的盟友,即使那些盟友只是名不见经传的贫寡之国,但!那也是一些政权独立的国。新大陆新生公司,却只是一个机构。

他们需要声音,需要更多的……符合与赞美声是华莱士他们迫切需要的。

大卫先生觉得自己不具备政治天份,他受着利益教育长大,是实至名归的实惠主义者。

还有那位亚历克斯先生,他还未曾从特丽娜事件阴影里走出来,已被华莱士抛到权力外围。最近虽然他一直积极工作,可,他找不到归属感。有时候,那位先生常有天大地大,唯独没自己地方的感觉。

他找不到自己。短短两年,已略显老态。而他以前归附的某个圈子,因为一些事情,早将他排斥在外。正当他对自己的人生绝望之时,华莱士适时的将他又推到了权力顶峰。已经失去一次,这一次,华莱士相信,亚历克斯他不会再背叛了,当然,华莱士也确定自己,一辈子不会把这个人纳入自己的圈子。

还有他们自己,看上去,大卫与华莱士拥有了整个世界,但是这个世界却是单薄的,他们无人可用。也没有什么力量可以依赖,大厦的基础建筑才刚刚开始。

有关于,为什么这次盖尔先生会挂着洛卡斯副城主的位置,那是因为,盖尔先生具备特殊的天赋是华莱士他们所需要的。

他们需要一位拥有特殊个性的先头兵制造某种假象,令外面的人产生这样的印象。

一、是什么力量支撑这位先生,令他藐视一切。

二、是什么力量在背后支持这位先生,他看不起别人必然有他所依仗的东西。那他必然有更加好的。

三、是什么力量赋予这位先生特别的权利。他对一切都不在意。那说明他在意的比他看到的要好。

四、他绝对不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你必须猜测,不停的猜测。(其实这位先生本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做)。

五、他不会给予你一个答案,你只好一直寻求不存在的答案,在他有意无意的精神指引下你的寻求是无止境的。(其实这位先生没答案)。

六、他是世界上最会选择恰当的时候说:也许,很好、嗯、尚可、是吗、正确、这些话的人。这是这是这位先生的本能。

七、他可以很大胆的讥讽,嘲笑,不在意,是华莱士与大卫他们不具备的品质。他们都没这个胆。这种品质正是打开一些特殊力量必不可少的东西。

以上,便是华莱士他们需要盖尔先生的理由,给予一个永远猜测不到的背影。这就是华莱士的政治哲学。这个世界没有废物,在没有用的人,被摆放的恰位置恰当,就如盖尔,也有他的最大值。他将成为华莱士所说的理想道路上的第一块基石。华莱士觉得,盖尔应该觉得骄傲。虽然盖尔先生那样的人到死也许都不会明白这些道理,可是,他乐在其中,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最新式的飞机在天空飞翔着,在回归麦德斯的那条老路上,华莱士感谢邵江一的付出,就在几天前他幻想过这条路,假如,没有现在的这一切,这条路对他来说,是毁灭理想,毁灭人生的道路。

他曾想过,无论是在父亲那边,还是外公那边,他都是最最优秀的孩子,为什么最后他却成为被放弃的那个?他没有答案,也隐约知道答案。那个答案很微妙,那就是有关于母亲的死。只能是这个原因了。外公默认了母亲的苦难直至死亡。父亲将妈妈推向绝路,漠然的看着她走向毁灭。

那是一个来自心灵上无从可解的巨大疙瘩,那两个人都不相信,在那个孩子幼小的心灵里没有洞,他们都不相信那份亲情是单纯的,他们看着华莱士努力,华莱士越是努力,他们便越加的畏惧。他们不担心一个纨绔子弟的诞生,如果华莱士是那样,他们会活得很安心。甚至,可以出于内疚,满足他的一切愿望。

华莱士的优秀,是不被需要的根本原因。现在!他再也停止不下自己的脚步,只能前行。

邵江一靠着飞机的窗子也在观望着地下的大地。大地忽方忽圆,海洋,河流因为高度都显得渺小,变成一幅画,看上去很安宁平和,总是很安静的邵江一的思维在快速运转着。他能想象到那下面有什么,一栋栋房屋内,有着各式家庭,骑着单车快速飞跃的孩子,抱着孩子坐在公园的母亲,奔跑在原野里的生物,在水边饮水嬉戏的鸟类。坐在这样的位置,这样打量这个世界,这种感觉很奇妙。隐约着,邵江一觉得自己能够感觉到"神"。它也在看着吧?在更高的地方?

回归麦德斯,这对于邵江一来说,他的感触远远没有华莱士那么大。他只是不愿意离开螣柏,不是螣柏需要他,而是他需要螣柏。这一点,他与螣柏都清楚。他心里有着一份以前没有的,不好形容的牵挂,这种感觉微妙,酸涩。邵江一总结这些问题,他想……也许这不算爱,还远远算不上。这大约是同类之间的依靠,他们是一样的……

一堆厚厚的云层将飞机包裹住,邵江一将视线回归机舱内部,在这间设备完全,装修内敛奢华的仓内,只有他与华莱士两人。华莱士手边总是有干不完的工作,在陆地上是这样,在天空也是这样。

舱室角落里,一架非常古老的手摇唱机在"唱"着陌生,古老的旋律,这种旋律也许是被古人的古人所喜欢的,在冰掩的世界,这种老式唱机也只出现在特殊的场合。是体现华贵的品味物事。现在,这个东西,被不经意的搁置在这里开始继续它的生命旅程。那旋律很美,说着轻烟一般的爱恋,年轻的少女在恰当的年纪,爱上了恰当的男人。她很羞涩,心跳加快!实在想的不行,于是就去悄悄窥视。她去跟踪,还带着加倍望远镜!看完,心跳的更加快了!她跟星星说,跟大树说,跟月亮说,跟好友说,跟全世界说,她爱,她深爱。可,她就是没有告诉他。

啊,多么傻,多么奇怪的情感。多年前的世界,一个傻女爱上一个男人,在全世界转了一圈后就是没告诉那个男人。她失望之余,就写了一首歌。灌到一张胶木唱片上。几百年后,在3000米高空唱给自己听。她还是没告诉那个男人吧,那人早就儿女成群,死的不能再死了……

以上就是邵江一的听歌感言!他将手指点在胶木盘上,思考他一直没想通的问题,以他的思维来说,这件事,完全不必写一首歌。简直多此一举。笨蛋透顶,无聊极了。

胶木盘因为他的手指骚扰,叽噶声不止,华莱士偶尔会停下手,抬眼看着那位打扮的利落,看上去贵气内敛俊秀的青年人。一些莫名的思绪总是会在他抬头时流露出来,又很快被掩盖下去。

"我们先不去麦德斯。"华莱士放下手里最后一件工作,终于开口说话。

邵江一没有询问,他坐到一边继续沉默。

"我们要去麦德斯与奥古附近的大学城,我们的洛卡斯要想兴旺,第一步,要从学校开始。"华莱士的脸上,再次泛起他温柔的笑,语气也是温柔的,他甚至帮邵江一倒了一杯白水,那水热气腾腾冒着白烟。他坐下,期盼邵江一先开口问他。

邵江一端起水杯,用嘴唇沾了一下,又很快放下,不解的看着华莱士。还是不说话。

"洛卡斯就如一杯热水,能解渴,我们却喝不下去。一,你知道历史长河里那些着名的都市,是如何成长的吗?"华莱士拿过一本书推到邵江一面前。

邵江一的眼神扫过封面《名城兴衰史》。这书,他的确没看过。

"我们需要学校,大量的学校,大量的生员,大量的学科人才,洛卡斯的第一步,必须要从学校开始。它会成为一座被世界都仰望的知识之都。它的奖项将会是世界所有着名学科的尽头,它会有最好的实验室,那些实验室会研究出推动世界前行的最大力量。我们必须成为历史,将洛卡斯,我们,你,螣柏,还有我!推到历史里。这是我要做的事情。"华莱士说完,眼神紧紧盯着邵江一。

"很……远大的理想,很难。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剩下的……那是你的事情。"邵江一在华莱士紧盯下,说了一句似似而非的话。

华莱士无奈的笑下:"我知道,我只是想说,我是说,我们早就该谈谈了,我知道你在为兰兰兹他们的离去而难过……"

邵江一猛的抬头:"没有。"是的,他没有,他看过太多的人离去。他不难过……只有一点点想。那一点点不算什么,他现在正在尝试着忘记他。虽然很难,但是,他正在努力,就像以前一样,他想忘记谁,只要努力,就有办法……

"呵,好吧,没有,我们说点轻松的,有关于学校。我从未问过你,以前……有关于……你的以前,我一直很想问,你记得你上过的学校吗?同伴,友人,同学,老师。我从未听你说过这些。如果你愿意说,我很愿意听,你知道,你话很少,我也……一直无法了解你。要知道,今后几十年,我们都会在一起,成为家人,好友……喂,你在听吗?"

成群的白鸽子在邵江一的思绪里被惊飞,那个胖墩墩的身影闯过院落的鸽群,向着教室跑着。

邵江一笑了下,摇摇头:"不记得了……那是……久远的……时间尽头的事情。"

"有过愉快的记忆吗?"华莱士感觉他触摸到了什么。

"有时间研究我,不如继续你的工作。"邵江一端起那个杯子,喝了两口,此刻,水温倒是正好了。

"喂,别这样,我们是一国的,而且,一,他说,你是一本书。很耐读。"

邵江一疑惑:"他?"

华莱士点点头:"恩,螣柏,以前的……那个螣柏。"

空气迅速冻结,这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不久,有一位利落的盘着圆髻子的女性,带着亲切的笑容站在敞开的舱门口,用嘴巴学着门板被敲击的声音说:"咚!咚!两位先生,五分钟后,我们将降落在沙克大学城。"

华莱士站起来,拿起两件深蓝色的大衣,将其中的一件递给邵江一,他指指进来的这位女性说:"她是莉亚,社会学专家,我们大学城的向导。"

这位叫莉亚的女性,眼神很犀利,从看女人的角度去观赏她的话,她不美。知识变成某种利器,将这位女性的柔弱都遮盖住了。她举止非常男人,甚至有些大大咧咧。她为了加深自己的印象。还大大咧咧的伸出手抓住邵江一的手,上下剧烈的摇动。邵江一挣脱自己。眼神里露出一丝气愤,很快又平复下去。

"你好,还是我自己介绍吧,我是莉亚?汶,以前是社会研究员,最近我的主要工作就是做深一步的城市研究,比如新都市的城市生活与私人生活或者现代城市体系什么的……恩……还有,34岁,未婚,有好的,可以帮我注意一下。"

邵江一略显尴尬的胡乱点头,他不知道如何应付她。这样与女性接触的经历,对他来说少之又少。他不知道该做什么样子的反应。于是低下头,盯着鞋面。

这种行为在别人看来,是一种羞涩的体现,就如刚刚进入社会的青年,看上去很单纯。

三十分钟后,邵江一与华莱士在莉亚的带领下,已经将双脚顺畅的踏在沙克的街道上。

没有询问者,没有海关,沙克是个特殊的地方。看似没有规律却有自己的法则。

莉亚女士对沙克了若指掌,她的语气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兴奋,一边走,一边用飞速的语调说:"学校,学科,学派,都是影响社会结构重要组成部分。是一个城市的价值,经济活动,甚至政治制度的演变的原动力。沙克是个好地方,这是个世界上唯一没有参合到政治,国家的一处好地方。每年,沙克制造将近十五万的毕业生,这些毕业生回归社会……呼!再过一些时候,这里会是世界的灵魂中心。沙克!伟大的沙克!我的母校,故土!"

邵江一惊吓到了一般与这个女人保持距离,人群令他不安,但是这位情绪激动女性更加令他不安。

深秋的天气,沙克的气温已经冷得吓人。古老的街边大梧桐上掉落的树叶铺满大街小巷。身边走来走去的都是一色的年轻人,这些年轻露着健康的大白牙也不知道朝着那个方向没心没肺的笑着,打闹着。邵江一与这些年纪与自己差不多的年轻人错身,那种强烈的违和感,引得路人都在打量他。他又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

"您怎么了?"莉亚停下脚步,看着神色古怪的邵江一。

邵江一一步都不想走了,他摇摇头,追了上去问:"我们去那里?"

"去拜访沙克大学城的城主,那位先生的家族支撑了这个城市很多年,不过最近他们撑不下去了。这个城市……我要买下来,搬回我们的洛卡斯,你觉得如何?"华莱士的语气里带着一股子志气满满的兴奋劲儿,很显然,他也喜欢这里。

看着街边树龄几十岁的粗大梧桐,邵江一用很轻的语调问:"这些树,你也买吗?"他喜欢这些树。

华莱士的脸色顿时垮了,他想了一下回答"|树,可以慢慢培育,我们,还有那些后代。卡洛斯也是古城,比沙克的历史要长久多了。"

邵江一笑了下,他不懂,也不会去追问这么大的工程要如何施行,倒是前面那两个人,他们的步调都压抑不住的兴奋。他又跟了一会,停下脚步,指着街边的一处古老的咖啡屋说:"我不去了,我在这里等你们
。"

华莱士的脚步停下,看着邵江一,他说,他要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着?

邵江一看着华莱士:"你们说的我不懂!"

"好的,时间会很长。"华莱士只是短暂的思考了一下,便笑着说。他相信他,很奇怪,他就是有这种感觉,无论是螣柏,还是邵江一或者是这个小组其他的人。他都坚信,自己可以建立一个港湾,他们都把这个港湾当成家。他不怕他跑了。他们是一体的,这种感觉很强烈,虽然没有人告诉过他,但是华莱士一直有这种感觉,最近这种感觉更是强烈了。

邵江一点点头,走向咖啡屋。

"等一下。"华莱士走过去,看着扭头看他一脸不解的邵江一。

"带钱了吗?"华莱士笑着说完伸手去摸自己的口袋,顿时也呆住。今时今日,他跟邵江一都已没有了带钱的必要,物资的最基本解构对他们来说不存在了。他尴尬的笑着拍了两下空口袋,扭头对莉亚女士说:"那个……借我一些现金。"

沙克城上午最悠闲的时刻,学生们街边来回跑的,大叫一般的打着招呼,生怕别人耳背一般的声音。邵江一脱去大衣,穿着一件嫩色的毛线衣坐在靠窗户的位置,他用点了一块蛋糕,一小杯不知道什么来路的咖啡。他坐在那里,身边就像有个壳子,那份干净,单纯,将小店里的喧杂都盖过了。

小店很温暖,消费不贵,热气常开,透着一股子城市的厚重底蕴与温馨。邵江一饶有兴趣的看着贴在小店墙壁上的一些照片,一些年轻人将自己人生中最辉煌的状态留在了沙克城一家咖啡屋里。他们会回来看吗?这些人现在在那里?邵江一就如正常人一般的尝试着去思考这些问题。他喝着咖啡,随意的翻开店里放置在桌面的一个笔记本,那笔记本里有不少即兴的留言。

今年我在此,明年我将在世界的巅峰……

XX我爱你……

XX教授有两只驴耳朵……

邵江一不停的翻看着,就如阅读一本本故事,后来他想,也许,也许华莱士说的没错,不管沙克能不能搬到洛卡斯。这样的小店他期盼开在洛卡斯城的一些角落,那样,城市才是活的……华莱士能这样想,他喜欢。

邻桌传来一声孩子的啼哭,母亲在絮絮叨叨的抚摸,呵哄。她将婴孩放在肩膀。那婴儿一眼看到邵江一,明亮的大眼睛里顿时噙着泪水冲邵江一笑了起来。邵江一与之对视。很快,他又羞涩的低下头。他想,那双眼睛多么亮,就像螣柏的眼睛。

"您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一个声音打断了邵江一的思绪,他抬起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他的对面空座位边上站着一位露着亲切笑容的英俊先生。他很快的又看到,那位先生扶着空座位的那只手的尾指上有一个火焰花戒指。

今天是怎么了,有人接近自己他都没发现。邵江一迅速检讨,武装自己。那些本真的羞涩很快消散,变成冷漠。他点点头,那位先生客气的坐下,点了与他一模一样的东西。点完,他笑着对邵江一说:"我正在上课,家父急电我,叫我无论如何要来结识您,实在是太匆忙了,我是小跑着来的,自我介绍下,我叫吉?伯内特。在沙克一所大学教书。还有个研究小组。"

54

54、一个邀请

秋日的沙克之光透过大片的桐树三角叶散进咖啡屋的玻璃窗。秋日的光总是美的,它成熟的旋转在古老都市,追逐着各种有趣的图像。咖啡屋内的暗色迎接着金色。两种色调交织,便成为一股异样的风景。

吉?伯内特饶有兴趣的在打量沉默的年轻人。那光透过窗户奇异的给这位年轻人度了一层金,那些金色闪耀在他面颊的细绒毛上,眼睫毛上。他的眼神深沉晶莹,眼瞳的黑色犹如最华美的丝缎,光的亮犹如在蜡染的乌黑缎子上打滑,并一闪,一闪的跳跃。这位青年鼻梁高挺,下巴略尖。肌肤苍白,有些病态的柔美。他的头发乌黑,有一抹自然垂下,阻挡着他高爽的额头。

邵江一低着头,看着杯子上的咖色花纹。那是几颗抽象派咖啡豆。他沉默,对面也沉默。他沉默是他不愿意说话,对面沉默是因为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人,不擅长做这些。抬起头,邵江一目光与之直视,记忆的碎片,化成千百,一块,一块的连接起来,四面八和组合成了那段永远都无法回避的记忆。

啊,是啊,吉?伯内特,邵江一知道并且熟悉他。他是老伯内特与第二任夫人瑞岚温所生的孩子。那个家族中总是在实在的说大实话的那个,不讨喜,经常离家出走的一月叛逆三次先生。按照辈分,邵江一要喊他四哥。好久没有想起过这个人了,他在仔细端详他的样子,从上到下。如此心平气和,邵江一觉着自己创造了个奇迹。他审视内心,只是觉得诧异。为什么,他毫不在意,无所谓的这么打量?他不是该愤怒吗?那些愤怒又去了那里?

他长高了,也老了。有些白头发,细碎的出现在他的发髻。他眼角已经出现了鱼尾纹。这人,他的性格注定了他悲哀的一生。他努力做着笑嘻嘻样儿,讨好的就坐在对面的座位上,身上古龙水的味道正在慢慢飘向这边,这种味道真难闻,华莱士就不用这么没品的味道。邵江一不经意的批判着,终于……对面的先生说话了。

"还要一块吗?"他指着那块啃的剩下一点的小蛋糕。邵江一看看盘子,摇摇头。他又问"我可以再要一块吗?"他商量,甚至哀求的问。邵江一点点头。这人,越来越奇怪了。这么大了,还是无法摆正自己的位置。

对面那位先生身处的环境常常就是一个大教室,只允许他随便发言。他习惯的没等别人开口便开始唠叨,当然,他的唠叨也不算是那么讨厌,却很突尤。邵江一放下叉子,看着对面这个熟悉的,不,曾算是熟悉的人唠叨着。这种感觉微妙且奇怪。以前,他看到凯蒂的时候爱恨很强烈,但是这次从特丽娜回归之后,这种爱恨没那么强烈,不在放置在生命的重点了。他就如第一次见到此人,并做出倾听的样子。其实,在他的思绪里,有一些记忆还是开了锁。

这家伙,这个叫阿吉的家伙,算是伯内特家族中的异类,他不精明,不,也许他算是最会隐藏自己的。他自小便是家族中唯一早早就认定自己不走政治路线的人。他是家族中唯一的一位对文学抱有强烈热爱的人。他会为书中人物悲惨的命运大哭,会直言反抗别人,说别人的短处。在邵江一的记忆力,他因为这位爱说实话的先生,常常突然冒出来的某句话,而吓得离他远远的。他记得,他常常从楼梯的拐角蹦出来对自己大喊:"小肥猪,我要是你,就不会厚着面皮,到处闯祸,你是个家的耻辱!"

为这个,这位先生没少挨揍。

老伯内特算是位不错的父亲,别说打孩子,就连语气凶恶一些的样子对他来说都少见。但……阿吉是家中唯一经常挨打的。他受的那些罪,大部分都是因为邵江一,那个年级的邵江一也自认自己不是好人,告阿吉的黑状,那是常事。当然,阿吉先生自己也算是个不争气的。

他总有方式激怒老伯内特先生。最常用的手段,就是说实话,比如:

父亲大人,我觉得您最近在一次演讲当中掉的眼泪不真实。您一定在演讲当中幻想您被对手击败下台才哭的。我觉得,那种眼泪没死去亲人悲痛,您可以幻想一下您最爱的凯文死了,那您一定会哭的更伤心,更真切。千万别想我死了,您会笑场的。

要么:国王陛下,我放学的时候去找你,看到你扶着女秘书的腰出去了。我帮您回家告诉了皇后您不回来吃晚饭。还叫女仆在我的屋子里铺了个地铺。如果皇后不叫您进屋子,您可以睡我的床,我打地铺……我不嫌弃您打呼噜。

阿吉是不讨喜的,每个人都在说他近乎于愚蠢。可是,大家都不防备他,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笑声。

邵江一看着阿吉在絮絮叨叨的说着沙克的历史,说这边着名的景观,还有他那不争气的学生们。他唠叨了一会,终于放下手里的空杯子,有些尴尬的挠挠乱发说:"我不想绕圈了,其实,我别有目的。"

"哧!"邵江一终于笑了,他想多少年了,他没这样失态过。也许阿吉跟别人说这话,没这效果。但是对于一个很了解对方的人,而对方觉得对面这位是陌生人。这种感觉微妙,对于邵江一,这种笑料的效果是加倍的。是的,他了解他,他明白这个笑料包袱。

"您为什么要笑?您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吗?真是丢脸,不好意思,是这样的。您等一下……"

阿吉将手放进口袋,拿出一张叠的很整齐的纸打开,他先是看了一眼邵江一,接着很认真的对他说:"那么,我就念了。这些话是我父亲叫我以暗喻的形式叙述给您,我不懂他所谓的暗喻是什么意思,但是我是他儿子,他得到的消息过于突然……恩!在沙克他又找不到可以用的人。

您看,这就是沙克,我爱他的原因,这里没有政治。好吧,我的意思不是说政治是个坏东西。其实政治是个好东西。不是,我的意思是,好的政治会将惠利整个社会。我觉得……恩,其实我一直觉得,伯内特先生的政治其实有时候,是不错的。当然,这话您别跟他说,我夸他了。您就是说了。他也不信,我们俩是仇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

邵江一点点头:"我跟您说的那人不熟。"

阿吉先生的脸又红了,他很认真的打开那张纸,很认真的咳嗽了两声开始读了起来。

"我父亲说,你要告诉那位先生,代表我跟他表达善意。并且一定要给他留个好印象。"他又抬起头,遗憾的耸肩:"我很抱歉!"接着继续念:"别穿你那件旧衬衣出去,太丢脸了……这话是跟我说的,下面是对您说的。"阿吉抬起头看下邵江一,邵江一端着杯子,轻轻的喝着,眼神不带情绪的看着他。观察他,那是一种很直观的观察,阿吉不喜欢这样被看着。他低下头又开始念。

"华莱士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他大部分的政治理念都来自我的父亲,他们有一层不可分割,情谊深厚的师生关系,虽然前些时候有些误会,而华莱士先生一直拒绝与他的老师,也就是我的父亲联系,但是我的父亲一直当华莱士先生是他最最好的学生之一。无论华莱士先生有多优秀,今时今日,也许那位先生真的非比寻常,站在世界的巅峰。这一点我不同意。呃,上面这句是我临时加的,我父亲说,今时今日,您不会缺乏任何东西。因为您掌握着世界上最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是福气,也是一个不好的事情,华莱士先生……我父亲的意思是,华莱士先生过于年轻,他无法庇护您,给您一个好的环境。当然这并不是离间你们的关系,其实,我父亲到现在都深爱着他的学生华莱士。

父亲说,您为麦德斯奋勇战斗在前线,并未得到国家的报答,一定满腹怨气。对于旧的麦德斯,到处都是您这样为国家做了什么,却又含着委屈,没得到承认的勇士。麦德斯应该给您一个交代。它欠您一个勋章,国家勋章。

还有您的农庄,父亲请人在照顾,那里的蔬菜长势良好,小山羊已经出生了。有三只,父亲叫我问您,下一季,是不是可以播种了,如果您搭个大棚,那农庄还可以出冬菜。好了,完了,就是这样。还有,因为怕浪费,父亲就做主买了您农庄的农作物。所以您回家后,是不是去下我们麦德斯家,我妈妈,她手艺还不错。而且,那些庄稼也是您的,请您一定要去,毕竟,您也算是我家的债主了,呵呵!就是这样。"

阿吉先生念完,放下那张纸,他想了一下,又拿起火柴点燃纸张将它烧成灰烬。他带着客气的笑容对邵江一说:"请原谅,电影上是这样的,重要的东西不能留,这涉及您的隐私。对了,您要去我家,如果去,帮我跟我妈妈说。吊桥屋那边,帮我贴绿色的墙纸。我喜欢墙纸,不喜欢油漆。"

邵江一对阿吉先生的家宴邀请并未作出反应,他在想一件事情。阿吉是那个家族中唯一带火焰花戒指的。其他的孩子,都有一个概念,他们认为,那朵火焰花代表的理念是伯内特家族的私有物。这家伙疯狂的崇拜他的父亲却不自知。

"先生?您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是不是我把父亲的差事办砸了?!"阿吉带着一份小心的确认,神情有些黯然。

邵江一放下杯子摇摇头:"没有,我在想别的事情,你说什么?"

对面这位先生的神色,顿时垮下来:"刚才,我念了那么多?您没听?"

邵江一点点头,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抱歉。

"为什么?怎么办,我烧了……"对方非常惊异,接着慌张的看着那堆灰烬。

"为什么?你是教授吧?专门回答为什么的。"邵江一难得有跟别人说那么多话。

"我家的邀请,没有任何政治倾向,甚至没有目的,这只是一份善意。"阿吉先生的语气急迫。

"我永远不会进伯内特家族的大门。"邵江一侧头看着一边的一群学生,听他们说话。一边随意的回了句。

"嘿,这个周末去那里?"

"城边的都市乐园。"

"真好。"

"想什么呢,打工。"

"哇哦,那你真可怜,我这个周末……有个约会,知道蕊吗?就是她。"

"哇哦……"

对面有人用手指轻轻敲击桌子,邵江一扭过脸,惊了一下的样子,阿吉先生有些气恼,但是还是好脾气的问他:"为什么?"

邵江一没反应过来:"啥?"

"你说,你永远不尽伯内特家族大门。为什么?"阿吉先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论调。他很困惑。

为什么?邵江一也认真思考了一下,然后牵下嘴角:"对啊,为什么,你才是教授吧?"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就像厌恶某种恶心的东西。

更加困惑了:"为什么?!"

这位教授先生显然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按照他的想法,不,正常人的想法,即使是不喜欢去,最起码也找个体面的理由,这样大家都会情面上过得去。

邵江一没有说话。

"是什么事情令你厌恶到我的家族了吗?"

"……"

"是我的家族里,有人做了伤害您的事情了吗?"

"……"

"有人对您说了……说了有关于我们不好的话?是华莱士吗?不可能是螣柏,那小子,他不会这么做。"

"……"

"我不懂,您看,我父亲,我父亲他,其实只是想跟你畅谈一下,他说您出身麦德斯,您来自麦德斯,您是麦德斯人,无论如何,这个出发点是没有错误的,他只是好心的叫我邀请您去一下,即便是您不愿意去,我的意思是,您说,您不进伯内特家的大门。先生,也许我偏执了……我想知道为什么?小错误要及早纠正,不然就是大误会了!"

"这里面没有误会,我说,华莱士该回来了。"邵江一想赶他走。

对面这位先生不在意的说:"哦,华莱士,我才不怕他,以前打棒球,我常赢他。我们很熟的。再说,我又没恶意。"

邵江一无奈的站起,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卷钞票放在桌子上,看样子是远远给多了。他弯腰拿起放置在一边的大衣,也没跟阿吉先生告别,就径直走到门边,打开门,走了出去。

道路的那边,华莱士匆匆的归来。他的步调很着急,在努力抑制住奔跑的欲望,只能快速行走,当他看到站在街边的邵江一,松了一口气,停下脚步,自我调整了一下后,才稳步走过来。

"我很抱歉,我被一些奇怪的事情绊住了,想想不对,就赶紧回来,果然是这样。那人动作很快,我安排保卫的人,竟然出了内鬼。呵……我就知道,看样子,我修炼的还是不够。如果不是为了给你留个好印象,我想这会子,已经出事了。幸亏这是沙克,幸亏全世界的刻薄人都来自这里。感谢传媒大学。呼!"华莱士的额头有着一层均匀的细汗。语气急促。

邵江一无所谓的笑了下:"有人请我去伯内特家赴宴,我拒绝了。你不放心?"

华莱士看下就要推门走出来,又被酒保一把拉住,满身摸钱的阿吉·伯内特,点点头:"是,非常不放心,那位先生是心理大师,只要跟他有一丝接触,他就会悄悄进入你的生活。我摆脱他不容易,真的……我畏惧他。以前……非常畏惧,现在,我觉得他很卑鄙。"

邵江一递给华莱士一个帕子。华莱士接过道谢,开始擦汗。

"你打棒球。"邵江一问华莱士。

"阿吉说的?"华莱士还帕子。

" 经常输?"邵江一问。

"我让着他!他笨极了,每次输了都不叫我们睡觉!"语气有些气愤。

"再不许输给他了!"命令的语调。

"啥?!"疑惑不解。

邵江一看着小店内,忙手忙脚与酒保拉扯大衣,绊倒凳子,踩到大衣,跟酒保摔成一团阿吉先生说:"华莱士,我从未求过你,有件事,你必须要清楚。这个世界,我可以允许天崩地裂,可以原谅任何无耻之事。唯独有一件,那是你必须要做到的。"

华莱士收起不解,很认真的看着邵江一。他很担心,只是短短一刻分离,这时候的邵江一有种无法把握的感觉。也许,他从未掌握过这个年轻人,他端正态度,认真直视他到:"你说。"

"有关于伯内特这家人,不管是棒球也好,谈判也好,你可以输给全世界,永远不许输给伯内特。即便死!你在畏惧下去,我不介意离你远远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邵江一的眼睛紧紧盯着华莱士。

华莱士顿时有了一肚子为什么要问。但是……他……只是点下头说:"好,我保证!"

阿吉先生终于解决了他的麻烦,他一头汗的跑出来,看着远去的那几道身影。他看了会,蹲在地上,气恼的拍下自己的脑壳,带着满脸无法遮盖的苦恼说:"爸,我又搞砸了!"

坐在新大陆新生公司设立在沙克机场的贵宾室,邵江一翻看着一边置物架上的购物杂志。华莱士坐在他不远的沙发上闭眼小歇。阿尔平托着脸颊,表情耐人寻味的看着窗外来回走动的机场警察。也许,他想起那个死去的警察麦克。

轻轻的用手里的杂志敲敲阿尔平的亮头,邵江一对他说:"来的时候,我看到不少店铺,你可以叫他们陪你去逛下。买一些特产,旭日他们会喜欢的。"

"一,再等会吧,我们的人没全之前,我再也受不了第二次惊吓了。犯了一次错误,得到一次教训,我以为,沙克城只有我一个买主,看样子……有人出价比我高呢。"躺在一边的华莱士没睁眼的说。

他们等了很久,大约在从傍晚入夜那刻,沙克机场连续飞下十几架新大陆新生公司的飞机。在天空云层某处,巨大的轰鸣汇集着也传了下来,看样子,武装飞机的数量也不少。

邵江一惊异的透过机场的灯光,看着老黑带着一票身材并不亚于他,就连肤色都差不多的一群"老黑",全身武装的向这边走。

"先道个歉,他非要来,他说,如果不叫他来,他就捣乱?世界真是乱了,就连老黑都开始捣乱了?"华莱士开始抱怨,招呼这一室的随行人员整理行装一起出去。

头发有些凌乱的莉亚女士,扭着高跟鞋,有些跛的过来低声与华莱士语气急促的,哀求着低语。这个可怜的联络人,今日,看样子受了大罪。

过了一会,华莱士的语调传过来:"你告诉他,书本上的理想,需要武器与金钱来实现。我给予了他足够的尊重。他却没有尊重我。还有……沙克城,我尊重它。所以,我放弃收购。他可以自由的将这座城市买个好价格,只要有人愿意要。"

华莱士的语气并不好,邵江一只听了一半。

老黑沉默的走过来,先是小心的看了邵江一一眼。见他没生气,便露出白牙,双手交叉的站在他面前嘿嘿傻笑。邵江一看着他,无语摇头,语调责怪气恼:"我就知道你忍不住。"

老黑弯腰给了他一个大拥抱,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也以为我可以,可是呆在没人替我担心的城市,我总是觉得不安全,所以我就来了。"

"你威胁华莱士?"

"我只是实话实说。"

"哈!你准备怎么捣乱?"

"没怎么,就是开着挖掘机上公路,要知道,修路很费钱。"

他们一起走向专项走道,这家伙越来越会说,那么笨拙的身材,配上一副花言巧语的样子,现在的老黑实在叫人无法习惯。

阿尔平快步跟着,一边走一边问老黑:"你当头是什么啊!妈妈吗?"

老黑没理他。

"爸爸吗?这事以前你常做。"

还是不理。

"那么……外公!"

乒乓一声脆响,阿尔平蹲到了地上,邵江一没有回头,嘴角无奈的咧着。华莱士与莉亚告便,赶忙跟过去。

已经是晚上了,沙克城曲终人散。机场上空,因为突如其来的大量机群盘绕而灯光辉煌,邵江一站在那里,那一刻,他知道,有些事情,已经不可抑制的发生在历史的滚滚洪流里。在他身后,老黑犹如巨树,华莱士有着他的远大理想,他有许多事情可以做。太多的事情了……他……也许真的不那么在意了。最起码,这一刻,他会为遇到故友家人而欣喜。为相聚,为华莱士的成长,为自己这一刻的不在意而庆贺。今晚,他决定跟这几人,喝一杯。

55

55、为自由

又来到了这里,邵江一站在那棵久违的大树下久久的凝视着树冠。他看着曾有住户的鸟类栖止的巢穴,看着那树上绿色与黄色交织的残叶。重返故地,心便开始不停的遐想,邵江一并不享受这种记忆的旅程,他认为,这些记忆也如同更久远的故去的苦难岁月,痛苦与磨难相依,从未有过片刻的安宁与舒适日子,这个旧宅邸也是一样的。如同旧日,尽是黑白苍黄。

"帮您准备了一些热茶,就放置在这里吗?"一位看不到面目的仆人,站在雾气当中小心的询问。邵江一努力看着那张脸,但是就是看不清楚!

华莱士的旧宅院,地表在这个季节受阳光升腾,散发着大量的湿气,这里很久没人收拾了。已经如同一位沧桑腐朽老者的牙口,不受拘束蜿蜒到院墙的绿藤,疯一般生长着的杂草,野花……甚至在那片土地上还长出了可以收割的麦穗。刚刚进门的时候,邵江一差点没认出这里,以为来到了鬼宅。这房子如同人心,没人住进来,就要坍塌了。

好在,不知道那位好人联络到了这里的旧仆人们,他们进门不久,这些人便悄悄的回来。有次序的开始打扫整理。

邵江一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在华莱士发迹之后,行使一些巴结的手段,将这里收拾的更加好。最起码,这样可以装点一下他与家族的那断裂开来的亲情。他看过屋子里面,那里面犹如蝗虫过境,连墙皮都被人削了下去。看样子不是一股力量来此搜寻过了。

几个小时,邵江一站在机场等候室的时候,他看到那些欢迎的人群里,所有与华莱士有关系的人,那些人的表情都是一本正经,没有任何附加的情绪表露在眼神里。他们都在笑着,端在那里很客气的微笑。多么值得尊重的官僚,可以将一切不愉快都隐藏在面皮之下的高级职业者。邵江一自信自己这一生都别想做到这一点。

他回过头,华莱士本人也是一样,他也在笑,笑容掩饰了一切。那些背叛,那些背离就如从未发生过。邵江一可以听到华莱士长长的呼吸声,他不停的呼吸,不停的镇定着自己的情绪。从这里可以看出,作为政治新丁,华莱士还是嫩了一些。邵江一回过手,拉了一下华莱士的衣服说。

"你准备痛苦流涕的去拥抱谁吗?像个傻瓜那样去拥抱旧友,哭诉离情?!那些人就等着这一刻呢!"

邵江一很想说一些合适的好话安慰一下华莱士,但是,他想他不会用美妙幽默的词汇去劝解谁。他直来直去,效果看上去却也不错。

华莱士呆了一下,嘴角上下微微抽搐:"我想你误会了,我没有紧张,我只是在掂量一会先拿谁开刀。"

很快,那个人找到了适合自己的情绪,也许是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管他是什么呢,反正,他笑了,很开心的笑着,带着他大票的随行人员,在礼炮声中,音乐声中走了出去。

邵江一没有跟随他的脚步,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观赏,这种事情他从来做不来。他只是带着老黑,阿尔平悄悄的从一角的侧门上了另外一组车队回到了这里。华莱士想回来住,这里是他的私产,也许他本人觉得,无论如何他都应该回来一趟。

"就放这里吧。"邵江一回过头,指指大树下刚刚收拾出来的一块地面。

几位仆人搬着藤椅,腾桌子,茶托,茶碗,点心,还有报纸,杂志小心的摆放。报纸按照传统是烫过的,茶杯是镶嵌着上等金边的骨瓷。水是热气腾腾的倾泻而下,一股热水流淌之后,这院子便有了人气。

邵江一缓缓坐下,调整了一个奇妙的角度,他记得以前,兰兰兹爱呆坐在这里,他可以一整天的呆坐,没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现在,邵江一也坐在了这里,抬眼望去,他看到了三楼阁楼的一个窗台,几只野猫在那里相互舔蹭,亲昵无比。

轻轻的叹息一下,邵江一靠着椅背,脱去鞋子,抱住自己的膝盖,合起了眼睛。

机场那边,巨大的礼炮声依旧在响着,邵江一可以想象的到那里有多么热闹,也许,所有看直播的人都会赞叹。看那!那个人,他吃过苦头,现在他荣归故里。没人能想的起世界上还有兰兰兹,还有麦克、亚罗。那些人都在这个世界真实的生存过,感受过。甚至他们也同样爱过。现在,除了自己,也许再无其他人记得那些人了。

杂草,腐败的树叶很快的被清理完毕,那些水汽随之消散。院子与房子的雏形越来越明显,大树下的光线越来越好,好到邵江一可以端起成堆的麦德斯当日的报纸很认真的翻看。他能感觉到许多视线在身上交织。这种窥视的眼神令他十分不舒服。他排斥这种感觉,却又无能为力。

麦德斯老宅邸受惊的青蛙一片安静,正午的阳光越来越温暖。邵江一的眼神从报纸上回到现实,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逐渐,逐渐恢复原样的院子,有一种奇妙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他好似从未离开过一般,好似,过一会,兰兰兹就会推开那边那扇门,他一边微笑着,一边摸着那只猫脖颈上的猫走过来对他说:"你的时间过得飞快,快的就像用手拨动指针,我要是你就停下来。认真的去看,去听……"

那种带着一丝微妙的幸福思绪,很快被一阵暂时寄居在老宅邸的鸽子惊飞声打搅,邵江一的眼睛张开。扭了一下头。

大门那边,一组挂着麦德斯军方车牌的野战车停在了那里。有人使劲拍关车门,几个身材高大穿着老式样风衣的人下了车。跟站在老宅门口的临时警卫交涉,警卫看了一下那些人的证件。没说什么就打开了大门请他们进来。

新大陆新生公司的人,都在内宅作为客人呆着。对于这种看上去很友好的安排,邵江一不发一言,也没有干涉。随便那些人如何折腾吧,他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华莱士这次跟麦德斯谈判的底牌。他唯一知道的就是。新大陆新生公司有TO矿,他们需要大量的新移民。至于麦德斯,鬼知道这里的人想要什么。也许一派一个样儿。天知道,有多少派。

不速之客并未经人通报而径直的走进院落,那些人先是肆无忌惮的打量这所房子,接着,还算客气的与这里的旧管家交谈了几句。那位管家犹豫了一会,掂量了一下,华莱士已经是过去式,而这些人才是麦德斯本地人之后,他走到邵江一呆着的那颗大树下问到:"先生,说是……您的旧友。想跟您见一下。"

邵江一抬起头,看了一下面露尴尬之色的老管家,他扭过头看着那几个人,站在最带头的那人正脱去自己的大风衣丢到组手手里。

他四十上下,一身坚毅的军人气质。他的风衣下穿着一套笔挺的海军上校军服,军靴铮亮。他见邵江一看他,便使劲挥舞手臂,冲着邵江一热情的打招呼,就如一位认识多年的好友一般。露着一口大白牙爽朗的笑着喊:"您别怪他,他身不由己!"

"请他离开!我这么说你也不会这么做吧?"邵江一的话音里带着一丝嘲讽。老管家神色更是尴尬。

上校先生慢慢走过来,站在不远处打量着邵江一。邵江一低着头,眼睛无波的继续看报纸。

树冠下,军方最高机密档案里的002号年轻人有着一头细软的黑发。他的皮肤苍白,甚至他的嘴唇也是苍白的,他安静的坐在大树下,漂亮完美的额头低垂。似乎这个世界即使下一刻毁灭了,也不关他什么事情。没人能走入他的世界,打搅他那就是破坏衣一副祥和的风景名画。在来客的眼里,作为一位经历百战的军人,拥有这样的姿态,气质……是一件神奇的事情。原本以为照片上的样子有些失真,或者是很多年前照的。

现在看来,这位年轻人,却比资料上更加年轻,俊秀。他还带了一股子很奇妙的气质,脆弱,隐忍,低迷的蜷缩。但,在他骨子里,又有一股看不到的力量在支撑着他。这股力量令他无比坚韧,百折不弯。这些气质汇集在他身上令他神秘且充满了吸引力。

来客很随意的扯扯风纪扣坐到了邵江一的旁边的藤椅上说:"我很抱歉,这样的干扰谁也不会喜欢,我身不由己。"

邵江一无所谓的将报纸翻过一页。

"我叫尤利克?伯内特。受家父委托带来一份抱歉还有一份小小的礼物。我的来访是善意的,这一点请您千万要相信。我带来了军方最高的歉意,以及诚意,本来他们想给您一个最高勋章。但是我觉得那样做就太虚伪了。"

那人继续说着,邵江一挑动下眉毛,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将报纸翻过一页继续看。

"阿吉总是在闯祸,但是请相信,他只是一个……只会教书的书呆子。书上说这个世界充满爱,阿吉就会热爱世界上的每个人。他淳朴的就像一张白纸,即便是他30岁了,他依旧如此。对于他冒昧的邀请以及冒犯,我深表歉意。虽然我不知道他那句话得罪了您,无论如何,作为他的兄长,我乐于为阿吉做这些扫尾之事。所以我就没申请,就过来了。"

尤利克一边唠叨,一边打量着邵江一的表情。对方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令他有一种无力感。既然已经开始,他又不得不继续下去,他咧开嘴笑了几声又接着说道:

"您也是军人。我们都是直来直去的人,您看,原谅阿吉好吗?他现在坐卧不安,生怕父亲责怪他。"

邵江一放下报纸,抬眼看他,语气带着一丝疑惑:"阿吉?"

尤里克仰面看了一下天空,无声的笑了一下,飞快的摆动几下手臂:"啊!啊!啊啊!算了算了。我们说点别的。134年,我也在第四师,我想我们在一个地方服役过。您记得指挥官老恰克吗?去年他心脏病发死了。作为一位职业军人,死在床上,这是件悲哀的事情。他的葬礼倒是办得很体面,国旗用的料子都是最好的丝绸。我看了您的档案,别看我……很抱歉,从特丽娜计划开始,你们每个人的档案对于大家来说都是值得研究的事情。我的权限刚好够,您的经历令我惊讶,甚至……我是敬佩的。嘿老兄,随便说点什么,我这样自说自话很尴尬!"

邵江一又将眼睛回归报纸,尤利克先生的语调越发的尴尬,觉着自己对着空气说话。他只好大声的说了句:"嘿!我没什么恶意,最多只是违背了外交条例,不请自来!"

邵江一笑了一下,抬头上下打量这位老熟人讥讽到:"伯内特家族的人真是无孔不入。"

尤利克露出大大的笑容:"权利是个好东西,我父亲尤其喜欢。好比交警开罚单,我从未交过罚款,驾驶证依旧纯洁无比,毫无劣迹。有时候,我憎恨出身,但是也庆幸出身,您看,我的父亲创造了奇迹,我们一生最多也就是跟跟他的脚后跟。做他的子女很辛苦。

亲爱的邵,现在您在国民经济和世界经济中占有重要位置,我不是恭维你,等到明天,您的身边会有无数的人环绕。所以我就早早的来了。好歹咱们在一个师部服役过,也算是有着一些旧交情。好吧,管他什么理由呢,我带来了您的一些旧物。算是一份讨好。希望今后在谈判中,您能以一位麦德斯老兵的责任心,义务心出发,为这个可怜的国家说一些好话,要知道,华莱士那个小崽子现在恨透了我们。啊!要知道他会发迹,鬼才做哪些事情……其实我也没做什么,瓜分他麦德斯势力财产的时候……"

尤利克用手指对着阳光比了一个很小的手势:"我就得到一个营部,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他父亲和外公才是实惠。简直比强盗还强盗呢!"

这位自来熟,话很多,先生嘀咕着,又突然将脑袋凑过去,邵江一下意识的躲了一下。

"那些人现在懊悔无比,尤其是老比尔,据说那老家伙最近越来越爱摔东西了,而他那个私生子,现在只在军部挂了个闲职。华莱士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笑死掉,真的。要是我,我就笑死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不露痕迹的观察着邵江一的表情。邵江一对此事完全无感,于是也没什么表情可以表现给他看,他只是在脑袋里迅速计算,纠结着,处理着华莱士家的亲属关系,他处理了一会又反应过来,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有些……不明白你说这些话到底有什么意思?很抱歉,我不是很擅长社交,我跟大名鼎鼎的伯内特家族也没有什么深交。您直说您的目的吧。"邵江一很费劲的说了一段话后,看下尤利克先生。

尤利克先生这一生也许都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形,对方的淡漠令他从内心深处产生一股子无力感,他慢慢站起来站起来。走到随行的身边,以一种很慎重的姿态双手接过一个小箱子后,回身来到邵江一的面前。他打开那个精致的由上等硬木制成的雕花箱子。邵江一撇了一眼,接着失笑。

他的那些纪念章,军功章,一排排的被照顾的明光铮亮的排列在那箱子里。黑色的天鹅绒布将那些铁质勋章渲染的无比华贵。那些玩意儿,从未这样体面过。

"我们在处理华莱士先生的宅邸的时候,在他的杂物室发现这些东西。先生,您对这个国家来说,是有着巨大功勋之人。这些东西我想对您来说,是一生都要保存,珍惜的珍贵之物。现在,我们将它归还与您。"

尤利克很小心的将箱子放到了大树下的小茶几上,他的眼神倒是很真实的映射出一些羡慕,一丝敬仰之情。这一点邵江一相信。作为职业军人,这位先生倒是实至名归。他未曾作假。在伯内特家族中,尤利克一向品性正直,对美好的,丑恶的,他都毫不遮掩,总能完整的将自己的喜恶带到脸上。内南先生也说过:尤利克那孩子,只能在军部混。他太耿直。

"杂物室?呵……倒是像华莱士做的事情。"邵江一笑了一下,伸出手去抚摸了一下那些勋章,接着很真诚的抬起头冲着尤利克先生笑了下:"谢谢。其实这些东西,是华莱士的,他出钱买了它们,您应该还给他。这些东西不属于我。"

尤利克呆了一下,觉得难以置信。对于一个军人来说,应该是舍弃生命都无法舍弃这些用鲜血换来的勋章。他想好的套路,顿时又有些混乱了。

巨大的除草机的噪音响起,邵江一皱皱眉毛站起来,向着宅邸水池那边走去。尤利克先生紧跟了过去。沉默的跟随着,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位年轻人,没他想象当中的那么爱国。

"在东西麦德斯两地之间,有一块巨大的冰掩地您知道吗?"尤利克先生再次发起了对话。

"恩,知道一些。"邵江一今日难得的脾气好。

"假如,将这块上千平方公里的冰掩消融,在军事上,东西麦德斯将连接成完美的一块。无论是经济,军事,以及对国民的利益来说,消融那块冰掩,造福千百代麦德斯人民。"

"很不错的计划,你们可以试试。"

"您在说笑,麦德斯没有这个财力,物力。不然,我来找您做什么呢?"

"这跟我没关系吧?"

"当然有,您一直在为祖国而战,您的军龄甚至比我还长。"

"我为面包而战。"

"您在说笑。"

"我从不说笑。"

"好吧,不管您为了什么而战。但是我相信,您在新兵营呆过,你跟那些士兵三个一组的在各种战线上生存过,你们互相掩护,吸一根香烟,同患难,共荣辱。您几乎拿到过麦德斯军方三分之一的荣誉勋章。我相信有无数的同伴倒下的记忆在您内心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痕。您不应该对国家的大意而产生仇恨的心理,我也憎恨那些官僚。您看,我们都在现世生存,都必须按照它的规则走。"

"他们难道没告诉过你,我从来都是单兵作战的吗。"

尤利克上校停下脚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遗憾的耸肩:"没错,我们找过,一个也没找到,他们对您几乎没有任何印象,您就像个隐形人。我们一直感到很奇怪,就连燕子飞过,也总要留下点什么痕迹,可您……除了一份残缺的档案,我们甚至到不到您存在的影子。"

邵江一蹲下,低头看着院子里放干水的池汤,不知道怎么了,他觉得心情愉快。

"您能告诉我,为什么,您在军部这么多年,参加了那么多次战役,您从不退缩。甚至,您是勇猛无畏的。告诉我,如果没有信念以及理想,是什么力量驱动您坚持了那么久?我很好奇。"尤利克站在他身边大声问。

邵江一缓缓坐下,两条腿无所谓的垂在没有水的池塘里,他找出一根香烟点燃,吸了一口很认真的回答:"为自由。"

尤利克露出一份惊喜:"对啊,我们都是一样的,为新的共和国,为麦德斯?为自由不羁的麦德斯人!对吗,这是我们一直在喊得口号啊!为自由!"

猛的被香烟呛了一口,邵江一哈哈大笑起来。他指着尤利克上校捂着自己的肚子大笑。也不管对方越来越愤怒的表情,他就是很想笑。

从迎接会上脱身的华莱士急急赶回,他很远就听到了邵江一的笑声。于是呆呆的站在花园的边缘,面露惊恐的看着那个笑的眼泪都飞出来的人,他从未听过那个人如此放肆的笑声。那笑声并不愉快,他就是能听的出来,他能感觉到邵江一内心有一座火山,马上就要喷发出来了……

56、早

华莱士的哥哥本尼特,那位娶了凯蒂?伯内特女士的莽撞汉,天还未亮就袭击了华莱士宅。这人带着一贯的粗鲁无礼,见面就质问华莱士。你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是给谁看?父亲?还是他?他对华莱士拥有的一切都不屑一顾,并不羡慕。他很讨厌华莱士的这种态度,所以他就上门来教训他了,以兄长的名义!

本尼特怒吼着,站在铁栏杆外大喊着,完全不觉得丢脸。

华莱士迷迷糊糊的被惊醒,被门卫哀求着来到院子门口。他站在那里呆呆的看着自己久违的哥哥发了十分钟的疯都没打开门。昨天,新大陆新生公司已经坚决抗议了相关人的态度以及做事方式,今天,除了门房,这院子里都是新生公司的人,再进来不是那么容易了。

倒不是怕刺杀什么的,也不存在危险。要知道,现在华莱士这群人代表利益,谁会刺杀利益呢?除非憨傻了。

华莱士站在那里看着自己的哥哥,觉得好笑,一下子,亲戚又成了亲戚,而他也又成了亲爱的小驴子。昨天那老家伙亲切的拥抱他,用昵称亲昵呼唤叫他。而他的态度却只是淡淡的疏离。

华莱士示意门房打开大门,虽然现在大家亲情正处冷战期,他还是请他们进了院子,他了然的笑眯眯的看着这个男人的妻子,那位故作一脸无奈的凯蒂女士,本尼特可没这份复杂的思维。

"我是来教训你的!"显然,先发制人的本尼特宁死也不愿意丢面子,他立刻做出嗤之以鼻的样子为自己解释。

他说完这话,扭头又看自己的老婆,等待下一步指令。

凯蒂女士先是拥抱了下华莱士,接着带着尴尬,做出一副笨嘴拙舌的样子解释说:"我知道,这样令您为难,现在,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在谈判前,父亲希望能跟您谈谈。请原谅我们以这种方式来邀请你,我们是一家人对吗?华莱士,您不该带着憎恨去活着。我父亲说查得先生有错,他愿意为您们调和一下。"

"您现在也应该称呼那查得先生为父亲吧?"华莱士笑着奚落。本尼特虽然是猪,但也不能给外人利用。

凯蒂女士的脸莫名的涨红,她去看自己的丈夫,想遥控他的情绪。但这一次,他的丈夫一脸诧异,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妻子这个台词没跟他提前商量过。她没说伯内特要见华莱士。

凯蒂女士无奈了,她扭头带着歉意跟丈夫解释:"很抱歉贝内特,回家我跟你解释。"

她说完,回头又看着华莱士说:"我的父亲,伯内特先生主持这次谈判工作,但是您拒绝与他谈判,您要求调整谈判代表。父亲说,只要以麦德斯利益出发,他没意见。可是,有些事情,你们永远想不到有多复杂,政治就是这样,他身不由己。毕竟,他做过您的教授,华莱士。他希望你可以去一下,要么,我们约一个地方。"凯蒂女士言辞很恳切。

华莱士拽了一下睡袍,尴尬的摊手:"您与您的父亲弄错位置了,您知道,我代表的不再是本人……不过……如果巴曼克家经济出现问题。我可以私人帮助一些,也就是这样……看在……你们说的,我们的私人关系的情分上,我可以尽学生的义务……可以去买一本伯内特先生的新书支持,可是,凯蒂,现在我也身不由己,您看,新大陆新生公司现在有多个选择,麦德斯不是最好的。"说到这里,华莱士很为难的样子岔开话题:"好吧,说这些不合适,我想,我们可以进去,一起吃早餐!这一点,我还是能做主的,您喜欢豌豆吗?"

本尼特顿时大怒,他一脸怒气,鼻子里喷出两管粗气之后,猛的对着自己的弟弟就扑了上去,兄弟两就这样打了起来。本尼特早就想揍华莱士了,去特丽娜那个差事最初可是他的。

邵江一被互相殴打的喧哗声惊醒,他推开窗户,诧异之后,思绪依旧沉于睡眠还有些僵硬,是该出去帮忙呢,还是站在这里看热闹?

那兄弟两人,滚在草地上,滚在花园石子路上,并不打脸,打的大多都是脖子下面的位置。看样子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了。本尼特嘴里骂骂咧咧,一句一句的用麦德斯乡下话语攻击华莱士。

"你以为我愿意来!我是看在老驴子的面子,你这个小渣子!"

呯!

"谁也没请你!你这个靠老婆起家的软饭王!"

呯!呯!

"放屁!你问凯蒂我靠不靠她!老东西很难过!他说他没想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我也不稀罕,我知道你怎么想。可是我就是没按照你想的那么想!"

哗啦!!!!!!!!!

"你知道你在说是什么吗?我想以你那种简单的直线思维,是无法完整的叙述你妻子的吩咐吧,软饭王!"

"见鬼,华莱士!说好的!别打脸!"

呯!

"还来!!!!!!!!!"

凯蒂女士一脸讥讽的抬起头,不经意的看到了二楼的邵江一。她先是呆了一下,接着一脸笑的跟邵江一打招呼。邵江一面无表情的看着她,直至看到她尴尬的去劝解那滚在一起的兄弟两。

争斗还在继续……

"闭嘴吧,你在机场给他难堪,他不是什么都没说嘛?你到底要怎么样?杀了他吗?没关系的,老驴子说没关系的!你可以去!"

"我不去!"

"我们什么都不要,你必须回家,这样大家都好看!"

"我凭什么给你们好看!"

……

"没想到,他们还能打起来,看样子和你想的不一样。"阿尔平双手抱在胸前不负责的评论着。邵江一看了他一眼,关了窗户,当那些声音被屏蔽在外面之后他说:"我什么也没有想。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不敲门?"

阿尔平跟着他一起在套房的小客厅吃了简单的一餐,他一边吃,一边用很内行人的语调对邵江一分析麦德斯内部情况。虽然哪些情况邵江一都清楚,可他没有打搅阿尔平说话的欲望。老黑还在睡懒觉,那人不再贪吃,奢侈的生活过多了,他便开始享受生活。不过,对于老黑来说,除了农用机械车,再深入的奢侈一些,也就是睡个懒觉。

"东西麦德斯,图佩兰三家合并后,这里有三派,还有旧系的十三州,华莱士昨晚说,他们都想成为谈判代表。你觉得那一方合适?"阿尔平问。

邵江一喝着汤,并不说话。他已经正式的跟华莱士说过,除了伯内特,谁也行。

"一,我们要听华莱士的吗?如果他要是跟那些人和好,我们会如何?会被送到研究所吧,你知道我说什么。"阿尔平拉住了邵江一的衣袖,脸上的表情很诡异。在小组里,阿尔平属于会思考的人,除了兰兰兹,大脑最复杂的其实就是阿尔平。

邵江一伸出手,抚摸了一下阿尔平的头顶,安慰到:"不会,要相信华莱士。咱们这些人里,没有比他活的更加清醒的人了。而且……阿尔平,我们跟那些人没有什么不同,你要谨记这一点,最多我们只是多了一段经历,一段不好的记忆而已。"邵江一说着,回手拿起外套问阿尔平:"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吧,这里不会安静了。"

阿尔平点点头,帮邵江一拿了外套推开一侧的门。在经过院子的时候,华莱士回头大声问他们去哪,阿尔平回答说只是出去走走。

华莱士停止了跟本尼特的争斗,回屋取了皮夹子跑去递给邵江一。

邵江一接过钱夹,华莱士抚摸着胸口呲牙咧嘴,带着一丝奚落自己的意思说:"我很抱歉,回来就没完没了的遇到这些事。我保证,不会再把这样的麻烦带回来了,真的。"邵江一的眼神缩了一下,他听到了一个关键的词汇"回来"。

华莱士也意识到了自己说了错话。他赶忙补充:"我们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出身,我是麦德斯人的。不过,我是一个没有退路的麦德斯人。相信我,即使我愿意回去。回去的路也被堵死了。我会本着我们的利益出发的,这一点请你们放心。你说的那件事,我同意,我们的大脑都没有伯内特复杂,所以避开他也是好事。"说到这里,华莱士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远处的凯蒂。

凯蒂依旧若有所思的看着邵江一,她一直觉得这人身上带着一股子奇怪的气流。那些气流是违逆的,鄙夷的,甚至她觉得这个在她看来异常神秘的人。他好似了解自己家里的一切。她想善意的微笑,但是邵江一冰冷的眼神令她那聪慧的大脑无法旋转。

"他们所看到的,早就不是我们要的了。所以……"华莱士苦笑着,拍拍邵江一的肩膀开始说笑:"叫几个人跟着吧,我有些不放心伯内特那家人。"

凯蒂女士的脸色顿时涨红无比。

邵江一点点头,同意了华莱士的建议。他的确不擅长应付这些人。他也从不认识那些所谓的旧系同僚。可在他卧室的茶几上,几尺厚的求见函里,甚至还有格里芬农庄的邻居。

人类的社会关系比人类的大脑要复杂的多。这一点他深以为然,并为之而感到恐惧,新大陆新生公司与麦德斯的谈判还未开始。这些人,却已经带着各自非常明显的目的性,出现在了他们前后左右。那些铺面而来的压力就隐藏在一张张由笑脸编制而成的关系网之后,没有单纯的来自故乡的善意。从昨天到现在,没有任何人来到华莱士面前,对那些做过的事情,说一句小小的简单的抱歉。

邵江一目的很明确,他对华莱士说,除了伯内特,谁控制麦德斯都可以。为了这个目标,他不计成本,即使一无所有了都无所谓。华莱士他有自己的考量,但是,他的考量必须以小组成员,股东的利益出发,这一点他是真的无法违抗。不过昨晚他也是一夜未眠,邵江一说出了一番他没有想过的话,一席完全针对伯内特的话。

带着华莱士的钱包,邵江一与阿尔平漫步在老宅邸的旧街区,随行的向导告诉他们,出去向左走十分钟,有一个不错的步行街。他们可以去看看。就这样,他们沿着街区不知道伸延向何处的街道,慢慢的走着……

华莱士的旧宅算是高尚区,这边的街道很干净,显然,有人提前做了翻新。这里街边的公车站是新换的。住宅墙壁,屋顶的巨大广告牌也是新换的。那些广告都是一个基调,有关于这个城市的古老传说,民间故事艺术画,雕塑,食物宣传画,邵江一当然也熟悉这些。说起来,脚下这块土地,以前曾叫格里芬城。

"嘿!"街那头,有个年轻人突然大喊了一声,并小跑步的奔了过来。随行的人拦截了过去。那年轻人停下脚步指着自己的脸着急的介绍着:"是我,邵先生,是我,还记得我吗?我是小宾克斯,凯?宾克斯,我爸爸是大宾克斯,他是总统。我们见过的……您忘记了吗!华莱士那个混蛋不见客。我只好在这里等着……是我啊!"

邵江一笑了一下,他怎么能忘记这位有意思的先生呢。他挥了一下手。保镖们让开路,小宾克斯带着一丝胜利的表情四下看看,不远处的一片店子里的百叶窗内,羡慕的眼神遮盖不住的射了过来。宾克斯走到邵江一面前,与他亲切的握手,说了一大段问候的话。然后陪着他们一起向前走。

合作计划不给伯内特,而华莱士拒绝与亲戚谈判,那么现在剩下的就只有这位宾克斯先生了代表的势力了吧。邵江一这样想着,好脾气的与之一起走。阿尔平很诧异的呆了一会,接着也跟了过去。

旧宅邸通向外延的大街,街边的碎石是黑白色的花岗岩图案拼凑,宾克斯沿着那些图案不断的变化着步伐,他喜欢走白色的图案,遇到成片的黑色,他便绕过去。邵江一有些隐约的失望,剩下的这个,看上去还是有些幼稚。从思想,到手段,到背后的实力。这人与他的父亲都能力一般。

"你只是陪着我们走吗?没有其他事情要说?"他问他。

宾克斯回过头,无所谓的笑笑:"我来了,见到你们就可以交差了,从来没人能改变华莱士的想法,即使我也不行。他都不见我,那就没什么交情可以说了。我又不是本尼特,脸皮厚的可以强行上门。他们好歹还有血缘关系,我算什么呢?再说,那么大的计划,我这样的脸凑上去也没什么用处。华莱士……华莱士……"宾克斯挠挠自己的脑袋,带着一丝困惑说继续到:"他很聪明,我的意思是……他不一样了,我也不一样了。我要说了那些话,我们仅有的也不会有了,您明白吗?"

邵江一理解宾克斯的意思。麦德斯定了一个巨大的计划,就是开发东西麦德斯巨大的冰掩屏障。如果新大陆新生公司洛卡斯分部同意合作,那么麦德斯这边将会放开海关,同意进口新大陆新生公司的产品,不再阻挠移民计划。这个计划带来的利益是丰厚的,也就是说,谁能够为麦德斯争取到最多利益,那么谁的位置便会扶摇直上,一发而不可收拾。

洛卡斯城大而空旷。开发计划钱不是最重要的,即便是TO矿也不是重要的。人!大量的人,可以繁衍,可以带着那座新城走向未来,能思考,能劳动的人才是重要的。

华莱士要人,跟多的人。

麦德斯要利益,巨大的利益。

利益是双方的,就看怎么谈,跟谁谈。

有关于这份谈判计划,宾克斯不提,那是他觉得,他没希望,提了会伤害他与华莱士并不深厚的交情。所以,他来了,便陪着赱一会完事。

三天后便是谈判日,这里面有着大量的谈判细节。有关于冰掩下物资的利益分成,麦德斯拿出多少人力参与,洛卡斯可以给予多少的资源援助。麦德斯是个穷国家,还有老有的十三州政权混乱。现在唯一能打动华莱士的便是亲情,乡情以及其他意义不清楚的那些情感了。邵江一有些同情华莱士。他的情感被切成无数的薄片被估了价格,一片一片的放置在他面前被协商一般的卖还给他。他不要,还不行。

"华莱士是个好人。"宾克斯很认真,很郑重的突然扭头对邵江一说。

邵江一呆了一下,他到没这么想,这个世界搞利益以及政治的,那有好人呢。

"最起码,他的第一步没有选择奥古,巴斯卡或者梅布尤拉。他回到了这里。"那个在众人眼里总是犯糊涂的笨蛋儿,苦笑着耸肩:"我也深爱着麦德斯,但是我没想去接手这么大的计划。我没那个本事……他们拿着故土要挟华莱士,这买卖大概就只能做一次了。华莱士一定很难过,您也是吧?"

邵江一轻轻的摇头,接着微笑。他不难过。一点也不!

宾克斯的脚步停在了步行街的第一处老商店橱窗前,蹲下来看橱窗里的小火车。邵江一打量这条街道。

这条步行街基本是在卖一些儿童玩具还有日用消耗品。街道不长,曲曲弯弯的所有建筑,都是那种带着圆顶阁楼的青砖色的故意做旧的老式房子。三层,带着门脸店铺、这街道很窄,只能错开两辆电瓶车。在街的每家店铺的门口,都有做旧的,生有铁锈的雕花旋杆,旋杆下是老旧的招牌。刀叉招牌,酒招牌。人力缝纫机招牌,带着三条腿支架的照相机招牌……这些商店,出售的东西很有趣。大部分都是冰掩下挖出来,再生的物资。

麦德斯现在没有一条官方通道可以进口这些古旧再生的物资。很显然,这条街应该称为走私一条街。

邵江一认识那些橱窗下的成套古瓷杯子,钟表,还有儿童玩具。这些东西都跟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份没有任何关系。它们都是消失在那个最最寒冷年份里的日用品。耗费大量能源的使用电力的物资,在这边往往卖不出什么价格。即使它的外表再精美不过。

像是人力脚踏缝纫机,铜质的点心模子,脚踏车,太阳能板等等靠着人类自己的能源,可再生能源驱动的日用品便会卖的很好。好比手表,机械上劲的手表,比使用小块蓄电池的手表要卖的价格要高得多。

"你有很多这样的东西吗?"宾克斯指着橱窗里的成排的真皮钱夹问邵江一。

邵江一看了一会回答:"我不知道,这些东西我从未见过。"他已经很久没看到现金了,更何况皮夹子,他摸了下口袋里的皮甲,那质感很显然是人造皮革的。

"恩……现在这些动物已经灭绝了,人类再也不能剥去他们的皮子做裤带,做钱夹,做沙发了。TO矿再好,也再生不了生命,对吧先生,您也不是万能的。这算是好事,最起码现在私自狩猎,会扣社会贡献点。您怎么看社会贡献点?"

很难得的,宾克斯说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提及的问题,他看着邵江一,没人能够比邵江一更加清楚什么是社会贡献点。以自身学历做基础值,以社会贡献力换取点数,换取土地。他为这个国家服役,卖命,甚至随时赴死。因为最初囚犯的身份,他没有一个社会贡献点。直到他从一具尸体上剥夺这个可怜的,邵江一的身份,他才得到了格里芬农庄。

"听说……华莱士在新城废除了这个制度,在洛卡斯不存在这个基础制度。"宾克斯又问。

邵江一点点头:"华莱士说,钢铁制作的机械,怎么能计算出人类肉身对社会的贡献。每个人的能力都不同的。我们不会再缺乏土地,新大陆新生公司有这个实力给予每位居民土地。"

宾克斯思考了一下,举起手腕。他手腕上赫然带着一个东西。社会贡献计算器。

他点点那个器具笑着说:"我上小学就开始带着这个东西,如果我文法拿了优,老师就会给我两个基础点。我爸爸常威胁我,如果我再不听话,他就以他的特权,给我减去我那可怜的基础点。叫我去扫大街都赚不到钱。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好事。可是父亲的那个威胁对我还是有震慑力的,我说,假如你们的洛卡斯城出现大量的懒虫呢?罪犯呢?还有不劳而获者?你们该如何,我们都知道,冰掩之前的世界,懒虫遍地都是,他们不出一分力,还破坏环境,消耗能源。废除社会贡献点这不是个好主意,我跟我的父亲都反对。"

邵江一呆了一会,这个问题太复杂了。

站在一边的阿尔平突然插话:"华莱士说,社会进步,进步于人心,不是机械就可以束缚的。我觉得也是,我没接受过教育。所以……以前……这个东西我也是从来不带的。那些人管我们叫流民,流氓,流窜犯……麦克倒是有这个,你知道麦克吧,他是个警察。他努力工作,却也没房子,还很穷。天知道,我劳动了,我传教,传播善良,可是我没有土地。那个机器否决了我的存在,我就不存在。这是多奇怪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觉得这件事正确呢?"

"就某种意义而言,没有健全的制度,只有不断完善的法律。"宾克斯喃喃的说。

邵江一觉得很好笑,那个糊涂的宾克斯,那个总是装死,装傻的宾克斯,什么时候这么有思想了!

57、午

川流不息的都市之车,繁忙的人类,大栋的建筑,肮脏的小巷,上午攀升的阳光。将这些都市建筑度上了一层金光。

邵江一与宾克斯还有阿尔平坐在街区口的公共排椅上,吃着一份价格便宜的手工布丁。

没人像这群人这样悠闲,那些将手臂吊在地下铁调换上,带着一脸麻木不停看手表的人们不可以,那些一边打电话,一边大喊着:先生给我五分钟,只要五分钟。我需要跟您系统的说一下最近的基金走势,你知道我们正在开发冰掩计划,您知道那个计划吗?……一头顶发蜡的在经济行工作的先生不可以……一边拿着电话骂骂咧咧,一边飞奔的漂亮的上班女郎不可以。

周围许多人都有事情做,没事做的……也毫不羞愧的在享受生活。

"你不回去吗?华莱士也许会着急。"宾克斯伸出舌头添了一下布丁勺子。

邵江一嘟了一下嘴:"他不会,他根本不会记得世界上还有我们,原因你心知肚明。"

将布丁空壳,放置进了垃圾桶,宾克斯原地转了一圈。每当这位先生想做什么的时候,或者说他想动脑筋的时候,他就转一圈。他转完,回头对邵江一说:"我觉得不对,你不应该有这样的耐心,在上午九点多,跟我一起逛街,一起聊天,一起吃布丁。你有目的吧?"

邵江一笑了一下:"没有。你知道,我们只是巧遇。"

宾克斯将手放进风衣口袋,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还是掏了一会,有些为难的说:"我连个慈善事业都做不好。上星期,我们的慈善总会宣布破产,没钱,没事情,我什么都不成。我知道发生了什么,无论是老比尔,还是伯内特,这些人华莱士都不会选择。他们有过节……但是……请您提醒他,别选我爸爸。"他来到邵江一面前,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语调缓慢清晰的说:"我父亲的成长,几乎就是奇迹。没多少年前,他还是个只会抱怨我妈妈做的面条太硬,不修边幅的老男人。他去酒吧,下很小的注给球赛,从来没赢过,他就那样。后来我爷爷去世了,留下一个奇怪的遗嘱,他将所有的财产都给了我爸爸,然后我的伯伯们将他推到了大总统的位置。那些人吸附在他身上,支配他,还吸他的血,我家社会关系乱极了。"

邵江一笑了下,突然觉得眉心的位置一疼,他四下看看。一辆公车从他身边缓缓开过。

"您在听我说吗?"宾克斯站起来,挡住他看公车的视线。

"在听,您的父亲是个传奇。"邵江一点点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今天来的目的,其实除了尽义务,还有就是告诉你们,我的爸爸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他不合适……请你们放弃……"

阿尔平从背坐的位置扭过来,插了一句:"个人认为,做总统是世界上最简单的职业了。那是我儿时的梦想。"

"你的梦想不是做神仙吗?"邵江一好笑的还了一句。

宾克斯踢了身边的垃圾桶一脚:"那老东西,根本没承担冰掩开发计划的能力。你们别害了他!"

邵江一无语的看着宾克斯,有些事情他不懂得。也不知道该如何劝,他们是真正的局中人,其实大家都是。

他站起来对他说:"我们回去吧,华莱士会见你的。"宾克斯只好点点头。

华莱士今天没有见宾克斯的时间,他的时间的确排满了。在跟哥哥大打一场之后,随即他就在家里接待了几位早就熟悉的银行家。

在华莱士发迹之前,这些银行家都援助过他,虽然在最后一次,他们站错了位置,但是换了华莱士。他想他也会选择跟随父亲或者外公,要知道,那些人背后还有个国家。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富家子,或者,他什么都不是,只是出身好一些。

新壁炉里已经燃烧了新的木材,这很奢侈。现在只是秋凉时分,但是最近华莱士极其害怕寒冷。

几位银行家对华莱士态度一直揣测不清楚,这个时候是再也不能站错位置了。这些人商量了很久,开了许多会议,然后,他们制定了一个计划,一起来到这里。

货币的命运就是国家的命运,冰掩计划一旦促成,麦德斯国家的货币可以攀升的一个可怕的高度。还有那些企业,宾克斯家族企业,巴克曼家族的企业,当然还有大热门伯内特家族。这些企业的领主一旦成为这次谈判计划的代表,除了促成国家的利益,在分成上当然会以家族企业为先。到底支持那一家的企业?新大陆新生公司洛卡斯分部将会给予多少援助,带走多少分成?这就是这些人到来的目的,他们想拿到第一手情报,触摸一下华莱士的底线。当然,除了这些,这里面有一些人,带来了华莱士意想不到的东西。

华莱士不动声色的丢木材到壁炉里,整个听取意见的过程,他都一言不发。

坐在会客室最中间的陈鸿先生,是一位地道的北方大陆人种,作为黄种人,这些人天生勤奋,对经济有着生就的敏感度。陈生不是民间储备银行的第一把手,但是他却被当成代表委派至此。显而易见,因为这里有个邵江一,一个顶着北方大陆姓氏的格里芬士兵。种族的亲密是生就的,可惜的是,他没见到邵江一,无法陈述他准备好的那堆腹稿。

在屋子里四下张望的那位有着一头稀疏头发,地方已经支援到中央的沃夫,他来自GGT银行,这家银行隶属国家。所以这位先生无所谓的东张西望,爱谁谁。他就是来应个场子。利益面前,国家对这些人只是个体面的皮。

还有其他几位看上去十分精明的先生,这些人就代表了麦德斯的经济。麦德斯的经济不属于国家,属于一些垄断阶层。在冰掩时代之后,这很正常。人类从艰难中觉醒之后,恢复家园之初,大部分的行为不是以国家这个单位来进行的。因为那个时候国家都不存在了。人们自发的组织团体,一切为了生存,后来那些混得好的团体,就成了现在支配各地力量的大家族。就如宾克斯家族,这个家族最早,来自南部水域。

"国家的经济被私人控制,我一向不喜欢这一点,这很糟糕。"华莱士终于说了第一句话。但是这句话听上去是这么的不令人愉快。尤其对这些银行家来说。

陈生笑了一下:"我们都不希望那样,但是国家控制经济想要并吞管理我们,这需要个过程。要知道国家一直在换着支配者,他们一人一个样,一个世界模式。而我们,我们一直在,一直都带着一个姓氏,一样的血缘,在为了一个目标奋斗。而且,您有个认识性的错误。那就是社会贡献系统。远在哲州大陆,管理社会贡献系统的那些人是才活在这个世界的最上乘的建筑。其实,我们不反对新大陆新生公司的计划,废除社会贡献制度……"

华莱士插话:"我们今天只叙旧。"

陈生笑了下,这位四十多岁看上去精明强干的东方人,一脸无所谓的笑着说:

"银行家跟贡献署(管理,监督,社会贡献系统机构)是死敌,我们都无所谓,谈不上惧怕,我们只是讨厌在经济这一层链条社会架构上,有一座大山总是在控制我们,支配我们。那些人才是控制社会经济的黑手。

看吧,华莱士,不管你支持谁。抵制贡献署才是我们根本的目的。随便你喜欢谁,你现在有资源,还有未来的那些都市土地。你才多大,多重,你有的欲望填不满你创造的新世界,你需要个伴,大批的,死死忠诚的伴。虽然人多说商人奸诈,好吧,最起码我们目的明显,没那么的想头,我们只要我们经济驾驭的第一位置,而你,你是个能人,你能创造新世界。所以我们来了,支持你。随便你选择谁,新大陆新生公司只是个企业,而我们的能力显然超越一家挂牌公司。我们可以给你个国家,最大的国家,支配这个世界的国家的真正力量。"

陈生说到这里,走到华莱士面前,从皮包内拿出一叠文件递给他:"这是效忠书,我向您需要奠定您在这个世界的新位置,您和您的小朋友们,拥有庞大的后续力,而我们会变成臂膀,帮助你们飞的更加高。七十二家银行,储备库的效忠书,这几乎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半了,您在洛卡斯干的火热,我们可以帮助您无限套现,经济是个奇妙的东西,只要流通顺畅,就能掌握全世界。想想吧!"

华莱士接过这些文件,一张一张的看着,他抬起头突然看了一眼盯着壁画代表麦德斯的沃夫先生。那位先生喃喃的嘀咕解释到:"我……我也是支持你们的,我身不由己,不过我发誓,我可以效忠。真的!我会缝紧我的嘴巴。"

中午很快来临,那些客人知趣的告别,在他们离开之后,华莱士立刻蹦起来,兴奋不已的一张一张的看着那些效忠书。

世界货币委员会主席,各州财政部长,世界城市银行,世界银行储备董事会……还有下属的上万家的金融机构……

那些巨大的牌子扑面而来,来的令华莱士有些惊恐,他全身抑制不住的鸡皮疙瘩。一层层的泛在他的肌肤之上,他当然知道这些代表了什么,这是力量,他真正追求的力量,他没有想到这些人会挑选在这个时间,就这样的堂而皇之的,毫无预兆的登门入室。

"我被吓到了……"他喃喃的捂着额头自语。原来还有一层膜,一层他一直没有触摸到的膜。这模板被捅的太快,快的令他措手不及。

随便什么巴克曼,随便什么新大陆新生公司,随便什么世界的主宰。这些人才是控制世界主宰的人,一些隐性的杀手,真正的控制者以及权力者。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选择他。从那里看来,他都不合适。资历,背后的力量,大脑。好吧,直到这一刻,华莱士终于承认他也不是最聪明的。充其量,他只是一个敢于进取,敢于抛弃一切从开始的人,说起权利支配者,他更像个赌徒。

"你在这?"邵江一推开门,看着握着一册纸张的华莱士,他说了一句,华莱士并未理他。

他只好走过去,劈手拽过那些纸,华莱士吓了一跳,愕然的看着他。半天才说了一句:"你回来了?"

邵江一翻动那些纸看了一会,点点头:"你看到了,我在这。你要改行了?"

"啥?"

"做银行家?"

"不是,这些是那些人带来的效忠书,他们说支持我……我的意思是,好吧一,我还是很高兴的,你说,人发财不就是为了荣归故里吗?我得到了世界的承认!"华莱士说到这里,站起来,用手大力的巴拉头发,接着又捂着头发蹲在地板上呻吟到:"实话说吧,我有些吓到了,我的目的提前实现了。有些太快……快的难以置信……怎么办?"

邵江一随意的将那些东西丢到一边,坐好,他神色语气均是一脸的无所谓:"我又不懂经济,而且你的目标从来不告诉我。你告诉我,我也不明白,我带宾克斯回来了,你要见他吗?"

华莱士站起来,拿起那叠纸,很慎重的将它们锁进屋子里的暗格内。他们一起站起来,来到客厅,看到了正趴在桌子上,一脸兴奋的看着老黑吃东西的宾克斯。

十个肉包子,五倍大号的柠檬茶,三块半斤重的肉排,这是老黑很随便的一餐。他的吃相……还算优雅,真的,最起码现在他懂得将餐巾塞进脖领里了。

"真不敢相信,你们看到了吗?他吃了好多肉包子,这么大,两口一个!"宾克斯看到华莱士出来,一脸兴奋的比着包子的大小走了过去。

华莱士与他拥抱了一下,笑着说:"我们天天看,宾克斯,见到你很高兴。"

宾克斯撇嘴讥讽:"我求见过,你拒绝了!虚伪!"

华莱士惊讶的看下老管家,老管家一脸无奈的指着门口的几辆餐车,那上面堆了小山一般高的求见函:"抱歉,我们还没看,您的大卫先生说,谁也不见。"

"我很抱歉,宾克斯,这是个误会,我当然想见你,宾克斯叔叔他还好吧?"华莱士亲热的拉着宾克斯的手,一起跟他来到餐桌。

"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这几天我的伯伯们经常去找他,叫他争争那个位置。"宾克斯坐好,拿起餐巾,塞进上衣领,接着犹如在自己家一般的开始挑三拣四的吃东西。

邵江一也慢慢坐下,刚拿起餐具,管家却推着电话过来:"是螣柏先生的电话。"

华莱士呆了一下,抬起眼,看着接电话的邵江一。刚才他还是兴奋的,而这一刻,那些兴奋犹如被冰掩时期的寒风吹走一般。螣柏的世界早就剔除了他,再也没有他,再不以他为中心了。他现在只是在找邵江一,眼睛只跟着邵江一走。

邵江一抱着电话说话,并不觉得失礼,礼数、教养这东西对他来说,基本没概念。

电话那边,螣柏的声音远却亲切。

"你到了?"

"恩,住下一晚了,还是老地方,华莱士的地方。"

电话那边笑了一下:"那里应该不属于他了。华莱士叛国,财产早就充公了。"

邵江一看了华莱士一眼,华莱士故作从容的叉子,叉的餐盘嘎吱作响。

"他们还给他了,説是个误会,不过我看华莱士还是很高兴的。他今天一直很高兴。"

"华莱士高兴,多数因为……事业,一定是事业上有大事发生了。"螣柏淡淡的语气,令邵江一突然停止了叙述,他看着华莱士,听着螣柏的声音。这两人,他们一起生长,长大,即使……现在螣柏个性上发生异变,可是,他还是那么的了解他,只是一句话,就知道对方发生了什么。

邵江一沉默着,华莱士终于忍耐不住,走过来,带着一丝哀求的问邵江一:"可以吗?我有事情问他。"

邵江一迟疑了一下,还是将电话交给他。

华莱士拖着几米长的电话线进了一侧的书房,邵江一点燃一根香烟,靠着桌子吸着。

58、夜

这一天,时间过得飞快。从睁开眼,这间宅邸的每一分钟都填满了事情。俗世的事情,事业的事情,未来的事情,情感的事情。事情多了,好像又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然后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天色黑下来的时候,邵江一拿着啤酒,那种没有商标,从冰掩里再次现世的啤酒。华莱士总是说,喝那东西会引起基因突变,可他也喝。现在的世界,酒类是最大奢侈品。没有任何法律禁酒。但是用很多粮食去酿酒,还是很招天谴的。

院子里的荷花池,没有荷花,只有新放的水,那水清澈的可以看到底子,新买的鱼,就连夜色都遮盖不住的,娇艳的来回游着。金色的,花的,大红的。每一条看上去都……很好吃……邵江一分辨不出那些名贵鱼的真正价值。

他喝了一会,华莱士终于从书房走了出来,来到他的身后,拿了他的啤酒,用手指轻巧的厥开金属盖子,喝了一口后,坐在他身边说:"一会要换下礼服,有个据说是……是个聚会。有熟人,也有陌生人……也有些……管他是谁,全世界现在都想参观我们,我们得给他们个机会。"

邵江一放下空瓶子,双手很舒服的放置在大腿的位置拍拍,拍了几下后他问:"说了什么?"

"什么说了什么?"华莱士笑了一下。

"你知道。"邵江一拿起一瓶新的,想了下,还是放下。这种东西越喝越少,再也没有了。

华莱士清理了一下喉咙,轻轻的咳了一声。他语调甚至有些得意地说到:"也没什么,他只是说:自古以来那些银行家都有一条根本定律,控制一个国王要比控制一个国家简单的多。那些人喜欢在世界最烦乱的时间蹦出来,成为调解员。他们善于发现猎物,鼻子比最厉害的狼犬还厉害。我虽然脑子坏了,但是万幸我更加冷静了。你被成功的包装成了一个新的炮灰。穿着体面衣衫的宠物犬,他们给你准备了一个地上铺满锯末的马戏团表演场,举起镀金边的笼子点燃火焰,你便开始准备跳……

洛卡斯现在还是你的,一旦依赖起那些银行家,算是谁的呢?你将自己的钱,财产放进他们的银行,再取出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他们会指点你做这做那,每一件都是为你赚钱的好事情,你要想用钱……抱歉!你就要说好话,巴结他们了。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说洛卡斯的城门开在哪,你就得开在哪。他们说发行国债的利率要多高,你就得多高。啊,流通……多好听,流通能赚几个钱。那些人最爱发的就是战争财,别等多久,你会发现,你莫名其妙的有了很多仇敌,几乎所有人都针对你,战争爆发了,那些人将武器放在他们的船上,绕着远路卖给你,再卖给你的仇人,运费,误工费半文都少不了。等战争结束你惊讶的发现。你的TO矿,你的洛卡斯突然就成了别人的。这就是金融游戏,简称空手套白狼!

我以为我现在就够蠢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蠢,你就像幻想自己带着王冠的一直上串下跳的杂耍狗。饲养员的拿走了钱,只给你两根大骨头,你还悄悄的挖个坑,把骨头藏起来。

那些玩经济的不止控制利率,他们还喜欢控制土地价格。控制所有产品的物价。他们制造经济危机,制造失业,不是说商人不是好东西……华莱士,你想把我们放置在那里?你金笼子的另外一边吗?我可不想跟你做邻居。

拍拍你的榆木脑壳,还是守着你的洛卡斯过日子吧。这样大家才能活的久远些,大卫虽然没品。最起码一个星期看我两次。那些银行家可是随时都会转变风头。又不是没变过。有关于贡献署,你现在世界格局里,只是一条在麦德斯上串下跳的小虾米。他们没动你,你就老实的呆着。当他们默许你的存在,那你就悄悄乐。乐到你有二十个洛卡斯再说。至于那些效忠书……我记得我签了无数,你见过我为谁忠诚了……"

"嗤!!!!!!!!"邵江一终于笑了。他打开了新酒大大喝了一口问一脸郁闷的华莱士:"你怎么说?"

华莱士有些气急败坏:"他都那么久不理我了,这次……"他停了一会也笑了:"我很高兴,我以为他再也不理我了。他还是为我担心的。"

邵江一看下酒瓶上的过期日,撇下嘴。

"我稍微反抗了一下,我说对于狗来说,骨头就是全部了……然后他就挂了电话。"华莱士看下邵江一的脸色又加了一句:"他还会生气吗?我是说生气这种情绪,虽然我不期盼,但是……他还有对吗?"

邵江一点点头:"看我就知道了,他只是懒得生气,提不起兴趣,就像我,你找税务官骚扰我,刻薄我的时候,我也是生气的,我只是懒得计较。"

"这样……"华莱士叹息了一下,最近他总是叹息,即使他什么都有了还是在叹息。他发泄完人生的感慨之后,说出一番邵江一觉得他早就应该说的话。他只是没想到,华莱士会选这个时间,在这个地方对他说……

这个地方是他喂蚊子的旧地。华莱士叫他低下头来,那件事好像就发生在一百年前那么久远的时段了。

"我没法后悔,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去了,替我去了,在那之前,也不能说没有征兆,可是……我却觉得他一直是那种全部依赖着我,完全靠了我才能生存,活着,活的更加好的人。我欠了他的,情也好,事业也好。这是一件便是死,也永远都还不清的情,我想后悔,真的想过。他不给我找个机会,时间也不给。

你说,时间如果倒流,我们就在麦德斯,做一对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每个星期带着螣柏参加各种聚会,喝着酒却清醒的看着那些人哭,那些人笑,那些人招摇撞骗,那些人大吃大喝,那些人上下起伏,生生死死。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他在我身边就好……可是,我又隐约庆幸,隐约为我现在的成就万幸……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想。我觉得耻辱……羞愧。螣柏……他什么都知道,他只是不说,现在更是懒得管我了。你都不知道,刚才他骂我的时候……呼……我一直在流泪……"

华莱士低低喃语,邵江一默默地听着,他一直听到华莱士流泪,才淡淡的说了句:"你可真会鬼扯,你知道的回不去了,我或者你都回不去了……螣柏更是!"

"是啊,回不去了……"华莱士讲酒瓶捡起,站起来,拍拍邵江一的肩膀:"走吧,去被人参观,或者……参观别人。"

他们站起来离开那里,离开那片水池……

大卫先生是个大方的人,好吧,那些钱也不是他的。说白了花的就是董事局的钱,洛卡斯董事局。大股东是华莱士邵江一他们。

崭新的新大陆新生公司的防弹车队,一排排的整齐的列在华莱士的府邸门口。华莱士一边整理深色礼服,一边怜悯的看着自己的旧宅,看样子这里小了,小的就像大轮子怪车面前的农舍。他站了一会,看到邵江一穿着另外一款深色的礼服,一边走,一边不舒服的揪着立领衬衣的边,他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华莱士看下左右,远处的一所民宅,来自镜头片的光,悄然在街灯下反着。看样子这是一家二流报业的二流记者。最近这附近的宅子都被出租了,情报上说,视线好的窗户一天租金可以达到十万块。

邵江一弯腰进了车子,还没坐定,就看到欲上车子的华莱士被屋子里冲出来的老管家拦住。他们快速的交谈,华莱士的表情越来越不好……与管家交谈完,华莱士小跑步的冲到这边,进了车子,急急的拍拍司机的座椅背部说出一家医院的名字。他不停的催促……司机猛地打了方向……车子紧急的掉了一个头,冲向宴会相反的方向。

邵江一侧头看着华莱士。华莱士身体前弓,双手捂在嘴巴上。他的样子,有些糟糕,有些无措。

"什么事?"

"是老比尔,他们说他不行了……"华莱士抬起头,语气毫不遮掩担心的说了一句,他看下外面熟悉的街道,心里计算着达到的时间。又将手捂在嘴巴上,靠着座椅长长地出气,长长地吸气。

邵江一见过许多死亡,原谅他这么想。在他眼里,医院就是一个抬进去,抬出来的地方。他在意过一些战友,印象不错的队员,那些人……有些都抗不到医院就死去了。在他的认知中,医院是用来倒卖紧俏药物的,治病?他没见过谁被医院治疗好过。他见过太多的死亡,但是活着的人,为将要死去的人做出这种担心之极的表情,这份牵挂,这份揪心,还是第一次。他不知道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看着他。

每个世界都有规则,邵江一踏实的按照规则走。他与华莱士跑进医院,他直接去看病房分布表,就像一个常驻监狱的犯人,有人打开门,伸出手,带上手铐才能走出去。这是惯例。
当邵江一的眼睛习惯性的瞄向处方药房……华莱士却甩开他直接飞奔向后院,这家医院属于康家,那后面有一处地方,老比尔闲暇爱去休息几天,他认为那老家伙就该在那里!他该在那里的。住个几天,收点廉价的担心,接着笑眯眯的犹如老狐狸一般的出院。

但……这一次,他们都错了,这是真的……老比尔的秘书跑过来,带着他们去了急症室。

急症室?华莱士最后一丝幻灭破散了,在路上他幻想过,这是老比尔的圈套,他只是动下他的坏念头,还在算计自己……现在……看样子……就是这样了……

老比尔的健康,吸引了无数人关注,在抢救室外,有上百人堆在那里。很多人在大声交谈,肆无忌惮的谈论着什么,他们甚至还在说闲话。很快的,随着华莱士的到来,先一分种大家还在噪杂,接着……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耳边听着触动心肺的脚步声,眼睛看着那一行体面,威风八面的人的到来。

人们面露尴尬,小心的看下一脸怒气,不露声色,却用冰冷眼角轻蔑的斜视他们的华莱士。是的,这个人他回来了……人们猛地一激灵讪讪的找好位置,安静老实的呆好,甚至有些人想缩小,期盼华莱士最好别看到他。

是啊,也许老比尔会死去,那个小比尔也压不住台面,可是这位还活着,这位比老比尔可是厉害多了。不管外面传言如何,他们可是一家子,大家族以家族利益为先,刚才……还真是太大意了,太失态了。

突然停顿的噪音,安静的吓人,那股子安静衬托的一股子诡异的哽咽声格外刺耳……坐在急症室外面的一个年轻人,一个看上去跟华莱士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正在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搐哭泣。华莱士见过这人的照片,外公的私生子,兰斯洛特?康,该死的他的年纪甚至比自己还小一岁。该死的他长的就像缩小版的老比尔?康!这种感觉实在令华莱士不愉快。

医生不允许这些故作焦急各有目的的人进去,他们都站在那里就是为了谁先进去争吵着。而那位兰斯洛特康毫无办法,只是一直在哭。

华莱士与站在门口的护士说了几句,当了解了老比尔康的真正原因之后,华莱士无奈的想仰头大叫。

一段不明情况的父子争吵,老比尔与儿子发生纠葛,大吵之后,接着昏迷,接着急救,那个老混蛋找回这个小混蛋就是为了将自己气到住院吗?

华莱士站在急救室外面,额头贴着抢救室的玻璃缝小心的看着。老比尔这辈子都没有这般无助过,他乖的就像个孩子,任凭那些人折腾着他高贵的躯体。

他要知道,一定会羞涩,愤怒,甚至恼羞成怒的蹦起来砸了这里吧。他从未看到过他这样,他总是穿的整齐体面。现在……看看他的身体,那干瘪的身材,松垮垮的长满斑点的皮子。原来……老比尔真的是老比尔,他竟然这么老了?他要死了吗?华莱士胡思乱想着。

邵江一没有说话的坐在一边,老黑站在他的一侧犹如一座黑色的巨塔般的守候着他。没有交谈,没有眼神的碰撞,人们低着头,仿若那里面的那人已经死去,接下来就是葬礼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墙壁上的秒针在吭噔!吭噔……的走着,倒数着时间……华莱士扭头看下自己的小舅舅,上下看了一会,他走了过去,坐在他身边,邵江一撇下嘴巴。

很快的……低低的交谈声缓缓打断抽搐,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走廊分外清晰。

"他会没事的,那老家伙久经百战。"

"呃……谢谢……谢谢你华莱士。"

"别这样说,我们……我们算是亲戚。"

"……我知道,他天天说你,说你这样好,那样好,就连今晚……他都拿你指责我……我不是故意违抗他……我就是做不好,没人教过我这些……呜……我妈从没说过,我要那样活着。我是说,既然知道你那么优秀,为什么叫我回来呢?我从不敢违抗他,我只是抱怨了几句,我没想到的……我来找爸爸,又不是来承担责任的,这不能怪我……呜……"

兰斯洛特又哭了起来,华莱士无语的看着兰斯洛特身上的军服,觉着真是可怜了这套笔挺的军服。没办法的,他只好拿出自己的手帕递给他,看他一边哭,一边大力的甩鼻涕。

走廊里,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邵江一侧过头,接着脑袋犹如被巨雷轰到,耳边全是夏日旱雷。什么都听不到了……

内南?伯内特?基德带着自己的妻子,还有两位长子自酒会匆忙赶来,他们神色悲伤,紧张,担心,表情比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合格。那种真正为朋友担心,难过的表情,这一家人都做得很好。

无论计划的多么的好,老比尔的突如其来的状况打乱了所有人的步伐。这些人身上依旧未曾换去酒会的衣衫,当他们从邵江一的身边走过,邵江一又闻到了那股子古龙水的味道。

那味道如此熟悉,多年未换。烟丝香,旅行者古龙水……这么多年了,还是老样子。

所有人都占了起来,比华莱士的到来还招惹瞩目的一行人。作为这个世界着名的精神领袖之一,内南副总统一直不乏崇拜者。即便是他的政敌对他的人品都指责不出短处。只有淡淡的赞许,暗指他是伪君子。

华莱士也站了起来,面色沉重的与同样带着不作伪表情的内南握手,轻轻的拥抱了一下。

内南先生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刚得到消息,那家伙,一天七八支雪茄都带不走他,没事的。"

华莱士苦笑了一下,点点头。

邵江一依旧呆呆的坐着,他想象过上千万次的会面,但是,从未想过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琼妮女士四下看看,走过去安慰了几句,华莱士与她交情不深,但是依旧表示感激。安慰完华莱士之后,琼妮女士看下脚下的细高的高跟鞋,再看下这地方唯一的空位,邵江一身边的位置。她很自然的走过去,冲着邵江一笑了一下,便坐了下来。

邵江一并未站起来迎接,琼妮女士也未感到意外。在资料里,这位先生,没受过太好的教育,一直成长在队伍中,见到女士不站起来这样失礼的行为全在意料之中。

邵江一目视前方,老黑能感觉到他的每一寸肌肉都是紧绷的,他很奇怪。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一这样紧张了,他在危险的森林里会,在哨所躲避炮弹袭击会,在最最危险的情况下,他就会这样紧绷。

琼妮女士扭脸很自然的冲邵江一笑了下,接着悄悄说:"我很遗憾,我们在这样的情形下见面。"

斜眼看了一下琼妮女士,邵江一站起来,走到对面墙壁的一个死角默默地靠着墙壁站在那里。琼妮女士顿时尴尬了起来。

老黑看看四周,当他看到有一架自由取用的咖啡器,他便走了过去,接了一杯滚烫的热咖啡,并放了许多糖进去后,转身递给了邵江一。他一言不发的看着邵江一捧着杯子,躲避在他身前的阴影里。邵江一在轻微的发抖,被不明情况勾引的浑身颤栗。"你还好吧?"老黑轻声问他。

邵江一苦笑着摇头,捧着热杯子,依赖于那杯中的温度,强迫身体一点点的缓了过来。他迅速的调整着不舒服的情绪,足足花了十分钟,才慢慢感受到,这杯子里的温度真的是烫极了,烫的他心都是疼的。他失手……那杯子缓缓落下,在地板上碎成一片,咖啡液体四溅。

急救室内,老比尔那颗一度停止运行的心脏,突然被破裂声挽救了回来,他睁开眼,艰难的要求见下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两位亲人,他看不到外面,但是他就是知道,那两个孩子,他们都在,都在默默地等着他,要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刻。

华莱士与兰斯洛特走进病房,他们看到那些精密的医器就围绕在老比尔康的周围,毫无用处,挽救不了他的肉身。老比尔?康很坦然的接受命运。当他看到儿子与外孙走进来的时候,他的眼神便突然睿智明亮起来,华莱士觉得,那双眼从未那样明亮,清澈过。

"我以你为荣。"老比尔伸出手,那手又无力垂下,华莱士走过去,握住了它,紧紧的握住。

"我也一直以您为荣。"华莱士很想哭。世界上,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又少了一个。

老比尔康轻轻握着自己外孙的手,很努力的组织语言:"华莱士。等你活到我这个年纪,在失去所有的爱子,身边孤独寂寞的时候。当知道自己还有个孩子,那种感觉美妙极了,我想把世界上最好的给他……他是上天的礼物……华莱士,我爱了你那么多年,而他……长到二十岁还不知道爸爸是谁……你别恨他,别恨我……你不稀罕的对吗?你的理想是那么远大,我总是怕你爬的太高,摔得太重。可是你就是爬上去了,我又开始担心你怨恨我。其实,我自己也在怨恨自己,我没保护好你的母亲,现在我要去看她了,我会道歉的华莱士,我欠她的,可我养大了你……"

兰斯洛特哭泣起来,满腹的懊悔。老比尔拉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置在华莱士的手里叹息:"我很抱歉,一直在逼迫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不过……我亲爱小笨蛋,爸爸等不到看你成熟了……"

华莱士沉默着,沉默了很久……他的声音有些委屈,还带着愤怒:"我在乎,我当然在乎,我稀罕……你错了……"他数落着,抓着那人的手抱怨着。

病房里,呜咽的声突然大声响起,每个人都能听出来,那是兰斯洛特的声音,这几个小时他有充分的时间令大家熟悉他的哭声。

华莱士走出病房,笔直的向走廊那边快步走。邵江一看下四周,转身跟了过去,老黑也想跟,邵江一伸出手指指下走廊的过道口。老黑便笔直的守候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医院天井花园的死角邵江一找到了华莱士,他不会安慰人,只能呆呆的看着他。华莱士傻坐在角落里,抱着头,呜咽的声音,如受伤的野兽一般,痛苦却怕呻吟引起死敌的窥视。他假装坚强,但是终归疼了。他躲避在此哭泣,害怕别人看到。

"他(吸鼻涕)死(不想说出那个字)了(不想那些事情发生)……"华莱士呜咽。

邵江一蹲下,又坐下,他看着他,找了个合适的词证明这一点:"是的。"

"我以为我不会哭,那个老混蛋竟然叫我当我舅舅的监护人……他还是不放过我!"

"你不恨他,只是委屈吧?"邵江一被某人的论调整的很想笑。

华莱士自我解嘲的靠着死角的墙,无奈的撇嘴:"是啊,我刚发现,他死了,我做的再好,他也死了……我……没想这样。"
这一次……眼泪却真的抑制不住了……他开始出声,不再压抑自己的哭声。

邵江一陪着他坐了一会,站起来走到花园的另外一边,他拿起从未用过的贴身联络电话挂给螣柏。他说:老比尔死了,华莱士在哭,他需要你……我也需要你来。

59

59、送您体面的去天堂

老比尔?康的葬礼在星期六,他的墓地按照麦德斯官方安排就在郊区的第一号墓地前方,仪式将会在国家英雄纪念馆举行。

这一天,预报说,会天气晴朗,播报员说,今天的天空,会犹如一块蓝色的水晶,般的透亮无瑕。

这一天邵江一起得早。默默的陪着这几天沉默寡言的家伙,华莱士从未这样颓废过。他假想中的天敌倒了一个,他再优秀又做给谁看呢?

凌晨两点半点,整个世界还在黑暗中寂寥,华莱士宅邸内的灯光却亮如白昼。老管家穿着黑色的燕尾服,点亮所有的灯,他点了蜡烛在每一个出口的门边上。将屋子里所有的猫都关起来,生怕弄灭那些故人归家的火烛。

螣柏昨天晚上到的,他与华莱士谈了几分钟后,华莱士趴在他的膝盖上,一动不动的那么呆了很久。他们没表演什么好久未见,一个带着温暖的热心肠,一个带着满腹的委屈相互慰藉的大戏。他们就那么呆着,相互依赖着。那中间,邵江一难得的给华莱士倒了一杯茶,给螣柏倒了一杯久违的放了很多奶的咖啡。

华莱士犹豫过,不知道该穿麦德斯传统军服,还是洛卡斯城的新制服。华莱士明白,外公希望自己可以穿麦德斯的军装送他。在很慎重的思考一天后……他还决定穿洛卡斯的新军装。他建立了洛卡斯,有了自己的军队,有了属于华莱士的私人土地,有了份家业,他很优秀,是最好的,他想告诉外公,他不再是走廊里眼巴巴看着他的那个孩童了。他是他的骄傲!

他会令所有的人,今后的人,未来的人……在历史里写下,或提起老比尔都这样说:那是华莱士的外公,他骄养出一位人杰或者其他的什么伟大的……称谓。他决定佩戴所有的军功章,那些徽章代表他为这个国家流过血,付出过青春。他对这个国家,没有任何亏欠。

邵江一还是那副老样子,穿什么都可以。在他的内心没有国家,没有民族,更没有民族大义,我们能不怪他。他没受过这种教养。他唯一接受的就是面包教养,藏好面包,悄悄吃掉,多吃一口,就多活一天。吃饱了,为谁效力都一样。

今日,邵江一穿了洛卡斯的新军服,不过……他没有佩戴一枚有关于这个国家的军功章。

他们一起来到客厅,老管家带着所有的仆人举着银烛台送他们出去。

一路,群星璀璨,车队无声无息的走着,早起的商铺老板,在家门口点燃一支蜡烛,看到车队,摘去帽子,微微鞠躬。道路已戒严,重要部门均下了半旗。老比尔这一生算不上清白,但是,在民族这个问题上,他是绝不退让的。早在十三州联合的时候,他倡导,去做的就是围绕着这个国家民族的根本问题。

麦德斯的首都必须在前格里芬士市的中心点。

麦德斯一定要延续前格里芬传统节日。十三州的传统节日。

除了国际语,格里芬语必须是每个麦德斯人都要接受的教育之一。

保留原住民区,原住民享有土地继承权,即使违反社会贡献法。

除了以上的,老比尔戎马一生,他的儿子们皆为这个国家的独立献出生命。带队进入最危险的冰掩,寻找资源,土地扩张,找寻新的居住区……保卫麦德斯……虽然在政治上这老头子一辈子摇摆不定,可他心中的沉石始终在这里,在麦德斯!在这个崭新的,目前还算贫瘠的国土上。这一点,他从无动摇,到死都是一样的。

华莱士一动不动,眼睛看着窗户外,他有些恍惚,觉着自己去参加的是别人的葬礼,或者从头到尾,这就是个梦境。半小时后,他们终于来到殡仪馆。这个国家最大,最庄严的英雄沉睡之地,第一号墓地。

看着站在门口负责接待,负责与来宾握手,并将一朵黄花发给来宾,在寒风中摇摆的兰洛斯特。老比尔的膝下显得那么凄凉,这一刹,华莱士真正原谅了外公的背叛。按照传统,那朵黄颜色的后嗣花,那朵只有儿子才能发的代表着悲哀的黄菊,是为了显示生对死的最大哀痛。老比尔他看不到自己死去的情况,却一直畏惧,他害怕没人来送自己。他害怕坐在台下的成千上万的麦德斯人,看到他的葬礼上,没有人发黄菊。所以,当他得知自己有一个私生子的时候。华莱士能够想象那一刻那老家伙的心情,是多么的美妙且灿烂。

兰洛斯特因为长时间站立而颤抖,看到华莱士时候,他就如看到了神,他停了下来。指着身后成排叠放的菊花堆,带着一丝哀求对华莱士说:"一起好吗?我以为没多少人,原来咱们家有这么多的亲戚。我都找不到自己的手了。"

华莱士拍拍他的肩膀,抱歉的苦笑:"这个福利我没有,再坚持一下吧。他安排好了一切,只有你可以站在这里。"

邵江一跟随螣柏一起进入纪念馆。这种大人物的死亡程序,近乎罗嗦。这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每一段时间,都被打上了传统的,义务的,国家规定,传统要求必须要去遵循的条框程序。除了他,每个人都在忙碌,都有事情做。没人去看他,给他规定一些他不懂得的事情。他无所事事的拿着手里那张在门口领到的位置卡,四下打量,在第一排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慢慢坐下。当他坐定,耳边听到了一阵低低的喃语,像是在背诵什么东西。邵江一侧过头,瞳孔立刻紧张的扩张,收缩,再扩张……再收缩。

内南?伯内特先生要主持今日的葬礼,念悼词,起灵,还有一个三十分钟的演说。这位先生遵循他一贯的严谨,负责。来的甚至比门口的兰洛斯特要早。现在,他在念着手里的的一份悼词,并拿着笔不停的做着修改。

他感觉到身边有人,也知道来的是谁。他抬起头表情如常,很熟捻的笑笑,举下手里的纸张,小声说:"嗨,还好吗?您看,我有许多事情要做,作为治丧委员会主席,我要忙很多事。刚才兰斯洛特求我为老比尔念悼词。我负责写稿子的秘书们去门口接待客人了。

不幸的老比尔的那位女婿拒绝为老丈人念悼词。没办法!我需要在八点前改好这些(稿子),将这上面每一句'我亲爱的父亲、伟大的父亲……'去掉,如果您觉得不自在……嗯,那边有个休息室,可以吸烟……"他看看站在一边发愣的老黑,又好心的提醒一句:"要站一上午呢,还要抬棺,那边能找到吃的。"

邵江一点点头,很听话的站起来,去了一边的休息室,他无法忍受那人的味道,说话的语气,掌握一切,好似什么都明白的气质。总之……就是讨厌。

伯内特先生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些奇妙的光,很快他又低下头,勾勾画画起来。

老比尔家的亲戚不多。女儿去世,儿子去世,儿媳妇改嫁,前女婿不给他念悼词。来帮忙的女眷更是没有。根据老比尔的要求,这个葬礼只邀请一些老比尔生前的好友,不多的近亲。所以,军方也只是派了不多的人帮忙。

可是,也许死去的老比尔都没想到自己的人缘会那么好,会有那么多人不请自来。包括他最恨的那个女婿,华莱士的父亲都来了。他无法按照一个晚辈的礼数,拿着悼词站在悼台上,一口一个对生前的死敌念着我的爸爸,如何,如何……他拒绝念那个该死的东西,却站在门口,干一些他能做的事情。比如跟权贵握手什么的。

在休息室门口,邵江一停下脚步,他又看到了伯内特先生的妻子,他的前妈妈。

那女人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是啊,她也是麦德斯军人呢。

"去吧这几个花篮摆放在最中间的位置。花篮里黑色的烨草要更多些……没有了?那就去想办法……我都说了,老爵士跟务笥派是死敌,怎么把他安排到那边了……会打起来的……"琼妮抱怨着,手脚并不停歇。

那家人就像老比尔的儿媳妇或者孙儿一般。无怨言的在做零碎的事情。最初,他(她)们都是来宾,可是随着来客增加,可怜的兰斯洛特越来越发昏。于是,琼妮女士一挥手,伯内特全家齐上阵了。他们穿着来宾的衣衫,干着子女后辈需要做的工作。比如,拿着剪刀将花朵与花茎分离。拿着粗头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个人名什么的……

邵江一就那样尴尬的站在小休息室的门口,不知道是该进去,还是转身就走。琼妮女士抬起头,冲着他很友善,又很小心的笑了下。她一直有种感觉,这位年轻人并不喜欢他们。"您来了?"她跟他友善亲切的打招呼,心里却奇妙的揪了一下。

邵江一点点头,脚步让开通道,走到侧面的沙发坐下。一直跟着他的老黑,阿尔平立刻坐在了他身边。

随着时间推移,老黑看着面前摆放着待客的点心终于忍耐不住,拿起来大口的开吃,还吧唧嘴。邵江一伸出手拍打了他的手臂,指指门那边的一个角落命令他:"去那边吃。"有人死了,在这里不合时宜的大吃特吃,而且……老黑的吃相的确……有些不好看。老黑站起来,很乖的走到角落,他很饿,最近被惯坏的胃口更加饿不得。不是说人的胃会跟着脑袋一起聪明的。

这家最小的儿子,站在一边闲逛偶尔帮倒忙的夏洛特?伯内特,他看着老黑背对着大家贪婪的吃点心的样子,不由发出阵阵冷笑。

从这几个人进来,他就浑身不舒服,他先是在心底,对这几人嗤之以鼻,冷笑,在心里嘲讽了一会。他又觉得,光做这些是不够的,他想了会。站起来,抱着屋内放置在一边的一扇屏风走过去打开,阻挡住了老黑。贪婪,笨拙的样子。放好屏风……他拍拍手,对自己的举动很是得意,炫耀一般的四下看,他想跟那个人争争,虽然他自己也不清楚自己要去争什么,这种感觉仿若本能,他看到他,就想跟他干点啥,比如,藐视他一下什么的。

琼妮拍下额头,赶紧走过去,轻轻拍打他的后背责怪:"能不闯祸吗?"

夏洛特一脸我做了好事你不夸奖我就算了,还责怪我?的委屈样。琼妮伸出手很小心的拍打他的额头,无言的责怪:那些人那么难搞,你却主动迎上去。触怒了他们,看你怎么收场?求求你在这个时候就别给妈妈添乱了!

邵江一用眼角看着那对母子无声的交流。他看着琼妮拉住儿子的手,按着他到一边坐下,命令他只许坐着,最好什么也别做。夏洛特无语的抱怨,从口袋拿出一部游戏机,还没开机,就被长兄劈手夺过,掷进垃圾桶。长兄无奈的大力拍打了一下夏洛特的头顶。夏洛特无辜的呼疼。他的声音太大,引得他全家紧张的看着邵江一。

邵江一的脊梁挺得笔直,眼睛平淡的漠视前方。他什么也不做,只是那么坐着。就像这屋子里挂着的一副军人壁画。

凯蒂放下手里正在填写的一份来宾表,见弟弟又闯了祸,便无奈的摇头,她带着一丝宠溺站起来,瞪了一眼夏洛特。夏洛特吐下舌头,扭头去看窗外。凯蒂端起一个茶盘来到邵江一面前,半蹲着,帮他倒了一杯热茶小声的,陪着笑脸带着满满的歉意说:"我很抱歉,夏洛特虽然三十岁了,但是……他总是这样……这样的不懂事……他没有任何恶意,请原谅他。"

邵江一眨巴下眼睛,轻轻摇头,脑袋里却开始纠结另外一件事。什么?我三十岁了?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他有些郁闷,甚至有一种岁月飞快,尤其是来到这里之后,他更加感觉生命飞逝。他见过许多死亡,有几年他甚至睡在尸体旁边。他对生看的极为轻蔑。皆因目睹死亡曾是他活着的一部分。现在,这些人,一起来到这里,大张旗鼓的去纪念一个有份量的逝去,他有些不习惯。觉得不该是这样,却又说不出为什么?

"一,华莱士需要我们的帮忙。"螣柏敲了几下门,邵江一猛醒之后,一头冷汗的看着他。
"怎么了?"螣柏拿出手帕,帮他擦了一下汗。一贯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流露出一些担心。邵江一那颗坎坷不安的心脏缓慢平复,摇摇头,跟他一起出去。

当他们离开,伯内特一家人全部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琼妮女士甚至有一种脱力的感觉,她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大大的叹息。不久,门口传来嗤笑声,伯内特?内南先生西装笔挺,风度翩翩的靠着门,调侃自己的家人:"怎么了?上战场了?"

夏洛特伸出手,摇摆了一下,抱怨到:"差不多的爸爸,我一看到那个人。浑身就觉得毛骨悚然,好似……"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下:"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浑身不舒服,我觉得我认识他,可是又记不起在那里见过他。"一家人突然愕然,相互看了一眼后,更加悚然,汗毛都立起。

邵江一从来不知道,麦德斯有如此多的传统,十三州再加上消失的那些年份,历史,国家。合起来,从形式,到姓氏,到地区,每个地方关于生死的传统有那么……那么的多。邵江一有些恍然,原来人类最大的进步不是科学,而是为了死的更加罗嗦而进步。

老比尔的葬礼程序吗,是这样的。长者故去,后代要用活着的流动的水,为死去的人清洗躯体,着装,整理妆容。他们要念着古老的歌谣,将故去的人收拾的体面纯洁,再送到棺材里,埋到土地之下。

老将军有特权,他可以死去之后带走一块属于他的土地,不像常人,要火化,埋葬在一个狭小的空间,要么叠放起来,堆得就如高楼大厦那般。在国家公墓一号区,有个列兵楼,一个军部的列兵骨灰堆了二十层楼那么高。那些人死于一场战争,都死在一个站区,那个战区叫格里芬士兵前哨。

螣柏与邵江一走进洗房,看到华莱士呆呆的站在那边,兰斯洛特拿着一个正在喷水的软不锈钢水喉也呆立着,他们脚底下,活着的水在哗哗的流动,老比尔就躺在不远处的洗床上,还穿着医院的那套衣服。

华莱士原本没事,他以为他会没事,当他最后触摸到了外公,那老人身上带着的这个世界上最后的温度,那股子冰冷吓坏了他,吓坏了他们。他们的心脏,灵魂被打的粉碎,一直不敢相信的事实,就在那里,冰冷的提醒着他们。

那老家伙再也不能跳起来骂人了,再也不能带着孩子气一般的耍赖哀求:

"好华莱士,给外公卷一盒烟吧。"

"兰斯洛特,你要赶快成长,我还能活几年呢?"

"我以你为荣……孩子。"

"你是个大惊喜,兰斯洛特,我的儿子。"

"不朽的不是一个伟大的帝国,而是一颗永不熄灭的民族之心,民族在,国家就会永远伟大的活着……随便它改什么名字。"

华莱士失态的坐在地板上,不顾它的冰冷低声念叨着:"我做不到,抱歉,我就是做不到。"

军部的人好似看习惯了这一幕,并未上来劝阻,时间,就那么一点一点的过去。一直到……伯内特先生走进来,脱去上衣:"我来吧,我也算是一个晚辈。"

"不用。"邵江一阻止了他。伯内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他看着这个年轻人脱去笔挺的军服,脱去宽腰带,挽起衬衣袖子,就像干过一千遍那种事一般的,熟稔的清理起老比尔的尸体。

螣柏走到兰斯洛特面前,接过他手里的水喉,递给华莱士,他一只手捂着他的眼睛,一只手帮助他将水喉浇灌到正确的位置。

邵江一拿起放置在一边的剪子,将老人的衣服剪开,将他脱得精光。他手里一分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的,将那些剪下的碎布丢在地上,又拿起了一个毛巾,上下擦洗起来。老黑走过去,拿起另外一块,抱起老人的躯体,帮他洗后背。

停滞几日,腹腔的淤血,缓缓的从七窍流出,从洗床流到下水口。

华莱士哽咽,颤抖不止……

邵江一拿起洁白的棉花团,将老人的耳朵,鼻孔塞住后,将他放置在舒服的位置。他蹲下来,拿起指甲钳,一个一个的将老年人特有的灰指甲磨平。

伯内特看着这个总是很阴郁的年轻人,脸上露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圣洁之色。他专注于他的工作,嘴边小声哼着一首歌,不是亡者要去的天堂之路必唱的那些歌,好像是一首……带着浓郁的格里芬乡下口音的矿工歌,哪歌儿……挺欢快……也挺悲伤的。

邵江一没有一副好嗓子,可是,他却努力的唱着每一个字。

"背着肮脏的破镐头,

裹着我的老棉袄

暮色带走骄阳

去坑底闲逛逛

走在格里芬的老矿井边,

再见,骄阳!

嗯哼……嗯哼……嗯哼哼……

暮色喷洒金光,

没一缕洒在矿工身上。

我幻想小鸟歌唱,

幻想闻到野花开放。

破碎的心灵总不见阳光。

冬天使我冰凉,

可我愿赤脚站在雪身上。

嗯哼……嗯哼……嗯哼哼……

爱情啊!你给我一副忧愁心肠,

在那黑暗的矿坑深藏。

暮色带走温暖的阳……

提着我的矿灯向着地壳的心脏……"

屋子里,特别,特别的安静,邵江一的歌声突然停了下来,他拿着一条带着徽章的裤衩,唠叨了一句:"太奢侈了,裤衩上打标记?!"老黑不合时宜的嘿嘿傻笑几声,又闭了嘴。

"螣柏。"

"恩。"

"放开我,够了,可以了。"

"好。"

螣柏放下手,华莱士将水喉还给兰斯洛特:"你是他儿子,总要为他做点什么。"

兰斯洛特接过水喉,感激的看着邵江一。邵江一友善的笑笑:"你再不能为他做什么了,这是你最后能做的。"

屋子里,指甲钳修剪指甲的声音,清脆的传来。华莱士,邵江一,螣柏,老黑,他们小心的,轻柔的抱着那老人枯干的肢体,就像对待一个婴孩,认真的为他剪去指甲,擦去污渍,给他穿上他的战服,他的铠甲……可以想象,这位老先生,穿着他的铠甲,即便是上了天,他也一定是征战不止,他是个闲不住的。

伯内特看着邵江一,看着他的低垂的额头,看着他下垂的发丝,他觉得在很久很久以前,他认识他,见过他。

在哪里呢?

60、消息

那之后,是的,葬礼之后,一直是好天气,好似老天在这个深秋,脾气突然变得好了。
地球正在回暖,会越来越暖。这个冬天,对于许多无家可归的人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

老比尔去世后,华莱士表演了几天颓废,最初大家还陪着他,同情他,听他唠叨,看他悲戚……后来螣柏第一个不耐烦了。他恢复了老样子,开始我行我素,对一切不在意一起来。他穿着过去的旧衣服,满屋子找一些丢失的奖券,对于那家伙的撒娇,他置若罔闻,再也没有了好性儿。

没办法,华莱士只好收拾起心情,又从新干起了工作。他应付麦德斯各派的老官僚,跟各方面接触,他期盼谈判可以成功,作为一个麦德斯人,他希望,在洛卡斯的第一股力量,可以来自麦德斯。可惜,世事不能如人所愿,华莱士在麦德斯举步维艰,压力不可谓不大。

有件事值得一提,那位不屑的盖尔先生,他与他的谈判团,带着洛卡斯的友谊已经拜访了多个国家,受其不屑风暴的影响,有些意想不到的合同被此先生意外的得到。看样子这个世界很多人还是吃他那一套的,像华莱士这样处处小心谨慎,什么都要计算的精准清楚仿若成了过去式的政治外交方式。那位先生,盖尔先生,据说他拿到了长期的合同,跟各国的会谈已经涉及到了移民这一项。

最近……只要拿到报纸,打开新闻,对于盖尔与他的经济新策略,对世界的展望提及的越来越多。那些新闻,华莱士知道是大卫在背后使了手脚,看样子,对于麦德斯拖拖拉拉的态度,洛卡斯管理委员会还是有了一些意见。很显然大卫先生没有麦德斯民族意识,他是一位生意人,对于他,谁去建设洛卡斯城不行呢?他有些搞不清楚华莱士的想法。

麦德斯这边纠缠不清,犹如乱毛线。很少发表意见的邵江一几乎跟伯内特家族拧了起来。总之,他就是不同意由那位伯内特先生主持谈判。而伯内特先生利用了他这一态度,对外放出一个消息。

洛卡斯代表畏惧伯内特先生,伯内特副总统只要成为代表,就会给洛卡斯代表巨大的压力,给麦德斯带来想不到好处。这个合同只有伯内特先生可以促成,不然为什么洛卡斯代表一致拒绝他?

好吧,邵江一单一的个人仇恨,引发了政治家,金融评论家以及民众的关注。对此猜想联翩的人大有人在。受奇异的风潮影响,很多人受到鼓动,每天拿着牌子在华莱士宅邸门口抗议。

在星期三的上午,也就是这个早晨,邵江一端着杯子,看着花园墙外那些举着抗议牌的人发呆。

"华莱士先生!记得你是麦德斯人!别做卖国贼!"这是什么意思?想不明白,邵江一非常的想不明白的摇摇头。

"华莱士压力很大。"螣柏淡淡的声音在门口响起。邵江一扭过头,看到他穿着一件很舒适的长衬衫,睡裤,还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东西。

星期三的阳光滋润着这位清瘦的青年,来自特丽娜那独特的,什么都不在意的味道,令他浑身闪闪发光。

"那是什么?"邵江一走过去,低下头,就着螣柏的杯子喝了一口。

"你把麦片泡在什么里?"邵江一终于非常难得的对螣柏不时变幻的味觉,有了意见。他一脸厌恶,看着那杯粘糊糊的东西。

"这是喂猫的,阳台上的猫越来越多了。"螣柏笑笑,转身向外走,邵江一跟着他,一起去阁楼喂猫。

这只是很普通的一个清晨,一切很都很好,天气也很好。在清晨,宾克斯又来报道,他最近跟阿尔平聊慈悲学,聊的很是起劲。老黑还在赖床,呼噜声从三楼传到二楼的走廊。没人愿意跟他一层,大家躲避不了他的无敌呼噜。华莱士因为谈判代表的问题,决定再次去总统府扯皮,应酬……

这个清晨,在麦德斯十二明珠的伊利斯堡,伯内特先生起床,牵着家里那几只来自妻子,儿女,孙儿们养的各种犬类在小树林里溜达。他穿着厚厚的棉袍,吸着鼻涕,抱怨着那些不负责的家伙,只知道养狗,却不关注这些狗狗的健康,最起码,你养了,就要带它们出来散步。这是做人最起码的责任。他唠叨着,就像一个真正的老人一般,抱怨妻子,抱怨女儿,抱怨女婿,抱怨小孙女。他带着一副老花镜,两只手里抓满了狗缰绳,被狗带着满树林的跑,他不停的呵斥那些打架的,随地大小便的狗儿,忙的不亦乐乎。

伯内特先生在外溜达了很久,回到城堡,他又对着镜子里的老人,看着头发花白,脸颊深陷的面孔自怜了一番后,一个人坐在很大的餐桌一个人吃早点。吃到一半的时候,他的幼子,他最喜爱的小儿子夏洛特穿着蓝白相间帅气十足的海军少校制服,蹦着下楼,也许他觉着蹦跶着不够快,他半坐在木楼梯栏杆上滑下去。

伯内特未语先笑,带着慈爱,看着自己高大帅气的孩子说:"这次……是海军?"

夏洛特把帽子飞到一边,端起一盘小腊肠,蹲在地上逗弄那些狗狗,一边逗一边说:"是的爸爸,海军,我喜欢他们的制服。"

伯内特先生将一块饼子掰碎,沾着汤汁往嘴巴里送,他讨厌浪费。他一边吃一边看着儿子帅气的背影问:"这次是多久?"

是的,夏洛特总是在一个地方呆不久,他好似没什么耐心。伯内特倒是理解幼子的心理,他总是觉得不安全,受那件事的影响,他总是无法找到自己的位置,搞不清状况。

"看心情爸爸,我在海军军部那边有几位好友。他们人不错……我们相处愉快。我们准备这个星期出海,打着执行任务的牌子,去海岛野营,跟女军官约会。"

夏洛特说着,伸出手指给那些狗舔,他不像哥哥姐姐们,总是争着在父亲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幼子,总是有着幼子特殊的权利。娇蛮,不讲理,永远觉得自己长不大,谁也得让着他,都觉得应该让着他。

"也好,多跟朋友处处,不过……你有想过做些其他的事情吗?军部不适和你。"伯内特适当,恰当的提点,语气充满了老父对幼子的宠溺。

夏洛特将空盘子放在桌子上,走过去亲亲父亲,他突然蹲下,将头枕到爸爸的膝盖上。夏洛特很少这样,这样全无顾忌的露出孤独,有些想被长辈安慰的样子。伯内特先生愣了一下,将饼子丢入盘子,空出手去一下一下的抚摸幼子的头顶。

"怎么了,夏洛特……?"

"爸……"

"嗯?"

"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趴在父亲膝盖上的幼子,换了姿态盘坐在地毯上,脑袋扭动,又枕将头仰面枕在爸爸的大腿上,他的眼神迷茫,很……浑浊,带着一丝梦幻说:"我不是尤利克,不会守成,不像南那么聪明。不像凯文那般热情,不像阿吉博学。我没有政治头脑,不能像凯蒂姐姐那样帮助您……我总是做不好事情,做什么都超不过三个月……为什么?"

伯内特失笑,捏下儿子的脸蛋:"小傻瓜,你是你。你像一只横冲直撞的小象,你有你的优点。为什么跟他们比呢……你总要长大,那种长大不是你想的那么难……也许明天早上起来,一切水到渠成,就那么什么都懂了。你是你,敏感,善良,就是嘴巴损了一些。孩子,别对自己太刻薄……"

幼子突然掉了眼泪,有些尴尬的立刻坐起来,擦了一下:"抱歉,我昨晚,做了一个不好的梦。"

伯内特大笑起来,他问他,那是什么梦?可是幼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笑笑的拿起一只苹果冲着天空丢了一下,接住,咬了一口后跟父亲告别,快步离开。他不会告诉父亲,昨晚,梦中的他又回到了老房子,看着那个死胖子,霸占了父亲的膝盖。他眼巴巴的看着,可是父亲就是不看他,所有的人都不认识他……

伯内特先生听着儿子大马力的四驱车离开,他认真的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决定去问下儿子的心理医生,没错,夏洛特心理压力一直很大,他有时候做恶梦。梦到抱走的那个是他,是他要接受夏尔的命运。自从知道那件事后,他就一直不停的,不停的换位思考。他越想越觉得可怕,如果当初,他的外公抱得是他,那将会如何?为此,夏洛特得了轻微的自闭症,他喜欢把自己关进柜子里,裹着毯子一呆就是一天。

伯内特认真的吃着早餐,一直吃到阿尔努先生带着他军部的前学生,他的一位拥护者急冲冲的赶来。

这位前学生,叫内森,伯内特有些记不得他姓什么了。除了忠心,这位先生并无多大才干,所以他安排他去了军部的后勤中心。内森在那里一呆多年,伯内特觉得,这辈子也许他就那么大的出息了。

"今天早上真热,这不正常,你问过气象部门了吗内森,这种天气什么时候结束?秋天就要有秋天的样子。吃早餐了吗?"伯内特先生挺愉快的跟自己的前学生打招呼。他为自己的记忆骄傲,他感激他挽救了自己纠葛的心。现在,他实在不适合将家庭这类事情,放置在生活的最前端,对他来说,谈判是最近一切的第一位。

那位内森先生,他摘去帽子,好奇,且意外的打量了下四周,打量完伟人的房子,他很慎重的走到伯内特先生面前,低声,压头开口。

"我在吃早餐。"伯内特倒是不喜欢这种鬼鬼祟祟的行径。

"先生,我带来一个非常重大的消息,非常……重大。"内森连忙倒退,一边倒退一边解释。

"地球先生又要发脾气了吗?"伯内特放下手里的叉子。

内森先生摇头:"没有先生,但是,我得到消息后,就立刻来了,军部那边,谁也不知道,您知道,现在军部很乱,老比尔的旧部蠢蠢欲动,小华莱士先生正帮他舅舅整顿,大家不喜欢那位兰斯洛特?康先生,很多人都很失望,我……我也是先生。"

伯内特端着餐后的一杯清水,慢慢挪到餐厅边缘靠着窗户的位置坐好,他将那个老烟斗放进嘴巴里,示意自己的前学生坐下:"坐下内森,说说你的……那个重大消息。"

内森先生坐下,先是很兴奋的感受了下伟人的沙发,他感觉副总统的心情还算不错,便大胆的瞄了一眼他吃过的东西,是的,他一直对此很好奇。偶像的一切都令他好奇。

伯内特咳嗽了一下,内森不好意思的笑下,他组织了一下辞藻,想卖弄一下词汇,或者他想在这所高贵的房子里,故作高雅,高深莫测的说出那个消息,得到伯内特先生的重视。他说了几句虚词,显然,伯内特先生皱了他的眉头,他连忙回归正常,解释到:"……好的先生,我长话短说。我在军人后勤部负责接待部门,这是受您的安排,感激您的赏识,我终于明白我在那里的意义了……是这样……我在那里服务了八年了。每天发死亡名单,负责伤兵医院的结算款,跟老兵痞扯皮……那就是我的工作。"内森先生的语气带着一丝抱怨,耸肩,撇撇嘴。

伯内特笑了下,刚要开口,阿尔努先生端来了茶点。他又很亲切的请内森先生吃一些。他掂起一块小饼干,眼角斜了一眼一脸不赞同的阿尔努。他便讪讪的将饼干丢回盘子,抱歉的冲阿尔努点点头,阿尔努先生满意的带着一众仆人退下后,这位号称世界杰出的思想家,教育家先生便立刻又掂起了那块饼干很快,很优雅的塞进嘴巴。

内森先生充分的满足了自己的好奇心,觉得自己的导师充满童心,很是……很是……不好的形容,他放松了一些,正式回报期了今早遇到的事情。

"先生,您知道我今天早上接待了谁吗?"

"我不是神仙……内森。"

"先生,我都惊讶死了,真的……我吓了一跳……老实说,这令人震惊!"内森先生放下杯子,拿出一个公文包,从里面取出一张发黄的老照片递给伯内特先生,示意他看一下。

伯内特先生,接过那张照片,取过眼镜带上,很认真的打量。

这是一张拍摄于多年前的照片,摄影器材是老式相机,胶卷也是。这种胶卷并不好,除了使用大量的化学试剂,年份一长,照片还会发黄。

照片是在一处山谷中拍摄的,一个黑发的东方血统的少年,抱着一个足球,笑的很开心。

伯内特上下打量这张照片,很显然,他不认识这个人,印象里……也与这人从无接触。他带着疑惑的晃下照片,看着内森:"这是……谁?"他有些恍惚,难道自己真的老了吗?记忆出现问题了吗?

内森先生有些得意,他等得就是这一刻。

"先生,这是邵江一。"

伯内特先生有些惊讶:"谁?"

内森先生指着那张照片,很肯定,很确定,很认真的再次重申:"这是……真正的邵江一,一个来自麦德斯东大陆山区的少年,他给麦德斯打了十多年的仗,立下无数军功。最近……他还发了大财,成了新大陆新生公司的股东,全世界都知道这位先生掌握着TO矿与特丽娜的秘密,但是……"内森先生有些失礼的猛的取过那张照片,用手指在那人脸上用力的点啊点的加重语气说:"但是!他!不是邵江一,这个!这个人,他才是邵江一!住在那座豪华宅邸里的人鬼知道他是谁,抱歉先生……"

伯内特先生坐直了身体,很慎重的对内森说:"详细的说一次。"

内森也连忙坐直的身体,很正式的汇报起来:"好的先生……是这样,今天早上,我打开门,接待了一对老夫妇。他们说,这些年,地方军人服务部一直给他们军人家属补贴,您知道那个条例。家里有军人服役,每月,家属能拿到五千块补贴……奇怪的是,两半前,这个补贴突然没有了……没有死亡通知书……没有任何档案记录……他们来找儿子……军部说没有这个人……"

邵江一抓着一只猫咪的脖颈,用很奇怪的手势摆开那猫的脸颊,看着那猫咪的一口牙齿。他很纳闷,猫儿从不刷牙,怎么牙齿如此洁白?

螣柏抬起头,看着盘膝坐在阳光下的那个青年,他完全不像三十岁的人,他此刻的表情更加像个孩童,对世界充满了求知欲,想知道,又不好意思问。

"在想什么?"他问他。

邵江一侧过脸,突然捂住额头,他觉得那里隐隐发疼,一阵阵的发闷。

61

61、把柄

最近,邵江一的眉心总是发疼,那种疼不是来自肌肉痉挛或是大脑没休息好的神经痛。邵江一总结那种痛……是一种被窥视下的痛,被心眼盯着,盯得整个人格都在缭乱的疼。不安,惶恐,不适,觉着被人用高倍夜视的军事望远镜,在远处观察着。

邵江一不停的被惊起四顾,周围又一切安静如常。在经历了几天不安时段后,他找到了自我调节的方式。不告而别的去看了威廉。还记得威廉吗?那位失去双腿的士兵,他住在精神病疗养院,喜欢玩代替双腿的那个轮子滑板,依旧喜欢写信。收信人那一栏写着一个奇怪的名字,一个他自己创造出来的情人。

当他还可以思考这个世界以及自己的人生地时候,他处事大度,见到邵江一克扣他的特供烟,也从不计较,假装看不到。那时候,邵江一觉着威廉是因为懦弱,而不敢反抗。后来……他知道了,他只是孤独,他羡慕那些军中老烟枪聚在一起吸烟,说笑,说脏话时候的样子。吸烟的行为只是一种讨好行为。代表,我们是一样的,一伙的,我们干着一样的事情……

记得吗,邵江一有一篇稿子,那是一个关于孤独士兵自己吐槽给全世界的专栏。最近,如果生活出现不如意,邵江一会奋笔疾书,悄悄寄出,悄悄的将自己的痛苦传播给全世界。

这种感觉好极了!

说来万幸,两年多快三年了,在编辑出版社精心宣传打理之下,因一个老兵专栏,而诞生出了很多奇妙的民间援助部门。像是"老兵俱乐部""战后心理咨询团""伤兵救济中心"等等。这个世界,好人还是多的,真的,如果那位主编不建议邵江一拿出一些稿费,投资到那些中心,邵江一对他的印象还是极好的。

他怎么不用自己的钱?

那稿子的一半稿酬每个月都拿来给威廉付酒钱,烟钱,还有带着各种装置的轮子底座车。做这些事儿的时候,邵江一很情愿,威廉是他墙外唯一的社会关系。他不讨厌他,有些依赖这个可怜人。他总是想他,对的,不是因为爱而想,他一想起他光秃秃的下半身,生活里再有什么不如意,就觉得,能过去。都会过去的,我要感受的事情还有很多,我可以去自由的享受生活……这不是什么幸灾乐祸,真的不是。

有关于那个农庄,他悄悄回去过,远远地看了一眼。那地方,有人扛枪保护,有人精细管理,农庄了新围墙,新招牌,土地被人工肥料滋润成了黑色,正值秋收,那里…一派金黄。各色植物快乐的成长着,就等他回去看看,满意的离开,欠下谁一份人情。

邵江一提着很多水果来到疗养院,先给了威廉一个苹果,他笑着吃了,他又给了他一个橘子,他连皮吃了,最后邵江一给了他一个不小的西瓜。直到走的时候,威廉还在那颗西瓜四周试嘴,他找不到下口的地方,就推着车子围着那个瓜转。

从疗养院出来,邵江一取出香烟,用一个劣质的打火机点燃,蹲在街边吸。他现在物质富裕,却依旧偷威廉的东西。他不懂自己这种古怪的癖好代表什么?可,占到便宜那种快乐的心情,真是笔墨难书。他觉着自己又充满了力量,虽不知道力量的源泉来自哪里?但是在认识的老朋友身边,唠叨唠叨,嘀咕嘀咕,分享记忆给别人,做这件事的邵江一,从头至尾都在微笑。现在,他就像一个农夫一般,下作的蹲在精神病院门口,笑眯眯的,滋润润的,美滋滋的吞烟吐雾,每个路过的过客,都会注视他,再看看疗养院的牌子。然后快步离开。

螣柏开着车子来接邵江一。他倚在车窗,看着邵江一的贱样,觉得这人不该活的比他好。大家都忙死了,就连他这么沉默的人,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邵江一却躲在郊外的神经病疗养院门口吸烟,看街景,这很无耻。

"别看我,螣柏,我不懂得经济贸易,也不懂得移民,更不懂得政治。我不擅长的正是你们擅长的,每个人在整个世界分工都不同。坦白说,那不是我的工作,我不想做……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说这话的邵江一,毫无羞愧感。

螣柏没有回答,只是下了车,慢慢坐在街边,坐在他身边。邵江一斜眼看着螣柏,看着他慢条斯理的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大堆奖券,看清楚上面的号码后,将奖券分成两份,一份给了邵江一,一份装起来。

"奖券?"邵江一看着那叠东西,以前乃至现在,他都不会做用钞票换废纸这等傻事。"给我的?"他挥舞下那几张奖券,看螣柏点点头后,很少得到礼物的他,竟然也为了几张白痴纸张,傻瓜才买的东西兴奋起来。他仔细的抚摸着奖券上凸起的号码,自己低语:"为什么买这个号码?有什么特殊意义吗?"他想他还是很高兴的,虽然只是几张纸。好歹这是白来的。

螣柏很惊讶的抬头,看看奖券,又看看邵江一不作伪的表情说:"你生日。"

邵江一惊讶的看着那组说是生日的号码?恍然大悟,拍着脑袋笑笑:"我都忘记了。"

他又将脑袋凑过去看着他手里的那些:"华莱士的?"

"恩。"

"他生日?"

"还有我的。"

邵江一很生气,将手里的那堆,挥舞的哗啦作响:"白痴才拿现金换白纸。"

螣柏对他的小心眼早已习以为常,看都不看他……

有人开始内疚,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显得很没风度,像个农夫一样斤斤计较。他想说些好话,又找不到正确的方式,思考了一会后,他把奖券合起来,慎重的放在上衣口袋里对螣柏说:"要是中了,奖金是多少?我会分给你的。"

螣柏计算了一下,说出一个数字。邵江一眨巴下眼睛,觉得难以置信,他抚摸了一下上衣口袋,又计算了一下奖金堆放在一起的体积后,有些动摇了。

"怎么花?"

螣柏先生轻声回答说:"我跟华莱士买了很多年,每注都买,一次都没中过。他们说,一个号码,买五十年一定会中。"

"没中,那就对了!"邵江一说完,又讪讪的加了一句:"我觉得我这个会中。"他见螣柏不理自己,便找起新的话题:"五十年啊,那么老了,要钱有什么用呢?"螣柏不说话,眼睛盯着街尾。今天的邵江一,话题十分多,什么我上午学会挑选水果了,威廉把橘子连皮吃什么的,他很热闹的自己说了一会,就闭了嘴。

"你不高兴?"他总算发现,螣柏今天有些不对劲。

螣柏点点头,取过他的打火机上下抚摸,里里外外仔细的观察了一会说:"家里……来了很多人,说了很多事。他们一起乱糟糟的七嘴八舌的数落我,我也不明白他们想要我,还是钱。华莱士说,当全世界都说一个道理的时候,别反抗,走开就好,他叫我出来,随便去哪里转几圈。"

"然后你就来接我了?"邵江一很不是滋味的说。

"恩,我无处可去,而且……我对家里人,一向无法拒绝。你多好……"

"你在羡慕?羡慕我什么呢?无亲无故活的潇洒?赞美我来去如风没有牵挂?"邵江一自嘲的笑了几下,便也失去了说话的欲望。

螣柏没有因为说错话而道歉,他看着街边来回穿行的车子,人群,那些东西他非常熟悉,好比街边正在打电话的少女,她的脸颊羞红,右脚在不停的踢着街边的路灯杆子。那是一种女人表示羞怯的"暴力"行为。在她身后有个青年笑眯眯的躲在街角看她,他穿着值五十块的厚布裤子,尖头皮鞋,短上衣夹克。他来自一家小公司,每个月赚的钱只够自己花,他畏惧房东比畏惧自己大学的教授还厉害。他背着一个长带黑皮包,皮包里满是滞销产品的彩页插图。

那青年打着电话,露着微笑,悄悄走到少女背后,蹦的扑过去,抱住她的腰。少女一声尖叫,接着他们开始在街边厮打。

以前……他天天看到这样的情形,不觉得稀罕,看到了也没什么。现在,他可以安静的坐在这个地方,很专注的去注意哪些事情,很认真的观察每个细节,分析下一个动作。这时候的螣柏,他想他无比了解邵江一,他们用同样的方式思考,比如看到那对男女。他们不会去欣赏他们的行为,而是立刻精准的去分析他从那里来,要做什么,最后他们厮打完,他们会去这附近最便宜的一家快餐店,买一个热狗,站在街边一起吃。互相用手指抹去对方嘴角的番茄汁,放到嘴巴里舔一舔,添完,就傻呵呵的在街边笑。

可是,这些又关自己什么事情呢?

螣柏扭头,邵江一已经低着头,开始看地上的蚂蚁搬虫子了。

"回家吧。"他招呼他。

邵江一愣了一下,点点头"呃,好。"

他们上了车子,车子拐过旧街,穿过贫民区,赤贫区,工人区,学校区,市场区,卖场区……这些区域贯通一条回归的路,每个区域都活着整户,整户的人家,这些人家都做着一样的事情,拉屎、放屁、抱怨……日复一日。

"以前,我没注意到麦德斯很穷。"螣柏看着前方的红绿灯说。

"别的国家没有十多个州府瞎折腾。"邵江一对麦德斯现状嗤之以鼻。

"以前,我也不知道爸爸很穷,家里压力一直很大。"

"他们今天说的?"

"恩。"

"你信吗?"

"我智商没退化,我只是不爱说话。"

"他们说了很多?"

"恩,很多以前我不知道的事情,我妹妹……一直在生病,我爸爸事业也不好,我妈妈跟我一直在抱怨。以前她抱怨,爸爸总是阻止她的。"

"因为那些钱?"

"也不是,是因为,以前抱怨也没用。现在我有办法了,就该帮帮他们。"

"你要帮吗?"

螣柏发动车子,继续向前开。

"会帮的,除了钱,我不能帮他们生活,不能帮他们将身上的皮疹治愈,我不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邵江一难以理解螣柏的思维,但是仔细想来,他想他是怕麻烦,就像自己,如果金钱可以买来安静,可以解决问题,他宁愿花钱而不愿意付出感情。

螣柏最大的发泄方式,就是将车子开的飞快,邵江一悄悄看下时速表,拿起安全带绑在自己身上,揪了几下后,才安心的坐好。

车子从内城开到外城,又绕着城市转了无数圈后,螣柏将邵江一安全带回了家,这一路,邵江一睡了一觉,还吃了一些街边卖的东西。

院子里,雀鸟叽叽喳喳的叫着,几个年轻的家佣正在卖力的打扫庭院。

"你去哪里了?!"老黑在二楼,带着一丝怒气看着他。

邵江一厌倦的摆手:"你少睡点,就知道我去哪里了。"

他说完,看□后的螣柏,而螣柏却盯着花园的一角。顺着他的视线,邵江一见到了意外的客人。华莱士与凯蒂女士坐在花园的一角,正在说着什么。凯蒂女士的表情淡雅,没说话,只是轻轻拿起糖块,放进杯子,拿小勺缓慢旋转,她一个指头微微翘起,慢条斯理的随着手在转动。

华莱士的表情看上去,倒是很愤怒,他努力抑制怒气,脸色有些发青,他一直在忍耐,当他看到邵江一回来,立刻站起来,十分没风度的将女士丢在一边走过来,拉着邵江一进了屋子。

"我有事要问你。"华莱士烦躁的踢下屋子里的桌角,这动作令邵江一想起了那位街边少女。

"嗯?你说。"邵江一脱去外套,螣柏接过去,小心的抖抖,递给身后的老管家。

"他路上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螣柏跟老管家告状,说完加了句:"他喝热水会好些。"

华莱士觉得难以启齿,又或者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天,凯蒂女士来了,没有作为嫂子或者这家的亲戚什么的那种老姿态,她来后,一改以前客气,客套,可亲的态度,要求华莱士在谈判上最好退一步,贝内特先生做定了这次谈判的首席。

政治敏感的华莱士,当然能够立刻感觉到出了什么,他请她去花园,像一家人一样开始陪她聊天。说了很多,也无意的套问了很多。凯蒂女士倒是直言不讳,她说她掌握了邵江一的一些东西,那些东西……对邵江一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那是个什么样子的把柄?竟然如此严重,华莱士问了半天便放弃了,他陪着凯蒂女士喝东西,对他她突然转变的态度,对邵江一的担心,随着时间流动,一天堆积起来的从螣柏的家人到凯蒂这些麻烦事情,他的耐心被消磨的差不多了。

"你……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一直针对伯内特家。你最好想清楚,什么都不要隐瞒的告诉我,这很重要。"

邵江一想了下笑笑:"您看到那位总统先生的发线了吗?"

华莱士一脸纳闷:"谁,伯内特?"

"贝内特先生发线向后,不出三年他脑袋顶的头发就会全部掉完。"邵江一接过螣柏递给他的水杯,冲他笑笑,扭头对华莱士很肯定的说:"身为一个前麦德斯士兵,我不希望自己的总统是个半秃。"

华莱士无言以对,走过去领起邵江一的前衣襟,带着愤怒咬牙切齿的说:"我很担心……不能再失误了,一次就够了,知道吗?他们说掌握了你的什么证据,什么把柄,看在我们的各种亲戚关系的份上,愿意隐瞒……天,即便是不谈判……好吧,你走,立刻走,这里有我,我会承担一切的……我什么都不要好吗……立刻,马上!你走!"

茶杯跌落,水渍摊开……

邵江一伸出手,随即拧住华莱士的手臂,反手将他按到沙发上:"那是螣柏给我倒得,还热着呢!"

华莱士就那样,趴在那里,气的浑身无力,半天不动。

邵江一走到窗台前,看着花园里的凯蒂女士,他眉梢轻微向上扬了下,露出一丝讥讽,一丝嘲笑的扭头对趴在那里的华莱士说:"抱歉,华莱士……不管那家人说了什么,威胁你什么,你记住。我没什么短处可以被人抓的,认识你之前,我就是个普通的士兵,你觉得作为一个士兵,我有什么能力去做他们所谓的祸事?创造他们所谓的把柄呢?你最近是怎么了?大脑退化了吗?

"邵江一仰下下巴,高声讥讽:"告我什么呢?倒卖军靴?倒卖沙丁鱼罐头?我是会惭愧,但是告我走私的人会不会惭愧?偌大国家,养不起一个老兵?偌大的国家,给予不了一个士兵温饱,偌大的国家没有公理,偌大的国家千疮百孔!告我什么?杀人?那是我的职业,放火?那是我的副业!除了这些,华莱士,除了会这些,我还真的什么都不会呢。"

华莱士翻身坐好,放心身心的调整了一会后,他站起来走到电话面前拿起它,拨给自己的哥哥:"本尼特,我是华莱士,能来我家一趟吗?把你妈咪带走!"

62

62、拜访(上)

与伯内特先生有着密切关系的人,有很多。他用人不拘派别,不计出身,在第五区那栋新官僚大楼里,伯内特先生将很多派系凝成一股绳为新国家,新联盟服务。在他的来处,因佩兰人依旧热爱他,崇拜他,拥护他,因佩兰人相信,只要有内南?基德?伯内特。

世界便会充满希望,幸福,安定的生活必然会来临。

因佩兰人对伯内特先生的崇拜,是有缘由的。位于前格里芬十三州边缘的因佩兰,因它特殊的地理位置,一直是北部麦德斯的军事屏障,因佩兰属于能源赤贫国家,它地理位置狭长,管理困难,能够使用,开发的土地并不多。在某个时段,以个人小团体力量为中心的小政治集团在因佩兰到处都是,那些小团体自然也就成为抑制因佩兰发展的弊端。

现在的因佩兰称为西麦德斯。其实在古代的时候,因佩兰与麦德斯,一直是沉睡在冰掩下那个国度的附属州。

伯内特先生几经努力,在成为因佩兰大总统之后,他最初的政治举措并非怀柔政策。他使用了武力压制。先进行了国内的政权统一,接着推行经济制度体系的统一政策。在安定的环境下,满是病痛的因佩兰,缓缓痊愈。伯内特先生有着与在这个历史时期其他政治家完全不同的政治眼光。也不算是眼光,或许这位先生追求的东西,从来都与那些小政治家不同,他想要的更加大,更加多。就拿东西麦德斯合并来说,伯内特甘于放弃因佩兰的大总统位置,高调回归,成为麦德斯联盟的副总统。

对于老麦德斯人来说,伯内特本来就是东麦德斯人,对于前因佩兰人来说,伯内特是带来希望的人。而他的的确确一直在做着有利于整个国家的事情,在他的努力下,这两年,合并后的麦德斯的经济增长GDP每年百分之零点四。

对于国民来说,创造这个数据的伯内特,非常了不起。

为了统一!为了民族!为了麦德斯的未来!

这位先生喊着口号,带着金色的光圈,盘旋在世界政局的顶峰,也许现世的艰难,能源的匮乏,时事造就了特殊的内南?基德?伯内特现象,他有他特殊的手段以及能力。

这日清晨,邵江一站在宽大的更衣室外屋,眼角斜看着身边小茶几上的成堆麦德斯杂志,报刊。

明明不在意那个人,随意一瞥,便立刻在整版文字中,看到那个名字。

邵江一坐下,随意翻阅着麦德斯报纸,麦德斯时评,一整版看过去,他能迅速整理出那个名字,那些名字铺天盖地,犹如蜂巢外点点盘旋的成群工蜂,他焦躁不已。

"如果不愿意见他,就跟螣柏出去吧。随便去哪,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些事的。"华莱士对着镜子整理一下衣襟,扭头看着邵江一宽慰他。

邵江一摇下头,看着外面刚清理干净的草坪,还有道路两边被擦的仔细干净的矮栏杆。这些工作,是这个家里的佣人们主动做的。他们做这些,是因为,今日,麦德斯副总统要拜访小巴曼克?华莱士宅邸。

"华莱士,我想我也需要工作一下,以来调剂我无聊的人生。我没有不愿意见到谁,你知道,我来自哪里,伯内特比起死亡,还是死亡更加可怕一些。"邵江一说完,扭头将那些报纸全部收起来,叫佣人拿出去。

华莱士失笑,轻轻的摇下头说:"伯内特先生,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的。最起码他的态度是慈眉善目的。所以,拿死亡来形容这位先生,还是太夸张了点,我们去门口吧。如果你……不愿意,我一人去即可。"

邵江一摇摇头,站起来,也对着镜子很慎重的端详下自己,他整理一下衣服上的皱褶,轻声说:"虽然我受的教育不多,但是对于那人,请安心,我足以应付。"说完,他率先走了出去,步伐又大,又坚定。

华莱士看着邵江一的背影,轻笑摇头。

伯内特先生的拜访,并非官方形式的访问。他是以老师的名义,来看望慰问,刚失去外公的华莱士的。

从老比尔先生去世到现在,因这个原因拜访华莱士的人,不计其数,已然成为了一种借口。华莱士并不难过,这是这个圈子的生存状态,规则。

其实最难过的,最需要拜访的,是哪位兰斯洛特先生吧?只是不知道有无别人去看望他,安慰他。

当伯内特先生的脚,踏上华莱士宅邸门口的石阶时,是上午十一点整,他会来此与这里的人先进行一次一小时的畅谈,接着共进午餐。

吃饭,永远是一种拉近双方关系的最好手段。而一小时的谈话,是个恰当的时间段,既不长又不短。

今日,伯内特先生穿着一件考究的毛料便服夹克衫,他没有拉上衣拉链,很随意的敞开的外衣里,是一件大红色的毛线衣。那种一看就是手工编织的,复杂棒针花色的家庭温暖牌。他面露不夸张的微笑,在门口使劲拥抱了一下华莱士,接着走到邵江一面前与他握手。

邵江一竭力抑制,很冷静的与之相握,错身让开,露出身后的螣柏。螣柏微笑的迎过去,也与伯内特先生拥抱。

"老师,您还是这么有精神。"螣柏笑着说完,将左手背到身后,做出请的手势。

邵江一奇怪的看了一眼螣柏,这人似乎也在极力抑制什么?他用难得的微笑表情,掩饰着他背到身后,微微颤抖的左手。

跟在不多的人群后面,邵江一慢慢的走着,位置既不靠前,也不靠后。

"你怎么了?"他低声问螣柏。

"没什么,我只是至今无法相信,那个总是笑眯眯,带我们做着幼稚的科学实验的老头子,竟是一手将我们推出麦德斯国门的元凶。你知道吗,以前政治课,他给我最低分。说我没那个天赋。那时候的我,年少冲动,还有些不服气。"螣柏放慢脚步,低声跟邵江一说着。

"现在呢?"邵江一问他。

螣柏苦笑了下:"我与他微笑,拥抱,他神情自若,而我……我的手因愤怒在颤抖。失去了质问他的勇气,即便是特丽娜给予我力量。我发现,我依旧不堪一击。我的灵魂以及我的脸皮,都不如他强大。"

邵江一拉住他的手,拍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没事的,我想华莱士政治课一定是拿高分的。"

螣柏愣了一下,也笑了:"恩,那是他的得意弟子。以前……伯内特先生喜欢华莱士,常给他吃小灶……哈,我今天是怎么了?我觉得我是受到了你的影响,真的,一,你情绪波动很大,我能感觉到的……"

说话间,这群人步入宅邸,这一路,华莱士的表情坚定沉着。即便是知道面前的这位前教授,曾是他离开麦德斯祖国的幕后推手,他依旧微笑,不敢示弱。这一大家子,都要仰仗他,今时今日,他们都不同了。

麦德斯副总统走进屋子,先是看了一圈挂在墙壁上,由洛卡斯空运来,来自冰掩下的壁画们。他一路赞赏,叹息不已。

当他们一起来到会客厅,他的脸突然露出巨大的惊讶,甚至是兴奋的神情。

"莱茵大帝!?看啊,看我看到了什么?这是真品吗?"他围着会客厅正中央的一座不大的室内青铜喷泉雕像开始快步转圈。

那雕像是一位健硕男性,身穿古代铠甲,双手握拳,支撑下吧。他坐在高山顶端,默默的看着脚下的世界……伯内特快步转了几圈。脸上遮盖不住的羡慕,喜欢。

莱茵大帝,消失于冰掩世界的战神,他消灭的不是几个国度那么简单,他一生征战,消灭的是分布于世界各地的各种宗教,他确定神是自己,令子民供奉信仰他。战神在最后的时光,来到疆土中最高的山峰。他安静的坐着,看着脚下的疆域。眼神平淡,坐着死去。

没有对过去的追思。

没有对过去的追忆。

没有对此生的检讨。

没有对将来的猜测。

没有对未来的展望。

没有对人生的检讨。

战神死在春天,这雕像是最着名的一尊,叫做《战神最后的时光》。在现存的古籍彩色插页内,常常能看到它的介绍。

"你在那里的得到它的?"伯内特先生的眼神热切光亮。

华莱士笑笑,请他坐下,坐在他身边的位置上说:"能有哪里呢,那个冰掩的世界。我很庆幸我找到了它,它完美无缺的在那里等待我。"

伯内特先生长长的呼出一口羡慕的气息,对华莱士说:"我羡慕你亲爱的华莱士。"说完懊恼的将他的烟斗嘴儿放进嘴巴里咬了几下。

华莱士哈哈大笑,拿起特制火柴帮他点燃烟斗,他抖了几下手甩灭火焰笑眯眯的说:"老师还是老样子,只要涉及莱茵大帝的事情,便会不由自主的失态。"

"你这小家伙,是越学越坏了。"伯内特先生呼出一口烟,抚摸着烟斗前端带着一丝凝重说:"毁灭一个国家不可怕,国家可以再建。毁灭一条生命不可怕,生命无限延续,只是繁衍方式不同而已。世界上最可怕的战争,是毁灭信仰。"

"我觉得,只要是毁灭,皆是不好的,我反感毁灭。"螣柏轻声插话,接着又沉入安静。

伯内特先生没有反驳自己的前学生,他吸了一会烟斗,眼神慢慢从莱茵雕像,转到邵江一的身上。

从他进来直至现在,邵江一都很平静。原本,他以为自己会愤怒不堪,会像那天葬礼那般的厌恶他。可是,事实是,厌恶物看习惯了,也就那样了。最起码,现在,他可以无所谓的瞧着他,随他说着什么,做着什么。他清楚他,他们曾在一起呆过那么多年。

"其实,我该向华莱士道歉,我今天来,就是要找一个理由来看您的,邵江一先生。"伯内特先生很坦诚的说。

邵江一看着他,淡淡的回了一个字:"哦?"

"凯蒂做了,最不理智的举动,我以为她长大了,可是,她身上还是充满了孩童的冲动与无害的热情,她虽靠着直觉去做事。我却不为她道歉,只是想跟您进行一次长谈。"伯内特先生指指身边空出来的位置:"可以坐在这里吗?邵江一先生,我想看着您的眼睛说话。"

邵江一笑了一下:"我拒绝,我的眼睛不想与您对视。不是畏惧或者其他什么,它只是觉得看着您太累。"

伯内特并未生气,反而哈哈大笑:"有趣的小家伙,您的经历,资料令我惊讶!"

"翻看普通士兵的档案,每一份都会令你惊讶。那种为了生存的原始力量,远远超越宗教。那些活下来的士兵因信仰自己得到新生,死去的都去追寻不存在的假想。就如您为民众所设定的那个游戏场景。"

"您对我充满敌意。"

"我对比我活得好的,都不怀好意。"

"您与我想象的不一样。"

"您如我想象,毫无偏差。"

华莱士看着那两个人突然在语言上争锋相对,他惊讶于邵江一突然露出的利爪,他诧异的看着那位语言犀利的格里芬前士兵,越来越觉得自己准备的谈判稿子是那么的多余。他悄悄站起来,让出了隔挡在那两人中间的位置,躲到了一脸兴奋而毫不遮掩的螣柏身边。

伯内特先生闭了嘴,他看着不过来坐在那边的邵江一,缓缓站起来,主动走过去,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又塞了一捏烟丝到烟斗里。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摸样,就如课后的一位大学教授,再给倔强不认错的学生开小灶一般。

"我们中间,并不存在太大的仇怨邵江一先生。我来此,只是因为,有个东西,一直被您忽略着。"他抬起头,看着没插话的邵江一。

邵江一凝神等待,猜测着他要说什么。

"我有一个非常,非常棒的谈判队伍,这个队伍里的年轻人,大多来自于乡下,也有来自于军队最前线的。为了这次谈判,那些年轻人整理了将近半年的资料,走访了无数城镇,他们甚至冒着生命危险,进入冰掩中心地带做勘测。半年涉险,得出的数据只是谈判数据里面的一个数字,一个与事实最接近的预测数字……对于您,现在的一位谈判对象,一位来自洛卡斯的代表,也许您觉得我的那些同事,伙伴做的这件事有些傻。可……我为他们骄傲。

邵先生!那些人,有经济学家,有社会学家,有文学家,有农学家,有法学家,有地质勘探家。他们没有一个强大政治靠山,他们有的只是一个单纯的学术课题。这些课题为我们提供的唯一东西就是……我们拥有的共同利益!"

伯内特先生,端起桌子上的茶润润喉咙,脱去夹克衫,又坐了回去,他看着邵江一的表情。

这位年轻人基本面无表情。

"您不愿意我成为麦德斯的谈判代表,也就是不承认我的团队,以及我们为您提供出来的最详细的数据,以及我们将要给您带来的利润。我们研究了洛卡斯的现状,这些现状告诉我们,你们需要我们,比我们需要你们多。"

"何以见得先生?!"华莱士有些不服气的插言。

伯内特笑笑,身体向后靠了下很惬意的说:"华莱士,你要求的只是人力,人口,人才。作为你的老师,我很是惭愧,我没教好你,而你在拥有了巨大的筹码的时候,没有利用好手中的资源,为自己谋取到最大的利益。你处处被外物掣肘,被面前的东西左右视野。你忽略大利益去追寻最小的成果。这样做,令我惭愧。我没教好你。这是我的错误,现在我来帮你改正。"

华莱士低头想了下,笑笑:"您总是这样,一直在否决,尤其是我,你总是如此的不客气,不过,我不在意,我倒是想看看,您!能给予我什么呢?您又知道我想要什么吗?"

伯内特没有看华莱士,他看着邵江一。

邵江一不说话,却很随意的用右手托住下巴发懒,他露出一股子不耐烦的样儿,悄悄回过脸,打了个哈欠。

突然……一股奇怪的感觉席卷伯内特的大脑,他感觉,面前的场景,好似见过。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气流在身边的某处流动着。他找寻,却一无所获,只是有些隐约的心悸。

华莱士咳嗽了两下,深思中的伯内特抬起眼,猛醒。

"抱歉,我可能是没休息好。"

这时,门被推开,老管家推着车子,送来各式茶点。他将各式精细的茶点,非常美观的摆放到茶几上。茶点有好多品种,有咸饼干,不含糖的桃仁蛋糕……等等。

伯内特先生咳嗽了几声,伸出手去拿他最爱吃的,这些点心里的唯一含糖的焦糖烤面包片。

那面包片却突然消失了。再一伸手,他最喜欢的那种口味的甜柠檬茶也没了。

邵江一喀嚓,喀嚓的吃着能够发出声音的面包片。他很惬意的端起茶杯,送那些点心下肚后,突然无意状的问:"你能给华莱士什么呢?"

伯内特先生脱口说到:"我能给他一个国……"

他又闭嘴,有些气恼,又很快的掩饰住的笑了。

作为一个资深演说家,谈判家,政治家。抓住人们的情绪,在恰当的时候丢出诱饵,那需要非常非常恰当的时间段,以及最适合的气氛。才能得到最好的效果。

伯内特先生的诱饵,没有用到最合适的时段,也就没有收到最好的效果。他看着邵江一,用微笑掩饰震惊。他必须从新估量这个士兵了,多少年了,从来没人能带着他的情绪走,令他如此失态。

面前这个年轻人,他用一杯柠檬茶,外加一碟面包片,破坏了整个的谈话氛围。打断了他的整个气流。

他是故意的?!

还是无意的?!

邵江一放下茶杯,茶杯轻轻的落在茶几桌面,他知道面前这人在想什么,于是眨巴下眼睛说:"很抱歉,总统先生,我是故意的。"

63

63、拜访(下)

刀叉轻微的碰撞盘子,重复着单一细微的噪音。诡异的安静,将时间终止在那里。

老管家小心翼翼地为客人添加菜肴。他拿着的钢质分菜夹子前端,不小心划过陶瓷盘底。那声音……犹如铁铲子在水泥地面铲粗粒沙子。揪心抓肝的吓了他一跳。他的手臂被这家里强大的气场,压榨的从刚才至现在就一直在颤抖着。

邵江一在沉默的吃着,表面上看去没受哪声音半分影响。他的心里却翻江倒海一般并不平静,有上百种报复的方式在他脑袋里精确的演算,最后……得出的结果,却没有一个令他满意。

"我要大声的在世人面前揭穿他的伪善面具吗?可是,谁会相信我呢,这个世界有一千万人,就有五百万是喜欢他的,剩下的那五百万,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是如此憎恨他,但是,又找不到最好的报复方式……"他一直在与自己交谈,心乱如麻的反复论证,刚才的针锋相对并未给他带来更大的快感。那个人,他一点都没愤怒,他的脸皮这么可以这么厚?!

他得找点什么方法,给这家伙一些难受,不然,今天开始他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螣柏轻轻的踢了他一脚,邵江一抬起头。餐桌上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奇怪的扭过脸,却看到,伯内特先生端着一个公用银壶正给亲手他倒饮品。

"我尝了下,您试试,这个还不错。"伯内特亲切的笑着,完全不介意自己都说了十几遍这样的话。

邵江一推了一下杯子,点点头,没有道谢。

"听说夏洛特去了海军军部。"伯内特岔开话题。

伯内特放下银壶,顿时带了一脸的无奈以及提起那小子就高兴的笑意说:"是啊,前几天刚报到,谁知道他能坚持多久呢,我跟他母亲说,叫她买全海陆空三军的制服,以后就省得他再临时变卦起意的时候,我们手忙脚乱。"

"您别担心,夏洛特很聪明,他会做好的。"华莱士适当的夸奖。

"聪明有余,耐心不足,他能依靠的太多了。不过,一般都是他母亲训斥他,我帮他躲避他妈妈的唠叨。为这,琼妮总是与我争论。其实,要那么大的出息做什么呢?他的哥哥姐姐们都活的很累。虽然他三十岁了,他还像个孩子,都怪我……宠坏了他……"伯内特打开了话匣子。也许,在餐桌上说些家常是不错的选择。

那两人开始热烈的谈论家庭,还有过去学校的旧同学,伯内特先生对每个学生的现状都能说出一二,有时候难免一脸骄傲的提及几个特别突出的孩子。对自己的记忆力简直是满意到顶点。

邵江一只是在吃,他轻轻的咀嚼嘴巴里的油脂,对烧烤的肉类更是喜欢依赖。大量的脂肪能抵御严寒,大量的热量给予他活力,他将青菜悄悄的拨到一边,坐在他对面与伯内特拉家常的华莱士皱皱眉头。毫不客气的喝他:"如果不吃它,那就去吃营养素,你必须选一个。"

邵江一又给面子的将拨拉出去的菜叶,拨拉到了盘子中央,依旧没吃。

"洛卡斯那边,据说每个月进口不少农副产品。"伯内特将问题很自然的引申。

"是啊,老师您知道的,我是有地没人种,洛卡斯需要人力,这个全世界都清楚,都拿这个要挟我。您不也是在这样做吗?"华莱士手里揉着高脚杯子的底座,语调充满生气,还有一丝晚辈独有的抱怨与委屈。

伯内特满意的哈哈大笑,夸张的宽慰。他笑完,扭头有礼貌的说:"谢谢,不用了。"伯内特拿起餐巾,擦擦嘴巴,拒绝了老管家的添加,他看老先生有些失望,又加了一句:"很好吃,我非常满意,我的胃前几年做过一个手术,切了三分之二,所以胃口一直很小,太刺激的东西也不敢吃,小蛋糕我倒是可以多吃一个,您可以给我哪个。"老管家一脸欢喜的退下。

"呀!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们竟不知道?您还好吧?"华莱士有些惊讶。

伯内特呵呵笑了下,无所谓的看了一眼,坐在长桌最远处的秘书。那秘书先生一脸的不赞同。

"我要参加选举,他们要求我连任,还希望我把宾克斯那老家伙顶下来。我必须健康,不许生病。"伯内特无所谓的抱怨着,那神情毫不介意,仿若在说,没什么,这些都是我亲密的学生,以及跟我关系深厚的人,我信任他们。

一直没路面的老黑,慢慢推开饭厅的门,他先是毫不遮掩的瞪了伯内特先生一眼。伯内特先生一脸窘然。

"旭日打来电话。"老黑语调无波的陈诉。

邵江一站起来,放下手里的叉子,擦下嘴巴,去书房接听。

伯内特先生侧脸看着桌子上放着的那把银叉子,若有所思。

邵江一依旧没改老习惯,用一个叉子或者汤匙吃一切食物,他用餐具的边缘切割食物,用餐具的前端将食物送进嘴巴里,他只简单的咀嚼几下,吃东西的速度更是快速无比。

"最初的人类用手抓着食物往嘴巴里送。"螣柏笑了下混不在意的代替邵江一解释,说完,他拿起叉子,用前端切了一下肉块,熟练的学着邵江一的样子送到嘴巴里。

"我见过很多老兵这样做。他吃了很多苦,说起来,麦德斯的确亏待这些老兵。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失去这样的人的信任。是麦德斯的巨大损失……他一直为麦德斯而战!"伯内特先生抱歉的陈述后,又将话题引到了最新的农业补贴政策上。

旭日先生在电话里提及一个馊主意,他要控制伯内特的思维,令他变成一只驴子,或者老年痴呆什么的。站在一边的阿尔平,老黑对此馊主意连连点头,很是同意。显然,这个主意,不来源于某一个人的一时冲动,而是来源于三个傻瓜的集体思考成果。

邵江一无奈的摇头,他对着一只驴子报复有什么意义呢?他必须令那人清醒的失去一切。

电话那边悄然无声,那边好像是很失望。

"你们可以考虑将他变成一个镍币,没事了抛着玩。"邵江一开起难得的玩笑,报答伙伴的关心,他又说了几句之后放下电话,转身离开。他离开之后,那二人组,立刻躲在一边开始再次商议事情,不过……以他们的智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了。

餐厅里,伯内特先生正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一些官话,午餐已经结束,他们端着酒杯,带着微醺的气息站在一幅壁画面前,一边评论,一边卖弄艺术修养,一边互相说服。

"历代帝王,在建立一个伟大的民族,富饶的国度这个问题上,大多使用的手段也就是调整纳税手段。我与统治者的最基本区别在于,我服务于人民……"伯内特见邵江一走过来,让开一个位置,令他他也可以用最好的角度看那副油画。

油画上,辛苦的船工正在艰难的拉着缆绳……

他陪着那两人。打量了一会油画,兴趣全无的回到屋子的一角,艺术,人文,古代政治史,宪法这些……他完全不懂,听的乏味无比。

那位先生见他走开,便立刻跟随过来,坐在他身边说话。

"自古战争,都是征税权开始的,我听说您与我亲爱的学生华莱士,也有一个征税的故事。"

邵江一看了一眼一脸尴尬的华莱士,笑了下无所谓的说:"恩,那时候,你亲爱的学生华莱士,做事很是屎蛋!不过那些……都过去了。"

伯内特笑着点头:"那个主意倒是很有巴曼克先生的风格。华莱士继承了他父亲的脾性,总是做着奇怪有趣的事儿,他莽撞年轻,喜欢注意表面现象。作为他的老师,我替他跟你道歉。"

"我们中间不存在道歉以及原谅这样的事情,您多此一举了。"邵江一那股子讥讽味又露了出来。

华莱士对别人的调侃混不在意,现在,他理性很多。再次仰望的高山,看透雾气缭绕的表层,畏惧也就不存在了。

伯内特先生坐好,又拿起了那个烟斗,邵江一向后躲避,坐到了角落。他见邵江一不喜欢,也就没点燃的只是端着烟斗前端,继续拐着话题说:"华莱士,我不准备再兜圈子了。作为这个国家的副总统,我有职责在身。我期望来自洛卡斯的代表。能够就我们双方的利益,以一种理性的态度。对待此事。我受国家召唤。能够成为这次的谈判代表,就要为谈判尽最大的努力!我们来回扯皮,消耗的是什么?谁为那些消耗负责?"

邵江一放下翘着的二郎腿,慢慢坐直:"我们已经拒绝与您协商。请换个代表吧,谁都好。"

伯内特先生笑了一下:"您拒绝我的理由呢?我想过我们双方现在,将来、要合作的项目。诸位找不到更好,更适合的麦德斯代表了,就如我刚才说的。除了我,谁能给您一个国呢华莱士,我记得,那不是正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华莱士扬扬眉毛:"我还没听明白,您到底要如何给我一个国,先生?!"

邵江一看下华莱士,螣柏在一边伸过手,轻轻拍下他的手背。

"华莱士,在你们拒绝与我合作之后,我深深的检讨过。因现实不可逆转的原因,我的一些行为伤害到你们,我曾最宝贵的学生。对此,我向你们道歉,不管你们接受不接受。抱歉只是个单词,说出来很容易,却并不能泯灭仇恨。"伯内特还是点燃了烟斗,每当他想说成堆的说话,谈性大发的时候,他就必须嗅着烟味说话。

喷出一口烟,伯内特感叹到:"没有清白的政治,没有的!如果你是我,华莱士,你也必须为这些你不喜欢做的事情做出取舍。你冲动,是个理想主义者。可实现理想最基本的条件,却是,在最正确的时候,选择最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

我从不把运气估算到政治生命当中,政治不经输,一旦倒下。翻盘的机遇并不多……我不代表自己,成千上万的人等着我想办法给他们开饭呢。而你……华莱士,你犯了政客最大的错误!你去赌命运,不但你自己参与赌博,他还带着全部的幕僚团去参与。你好运,遇到了邵先生,可是……我不后悔,一点也不。我又回到了麦德斯,回到了这个我一直牵挂的地方……虽然,这是借了你的一些劣势,可……我不借,别人也会这样做的。"

螣柏拿出香烟,递给邵江一,他帮他点燃。看他吸烟,眼睛始终没看向正在大说特说的伯内特先生。他的态度很悠闲,仿若自己的前老师不存在一般。

"华莱士,我会补偿你,我会给予,比你外公与父亲所谓的那些可见到的实际补偿资产,给予的更加有价值。坦白的说,我不能答应你的条件,也许这一点,正是你们拒绝我的理由。可是,你们清楚我的政治理念,我不喜欢你们从自己的前祖国带走我的国民,改变他们的根骨,改变他们的民族。我不能允许你们将一个新国家的实验,进行到我的祖国,我的民族,我的麦德斯身上。

当然,我会关照你们的,我会联络我世界各地的好友,还会利用手里所有的关系,为你争取下一届联合大会的最多选票,只要有了真正的政治地位,洛卡斯能成为独立的国度,你会发现,利益!巨大的共同的利益,你得到的利益,远比你损失的多得多……"

"恕我在不恰当的场合,插一句不恰当的话,先生……我代表华莱士拒绝您!其他的

就不要说了,这些话,对于我们毫无用处。"螣柏突然插话。

伯内特没想到是螣柏插话,他有些惊讶,记忆中这个孩子非常腼腆,成长后的他因为出身影响根骨,胆气一直不是很壮。现在,他毫不客气的在那里反对自己,脸上的神情更是全无半点畏惧。

"抱歉,我没听清楚,螣柏?"他盯着他的眼睛说。

螣柏终于被现实逼迫的开始大篇,大篇的说话,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说话是个大工程。

"您说的都没错。作为大道理,都没错。我们的的确确的迫切的需要一个适当的政治地位发展洛卡斯。移民也好,建立新国度也好,新大陆新生公司只是一个大型的公司,它能为我们提供的利益已经不存在,它已经开始依赖我们。

在这个时候,我们抛弃更多的政治优惠条件回到麦德斯,我们的观点始终最一致的地方就是,给予麦德斯最大的利益。这里是我们的祖国,现在,将来都是。至于拒绝您,是我们共同商量的结果,我们有我们的考量……老师,您就别打着国家,民族的牌欺凌我们这些政治新生儿了……"螣柏看下邵江一,又看下一脸微笑的华莱士。他慢慢伸出手,抓住那两人的胳膊拉在一起,正色对伯内特说:

"我们回到麦德斯,从开始就知道利益不是最重要的。我们没商量过,但是我们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我们回到这里,必然会为麦德斯做一些什么。您能给予的,您所指责的,那只是你认为的。还有就是,请不要把'我的'这个词汇安置在国家这个大词汇前面,麦德斯从来不是您的,你只是一个过客,我也是,您在管理,治理一个国家上比任何人都适合……最起码,现在你是最好的。

今天,您带着上位者的荣光,毗邻我们的寒舍,您说着大道理,依旧觉得我们是当年懵懂的顽童,您来到此处,以一种对待顽童的方式对待我们。觉得我们依旧活在一个,越是高压,越是反抗的年纪,那您就错了……我们……没您想的那么天真……而你……"

螣柏突然闭了嘴,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他对华莱士说:"你补充,我有些词穷。"

华莱士呵呵笑着,扭头看着有些愤怒的伯内特先生说:"他的意思是,如果听从您的建议,依赖您的关系以及影响达到目的,我们将永远无法摆脱您。您将您的触手,伸延进我们年轻的集团,从中心瓦解,实现控制,您最善于做这样的事情。

很抱歉亲爱的老师,那种年轻的充满激情的革命情绪……我没有,螣柏没有,一……呵……他更不会有。我们中间有一条沟壑……您永远不明白的沟壑。您得到太多,所以您能从众多的拥有当中,做出实现最大利益的取舍。而我们……我们拥有的只是互相的唯一,爱情,亲情,友情,这些感情,浅薄直接,每一份都只有一个,我们损失不起。

我从不赌博,也许您不相信。我输了人生最珍贵的爱之后,我就戒赌了。我来麦德斯,其实并不如你们所想的那样,想得到什么最大利益。就如候鸟……离开一冬,我们总得回来温暖一下。

开发冰掩计划的谈判代表,可以是宾克斯,可以是任何人……但是,很抱歉,老师,就您不成。你是个大麻烦,定时炸弹,简单的事务只要经历你手。你会埋下无数的有利于你的隐患。您在麦德斯所作所为,我无法指责,您的确做得很好。但是在私人感情上,您算计过我们所有的人。我没那么伟大,只是为了利益就可以轻易原谅一个曾将我推入深渊的人。您一再提及祖国,可是,您却令我们失去祖国。您觉得这是一种驱使我们迅速成长的方式。可是……先生,如果我对夏洛特这么做呢?您也允许吗?"

"他当然允许,那是他最拿手的。"邵江一高声插了一句嘴,接着主动冲着华莱士微笑。好吧,即使他无能冲动,他还是愿意信任他。

"不要激怒我华莱士,这没有好处,我已经退到了底线最后。"伯内特先生终于不慈祥了,他站起来,带着牙齿里呼出来的冷气说到。

"先生,我们还是老话。除了您的伯内特集团,谁都可以接手合作谈判。"华莱士也站了起来。

"呵,没什么的,我赞赏你们的坚持,今天……我很高兴。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我们还会见面,那时候……我还会有一套令诸位'惊喜'的方案。你们会满意的。"

伯内特先生与房间的每个人握手,接着仿若一切纠纷都没发生一般的,保持着他被大众所熟悉的微笑离开。这一次,邵江一没有出去,他站在屋子的窗台边,看着那个背影直至他消失。

64、六十四

伯内特先生离开之后,平静的日子因此而来,天气都是如此的寂静祥和,气温适宜,既不冷,也不热,人心因为过度担心反而变得平静异常。

等待着的人们,脾性回归本原,做着该做的事情。

不多言,不多语的只是等待。

那日清晨,旭日从洛卡斯城归来与大家团聚,大家一起共进午餐。没有交流,仿佛从来没有离开过。

从特丽娜回来的这些人,早就心意相通,大家都感觉到有事情必然要发生。只是不知道将会发生在谁的身上,他们呆在一起,觉得只要在一起,就无所畏惧。

华莱士一直很忙,很少跟大家交流,每天回来看上去特别的累。他常常一个人发呆,也不告诉别人他做了什么,也许在华莱士先生的内心,他期盼螣柏可以与他交流,但是每当他的眼神与螣柏交流,遇到的便是一片平静。凯蒂女士与他的哥哥自那天开始便再也没有登门。这宅邸刹那间又仿若失去了人气。

那位小宾克斯先生倒是走得很勤,勤快到已经不是拜访而已然成为常驻。他有时一个人来,有时候又带了许多人。邵江一能从这位先生的脸上感觉到,做这些事情他多少有些不愉快不情愿,却又无奈地身不由己。

有时候,他与华莱士要彻夜畅谈,有时候也有一些陌生人来到家里与华莱士会面。每个人都知道,那条贯通南北麦德斯的冰掩开发计划,就要归宾克斯先生了,为此,许多态度不明朗的政治团体,悄然改变了方向争相开始走小宾克斯先生的门路。

可是,小宾克斯先生对此却采取回避的态度,他躲进华莱士宅邸,随便外面风起云涌。

邵江一这段日子,一直很安静地呆着,他在等待,那种等待令他的身体与灵魂上隔挡着一堵厚实的围墙,就像挂在客厅里的那些壁画一般,常常一动不动。偶尔他的眼神会照射在螣柏脸上、身上。可螣柏先生也是心不在焉地思考着什么问题,一样不发一言。

然后,在这一天……小宾克斯先生再次准时到达。

"你来的很准时?"阿尔平对坐在桌子对面看报纸的小宾克斯说。

宾克斯抬起头,特别真诚地笑下解释:"是的,除了此处,我还能去哪里呢?"他说完,放下报纸,突然对坐在一边的邵江一问出一句话:"邵先生,您还记得哀丰都那个地方吗?你曾经参加过登陆计划吧?那一年死的人可真不少。"

一直看着窗外的邵江一回头看了一眼宾克斯,他的眼神带着一丝疑惑,一丝询问的点点头。

宾克斯放下报纸,站起来,将双手插进裤子口袋,悠闲地走到他面前,靠着窗台墙看着外面好似无意又带着一点不在意地说:

"最近……很多人去翻阅老档案,那些人从一些奇怪的地方来,老骑士团、警备司令部……我们想了很多办法,很遗憾,宾克斯家做间谍内应的人实在少,哈!我们家一向是出笨蛋着称的……这一点你们清楚,不过……他们好像在查什么哀丰都登陆……,还有130年9月近卫团的事情,好像跟你有关。"他说完,耸下肩膀:"华莱士很在意,一直在背后调查。你知道的,他那个人……恩……他变了,从螣柏那家伙变了开始他就这样,什么都不告诉别人,只是自己一个人忙碌。你们……我的意思,你们三个……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宾克斯说完,转身回到桌子前,继续翻看那张报纸。他的眼神倒是一贯的沉不住气,不停地在斜眼打量邵江一。

邵江一没有露出太多的多余表情,他站了一会后,一脸平静地走向院子的池塘。

宾克斯失望地放下报纸,抬头对坐在他对面的阿尔平说:"你们就不担心?"

阿尔平无所谓的回答:"担心那些事情就不发生了吗?"

"那到不会。"

"那就是了。"

"唔……"

邵江一站在院子里看着门廊边的一道彩虹,他惊异在这个晚秋的季节可以看到这样的东西。这道细小的彩虹,就悄然架设在院子的那条小河塘边的水面上。它悄然为邵江一一人升起,又在半个小时后悄然消失。

"那里有什么?"螣柏悄悄地出现,语调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异样味道。

邵江一回过头,冲他笑了一下,指指空气中,彩虹消失的地方说:"那里有过一道彩虹。"

"这里?"螣柏看向那里。

他颈后的发丝拂过邵江一的鼻翼,一股子清淡的香波味道传来。邵江一脸上悄然抹上一点点红色。他清理了一下喉咙,回答说:

"嗯,是的,就是这里。"

"在这个季节?"

"是,就是这个季节。"

"真好,只属于你的景色。"螣柏看了一会没回头的说。

他们看着那个空旷,看了许久,清澈的秋水,无声地荡漾着微风当中的波纹,一圈圈打开,又消失在水域当中。邵江一能感觉到螣柏的心在不规律地律动着,就如那水中的波澜,一圈圈的起伏。

终于螣柏的眼睛从水面回到鞋面,语气带着一丝别扭说:"中奖了。"

"啊?"邵江一没有领会到他的意思。

螣柏的眼睛飞快的闪过许多东西,他想了一下,抬起头看着邵江一说:"中奖了,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说……那些奖券……那些奖券……"

邵江一看下左右,缓缓伸出手,拉住他来到花园边的假山石边缘一起坐下。

螣柏从邵江一抓起他的手,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坐下,眼睛却看着另外一边。

"你说……那些奖券……"邵江一打开话头。

螣柏费力地张张嘴巴,却觉得词穷,他回头看了一眼邵江一,邵江一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没有人能比邵江一更加理解螣柏的表情,特丽娜综合症的某种表现就是不能很好的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愿。

"不用着急。"他继续鼓励他。

螣柏猛的将眉心拧紧:"那不同!"因为无法表达出来,他发了脾气。邵江一好脾气的忍耐着,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

"好吧,我先……扯远点。你知道我家吗?我来华莱士身边的那些事情?还有那些传言,不,你知道,那不是传言,我们就是那样。"

邵江一点点头:"你们跟我说过多次,虽然断断续续的,可我还是能连接起来的。"

他没告诉他,他曾趴在这院子的大树上,偷听过更多的东西。

螣柏苦笑了一下:"我爱华莱士,这已经不是秘密了……"他看了一眼邵江一,又接了一句:"我说以前。"

"唔……啊!是这样啊。"邵江一也开始将脸扭到一边。

"从哪里说呢,从我家说起,我有两个妹妹,她们长得都很漂亮,还有我哥哥,他喜欢垒球赛……不对……我是说……我的爸爸一直是个混得不如意的,他总是在抱怨,总是在故弄玄虚做一些不实际的事情。那些事情做了之后,我家就更加贫穷了。我的妹妹们穿着过时的裙子上学被同学嘲笑,我的哥哥买不起垒球赛票,只好一直看过季的球赛重播。我妈妈总是在抱怨,生在中间的那个我,从来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我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华莱士的。"

螣柏停下话头,看着邵江一的后脑勺:"我能看着你的脸说话吗?"

邵江一赶忙把脸扭过来,看着他。

"我喜欢他,曾经。是这样,在我家最不如意的时候,华莱士?巴克曼先生接纳了我,给我好日子,绵软舒适的床铺,最好的书包,最好的文具。我们一起上学,打架,参军,我爱上他……也是必然的吧,除了他我还能爱谁呢?他帮了我那么多,就像我的神……我得依赖他,我害怕失去他,我……我不懂,这种感情是不是正常,可是……你知道……我说?你不说点什么?"

邵江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他只是疑惑地抓抓并不痒痒的耳侧。钝钝的来了一句:"嗯……啊,您在解释?"

螣柏失笑,笑得非常坦然:"是啊,我在解释,为什么是您呢?我想告诉你……他是我的依靠,我不敢想象离开他到底会如何……我记得是上军校的前一天,我们一起上街,看了电影,还觉着自己是个孤独的好汉一般的打了架。从新四街回家的时候,我第一次对华莱士表达出爱意,那时,他指着街边的一个彩票店说,如果,有一天,我们买的彩票中了奖,他什么都会答应。那天……天冷得可怕,我们一脸血,走进彩票店的时候,吓了那老板一跳。

我从没买过彩票,所以就选了我们的生日一起买……然后……"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一下:"然后一直买到现在,现在,我们都算是飞黄腾达,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都有,我用我的生命报答完华莱士之后,我也那样做了,命运就是如此,当你走向一段更大的波折,你总是会重新审视你不成熟的情感,我的彩票跟另外一个人中了奖。我觉得……这是注定的吧?谁知道呢?你说呢?"

邵江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的心却犹如阵地在被上千门大火力迫击炮在密集轰炸一般,心中天地都为这半句话而坍塌了。

螣柏漂亮的总是透着平静的眼睛微微翻了下,接着……他的头犹豫了一下,还是靠到了邵江一的肩膀上,喃喃的说:"我等得,不一定是我要的,我偶然路过的,我发现那是注定的。别拒绝我……"

塌了……塌了,彻底的塌了……

邵江一觉得,那天还是塌的、毁灭的找不到自己,灵魂震撼至茫然,脑袋里只剩下一句话:"别拒绝我……别拒绝我……"

啊哈哈,他在说什么啊,在求爱吗?是吗?是真的吗?谁来告诉他……做梦吧?自从从特丽娜回来,螣柏一直对情感淡漠,他以为他这辈子无望了。没错,他曾自我安慰,最起码还有华莱士那个倒霉蛋陪着自己呢,现在他却说别拒绝他。他敢拿生命起誓,他不敢拒绝他。因为,除了他,他再也没有机会再去认真的去关心谁,容纳谁了。

可是,他该如何回答,拥抱他?或者一个吻,再或者其他什么的,就像那些旧片里演的那样,虽然很假,但是,总要,做点什么吧?他胡思乱想着,然后猛地站起来,螣柏一下子倒在了石头上,又立刻坐直了一脸愕然地看着邵江一在地上转了几圈后,笔直地走出花园,扬长而去……

邵江一离开没多久之后,华莱士急冲冲地从外面归来,小宾克斯先生跟在他身后。

他冲进来,看到呆坐着一脸凝重的螣柏后,急急的对他说:"一呢?他在哪?"

螣柏摇摇头。

华莱士有些急躁,他背后的宾克斯也是急躁的。

"他必须走,立刻!马上!"华莱士这样说着,又向着屋子里冲去……

邵江一沿着城市的大街走着,他的手指伸着挂着街边的砖墙,就如一个不懂事,倦怠上学,背着书包逃课又不知道该去哪里的孩子一般四处游荡着。

他走了很久,在绕城转了两圈之后,他来到那间与宾克斯先生一起去过的商店街,他的脚步停在了街边商店的橱窗前。他看着橱窗内一直重复着翻山越岭的老实小火车,他觉着,如果与螣柏一起将这些火车道、山地、轨道、那些树木、隧道架设在洛卡斯城的家里……是的,应该找一个家了。

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有个人与自己共享生命,有个人愿意为自己敞开心胸。那老东西说的没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值得去感悟,比如爱情,比如这个小火车,比如中奖。

中奖真是这个世界最最美妙的事情了,他这样想着,推开那家商店,随着商店门廊下的铃铛脆响,邵江一却听到身后传来密集的停车声。

他回过头,看到许多军部的警车,还有几个熟悉的人。

尤利克?伯内特先生穿着笔挺的军装,神情肃穆,别问他如何得知邵江一在此处。从邵江一神情木木的离开华莱士宅邸,就有人报告了邵江一的行踪,为了这一刻。尤利克先生特地穿了新的军装,新的马靴。

从上个星期父亲带着一脸压抑着的愤怒,从前学生那里回来,家里便阴云滚滚。尤利克先生并不在意那个该死的麦德斯冰掩计划,他只在意家里这些年来的宁静被一股子奇妙的东西打破了,凯蒂不愉快,父亲莫名其妙的神经质。他仔细观察总结过,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面前的这个人,还有他背后的那些人。

这些人打破了他家中的平静,他必须毁了他。现在好了,一切完备,他得到了这个机会。

他来到邵江一的面前,从口袋里很郑重的拿出一份文件对邵江一说:

" 邵江一先生?!好吧,或者您有其他的什么名字,好吧,随便什么。现在我要逮捕您,因为麦德斯宪法赐予我的权利。别跟我说,你不是麦德斯人,别指望华莱士那家伙能搭救你。在法律面前,每个人都是一样的,即便是我,也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矩。发了财又如何呢?打破规矩就要受到惩罚,你也一样。"

他拿出文件,用了最适当的力量以及他认为最高贵的态度,将那些东西摆放在桌面上。

小店的老板被这一段无妄之灾吓得缩在角落,他看到先进来的那位客人用鄙夷的眼神瞟了一眼那位威严的军人。接着扭着脸,笑眯眯地对他说:"我想买橱窗里的那套小火车,麻烦您,可以帮我包起来吗?"

65

65、六十五

邵江一又回到了这个地方……监狱,关押政治重犯的监狱!

他们给他发了一套干净的囚服,但是邵江一拒绝穿它。他的拒绝并未带来任何麻烦,甚至他提出一些要求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

这里的人对待他还算客气,也许华莱士在麦德斯有些门道,或者是大宾克斯先生好歹也是大总统。他们没有没收他的东西比如裤带、鞋带等等之类的东西来表达适当的善意,他们小心地说出无奈,看样子,这些人是哪一边都不想得罪。

邵江一的胳膊夹着一个大箱子,另外一只手里提着一堆发给他的东西,牙刷、杯子、换洗的内裤、两小块香皂,他环视四周看着这间比较特殊的囚室,虽小,却看上去非常干净。

床铺被褥也都是新换的,墙壁上的石灰还散发着新味。邵江一抱着那一大套盒子走进这里,他先是四下观望,接着回头看住在对面将脸塞进铁栅栏贪婪地看着他的那位邻居,那位邻居大概很久没修饰自己了,一些青苔均匀的长在他的皱纹里,他的神智已然模糊不清,眼神浸满浑浊。

邵江一将那些东西丢掷在床铺上,坐下,接着侧身躺倒。

挂在脖子上的兵牌因为活动,叮当撞击。

你知道在一个闭塞的空间,需要如何打发时间吗?大多数的人应该是不清楚的。邵江一知道,甚至他善于经营此道,从住进这里那一刻,他先是将自己穿在身上的那套衣服很整齐地叠放起来,接着,他就开始处理自己那些财产,牙膏、香皂等等,当天晚上,他用那些东西跟对面那人换来一本破书,不读,只是数,那书里有几个逗号。

在他数到第一百三十一个逗号的时候,有人告诉他,他可以去见自己的律师和一个访客了。

螣柏与华莱士安排的律师一起来到监狱,打从进入这里,螣柏的感觉就非常不好,所有的门径都是森严的,所有外界拥有的声音,在这里都是奢侈的,音乐、孩子的笑声、溪水声等等。

他们跨越重重围墙,来到一个会客室,不是隔着防弹玻璃的会见室,看样子伯内特总统给了华莱士很大的面子。

他们坐了一会,穿着一身干净囚服的邵江一被带了进来。三天了吧,已经三天没见到这个人,螣柏使劲拧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努力不把私人的感情牵扯进来,他们只有四十分钟的会面时间,他愿意割舍情感,将时间全部让给律师先生。

"您好,我叫……"老律师站起来,主动跟邵江一握手,并介绍自己。但是邵江一越过他,主动拥抱了一下螣柏:"我很抱歉,我令你担心了。"

老律师的手,尴尬地滞留在空中,但是很快无所谓的放下:"邵先生,我们时间不多,并无叙旧的空余。"

邵江一扭头冲他笑下:"我知道,但是,请原谅,我很想他。"

老律师呆了下,却看到登门无数次的螣柏先生并未反对自己的当事人这么胡闹之后,他耸下肩膀,坐到了一边,他小声嘀咕着:"最起码,您也需要知道他们对你的那些指控。"

邵江一轻轻抱住螣柏的额头,轻吻那里:"对不起。"

"好吧……随你。"老律师彻底无奈了。

邵江一牵着正在发抖着的,螣柏的手,坐到一边,他安慰他,就像住在这里的人是他一般,他在他耳朵边低声呢喃,螣柏先生突然身体震动了一下,接着拥抱住了他。

"在那个农庄……格里芬士兵前哨,在羊圈下面我埋了……"

他们就像情人一般的亲密地说着话……看着监控的尤利克?伯内特听到他的侍卫长说了脏话。

"喜欢男人?该死的……"他滴滴嘟嘟地骂着,一直骂到尤利克扭头警告他。

螣柏看下手表,推开了邵江一,邵江一不舍的牵着他的手却扭头对一脸无奈的老律师笑到:"他们将会指控我谋杀、欺诈……也许还有其他的什么罪责,随便什么,请原谅,我拒绝别人为我辩护,我选择自我辩护。"

已然放弃的老律师笑笑,站起来与他握手并说:"您看起来似乎……很期待。"

邵江一笑了下:"已经等待了一生的时间。

螣柏放松了很多,他走到桌子前将一个巨大的袋子向前推:"探视的礼物。"

邵江一翻动了几下那些东西,有酒、奢侈的音乐播放器、特工香烟、两件做工考究的毛衣、内裤,还有干净的小牛皮鞋……

"华莱士说,请你不要担心,他愿意用所有的一切换取你的自由。这是我来的时候他这样说的,而且,他现在一直在为你努力着,法庭那边你更不要担心,伯内特先生推荐的法官已经被否决,为了公平起见,法官用了旧系的人,这样很好,那些人对我们两边都很厌恶。你不会呆太久的,你不是一个人。"

螣柏这样说着,有些不舍地看着被打开的门,直到此刻邵江一才认真的去打量他。三天,三天没见他就瘦了,因为担心,他总是发木的那张脸表情活泼了一下,他不遮掩自己的担心。

"别担心,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有事,真的,最多……"邵江一想了下,笑了:"不,没什么。我会没事的,我保证。"

那两人在门口依依不舍,走到门口的时候,螣柏回过头:"老黑他们准备了很多武器,昨天晚上,他们准备炸掉这里。"

站在门口的狱警,脸上一顿扭曲。

"但是,华莱士请大家相信他,他说,如果他的办法不奏效,再炸不迟。"螣柏说完,好像得到什么一般的对他笑着说:"最近我读了一本书,一本好书。"

邵江一眨巴一下眼睛。

"我知道……有个人心里住了一个人,那个人叫威廉。那是你吗?"

"不,那不是我。"

"随便是谁,那只是个名字,你在这里,刚才还拥抱了我,你有温度有心跳。这就足够了。"

邵江一低头看下石灰岩地板,又抬起头:"谢谢。"

"为什么道谢呢?"

"不为什么。"

"那个威廉很孤独。"

"曾经。"

"对,曾经很孤独,今后他亦不会一个人。"

"我知道。"

"阿尔平说,今晚的餐会,他会把你那份吃了。"

"他善于此道。"

终于还是要走了,不知道怎么了,在外面的不安,担心,都在此刻消失。螣柏安心的又看了邵江一一眼,这几天,他无所事事,似乎吃得好,睡得好。如此他便别无所求。他指指那个巨大的袋子:"如果睡不着……我给你带了一个好东西。"

邵江一扭头看那个袋子,当他回过头,门那边的人已经消失了。

住在监狱里的时间与时代是停滞的,邵江一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这里的一切都与时代挂不上边。当然,现在这个时代也不能称为时代,时代也只是刚刚开始,重复过去的渣滓。

提着那个巨大的袋子,穿越一条五十米的钢丝墙,许多犯人就围绕在那墙之外寂静无声地看着这个特殊的囚犯。

在这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身边、身前,簇拥着真枪实弹的狱警,当他出现,监狱就会拉起警报,站在岗楼顶端的狱警便会戴起他的钢质头盔,虎视眈眈地端着他的机枪向这边看。

在上千双眼睛的注意下行走,就像穿着厚重的太空服行走于月球,你找不到自己的器官,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尤利克制造了一切他认为最恐怖的气氛。

将邵江一关进死刑犯候监室,他却在那里吃得饱,睡得好,偶尔他还会跟住在对面的老疯子说话,不管对方说什么,吼什么,他总能找到乐子。他跟自己下棋,读了很多书,他要求看电影,一个人坐在电影院看最最烦闷的宗教英雄旧片。他不怕别人用眼睛盯着他看,他总是端着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看着你,令你无所适从。

这一次,再不像从前,当源源不断的慰问品每天被狱警端着送进来,邵江一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关心。

老黑送来很多饼子,华莱士送来许多绝版的书籍,有思想性的、还有心理学、经济学方面的东西。看样子,华莱士想把邵江一培养成一个多面手。旭日送来许多益智游戏,像是行军棋什么的东西,好像他忘记了下棋需要两个人,最少两个。

讥讽旭日的邵江一似乎忘记旭日先生不是一个人格这个问题。人就是如此,越是亲密,越是忘记本质。

螣柏先生开始写信,不止一封,有时候一天会有几封,他从不提及情感这方面的东西,他写读书体会。他这样写:

亲爱的威廉,我最亲爱的朋友:

本来华莱士说,你今天一定可以收到我上一封信,但是我还是不放心。所以我决定再写一封,这样明天早上起来,你就可以有两封惊喜了。

我从编辑部找到了你最早的投稿信,相信吗,现在这份手稿价值五千块,如果不是我这边有些关系,那位收藏手稿的编辑还不准备出让。

我花了一上午时间反复阅读那些手稿,我亲爱的朋友,真不敢相信,您竟然有这么漂亮的一笔好字。有时候我也在疑惑,在你那副轻狂粗糙的表情之下,有着什么样子的经历,有着什么样子的故事,能驱使您练出这么一笔漂亮的字。

华莱士也跟我看了,他觉得,他的字都不如你,他这样说我很高兴。

在计算过威廉的日子之后,我们跟律师算出了你最早的参战年龄,真不敢相信,那个时候我在做什么呢?

那一年我年少轻狂,对生活不满,我的妈妈对生活还保有情趣,犹如一个合格的主妇,在我们家有一个非常小的盥洗室,我妈妈拿着尺子丈量了门里的尺寸之后,请木匠给我们做了一个宽不足七十厘米,只能蜷缩在那里的木头浴盆。我妈妈常常赞叹。

"看那,我陪嫁的木箱子,款式虽然过时,但是它好歹还是有用处的,谁家能拥有一个木制的浴盆呢?可别嫌弃它小,这是盆浴呢。"

那一年,每天傍晚都要跟哥哥们一起抱怨那伸展不开的浴盆,而威廉你却在冰凉的阵地上忍受寒风凄雨,威廉,我亲爱的朋友,我多么希望将我那卑微的温暖送与你,当你匍匐掩体,四周安静。我希望我就在你不远处,当你聆听雀鸟叫声,我希望我在不远处为你唱一支跑调的民谣。我希望很多,只能放到之后一一补偿于你。

最近老黑,他总是发出不愉快的声音,他总是叹息,总是叹气。昨天他偷了兵部的车子,那种最大最笨拙的装甲车。他开着那车子跨越军部围墙,一直冲到大街上。如果不是旭日,如今你大概已经得到了自由,这可真是遗憾。

对了,我想对你说件事。有关于华莱士,他主动去找了一辈子发誓不来往的父亲,他甚至与自己的哥哥和好,我们争取一切力量。你离自由已不遥远,所以,请安心的度过这段假期。

这一次,我亲爱的威廉,你在天边,我在你的附近,我们都在此。

你最诚挚的朋友:

螣柏与……上!

合起信笺,邵江一靠着放风的围墙呵呵发笑,越笑声音越大,他一直笑到一个同样放风的老囚犯走到他身边,在距离他一尺的地方小心地坐下,咳嗽一声。

"嗨!"

邵江一将头转过去,看着他,也笑了:"嗨!"

老囚犯炫耀一般的看着远处观望的人群,又回过头用惊讶的语调问邵江一:"您犯了什么罪?炸了总统府?或者反人类?像你这样的年龄,这可真不像。"

将脑袋轻轻向后倾斜,邵江一笑了一下:"也没做什么,只是我阻碍了一些人赚钱。"

老囚犯发出惊叹声:"天呐,那可是大罪,阻人发财天打雷劈的!"他说完又小心的问:"那是多少钱?"

邵江一想了下很认真地回答:"大概……可以买下一个麦德斯。"

老囚犯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扭头对邵江一说:"那你,真该死了。"

有狱警过来,提领着老囚犯,将他丢到了另外一边。有人有意令邵江一畏惧这里、厌恶这里、恨不得马上离开这里。

一个人,坐在夕阳之下,邵江一看着天空,看着那棉花团一般的云彩缓慢离去,夜幕降临。有人走过来请他回去,他回到寓所,吃了一顿晚餐之后,他靠着墙壁看着窗外的星星,他看了一会之后,拿起床铺上的一个布口袋。

"哧!"邵江一又笑了,这个放置于袋子底下的东西,总是在提醒邵江一,有些人还记得一些东西,无法忘记一些东西,这种感觉令他欣慰而高兴。

他打开那黑口袋,蜷缩进去,拽下布绳子,顿时,整个世界只有黑暗,隔绝了那颗摆脱不了的星。

66

66、初雪

香甜的睡了一夜之后,邵江一睁开眼,钻出他的袋子。

只是一夜的功夫,冬来了,它降临在这个世界,来自末世的人们似乎很厌恶冬季,厌恶冰雪。但是,季节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必不可少的产物,它该来还是要来。来的时候还会带一些附赠的礼物,比如那凝成六瓣的雪花。

那些雪花落地既化。预兆着这是一个暖冬。

将自己清洗的干净自在的邵江一在上午时分阅读了一本书,一本末世前的畅销书,一位挣扎在都市的年轻人,失手杀死一个人。没有追捕,没有谴责,但是这位年轻人,一生都挣扎在谴责当中。平常的日子,普通的日子,睡着的日子,他的生命就是在一件一生都无法解决挽回的事情上纠葛,他想着那个人,想着那件事,他度过的每一天都与那件事紧密贴合,密不可分。他就这样陷入内心愁苦,终身难以治愈,一直到某个晴朗的日子,他找出一捆绳子,穿着干净的衣服,来到犯罪现场,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像这样有良心的人,地球上还有吗?真是不多了?真是奇怪,这样的人还生存在世界上吗?在这个世界?"

邵江一在心里一直纠葛着这样的疑问,最后在午餐时间就要到来的时刻,狱警进来通知他,有访客要见他。

"是谁?"邵江一问他。

狱警一脸崇拜羡慕的看了邵江一一眼说:"您可真幸运,尽然能跟他同桌吃饭。"

不用再问下去,邵江一已知那是谁。他没有拒绝会见,毕竟牢饭也是很难吃的,他需要偶尔改善一下伙食。

伯内特先生特意将那餐桌安排在监狱的最高位置。那间屋子可以俯视整个监狱的每个角落,它耸立在最中央,一般哨兵们都在此巡逻。

简陋的房间被铺上了绿地毯,那些曾没有玻璃的窗户现在被安置上了窗帘与新玻璃,布置这里的士兵有些恍然,感觉这里一点都不像自己每天巡逻站岗的地方,倒是像某家高档的餐厅。

邵江一被人带进这里,安排在了长餐桌的那一头,他的手铐被打开,安排他坐在背靠门的位置,他坐好没多久,伯内特先生又带着他温暖且被大众所熟悉的笑容走了进来,他脱去外衣犹如一位老朋友一般的跟邵江一闲聊:"外面冷极了,足足降了十度,我去了统一供热局,麦德斯今年能源准备充足,一切都在预料当中。"

"哦。"邵江一也闲说着,眼睛却看着外面的雪。

伯内特先生还是穿着妻子为他编制的毛衣,今天是亚麻色,大堆的麻花扭曲花样。他坐好,拽下脖领子,有些难受的说:"我受不了新毛衣,它令我的脖子难受,可是琼妮要是给我难受,我会更加受不了。"

邵江一点点头,问了一句:"她还好吧?"

伯内特愣了一下:"谁?琼妮?你问她的语气很奇怪,你认识我妻子?"

邵江一笑了:"报纸电视每天见到几次,倒是很熟悉。"

"她是个好人,就是最近……千万别招惹女人不高兴,要知道,女人在某个时期总是很难招惹的,就像今天早上,想起她年轻时候的样子,恍若春梦。呼……"

坐在桌子对面的这两个人,一起拿起餐布,用右手抖动一下展开,两人都极其优雅的将餐布垫在腿上。

邵江一举起酒杯:"为您妻子,祝愿她早日度过难关,还您春梦。"

伯内特也举起酒杯:"为琼妮。"

他们开始用餐,伯内特先生吃的很少,大多的时间他用来仔细观察邵江一,这一段时间,他动用了所有的力量调查这个年轻人,没有人能够知道他来自哪里,没人跟他有过特殊的接触,他劳心劳力的访问过很多邵江一曾接触过的人,怎么说呢,那真是一本可怕的寂寞历史。他一度怀疑这个年轻人不是个正常人,在他的认知里,年轻人就该如他的夏洛特,冲动,小无知,相信世界,有一百万个理想。每天都要做着征服世界这样不合实际的梦想。他们为感情痛苦,为爱情心碎,他们总觉得这个星球是为自己而生,世界因为他的一睁眼而开始转动。但是……面前这个吃的正欢的年轻人,他不是这样……他说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样子的,却有一种预感,有些东西他只要触及了,那将不会是一件好事情。

"还和胃口吗?这里的伙食我能想象的出来。"伯内特不由自主的表达着自己的关心。

邵江一抬起头笑了下:"很好了,我吃过更加糟糕的。"

伯内特先生以为他在说旧部队,也就符合的点点头说:"琼妮,一直想邀请你去我们家用餐,她的手艺真的不错,尤其是烤鱼,家传手艺。"

邵江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笑笑。

"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一直要支持华莱士吗?你带的那个团队,可以令你成为国王,但是你却屈居于一个没阅历,没背景,没经验,没实践,没前途,没思想,现在,甚至没人再为他着想,他没有家的依靠,在没有一个国的主人身边,他能给你什么?腾柏吗?相信我孩子,我会令全世界爱你。如果你只是寂寞,只是需要爱的话。我可以给你很多。"

邵江一久久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想了一会后释然一笑:"他比你年轻,你所说的没,因为岁月的积累都会变成有。他起点比你高,他的基础比你好很多,人品亦然。"

"我有儿子,每一个都很优秀,基础那一个都不比华莱士差,一个没有国家做背景的人,他的道路是狭窄的。"

"如果没有,那就帮他创造一个。如果没有很多,就去创造很多。"

"你提出你的要求,我可以达成你所有的愿望。我不说那么多,因为,我是靠着实力在做每一件事情。年轻人,抓住机会,你我这都是最后一次了。别放弃自己,你年轻,有很长的路要走,有很多没经历过的美好事情要去经历,为什么不去感受一下呢?"

邵江一放下手里的餐具,抬眼很认真的看着这个男人,他看了很久之后笑笑:"对啊,年轻,还有很长的路,我必须去经历许多事情。你说这些话,说的有些迟了。"

"我说不动你,你知道一件错误的选择会带来什么吗,谋杀,一级欺诈,叛国罪,你知道你被起诉了多少罪责吗?那些罪名会令你一辈子呆在一级监狱里,那里和这里可不同……那里……"

邵江一放下杯子插言:"那里没有太阳,只有24小时的黑暗,一顿饭只有一块发霉的面饼。没有遮体的衣服,你只能穿着一块麻布,没有鞋子,你可以抠一块煤层里的枕木当成木鞋,有时候饿极了,附着在枕木上的菌也可以充饥。你不知道时间如何打发,只能不停的向前挖掘,你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个人类,闲暇的时候,你咬一下你枯干的胳膊,感受疼痛,这时候你会恍然,哦,我是个人,我知道疼。

没人跟你说话,你的舌头在退化,你希望的得到最好的食物就是一块放足了盐巴的菜汤。那里当然与这里不同。你总是在挨揍,任何人都可以打你,没有原因的殴打,他们打你只是因为他们闲了。没有什么是属于你的,甚至你自己。沉默中,你总是在找事情做,你可以用一根坚硬的木棍在石头上磨出花样。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这些问题你最好不要去想,没人会注意你的感受。

千万别想死,死了算你万幸,没死成,你会发现你要遭受到更加可怕的事情,蹂躏,侮辱,不能动的身躯的伤口上,驱虫在那里筑巢,爬进爬出……那些虫子白花花的,在你的伤口涌动,进出,孵化,产卵……"

伯内特先生不由自主的干哕声打断了邵江一的叙述,他连续喝了好多杯的水之后,总算平息了那种恶心感。

"你……"他张嘴想问什么。

"哦,电影,一些书籍经常那样写,那样演。吓到您了?"邵江一拿起餐布擦下唇角,笑的十分畅快:"艺术总是夸张的。"

伯内特看着邵江一,从上看到下,他最后盯住他那双保养得细白莹润的手说:"你好像经历过这些东西?"

邵江一哈哈大笑:"开什么玩笑,我要是经历那些事情,早知道自己的人生会那样痛苦,我一天都不会活下去。"他伸出手在自己的脖子上抹了一下:"我会处理掉自己。"

那之后,除了邵江一欢快的咀嚼声,再无其他的声音。

窗外的雪花越来越大,温暖的地面已经无法溶解那些末世之后的雪,大地被铺上点滴白片,世界越来越干净。

伯内特先生站起来,穿好外套,他走到门口,扭头看着端着酒杯为他送行的邵江一说:"年轻人,享受你这最后一刻的舒服日子吧,这是伯内特先生的慈悲,我期盼你在今后那样的日子里,经常想起这一顿丰富的晚餐。你有足够的时间来忏悔。"

邵江一不说话,看着那人离去后,他离开餐桌,走到窗户前,安静的看着外面的那场雪。

"有人要见你。"监狱长走了进来,先是看了一会就像在度假一般的年轻囚犯,接着带着一丝惋惜的摇头。他有些不懂,跟着那位先生是多么的有前程啊,说到底还是年轻呢。

"有人要见你,是华莱士先生。"他提醒了一句,年轻的囚犯才扭头冲他笑了下,走到他面前彬彬有礼的说:"给您添麻烦了。"

"可不是,年轻人,不是我说你。我当监狱长很多年了,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最初……谁都想保有骨气的活着,但是来到这里,什么都不会有的。有自由,才有机会,没自由要骨气做什么呢?炖汤喝吗……"他唠叨着,带着他所谓的善意一路劝着。

邵江一安静的走在监狱长的身后,一路上不发一言,偶尔监狱长扭头看他,确定他在听,他会立刻的感激着冲他笑。

他们一起来到监狱长的会客室,华莱士他们早就等候在此处。见到他们进来,他们全站了起来。老黑第一个冲到门口,弯腰盯着邵江一上下看了一会后,伸出手拍怕他的头顶用他特有的方式安慰:"别怕。"

邵江一伸出手,抓住那一只巨大的手掌,抚摸下:"没怕,我有你呢。"

老黑使劲点点头:"恩!"

监狱长看了一眼屋里的人,接着无奈的摇头,他对着华莱士摘下帽子,微微弯腰,接着很善解人意的走出屋子。有什么关系呢,他只是个混饭吃的小监狱长,就这么一点权限。给这些人一些自由他可以换取更多的实惠。

"请原谅,这段时间我一直没来。"华莱士笑着走上来,他看上去成熟了很多,或者是这段时间他经历了更多的拒绝,那些拒绝声令他的人格再次发育,转成了新的个性,经历赋予了他更多的人格魅力,看上去,他踏实,沉稳,笑容开始能安慰别人,令人信服。

邵江一与他亲厚的握手,握到最后一刻,华莱士一使劲,将邵江一带入自己的怀抱,他倾尽全力拥抱他,击打他的后背:"我说,其实我们都年轻是吧!"

"恩。"

"我没关系的,什么都没有我都跟腾柏过来了。那些东西,没有就没有了,跟着谁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你没事,一切都不重要,真的。我就是这样想的。"

邵江一挣脱开他的怀抱,又进入了另外的怀抱。这大概是旭日先生少有的亲昵动作,他搂住邵江一满脸笑容:"你知道,我总是穿着别人的皮在说话,有时候我都忘记自己是谁了。但是这一次,这一次我不想再从新开始了。一,我不介意放弃,你也别放弃自己。我们一起走下去,直到……哪怕是这辈子也不知道我自己是谁都没关系的。"

老实的鼓风机在嘎嘎作响,室内的一些浑浊空气被带离。腾柏没有看邵江一,他只是将一个提包里的东西一件一件的拿出来,按照他的个性将那些物件摆放整齐。干净的衬衣,西装,挽成一团的鞋带,上了鞋油的皮鞋,剃须刀,剃须膏。他把这些东西摆了满满一桌子,然后看着邵江一指指一边的椅子,请他坐下。

邵江一坐在那里,腾柏笨手笨脚的拿着一把剪刀,他先是比划了一下,又看下四周。很显然,别人都不敢承担这个责任,那些人将头扭到一边。

"动手吧,我也想干净的去见法官。"

腾柏想了一下,终于拿起剪刀果断的剪下了第一剪。

随着第一抹碎发坠地,屋子里慢慢响起了与从前一样的声音。

"你说,如果剃难看了,法官会叛逆终身监禁吧!"这话时阿尔平说的。

"哎呀!"阿尔平惊叫一声捂着脑袋,扭头怒视老黑。

"你别听他的屁话!"老黑很认真的说。

邵江一噗哧一下笑出声,腾柏一剪子将邵江一的后脑勺剃出一个深沟。他慌乱的四下看着,华莱士拿起一张上星期的报纸,很认真的阅读起来,但是他那双颤抖的手遮盖不住他阴暗的内心世界。

腾柏看下推子,咧嘴,抱歉的弯腰对邵江一说:"一。"

"心情如何?"

"比你想的要好。似乎活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等这一天。"

"一?"腾柏又叫了一声。

"嗯?"一直享受温柔的邵江一,就连回答的声音都带着一丝温软。

"你喜欢……光头吗?"腾柏讪讪的说。

直到这个时候,邵江一才感觉脑后的世界凉风阵阵,他抚摸了一下后脑勺,无所谓的释然一笑说:"你随意。"

这下,就简单的多了,腾柏快速的剃着,随着大把的碎发落地,华莱士终于放下手里的报纸认真的对低头看地板的邵江一说:

"你不要担心,这一次的法官,不是我们任何一边的人,无论结果是什么,都不要害怕,万事有我。"

"我知道。"

"我跟我的舅舅还有父亲谈了,这一次不会再出意外,有时候亲情也需要破坏中的建设。我跟……我跟那只老驴子和好了。"

"是为……是为了我吗?"

华莱士笑了下,轻轻摇头:"不是,也许,也许当年他只是年轻气盛不懂得原谅,后来不原谅成了父子对抗。我……我想,趁着他还活着,我要去努力的做一些事情,别留下遗憾。母亲,还有那些背叛,我可以不计较……"

邵江一猛的抬起头,腾柏收不住的手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伤口。

"是为了我?对吗,你不必如此,相信我,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但是请相信,我会没事的。"

他急切的带着剃了的半个脑袋走到华莱士面前。

"没有什么为了你,我总要结束一些事情轻装上路,你会没事,这真是个好消息。哦,一,我觉得,其实你才是最狡猾的那个,你看,看上去,我是头,可是他们都在围着你转。有时候,我真想让你帮我做哪些麻烦事儿呢,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大卫那个家伙,他说,他愿意为了你放弃股份。"华莱士轻松地笑着,将邵江一按到椅子上,腾柏无奈的摇头,继续做着这份艰难的工作。

"一件小事,可以看出一个人,此事不亏,应该说还是赚了。"华莱士坐下后,又确定的问:"你似乎胸有成竹?"

"嗯。"邵江一又是一抬头。腾柏猛的收手,觉得心脏都要吓得不再跳动。

"呼,真好,那我就不问了,不过……你也别担心,我们都在此,不会丢下你孤独一人的。"

华莱士站了起来,故作放松的笑着,他已经做好一切准备,只要明天当庭宣判,无法挽回,他自有对策。已经失去一回的他,这一次,真的不想再放弃。

邵江一穿着干净的衣服,盯着一颗光头,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大家带着一脸遗憾的打量他。腾柏上下为他将没有的皱褶抚摸平展,然后他弯腰,将他的新皮鞋的带子,挽成一个漂亮的结子。

他们依依不舍的告别,邵江一穿着他的新衣服回到了自己的小监室。回去后,他将衣服脱下,很小心的叠放好。然后……他就靠着墙壁看着外面的天空。

这是一个初雪的冬,看不到星空的天,只就在这一晚有无尽在伸延着。邵江一觉得,就在今晚,他有发明了一句世界名言。

"以前,我在海里哭,海水是咸的。现在,我坐在家里哭,原来……泪也是咸的!"

他想了一会,吐了一口吐沫,自己跟自己说:"妈的,这是什么逻辑?"

67、永恒之光

这是一个来自末日之后的某个雪后晴天。这一天,在麦德斯第一大法庭门口,许多媒体代表早在临晨就聚集在此,力求占个好地儿,照几张头版。

透过无数摄像器材的长枪大炮,许多不在预料之中的人也出现在了法庭之外。"老兵互助协会""退役老兵俱乐部""威廉家园"……许多人穿着旧军装,带着老旧的看不出光泽的勋章,安静的站着,在人群面前,有两人举着一副巨大的条幅,条幅上这样写着:

"无论你是谁,你是威廉!我们觉得你是,你就是!"

"这是你干的?"螣柏下车之后,先是呆了一下,接着被媒体的闪光灯晃的眼睛发昏。他眯着眼睛低声问华莱士。

"要懂得民心,伯内特先生政治课第一节。他将这些字写得很大,你记得的,你那门课总是不及格,而我……"他笑了一下说:"我总是优。"

他们站在一起,用沉默的态度着的微笑对待媒体轰炸一般的访问,在进门那一刹,螣柏迅速说了句:"我记得这一门,你总是抄我的功课。"

这对老友仿若回到了过去,站在法庭的一个角落,犹如损友一般的互相调侃。

有时候,人总是在畏惧末日。畏惧死亡。其实,当死亡来临,或者当你畏惧的事情发生,那并没有什么可怕,也就是这样了,真的,你会这么想,尤其是,当你身临其境。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怕,即使天降横财,也就不过如此了。你在此,为这个结果真实的努力过,结局如何……天知道……好吧,上天会安排好的……

邵江一走下车子,他的光头,还有上面滑稽的伤口胶布令媒体一愣,接着一拥而上。

"您好……请问您是《威廉回忆录》的作者?"

"您好……据说您资助了老兵互助协会?"

"您好……您是否在监狱里受到了虐待,我们看到您有伤!"

"您好,请说两句。"

"您好,能举起您的手看这边吗?"

法庭的法警将邵江一团团围住,废了吃奶的力气才将这个人犯带入了一边的小法庭。

在经过螣柏与华莱士的时候,邵江一打量他们四周,很奇怪,今天他没看到老黑他们。

"一,螣柏说,如果你赢了,就推荐我进道德委员会,从此戒酒,戒烟,戒掉一切人类的行为。我答应了!"华莱士举起手,大声打招呼,他笑的很放松。

邵江一回了一笑,很快与他们擦肩。

今天,伯内特先生也来了,他站在法庭门口发表了一番演说,就如以往,伯内特先生的演说依旧精彩,获得了不少掌声,用这位先生的话来说,不管那个人有多么强劲,即便他身后有高山深海,只要在麦德斯犯下罪行,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当然作为陪审团成员,他会本着一位麦德斯公民的责任,公平对待。对于他被抽为陪审团成员,他也表示了意外,又觉得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哦,别问我,这是一的意见,为此我可是大费周折,你知道,我当时觉得他疯了,多奇怪的要求。内南?伯内特夫妇都被抽为陪审团成员,要造成这种偶然,需要……呼……我花了不少的钱,股份,地产,以后那个混蛋出来,我要他还我……"华莱士唠叨着,扭头也是四下好奇的看:"老黑他们呢?"

螣柏摇头:"我叫人看着他们了,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吧?"

华莱士撇嘴:"天知道,我出去打个电话,我眼皮跳。"

法庭外的休息室,依旧是烦乱的,这种烦乱却也有着它特殊的次序,好比,华莱士派走在左边,伯内特派走在右边,看热闹的走在中间。法庭只有五百个坐席,不是有着特殊的办法,实在是一票难得。

"我觉得,今天的气氛有些怪,你去打听下,到底怎么了?"凯蒂习惯性的扭头命令本尼特?巴曼克说。

本尼特一动不动的那么坐着,他抬起眼,声音略高,带着一丝讥讽:"如果我没记错,女士?昨天,我们已经离婚了。"

凯蒂张张嘴巴,气愤的嘀咕了一句脏话后站起来,到一边安排人出去打听消息。

本尼特扭头对自己的弟弟夸张的说:"你说的没错,那女人真的不怎么样,你没听到吗?她说脏话,天呐,这就是伯内特家的家教?!"他探过头,亲昵一笑:"弟,虽然我醒悟的有些晚,你会原谅我的对吗?对吗?"

华莱士被自己哥哥这幅嬉皮笑脸,整的毫无办法,他点点头,本尼特立刻满足的坐回去,他很雀跃,看样子,脸上的兴奋已是遮盖不住。

"你给他东西了?"螣柏问华莱士。

"我放弃了继承权,接着我们相亲相爱。"

本尼特先生只安静的做了一小会便站起来四处游走,他在各大派系之间,大说特说邵江一的好话,他毫不遮盖自己的声音,讥讽伯内特家也是不惜余力。也许,世界上总有一种人,会令你无可奈何,就像本尼特这样的人。他是个小人,真正的小人,给他利益,他可以毫不客气的扭转枪头。他把现场搞得犹如自由市场,如果手里拿着一杯酒,他可以爬到法官的席位上唱国歌。

"你教的?"螣柏无奈的叹息,摸着额头低头小声问。

华莱士仰着脸,表情平静:"他临场发挥。"

"这就像一场闹剧,坐好,开始了!"螣柏无奈的叹息,抬起脸坐好。

大法官终于来了,他走进法庭,懂规矩的,不懂规矩的,都回归本位,安静下来。

这位年老的法官,整理了一下他的假发,还有袍子,他先是拿着他的小木槌象征性的击打了几下,接着说:"今晚……不,今早,我看到好多久违的面孔,许多人在议会职位比我高,但是!在这里,我最大!所以,一会儿,谁不守规矩,我会请法警将他们带离,你们知道的,因为我的臭脾气,我一直坐在议会的最后一排。好了,开始吧!"

宣布次序,陪审团宣誓入座,检察官入座,控方代表律师入座,接着还是老一套程序,那样的人,那样的脸。其实,就像电影上那样,只是没电影里精彩,最起码……这里没有劫法场的。

邵江一从被带进后,就被安排在一间外部有着铁栅栏的拘禁室,他可以看到外面所有的面孔,他的眼神平静,不介意跟任何人对视。

以前,这样的情形他也遇到过。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这间拘禁室不再是人满为患,也听不到走廊里被打上烙印的凄惨叫声,这里的人衣冠楚楚,看上去清洁上等,没人在这里抽烟,没人讲腿架到前排座椅上……似乎,没人能够在众目睽睽之下随意去践踏尊严,践踏别人的人生。

有人打开栅栏门,除去他的手铐,他被带到被告席。

你!你这个杀人犯!你怎么敢?我可怜的孩子,我的邵江一,我的小可怜……"一位老妇突然站起来,大声凄厉的喊了一句,接着昏了过去。

从一张陌生的脸上,嘴巴里听到这个名字,邵江一恍惚了一下,他扭头看了下那边,路过的眼神又看到了一脸担心的螣柏,他坐在那里,眼睛里只有自己,刹那间,所有的声音都被隔离了。都不那么重要了,就在这样的地方,有个人,担心着你,为你揪心,为你难过。还求什么呢?邵江一觉得,他不再求什么了,多年前,他期盼可以吃饱,现在可以吃饱了,他希望可以看到天空,现在每天都可以看到。他期盼可以得到一份土地,他拥有过了。现在,他还有了一份别人得不到情感,还有那些家人。好吧,不敢再向上天索求什么了,也不能再求什么了,他冲着那个人笑,接着坐直,对法庭表示,服从法庭的安排,不对任何人提出回避以及替换,他的眼睛平静的看着检察官,开始听他念着自己的罪行。

年轻的检察官,看上去是十分的兴奋的,也许,他这一生都会在各种场合回忆今日的情形,上天降给他大运,有人给了他一份美差,虽然大家都说吃力不讨好,但是,怎么会呢?那些笨蛋忘记了,他年轻,道路很长,他需要的只是一份名声。

就在昨天晚上,他还穿着睡袍在家里的地下室,进行了一场模拟的法庭现场检控,他为自己喝彩。谁能在那么多大人物的目睹之下不发抖,不发颤的进行一场不看稿件的三十多页纸的检控呢?他年轻……他有绝好的记忆。这实在是一个上好的表演机会,天知道,他有多爱那些媒体。

"法官阁下,各位陪审团成员……"

随着一声年轻人特有的声音响起,有些事情终于发生了……

"在麦德斯不长的历史上,我们很少能遇到这样的人犯,我们不知道他的姓名,但是他所犯下的罪行,却整整有着三十多页,每一项都令人难以相信,无法启齿。

我们不知道坐在那里的这位人犯的出身,但是这位混进麦德斯军队的人犯却在部队如鱼得水。倒卖国家物资,顶着英雄的名头进行欺诈,对他而言只是小罪,我们每一个人来到世界上,都知道末世给我们带来的伤害,都知道社会贡献法是因为什么而诞生的……

在这片土地上,不劳而获,你就没有权利得到土地!没有付出,就没有权利享用社会给你提供的福利……看看他做了什么?诈骗!赌博!倒卖军火!偷窃……还有……"

随着那年轻的声音,那薄薄嘴片的张合,邵江一越来越惊讶,原来,现在自己没有名字,叫人犯,原来所有呆在军部的人都在犯罪啊!多么奇妙?

这世界上所有的罪名,似乎他毫不客气的犯了一次,在某次战役中□妇女,开枪打死无辜的贫民,在部队中贩卖违禁品。每一项罪行,都事实确凿,有证有据。

年轻的人犯保持着平静,随着时间推移,精彩的犹如表演一般的检控,主导了许多人的思维,就连那些支持者改用愤怒的眼神看着他,他无所畏惧还是保持着原来的样子。不喜,不悲,只是呆着。

这不过是另外一次诬陷,只不过,这一次的罪行,够他死一百多次都死不足惜的了。

上午十点半,法庭休息二十分钟。所有的人被清理了出去,年轻的人犯回到了那个小拘禁室。在伯内特先生与他的妻子琼妮走出去的那一刻,琼妮突然回头,看了那双清澈的双眼,年轻的人犯看着她。母子就那样对视着,琼妮突然觉得心脏很不舒服,她有些慌乱,又像舍不得一般的,黏在门口。她看着那双眼睛,整个神智都觉得被什么控制了一般。

"亲爱的?你怎么了?"

伯内特拉了一下妻子,琼妮呆了一下,被他拉出了法庭。

"你看他做什么?"伯内特在走廊里问她。

琼妮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接着苦笑:"我觉得,我在做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情。那孩子……他还年轻,跟……夏洛特差不多大吧?"

伯内特看了一眼妻子,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到:"亲爱的,这件事之后,我们去度个假,几年前我就答应你了,这一次说话算数,随便你想去哪,至于事业……随便交给那个孩子,真的,我发誓,在你面前最后一次发誓!我们……我们都年纪大了,我们的意志会被年纪腐蚀,变得不再坚强,为了我的再坚持一下,好吗?"

琼妮强扯起一个笑容,点点头,与丈夫离开了那里。

二十分钟后,漫长的审讯又开始了,举证的过程十分漫长,证人,证言,证据,大量的沉寂在历史当中的事情被扯了出来。那些人,有些邵江一认识,有些他见都没见过,但是,那些人,都对国徽发誓,以自己的宗教发誓,他所说的,所做的证都是真实的,绝对没有掺假。

邵江一很认真的听着,他要求了一个笔记本,把每一项证据都很认真的记录了下来,每一项罪行发生的年份也详细的记录了下来。他一直低着头,态度比法庭里的那些记者还要认真。按照要求,他没有要律师,在最后,他要进行自我辩护。

那场漫长的举证,进行了整整六个小时,就在这一天的下午五点,被延长的法庭举证终于结束。在经过再次的短暂休息之后,这场被称为三个政治派系之间的斗争,看上去似乎是结束了,于是,邵江一终于获得了说话的权利。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这一刻,看这个年轻的人犯应该怎么说。但是……事实上,这位年轻人的脸上并无太多的畏惧,就像刚才检察官对他一连串的盘问他报以痞笑一般的,他先是要求了一杯水,又要求了一杯,都喝了,喝完还要求上厕所……等他从厕所回来,他还要求换个话筒,他嫌弃那个话筒音效不好。等话筒为他换好后,他突然伸出手,使劲的拍打话筒前端,顿时一阵交流器的鸣叫响彻全场。他就是在恶作剧,犹如顽童……直到大法官威胁他取消他自我辩护的权利之后,他才坐好,神色一转,开始了一场所有人都没想到我的自我辩护……

"尊敬的法官以及陪审团,我想这一场漫长的犹如玩笑一般的庭审,对大家的精神来说,都是一场难以想象的折磨。对此,我表示抱歉。"

邵江一的声音第一次在这个法庭响起,就如他想象当中的那样,不激动,没发抖,即使这一场自我辩护,他已经整整等了二十年。

"我想,今天到这里的人,也许只是觉得你们参与的不过是一件有趣的事儿,你们观察这里所有人的表情,观察我这样的人犯。等到庭审结束后,你们会迅速离开这里,就在今晚,也许酒会,也许酒吧,也许是家庭晚餐的餐桌上,我这样的人,在我身上发生的这样的事情,也不过就是你们生命中的一件可以拿出来当成佐酒,佐餐的一剂调料而已,就是这样。

不过,我还是感谢,深深的感谢,感谢有人能够听到我的声音,能够听我的辩解,这个机会,我等了二十年,这段路程,苦不堪言,艰难无比,所以,我要感谢你们!"

他说完,转身,对着这里的人鞠躬,态度一改之前的样子,真诚无比。

"检察官多次问我,我到底是谁,到底叫什么?说来好笑,也许……我下面的话说出来,大家都不敢相信。

我没有名字,仿若没有存在过。我不知道自己的亲生母亲是谁,也不知道捐献某个精虫的那位男士是谁,我拼了命的在成千上万的精虫中得到了一次机会,一次做人的机会。也许……那时候我还小,不懂事,不知道人世艰难,若知道……也许我就不会跑那么快了……能如何呢?最坏不过顺着马桶被冲走,或者……其他的什么!"

法庭哄堂大笑,老法官也忍俊不住的悟了下脸,接着威胁那个人犯注意自己的措辞,人犯对此表示抱歉,接着更加严肃的继续自己的辩论。

"我受过教育,有过家庭,有过名义上的亲人,以前我很舒心的享受着这一切,十岁之前,我体重九十斤,是个不懂事的任性胖子,我觉得这科地球是围绕着我旋转着的,我应该是那个家庭的一员,那些人给我名字,给我父母,给我兄弟亲人,我在一个看上去无比健康的家庭中成长,一直到某一天,一些人冲进教室,带走了我。

那是前格里芬最后的时日,如果按照新历,那应该是新历120年。那一年……世界动荡,国家重组,政治局势不明。许多政客都在外逃以来躲避灭顶之灾,那一年,我就只有十岁,一个孩子,不懂政治,不懂世界,但是我却一位先生挡下了灭顶之灾,争取到了他外逃的最好时间段。

我以为我被爱过,真的,我以为是这样。可是,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名字,家人,世界。我成了政治人质,一个只有十岁的政治人质,相信诸位经历过那样的动荡,年份,懂得'政治人质'真正的意义。

一条真实存在的生命,带着属于自己的温暖来到世界,他很小,也许不足七八斤,什么都不清楚,不会反抗,不会说不!他就这样被带到了一个陌生的家庭,被给予名字,被给予生存的权利,看上去十全十美,但是,那个人……他生存的意义不过就是做一个政治人质……"

"不!"琼妮?伯内特突然大叫了一声,她站了起来。失态的大叫。她突然了悟,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慌,她想……她认识那双眼睛,她经历过那个故事,她参与其中,每一件事都在她的目睹之下发生了。

那些记者犹如被打了兴奋剂,也失态了,他们开始嘁哩喀喳的拍照,看着那位高贵的总统夫人声嘶力竭的大叫,她不停的叫着……没完没了……

"喂!你,为什么要叫呢?这有什么呢?受不了了?只是因为这个原因?还是因为你愧对母亲这个名词而深夜难眠,你想做什么呢?琼妮?伯内特女士?惊叫即产生后昏迷以来逃脱对你的指控吗?我亲爱的妈妈?曾经的母亲?!"

这一下,混乱了,整个法庭一片吵杂,华莱士与螣柏都惊讶的站立在那里,呆呆的看着邵江一,嘴唇发抖,还有什么消息能比这个消息更加令人震撼的,就连那些古代大戏都书写不出的精彩段儿啊!

邵江一拿起话筒,很认真的一字一句的说到:"法官阁下,请您行使您的权利,我要说,请给我说下去的权利。"

"是啊,叫他说,叫那个娘们闭嘴!"不知道谁喊了句,接着有人大笑。

老法官呆滞了一下,使劲敲打他的锤子,一直敲到所有人都坐回原位,多么热闹啊,多么有趣的话题啊,足够说一辈子听的人都不会觉得厌烦的话题了。人们保持平静,脸上却是一片压抑不住的兴奋。

那年轻人的人犯又开始说话了:

"你们问我叫什么,坐在那里的内南?伯内特先生他给予过我名字,夏尔?伯内特,是的,夏尔,有一段时间我就叫这个,对吗?亲爱的曾经的父亲?"

伯内特先生一直站立着,他被迫接受着这些对自己的指控,他不能走,脚步沉重,内心却有一种解脱感,原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刻……也许!也许一会回去,听完,醒来,发现,呃,这是个梦,这梦可真可怕。虽然梦过无数次,但是每一次他站在这里还是觉得可怕。

"夏尔!不要说!求你……求你……"凯蒂突然尖叫,这一次,法官很利落的请法警将这位女士请了出去,在门关上那一刻,法官很牛气的对她说:"这可是全国的现场直播,你清楚的。"

这位法官,在后来的人生当中,一直以这句话为傲,并为此得到不少选票,进入议会,坐在了第一排。

"我不想对你指责什么,真的,以前也许会,我从那里来,到底是谁。我的父母在那?现在,我觉得,那无所谓,有什么关系呢?我后来才了解这些道理的,他们能把我送给你们,就不能再指望什么了。

以前,我恨过你,知道我遭遇到了什么吗?就如你主导的这场可笑的起诉一般,□妇女?哦!我的天那!我祈祷上苍给我这个能力,但是……很抱歉,这个能力随着我的囚犯生涯……已经成为过去。

十岁顽童,在一个恶劣的环境想要生存下去,你懂得,你们所有人都懂得,我会经历什么遭遇才能活下来,我不会再去爱女人,没人给予我那样的教育,无论我是先天的还是后天的,你们知道的,就如小象,我被拴上了那种锁链,这辈子,我都不会去爱女人,这就是我对你们的辩驳,当然,你们可以请最权威的医生给我做检查,我无所谓。

说起来,你们常说政治,以前我一直很奇怪什么是政治,后来我真的了解了,就像今天,我站在这里,我就是政治,架构在政治最底层的那个小虫子,从我出生,就那么的微不足道。因政治而存在,成为一场政治风暴的牺牲品,十六年前是这样,十六年后我在这里,皆是因为政治,这并没有什么不同,

正如我说的那样,诸位,我不是邵江一,我只是个囚犯,为什么会成为邵江一,皆是因为一份给养,一份可怜的社会贡献点。我总是吃不饱,从那位着名的巴尼克将军把我们这些政治囚犯从狂矿坑中解救出来成为前线诱饵兵开始。我才开始迟迟的发育,十四岁,我开始经历战争,为了每天两餐饭,呼,那是天堂一般的日子,有一段时间,我白发苍苍,能够相信吗,十四岁,却是一头白发,不是基因变种,只是因为,我吃不到盐巴。

我总是吃不饱,对食物近乎于贪婪,当然,我不是唯一的那个对食物贪婪的人,所有的人都跟我一样,我们从战场上收取一些死去战士的士兵牌,拿着那些东西换取一些口粮,谋杀?政治每天都在谋杀,就像他们谋杀我,谋杀这个世界,谋杀……那些我认识的,不认识的普通士兵一般。我不知道是谁给予你们这些人的权利。

你们这样的人,端着你们的酒杯,吸着烟斗,谈笑间就可以主导成千上万人的战役,历史上会有你们的名字,历史书上也会有你们的名字,但是……邵江一呢?死去的那个邵江一,当我从战场上看到他的时候,他睁着眼睛,身体与下半身分成了两半,他的死绝对不可能靠着人力就可以造成……如果记忆没有错误的话,我想,我记得他在那里,他躺在格里芬战役纪念馆的墓地,墓地号是三十一号,你们可以请最好的验尸官为他鉴定DNA,鉴定死因。所以,有关于谋杀这项罪名,很抱歉,它不成立。杀害真正的邵江一的到底是谁,好吧,我不能去指控谁,我指控大家都在骂的政治。是总是在转来转去的政治杀害了那些无辜的士兵。

'政治'这可怜的字眼,为那些狼心狗肺的人承担了多么大的罪责。从古自今一直背负到现在,将来,今后都会被责骂下去。"

有人真正的昏了过去,她嘴巴里悼念着邵江一的名字,得知儿子的死因后,也许她疼了,或者说,内疚了,总之那个死去的家伙……年轻的人犯想,也算是幸运,会有人替你难过,哭泣,这一天,算是我还给你的。邵江一看着漆黑的窗外,那颗最明亮的星星从没像今晚这般璀璨过。

他扭过脸,看着坐在那边因为心疼而暴露过多情绪而泪流满面的人,又觉得,值得了。看哪!也有人在为你哭呢。

没人说休庭,人们安静的听着,甚至,有法警为邵江一端过一杯水,这杯水令他喉咙舒畅,声音更是清晰。

"我得到了那个牌子,即便是那只是个小小的低等格里芬哨兵,却也拥有一份真正做人的权利,那个小囚犯从未那样富裕过,足够吃的饭菜,衣裤,甚至还有社会贡献点。突然……小囚犯发现,他不再是虚无的,不再是不存在的,在薪水簿上能找到他,在古老的同学录里能找到他,在征兵登记本里能找到他,在社会贡献主机箱内,他真实的存在在那里,他付出,即便是辛苦,也总有收获。

于是,从一餐饱饭开始,欺诈就开始了,我替代了他,一天天的胆大妄为,我代替他为这个国家打仗,从陆战队,都特种兵,特殊部队,我享受这个名字给我带来的确定感,还有那些真实存在的微薄的各种福利。

就这样,十四年,我就顶着这个偷来的名字为奇怪的国家打着我都不知道的战争。从格里芬前哨,到特丽娜登陆,我的身上有一生抹不去的纹身,囚徒烙印,还有弹片。我珍惜这个名字,无比的……珍惜。

是啊,尊敬的检察官,我的确犯了欺诈罪,偷窃罪,可是,您见过吗?一个贼走进一户人家,偷了一把钥匙,推开门后,他将一栋可怜的格里芬士兵前哨,修建成了一栋大厦,还每天没心没肺的建设着不属于自己的国家。清盘我有罪吧,这样我也能得到解脱。

没有身份,没有受过教育,就如我这样的人,还有何生存意义呢……没有意义,我要的不多,只要一个小农庄,一个可以活下来的空间,即使如此,这个该死的国家,却也无法给予我,给予你们,你们这些看着我的人们。看看你们活着的空间吧!你们在为谁活着?

我就这样跟着那边的华莱士先生去了洛卡斯,很多人问我,为什么要跟他走。他们给予我虚无的金山银海,我为什么要选择跟随他走一条更加艰难的道路。

这毫不意外,诸位。他带我去的那个地方,不在乎我是谁,从那里来,即便我是一个贼,他也能给我一个家,一个身份,那便是我选择他的原因。

您们看,就这样,因为一个贼可怜的卑微的愿望,我来到了这里,被加了更多的罪名,再次站在了这里,等待宣判。我所谓了,有罪或者无罪,都无所谓。

你们指控我叛国,我从未有过一个国,也许格里芬是一个国,但是它消失了,你们代表一个消失的国度来审判我吗?

你们指控我偷窃,我偷窃了一把枪,为这个不属于我的国家战斗,去牺牲,如果说这样也是有罪,那么我不再辩解。

你们指控一个同性恋□妇女,还有比这个更加可笑的吗?

好吧,我只说到这里……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那边的陪审团,请你们随意给我定下罪名,但是……我不是激怒你们,我不是这个国的人,从来不是,请问……你们以什么名义来宣判我?你们扞卫的那部大宪法,跟我这个连国都没有的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邵江一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略加激动,他突然推开那围栏的门走了出去,没人阻止他,他走到了陪审团的面前,他与这些衣冠楚楚的人对视,一直看到……法庭外突然……砰!的一声巨响……接着,一群全身武装的职业军人冲了进来。

阿尔平手里举着一把连发的冲锋短枪,先是丢出几枚烟雾弹,接着冲着屋子里大喊着:"一!一!你在哪,我看不到你!"

法庭内外烟雾迷茫,年轻的人犯觉得自己的手一直被牵着向外跑,他能从哪些不停被换着的手的宽度,温度感觉出来那是谁。

那是他熟悉的人,熟悉的每一个人,他不知道为什么要奔跑,总归他在奔跑,他们一起跑到法庭门口,老黑穿着他的机枪手制服,开着一辆大马力的大脚怪,一路捻着可怜的小轿车而来,他站在那里,傻笑着,看上去像是回到了憨傻的年份。

年轻的人犯喘着粗气,扶着膝盖问:"啊?你们……啊?"

"劫狱,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用说,说了也没用,劫狱!"

旭日坐在车顶,抱着成堆的烟雾弹在丢着,一边丢一边喊:"快点,快点!"

又是一阵忙乱,年轻的人犯感觉自己被世界包裹在最中央,没有比他所处的位置更加中央的了。在所有的温度轻柔的呵护下,他跌宕起伏的穿插在这个都市,他们一直在走错路,甚至有一次,有人把车开进了人家的游泳池,接着他们水淋淋的从水里爬出来,劫持了一个正在做菜的家庭妇女,抢了一辆女式甲壳车,老黑钻不进去,只好骑着一辆单车在后面追……后来,单车轮胎爆了……再后来……老黑只好跑步跟随……

塞不进车子的身体,支楞在车子外面,年轻的逃犯看着奔跑着的满头大汗的伙伴,他觉得很快活,从未这样快活过,他大喊着:"快啊!加油!使劲跑!加油啊!你能追的上!"

他哈哈大笑着,看着伙伴越来越远,他一点都不担心那人会丢掉,即使他钻进地球的最中央的缝隙他也能打个洞找到自己。

再后来,他看到,那人抚着两条腿的终于累趴下了,他恼火的举起自己的枪,毫不客气的打爆了小车轮胎,小小的甲壳车再次滑进了别人的院子,那里正在开着一场家庭晚会。

老黑喘着粗气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年轻的逃犯正跟主人家解释:"我很抱歉,哈哈!我忘记了!哈哈,他是个狙击手,是啊,我忘记很多事情,很多,我很抱歉,生日快乐……呃,蛋糕很好吃!真的,您妻子真棒,别误会,我是说身材……"

"这次,要找大一点的车子。"老黑终于缓了过来,他带着命令式说。

邵江一尽量温柔的对主人家说:"我们要一辆……大一点的车子……"

面对一群真枪实弹的劫匪,别人能说什么呢,就这样,他们得到了一辆车子,一辆……崭新的,洛卡斯出品的……农用车……老黑喜欢!

他们一起来到港口,远处的海鸥在冬日盘旋,那里没有什么人,只有一辆上升的"永恒之光"。大卫站在舰艇的前方,穿着笔挺的船长服,帅气的指挥,他看到邵江一安全到来,不由高兴。

"我就知道,他们可以办到的。看到你没事,这可真好……"

寒冷的海风吹着,年轻人的逃犯好似反应过来了,他在接受大卫先生热情拥抱的时候,无奈的辩解:"我是无罪的。"

"什么都不要担心,我给你准备了最好的美酒。"

"我是无罪的……"

"该死的伯内特把监狱看的很严,你不能怪我……"

"我是无罪的……"

"我给你准备了不少好吃的,你可以在海底度个美好的假期。"

"我是无罪的……"

"别担心,几个小时后就是公海。"

"我……我是无罪的!!!!"

拉扯间,更多的车辆赶到了海边……

"夏尔!夏尔!夏尔……不!夏尔"琼妮被凯蒂扶着向这边踉跄的奔跑,下车下的太猛,琼妮的高跟鞋都掉了一只,她一瘸一拐的向前跑着:"夏尔……不,你别跑……夏尔,我是妈妈……是妈妈……夏尔?"

"夏尔?"大卫看着年轻的逃犯:"叫你?"

年轻的人犯笑着摇头:"不。"

"永恒之光"的鸣叫响起……

华莱士停下车子,看着螣柏最后问他:"你要去?"

螣柏低头看下手掌,接着抬头冲他笑笑,无比确定:"恩。"

"再不回来?"

"天知道。"

"我安排好了一切,全被搞乱了,该死的!"华莱士击打方向盘,十分恼火。

"呵……我们……我们总要给他一个句号,一个没有遗憾的句号,我觉得这样不错,是特丽娜或者洛卡斯的风格。处理好事情,赶快回来,我们等着你,在洛卡斯,你有家,这一点,我希望你别忘了!"

他们拥抱,就如兄弟一般。

螣柏走下车子,再也没有回头看身后个人,他慢慢走向永恒之光,走到年轻人犯的面前,冲他笑。

"你是谁?"

"随便谁。"

"你必须是个谁,不然……华莱士会担心。"

"华莱士不是妈妈,不能给你门禁。"

"好吧,我想知道,你是谁。"

他笑了,很认真的想了下:"邵江一。"

螣柏走过去,抱住他的腰,亲吻他的光头:"好吧,我喜欢这个名字。"

就那样,他们旁若无人的亲吻,一直亲吻到大卫无奈的拉扯他们上了舰艇,挣扎间螣柏无奈的叹息:"很抱歉,也许……这不是你要的结局……"

邵江一放开他,拉住他的手,看着海岸远离,有人跑下车子向海里奔跑着,那个人,他想他认识,不过……那又如何?他现在想要的是一段美好的假期,好吧,几小时后,就是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