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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作者:风弄(第26部 动魄惊心 出书版手打完结)
第一章
钻入鼻尖的焚香,令人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本来,应该是安定心神的作用,闻起来确实也很舒适,但不知为何,却是一股熟悉而透着危险的味道。
为什么?
这种香味如此熟悉。
它是……好像是……
离国王宫的焚香!
凤鸣仿佛被惊雷在太阳穴附近一声炸响,猛然在床上坐直,惊魂未定地喘息。
幸亏,只是噩梦一场。
看来当日被若言擒入离国王宫的旧事,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直到如今也无法通通抹去。
"容恬?"凤鸣习惯性地叫了一声,摆动着头去寻找最能给予他温暖和保护的人。
但他看见的,只有绣着古朴庄重花纹的挂毯,和垂在床边,随着清风飘舞的白色轻纱。轻纱后,影影绰绰的矮几屏风。
"容恬?"
还是没有人回答。
而鼻尖那股淡淡的香味,仍然来自离宫的记忆。
可恶,这焚香的味道为什么总是挥之不去呢?
凤鸣反感地蹙起双眉,伸手拨开挡住视线的轻纱,目光接触纱后的一瞬,吓得不敢动弹。
这是哪里?
不是西雷,不是太子殿,不是萧家的大船,也不是佳阳的城守府!
那屏风的造型,那摆设的青铜壶,那铭刻在壁上的符纹……一切,都并不陌生。
正是这不陌生的一切,让凤鸣魂不附体。
这里是――――离国的王宫!
凤鸣的脊背,顿时硬生生被逼出一层冷汗。
"在找本王吗?"出现在床前的男人,高大的身躯几乎遮挡了所有光线,居高临下地把黑影投射在他身上。
似笑非笑的弧度骄傲地微扬唇边,仿佛魔王临世般的危险气势,欣赏猎物般的戏弄眼神。
正是这座宏伟宫殿的主人,离王若言。
凤鸣心里长叹一声。
他还以为自己醒了。
原来,还是陷在噩梦里面。
"不是警告过你吗?不许再提容恬的名字。"
随着黑影的靠近,下巴也感到一股剧痛,凤鸣抵不过男人的力气,被迫抬起头,对上阴鸷般叫人不安的凌厉眼神。
若言。
根深蒂固的惧意,从脚底钻入,直沿着脊骨慢慢爬上背部,对于曾经被若言囚禁整整半年的凤鸣来说,哪怕被丢进毒蛇窝也比再次面对面遇上若言要好。
可是现在,他必须压下这股惧意,才有逃生的可能。
用了所有力量控制自己的表情,凤鸣露出反抗的眼神,冷冷和他对视。
倔强的模样,反而让男人唇边的笑意扩大了。
"在想什么?竟然对本王露出这么诱人的眼神。"
"你不是真的。"
"什么?"
"你只是,我的梦境而已。"
若言看着他的样子,像看着一个喝醉了酒的人,皱了皱一下眉头,低沉地说,"你睡太多,睡糊涂了。"
"我没有糊涂,现在的一切,都只是梦境。"凤鸣说话的声音大了一点,用力咬了咬牙,仿佛是在对若言说话,又仿佛是在提醒自己,一字一顿地说,"我中了沉香和文兰的混毒,每次睡着都会做噩梦。所以,现在我面前的你,不过只是梦里的人而已。你不能伤害我,我也不会怕你。"
是的,是的。
他已经中毒了。
拜离国的卑鄙小人所赐,他从那一天开始噩梦缠身。
他梦见了阿曼江的冲天大火,江水和鲜血是一样的颜色,江边开出的妖艳花朵,花瓣在太阳升空的一瞬间滴淌下点点血滴,散发腥味。
他梦见了东凡王宫内到处躺着发臭的尸首,那些尸首上还残留着可恐的一粒粒天花痘痕,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当他在一地的尸首中赤脚步行到天地宫前,却看见鹿丹如当日一般美貌丰姿,抱着怀里的一具枯骨,伤心地对他说,"我把他交给你的,你答应过,会保他平安,让他享尽荣华富贵。"
"你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骗我……"
他感到无比的愧疚伤心,仓惶地想逃走,却怎么也找不到离开的方法。
不但如此,他还梦见了鸿羽。
鸿羽清秀的脸上露着笑容,对他说,"那一天如果不是你急着让我去劝同国大军,我就不会死了。看,凤鸣,为了你,我就倒在路上永远都起不来了。"
惊隼岛,也在梦中。
漫天的炸弹,飞舞的巨石巨矛,士兵在临死前发出的惨叫,不绝于耳。
在梦里,凤鸣看不到胜利和逃生的惊喜。
只看到死亡。
只有,死亡。
每一次醒来,他都哭着和容恬说再也不要入睡。
但那只是一厢情愿的事,不管他怎么坚持,连机器都需要休息,何况血肉做的身体,累极了,眼睛忍不住闭上,心里拼命说不要睡着的,却不知不觉就入了梦,还永远是噩梦。
容恬每一次在他醒后,都会紧紧抱住他,和他说,"凤鸣,记住,不管你在梦里看见什么,都是假的。只要你不害怕,任何人都无法伤害你。只要你不害怕,你就一定可以让自己睁开眼睛,从噩梦中醒过来。"
为了容恬的这番话,凤鸣不断鼓起勇气,希望可以对抗无止尽的噩梦。
但是,情况似乎越来越糟。
连离国王宫和若言都出现了,情况真的,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
"嗯,本王不能伤害你……"若言拖长了语调,玩味地打量着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是吗?"
凤鸣硬生生把想往后缩的潜意识冲动按捺住,保持目前两人的距离,冷淡地回答,"正是。"
"好大的胆子呀。"若言危险地轻笑一声,淡淡地问,"你再说一次?"
即使是在梦里,这样,也靠得太近了。
强大的气势,压得人喘不过气。
凤鸣感觉着肺部的挤迫难受,咬着牙使劲,才把话清清楚楚地说出来,"这只是一个梦,我不怕你,你根本就是假的,不可能伤害我。"
"呵。"
若言那总是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眯起来,像打量一盘可口的食物一样打量着凤鸣,露出被挑逗的兴奋光芒。
下一刻,风声掠过耳边。
骤然涌来的大力让凤鸣坐不住,滚跌在床上,正要撑着双臂起来,腰肢被人抓住狠狠一翻,被迫仰面躺在床上。
凤鸣瞪着压在他身上,露出恶魔般微笑的男人。
压住身体的力量,喷在脸上的热气。
太……逼真了。
"现在,你还确定本王不能伤害你吗?"连耳边低沉的男音,都毛骨悚然地逼真。
凤鸣急促地喘息,不知第几次咬牙,"我确定。"
若言忽然一笑,舌头在颤抖的耳垂上舔了舔,戏谑着说,"本来就没打算伤害你,本王想做的,只是好好疼爱你罢了。"
布帛撕裂的声音,也很逼真,嘶嘶直透耳膜。伴随赤裸在空气中的肌肤越来越厉害的凉意,身上的男人的重量,仿佛也在不断增加。
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巨山一样,压在胸口。
快无法呼吸了。
醒过来吧。
快点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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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
容恬坐在床边,凝望着入睡的凤鸣。
刚刚因为惊隼岛大捷,而声望再一次攀上高峰的鸣王,熟睡的时候却像一只冬天的小猫,修长柔美的四肢蜷缩起来,透露着不安地抱着胸。
浓密翘挺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犹带淡淡湿痕。
容恬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心如坠铅。
在秋星和尚再思成亲的那天晚上,凤鸣忽然中毒晕倒,当时他最害怕的,就是凤鸣无法醒来。
看着凤鸣长睡不醒的痛苦,鹿丹曾让他尝过一回,痛不欲生。
这种痛苦,任何人都不想再尝第二回。
包括容恬。
所以,当凤鸣不久后悠悠醒来,容恬忍不住对上天感激涕零,他以为那是天神对凤鸣的又一次偏爱,让凤鸣成功从文兰的毒性中逃脱出来。
可是,他大错特错。
此刻,他倒宁愿让凤鸣像上次那样长睡不醒,至少凤鸣在梦中是恬静安详的。
而不是像眼前这样,痛苦地猜测这沉静无辜的睡容,隐藏着怎样险恶可怕的折磨。
一道笔直的人影在到达门边停了下来。
"大王,是我,还有罗总管。"容虎的声音。
"都进来。"
看着心腹手下从门外进来,容恬再垂首,用温柔的目光拂拭了凤鸣一眼,帮他把身上铺的锦被往上拉了拉。
像要拭去周围沉重的空气一样,慢慢的,优雅地站起来。
走到书桌那头,目视垂手站立的两人,"有什么消息?"
容虎知道鸣王正在入睡,唯恐惊醒他,低声道,"在永逸王子的插手下,永殷国内已经开始戒严,设置多处关卡搜捕余浪。博间王族也已经收到大王发出的文书,不过他们……对于这一次鸣王中毒的事情,博间王族内分裂成好几派……"
"知道了。"容恬打断容虎的话,冷冷道,"博间和离国关系错综复杂,这种时候,也不指望他们帮上什么,以博间王的胆小怕死,绝不敢插手离国和西雷的事。"
视线转向肃立一旁,脸色比平日沉重许多的罗登,"摇曳夫人还是没有消息吗?"
"唯一得到的消息,就是老主人多日前曾经在来仪现身。他是忽然出现的,在萧家开设在来仪的马馆里取走了几匹最好的骏马。"
"他和摇曳夫人一道?是否知道我们正四处寻找摇曳夫人?"
罗登苦恼地摇摇头,"马馆的主管当时已经接到寻找老主人和夫人的急令,见到老主人要离开,立即赶上前报告原委,想探明夫人下落。但老主人不知为了什么,忽然大怒,拿着马鞭就把主管抽到一边,一个字都没有留下就策马远去了。"
众人凛然。
高坐马上,用马鞭抽人,换了平常人,只是有些嚣张跋扈而已。
但以萧圣师之威,这样一个举动足以把人活活骇死,更不用说萧纵的一鞭有多凌厉。
只是遥想,就可猜到当时一幕多么惊险可怕。
容恬沉思着道,"此事不妥,师傅很少这样动怒。"
罗登点头,"西雷王说得有道理,这也正是最让我担心的地方。不会是老主人那边,也有什么变故吧?我已经派人赶去同国郊区的小谷,向那里的主管查问老主人离开时的详细情况,希望可以快点得到答案。"
明明大批高手守在少主人身边,却让少主人中了敌人的诡计,已经够叫人难受的了。
这个对萧家忠心耿耿的老总管,此刻最不愿看见的,就是萧家的状况雪上加霜。
容虎也知道寻找天下第一解毒高手摇曳夫人是当前第一要务,对萧纵的去向非常关切,皱眉道,"如果我们可以猜测出萧圣师的去向,也许可以派人先一步截住他。萧圣师在来仪现身,应该是为了换马,这表示他正急着去某个地方。"
"老主人是在同泽动身的,计算时间,必须日夜兼程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来仪。他一定有要事在身。"
"来仪位于繁佳和离国边境,但如果是从同泽出发,要进入繁佳和离国,来仪都不是一条最便捷的路径。"
容恬无须多加思索,断然指出,"他是要赶去宴亭,那正是摇曳夫人的故乡。"
虽然萧纵一向不喜欢提及自己的私事,但容恬身为最得他垂青的弟子,至少是曾经最垂青的弟子,手下又有属于自己的庞大情报网,对于摇曳的情况,多少比旁人更为了解。
罗登猛地一怔,半晌,叹了一口气道,"这么说,问题很可能发生在夫人身上了。"
气氛为之一沉。
摇曳夫人如果真在在这个最需要她的时候出了问题,那就实在像凤鸣说的那样――屋漏偏逢连夜雨了。
容恬知道这种时候最忌气馁,俊脸平静无波地吩咐,"摇曳夫人的事暂时不要妄做猜测,我们先假定师傅的目的地是宴亭,立即给宴亭的萧家各驻点传信,要他们密切留意萧圣师和摇曳夫人的行踪,一有消息,立即报来。"
罗登忙道,"这个我会处理。"
"容虎。"
"属下在。"
"安神石的下落至关重要。余浪这个人大不简单,永殷的哨卡不可能抓到他,最多只能阻一阻他的行程。但估计一下时间,他可能已经携安神石到了安全的地方。本王要你把手下的密探分出一半人手潜入离国,随时注意离国王族内每个人的动向,尤其是离王若言。"
"是。"
做出安排后,罗登便匆匆忙他的事去了,容虎也要离开,容恬叫住他,沉默片刻,温和地问,"烈儿好点了吗?"
自从凤鸣中毒后,容虎一直不顾寝食地四处奔走,强撑着装出一副硬朗的模样,此刻听见容恬一问,眼圈蓦然微红,轻轻叫了一声,"大王……"
双膝跪下,额头直抵到冰凉的地面。
容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沉声问,"你怕我处死他?"
容虎低头屏息,一字不发,肩膀不断微颤。
"听说他自杀了好几次。"
"……是……"容虎长长地吸了一口,才控制住声音中的颤栗,跪着低声答道,"唯恐他再做傻事,现在房中一切可以伤人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永逸王子守着他,日夜不离一步。"
头顶上,一段几乎让人窒息的寂静后,传来一声长叹。
"叫他过来,伺候凤鸣吧。"
容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猛然抬起头,看向站立在面前,刚直壮伟犹如神诋的容恬,"大王!"
激动地叫了一声。
容恬淡淡道,"别再说那些无用的话了,现在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本王更不希望因为处置烈儿而给凤鸣再加一道负担。既然永逸王子竭力周旋,本王又已经叫烈儿回到凤鸣身边,从今日起,不许任何人,包括烈儿本人,再提烈儿在此事中犯下的过错。这是王令。"
"是,大王。"
"起来吧。"
容虎万万想不到事情能这样解决,感动得无以复加,一边从地上起来,忍不住用手背擦拭了眼角溢出的泪水。
但是,看了看不远处床上的凤鸣,刚刚轻松少许的心情又沉重下来,欲言又止。
隔了片刻,忍不住张口,"鸣王他……"
"一天比一天糟。"容恬的目光在烛光中幽幽跳动,"他今天和我大吵一场,然后又哭了,因为我禁止他继续饮用提神的汤药。他为了逃避那些噩梦,已经两天没有合眼,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凤鸣在入睡前哭得很可怜。
容恬记得很清楚,把凤鸣抱到床上时,凤鸣张着小羚羊般黑亮的眼睛,咬着下唇,泪珠从眼角默默滚下来。
仿佛要他躺在床上,就等于把他送上刑场。
也许,确实如此。
不知道这一刻,他在噩梦里又遇见了什么可怕的事。
容虎远远瞅一眼,正沉浸梦中的凤鸣脸庞明显消瘦,憔悴不堪,肠子打结似的难受,"鸣王前几天下令,要我们见到他睡着,就立即把他推醒。他说,他所做的噩梦和别人不同,不管在梦里见到怎样的可怕事情,都无法自行惊醒,一定要睡到了一定时候,经历过最糟糕的那一幕,才能醒来。"
容恬说,"他也和我说过这一点,这也许是文兰的毒性所致。但见到他睡着就推醒的方法,绝不可行,就算是最强壮的人,不睡觉也撑不了多久,这是要我们亲自下手,慢慢把他逼到油尽灯枯的地步吗?"
想起凤鸣孤身被囚禁在噩梦中活活受苦,一瞬间,心脏撕裂般的剧痛。
容虎不禁切齿,"这种毒实在阴险。等抓到余浪,一定要在他身上用尽天下所有的酷刑,才能为鸣王这番苦楚报仇。"
容恬眸中射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焰,淡淡道,"这些人终会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
正在这时,用各种贝壳串成的精致珠帘被人小心地掀开,互相触碰间发出细微清脆的声音。
秋星手捧着盛着温水的小银壶走进来,向容恬屈膝行礼,她是伺候凤鸣的大侍女,每夜总要和秋篮互相换着,进来照看数次。
她身后却跟着尚再思,看见容恬,上前迅速行礼,一边直起身来一边压着声音禀报,"冠隆来了,要求立即觐见大王。"
容恬浓眉拧起来,"他应该呆在西雷,怎么忽然到了这里?"
尚再思说,"属下一见到他,就过来禀报大王了,别的都没有问。要属下先去问清楚来禀报大王吗?"
容恬思忖片刻,沉声道,"不用了。他必是为西雷的事情来的,本王这就去见他。"
走到门外,不放心地又转回来,对跪在床边照看凤鸣的秋星吩咐,"记得鸣王一醒,立即告诉我。"
这才领着容虎和尚再思去见刚刚抵达的冠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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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节由haicong1000手打,转载请注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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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正在外厅里坐着等待的冠隆,一看见容恬进来,立即站起来,向他恭敬的行礼,"大王。"
"这种时候不要讲究礼数,"容恬把手在空中虚虚一抬,"你从这么远赶过来,已经很劳累,坐下来聊正事。"
自己先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尚再思则垂手肃立在他背后。
"多谢大王。"冠隆听命坐下,偷瞧身旁气度威仪犹盛从前的大王一眼。
"西琴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听见容恬的发问,冠隆把注意力转回来,答道,"按照大王的计划,原本是想借郝垣绦弄丢了苏锦超一事,激发容瞳一党内乱,趁机夺回西雷。可惜大王临时离开,计划被迫中止……"
说到这里,不由自主看一眼容恬,带了一点轻微的感慨。
如果不是鸣王这个时候惹翻同国大军,出现惊隼岛的险情,也许现在坐在西雷王位上的人已经是它最恰当的主人了。
对于这个地位特殊的鸣王,冠隆很难定义自己对他的感觉。
固然,鸣王对西雷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同时也是大王最珍爱的人。
但从西雷这个国家的角度来看,事情又会呈现出令人不安的另一面。
至少鸣王会让大王在军国大事上作出不理智的决定,当初大王为了救出被困东凡的鸣王,放弃了西雷王权,就是一个极糟糕的先例。
而这次大王为了去惊隼岛救援鸣王,放弃了在不损害西雷国力的情况下重夺王权的最好时机,又是一个糟糕的先例。
一方面知道鸣王是个很不错的人,他天真活泼,聪明伶俐,使大王感受到人世间最美好的爱情,并且越来越呈现仁慈温和的君王之风。
另一方面,鸣王同时也是一个随时可能令大王犯下第三次大错误的危险人物。
冠隆心中半爱半恨的心情,可想而知。
容恬在冠隆目光移向自己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对自己这个忠诚的臣子到底在担心什么,他心里有数,问冠隆道,"冠隆还在为计划的失败而责怪本王吗?"
冠隆赶紧低头道,"属下不敢。"
"计划虽然失败,但我们并非一无所得,恰恰相反,我们得到的,远比我们失去的要多得多。冠隆,你坚持要计较其中的得失的话,本王亲自给你算一算这笔账,如何?"
冠隆一怔,"冠隆斗胆,请大王指点。"
"好,先说我们失去了什么。"容恬轻松地道,"我们失去的,不过是一个夺回王位的机会,但这个机会,本来就是我们制造出来的。既然本王可以制造出一个机会,当然也有把握制造出第二个机会。所以,并不需要对此耿耿于怀。"
他说话的声音不高,显得稳重安详。
从容自若的神态,有条不紊的言谈,让急驰了很长一段路程匆匆赶来,原本心情焦躁的冠隆在不知不觉中安定了很多。
"那么,请问大王,我们得到了什么呢?"
容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回答他道,"我们得到的,实在太多了。首先就是最珍贵的人才,在整个西琴计划中,首先千林第一次向我们展示了他的军事特长。"
提到越重城那不杀一人,胜得极为漂亮的一役,连冠隆心情也不禁开朗起来,微笑点头赞同,"确实,千林是个难得的将才,这是计划失败后,属下想起来唯一觉得可以自我安慰一下的地方。"
容恬朗声笑起来,"就这样你就满足了吗?别忘了,我们还有更大的得益,就是在你心目中造成这次计划失败的罪魁祸首,鸣王!本王确实错失夺回王位的时机,赶去惊隼岛救援鸣王,但事实却证明,他不但有自保的能力,而且还有不断创造奇迹的能力。我问你,当今十一国中,有哪一个将领有本事在惊隼岛那样的恶劣形势下,以少胜多打败庞大的同国大军?从今以后,我们西雷多了一位各国都要忌惮的名将,任何人想对付西雷,首先都要掂量一下自己能不能打得过屡创奇迹的西雷鸣王,是否可以对付鸣王层出不穷的妙计。一得一失,你不觉得是得大于失吗?让瞳儿在王位上多呆几天又如何?他在上面多呆一天,只不过多担惊受怕一天罢了,他的所作所为,只能让他越来越不得人心。"
冠隆把容恬的话仔细想了一会,又笑又叹,轻轻摇着头道,"最厉害的还是大王,看事犀利精准。属下来的时候心里确实阴霾密布,不过听大王说了几句,竟然又觉得前途一片光明了。"
容恬动这一番唇舌,正是为了鼓起西琴部属们的斗志。
他又指着站在身后的尚再思,微笑道,"另外再给你一个小惊喜,我们得到的不仅有名将,还有年轻有为的军事和武器设计师,尚再思在惊隼岛大捷中功不可没,他协助凤鸣指挥了大战。那个把同国神话般的三桅船弄沉的新武器炸弹,也至少有大半是他的研究成果。这小伙子晋升为侍卫已经有两年,如果不是发生这些事情,可能再给他两年也无法崭露头角。你不觉得老天爷让西雷经历这些风雨,正是为了向我们展示它有多么照顾西雷吗?"
尚再思完全没想到容恬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
听着至高无上的大王忽然当面对自己说出如此高的褒奖,尚再思激动得浑身颤抖,猛地单膝跪下,"属下只是做了分内事,当不起大王这样的夸奖。"
"这段时间本王一直在观察你,知道本王最喜欢你什么吗?是你聪明而自谦。聪明的人不少,但只有聪明是不够的。必须是聪明而懂得自谦的人,做事才会谨慎,周到。"容恬和蔼地低头看他,"很快就会有发给你的王令,把你的权力再做提升,到时候,你和容虎一样,可以调遣其他的精英侍卫。起来吧,让我们继续聊正事。"
尚再思眼眶热热的,不敢在大王面前失仪,努力把热泪逼回去,站起来,笔直地守护在容恬身后。
"好了,冠隆,你继续说西琴的消息。"
冠隆已经被容恬把状态调整过来,眼里生机盎然,清清嗓子,用比刚才从容许多的口气,条理更为清晰地道,"首先要说的还是那句话,大王在西琴局势最关键的时候去了惊隼岛,错失引发西琴进一步内乱的最好时机。本来,按照原定计划,属下原本应该以臣子身份建议伪大王容瞳杀掉郝垣绦。但事情既然有变化,为了把这个机会稍稍挽留,属下只好改变立场,不但不能劝他杀郝垣绦,还要百般帮郝垣绦求情,求容瞳先将郝垣绦关在死牢里。"
容恬细心地问,"你这样忽然改变立场,瞳儿不会怀疑你吗?"
冠隆露出有信心的笑容,"大王放心,属下还是秉承一向的风格,说了郝垣绦那群老臣子不少坏话。至于为什么要暂时不杀郝垣绦,对容瞳那个贼子的解释,是说只杀郝垣绦一个太便宜了,应该趁此机会一举消灭所有老臣。这恰好符合贼子的想法,所以他还觉得我很忠心呢。"
听得人不禁莞尔。
冠隆接下去说,"再加上,朝中老臣一派,尤其是掌握兵权的瞳剑悯,都竭力为郝垣绦求情,容瞳可能也怕莽撞杀人会引发众怒,翻了他的王位,所以他下令先把郝垣绦关在天牢,把苏锦超失踪一案调查清楚再做最后处理。"
"后来发生了什么变故?"容恬问。
他问这一句是理所当然的。
因为如果没有变故,西琴的情况只能还不错来形容。
冠隆没必要辛辛苦苦亲自过来一趟。
一定发生了什么意想不到的事。
果然,冠隆脸色微沉,"大王猜得很准。郝垣绦被关入天牢后,朝廷里新老两方应该暂处一个平衡的状态,但一件忽然发生的事,却打破了所有的平衡。"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冠隆沉默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低声说,"瞳剑悯在城郊狩猎时失踪了。"
尚再思脸上掩不住惊讶之色。
容恬一怔之后,沉下声问,"是瞳儿干的?"
目光咄咄逼人。
冠隆摇了摇头,"不知道,也没有人敢去问他。整件事情非常蹊跷,谁都不明白瞳剑悯为什么要在这种紧张的时候去郊外狩猎,而且身边带的人手不多。他出城之后,再也没有露面,跟随他的手下一个都没有回来。"
容恬和尚再思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瞳剑悯是容瞳的亲叔叔,而且正掌握着西雷最大的军权,如果容瞳连他都敢害死,而且事情做得如此干净利落,那么对于容恬一方来说,事情就大为不妙了。
容恬问,"关于这件事,朝臣们有什么反应?"
冠隆露出一个不清楚的表情,解释说,"这是关系朝局的绝密消息,容瞳那个贼子得知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封锁消息,暗中软禁他叔母和几位堂兄弟,对外宣称他叔叔正在养病静休。因为瞳剑悯此前和容瞳发生争执,曾经以生病为由拒绝上朝,这个理由还算可以搪塞得过去。此事他只告诉了几个信任的臣子,其中包括属下在内。属下一得到消息,就立即出发,赶过来和大王商议此事了。西琴如今状况如何,连属下也不好说。"
"老臣们难道不知道瞳剑悯失踪?"
冠隆猜测着说,"容瞳是绝对不会主动把这件事告诉老臣们的,不过那班老臣子也各有自己的势力,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发现事情不对劲了。"
他看了看容恬,语气凝重地说,"大王,局势随时可能再起变化,属下这一趟赶来,就是想请大王立即赶回西琴,坐镇指挥,不要再次错失良机。"
说完,充满期待地注视着容恬。
霎时,厅里变得如同外面的漆黑天空一样安静。
尚再思深知鸣王自从中毒后,状况一天比一天差,这种时候要大王离开鸣王,简直就是要大王把心血淋淋地掏出来,弃之不顾。
但如果再次坐失良机,大王又怎能再维持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威信?
设身处地为大王设想一下,竟是左右为难,让尚再思的心也不禁狠纠起来,只能屏住呼吸,静静等着容恬发话。
容恬沉默片刻,心平气和地道,"不如让我们先讨论一下西琴各方面的状况,再下决定。首先,瞳剑悯失踪的事,是否瞳儿下的手?"
冠隆抵达后,已经知道鸣王中毒的事,知道要请大王跟自己回去难上加难,但不管怎么难办,怎么都要试一下的,皱眉道,"此事属下已经禀告给大王,目前无法查出到底是谁干的,只要大王跟属下回到西琴,属下会立即加派人手调查。"
"那好,这第一件事,先放到一边。"容恬颌首,从容如流,"第二件要弄清楚的,是瞳儿在瞳剑悯失踪后会做些什么。尚再思,你说说你的看法。"
尚再思忽然被容恬点名,楞了一下,赶紧答了一声,"是!"
这不啻于一次殿前临时考试,连尚再思也不禁感到紧张。
定了定神,才努力保持镇定地开始分析,"不管瞳剑悯的失踪,是否是容瞳的诡计,但可以这么说,这一件事对容瞳巩固他的王位大有好处。只要他有一点脑子,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把西雷的军权弄到手。说不定,在我们商量的这会儿,他已经这么做了。"
"如果你是瞳儿,你会怎么做呢?"容恬接着问。
他已经想到答案,不过既然凤鸣竭力向自己举荐尚再思,还是应该给予尚再思适当的表现机会。
对于认识人才的眼力,容恬自问不差。
但是平心而论,他却不得不佩服凤鸣诱发他人才干的能力。
天神给予的礼物总是带着令人啼笑皆非的双面性,凤鸣单纯善良的天性,虽然让他常常被人所趁,但同时也让他多了一种令人安心的魔力。
在他身边,每个人都会有发挥自己一份力量的冲动。
所以,几个原本只知道伺候人更衣吃饭的娇弱侍女,才能制造出神奇又轻便的棉甲,而原本是众侍卫中并不起眼,甚至内向少言的尚再思,表现出让人另眼相看的杰出才能。
唉。
如果凤鸣此刻还像惊隼岛大捷相遇时那么活蹦乱跳的健康,那有多好。
想起心爱的小东西也许正在噩梦里无助的挣扎哭叫,容恬真恨不得立即丢下烦人的公事,回到内室,紧紧守护在凤鸣身边。
可恨他不能这样做。
他并不仅仅是凤鸣的爱人,同时也是西雷臣民的依靠。
"如果我……"跟着鸣王的日子久了,尚再思多少也习惯了平起平坐的交谈方式,不知不觉说了一个"我"字,赶紧惊慌地改正过来,"如果属下是容瞳,一定会做三件事情。第一,封锁瞳剑悯出事的消息,为自己争取时间。"
冠隆道,"这件事,容瞳已经做了。"
尚再思眼神自然地看了他一眼,"第二件,就是对付西雷军中的第二号人物。因为瞳剑悯一去,军权很自然会落入另一名大将手中。容瞳要打击将领中的老一派,现在是最佳时机。"
容恬笑道,"以军中威望而言,第二号大将那就是楚孝了。"
大将军楚孝也是西雷着名的将军,尚再思身为西雷王的侍卫,当然对这个朝廷中的重要人物有所了解。
尚再思说,"楚将军对王族是忠诚的,但他年纪已大,听说还常犯腿疼。而且,他一没有瞳剑悯和容瞳那种亲密的叔侄关系,二没有瞳剑悯那么强硬,只要他在接掌大权的时候稍有迟疑,或者不敢和容瞳正面冲突。容瞳有很大机会,可以用大王的王权,趁机取得军权。"
冠隆掌心暗暗冒汗,有些焦急道,"既然如此,我们更不能坐视不管,必须立即行动。此前我们的优势,是朝中新旧老派互相内讧,大王可以从中取利,一旦让容瞳把王权军权都拿到手,他会一一铲除老臣势力,到时候要动摇他的王位,那就非常难了。"
容恬淡然一笑,"先听完尚再思的第三件事吧。"
朝尚再思轻轻做个手势,"你说下去。"
这无疑是给了尚再思一个极大的鼓励,尚再思按捺着心中的激动,平静地道,"如果夺到军队指挥权,接下来要做的当然是对付朝廷中和自己作对的老臣子一派。这些老臣子中,武将带头的是瞳剑悯,文臣则以郝垣绦为首。属下觉得,容瞳会下令将郝垣绦处死,以炫耀他至高无上的王权,并且趁机处死胆敢反对他决定的任何人。"
这样分析局势,非常合情合理。
冠隆却是越听越急。
瞳剑悯一失踪,郝垣绦再一完蛋,西雷可以制约容瞳那个伪大王的力量岂不是烟消云散?
就算剩余几个老臣,也再没有人敢挺身而出和容瞳顶撞。
从前定下的分化策略,将彻底失去作用。
容恬看着冠隆欲言又止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朝他温和地摆了摆手,要他先不要说话,转过头,向尚再思道,"你站着不好参与讨论,过去坐到冠隆身边。"
这相当于又一个奖励。
尚再思感激地行礼后,才走过去,以非常端正的姿势坐下。
容恬犀利的视线缓缓扫过他们两人,才开口说,"本王先问你们一个问题,越重城一战,瞳儿究竟败在什么地方?"
冠隆和尚再思都楞了一下,然后深思起来。
尚再思首先反应过来,身躯一震,"他败在缺领这个致命点上!"
"不错,"容恬欣赏地看了他一眼,"千林虽然有长进,但如果那一次带兵攻击越重的人是瞳剑悯,他绝不可能得到如此完美的胜利。瞳儿就算拿到军权又如何?大部分有资历的将军都是瞳剑悯这些老臣带出来的,他们都不属于新派,瞳儿更不会信任他们。所以,只要瞳儿得到兵权,他会竭尽所能换走那些能干忠诚的将领。"
冠隆听到这里,如同拨开满天乌云,明月总算露出脸来,不再一团黑漆漆的看不见炉。
他也是聪明人,此刻对于容恬的思路已经大致了解,忍不住接口道,"但撤换将领后,找谁来补充这些将领的位置呢?容瞳信任和一直努力提拔的人,几乎个个都是只懂欺善怕恶的纨绔子弟和流氓,要他们欺压百姓可以,要他们领兵打仗,绝对一个个都吃败仗。"
尚再思眼睛里充满好奇,"大王到底有什么妙策对付取得军权的容瞳?"
容恬轻描淡写地说,"很简单,从容瞳手里把军权接收过来好了。"
"接收?"
冠隆和尚再思同时轻叫一声,彼此交换一个眼神。
显然,对方也把握不到大王这句话的真意何在。
只好一起把目光又放回容恬身上。
"试想一下,当容瞳得到了军权,却发现手下通通都是不会带兵的废物,他最渴望的,就是得到一个真正的良将。"容恬轻松地说,"我们不妨满足他的心愿,主动送他一个。只要这个将领可以为他领兵打败越重城的千林,一洗曾经受到的耻辱,瞳儿一定会非常高兴,那时,他将会任命此人为大将军,替代瞳剑悯的位置,把西雷军权交到这个人手上。"
厅里又一阵沉默。
"你们有什么想法?"
冠隆和尚再思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冠隆才勉强开口道,"大王的想法出人意料。不过有一个执行起来很关键的问题,容瞳现在越来越多疑,他绝对不会信任任何来历不明的外人。军权交予非同小可,即使像属下这样,辛苦经营终于打进内部,却也从不敢提出任何想得到军权的要求,以免引起他的怀疑。就算我们送一个人过去,那个人又怎么可能得到容瞳这么大的信任呢?"
"这一点无须你们担心,本王恰好有一个非常适合的人选,保证瞳儿对他极为信任,因为他们从小时候起,就是很要好的朋友。"
"谁?"
容恬露出高深莫测的邪魅笑容,"苏锦超。"
不等两个下属惊讶后再做出反应,容恬露出王者威严的一面,以下了决定的低沉语调命令,"冠隆。"
"属下在。"
"你今晚不能休息了,必须立即出发。本王要你尽快和绵涯取得联系,把今晚我们讨论的事情告诉他,并且向他传达一道王令。"
"大王请颁令。"
"本王要绵涯,"容恬眼中射出坚毅光芒,一字一顿道,"在最短的时间内,不惜一切代价,让苏锦超为我所用。"
"是。"冠隆站起来,肃然答应了一声,然后看看容恬,试探着问,"那大王……"
容恬果断的截住了他的话,不容置疑地说,"西琴斗争的关键,并不在于本王是否在场,而在于策略运用是否得宜。本王现在即使人在西琴,事情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
这是清楚明白的表示,他不会在此时离开凤鸣了。
冠隆心里暗叹一声。
不过,在听过大王的分析和布置后,心情怎么也比到达的时候好一点。
希望苏锦超的神奇作用,真的可以如大王所言。
"属下遵命,事不宜迟,属下立即启程。"
尚再思也立即站起来,"我去为冠隆大人准备粮草和钱,以备路上不时之需。冠隆大人的坐骑已经辛苦了几天,我会为你准备另一匹骏马。"
他出了厅外,把事情都准备好了,亲自将冠隆送到侧门,目送冠隆单人单骑消失在夜空下,才回来向容恬复命。
容恬却似乎累了,有点心不在焉,喝了一口侍女奉上来的热茶,抬头看看门外的天色,低声说,"再过大概一个时辰,凤鸣就会醒了。他最近都是这个时候醒的。"
醒过来后,一定又会像受到惊吓的孩子一样大哭。
不知道他还能承受多少次这样的噩梦。
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承受多少次,这样撕裂般的心痛。
世上没什么事情,比眼睁睁看着自己深爱的人受苦却无能为力更痛苦,这种时候,会发现自己手中握有的权势其实只是一团美丽而无用的云烟,让人感觉既悲凉又无助。
即使是坚强如铁的容恬,也不想再面对这样的痛苦。
可他必须面对。
无论再怎么心痛,无论所看见的一幕再怎么令他如历酷刑,他都必须忍受,继续陪伴在凤鸣身边,让他在醒来时可以躲进自己的怀里,贴着自己的胸膛流泪。
在找到解药之前,他必须想尽一切办法,让凤鸣保持反抗毒性的信心,撑到最后。
凌晨前,最黑暗的苍穹覆盖大地。
夜风沿着窗边吹进小厅,带来一丝阴冷之意。
容恬深吸一口气,沉默地积蓄着面对新一天的力量。
尚再思安静地垂手站着,丝毫不敢破坏眼前这一刻的沉静。
忽然,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大王,"秋星的身影出现在门边,紧张地屈膝行礼,"鸣王醒了……"
话未说完,容恬已经霍然站起,大步朝内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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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离国。
都城里同。
四周帷幕低垂的静室,清淡若无的焚香,从青铜鹤状香炉细密的排孔中逸出,点缀着眼前优雅安宁的一幕。
妙光跪坐着,凝视了面前摆满七色棋子的棋盘片刻,秀眉思索般的微微蹙起。
终于,她把捏在指尖已有好一会的紫色棋子放回棋盒,叹一口气,"这一盘,我真不得不认输了。恭喜,媚姬姐姐的七色棋,下得越来越好了。"抬起脸,露出一丝微笑,看向自己的对手。
七色棋是非常流行的一种斗棋,颜色缤纷,玩法幽深别致,各国权贵大多乐于以此消遣时光。
妙光身为离国公主,又聪颖过人,对宫廷中人人都会上两手的七色棋自然有所研究,而媚姬曾以天下第一美人的身份在繁佳与众多权贵周旋,博得多才多艺的美名,当然也精通棋道。
自从若言暗示妙光应该逐渐和媚姬加强接触,妙光每隔数日,就会过来和她斗上几盘。
但像今次这样在棋盘上厮杀苦战,从晚上斗到天快亮的,仍属首次。
听见妙光开口认输,媚姬轮廓优美的脸庞露出一丝溪水般清澈的笑意,也学着妙光的模样,把手里捏着一颗绿棋放回棋盒。
"媚姬姐姐,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答应当我的王嫂呢?"妙光伸个懒腰,把在光滑地板上像花一样撒开的裙摆拨到一边,换成慵懒疏散的坐姿,微微上挑的灵眸斜看着隔几跪坐,正以优美动作将棋盘上的七色棋子一颗颗放回棋盒的媚姬。
"离王给我的期限,已经到了吗?"
"呵,姐姐别误会,王兄并没有对姐姐定下任何限期。真奇怪,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兄对一个人如此有耐心。姐姐一向体贴人,难道察觉不到王兄对你的特别吗?"
媚姬禁不住又微微一笑,"他确实对有的人很特别,不过并不是对我特别,而是对公主心里的那个人特别。"
妙光心里蓦地轻震,面容却一丝波澜也没有,用玩笑的口气道,"我知道了,我问你的婚事,你一害羞,就说这些乱糟糟的话来蒙混我。我才不上你的当。媚姬姐姐,你再这么糊弄我,我就什么也不管了,以后不叫你姐姐,索性就叫你王嫂,叫到你答应我才行。"说完,走过来挨着媚姬坐下,挽着她的手臂,连叫了几声王嫂。
媚姬被她缠得无奈,只好把收拾到一半的棋盘放到一边,转过身来对着妙光,"好了,好了,亏你还是公主殿下呢,在离王面前,你也这样撒娇吗?"
妙光嘻地笑了一声,"王兄也最怕我这一招。好王嫂,只要你不敷衍我,我就不用这法子烦你。"
"谁敷衍你了?不过你既然这么说,正好,趁着现在只有你我二人,我们聊点知心话。"
"好啊。可聊什么好呢?"
媚姬笑着说,"聊什么都行,来,我问你,今天这盘棋,怎么你就输了?"
妙光想也不想地回答,"你下得比我好,我自然就输了。"
媚姬素知离国公主聪敏厉害,但看着眼前的妙光娇憨可爱,还是忍不住伸手在她脸上抚了一把,才低声说,"你在撒谎。一整个晚上,该下黑棋的时候,你捏了紫棋,该下紫棋的时候,你又选了黑棋。刚才这一盘,只要再细心看一看,就可以发现至少还有两处可下棋子,你却弃子认输,完全不像平日的你。为什么这样心事重重?你赖在我这里一个晚上,绝不会只是为了替你王兄追问我的答复。"
妙光听她说完这番话,眼睑缓缓垂下,刚才的娇态去了小半,显得乖乖的,心不在焉地用指尖缠着玉佩上的穗子玩,随后问,"人家哪里心事重重了?是你多心了。"
"鸣王出事了,对吗?"
妙光虽然竭力掩饰,但脸颊一瞬间掠过的复杂表情,并没有逃过她的眼睛。
媚姬沉默片刻,冷静地问,"难道他已经落入离王手中?"
妙光犹豫片刻,眼中光芒骤闪骤敛,半日,缓缓吸了一口气,不知是喜是忧地说,"暂时还没有。但他已经中了剧毒,如果没有安神石作解药,他很快就会心力枯竭而亡。现在王兄正急切地等待余浪把安神石带回来,这样他就可以以此为要挟,逼容恬把他心爱的鸣王双手奉上。"
媚姬秀丽的细眉忽然微皱,"离王真的这么想?"
妙光心里一颤,坐直身子,"媚姬姐姐有别的看法?"
"离王凭什么断定西雷王肯将鸣王送来呢?容恬很清楚,因为过去的遭遇,鸣王对离王怀有深深的恐惧,把鸣王让给离王,不但是对他自己的折磨,更是对鸣王的折磨。公主殿下试想一下,以容恬的作风,会采取这样两相折磨的方法吗?"
"会,因为容恬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鸣王死去。"妙光微叹一口气,"如果有别的选择,容恬当然不会这样做。但鸣王已经深中剧毒,容恬再无他路,为了鸣王可以生存下去,他再不甘心也必须接受事实。我们对此深具信心,毕竟这样的事从前就发生过一次,那一次容恬也是出于无奈,对王兄提出必死的挑战,但在他心里,其实也明白鸣王很难逃出王兄的追捕,实际上他是默认了鸣王会被王兄拥有这种可能性。也就是那一次,媚姬姐姐你做了容恬的救命恩人,唉,直接导致的后果便是让我离国损失惨重的阿曼江大战。"
媚姬轻描淡写地道,"当了人家救命恩人的,又何止我一个呢?公主殿下在阿曼江,不也是当了某人的救命恩人吗?他回到西雷后,对妙光公主的救命之恩一直都念念不忘呢。"
晶眸轻转,意味深长地深深看了妙光一眼。
回忆起阿曼江边那刀光剑影,火焰冲天的紧张一刻,妙光笑容变得有点苦涩,"这些往事,提它干什么?我是救了鸣王,但又能代表什么呢?只要他一天没有归顺王兄,他只能是离国的敌人,我们就必须不择手段地对付他。就如媚姬姐姐这样,救过容恬的命又如何,他还不是迟迟不肯回兵救援,任你落入王兄手中?"
室内骤然安静得吓人。
妙光这才发觉自己因为谈及那个让人又爱又恨又担忧的鸣王,影响了原本平静无波的情绪,有的话竟没有经过思索就冲口而出,连忙伸出小手,轻轻摇着媚姬宽大华丽的衣袖,内疚地道,"媚姬姐姐,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媚姬沉默着。
好一会,才握着妙光的手,让她和自己几乎肩靠肩般的亲密贴坐着,偏过头用柔软好听的声音耳语,"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和容恬的过往吗?其实有一件事,一直藏在我心里,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你想不想听?"
妙光立即用力点了点头。
媚姬幽幽叹息一声,带着回忆的脸多了一种深远朦胧的动人,在妙光期待的目光下,轻启朱唇,"这件事发生在阿曼江的岸边。那一天,离国大军终于抵达阿曼江,离王带着鸣王在船头时,重伤痊愈的容恬领着埋伏多日的兵马,也终于在对面岸上现身。两军隔江对峙的那一刻,我与容恬策马并肩,所有人都在大呼王后,王后。"
那是梦一样的时刻。
即使知道这是昙花一现的虚幻,却依然动人。
当然,同样也伤人。
"为了让离王坚信容恬真的对鸣王负心,容恬不但在众人面前表明和我相爱笃深,更故意下令向对面船头放出乱箭,甚至将鸣王也列入攻击范围,以显示鸣王在他心中已经无足轻重。"
妙光当日也是参与者之一,闻言轻摇着头说,"事后想起来,我们都是一群大傻瓜,相信容恬会抛弃鸣王已经够愚蠢,更愚蠢的是,又相信鸣王会因为容恬的负心而投向离国,从而采用了鸣王的连环船之计。其实只要看看容恬为了鸣王不惜冒被王兄猎杀的危险,就应该知道,容恬绝对不是那种会放弃鸣王的人。"
媚姬脸上蓦然掠过一丝神秘到极点的微笑,有趣地打量着妙光,"当初你们错估了容恬,导致了阿曼江的惨重损失,那么这一次呢?会不会又因为错估了容恬,而导致另一次的惨重损失?"
妙光咦了一声,"媚姬姐姐,你似乎一直都在暗示妙光,用安神石换鸣王的计策不可行哦。"
媚姬俏脸平静地道,"是否可行,公主自己考虑吧。容恬绝对不是那种会放弃鸣王的人,这一句话,不正是公主自己得出的结论吗?如果公主的结论没有错,那么坚持这条计策唯一的后果,就是害死了鸣王。要鸣王的命,恐怕并不是离王和公主的初衷吧。"
妙光瞳孔骤然一缩。
转瞬恢复过来,伸着懒腰笑着抗议,"姐姐刚才的故事才说到一半,怎么就说到别处去了?那件一直藏在姐姐心里的事到底是什么?快点说来听听。"
媚姬点点头,以优美的姿势坐端正了,脸上再次出现沉浸在回忆中的静谧悠远,低声道,"那一天,容恬按照原先定下的计策,假装忘记鸣王,对船头的鸣王放箭。把离国大船逼得暂时退回对岸后,我们一起回到了帅帐中。容恬一进帅帐,立即屏退所有人,接着,他忽然紧紧抱住了我。"
妙光注视着她似梦似幻般美丽的脸庞,柔声说,"可见容恬并非无情之人,姐姐对他的一片心意,他还是知道的。"
"妹妹,你又猜错了。"媚姬轻摇螓首,"他这样紧紧的抱住我,只是因为他太害怕。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是我可以感到他的肩膀和手在不断颤抖。即使在他重伤即将毙命的那一刻,他也没有这样脆弱过。他就这样抱着我,抱了很久,最后,终于问了我一句话。"
妙光忍不住道,"他问了你什么?"
媚姬仿佛已全心神地重回了那一刻,眸中颤光连连,沉默片刻后,才用一种充满凄美的低低声调答道,"他问我――我伤到他了吗?"
既是问他射出的箭,同时,也是问他在凤鸣面前制造的假象,对凤鸣心灵的伤害。
妙光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生于宫廷,从小面对的大半是谄媚讨好,阿谀奉承之辈,就算偶尔收罗到一些忠心耿耿的人,但亦只供驱使,可用则用,有功则赏,不能用则弃。
唯一不同的是王兄,这是她嫡亲哥哥,在妙光幼小的心灵中,王兄是天底下最能干、最英明、最厉害的男人,妙光受他照顾,被他宠溺纵容,对他敬服崇拜。
但,即使是王兄,也从来没有给予过她如此深沉而不可测度的感情。
也许这种感情存在,只是从未表达。
像容恬那样的王者,和鸣王那样活泼好动的人,是怎样到达这令人心驰神往的一步的?
明明是两个人,却可以心有灵犀,可以你为我死,我为你亡。
仿佛两人一体,这一个快乐,那一个就快乐,而这一个人痛苦时,另一个也陷入深深的痛苦。
甚至让他们的敌人也会感到,把他们活生生拆开,实在是天底下最残忍的事。
妙光怔怔地思忖着,低声问媚姬,"那姐姐你是怎么回答容恬的呢?"
媚姬宠溺地笑道,"傻妹妹,你还没明白吗?这时候任何的话都是苍白无力的。只有当鸣王平平安安地重新回到他身边的那一刻,容恬这个问题才能得到回答。在此之前,他只能独自吞咽现实的苦果,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地站在那里,陪着他。"
妙光沉默着,说,"他一定伤透了姐姐的心。"
媚姬的目光悄悄转来,投在她身上。
妙光微诧地问,"难道我又猜错了吗?如果我看见心上人这样迷恋另一个男人,我一定会伤心透顶,说不定还恨不得杀掉那个碍眼的家伙。"
"你这样说,只是因为你还太小。"
"嗯?"
"人对人的感情,永远奥妙难懂。你不身临其境,不会明白那种永生难忘的感受。"媚姬乌黑的秀发随意自然地垂下数缕,衬出脸颊肌肤赛雪,夺人心神,充满感慨地低语,"当容恬抱着我颤抖的时候,我忽然间明白过来,这样就已经很好,不该再强求什么。你知道像容恬这样的人,在别人面前表现出这种致命的脆弱,意味着什么吗?从抱住我的那一刻起,他选择了我做他心目中一个具有特殊地位的女人,这种地位是独一无二的。所以那一天起,我不再奢望任何名分,我只是想帮他生一个孩子。但是,他既然连孩子都不想要,那么我就离开。在西雷王宫,我不是恨着他而走的,我是爱着他而走的,只要他需要我,我随时会回到他身边。"
妙光明白她说的是实话。
因为当媚姬说这番话的时候,她的双颊微微现出一点红晕,仿佛不胜酒力的模样,使她更为娇鲜欲滴,优雅动人。
心怀着深深怨恨的女人,不会拥有这样的美丽。
"他让我亲眼见过他最脆弱的一面,我们两人之间,已经有一种撕扯不断的联系,虽然这种联系不是我一直期盼的爱情,但这并不影响它的美好和深邃。"媚姬唇边逸出一丝浅笑,"你王兄确实是非常精明的王者,在挑选王后这一点上,他看似率性,其实考虑得比任何人都长远。因为不管容恬有多爱鸣王,容恬永远不会忘记我。把我变成离国的王后,就是对容恬无形中的制约,可能还附带很多别的好处。"
可见媚姬这个美女不但外貌过关,而且也具有一定的政治眼光。
她很清楚,自己在若言手中,不但可以充当人质,还可以充当棋子,甚至是一条遇到危机时的自保后路。
简单的说,万一有一天离国和西雷分出胜负,王后的问题会完全影响胜方对战败方的处置。
如果离国赢了,毫无疑问的,若言会手起刀落干掉所有西雷王族,尤其是和容恬有血缘关系的任何人,以免死灰复燃。
如果西雷获胜,而媚姬是若言的王后,问题却比较复杂了。首先,如何处理媚姬,将是容恬极为头疼的事。更重要的是,媚姬要是曾为若言生下子嗣,那又该如何处置呢?
要是不杀媚姬而杀媚姬的孩子,不但媚姬会以死抗争,甚至连凤鸣也会出言反对。
仅此一条,在子嗣的安全性问题上,至少若言已经占了很大的便宜。
凤鸣不是说过吗?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任何有远见的君王,都一定会考虑自己最失利的情况,并且留有后招。
妙光也不是笨蛋,当然多少明白王兄的算盘,当然不可能在媚姬面前把话题往自己王兄不利的方向引,娇笑着说,"如果王兄知道我的未来王嫂夸他是精明的王者,他一定很高兴。"伸个懒腰,站起来道,"下了一整个晚上的棋,我该走了。"
向媚姬告辞。
才出了房门,忽然又转回来,对媚姬随口道,"哎呀,有件事忘了说,王兄已经下令,从今日起,姐姐从密室移到精粹殿暂住,而且可以随意走动。除了王兄处理国务的几个宫殿外,其他地方都可以去逛逛。我这两天叫思蔷带几个侍从宫女来伺候姐姐搬地方吧。"
说完,这才真的走了。
妙光从密室里出来,猛地满眼灿红。
远处高高的宫墙上,旭日露出小小的半圆,辉映着朝霞,正光芒四射。
散发着新生气味的橘色光明让人心头畅快,妙光不禁弯着嘴角轻轻一笑,下一刻忽然想起媚姬的话,心里又猛地一沉。
余浪设下的安神石之计,最终会要了鸣王的命吗?
笑意从唇边消去。
妙光不再有心思欣赏美丽的日出,从殿里沿着台阶步下。
正在殿外等候多时的心腹蔡司在转角处迎住她,小声禀报,"公主,余浪公子刚刚抵达都城。"
妙光神色一动,"他把安神石带回来了吗?"
蔡司说,"这个属下不清楚。不过,抵达都城的消息一到,大王立即就起来了,并且传令即刻召见,应该也是为了安神石一事。"
妙光默默思忖,片刻后,忽然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嗯,我知道了,既然有王兄过问,我正好乐得偷懒。让我先回宫睡一觉再说吧。"
博间,身中剧毒的凤鸣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
正从帘子后转出来的一名侍女,差点撞到匆匆往内室里走的容恬身上。
看清楚面前的容恬,侍女惊惶地轻呼一声,"大王……"
垂下头,连忙屈膝行礼。
容恬没功夫理会她的颤栗,黑眸看向被帘子遮掩的深处,低声问,"慌慌张张的干什么?鸣王醒了吗?"
侍女不敢抬头地小声道,"鸣王刚刚才醒,鸣王说……他要沐浴,吩咐奴婢立即叫人准备热水澡桶。奴婢因为赶着去,所以才一时不小心没看见大王……"
"沐浴?"容恬皱眉,"这个时候?"
瞥一眼窗外。
离黎明应该还有大半个时辰,空气湿湿冷冷。
天空宛如一块毫无瑕疵的黑布,把天下万物笼罩得严严实实,连月亮星辰都失去了踪影。
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凭空生出沐浴的念头。
"忙你的去吧。"容恬挥退战战兢兢的侍女,自己撩起帘子往里面走。
铺设着华丽软锦的大床出现在视野内,同时在沉着的眼眸中倒印出的,是凤鸣从侧边看起来更显瘦削的身影。
凤鸣确实已经醒了,正坐在大床的一角,双手抱着曲起的膝盖,脸故意朝着往里的方向。
这种姿态,与其说是坐,不如说是躲藏和防备。
容恬的心沉了一沉。
"大王回来了,"秋蓝下半夜就过来和秋星一起侍奉凤鸣了,她正坐在床边稍倾着上身向凤鸣低低说着什么。看见容恬走进来,秋蓝连忙站起来,脸上露出稍微松了一口气的神情,"鸣王说什么也要立即沐浴,奴婢怎么劝都不听。大王,这个时候,沐浴容易着凉呢。"
"知道了,让本王和他说吧。"
秋蓝站到一旁侍立。
容恬替代了她刚才的位置,在床边坐下,温柔低沉地唤了一声,"凤鸣。"
抱膝坐在床上的凤鸣肩膀轻轻颤了一下,片刻,才慢慢把脸转过来,视线落在容恬脸上。
容恬挪近了点,露出充满力量的宠溺微笑,"秋蓝说你想沐浴?"
"嗯。"
"现在是潮气最重的时候,佳阳又靠近江海,沐浴很容易生病。天快亮了,等天亮再沐浴,好吗?"
凤鸣摇了摇头。
容恬打量着他,"怎么了?"
"我刚刚又做噩梦了,流了一身冷汗,很不舒服。"清秀俊美的脸颊,异常苍白。凤鸣咬着又细又白的贝齿,"我要沐浴。"
"再等一下,天亮了我就陪你……"
"难道我连沐浴的权力都没有吗?!"凤鸣突如其来的反抗态度,带着令人诧异的愤怒。
一旁的秋蓝惊讶地睁圆了眼睛。
容恬愕然失笑,把手伸向柔软的纤腰,打算把他抱到自己怀瑞安抚,"凤鸣……"
"别碰我!"凤鸣仿佛受到惊恐似的拼命躲到床的尽头,把修长的身体尽量收起来,缩在角落。
容恬怔了一下,似乎醒悟到什么。
眸光倏然犀利,脸上的线条却更为柔软,轻笑着问,"你到底怎么了?"
"别过来!"
"好。"容恬张开双臂,"想要我不过去也行,你自己到我这边来。"
"我不。"
"为什么?"
"都说了,我浑身都是汗,很臭。"看见容恬此刻看来比平日更为高大壮实的身体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凤鸣骤然呼吸急促起来,嘶哑着嗓子叫,"走开!不要过来!"
回忆起噩梦中另一个人靠近时无法形容的心悸。
他明白。
现在不是在梦中。
面前的男人,不是若言,而是他最爱、最信任、愿意为他付出性命的容恬。
这些他统统明白。
可是,噩梦还残留在他身上,那种被强制、被压迫、被撕裂的感觉,那种味道……
对!那种味道!
另一个拥有魔鬼般力量的可怕男人,覆在他身上,一遍又一遍地留下刺鼻的味道,淫靡的腥味沾满了他全身。
他不要容恬闻到自己身上这股难闻的气味。
"走开!我不要你抱!"
听见凤鸣变得竭斯底里的叫声,容恬蓦然停下动作。
心爱的小东西从来没有这样惨烈的抗拒过他的接近,即使在他们第一次不愉快的相遇时也不曾如此。
凤鸣绝望的眼神,颤抖的十指和一阵阵抽紧的喉结,清楚表明了他心中的恐惧激动。
唯一的解释,就是凤鸣梦见了他最害怕的人,而那个人在梦中对他……
不!
刺穿心脏的剧痛传遍全身,一瞬间,容恬把这些全部掩饰在自己的温柔之下。
知道此刻任何鲁莽的举动都会让凤鸣更受伤害,他必须狠狠控制住想把凤鸣抱到怀里的欲望。
快触碰到凤鸣白皙肌肤的大手,在半空中慢慢收回来。
"凤鸣,你看,我走开了。"容恬谨慎地往后退,退到床边,唇角保持着温和的微笑,朝凤鸣打开双掌,"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逼你做任何事,知道吗?"
当男人充满压迫性的体型离自己有一段距离后,凤鸣的紧张立即得到了缓解。
凤鸣激烈的起伏着胸膛。
好一会,呼吸才渐渐平复。
他抬起头,看着仿佛化身做谈判专家,正努力缓慢的做着安抚性动作,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容恬。
刚才的自己,实在太失态了。
谁能想到一个噩梦的影响会如此巨大?
"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
嗓子变得沙哑了,凤鸣轻轻咳嗽了一声,才能比较正常的说话。
"我只是中了毒,又不是得了失忆症,连你是谁都认不出来。"
"那就好。"容恬好脾气的应了一句。
他的脸上带着浅笑,眸子却深深的藏着一丝令人害怕的精明。
凤鸣和他眼神一触,心里顿时泛起会被他轻易揭穿的感觉,下意识地别过视线,"我刚才是……浑身脏脏的不舒服,等我沐浴之后,再让你抱吧。"
他的掩饰,怎么可能瞒得过容恬?
容恬的心像泡在沸水里般缩成一团,最难受的是还要装作毫不知情。
在凤鸣如此脆弱的状态下逼问噩梦中的事情,只会让凤鸣百上加斤。
"秋蓝。"容恬转过头。
秋蓝连忙应道,"奴婢在。"
"你去催一下,要他们把沐浴的东西都准备好,多烧热水,不要让凤鸣冷到了。"
"是。"
秋蓝刚要出去,帘子忽然被撩起来,刚刚撞上容恬的那侍女小步快走着进来禀报,"大王,鸣王沐浴的器物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凤鸣立即从床上下来。
他还穿着睡觉时的白亵衣,随手拿了一件外衫披在肩上就往外走。
容恬朝秋蓝使个眼色,要她跟过去侍候。
秋蓝不由惊讶,小声问,"大王不一道去吗?"
容恬摇头,"他现在不想接近我,让他冷静一会。"接着沉声道,"你们任何人都不许问他梦见了什么。"
秋蓝哪敢违逆他的王令,紧张地点点头,匆匆行礼后追着已经掀帘子走到外面的凤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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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侍女们往大浴桶中倒入一桶桶热水后,蒸腾的水汽很快笼罩了整间浴房。
离开容恬后,凤鸣的脸色依然苍白如纸,但比起刚才,已经镇定多了,他扫视一眼捧着纱巾衣裳等物,垂手侍立的侍女们,"不用你们伺候了,都下去吧。"
"是,鸣王。"
侍女们把手上的东西放在桌上,行礼退下,凤鸣的视线又落到另一边,"秋篮,你也退下。"
"鸣王,我……"秋篮小声道,"鸣王沐浴,一向让奴婢在旁伺候的啊。再说,大王有令,要奴婢好好服侍鸣王,奴婢要是出去了,怎么向大王交代呢?"
凤鸣叹了一声,低声问,"你只听容恬的话,不听我的话吗?"
秋篮吃了一惊,连忙摇头,"不不,奴婢不是这样的意思……"
"那你就出去。"
"鸣王……"
"我想一个人待着,这也不行吗?"
看见凤鸣坚决冷淡的脸庞,眸子却不知是否因为室内氤氲的水雾,蒙上一层晶莹,仿佛快碎掉的宝石似的,秋篮更加有些怕了,不敢在这时候和鸣王强拧,万一又刺激到精神不济的鸣王就糟了。
屈膝蹲了蹲,轻轻说,"是,奴婢这就出去。"
退到槛外,万般不放心地再看了凤鸣僵直的背影一眼,才伸手把门掩上。
她当然不敢就此走开,寸步不离地守在门外。
听见身后的房门关上,凤鸣却没有立即沐浴。
他不知在原地站了多久。
小手指的尾端,隐约在发麻。
终于,凤鸣做了一下深呼吸,鼓起勇气,解开腰侧的细布带,脱下洁白如雪的亵衣。
上身的肌肤裸露出来,却没有感到冰冷,充满室内的水汽,把他温暖的包围起来,好像容恬的拥抱一样。
想起自己刚才拒绝容恬的靠近,心里就非常难受。
容恬,我并不想这样的。
可是……
凤鸣咬了咬牙,才敢低头往自己身上看。
胸膛肌肤细腻光洁,因水雾舔舐而蒙上淡淡的湿气,这是容恬最爱抚摸和亲吻的地方之一。
太好了!
凤鸣猛然松了一口气。
没有伤口,更没有噬咬折磨的痕迹。
在梦里,恶魔一样的若言把他折磨得好苦,只为了听他臣服求饶,在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地方又咬又掐,胸膛几乎布满渗血的齿印,就像当年在离宫中那个名叫敏儿的宫女,被食人鱼咬得无一寸完肤的小腿。
痛苦和屈辱如此真切,让他即使到现在,还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从身上传来的一阵阵痛楚,甚至连牙齿咬到肉上的痛感都一清二楚。
就算醒来后,他还是忐忑不安,梦境残留的痕迹太深,深得令人匪夷所思,身上无一处不难受,这种难受,不是简单的跌打摔伤,或刀剑造成的皮肉伤,而是……仿佛被另一个人的气息,甚至说灵魂,侵入到骨髓中的感觉。
真怕这一切不是梦,而是实实在在的发生了。
真怕容恬抱他的时候,会看见自己身上被别的男人抱过的痕迹,闻到别的男人留下的味道。
不过,万幸,确实只是梦。
感激老天爷。
虽然凤鸣自从中毒之后,就非常凄惨,不过此时此刻,还是忍不住抬头,喃喃道了一声多谢。
梦境不管多逼真,毕竟不是现实。
如果现实中,他真的落入若言手里,而且遭到那样的凌辱,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想到这里,凤鸣松了一口气,勉强振作起精神,把亵裤也脱了,光溜溜地扶着木桶边缘,缓缓坐进热水里。
清水温柔地抚摸着年轻的肌肤,却也再次引发一些不好的联想,热热的水波刷过时,乳头仿佛自动回忆起梦里被舌头含住撕咬的惨况,蓦然敏感地一跳。
凤鸣眼睛猛然一张,低头看看身上,还是好好的,甩甩湿漉漉的脑袋,对自己叮嘱,"没事,不要再想就好了。"
不要再想,再想非疯掉不可。
坐在装满热水的木桶里,凤鸣忽然想到一个从生理到心理上消除噩梦留下的不良感觉的"主意",考虑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决然,拿起搭在木桶边上的擦身巾,往身上用力擦去。
"呜!"
可能是由于力道过猛,毛巾擦过前胸,顿时火辣辣的,肌肤上起了一道红痕。
凤鸣一边啧啧呼疼,一边却觉得这个方法虽然疼,还比较不错,至少有把若言从身上擦掉的成就感。
脸上忍不住露出各种忍疼的怪相,吸气呲牙,把全身上下都用毛巾狠狠搓了几遍,搓得遍体皮肤发红,才从木桶里出来。
秋篮等知道他不喜欢束缚,近日又都只在院内走动,为他准备了轻便的居家锦袍。
凤鸣把在桌上摆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拿起来穿上,系好腰带。
昨晚虽然做了噩梦,但毕竟是睡了一觉,比之前两天没有睡觉的极度疲累,精神状态好了不少,头也没有再强烈的剧痛。
洗了一个澡,人更清爽一点。
心情没那么糟糕,就想起容恬来。
是不是要去哄哄他呢?
唉,昨天晚上为了不肯睡觉的事和容恬吵了一架,虽然自己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仔细想想,容恬也是担心自己撑不下去才会强迫自己睡觉,说到底是为自己着想。
没想到睡醒了,又立即因为噩梦而逃避容恬。
那家伙……虽然面上不做声,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凤鸣一边想,一边随手把门咿呀一声打开。
"鸣王出来了!"一直在外面等候的秋篮赶紧迎上来。
凤鸣对她点了点头,目光往别处一扫,顿时愣住了。
房前阶下跪着一人,肩腰几乎全伏在地上,额头紧紧抵在冰凉的石地上,一动也不敢动的,颤着声低声叫道,"鸣王……"
虽然瞧不见脸面,但那身形声音,凤鸣是绝对不会认错的,当即大叫起来,"烈儿!"
跑下台阶,把烈儿从地上扶起来,惊喜道,"你的伤好了?真是太好了!快让我看看。听说永逸王子为了你的伤,四处派人采集珍贵山药,他本人还一刻不离的照顾你。唉,我一直想去看你,但是容恬和萧家那些不听话的手下们个个都死活不让我去,我也有点担心你见到我会不会情绪有变化,如果影响到伤口痊愈就不好了……你跪着干什么?快点起来啊!"
烈儿不肯让凤鸣搀扶,坚持跪着,头也一直低着,恨不得把脸埋到地里去,哽咽道,"烈儿没脸见鸣王,烈儿无知愚蠢,轻信奸人,害得鸣王中毒。今天是特意来请死的,请鸣王赐死烈儿吧!"
凤鸣诧异地问,"你也是被奸人所害,又不是故意的。我听说那个叫余浪的也把你害得很惨,我们应该同仇敌忾才对,为什么要自相残杀。"
秋篮这几个侍女和烈儿交情很好,一直把他当自己兄弟看待,见一向爱玩爱闹的烈儿形容憔悴,凄凄惨惨地跪在那里请罪,心里也难过极了,走过来柔声劝道,"烈儿,鸣王这些天一直为你担心呢,他又怎么会赐死你呢?快点起来吧,大王不是下了王令,要你来伺候鸣王吗?可见连大王也知道你是无辜中计的。"
烈儿却非常倔强,额头死命抵着粗糙坚硬的石板,几乎磨出血来,咬着牙说,"不是无辜,而是死有余辜,下属早就知道余浪心狠手辣,却依然相信了他的鬼话,鸣王中毒是我一手造成的。永逸不该救我,他如果真的喜欢我,那一晚就不应该拦住我,而应该让我一剑了结自己,免得生而愧对鸣王,愧对大王。"
他显然是愧疚到了极点,好像黏在地上一样,凤鸣扶也扶不起,拖也拖不起,对他教育起来,"烈儿,你这样说永逸就不对了,他就是因为喜欢你,才不肯让你这样了结生命。再说,那一晚你已经自杀过一次,虽然没成功,但也算鬼门关前逛了一个来回,就算有些许罪过也已经抵消了。快点起来好不好?你这样跪着,我看着很难受啊。"
烈儿坚持不肯,"鸣王,属下已经想清楚了……"
"你想清楚什么了?"忽然插进来的一把低沉男声,让周围的气压立即变低。
烈儿不用抬头,也知道谁到了,身子立即伏得更低,几乎贴在地上,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大王。"
自从自刎未遂,他一直被永逸和哥哥容虎轮流看护着,却没有再见过大王一面。
这并不奇怪。
自己身为大王看重的心腹,本来是被大王派来保护鸣王的,却害得大王最重视的鸣王身中奇毒,如此昏聩渎职,大王哪里还会再看他一眼?
甚至,大王连下令杀死他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就像一个污浊的没有分量的存在。
没想到,今天大哥忽然告诉自己,大王让他回来伺候鸣王,烈儿的心顿时沉下去。
这不是赦免,而是更糟糕的讥讽――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还有脸面留在鸣王身边?
"你刚刚说,想清楚了什么?"
"大王……"
"说。"充满威慑力地一个字。
匍匐在大王脚下,知道后颈上热刺的感觉,是大王犀利的目光正在打量自己,烈儿的身躯一阵微颤。
"属下想清楚……属下不死,不足以赎罪,再说……属下没有面目再伺候鸣王……"
头顶上,传来一阵压抑的沉默。
良久,才听见容恬冷笑,"这些事,是你可以做主的吗?"
烈儿感到寒冷似的缩了缩脖子,嗫嚅道,"大王,烈儿并不是……"
"你的生、死、荣、辱,不是由你决定。有权下决定的,是本王。明白吗?"
"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容恬轻哼一声,冷冽地说,"立即给本王起来。你还想让鸣王去扶你吗?"
烈儿身子僵了僵,答了一声,"是。"
从地上站起来,垂着头,两手垂下大腿两侧,规规矩矩地站着。
容恬盯着他看了一会,"本王知道,你想以死赎罪。不过,你的一条命,可以和凤鸣的命相抵吗?把凤鸣害成这样,就想一死了之,岂不太便宜你了。从今天开始,本王要你留在凤鸣身边,悉心伺候。若有一丝差错,本王不杀你,却会让你吃尽皮肉之苦。听到了吗?"
烈儿见了容恬,比小猫还乖,低着头应道,"是。"
"凤鸣一向喜欢你玩闹活泼的性子,你以后在凤鸣身边,不许哭丧着脸,影响他的心情。"
"是,属下遵命。"
容恬这才点了点头,审视烈儿一番,剑眉又微微一皱,"看你,把身上跪得脏兮兮的,不成体统。还要人伺候你换衣服吗?快点自己换过一套干净的过来。凤鸣该吃早饭了。"
烈儿答应一声,不敢怠慢,立即去换干净衣服了。
看着他走了,容恬转过头来,看着凤鸣笑,"洗好澡了?"
凤鸣瞪着他问,"你干嘛对烈儿这么凶?他瘦了好多啊,你没看见吗?还这样凶他!"
"我是为他好啊。"
"什么?"
容恬解释着说,"他现在心里愧疚太多,我们对他越好,他心里越难受,倒不如对他凶一点,他心里会舒服一点。"
凤鸣奇道,"有这样的事?"
"鸣王,奴婢觉得大王说得有道理呀。"秋篮在凤鸣身边小声说,"鸣王想一想,我们刚才怎么劝,烈儿都不理不睬,一个劲要寻死。可是大王凶他两句,他就起来了,还很听话地去换衣服。"
凤鸣琢磨一下。
好像也有点道理。
看来,说到知人用人,还是容恬这个西雷王高杆一点。
现在烈儿被抢救回来,还恢复到可以回自己身边继续当侍卫的状态,真是一件好事。
想起这个王令是容恬下的,凤鸣免不了对容恬生出一丝满意,瞅着他说,"嗯,这件事就不怪你了。肚子饿不饿,一起吃早饭吧。"唇角露出一丝微笑。
容恬正是担心凤鸣昨晚的噩梦而过来的,还在想怎么哄沐浴后的凤鸣放开心结,不要躲避自己,看见凤鸣这样,倒是大出意料。
虽然脸上没什么血色,眼底也依然藏着抑郁,但可以瞧见凤鸣振作起来,努力和噩梦作出对抗的俊美笑容,已经是很珍贵的礼物。
"啊!奴婢这就去吩咐把早饭送来。"秋篮尽心尽责地下跑着去了。
容恬携着凤鸣,一边聊一边往侧厅方向走。
凤鸣边走边抬头看看他,"容恬,你生不生我的气啊?"
"我为什么会生气?"
"嗯……因为昨天我把你骂得很凶。"
"何止凶,还咬了我一口。"
"有吗?"凤鸣无辜地张大眼睛。
"当然有,咬在肩膀上,很大一口。"容恬斜过眼,"要不要给你看看本王肩上的牙印?"
"呃,不用了。"
"那,本王可以回咬一口吗?"
"不可以。"
"有点不公平啊,啧啧,本王好吃亏。"为了让凤鸣高兴,容恬一直用轻松的口吻和他说话。
"放心啦,本鸣王可是很公道的,不会让你吃亏的。虽然不可以让你回咬,但是允许你回抱,如何?"
容恬眼睛一眯,"真的?"
凤鸣脸颊微红,挺起胸膛,"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当然是真的。"
已经狠狠洗了一个澡,把若言的味道洗掉了。
但是,更彻底忘记那个该死的噩梦的方法,应该是让自己身上多多沾点容恬的味道才对。
嗯!
就这么办!
"哇哇!"双脚忽然离地腾空,让凤鸣发出一声惊叫,朝把自己打横抱起的容恬做鬼脸,"不用这么心急吧?我还没有吃早饭呢,等一下没有力气的。"
"早饭迟一点吃不要紧,你还是先喂饱本王吧。至于力气,嘿嘿,反正花力气的是本王,又不是你鸣王。你只要乖乖躺着享受就行了。"
"你这个不顾人家肚子饿的昏君!"
容恬抱着凤鸣,不再往侧厅走,而直接朝卧室那边去。
进了卧室,把凤鸣放在床上,正亲自解下床边两侧的帐幕,忽然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很快,门外出现几个急匆匆的身影。
来不及通报,来人已经径直拨开门口的珠石垂帘大步走了进来,原来是罗登。
罗登一向老成稳着,此刻却容色紧张,一见他们就说,"少主,杀手团的兄弟们回来了!根据永逸王子的眼线打探到的消息,他们在离国边境终于截住余浪那群贼子,却没有足够的时间准备伏击,双方血战一场,让那狠心奸贼负伤而逃。"
容恬忙问,"那安神石呢?在不在余浪手上?拿到了吗?"
罗登黯然地摇头,"没有到手。"
凤鸣本来是躺在床上的,早在罗登入门时就坐起来了,闻言也是一阵失望,却将心比心地安慰罗登说,"罗总管不要难过,他们处心积虑的害我,当然不会轻易让我们把可以解毒的安神石抢回来。这次虽然无功而返,但只要大家平安回来就好,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伤亡了。"
罗登迟疑了一下,声音低沉起来,"还有一事,要禀告少主。"
"怎么了?"
"曲迈他们是回来了,可是洛云……洛云他不见了。"
"什么?!"凤鸣一惊,从床上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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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风尘仆仆的萧家高手们一见到凤鸣就集体跪下了,个个垂头丧气,年轻的脸上满是羞愧内疚。
"到底怎么回事?洛云究竟到哪去了?"凤鸣最着急的,当然是洛云的下落。
不管洛云平时对他如何冷淡,偶尔还会凶他这个当哥哥的,但兄弟就是兄弟,血浓于水。
萧家众人听见凤鸣问起,脑袋灌了铅似的,垂得更低。
萧家众人听见凤鸣问起,脑袋灌了铅似的,垂得更低。
连问了两声,其中的崔洋才鼓足勇气,抬起头,唯恐挨骂似的小声说,"少主,属下们也不知道洛云现在的状况……我们在边境水道上和那姓余的混蛋拼战一场,眼看要活抓了他,却一步留神被他施放了迷烟,让他和几个手下突围夺马而逃。当时,我们这边这好几个兄弟被迷烟熏倒,属下忙着救治伤者,洛云却不肯就这么让贼子跑了,和曲迈两人继续追敌。后来等我们追过去,在阿曼江边见到曲迈躺在乱石摊上。他脖子上中了一箭,流了很多血,幸亏及时止住了,否则性命也不保。马匹也被射死了,倒毙在一边。"
凤鸣听见曲迈受伤,心里咯噔一下,后来见说性命无碍,才松了一口气,更为洛云担心起来,掩饰不住焦急的问,"那洛云呢?"
崔洋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曲迈说,他中箭坠马后,洛云见他性命没有大碍,叫他留在原地等其他兄弟援助救,自己就继续追击敌人去了。"
"什么?"凤鸣大急,跺着脚说,"这家伙不要命了吗?余浪又会射箭又会放毒,他身边还带着手下,一个人追上去不是自投罗网吗?洛云真是……等他回来,我一定要用少主兼大哥的身份好好教训他!"
容恬就站在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沉声说,"稍安勿躁,等他们说完再做打算。"
凤鸣知道他说的对,忍这心里的焦虑,对崔洋说,"你继续说下去。后来你们有派人往前面接应洛云吗?"
崔洋说,"当然有。可往前追了五十多里,越过离国边境后,敌人的所有踪迹忽然断了,连洛云也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凤鸣一惊。
跪在崔洋身边的冉青这时候开口道,"少主,我们萧家人追蹑敌人时,必会在路上特殊记号,好通知后面的同伴。但这一次,竟找不到洛云留下的任何记号。"
容恬插进来问了一句,"你们确定查看清楚了?"
"看得很清楚。"崔洋笃定地说,"发现线索断了以后,我们把人马分了两队,一队继续往前,看看能否有运气撞上敌人或者洛云,另一队立即原路返回,对一路上可能留下线索的各处再三查看,以免疏忽下漏过了洛云给我们留下的记号。但反复查验后,还是一无所获"
情况如此诡异,连不大懂杀手这个行当的凤鸣也知道非常不妙,皱起眉来,苦恼地思索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洛云不是那种会让别人为自己担心的人,只要有机会,他一定会留下消息的,除非……"
凤鸣猛地打个寒颤,又拼命晃晃脑袋,把浮上来的不祥想法摔开。
呸呸,洛云是他西雷鸣王唯一的宝贝弟弟,而且剑术高明,做事谨慎。
连他这个没本事的大哥都能活得很好,洛云当然更能保护自己。
一定的!
相比于凤鸣的感性,容恬却更热衷于实际问题,切中要点问崔洋,"你们杀手团的人,常常会遇上各种危急情况,难道没有可以针对当时情况的应急方法吗?"
崔洋说,"有是有的。按照惯例,如果在执行任务时和同伴失去联系,同一队的兄弟会在的失踪者最后见面的地点等待十二个时辰。十二个时辰后,如果还没有失踪者的任何消息,那么同伴会视其为已经牺牲,将情况上报给负责的总管。"
他一边说,一边偷窥面前僵立的少主,发现凤鸣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连忙补充道,"不过事情未必糟糕到这种地步,从前也试过有已经被报告牺牲,但最后又平安回来的例子。大概是执行任务时受伤昏迷,晕倒在哪个山坳里,后来醒转来自己想方法回到萧家的。"
容恬问,"你们等了十二个时辰就回来了吗?"
"不,"崔洋说,"洛云的情况的一般同伴的不同,他现在其实是杀手团新任的主管,因此我们等待了二十四个时辰,并在等待中不断派出人手在附近查问来往渔人樵夫。可惜,一点收获也没有。因为担心少主等待这边消息,最后只好留下受狎不宜骑马的曲迈和八个功夫上好的兄弟,让他们继续在当地驻守。我们则回来向少主报告情况。"
凤鸣大大地叹了一口气。
摇摇头。
这种时候,真让人不由地怀念起现代科技来。
如果洛云有手机,该有多好啊。
或者在洛云身上装个追踪器……
这样知道至亲遇到意外,对具体情况却一无所知,提心吊胆的滋味,真非言语可以形容。
"请少主不要太担心。"罗登知道这位少主和从前的萧家家主有很大不同,仁慈心软,而且又很重情义,唯恐因为这件事,让他身上毒性更为加重,也在一边安慰着说,"洛云是萧家这群年轻人中做事最周密细致的,剑术又好,而且对各国地形和风土都很熟悉。就算不慎受伤,他一定有能力保护自己,给自己找一个安全的养伤之处。"
凤鸣点点头。
现在也只能这样努力自我安慰了。
"你们都起来吧,不要跪着了。"凤鸣看着地上这一班年轻高手,平常一个个意气风发,现在却像犯了错的小朋友一样战战兢兢,伸手在崔洋肩膀上拍拍,"是洛云决定独自追赶敌人,失踪的责任,他自己要负上大部分。你们在这么短时间内能追上逃匿的余浪,又经过一番血战,已经很不容易了。"
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起来。
"都起来,你们没听见吗?"
崔洋低着脑袋,瓮声瓮气地说:"属下们没有成功击杀余浪,追回安神石,又和洛云失去了联系。请少主责罚。"
"我已经说了,这不是你们的错。责罚就免了。"
"少主不可以这么做。"
"嗯?你说什么?"被冉青斩钉截铁,充满力度的反驳一句,凤鸣愣了,"我身为萧家少主,不想责罚自己的属下,这一丁点的权力总该有吧?"
"少主,家规不可废。"冉青抬起头,"不是属下狂妄,胆敢不遵少主命令。但近照萧家祖规,执行任务失败者,一定要受到惩罚。如果有错而不罚,对萧家人而言,不但不是施恩,反而是一种羞辱。这个羞辱,要背负到犯错者为自己的过错受到应有的惩罚为止。"
凤鸣自从来到这个时代,对于这里通行的上下尊卑制度,甚至带着某些自虐性质的自请惩罚风气,已经深有感受。
虽然一直力倡人权和生命平等、可贵论,但内忧外患之际,实在犯不着就这个老话题和萧家这群小顽固又��嗦嗦地说上一大轮。
"一定要我来罚你们吗?"凤鸣揉揉太阳穴。
"这个,"冉青实话实说,"本来照规矩,应该由杀手团总管来决定处罚,但现在洛云不在……"
"好吧。"凤鸣环视屋内众人,下了决定,"你们说的也有道理,祖规不可违,有错不能不罚。那就别怪本少主心狠手辣了。"
"请少主示下。"
"我罚你们每人背上负重一袋米,围着城守府跑三圈,哦不,五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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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呼!"
把一干强烈要求更多惩罚的下属赶走,凤鸣松了一口气,毫无仪态地歪倒在床上,"唉,萧家真是一个自虐的大家族。"
容恬笑着坐到床边,掌心暧昧地扶着他的腰侧,"萧家一向以冷漠无情着称,规矩繁杂严苛,到了萧圣师一代,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你只要看你爹怎么对待他自己,还有他的妻儿,就可想象一二了。不过,刚刚你竟然没有和他们纠缠,而干净利落地下达了一个处罚的决定,倒让本王有些惊喜。虽然这个处罚有些奇怪。"
凤鸣翻个身,抗议着说,"哪里古怪了?这个处罚是一石三鸟的典范,既可以让他们过了自己的心理关,又免了我和他们苦口婆心地磨叽,还可以锻炼身体。简直就是英明。"
容恬温柔地看着他,"嗯,我的鸣王是天底下最英明的。"
"算了吧,别哄我开心了。"在容恬面前,凤鸣不用辛苦地掩饰,真情流露地叹了一口气,郁闷地说,"如果我英明,就不会整天被小人害得苦兮兮的了。现在连洛云都不见了,我这个当哥哥的却措手无策,真叫人灰心丧气。容恬,我真的很担心洛云……"
容恬正担心他为此郁郁,此刻却无法空口说白话的安慰,沉吟着说,"等我想想办法。"
思索起来,凝神不语。
凤鸣侧躺在床上,一只手撑着脑袋,看着容恬认真思考的模样,忍不住坐起来,在容恬唇上啄了一口,甜蜜笑着,"你想事情的样子真帅。"
容恬顺手把他拉到自己怀里坐了,嗅着他沐浴后清新扑鼻的后颈,"喂本王一顿好吃的,说不定立即就想出好主意来了。"
他一句话,把刚才被萧家众人打断的情事重勾起来。
凤鸣横了他一眼,眸中却没有任何不乐意的表示,还主动地后仰脖子,把后脑靠在容恬肩上。
双手上举,慵懒地伸个腰。
"有胆的就来吧。"
"让你看看本王有没有胆。"容恬立即在他脖子上小咬一口,在凤鸣扭头叫痒的时候,把他放到床上平躺着。
褪下衣物,容恬的目光一变。
"身上怎么红红的?"
"呃……"
"大腿这一片皮肤上都快冒出血丝了。"容恬把匀称漂亮的大腿左右拉开,皱起眉头检查,"你在沐浴时干了什么?"
"没有啊,只是用毛巾搓了几下。"
想洗干净身上奇怪的味道而已,不想让你闻到……
"你不说萧家自虐,我看最自虐的就是你这个萧家少主。"容恬心疼地看着被凤鸣自己蹂躏得红红青青的身体,举起大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一记,"下次不许你再单独洗澡。"
"啊!"凤鸣大声地叫疼。
不过,心里却很温馨。
只要有容恬在身边,就算被容恬偶尔小揍,也是快乐的。再说,容恬从来不舍得真的为难他。
"还敢不敢虐待自己的身体?"
"不敢啦。"
"疼不疼?"
"好疼。"
"要不要帮你揉揉?"
"要!"
"……真是个叫人头疼的小东西……"容恬哭笑不得地摇头,"亏你还是天下闻名的鸣王,整天的叫本王放心不下。"
被剑柄磨出薄茧的大手,顺着肌肉的起伏,逐寸抚摸细滑的肌肤。
这种触感让凤鸣很舒服,像被顺毛的小猫一样,微微抬起下巴,发出细细的哼哼。
嗯,还是容恬的触碰最迷人,那么火热,又那么温柔,不管力度是大是小,都令人心旷神怡,享受异常。
这才是人和人之间那种亲密无间之事的感觉,和被那个人触碰时的恐惧厌恶完全不……
唔?
……
…………
为什么会想起那个人?!
不!
我不要想起他!
"凤鸣?"正悉心抚摸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绷紧,容恬顿时感觉到不妥地停下动作,"怎么了?"
低头,双唇体贴地亲着微微冒汗的额头。
"没什么……"
"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凤鸣摇摇脑袋,吐了一口气。
不怕,那是做梦。虽然梦里面很痛,但是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而且男人微腥的味道,也只是做贼心虚下的幻觉。
就算不算幻觉,可也已经洗过澡了。
明明什么都洗干净了。
"有心事?"容恬令人安心的声音钻进耳道,引起耳膜微微震动。
耳垂被热唇含住轻轻吮吸的动作,极大地帮助了凤鸣安抚惊疑不定的心灵。
凤鸣转过头,贴上容恬的唇,和他轻轻地啄吻。
容恬抱着他,两人一起躺在床上。
"不如我们先闲聊一下,再做别的?"
"闲聊?"凤鸣惊讶地瞥一眼容恬。
一向视变身大色狼为己任的容恬,居然能在这种时候提出闲聊这种大煞风景的建议,真是要下红雨了。
"聊什么?"
"都可以。只要是从你嘴里出来的话,本王都爱听。"发觉凤鸣沉默下来,容恬轻描淡写地诱导,"你想不想和我说说昨晚做了什么梦?"
"不想!"凤鸣反射性地断然拒绝。
抱在怀里的身体僵硬到像快会碎掉的程度,容恬一颗心沉沉地直坠下来。
凤鸣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如果不是在噩梦中备受凌辱,他不会对自己的试探如此激烈地抗拒。
需要再给凤鸣一点缓和的时间。
"好,好,不想说就不说。"容恬一边吻着他的眼睛、鼻梁、双唇,柔声说,"我们聊别的好不好?"
凤鸣摇头。
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说。
如果说着说着,不小心把梦里若言对他做的事说漏了嘴,那他怎么面对容恬?
他宁死也不要让容恬知道他被别的男人碰过。
就算只是梦里也不行!
凤鸣倔强的不合作态度,让容恬只能默默苦笑,用指尖顺着凤鸣柔软的发丝问,"你累不累?"
凤鸣警惕起来,"我不要睡觉。"
"那好,不睡觉。你在我怀里闭目养一下神吧。"
"不要。"
容恬叹了口气,"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要我怎样呢?"
凤鸣把头埋进容恬胸前,闷闷地说,"我要你抱我。"
这样直接大胆的要求,对凤鸣来说可是不常见的。
让人心动的身体主动靠上来,容恬不由自主心跳加快,这阵子因为凤鸣的身体不适,他已经克制了自己好些天,如今小宝贝主动邀请,真是一场对意志力的严重挑战。
可是,凤鸣显然并不是因为情欲高涨而提出要求,这种时候只求满足自己的色欲,太没有担当了。
容恬深深吸了一口气,"凤鸣,你不要勉强……"
"我要你抱我,容恬,"凤鸣用脸蹭他的胸膛,讨食的小动物一样撒娇,"抱我,抱我。"
只有容恬的拥抱是最真实的。
容恬的味道,可以把一切噩梦赶走。
"凤鸣……"
"容恬,你不喜欢抱我了吗?"
怀里抬起的脸上,满是可怜兮兮。虽然初见时那个小家伙已经长大长高了,但当日那分诱人的稚气依然不变。
让人想狠狠把他揉进胸口里,永远也不放出来。
容恬把八爪鱼一般盘在身上的凤鸣从身上抓下来,按在床上,俯身又爱又怜地亲了几口,让凤鸣曲起双膝。
抚摸着充满弹性的双丘。
"唔……"慢慢挺身进入时,凤鸣发出轻微的哼声,把腰肢微微抬高。
主动迎合的动作,带着一股天真坦荡的淫靡,让容恬瞬间欲火高涨。
但念及凤鸣日渐虚弱的身体,仍要努力控制着节奏进行,缓缓抽动埋在凤鸣体内的热物。
压抑下的欲望,却像岩层中涌动的岩浆,另有一种焦灼的沉默快感。
"受得了吗?"
"嗯。"凤鸣细细喘息,汗津津的身子攀在他身上。
如痴如醉的粉红俊脸,是容恬一辈子也看不够的。
如果失去凤鸣,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容恬不敢想象。
损失的钱财,可以再赚回来;覆灭的大军,可以重新招募;失去了王位,也可以夺回来。
天下没有什么是他容恬不敢放手的,除了身下这个正沉醉在他的爱意中,一身一心都献给他的小东西。
他唯独不敢对凤鸣放手。
因为每一次,就算只是短暂的分开,也让他心神不定。凤鸣似乎怀着奇异的命运,这种只有天神可以主宰和改变的命运,即使强悍如容恬,也常生畏惧之感。
天神把凤鸣赐给了他,却又一次次的把凤鸣从他身边带走,仿佛在天神的眼中,凤鸣也是一件珍贵的主物,虽然赐予了西霸王,却忍不住心生懊悔,想把心爱的宝物重收回来。
凤鸣,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容恬在心中低喊着,把火热的精华送进最爱的小宝贝体内。
扯过丝被,轻轻拭去肌肤上的汗水。
虽然还精力充沛,但这么粗壮持久的一次,对凤鸣目前的体力来说已经足够了,容恬低头,看着凤鸣一脸满足地挨在自己怀里,小声吩咐侍女打来热水,亲自帮凤鸣稍微清理。
秋蓝早就来了,因为听见里面声息,不敢擅闯,直到听见结束了,才从门那边跨了进来,小声说,"大王,饭菜还在灶炉上温着呢。"
容恬这才惊觉,一早起来,两人竟还饿着肚子。
"要请鸣王起来,先吃一点吗?"秋蓝问。
容恬摇头,"不,凤鸣累了,让他先睡一会。"
凤鸣刚刚经历了一场高潮,浑身乏力,身上只披着一层薄被蜷在容恬怀里,昏昏沉沉,忽然听见一个"睡"字,却情不自禁心里一跳,强睁开眼说,"我不睡觉。"
容恬低声道,"不睡,你闭上眼睛,歇一下再吃。"
对秋蓝打个手势,"你先去准备吧,他最近肠胃不好,多弄点软适的事物。"
凤鸣听着容恬的声音,稍感安心,听话地枕着容恬肩膀闭目养神,本来准备歇一下就去吃饭,无奈激烈运动后,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松松懒懒的,越歇越软,渐渐呼吸平和,睡意袭上。
眼睑也越来越重。
不可以睡着!
凤鸣迷迷糊糊的神志像感到危机似的,猛然清醒过来。
睁开眼睛,跳入眼帘的是强壮结实的颈项,自己的脑袋依然靠在容恬宽厚的肩膀上,感受到容恬的手掌正爱抚着自己的腰侧,不由松了一口气。
"醒了?"
"嗯。"凤鸣应了一声。
下一秒,呼吸骤然一停,浑身冰冷。
那传入耳中的低沉男声,并不是容恬温柔悦耳的声音,而是来自另一把熟悉的,带着可怕邪气的嗓门。
"别碰我!"凤鸣一僵之后,猛然把正抱着他的若言用力推开。
"鸣王真是翻脸不认人啊。"若言脸上怒色一掠而过,很快收敛为从容但充满危险的浅笑,"刚刚还在本王怀里睡得像只乖乖的小猫,一醒过来就变了另一副样子。看来,本王昨天对你还真是太温柔了。"
心里寒流窜过的同时,也带动了身上强烈的痛楚。
凤鸣低下头,脸色惨白。
未着一缕的身上到处满布男人留下的痕迹,尤其是胸部和下腹、大腿内侧,有这大片的瘀痕,上面残留明显的齿印。
昨晚经历的一切仿佛瞬间在身上残忍的重演,记起若言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凤鸣硬生生打个冷战,把床上的锦被当成救命稻草一样捡起来挡在身前,拼命往床角处缩。
若言两手环在胸前,微笑着,看着凤鸣徒然地逃避,"今天不说本王是假的了?如果这只是你的梦,那你怕什么呢?不如乖乖的过来,和本王在梦里云雨一番?"
"你做梦。"
虽然是梦境,但……还是很疼。
再说,就算一点都不疼,他也绝对不想被若言碰!
"呵,本来还担心昨天粗暴了一点,会让你变得畏畏缩缩呢。很好,本王就喜欢你倔强的样子。"若言不怀好意地打量他藏在被子下的身体,"这样,你哀求本王的时候,才会更加有趣。"
凤鸣不管怎么害怕,这种时候,却绝对不愿向若言露出怯态,逞强地说,"你只是我脑子里的产物,换一种说法就是无用的幻觉,我才不会哀求你!"
听见他的反抗之语,若言簌然沉默。
刀削似的的脸庞上,覆上一层叫人头皮发麻的阴冷。
凤鸣在这种居高临下的压力下,不由自主地感到呼吸困难。
"今天,本王换个花样,"若言缓缓开口,露出一丝令人难明的笑容,"先请你看一场好戏。"
转身对外扬声道,"来人,把本王准备的礼物带上来!"
凤鸣疑惑地看向门口那头,首先进来的侍从,手里持着一个木漆方盘,盘中似乎放着一个小盒子,因为视线角度的关系,一时看不清楚里面装着什么。
随后进来的一组却让凤鸣大吃一惊。
那个被两名离宫侍卫夹在中间,身上五花大绑的人,竟然是洛云。
"洛云!"凤鸣看见洛云双眼紧闭,不知是生是死,心头一颤,裹着身上的薄被就急忙跑过去。
经过若言身边,却被若言好整以暇地伸手一捞,强拽到自己怀里,"本王送的两件礼物,你喜欢哪一件?"暧昧地往耳上一舔。
凤鸣又气又恨,"快放开我弟弟!"
"看来,你比较喜欢这一件礼物。"若言指着洛云,朝两边的侍卫示意。
侍卫们立即抬来一桶冷水,哗地泼在洛云身上,又用脚往洛云腰间一阵乱踢。
凤鸣看得心如刀绞,大叫道,"不许踢!你们不要伤他!洛云!洛云!"
不一会,洛云发出低微的声息,悠悠醒来,听见凤鸣的声音,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凤鸣赤身裸体被若言强抱在怀里上下其手,厉声喝骂,"若言,你放开我哥哥!不然我杀了你!"
若言只轻蔑一笑。
侍卫把洛云从地上抓起来,强按着他跪在若言脚下。
凤鸣拼命在若言怀里挣扎,却丝毫也逃脱不了他的桎梏,若言像豹子逗弄掌下的猎物一样,戏谑地问,"鸣王既然这么宝贝他,本王就把他送给你吧。"
"好!"凤鸣没想到若言这么好商量,一口答应,"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他现在是我的了,你现在立即放了他。不许反悔!"
"哈哈哈,本王是什么人,怎么会对鸣王反悔?"若言簌然止住笑声,冰冷的眼眸盯着凤鸣,沉声说,"不过,这个抓来的奴隶顽钝可恶,不但会打架,还常常口出讥讽之语。本王唯恐他在鸣王身边,会令鸣王不快。所以,还是在送出之前,先给他做一点小小的改变为好。"
凤鸣背脊一阵发凉,"你想对他做什么?"
若言高深莫测地别过脸,无情地打量着被强按在地上跪着,犹自挣扎反抗的洛云,冷冷下令,"来人,把这奴隶的舌头割掉,抽去右手手筋。"
"不!"凤鸣骇然惊叫。
"留着一只左手给鸣王端茶就够了。"
"住手!你不是答应把他送给我吗?怎么可以随便伤害他?"凤鸣气愤地问。
"礼物送出去之前,本王总可以做一点适当的修饰吧。如果送的是一条会咬人的狗,当然要先把它的牙敲掉。"若言转过头,泰然自若地说,"没了舌头,少一只手算什么?能被鸣王挑中他当礼物,就是他的福气。"
虽然是强词夺理,但凤鸣早就明白若言并不是一个讲理的人。
现实中就不是个好东西,在梦里更加是个冷血的混蛋!
与其和他争论,还不如主动结束这场争论。
"等一下,我不要了。"
"什么?"
"我不要洛云当礼物。"
"这样啊……"若言拖长了音调,脸上的表情让凤鸣泛起很不妙的预感,"本王送出的东西从来不收回。如果鸣王不挑这件礼物的话,那就必须收下另一件礼物了。"
另一件?
凤鸣瞄向一直没怎么重视的方盘。
那个盒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东西?
"拿过来,给鸣王看看。"
侍从应诺一声,上前跪下,把手里的方盘高举到头顶。
方盘中的盒子色泽偏黑,凤鸣原以为是木质,近看才知道是金属制成,不用手指触及,只靠近一看,就觉得阴寒入骨,不由打个寒颤。
猛然想起,容虎从前给自己讲课时,说过离国王族擅长压毒,据说其中一样秘术,是将朴戎境内稀有的黑玄玉用某种配方浸泡,假以时日,玉质将逐渐转为金质,颜色黝黑,坚不可摧,而且寒气逼人,永远不散,即使炎炎烈日下也能把人冻得直打哆嗦。
难道就是这东西?
若言为什么送这么个怪盒子给自己?
"礼物在盒子里面。"
若言打开盒子,露出里面一个小指头大小的圆环,看那冰冷色泽,好像和盒子是同一材料制成。
凤鸣探头过来,发现圆环接口处,伸出一道几乎目力不可见的纸勾,仿佛女人耳环上的勾针,愣了一下。
他不会……打算把这个东西挂到自己身上吧?
凤鸣顿时心里毛毛的。
明明只是个噩梦,居然也可以这样变态?!可见若言在自己心中的印象实在是恶劣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件礼物,鸣王打算挂在哪里?"
"什……什么?"大概可以猜出对方的意思,但这种时候绝对不宜显得聪明过头。
"挂在耳上,虽然有点女气,不过也可以增添妩媚……"
"不要!"
"不要?那么,戴在乳头上好了,鸣王的乳珠小巧可爱,正配此物。本王本来想做大一点的,但怕它寒气太甚,把鸣王活活冻僵了,还是这般大小好。戴上它,鸣王会像冬天的小猫一样,随时都想往本王怀里挤,再也不会不识趣地推开本王了。"
原来是为了这种下流的理由,才弄出这么个礼物?
发现若言拿着圆环在自己胸前比划,一阵寒气掠过,凤鸣害怕得叫起来,"打死我也不戴!拿开!"
"放开他!"洛云也发出怒吼。
若言不以为许,通情达理地说,"既然鸣王不要这件礼物,本王还是把这个奴隶送给鸣王好了。"
把圆环丢回盒中,轻描淡写地道,"来人,去舌抽筋。"
侍卫高声答应,当初就动起手来,一人扼住洛云牙关,硬把嘴撬开。
另一个抽出匕首就往洛云嘴里探进去。
"住手!"凤鸣被若言围在双臂里,看得眼眶欲裂,不顾一切地惨叫起来,"不要伤我弟弟!我要另一件礼物!"
若言打手指止住侍卫,眸中暗藏得意,"鸣王这次真的想好了吗?再反悔,本王就不给你机会了。"
"我……"凤鸣看着洛云,又看看盒子里的圆环。
洛云是梦,圆环也是梦。
反正……都是梦。
如果要眼看着洛云被人割舌头,抽手筋,那种心痛倒是货真价实的,倒不如选择圆环,最多是忍受一下皮肉之苦。
没关系,只要醒过来,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
"我……选那一件,就戴在……戴在耳朵上吧。"嘴唇微抖地说出这一句。
"这可不行。"
"什么?"
"鸣王刚才反悔,已经失去本王给你的权力了。现在,只能由本王选择给你挂在身体上哪一处。嗯,依本王看,就这样,如何?"若言的手指,轻轻点在凤鸣因为寒意而恐惧挺立的左乳上。
凤鸣浑身一颤。
"你……你……"凤鸣气得难言地盯着若言。
"如果鸣王还不接受,那本王就只好再挑一个地方。怕只怕,本王另挑的地方,鸣王更受不了。"若言的目光,暧昧地往下瞄。
凤鸣大吃一惊。
要是挂在下面,痛都要痛死了。
这个噩梦太长了,为什么还不醒了?
希望立即就醒过来。
不过,这个毒性,好像每次都是最恐怖的地方过去了才会苏醒的,难道这次也要如此?
那么至少……千万要一挂上就立即醒啊!
唉,这真是货真价实的早死早超生。
纵使千万个不愿意,凤鸣也只好鼓起勇气,"不用再挑,你要挂就快挂吧。"
与凤鸣所期待的相反,若言却一副悠闲的样子,拿着寒气四溢的圆环,逗弄似的,沿着凤鸣胸膛上挺立的花蕾缓缓打着圈,把凤鸣冻得一阵阵哆嗦。
"鸣王还没有多想本王呢。"
什么?!
凭什么要我多谢你这个变态啊?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凤鸣的眼神已经充分说明了他所思所想。
"本王辛苦给鸣王准备礼物,难道不应该得到鸣王一句感谢吗?"危险滴反问,圆环也慢慢下滑,停在结实漂亮的小腹上。
本来移动的触碰已经够呛,一旦停住,比和冰块直接接触更惊人的寒意直透进肌肤,瞬间变成刺骨的痛苦。
那个该死的若言,为什么他拿着圆环就可以忍受这种寒冷啊?
啊不,他根本就没有感觉,他是梦里的人。
该死的!不公平!
为什么我梦里感觉就这么逼真呢?尤其是痛感……
凤鸣忍不住发出艰难的呻吟。
"啧啧,鸣王叫得真诱人,但为何面带痛苦之色?难道向本王道一句谢,竟如此困难吗?"
好冷,肚子好像被冻成冰砖了,好难受……
反正都已经为了洛云豁出去了,说一句多谢又不会死。
"多……多谢……"
"鸣王客气了,"若言得偿所愿,唇边泛起一丝满意的微笑,但这只是满意,却并非满足,这个梦中由凤鸣潜意识制造的人物,似乎和真实的若言有着一样的得寸进尺的本能。把头微微低下,贴着凤鸣的耳廓,要挟更多,"现在,求本王给你戴上。"
有没有搞错?!
凤鸣恶狠狠的瞪视,得到的,只是若言加深的笑意。
"不肯服输的话,本王还是会给你细致地戴上这个。不过,你那个宝贝的弟弟,就要为鸣王的倔强吃苦头了。"
"你说过放过洛云的!"
"嗯?本王有说过吗?"
"…………"好像没有。
气死人,梦里的幻觉人物怎么也会这么狡猾?!
"求不求本王?"
"…………"
容恬说过,做噩梦的时候,不要对梦境服输。
只要坚持告诉自己梦境是假的,情况就会好转。
可是……好像不怎么管用,每次都坚持告诉自己梦境是假的,还是会疼,会难受,会遇见各种糟糕的事。
昨晚那个噩梦糟透了,他还是咬紧牙关,没向若言求饶,但若言最后还是达到了目的,在梦里再三强迫地进入了他。
现在,洛云失踪的消息刚刚传来,洛云就在梦里出现了。果然,噩梦会反映自己最害怕的事。
"还嘴硬吗?那就不要怪本王无情了。来人,把这奴隶的眼睛挖出来。"
"不不!"
就算明知道是梦境,还是不能眼睁睁看着洛云受到伤害。
确实很讨厌向若言服输,但保护弟弟,当大哥的责无旁贷。
"求你……"
"嗯?鸣王求本王什么?"
"求你把那个……那个东西……帮……帮我戴上。"凤鸣断断续续,屈辱万分地说出不堪的请求。
"既然鸣王相求,本王就帮你这个忙吧。记住,这份礼物不叫这个那个东西,它叫透魄冰环。这是本王送给鸣王的定情之物,鸣王戴上它后,神志魂魄就归本王掌管了。来,本王帮你戴上它。"
"啊----"
沉睡中的凤鸣身体骤然一弹,引起容恬的警觉。
"凤鸣?"把挨在自己肩上的脸颊轻轻扳过来,触手异常的冰冷,让容恬暗觉心惊。
根据这些天来对凤鸣的观察,文兰中毒的症状,虽然是恶魔不断,但沉睡的人容貌安详,不会出现这样痛苦的表情。
难道毒性恶化了?
容恬当机立断,把怀里的人摇醒,"凤鸣!醒一醒!醒过来!"
一阵摇晃。
凤鸣终于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睁开眼睛。
"容恬!"看见眼前的男人,凤鸣像受伤的小兽一样狂扑上去,"容恬!容恬!"
容恬把他搂在怀里,心疼地问,"又做噩梦了?"
"抱紧我,好冷。"
容恬连忙把他抱紧,"这样好点吗?"
"好冷,用力抱紧我。"
再用力,凤鸣纤细的腰杆就要被勒断了。
容恬不敢再用力,发现凤鸣在怀里打颤,仿佛真的冷得受不了,赶紧命人取了一件厚毛外套,给他披上,又派人把秋蓝叫来,"鸣王已经醒了,快先端一碗热汤上来。"
秋蓝赶紧去端了。
一碗热热的鹿肉汤下肚,还要继续窝在容恬胸前,感受容恬的手掌抚摸在脖子脸颊上所传递过来的温度,凤鸣似乎才好一点。
但乳尖上的刺骨的冰寒剧痛还没有完全消除,凤鸣用手紧紧捂着左胸,眉目微微扭曲,一脸默默忍耐却难以忍耐的模样。
"鸣王?你胸口疼吗?"秋蓝疑惑地问。
"没……没有……"
容恬刚才也已经留意到这一点,帮凤鸣穿衣时,已经特意查看了他的左胸,可是,并没有发现任何伤痕。
难道刚才的噩梦里……
虽然打算给凤鸣更多的时间对自己敞开心扉,把噩梦中遇到的不堪事情说出来,不过,如果这样而导致毒性加剧,岂不糟糕?
考虑到这一点,容恬不得不再一次试探,"凤鸣,是不是梦里面发生了什么,让你受伤了?"
听见容恬温柔的询问,凤鸣一阵凄然,抬起头,眸子蒙了一层湿气。
沉默半晌,还是羞耻感占了上风,垂下目光,摇摇头,"没有,什么也没有发生。"
如果让容恬知道自己向若言求饶,还允许若言在自己乳头上挂上可耻的东西……真不敢想象容恬会怎么反应。
这么明显的谎话,连秋蓝也一眼瞧出来了。
只是有容恬严令在前,秋蓝一个字也不敢问,小心地说,"不如奴婢去把热饭菜端过来吧,鸣王和大王就在房里用膳吧。"
"我不饿。"
"从早上到现在,鸣王只喝了一碗汤。不管有什么大事,总要吃饭呀。再这么下去,肠胃越发虚弱了,身体又怎么受得了?鸣王不是觉得冷吗?吃饱了就不冷了。"
"那……好吧。"
"是,奴婢这就去。"
秋蓝赶紧出去端饭菜,到了房门,呼地转进来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捂着乱跳的心窝,抬头一看,原来是换过一套干净衣服的的烈儿。
自认为犯了大错的烈儿还是比较拘束,不敢像秋蓝他们那样在凤鸣房中直进直出,在门口就停下步子,打算正正经经地通报。
凤鸣却刚好一抬头瞧见了他,不管噩梦清醒后怎么难受,也努力打起了一点精神,把手举在半空,招了招,"烈儿,快进来。"
"大王,鸣王。"烈儿走进来,在他们面前站好,禀报说,"刚才属下过来的时候,遇见佳阳城和副城守登门拜访。他们被奴仆请到侧厅等候,刚好看见属下经过,请属下代为通报一下,说他们已经来过好几次,希望可以探望鸣王,但都遭到大王拒绝。希望这次大王可以恩准。"
凤鸣对此一无所知,茫然道,"他们见我干什么?"转头看看容恬。
容恬轻哼一声,"他们只是因为你在佳阳城中毒,担心本王和萧家把帐算在佳阳头上,所以三番两次地想借探望之名,给佳阳说些好话。你最近身体不好,何必还要费事应付这种小事,本王都替你婉拒了。"
"这样不好。"凤鸣皱眉,"他们已经够担心了,你还这样冷待人家,不是存心让他们更不安吗?好歹他们才是主人,我们只是客人。再说,那个城守大人连自己的城守府都让出来给我们三了,你就不能对他们好一点吗?"
容恬淡淡道,"让他们不安也是应该的。你是在佳阳中的毒,不管他们有没有参与,本身就免不了负上一份疏漏安全的责任。"
凤鸣愣然。
这就是说……
如果我在佳阳被毒死,容恬会连无辜的城守都列入报复名单?
这算不算是古代秦始皇残暴的连坐制的另一种发展模式?
可能和容恬相处久了,见惯了容恬温柔的一面,所以早把容恬从前暴力霸道的一面忘光光了。
这家伙……从前也是个典型的暴力狂……不然那个假太子安荷身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伤痕。
简直就和若言那个恐怖的男人差不多。
不不!容恬绝对不是若言!容恬比若言好一千倍,一万倍!
求求你,老头,不要再让我想起若言了!!
凤鸣悄悄咬牙,用力攥紧掌下的床单。
"大王,"烈儿说,"佳阳副城守还说,他们这次还带来了一本药学古籍,上面有记载文兰的相关消息。"
"记载着文兰的古籍?"容恬神色一凝。
"是,他是这么说的。"
"既然这样,凤鸣,不如本王去见一见他们?"容恬看看凤鸣。
凤鸣冲口而出,"不!要去就一起去!"
做过那种恐怖的噩梦后,他绝不想容恬离开自己的视线一刻。
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容恬的温暖,可以克制噩梦中的若言带给自己的寒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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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离国。
都城里同。
余浪举步,缓缓踏过盘旋而上,多达数百级的石梯,登上最高的平台后,恭谨地止步。
狂风扑面。
眼前景象,豁然开朗。
这里是离国王宫中最高的建筑物景台的最上一层,和各国常见的观景台不同,最上层不但没有结实的石柱尖锐朝天的耸立,也没有给人安全感的护栏。
站在这里,可以没有丝毫障碍地将都城里同尽收眼底,但这样的高度上,强风劲洌,伸手又找不到可以握紧稳住身体的东西,担子稍微差一点的人,只要站上片刻,便会因为脚下的景观而头晕目眩,心惊胆战。
而此刻,在余浪到达之前,已有另一人站在平台上,静静站在一失足就会跌至台下的石台边缘,听着风声呼啸,衣摆飞扬。
沉默的背影不动如山。
"微尘余浪,拜见大王。"余浪伏身行礼。
片刻后,才听见一把低沉醇厚的声音传来,"免礼,到本王身边来。"
余浪答应一声,站起来,走到若言高大雄壮的身躯旁。
他虽然持才自傲,却一向严守君臣之礼,尽管奉了王命,仍不肯和若言并肩,站得稍比若言退了半步。
极目远眺。
在晨光下苏醒的都城,屋舍成片,街道纵横交错,两条护城河仿佛玉带一样,交缠围绕都城内外,遥远的距离下,走动的行人变得极小,纵使以余浪眼力之佳,也完全看不清其面目。
余浪和其他王族一样,都出生在里同,对这故乡感情深厚无比,这些年为国四处奔波,即使偶尔秘密潜回,也是和大王秘议一番后匆匆上路,哪有登上小时候最爱的观景台,再重尝当日饱览都城风光的机会和时间?
此刻终于重临,即使心冷如铁的余浪,亦不禁生出感慨,微叹一声。
"目睹此景,你想到了什么?"若言听见他的叹息,并没有转过头,目视着远处,淡淡发问。
余浪思忖片刻,徐徐回答,"微臣想到的,是我们的王祖父奚锐。正是他,大胆改变前几代大王的观点,采用以军强达至国强的国策,毅然下令将国库所有金钱用于军备,甚至不惜牺牲王族的用度,以厚禄供养善战的将领,最终,才为离国建立了实力强大的军队,是他领军征讨十数年,让四方惊惧顺服,奠定离国在这片大地上高贵显赫的地位,从此以后,除了和离国相隔一个永殷,远在南方海边的西雷外,其他各国都对离国恭敬畏服。也正是他,驱数万民役重建辉煌的离国王宫,并特意修筑这座观景台。先人的英明勇烈,让余浪缅怀感佩。"
若言微微一笑,"你是在暗指本王比不上王祖父吗?"
"微臣不敢。"余浪不卑不亢,"微臣只是奉大王之命,说出此时此刻心中的真实想法而已,并没有丝毫指摘大王的意思。"
若言对他的辩解不置一词,从容自若地看着自己掌管下的城池。
"目睹此景,你想到的,是早已不在人世,无法再有作为的王祖父。那,你知道本王想到的是什么吗?"
"请大王训示。"余浪恭然请教。
"本王想到的,是天地的浩大无穷,人力的渺小,还有神灵缔造万物,而又能在须臾间翻覆万物的,诡秘莫测的手段。"
"大王?"
"例如文兰,其色幽黑暗邪,其气却香艳无以伦比,本来相悖的东西,为什么竟要出现在同一样事物上,又例如安神石,如果没有文兰和沉玉的混毒,本来只是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偏偏神灵造出一种奇异的毒来,却又给予独一无二的解药。我们离国王族自古就爱钻研各种毒方,竭尽所能的制造更烈的毒药,可是当终于制出一种无药可解的剧毒后,却又会开始不惜一切地寻找解毒的方法。这不是徒费心思吗?这么多先人,总有几个聪明人,为什么他们看不透?放着荣华富贵,不好好享受,却要把心力放在这种不讨好的事上?已经贵为王族,要杀谁,不是一句吩咐就行了?何必定要毒药呢?"
他似感叹似自嘲的一番话,让余浪微微一怔,低声道,"大王的问题,高深莫测,微臣无话可答。"
"这个问题,并没有那么高深,余浪,你只是从来不肯去深思而已。你想知道本王的答案吗?"
"请大王示下。"
两人交谈以来,若言终于不再目视远方,缓缓把头转过来,一张棱角分明,充满慑人气势的脸,映入余浪眼帘。
"问题的答案,就是人性。"
"人性?"
"人性也是神灵赋予我们的礼物,而且是最有趣的礼物,就是因为人性,所以人才不像走兽一样无情,才会有喜怒哀乐。才会有我们的先辈明知费力不讨好,却毅然将一生耗尽在毒药的研究上,那叫性之所衷。所以有的人,才会明知困难无比,却仍要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取得心爱的事物。"
余浪目光转冷,低声道,"可是这件名叫人性的礼物,也常常让人在面对两难的抉择时,难以理智行事,从而做出懊悔终身的错误决定。尤其是有的事物,外表漂亮,内里带毒,如果还要冒着风险去摘取,更是不智之举。最安全的方法,莫过于早点毁了它,免得害人害己。"
若言视线骤然犀利,脸上露出危险的微笑,"终于忍不住把你心里的怨言说出来了吗?"
余浪默然。
"你心中对本王有很多不满,本王心里明白。念你立了大功,本王不和你计较。"若言眼中的笑意,像刀锋一样锐利,淡淡道,"不过,有一件事你必须记住,本王心爱之物,不管有没有毒,轮不到你妄加评论,更不忍你糟蹋毁坏。明白了吗?"
"微臣……明白。"
"安神石带来了吗?"
余浪略一犹豫,咬牙道,"安神石目前不在微臣身上。"
"嗯?"
"微臣在国境附近,遭到萧家杀手团拦截,危急之下,唯有将安神石交给心腹,微臣吸引萧家人的注意,他则趁机远逃。按照约定,只要他平安无恙,必会在三日内到里同和微臣会合,到时候,安神石将平安送到大王手中。"
打量余浪一番后,才低沉地开口,"好,本王就等你三日。"
"多谢大王。"
"先和你说一声,在和你碰面之前,本王已经去信萧家,告知他们安神石在本王手上,要他们送上鸣王,由本王亲自用安神石为鸣王疗毒。如果鸣王来了,安神石却没有出现,本王的怒气会有多大,你应该想象得到吧?"
余浪感觉到巨大的压力,脸上却保持着平淡恭敬的表情,低声道,"微臣明白。"
安神石的事至此已经谈完,若言本想挥手叫他退下,目光一扫,却顿了顿,"你受了伤?"
"是。"
余浪与觐见离王前,已经尽量包裹伤口,掩藏伤势,没想到还是没能逃过若言的利眼。
"伤在肋下?谁干的?"
"是,剑伤,刺在肋下。是在阿曼江边陷入被围战时,萧家一个神色冰冷的年轻人下的手。"
"萧家,"若言冷冷一笑,"看来鸣王手下的能人,越来越多了。"
余浪沉默以对。
若非仓促之间遭到袭击,对方人数又占优势,以他的剑术,又怎会受伤?
而萧家人如此愤怒狂烈,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成为毒饵,最终导致他们少主中毒的烈儿。
"你先下去吧。"
若言的声音传来,打断余浪的思绪。
"有伤在身,就不要再到处奔走,先暂住宫中的来英阁,先王在世时,你还年幼,就曾在那里住过。需要什么珍药,只管向宫中司药索取。如遇要事,随时吩咐侍卫领你来见本王。"
"是,微臣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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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从早上起来到现在,几次快要吃饭的时候都被突如其来的事情打断,这次在秋蓝力劝下,和佳阳正副城守的会面,变成了气氛诡异的共进午餐。
主客见面各自安席后,早已准备好的热腾腾的菜肴端上桌。
"城守大人,不要客气,请起筷。"虽然刚刚经历过一场糟糕的噩梦,不过可以苏醒过来已是令人高兴的事,同时,凤鸣也努力履行做一个有风度的鸣王的义务打起精神来招待看起来忐忑不安的佳阳城守,"先不说别的,尝尝这个,是秋蓝的拿手菜。容恬,P你也吃点。"
"谢谢谢……谢……鸣王……"
即使面对秋蓝巧手制作的美味,孔叶心仍然毫无食欲。
当然啦,声名赫赫的鸣王兼萧家少主竟然在他管辖的佳阳城内中毒,虽然自己绝对和下毒者毫无关系,但光是"防守不严、疏忽致祸"八个字,已经够让他吃不消的了。
一知道发生这样可怕的事,孔叶心第一时间就是给博间都城送去报告消息的快信,估计现在都城也炸开锅了。
恐怕此刻,大王给自己的惩令也快到了。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最让他担心的,是万一鸣王抗不住毒性,不小心死在佳阳……那位现在坐在鸣王身边,看起来一脸从容的西雷王会不会对佳阳甚至博间采取报复性的举动?
唉,萧家人也不是好打发的,听说萧圣师虽然武功高强,但是性格古怪,睚眦必报,还很护短。
还有还有,那位天下人都不敢招惹的用毒高手摇曳夫人,人家小情侣没有得罪她,只是因为看不顺眼,她就会下毒要人家的命。
如果那两位知道宝贝儿子在佳阳出事,肯定大祸临头。
都说鸣王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灾难,果然。
这一次,不会真的被自己不幸言中――屠城?
老!天!啊!
求你保佑佳阳的百姓吧,错都错在我孔叶心无能……
"城守大人。"容恬忽然开口。
低沉至可震动心扉的男音,让孔叶心越来越灾难性的猜想簌然中断,立即把注意力转回当前,紧张地放下手里碗筷,"西西西……西……"
"西雷王有何指教?"他最贴心的副将昭梦庵又一次拯救他于水深火热,同时也放下手中碗筷,摆出正式商谈的姿势,不卑不亢地代他发言。
"听说城守大人那里,有记载文兰的古籍?"
"容恬,先让人家吃点东西再聊嘛。"凤鸣不满地用筷子戳戳身边的男人。
其实吃东西也没有那么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要这样凶巴巴地威胁人家,可怜的城守大人已经被你身上散发的气势吓得脸都青了。
"凤鸣,你多吃一点。他们不饿。"容恬朝凤鸣绽放一个温柔的笑容,射向佳阳两位地方官的眼神,却不那么友善,"副将大人,我们继续聊正事。"
如果对方没有找到有用的数据,是否要好好修理他们一顿呢?
嗯,直接拿博间出气也不错。
这些天来心情压抑,现在更眼看着凤鸣在梦中遭遇不堪言之事,却还要假装毫不知情,容恬真的很想找人来发泄一下。
他还没有失控到拿自己的手下发泄,萧家人是凤鸣的下属,爱屋及乌,对他们只有更仁厚的份。
但是,博间这些关系不大的小角色嘛,哼哼。
"不瞒西雷王,有关文兰的古籍,我们确实找到了一本。"昭梦庵从怀里掏出一卷竹文,珍而重之地展开,"这上面不但记载了文兰的原性,还记载了文兰香气和沉玉混合后出现的毒性……"
看见众人盯着展开的竹文,脸上都带上一点古怪,昭梦庵了然,解释道,"哦,这古籍年代极为久远,上面所用的是我博间一个名叫拓照族的秘族的文字,这种文字也叫拓照文。拓照文失传已久,现在就连博间也鲜少有人可以看懂。因此各位看不懂,并不奇怪。"
容恬扫一眼,"那副将大人如何确定这上面有文兰的记载呢?"
"我只是说鲜少有人看懂,并没说绝对没有懂。碰巧的是,在座就有一人懂得这种文字,那人正是我们的城守大人。"
凤鸣哦了一声,"城守大人原来如此博学,是干考古的啊。"
"过过过过……过……"
没等孔叶心把后面那个"奖"字说出来,容恬已经不耐烦地道,"那就请孔城守把上面的文字翻译出来,让我们仔细看看。来人,取笔墨。"
"西雷王且慢。"昭梦庵却提出异议,看容恬一眼,用恭敬却暗含力道的语调说,"在把古籍上的内容告诉各位之前,我想先告诉各位,我们是如何得到这份古籍的。"
容恬脸上掠过一丝不悦,正要说话,袖子却忽然被凤鸣扯着晃了晃,明白凤鸣大概是对口齿不灵便的孔叶心生出同情,所以处处维护。
唉,这小家伙,对谁都这么好,为什么偏偏这么多人想害他呢?
"副将大人请说。"凤鸣轻咳一声。
"各位之所以可以看见这卷古籍,全亏了城守大人。"昭梦庵把手朝孔叶心一指。
孔叶心年轻的脸蛋顿时有点微红,羞赧地笑笑。
凤鸣不禁觉得有趣,这模样,让他想起了筑玄。
"城守大人是敝国有名的博学之士,阅书万卷,未为官前,曾四处游学,每到一处,必先想尽办法,饱览当地古籍名卷。自从得知鸣王中毒后,城守大人焦灼万分,茶饭不思,独坐苦忆了一日,才想起曾经翻阅过的古籍中,曾有一卷提及文兰和沉玉。就是大家眼前看到的这一卷。"
凤鸣愧疚地说,"城守大人辛苦了。是我不小心中了毒,却让佳阳的主人家吃不下睡不着,真是过意不去。"
孔叶心和昭梦庵一愕,脸上都露出一丝掩饰不住的惊讶。
权贵他们见得多了,每个都是遇到事情委过于人,把愤怒和不甘不问青红皂白的发泄在弱小身上。
凤鸣却反其道而行。
竟自己做出检讨来,还表示歉意?
容恬却问,"既然早就回忆起来,为何现在才说?"
"城守大人虽然回忆起自己看过这么一本古籍,但因为卷上用的是拓照文字,内容晦涩难明,而且毒物又非大人所好,当时并未细读,只能记得大概。所以城守大人回忆起来后,立即派我亲自携巨金到古卷所在地,向古卷主人购买此卷。快马来回,已经到了今天。"
这样辛苦奔波,只为了自己的病情,凤鸣大为感动。
容恬在意的却只是结果,点点头说,"这就是两位取得古籍的过程,本王知道了。先说说古籍上写了些什么吧。"
事关凤鸣身上的毒,他肯听那么多废话,已经是看在凤鸣面子上,不料昭梦庵嘴巴张了张,又停下,低头想了片刻,最后才抬起头来,毅然道,"古籍上的内容非同小可,我们要用它和鸣王换一个条件。"
"哦?"容恬发出一声冷笑,心中大怒。
本王不找你们算账,你们就应该偷笑了,这种时候竟然还敢拿本破书来勒索?
扫孔叶心一眼,却发现孔叶心手足无措,比在场任何人都惊慌,似乎事前并不知道昭梦庵会这样做。
容恬正准备给门外侍卫发令,将两人生擒下来严加拷问,偏偏凤鸣又充当了好奇宝宝,"咦"了一声,"副将大人想和我换什么条件?"
昭梦庵也猜到容恬行动在即,赶紧说出要求,"我只想请求鸣王将城守大人收归麾下。"
"什么?!"
"什什什……什么?!"
凤鸣和孔叶心同时惊叫起来。
堂堂一城之守向他国人投诚,这不是叛国罪吗?
"城守大人还在都城的时候,就曾因为反对双税制而得罪博湖和博耀两位殿下。前次为了佳阳百姓的生计,又违抗了两位殿下的严令,允许百姓将佳阳特有的贝绣贩卖给鸣王的属下们。"
孔叶心结结巴巴道,"梦……梦……此此事……"
"城守大人,你就让我说完吧。"昭梦庵看他一眼,继续对凤鸣坦陈,"现在鸣王在佳阳中毒这件事,消息已经传达都城,两位殿下绝对会借此机会给城守大人扣上罪名。这样的大罪,纵使太子殿下怜惜城守大人的才华,也无法回护。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大王惩令下来前,由鸣王成为城守大人的新主。要惩罚城守大人的罪名,本来就来自鸣王,以鸣王和西雷王的声势,大王会不得不给两位一个面子。"
凤鸣眨眨眼睛,懂了大半,不过还是有些胡涂,转过头,低声问容恬,"难道他们那个什么贝绣卖给我们是犯法的吗?"
容恬也是当大王的,对这些国家弊政比凤鸣了解得多,即使起初并不知情,听昭梦庵一说,也已经大概猜出原委,对凤鸣解释道,"这是王族牟取私利的一种手段。将某地特殊的出品全部据为己有,不允许制作这些货物的百姓向别人出售,自己却低价收来,再高价卖出。这样,他们可以赚到最多的钱,而做出这些精美物品的小百姓却贫困无依。"
凤鸣惊讶地问,"难道博间的律法这么霸道吗?"
容恬摇头,"这并不写在律法上,但却应该属于公开的秘密。地方官谁敢和王子殿下对抗呢?这个佳阳,看来应该是博间王两个儿子的聚财库之一。"
视线缓缓扫过,落在孔叶心身上。
看不出来,这人说话结结巴巴,倒有几分为民抗命的胆识。
"事情就是这样,鸣王是否可以……"
"副将大人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城守大人的。"凤鸣一口答应下来。
挺身而出,保护好人,是他西雷鸣王兼萧家少主的义务。
何况这次保护的还是一个稀有的考古文字学家,嗯,不知道丞相知道了会不会表扬。
"可是,那副将大人您怎么办?"
"我?"
"是啊,城守大人投靠了我,不如你也一起来吧。"
昭梦庵含笑摇头,"多谢鸣王美意。但城守大人一去,佳阳必须还有官员维持。按照博间律法,城守弃城,副将代领其罪。如果城守和副将同时弃城,则全城大小官员一同领罪,而且,城中百姓徭役三年内都要加倍。"
凤鸣脸色一变,"那你岂不是要代替城守大人受罚。"
"心甘情愿。"
"不不不……不不!不……"孔叶心急得拼命摆手。
"城守大人,你不要急,着急更说不出话了。"昭梦庵道,"大人你和我不同。昭梦庵只是一名武夫,死不足惜。但大人却是博间的财富,大人心中的学识,对博间古雅的了解,是其他人无法替代的。无论如何,梦庵一定要保护大人。"
一边说,一边向孔叶心伸出手。
孔叶心早急得眼眸带了湿气,见昭梦庵伸手过来,不由也伸手出来相触。
不料昭梦庵却并非这样打算,长臂伸过来,仿佛要绕过搭上他肩膀一般,手腕却猛地一翻,在后脑上灵活地一击,力道恰到好处。
孔叶心立即不省人事,身子软倒在昭梦庵怀里。
昭梦庵怜爱地看他一眼,将他交给容恬的侍卫,"让他睡一会,我来向鸣王和西雷王说明古籍上的内容吧,城守大人收到古籍后,已经和我讲解了一遍,我一一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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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被打晕的孔叶心被带下去好生照顾,众人归坐到已被侍女们收拾好的桌子四周。
揭示文兰毒性的重要时刻,终于来临了。
昭梦庵第一句就道,"根据城守大人对古籍的研究,文兰和沉玉混合后所出现的毒,被拓照人称为撒布,也就是――心毒。"
心毒?!
这个名字叫众人心脏一缩,尤其是凤鸣,身为当事人,为此尝够了苦头,更是心有戚戚。
这种毒无损无伤,表面上看来无迹可寻,却令人心灵大受摧残。
心毒这两个字,果然非常贴切。
容恬表情严肃,沉声道,"愿闻其详。"
"心毒这个形象的比喻,是城守大人取的。"昭梦庵提及他的城守大人,脸上掠过一丝既敬又怜的神色,但很快就收敛起来,脸色平静地向众人继续解说,"这种毒不会伤害中毒者的身体,却会让中毒者心灵受尽煎熬,例如鸣王身上的毒,症状只在梦中才显示出来,醒来后则一切无恙。"
容恬皱眉道,"这个我们早就知道,本王更想知道别的,例如我们得到的消息,都说安神石可以解此毒,但除此之外,并未有详细的解毒记载。如果我们夺回安神石,又该如何使用它呢?"
凤鸣暗暗点头。
容恬就是容恬,果然事事想得比他周到,他只想着找回安神石就万事大吉,却没有想到还有一个解毒方法的问题。
也对。
到底找回来,是抱着安神石睡觉呢?还是用来熬汤当补品吃呢?总得有个解毒说明书吧。
怪不得容恬除了派萧家高手截杀余浪外,还不断发布命令,要四方寻找各种记载有文兰毒性的典籍。
"其实,城守之所以急着过来见鸣王,正是为了这件事……"昭梦庵看了容恬一眼,似乎不好措词,思忖片刻才说出来,"安神石可以解文兰沉玉一毒的传言,并不确切。"
"什么?!"
众人全都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话吓了一跳,齐叫出来。
容恬脸色更是难看,"你是说,就算找到安神石也毫无作用吗?"
昭梦庵忙道,"也不能说完全没有作用。据古籍上的说法,安神石原本就是拓照族用秘传的方法制造出来的东西,只有不知情的外族人,才会以为它是一块天地间自然生成的让人好好睡觉的石头。"
凤鸣小声嘀咕,"不管是天然的还是人工的,只要能让人好好睡觉,就是一块好石头。唉……"
当初见到杜风,不,见到那个冒充杜风的坏蛋余浪的时候,真不该这么大方。
谁能想到,那样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会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不但骗他的东西,还对他下毒,更可恶的是,竟然还这样伤害烈儿!
当然,这也是自己太天真,那是时候要是听容虎和洛云的话,哪里会有今日?
现在悔断了肠子也……晚了。
容恬最洞察凤鸣心情,大手在他后颈安慰地抚了两抚,朝昭梦庵说,"安神石既然不能解毒,那它到底有什么用呢?"
昭梦庵看看凤鸣,"这一点,鸣王应该最清楚,寻常人如果做噩梦,往往会从噩梦中惊醒。但中了这种心毒后,不管做怎样可怕的噩梦,都是无法自行惊醒的。"
"嗯嗯,就是这样!"凤鸣用力点头。
"安神石最大的作用,就是它虽不可以解毒,却可以令中毒者重新拥有从噩梦中惊醒的本能。"
"哇!"凤鸣眼睛一亮,"赞啊!"
这么说来,安神石的作用很大嘛。
至少他再梦见若言的时候,可以立即被吓醒过来,不用对着他那么久。
"可是,情况一旦恶化,毒性加重后,安神石能很难影响中毒者了。"
"什么?!"凤鸣打个冷颤,"还会恶化?"
难道现在还不是最糟糕的情况?
总不会到时候噩梦成真吧?
不……要……啊……
"心毒令人恐惧的地方,在于它的诡秘多变。"昭梦庵一开口,众人都安静下来,专注地听着,"最开始,中毒者会不断做噩梦,在梦中经历他或厌恶、或害怕、或悲伤的种种旧事,而当经历诸梦,心毒会根据中毒者对噩梦的反应,寻找出最能伤害中毒者的梦境。"
"根据反应寻找梦境?"
"是的,中毒者对哪种梦境反应最激烈,最受打击,则心毒就会竭力让中毒者不断进入同一梦境。"
秋蓝等人面面相觑。
这个,真是匪夷所思了。
难道这种毒是活的,还可以看出人的反应不成?
只有凤鸣看过一些科学杂志,虽然没有提及这种神秘的心毒,却可以借鉴其他知识来稍加理解。
例如,病毒。
人体有强大的免疫系统,而病毒就像随时准备进攻堡垒的偷袭军,许多病毒就会寻找保护脆弱的脏器加以攻击。
至于心毒,攻击的则是心灵的缝隙。
哪里最脆弱,就攻击哪里。
知道古籍有关少主身上的毒性,罗登等萧家心腹在饭后也匆匆赶来参与会议。
听到这里,比较务实的罗总管提了一个问题,"那怎样才知道心毒找到那个所谓的,最能伤害中毒者的梦境没有?"
昭梦庵显然从孔叶心那里听过这一点,立即答道,"当中毒者不断重复同一个噩梦,而且梦境竟会如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一样,每一场梦都会发展相连时,那就代表心毒选中了它喜欢的梦境了。"
"竟会如此?"
众人的眼光,不禁同时投向凤鸣――不知道鸣王(少主)被心毒找到那个最害怕的梦没有?
凤鸣的脸刷一下苍白。
发展相连的梦?
那不就是连续剧一样的梦吗?不就是昨晚和刚才那一场……
烈儿随侍在凤鸣身边,一直很乖巧安静,偷窥到凤鸣脸色异常难看,心中猛地一颤,终于难以按捺心中的担忧,低声问,"鸣王的梦境是否已经……已经相连了?"
容恬的大手伸过来,紧紧包裹住凤鸣冰凉的指尖。
凤鸣抬起头,和他眼光对上,感受到他强大温柔的力量,做了一个深呼吸,点点头,小声说,"是的。我现在的梦境,都是相同的,遇见同一个人,而且头尾情节都可以串联起来。"
至于梦见的是谁……
凤鸣垂下眼,没有说出来。
"请问鸣王,"昭梦庵开心地问:"这样的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作的?"
"昨晚。"
昭梦庵送了一口气,"很好,可见我们总算来得及时。"
萧嫁人脸色诡异。
我们少主最可怕的梦境都被找到了,你算什么几时啊?
"我之所以说来得及时,是因为庆幸鸣王在恶梦中必须注意的事情"
"啊?"
凤鸣的眼睛都圆了。
什么新一轮的伤害啊?
又不是打网络游戏,还可以升级不成?居然还有什么恶梦中必须注意事项?
就算是古代的神秘毒药也不用这么夸张吧!
"恶梦中药注意什么?请昭大人详说。"容恬咳一声。
他这个高傲的西雷王,居然如此礼貌地称昭梦庵为昭大人,可见他已经感到不妙,因而对昭梦庵的话极为重视了。
昭梦庵被他以礼相待,但否认也知无不言,"用城守大人的话来说,心毒就像一个有心计的恶梦。"
在座者俱都微微一震。
这种形容,实在令人不寒而栗。
"寻找中毒者最难以承受的梦境,让中毒者被迫面对最不想面对的人,那只是心毒的初步试探。一旦找到它最能利用的梦境,它会开始对中毒者施加种种压力,威逼利诱中毒者接受它开出的条件。拓照人称其为满库匕潭,意思是,和恶梦达成的契约。"
屋里陡然一静。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不可思议。
见鬼!世上竟然会威逼利诱,还会提条件的毒?
"幸亏鸣王只是从昨晚开始,心毒尚未有更多时间对鸣王用出它的手段。否则假以时日,中毒者不断进入同一个梦境,不知情的人会因为受不住梦中的压力而妥协,让心毒得以趁虚而入,情况将不堪设想。"昭梦庵瞅凤鸣一眼,安慰地说:"鸣王不用担心,对抗心毒最重要的,是拒绝它提出的任何条件。它若不能得逞,会在梦中做出许多伤害,使你害怕的事,但那都只是幻象,总之,不管在梦中见到何情何景,都要记住,那正是它企图进一步加害于你的表现。只要鸣王牢牢记住这一点,情况就不会继续恶化。"
凤鸣原来的脸色,已经从苍白变成道地道地的铁青。
容恬感到握着的纤细五指一阵阵微颤,蓦地升起一股不祥,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挨近了凤鸣的身子,柔声问:"凤鸣,他刚才说的,你听到了吗?"
大家察觉到凤鸣的不对劲,担忧的眼神纷纷落在他脸上。
容恬在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凤鸣才从沉默中回过神来,僵硬地转着脖子,看向昭梦庵,"副将大人,那个……那个条件,一般会是什么样的条件?"
昭梦庵答允了什么条件,并不重要,因为心毒只是要寻找一个加深毒性的契机。中毒者在妥协的一瞬间,严密守护的心灵会露出一处缝隙,心毒则可以趁机侵入心神深处。"
他环视一周,大多数人都听得脸色怪怪的,叹一口气道:"城守大人实在太博学了,这种诡异的事,我也是第一次听人提及,各位听了觉得不敢相信,也是正常的,不过鸣王既然这样问,难道……"
他打量凤鸣双眼,声音低沉下来,"难道鸣王在梦中,已经答应了什么?"
凤鸣勉强露出一个苦笑。
乳尖上那刺骨的严寒,忽然飓风般重现,又疼又冰,让他身子忍不住一阵阵颤!
容恬虽然并不了解心毒的本质,却凭借过人的智慧,仿佛早有预感一般,多番叮嘱你要坚强,面对恶梦不要妥协,以免陷入更不可自拔的梦境。
你却一点毅力都没有……
居然还让若言,不,是让那个该死的心毒,在你乳头上挂上那个鬼东西!
"少主……"
凤鸣打个手势,制止打个手势,制止属下们关切的慰问,表示现在不想回答任何问题。
容恬靠过来,抬起一双手臂,凤鸣就像一双冬天里快冻僵了的猫终于找到热源一样,顾不得在属下们面前丢脸,下意识地钻到容恬怀里,把脸贴在熟悉强壮的胸膛上。
闭上双眼。
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涌出。
与其说担心毒性加深,还不如说让他难受的是自己的幼稚和愚蠢。
他真是――一个不值得西雷王去爱的软弱的大笨蛋!
该怎么和容恬解释呢?
看昭梦庵开始那一副放心的模样,应该以为中毒的自己在面对心毒的威逼利诱时,至少可以坚持个几天吧?
所以才会说来得及时。
没想到,这个所谓的西雷鸣王,所谓的萧家少主,却是一个连两天也没坚持过去的懦夫。
这一刻,凤鸣恨极自己的怯懦和无能!
周围坟墓般的安静。
看着凤鸣开口,都已经明白,那个罪该万死的心毒,已经诱惑凤鸣答允了某个条件。
此时此刻,竟然没有人会开口问凤鸣他到底答应了什么。
那只能令凤鸣伤上加伤,而且昭梦庵已经说了,是什么条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毒性会进一步加重。
罗登凝重滴说:"少主千万不要丧失斗志,只要有一丝希望,萧家人是绝不会放弃的。"
唉,萧家人真是噩运当头。
洛云失踪,生死不知,现在少主又这个样子。
叫他这张老脸怎么去见老主任?
不对,老主人现在好像也下落不明……
想到这里,这位萧家资历极高的老总管真想现在就跪在萧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前大哭一场。
"副将大人……"罗登把自己从他可怜的少主身上收回来,转向昭梦庵,沉重地问:"如果毒性加剧,有什么应对的方法吗?"
"这……"昭梦庵沉吟不语。
古籍上记载的数据也是有限的,孔业心告诉他的,他已经全部说完。
他的想法,和孔业心的想法其实是一样的,既然古籍上没有写明解毒的方法,那么当务之急,就是防止鸣王毒性进一步恶化。
没想到,心毒这么快就把鸣王给骗到了。
他默默抬眼。
此刻缩在西雷王怀里的那个纤细脆弱的身影,实在令人难以和那个叱咤风云,炮制出许多传奇话题,新近还差点把同国毁之一旦的西雷鸣王联系起来。
"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昭梦庵一字一句,仔细斟酌着说:"拓照族流传至今的典籍已经非常罕见,心毒更是他们族中至高无上的用毒秘技,我们可以知道这么多,已属不易了。"
同情地看了凤鸣一眼。
容恬显然因为凤鸣的状态而出现情绪波动,浑身散出一股低沉阴冷之气,开口道:"来人,立即把城守大人请过来。"
既然昭梦庵已经不能提供更多的数据,现在可以做的,现在可以做的,当然是进一步盘问更了解拓照文化的孔业心。
烈儿立即答应一声,快步出去领人。
"凤鸣,你累了吗?不然,我先送你到房里去?"容恬用指腹摩挲凤鸣光滑的下巴。
凤鸣在他怀里摇了摇脑袋,慢慢地坐直身体,沙哑着声音说:"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容恬不放心地问:"你还好吗?"
凤鸣点点头,又呆了一会,像要把所有杂念晃出去似的用力摇摇头,咬牙道:"你放心,我好歹也是萧家少主,没那么脆弱。"
小佳人本来担心他丧失门志,听到这一句,顿时大感振奋。
曲迈第一个喝彩,"好!少主就是少主!"
凤鸣挺了挺腰杆,脸上流露出一丝不甘倔强。
可恶!
在梦中向什么破烂毒投降,已经够丢脸了。
到了此刻,埋怨和后悔只能让事情变得更糟。
还不努力振作的话,他岂不是就会被若言,哦不!是被那个恶魔一样的心毒吃定了?
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了!
罗登说得对,未到最后一刻,绝不轻言放弃,这正是萧家人的精神。
"鸣王,请润润嗓子。"秋蓝最细心的,听见凤鸣声音沙哑,感觉端了一杯热茶来,等凤鸣接了,又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丝帕,小心翼翼帮凤鸣把脸上湿湿的泪痕拭去。
不一会儿,烈儿就回来复命了。
"大王,孔城守来了。"
孔业心似乎刚刚才苏醒,脑子还晕晕乎乎的,被烈儿扶着跨进门,视线首先落在昭梦庵身上,眸中写满了委屈的控诉,张口道:"你……你你……"
昭梦庵苦笑着摊开手,"城守大人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鸣王一件答应接受和保护城守大人。从今日起,佳阳城归我昭梦庵负责,与大人再无关系。实话实说吧,这件事我早就谋划好了,今天和城守大人一道出卖前,我已经毁掉了大人的城守官印和大人当初被任命的诏令,公文我也全部烧了。唉,我大概也不该再教你城守大人了。"
孔业心显然对自己"被出卖"的事实无法接受,愣了一愣,非常受伤地看着昭梦庵,还是张口说同一个字,"你你你……"
昭梦庵苦涩地说:"我不能再追随大人了。算了吧,时间不多,闲话休谈。请大人过来,是因为西雷王而对于拓照族有一些疑问,希望可以从大人那里得到一些答案。"
这番言辞说得非常恳切。
从他内心而言,也很希望孔业心可以回答容恬的问题。
因为只有这样,容恬这个看重实际的打我才会对孔业心予以真正的重视和保护。昭梦庵非常明白,这个说话结结巴巴,才华横溢却一直郁郁不得志的男人,实在是全博间最值得保护的一件珍宝。
昭梦庵还在不断的"你你你……",昭梦庵却似乎已经不想再对他说什么了,转而看向容恬,"城守大人说话不方便,请取笔墨,让大人以书作答。"
凤鸣问:"副将大人不能代为转达吗?"
昭梦庵怅然道:"他日后跟在鸣王还是要习惯他用笔墨代替说话的。这里已经没我的事,先告辞了。"
叹息一声,朝容恬和凤鸣拱拱手,潇洒地转身离去。
临走前竟硬着心肠,没有再看孔业心一眼。
孔业心见他跨出门去,急着嘴里只"你你你"个不停,正要追上去,罗登年老但是绝对灵活的身躯出现在他前面,一脸诚恳地道:"城守大人放心吧,副将大人不会离开佳阳城的,你可以晚点再过去找他。现在,先拜托城守大人和我们解释一下拓照的心毒这种东西。"
"正是!我们少主的身家性命就指望你了。"
曲迈看见孔业心一脸不解,赶紧把他昏迷时,昭梦庵和众人的对话简短复述了一遍,最后着急地问:"按那个副将说的,我们少主现在已经和拓照族那个什么满库什么潭的,反正就是已经中了奸计。现在该怎么办?"
孔业心听到这里,也是脸色微白,明白事情严重性了。
只好暂时放下昭梦庵的是。
罗登说得对,至少昭梦庵暂时不会离开佳阳。
"城守大人?"
秋蓝已经准备好笔墨,就放在桌上,孔业心思忖了一会,拿起毛笔,蘸了墨,刷刷写了几行,"古籍年代太久,不少地方破损,其中有半根残竹,上面有一个拓照族很少使用的子岩,阿布拿,也就是引魂。"
"引魂?"
又一个听起来让人心里毛毛的古怪字眼……
"拓照有称阳魂阴魄的习惯,魂,一般只指活人的心神。"孔业心运笔如风,"而阿布这个词,在拓照族文字中,除了有带领和引导的意思,有时候也代表了相聚。"
"活人的心神,带领,引导……相聚?嗯,相聚……"凤鸣困惑地喃喃这几个词,忽然一惊,"难道是说我和若……"
说到一半时,眼角扫到容恬的脸,猛地把剩下的那个"言"字硬吞下肚,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承受着众人询问的视线,期期艾艾地结上下半句,"我和那个…..那个…..恶梦里的坏蛋,要相聚?不过,不是早就在噩梦里碰面了吗?"
他还一家队伍做出了很多令人不齿的行为,还无耻地利用罗云要写我,所以我才会答应……
"不一样。"孔业心用笔写上三个字。
"怎么不一样?"
"心毒是拓照族最古老而神秘的秘密,据说只有一族之长才有资格知道,古籍上并没有详细解说。"孔业心顿了顿,又继续写道:"在古代,拓照族曾经拥有很大的势力,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强大诡秘的老族,却在大概一百年前忽然消失,就像被愤怒的神灵伸手从博间大地上抹去一样,只留下少许残缺流散的典籍。但也许是由于博间人对拓照族还残留着过去的恐惧,在偏僻的民间,现在依然流传着不少关于拓照族的故事。我曾听过两个关于拓照族的传言,可能和鸣王的问题有关,鸣王想听一听吗?"孔业心停下笔,抬起头来看看凤鸣。
凤鸣点点头,"嗯,城守大人,请你尽管说,哦不,是尽管写。"
孔业心又刷刷地写起来。
"其中一个传言,是说拓照族的组长是一个不死的邪魔,虽然他的身体像常人一样,会受伤和衰老,但他却会一种可拍的秘术,可以让自己在死亡前,重新拥有一副健壮的身体,所以,他的阳魂永远不会死去,也是天底下最强大的。另一个,则说拓照族中拥有高深法术的人,可以偷偷进入别人的梦境,在梦中慢慢寝食那人的心神,直到那人变成无任何意识的躯壳,而他则可以趁机占有已经无主躯壳。"
"再推断一下,大概可以这样来想――拓照族的组长掌握着可拍的心毒,每当身体变成他最畏惧的人;然后,组长会用毒药寻觅他心神的漏洞。"
"被害人中毒后不断作恶梦,自然会梦见自己最恐惧的族长,当他经历了满库匕潭后,就会被毒性进一步侵入,族长强大的阳魂,将藉此进入中毒者的梦中。"
"这个时候,中毒者见到的不再是毒性造成的幻象,而应该是真正的组正本人的生魂,也就是所谓的引魂。"
坦白地说,孔业心写字的速度,实在比他说话的速度好太多了。
其中超凡的想象力和推论,更让众人目瞪口呆。
不到一会,一张书写的薄帛被他写得密密麻麻,秋兰赶紧帮他换上一张新的。
孔业心感谢地朝秋蓝笑笑,把毛笔伸到砚里蘸了蘸墨,写下他的结论,"结合鸣王身上所中的心毒和这两个古老的故事,再参照我平生所看过的众多典籍,我觉得,鸣王所快要经历的,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移魂之术。"
移魂!'凤鸣猛地一愣,下意识回过头,和容恬对看一眼。
怎么这么巧?
他和这莫名其妙的破烂移魂术……还真是有缘啊。
萧嫁人并不知道他们可爱的少主是移魂到这个世界的,只觉得凤鸣和容恬等人神色古怪,还以为这只是一味听见移魂之术这个陌生字眼。
罗登好心地解释,"少主,移魂是一种歹毒的法术……"
"呃,罗总管,这个我知道。"
而且很熟。
"说什么文兰,什么心毒,搞来搞去,原来是这种歹毒没人性的巫毒!"曲迈骂了一句,恨不得把余浪抓过来戳几十个透明窟窿,问孔业心:"城守大人,看起来你对移魂也挺有研究的,就不要再和我们说前因后果了, 直接说,现在我们少主该怎么办?如果真的有别人的阳魂进来,少主该如何应对?总不会真的让别人占了他的躯壳吧?"
如果那样,后果就严重了。
重要的是,他们这群属下以后怎么知道现在见到的是不是他们真正的少主呢?
孔叶心刷刷了写了一行,"事到如今,有一个办法,也许可以尝试。"
烈儿忙问:"什么办法?"
只要可以就鸣王,要他粉身碎骨都没问题。
孔业心却不太有把握,"这个办法,只是我猜想的,并不能保证有用。"
"不要�嗦啦,摆脱你快写吧!"
孔业心却沉默片刻,看一眼正为了纾解心中的紧张捧着热茶不断轻叹啜的凤鸣,最后,毅然决然地,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下几个大字――"和进入你梦境的阳魂好好相处。"
噗!
凤鸣一口茶,直接喷到了桌对面罗登的老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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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那么说,摇曳那个恶婆娘和她的男人是到宴亭去啦?"
佳阳城最大的客栈,早在多日前就已经被出手大方的豪客整间包下,此时,一楼大厅完全变了模样。
四处的门窗,加挂了颜色亮丽,会随风飘动的丝帘。
原本挂满大厅的二十七、八张木桌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腾出来的地面铺了几张前后连续绣着五彩海鱼的厚毯,摆满了软绵舒适的缎枕。
放置于一旁的矮几,则用于盛放从各处运来,诱人垂涎的珍奇佳果,和盛满醇香美酒的银壶,随时供人享用。
"是的,王子,萧纵最后一次露面,地点恰好是在来仪,那是通往宴亭的快道。而且,树下进过不少周折,终于得到确切的消息,摇曳本身就是出生宴亭的贵族。这次摇曳和萧纵同时失踪,最大的可能就是到宴亭去了。"
"逃得还真远啊,"贺狄将烈酒一饮而尽,重重把银杯放在矮几上,细长的眼眸狠劲骤闪,果断地下决定说:"叫所有人准备一下,我们到宴亭去。"
"但是王子,我们目前,还并不知道摇曳到底在宴亭何处藏身。"空流思索了一下。
试探着建议,"我们为什么不像王子先前所决定的,继续守在鸣王附件,等待她和鸣王联系呢?这样总好过贸然去宴亭碰运气。"
"不,我们绝不能继续等待。"何地摇头否定,"你想一想,鸣王中毒已经有好些天,以萧嫁人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却至今无法和摇曳取得联系,这不是意见非常奇怪的事吗?难道她不在乎自己唯一的儿子的死活?"
在惊隼岛上得到摇曳不知所踪的消息时,还可以认为是她又丢下一切四处漂泊去了,只要跟在鸣王身边,过一段时间她自然会现身和儿子联系。
到时候,何地自然可以趁机问她要子岩的解药。
但是,照现在的情况看,内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不管多狠毒的女人,对自己的子女总是疼爱的。
如果摇曳真的像他们原本想的那样,只是找个地方和萧纵过甜蜜小日子,她又怎么可能鸣王中毒的消息传开后,依然无动于衷?
身为鸣王的亲身母亲,她理应在第一时间赶到佳阳,为鸣王解毒,不是吗?
"王子的意思是……"空流也已猜到贺狄话里的含义,脸色微微一变,"摇曳也许并不是不在乎鸣王的死活,而是物理或无暇去理会鸣王的死活?这不可能吧?她此刻应该正和萧纵在一起,以萧圣师和摇曳的本事,难道竟也会遇到意外?"
贺狄冷冷道:"就算在海上活了一百年的最精明的老水手,也不敢保证自己绝不会被巨浪吞噬。一天行船,一天就有死在海上的危险。萧纵和摇曳遇上令他们无法脱身的意外,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如果摇曳真的遇上意外……"
"在交出子岩的解药前,那个女人绝不许出任何意外!"贺狄扫空流一眼,低沉地说:"现在,你明白本王子为什么要立即出发了吧?"
空流凛然道:"是!属下立即去通知所有人准备上路。可是……"
顿了顿,又把头往前凑过来一点,似有难言之隐地说:"……王子,二首领那边……出发前往宴亭的事,他要是不肯配合,属下恐怕……"
提起子岩,贺狄脸色也不禁微微一变。
他和子岩之间的激烈矛盾,是在鸣王中毒的那个晚上发生的。
一知道子岩焦切万分地打算去看中毒的鸣王身边听候差遣,贺狄当机立断地强行把子岩关在了客栈的三楼。
这当然遭到子岩激烈的抗拒。
"贺狄!你这个混蛋!你竟敢用镣铐锁我?放开我!"
"放了你的话,你就会去见鸣王,是吗?"
"当然!鸣王出了这样的意外,我就在佳阳城中,理应侍奉左右,随时听命。"
"本王子绝对不允许"
"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自己想。"面对子岩的愤怒,贺狄这一次的态度,出奇强硬。"
其实,他是不得不用暴力的手段阻止子岩接近鸣王――只因为太担心!
上次偶尔延误了给子岩解药,痛得子岩在自己怀里打滚,那种要命的心疼,让贺狄瞻颤心疼,记忆犹深。
而根据所得的消息,鸣王是先吃了一种沉玉,再开了一种叫文兰的想起,两种无毒无混在一起成了奇毒,才中了这祸心深远的一招。
我的海神啊!
毒居然还有混着下来的!
贺狄一变感叹天下用毒的诡异之法如此之多,一变又不禁暗暗担心。
既然两种无毒的东西混一混都可以搞出点怪毒来,那么两种奇毒撞到一块,会不会又混出点更可怕的东西来吧?
原本身上已经中了摇曳夫人奇毒的子岩,要是去见那个倒霉透顶,到处惹祸的鸣王,会不会……被鸣王身上的带的那种怪毒,诱发了子岩身上原有的毒性呢?
这种莫名其妙钻出来的想法,让贺狄不寒而栗。
下定决心。
为了子岩的安全,绝对不能让他去见鸣王!
就算用上镣铐,把他绑起来丢放假里,就算让他恨死自己,也在所不惜。
虽然贺狄知道自己一向不怎么讲理,但这一次冲突,他认为自己绝对是站在有道理的一方。
当然啊,子岩明明已经是他的人了,从头到尾是属于他贺狄的,凭什么一知道鸣王中毒,立即就提出要去鸣王身边效力这种荒谬的要求?
自己最珍惜看重的男人,却总是想把自己丢在一边,对西雷王还有什么鸣王表露出关切,真的让贺狄非常、非常、非常不满意。
"殿下,那二首领那边……"
"本文会亲自处理。"
唉,这个倔强的男人,为什么总是不肯乖乖听话呢、?
打发了空流去做出发前准备,贺狄离开舒服的厚毯,直上客栈三楼,手持兵器守卫在楼梯和木廊各处的属下,纷纷让路。
贺狄在最豪华的客房门外停下脚步,低声问门口的景平,"里面什么情况?"
景平小心翼翼地回答:"两个时辰没动静,不知道是不是在里面睡了。"
贺狄思忖片刻,下命令说:"把门打开。本王子进去后,你们都走远一点,不许待在门口。"
"是。"
景平从怀里掏出钥匙,把门上沉甸甸的铜锁打开,推开房门,等贺狄跨进房后,赶紧把房门掩上,领着兄弟们迅速下楼。
嘿,大首领要亲自对付被惹毛的二首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还年轻,不像死得太惨,当然得有多远逃得多远!
"我的专使大人。"
看见被镣铐锁住手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修长身影,贺狄难以自持地在唇角露出一丝邪魅笑意。
走到床前,停步。
"还在生本王子的其吗?"
目光,落在那张有着极健康肤色,刚正年轻的脸上。
挺直的鼻梁,倔强紧抿的薄唇,闭上的双眼,无一不表示这张脸的主人正处于极大的愤怒中。
而他愤怒的对象,正是这位无法无天,霸道专制的王子。
"专使大人,我心爱的子岩小宝贝,不要再生气了,"贺狄叹气,"其实,本王子又何尝舍得用镣铐绑住你呢?虽说你戴上镣铐,实在很诱人……"
感觉男人的手不老实地摸到身上,子岩募然睁开眼,"别碰我!"
"小心肝,你终于肯和王子说话了?"
自从鸣王中毒后,就被何地强行限制了自由的子岩,一见到这嬉皮笑脸的痞子王子就一肚子怒火,脸比锅底还黑,冷然问:"你这么想我和你说话?"
"当然,我最喜欢和子岩乖宝贝说情话了。"
"拿好,你就松开我手脚上的镣铐。"子岩磨牙,"我一定用我的剑,和你这混蛋,好好地,说、说、情、话!"
充满挑战的有神双眸,让贺狄心跳募然加速。
"子岩宝贝,你永远知道怎么让本王子兴奋难抑。"一边别有用心地邪笑,一边慢慢解开紧扣到脖子处的领口,故意做出考虑的表情,"嗯,要不要在出发前,先把你做到晕过去,再把你丢上马车呢?"
"贺狄!"子岩沉下声,"你敢这样羞辱我,以后别怪我绝情!"
凌厉而冰冷的眼神,严肃的表情,终于让贺狄产生了一点地忌惮.
已经探入领口的大手没有继续进一步放肆,改而轻轻抚摸衣料下手感迷人的锁骨。
"子岩宝贝,你还不明白吗?"贺狄用他所能说出的最温柔的声音,低低解释,"我把你锁起来,不许你去见鸣王,并不是为了羞辱你。你已经中了怪毒,还要去见另一个中了怪毒的人,如果你出了意外,毒性提前发作,那让我怎么办呢?"
子岩一怔。
这几天,虽然贺狄态度强硬蛮横,不肯多做解释,但他多多少少也猜到自己被贺狄强行关起来的原因。
让子岩没想到的是,贺狄此刻,居然会这样温柔,甚至有些低声下气的语调, 亲口坦承自己看似滑稽的担忧。
鼻子,有点微微的发热。
大概是天生的个性吧,耿直的子岩,面对强权一定会不顾一切地抗争到底,唯独面对突如其来的温柔,总会措手不及,狼狈不堪。
"你……别乱想了,有人告诉你鸣王身上的毒,会诱发我身上的毒性吗?这都是你自己空担心而已。"
"没有。"
"那……"
"可是也没有人告诉我,绝对不会诱发。"
"……"子岩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服这个偏执的家伙。
堂堂海盗王子,在还杀昂加过多上风浪都不怕,居然唯独他身上的度,惊惧得疑神疑鬼。
"所以,本文子绝不冒险"
"……"
"永远不要忘记,你是本王子对海神发誓要一辈子保护的男人。"
"……"
"子岩,我心理想的,已经全部实话告诉你了。现在,我只想认真地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可以同样认真地回答我。"
"我已经得到消息,摇曳夫人应该到宴亭去了,等一下我们就要出发到宴亭去找她。"
"嗯,然后呢?"
"你应该……不介意我们在坐上颠簸的马车前,先亲密一下吧?嗯?子岩宝贝,专使大人,你被锁链绑着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啧啧,本王子实在忍不住了……"
片刻后,满客栈正准备出发的海盗们都听见了二首领生机勃勃的怒吼――"贺狄!我要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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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离国王宫。
余浪走进自己暂时居住的来英阁,刚要跨进殿门,心里忽然泛起一种奇异的直觉,蓦然停步。
他身形微动,巧妙地挑选一个角度,视线从两扇殿门中微开的缝隙探进去,殿中不速之客的身影,映入眼底。
看清楚来者,余浪这才轻轻推开殿门,含笑而入,"没想到,冷清的来英阁竟然也会有贵客亲临。"
妙光跪坐在案前,正百无聊赖地随手拨弄着上面摆放的笔砚,慵懒地抬起眼,微笑道:"公子到哪去了?"
余浪撩起袍�,潇洒地和妙光对案而坐,"常年在外,太久没有回来,忍不住道宫内旧地重游,赏玩了一番,竟然不知不觉花了两个时辰。公主忽然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妙光噗地轻笑,娇嗔地瞅了他一眼,"一定要有什么事,我才能见一见自己的堂兄吗?别忘了,这个来英阁,我小时候可是常常过来的。那时候堂兄住在这里,总藏着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对妙光来说,这里就像一个神奇的宝库。可惜啊,自从堂兄离开,这里就变得冷清多了。"
余浪在多年后重新回到这个饱含幼年回忆的居所,也是感触良多,苦笑道:"好像很久没有听过公主这样乖巧地叫我堂兄了。记得公主当年还小,每一次来,总要四处翻搜一番,不找到自己觉得有趣的玩意,就哭哭闹闹,决不罢休。害得我为了敷衍你,不得不常常在殿内的案底、塌下藏两、三件可爱的小玩具,好让你找到,哄你高兴。不知道……"
似能看穿任何人的精明双眸中,如火花般光芒募地一闪,瞬间又收敛起来。
"公主这个小时候的习惯,改了没有?"
妙光在他隐隐具有压迫力的眼神下,甜甜笑道:"堂兄取笑人家呢。"
接着,又微风般低声道:"不过,回忆从前的事,不由人不感慨,时光流逝得真快,似乎所有人都在一夜间长大。从前温柔的堂兄,变成能狠下心肠,把心上人残忍地利用殆尽的余浪公子,王兄则成了一句话就决定别人生死的离王。可是,富贵愈盛,锦衣玉食又如何呢?哪怕是倾尽一国之力而得到的宝物,在我妙光眼里,也未必比得上当初堂兄藏在塌下,故意让我找到的一把小木弓,所能给予我的快乐。"
轻叹一声。
洁白无瑕的脸上,露出一丝黯然之色。
余浪似乎也被她的叹息感染,目光转柔,凝视她片刻,从容道:"公主已经搜藏过此处,应该知道,安神石确实不在此处。另外,想必公主已经得到消息了,我已经和大王预定,以三天为期,届时必向大王献上安神石。"
"王兄说,他已经派快马日夜兼程给容恬送信,承诺只要鸣王肯踏足离国的都城里同,王兄将亲自持安神石,为鸣王解毒。"妙光沉吟道:"公子对于容恬的答复,会作何设想?"
雨量轻描淡写地道:"这是大王的决定,我这个做臣子的,自然是盼着容恬一口答应,让大王达成夙愿。请问公主,对此事,你又作何设想呢?"
话锋一转,反问到妙光身上。
妙光垂下眼睑,似在思索什么,半日忽然站起来,随口道:"坐了这么久,我该回去了。日后有空,再来拜访。"
余浪很有风度地把她送到来英阁外,目送她背影越去越远。
转回殿尽头的内室,鹊伏暗处闪身出来,向余浪行礼,"公子,那个叫媚姬的女人,今天已经被放出来,搬到了精粹殿,名义上虽是暂住,但宫里提供她的各种使用物品,包括分配来伺候她的侍女从的人数,都属于最高规格。"
余浪目光透出一丝冷意,"大王真的打算娶她做王后吗?"
"大王目前并没有正式下达册封的王令,对媚姬的身份也没有做成任何解释。但在大臣们中,都有她将被册封为王后的传言。"
鹊伏顿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公子对此,有何想法呢?"
"妙光对鸣王一向心怀同情,而且曾有过背叛大王放走鸣王的前事,不可信任;媚姬原本就是容恬鸣王一党,更是隐藏在离国王宫中极不安定的因素;甚至大王,他竟在和我见面前就已向容恬发出书信,藉此明白地向我表示,他要得到鸣王的心意从不会有一刻动摇。"余浪不疾不徐地道:"这位西雷鸣王,人未现身,已经让我离国王宫中人心纷乱,如果他真的进入王宫,势必惹出极大的祸患。"
鹊伏非常赞同他的分析,"不错,他确实是一个到了哪里,哪里就要发生大祸的角色。如果容恬真的答应大王的条件,把他送到里同,公子打算怎么对付他?"
"不会有这么一天。为了我离国,为了离国千千万万的百姓,鸣王必须中毒死去,虽然这同时也会让大王心碎伤心。"余浪缓缓扫鹊伏一眼,那眼光不带一丝感情,如冰天雪地一样清冷,一字一顿道:"我已经下了决定,三天后,决不把安神石交给大王。"
"公子!"鹊伏浑身巨震,双膝落地,仰头跪求道:"求公子三思,公子已经答应大王三天后会献上安神石,如果到时候不交出来,大王一定不会放过公子的!"
余浪泰然自若地问:"你是说,他会杀了我吗?"
"公子?"
余浪淡淡一笑,"如果能用我余浪一死,换来鸣王的死,换来我离国最强大的敌人容恬的疯狂和溃败,换我们离国至高无上的富强和统一,那么这一笔买卖,是我余浪占大便宜了。"
………………
就在余浪决定抛弃唾手可得的奖赏和地位,把自己置身于危境,为了离国的未来,不惜付出性命时……
远在同国的都城――同泽城内,却有另一个人,正在不惜一切代价,要逃出眼下的危境,挽救自己的小命。
这是一处看似普通,却里外都有人秘密把守的隐蔽民宅。
"哼!我迟早会逃出去的!"
苏锦超踩在桌子上,艰难地把头靠到只有拳头大的透气窗边,抓紧机会朝外面窥看。
他已经被关在这个小屋子里好些天了,吃的是干面疙瘩,喝的是清淡无味的白水,身上穿的,是穷到极点的贱民才会穿的粗布衣裳。
本少爷受够啦!
再不找机会逃回西雷,就算这些恶徒不动手杀他,他恐怕也会被恶劣的饭食和磨皮肤的布料折磨死。
还有那个可恶的、该死的、应该被人每天抽上十几鞭的恶棍绵涯……
嗯!?那个,不就是绵涯吗?
从透气小窗探出去的视线,转了一圈,扫过灰沉沉的屋檐、爬着青苔的旧石柱、透着阳光的庭院,蓦然停下,停在远处正站着说话的两个男人身上。
绵涯正和一个男人低声说着什么,那男人的背影看起来有些熟悉,但一直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苏锦超只想了一会,就把注意力又转回绵涯身上,现在,他的大半个正面正对着苏锦超的方向,让苏锦超恰好可以看见他此时的表情――震惊,窘迫。
啊?那个是……脸红吗?
苏锦超揉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那个毫无廉耻,乱咬自己屁股,还差点把自己饿死的恶贼,居然也会脸红!?
但是很快,绵涯的脸就已经不红了,脸沉下来,表情变得很严肃,和对面的男人竭力争辩,只看他双手挥动的动作,就知道他很不满意男人所说的话。
可惜距离太远,两人说话似乎也都尽量压着声音,就算苏锦超竖直了耳朵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很快,绵涯就带着愤愤的表情离开了。
看着另一个男人也快速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连背影也消失了,苏锦超叹了一口气,跳下桌子。
满腹疑问。
他们刚才到底在争论什么呢?
难道绵涯被安排了危险的任务,而他不愿去做?
还是说,萧家那小子的钱都挥霍光了,没钱发他们的饷银,把绵涯气得发疯?
大有可能,像这种穷困的平民,没有贵族的气节和风度,为了钱什么事干不出来?现在绵涯追随容恬,只是以为容恬有朝一日可以重登王位,得到享之不尽的财富,一旦知道容恬复位无望,不能给他足够的金银珠宝,当然会心生怨恨,并且萌生去意。
嗯,如果是这样,自己到可以趁机利诱,只要绵涯肯把他放走,不,只要绵涯肯护送他会西琴,他苏锦超一定好好报答。
例如,让绵涯当自己的贴身侍卫?
嗯嗯!这个主意不错!
绵涯身体强壮,耐力又好,如果当了贴身侍卫,以后出门打猎的时候,累了可以不骑马,直接叫绵涯来背。这一点,苏锦超是有足够的个人经验的,上次从同泽边境下山的那一段长路,就是绵涯背着他走过来的。
平心而论,这个坏蛋当马匹一样使唤还是不错的……
正打着如意算盘,忽然,外面传来开锁的声音。
苏锦超干净用脏脏的衣袖把桌子上的脚印擦干净,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坐回原处。
"喂,吃饭了。"端着碗进来的绵涯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把大瓦碗放在桌上。
"又是这种难吃的东西?"苏锦超瞅一眼,大皱眉头。
绵涯冷笑,"不喜欢,尽管不吃好了。但是,别指望我会送别的食物给你。"
"你这个贱……"看见绵涯眼光一沉,苏锦超吓得赶紧改了字眼,"……平民。喂,你今天说话恶狠狠的,怎么了?遇到什么不高兴的事了吗?"
绵涯募地沉默下来。
半晌,狐疑地瞅瞅他,"你怎么知道?"
苏锦超洋洋得意,"哼,本公子一向目光犀利,你随便一根眉毛动动,我也可以看出你藏着心事。怎么样?被我说中了吧?来来来,趁着这个机会,你我坐下,好生谈谈。"
自己的修养真是又上了一层楼了,竟能对一个平民这样谦和宽厚。
"先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绵涯坐在椅子上,垂下眼睑,想了想,似乎忽然之间,觉得将要提及的事虽然可气,但也颇为好笑,耸耸肩道:"好吧,反正告诉你也没什么想干。我刚刚接到大王的一道王令,要我去执行一个我绝对不想执行的任务。"
苏锦超更是好奇,"什么任务?"
心中也暗暗兴奋,如果可以刺探到容恬的机密,也不枉他吃这么多苦头。逃回西琴后,只要向大王报告,大王一定会重重夸奖他的。
如此,苏家也可以门楣有光。
"大王要我用最快的方式占据你的心身,让你为我所用。"
苏锦超猛地一僵。
好一会,才大着舌头问:"什么?你你……你再说一次……"白皙的脸上,表情所有多古怪,就有多古怪。
"大王要我用最快的方式占据你的心身。"绵涯毫不在意地重复一次。
"占据我的心身,是是是……什么意思?"
绵涯冷冷地说:"别装傻了,你这种贵族子弟,很早就对各种淫乱的事了如指掌了吧?一个男人占据另一个男人的心身,除了干那种被窝的事,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苏锦超大怒,白净的脸庞红的几乎飙血,"容恬真不是东西,竟想出这样恶毒下流的主意!"
对象是男人还是女人,那倒还是其次,反正西雷权贵中本来就盛行男风。
但叫人难以忍受的是――竟然叫一个平民!对他这样高贵的工资!做这种事!
真是把天地之间的神律都给毁掉了!
幸好,绵涯这个平民,还知道点本分。
"怪不得你不愿意,"苏锦超对绵涯的观感大为改善,看向他的眼神也和蔼了不少,高高在上地夸奖道:"你做得对!这样的事,换了任何一个有脑子的人都绝不会去做的。"
绵涯点头道:"那当然,我绵涯堂堂男儿,大王如果要我抛头颅洒热血,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但若要我去抱比女人还要软弱无力,脱光后看起来活像一条白肉虫的苍白身体,我宁死不屈。"
苏锦超脸色一下子青了,霍然跳起来,"混蛋!你说什么?谁比女人还软弱无力?谁脱光了好像一条白肉虫?"
绵涯神情自然,转头打量他一眼,"你说呢?"
苏锦超气得大叫一声,挥拳就打。
绵涯怎么可能被他中看不中用的拳脚打中,上身往后一翻,避过一拳,右手往前伸,牢牢箝住苏锦超送到自己面前的手腕,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我说错了,肉虫的力气,恐怕还比你大一点。对了,从今天开始,我不会再来给你送饭了。像我这样的大好男儿,体魄健壮,英勇坚毅,没有女人不爱的,若一时不慎,被迫和一个懦弱无用的贵族公子捆子一起,那才叫凄惨呢。"
不管苏锦超如何怒骂咆哮,潇洒地大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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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一定做不到的啦!"
一声哀叹,在佳阳太守府邸里,再次挫败无比地响起。
这怎么可能嘛?凤鸣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来来回回地踱步,"什么好好相处?和那个恐怖 家家伙好好相处,除非天下红雨,太阳从西边出来,大海干枯,喜马拉雅山垮掉,联合国倒台。"
"又在说别人听不懂的话了。"
"容恬!"
凤鸣猛然转身,眼睛大亮,朝刚刚跨进房的容恬跑过去,没站稳就问了一连串,"怎么样?和城守大人谈了那么久,有没有什么进展?有没有商量出什么办法?那个什么阳魂能不能用什么方法赶出去?他一定要到我的梦里面来吗?
容恬摇摇头。
凤鸣叹道:"哎,我早就说了,让我一起参与讨论,干嘛中途硬说我需要休息,把我赶出来一个人干着急?如果我加上我这个现代化的脑袋,说不定就商量出办法了。
容恬微笑着听他的抱怨,不置一词。
之所以中途把凤鸣赶开,是因为他和别人商量帮助凤鸣的办法之前,不得不说出凤鸣梦中即将遇见的阳魂来自何人,和凤鸣现在现实中曾经有过怎样的接触,为何导致凤鸣把他视为最可怕的恶梦。既然凤鸣对若言入梦如此介意不安,这些有关若言的事,自然不应当着凤鸣的面提起。
"凤鸣,"容恬搂着他的腰,把他带到塌上,柔声问:"我想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
容恬沉吟道:"这件事,我本来想等你主动和我说的,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如此急迫,根据孔业心的估计,今晚在你入睡后,对方的阳魂就会和你真正接触了。我必须知道,你上一次做梦,究竟梦到了谁?"
凤鸣猛地一怔,脸色苍白,低下头。
容恬低声道:"是若言吗?"
凤鸣听容恬问出这个名字,明白容恬也许早就看出问题来了,心里反而暮的一松,偷偷抬眼,窥探容恬,确定他脸上没有太糟糕的气色,才塌着肩膀,犯错小孩似的点点头,蚊子一样小声地问:"能不能不要问我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点也不想说。"
容恬心脏猛地一下抽痛,很有风度地淡淡笑道:"那当然。"
伸出手,把凤鸣头上散落的碎发一丝丝掠好。
"凤鸣,下一次睡着,你可能就会碰见若言了。"
"。。。。。。"
"此事如果真的发生,你打算怎样应对?"凤鸣抬起头。
期待答案的眼神,说明他对容恬的依赖之心有多重。
容恬看着他水润水润的黑眸,既心疼又不舍,"凤鸣,这一次考验,你必须亲自应对。"
凤鸣一震,失声道:"你不帮我想办法吗?"
天啊!
在恶梦中见到潜意识中的若言幻象,已经够糟了,现在还要见到代表若言本人的阳魂,那和见到若言本人有什么差别?
只靠他自己一个赤手空拳,岂不是立即完蛋大吉?
那个可怕的男人,估计在梦里也会拥有强大力量和恐怖的气势......
"我当然会帮你"容恬在凤鸣不会隐藏心事的脸上,完全看出他此刻所思所想,强挤出一个英俊的笑容,"只是需用另一种办法。"
"原来还是有办法的?"听见容恬没有打算对自己置之不理,凤鸣稍微松了一口气,赶紧问:"什么方法?"
"我会竭尽全力地帮你......"容恬沉着的脸上,激烈针扎的痕迹一线即逝,压抑着自己浑身的难受,平淡地开口:"......解开对若言的心防。"
"什么?"
凤鸣差点从容恬怀里跳起来,极度不解地瞪大眼睛,"你说解开对谁的心防?"
容恬长叹一声。
心里充满愤怒的无奈。
如果有另一种方法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机,他怎么可能接受孔叶心的建议?
但是。
如孔叶心坦白指出的那样,加入凤鸣一件若言就惊慌失措,挣扎躲藏,唯一可以遇见的后果,就是强烈刺激到若言,使若言的野心和侵犯愈大为膨胀。
这是所有强大的男人在见到弱小又企图逃离自己掌心的猎物时,自然而然会生出的,恃强凌弱的占有心态。
不管容恬怎么抗拒这种想法,但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后,扪心自问,容恬也不得不承认,换做他是若言,见到思慕已久,却一直拒绝逃避自己的凤鸣,也很可能会做出暴戾残忍的事来。
别无胎发。
即使再去多么难受和嫉妒,他也必须打开凤鸣对若言的心防。
梦中的阳魂相遇,是精神上生死存亡的较量。
只有凤鸣对若言一直以来存在的恐惧和厌恶收敛起来表现出强大的信心和从来的态度,才能避免凤鸣在梦中被若言的阳魂进一步伤害。
想不到,竟要开导自己最心爱的人对自己最憎恨的敌人和颜悦色。
容恬心情值复杂沉重,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
但目前凤鸣所陷身的状况,已经不容他有一丝逃避的余地。
"来,听我慢慢说。"容恬将身上以优雅潇洒的姿态倚在塌上,示意凤鸣靠在自己胸前。一边让凤鸣听着自己强壮的心跳,一边缓慢地开口,"还记得我吗第一次见面吗?在西雷王宫,太子殿的浴池里。"
"嗯。"
"那个时候,你身上有很多伤痕。其实,那都是我在你这个身体的前任主人,真正的安荷身上,亲手弄出来的。凤鸣,你知道吗?容恬曾经也是一个你所讨厌的暴戾残忍的男人…….""不!不许你这么说!"
"我说的只是实话。只要你仔细回想一下我们初期的相处,就可以发现在我身上,有许多和若言相同的地方。我和他一样,出生在富贵的王族,天生就拥有生杀予夺的权利,别人的生死何痛苦,对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我们要得到的东西,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弄到手。"
"不要说了!你和若言根本就不同,你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凤鸣痛苦地捂住耳朵。
不想听。
容恬怎么可以这样。
将自己和若言那样残暴可恶的你那人相比?
容恬其实比凤鸣更痛苦,却只能继续他目前所想到的,超乎常人想象,匪夷所思的办法,拿开凤鸣捂住耳朵的两双洁白的玉手,在秀场美丽的直接上轻轻吻着。
"是不改变了我,凤鸣。在遇见你之后,你令人好感的自信,活泼的性格,种种出人意表的言行,完全改变了我。对着相貌一模一样的安荷,我是轻视而肆意妄为的,我利用他满足我一时的欲望表现出队伍绝对的权威。欺凌弱小无力的人,你最看不起这样的男人,对吗?"
凤鸣毫不犹豫地摇头。
开什么玩笑?容恬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
自己怎么可能看不起他?
虽然第一次发现自己身上一大堆奇怪的伤痕时,是比较惊讶,而且刚刚相处时,容恬还曾经把他弄得晕过去,还害他差点咬舌自尽……
不要!
不许想容恬的处境!
"可是,和对着安荷时完全不同对着你,我却会每天都生出奇妙的感觉,因为每一次和你相处,我都会听见我从未听过的花,发现你小脑袋里取之不尽的新鲜电子。你对天下统一的看法,对百姓生计的关注,对人的生命和价值的尊重,让我欢喜不已,让我一点点地改变。"容恬深情地凝视着他的双眸,沉声说:"凤鸣,你是我的无价之宝。"
听见情人这么由心的赞美,凤鸣眼眶微热,赧然地低声道:"容恬,你也是我的无价之宝啦。"
如果这只是两人间窃窃私语的情话,那又多好。
可惜实情并非如此。
该说的,还是要说。
容恬快发狂的嫉妒在每一根序贯里侵蚀流窜,在心底发出一声长叹,不得不说出让自己心如刀割的话,"凤鸣,把若言当成过去的我,好吗?"
"可是……"凤鸣脸现迟疑。
"我并不是在要求你爱上他,今生今世,我绝不可能做出这样的要求。我只想要求你,在梦中见到他的时候,重现你当初见到我时令人震惊的骄傲与自信,用你所绘的一切去左右若言的行为,压制住他心里的暴戾之气,让他对你充满好奇。
只有挑起若言更强烈的好奇心,才能让若言暂时放下强行侵占的冲动,更耐心地去挖掘在于凤鸣身上的所有答案。"
这是争取更多缓和时间的唯一办法。
凤鸣对容恬所说的似懂非懂,不可思议地道:"左右若言的行为?天啊,我怎么可能做到?他可是极度自大、自负、喜欢暴力的家伙。后来不也是被你轻松摆平了吗?"
容恬的双唇在凤鸣头上轻轻印了一下,温柔地凝望他,"想当初我们的第一次,三番二次地 被你叫疼中断,我可是生平第一次为了对方而苦苦压抑自己的需求,几经周折,最后才心满意足地和你攻读鱼水之欢。可见你的魅力之大,足以令任何男人在心疼煎熬的同时又强行自制,努力不做出伤害你的事情。只要你使用同样的手段,我保证若言在你梦境中变得像我当初一样乖。
凤鸣无辜地从鼻子里哼哼一声,"什么使用同样的手段?你这个说法,好像我对你用了奇怪的手段似的。"
容恬忍不住溢出一丝微笑,宠溺地道:"哪里,是我太禁不起诱惑。你还什么手段都没有用,我就已经被你迷得昏头转向,把身体和这颗心双手奉上了。
"容恬,我看是你在队伍用手段吧?"凤鸣满是委屈地瞥他一眼,"每次都说不同的甜言蜜语,让我糊里糊涂就任你摆布。现在,你又想用甜言蜜语去哄我和若言好好相处……"
危险当前,一向在容恬勉强笨笨的凤鸣,也变得机灵了。
容恬唇边的笑意,真是苦涩道极点。
天底下有哪个男人,会甘心去哄自己的心上人和情敌好好相处呢?
容恬露出正容,无比认真地盯着凤鸣的眼睛,"凤鸣,答应我,再勇敢一点,用尽你一切可以想到的方法去应对若言,好吗?"
"只是……"凤鸣咬着下唇,"这个办法,真的有用吗?"
"一定会有用。"
因为,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可我……真的不知道见到他要怎么办?我见到他就背脊凉凉的,一被他靠近就浑身寒毛直竖。深知只要见到他那张脸,就会……"凤鸣猛然紧闭嘴巴。
就会…..想起当初被他囚禁时,每次被他抱在怀里,整夜整夜连手指头都不敢乱动一下的恐惧和僵硬。
凤鸣眉心几乎纠正一处,低声道:"难道我真的要像你说的那样,把若言想象成你吗?"
容恬的心脏就像被人狠狠戳了一剑似的,却不得不如实回答:"是的。"
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这样窝囊酸涩的滋味。
这简直是逼他不得不把雪白诱人的小雪鹿送进装有猛兽的牢笼里 。
虽然容恬脸上努力保持从容淡定,但凤鸣怎么会不明白他心中的痛苦。
凤鸣闭上眼睛,努力地配合着想象了片刻,最后睁开眼睛,语带挫败地叹气,"容恬,不是我不听你的话。可是……他和你……他和你……真的一点都不像。"
要他对着若言,想象自己正对着容恬。
就好像对着一根味道明明很糟糕的罗卜,却要把它想象成一根美味无比,万中无一的千年人参一样。
这难度,未免也太大了吧?
肯定搞不定的呀……
凤鸣脸上的难色,毫不隐藏地袒露无疑,可怜兮兮的求救眼神投向容恬。
容恬心底,再次发出一声长叹,
压抑着自己的真实感受,柔声道:"先不要焦急。让你突然接受这样的事,确实很不容易,不如未免想一些办法使你慢慢适应吧。"
"嗯?什么办法?"
"你不妨试着……"容恬犹豫片刻,才毅然把话说出口,"……在相处的时候,把我当成若言,也就是唤我为若言。"
"什么!?"凤鸣不可思议地失声叫出来,"你是说真的吗?"
"本文不会那这种事开玩笑。"容恬眸色深沉。
狠狠的,咬紧牙关。
身上每一处都叫嚣着快把人逼疯的嫉妒。
那个对凤鸣下毒的名叫余浪的恶徒,如果他在眼前,容恬一定会亲手把他撕成碎片!
"可是我……"
"不要再犹豫了,既然这是唯一的办法,未免就必须果断去做。"容恬以壮士断腕般的沉重语气,要凤鸣打消疑惑。
"嗯。"
"凤鸣!"
凤鸣鲜少见容恬这样严肃威严地叫自己的名字,也知道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咬咬牙,点头道:"好,我听你的。"
容恬此刻的新签,真不知该说是欣慰,还是更加的难受。
把凤鸣抱在怀里,搂得紧紧的。
房中,好一阵沉默。
"凤鸣,你现在……试一下吧。"
"呃,把你当做若言吗?"
"是的。"
天知道,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让容恬心平气和地说出这两个字来。
凤鸣偷偷打量容恬的脸色,忐忑 不安地说:"那……我真的开始练习了?"
"那个…..."
"不要犹豫,也不要吞吞吐吐。"
"我有在努力啊,至少给我一点酝酿的时间好不好?"凤鸣吧眼睛闭上,培养情绪,努力需找这种明显属于自我欺骗的感觉。
不要紧。说到底,这不过就是演戏。
俗话说,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啊。
从前看过这么多电影和连续剧,正式该利用和学习的时候。
奥斯卡影帝要骗过所有观众,而他,唉,他只要骗过若言一个就好。
何况,还有容恬这么自我牺牲,肯帮他磨练演技……
狠狠地做了一番自我安慰,又挨在容恬结实有力的胸膛里,凤鸣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接受这个前所未有的挑战。
抿紧的双唇,好不容易张开。
"呃……若……若言大王,你好。呵呵……"凤鸣蹙脚地傻笑两声,在容恬鼓励的目光下,硬着头皮继续,"这么久不见,你……你帅了好多啊,越来越像……我家容恬了……"
容恬其实也瞬间挣扎了一下,才以无比的坚毅让自己进入角色,"多谢鸣王的夸奖。"不过……后面那一句像容恬之类的话,依我看,鸣王还是免了吧。"
"哦……"
"继续吧。"
"嗯,容恬啊……"凤鸣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忽然之间,想到一个好像还不错的主意,也许可以让我早点习惯,就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容恬温柔地凝视她,"只要对你有好处,任何事我都会肯的。是什么好主意?
"那…….我可以画个面具让你戴上吗?因为看着你的脸,我真的很难联想到若言。"
"……"
"还有就是,"凤鸣瞟瞟容恬的表情,小小声地问:"我想在面具的额头上写个大大的"若言"的两个字,就和提词机的原理差不多吧,随时提醒我面对的是若言。呃,你觉得这个办法怎么样?"
"……"
具有高难度挑战性,不可思议的练习,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时间的车轮,总是不管世间变还,不疾不徐地转动着的。
日落西山。
暮霭遮住城墙上的楼阁,落单的乌儿在失去光亮的空中盘旋哀鸣。
转眼,最后一丝余辉散尽,就是夜幕降临的时候。
此时是身在离国王宫的若言,对文兰沉玉这种气势来自拓照族的毒性并无深知,他所期待的,只是安神石能换来凤鸣刀自己的身边罢了。
想到余郎已经承诺在期限内交出安神石,到时候藉此要写容恬,得到自己日思夜想的那个人,若言心情舒畅。
像往常一样把臣子们送上来的奏折全部批阅好叫侍卫们分头派出等待执行的王令,若言在侍女们伺候下舒舒服服地沐浴一番,召来思蔷侍寝。
即将得到凤鸣的想发,让他心灵和身体都极为兴奋,把这些兴奋发泄在闭上眼睛后河凤鸣神似的思蔷身上,知道思蔷被弄得浑身发软,连娇喘的力气都不剩了,若言才满足地放开怀里软绵绵的X细身躯,翻身在御床上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
沉睡中的若言睁开双眼。
御床上除他以外,没有别的人,昨晚侍寝的思蔷,应该明白自己的身份,早已在勉强恢复可以走动的力气后,识趣地悄悄退下了。
上方,是熟悉的寝宫屋顶的图案,飘入鼻尖的,也是熟悉的立国王族喜爱的焚香味道。可为什么,会有这种突如齐来的,心弦仿佛被撩动的微妙刚绝?
他骤然翻身坐起,毫不迟疑地取出藏在枕头下的锋利短剑,如机警的野豹,迅速而灵敏地掀开遮挡他亲线的帘帐。
双足稳稳地踏上冰冷的地板,抬眼一扫。
强壮高大的身体,骤然巨震。
"若言大王你好。别来无恙吧?"
那个让若言时时刻刻惦念不已,不惜动用所有力量强夺到手的人,此刻离若言仅十步之遥。
他正倚在若言平时很喜爱的一个高软枕上,略有一些放任,却悠闲自得的高雅姿态,优美而令人不敢轻易破坏亵渎。
他的眼睛,比若言记忆中的还要闪亮。
甚至,比从前更俊美的脸庞上,还带着若言从没见过的灿烂笑容。
如此灿烂的笑容,令人炫目。
若言可以感觉到,眼前的人是真实地在笑着的。
确实如此。
在经过白天非常努力的尝试和锻炼后,凤鸣的小脑袋里,已经深深刻下了容恬头戴着"若言"二字的面具搞笑模样。
以至于猛一见若言,就忍不住想象若言头上也……
奇怪,原来把自己害怕的人想象得很滑稽,果然就不会那么惧怕了。
虽然也不是一点也不惧怕,只是,还是会忍不住地想笑。
"鸣王!?"
从若言脸上窥到一丝不敢置信的震惊表情,凤鸣信心大增,赶紧照着容恬所教导过的台词,双唇轻启,以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和善友好的态度,对若言发出"好好相处"的第一稿信号――"若干,我想请若言大王坐下来,陪我聊聊天。不知道……若言大王是否会答应呢?"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1/03/10 at 下午9:19: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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