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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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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牡丹花下死》作者周析白(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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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题?宛在水中央 ...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俺今天生日的份儿上,能不能不BW…… T T

  你靠的近一些,便会听到一曲时常盘旋在苍穹深处的歌,从那璎珞小口间,从那编贝玉齿内流泻而来,似笑非笑,若隐若现。再近一点,便听得那歌词似是在唱一些陈旧的情事,唱着柳蘅支左邻,春发几多情,心尤戚戚尔,未知梅何移……

  ——楔子

  "你所求之物,不在山高,不在水远,亦不在繁华深处,你所求得的,即是你得之亦会失去的。那么,即便是如此,你也依然渴望得到麽?"
  他开口时,话音犹如珠玉琳琅、翠盘轻击,瓷白细净的指尖轻轻一拨,蓬松柔软的白羽团扇便抖了两抖,半遮住他虚纱掩映的脸。那抹尖弱的下颚倒是楚楚动人,不似上方细长的桃花眼底蛰藏的邪魅,他在讲话的时候,眉宇间始终舒缓的惬意淡然,唯独眼角的光,和那眉心处一滴猩红的朱砂妖娆万分,似在噙着泪意无声地笑。
  "是!我要它,我要得到它……"锦衣华服的男子倏然扑倒在美人膝下,英俊的五官略微扭曲,但眼底是遮掩不住近乎疯狂的热忱。
  冰凉手指,轻轻捧住了那张脸。有一抹泪意夹带着酸涩始终在鼻息间萦绕不去,男子有些恍惚的望着那张脸,即使近在咫尺,即使只隔了一层暧昧朦胧的轻纱,却仍无法琢磨那眼睛里有些戏谑有些柔情的深意。不过没关系……男人想,没关系,很快他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很快,也许是马上。

  "痴人。"靠在榻上的软玉之体微微坐正,他看到世人眼底因激动而汇聚成团的光,莲齿轻吐,"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只盼,你要不起。

  男子欣喜若狂。
  朦胧中又听到那声音在唱:"……与你青丝情丝结成鬓,与你容颜未老心先衰,与你一世花团锦簇,与你一生兴衰无仇,与你天下第一,谁能、谁能、谁能,谁能为你镂骨画皮,做一袭贪恋嫁衣……"

  谁为你,做嫁衣。

  白雾又起。江阴汜水之上,有绿莲妖娆,凝翠如玺。湖心吊檐水榭,釉色竹帘外垂了一地散落的银铃,颗颗晶莹,风过无息,人过颤栗。那男子恍恍惚惚离去,只觉脚下虚浮一片,置身处烟波浩渺,雕梁画栋远去,幔纱美人远去,阴谋理想远去,通通远去,遁去……
  只有,那离岸数十丈远的一屏青石碑,雨露顺着亘古沧桑的刻痕滑下来,嘀嗒一声,在青苔之中溅开一朵六瓣水珠。

  上书:莲花坞。

  风又起,青纱掖地。美人起,绿衣如碧。行动处顾步风流,轻若鸿羽,幽香扑面而来,美人执羽扇低睫浅笑,额心猩红的美人痣媚如水生,慵懒的靠在廊柱上,目光飘远,似是在自言自语:"差不多了吧,嗳,差不多了……"
  身后黑暗处响起窸窣之声,一双手徐徐奉上一本镶金丽册,面无表情,答:"少爷。""喔。"雪白手指拎起画册一角拎了过来,哗哗翻阅,书卷之香被浓郁的阴寒盖过,月辉徐徐碎了一地,在远方水面上,在靠着回廊垂颈翻阅的青年身上,都还有那斑斓的星光一闪一闪。芦苇丛一荡,莹莹绿光便湛浮上来,低低绕在水榭处,映着那诡美异常的水中楼阁。
  "……又一个短命鬼。"青年淡漠的瞥了眼画像,宣纸上几笔白描顿现男人英武的脸,莫不是江湖才俊,亦或者世间豪杰。
  "姬冰。"他唤。
  "在。"黑影从隐晦中一晃而出,袒露一张线条生冷的脸,眉宇间一派霜寒寡傲之色,对青年却似伏眉顺目,柔润异常。

  青年半阖了眸似笑非笑:"姬冰,记得给这短命鬼记上一笔,注好了名字,莫错漏了,末了我好去取那卿卿性命……"
  "是,少爷。"姬冰答,微有机械的抬手,指尖原本就执着一杆白毫,接过册子在那人像下面写:昭华七十六年,太湖,权思之。
  "思之思之,思君不知。"青年语带戏谑吃吃的笑,媚眼如丝,身上的墨绿袍子被风吹起像一汪浮萍,有种支离破碎的美,突然来了兴致问,"他送的什么来做见礼?""摇钱树。"姬冰答,语调平平,待墨迹干涸后合拢画册,夹在腋下。微抬眸,果不其然见那青年一脸玩味之色,眼底分明含着嘲讽的笑,复道:"摇钱树?""不过是娼门内一具极尽腐败的灵魂,长期浸养于声色犬马之下,虽被常人称之为头牌、摇钱树,却连这方水域的界碑都熬不过……"姬冰说着,从袖管中取出一只掌心大小的半透明曲颈瑶瓶,递过去,"肉身已毁,散魄被我收了在此,听凭少爷发落。"

  "扔了它。"青年嫌恶的摆手,秀眉蹙起,一双醉人的珐琅瞳银光濯濯,闪过一丝寒意。

  乱世里的魂魄,清白者能有几人?

  青年冷笑一声,掐指算来,方知此时人间已六月,淮南梅雨季。不由又想起那一片雨打芭蕉的美景,连至一湾拱桥下的柳叶扁舟,心思一动,清冷的眸忽然生出些奇异光彩来。
  "姬冰,姬冰。"他蓦地回身抓住男子手腕,渗入骨髓的寒冷侵袭而来,姬冰却浑然不觉,抬眸注视青年含着光芒的眼睛,从中读出一丝诡谲的笑意。青年弯了弯眼睛,妩媚的说:"姬冰,我回一趟那处去,可好?"
  姬冰的身子微微一颤。他是如此清楚青年口中的那处是何地,便也更清楚那个地方埋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血腥与扭曲,那是一切孽缘的开端。"好。"他说,微微苦涩的笑,才发现面颊肌肉紧缩的疼,原是长久以来行尸走肉的结果,一笑,才知自己还有一具凡人的肉身。

  梅雨季,淮南望族。他想到那些象征着可耻与卑微的烙印时,眼睛里不由就放射出奇异的瑰丽,含着水汪汪的期待,含着,一丝莫可名状的阴森。
  颀长手指,蘸了水在廊柱上写写画画,青年嬉笑着,甚是愉悦的飞奔进屋内,一地的银铃寂静无声。姬冰原地站着,良久,从那逐渐被风干的笔迹上确认一个字:隅。
  感觉怀中画册蠢蠢欲动,遂默默翻开,卷页哗啦啦清脆如洗,紧挨着"权思之"后的那一页留白处,赫然浮现出一个男子影影绰绰的轮廓,亦是十分的英俊,眉目间含着正派人士理所当然的明朗风流。
  姬冰漠然,有多少具美丽的皮囊,就有多少个藏在皮囊下的龌龊灵魂,只是不知这一个,又是因了什么,而渴望得到什么呢……
  指腹无意识的下滑,轻轻触摸到人像下方出现的一行簪花小楷,姬冰有些怔愣,随后感觉脊背爬上一片森冷的凉意。一只白净如玉的手从脑后探过来,惬意抽去他手中摊着的画册,甫一看,便脆利的笑开来,赫然是那青年惯有的冷淡轻蔑,说:"竟又是个大家的公子,哈!世人怕都要着魔了呢……"
  笑的愈发放肆凛冽,半天才停下来,表情慢慢恢复到极平静的状态,淡淡道:"洛阳云府,好地方。"转而对姬冰微微一笑,"这回,怕是要多绕了些路了呢。"

  眼神那般温情。
  姬冰却感觉血液都凝成了冰渣。

  青年又回屋,来了兴致就取下墙头挂着的琴放在膝间,颀长柔软的指腹拨着弦子铿锵有力,弹了唱,弹了唱。

  "柳蘅支左邻,春发几多情;
  心尤戚戚尔,未知梅何移。"

  未知,梅何移。


2

2、起?梅雨一断香 ...

  细雨初歇,薄云瑟瑟,铅幕低垂。站在洛阳城郊,已隐约可见远方鳞次栉比的琼楼玉宇,沐浴在有些萧瑟的雨霁中显得异常冷清。六月的洛阳,雍容牡丹早已凋谢,雒水河畔有桑槐斜倚,水芙蓉徐徐开放,不比牡丹怒艳,但却有份出尘的清幽脱俗。
  一辆典贵的四驾马车甫一入城门便被拦下,哦不,确切的说应该是被请停。紫衣奴早已候在城门处多时,此际举目一看,但见那马车的华盖上赫然插着一杆精美的绣旗,宝蓝缎面鎏银滚边,中央以极品天蚕丝刺绣的百枝莲图腾精美绝伦,莲花中心是一枚银色的簪花绣楷:薄。
  但凡淮南大户人家出行,必定是有绣旗开道,雍容华贵,权势醺人。人曾言"见旗如见财",现而今在他们眼前安静竖着的这面锦旗,缎子是上好的冰绸,绣线亦是极品天蚕丝,均为一寸千金都不见得能买到的稀罕物,窥其一斑,便知淮南薄府"第一首富"不会是浪得虚名。

  "拜见大公子。"
  奴仆们诚惶诚恐的俯身行大礼,如同迎接主人一般的低眉顺目,甚不敢用眼角去瞥那幔帘内垂坐的人影。说其尊贵,又何止是尊贵。
  淮南第一大商号世家的掌舵者,斯文净雅的翩翩公子,淡秀冷冶的"秋水一剑"。薄佻白。一切美好词汇的诞生都只是为了在形容他时显得更为匮乏,这样一个尊贵如玉般的人儿,其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掩盖世人的一切光芒吧……

  "起了吧。"
  那声音自幔帘后响起,沉如磬玉,却澈如清泉,带着丝丝沁人心脾的凉意,缓缓注入耳膜。从那虚掩的镂花小车窗隐隐望过去,只约见一方削骨皓腕优美的支着鬓角,漆黑浓密的墨发自肩头倾泻下来,挡了那人秀致如冰的侧面,曲线朦胧。
  "这就入城麽……"复问,平平淡淡的语调,甚至有一丝漠然的慵懒。为首奴仆一晃神,被身旁人捅了捅腰肢方才慌忙答:"是。"见里头人没了声响便又补充:"老爷做寿,大少爷亦少不得一番忙碌,却忧心会怠慢了公子您,遂一早遣了奴才们在这城门处候着,等大公子一到,便一路护驾到府……"
  "好。"只此一字,平静无波。常闻薄家大公子薄佻白敏慧异常,然性情也属一等一的寡淡疏离,欲与其交好之人倒是不少,他却终归不曾与人深交,除却一些必要的亲故,总是浅尝辄止。即便如此,依旧无法阻拦世间少女芳心所倾。

  大片奴仆起身,敞开道,一行人马护在宝蓝马车左右徐徐挺进城门。路过水岸旁斜倚的墙柳,一片翠色之中却落下一片明艳逼人的花瓣,殷红如血。正逢那车窗吱呀扇开,露出的一截白玉手腕本意是探一探外界润湿的空气,收回来时,掌心却多了一片嫣然的红,明艳不可方物。
  一道清冷的视线落定在手心,白玉雕琢的肌肤配着触目惊心的一瓣红,如此妖娆冷艳。男子凝视几许,忽然将手心送至唇边,轻轻一吹,艳丽的红翩然而起,自半空中打着卷儿徐徐落定在黑楠木案上。

  "……玉瓷做的人儿,玉瓷做的心。看的透世态炎凉,却看不破一颗娇滴滴野心……"有谁在他耳边唱着歌,夹带低低的笑意,一波一波潮水般漫上来,绕着脖颈。
  那似是无意的一瞥,却叫他看见了立在树下的翠衣少年,一抹清凉的视线穿越雾霭,直指人心。他再仔细一看,少年纤细的身姿却如一颗水草般随风而逝。柳树下空荡荡毫无一人,可那含着笑意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不息:
  "……圆圆缺缺,缺缺圆圆,缘何问生来无爱恨,终究是瞧不上谁人家一眼,一眼。"

  幔帘微微挑起一隅,男人清淡如水的声音传出来,问车夫:"可有听到歌声。"车夫狐疑,侧耳倾听只辨得窸窣雨声和着纷飞柳絮,便道:"回少爷,不曾。"车内又恢复了寂静。
  支着美鬓的手指微微蜷起,关节处一声一声,漫不经心的叩击着釉彩墨案。案中央空空一片花瓣,静卧着,伴随轻微的叩击声而微微颤栗。
  男子正支鬓沉思,稳行的马车却突然打了个摆,雨天路滑,再好的车轱辘也驾不住被惊了的马儿拖着横冲直撞。紫衣奴们惊慌一片,有些个镇定的却也一眼看出那惊马是上等的雪里骢,是薄佻白的专属坐骑,权衡利弊,担忧之余却并不敢轻举妄动。车夫被颠翻,狼狈不堪落下来,白马如脱缰一般,带着车内稳如泰山的薄佻白一路狂奔进城中繁华地带。
  及至此刻的混乱,车内安然小憩的男子方才动了动眼皮,缓缓睁开眸。聚拢的睫毛如蝴蝶翅翼般煽动,上挑的丹凤眼如一抹明如蔻丹的釉艳。那瞳孔却并不如常人漆黑,而是浅湛璀璨的琥珀色,一如柔和的罗晕流淌着暗金波纹,让人一望之间便觉目眩神迷,瑰丽非常。

  尖叫声四起。扑簌簌,惊飞了卧落在柳蘅间的青鸦。

  是谁站在街道中央簌簌发抖,单薄的肢体,白嫩纤细,被雨打湿的发粘腻的贴在颊畔,显得妩媚异常。只见薄府的马车失控狂奔而来,那小人儿惨白着脸立在原地,已是被吓得动弹不得。

  千钧一发之际,车门大开,一道玉色身影自幔帘后轻盈滑出,长袖漫甩,管中折扇稳准狠地击中马眼。白马惊痛历时收蹄,滚滚烟雨中,男子伸出颀长有力的手臂快速一卷,将道上呆立的人捞进怀畔。整个过程迅捷到几乎是眨眼之间,再看去,马车已然歇靠了在路边,幔帘半卷,车内檀香嫋嫋不乱分毫,只是那坐姿优雅的男人怀里,已多出一方玲珑稚嫩的美人躯。
  奴仆们与车夫跌撞着跟了来,脸色莫不是难看到了极点。白衣公子只淡淡折回玉扇,垂眸看了眼怀中昏厥过去的人,清冷眼眸滑过一分难解的意味。良久,捻起颠簸过后依旧纹丝不动的花瓣:"走吧。"

  马车徐徐又起,仿若无事般向着目的地缓近。

  城东云府,张灯结彩,宾客纷至沓来。望那门前的车水马龙和大院内形形色色打扮的人,方知今日这场宴席的主角并不是年轻俊朗的云府大公子云衍怀,而是其父云贺之,五十大寿宴。连一向好玩不羁的云大少都忙的无暇分神,就自然可以理解洛阳云府于江湖间的威望地位如何。
  须知当世闻名的四大家:薄云隅权,个顶个莫不是支撑着中原武林一脉的大家,有人总结起来,便说是"薄之天贵,云端惊才,隅苑有美,太湖权最",指的就是薄府的富可敌国,云家的官宦网罗,江南隅庭层出不穷的美人,以及太湖权氏,跃上龙堂的武林之盟。
  此四大家族关系复杂,其中云薄两家又是表亲,而隅家三小姐隅枕雪,也曾与淮南薄府有过一纸婚约,嫁的却不是薄佻白,而是薄家体弱多病,风致楚楚的二少爷——薄佻溪。虽说到后来因为一些原因不得不遗憾弃约,但隅三小姐也并未掉价,反而辗转嫁入太湖权府,成了当世风头正旺的武林盟主权思之的夫人。二十五岁的权思之,天资过人且英俊文雅,论惊才绝艳自然敌不过薄佻白,论富贵风流又敌不过云衍怀,却成就了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一个神话:两年前,年仅二十三岁的他便一剑挑平武林大小门派与世家,连闻名遐迩的"秋水一剑"薄佻白都以一招错失其手,风头之胜,自当无人能敌……

  马车并未在云府朱红的釉漆大门前停下,只因往来宾客的随行坐轿早已将大门挡的水泄不通。有小奴急忙上前对管家耳语一番,精瘦老者甫一瞥见那插着宝蓝绣旗的马车顿时正色,三言两语敷衍招呼了其余宾客入门便匆匆而来。到那马车前,先深深一揖:"拜见大公子。"

  尚有一些逗留在门坊的宾客不禁好奇:依着云府今时今日在江湖上的地位,不说数一数二,那也是举重若轻,缘何要对这轻车简行之人奉若上宾?
  ——这便是你孤陋寡闻了吧。稍有见识的人在一旁笑,语气里带着份艳羡与赞赏,说纵使你没见到那车马的主人,也该看的到华盖上插着的绣旗,若论起亲疏远近来,怕是没几个人不知淮南薄府与洛阳云家的表亲关系,更重要的是"秋水一剑"薄佻白薄大公子,与云家大少爷云衍怀亦是好友。故,云老五十大寿,薄少必定会应邀前来。
  ——那又是何故使得云府人如此恭敬?
  ——呵,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今武林四大世家薄云隅权,虽说各自势力不尽相同,可你知道为何薄家排在最前头,而后面三家纵使势力不相上下,却始终不曾与薄家争宠吗?
  ——那便是不知了……
  ——哈,你既不知其中因果,自然对这云府的态度心生疑惑。也不怪你,须知这四家关系纷繁复杂,薄府虽低调含蓄,却不表示其地位能被人所撼动。纵望古今,淮南薄府百余年的传承可说是四大世家里最为根深蒂固的,况,这云家祖上亦是先沾得薄家的光才渐渐有了声望,发迹起来,怎能不对其奉若上宾?再来,隅三小姐隅枕雪当年拒婚,此事闹的整个淮南都沸沸扬扬,如此不尊重那薄家大少都忍了,自认是因为自家兄弟身体孱弱的缘故,但后来隅三小姐不还是上门赔了礼道了歉?不然你以为那隅家权势再大,但在淮南,头上永远压着一个薄家,只能是第二,不能第一。
  ——嗬,原来还有这么些个内幕!
  ——非也非也,此不过是前些年百晓生笔下流传的旧事罢了,你远离江湖是非,自然闻的迟一些……

  那二人窸窣说着话,这厢宝蓝的幔帘已微挑开一角,露出的指尖水长细净,初雪一般濡白。却不见人下车,只有微微清淡的嗓音响起,清越有力,透着股沉稳之息,一听便知其内力不俗。只听那声音说道:"客气。烦劳云管家将车马引至偏门,一切如常便好,不必为我忙碌周全。"
  "这可怎生使得!"管家面有慌色,以为是先前的惊马事件令薄佻白心有不悦,虽说那马惊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说到底这是在洛阳城,而薄家大少待人一惯冷淡严肃,若是此事传扬上去给老爷和少爷知道,怕是少不得一通扣罚……
  管家踟躇着,马车里方又传来疏漠之音:"自然使得,烦劳管家引路罢。"
  管家不敢再多说一字,生怕说多错多。匆忙招来人牵马,一路毕恭毕敬引着到了偏门。深红的漆色显出一股厚实的木韵,石阶前左右各一尊青狮镇宅。一株疏柳从门墙内荡了出来,妩媚的挂在靛青色瓦片上,门内建筑是清一色的雕梁画栋,无不透露着贵气。

  门开,闪出一罗衣小婢,见了马车一怔,片刻面上浮起羞涩的红晕,一手扣着门环对管家道:"云管家,老爷在前厅唤你去招呼呢……""啊,这就去这就去!"说着匆忙对着马车一揖,转身揣着袖口碎步离去。小婢方出了门,一身娇俏绫罗,步步生莲,端的是一派天真娇媚。上前来轻巧的叩一叩菱花窗,道:"大公子,奴婢锦沃,奉少爷之命特来服侍大公子,请大公子移步内堂。"
  "嗯。"声音依旧冷冷淡淡,没什么语气。然后幔帘完全挑开,露出令人痴盼已久的玉色身影,少女顷刻间傻了眼:
  那确是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有男子清澈汪润的玉致,又含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淡泊宁静,最引人注目的果真还是那一双湛清的水墨明眸,细佻冷冶,清隽沉静。朱唇玉齿,弧线优渥的下颚透着淡淡的倨傲,身后青丝慵挽成髻,髻中斜斜没入一根通体晶亮的黑曜石发簪。
  然而婢女痴傻的却不是那男子出色精致的脸,而是他谦谦怀侧里依偎的那个人!
  "这是……"
  "劳烦将马牵去马厩照看。"一条腿稳稳跨出车门,俯身下车的姿态行云流水,带着内敛清华的气度。锦沃一怔,只见那男子视线微微扫过她的脸,隐约的颔首,一贯淡漠而客气的见礼,却还是令人在被注视的瞬间脸红心跳。顾不得别的,慌忙应了声离去。

  站在门槛前,薄佻白微微松开怀抱,胸口伏着的纤细少年有张极为白皙的脸,肌肤稚嫩的近乎透明,抱在怀里是小鹿一般纤弱至极。那张脸是典型的江南韵味,秀致妩媚。湿润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形状姣好的唇微微抿起一角显得有些不安,尖弱的下颚显得整个人有几分凄清。唯独额心那一滴殷红的美人痣,妖娆炽烈,一把就攫住人的视线。
  薄佻白注视着少年别过一边的颈子,孱弱到病态的苍白,血色全无,隐约还能看到那肌肤下淡青色的脉络血管,细致蜿蜒。

  他竟能将够楚楚温润与清泠凄艳这截然相反的两种气质,如此完美的融与一身?

  他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要文收藏,作者收藏,俺都要,打滚……滚动播放……


3

3、起?玉人何处觅 ...

  "表少爷到了。"云管家立在一旁提醒。
  中年男人正俯睫饮茶,精实的拇指上戴着一枚祖母绿玉扳指,闻言放下茶盏,方要开口讲话,却被那一条腿已迈进门的人捷足先登。"爹!"青年甚是高兴的走上前,一身水青杭丝,衣襟上描着朵朵天香玉兰,饶是风流。及近处细看,但见那张脸轮廓英俊非凡,正是当今江湖闻名的四大公子之一云衍怀。那高堂上坐着的,自然也就是今晚夜宴的正主——云贺之。
  "爹,玉缺已经到了吗?"
  "嗯,先去了后苑歇息,你也不要折腾着跑了,稍后佻白便会过来问安了。"微阖的眼皮缓缓抬起,露出一双习武人独有的精冽眼眸,年及五十的云贺之端的是一派肃然大气,面庞五官渗入岁月刀刻般的俊逸,成熟稳重。

  云衍怀朗笑一声,撩袍在那堂下的乌木藤椅上坐定,又道:"表弟也真是,若不是因了爹爹的五十大寿,他定还要泡在账册里,死活也不会踏出淮南一步呢,见他一面倒真是比登天还难……"话音里有些抱怨,却难掩其本性的热情淳善。
  "……净想着些胡闹的事,"云贺之淡淡的瞥他一眼,气定神闲,"你以为佻白也像你一样,二十啷当岁却只顾着流连酒色?他手握淮南各大商号的命脉,又勤勉于武艺,你若有其一半的天资或是后力,爹爹百年后也便能安心了。""爹说的这是什么话!"云衍怀嚯的起身,连忙的啐了一口道,"今儿大好的日子,爹你说那晦气话做什么?""行了行了,习武之人,哪里那样多的迷信……"话虽是嗔怪,但已掩不住那一抹微笑。

  云衍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堂外回廊传来奴仆们窸窣的脚步声,一回头,果不其然是一丽衫小婢袅娜娉婷而来,弱柳扶风似的一折腰,道:"禀老爷,表少爷现在堂外来问安了。""快快有请。"云贺之缓缓起身,不着痕迹的展了展袖角。
  "是。"小婢退下,换了正主登台。

  但见幔帘挑起,一人步伐轻缓,垂眸顾盼之间芳华泻地。那人原本就风雅隽睿,此际穿了温玉色的云锻衣,梅花傲骨含而不露,端的是清泠泠的泰然内敛之息。上前来,微倾身徐徐一拜,道:"世叔五十瑞寿,小侄却未能早来拜见,失礼之处还望世叔包涵。"
  "哪里哪里……"云贺之上前来,端端虚扶一把,朗声笑道,"贤侄于百忙之中还记挂老夫生辰,比我这整日游手好闲的孩儿,倒是好上百倍!""爹……"一旁云衍怀嬉笑起来,"你们说归说,缘何总要扯到我身上过一遭,老拿我跟玉缺说教……""嫌我说道,却始终不肯长那一丝记性,不若佻白敏慧就罢了,你今年二十有六仍不肯娶亲,是生生要逼的老父无颜面对列祖列宗麽?"云贺之肃容道,余光却瞥见薄佻白轻一挑唇角,似笑非笑,微微一怔,"贤侄何故发笑?"
  "莫敢。"薄佻白依旧是秋水样淡然的神色,那笑意将露未露,尤为引人入胜,"不过是见世叔对世兄关怀备至,有感而发而已……"话音轻轻地,有一抹扣人心弦的忧伤。云家父子面色一凝,方才想起薄家高堂早于多年前亡故,膝下除了薄佻白便剩一幺子,身患顽疾体弱多病,薄家重担经年来只维系于薄佻白一身。旁人只看的到那光辉璀璨的一面,饶是艳羡,却始终无法看见其背后的凄清与寡默。

  思至此,云衍怀面上浮起淡淡愧色,上前一步握住薄佻白手腕,满怀歉意道:"为兄有错,实不该又提及玉缺表弟的伤心事……"他唤其玉缺,即为薄佻白的表字,岂料人如其名,玉缺玉缺,如玉般无暇,却始终像是缺失了一块什么。
  颀白指尖蜻蜓点水般拂去对方热情的手,薄佻白微微一笑已是风华尽露,清凉声音含着一丝谦逊温文,不紧不慢的说着:"世兄过言,今日世叔做寿,愚弟本不该提及此以免扫兴,疏漏之处,还请世叔莫怪罪。""哪里哪里。"云贺之面上一柔,"你久不曾来洛阳,如今既然到了,索性便在此游玩几日,虽说错过了牡丹旺季,但夏日游玩也自是有一番盛景,总好过你在淮南终日面对着账房,身心俱疲啊……"
  "世叔说的即是,那么,便叨扰了。"薄佻白再后退一步,温润欠身,礼法周全,末了又道:"但有一事,是为世叔的贺礼。小侄自淮南出发前早已命人连夜赶工,完成后既当快马加鞭送达至此,屈指算来,当是今夜戌时正夜宴开席时,贺礼即到。""哦?"云贺之饶有兴致道,"是何贺礼,竟需消耗如此人力物力?""世叔可略微期待,至今晚宴席,必当揭晓。"佻白微微一笑,不做他说。

  三人又浅聊几句,及至管家请了云贺之前去招呼宾客,只剩云衍怀与薄佻白二人,相对片刻,衍怀忽然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放下将至唇际的茶盏,笑道:"对了,我听锦沃说你还带了一位客人来?这倒是稀奇,你我相熟多年都只有我引了人去叨扰你的机会,今儿是怎么了?你竟想开了,愿意把人往我府上带?"
  "是你想多了。"薄佻白缓缓举起茶盏送到唇畔,沾露一饮,又放下,道,"天黑地滑,我的车驾惊了路人,那人又昏迷过去不辨身份,我也只好一路带来,待醒了再做赔礼。"
  "原来如此。"云衍怀挑了挑眉,眼露戏谑,"听你之意,那必然不是个美人了……""何以见得。"薄佻白微微品着茶,语气淡然。云衍怀低低笑开来:"若受惊的是个绝顶美人,你何故还肯陪我坐在这里闲磕牙?"
  "在你眼中,我原不过一介贪色之徒?"薄佻白轻瞥他一眼,神色不变。
  "非也非也!"锦衣公子饶是有趣的竖起一根手指晃了两晃,笑眯眯道,"我只好奇,依着你这不温不火的性子,日后相处究竟谁人能受的了?"
  薄佻白原本还在品着茶,闻言才正式将茶盏撤下,目光似笑非笑瞥过去:"多说无益,你不过就是要打听那人底细罢了,与其听我说,不若你自己亲眼去看,如何?"
  "如此甚好!"云衍怀登时眉开眼笑,"我正想尽一尽地主之谊,希望那位是个美人最好。"话音方落,一柄玉扇不轻不重击在他额头,薄佻白睨他一眼:"色极是也。"

  西苑"梨花轩"。
  天将暮,靛青的瓦片上还有涔涔未干的雨迹,被那暮光一照,颇有些碧玉明堂琉璃瓦之感。被唤作梨花轩,却连一株梨花都没有,只在院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蔓草,绵延葳蕤,中央圈了一口澄澈的水塘,漫漫清荷绕池开,天光乍泄时,便如同一湖晶莹的璞玉,剔透如洗。
  那少年只披了一件湖水绿的绯薄衫子,半敞了怀露出轻柔如纱的里衣,赤着脚在雨花石小径间跌跌撞撞的跑,绕来绕去一脸迷茫,像只麋鹿般找不着北。云薄二人甫一踏进西苑,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少年正提着松垮的衣裳,整个人犹如一只绿蝴蝶在蔓草间翩飞,露出一双细长白皙的小腿,清辉映照下,晶莹甚过山涧泉水。身后不远有几个云府的奴仆正大张着嘴错愕的望着他,阻拦不是,不拦,又全无礼法。只得讪讪的跟在少年屁股后面,被戏弄的团团转。少年却似乎并无逗弄之意,只是慌里慌张的,倒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是……"云薄二人生生顿住脚,只见云衍怀咽了咽喉结,看看不远处衣衫凌乱的少年,再看看身旁清淡雅致,永远一丝不苟的男子,"这就……是了?"
  薄佻白的目光淡淡凝视着远方:"嗯。"
  云衍怀回过神,晃了晃头有些恍惚:"我说,你这究竟是在哪里撞的,撞来这么一个宝贝……"没有回音。
  "嗳?"云衍怀反映过来,却见薄佻白已经提步向前,不紧不慢的朝着那少年走近,连忙也跟上,及至近处尚能听到奴仆们敢怒不敢言的慌音:"小公子,小公子您到底在找什么呀?……"少年不吭声,只是蹙着秀气的眉毛,低着头在小径两边的蔓草丛里扒扒捡捡,的确是在找什么东西。

  薄佻白站在他身后居高临下看着,只见那一汪墨发溪水般柔顺的从他肩膀上滑下去,滑进怀里荡了几荡,头顶的发髻在先前的昏睡中被枕的松松垮垮没了形,却还隐隐露出束发簪子的一角,汪润的白玉。袒露出来的一小截后颈光泽盈盈,泛着病态的苍白。

  云衍怀好奇:"这是在找什么?"
  少年不说话,蹲在地上,纤细的身子蜷缩成一团,楚楚可怜。
  云衍怀又道:"此处乃是我府院,敢问公子,你到底在寻找何物?"
  少年"嚯"的站起身,扬起脸。

  云衍怀却倒吸了一口气,呆住。

  那真是张诱人遐想的脸,湿漉漉的桃花眼含嗔含怨,狭长睫毛上还挂着淡淡水光,细长秀气的薄唇,微微抿起一角像是习惯性的动作。这原本算不得是多么出色的脸,可是多了额心那一抹妖娆艳丽的朱砂痣,先前秀冶的脸登时焕然一新,骨子里散发出妖媚慵懒的味道,却无一丝风尘之气。

  少年站的太猛,眼前一黑,四肢软绵绵瘫了下去,云衍怀离他极尽,情急一掬,清泉般地就捧了满怀。少年睁着一双大眼睛痴痴看着,漆黑瞳孔倒映出云衍怀惊艳的神态,一怔。
  片刻,柳叶眉却又飞快的蹙起来,少年踉跄着从他怀里退出一步来,摇晃站定,朱润的唇梨花一样白,说:"是你撞的我?"
  云衍怀又一愣,扭头看了眼薄佻白秋水无波的脸,张了张嘴有些尴尬的笑起来:"这个……"话音未落,少年倏地扑上前,细长苍白的手指死死揪住他袖角,哀声道:"你撞了我,你赔我的铃铛,赔我的铃铛!"
  "什么……铃铛?"不依不饶之势竟让见惯了各种美人的云衍怀牢牢呆住,一时手足无措起来。少年红了眼圈儿,半仰脸衣衫不整的望过来,神态清秀文弱之中又带着一丝莫名的诱惑,令人怦然心动。被他这样近距离的纠缠,云衍怀得以嗅到那清幽如碧的发香,嫋嫋然实在是扣人心弦,不由有些头晕。

  少年嚷嚷片刻却忽然没了声音,身子一歪,又倒进云衍怀胸膛里不醒人事。后者一惊,大张着嘴愕然的望着昏厥过去的美少年,忽然眼前一花,原是在一旁静默许久的薄佻白伸出手指轻轻试了试少年的鼻息,道:"无妨,只是一时急火攻心。"
  "这、这可如何是好……"云衍怀愣愣的望着少年昏厥过去的脸,苍白秀丽好似一卷水墨画,柔弱的扣人心弦。禁不住眼神痴了去,不由抱紧。
  薄佻白的视线落在少年垂下来的一截皓腕上,丝滑如玉,柔软光盈,那应当是身家优渥才会养成的肤色。却又见那轻翘的腕骨间赫然一圈红痕,细如发丝,衬着白玉肌肤愈发显得妖娆刺目。

  "你打算一直这么抱下去?"微凉的声线透出一抹漠然,薄佻白淡淡的瞥了眼魂不守舍的世兄,"他身子风虚,给你这么干抱着,倒不如请了大夫来医治。"
  "表弟说的即是!"云衍怀似大梦初醒,难得不自然的脸红了一下,环顾四周瞥见那些眼神怪异的奴仆们,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举动有多不合常理——那毕竟是个少年,再怎么冰肌玉骨美艳天成,也是男子,和他一样的男子,如今给他这么亲密的搂抱着……
  "锦沃,你速速去将岱神医请了来,随后不必再管别的,只专心侍奉这位公子便好。"云衍怀顾不得其他,抱起少年大步走进房,一时竟忘了薄佻白的存在,待拾掇完一转身,迎面差点与薄佻白撞了满怀,怔愣间,对方已广袖翩翩,转身出了房门。
  "表弟,等等我啊玉缺表弟!"云衍怀扯着嗓子着急忙慌追出去。

  屋内,重重绛纱垂落下来,轻柔遮挡了榻上沉睡的玉子,直到风儿鱼贯而入,那轻纱徐徐漾开一角,半遮半掩中露出一双微微眯起的桃花眼,似笑非笑暗藏戏谑。半晌,终是翻了个身,恹恹睡去……


4

4、起?千童贺寿图 ...

  是夜,明堂玉殿,灯瓦琉璃,着绛衣之婢女步履娉婷穿梭于宴席间,珍馐百味晶莹辉煌,堂前有偌大寿字高悬,堂下是快意恩仇的江湖儿女与当今武林的泰山北斗级人物。
  往东一桌是主席,除云氏父子外但见一玉扇雪冠的公子正垂睫饮酒,神态平如秋水,含而不张,正是被奉为四大世家贵公子之首的人物,薄佻白。在他身旁正举杯向云老道贺的男子看似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青带蓝衫,眉目英挺,但见其双目精光烁烁便知一身内力不俗,想也知,能年纪轻轻登临盟主之位却如探囊取为者,必然是天生的武学奇才。
  此人便是权思之。
  权思之身旁有一女子,美艳无双,冷冶之中却又带一丝不胜柔弱的娇羞,最是一双波光荡漾的杏花眼,嗔中含情,顾盼之间满室生辉。单看此子容貌,唯恐已是天下无双,若再加上其盟主夫人的地位,怕真真是要羡煞世上所有待字闺中的少女了。而此女,雅名唤作隅枕雪,素闻淮南隅庭的美人层出不穷,至这一位怕已经是登峰造极。天下第一的美人配上天下第一的武林盟主,或许便是人们俗话中常说的,金玉良缘。
  ——只是。
  只是这天下第一的美人坐在自家夫君身旁,那一双波光盈盈的美目,却为何总是隔了千山万水似的越过权思之,而径自落在那姿态怡然,风雅清隽的男子身上??

  "阿雪可是身体不适,为何为夫总感觉你有些魂不守舍……"男子嗓音低沉浑厚,却不失温柔,大手温暖的覆上娇妻不胜纤弱的五指,似有似无的握紧,微微一笑,牵动下颚有些生硬的肌肤。
  隅枕雪娇躯微震,光莹的睫毛如沾春露,楚楚可怜的扇了两扇,十指蜷成一团揪着裙裾,软言道:"蒙夫君挂怀,妾身还好,只恐是方才无意多饮了两杯,这会儿子有些犯困了呢……"细细柔柔的嗓音,任谁哪怕一腔怒火,对着这水一般的人儿,怕也再无力发泄。
  权思之眼底一抹锐光滑过,顺手揽上那柳腰,微微漾开嘴角低笑:"也是。这里人声嘈杂,唯恐稍后你头痛症再犯,不如我先陪你去后堂歇一歇?"隅枕雪微微一怔,环顾四周宴席才方开始,迟疑着勉强笑道:"这怎生使得,宴席才方开始……""我说使得,就使得。"低沉有力的嗓音仿佛从地下传来,一瞬间令人脊背爬上一片恶寒。感觉那捏着自己手腕的五指缓缓施力,隅枕雪脸色一白,终是温顺的点了点头:"那便去吧。"

  二人起身,略微致表歉意之后便相谐款款,退到僻静的后堂。席间缺了一双引人注意的身影,这厢薄佻白的耀眼便再无法遮挡,一时间那文雅的姿态粘于众人目光穿插而成的织网间,不觉蹙眉。

  "……我还以为四大公子里属我最为知情识趣儿,哪曾料如今这世道反了,连思之兄这一心痴迷于武艺的呆子也能拐的到天下第一美人,呜呼哀哉啊!"云衍怀来往席间已是讨了个半醉,此刻一手勾着酒壶姿态风流无双,也不如旁日里有分寸,竟大胆的半倚住薄佻白肩膀低笑私语,"……不过我倒是不羡慕,这般貌合神离的一双人,别人不清楚,玉缺表弟你可还瞧不见那些猫腻儿?"
  "我只后悔错带了这一坛极品南淮春,十五年的陈酿,被你如此牛嚼牡丹。"男子淡然睨他一眼,面无表情,虚扬颈,俨然是千杯不醉般的沉着清醒。
  云衍怀嘿嘿笑着赖在薄佻白肩上不肯下来,好在南淮春的酒香一等一醇厚芬芳,即便入了肺腑间也依然不碍那一股沁人心脾的甘冽。如是,云衍怀才免了被当众提起来烂泥般丢在地上的悲剧,不过受了薄佻白冷漠的一记眼刀,滋味儿也好受不到哪里去。
  "唉唉,口口声声唤我表兄,我看该是我唤你才对,那吃人的眼神……"锦衣男子嘟囔着,悻悻然从薄佻白肩上挪下来,乖乖坐好。却又一拍脑门,低低叫了句:"哎呀,给这一闹险些忘了!梨花轩里还躺着个美少年呢,也不知此刻是睡了还是醒着,锦沃也不晓得来通禀一声,唉唉……"
  "你倒是体贴挂怀。"薄佻白挑起眼尾冷艳的斜他一眼,似笑非笑,话音里带着一分漫不经心的戏谑。"那是自然!世间庸脂俗粉无数,怎好比及这一个天生我怜的尤物?"云衍怀笑起来,眉目间难掩一份热忱的光。薄佻白只淡淡瞥了他一眼,未再讲话。

  尤物麽……
  呵。

  "佻白贤弟?"一道清峻嗓音穿插进来,那男人微垂颈的姿态透着一股子谦逊温文,面含笑衣冠楚楚,指尖挟着一杯薄酒,柔声道:"佻白贤弟,衍怀贤弟。"
  薄佻白垂下的睫毛微微一扇,水墨明眸徐徐抬起,望了过来:男人正值二十八岁壮年,一件青黛墨竹的华服将其周身所蕴含的浓郁书卷气息,一丝不苟的衬托出来。面庞五官生的分外柔和,尤其一双深邃的瞳孔,如墨漆黑,不笑时也似含着无限柔和的气息,的确无愧于百年书香门第的熏陶……
  薄佻白礼节性地微微颔首,抬了下杯沿:
  "隅兄。"
  男人正是淮南隅庭美人世家的大少爷,隅枕书。

  "……经年一别,佻白贤弟始终忙于料理家业,为兄几次前去拜访都吃了闭门羹,以为是家妹之事仍令贤弟心中挂怀,如今一见,却是为兄多虑了,惭愧、惭愧……"隅枕书微微笑道,眉宇间倒似真的含有一丝愧色。
  一旁云衍怀心中暗自叹喟: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人,举手投足都带着一分静美。光是那份谦谦君子的气度,唯恐他这辈子都望尘莫及。
  薄佻白已放下酒器,取了丝绢漫不经心擦拭沾了酒水的指尖。他手指生的极美,细长朱润,顶部饱满如泛着水光的贝壳,指腹却似妖娆水莲含着一抹桃红。他本就有些洁癖,擦拭的姿态在别人做来也应当是极为傲慢的行为,但见他轻描淡写一笑,无声中蕴含一片清高之意,虽令人叹喟,却无论如何都生不出一丝被羞辱之感。
  薄佻白道:"愚弟惶恐。"
  寥寥几字,态度终是不卑不亢,不冷不热。一旁云衍怀却似见怪不怪的耸耸肩,倒是堂堂隅家大少爷低笑了一声,眼神温婉:"却还是这沉静性子,没变。"话中透露彼此相熟的年份,委实不短。

  其实也怪不得薄佻白形色清冷,除了本身那一层严谨淡泊的性子,不可避免的还是因为两年前那一场轰动武林人尽皆知的旧闻:
  原本指腹为婚的薄家二少爷薄佻溪与隅庭三小姐隅枕雪,看似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却因为薄佻白经年来日趋孱弱的身体,而使得隅庭心生嫌隙,最终单方毁婚。若放在寻常人家,这也不过是个一般丢人的事,但被推拒的一方恰好不是一般人,非但不是,还是驰骋淮南商界牢牢占据首富地位的薄府,如此举重若轻的地位被闹出丑闻,当事人隅枕雪虽未过多表示什么,其妹却甚是口无遮拦。闹到最后登门赔礼,薄家大少却只是命下人淡淡的奉了一盏茶,竟是连面都不肯再见。
  谁都知道薄佻白一生淡漠寡欲,却唯独对幼弟佻溪极为疼爱,高堂早逝,自家打小含宠着怕化了的宝贝兄弟身患顽疾便罢,婚礼当前又逢巨变……说到底,薄家也还是不悦的。

  "我这表弟性子沉静是人尽皆知,若不是那一手秋水剑使得绝色惊艳,怕人人都会误以为他只是个钻进账册里出不来的呆傻书生,我说的可对?"云衍怀一边嬉笑着,一边伸手去勾佻白的下颚,被一记玉扇准确无误击中手指,痛的龇牙咧嘴缩回来,满眼无辜。
  佻白却垂睫一笑,不紧不慢道:"素闻洛阳云府的方寸碧溪手,快如闪电势如破竹,子偌兄可是技痒难忍,要寻人切磋一番?"
  "岂敢岂敢!"云衍怀瞬时撤出老远,瞪大眼睛道,"且不说你十八岁就用左手剑挑了青城一脉,就算我得了我爹真传将那手法练得出神入化,凭你天下第一锋利的剑,我又岂敢肆意班门弄斧?"
  这说的却是实话。世人皆知,单就个人造诣薄佻白早已是世间难寻的惊才绝慧之人,若非后来半路杀出个权思之,一身武功全然不是正常路数,武林盟大会的第一把交椅,怕就要易主了……

  "怀弟真是好口才。"隅枕书在旁忍俊不禁,眼睛温温的看过来,身后便有人接了话戏谑道:"巧舌如簧唯恐说的就是他了,一身愚资却还不肯痛下苦工,倘若有你们三分用心,如今也不至于连一房妻室都讨不来……"
  竟是云贺之,一番话里透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语气。席间几人相会一笑,云衍怀依旧勾着酒斛吊儿郎当,倒是有些英雄豪杰爽朗答曰:"云老过言了!大公子是性情中人,自然分的了孰轻孰重哈……"
  "自然自然!"
  "可不,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云少又是出了名的俊相,莫说讨不的妻室,唯恐到头来还要云老你帮着挑花眼咯……"
  "哈哈……"

  如此一番热闹,四平八稳的恭维,顺理成章的自然,席间气氛一时融洽万分。正是热闹,忽而有小厮自回廊内穿过,低头小碎步跑进门,凑到云贺之身旁耳语一番。后者眼神一亮,顺着门口瞧过去,这一瞧,屋子里热闹的气氛渐渐沉寂下来,众人目光齐刷刷汇聚到了堂门口。
  薄佻白站起身,泰然自若的微笑:"世叔,贺礼到了罢。"
  却果真如此。

  门槛处一袭帛衣的男子眉目隽秀,眼神淡然温和中总含一丝善意的微笑,礼貌而恭谦,正是薄家两位总管之一,夜笙歌。
  还有一女是为笙歌的同胞妹妹,名唤夜娉婷,人如其名,娴雅袅娜,却不似其兄长管的是薄家上下,而只专心侍奉薄家的二少爷薄佻溪,虽如此,地位亦非普通奴仆可比。
  此际笙歌正含笑盈盈,半躬身温顺的立在门槛外。先前还有人疑惑为何素来与薄大少形影不离的大总管,这一次却未守在主子身边,如今看到门外那夜笙歌身后紧随的四位婢女手中共抬一物,登时明白过来:
  寿礼。

  "迟了小半个时辰,恳请少爷责罚。"见那冰肌玉骨的男子翩然前来,笙歌原本微垂的头再度不着痕迹的俯低一下,轻声道。薄佻白淡淡瞥他一眼,目光掠过其素来洁净的衣衫下摆那斑驳的雨迹时,顿了一顿:"下不为例。"
  "是,少爷。"青年弯唇一笑,瞬间活色生香。是故才会有世人那般神话的传闻,说隅庭美人虽盛,但历年来最美的一个隅枕雪却敌不过身为男子的薄佻白,虽说性别有异,但若实打实的论起来,唯恐薄佻白贴身的一个近侍都能称得上一等一的美人……

  此际众人目光都落定在那主仆二人身上,只见夜笙歌微侧身让开道,薄佻白上前一步,门槛处四个青衣女婢屈身一福,款款奉上一尊鎏金红布盖着的托盘。那托盘做的极为精致典雅,红漆木鸢尾花,托手处别具匠心的雕刻成缠着腊梅虬干的紫雀,取义喜上眉梢。
  "贤侄,这是……"云贺之微露喜色,颇有些期待与讶异,毕竟这世间能叫薄家大少上心的人事屈指可数。
  只见那沉静如水的男子,此际终于漾开一抹淡淡的笑意,抬手轻轻掀开罩在托盘上的金丝绒布,清凉如雨的嗓音丝丝入扣:"此物正是小侄的贺礼……"

  ——屏住呼吸。

  眼看卷轴缓缓展开,露出的玉丝金线闪烁着令人悸动的光芒,整整一千个模样精致的童子,形态各异跃然纸上。那米粒般大小的手指被描摹的栩栩如生,姿态娇憨非凡,身着金彩衣手捧蟠桃,金鳞呈现倾洒的姿态在卷面上闪闪发光,一望之下,竟几乎要灼瞎人的双目。

  "这是……"满堂哑然中,云贺之微微颤抖道。只见薄佻白立在那画卷旁却比那画上人物还要精致七分,微微一笑风华绝代,轻声道:"此物便是,千童贺寿图。"
  鎏金衣裳,人肤用的是揉碎的上等阖田玉石粉,掺杂了少许骨瓷,使之涂抹卷上显得更为柔润珠光,乍一看那真像是活生生的人皮披覆而来,却无丝毫血腥恐怖之感,
  反而将千位童子灵动鲜活的姿态描绘的更为生动。那墨彩亦不是寻常物,一定要是极品香墨,不嗅而香,却香而不腻。淡泊细廖的笔锋走势精妙,洒然间可见童子衣裳上的纤细如发的金缕,逼真清晰,精致绝伦。
  在场之人不由倒吸一口气:不愧是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如此登峰造极的画技,试问人间还有几人能与之匹敌?

  云贺之捧着画卷下轴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名品,果然是名品,且不说他向来爱画成痴,单论及本身的价值便已经无法估量,更何况那千位童子面上以极品黑珍珠研磨而成的瞳仁……
  堂内沉默许久,终听得他一声叹喟:"浮生得如此物,当再无遗憾。"
  一室光华大现。
  宴席气氛陡增。云贺之特意命总管家取了七彩琉璃尊,将那珍品小心翼翼放入,遂命其捧着送至后堂里安置好。薄佻白垂睫,姿态优雅的品着一盏碧螺春,眉宇间似笑非笑,却无丝毫得蒙褒誉的傲然,只微伏了眉,宠辱不惊。

  管家后脚离开宴席,越走越里,那喧闹声便渐渐远去,至于后堂,世界似乎已归于宁静。夜晚的云府一派辉煌大气,星光斑斓的落在幽径上,显得恬静安好。
  忽而一阵风过,管家撑不住那强势摇摆了两□体,待勉强站定后慌忙查看下怀中抱着的七彩琉璃尊,倒是安然无
4、起?千童贺寿图 ...


  恙,这才放下心来,满意走进门。殊不知,那一阵风带走的不是他物,正是之前惊羡众人的千童贺寿图。卷轴还在,只是画面上,已是空白一片……

  西苑梨花轩,有少年披衣沐浴在清辉下,一池秋水星光湛湛,少年赤足坐在池边,眼眸漫不经心的瞥望水中妖娆动人的倒影。忽然那阵风过,少年蹙眉,还未来及回身只觉背后暖光乍现,紧接着响起一尚且稚嫩的嗓音,厉声喝道:

  "妖孽,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主角受是催命鬼,第一章内容很关键,也是引子。不过这篇文武侠味儿不重,也并非捉妖传奇,童鞋们表多想,慢慢看下去就知道了,摸……


5

5、起?银莲锁恨生 ...

  话音未落,少年竟咯咯的笑了起来,慢慢转身,媚眼慵懒一瞥,慢吞吞道:"妖孽,说谁?"身后原本一脸肃容的人登时怔住:是曾料想过此人的美,只是没想到,会美的如此颓废凄艳,令人骨髓深冷。
  少年见他怔愣,嘴角弧度不由勾的更为诱人,扬了扬下巴眯起眼:"说话啊,妖孽,是谁。"
  只见那人金缕衣金项圈,胸口绣了个艳红的喜字,一张粉妆玉砌的娇嫩面孔上,嵌着宛如黑曜石般熠熠生辉的大眼睛,头顶漆黑的发束着两个鼓鼓小髻,用深红的丝缎扎了,显得格外生动可爱。不及少年胸口的身高,细嫩的小胳膊像一截雪白的藕,那分明是水灵剔透的一个男娃儿,说成是善财童子也不为过,不过此时一脸肃容,倒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

  "当然是说你!"小娃儿嗓音稚嫩,后力却不小,气急败坏的一喝,四周蔓草愣是被吹倒一片。这场景看在少年眼中却令他噗哧一声笑弯了腰,还未曾答话,那小娃儿便一跺脚,羞恼似的瞪着他:"死妖精,你还笑!"
  这一句话出,那少年娇颤连连的身子竟然稳住了,缓缓抬起脸,眼神讥诮的望过来,口吻戏谑:"妖精就妖精,还要加上个死字,你定是初出茅庐还未经训导,莽莽撞撞跑了来,扯起嗓子便要收妖。我却问你,你可知我与妖精的区别?""有什么区别?你不就是妖精,隔了大老远我就嗅到你身上的邪气……"小童不屑一顾道,粉唇桃花腮,倒是愈看愈可爱。
  少年轻哧一声,慵懒的睨视着他,慢悠悠道:"你这话又错了,何谓邪?邪的根源便出自人内心阴暗之处,你说你闻到邪气,我且问你,你方才从何处来,就不曾在那处嗅出些什么味道麽……"
  "休要胡说八道!"小童瞪着他,"你那些鬼话留着骗鬼去还好,胆敢来扰乱我心,其罪当诛!"
  "啧啧,你又错了,鬼话自然是要说给鬼听,难不成还要讲给你这三四岁大,光着屁股乱跑没羞的小娃儿听不成?你倒是听的懂麽……"少年低笑,眼底水光雾绕。
  "大胆!"被人戳了年龄的痛脚,小童立刻炸毛儿,满脸愤怒,"我乃传世名砚所承载的香磨之灵,经薄家大少画龙点睛方得此雏形,我汲取天地灵气,即便尚未位列仙班却也是灵物一个,你这妖孽胆敢将我以庸俗皮囊论之,该当何罪?"
  他一番话说的正气凛然,脸上表情也是煞有介事,不料那美艳无双的少年只是凉凉瞥了他一眼,甚至面无表情的打了个呵欠,转身就要回屋。这等显而易见的无视登时令他恼羞成怒,一跺脚大喝一声,金光顺时笼罩其身,将周遭一切都屏蔽其外。

  终于。

  少年懒懒的抻了抻背,慢吞吞转身,额心一抹朱砂艳泣如血。只见他缓缓漾开个鬼魅至极的笑,低低说一句:"瞧着你今儿个是不把我收了心不甘,也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只要不耽误正事,姑且就陪你练练……"语毕轻轻抬起手,灿白指端明晃晃似水珠,悠悠抚掌三记,款款笑曰:"小娃儿,放马过来?"
  "你……不知天高地厚!"小童眼神一沉,粉嫩面皮生生布上一片阴霾,再不复之前的玲珑可爱。只见他足尖一点,身子如一道锋利的白光向着少年逼来,来势滔滔。圃苑里的蔓草被吹折了腰,惨烈万分,少年却是瞥了一眼,不再多言,冷冷的看着那小娃儿气势汹汹而来,却不躲不避,只静静立在那等着天童来收。
  小童自是心有疑惑,但仍举高手中红缨金枪决绝劈下,岂料,以为的伤残状况却未出现,那少年只是漫不经心的凝视着他,水光莹然的身子借着月辉一照,竟仿似透明的连骨骼都一清二楚!
  小童浑身一震,手中金枪已刺入少年肩膀,却不见鲜血喷出,而金枪所刺之处亦是轻薄如纸,一戳即破。小童愕在原地,握着枪杆颇有些目瞪口呆的样子,只见少年歪起头来嫣然一笑,眨眼道:"玩够了?那可轮到我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涌上来。果不其然,下一秒小童只觉面皮一阵凉意扑来,一怔,发现对方正望着自己深深浅浅的笑:"水洗墨,感觉如何?"
  "呜哇——!"小童扯开嗓子一嚎,豆大的泪珠子哗啦啦滚出来,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撒起娇来,"你、你这死妖精,竟敢拿水泼我!呜呜……"
  这次换那少年愣在原地:倒是没想过,神仙也能如此好欺负?禁不住摇摇头,俯身勾起他下巴仔细看,果然被方才那一泼弄湿了半边鬓角,他到底是初沾仙气,方化成人形的身子又出自墨中,虽说被薄佻白无意间画龙点睛,可是到底还是一具虚无的身子,给这池水一泼,不湿了色才怪……
  少年叹口气:"我好声好气与你说你偏不听,末了,非逼我使出这等招数,如今成了这幅模样,我看你要如何回到那画上去才好。"
  "都怨你都怨你!"小娃儿抽抽搭搭的嘟着嘴嚷嚷,"谁叫你不先说清楚自己的身份……""我没说吗?"少年闻言眉头一挑,戏谑道,"是我说了你也不听罢!连是妖是鬼都分不清楚,你不如赶紧的钻回画里再好生修炼个一千年……"
  "你!你讲话怎能如此刻薄?"小娃儿不哭了,瞪着他,眼珠子直喷火。
  一根葱段玉指不轻不重戳上他眉心,少年缓缓起身,扑了扑袖角上的拂尘,凉凉道:"就是刻薄,管的着麽你?鬼妖不分的东西……"
  小娃儿这回连瞪的力气都没有了,干瘪着嘴角直抽抽:流年不利啊流年不利,怎么他方出道就遇上这么个孽障东西?纵使再不想认输他也不得不承认,若这厮真与自己动起手来,自己唯恐是一丝便宜都讨不到,如此一想更是郁卒。
  "咦,怎么这会儿子老实下来了。"少年轻哧一声,睨视着他,小娃儿也不答话,只是羞恼的瞪住他,漆黑乌润的眼珠子瞪的浑圆。少年细长有致的柳叶眉微微一拧,动作略显粗暴的扳过那小娃儿的脸,水白指尖儿莹然如珠,月光下那指骨清晰的浑如透明一般。
  只见他随手在那小娃儿失色的鬓角上一抹,一道红光快如闪电,一瞬即逝。再看去,先前沾水逊色的鬓角儿蓦地多出一朵殷红梅花儿来,端的是精美艳丽,衬着先前灵妙绝伦的笔触却不显丝毫突兀,反而相得益彰。

  小娃儿这厢正是呆怔,那边少年已广袖翩翩袅然而去,隐入长衫中的赤足朦胧失真,远远看着,那举步的风流竟像是在逶迤飘着,美则美矣,却令人毛骨悚然。
  小娃儿打个寒战,却见那人影停住不走了,登时脊背没出息的冒上一层寒气。但见那人影怡然自得的转过来,朱唇玉面,摇曳生姿的笑,调侃道:"对了,再若见面就莫要妖精妖精似的叫,竟将我与那下九流的畜生混为一谈,我听着着实别扭。你若还记恨着要复仇就尽管来,但是要记清楚了,我不叫妖孽,我叫虞秋水。"
  "秋、秋水?"小娃儿张了张嘴,半天才不屑一顾道,"你如此阴毒,怎担得起这柔润温婉的名讳……"少年只是淡然一笑,慵懒的剔了剔指尖:"随你。"
  说完便走,一步也不再停留。小童在原地又懊恼片刻,终是没什么招再使了,这才闷闷不乐的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转了个圈,暖光乍现,消失时,人亦跟着消失不见。
  云府的夜似又陷入一片祥和,仿佛刚才那短短的纠纷不曾被任何人察觉,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只除了黑暗里一双血红的眼睛。

  虞秋水再回到梨花轩,床边的俏丽丫鬟尚美梦不醒,少年勾起嘴角邪魅一笑,步履过处阴风阵阵,吹的人骨头架都在打颤。
  只见他行至雕花铜镜前,端端坐下,那方水光照人的镜面却不曾映得任何一个人的容颜。少年嘴角的笑意沾上一分薄凉,冷冷的凝视着镜面。却听珠帘清脆相击,似是被一双无形的手幽幽拨开,从那个角度正可看到少年细挑风致的身影,夹带着一丝莫名渗入的湿寒。虞秋水慢慢转身,看到那近在咫尺的黑影时漫不经心一笑:"我道这良辰好景是为谁虚设,原来是你。"
  黑暗中一尊匍匐的晦影慢慢蠕动,远看好似一只酣睡的雄狮,近了却发现其周身散发的凛冽阴煞之气,绝然不能与凡物相提并论。那东西看起来像是猛兽,一身漆黑的皮毛比夜更为浓郁,却像水锻一般散发出滑亮的光,威风凛凛。半是伏跪的姿态似是在小憩,头顶长有尖尖魔角,红瞳如宝石般闪烁,口里还衔着一串明晃晃的银铃铛。
  少年起身走到它面前,一言不发着抚摸它,从那一对锐气的角到正半龇牙的嘴边,摸到那一串铃铛时,眼神微妙一烁:"地煞。"黑雾弥漫中,异兽摇身一变,竟化成人形。黑发红瞳,英俊蚀骨的脸庞宛同刀刻,蜜色肌肤包裹着的骨骼精实而极具爆发力,一身猩红袍子穿在身上更显阴戾森然。
  "每次你幻化成人形时我都在想,要怎么做才能剥去你这身不错的皮囊呢……"少年后退一步,双手抱臂,眯起眼啧啧轻赞,"真是诱人。"
  男人垂下眼睑面无表情的走上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串银铃铛。少年微微一怔,只听到他冰冷无机制的声音在说:"你的铃铛从不离身,为何这次要弃之不顾。"
  "……你便是为了将铃铛送还,才特意从地府里跑出来?"少年瞅着他扬起嘴角,眼眸含有一分不明意味的阴鸷,却不甚在意的瞥了眼那铃铛,"我是故意落下的。"男人古井无波的面皮终于出现一丝轻微波动,抬眸,红泠泠的瞳仁里寒光一闪,沉声说:"我知道。"
  话音方落,铃铛被两株细长指轻飘飘捏起来。极近处细看,才发现那铃铛其实也不能说是铃铛,而更像是豪门世家给儿孙们打造的长生缕。鎏银边玉锁,上刻有金鱼莲花纹样,锁身中央处刻着"长命百岁"四个字,银环衔珠,玉锁两侧缀有海棠银铃六瓣,动时自可发出清脆悦耳的铃音,十分美妙。

  虞秋水捏得那长命锁,表情似笑非笑着说:"知道,却还要坏我好事?"及至话尾处已显露三分冷意。
  "你若好好呆在汜水做你的催命鬼,我又怎会多管闲事。"地煞直勾勾盯着他,拧紧的眉头现出浓郁的阴霾,说,"秋水,你为何现身。"
  不早不晚,刚好是这个时候;
  不偏不斜,正正是洛阳云府。
  若只是单纯的为了敛取世人腐欲,自可安然呆在江阴汜水极寒地,不必如现在这般行走世间,要担心第一道晨曦强大的杀伤力会轻易刺破他的躯壳,又或者是阳气太盛使他寸步难移。
  地煞说:"为什么,秋水。"

  少年低低的笑,眼波流转,暧昧横生,却藏不住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缓缓仰起脸靠在了那柄黄花梨大圈椅上,尖柔的下颚倨傲扬起,眼神忽而有些恍惚,胳膊轻轻垂下来,弯曲的指尖儿勾住那锁半空中荡了几荡,叮铃作响。
  那个瞬间似乎格外的能触动人心,以至于男人几乎忍不住下意识的想伸手,去探一探他的鼻息。像,像极了,像极了一具媚态横陈的艳尸。良久,少年的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有些低哑的嗓音说:"是,我是故意要来见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地煞心知肚明,但是亲耳听到他说时,心弦还是忍不住轻微一撩。武林世家,书香门第,百年来最容易蛊惑人心的绚丽身份及地位,亦或者再加上一张人尽称道的完美面具,那如玉般俊逸含蓄的男子,的确拥有值得人留恋的资本。可是,可是……

  "不是说,恨到尽头便能忘记当初是为了什么而恨。"男人抚摸他的发,流沙般从指尖泄去,更更迭迭。低沉的嗓音穿越夜的寂寥,旁若无人的诉说着私密的关系,"缘何这么多年过去,我却只感觉到你的冷漠有增无减。秋水,你已是三界不容之物,何必要在……"
  "错。"少年蓦地睁开眼,直直盯着他说,"错了,地煞。我对他早已没有了恨,因为恨证明我曾经爱过,亦或者仍在爱着,但我不爱,又为何要恨?人间数载风雨沉浮,我不过是他万千执着中的一个,不会是最终,而我,也断不能是他的最终。"
  "那又为什么要来洛阳?"抚摸长发的手忽而一顿,"淮南首富薄佻白,一骑惊尘拥碧衣……不要告诉我你是无心的,无论是施计进入云府,或者无心勾引云衍怀。""这你就又错了。"少年轻哧一声,眉梢一挑,"其一,是因云衍怀心生贪欲出现在我的名册上,我才会实地查看一番;其二,正是为了其一的答案,我才会有此作为。"
  "所以你是在婉转告诉我,我在多心?"男人沉沉的笑,指尖滑过少年瓷白剔透的肌肤,"秋水……"手指被不慌不忙的拂去,虞秋水向着他款款一笑:"错!我是在委婉的告诉你,这里暂时不需要你的出现。至于铃铛,还望你从何处得来,再奉往何处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重不在人物的复杂关系,而在腐欲,所以感情戏份比艳汤重一点儿(瓦现在觉得艳汤之所以纠结,就是因为他重在人的性格阴暗面了……= =)

SO,希望大家支持,鞠躬,谢谢~


6

6、起?南华风流梦 ...

  "你手里捏的那是什么好东西,快借我耍耍!"青年嬉笑间含着三分醉意,便说边伸手夺去一旁男子手中正漫不经心把玩的物件。薄佻白指端一空,平白的给人掠去东西,却似乎并不怎么上心去讨,只漫漫的瞥了云衍怀一眸,不予解释。
  倒是抢了人家东西的恶主儿醉眼朦胧,颠倒着才把手里的东西看清楚,嘻笑着道:"咦,怎么是条长命锁?"
  "喜上眉梢",俗滥的寓意。那有点像是十多年前大户人家间盛行的物件儿,用上好的玉石雕刻成锁状,家底够硬的还会在那锁的雏形外再镀上一层金银边以显富贵。就如此刻安静躺在云衍怀掌心的这一只一样,老套的金鱼莲花纹样,锁片两侧的海棠银铃铛因为年代久远而显出一丝斑驳的黄锈,玉石倒是被磨得锃亮,看起来锁的主人与锁极为亲密……
  云衍怀想到那少年彼时的惶恐,乌黑眼珠中流露出的恐惧,像是丢了心脏一般的惧怕那铃铛消失不见。酒登时醒了一半,扭头直直看着薄佻白道:"这锁难道是……"话到一半又有人举了杯来碰:"二位在聊什么,如此专注?"
  却是权思之,酒过三旬愈发的英朗豪爽,说话间笑吟吟透着股张力,边说边瞥了眼云衍怀的手心。他身旁正笑而不语的男子亦是儒雅有礼,随着众人视线一道不甚在意的瞥了眼,却只是一眼,脸上一惯的温润不着痕迹灰败了下去。薄佻白敏锐的觉察到那人瞳孔微妙的一缩,似乎是被那物件刺到了一般,转瞬却依旧是淡定自若谈笑风生,只是眼神有意无意的,总瞥过云衍怀手心。
  隅枕书。
  堂堂隅庭的大少爷,隅家未来的掌舵人,薄云隅权四公子内最受褒奖的一个,因为比起薄佻白近乎于完美的存在,他似乎更符合人们心中对温暖的追逐。事实或许总是如此,一眼看上去越美好的东西,就越冷漠越不贴近现实……

  "这锁……"隅枕书轻轻的笑,嗓音像甘醇的酒酿微微摇晃着,涟漪般荡开来,说,"好精致的锁,像是娃娃戴的。"
  "哈哈!"云衍怀大笑,眼露戏谑,"隅兄这回可是猜远去了,这锁的主人非但不是个奶娃娃,反而像是误入凡烟的遗世尤物呢……"
  "哦?"微扬的鼻音泄露一丝恰到好处的兴趣。
  薄佻白微微抬眸对视那人隽永温文的眉目,隅枕书只觉得那清冷视线似漠然的从他身上滑过,不过短促交接,可那瞬间的凉意莫名交缠进心底,好像四肢被束缚吊在森冷深渊上方般令人微微心悸。
  回味云衍怀彼时的话音,似笑非笑着,隅枕书微微垂下眼睑,眼角研磨出一丝意味深长:"哦?竟是个,大美人麽……"身体似有根弦慢慢拉紧,拉的笔直。有个声音带着森渊深处绝望而凄凉的味道在他耳边嘶喊,类似哭泣般异常澎湃却又无声的,嘶喊。

  "说起来这酒也吃的差不多了,"云衍怀笑着站起来,低头看了眼手中的锁,渐渐握紧揣入袖中,一手丢了酒壶搭上权思之的肩膀,目光在四人见粗粗略过,笑道,"我说,你们可愿随我去见一见这锁的主人……嗳?"
  话音未落,银铃铛已回到薄佻白手中,轻轻放下酒杯,那男子依旧是云露未沾一般的净如玉质,拇指摩挲那锁身上因年代久远已经显得有些模糊不清的图腾,淡淡道:"你不是请了岱神医来探病,缘何好端端又要去打扰人家,这般被你这折腾着,风虚也能熬成重症了。"
  云衍怀却低笑,眉目间颇有几分坏气:"我倒是巴不得他多卧床几日,此等人间绝色,我不好好把握怎对得起经年来流传在外的花名?"
  薄佻白面无表情道:"无药可救。"
  权思之哈哈大笑:"给你二人这么一逗我倒好奇了,究竟怎样的美人能令过尽千帆的云子偌都如此念念不忘,竟不惜诅咒人身体不康,也要把人扣留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隅枕书眯起眼,话锋处含着一分隐约的深意:"只怕此人果真不同反响,才会令子偌贤弟如此挂怀不忘。不巧美人身体抱恙,我等唐突去探只恐招人嫌恶,还是改日罢。""有理有理。"权思之点头,云衍怀也不拿乔,大大方方坐下又吃了几杯酒,期间几人相谈甚欢,除却薄佻白只是习惯性的冷淡不苟言辞,倒是冷落了不少女眷。

  酒宴结束,众人微醺散去,厅堂内热闹卸去大半,好容易谢完宾客,云衍怀一身疲惫回来却嚷嚷不够尽兴,四大公子天南海北齐聚一堂也实属不易,薄佻白是一惯的平静无波,难得习武痴人的权思之和老好人隅枕书也肯抛却自家娇妻。便又命奴仆们简单置了一桌冷烩,搭配镇过的苏杭美酒,四人围坐墨玉案,一剪梅花窗,人影艟艟,颇有几分趁夜兴叹的清幽感。
  彼时暮已深沉,微风送来阵阵夏日的荷香,宛如看不见的涟漪轻轻撩拨着几人似醉非醉的心,惬意之中又带慵懒,各人虽自怀心事,然四道身影或英姿挺拔或温文儒雅,或玩世不恭或静好无暇,那场景竟也是美轮美奂,非同一般。
  未等许久,酒酣耳热之中几人相继伏案睡去。偌大厅堂内正燃着嫋嫋青烟,忽而像被一双手猛地掐灭掉,那阵风来的邪气至极却又快如闪电,珠玉叮叮当当来回的摆动,一地琳琅之中倒映出一抹墨绿身影,妖魅如萼。
  那是……

  酒香之中,四人纷纷有梦。

  权思之只看见大片大片的刀光剑影,布满浓稠血腥味道的身躯,残垣断壁,硝烟滚滚。他就站在这世界的最高点俯瞰脚下,却只见得一点绿色如潮湿的苔藓般凄兀妖艳。他看到自己手中捧着烫金大印,他的面孔从对面那颗硕大剔透的水晶珠上映射出来,因兴奋而显得有些疯狂的脸上,沾了血的眸子宝石般耀眼。忽然狼烟滚滚,他只觉身子一轻,继而耳畔听得一阵金戈铁马之声,眨眼间,无数繁华消失殆尽,他再看手中捧着的金印,竟不知何时已变作一把枯灰,风一吹,烟消云散……

  繁花似锦。
  梦中的云衍怀看到他过往二十六年鲜衣怒马的生活,何谓花团锦簇,何谓繁华似锦。他是闻名遐迩的四大公子之一,他拥有绝好的家世与俊朗眉目,他又如此多情。在温香软玉之中留恋,拾捡每一颗易碎的少女之心。唯一的遗憾,是他经年来未曾体验过那样令自身世界动荡不安的激烈,人或事,一切都不曾脱轨丝毫。他渴望不俗,却总与幻想擦肩而过,他希望离经叛道,却始终徜徉在道德的界限上自我束缚。他找不到那样合适的一个理由来告别繁华,直到某一日他在嫣然暮色中怀抱一具柔润似玉的身躯。
  他发出一声叹息。

  青葱岁月,流沙般遗漏过指尖。
  记忆像一根绷断的弦,大力回弹后触痛现实的漏脚,几经躲避,依旧不堪中的。隅枕书在梦里好似又回到了多年前,回到淮南隅庭某一方僻静的宅院里。因为人影稀疏,残荷颓然,那场景看上去果真是一望无垠的败落。而那个人就安静的坐在柳树下,研磨,作画。白嫩的脖颈,乌黑发丝轻柔的绕在耳后,小巧轻薄的轮廓被日光一照胜若透明,泛着小小的嫣红。
  他走上前,自背后轻轻将他拥抱。细如青烟的身子,不敢太用力,怕过于用力便会折碎在自己指尖,却还是忍不住想搂紧,将瘦骨嶙峋的年轻身体彻底揉碎在胸膛里。"怎么了。"那人吃吃的笑,扬起脸,五官像是被雾霭所蒙蔽般暧昧不清,依稀辨得那是在笑,清浅的,含着一汪柔顺多情的笑。
  问他,怎么了。
  他忽然记不起他的名字,那应该是回荡在唇际经久留香的名字,突然的,就记不得了。他是谁呢,用那样温润的目光楚楚望着他,柔顺又温存,倔强的带着一抹痴心,是谁呢……
  "我今日为你做了一副画。"那小人儿说。他嘴角禁不住浮起一抹笑意,像是颇为习惯性的自得,喜欢听到任何为他而生的举措,那令他骄傲而飨足,仿佛生命都在饱和。
  ——那是怎样的一副画。
  摊开的卷轴泛着陈旧的黄斑,像时隔多年后的再度检阅。宣纸上用拙劣的线条笨拙的描摹着一个人形,含着谦逊温文的气度,一眼看去便知是在画他。用笔虽粗陋,亦勉强可观之。他往下看,继而发出疑问:"为何这里……是空的?"手指的那处,正是空荡荡的左边胸膛。
  那人却咯咯笑了起来,声音清脆的像一串水滴砸落在地面上,摔的四分五裂,渐渐的愈发尖锐,到最后竟变得凄厉无比。哀怨而森冷的眼神像毒蛇一般紧紧缠绕着他,一遍遍冷笑着说,你有心吗,你有心吗??
  胸口一空。

  白,数不尽的白,世界全白。
  这是在哪儿?薄佻白环看四周,微微蹙起眉,近乎完美的脸庞习惯性的浮起一片寒霜,他立在一片苍茫大地间,一袭玉衫,广袖翩然,仙风道骨般的冷漠感直逼而来。
  是在做梦,他很清楚。今日宴席之上为着莫名的缘由他竟允许自己多饮了两斛,虽千杯不醉,却越喝越凉。肺腑里一阵阵的像是在过着穿堂风,呼啸中夹带着一丝空落。他有些茫然的环看四周,天地尽头立着一个人影,朦胧青衣,绿萼般凄艳迷人。
  ——是谁?
  脑海中第一时间跃入的映像竟然是梨花轩里那一场仓促的遇见,赤着脚的少年在蔓草间奔跑,年轻而仿佛可以掐出水来的诱惑,渗透进岁月长久以来无限循环的苍白。像一帧黑白画卷突然跌入一滴朱砂,那个瞬间,世界都鲜活了起来。
  薄佻白静静的立着,有一瞬间感觉时光停止了前行。那人影就立在他身前一尺见方的距离,不远不近,只要他张开手臂也许就能将他圈进怀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靠近。
  天下第一快的剑,完美无缺的一张脸,富可敌国的显赫家世,他是高贵冷艳的牡丹,是当之无愧的人间绝色。男儿身又怎样,一生繁华又如何,他的世界应该按照他的思维他的步伐来一点点推进,有条不紊,井然有序,这样才对,这样才是他自出生到现在最寻常不过的道理。为何要违逆。

  叮泠,叮泠。
  谁的铃铛清脆作响,一连串笑声从远方传来,他不动,却有一双手温柔的缠上他脖颈,呵一口殷香之息,慎入骨髓中令人流连。双眼被蒙蔽,大片大片的黑暗倾轧下来,混乱,交叠,仓促刺耳的杂音,然后突然的,安静了。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说,真想亲手毁掉你啊……

  "你完美的,让人想要亲手毁灭。"

  骤然梦醒。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说不是怪力乱神,是因为本文甚少涉及仙怪,主要还是讲人世间的欲望爱恨纠葛,主角之一是鬼,另外一个却是人,至于最终结局,依然HE。
SO,有什么意见请尽量提,我每次开新文都旨在对上一部作品有所超越,站在亲爱的们角度来看给我的意见也很重要,我会尽力的做到最好,谢谢大家得支持。艳汤更新慢了点,很大部分是因为工作,我会尽快补救,但不会弃坑,因为艳汤不同于之前的文,不管别人怎么看它,它对我有不同的意义。


7

7、起?水藻般妖娆 ...

  晚来风急。
  多饮一斛酒,清醒后就愈发觉得疲惫。隅枕书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已芬澜变样。不是在做梦麽?他低头看看脚下那一片虚浮,飘渺白雾间他像被谁牵引着,神使鬼差的从席间离开。绕过蔓草相连的幽径,踏着一地纷飞的柳絮,他扭头,看到席间那三人或伏案困顿或支鬓小憩,再转过身,场景忽然变化,已来到一所别苑。
  梧桐木做的牌匾,独具匠心的雕刻着繁复古老的花纹,风流俊草飘逸游龙,端端写着三个大字:长掖庭。
  长掖庭?淮南隅府的长掖庭?!他如遭雷击,登时一僵,那目光如见鬼差般迅速灰败下来。可是缘何脚下步伐还是不能停,不由自主的,就走进门里。拇指抚摸到廊柱上亘古不平的残痕,风雨或认为的侵蚀,让一切都在褪色老去,泛着腥甜的,宛如被泪水洗涤过一样。
  他走进门。四方的宅院,碧落横亘,长云袅袅,柳叶葳蕤。树下一方长青石,石案上伏着一具纤弱的身子,盈盈憔悴。从背影看,那发丝乌黑柔顺的逶迤一地,像妖媚的蛇。他心悸却按捺不住那一抹激动,身不由己走上前,微微颤抖的指尖在半空中慢慢靠近,靠像那一抹削瘦的肩。
  "温文……"忽然有个声音在唤他,轻薄细弱的一缕,竟是从那近在咫尺的小人儿口中传来,慢慢地,用了极慢的速度转过身。隅枕书感觉一双手臂如青藤般湿漉漉的缠住他的脖颈,随之出现的那张脸,眉目清淡,平实中透着一股秀气的书墨香。少年细弱的手指抚摸他的脸颊,冲他微微一笑,轻轻的又叫了他一声:"隅温文。"
  ——隅庭大少爷隅枕书,表字温文。
  他呼吸停止,鬓角青筋暴起,瞳孔似见鬼了一般瞠然欲裂,可眼神却百般复杂,忧伤心痛怨恨不甘,竟然还有一丝不易觉察的窃喜。
  少年抚摸他的嘴唇,淡淡的说:"你还记得我吧,隅温文。"

  胸口锐痛。
  像是在水底万米深处饱受倾轧时,忽然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提携而起,跃出水面的一瞬间,世界猛然清晰的放大,长出一口气,睁开眼,梦醒。

  隅枕书再睁开眼,已是第二日的清晨。昨夜宿醉后噩梦缠身,身心俱疲。今早醒来,那面孔竟好似鬼缠身一般的苍白生冷,全然不复以往的温存。顿了顿,开始盘膝在榻间打坐,顺便回忆昨夜诡异的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切。
  ——宴席上分明是睡着了的,为何今早醒来却独自在客房里?还有昨夜那离奇古怪的梦,梦中人的脸历历在目,声音亦好似一曲驱不散的魔音,一点点啃噬着他的心。
  "公子。"紫衣小婢在幔帘外屈身行礼,纤细嗓音如出谷黄莺,"公子可是醒了?我家少爷请公子移步前堂用膳……"话音方落,碧清幔帘徐徐挑开,露出那男子气度谦和的一张脸,垂着睫毛微微一笑,柔声道:"那便有劳姑娘引路。"
  小婢红了脸,绣帕半掩面急急而去,一步三回头中,身后男子始终不疾不徐的跟着,面含微笑,饶是温和有礼。小婢心中痴然:果不愧是隅庭出身的大少爷,如此气宇风度,怎不令世间女子芳心暗倾?

  至前堂用膳。
  檀木八仙桌上一干珍馐已摆列整齐,鎏银餐具,一行人团团围了一桌,从里到外依次坐着云衍怀、薄佻白、权思之,最后剩下的空位自然是留给隅枕书。
  "唷,你睡的倒沉实!"趁着未开席,云衍怀又戏谑道,"昨儿就隅兄喝的少,反倒是你今日醒的最迟,哈,难道果真不胜酒力?"
  "果真如此。"隅枕书笑道,"我这酒量不过一两斛,哪比的过衍怀兄千杯不醉,失礼、失礼!"
  "哎,这是哪里话,谁都知我们四位里只有你不善酒词,这次肯舍命陪君子,我等何来怪罪?"权思之朗笑三声,替隅枕书解围道。却又听云衍怀手持筷子敲着碗沿,浪荡道:"你也好意思说,昨儿不知是谁闹着要跟我拼个高低,最后自己先倒下了,还死活不肯再多喝那一杯,啧啧!日后我定不再同你多喝了,酒品差的要毁杯……"
  "那哪儿是毁杯,分明是你使诈诱骗我喝……"权思之哼了一声,做怨愤状。
  云衍怀噗哧一声乐了:"诱骗你?哈,我不如去诱骗红玉楼里的美人们,最后也能换的个温香软玉,你个大男人抱起来硌手硌脚的,我哄你作甚?"
  这话说的极是暧昧戏谑,饶是被云衍怀戏弄多了的权思之也粗红了一张,蜜色肌肤在清晨的光芒中浮上一片尴尬的红晕,瞪他一眼,也不好接话。

  云衍怀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是一张嘴,口里被塞了块金丝祢耳酥,松香入喉,却是塞的太狠有些呛岔了气,噎的他一时间面无人色,倒是笑坏了其他几个人。好容易咽下去,云衍怀立刻委屈的扭头,质问那人道:"你要噎死我吗?"
  罪魁祸首正垂睫饮茶,上好的碧螺春,嫩绿茶叶在白瓷杯中浮浮沉沉,湛成韶华。茶香氤氲之中,那面孔玉润清冽,朱唇榴齿却又美不胜收。逢衍怀质问时,唇际方沾了一丝濡湿,流光美目微妙一转,斜斜望过来带着一丝雍容,不紧不慢道:"食不言,寝不语。这道理连三岁小童都懂,你却不知。"
  "……"云衍怀憋了半天竟是没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哼唧一声,慢慢坐正,也不顾其他两位戏谑的笑,瞪着眼睛道,"看什么看,快些吃,吃完了好去看美人!"
  "你们去便好,阿雪在房里身子正不爽,回头若再误会我觊觎旁人,那可什么都说不清了……"权思之挟了块翠藕边吃边道。隅枕书方举起筷子挟了片桂花糕送到碟子里,闻言笑道:"彼此彼此,拙荆常年卧病在床,郁郁寡欢。我此行也是听闻潇湘谷岱神医与衍怀兄关系匪浅,不耻前来讨教一二。"
  "怎么这么巧,说不爽利就都不爽利?"云衍怀把玩着筷子轻佻一笑,"我可听说泓恩郡主自嫁入隅庭后便深居简出,莫非是隅兄你过于怜爱,致使娇躯不盛恩泽?先说好了,我家小岱只医重症之人,若是头疼脑热的,你还是去讨教宫里的御医最合适!"
  那样戏侃的话并无恶意,却着实让人羞赧,连权思之那英武的脸庞都蒙上一丝迷离光晕,隅枕书却只是淡淡的笑了,垂眸不语。
  "……岱迹真远在潇湘谷,三日车程最多今晚赶到,今晚之前,你怎样吹嘘都好。"薄佻白微微睨他一眼,淡淡韵开一抹笑,一张水墨画般美丽的脸难得有了分情绪,却竟然是……戏侃?
  云衍怀被他一噎,顿时想起岱大神医冷硬倨傲的脸,总似被人掘了祖坟般煞气凛冽,实在不好惹。他也就为逞一时口舌亲昵的唤了句"我家小岱",鬼知道这话若是给那棺材脸听见,回头又要怎么往死里的折腾他……
  云衍怀越想越寒,不由抖了两抖,竟乖乖吃起了饭再不废话。一旁权思之望着薄佻白冰山初融的脸怔了一怔,眼神有些复杂。隅枕书挟了快鱼片膏送进唇缘,浅浅一尝,低笑着说了句:"好味道。"

  淮阳官道。
  一袭青衣舞动如旗,马背上的青年眉目薄傲,细长如柳的眼眸冷若冰霜,漆黑长发束在脑后,只一根丝绸缎带随意捆缚,却令他本身增添了一抹肆意的狂放不羁。青衣人面无表情的直奔目的地洛阳城,飞眉利鬓,唇如刀鞘。此人正是潇湘谷冷面神医,岱迹真。
  忽而白马扬蹄,嘶鸣一声,青年持着缰绳的手猛然一拽,稳稳压下受惊的马。原地打了个转,雨后的道路泥泞湿滑,青年皱着眉看着前方不远处伫立在道中央的黑衣人,脸色愈发难看。
  "敢问尊驾何处,缘何阻拦?"清冷的嗓音不含一丝杂质,岱迹真蹙眉紧盯着前方,同时悄然握紧了手中三枚梨花金针。
  黑衣人只是静静的伫立在前方,一身墨夜般的斗篷随风猎猎作响,黑暗中的脸庞生硬不辨轮廓,远看竟像是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般阴森。忽然抬眸,锐利的目光像猝毒的匕首直刺过来,岱迹真毫不迟疑打出手中暗器,却几乎是同一时间,他的脖颈被一双冰凉的手森然扼住。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散发出来自深渊的幽寒:"洛阳云府……不能去。"

  而此际的洛阳云府,梨花轩外齐刷刷四道身影,风流俊美,张扬傲人。
  "是谁说要避嫌所以不来?"云衍怀瞪着权思之,满脸鄙夷。后者满不在乎的耸肩:"我也是刚刚知晓枕棠小舅要来,阿雪一早便带了近侍去城口迎接了,不信你问枕书兄?"
  这么一扯便又扯到隅家人身上,隅枕书好脾气的笑笑,面露无奈:"也怪我昨日没说清楚,原本六弟就是要随我一道前来的,临行前因为一些琐碎事被耽搁,故便迟于我到,却不想这一迟竟是迟了一天,真真惭愧。本是要给三妹一个惊喜,不料竟反累其代我接应,你不说,我已是羞愧到不行了……"
  "你却总有道理。"云衍怀眯起眼笑,"罢了罢了,不想与你们扯这些有的没的,我担心那小公子安危,你们若有心要看就随我来,再若废话我可要恼了。"语毕笑着转身,引了二人前往深处,只薄佻白安静的立在日光下,面色平淡的望着那一塘清荷,似在沉思什么。
  "佻白贤弟……"隅枕书迟疑着唤了他一声,被云衍怀挥挥袖打断:"不必管他,他对美人美酒从无兴趣。"或者,他是对世间之事都无甚兴趣也未可知?

  三人进门。
  云衍怀小心翼翼撩开幔帘,先是一怔,继而皱着眉头哭笑不得的弹了那正困倦不醒的小婢:"锦沃,快醒醒,小丫头!"
  "唔嗯……少爷?"锦沃神情恍惚的坐起身,茫然环看四周,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在了榻上,而原本躺在这里的人早已不知去向。
  云衍怀眉头一挑,双手抱臂居高临下道:"人呢?"
  "这、我……"锦沃瘪了瘪嘴,邪门儿了,她平日里最能熬夜的,怎么昨儿夜里就跟吃了蒙汗药一般困倦不已,睡着了便罢,竟然还不知不觉的自己爬到了榻上?!
  锦沃哑口无言,满眼无辜泪眼花花望过来,云衍怀登时又心软,扶额叹息一声:"你且下去吧,再若大意,仔细被护院嬷嬷掌你手心。""奴婢知错了……"小丫头梨花带雨的跑出门,三人面面相觑,实在尴尬。云衍怀只皱着眉盯紧那榻上,一旁香案上袅袅燃着的烟不知何时已熄灭,满室空旷,他忽然有些失落:人怎么就能没了呢?

  碧波粼粼,夏日荷塘上傲立的水芙蓉娇媚动人,薄如蝉翼的瓣,尖角泛着怡人的桃红。硕大荷叶上有晶莹水珠来回滚动,莲蓬如扇,碧绿喜人。
  薄佻白立在池边良久,目光始终停留在秋波琳琅的水面,原本晶莹剔透的水下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游动,靛青的阴影像是一尾鱼儿,渐渐的有漆黑水草妖娆浮散开来,薄佻白眼神一凛,下一秒几乎是同时,那"鱼儿"破浪而出之际,他稳稳亮开手中锦绣扇面,牢不可破的挡下了那几乎要将他淋个通透的水珠。
  "嗯?"微凉的嗓音带着一股甘冽,像泉水般注入心田。薄佻白缓缓放下遮面的玉扇,对面发出声音的"鱼儿"正醉含笑,望着他,眼眸在日光下闪烁如珐琅。
  "看什么?"少年皱起鼻尖,猫儿般餍足的深吸口气,周身绿衣湿漉漉的贴在身上,将他细长双腿和圆翘的臀部包裹的异常迷人,虽是瘦,却并非徒有一把皮包骨。撩开的领口漫不经心的敞到肩头,要掉不掉的悬着,露出颀长细致的两列锁骨,白玉胸膛被日光一照便现出刺目的光洁,胸前娇艳的红缨因为衣衫浸透的关系而暧昧的凸起。
  他歪了歪头,甩开脑后湿漉漉的长发,在水中徐徐走来。瓷白的脸,含着水光的桃花眼邪魅惑人,嫣然一笑,那眉宇间的朱砂痣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他张开双臂轻轻按在池沿上,缓缓撑起身体,扬着脸,满目戏谑的望着薄佻白,沙沙的笑说:"好看麽,我。"
  那张脸近在咫尺,而这样近的距离看去,仿佛连肌肤下面每一条细致的血管都能分辨的出。薄佻白对视他的双眼,发现那眼睛美的像是两颗被精心打磨出多面的黑曜石,黝黑剔透,漂亮的让人转不开眼。
  缓缓抬手,折扇一端已轻轻抵上少年尖俏的下颚,在他飞扬的目光中微微抬高——
  "你……"

  "佻白?"有个声音在后方疑惑的叫了一声,原是云衍怀与权隅二人从苑内退了出来,正好见到荷塘边背对着他们的薄佻白,只是影影绰绰的,好似水里还有什么东西。
  "你这是……"
  话音未落,水浪四溅。薄佻白下意识的蹙眉,在那莫名的瞬间里感觉出怀抱一沉,下一秒,胸膛里多了个湿漉漉的小东西。
  "啊……"少年诱人的身体与他紧紧相贴,身下被浸湿的部位隔着衣料感觉微妙的暧昧,眯起眼惬意的笑了,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薄佻白垂睫静静的望着他,发现对方湿漉漉的手指不知何时攀住了他的肩膀,慢慢的,用了极慢的速度扬起脸,嘴唇似无意的擦过他脸颊,一瞬间的电石火光,耳畔响起那落叶般沙沙迷离的嗓音:"只是……"

  那个姿势,正像是他与少年在紧紧相拥。从背后看着的三个人错愕不已,云衍怀感觉喉咙里有把火在热烈的烧,他看到那少年在薄佻白怀里慢慢扬起了脸,果然是他,那样标志的五官与朱砂,鲜艳欲滴的眼神,似笑非笑的翘着嘴角对他们说:"只是,脚滑了一下……"
  细如游丝的嗓音层层掠夺薄佻白的耳膜,
7、起?水藻般妖娆 ...


  那话是少年伏在他耳畔说的,可是眼睛,却径自望向了前方,深深浅浅的笑。
  ——只是,脚滑麽。

作者有话要说:舔手指,俺说了,这文相当暧昧……
至于悬疑什么的,不会很纠结,我是边写边埋线,这次想尽量让自己轻松一点,《艳汤》这种程度的,毕竟能接受的人很少……
另外这文的客观性是递增的,也不算很慢热,说句实话,只要你耐着心看几章,我觉得还面前可以入眼吧~笑,我很用心的在写哦,看的开心就把我也收藏了吧……


8

8、起?似是而绝非 ...

  那应当不算是诱惑。
  少年抬起一双明媚的桃花眼,温顺又带一丝病弱的眼神十分惹人怜惜,慢慢地,近乎小心翼翼的从薄佻白怀中退去,用了歉意的语气说:"失礼了。"
  盛夏光华中,身体却瑟瑟颤抖。
  薄佻白转身,不远处并立的三子正满面愕然,写满惊艳的眼神直直钉在身旁羸弱的少年身上,却是三种截然不同的讶异。
  权思之只觉那身材细挑的少年似乎有些眼熟,尤其是眉宇间那一抹妖艳的红,日光下流动着诡美的色彩,令人望而心惊。
  少年微微垂首,嘴角含着一丝歉意的微笑,似乎方才那一瞬间倾倒众生的魅惑绝非出自他本身。这样看时,周身那股浓郁的书卷香由内而外的散发,整个人又宛如一株泛着春露光泽的白杨,清新素雅。
  ——多么似曾相识的一双眼。
  隅枕书垂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良久,却又渐渐的,渐渐的松了开来。眼底刚过浮起的阴暗消寂下去,慢慢弯起了嘴角。
  不会是他,怎么可能会是他……

  "你、你怎么出来了?"云衍怀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少年细弱的腕子,面带急切,却又含着令人陌生的红晕,"你既身体不适就该好好卧床休息才对,怎么还跑到池塘里去?"那副模样,倒像是二人熟稔已久。
  少年弯起唇角无声的笑,眼底有星辰斑斓闪烁。并不答话,只用那样乌黑柔润的眼睛注视着对方,反而让一时情急而行为逾越的某人冷静了下来。
  "啊,失礼失礼,在下只是……"担心你不告而别。云衍怀暗自吞了吞喉结,这话自然不能说出口,否则热情也会被误认为是别有用心,他又不是堂堂断袖郎,他不过是,不过是有点……怜香惜玉?

  "还未请教公子贵姓……"权思之在一旁笑道,目光中含着一束异样的光,毫不避讳的打量那少年。
  "区区不才,免贵姓虞,虞秋水。"少年彬彬有礼的颔首,虽羸弱却无丝毫矫揉女气,微微细哑的嗓音听起来如同春雨落在耳际,格外迷离。
  "公子也姓隅?"云衍怀微微一惊,转瞬笑着冲隅枕书扬了扬下巴,"巧了,咱们这儿也有位鼎鼎大名的隅公子……"
  少年含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触到那男子谦逊中带着一丝审度的目光,隅枕书微微一笑道:"见笑,不才敝姓隅,隅枕书。"
  少年眯起眼睛看着他:"素闻淮南隅庭百年书香世家,今日一见,隅公子果真是气度非凡。久仰久仰。不过区区所姓乃是虞美人的虞,与公子你音同字差而已。"
  "原来如此。"隅枕书低笑一声,眼神温柔。
  "唉,怎么站着就说道开了!"云衍怀蹙眉,"瞧这头顶的大太阳,虞公子身体不爽,我看还是进屋去吧……"
  "有劳公子挂怀。"虞秋水徐徐一笑,不着痕迹的将袖角有些焦枯的地方往内掖了掖,"先前秋水无意惊扰了座驾,公子未介怀,反倒将在下带到府中修养,此厚德之举秋水必当铭感五内,待来日衔草结环以报。"
  "哪里那样严重。"云衍怀轻笑,眸子里却浮上一片戏谑:"不过说起来这件事也需澄清一下,倒不是想推脱什么,因为差点撞到你随后又救下你的人并不是我,是他!"
  手臂摇然一指。
  虞秋水回眸,那男子安静立在他身后一尺见方的距离,梅花傲骨,广袖翩然。一双清泠如玉的凤眸流光烁烁,朱唇榴齿,明明一张薄情的脸,却让人不由自主的心驰神往。虞秋水慢慢弯起嘴角,只听得云衍怀在耳边嬉笑道:"喏,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薄佻白,就是他。"

  薄佻白……

  少年向着他微微颔首,一双波光荡漾的桃花眼狭长妩媚,视线当中有一闪而过的寒光。
  那锁……应当是在这个人手里吧?他暗自道,遂想起日前惊马一事,他多么用心良苦的将自己抛弃在路中央,又是如何拖着本就孱弱不堪的身体,在最恰当的时间倒进那人怀里……
  怀抱,果真是生硬啊。
  没想到。没想到天下第一完美之人竟然不懂情爱,不问冷暖。他在他怀里挑起唇角冷笑,可身体却异常无力的靠近那方胸膛,并不算多么粗犷豪迈的胸膛,却有种内敛的精实,丝滑如玉,有些不自然的承接着他的身体。
  他"昏厥"过去,绯薄的腕子从袖管中滑下来,叮泠叮泠,清脆的声音从指缝间传来,男子垂眸,视线缓缓定格在少年白玉般无暇的掌心。掌心,正卧着一枚古朴别致的长命锁。
  眼光一闪。

  "在下有些……"虞秋水垂睫而笑,眼角露出一丝委婉的歉意。话未说完,眼前便阵阵发黑,看上去极像是体弱多病之人卧床许久,蓦地经不住日光直射,实际也确实不能再在太阳底下暴晒下去……
  "……倦了。"
  脚下些微踉跄,情急中众人欲扶稳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就都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然而少年只是微微晃了□体并未如先前那般不济的昏过去,秀气的指尖旋即抵上鬓角,蹙眉,似有些疲惫的叹喟:"实在是抱歉,在下的身体经年羸弱,本不欲再叨扰一分,只是……"
  "虞公子这般见外,"云衍怀忙说,眼神温柔,"过府既是客,况公子谈吐不俗,我等亦有心相交,不如就在府中好生修养几日,只是不知公子是何方人氏,到洛城来是寻亲还是路过?"他这般一问,倒是问出了现下其他三人的心声,只不过于他而言是想方设法的打听人家出处,从前风流不羁的手段全使了出来也不嫌过分。于其他三人,又自有不同的意义。
  "区区亦为淮南人氏,此番前来洛阳本欲为赏花,不料中途因病不断延误,致使今日才到,错过了花期。"虞秋水道。
  "原来公子也是淮南人氏,今日有缘相遇真乃幸事一桩!"隅枕书望着那少年在日光下白的不自然的脸,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语气温和,"但恕在下冒昧,眼下虞公子身体不妥,我看不如先过屋里去歇息一番,待晚些我等再好生聊叙,如何?"
  "哎哎,瞧我!一时欢喜竟忘了照顾虞弟身体,该罚该罚……"云衍怀轻一拍额头模样很有些歉意,眼神却狡黠。那一声亲昵的"虞弟"不知少年是否听入耳,因为对方嘴角始终浅盈一笑,云衍怀心中便生出小小一片窃喜,总觉得是被认可了。
  几人说笑着向屋里走去,虞秋水方走两步忽然停下,回头见池塘边还有一人静立不语,眼睛眺望着远方,姿态洒然,怔了一怔迟疑道:"薄公子……"
  这回换做权思之接了话头道:"他这人生就寡薄的很,对着我们几个也是这幅冷淡性子,不必担心,他若想来自然便会跟上,只恐是不喜欢热闹罢了!"
  "哦。"少年点点头,表情淡然。

  蔓草葳蕤,庭院内一口清明水塘波纹荡漾,映出池边人乌发萋萋的绝美姿容。男子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捻着一枚明晃晃的物件放在眼前,垂睫细看时,表情沉静。
  那手中拿着的,分明是一枚长命锁。古旧的银,镂花的一面似乎是因为常年摩挲的缘故显得锃亮,但边缘已经失去最初的清晰而有些斑驳褪色。想来应当是多年前的旧物,又与主人有着某种亲密的关系,故即使褪色泛黄,也依旧被悉心的随身搁置。
  薄佻白回忆那一日傍晚邂逅少年的情形,不可避免的就想起彼时芬芳扑鼻的年轻身躯,细嫩,瘦弱,带着一股雨露的清新扑入怀,让他一时间有些微恍然。思维停滞的瞬间,时光如同静止了一般,鼻端嗅到的世界迷迭香往复,是摄人魂魄的沉沦。
  低头,少年就倒在他怀中央,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肌肤宛同上等瓷器散发盈盈光芒,颀长柔嫩的颈子,松垮衫子遮了一半的锁骨,另一半柔柔的露在视线下方,媚如水生……

  "笙歌。"男子从回忆的跋涉中抽身而出,抬眸,露出眼底一抹意味深长的光,兀自轻轻唤了一声。话音未落,不远处蒲柳硕大的阴影下款款走出一人来,细秀文雅,向着男子缓缓俯首,应道:"在。"
  "……吩咐人回一趟淮南罢。"薄佻白说,眼神冷淡。夜笙歌抿唇轻笑:"是。人马随时侯着,但不知少爷要查些什么?"
  "查一枚锁及一个人的来历。"薄佻白缓缓阖上眼,"你在暗处应当看的更清楚才是,何故发问。""一清二楚。正因一清二楚,笙歌才不由好奇,如此简单却又复杂的一个人,缘何会突然出现并找上云隅两家?"青年笑的自在洒然,毫无拘泥之意。此言一出,薄佻白动了动眼皮,似笑非笑道:"你又是从何断定,此人目的并非薄权?"
  这回,青年却但笑不语。
  薄佻白挥挥手:"去吧,切记不可惊动他们,所得消息据实回报。"
  "是,少爷。"夜笙歌含笑退下。
  薄佻白兀自又站了片刻,脑中反复斟酌那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涌翻滚的眼神。不知为何总令他觉得不寻常,仿佛一根鱼刺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不上不下的,委实别扭。蹙眉。少年病态中勾带艳丽的五官惑人而来,倒不是令他动容,只是总以为那眼神里含着份欲说还休的深沉之意,躲避又渴求着,着实令人费解。
  倘若真是有心制造迷雾,那他已经成功了。薄佻白想。至少目前为止他的举动完全不由得人挑剔,即便是那份骨子里透出的颓艳,也只在不动声色的引人注目而已。
  "虞秋水……"

  ——你究竟是谁。

  未时一刻。后宅异常安静。梨花轩里借宿的少年正支鬓小憩,之前身上穿着的绿柚衫子业已褪下,换上云衍怀差人特意从"有凤来仪坊"挑选的云纹衣。细长逶迤的纹理清淡撩人,面料柔软舒适,一看便是上等杭丝,藕荷色外衫搭配淡青里衣,连腰带上绣的汀兰图案都极为考究。
  少年面朝里慵懒躺着,里衣的领口微敞,露出胸口雪白如玉的肌肤,一抹黑发顺着脖颈垂下来,映着微醺的唇色十分动人。忽然翻了个身,眼眸蓦地睁开,直直盯着前方随微风轻轻摇摆的珠帘,良久,才唤出一句:"姬冰。"
  "在。"阴影中有人低低应了一声,嗓音沙哑沉闷,像是经年来不曾开口说过话一般。少年沉默,片刻后有人拖着沉重的身体一步步从黑暗里走出来,一身漆黑斗篷,不见面目。
  少年视线下移,看到那人垂下来的袖管里正滴滴嗒嗒的往地上渗血,黑红颜色,分明是中了毒。少年漠然的瞳孔瞬间一凛,眼神像两把猝毒的匕首狠狠剜过来,原本正躺着小憩的身体突然凌空一闪,衣袖浮动,步法快的令人眼花缭乱,眨眼间已到姬冰跟前。伸手一把狠狠拽过他的胳膊,将袖子往上一卷,登时那丑陋且溃烂的伤口暴露而出。
  姬冰的身子一僵,继而感觉手臂被虞秋水抓握的地方骨骼错位一般的痛,听到少年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寒气四溢的嗓音,明显夹杂了愠怒的低吼:"谁叫你跟他硬拼的!?"
  胸口一恸。男子嘴唇颤抖了一下,半天,迟疑着说了句:"潇湘谷的暗器果然明不虚传,岱迹真虽单枪匹马,姬冰依然敌他不过,料想不出明日他便会到来,届时若影响了少爷您的计划,姬冰,姬冰愿以死谢罪……"
  "啪!"一记耳光毫不犹豫的甩过来,下一秒,男子胸口的衣襟被一双手恶狠狠揪住,颀长纤细的五指苍白却有力,骨节凸起,显露出异于往常的凌厉感。虞秋水那一巴掌将男人整个脸打偏了过去,末了不解恨,抬手又狠狠掐住他脖颈,怒而低吼:"死死死!你就那么想跟我一样当个孤魂野鬼是不是?!看看你这幅丑样子,天地不收三界不容,还是给我滚到一边儿好好活着,除了老死,你没有其他什么可以选择!……"

  "少爷……"
  姬冰愕然。虞秋水的性格刻薄阴毒他素来清楚,但他更清楚那少年从前是如何的饱受人间折磨,一想到这些,他便觉得此生此世唯有对他衷心至死,才能让胸腔里那份痛意少一些,淡一点。
  只是……
  手臂上的痛楚骤然减轻,姬冰低头一看,发现少年蹙眉咬破食指,一滴殷红的血珠迅速的溶入伤口处,几乎是瞬间,疼痛被压制了下来,姬冰不由放松了身体。下巴被人掰住,抬眸正对上虞秋水凶狠凌厉的眼神,咬牙切齿道:"打不过就逃,这道理三岁孩子都知道!再若这么蠢笨,你不如滚回汜水去照看我那一大池的绿莲,也省的在我身边碍手碍脚……"
  "是,少爷,姬冰知错。"男子伏眉道,嘴角却含着一丝宽厚的笑意。听得少年鼻腔里哼了一声,一道水清的衣袂自鼻尖滑过,再抬头,少年依然姿态慵懒的躺在榻上,半阖眸,面上冷冷清清。
  "少爷的身子……"姬冰迟疑着说,眼露担忧,"长命锁离身,少爷的身体唯恐不能长时间暴露在白天吧?"
  "这我自然清楚。"少年蹙眉,恹恹道,"不过之前已有所准备,问地煞要了镇魂石贴身放着,虽不足以支撑多久,好歹也不至于露出原形吓死他们。"少年说着,眼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倨傲漠然。

  姬冰沉默了一下,目光落在少年身上:"少爷的衣服……"
  "换了。"少年漫不经心的剔着指甲,勾起嘴角冷笑,"总不能一直躲在屋里不出去,那不招着人来怀疑麽!我又不愿再见地煞,索性就到那院里池塘凫水,阴冷冷的直接地气,倒是保了我一时。"
  "总也不能一直如此,少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还用问麽?"少年冷哼一声,"
8、起?似是而绝非 ...


  自然是拿回我的铃铛。薄佻白若足够聪明,想必已经动手开始查了,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便是时候取回铃铛,洛阳云府也不过一介是非地……"

  是。他的目的并不在此。如今所做的不过是为了揭开真相的正身,在这之前他会不择手段的达到目的,哪怕要让他冒险再在那人手里死一回。可以。但前提是,要让那人所珍惜和拥有的一切,全部为他殉葬……

作者有话要说:表再BW了,俺挤时间码出来的没人看,搞的都没热情了。MLGBD,收藏也不涨,老子颓了。


9

9、起?应是故人来 ...

  姬冰猜的不错,至这一日暮色四合时,岱迹真果然策马入城。对虞秋水而言,此人的到来无疑是天大一个麻烦,因为对于一个孤魂野鬼来说,唯恐天下间最不能瞒过的,就是一个"医"字。
  人生有质,魂鬼无形。他既早已死去多年,一具肉身怕也已经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枯槁灰败,即便此刻有这一身不错的皮囊,心中却清醒:他与寻常人端的是表里不一,旁人问脉而知生死,换了是他,怕只能问出一串令人脊背发寒的诡谲事。
  是故,他才会令姬冰出手阻拦岱迹真的到来,此人与云衍怀关系匪浅,看云衍怀的薄面也势必会拿出几分医德来对待自己这么一个不相干的人。坏就坏在他虞秋水不是寻常人,如若被他问出了生死脉,势必会引起他一些怀疑,若然由此就引出这一群人的不信任,他日后那些计划要如何得以实施?但事已至此,再者之前他也有所准备,局势未发展到意料之外的情节之前,他总归是有对策。

  少年半支着额角沉吟道,面色冷沉,颀长妩媚的桃花眼少了几分波光流转的风情,端的是一派风雨欲来的凛冽。
  还好。
  还好他这一具肉身备足了吸引人的资本——虞秋水,淮南凤阳人氏,年方十八,年景优渥。生得一副色如春花的美貌,比起女子亦不逊色丝毫。却自小体弱多病,经年卧床修养不常见人。约四年前盛夏,病情方才有所好转,心性也随之开朗起来,便不再拘泥于樊笼,逐渐开始了游山玩水,陶冶心性的生活……
  多么美妙的人生。
  少年凛起嘴角一笑,眼中暗带嘲讽。果然,是人都敌不过一副锦绣皮囊的诱惑,这具身体的契合度虽然与他达到空前,但终归不是他,再相像,也不是。不能替代他已经化为灰烬的身体,不能替代那个应当早早遁入轮回,如今却因怨尤而流连人世的亡魂。

  -生,不能安宁;
  -死,不得善终。

  是夜,明楼宝宇,灯火璀璨。洛阳城甫一入暮便尽显繁华之景,楚楚宝光之中各色身姿杂绘,袅娜娉婷,往来如燕。雒水江面渔灯半挑,簌簌清荷绽成一片韶华,仲夏夜的微风惬意拂面,令人心旷神怡。
  四方楼上置了一桌宴席,顶好的菜式令人不由食指大动,然而席间人无不是明色艳容,对比那一桌佳肴,倒更显得诱人三分。薄云隅权四公子齐聚一堂,这等光景实属十年一遇,四位风度翩然的浊世佳公子,四种截然不同的英俊不凡。若非四方楼本身就是云家的产业,这一晚爆满的人患必定能成为次日江湖小道的头条。
  其实四人中除了云衍怀最过风流倜傥,其余三子也都是有着较高的口碑,出身书香名门的隅枕书谦逊温文,一身武功独步武林的权思之又是英挺霸气,此二人常被世人合称是"文隅武思"。至于丰姿绝色的薄佻白薄大公子,此人如美玉天成,即使生性寡淡冷漠,却无损于世间男女嫉妒或倾慕的眼光。又文才武略样样精通,琴棋书画无一不全,一手把持着淮南各大商号的命脉,跺一跺脚,整个淮南都会摇三摇。

  -完美到令人发指。

  然,百晓生曾叹:"人生于世,莫过一缺,缺憾则鲜活。然此人太过完美,虽唤玉缺,却不曾有一缺能入世人眼,是故,不知当庆幸否。"

  此时四公子围坐一桌,袅袅碧烟中却只有薄佻白轻啜龙井,白玉面颊上一抹冷艳之色夺人视线,眼波斜睨间,对面楼阁上一片红袖荡漾,唏嘘痴叹。
  似乎是见惯了此情此景,权思之一边举杯故意碰了碰薄佻白指端捏着的琉璃茶盅,一边冲对面衣香鬓影的红玉楼扬了扬下巴,戏侃道:"我就说嘛,明明我们四人里属你最寡淡冷情,但只要有你在的地方,我们就全成了聋子的耳朵——摆设。"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隅枕书温温一笑,四平八稳的插话,"四大公子虽说也是被人们广为传颂,却也不过是得萌祖荫庇佑,相比之下,佻白贤弟自幼便有一身惊才绝艳的本领,论起哪一样来都自是当的起这些人钦佩的目光,我说的可对?"
  "这倒是实话。"权思之淡淡一笑,不再多言。
  这夜制备酒席原是云衍怀的意思,一面是为庆祝结识了虞家公子,另一面也有为远道而来的隅家六少爷隅枕棠接风洗尘的意思,最后却是为了岱迹真岱大神医,原本应当白天到的,却不知为何磨蹭到入夜才进城。
  薄佻白本不欲凑这扎堆的热闹,一来人多,二来他平素就不怎么喜欢这夜夜笙歌的生活,一身洁癖便嫌这里胭脂气重。然今夜却是拗不过云衍怀再三诱逼,再一想,笙歌那边还未传来消息,关于这位年轻出彩的虞公子,是敌是友并未详分,思至此,便也就来了。岂料连一向最难请的薄家大少都已现身,东道主云衍怀却又半路里打道回府,偏生要陪着那虞小公子一道来……

  这边,岱迹真甫一进洛阳城便与人撞了面,虽说不甚相熟,但总归是识得。也不下马,只一惯漫然的颔了颔首致意:"权夫人,小棠。"
  一声"权夫人",唤的自然是而今已为人妇的江湖第一美人隅枕雪,至于那隅小公子,正是之前已提到过,而今方登场的隅家六少爷,隅枕棠。称他为"小棠",倒不是因为其年龄的缘故,而是因为其在家中排行老幺。
  那青年生得一副明眸皓齿的俊秀模样,一看便知其家境优渥,出身富贵,持着缰绳笑吟吟骑在高头大马上,一身流水绸缎如月色皎洁,端的是无限矜贵。青年虽二十有二,眼神里却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天真神采,微微一笑只令人如沐春风,的确不负"隅庭美人"的风范。
  这一日入得城来,头一眼见到的竟是自家早已嫁作他人妇的三姐隅枕雪,登时欣喜万分,正待要从马背上翻下时,却无意中挡了后面人的道。彼时只觉一股冷意扑来,扭头一瞧,双方皆是一怔。

  再说岱迹真。人生的是冷清非凡,一双薄美细致的柳叶眸里总带着股清高倨傲,年纪轻轻却是一副老成又不容人亲近的模样,是故并不喜与人深交,这一点倒是与薄佻白极像。
  然事无巨细人有例外,要说岱迹真此生最避不得的两个人,一个便是那风流不羁,言行举止无一不在挑战他忍耐力的云衍怀,另外一个则是眼前这位衣冠楚楚无限阳光的青年,隅枕棠。和云衍怀不同的是,他与隅枕棠并不常见面,但二人对药理有着极为相同的认知,某些时候的默契几乎要超越他与云衍怀多年的情谊,在一起时也并不很热络,但有些人有些关系似乎就该是如此,看上去不温不火,却极为令人觉得妥帖舒适。

  果然,一怔之后,隅枕棠最先亮了眼睛,饶是欣喜的唤了一声:"迹真!"任凭性格再冷漠倨傲的人,听此一声饱含热忱的轻唤,心中也不由涌起丝丝暖意。只见岱迹真微微掀了掀唇角,露出一抹浅笑,面上寒冰化去六分,冲隅枕棠点点头,又应了一声:"小棠。"声音清淡撩人,却含着一股空山新雨的清新。

  "这真是巧了……"马车里半掩的幔帘这时间完全挑开,一水儿秀丽的人影正掩口轻笑,芙蓉美眸波光盈盈,酥白的指尖染了淡淡红蔻,妩媚非常。隅枕雪从马车上下来,隅枕棠十分体贴的扶了她一记借力,眯起眼睛惬意的笑:"这便是好事成双吧?今日叫我一连见了两个久不曾谋面的故人,实在想不雀跃都难!"
  他说的轻松又自在,眼睛里有星辰斑斓闪烁,果真是一派天真中又带着份洋溢的热情,生是叫人生不出几分距离感。隅枕雪嗔他一眼,娇唇却已是不掩对这位异母兄弟的怜爱。
  偌大个隅家,他们兄弟姐妹共六人,除大哥隅枕书是正室所出之外,他们几个人皆出自偏房。其中二哥隅枕安和五妹隅枕乐均是二房所诞,而她与余下的四弟和六弟则出自三房。
  隅父隅卓,一生只扶得一位正室夫人,虽不能说是多喜爱,但其病逝后也未表露出容人替代的意思。之后纳入的两房明争暗斗,生下的几位子嗣也是各有千秋。但谁都知隅卓几位子嗣里最受宠的只有长子隅枕书,枕雪和枕棠出生前,这几乎是府内睁眼瞎子都能看懂的事实。庆幸的是她隅枕雪生得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又有小弟隅枕棠的乖巧伶俐,颇得隅卓欢心,方才在府中占据一席之地……

  枕棠侧眸一看,但见其姐眼中又有晶莹流闪,显然是触景伤情,一时间心中也有万千感慨。轻轻握了握三姐的手,稍稍收敛起自己的情绪,又漾开一朵笑,温声道:"莫再站着了,回头让姐夫等着急,便是我的罪过了。"转身对岱迹真笑一笑,问:"我正奇怪你怎会在这里,莫非也是应咱们的云大少之约来赴宴?"
  "哼。"岱迹真闻言柳眉一拧,鼻腔里懒懒哼了一声,"我倒是闲的发慌了也不会与这人吃酒,品行败坏不说,喝醉了还要胡作非为……"他这是又想起了某年关于云衍怀醉酒的糗事,说是糗,可尴尬的总归只有他,那样厚颜无耻的男人从来都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即使做出了什么逾越之举,第二日也必定是忘到了九霄云外去。
  岱迹真一想起这些便恨的牙痒痒,眼中神色趋于复杂,顿了顿,却又似忿忿道:"我不过是被他求的烦,过来成个人情罢了!"面上结了一层霜,遂又恢复那几分孤傲之气。
  隅枕棠不由暗笑:这人倒还是老样子,口硬心软,唯恐是云衍怀不自觉的又哪里触了他痛脚,被记恨了。岱迹真这样的人一贯外冷内热,高傲起来谁都不放在眼底,可是对人好的时候,即使刻薄言辞也不能挡下他双眼里的担忧与真诚。
  隅枕棠弯起嘴角:"正好,我们一道去吧!"

  四方楼座落于城中繁华地带,左右离城门与云府的距离不相上下,这一边岱迹真与隅家姐弟一道赴宴,对街那一辆马车里的人也恰好赶到。
  岐黄幔帘挑开,最先露出云衍怀紫罗兰色的衣袂,袖角处考究的绣了一对汀兰图案,抬脚下车,却并未兀自进门,而是一转身,含笑面带关切的伸手去扶车内另外一人,那般殷切的目光,只令人疑心马车里坐的是何等才貌双全的佳人。
  然而不是。
  那幔帘完全挑开后,露出的人影虽稍显单薄,却也是一身矜贵举止翩翩的年轻俊儿郎,只除了额心那一滴血红妖娆的美人痣,和那一双勾魂夺魄的美目令人莫辨雌雄,除此之外,再过风情也看的出那是个秀雅淡冶的少年郎。

  "云兄这是把我当药罐子看呢……"少年低低一笑,声似珐琅,难平人心头一丝悸动。方一抬头,满楼红袖寂然一片,旋即是令人熟悉的倒吸气声,裹夹着叹喟。少年碧衣弱冠,折扇半开挡住一方尖弱的下颚,一双含情桃花眼笑意盈盈,端的是无限风流之意。
  云衍怀浅浅握住他腕子的五指浑然一僵,不自觉看呆了眼,掌下失力。只觉眼前玉人肌肤胜雪,衣如翡翠,脑中旋即联想到他水汪汪半卧在怀里时那一番令人动情的美态……

  "衍怀兄!"
  有人自不远处高声唤道,云衍怀如大梦初醒般反映过来,握住少年腕子的手尴尬抽离,眼光依依不舍的从他面上挪离,方才看上唤他的人,却不禁又是一怔——

  "枕棠?小岱?!你们怎么……"

  "顺路,不行?"话自然是对云衍怀说的,但岱迹真清冷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少年身上。绿衣如萼,艳若桃花,果然是能令他云衍怀色心大动之人,瞧他那一脸巴巴的可怜相,怕是恨不能立刻自己是个断袖郎罢!
  岱迹真目光一刺,旋即滑到云衍怀脸上,果不其然看到一抹可疑的红晕还来不及消褪。心中一沉:果然是个登徒浪子!往日里花天酒地,风流韵事一桩接着一桩,末了总要他帮着收拾烂摊子,而今更甚,竟然也想学那些不知廉耻的男人们玩弄娈-童麽?!越想越是怒火中烧,面上却还一惯的冷清刻薄,只用眼角冷冷斜视那二人亲昵的姿态,愈发觉得刺目万分,胸口一片闷气提不出来。

  "真是巧了,你们竟同时到来,也省的我再派人马前去接应……"云衍怀又恢复到往日那浪荡不羁的模样,打趣儿道。这话别人不懂,岱迹真却愈发恼火:他分明就是在说他路盲!不过是方向感差一点,分不清楚东西南北而已,有那么好笑吗?次次都拿来做文章!岱迹真怒瞪他一记,恨不能立刻下马,抬起一脚将他踹飞,越远越好。

  却不知,那少年含笑盈盈的模样不仅是刺痛了他一人的瞳孔。隅家姐弟二人似乎是自见到那少年含笑的脸时,便齐齐怔了一下,心中所想,如出一辙。
  "这位公子是……"隅枕雪迟疑道。少年将目光安然投来,那般的温婉如水,却总令人觉出一股陌生的熟悉感,矛盾丛生。
  "不才。在下名唤秋水。虞秋水。"少年甘甜的嗓音宛如春露,含着一股独特的芬芳,却令人莫名的生出几分忌惮寒意,密密麻麻,犹如针扎一般绵延在心上。隅枕棠愣了愣,望着他,似呓语般口中痴痴又念了一遍那陌生的名字:

  "虞、秋水……"

  ————————本章作者有话说乃必读产物——————

作者有话要说:瓦爱上小岱了,炸毛儿受啊……【摇扇子】【笑眯眯】

PS:因出场人物过多,关系多少会看上去复杂,虽然除了四大公子之外其他基本都是跑龙套滴……= =
俺还是决定弄一份官方人员资料表,帮助大家记忆一下,也免得乃们看着看着还要往前翻。另外,截至到现在,虞小受跟这些人的关系已经明了一半了,身份也很明显,还有没看出来的,麻烦亲爱的再回戳第一章那貌似很离奇的一段,其实只是埋的伏笔……

————以下是官方人员列表————
【此表排序乃随即产生,无关戏份重要性】

首先是隅庭的六位继承人:
隅枕书【28岁】:隅家大少爷,正房所出,前面提过他老婆是当朝泓恩郡主(后文也会又她戏份)。
隅枕安【27岁】:隅家二少爷,二房所出。
隅枕雪【25岁】:隅家三小姐,三房所出,武林盟主权思之他老婆(虽然貌似其实小雪不耐他??)
隅枕秋【25岁】:隅家四少爷,三房所出。
隅枕乐【23岁】:隅家五小姐,二房所出。
隅枕棠【22岁】:隅家六少爷,三房所出,正义攻(OR受??)一只,背景较单纯,但背负的戏份比较那啥,所以暂时保密不剧透。

注:其实只要记住已经出场的隅枕书、隅枕雪、隅枕棠就行了,其他估计出来露个头就去领盒饭了= =

接着下面是四大公子里其他几位:
(此表按照四个世家顺序重载,与戏份重要否无关)

首先是淮南首富——
薄佻白【24岁】:薄家大少爷,表字"玉缺"(冰山禁欲攻一只,表犹豫,他就是男主了。虽然目前看来跟虞小受交集不是那么多,但是相信瓦,很快就会触发JQ滴……)
薄佻溪【18岁】:薄家二少爷,表字"恒雅"(貌似还没出场,属性保密,总之不是跑龙套就对了……)

其次应该是与淮南隅庭隅枕书,在这里需要重申一下,本文的"淮南"所指代的并不只是一个城市,而是地理上的一部分,类似江南江北这种大范围的。所以淮南后坠的地区才是城市,比如淮南隅庭,淮南凤阳等。切勿将隅枕书与薄佻白的地位关系弄混,
T T

接着是洛阳云府——
云贺之【50岁】:这个第二章就出来了,官配中的官配,只用知道他是云衍怀他老爹就行了其他忽略。
云衍怀【26岁】:云府大少爷,表字"子偌"(我想说他年龄的确不小了,但人却依旧那么二儿……望天,好吧,他其实算是渣攻??目前垂涎虞小受并被其玩弄的不亦乐乎,跟岱迹真关系暧昧?捂脸~)
岱迹真【21岁】:潇湘谷第一神医(娃背景也够单纯的了,但是跟云衍怀介个登徒浪子纠缠上,怎么看怎么暧昧的说……= =)

最后一个是太湖武林盟——
权思之【23岁】:太湖权氏,两年前突然崛起一剑挑了薄佻白,天下惊悚,遂成为有史以来最年轻乃至不可思议的武林盟主,老婆是隅枕书他妹隅枕雪,号称江湖第一美,不过似乎大概也许好像应该还跟薄大少有些暧昧??(难道瓦偏心,为毛儿这一群官配里我最不待见的奏是他,真想弄顶绿帽子给他带带=
=……)


10

10、起?梦魇般狡黠 ...

  "很丑麽……"少年扬起脸怯怯的问他,"其实还是,很丑的吧。"那样柔弱无助的语调,尾音甚至有些微发抖。
  少年垂着视线,细长的眼睑勾出一道莹然水光,有点像是要哭泣的样子。他生的并不美,除了一把尖渥的下颚和那双乌黑漆润的眼睛总透露出一丝纤弱的无助感,五官中的其他都是再平庸不过。至少,在这美人如云的府邸里,十分平庸。隅枕棠心念一恸,终归是看不下他弱不禁风的模样,那样绯薄的肩膀,似乎被谁稍一用力就能碾碎,多么单薄……
  "哪里丑。"他笑着伸手,轻轻捧起少年苍白瘦弱的面颊,指腹触到的肌肤出人意料的光滑,绸缎般令人爱不释手。低低的叹了一句:这或许是他身上唯一也是最大的优势了吧!
  指尖一挑,抬起少年的下颚抬高了来,四目相对,少年漆黑剔透的水晶瞳里映射出隅枕棠天之骄子的容颜,年轻俊朗,如玉般无暇。像是感应到了他的光辉,少年眼神急剧扩张了一下,被触痛般的瑟缩回下颚,脸别过一边,眼睛又垂下。
  "我知自己生的粗鄙丑陋,你不用安慰我,我……习惯了。"泛着眼泪酸涩味道的声音,小鹿一般颤抖着,隅枕棠不用看也知道那一双垂下的眼睛里如何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珠,明明想哭,却还拼命咬着嘴唇哑忍着,不发出一声哽咽。
  面颊一热。少年愣了愣神,双颊被一双温柔的手掌轻轻捧住,视如珍宝的姿态。迟疑着抬眸,却触碰到对方热忱而温婉的目光,如秋水般明丽。
  隅枕棠抚摸他的脸颊,极认真的看定他,一点一点,从额心那一星有些明显的淡红色伤疤,到因为过度贫瘠瘦弱而几乎是苍白的朱唇。那样温暖人心的眼神像一束炽烈的阳光,在微微驱散少年心头积聚的阴影同时,也带来一片莫可名状的安慰感激。
  只是,被这么个身份高贵的人以这样执着真诚的眼神看待,他醒悟过来后竟愈发的自惭形秽,试图别开脸的时候,感觉额心一热。

  愕然。
  那有些湿热的柔软触感,带着一丝颤抖,却又异乎寻常的温柔,是……吻麽?

  少年呆愣的眼神太过动人,像被猎人俘获后无助到瑟瑟发抖的麋鹿,以至于那个吻落下的瞬间及其前后,隅枕棠没能生出一丝懊悔之意。"你不丑呢。"他有些爱怜的捏了捏少年的耳垂,看见他似猫咪一般蜷缩了一下肩膀,不由的心情愉悦,低低嗓音十分认真的重复道,"傻瓜,你不丑呢……"
  "怎会不丑。"少年睁大了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有些呆滞的看着他,喃喃道,"本就平庸无奇的一张脸,如今、如今又破了相,实在是……"丑陋,粗鄙,不堪入目。他倒吸了一口气,实在是说不下去。
  额心的伤口忽然被人轻轻抚摸,没有任何戏谑的意味,只是异常温存的抚摸。他听见隅枕棠轻笑了一声,那声音真像是琉璃杯里斟满的水,轻柔一晃便溢出来些,极其清澈与纯粹。
  "都说了不丑,不许你这么轻贱自己。"隅枕棠怜惜的望着他额心那道细微的红疤,眼神一闪,轻笑出声,"不过……既然你这样在意这疤,那我帮你出个主意好不好?""什么?"少年总算心甘情愿的扬起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焕发出一丝动人的光彩。隅枕棠感觉指尖一僵:他的确不美,可是被这样虔诚柔顺的目光看着的时候,仿佛心脏里灌满了泪水,柔软得小心翼翼的让人呵护,不忍心伤害他一丝一毫……
  "……这样。"他眯起眼睛有些狡黠的笑,指尖短暂的从少年面颊上离开,随意的拨弄了两下砚台,取一只白毫蘸了朱砂,然后缓缓举起,在少年额心的伤疤处悠悠落定,"这样,不就好了?"
  "嗳?"少年眨眼,狭长睫毛像柔顺的刷子扫过他掌心,痒痒的,令人心弦一颤。隅枕棠放下笔,眼眸深深望过去,良久,笑容才从嘴角重新漾了开来,低低的,似有似无的念了一句:"……一行烟波眉,点滴朱砂泪。"
  少年微垂头腼腆的笑,眉宇间一滴猩红的朱砂,如血妖娆。

  "隅公子麽……"眼神不由有些恍惚,隅枕棠望着夜幕下那近在咫尺的少年,那一双颠倒众生的桃花眼,额心凄艳诱人的朱砂痣。好一副莫辨雌雄的美人面,好一张似曾相识的……容颜。
  不,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即便那人还在,又怎可比眼前这一张勾魂夺魄的脸?只是,只是为何那眼神徐徐望过来时,他的心跳会不由自主的加快,呼吸一窒,仿佛被一双手掐住脖颈般不能喘息,明知也许阻碍了他思想的,不过是一页页斑驳泛黄的记忆。
  不是他……
  "怎么你也犯糊涂?此虞非彼隅呢。"云衍怀朗笑三声,颇为自得的解释,"巧的是,小虞公子也为淮南人士,祖籍凤阳,倒是与隅庭不远。""哦?原来如此。"隅枕棠看着少年慢慢笑起来,眼神似乎有些惆怅,刚才那瞬间闪过的面孔所带来的沉重记忆还在微微作痛,他需要牢牢握紧拳头,才能克制住自己不让眼前人的脸和记忆里的某个人相重合,尽管,他们其实并不怎么相像……
  "不如,进去说吧。"隅枕雪勉强笑了一笑,手指却不由绞紧了卷帕,神情有些惶然。那般明显的躲闪被虞秋水看在眼里,神色未动,心中已是冷笑连连:不错,还能站的住脚,还没有目瞪口呆,那么,似乎也许有些陈年旧事,是真的善于被人遗忘吗?

  少年嘴角慢慢翘起,勾出一丝讥讽的笑。旋即感应到一束敌视的眼光,泛着寒意,居高临下的看过来,令人如芒刺在背。虞秋水侧眸一看,正对上岱迹真审度中带着一丝挑剔的眼光,嘴角含着莫名的轻蔑,眉头夹的好似自己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
  不过是吃醋……他心中冷笑,你想吃,我便让你吃个够!
  眼睛一眯,那眼珠颇像是两颗多芒的苏联琥珀珠,夜幕下流光溢彩,好不令人叹喟!只见虞秋水平地晃了一晃,似倏然提不过气要晕过去一样,身子向后一软……
  云衍怀眼疾手快的一把将他捞进怀,电石火光之间,全然不顾礼仪分寸。待醒悟过来,少年清凉如玉的身体含着莫名的芬芳,正如同之前幻想的一样,水汪汪卧在他怀畔里。抬起眸,明明是歉意的意味,却不知怎的,就是能被他研磨出一份欲说还休的蛊惑,令人怦然心动。
  纵横花间数十载,各色美人也算是看了个遍,连名满天下的第一公子薄佻白他都能坦然面对,却唯独对眼前这个少年,从第一眼开始,就失去了冷静相待的风度。想拥抱他。这一刻光阴停止不前的时候,他胸口囤积了几日的迷雾倏然散去,明了所想所要,却原来是,想拥抱他……

  岱迹真只觉眼睛里生了刺,握着缰绳的手指不由自主拧紧,暴凸的骨节苍白凛冽,失神间勒痛了胯-下骏马,一声嘶鸣,终于扯回几人矛盾各异的心思。
  "有没有事?"如梦初醒后紧张的问了一句,云衍怀眼神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一手轻轻揽着少年纤细有致的腰身。感觉少年微微颔首,继而有些不自然的抿了抿唇,面颊涩红着从他怀中退去,道:"老毛病了,时不时就会晕一下,不碍事。"
  顿了顿,抬眸意有所指的扫了一圈道:"还是快些入席吧,想必楼上几位也久等了。"微微一笑,虞秋水淡然的目光滑过斜对面两男一女,愠怒、怔愣、苍白,三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写在几人脸上。还没看到久违的嫌恶,虞秋水微微感到意外:怎么光阴兜转,人世变迁,这些戴着面具过活的人,竟然会越活越宽容?
  眼底滑过一抹冷笑,少年垂下眸子不动声色的弯了弯嘴角,那表情,竟然有一分狡黠。

  隅枕雪胸口钝痛,好似被人用拳头狠砸,一下下无声无息,却实实在在的打中了要害。
  那种眼神。
  屏住呼吸,她有些茫然的想,到底是有多久,她没有梦到那个眼神了呢……

  曾经令她追悔莫及,却又矛盾丛生的那种心情。无意中撞破的一桩荒唐事,光天化日之下,恶狠狠的刺痛了她的双眼。雪白交缠的身躯,多么,多么的令人作呕。
  就在她眼前。
  香炉里的香不知何时湮灭,半空中浮动着一波波浓郁的麝香味,随着两具胴体交颈勾缠的动作而弥漫进肺腑中,丝丝入扣,像一双手缠绕的她不能呼吸。
  怎么能!怎么可以?!他们两个……为什么……
  拼命的捂着嘴巴,强迫自己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她在那个瞬间感觉自己目睹了一场无比坑脏的交易,身体与身体的缠绕,同属于男子的,身体。
  少年瘦小纤细的身体像一尊光裸的白玉,常年贫瘠的生活倾轧,却意外的给了他一具比起任何人都来的细致的骨骼脉络。他被另一个男子压在身下呻吟喘息,猫儿一般的嗓音细弱无助,却泛着饱满的春意,令人血液沸腾。伏在他身上的男子身躯矫健,柔韧中带着一抹英俊的味道,接连不断的撞击中仍小心翼翼的护着少年的腰身,不时爱怜的抚摸着那圆翘狭窄的臀部,颀长的指流水般从上滑到下,绵密而热情的吻痕遍布少年全身……
  她费力的睁大双眼,从门缝里看着那一对熟悉的人影勾缠交-欢,如遭雷击般的立在原地,动也不能。
  怎么会……这样?!

  "……奇怪,城门和云府离这里距离相近,怎么到现在,一行人却一个也没到?"隅枕书呷了口酒,微微蹙眉有些担忧道,"要不要遣个人去看看,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说的哪里话。"权思之嗤笑一声,"这里可是洛阳,云家说了算的地界,你我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会有人将主意打到自己人头上?再来,枕棠小舅武功并非不济,真若有些个不长眼的东西撞上来,他定然是能护着阿雪,你莫要大惊小怪……"
  "倒也是。"隅枕书笑一笑,不再多言。目光轻轻一瞥,落在斜对面正支着鬓半阖眸小憩的男子身上:玉簪束发,长及腰际的乌丝如云如瀑,慵然泄了一肩,这个角度可清晰的看到他白玉般细致无暇的侧面,完美如神赐,带着一抹淡淡不容忍亲近的冷贵。
  "天之骄子",似乎除了这个词语外,再没有什么能够的资格来形容他……

  隅枕书眼神闪烁了一下,却见那美玉公子微微翕动红薄的唇,狭长睫毛一抖,缓缓道:"来了。"
  指尖折扇"噌"一声的合拢,声音细微,举止行云流水中附带一丝浑然天成的高贵。只见薄佻白纤长手臂一指窗下车马熙攘的夜市,轻薄眼睑覆盖下的眼珠似波动了一下,折扇所指处,正是那一出各怀鬼胎,有些微尴尬的场景——

  少年正慢吞吞从云衍怀胸膛里退去,带走一片引人遐想的清香,细长婉转的桃花眼似漫不经心地向上方一瞥,好巧不巧的,正对上四方楼雅间的梅花窗边轻点折扇的男子。清冷视线居高临下睨视着他,天生的淡漠与高贵,一双迷人的凤眸在夜幕下闪烁着暗金的流光,宛如琥珀。
  少年垂下眼眸,在没有人觉察到的角度里,缓缓,漾开一抹笑……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截至到目前来看,似乎每个人都跟虞小受或多或少的有些联系,不过其中一些虽然顺理成章,但却只是假象而已。关于这些联系,后文会一点点拆解,目前,就让这些JQ来的更猛烈些吧!~~

PS: NO霸王!NO潜水!!


11

11、起?官府牡丹宴 ...

  入席。
  偌大一张檀木八仙桌,薄佻白与云衍怀居上位,其次是虞秋水和隅庭两兄弟,远道为客,岱迹真次之,最后则是权思之夫妇,不过一桌私席,关系熟稔,也就不怎么讲究。
  一行十二道菜肴上齐,待到最后一道时,云衍怀却是噙了笑对虞秋水说:"你此次来洛阳赏花,虽说错过了牡丹花期,但我现在却有办法令你再看一次,你可信我?"话里带着三分狡黠,那眼睛眯起来,表情着实风流倜傥。
  虞秋水莞然一笑:"云兄此话当真?"
  "众目睽睽之下,自然不能诳了你去。"云衍怀惬意一笑,眉波流转间一派邪魅之意。他本就生得一副风流子模样,如今半垂了首含笑盈盈,那眼神竟然有一些长情,颇为耐人寻味。虞秋水笑而不答,余光瞥见右手边隔了两个座次的岱迹真,眼神已经冒了火星。
  不过一介娈-童!以色侍人,有什么好得意?岱迹真心中冷笑连连,眼神也连带着沾上一抹不易觉察的鄙夷。

  只见云衍怀轻抬手抚掌三声,春日桃花屏外便闪过一记人影,一身水红的衫子愈发娇媚窈窕,近前来,却竟是四方楼斜对面"红玉楼"的老板娘阮红玉,掩口笑道:"奴家这是站的脚都钝疼了才听见传唤,方还以为是公子准备撤了这最后的一道主菜呢~"
  "你也知是主菜,为了这道菜我颇上几分心思,怎能说撤去就撤去?"云衍怀挑眉一笑,眼眸含着几分玩味。无视一桌人几分诧异的眼光,想也明白,他们定然以为自己又在胡闹,不明分寸的讨了莺莺燕燕来作陪,果然他在众人心目中只是一个纨绔子弟的形象麽。
  "昨日托你备的东西可有备好?我今日可是集了一桌的贵客,你莫要下了我面子才是。"他笑的慵懒自在,眼神虽戏谑,话音却未有丝毫儿戏之意。
  阮红玉道:"奴家这是吃了十个豹子胆也不敢,且不说云少财大气粗,就是在座的这一位位,随便哪个,奴家也是吃罪不起呀……"
  "行了行了,愈发扯的远去了。"云衍怀失笑,"我只问了你一句东西可有备好,你却绕我这样大一圈,到底成还是不成,嗯?"微微抬高的尾音并无刁难意味,但却掩饰不了那天生高贵的气宇。
  "成了,不过奴家这回也是沾了别人的光。"阮红玉说着,意有所指。
  "哦?"这倒稀奇了,他不过是叫她帮忙寻一只极品南海活鲍用来入菜,四方楼虽广招客源,但却不如阮红玉这风尘里打滚的人关系错杂,要打探人事,的确还是她那里来的快。这不,不过一日功夫就能百里快马赶送一只极品活鲍,放在别处那纯是没有的,云府有权有势倒在其次,庞大的关系网才是第一。
  "……这极品南海活鲍太过奢侈,洛阳官宴上一年也难得见几次,云少托我打探消息时,我也是恰好遇着了南海客商。不巧的是最后一只也是别人预定了的,奴家便是快要说破了嘴皮子他也不肯松口,奴家就想,怎地这世道还有谁不开眼的,敢跟云少您过不去?哪知这么一问倒是巧了,那最后一只活鲍不偏不斜,正正好是日前薄佻白薄大公子订的,掐指一算,与云少您只是前后脚呢!"
  "什么?"云衍怀一愣,众人讶异目光齐刷刷望向那兀自独酌的男子,冷玉一般优雅薄傲,闻言方淡淡抬眸:"的确是我。"

  虞秋水垂睫饮茶的动作顿了一顿,眼波倏沉。众人还在奇怪,为何一向行为低调严谨的薄佻白,此次竟会与云衍怀有了一致的步调?再者说,那云衍怀使惯了花花肠子,旁的没有,要讨好美人那办法却是一箩筐,花巨款买来一只活鲍不管是出自什么理由,其最终目的也就是为了吸引虞秋水的注意力。可薄佻白竟然与他想到了一起,而且还比他先行一步,如今撞破开来,难道性情截然相反的两个人,最终竟都对一个倏然间冒出来的"虞秋水",同是动了心思??
  云衍怀此刻除了讶异,心底还有一丝说不上是什么味道的感受,矛盾,疑惑,茫然,或者还有点……警惕?那应当是警惕,就在今夜入席前他方确定了自己一见钟情的准确性,然而隔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却阴错阳差的发现自己相熟了二十多年的表兄弟兼好友,竟也对同一个人动了心思?
  不可能吧?怎么可能。玉缺生来淡泊世事,对情爱也似漫不经心翦水一点,连名满江湖的第一美人隅枕雪都无法擒获他一颗心,虞秋水身为男子,怎么、怎么能……不可能,应该只是误会,云衍怀快速冷静下来,也是,天下间并没有几个人能像他这般,一旦明了自己心意,便是断袖也没什么大不了。呵,说来,似乎是从邂逅虞秋水的那一日起,他便隐隐觉得,生命里那一直沉睡了二十多年的知觉,渐渐在苏醒……
  薄佻白敏锐的觉察到席间一时尴尬的气氛,却并未多做解释,只是淡淡的瞥了云衍怀一眸,见他神态亦有些不自然,却仍未失掉嘴角的笑意。
  "知我者,果然玉缺也……"片刻,云衍怀倏然低低笑了一声,眼波流转间,已恢复往日的潇洒大气,摆一摆手朗声道,"罢了,上菜吧!"
  "是,公子。"

  最后一道菜上桌。满席惊艳。
  那用金丝翡翠盘盛着的菜肴看似精致典雅,形状正如一朵华贵慵媚的牡丹,徐徐半开,娇羞中又带一丝晶莹。虞秋水怔了一怔,方才明白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官府牡丹——
  以极品南海活鲍为底料,配以鬼斧神工的高超雕刻技巧,当金汤缓缓注入牡丹晶莹剔透的花瓣中,因为活鲍极度新鲜娇嫩,而金汤馥郁醇厚又佐以适度高温,故在浇灌而下的时刻,花瓣因热度膨胀,徐徐舒展开来,一道极品官府牡丹活鲍,上桌前也许还徒有其表,但这一刻,足够艳惊八方。
  "……原来如此。"少年轻轻眯起一双妖娆含情的桃花眼,悠悠一叹,"云兄,当真是费心了。"好一道出类拔萃的"官府牡丹",色香味俱全,即便不吃,看着也足够赏心悦目,更何况那材质昂贵至极……
  想到那活鲍的由来,虞秋水眼波不禁一漾,似不经意般睨了薄佻白一眼。那人从头至尾都是一副秋水无波的脸,美则美矣,却未免有些清高仙意,令人望而却步。虞秋水轻轻一笑:也是,这样一个从头到脚毫无瑕疵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在这世上生存跌滚而不备玷污的,除非,他是这一片黑暗中,唯一一个伫立在塔尖上的人,那样的话,他脚下踩着的尸体会更多。
  少年心中冷笑,眼神却温婉照人,殊不知他那样明媚又带一丝柔弱的神情看在其他几人眼中,百般滋味涌上心头。

  怎么会,那样像呢?
  隅枕棠有些失神的望着他,尤其那一刻向着云衍怀徐徐盛放的一朵笑靥,清澈见底,眼神里是一望无际的纯良,像极了,记忆里那一个他……
  那个人,笑起来的时候,也是这样好看。即便五官并不出色,哪里都是细细小小,瘦弱的像是风一吹便能折断。湿漉漉的眼睛总像含着泪,被他那样热切而期待的望着时,你会觉得一整颗心脏都在发烫,烫的只想用他的眼泪来浇灭体内沸腾贲张的血液。
  会忍不住的吻他,吻那一双含着柔情蜜意的眼睛,将一干璀璨的星辰都聚拢在长睫之下,瞳孔之间。绵密的,热烈的吻,足够呵护每一场侵袭而来的黑暗……
  隅枕棠望着少年秋水温婉恬静的侧面,隐在袖中的五指,颓然滑落进桌下。恨,越爱,才会越恨。越恨,就越抹不去那人的音容笑貌,抹不掉朝夕相对的温柔,抹不散任何过去存在的蛛丝马迹,即便,那人已不在。
  他已不在。

  "……都愣着做什么?我这金汤可是一等一的正宗,极品活鲍也是可遇不可求的,若是待会儿凉了再食,口感必定是要大打折扣的。"云衍怀笑了笑,伸手挟起一筷晶莹剔透的鲍鱼花瓣,筷锋一转,却是稳稳落在少年面前的鎏银白瓷餐碟里。
  "我……"少年半张了唇,欲言又止,目光触到云衍怀那毫不做作的一腔热情时,似心软了一下,眼波倏的柔和下来。顿了顿,终于举起手中洁白的象牙筷,缓缓落定在盘中那一片莹润的鲍鱼上,挟了起来。
  云衍怀一整颗心都提起来,满怀期待的看着他,只见那柔润如珠玉的薄唇缓缓张开,隐约露出内力编贝一般齐白的小齿,矜持的咬了一口,金汤浓香四溢,海鲜特有的馥郁挥洒其中。
  虞秋水抬起眸嫣然一笑:"果真好味道。"
  云衍怀脸上的表情,霎时如春暖花开,好不温情。

  咔嚓一声,似是谁无意折断了筷子。循声去望,却只看到岱迹真冷冷的丢掉那一双断裂的象牙筷,面无表情道:"啊,不小心。"
  众人善意一笑,不与置喙。
  虞秋水望着自己盘中迅速堆砌的美味,却只是淡笑着饮茶,似乎再无意动上一筷,事实上他也的确只吃了那一口,足以满足云衍怀任何幻想的一口。
  一双清冷的眸徐徐望过来,并不锐利,却带着一股沉静内敛的气息,令人无法忽视。虞秋水含笑抬眸,视线在半空中与薄佻白相遇,短暂的交接却似乎是冰与火的撞击。他微微眯起眼,向着那稳如泰山的男子慢慢地,用了极慢的速度绽开一抹笑,魅惑横生。

  夜上浓妆,夜宴方散。
  岱迹真竟破天荒的肯"纡尊降贵"入住云府客房,对云衍怀仍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看不顺溜,对其他人尤其隅枕棠,却平淡中又见和气。隅家两兄弟因为与隅枕雪久不曾谋面,故也留下来叙旧,而权思之本欲尽早赶回太湖武林盟,但又舍不下自家娇妻,这般一来二去,云府里竟意外的热闹。

  华灯宝湛,梨花轩内的贵妃榻上横着一具少年雪白的胴体,一件碧翠如洗的袍子款款除下,露出削瘦却弧线柔润的肩头,渐渐向下,光滑如凝脂的脊背上却是无数殷红的星点,似被溅了一身的血滴般触目惊心。
  衫子除至腰胯间,浑圆紧俏的臀部呼之欲出,少年一派慵懒表情趴在榻间,猛地睁开眼,那一张明艳如蔻丹的脸此刻却惨白失色,行如艳尸。
  "少爷中了毒?"黑暗中传来男人低沉沙哑的嗓音,有些晦涩生硬,却难掩其关怀。
  "不是毒。"少年挑眉冷笑,眼底滑过一分狠戾,口气也随之寒了三分,"不是毒,却比毒更可恶!"说着,那嘴角已然翻卷起一片讥诮意味。
  该死的薄佻白!就知道他没这样好心,明着不说什么,暗着却用如此阴毒的方法来试探他?他倒是聪明至极,能这样快的就查出了这具身体现在的身份,自然也就就明了这身体的禁忌。那道官府牡丹活鲍对别人无毒,可对于一个食有禁忌之人而言莫过于穿肠毒药……
  虞秋水忆起彼时他咽下那一口鲍鱼时,薄佻白平静无波的脸,要怎样的心机才能做到如此无关旁人的面无表情??

  云府大丫鬟锦沃擎着一只盛了洗漱水的金钵袅袅而来,至房前抬手叩门,规矩的三声过后却无人应答。想了想,还是试探性的唤了一声,却似乎听到一声低而压抑的呻吟,夹杂着说不清楚的意味。
  锦沃推开门,待看到前方珠帘后影影绰绰的影子时,浑身一僵。
  "别……"少年眼里似噙了泪,秀气的眉毛微微拧起,眼神湿润的望过来。润红的唇凄凄然咬着一块素净的绢子,细瓷般莹白的指尖正捻着一根银针,费力的去刺肩膀上斑驳的红疹。手一抖,戳破了泡,晶莹液体顺着肩膀滑下来,模样惨烈。
  少女愕然间,手中端着的钵盆"当啷"一声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别怕,我只是……"无力的呻吟了一声,少年嘴里咬着的绢子滑下来,脸色苍白着解释。话到一半,那少女已经风卷残云的冲了出去,口中连带着一片尖叫,眨眼便消失在门际。
  "……哼。"虞秋水凉凉的目送她消失,只从鼻腔里懒懒哼了一声,一手支起鬓角像是自言自语道,"嗳,有那么可怕麽?不过就是起了一身的红疹而已……"
  "少爷这般吓她,必然是要将那些人引来了。"黑暗中有个声音说。
  少年扬眉一笑:"就是要逗他们来,不然我岂不白遭这罪?这娇贵的身子根本半点苦都吃不得,幸而我早有堤防,不然这一次,还真会被那姓薄的给戳破了去!"
  "……姬冰只是担心少爷原本就体虚,如今这样一折腾……"声音顿了顿,似叹息一句,"少爷如今是凡体,比不得在江阴汜水极阴之地。"
  "这些我自然知道,"虞秋水皱了皱眉,"不过,姬冰,有舍有得,这场游戏才能玩的下去,不是吗?"说罢阴阴一笑,眼底一片阴鸷。

  这夜时分,云府后苑又有一番小小动荡。
  云衍怀是躺在床上相思难耐之时被锦沃破门而入,顾不得训斥,讶异的起身,望见那丫头血色全无的脸便心弦一紧,也不多说,历时草草披上外衣急忙的冲出了门。
  惊醒了主人,客人自然也好过不到哪里去,一片茫然过后才明了事情原委,各人自怀心事,厢房中难有几人能入场入眠。岱迹真忍着一万个不情愿,为那榻上一身红疹苍白无力的少年把了脉,把着把着眉头便皱紧了去,眼底一片暗涌翻滚。
  "如何?只是不能食生鲜才引起的吗?"一旁云衍怀急急道。岱迹真瞥了他一眼,沉下脸:"胡闹!对生鲜忌讳却还敢食活鲍,不要命了是不是?!"
  云衍怀闻言一怔:听此话音,那少年应当是知道自己身体有忌讳才对,可是缘何之前不曾拒绝他,还默默
11、起?官府牡丹宴 ...


  的允了那道菜?!
  "怪我……"床上人呻吟了一声,微微漾开一双美眸,眼波含情,乌黑眼珠却似透着魔力,蛊惑的看向云衍怀,"我只是……"欲语还休,雪白面颊竟浮现起一丝错红,终还是垂下眼睑默不作声,那样的表情,简直要让人揉碎了心去疼。
  ——只是什么?!云衍怀迫切想听到他未出口的话语,那一抹可疑的红晕完全的篡改了他的初衷,将彼此间原本尚算清晰的界限朦胧一片,隐隐的,有着一分不可言明的暧昧。
  "我去煎药!"岱迹真烦躁的说,挥袖离去。云衍怀已顾及不到他的情绪,更无法深究岱迹真把脉后那番深沉的表情,只是轻轻弯下腰,舔了舔干涩的唇,看上榻间柔弱伏着,脊背光裸的少年。

  "……我从前极爱生病,病了,便要吃药,一罐子一罐子的药,后来病好的时候,房里点了几炉的香却都压不住那厚重的药味……"少年将脸埋在手臂里,轻轻的说着,"我病惯了,甫一好起来,却忘记自己的身体虽不如健康人那般活络,但也不再是从前一样的病痨。"
  "我明知吃下去会病的,这样的身体……"他似笑了笑,有些无奈,眼神迷惘,"这样的身体,谁还能盼着它好呢?我是真不愿拂了云兄的意,双亲离世后,我一人郁郁独活,守着一大家子的寂寞,却再也没有谁肯为我费心的布菜张罗……"
  "我不过是,不过是,真的舍不得而已。"少年说着轻轻抬起脸,狭长睫毛在月光下挂着晶莹的泪光,含着笑,表情却是那样的孤独而惹人心痛,"……我不过是,舍不得拂了你的心,而已。"
  话音轻如鸿羽,落在云衍怀耳际,却沉如钟罄。那个瞬间,胸膛里嗡然一片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前所未有的舒适和温暖。抬手,温柔的捧住少年脆弱无助的脸庞,在他垂睫的瞬间终于克制不住内心翻滚的情绪,云衍怀低下头,轻而深情的,在他额心落下一枚吻:"你不会孤单……"
  "只要有我在。"
  少年泪光盈盈的望着他,嘴角笑意柔顺,闭上眼,一丝冷笑掖进眼角。

  梨花轩外,蔓草连野。男子一袭白衣立在塘前安静的望着半空中浮动的萤火,绿色的斑点一闪一闪,像某个人狡黠的眼睛。
  颀长白皙的手指尖赫然夹着一页什么,随着夜风上下翩飞,猎猎作响。
  ——虞秋水,年方十八,淮南凤阳人。世代经商,家境优渥,然自幼体弱多病,经年卧床不常与人照面。两年前身体逐渐痊愈,仍孱弱,却未再有过分的病态。然此时双亲横遭病变,亡故,偌大家业落于幼子一人肩上。
  惧暑气,幼年时未遭逢病化常凫水,后始终执迷于于此。双亲在时异常娇惯,后高堂不再,渐渐自立。因体虚,外出时常备马车,甚少下地行走,亦或者随行处皆有华盖遮阳。
  最喜辛辣食物,最忌生鲜,幼年时曾无意中沾的一次,险去半条命,后布菜一事从来只专属于其双亲,身旁随性侍奉之人众多,双亲离世后,渐渐驱散……

  "没有破绽,一切都极为符合。"青年背着手立在男子身后一步见方之地,含笑盈盈,眼神却如一只狡猾的狐狸。
  "没有破绽。"男子眼波微微一漾,霎那间似花开满城,柔韧视线笔直射落在指端翩飞的信笺上,行行字迹抒写的,却是那孱弱少年过去十八年清澈见底的生活。
  "真的那样完美麽……"

  ——虞,秋水?

  男人悠悠一叹,双眸中滑过几分渺茫的意味,良久,却似乎是笑了。因那嘴角轻轻弯了起来,冷傲漠然的面孔瞬间宛如冰雪初融,明艳不可方物。

  "笙歌。"
  "是,少爷。"
  "我们,迟些回淮南罢……"回到淮南,也是一样照本宣科的生活;回到淮南,就要陷入对佻溪身体的无限担忧;回到淮南,就,不能再看到这繁花似锦的阴谋,这居心叵测的靠近。什么是温暖?温暖就是,用一个个状似坦诚的笑容,堆积起来的江山。

作者有话要说:云渣沦陷了鸟;
小虞玩爽了鸟;
薄大出手了鸟;
小岱快气死鸟…… = =

乃们持续冒泡,瓦才能保持热情鸟……


12

12、起?九死一生脉 ...

  无根无蒂,状如浮萍。某一时人生于世就如同这荷塘里妖孽横生的莲,浮浮沉沉,有破淤泥而出者,亦有被埋藏于世,终其一生默默无闻。
  "查。"
  不过是一丝偶然滑入心底的疑惑,像一道闪电快速的掠过晴朗的天空,类似薄佻白一般习惯了站在巅峰高处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跟随他多年尚算了知其脾性的夜笙歌却低低的笑了开来。
  "少爷,要笙歌查什么?"
  "如你所见,虞府高堂素年来身体康健,缘何会猝然离世,其中缘由,必不寻常。"男人颀长如柳的指尖淡然掠过荷塘里一株盛放的莲,嫩绿如洗的荷叶衬着那一抹冷清的白,黑夜里无限刺目。
  夜笙歌但笑不语:果真是习惯了驾驭万千风云的天之骄子,任何时候的细枝末节都逃不过他一双精明果断的凤眸。那般敏锐的嗅觉,若不是他跟在此人身边多年,怕也要误以为是对那子衿般卓越的少年起了他意,况,真假尚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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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要细查,势必会花费些时日,还望少爷莫要催促。"青年含着笑,优哉游哉的像只狐狸。
  话音未落,薄佻白眼稍流光一瞥,掀起些微波澜,却只微微颔首,依旧是岿然不动的冷静:"三日。逾期自当去思过台领罚,此月薪俸扣半。"
  青年眯起眼:"少爷当真是看的起笙歌。"
  "许你三日期,便是说此事最长也不过三日,查的出是自然,查不出,便是给了你十天半月去打探,也依旧回给我白纸一张。"白净指尖轻轻一压,荷叶上硕大晶莹的滚珠滑下来,嘀嗒一声,落进溏子里去。

  夜正妩媚。
  青年依旧噙着笑靥望过来:少爷啊少爷,你竟是真的动了心思。被那人突兀的打乱平静,打破经年来牢不可破的生存局势,却仅仅是以一个祸水般妖孽的资质。不屑,还是轻贱?总归是有那么些波澜在心里吧。所以才会赶在云少之前扣下那一株极品南海活鲍,又借了云衍怀之手来试探他,看这所谓的"虞秋水"究竟是真是假……
  真了,必然是对生鲜敏感;假了,哪怕为着做戏也势必会吃一番苦头。
  岂料这少年果真非同一般,真真假假的感情和笑靥混杂其中,蓦地竟让人一时分不出真伪,若说他是假冒之人居心叵测,这身体却实实在在是对生鲜禁忌。若说他的的确确就是虞秋水本人,一切可疑的眼神和诱惑的姿态只是假象,那么,又总觉得说不过去……
  说不过去,这类似断袖般惹人心动的暧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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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公子……"
  "唤我子偌。"低沉磁性的嗓音蛊惑着听觉,握住少年柔滑如玉的手,云衍怀眸中浮起一片柔和春光,"你如此聪慧,定是已觉察出我的心意了,是不是?"
  少年的身体些微打了个颤,眼睑慢慢垂下,被人握住手臂时分明是僵硬了一秒,顿了顿,却终未将其推开,那样的表情那样的姿态,分明就是……默许?
  云衍怀从未觉得人生如此美丽。怀中纳入的身躯并不是女子的温软酥香,而是少年特有的,如玉石般沁人心脾的丝丝凉意。从未发现他心底对同-性之间的悖德情义如此纵容默许,像是怀揣着诡秘的欣喜,违背伦理的情丝如同这一刻纠缠在一起的青丝,迷朦而蛊惑,如食罂粟香。
  "……你,你会不会觉得我脏,"少年垂着脸,表情蒙上一丝莫名的晦暗。欢愉拥抱中,云衍怀隐约感觉到少年身躯某一霎那散发而出的刺骨寒意,但仅仅是一瞬,转而,便又似乎是他的多心,听得那细弱嗓音用几近颓然的语气这么说着,便忍不住蹙起眉:"不可胡说!"
  带了一丝愠怒的语调,却无法掩饰其中关怀。
  虞秋水怔了怔,抬起脸,一双波光萦绕的水墨瞳沾了雾气直直望过来,隔了千山万水似的长情。只那么一眼,云衍怀一腔澎湃便化成绕指轻柔。
  "不,脏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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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呵。
  怎么会不脏,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身体,都是坑脏而离经叛道的。从前是,现在还是,一辈子都是。
  从前他喜欢男人,是情非得已和身不由己,假如这泥泞的人世间只有那么一个人、一双手肯给予你温暖,相互扶持,又有谁会傻到放弃这一根救命的稻草?可笑的,正是这稻草将他带入天堂,继而又合他人之力将他一脚踩进地狱里……
  恨,怎么不恨;
  怨,当然会怨。
  可他已是堕入黑暗泥沼里无妄的魂灵,那些在白日里交缠的身躯散发出的刺目白光,成为了他的过去,他的深深刻有罪孽烙印的过去。
  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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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的齿轮松懈,时光仿若回溯到很久以前:
  是谁与他彻夜交-欢,私密而悖德的快感凌驾于天,勾勾缠缠中他无数次被撞击着,并发出那样耻辱却又动听的呻吟。有一双手温柔的捧起他面颊,用那样视如珍宝的眼神和表情,小心翼翼的在他眉心鲜红的朱砂痣上落下一枚吻……
  "怎么会脏?我们真心相爱,即使世俗不容,但我们的感情丝毫由不得亵渎。"——是谁用那样笃定的眼神笃定的表情和他讲话?
  "呵,我真是爱极了你这殷红的小嘴,热情的简直要将我溶化,小妖精,你这磨人的小妖精。"——低沉温柔的笑音,微微带着调侃,却并无丝毫下流之意,是谁?
  "你可知,自那一日你用潮湿的眼神看着我,一看半晌,我便是大罗神仙转世也难做一次柳下惠。为你画了颗美人痣,可巧的是,也恰恰把我整颗心圈了进去。"——动听如天籁的誓言,是谁握住他的肩膀深情款款,是谁抚摸他长及掖地的青丝如瀑如云??
  "我不婚你不娶,小东西,我们就做一辈子的快活侣……"——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的,快活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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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蜷在云衍怀胸口的身体蓦地一冷,寒气四溢。那是相拥的角度里,云衍怀并不能看到少年低垂的视线,也就看不到少年嘴角弯起的鬼魅弧线,和眼睛里波涛汹涌的暗流。眉心一滴猩红的痣,直指人心。
  "骗子。"淡如釉彩的唇轻薄翕动,吐出两个字。
  云衍怀一怔,似是没有听清,伸手扶住少年肩膀,顺势抬起那一方小巧下巴,笑道:"你方才……说什么?""什么?"少年歪了歪头,露出一个猫咪般狡黠的眼神,有些邪气的弯起嘴角笑,"我说……"
  蓦地凑上前,殷红舌尖如吐信的蛇一般湿漉漉扫过云衍怀的唇线,少年浑身散发出与往日截然不同的妖异美,宛同惑人的妖物般,艳丽而诡秘的笑,伸出一根玉指轻轻按住他嘴唇,反复摩挲,并用那低迷而诱惑的嗓音幽幽道:"我说,链子。"

  "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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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偌难道忘了,我那日与你邂逅时心心念念的一条铃铛链子?"虞秋水松开手,慵懒的露出个笑,"说来,你是真的不曾见过麽?"
  云衍怀一怔。少年方才那瞬间前后的姿态截然不同,都说女子善变,怎么感觉他比女子更神秘莫测?前一刻还妖魅勾人,下一秒却又矜贵含蓄,真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云衍怀失笑,方才品出少年话里那一分期许,不由又勾起嘴角浪荡一笑:"你说的,是那一条长命锁罢!"
  少年眼中狭光一闪:"正是。"语毕款款摊开手掌到那人面前,徐徐一笑道:"子偌这样说,定是已经见过那物了,可否现在归还于我?"
  "这样急?待你身上这红疹褪去了也不迟吧,"云衍怀嗔怪道,"还是说你担心那锁给我昧了去?"少年轻笑一声,点点头:"好。"语毕靠着他的胸膛慢慢滑进榻上,似乎是方才回味起两人之间愈发亲昵,那面颊上染了几许红晕,柔柔的,很有些味道。
  "你,你快些去睡吧,我吃过药便没事了。"雪白一双手从锦被里探出来,弱弱的将他推了一推,迟疑道,"这样晚,你与我又……不好,还是莫让人看到传了闲话去。"云衍怀听得那被褥里传出的闷闷嗓音,又乖又可爱,登时满心欢喜的冒泡泡,恨不能不顾风度立刻将那小东西从里面拖出来亲昵一番。
  方要开口说上几句情儿话,却听门外一声脆响,扭头看时,只望见一叶清冷衣袂闪烁几下,转瞬消失在门外。隐约觉得那身影像极了岱迹真,不过……不是已经问过脉又叮嘱人煎了药麽,怎么他还时间还会跑来?瞧那身影,莫非是无意间撞见了自己同秋水的对话麽……
  云衍怀思索着微微蹙起眉,片刻却又似释然般松懈开来,望着那躲在棉被里背对着自己纤细身影,不由得漾开个温柔的笑靥。没关系,这次是真的动心,所以,没关系。想拥抱他,亲吻他,握住他的手堂堂正正站在日光下,所以被谁看到都没有关系,因为是真的喜欢他。
  "早点歇息……"微倾身,原本想落在额心的吻,因为锦被遮去了少年的面目,所以只能浅浅落在下方。云衍怀抬指掬起他一缕青丝,眼眸含笑,吻落于指尖。
  缓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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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碧绿的罗帐垂下,藤黄锦被外那双不久前还在柔弱推拒的纤细手腕动了动,忽然用力,死死地扣住床沿,苍白骨节宛如匕首一般犀利,致使原本应当捻花捋风的葱白五指蓦然变得尖锐万分,凄厉如鬼,因了不知名的原因在那榻沿上抓出五条刻痕。
  "少爷!"黑暗中传来姬冰慌乱的嗓音,拖着还未痊愈的手臂正欲踉跄而出时,一阵阴风犀利刮过,半空中有不知名的嫣红花瓣纷纷扬扬洒落而下,花瓣坠地时,一个身影出现在原本空旷的榻前。
  "秋水。"一身红衣的男子高大伟岸,鹰隼般锐利的眼眸含着一抹不明的意味,眉心紧蹙,面庞五官是迷人的冷俊。
  锦被掀开,露出的身躯飘渺如烟,像一波随时能被凤吹散的雾气,少年周身散发出莹莹玉光,唯独额心的朱砂痣与嘴唇是别无二致的殷红,一眼望去只觉触目惊心。长发如水草般蔓延而出,衬着那具晶莹剔透的躯体愈发的纤细惨白,五指铮铮,已然显露三分狞态……

  "你,显形了。"

  >>>>>>>

  云衍怀没有看错,梨花轩外那一闪即逝的身影不是旁人,正是在暗处无意中窥见某些场景后仓惶逃离的岱迹真。只因被他撞见的那一幕太过撩人也太过残忍,导致自己长久以来苦心遮掩自欺欺人的假象彻底破裂,胸口,像被谁用一块烙铁狠狠地,用力地戳了下去……
  "如何。"蔓草连绵中,那神色绝美的男人沐浴在月光下宛如天神下凡,仙衣飘飘,气势永贵。岱迹真张了张嘴,还未发出一个声音,面上已是苍白一片,失魂落魄。
  薄佻白轻一挥手,夜笙歌微笑着转身,在夜幕中轻一点足尖,飞身而逝。薄佻白走到那满脸茫然的男子身前,轻轻地叹了口气:"迹真。"
  "他们、他们竟是……"嘴唇哆嗦着,费力吐出几个字却再也说不下去,岱迹真只觉自己一心一意藏匿的秘密忽然被曝光在众目睽睽之下,无力感令他悲绝。
  "你问过他的脉,如何。"薄佻白抬手,缓缓落定在青年有些削瘦的肩膀上,不动声色道。岱迹真深深吸了口气扬起脸,眼神直直望过来,显得竟有些诡异:"你又为何要执着于他的身份?"
  "嗯?"男子眼波一转,淡淡望了过来。
  岱迹真冷静下来,思路迅速汇聚成一团,愈发的觉得奇怪:一向不爱管闲事的薄佻白,这次竟然破天荒的主动一个人,偏偏这个人与众人都称得上是毫无瓜葛,当然,今天起,也许云衍怀就要除外……
  一想到那二人互诉衷肠时脉脉含情的目光,岱迹真胸口一片闷气发泄不出来,只能揪着身边半人高的蔓草泄愤。
  "脉象沉浮不定,虚实相交,实属诡异,依我多年行医经验,此脉只会出现在垂死之人身上,故而这脉象又被称为九死一生脉……"岱迹真闭上眼,揉了揉眉心,沉闷的说。"将死,之人?"尾音一顿,薄佻白冷静的玉面滑过一分凉意。他当然不会不相信岱迹真的能力,但果真如此的话,事实便更靠近他心中那个猜测了……

  "你还未回答我,为何连一向淡漠世事的你,这一次都要主动出手干涉此事?"岱迹真直直望着他,妄图从那万年不变的淡漠表情中窥见一些内容。
  薄佻白却缓缓漾开一抹轻笑,从善如流道:"子偌与我情同手足,若此人身份有异,我不可能作壁上观。"
  "撒谎。"岱迹真冷哼一声,攒着眉嘟囔,"要帮他直截了当就可以,云子偌打又打不过你,怎么着不能乖乖就范?何必要设这样大一个局,到现在谁也逃不过……"话到最后竟有一分悲愤之意。
  薄佻白微微眯起眼眸:"子偌年长于我,又自恃情爱老道,如何肯听我劝?再者,我也并不是为阻止他们发生些什么,才去翻查他的底细。我不过是觉得他很像一个人罢了。"
  "谁?"岱迹真眼神一亮,"说起来,今晚在四方楼下相遇时,我总觉得小棠和隅姑娘看那少年的眼神也不太对,像是……"眉头蹙的愈发紧,微微抿了唇像是在竭力思索着什么,半晌,喃喃了一句:"像是……似曾相识?"
  就是似曾相识!但是会像谁呢,那
12、起?九死一生脉 ...


  个少年。隅家姐弟二人甫一相见时,一个面色煞白满身的不自在,另一个却神情恍惚,似跌入了什么令人怅惘的记忆里不可自拔,那样明显的感觉,连后知后觉的他都能感受的出。如今薄佻白也说他似一个人,这少年究竟是谁?

  谁人能有如此大的魅力,竟然默默无声的牵起了众人之间,看不见的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因有亲提出对文章的排版不太喜欢,觉得看着累,所以这一章起开始沿用《罗汉桃花》里的分割线,尤其会把回忆的虚幻部分与现实分割开,免得大家越看越累,摸摸~
另外,俺可是在很勤奋的填坑了,虽然乃们BW的也越来越厉害,俺尽力吧,反正只要没上班就更新,这文可能有一点慢热,但是前面几章必须积蓄到一定阶段,我才能保证后文的爆发有力度,相信看过俺文的大人都会了解,新追来的童鞋们千万表一目十行撒,因为那样看完估计你会一头雾水……

PS:誓死捍卫新坑,霸王俺,俺挠乃…… T T


13

13、起?前尘往事劫 ...

  "这又是何必。"地煞站在秋水床前,柔软的幔纱垂下,榻中央那虚如尘烟的身子像一尊莹白的玉在灼灼发光,美则美矣,却并不是什么好事。
  "你身体本就虚弱,离了汜水又混迹人间已是大逆,即便是借着这具将死之人的身体还魂,也不过是场赌注更大的博弈,弄不好,连自己的亡灵都保不住……"男人说着伸出手,温柔抚摸少年紧扣着床纬的狰狞五指,面沉如水。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少年的脸半埋在枕间,嗓音有些诡异阴森,闻之令人毛骨悚然。说话间,五根煞白的手指已经被男人不动声色的拨开,慢慢握住。
  "滚、滚出去、滚!"少年突然失控似的咆哮,披散着头发眼眶通红,那模样像极了一只就要癫狂的小兽,全无人前的丝毫温婉。地煞默然的看着他,眼神一凛。良久,却是轻一用力,牵住少年细弱的胳膊将他圈进了怀畔,低头,从容不迫的含起了那微微颤抖的红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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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唔……"畜生,这地府里龌龊的东西竟敢不经他允许的任意妄为!虞秋水眼睛里浮起一片阴鸷与愠怒,额心朱砂痣愈发艳红,在二人唇舌纠缠的时刻渐渐散发出一丝妖娆的红光,鬼魅万分。
  黑暗中,姬冰的身子分明一僵,动了动唇呢喃了一句:"地煞王……"
  碧落黄泉,敢如此对其不恭的人能有几个?虞秋水不过一介冤魂,枉死后成了游离六界,天不管地不收的催命鬼,却敢对专司天下妖鬼蛇魂的地府天司如此不敬,如此,桀骜?
  "退下。"轻一挥袖,姬冰身影顿然消失,偌大房间只剩一双依偎斯缠的人影。男人有力的手臂圈住少年纤细腰肢,大手如一张牢不可破的网扣下,一声无力的呻吟化开在在二人鼻息间,唇齿留香。
  "我从不知、不知你一界圣兽也会有妄动□的时刻。"少年被吻的双唇红润,那面色渐渐恢复一丝柔润,不再如先前尸体般的惨白。轻薄的唇掀动,吐出的却从来都是刻薄尖锐之语。男人低沉的笑了一声,想不到他堂堂上仙,也会有被个落魄鬼指着鼻尖怒骂的时候。
  ——不过比起他那样冷淡不语的态度,的确好上太多呢~
  男人这样一想不由弯了弯唇角,更为用力的箍紧少年虚弱的身体,低头在那耳际不紧不慢的说:"你难道没有发现,经我此番作为后,你的气力已然恢复许多了麽。"
  少年一怔。低头,果不其然那虚化的身子已经逐渐恢复实体,那疯长的头发和指甲也已然褪去。少年微微眯起眼,嘴角浮起个促狭的笑:这人方才,只是在帮他麽?
  像是读出了少年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微光,地煞微微勾起唇角,眼睛深深望过来:"如何。我也算救你一命,你还要对我这般怒目相向,拳打脚踢吗?""莫非你还需要我衔草结环以报?"少年利落的反唇相讥,冷冷的从他怀中挣脱开来,挑唇一笑,"或许,你在地府里看惯了世态炎凉,索性也学人分桃断袖来尝个鲜??"
  "牙尖嘴利。"怀抱一空,没了彼时的沁凉春意,真真是令人失落,"你的计划如此周密,却为何独独没有将薄佻白算在内?他足够聪慧冷静,势必会成为你的羁绊。"
"你这便是在鼓励我有冤报冤,有仇报仇麽。"少年漠然的揉着眉心,嘴角含着一抹讥诮,细长上佻的眼尾勾出几分恹恹。
  "我只关心你不要玩过了头,聪明反被聪明误。"男人回味着某一刻舌尖勾缠到的湿润,及那一片馥郁的冷香,眼眸浮起一片绚丽之色,慢慢笑了,"何况……"
  "何况你的镇魂石还在我身体里,放心,一旦我取回长生缕,镇魂石自然会还给你。"少年凉凉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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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显然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寻常挂件,锁身曾沾过他的血气,又是他生前最贴身的物件,死后必然会成为他万千执念中鲜明的一个。鬼魂之流本就以执念为存在的记号,枉死鬼更是会不断重复离世时的死态,可笑的是他竟然忘了自己是如何横死于世,费尽心机的翻查一切,却也只能回忆起部分情节,而关键的那一夜,那一夜导致他死亡的过程,却全然没有印象……
  "何时回去莲花坞?"男人显然不想再继续纠缠此话题,便另外起了话头,垂着眼睛深沉的看着那少年锐气逼人的五官,目光不由的又集中到那两瓣柔软的嘴唇上。
  ——的确是诱人呵……
  "回去继续做个天地不受的催命鬼麽。"少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表情有些漠然,"我不在,那些散魄就直接归黑无常所有,他也不必再隔三差五的守在江阴渡口对我横眉立目,真真烦不胜烦!"
  男人沉沉地笑:"无常做了百年的勾魂使,鲜少出现一只鬼能与他抗衡,你也算本事,地藏之册上记录的人生归诞本就是凡人生老病死的正道,被你这么一搅合,不少人都禁不住贪婪之心的暴涨,最终提前应劫。如此看来,无常与你犯冲也并非是空穴来风,毕竟是你一手导致了地府生死轮回混乱……"
  男人这般说完,对方却无甚反映。片刻,只见那人吐息自如,背影起伏有致,男人眼眸一深,无尽笑意漫了上来:他堂堂地府天司站在这里口干舌燥说半天,结果换来的只是那人漫不经心睡过去?呵。
  "你不愿听,我也还是要说的……"男人俯身,指尖轻轻滑过少年白瓷般细净的面颊,目光灼灼,盯住耳后那一小片莹白,低声道,"尽快将此事结果罢,否则天谴降至,我也无法再护你周全。"说着,抚摸他面颊的指尖微微一顿,似乎仍有些留恋指腹触到的柔嫩沁凉。慢慢抽回手,男人又盯着榻上人看了片刻,终于转身,身影消失在曼殊沙华殷红泣血的花瓣雨下。
  床上躺着的少年睫毛微微一抖,却终归没有睁开眼,只蜷在枕下的五指铮铮然越握越紧,良久,不曾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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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墙之隔的厢房里,豆大烛火煎熬闪烁,映着一方男子英气俊美的脸,竟然十分深情。
  "大哥。"迟疑着,隅枕棠还是唤了这么一声,声线低沉夹带着一丝莫名的颤抖。对面帐幔里躺着的男人显然是早已料定他心绪凌乱,始终屏息宁神,到这一刻对方终于忍不住开口时,却只淡淡的,温和的应了一声:"嗯。"
  隅枕棠却默然。
  枕书轻轻叹了口气:"我知你想到了什么,但是阿棠,他已然不在……""是,他已经不在,这是事实。我更清楚我有多恨他一声不吭的离开,从此天涯海角,音信全无!"隅枕棠忽然加重了语调,脸上掠过一丝狰狞的恨。
  "……虞秋水,不是他。"也不能是他。那个名字是禁忌,是一道被岁月无情掩埋的伤疤,不能看不能碰,不能提。隅枕书冷静的感受着隅枕棠情绪的波动,那一秒内息的紊乱,果然昭示着这么多年过去,此人依旧无法忘情。
  ——到底是多深的迷恋才能导致今天这一步?连最后一刻亲眼目睹背叛的场景都不能令隅枕棠与他决裂?哪个人究竟是哪里太过出色,才会令人对其一见倾心,随后便奋不顾身如同着了魔……
  "不、是麽。"隅枕棠怔怔的盯着头顶悬垂而下的幔纱,目光有些恍惚,紧蹙的眉结泄漏一抹情伤。胸口似是被一双手牢牢扣住动弹不得,每一次喘息都如此费力,像是要将人逼疯。
  他的思绪仿佛又回到从前,回到长掖庭那一株茂盛的槐树下,回到那一扇虚掩的门背后,纠缠撕扯的两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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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走?!走去哪里?偌大的淮南隅府都盛不下你,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面如冠玉的青年眉宇间却满是煞气,颀长五指死死扣住少年柔弱的腕子,箍出一道鲜明的红痕。
  少年始终垂着眼睑,在隅枕棠的角度看过去,只觉那表情说不出的漠然,往日漾满笑意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似乎是失去了维持下去的热情。
  ——热情,他对他而言,难道真的只是聊以慰籍的借口?!
  青年的瞳孔猛然一缩,似是被什么刺痛一般,像只受伤的小兽愈发箍紧少年不放,压抑的嗓音里掺杂着低吼:"说话!解释给我听,说你心里的人是我不是我大哥!!……""枕棠。"少年幽幽叹了口气,抬眸,秋水般清泠的眼神默默望过来。隅枕棠的心却像被雷击了一般,焦灼难忍。他曾用那样饱含深意的眼神望过自己无数次,虽默默无言,却能令人觉察到那一缕缕缠绕的情丝,绵延而柔顺,如一脉清泉缓缓注入心间。
  那曾是他最爱的眼神,如今却几乎成了诅咒!

  "放我走吧,枕棠。"纤细指尖温柔的抚摸青年死灰一片的脸,少年灿若星辰的眼眸带着说不出的忧伤望过来,却竟然还有一抹不舍,叹了口气,"放我走吧……"
  ——你明知道这感情是禁忌,你明知你给了我太多不可能实现的梦想。这偌大府邸,庭院深深,埋藏的不过是十八年无以寄望的奢望。我曾天真的以为只要情比金坚,就能跨越世俗伦常,而现实是,一旦这悖德之情曝光,我的平庸无奇将会是你一生难以磨灭的耻辱烙印。
  不能说,有些话至死都不能说。一说,全是错。
  "……你,爱他?"青年颤抖着嗓音,面色煞白一片,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你果然爱他。"——温文识礼,隽永而尊贵的隅府第一公子隅枕书,他的大哥。
  少年浑身一僵,低垂的视线里滑过一抹痛色,却是抿了抿唇并不答话,隐在袖中的五指捏的钝痛。

  "究竟是积攒了怎样多的德禄,才能令我们兄弟二人都悖德忘义,恋上同一个人,同一个,男人。"手指勾上少年乖巧的下颚,慢慢抬高,视线略过的那张脸清瘦柔弱,细长柳叶眉,一双波光荡漾的瞳孔泛着雾气朦胧望过来,叫人心弦悸动,齐白玉齿隐忍的咬着下唇,长睫忽闪,泄漏一丝心慌。
  隅枕棠低低得笑,指尖用力,狠狠攥住少年的面庞拖到自己鼻尖下方,唇贴着唇,全无往昔的怜惜疼宠。青年眼眸一凛,嘴角勾起恶劣的笑意,低头吮住少年苍白失色的唇,森然笑道:"他知道吗?我的大哥,他知道自己正被身为男人的你,喜欢着麽……"
  "别、别说了。"少年惨白着脸浑身直打颤,尴尬与羞耻交替侵袭,忽然身上一凉,下一刻他已被人剥去衣衫推倒在榻上。双膝下意识的想并拢,却被人粗暴的掰开,颀长手指毫无章法的在他身上揉-搓,乳-尖被人咬住恶意的撕扯,痛的他不停倒吸气,眼泪漫上来。
  "枕、枕棠……"猫咪一般无助的哽咽,在被冲入体内的那一刻他泪眼模糊,费力的伸手想要抚摸那青年熟悉的眉眼,却在接连的粗暴撞击中被顶的浑身颤栗,五脏六腑拼命的搅在一起。枕棠,隅枕棠,那么温柔呵护他的男人,今日却如此残忍的对他。
  暴戾,冷漠,愤怒,压抑。种种情绪汇聚到一起并生为一种,绝望。
  青年绝望的伏在他胸口疯狂动作,少年感觉那里凉凉地,似有泪水流淌的痕迹。晶莹的瞳孔蓦地睁大,是在那一刻双方同时抵达沸点,他蜷缩起脚尖不停颤栗的时候,听到青年带着嘲讽和怨毒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着:"……怎么样,比起我大哥,谁更能满足你?"
  脑袋嗡然一声,忽然的,就什么也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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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良久。少年噙着泪眼漾开个笑,璀璨妖娆的几乎要戳破隅枕棠的心脏,少年抬起手背盖在自己眼睛上,慢慢地,轻轻的唤了一声:"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
  隅枕棠的心,一路沉进深渊里。缓缓的从对方身体中拔离,已经疲软的部分尚且带着一抹眷恋之意,少年股间满是剧烈撞击后的青紫痕迹,掺杂着晶莹与殷红的液体,惨不忍睹。隅枕棠知道他很痛,他此生爱他怜他,从未对他有过丝毫粗暴生硬的举动,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痛的话,才会知道自己的心其实比他更痛……
  "滚。从此不要让我再见到你。"青年面无表情的转身,立在日光稀薄的阴影下,往日温情尽褪,只余一抹单薄的恩情。或许今日以后,恩情也是难为情。
  少年艰难的起身,动作生硬而小心,双脚触地的时刻却还是微微缩了一下。少顷,将那地上散落的衫子勉强穿戴整齐,一瘸一拐的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擦身而过的时候,隅枕棠分明感觉对方停顿了一下,欲言又止,好容易压制住的情绪又蜂拥起来,然而诸多期待却不敌少年毅然迈出门槛的那一双腿,决绝而坚定的,将他最后升起的一线奢望踏的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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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他爱你,与我在一起多年不过是借机来仰望你,我只是他得不到你的一种慰籍……"隅枕棠喃喃的说,眼神恍惚,似还陷在那场回忆里不能自拔。
  对面榻上的人影微微一僵,片刻,却是轻轻叹了口气:"阿棠,你该忘了他。即便没有这一层背景,我们同生为男子,也不可能有琴瑟和鸣那一日。"
  "怎么不能?"隅枕棠偏起头讷讷道,自己傻笑了一声,眼神里旋即充满了迷恋,"你不懂的大哥,即便他爱的是你,可你最终不也没能得到他麽……"说着嘿嘿笑了起来,像是痴傻之人一般,并非幸灾乐祸,却有种悲凉的窃喜。
  隅枕书眼角一跳,一抹寒意迅速漫上眼底,因是背对,故而那青
13、起?前尘往事劫 ...


  年始终看不到他的表情。——得不到麽。他想,嘴角浮起一片诡异的寒意。想起那少年麋鹿般惊慌失措的眼神,柔嫩芬芳的肢体,如春桃般鲜嫩馥郁的唇瓣,被人吮吸采撷时,总会不自觉的露出那样怯怯却又柔顺的眼神,让人……
  "他从未对我说过什么,阿棠。"隅枕书抬起一只手撩开幔帘,温和的注视着对面青年茫然的脸,口吻亲切而耐心,"我得知你与他是那样……的关系时,是你怒气冲冲来寻我,口口声声说他喜欢的人是我,但是阿棠,我与他一年也不曾真正见过几次面。"
  "……那又如何。他说他爱你,在府邸的元宵会上第一眼看见你点放花灯的时候,就爱上了你。大哥,我疼他这么多年,到头来,却不过是为你做了嫁衣。"隅枕棠苦笑着闭上眼,意识恢复了清明,胸口那一道结了痂的伤处却依旧在隐隐作痛。
  "阿棠。"隅枕书皱了皱眉,口吻微微重了一些,片刻,却仍旧叹了口气,有些疲惫的揉着眉心,"罢了,我知你恨我,若实在不能对他忘情,大哥……便不再逼你成亲了。"
  "我会成亲。"青年淡淡的说,面无表情。是,他累了,也受够了。已经四年,从那人迈出门槛的那一刻起他就在麻醉自己,用诸多借口安慰自己他还会回来。偌大隅府,争权夺宠的子嗣中他是最漠然的那一个,他只想那少年某一日能再出现在后苑那棵古老苍翠的槐树下,对他温柔的笑,可这一切随着年复一年的心伤,终于成为一个不可捉摸的泡影。
  "是他要离开的,那么这一辈子,我宁死也不会再爱他。"

作者有话要说:悲催的我撞车了,左手肿成个猪掌了快,操。这样你们都忍心BW,那我无话可说了。望天耸肩。看着办吧。


14

14、起?新欢承旧爱 ...

  一晃三日,明空放晴,是个艳阳高照的好天气。洛城内外车马拥堵,只因这一日雒水上泛舟游湖的人不是旁人,恰恰好是名满江湖的四大公子。家世显赫,俊美无匹,若是忽略那其中引人遐想的暧昧,也的确是难能一见的桔色风景。
  三层高的勾檐抱角画船,镂花窗,珠玉帘,桅杆上悬着一张硕大华美的锦旗,上书一字:"云"。洛阳云府,昭华七十八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中原大家,祖上数代为官,至云贺之已未及当朝要员,而今虽已辞官隐退,却因其错综复杂的人脉而稳坐泰山,加之与淮南薄府的表亲关系,在商号间亦有不小的号召力。
  此际画船上一行人正煮酒对弈,抚琴弄歌,一派迷人春景。云衍怀本是在同薄佻白下棋,余光瞥见一少年凭栏眺望的清隽姿态,不由又怦然心动,分神中被对方连吃几子,末了却还神情恍惚尤未察觉。
  "你输了。"朱润玉唇轻启,淡淡吐出三个字,对面男子虽正襟危坐,却依旧是行云流水般的如画姿态,一望之间只觉美不胜收。然而薄佻白这等人间绝色都吸引不到云衍怀痴迷的目光,足可见那少年的诱惑力,果真非同一般。
  "……嗳?"回过神来,低头一看,棋盘上黑白交纵,局势却是一边倒,显然是他分神中已经败的惨不忍睹。输于博弈,却赢在心情,云衍怀惬意的支起鬓角,眯着眼睛笑道:"愿赌服输,好说,好说!""一心二用,不输才怪,哼!"斜对面正盘膝抚琴的青年满目怨毒,嘴里酸讽着,手下一把六弦琴却弹的风生水起,直听的对面半阖目小憩的男子含笑盈然。
  "我今日心情好,不与你吵架。"云衍怀笑着起身,潇洒的掸了掸袖角,转身向那倚栏远眺的少年走去。
  岱迹真面色一白,一双眸含着不甘与怨怼,却始终不愿从那人身上挪开,只死死瞪过去,感情着实复杂。隅枕书在对面微微笑了起来,放下指端茶盅:"岱神医似乎心情欠佳?"
  "没有。"才怪!岱迹真翻了翻眼皮子,面无表情道。他与隅枕棠关系不错,但对着隅枕书,总感觉这男人外表看似温和,内里却有些阴阴的渗人,说不清楚具体排斥在哪里。转而望了望凭栏前那一对谈笑风生的人儿,少年春衫如画风情灼灼,男子俊朗明媚长袖如风,莫说要忽略性别,就是眼看着那同为男子,却也挡不住吸引人眼光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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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凭栏这一头,隅枕棠静静的望着那二人亲昵万分的姿态。早就知道云子偌风流倜傥,对美人出手向来毫不吝啬,可这一次这个人,明明是男子,却为何比女子还要令人动心三分呢……
  尤其是,尤其是额心那一抹朱红的痣,水生水媚,含笑间灼灼其华,宛如一株玉指轻轻地就勾住了无数人心中难以规避的旧事。喉咙里一阵酸楚,隅枕棠强自镇定的别开脸,不愿再看那一张脸上似曾相识的微笑,也就没能注意到那少年眼角流泻而出一抹冷光,不经意的,掠过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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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敢看吗?隅枕棠,这般相似的这一张脸上的笑容,这一滴酷似当年你亲手所绘的美人痣,你竟,不敢再看了麽……
  阴冷的笑意汇聚在眼底,再抬起眼眸,却依旧是晨光般惹人青睐的明丽,虞秋水一只手托起腮嫣然一笑,望着云子偌轻轻地"嗯?"了一声。
  男子一怔。
  彼时他正低头同他讲一些洛城的事,因为想看到那一抹柔顺妩媚的笑靥,故而尽是挑选了一些令人发笑的乐事。但说来说去也不见少年捧腹,甚至于始终浅浅淡淡的,嘴角,明明盈着笑,却朦胧的令人感觉不真实。他自觉乏味,心中难免失落,却在这一时看见那少年漾开一朵风情之际的笑靥,一手托着腮,乖巧柔顺的望过来,轻轻地,用娇憨无比的鼻音"嗯"了那么一声。
  令人,心弦颤动。
  不由握上那凭栏上搭着的纤瘦五指,云衍怀自觉唐突,却无法掩盖那一瞬间想吻下去的冲动,视线焦灼的汇聚到少年殷红的嘴唇上,喉结滚动,愈靠愈近……
  "子偌、别……"低声推拒的同时,脚步不由也踉跄着后退,二人本就靠在凭栏处,虞秋水背后是茫茫江面。此情此景如此尴尬,他必然的就退缩了几分,步法一乱,身子竟向后仰了过去。
  云衍怀目瞪口呆的看着那身影被风卷向水中,一时只顾着愕然竟无从反映,醒悟过来时,一道白色身影从他眼前一掠而过,稳稳的抱住那即将落入水面的瘦弱身躯,长臂一圈,二人暧昧的贴在了一起。虞秋水于百般惊魂中抬头,却遇到一双恍如隔世般,渗透着往昔刻骨爱意的眼眸,眼眸的主人,正是隅枕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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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
  那样深情到苦涩的眼神触动他记忆的阀门,虞秋水怔怔的望着那一张曾熟稔于心的脸,下意识的,轻轻抬起了手……
  半空中拥抱的身姿,衣衫随风猎猎作响,那个瞬间的触动像一场美妙的无与伦比的幻觉,以至于隅枕棠竟以为怀里抱着的人,就是那让自己牵肠挂肚了四年,并至今下落不明的人儿。他柔顺乌黑的眼眸,他妖娆惑人的朱砂痣,他无助怅惘的眼神,以及他发间随风流连的清香。
  "殷色。"他喃喃的唤了一声,唤出那个令他挫骨扬灰的爱恨依旧不能罢手的名字: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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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眼神蓦然一凛。

  足尖落地,危情解除,在那一刻几乎就要触到对方面颊的指尖却轻轻的垂了下来,到胸口时,不轻不重那么一推,二人环抱的姿态就此分崩离析。
  少年向他彬彬有礼的颔首,微微一笑,疏远而不失礼貌道:"多谢枕棠公子相救之恩。"一句话,十个字,之前种种与过去重叠的痕迹便被完全抹煞。
  隅枕棠呆呆的望着他,似乎还未从那相似的暧昧里回过神来。云衍怀已经冲上前,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一把狠狠抱住那细弱身影,半晌,才长出一口气:"你没事,别怕,你不会有事。"

  虞秋水挺直的脊背嚯的一寒。
  曾几何时,那个人也在他耳边这样低低絮语,一遍一遍的说着令人温暖的话,天黑打雷时说,暴雨倾盆时也说,抱着他一遍遍,不停不停的说——
  "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子偌……"少年有些尴尬的抬起手臂推了推那胸膛,推不动,反倒是被人箍的更紧,那般亲密而决绝的姿态将二人连日来暧昧的痕迹暴露无疑。
  虞秋水推不开他,便无奈的垂下手臂,任由那人搂着自己在耳边不停不停的重复同样的话,眼睛望着的方向,是隅枕棠可比梨花白的一张脸,被回忆与现实夹攻的失魂落魄,凄惨无比。
  少年弯了弯嘴角,在没人注意到的角度里,漾开一抹阴毒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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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好的游湖集会因为一次落水未遂而草草收场,一行人各怀心事,回府后,权思之夫妇因武林盟事务众多不便再次久留,当日便收点行囊告辞。隅家兄弟二人也觉叨扰过久,怀揣百般错杂心事,低调离去。余下个岱迹真,自觉对那二人缠绵悱恻的情谊看不下去,甚为碍眼,最终也忿忿然离去。
  如此一番,最后唯一滞留云府的人,竟然是薄佻白……
  云衍怀自觉疑惑。换了是别人便罢了,但却是佻白,多年来除了家业商号和他的宝贝弟弟,对其他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一个人,如今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着急走人?若说是因为眷恋故友,那他是打死都不会信的,可除此以外能使他留下的原因便只有一个,难道是因为……
  秋水??
  云衍怀无力感陡升,扶额喃喃着:"不会吧……"他此生好容易真正心动一回,心动对象同为男子也就罢了,竟然还如此波澜四起的牵动着周围的关系?!想想那日隅枕棠救下秋水时的表情,那般痴情怅惘的眼神,怎么看都不像是初生情愫;还有隅枕书,看上去倒是平定温文,可似乎也在有意无意的注视着秋水,倘若再加上一个薄佻白……
  云衍怀一想起薄佻白那张绝世无双的脸,瞬间就有种溺水般的虚脱感。假如,假如是他的话,他云衍怀要如何去争?他还在惴惴不安时,却不知那一边,他最担心的碰撞已然在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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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公子,留步。"
  少年穿一件木兰青双面缎子衫,含笑盈盈,乌黑长发绾了髻垂在脑后,一双秋波明瞳徐徐望过来,正像两颗晶莹剔透的黑玛瑙,艳光四射。他站在薄佻白身后约三步远的距离,见其转身,便悠悠迈上前一步,文气却极有礼节性的颔了颔首,道:
  "薄公子,在下有事相求。"
  "哦?"尾音一拨,自然而然就流露出一分沐浴冰霜的冷淡感,虞秋水感觉那一双凤眸正静静的注视着他,便也不躲不避,大大方方冲他一笑:"叨扰了。薄公子贵人多忘事,在下有一饰物落在公子手中多日,可否借此完璧归赵?"
  "虞公子所言,可是这一枚刺着莲花纹样的长命锁。"颀长手指探入袖中,不紧不慢的取出一样物件,半空中叮泠一声抖散开来,铃音清脆,却果真是某人之前处心积虑落下的长命锁。
  见状,虞秋水嘴角笑意更深:"正是此物。"
  薄佻白却忽然缄默。狭长而冷艳的凤眸轻轻一漾,原本就呈半透明状的眼珠就似琉璃一般,迎光一转,霎那间美的炫目非凡。眼神看定面前轻柔纤细的少年,妩媚却并不女气,甚至于在此刻,他的清秀隽永远多过之前偶然流泻的蛊惑妖艳。

  ——祸水。

  眼神一闪,不知怎的,薄佻白就想起这词汇,隐隐的透露一分意味深长,连带着,唇际也漫上一抹若即若离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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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莲花红鲤,银环衔珠,玉锁两侧各缀海棠银铃六瓣,说来,这锁也是极有讲究的罢。"颀长如柳的指尖勾着那锁链漫不经心的说,手的主人似乎并不打算如此轻易的将原物奉还。
  虞秋水了然一笑:的确,他也并不认为从这个男人手中取物会有多简单,即使,那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区区俗物,不足挂齿。"
  "原来在小虞公子眼中,淮南隅庭九品鸳鸯楼打造的千叶莲枝抱海棠……"薄佻白凤眸一瞥,淡淡道,"也算是俗物?""薄公子目光如炬,在下佩服。"少年眯起眼,眸子里绽开点点狡黠的光,忽然上前一步,"那么,可以还给在下了吗?"
  那一步,着实缩短了二人之间的距离。故而虞秋水轻笑的时候,那张脸就近在咫尺,也是因了这么近的距离,令薄佻白蓦然回想起之前在梨花轩外的池塘前,不胜暧昧的场景。少年脚下打滑跌进他怀里,有些惶然冒失的表情,可眼睛里分明闪烁着炽烈而兴奋的光,隐隐的,还有一抹阴戾。
  微笑着靠近,就如同现在一样,离的越近,就越觉得他额心那一滴水光玲珑的痣,如血妖娆。
  薄佻白一双平缓无波的眸子就那样落定在少年身上,虽不语,却难掩眸中冷静的审度之光,意味深长。少年含着笑,自然而然就从他指端取了那鎏银锁片揣入袖中,又俯首浅拘一礼,方才折步离去。
  偌大院落芳草萋萋,此刻徒剩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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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中一丝气流波动的异常,薄佻白俯身在那棵杨柳树前的白玉案前坐下,抬手拂去案上飘落的柳叶,道:"回来了?"
  青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抬手扑了扑袖子,姿态闲然的行礼,微微一笑:"三日整,笙歌未曾逾期,却不知少爷何故如此严肃?"
  "你近日来愈发油嘴滑舌,是否薪俸拿的太过理所当然,还是薄府大总管的交椅坐久了,想换人歇歇。"自顾自的斟茶,上好的琉璃茶具配了顶级的碧螺春茶,香味馥郁,闻之而恬然。薄佻白俯睫品茶时,余光注意到那青年嘴角抿起,似又起了坏心一般笑的邪气。
  "笙歌不敢。"
  "听你话音,此行必是收获良多?"薄佻白凤眸一斜,慵懒的睨了他一眼,冰薄红唇沾了茶香愈发显得惑人万分,连带着那冰冷淡泊的面庞也温和了几许。白玉手腕轻轻支起鬓角,半垂下眼皮,搁在案子上的手指关节不紧不慢的敲击着案面,一副正待他人详禀的模样,冷静深沉。
  夜笙歌弯了弯唇角,一双招子如星辰璀璨,直起身子慢吞吞道:"少爷估计的不错,虞家二老的死因的确有些不寻常,当时验尸的仵作不曾从其身上找出一丝一毫的伤口与病患,但就是这身体健康的一对人,却在同一天里先后死去,死因不详。更可疑的是,虞家小少爷就是在双亲亡故之后才突然好了起来,最初能下地行走,至头七时已基本摆脱了药罐子……"

  "如此神奇?"斟茶的手势微微一顿。

  "是,但基于二老在凤阳当地乐善好施,为人宽厚,是数一数二的大善人。二老的死虽有些离奇,但也有人说这是二老乞求上苍的结果,不愿白发人送黑发人,便先走了一步,冥冥中庇佑了虞家小少爷,才使其在短短时间内迅速的恢复元气。"

  "市井流言多半是有人谣传生事,你可有追其源头,查问究竟?"薄佻白沉吟道。青年闻言,眼底掠过一分戏谑:"是,此等歪理邪说,笙歌自然不
14、起?新欢承旧爱 ...


  肯相信,然而追根溯源,却发现这谣言的缔造者正是虞府下人,只可惜事隔四年,当时的旧人纷纷不在,唯恐知晓旧情的只剩下当初打小伺候虞小少爷的近侍,笙歌无能,至今未能寻到此人下落……"

  "……连你都不能麽。"薄佻白忽然湛开个笑,浅浅宛如涟漪一般在他唇际荡漾开来,优雅中又带一抹冷淡的性格,"我知道了。你奔波三日也该是时候修整下,恢复元气,下去吧!"
  "是,少爷。"青年弯了弯眼睛,转身,紧走几步身形一晃,赫然消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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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不错。
  第一眼见到那少年,他只觉此人面若桃花却一身阴沉,即便眼神多么温良似水,他也还是一眼就洞悉对方嘴角不时露出的倨傲笑意,或许,说是嘲讽轻蔑更为合适一些。有着这样表情的少年,出身不错,样子不错,待人接物亦有一定的涵养,却在那一晚离奇的被撞,尤其是在那之前,他分明是见到柳树下含着望着自己的人影,不是旁人,就是那少年……
  他是谁,他又怀抱何等居心来靠近他们,靠近现在的这群人?第一次正式照面,是在那一幕暧昧横生的场景里,少年冰冷的唇擦着他的面颊,口中嘤咛似花香馥郁,眼睛却望着向自己背后看不到的地方。
  ——那里,有云衍怀,有权思之,还有隅枕书。

  光阴流转,待他转身时,却看到那三个人眼睛里一瞬间滑过的截然不同的情绪,子偌的惊艳,权思之的讶异,以及隅枕书的意味深长。那瞬间流露的情绪里,十之八九出自内心深处,因为太快,而足够靠近真相。
  然后。官府牡丹宴上,隅枕雪的失态,隅枕棠复杂踌躇的神态,无一不昭示着他们与少年的联系。到现在,子偌控制不住跌入情网,不惜悖逆世俗也要表露心疾,该是何等的魅惑才能让事态发展到如今这一步?……
  一直觉得那少年像一个人但,具体像谁,却始终说不上来。直到方才少年向他讨要长命锁时,露出那等毫不遮掩的狡猾与鬼魅,那样赤-裸-裸带着诱惑的眼神,阴毒的理所当然。

  他蓦地就想起四年前为治佻溪的心疾而遍访天下名医,众人束手无策之际,却有一个无意中透露一个消息。说是江湖近期出现了一个"莲花门",相传门主艳冠群芳,只不知是男是女,被传的倒是神乎其神,说是只要募得其四样信物中任何一样,便能被选中,被选中的人可无条件满足一个愿望,愿望可大可小,没有约束……
  乍听之下的确诱惑,事实上直到今日此传闻依然经久不衰,且江湖上一直有人在秘密寻找莲花门所在,结果自然是找不到,枉费一番心思。但也有传闻说那四样信物如何如何,只不知是否有人成功募得并借此进入莲花门,传言愈发神乎其神,却无几人能够佐证,久而久之,莲花门便成了一个极为神秘的存在。
  唯一点,曾有个传闻说莲花门门主魅惑横生,尤以额心一滴猩红的美人痣最为夺人,令人见之浑然忘我。传闻一度流传在市坊之间,后来却像被一双手猛然掐灭般,突兀的没了后话,至于传言的缔造者……
  传言产生后,便横死街头。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冒泡的童鞋,不枉俺用一只手打了一下午发上来……
话说到这一章情节其实有几许清明了,当然已经看懂的直接无视我废话吧,如果有疑惑请戳这里:

1,关系而言,薄大一直处于暗处不动声色观望那种,显然一开始就对虞小受有所怀疑,至于为什么,后面两章会给出一些解释,表着急。
2,关于云衍怀。他在第一章其实就有埋线,翻最后那一点儿,画册上新出现的人物就间接表明此人已心生贪念,因为只有这样才会被虞小受感受到,这也是两年后的现在,虞小受主动出击来洛阳的原因之一。选在洛阳第一是因为云衍怀是他计划好的一部分,另外就是这一场宴席之后他会遇到诸多故人。
3,然后是隅枕棠和隅枕书,两兄弟曾经跟同一个人有关系,目前属性我都保密了,乃们自己猜,横竖真相不会是看上去那么简单就对了。虞小受现在的这幅身体大家表误会,那只是一个载体,借尸还魂而已,真正的他会有另外一重身份,这就牵扯到隅家两兄弟的关系了,说多了就剧透了,暂时保密。
4,这一章开始引出"莲花门",也跟虞小受催命鬼的身份相互照应,后文还会有薄大跟虞受不得不纠结的一段关系,也就是乃们期待的了。

这文前几章是挺慢热,不过也是为了铺垫打好基础,等出了洛阳,戏份转嫁到莲花门上的时候,核心会慢慢浮出水面,虞小受的真实身份也会揭开,不会很久,大概下面几章就是了,所以亲爱的们,表懒惰,积极而有爱滴出来冒泡吧,俺很努力的说……


15

15、起?谣言止于光 ...

  "荒唐!你简直荒唐至极!"一盏乳白绘蓝瑶的茶盅摔在自己身下正前方,力度过大致使茶水四溅,盅身四分五裂,胶着的空气里开始弥漫起一片清淡的茶香。
  云衍怀握紧了拳头,垂眸立在太师椅前,太师椅上正襟危坐的男人早已怒不可遏的暴跳而起,戳着他鼻尖的食指因激动而颤抖:"……你往日花天酒地我都忍了,你不愿涉足仕途我也不强迫你,我只盼你能早日回头,惦念着还有我这么一位老父,早日娶一房贤妻诞下子嗣,也不枉我云家百年基业后继无人!可你学什么不好,竟学那些下九流的痞子分桃短袖?!你说说,这些年来我何曾逼迫于你,以至于你今日竟闹出如此丑闻来告谢为夫?!!"
  "爹你先息怒……"男子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虑,眉头紧缩,眼神却意外的坚定,慢慢挺直了脊背,轻声道,"孩儿不孝,这次,唯恐是动了真心了。"
  "你、你再说一遍?!"云贺之一手捂着胸口,踉跄着倒退三步,满目的难以置信。
  云衍怀缓缓抬起眼眸沉静的看着他,往日浪荡不羁的脸上此刻却戏色全无,端端是一副坚毅和执着,并不多做解释,只铁了心似的说道:"爹要打要骂孩儿绝无怨言,但只一条,虞秋水,我是认定他了。"
  一句话,尘埃落定。

  云贺之错愕的看着自己亲手抚养了二十六年的独生子,他深知对方虽外表过于不羁,但内心却着实温暖宽厚,从前即使再过花天酒地的胡闹,也断不会将一些事做绝,更不可能将丑闻闹到台面上来,可是今天……今天他却这么说了。他那般不卑不亢的说一句"我是认定他了",便是意味着从前的小打小闹宣告结束,既然他敢将这丑陋不堪的关系毫不顾忌的公之于众,就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再无,回头的可能了……
  云贺之在这一刻觉得浑身发凉,他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以为的仁慈和宽容,如今为他换来的,却是云衍怀二十六年最疯狂的一次叛逆与决裂。
  "……你,太令为父失望了。"云贺之仿佛在一瞬间老了十岁,哆嗦着按住椅子的手柄,鬓角青筋已起,却仍强自维持着就要崩塌的镇定,缓缓背过身,喃喃着说了一句,"你走吧,自今日起,云家族谱上已再无云子偌三个字。"
  "爹……?"云衍怀一怔,眼底瞬间弥漫起一片悲伤,良久,却是慢慢地,用了极慢的速度转过身,父子相背,低低说了句,"爹你,保重。"抬腿,一只脚方迈出门槛,却见锦沃惊慌失措的奔上前来,噗通一声跌跪在他膝前,煞白的脸惶惶然道:"少爷,虞公子他、他……"
  不祥之感蓦地涌上胸口,云衍怀一把捞起那婢子急急道:"他怎么了?快说!"
  "他、他……公子昨夜吩咐说今早不必叫醒,他想多歇息一会儿,奴婢也就没敢去敲那房门,可是连至晚间都不曾见他传召,连午膳也是送到了门口就那么搁置着!奴婢只觉不妥,情急之下便叫小三子他们弄开了门进去瞧瞧,哪知……哪知那房间早已空了,小虞公子怕是连夜就离开府邸了啊……"
  "不可能!"云衍怀眉头一耸,眼中阴霾一片,那丫鬟跌坐在地上蜷成一团瑟瑟发抖,像是从未见过云衍怀如地狱罗刹一般可怖的一面。然而只是片刻,他却倏然冷静了下来,慢慢转身,正前方稳坐高位的中年男人正静静的望着他。
  "……是爹做的吗?"云衍怀慢慢攒起拳头,"昨日莫名要与我对饮博弈,其实不过是想调虎离山,趁我不被将秋水赶走,爹这是,早已计划好的吧……你是早就觉察到我与秋水的关系了啊。"
  "我也是为了你。"话音中透着一抹无力,云贺之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张开来,抵在太阳穴上轻轻按揉,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云衍怀怒极反笑:"好,太好!我怎就忘了爹爹你从前也是当朝三品大员,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人,做戏功夫从来不是我这等乳臭未干之人所能比的!爹你处心积虑的陪我演这么一出戏,却原来不过是想拖延时机,令我不能尽快的找回秋水……爹你深谋远虑机智过人,孩儿甘败下风。"
  语毕转身,大跨步迈出堂门,决然离去。
  堂内燃着的一把檀香忽然湮灭,空气似乎又粘稠了起来,隐隐的,像有什么覆盖在胸腔里,压抑的令人几乎窒息。高堂上坐着的男人愣愣的望着地面上杯盏碎裂后的水渍,一地狼藉,良久,方抬起左手,慢慢地下意识的抚摸右手拇指上一枚翠绿的玉扳指。
  忽然地,就想起那令他矛盾丛生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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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偌兄是好人。"被人质疑的时刻却依旧能保持绝好的姿态,优美而不乏恬然,这绝非一般出身的世家子弟就能做到。可是虞秋水却做到了。彼时他正为云贺之烹茶,修长白皙的指,骨节轻盈中透着一丝美感。圆润指尖轻轻捻起那乳白的瓷盅,指沾春露,掸尘拂风,洗茶。
  "与他结识,确是我此生一大幸事。"这是他开口说的第二句话,被习武之人强大的气场压制,在那样尴尬的气氛中却依旧浑然忘我,明明是羸弱的姿态,却偏偏能缔造出一份不卑不亢的大气。
  云贺之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定在他正灵活翻飞的五指上:葱白剔透的指尖,映着黑玉案,珐琅尊,以及那无意间翩飞而下的嫣红花瓣,说不美,那简直是可以下得阿鼻地狱的罪过。
  少年正提起一斛沸水,不疾不徐的浇透白瓷玉盅,原本乳白的色泽蓦然呈现出琉璃般转动的异彩,斑斓炫目。少年抬手轻轻拂去案上多余的花瓣,茶器与石案,黑白对映的分明。
  少年抬眸嫣然一笑:"有些手生呢,不知云老介意否……"闲然安详的姿态。假如他是女子多好?云贺之心中叹喟,假如是女子,他大可不必做出这种棒打鸳鸯的事来,是又何苦生出今日盘根错节的怨孽?
  "云老,对不住了。"少年悠悠的说,叫云贺之心弦倏然一凛,眼光陡然犀利起来。以为会听他含泪控诉或是扭捏着表白心迹,或者羞愤难当踉跄离去,不管怎样的反映都好,因为不管出现那种反映,他云贺之都已经备好了后路来令对方妥协,可是——

  "其实您不说,晚辈也是要告辞的。"少年含笑望过来,秋水般温润的目光透着一股慧黠,并不停下手中的动作。洗茶,煨茶,凤凰三点头,动作如行云流水,出手便是大家风范,完美无瑕。
  末了才将那茶盅盈盈一推,推到云贺之手边,道:"晚辈清楚,此刻在云老您的眼中,我与子偌兄怕不过是一对泥足深陷的人。晚辈敬您为一方大家之主,心中甚不愿令您与子偌兄蒙羞,即便是无法控制的生出这等违背伦常之情……晚辈并不想请求云老您的成全,因为晚辈清楚,子偌兄与我不过萍水相逢,漫漫人生之路何其精彩,或许数年后我不过是在他记忆里占据一抹狭隘之地,如是,男子与男子的情谊根本无法做到天长地久,那又,何必为之放弃诸多所有,更牵连他人?"
  "晚辈会离开此地,即便不曾与子偌兄相识,晚辈只愿一心寄情山水,有生之年能凭此羸弱之躯,踏遍我朝万里河山,以此拙目记下所到之处遍野的辉煌,仅此而已……"
  "今日这杯茶,还望云老能以平常心笑纳,晚辈,当不胜荣幸。"
  少年含笑说出这一番话,语气始终平静温和,无一丝不悦,无一丝局促与怨怼。云贺之垂眸看向面前案上精致的茶盅,极品碧螺春独有的芬芳在少年指端挥发的淋漓尽致,嫩绿茶叶浮浮沉沉。云贺之再抬眸,见那少年正微笑着冲他颔首,眼眸如星子般璀璨闪烁。忽然有些明白云衍怀的为他动心的缘由:这等谈吐不俗的少年,论样貌比女子更美,懂进退识分寸,玲珑聪慧……
  他却哪里知道,正是这样一个看起来处处得体,面面俱到的少年,吸引了云衍怀的竟全然不是他此刻的温良如玉,而是他骨血里颠倒众生的邪魅与诱惑,是属于黑夜的,另外一个不为人觉察的虞秋水。
  "云老,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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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是时,云衍怀一刻不曾怠慢的策马出城,城门处却已有人恭候多时。两株修长玉指拨开幔帘,露出的精致五官熟悉到令云衍怀有些愕然,那分明就是……
  "玉缺?"
  "要下雨了。"清淡嗓音宛如玉石质地,落入空气中仍能感受到丝丝沁凉,令人心弦微颤。薄佻白端坐在马车内,面前仍是那张釉彩墨案,一盏莲华宝灯半是雍容的垂在马车一隅,湛湛光华打落在薄佻白宁静如水的面庞上,显出白玉一般的质地。
  云衍怀一愣:"什么?"
  薄佻白抬眸轻轻瞥了他一眼,指尖漫不经心的撩拨了一下弦子,原来那膝头还卧着一架古琴,红绡段苏,傲昂的琴首刻着紫薇断纹,莹韧的弦被那灯火一映,愈发显得的雅致绝伦。
  "上车。"薄佻白本不欲废话,但见对方似乎还没从方才那一场对峙中缓过神来,遂摇了摇头又道,"你不是要去寻他?上车,我知他在何处。"云衍怀脊背一僵,还没反映过来,就听得夜笙歌清润的嗓音在背后响起,含着一股谦顺的笑意:"表少爷,请吧。"
  无从推拒。薄佻白没错,他不过是比自己更清楚追逐的方向和目的。云衍怀这么想着,心里郁郁的叹了口气。那马车极大,除了两列横座外,中央空置的地方足够容下一张半人榻。薄佻白就坐在那案子前垂眸抚琴,一脸的波澜不惊,连带着云衍怀也觉这不像是在追人,倒像是在游山玩水。

  "不问麽。"薄佻白随意弹了首曲子,音调平缓,却蕴含着一股悠远古朴的味道,是能禁得起回味那一种。云衍怀想或许这就是他们二人的不同,即使大小受教于同一位西席先生,读一样的四书五经,过一样的奢侈生活,但就是不同。他跟薄佻白,从骨子里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问什么?"对方语出突然,云衍怀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当中一愣,半晌明白过来对方的意思,却是眯起眼睛低低的笑了一下,嗓音沉实,说,"有什么好问的。你那般聪慧,定是早已料到有鱼死网破的一天。是我太大意,那日游船归来后秋水便神色有异,现在想来,必定是那日的暧昧情形传到了父亲耳里,是故阿棠他们才会早早离去,秋水也……"
  "想要的,要自己追到才好。"薄佻白拨弄琴弦的指尖微微一顿,抬眸看过来,视线有些清冷,"不然得到了,也会有种被人施舍的感觉,不是吗?"
  他语调平缓,却是字字珠玑。云衍怀无从躲避的被戳中心事,嘴角漾开个苦笑:"是,从那一日秋水看他的眼神我就知道,阿棠与他必定是有过些什么,或者仅仅是与什么相似也未可知。但我不能冒任何失去他的危险,我要用自己的手段来赢得他,而不是靠挑拨离间和杯弓蛇影。如你般谨慎的确不是坏事,但是玉缺,我终归不是你,做不到那样心如止水……"
  是,他曾有过无数种怀疑和猜测,因为不管从那个角度来看,虞秋水的出现以及他过于完美的存在都令自己迷惑。这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因为这个人本身就像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一般,他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是令自己可以抗拒的,那种完美的契合度,简直可以抵达灵魂。
  他享受诱惑,享受真爱降临的快感,但却不曾盲了双眼,看不清楚现实的点拨。虞秋水与隅家兄妹之间,似乎隔着一层什么关系,时近时远,朦胧的,却又透着一股凉意。犹记得最初相见的时刻,权思之他们三人同时抬眸,看到池塘边因脚滑而跌进薄佻白怀中的少年,那么慢的抬起一张脸,一瞬间的电视火光,他觉得灵魂深处像被一双手温柔抚摸到颤栗,那是春暖花开的意味。
  但是,但是。
  但是权思之眼中的讶异,隅枕书那一秒的凛冽都不曾逃过他双眼,甚至于后来隅枕棠和隅枕雪,前者在看到虞秋水时那一副陷入痛爱里纠缠不休的痴情,以及后者瞬间雪白手脚冰凉的惊恐……
  为什么,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多么相似的一张脸,才会让这世界瞬间浓缩成一团?!

  马车渐渐驶向出城。靠着软榻上的玉枕,云衍怀忽然问道:"这是去哪里?"
  "淮南。"薄佻白道,语气淡然。回眸瞥见表兄有些怔愣的脸,嘴角方漫上一丝浅笑,"淮南凤阳,虞家故里。"
  "去凤阳得过隅庭吧……"声线莫名有些凉意。
  "先到薄苑,今早娉婷来的消息,佻溪又发病了。"话音沉冷,云衍怀早就知道,旁边坐着的男人似乎只有在处理薄佻溪的事情时,才会流露出一些情绪,其余时间漠然多过一切。
  "……那些大夫还是无能为力?"云衍怀叹了口气,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少年病弱的轮廓,笑容苍白的令人心疼。
  没有回应。云衍怀投以目光,却发现对方垂着眼睑,已然是睡去了。
  轻轻地,在肺腑里酝酿了一圈,终成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卷完结,地点开始转移到关键地——淮南,众多JQ出炉的地方啊~望之,隅枕棠VS云衍怀,新欢旧爱,然后会跟进一步揭开虞小受的身份和四年前死亡的真相。扭动~推动这些真相拨开的那只手,自然就是虞小受和薄大鸟~~~

PS:谢绝BW!打击潜水!瓦们要坚持浮水政策,从JQ地点转移开始抓起,握拳!┗ A ┛


16

16、承?长庭余殷色 ...

  正如云衍怀所说,到凤阳,必先经过隅庭。而隅庭之所以被称为隅庭,只是因为那里拥有闻名遐迩的百年书香门第,隅府。
  少年虞秋水从马车中怡然走下,身旁为他擎着华盖的男人面目阴沉,生硬的看不出表情。落脚处是隅庭最富盛名的"八珍八宝斋",往前再赶约半日车程即到凤阳,虞秋水却在此处落脚歇息。点了此斋最出名的浮生烩,又重金订下临窗望水的"春树海棠苑",少年站在窗边负手而望时,嘴角的笑意像一道渗血的伤口,阴森狰狞。
  ——终于又回来这里……
  酒菜陆续上齐,少年望着满桌珍馐佳肴却笑不动筷,只漫不经心的摆弄着手中的红漆木筷,眼神闪烁。对面坐着一身玄衣的姬冰,一脸阴郁,欲言又止。
  秋水低笑一声:"何故做出那样痛苦的表情?好似谁欠了百万银两不还似的。""少爷。"姬冰忍不住抬眸,"少爷为何停下?"明明再赶半日的路就能回到凤阳歇息,依着他目前的身体,越多的暴露在日光下就越不利,却还如此固执,不肯为自己着想。
  姬冰心神焦虑,那少年却怡然惬意:"你紧张什么?故地重游,要紧张的人也不该是你。"此话却是意有所指。他想起那些泛着泪水腥涩味道的过去,眼神如猝火流星。
  "你知道麽?我活着时,从未真正吃过这样大的一桌菜。"虞秋水闭上眼,嘴角有一抹古怪的笑,"一年四季都是残羹冷炙,即便如此还保不定能否填饱肚子。有一日实在被饿的受不住,便只能偷偷爬树去摘那半青的槐花裹腹,岂料饿的头晕眼花四肢乏力,还没吃到嘴里就一个跟头从上面栽了下来,正巧撞在石案上,磕的头破血流险去半条命……"
  他说着睁开眼,眼底却笑意全无,一手指着额心那一滴血红醒目的朱砂痣,凉凉道:"这里原是一处伤疤,后来痊愈后残留一星红痕,是那人一时起兴随手为我点了朱砂上去。那之后,我终于可以不用再饿肚子,但与之交换的却是彻底失去作为男人的尊严。"他说的云淡风轻,嘴角的笑,却渐渐汇成一股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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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色,你是……殷色?"清俊无双的男子,年长他四岁,却拥有一双不被世俗玷污的双眼,极其富有亲和力的眼神额,看着别人的时候,总能令人有种被洗礼的欲望。
  那是长掖庭里第一次出现除送膳奴仆以外的人,十四岁的少年被禁锢在这方狭窄而荒芜的庭院里,一墙之隔的雅思苑里,挡也挡不住那欢声笑语来袭。少年佝偻着瘦小的身躯,在郁郁葱葱的树叶里怯怯躲藏,手里破旧的衫子上兜了满满半熟的槐花,是在他正小心翼翼的往下滑时,被一墙之隔的那个人不经意间瞥望到。心里一惊,直直的就从树上载了下来。
  那一眼,实属偶然。
  "长掖庭"和"雅思苑",二者同为隅府的一部分,但不同的是,后者是平日里供隅家少爷小姐们吟诗颂歌之地,而一墙之隔的长掖庭,却是禁忌,禁地。
  彼时隅枕棠正倚靠在一柄红楠木藤椅上怡然自得的品茶,上好的西湖龙井香飘万里,长他一岁的五姐隅枕乐在放风筝,一不留神却被风将风筝挂在了树梢上,那片湛绿中少年正猫着腰拼命的拾捡什么。隅枕乐自是没能看到,因为在她气的又是跺脚又是叫嚣的时刻,少年方好奇的把头探出一些,是在那时,隅枕棠漫不经心的抬眸一瞥,只一眼,四目相对,他触到一束如见鬼差般惊悚的目光。
  那是……他?
  "你盯着那树看做什么?我要我的风筝呢!"十九岁少女踱着脚,桃花美目含着咄咄逼人的焦虑,见他发呆,一把便夺了那茶具摔到一边。隅枕棠回过神了,那少年却不见了,心中莫名有一丝失落和好奇:究竟怎样的人才能拥有那般纯洁无暇的眼睛?清澈见底,一望无际的素白。
  多么可笑!那一年在少年眼中看上去温文和气的男人,其实早已在隅府子嗣争斗中遍染一身的黑,而在隅枕棠眼中也应该纯洁无瑕不碍世事的少年,却其实不过为了获得一餐温饱,而处心积虑的制造机会。百年的书香门第,传承而下的,却是如此不堪不正的血液……

  "你又走神不是?"少女急急的推他一把,瓜子脸上写满不悦,口中嘟囔着瞥了墙那边的树一眼,"晦气晦气!这风筝沾了那边的晦气,便是取回来本小姐也再不会要了……"说的好似那一墙之隔的长掖庭有多污浊不堪,隅枕棠仍是温柔的笑着,只是眉峰已不为人知的微微紧蹙。
  "长掖庭,长夜停。"这牌匾是父亲所赐,就好像那住在庭院里的少年名字一样,黑暗,低调,古怪的令人嫌弃。他不是不知道那地方是禁忌,却在对视上那一双麋鹿般湿润的眼睛时,忍不住想靠近。
  驱散众人后悄悄翻墙而去,哪知看到的竟然是少年横躺血泊中苍白的身影,额心一道伤口触目惊心。他莫名心慌,想起平日里父亲令人照顾他们起居,即便是不受宠也不会亏待了基本的照应,尤其怕碰伤磕伤,更怕那伤处是在脸上。似乎脸就是决定他们命运的东西,美丽优雅,或者英俊无双,通通是资本……
  他以帕巾为少年止血,殷红的血趁着少年白瓷一般的肌肤,竟让他错觉以为那容颜是何等天香国色,但其实却是普通。想也便知,若少年生的一副如三姐般倾国倾城之色,又怎能落得十多年暗无天日的生活?
  指腹触到的肌肤柔和如水,意外的的令人流连忘返。他擦着擦着便挪不开眼,怔怔看着怀里昏厥过去的少年:的确不美,在隅府这一片花团锦簇之中几乎可以被人忽略不计,但也绝称不上一个"丑"。想起下人们口里流传的,有关父亲当初三弃少年的理由:一弃其薄眉疏鬓,无雍容之彩;二弃其唇红如血却肤比纸白,无常人之像;三弃其形神呆滞寡言少语,无大气之风。此三弃,正是父亲对其极度厌恶与避讳的理由,甚至引为隅府百年的耻辱,丧门之星。
  然而此刻依偎在他怀里的少年,虽羸弱却动人,虽单薄却纤细别致,细佻的眉目和骨骼摊开在手心,整整好一把可以握住。他有一副适合被人拥抱的身体,甚至那过于病态的肌肤和盈盈颤动的睫毛,都无可避免的令人心动!
  隅枕棠忽然弯起嘴角笑了起来,指尖滑过少年假寐的脸,唤一声:"殷色,殷色。莫再装了,我知你醒着。"少年就是少年,单纯青涩,话音未落便蓦地瞪大眼,因为离的极尽,那双麋鹿般湿润的眼睛里还带这忧虑的雾气,水汪汪的望过来,令他浑身一僵,灵魂如被电击。
  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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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从树上栽倒下来的时刻,便决定冒一次险。他叫殷色,表字"三缺",缺形缺神缺姿彩,甫一听只令人失笑,简直卑微的如同泥人。
  是那一道不经意的目光令他心弦一紧,继而在敏感捕获到对方一瞬间微乎其微的动容。是的,动容。在那短短霎那间贯穿灵魂的眼神,他分明觉察到对方足可融化冰川的热度。
  对方还未束冠,必定是隅府六位子嗣中最年幼的一位,若然他没有猜错的话,那人便是这些日子渐渐得宠的六少爷:隅枕棠。
  可笑的是,这一切都是他百无聊赖中从仆人们的闲聊中得知的。他听他们说枕书大少爷如何温文儒雅,是江湖文明的谦谦君;听他们说三小姐如何倾国倾城,美的令人转不开眼;他还听说二少爷和五小姐虽然同是三太太所出,却打小就逗的不可开交,翻脸时什么泼皮阵仗都使得出来,为此不止一次的被老爷关暗室惩戒;他最后听说六少爷隅枕棠年英俊识礼,且待人接物宽宏得体,是除了长子隅枕书之外,第二得宠之人,等等等等。
  关于这人的传言他听的多,却始终不曾谋面过,直到这一天。倘若时光可以退回到过去,他一定宁愿自己不要遇见,就在长掖庭老死一生也未尝不好,至少他不应当怀揣异心,一步步的,自动踏入猎人陷阱……

  被隅枕棠小心翼翼抱着的时候,他隔着那上好的衣裳料子倾听对方的心跳,噗通噗通的一声声,沉实有力,又带着外界令人动容的绚丽。想出去,逃出去,离开这方狭隘简陋,刻薄的令人发疯的地方,他待了十四年,他不想待四十年。
  所以不顾伤口汩汩奔流的血,他要让自己看起来凄惨一点,最好凄惨的令人一眼看到就不忍心推拒;
  所以他明明痛的就快要昏死过去,却还咬着牙勉强支撑自己阖着眼皮假寐,假寐,也要使睫毛微微颤动,令人轻易觉察出来;

  你看,他是如此处心积虑的制造机会,在他眼里隅枕棠曾是那无望岁月里一株救命的稻草,以为藏起自己污浊破烂的心去迎合对方,或可收益一片晴明。却不料世事阴差阳错,到头来他丧失不仅仅是离开的权力,还有身为男子,日日沦陷他人膝下奉迎承欢的尊严……
  他是如此疯狂而病态的向往着外界,却最终夭折在他人"爱的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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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珍八宝斋门前泊着一辆装潢考究的马车,上方插着的绣旗上一朵町兰绣字:隅。
  少顷,一男子撩开幔帘矜持而出,手中一柄烟墨山水折扇,及门槛前长身玉立,儒雅俊秀非常。历时有掌柜的迎上门前,谄笑奉迎,言辞中渐露难色,末了引了那男子上得三楼雅苑,停在最东边那一间门外。掌柜口中歉意连连,那男子却含笑温文的颔首,风度有佳。待掌柜退去,他在门前站立良久,始终含着笑,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左手谁掌心,意味深长。
  良久,轻轻抬起手臂,叩响雅间房门。
  门应然而开,露出一尾靛青的衣袂,视线上移,被珍馐百味环绕其中的,赫然是一段风流妩媚玉人姿。那少年正半支着鬓角,垂眸微笑着自斟自饮,乌黑柔顺的发髻上斜斜没入一颗白玉簪,通体晶莹,身上靛青的衫子被窗口倾泻而来的阳光浑然一照,愈发显得他肤色细滑如瓷,唇红齿白,美艳动人。
  少年竟是虞秋水,一旁立着侍奉的男人五官有些模糊,即便眼力绝好的他,离的近了看也依旧觉得不甚清楚。少年唇际正沾了一丝水色,望过来的眼神百般惑人,男人立在门口微笑,只见那张脸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继而轻轻地就笑了一声,唤他:"隅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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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月二十八,八珍八宝斋都会迎来一位贵客,经年不曾例外的时间,风雨无阻,常年订立最东边那一间"春树海棠苑",又总点一道浮生烩做主菜。这个习惯从未变过。
  此间六月,又逢二十八日,这人准时前来,却被告知今日新招的小伙计万分不济事,竟将别家生客引去了隅府大少爷长包的雅间,巧得是那位爷也财大气粗,对八珍八宝不敢兴趣,却唯独对黄连做的"浮生烩"感兴趣,奉了做主菜,配酒却是自己随身携带。
  说不讶异那自然是假的,隅枕书只是奇怪:什么人竟如此熟知自己的习惯,连菜色这等细枝末节都收录在案,究竟是真无心还是假无意?谁都知道浮生烩其苦无比,吃这菜的人等同于自虐,他自觉其中另有一番滋味,每月特意尝苦,不料今日竟遇到同等品味之人。
  不好奇?怎么会。
  只是隅枕书推开门看到那席间坐着的少年时,心念已有最初的好奇急转直下,变成另一种不可捉摸的意味。

  轻轻朝那少年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折扇收起,角度恰到好处的颔首显得他人谦逊有礼,却又不失高贵。少年隐晦的扯了扯嘴角:这便是这类人的通病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外表愈是无懈可击,内里却早已坑脏得不堪入目……这么想着却愈发笑的纯良柔顺,美目灼灼:

  "这么巧,隅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截至明晚十二点,还有两到三更送上。有爱者切记浇水,否则萎了,一切阅读快感皆成泡影~ =V=


17

17、承?新鲜旧情人 ...

  "……当真是没想到会在此地见到小虞公子,敢问座下去往何处?"隅枕书含笑道,语气温柔却不过分熟稔。他向来便熟知待人接物的尺度,既不会过分亲切令人误以为好欺负或者刻意降低身段,也不曾于言辞中习惯性的抬高任何,致使其造成类似薄佻白一般凌驾于人的清高淡泊。
  秋水始终微笑着与他对视,气度和缓,眼眸宛如浸水星辰,愈发被洗的清亮,闻言便道:"在下正在归程中。"
  隅枕书自然是知道的,在洛阳时云衍怀便说过虞秋水祖籍淮南凤阳,如今他说是归程,回凤阳必先经过隅庭,这理由倒是无可厚非。缘何冥冥之中他总觉得事情不似表面那般简单,还是他也像枕棠一样被撩拨了心智,夹在回忆和现实中分辨不清真相?真相是那个人已经死了,这是谁都不能改变的事实。
  "小虞公子一路鞍马劳顿,既已到了我隅庭地界,不如过府一叙,公子意下如何?"
  "可这怎生使得,且不说我这一身狼狈,贵府门第高深,在下怎能唐突来犯……"少年微微推拒着,听不出话里真伪。
  隅枕书又笑:"连日赶路风尘仆仆,是谁都会一身疲态,这怎算是唐突?再者年父素来对如公子般形色杰出之人颇具好感,若公子肯过府必定会奉若上宾,如何?"
  "那么……"少年顿了顿似是在思索,片刻笑曰,"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罢!"感觉姬冰在自己身边浑身一僵,虞秋水垂眸饮酒,唇际涔涔笑意在隅枕书看不到的角度里骤然消失。
  隅府长掖庭,当真是,久违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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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隅枕书迎光打量那少年,却是怎么看都不曾找出他与记忆里的那个人丝毫相似的痕迹,那又为何会产生错觉,以为那人还活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不可避免的,他想起一些旧事,继而思绪就像是一卷被启封的画卷,缠缠绵绵铺摆开来,浓郁泛黄的色彩直逼而来,刺的人生疼。
  记忆仿佛在一瞬间倒转回那含着青草香气的岁月,痛苦和折磨来不及倾轧的时刻,人的心还不曾被墨迹玷污,一切的开端——

  "喜欢?"男人半醉的眼神不如平日镇定自若,反倒带着一星戏谑,旋即有低低的笑声逡巡在半空中,令人莫名生寒,"你说……喜欢?"
  指尖轻轻触碰对方的面颊,却几乎是被嫌恶的避开。少年以一种轻蔑而仇视的眼神瞪着他,乌黑湿润的眼珠像两颗多芒的苏联琥珀珠,一望之下熠熠生辉。奇怪,明明是那么卑贱的身份,一身粗布麻衣却遮不住他眉宇间生动的色彩,外表看似柔顺服帖,却不过是为了生存和逃离这里藏起了肉掌中的利爪。这般虚假不羁的小兽,竟会被六弟视如珍宝麽?
  隅枕书支起鬓角不动声色的与他对峙。
  少年殷色在这偌大隅府内如同一颗蒙尘珍珠,并不算出色的五官,却胜在一股含情楚楚的风韵,如江南女子一般伏眉顺目的温存,却又有男孩子的英气和不羁,潜藏在乖巧怯懦的外表下,虚假的天经地义。
  "你不必用那样的眼神提醒我你的身份。"男人颇为自然的笑了笑,举手投足都是优越感,看似温吞却气势压人。少年倒退一步怒视他,双手握拳,却最终还是缓缓松开。
  "……你到底想我怎样。千方百计的戳穿我,说是不愿让枕棠误入歧途,可你呢,你又有什么阴谋?"少年翘起嘴角冷冷的笑,"隅家也算是书香门第,可惜根基不正,生出的个个都是居心叵测难有真情,你若是嫌弃我碍眼直接赶我走便是,何必虚以委蛇?""放了你?"隅枕书眯起眼,"殷色,你莫欺我如六弟那般心软。我若放了你便是成全你,你千方百计勾引六弟,不就是为了哄骗他带你离开隅府吗?"
  少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隅枕书又道:"只可惜,你诱错了人。"说着一步步走上前来,黑暗中高大的身影像一尊神邸,少年勉强挺直脊背与他对视,却在目光相遇的瞬间一惊,对方眼底那遮也遮不住的欲望他如此熟悉,难道,难道他也……
  "猜对了,小东西。"
  低沉的嗓音响彻耳际,他头蓦地一晕,像被人从背后一记猛棍敲下,从头到尾动也不能。感觉男人修长的手臂轻轻拥住他的腰,接下来听到的告白就不再是告白,而是一场噩梦的延续——

  "楚腰纤细掌中轻,呵,我今日总算领略到古人口中美人飞燕的尺寸……"他笑的惬意风流,大手齐齐扣住少年腰肢,温柔流连,却带着不容反抗的魄力。
  "……难怪六弟会为你着迷,殷色,你真是个尤物。"低笑着轻啄少年的唇瓣,他聪慧的没有探出舌头,以防"小猫"锐利的咬人一口。
  "你倒是聪明,懂得随机应变。六弟那么质问你为何离去时,我还以为你要不乖的将我抖出来呢……还好你聪颖至极,我说了点花灯的事你便现学现卖,将六弟唬的云里雾里,可惜他对你着迷太深,如此突兀的答案必定令他五内俱焚,才会疯狂的占有你……"
  "不过,你为什么要哭呢?小殷色,我以为你会为自己找到了最大的靠山而开心,为什么会哭,或者你以为六弟能够给你的,我却不能满足吗?"
  "……放心。我应了你不会将六弟与你私通的事公之于众,我会好好保护自家兄弟的颜面,枕雪那边我亦会哄的她听话,看过什么该忘记的忘了便是。那么你呢?你是不是也该乖乖的遵守承诺到我身边来,我一直好奇男人与男人是否真能生出别样的快感,泓恩虽是郡主却如处子般羞涩,在我眼中不及你风情万分之一。"
  "不要用那样羞恼的眼神看我,殷色,你应该知道我对你有心思远远早于六弟,不过是他比先动了手,让你一颗心被蛊惑。不过没关系,你会改变心意的,因为隅府有我一日,才会有你,你就是我的影子……"

  倘若有人问隅枕书是怎样人,殷色一定会说他是这世间最过扭曲,不折不扣的伪君子。可是他在人前的面具太过完美无暇,即使殷色心里清楚那样如沐春风的微笑其实何等虚假。
  事实就是,他的确曾试图利用隅枕棠对他的一丝宠爱来逃离隅府,可笑的是,他也因此而忽略了别人的视线。他想起隅枕书所说的花灯节初见,那一日他不过是趴在墙头上痴痴的望了一眼,或许眼神里还带着无法遮掩的贪恋,去不是贪恋那一星喧闹,而是贪恋外面鲜活的世界。
  想要逃离这里,却阴差阳错的被人注意,假如真的是那一刻,隅枕书手中的花灯点燃了他的视线,那便真如他所言,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早已落入他眼底。他这么想着,愈发觉得脊背冷汗涔涔: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动声色的被人注意着,一想到往昔他与枕棠最亲密的时候也被一双眼睛在黑暗里窥视,他顿时觉得这比起他半-裸身体在枕棠身下婉转承欢更加令人羞耻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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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淮南隅府迎来一位故人。当然,除了虞秋水本身如此认为,在其余人眼中的惊艳多过其他任何。少年用一双烟波流转的桃花眼睥睨四下,柔顺中带着一抹痴心的倔强,一瞬间震撼了门槛外正拾阶而上的脚步。
  "六少爷安好。"虞秋水彬彬一俯身,姿态是恰到好处的温文。少年抬起眼眸望过来,湿润的瞳孔宛如春日里初升的朝阳般璀璨,嘴角勾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那般带着邪气却又纯真无邪的表情着实震撼了隅枕棠,有一瞬间他整个人呆在门槛前,错误的以为厅堂内被一群人环绕着言笑晏晏,正向自己问好的人是殷色,属于他的殷色。
  却不是他。殷色生的与他不过三分像,眉宇同样清秀,却比虞秋水多了一份恬淡惬意,使人看了一腔柔肠,无论如何也生不出冲撞的心思。虞秋水的五官却比殷色更为深刻精细,连那尖尖下颚都像是被上天独具匠心的打磨抛光,乌丝雪肤,墨瞳红唇,加上额心一点妖娆魅惑的朱砂,真真是比女子更令人挪不开视线的美,且越看越像一尊古典雅致的人偶。
  ——因为太完美,已找不出一丝缺憾的生机。

  隅枕书回过神来,却发现那少年早已被兄长拉着去了客房张罗歇息。偌大隅府说是父亲掌家,但似乎自几年前起父亲的身体就愈发病弱,而今更是卧床不起,说不准哪一日便能撒手人寰。隅府家大业大自然是要寻人掌舵,想当初为了这个位置他也算是费心费力,大户人家子嗣争夺掌家权力,原本就是亲情淡漠的产物。
  结果自然是赢不了的,有那样优秀的兄长在前,为人处事心思缜密,手段心机一样不缺,却不是薄情寡义之人,对待手足从来都是隐忍宽容,就连当年殷色弃他而去时,日夜宽慰他且悉心守护这尴尬秘密的人都是他,都是隅枕书……
  隅枕棠轻叹一声,大哥生来便是大家之风,又有泓恩郡主这庞大的关系存在,任谁怕都是不能撼动他地位丝毫。隅府名里挂的是父亲的字号,实际却依然改朝换代,他大哥隅枕书才是今日真正的当权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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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厢采光最妙,又临着雅思苑,小虞公子意下如何?"隅枕书立在一旁不紧不慢的说着,目光含笑,不动声色的注意着虞秋水的表情。
  少年除了踏足后苑的那一刻时微微有些僵硬,眼神微妙,过后却依然云淡风轻,仿佛先前那一瞬眼底滑过的冷笑只是错觉。此际站在隅枕书身旁,听他指点江山一般的安排客房歇息,身前身后围着隅家的二少爷隅枕安和五小姐隅枕乐,均满面惊艳,眼神贪婪的粘在自己脸上揭都揭不掉。
  虞秋水淡笑不语,目光却在略过那一方明显破败的矮墙时微微停顿,有些好奇的口吻完美的掩盖了胸腔里沸腾的热血,柔然的望着隅枕书:"咦?那里怎会有间房……"隅府建筑极端考究,讲求错落有致又方圆天安,隅父隅卓本身又是极其喜欢舞文弄墨的人,故而隅府上下九十九间房就是九十九种截然不同的韵味,无一相同。
  ——只除了眼前这一座。

  他这么问的时候,感觉空中气流莫名一僵,隅家几位都面色讪讪,偶有阴郁,似乎那地方是何等避讳的禁忌,不与人前称道。虞秋水自是晓得其中因果,只是此刻故地重游,远以为已经是时过境迁的思绪再度侵袭而来,内心竟仍不能释怀……要他怎么释怀?这地方曾埋葬了他一把枯灰,他却连自己是如何惨死的经过都不知道!!
  "那里……"隅枕书顿了顿,似是在斟酌语言,片刻却是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笑,"那里,不过是座空置的阁楼罢了,从前有只小野猫霸着那儿,隅府空房多,也就未曾驱逐。"
  "……野猫麽。"少年挑眉一笑,不再多言,紧随其后走过常常回廊。末了,始终不曾回头再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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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竟不知,你从前与六弟亲昵时,也是喜欢张牙舞爪的吗?"男人微笑着抚摸少年赤-裸的身体,轻轻将他推倒在榻间,"野猫就是野猫,野性难驯。"
  少年喉咙里发出一声呻吟,脖颈处一块线条流畅的肌肉被人咬出,咬紧,痛苦中又含着一丝情-色的挑衅。隅枕书对他理所当然的上下其手,姿态一如他在人前侃侃而谈时的洒然大方,几乎要令他以为是自己无耻下-贱,甘为人身下臣服……
  胸前殷红的蓓蕾被人咬破,空气里流淌着一丝甜美的血腥味,少年四肢摊开在大床上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耻辱的印记被人从头烙印到脚,直达灵魂深处。
  "不能发出声音吗?呵呵……"男人闷声笑着,手指滑进他股间按揉搓动。少年试图夹紧双腿,膝盖却被那双手灵活拨开,手指滑下去牢牢钳制住他半醒的欲望,感觉喉咙快被人咬破的时候,他听到男人沾了一点情-欲的兴奋声音,说着:"你可知,从前你每一次与六弟在房内私通,我都会在门外看着你们,只隔着一条门缝看过去,就能看到你白生生的大腿,肌肤柔嫩的晃花人眼。六弟骑在你身上驰骋的时候,你便发出那令人血脉贲张的呻吟,比妓房里最放荡的女人还要勾人,我那时便在想,终有一日我会成功,隅家和你,我两个都要……"
  "……你要乖一点才能长命百岁啊,我的小野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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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厢孔雀台。
  毗邻长掖庭与清华阁。前者是习惯了被人敷衍带过的禁地,后者却是隅家六少爷隅枕棠的寝阁。虞秋水微微眯起眼有些玩味的想:他的确是察觉到什么了吧?隅枕书,不然也不会特意将他安排在这暧昧的地方,若然自己心中有鬼,这一次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
  不过无所谓,他本意就是要让那人生出疑心,疑神疑鬼的最好不过,闹到最后真相就更容易大白于天下。
  虞秋水立在院落里眺望着长掖庭方向,他想讥讽的笑,可是弯了弯嘴角才发现脸部僵硬,已经取法随心所欲的牵动肌肉。回忆在拼命的撕扯着现实,这份平衡四年来从未被打破过,他以痛苦和不堪为理由存活到今日,生时情途末路,死后亦不得安息,他不过是想找出自己当年死亡的缘由,或者仅仅想看一眼自己的残存尸骨,在被岁月风干前,尝试着祭奠自己,他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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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重楼。隅枕棠便又开始做
17、承?新鲜旧情人 ...


  梦。绵密的痛感意图侵袭知觉,久而久之便觉生存无妄,现在梦靥之中循环往复,仿佛再难找到出路。仔细想想,似乎是从在洛阳见到那少年开始,一切思想就开始脱离自己的控制,带着腥甜味道的过去潮水般一点点绕上脖颈,环成一只套索,痛苦难安。
  "殷色,殷色……"他在梦里痴痴的叫那个人的名字,假如他还在,假如他不曾离开的话,那么他应当也是二十二岁的卓越年纪,他多么想再看一眼记忆里麋鹿般动人的少年,却只能费尽心思的捕捉他残存在自己头脑里十四岁的模样。
  他十四岁那年,他十八;
  他十八岁的时候离开了他,转眼又四年,人走茶凉,他陷在时光的圈套里经久不息的怀念,丧失继续再爱谁的勇气。
  做的梦来来回回总是那一个人的脸,连场景都不曾变幻,总是长掖庭里那一方僻静幽密的宅院。梦里少年有时候是笑着的,像最初那段愉悦的时光里动人肝肠的喜悦一般,使人心弦震颤;有的时候却是冷漠而疏离,固执的看着他,墨玉般晶亮的眸子像一双手直直插进他胸膛里,压抑的喘不过气。

  今夜再梦,却有些微不同。

  少年朴素的脸颊染了一缕曼妙的红,嘴唇微微抿起,蛊惑人心的笑着,那双眼睛隔了山水似的望过来,他不由的就屏住呼吸,生怕一眨眼便错过彼时美妙的幻觉。是幻觉吧?殷色离开的时候态度绝望和强硬,他不从知道那样柔弱纤细的小人儿也有这般刚强的一面,被自己粗暴的冲进身体,脑子几乎要爆炸的他没有任何怜惜之举,那样的痛苦令少年浑身过电一般的颤栗不止,却始终不曾告饶一声。他的无声的抗拒,彻底击碎了最后回旋的余地……

  "看什么?"少年对他嫣然一笑,眼波转开层层妙不可言的涟漪,朱润细白的手指尖轻轻一戳他的脸,"不认得了吗?枕棠,我才离开多久,你竟已不再记得我。我好伤心。"
  他的声音清凉细滑,听在耳中只令人感觉绸缎绕身,缠绵的不可思议。然而说出口的话却让他心脏猛地一紧,下一秒几乎是一个箭步冲上前,顾不得梦境与现实的差距,一把狠狠将那少年灌进怀里。
  纤细,冰凉,有些生硬的身躯,似乎比从前更为削瘦,握住的腕子骨骼高耸,几乎要刺痛他的手心。

  "殷色、殷色……!"他绝望中带着狂喜的呼唤,明知这是一场美梦,醒来后依然要面对那人的杳无音讯,可是这么抱着的时候,感觉真的足够让他沉沦。不愿睁开眼。
  "笨蛋。"少年清凉的嘴唇滑过他的面颊,贴着耳畔,猫咪一般低低的呢喃,"我总以为你足够聪明,可是到头来你竟比我还要笨,我离开这么久,你都不曾寻我的麽……"
  "我有!怎么没有?我翻遍了力所能及的地方,若不是大哥阻拦,我定然已不顾一切的告知父亲你的存在,告诉他我宁愿放弃做隅家子嗣的权力,也不能失去你。可是殷色,我找不到,我竟找不到你……"昂藏七尺的男儿,这一刻竟然将脸埋在少年发间,哽咽,"我找不到你,你,到底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呵……"少年在他耳际低低的笑,藏在黑暗中的双眼蓦地闪过一丝寒意,缓缓地掀起嘴角道,"地狱。"

  ——我去的地方,宛同阿鼻地狱。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章牵涉虞小受的死因和身份,相信聪明的童鞋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凶手也在隅家两兄弟中间。因为要揭开真相,所以跟薄大的对手戏只能是暗地,没有光明对垒。过了这几章,自然会有其他原因把他们牵扯在一起,摸摸~坚持到底就是JQ~=V=

PS:明日还有更。


18

18、承?兵马不血刃 ...

  翌日清晨。
  隅枕书正同秋水对弈,满园芬芳之中两相对坐的身影,一白一青,隅枕书持白先行,对面少年手托腮,嘴角含着一抹隐约笑意。棋局杀到激烈处,却见有仆人着急忙慌而来,见二人对弈又不便打扰,整个儿急的团团转。
  隅枕书平缓的眉峰不着痕迹的的蹙了一下,放下棋子,淡淡道:"何事如此惊慌。""回大少爷,六少爷他、他……"仆役皱着脸,表情惊疑不定。隅枕书余光瞥了眼对面正喝茶的少年,长睫低垂,看似一副淡然祥和的姿态。
  他霍然起身:"六弟怎么了?"
  仆役迟疑答:"六少爷好像、好像是……着魔了。"
  此言出,连隅枕书都微微怔住,耳畔听得一声低呼,扭头看去,却是少年满面讶异的看过来,眼神略带担忧。隅枕书蹙眉:"胡闹,主子爷是由得你们如此诽谤的麽?""小的不敢!大少爷不信自可亲自去清华阁查看看,今早送膳的丫鬟尚被六少爷扣在房里出不来,六少爷逢人便抓,抓到了便是目光呆滞的表情,口中吐字不清,不知唤的是谁的名字……"
  "不必多说,前方引路罢。"隅枕书掸了掸袖角,转而看向秋水,表情颇有份忧虑,道,"真是对不住,在下突然家务缠身,对弈之事还待再逢机遇。"
  "无妨。"少年微微一笑,放下茶盅,狭长妩媚的眼睛里盛着不多不少的担忧,也说,"家人最重要。倘若隅兄不嫌,可否令在下一道前往?毕竟洛阳时与六少爷有过萍水之交,突闻此信,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隅枕书思索片刻,转而点了点头,眯起眼睛,"好,你且随我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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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华阁内,狼藉遍地。
  容貌俊美的青年男子痴痴呆呆坐在床缘,一手缠着先前胡乱撕扯下的深紫帐幔,一手却死死抱着一个少女。他毕竟是习武之人,虽看似温和可亲,出手却仍然有失力道,此际眼神呆滞的自然不能控制自已。那少女赫然是早晨敲醒他房门送膳的那一位,甫一开门却见到隅枕棠疯也似的模样,登时吓的动弹不能,被对方一把掬进怀里,口中还呢喃着模糊不清的词汇……
  隅枕书和秋水一道而来时,所见正是这一番匪夷所思的情景:隅枕棠神情恍惚的抱着那丫鬟,目光有些疑惑还有些忧伤,那神情倒像是对待久违的爱人般执着痴情。怀中搂着的小丫鬟早已被对方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表情动作吓呆了去,半张着嘴一个字也讲不出来,浑身僵硬的任由那人抱着,还一遍遍温柔拍打着她的后背,口中咿呀有词。
  隅枕书的脚步停在门槛外,秋水紧随其后,目光落在正前方寝居室内那孤单无助的身影,微微眯起眼。

  "阿棠!你这是……"隅枕书一只脚刚买进门槛,话说到一半却见那原本呆滞的人疯了一般冲过来,在他蹙眉的空当里,耳畔传来一声小小的惊呼。
  "六少爷……?"
  现在这又是怎样的情形:少年满脸尴尬和疑惑,旁边长手长脚抱着他的男人赫然就是隅枕棠,从方才他出现那一刻就像一根弹簧猛然弹跳而起,离弦的箭一般冲上前来将他抱住,死死扣进怀里。他能感觉到对方胸膛里安然跳动的心脏,就如同他察觉的出对方在拥他入怀时,状似茫然却又锐利的一瞥,目光所向,正是隅枕书的方向。

  少年不曾挣扎的被人搂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面上有些讶异和不自然,眼睑轻轻垂下来,勾勒出一份不同于往常妩媚的无辜姿态。紧箍他腰肢的手臂浑然一僵,少年抬起水汪汪的眸子有些迷茫的望过来,只一眼,就让隅枕棠一颗心奔腾的激烈。
  情不自禁的唤了一声:"殷色……"
  两个字,堂内瞬间鸦雀一片。虞秋水不用看也知道这一屋子人的脸色该是有多难看,那个名字是避讳,是坑脏和不堪的代言,隅卓掌家的时候从不允许下人们提及这个名字,甚至连自家人都不可以。今日倘若不是隅枕棠这状似无意的提及,他的名字是否就应当随风逝去?
  虞秋水眼波一深。
  隅枕棠仍在絮絮不停的唤着,间或用手爱怜的抚摸他面颊,低低的呢喃着那个禁忌的名字:"殷色殷色,你回来了吗?你决计回来看我了吧……我很想念你,回来吧!殷色,请你,求你……唔!"

  尾音源于半是痛苦的闷哼,虞秋水感觉束缚着自己的手臂倏然一松,视线当中隅枕棠满是哀伤的眼神从他身上慢慢滑落,在他身后的男人慢慢抽回点穴的手指,微微一叹,眼神颇有些耐人寻味的盯着秋水盯了一会儿:"让你见笑了。"
  "不会……"少年似一副还未醒过神来的模样,表情怔怔的,有些娇憨可爱,"枕棠公子他……""哦,没什么的。"隅枕书微微一笑,"他前些日子钻研古籍致使劳累过度,从洛阳归来后亦不曾好好修整,是故才会这般浑浑噩噩,下人们初见此景自然惊慌失措,也是在下管教无方,贤弟莫怪罪才好!"
  "岂敢岂敢。"少年也回过神来,温温一笑,瞥了眼瘫倒在地上的隅枕棠,迟疑着说,"我方才听枕棠公子,朦朦胧胧似乎唤了谁的名字……""来人,将六少爷送至里屋歇息。"隅枕书挥袖唤来奴仆,转而又对少年温柔一笑,"此处不方便细说,贤弟且随我移步别苑。"
  少年乖顺点头:"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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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内复又剩隅枕棠一人时,他紧闭的双目阖然睁开,愣愣的盯着头顶悬垂下来的崭新帐幔,有些恍惚,没有焦距。
  "你要做的我都做了,殷色。"他轻轻呢喃,口气带着一抹心酸,"你若真是枉死,我便是拼此一命也要擒得那贼人,为你一偿血耻……"堂外竹帘蓦然被风卷起,清脆声错落有致,隅枕棠倏然低笑了一声,喃喃着:"你回来了吗?殷色。"
  想起昨夜那一场令他错愕的梦,梦里的少年还是十八岁离开他时的模样,削瘦却挺直的脊背,细挑锁骨,一张脸清秀淡漠,眉宇间一滴撩人的朱砂闪烁凌厉的光。他从不觉得这温顺的少年也有倔强刚强的一面,只因他屈居自己怀畔的时候,从来都是那样一副羞赧却柔顺的表情,长睫垂下,挡了一湾他看不懂的心事……
  "你想知道我在哪里吗?"少年掩口吃吃的笑,眸光却如猝毒的匕首般阴毒,长长指甲宛同厉鬼,幽幽扶上他面颊,道,"我告诉你,我身在阿鼻地狱。"
  "不——!!"他近乎崩溃的哀嚎。不可能!怎么能是这种结局?!他离开他就是为了更好的归宿,他宁愿少年在另一个人怀里辗转承欢,亦或者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娶亲生子,可是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
  "你不信我?咯咯……"少年脆生生的笑,眼睛里却闪着阴冷的光,慢慢踮起脚尖,凑到男人耳际凉凉地说,"你信我罢,因为我有办法令你亲眼见证一切……你若是还对我心存一缕薄爱,便不要拒绝我,照我说的做,待到日后自可见分晓。"他将身体轻轻投入男人怀里,那样清凉丝滑宛同千年寒玉,他弯起眼睛温柔的看过来,眼底星河留恋,斑斓闪烁。他还是那样美,隅枕棠这么想着,忽然鼻腔一酸,伸手慢慢拥紧他:"好。"
  是梦也罢,是你还魂也好,我帮你。你肯入我的梦,纵然我已枉过半生,我却无怨无悔。我只恨在那个时刻不曾将对你的深爱告知天下,殷色,是我对你不起,你离开我,是我一个人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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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位容貌普通的女子,性格颇为柔顺,六弟曾欲娶之,奈何后来那女子变了心意,弃他于不顾,从此下落不明。"隅枕书从善如流道。少年弯了弯唇角似笑非笑,对面之人口若悬河的对着他胡编乱造,难得能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硬生生颠倒黑白,抹煞真相。
  少年心中冷笑三声,眼神一闪:"哦?原来如此。"轻轻放下手指把玩的折扇:"世间薄情人,长情之人更多,六少爷心底醇善,不该有此结局。"那般细水长流的语气,某一刻竟让隅枕书误会彼此相熟已久。
  含笑间对弈,双方皆是居心叵测,一个欲再探虚实,一个却步步为营意欲致人死地。末了,一盘和棋。
  隅枕书自孔雀台离去时,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少年的背影。少年正一手俯身半蹲在院落的梨树下,一手捻着一枚花瓣,面上似笑非笑,落落大方的眉宇之中透出一分禅意。这就又不同于他之前见过的任何表情了……
  隅枕书嘴角笑意渐渐凝固,眼神渐渐的,透出一分寒意。少顷,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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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兵不血刃,借刀杀人。你这手计策玩的倒是漂亮至极,只是不知有几分感触到达心底?"有个声音从头顶传来。虞秋水慢吞吞的直起身子,眼见一深红人影凌空降下,漆黑长发如蛇逶迤一地,姿态冷艳。
  少年挑唇一笑,指端挟着一瓣如血的殷红缓缓道:"我走我的魍魉道,你过你的阴间桥,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何故你取回了镇魂石还要再来我眼前晃荡?""还能为何?自然是担心你。"地府里狰狞森冷的修罗此刻却温和一笑,修长指尖挑起少年一缕发丝送到鼻尖,轻轻一嗅,"唔,沾了太多血腥味,不好闻。"
  少年目光陡然阴鸷,劈手一把佛开他,厉声道:"你想说什么?何必拐弯抹角!我就是嫌身上沾的杀戮不多不过瘾,我还想把所有得罪过我的人杀个片甲不留,这又与你何干?!"
  "有关。"男人静静的望着他,"怕你入不了轮回,也渡不了劫数。"
  此话一出,少年凭空打了个冷战,浑身僵住。地煞轻轻叹口气,有些无奈的上前一步搂住少年,指端挑住的下颚尖弱一把,少年脸色煞白,显然是被他的话刺中要害。
  "我已经是个孤魂野鬼,我怕什么……"少年垂眸低低的笑,嘴角挂着自嘲与讥讽。"对不起。"男人结识的手臂蓦地拥紧了他,颇有气势的双眼暗涌跌宕,看定他缓缓吐出一句,"对不起。"
  少年愣了愣,转而抬起手背覆在眼睑上,低低的笑了:"真是、还真是奇怪。地府里说一不二的人物,今日却对我连连道歉,我却不知是为了什么,不然你来告诉我?"
  男人却不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他,手指温柔的抚摸他的长发,一点点颇为耐心的爱抚。少年在他怀里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猛地挣脱开来,转身直直往屋里去。男人在背后注视良久,方才说了一句:"……隅枕棠的话,并不值得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少年脚步一顿,便听他又说:"你无非是想知道自己的死因,方法太多,何必要让自己沾上血腥。你该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色,这具身体本就是羸弱体质,经你一番折腾,昨夜竟还冒险潜入隅枕棠梦里迷惑他……"
  "你想说什么?"少年背对着他冷冷道。
  "无非是要你保护好自己,这里不是江阴汜水,阳气鼎盛之时不易妄动杀机。你只是要报仇,不需要连累自己。"男人有条不紊的说,那份理智竟是跟某个人如出一辙。
  "……我就是想死。"少年缓缓转身,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弯起嘴角,"现在的我就是相死,也死不了,你还怕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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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则他不怕,有人却不得不怕。
  当夜,远在太湖之畔的盟主夫人隅枕雪飞鸽传信回隅府,告知现任当家隅枕书近日异状连连:先是彻夜梦长,魔魇缠身,翻来覆去总听到一个声音在反反复复的唤她的名字,睁开眼便看到那少年含着血泪的双眼,生生控诉着死时的惨状。致使她如今夜不敢寐,生怕此刻一闭眼,下一秒噩梦便绕颈而上,死死粘连在她生活里,终有一日不死也疯……
  隅枕书立在窗前看完信,眼神一冷,再无往日进退的当的分寸与圆柔。抬指,面无表情的将信笺投进灯芯处燃烧殆尽,黑灰色的尸体在半空中飘荡了两下,诡异的停在烛台边。
  "……秋水……殷色……"一个妖媚生花绚烂的挪不开眼,一个清秀隽永温柔中藏着锋芒,这看上去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论容貌的确是有三分像,甚至额心同样一滴血朱砂,论起感觉来却是大相径庭,至少虞秋水比起殷色要识时务的多,那个人……

  那个人面对自己的时候,还真是没有一刻顺从过。即便被按在身下大力的贯穿身体,即便被掰开小嘴硬生生填进硕大龙物,即便被鞭打和灌铅,被人使劲手段的折磨凌-辱,到最后也仍不曾屈服丝毫。他若是懂得圆滑,又怎会把自己逼到穷途末路,毫无回旋之地?!
  隅枕书取出一片雪白丝帕,轻而有条不紊的擦拭着墙上挂着的佩剑,锐利寒光反射到他瞳孔中央,那眼神如深渊般阴森,泛着浓郁的煞气。
  "是你吗?我的小野猫……"他低低笑了一声,往日里温存俊朗的眉目莫名有些扭曲,轻轻抚摸那佩剑,呢喃了一句,"是你回来了吧,殷色。你可不要辜负我的期望,一定要回来让我再尝尝你美妙的身子,那雪白的玉臀,莲藕一般的大腿……"
  他含着笑姿态怡然的将那佩剑挂回到墙壁上去,转身,朝着帐幔深处走去。

  重重叠叠的深红色幔帘里睡着一个人,呼吸清浅。隅枕书轻轻抬手,挑开最后一层帘幕,一方纤细柔弱的人影露了出来,酥胸玉腰,柳眉红唇,是个容貌标志的女子。隅枕书却似没有看到她一般轻轻抬
18、承?兵马不血刃 ...


  手,将她推到一边,人影像布娃娃一般毫无知觉的滚落下来。
  隅枕书弯起嘴角在榻的四角摩挲着,少顷,指尖触到被褥下面的床伴上不易觉察的一个龙纹凸起,轻轻一按,那硕大的床榻竟然嗡嗡分裂成两半,露出一条狭窄阴森的暗道。隅枕书翻身而下,沿着那幽密的路径走进密室,很快前方出现一星闪耀的光,极尽处去看,那竟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
  隅枕书弯起嘴角露出个诡异的笑,走过去,转动夜明珠,前方石门缓缓侧开,露出一片澄明。他走进去,一阵寒气扑面而来,外界地面已是七月酷暑天气,这地下却是冰冻三尺极寒之地。
  此处正是隅府百年冰窖,隅枕书掌家之后便移到主屋,隅卓整日昏昏沉沉起不到什么作用,泓恩郡主则是从四年前无意中发现他的秘密后就被他"不小心"照顾到现在,卧床不起,醒了亦是浑浑噩噩……
  他朝里走去,不消片刻便到了那巨大的玻璃棺前面,四周围是冰天雪地,那棺材周围却似春暖花开。隅枕书嘴角笑意更深,眼神也一并温柔了起来。走上前,用手轻轻抚摸冰冷棺盖,顿了顿快速的褪去亵裤,一手握住自己高高翘起的龙物套-弄连连,口中溢出贪婪的呻吟:"啊……殷色、我的小殷色……"

  棺材里躺的,赫赫然就是那少年,隅殷色。

  ————————————此章作者有话说为必看内容————————————

作者有话要说:BT渣攻隅枕书隆重登场,于是后文其实还有少许冰恋……
真相什么的,不用我再废话了吧?俺觉得追到现在的大人们都能看懂。虞秋水的真实身份就是隅殷色,四年前惨死在隅枕书手下,后文会接着详细揭开前尘往事。隅枕棠是无辜的,可以说到这一章他才有预感殷色已死,隅枕雪也不是省油的灯。
这几章内容非常关键,同时也是为后文逆转做铺垫。同时俺剧透一点:很多童鞋认为薄大跟殷色的感情戏分发展忒慢,我建议乃们同时关注下亮点,第一薄大的性格,他绝对不会是真的完美就对了,到底缺在哪儿,这是关键;第二就是一直在跑龙套,但是每次出现说的话都很戳人的地煞君,真相怎样现在保密,反正他不会轻易领盒饭就是了,而且后文里有关键作用……

PS;废话多了点儿,但是本着大家的阅读心情去的,还请见谅,多多浇水俺才能茁壮成长喵~~ =V=


19

19、承?禁恋缠倾心 ...

  淮南薄府,翠滴子。
  呈低拱形的建筑宛如一叶绿萼,墨绿瓦片流光簌簌,飞泉流瀑,红鲤抱怀。一座造型独特的勾檐亭置立其中,四面屏风高竖,从上往下看,其形如太极八卦圆盘,牵一发而动。
  男人在弹琴,琴音触动四周屏风机关,影影绰绰的水墨画活了起来,绕着他徐徐转动,令人眼花缭乱。男人半垂头,墨发慵然及地,身着一袭做工雅致的春彩墨竹长袍,雪白杭丝,下摆支腰际描摹大片大片渭水的竹叶,苍翠清秀。修长而骨感的手指漫漫撩拨,琴音沉实浑厚,犹如日落钟罄。
  夏日暮色降临,染红一池剔透白荷,微风徐徐过境,有溅落在亭檐上的水珠簌簌滑下,嘀嗒一声,笔直坠落。男子跳跃在琴弦上的手势微微一顿,手腕凌空一挽,白玉掌心稳稳接住水滴,那像是谁的眼泪一样清凉,不消片刻便溶入肌肤纹理,消失不见。
  "……娉婷怎么说?"屏风外有个人影一晃,琴声初歇,那人走过来,撩起袍子在那谪仙似的人儿面前坐下。
  绯薄指尖自弦上一掠而过,薄佻白抬眸看着云衍怀道:"医药无用,她侍奉佻溪多年,无人比她更清楚佻溪的身体,心疾本就是先天不全之症,除非有大罗神仙,否则难逃一死。"
  云衍怀沉默了一下,良久喃喃着:"那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怎会活的如此辛苦,他人亦纠结,我们亦纠结。他人纠结于琐碎,我们却纠结于生死情爱。中了思念的毒,却发现越是靠近凤阳,胸口就越是茫然一片,被爱冲昏了头,什么都变得胆怯。薄佻白呢,他一生严于律己从容不迫,纵然此刻面对即将失去亲人的事实也一样比他坦然镇定的多……
  人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男人颀长的指又拨弄了两下弦子,淡淡道:"不是着急要去见他?缘何却又在此滞留不前。"
  "……笙歌说他并未直接回凤阳,而是半途被隅枕书邀至隅府做客……"云衍怀颓然垂首,语气透着一抹酸楚,"我,我已没了初时那几分把握,想来从始至终都是我主动,他不曾拒绝却也不曾迎合多少,玉缺,我很茫然。"
  "不是已经追到了这里。"男人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止步不前,不如一探究竟,死活也可安心。"寥寥几字却直指人心,云衍怀胸口一堵,半天提不上气。
  缄默。
  "我去般若楼,你早点歇息。"薄佻白起身,长袖迎风猎猎作响,修长身形倨傲非凡。云衍怀想什么想的出神,没答话,回过神来,那人却已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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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般若楼楼高三层,一层茶斋,二层琴房,只第三层是薄家二少爷薄佻溪的寝居室。薄府占地庞大,和其一比,云隅两家再怎样典雅华美都显得庸俗许多,薄佻白当家后曾将府邸翻建一新,不求穷奢极欲,但却独具匠心,一花一草乃至整个庞大建筑群都由他亲手设计实施。但凡入过薄府大门,无人不被其磅礴大气所震撼,雅贵至极,甚至可媲美仙境。
  薄二少生就一副羸弱体质,相比之下,唤作秋水的少年似乎还要比他健康的多,至少不若此人日咳夜喘,三步一扶柳,五步一歇安,仿佛一阵风过就能将其轻易折断。薄佻白虽生性淡泊,却唯独对此兄弟甚为看重,致使薄府两大管家,笙歌和娉婷虽掌权有限,却始终平起平坐,为的就是不令人看轻薄佻溪这个病秧子。
  此际那少年又感染了风寒卧床不起,薄佻白进的门来,只看见夜娉婷婀娜有致的身影半跪在榻边,正极有耐心的替少年喂汤药。少年昏昏沉沉睡了约莫一天,此际正好微微清醒,见了兄长前来,那如死灰般茫然无神的双目陡然颤动了一下,一抹光彩随之跃然而起。
  "哥……"细如游丝的嗓音,夹杂着些微颤抖,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气息不稳。夜娉婷折身回眸,丹凤眼梨花腮,美艳动人。见了薄佻白也不惊慌,将药汤放在一边拎起裙摆行礼:"爷。"
  "起来说话。"薄佻白摊开手,女子自然而然递过汤碗退到一边,含笑道:"今儿二爷瞧着比昨个精神多了,许是这药方子换了一帧,待会儿还请爷过目。"
  "好。"薄佻白点点头,拇指轻柔擦去少年唇际沾着的褐色药渍,轻声问,"感觉如何,胸口可有再痛?""不碍的,老毛病,哥总是大惊小怪……"少年细细的笑,眼眸弯弯如一对新月。他生的不错,虽不若薄佻白极美,但也是数一数二的秀致典雅,若非过于病态而使他看上去精神不济,总有一丝恹恹,那整个轮廓也是秀美绝伦的。
  "哦?"薄佻白微微一笑,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少年唇边,果见那眉头习惯性的一蹙,"莫说为兄不了解你,你是嫌这药比之前苦,若非娉婷逼你,你又怎肯下咽?"
  少年被说中心事便咬下下唇不答话,脸颊轻轻侧过一边,白皙脖颈露出几分柔弱之态。
  薄佻白对夜娉婷挥挥手:"去歇着吧,你定然又是连熬几夜未曾合眼……""二爷身子要紧,我不碍什么。"女子笑一笑,眉眼如画,屈身又行个礼方才袅袅而去,身影坦然。

  "说吧。又起了什么鬼主意。"话音落地,少年藤蔓般柔软的手臂从锦被里弱弱张开来,无助又期待的望过来,眼角湿湿的:"大哥……"
  薄佻白静静望着他,僵持一会儿方叹息一声,放下汤碗,轻轻将少年抱起来放在膝上。少年瘦的堪堪只剩皮包骨,放在身上一点重量都没有,若不是那双手臂还撒娇似的圈在自己脖颈上,薄佻白真会疑心他是否还有温度。
  "大哥去了哪里?"少年猫咪一般蹭着他的脖颈,口中咿呀呢喃,轻柔呼吸扑打在薄佻白颈窝里,有几分酥痒。片刻抬手,轻轻捧了少年的面颊问:"我去哪里,同你拒不喝药有什么关系……"
  "自然有关!咳、咳咳……"少年心里一急,嗓音蓦地尖锐了起来,连带着一阵微弱咳嗽,薄佻白不语,只抬手温和的替他抚一抚后背。少年平定良久才抬起眼眸,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口气里竟带着几分幽怨:"你走时说了只三日的,如今可好,半月都有余了……"
  ——是什么挂住了你的脚?某件事还是,某个人??!
  少年想强迫自己停下这匪夷所思的猜忌和悖德忘理的执拗,可是不能,他不能允许薄佻白离开他的视线太久太远,那会让他愈发觉得面前男人已脱离了他的钳制,他用身体做赌注,不过是想尽可能的多的从对方身上汲取温度。他依赖他,十八年来尽如此,他们相互搀扶,他们的世界不能有其他人进驻,也不可能进驻……
  然而即便如此,他也还是担心。他怕自己区区羸弱之体不能给他欢愉,他们同样是男人,是男人就会有被欲望迷惑双眼的时刻。他不能,绝对不能容许那一天的到来。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薄佻白微微蹙眉,凤眸睨视着怀里看似柔弱,却心神不定的小人儿,缓缓抬指勾住他下颚,"告诉我,小雅。"

  少年身子微微一颤,面若梨花,白中含一抹桃红。
  佻溪表字恒雅,薄佻白甚少唤他的小雅,是因为乍听上去十分女气,少年本就柔弱的惹人怜惜,再沾了阴字,唯恐身体会更为羸弱也说不定。然而少年却最喜听他这样唤他,尽管对方这样唤的时候,明显是不容许他再逃避……
  "我,我就是,就是……"少年急出满眼的泪,一想到心中令人羞耻的想法便更是惶恐不安,生怕被对方瞧出端倪,索性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那模样着实倔强。
  薄佻白微微一怔: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表情,竟好似在何处见过?顿了顿方才想起,洛阳云府做客之际,那妖艳如花的少年也有副惹人怜惜的表情,尤其是咬着下唇似笑非笑,或者垂下眼睑漫不经心,一眼看去是极为乖顺的,可实际呢?实际,却是一只锋芒毕露的猫儿吧……
  薄佻白微微眯起眼,嘴角漾开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低头,嘴唇轻轻碰了碰少年额头,道:"乖乖喝药,笙歌买了飨德天府的梨花蜜饯,喝完药,便准你吃几个。"
  "真……的?"少年蓦地睁大双眼,却不是为了对方口中的悬赏,而更像是沉浸在那突如其来的轻吻里没反映过来,心中窃喜与激动连成一片,顿时又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
  "怎么,又痛?"薄佻白烟眉一凝,表情有些冷沉。少年细白的五指张开来死死扣住他手腕,喘息着,半晌回过神来,慢慢扬起脸,那般憔悴失色的脸颊上却有一抹荡漾的红,薄唇抖动了几下,溢出小小音阶:"没、没事,就是,想起那蜜饯,高兴的了……"
  薄佻白微微勾起嘴角,大手抚上少年柔顺披散的黑发,轻轻道:"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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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河蟹爬过--#】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鸟。


20

20、承?求之与不得 ...

  四年不曾做梦。人与鬼魂的差距,或许并不仅仅存在于肢体的冷暖,还在乎对现实所折射的理想,是否仍要秉持,或逃避。一旦丧失寄望,一旦过于执着,梦就变得易碎而奢侈,连一丝蒙蔽自己的理由都不容易存在。不做梦,就不会有黄粱梦醒后的纠缠,可是为何左边胸口那空荡荡的位置始终在隐隐作痛?像是,像是四年前那场应当刻骨铭心的夜晚里翻来覆去的死……一样。

  孔雀台。暖玉榻。
  榻上躺着的少年仰面朝天,目光呆滞,一条胳膊软软的垂在榻沿外,另一只手臂却紧紧捂着胸口。赤-裸的上身肌肤惨白,锁骨深凹成一口干枯的阴影,指甲愈发颀长凄厉,浑然无彩的面孔上唯有一滴朱砂如血闪耀。
  ——这是怎么了?
  他想,周身动也不能,失去心脏的地方火烧火燎一般的痛。想动一动,却发现四肢像被一条无形的线所牵制,玩偶一般,一举一动都受人摆布。
  ——这是怎么回事?!
  虞秋水安静的躺着,捂着胸口的手指尖刺破皮肤,艳丽的血奔涌而出。疼痛开始蔓延进四肢百骸,从胸口那个空洞处开始,到锁骨到脖颈,最后一点点占据清醒的神智。烈火焚身都比不及的痛,像被人活生生剜出一颗心脏捧到眼前,鲜血淋漓……
  ——剜心?!
  少年圆睁的瞳孔猛地一颤,像烟火般放射奇异的光彩,紧跟着那嘴角却勾起一抹邪肆古怪的笑。剔骨剜心,他竟然是,这么死去的麽。总也思付不起来的真相,总也拼凑不全的那一夜,像是被什么力量牢牢控制藏掖,无论他怎么努力回想,偏就是不能完全回忆起来,直到……
  直到现在。故地重游,失去了心脏的身体却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感召,记忆渐渐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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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雨滂沱之夜,灯熬如豆,闪烁中映着那男人逐渐扭曲的五官,更显狰狞。手中一截细长皮鞭早已被血浸染的鲜红,却似乎还不满足,俯身着迷似的抚摸少年遍布血痕的身体,白玉肌肤包裹着赤红凝紫的淤痕。他清楚只要自己再大力一点,下一刻便能皮开肉绽,血色横飞。
  "固执。"手指像贪婪冷血的蛇,死命抠挖对方已经被折磨的血肉模糊的肠道。
  "冷漠。"扔掉鞭子,一手捞起那还在淌血的少年,提气又冲进去,激烈碰撞。
  "狠心。"掰过少年麻木惨白的脸,明明是温柔的眼神,可是那半阖的双眸依然漫不经心,就像不管他多真诚多体贴,在隅殷色眼里也只是个衣冠禽兽而已。
  "你就那么爱他?六弟比我强在哪里……"隅枕书笑起来,舌尖撩拨少年的齿锋,明知他已无力闭拢,轻易的钻了进去,缠绵悱恻的吮咬啃噬,末了,一阵刺痛。口腔里一阵铁锈味蔓延开来,隅枕书蹙了蹙眉,那少年却睁开眸子,慵懒的瞥了他一眼,嘴角一弯,无声的轻蔑。
  隅枕书的眸子蓦然一弹,迸发出的异样光彩对殷色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邪戾。
  "……到现在都不肯屈服,是我对你不够好?还是他事先给你下了迷魂药。"隅枕书低低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怅惘,一手却拔出塞在隅殷色后-庭处的硕大玉势,换成自己昂扬的巨物猛力刺进去,"唔……好紧,就是这种感觉,殷色吸人的功力天下第一,嘻嘻!"
  身下按压着的少年像一具绵软的人偶,任人摆布,始终不吭一声。也许是爱恨皆已被折磨殆尽,也许早已丧失了怨怼的力气,或者不屑,不屑与在他身体里驰骋的人有丝毫交流。
  "……我第一眼就觉得你极美,殷色,"男人舔吮他的后背,脊椎处细长的一条血痕拖下来,皮肉外翻,男人啃咬着,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空气里微微腥臭的麝香。他着魔一般的停不下来,吻着吻着就变得疯狂,撕咬啃噬,野兽一般越来越激烈。他突然有些醒悟过来:原来不只是想拥有他,他根本就是想把他撕碎了吞进肚子里去!
  "我第一次见你,你就趴在墙头上出神的看我们放花灯,那日点灯的人是我,我借了光正好瞥见你湿润晶莹的双眼,比任何一枚星辰都璀璨闪耀。我深信,我与你是在人群中一眼笃定……我第二次见你,你还是趴在墙头上偷窥,不过这一次与你四目相对的人不是我,是六弟。五妹的风筝挂在了树梢上,你就藏在那一片蓊郁中只露出一双漆黑发亮的眼睛,而我就站在六弟身后不远处的回廊里,你们谁都没有看见我,我却看见了你们,甚至后来六弟悄悄潜入长掖庭和你说的一字一句,我都记得清晰……"
  "我每日同泓恩郡主睡在一起,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剥去你的衣裳,把你按在身下狠狠贯穿,听你淫-荡的呻吟浪叫,感受被你柔嫩的四肢紧紧勾缠的快感。日日夜夜都是如此,可我不能,我是堂堂隅庭的大少爷,我怎能与庶出且极不受宠的兄弟产生如此悖德忘理的感情?……"
  "……我日夜着迷似的想着你,便忍不住监视起枕棠,从你们相识的那一日起,到最后他无法抑制的对你产生别样情绪,我如此怨恨却又期待,我们三个将一同坠入无间地狱。枕棠对你百般怜惜,到最后,不还是一样抗拒不了身体的诱惑?兄弟乱-伦,冒天下之大不韪。怎么你就偏偏对他动心,为了保全他宁可牺牲自己,你为了他才来到我身边,却不知我才应当是你最终的选择,我才是有资格与你并肩站立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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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痛像潮水一般漫上脖颈,记忆像一双冰冷的手,一点点收拢着环在颈间的套索,逐渐拉紧,屏住呼吸。脑中一片斑斓的白光,记忆的碎片渐渐归向原位,为他展示出一副历久弥新的画面,他的,过去——

  那应当是昭华七十四年的冬天。末日解脱和新的束缚源于一场背叛,隅殷色背叛了隅枕棠。有几个人知道他的存在,隅家七少爷的存在??
  "我不过是利用你接近他,你当我是贱-货就好,我屈居你身下四年总也算够了吧?你放了我,我们一刀两断,你也不必担心会有人将这丑事抖落出来令你为难……"十八岁的少年翘着嘴角顽劣不羁的笑,眉眼轻佻,口吻带着一丝嘲讽,更多却是漠然。
  隅枕棠从目瞪口呆到震怒,到最后浑身颤抖几乎忍不住要一巴掌甩过去,狠狠的捆醒那张令他爱到骨子里的脸。
  "你只是、只是在利用?!"他满目的难以置信。曾经相依相偎的美好,曾经耳鬓厮磨的温存,都是假的吗?!
  "……你既不爱我,又为何肯甘居我身下?倘若你只是借由我来引起大哥的注意,那么现在为何又放手,还是说大哥他、大哥他对你也属意……"
  "没有。他是那样儒雅温存的贵公子,怎看的上我?"隅殷色嫣然一笑,目光中闪着热忱的光,明明并不杰出的容貌,却因了那生动的表情和眼神而令人过目不忘。隅枕棠是直到那一刻仍对他不能恨,却也不能再爱,这少年眼角眉梢都猝了毒,硬生生拒人于千里。
  "那你为何要离开我,为什么?!"他惊怒不已,一把扣住少年单薄的手腕,稍一用力就看到那人面上一白,明明是痛,却只咬着嘴唇抖一抖睫毛,片刻,却竟然又笑了。隅枕棠愣住,松开手踉跄遮挡倒退两步,长袖一挥将案上花瓶扫落在地:"别、别再用那样的眼神看我!"
  少年正温柔的看着他,过度深刻的温柔,反而像是一种怜悯。

  "枕棠……"
  "快点解释!解释给我听,说你爱的不是我大哥,你不过是害怕众人的流言蜚语……"隅枕棠又冲上前,双臂紧紧箍住了他,半箍进怀,紧蹙的眉头流露出一线绝望和哀伤。隅殷色静静地望着他良久,却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手指轻抚上那人脸庞:"放我走吧。"
  青年紧绷的身躯浑然一震,有种山体崩塌之势。
  少年又说:"真的,放我走吧,枕棠……"
  "不可能!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父亲我要同你在一起,他认你也罢不认也好,我什么都不要了!殷色,我只要你,你不要走。"他惶惶然抱住少年纤细的腰肢,青丝飞舞,鼻尖又嗅到那久违的清香,引得鼻腔里一阵酸楚弥漫上来,那一刻他确是恨不能将彼此抽筋拨骨,生死交融在这怀抱里。
  少年安静的任他拥抱,曾经他以各种各样的目的揣测过这怀抱的温度,处心积虑的引诱,也不过是想借此逃离这座苦大荒芜的牢笼。岂料阴差阳错,如今他非但没能成功逃脱,反而无意骗的无辜之人与他一通陷落,泥沼深潭,万劫不复。
  "……我们,会万劫不复吧……"他踮起脚尖在青年耳边轻声呢喃,纤细手掌缓缓捧起那人的脸,从他颈窝里挪移出来,四目相对,"你会后悔的,从此再没有鲜衣怒马的生活,从此以后,人间正道与你形同陌路……"
  手里捧着的脸庞微微一颤,少年温柔的看着他,弯起嘴角温顺的笑了:"你看,你还是……怕的吧?假如真的被那个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天下间定不会再有你我容身之所,你是天之骄子,你有优渥的身家与绝好的容貌,可是沾了我,就像一脚踏进泥潭里,连灵魂都是脏污不堪的。你,当真不怕吗?"

  "殷色……"隅枕棠微微一怔,似从不曾见过少年如此平静却认真的语气对他讲话,没有床第间妩媚娇气的呢喃,没有共执笔研磨作画的温婉,更没有口口声声要离开他时,那一股寒彻全身的冷漠。
  "你,不能吧。"少年微微眯起眼,"可是我却不介意,爱上你还是爱上别人,只要是这府邸里的,都不会有自由可言。我要离开这里,不管是生是死,都要离开这里。而这,正是枕棠你倾其所有,也不可能给予我的……"
  "所以,放我走吧,求你了。"假如你还爱我的话,就不要让我用自己已经坑脏污浊的生命来玷污你余下的光辉,假如我注定是需要依附黑暗才能生长的植物,你却必须高高挺立在阳光下,那就放手吧。我不能丧失对自由的向往,就如同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的美好受制于人,我深知你曾爱着我或者日后也还会爱着,求而不得,你才会一生来铭记我。

  隅枕棠的脸在一瞬间,迅速的灰败下来。
  放他走吗?就这么放他走,心无疑会痛的翻天覆地,可是不放,就真的能拥有结局麽。这条路太坎坷,离经叛道,不是每个人都输的起。他不愿让彼此冒险,因为事情还未到恶化的关键,也许还能有所转机,但他却已将现实的丑陋捧至自己面前,逼得他毫无还手之力,逼得他不得不恼羞成怒苟延残喘……
  "你真的爱我吗?还是或者,你们都是更爱自己的吧。"少年冰凉的手指轻轻从他手心抽离,微笑着说,"枕棠,我爱他还是爱你,其实又有什么分别,我想要的,你们谁都给不了。"
  "……"

  无言以对。后来,自他离开后,隅枕棠曾彻夜辗转回想这一日的对峙和决裂,回想那少年每一个清晰的眼神和动作,回想他说过的没一句话,当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他说的没有错,一点都没有错。
  过度的挣扎还是抵抗不了生活倾轧,反抗的越激烈遭遇的痛苦和反噬就越激烈,世界是一张粘腻的大网牢牢捆绑着希望,你所希冀得到的和你的付出,永远都不能够成为正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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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最后拖着狼狈不堪的身体,于黑暗降临的时刻站在那扇门前。浓郁的夜像化不开的墨,乌黑倾轧下来,天幕低垂的令人喘不上气来。
  "来了?"
  男人穿一件儒雅的涟纹袍,行云流水,品着一盏上好的龙井对他说。隅殷色能感觉到那股锐利的光自他低垂的视线里射来,像是对猎物窥视已久的猎人在做最后的等待,不慌不忙,井然有序。
  少年挑起嘴角凉凉的笑了:是了,走到这一步,可不是钻进他细心编制的大网里,挣脱不得了麽!
  "……就是这个表情,"男人不知何时走上前来,指尖挑起他的下颚,隅殷色宁静的视线与他对视上,感觉像跌入一个熔炉,热的欲望和光,贪婪,觊觎,雄心勃勃。
  隅殷色阖上眼,感觉男人微有些剥茧的拇指在轻轻刮挲着他脖颈处细嫩的一条片肌肤,似调-情,似引诱。他听到男人有些沉闷的嗓音,莫名的带着一股寒意从脚底攀爬上脊椎:"就是这个表情,令人恨不能将你生吞活剥。"
  "……你应了我,只要我离开他,前尘往事就一笔勾销,有关他断袖一事,此生此世都不再提。"少年慢吞吞的说着话,表情有些麻木。男人抚摸的动作一顿,笑声更沉:"你肯信我,就不怕我食言?"少年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几时有过别的选择?"
  男人眉头一抖,眼眸闪出一片激赏,低头含住少年薄软的唇,温柔呢喃:"果不愧是我七弟,奴婢们卑微的血统不曾玷污你任何,反而令你如那天边的星辰一般皎洁耀眼,我如此美好,我若不悉心藏起,倒真怕会被人玷污了呢……"
  少年竟噗哧一声笑了出来,歪着头讥诮的看他:"还有比兄弟乱-伦更美好的吗?""当然。"男人眯起眼睛笑,"令你成为我生命里永垂不朽的风景,才是最永恒的美好,不是吗?我的,七弟!"
  手指滑下去,轻易便挑去衣衫,簌簌然滑落在地,露出一尊遍布吻痕的少年身躯,暧昧诱人。男人极认真的将他从头看到尾,直看到他不寒而栗时,终于开口,慢慢的说了一句:"这些,以后只能有我赐予。"


20、承?求之与不得 ...


  烛焰明灭,寐立中宵。
  此夜后,有人得到的,正是有些人倾其一生都难得到。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隅殷色被剜心剔骨死状甚惨,所以我斟酌了下还是放后面两章写,真相差不多也揭开了,就等情节激化。
关于本文架空的年份,需要大家稍微记一下:
正文叙述时间是昭华七十八年,开篇提引是七十六年,也就是正文的前两年,这里是一条权思之的暗线。然后隅殷色死是在四年前,昭华七十四年。
因为这个小插曲结束后,会有一些官配去领盒饭,紧接着也会有新的官配登场,牵涉到皇朝的戏份,所以时间上还是大概记住的好。

PS《后文预告》:
虞秋水真实记忆复苏,惊怒中明白自己无法转世,必沦为幽魂的根本缘由;隅枕棠在秋水的潜移默化下渐渐怀疑秋水当初离开的真实目的,以及隅枕书的隐秘情感;同一时间,薄佻白命夜笙歌查询多日的情况终于有见分晓,怀揣着百年书香门第世家的惊天秘密,云薄二人踏上揭开真相正身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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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承?作茧终自缚 ...

  七月,太湖。
  紧绷的弦,浑然一颤。抚琴女子身影窈窕,一袭青丝雍容散在席间,绯红色曳地蝶花绡纱长裙,皎洁纤细的腕子上,一环翠玉镯摇曳着水色山光。女子正发呆,一双男人独有的结实手臂自后环上她腰际,耳边一声低唤:"阿雪……?"
  娇躯一震,蓦然回首,牡丹般娇艳欲滴的五官,流光眼眸却带着一抹隐约的慌乱。怀抱的主人看在眼里,嘴角爬上一缕诡冷的笑,目光却温柔:"阿雪今日颇有些心不在焉,可是为夫近日醉心武学,冷落了阿雪?""夫君严重了……"美眸闪过一丝慌色,片刻强自镇定的抬起,蝴蝶般妖娆的长睫盈盈颤动,隅枕雪偎进权思之宽阔强健的胸膛,柔声道:"夫君身为武林盟主,日日勤练武艺还要掌管盟中大小事务已是不胜劳碌,妾身只得抚琴弄萧为夫君消忧解愁,除此之外已一无是处,哪里会……"
  "嘘——"一株长指甚是温柔地按在女子红唇间,指腹处略厚的茧子令女子微微面红,下颚被挑起,迎上那男人英姿俊美的脸,五官宛同刀刻般深邃,蜜色肌肤结实孔武。隅枕雪有些失神,思绪透过这张脸竟缓缓飘向遥远南方,英俊的男子谁人不爱?曾经她亦有机会与人并肩而立,接受世人艳羡的目光,只可惜……
  只可惜那男人,玉容神骨,堪比她娇。

  "怪为夫考虑不周,这几日忙着处理武林盟内一干事物而冷落了娘子,娘子虽不怪罪,为夫却要自行赏罚。"男人低沉的笑声像一堵厚实的围墙徐徐倾轧下来,枕雪阖上眸,眼角一星状似羞怯的水气迎光一闪,隐约不见。
  美人在怀,何须听琴弄萧附庸风雅,抱上玉床才是正道……权思之嘴角泛起惯有的傲气,言辞中漫不经心的,总能听出一抹野心勃勃。隅枕雪又怎会不知此人生得狼子野心,可如今他已是天下第一,自己虽并不能全心全意爱他,但心中也已将其视如今生伴侣,辅车相依,唇亡齿寒。他究竟还有何不满足,还有何愿望未能达成呢?!
  一声轻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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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帐垂下,隐约可窥见男女酣畅淋漓的交缠。玉床轻摇,镂刻着蔷薇图腾的榻沿垂下一截女子的皓腕,凝霜如雪,玉露天成,细长手指紧扣着床沿。有低低如猫儿般的嘤咛回荡在帐幔内,伴随男子强有力的贯穿,低沉冗长的喘息响彻一室。
  "为何会流泪。"湿润的液体从眼角悄无声息滑落下来,伴随着□的余韵,却莫名含着一份凄楚和无助。权思之冷冷的睨视身下女子有些怔愣无助的表情,三分脆弱,七分无奈。
  "……是因为现在同你赤-身-裸-体躺在一起的男人是我而不是他,对吗?"阴森而诡异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女子闻言面色惨白,细长玉指羞怒的揪紧身下丝锦,眸中说不出是慌乱还是恼怒多一些。
  权思之冷笑一声坐起身,慵懒捡起地上散乱的长衣披上身。他方发泄过,一身肌肉的线条在汗水冲刷下显得分外流畅,像一匹猎豹般傲慢无情的睇了她一眼,那般轻蔑的眼神哪里还有半点柔情,简直就像是看到路边沿街乞讨之人一样鄙夷嫌恶。"江湖第一美人……啧,"他背对着她站立,身影高大威猛的令无数女子尖叫,说出的话却冷刻尖锐,带着让人崩溃的漠然,"再美,上了床也不过荡-妇之流。"
  "你既不爱我,又为何还要娶我?我虽不是江湖儿女,好歹也算出身名门,你既从未对我有心,又何苦一而再再而三羞辱与我??"女子十指纠结,颤声道。
  男人正欲离去的背影微微一顿,转身,微抬下颚似笑非笑的看了榻见纤细的身影一眼,眼含讥诮:"哦,你那好兄长不曾告诉过你吗?薄佻白对你从始至终都不曾生出丝毫异样之情,倒是你隅家时不时以此为把柄欲攀龙附凤,饶是薄佻溪命不久矣,可在佻白眼中却比你这所谓的江湖第一美人要金贵的多!即便你嫁了过去,也不过是薄家可有可无之人,有何地位可言?……"
  "你大哥处心积虑要将你嫁的良婿,却怎会做亏本的生意?我虽不曾对你生出几分别样心思,但你好歹也是江湖瞩目的第一美人,拿来配我,亦算是锦上添花。瞧你如今丰衣足食,出入皆有众人臣服,世人都要规规矩矩唤你一声盟主夫人,你还有何可怨怼的?哼!"
  他说完便大步进了书房,身上凛冽之气驱散室内朦胧麝香,之前耳鬓厮磨的甜蜜形同一场噩梦,可是梦醒之后,现实却比梦更残酷。她有什么能力来怨怼?倘若她当初不曾于无意间撞破那一扇丑闻之窗,不曾慌不择路口不择言的将其告知他人,更不曾将每个人都逼的退无可退,那么今日,她又是否根本不必承受这样的结局?!
  害人终害已,作茧者,亦自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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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华七十四年秋,长掖庭。
  "你不用再等,阿棠他,再也不回来这里了……"轻柔中含着丝丝浸凉的女音,天生婉转,此际却不可抑止的沾上一抹无情。
  槐树下伏案习字的少年微微顿住,一滴浓郁的墨汁从毫端滚落下来,啪嗒一声,宣纸上晕开一片墨香。那还是前些日子隅枕棠悄悄带给他的,说这几日大哥要考他武艺,可能要忙碌一些少了时间陪他,硬是塞来大把大把的宣纸颜色供他研磨作画来打发时间……
  "不会,再来了吗?"少年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眼神宁静如水,他生的过于清秀单薄,面庞因长期蜗居在洋槐硕大的阴影下不见日光而愈发孱弱,染病一般的苍白。唯有额心一抹美人痣十分柔美,同那花瓣般殷红的嘴唇一样惹人注目。
  他点了点头:"哦。"
  隅枕雪一愣:"他真的,真的不会再来了!你明不明白?你们那样……那样的关系会毁了他的!"父亲病情加重,掌家之位择优而取,六位子嗣中除了两位女眷,四子相争,隅枕棠好不容易才有今日被父亲注视的机会,怎能被这卑微的少年毁于一旦?!思至此,隅枕雪原本彷徨的心情逐渐坚定,信念宛如磐石般坚不可摧,她深知这一刻的关键与来之不易,即使不能使阿棠身居高位,但能与大哥打好关系也属上上之选,倘若、倘若此刻被父亲他们发现阿棠与殷色的关系……不敢想,她不敢再往下想!越想,那一日无心窥见的一幕就越发令人作呕!男人和男人,怎么可以……

  仿佛又看到那一扇半开的门,从门缝里流泻出隐约的呻吟,少年洁白如玉的双腿紧紧缠在男人胯-间,柳眉紧蹙,檀口微张,殷红小舌被男人勾着一顿吮吸撕扯,嘴角处如琼浆般晶莹的液体滑下来,顺着细长优质的脖颈滑到锁骨凹陷处,最后被男人热情的吻缠过来,吮吸殆尽。
  她从愕然要惊怒,双手死死捂着嘴才没能将那一声尖叫冲口而出,感觉指尖快要刺破皮肤。
  长掖庭荒草萋萋,与这奢华府邸形成鲜明比照,也正因住在此苑之人身份比之奴仆更为低贱,已沦落到人嫌狗不理的境地,适才一日三次除了送膳的经过,其余时间只有个粗手粗脚的哑奴侍奉前后。此际屋内呻吟娇喘虽有压抑,但站在门口亦能听的一清二楚,那哑奴必定是被打发着躲了起来留这二人独处……
  隅枕雪十指纠结,一颗心悬在高出几乎要爆裂而亡。只听的门内一阵肉浪翻滚愈演愈烈,床第吱呀乱摇。她满面尴尬羞恼,又见那两人不停变幻着姿势来做,少年一时在上一时在下,一时又被以奇怪的姿势按住细腰激烈冲撞,口中咿呀呻吟不停,到最后几乎演变成哀哀低叫,伸手去捂脸却被人拨开,满面羞恼却漾开奇妙风情。
  隅枕雪看着看着竟入了迷,她还未出阁,又生就一副恬淡文弱的性子,父亲亦断不许她练武,生怕毁了那份大家闺秀的清高。她长这样大始终恪守本分,只寄望能在隅家安得一席之地,寄望能得到父亲多一抹赞许目光。而今却赤-裸-裸撞见两男子交-欢淫-靡之景,一时又惊又怒又羞,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眼神不由的就钉在二人身上,听着那隐约飘出的低泣与呜咽,少年细弱嗓音独有的低声哀叫……
  媚眼如丝。
  她从未在哪个女子身上发觉这词语的美妙,却是在今天,在自己应当算是同父异母的弟弟身上,看到这违背世俗伦常的绮丽妖娆。少年细长手臂藤蔓一般勾着男人的脖颈,狭长眼稍流泻一星朦胧水光,似痴迷又似凄楚,贝齿紧咬着下唇,在被那青年有力的冲撞到敏感处时,禁不住发出一声缠绵又哀怨的呻吟,绯红面颊似一朵盛开到极致的曼陀罗花,那一双波光荡漾的狭长眼眸,迷离妖娆,动魄惊心!
  他原来如此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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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会毁了他!"还是少女弱不禁风的细致,柳腰婵婵,美鬓如云,站在一身青衣锁骨必露的少年面前,高贵的像另外一个世界,不可触及的世界。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少年垂着头,手腕游弋,一行漂亮的簪花小楷跃然纸间,最末尾一笔恰到好处的勾起先前滴下来的墨汁,完美无暇。隅枕雪心中一窒,只间少年慢慢起身向她走来,入秋后的夕阳逐渐像是没了牙齿的老虎,秋风瑟瑟,卷起暗黄的落叶在他身旁飞舞。他身处一片颓然败落之景,举手投足却带着好似天边皎洁的弦月,清幽脱俗,绝世出尘。
  他抬起一双漆黑釉亮的眸子徐徐望过来,嘴角似笑非笑,轻轻叫了一声:"姐姐。"
  她愣住。只见少年垂眸,嘴角隐隐泛起苦笑,柔声说着:"我知道,这一天总会来临的,只是没想到,打破了这镜花水月的人会是你,阿雪姐姐。"
  他说:"我自知这一份违背伦常的感情不得见光,我亦知凭着阿棠的资质日后会更为出众,我从未想过阻碍他世界的光芒,这是真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不知廉耻的与他、与他……"女子玉面微醺,眼神中透着心痛与不甘。他自知那痛惜不会是因了自己,在旁人眼里这本就是不能见光的丑闻,兄弟乱-伦,这硕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会打碎这府邸里被人苦心维持的和平。
  "……廉耻,能否与自由交换?"少年微微偏起头,漾开的笑容竟有几分妖魅,眼波浸凉,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用低不可闻的声音绵绵说着,"若可以,我宁愿舍弃一切,我宁愿……"话到末尾,已是只有他自己能听的见。

  许是少年游离淡漠的态度惹怒了她,那一秒隅枕雪只觉她被恶魔附身,口中吐出的言语恶毒的令她日后想起都不由心惊胆战!
  她竟然说:"你生是隅家的人,死是隅家的鬼!礼义廉耻能换来你一餐温饱,你又何必去追寻自由这等虚无缥缈的东西?!还是死了这条心,莫说阿棠待你不薄,倘若此事真的宣扬出去,我会不惜一切代价令世人都看清楚你丑陋下-贱的嘴脸!你妄想能凭借阿棠来向上爬,偌大隅家只有这四方残院能容的下你,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遍地荒芜之下,即便阿棠玩弄于你,那也是你恬不知耻的出卖皮肉,你记住,是你勾引了他,是你用坑脏污秽的身体玷污了阿棠!!……"

  风声乍停,世界在那瞬间寂静下来。少年单薄的身躯微微一抖,她能看到对方一瞬间如死灰般黯淡的脸色,苍白的唇哆嗦了几下,最后竟还是绽开一抹笑。他抬起一双布满疮痍与残骸的双眼,瞳孔中央渐渐燃烧起黑色的火焰,良久,看着她柔柔的叫了那么一声:"这样啊,那,以后不会了,阿姐……"
  阿姐阿姐。他带着一丝鼻音的轻唤,温顺柔弱,眼神像一束绵软无害的光倾洒过来,他是那么单薄,身影孤独的像一帧逐渐褪色的画。痴痴的看着她,卑微而听话的应承下她所有恶毒的诅咒,自始至终,不曾流下一滴眼泪,却感觉世界被谁用画笔铺上大片大片黑暗的色彩,浓稠压抑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她踉跄着倒退三步,几乎是落荒而逃……
  世界像一帧旋转的万花筒,不停不停颠倒着她的视觉,胸口处囤积的大片痛意渐渐复苏,而后一点一点,似万根金针密密麻麻刺进来,痛的眼泪都分崩离析。
  他叫她阿姐,那成了她一辈子再也跨不过去的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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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赤-裸着身体坐在榻中央,怀里抱着一具古琴,十根葱段玉指轻轻搁了上去,慢慢地,极为认真的弹着一首曲子,一边弹一边唱:"柳衡支左邻,春发几多情,心尤戚戚尔,未知梅何移……"
  泪流满面。
  琴声伴随着歌声越来越凌乱,断音一片,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她唱着唱着发现喉咙里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世界怎会变成这样?到底是错了哪一步才会变成这样。她从前怎么想都不懂,甚至于夜夜从噩梦中惊醒,看到少年面无表情的站在她床畔,长发委地,一双眼眸含着诡秘的笑意,机械的一遍遍重复着唤她:阿姐,阿姐……
  她拼命的蜷缩起身体依然抵挡不了倾巢而出的寒,像是有一只手温柔的伸进她胸膛里,一点一点残酷而优雅地,掏空了所有生存于世的希冀。
  她终于起身,却立刻又踉跄的跪倒在榻上,漆黑如乌木的长发水草般铺了一榻,身上遍布的吻痕与情潮褪去后的孤独感形成鲜明的对比。她捂着胸口泪雨滂沱的跪在榻间,衣不遮体,娇颜瞬间憔悴成一地凄凉。
  她就那么跪着,绝望而无助的呜咽了一声:"殷色……"

  我的,七弟。
21、承?作茧终自缚 ...

  ————————————请看作者有话说——————————

作者有话要说:越靠近死亡真相,可能就会越纠结一点儿。我早说过殷色当年的死其实不单纯是一个人的原因,可以说是被隅家,被隅家几人联手逼死的。这中间每个人都逃脱不了责任,但关键促成的死亡还是出场这几个。

此章以隅枕雪的角度再次还原了七十四年殷色死亡前的部分真相,其一是我认为从不同角度呈现出来的角色才是比较丰满的原型,其二关于殷色的死,隅枕雪的确有不可逃脱的责任,这在后文会紧接着提到。此文虽慢热,但力求情节爆发点精准,所以恕我不能在线索未展开前着急着写吸引眼球的东西。

另外关于正文与回忆的时间问题,其实很简单,正文就是七十八年,一牵涉到回忆不管是哪个人(除了权思之),直接就往前倒退四年到他死就可以了,这中间相差的四年,就是殷色化成催命鬼的时间。至于权思之,对第一章还有印象的童子应该知道为什么他跟别人不一样,我就不明说了,反正后文很快也会写。


22

22、承?黄雀在后焉 ...

  权思之冷冷的立在门外,听的屋内那一声夹杂着悔恨与痛苦的呜咽,女人在哭,泪雨如注,那该是何等天香国色的娇怜?他却只觉得厌烦。
  "殷色……"
  隔着闭合的菱窗依然能感受到那种绝望,满满的渗透进骨骼肺腑,区区两个字,却叫他眼眸一颤。不是心疼,也绝非心动,嘴角寻索着研磨出一丝笑意,讥讽轻蔑。有谁知道这所谓的百年书香门第多么龌龊不堪?别人不知,他却知道的一清二楚,有关隅枕书如何软硬兼施的逼迫隅枕雪嫁给自己,以及隅家某一扇墙内,晦涩不明身份的少年。
  权思之成为武林盟主之前,也只是天下闻名的四公子之一,太湖权氏,不及薄佻白风华绝代,不及云衍怀潇洒风流,亦不及隅枕书温文儒雅。他一心钻研武艺,然始终不能秀于武林,直到有一日忍不住以切磋为由,终于见识到传说中惊艳绝伦的"秋水一剑"。
  招招利落干练,势如破竹,却优美天成,不疾不徐好似夜下观月,云淡风轻又如瀑下酌泉,衣袂漫卷,流水行云。足三尺九寸长的剑身薄如蝉翼,流光烁烁,舞动见如一抹寒光脆逼人心,柔韧有致。及近处细看,但间周身被精细莲纹缠绕的甚为惊艳。持剑者云中而立,广袖翩然,凤眸斜飞入鬓,朱唇皓齿,清贵逼人。
  那是他毕生第一次输于人下,对手无论样貌还是出身皆高人一等,眉目间含着从容镇定的气场,无端端压人一头。他第一次看清楚薄佻白的剑时,那凌厉剑锋正稳稳抵在他颈间,寒芒一闪,他看清对方眼底无双的冷漠,与剑身上盘踞的妖娆的莲。
  从此失了心。
  想赢过他,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也只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赢过他,他再没有莽撞的试与其比高,心中却清楚两人之间的差距一日千里。他将所有时间都耗在武学上只为了赢一个人,然而某一日却发现,在他心里自己不过是路人或背景。他怒焰冲天被对手忽视至此,更甚至自己仍不能拥有将他一举击溃的强势!恨,嫉妒,这像毒蛇一般撕扯着他的心,令他寝食难安,终于萌生出一份异乎寻常的执念……

  权思之静静的立在门外,一墙之隔的房里,江湖第一美人狼狈而无助的哭泣,涕音如泣血,催人霜白。他不爱她,也许从来没有爱过,若不是为了达成目的,向着巅峰再迈进一步,他根本不会娶了她。娶一个不爱的女人,毫无用处,甚至连对着她微笑都日渐僵硬。可他如今已是天下第一,他在两年前终于得偿所愿,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掌震断了薄佻白手中闻名遐迩的秋水剑,满堂鸦雀中,他看到众人眼神里的震惊与诧异,却未能从薄佻白清冷绝尘的脸上看到丝毫涟漪。明明赢了他,却为何比起输更令他晦涩难安??
  屋内仍有低声的啜泣传来,权思之阖眸片刻,复又睁开,面无表情地折身离去,大步向着书房走去。
  书房距离寝居室不远,只隔着一道蜿蜒的回廊,此时已入夏,府苑内一口池塘里种了大片大片睡莲,午后斜阳慵懒,清风一吹,徐徐漾开一片曼妙风情,好似女子娇嫩的玉颜含羞带怯。权思之的脚步微微一滞,眼眸有些出神的望着那一大片睡莲,顿了顿,方才收回视线,抬步入了书房。
  太湖盟众无人不知,太湖山庄内只有一处为禁地,那便是权思之的书房,不得他诏令而擅闯者,必死无疑。这不由令人心悸却好奇:究竟那房内藏了何等贵重的东西,使得权思之如此警惕谨慎,日防夜防??
  人人都只当是高深莫测的武林秘籍,故,权思之如此谨慎也是理所当然,然而此刻停在那一面珐琅缠枝铜花镜前的身影却否定了世人的猜测,身影的主人脚步顿了一顿,而后径自走到博古架前,抬手轻轻转动架上最高一层放置的白玉麒麟兽,那玉通体莹白似雪,与男子强劲有力的手掌对比鲜明。
  握住那莹白玉座转三圈,麒麟玉目正对着窗户上斜射而来的日光,锋芒相交,借由铜镜折射到博古架旁雪白的墙壁上,一声机关开启的沉闷声音,丝丝尘埃在半空中起舞。权思之眼眸雪亮,衣袂一闪,顷刻间房内已再无人影,那一扇半开的墙缝露出黑暗逼仄的阶梯,仿佛通向地狱一般幽暗诡秘,再度开启了某一人欲望的大门……

  青花烛台,翡翠明珠,一方略显狭窄的密室里出人意料的空旷,只在东面墙壁上垂了一副画。权思之走到画前,脚步稳稳停住,抬眸,强自镇定的视线在触到画中妖魅诡谲的身影时浑然一颤,眼眸骤然成芒,如饥似渴的粘在画卷上,再也挪不开来。
  画却只有一半,且用笔断断续续,似是在回忆一般,一点点的往上添加雏形。画中应当是一名青年男子,却因了周身散发而出的艳冶之息令人莫辨雌雄,半是慵懒的倚靠在贵妃榻上,青丝委地,身材细秀。上看去,白皙素手好似上乘玉质精雕细琢,骨节剔透莹美。指尖漫不经心的捻着一柄雪白鹅毛团扇,恰好遮住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狡黠好似狐仙的桃花眼,细长邪魅,眼神含着一股耐人寻味的笑意。那人眉心尚有一滴猩红的美人痣,不偏不斜就在额中央,从画中徐徐望过来,竟好似噙着泪意在无声的笑……
  权思之出神的盯着那副画,着魔一般伸手去抚那画中人的轮廓,口中喃喃道:"我日也梦,夜也梦,总算大概拼凑出你这一身雏形,可你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呢……"每日每夜像魔咒一般侵袭着他的头脑,甚至于在他拥着隅枕雪大肆挞伐冲刺的时候,会蓦然发现怀中人的脸变成了他的!变成那不知是人是鬼,却总是纠缠不休的青年的脸!他心弦巨震,然而下一秒却被情-欲的猛浪掀翻,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类似于杀戮的快感,占有他人的痛楚,飨足而贪婪,让他着迷。
  于是一次次陷入对画中人的痴迷和揣摩,他是谁,他能是谁?每夜都梦见他,却总是那么遥远又鬼魅的笑着,他看见自己扑到青年膝下,面庞被一株冰凉玉指缓缓勾起,那玉石般浸凉的触感穿越梦境直逼而来,多少次他浑身一寒便从梦中醒来……

  "你所求之物,不在山高,不在水远,亦不在繁华深处;你所求得的,亦是你得知仍会失去的,即便如此,你也依然渴望得到麽?"
  "是!我要它,我要得到它……"
  "痴人。"
  ……
  "给你,你想要的一切,我都给你。"

  断断续续的对话在他脑海里漂浮,像是在暗示着黑暗处不可见光的种子在破土发芽,那是什么呢?那究竟是什么。他有些茫然,接着又听见那声音在唱:"与你青丝情丝结成鬓,与你红颜未老心先衰败,与你一世花团锦簇,与你一生兴衰无愁,与你天下第一。谁能,谁能,谁能。谁能为你镂骨画皮,做一袭贪恋嫁衣……"
  他双鬓骤然生疼,像有一枚铁钻直直戳破太阳穴处,正用力搅拌的血肉横飞。他痛苦的咆哮着,踉跄跪倒在地,那痛苦就像黑色的火焰在地面上燃烧,逐渐将他包围,他红了眼眶,无意识的疯狂抓挠上身,直至将衣裳撕成粉碎。上身精赤,肌肤暴露在空气中时,感觉那灼热的温度冷却下来,粗喘渐渐停歇,空气里徘徊的压抑慢慢散去,权思之面色煞白,神情尚有一丝惶然难安、忽觉胸口一阵刺痛,忙低头,这一看,却怔住。
  只见左边胸膛处的肌肤上,不知何时竟出现了一抹黑色的纹印,拳头大小,乍一看似朵妖孽墨莲,可仔细一看却是……饕餮?
  上古传说里神秘而黑暗的饕餮纹,此刻就牢牢盘亘在他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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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淮南隅庭。
  身材修长的男人容袍加身,袖如流云,颀长指尖捏着一页信笺,思索见眸光暗沉,嘴角冷笑渐起,终将一页字迹付之一炬。
  隅枕雪的青鸟传信,奔波数日从太湖到淮南,字里行间却只有一个"苦"字,泪迹斑斑,谁人能想到成为江湖第一美人的代价竟是如斯?权思之有狼子野心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令隅枕雪下嫁于他也不过权宜之计,他们都不甘心屈居薄氏门下,既如此,不如联手共敌。只是没想到权思之傲慢至此,外人看来如神仙眷侣一般的人物,内里却是淡漠如冰,甚至相看两相厌。隅枕雪怕是再不能忍受权思之的薄情与轻蔑,那般清高矜贵的女子,一旦伤及自尊,原也是必露丑形。
  隅枕书挑唇一笑,眼眸如芒瞬间凛冽:也罢,既然大家都不愿再遮掩,不如就将戏唱到台面上来,以后,权且再议,至少他还不能丢掉这顶"温文儒雅"的帽子,时候未到……
  眼神不经意的掠过窗外,渐渐飘远,飘向那一堵矮墙内,绽放的黑暗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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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的一声脆响,换来两个人齐齐错愕。隅枕棠错愕是因为那从小温婉如水的三姐竟然会掌捆他!?而对面脸色煞白神情惊惶的美人,显然也未曾料到自己会有如此作为。
  "阿、阿棠……"细软嗓音夹带着一丝颤抖,隅枕雪从失态中醒过神来,慌忙上前一步,伸手抚上青年已然泛红的面颊,五枚指痕印在那里,触目惊心。
  隅枕棠心中荒芜一片,眼神如疾风中骤然熄灭的烛火,一抹痛意浮上眼底,终是抬手,轻轻推开隅枕雪颤抖的指尖,凉凉道:"姐姐可曾消气?"
  隅枕雪胸口一闷,说不出一句话来。
  隅枕棠嘴角漾开凄凉笑意,目光直直盯着她毫无畏惧道:"姐姐消气与否,我也还是要说。纵使被人撞破我与殷色的关系,我不后悔,我自知这关系晦涩不容于天下,可我与殷色真心相待,纵使要忍受世人唾骂千年,我无怨无悔!"
  "你疯了!"隅枕雪踉跄着倒退三步,勉强站定,一口怨气咽不下,面色白成一树梨花,再不复往日娴静,她恨恨道,"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做什么?!他是你七弟,是你我同父异母的七弟!你,你们这是在……"
  乱-伦。
  这两个字怎也说不出口。

  隅枕棠眼眸一紧,面沉如水:"我知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劳姐姐提点。若你还念着同根之情,就且放我和殷色一条生路,此事就此作罢……""作罢?怎么作罢!"隅枕雪怨气冲天,恨不能搅烂手中绢帕,幽幽的看着他道,"你死心吧,你视如珍宝全心全意宠爱的那个人,根本就不爱你!"
  "不可能!"隅枕棠面色巨沉,近乎低吼而出,"我与他将近四年相濡以沫之情,你不会懂!""我当然不懂!可你唤我一声阿姐,我便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泥潭深陷而袖手旁观!若然他真是如你所说对你死心塌地,那又为何还会对大哥隔墙顾望?那般痴迷的眼神,可还要我亲自带你去验证一番?!……"
  "你胡说,殷色他素来深居简出,何曾与大哥有谋面之缘?"
  "我胡说?明明是他亲口承认!说若非长掖庭与雅思苑一墙之隔,那一年花灯节上,他也不会对那垂眸点灯之人一见钟情,再难挪移!他不过是借你来瞻仰大哥光辉,你所谓的刻骨铭心不过是镜花水月,你可明白?!……"
  轰隆一声,他的世界瞬间漆黑一片。仿佛又听到那少年低而柔和的笑声,眉眼弯弯,总是虔诚而热切的望着他,那眼神湿漉漉带着一股向往。岂料他以为的向往是对爱情至高无上的信仰与追求,跨越世俗伦常,跨越生老病死,却原来他从头到尾都是一具以爱之名的傀儡,一个替身,少年潮湿的眼眸里,究竟有几分真正的光芒,落在他身上?!
  胸膛里一股热浪奔涌上来,他面色惨白如纸,喃喃着:"我不信,我不信……"默然片刻,却突然似发疯了一般冲出门,向着长掖庭的方向踉跄奔去。隅枕雪望着他的背影满目凄然,伸手欲阻拦,却终于无力的垂在身侧,良久,慢慢转回身,向着黑暗里那一星锐利的眸光无力一笑:"大哥。"

  从屏风后走出的人影颀长俊秀,眉目温润如玉,言笑间总是一团和气。隅枕书走上前来,轻轻伸出手臂,女子腿一软,下滑的身子落入那人臂弯,僵了一僵方才退出来,垂眸,不语。
  "没事了,阿雪。"他低沉温柔的嗓音是最好的安抚药剂,隅枕雪迷蒙的望着他,表情楚楚动人。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少女柔弱的香肩,叹息一声:"你不信我?"
  "怎会!我、三妹自是相信大哥……"少女有些慌乱的颤音,显然余悸未平。联想到这一出骗局,倘若有一日被揭穿,阿棠会不会痛恨她一辈子?
  "不会有事的,放心。"隅枕书轻润的嗓音钻进耳内,带着一股异样的柔情,"你既来求我,我便不能眼睁睁看着此事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阿棠年纪尚小,一时被情爱迷了眼也是人之常情,只是那人身份非同一般,大哥虽不至于恼恨他什么,却也不能由着阿棠与他牵扯不清……也罢,不如将这孽债转移到我身上,或许不能力挽狂澜,但拖延久了,阿棠自会明了你我苦心……"
  是故,才会有今日这一出戏。
  自那一日窥见那坑脏龌龊的一幕,隅枕雪食不下咽,渐渐寡言,望向隅枕棠时眉宇间更添一抹愁色。此情此景不由引的隅家长子注目,隅枕雪吞吞吐吐言辞闪烁,他也不予追问。至后来隅枕雪对隅枕棠百般劝说,对方仍旧一如既往执迷不悟,隅枕雪别无他法,便事无巨细一并告知与他,想也是因为隅枕书素来绝好的口碑与沉稳作风,手段高明到令人无可挑剔,隅家几位子嗣断不能与他相提并论。
  隅枕书得知后,眉目自难掩讶异之色,却不如隅枕雪尴尬难堪,她不由又对兄长临危不乱的气度心声赞许,
22、承?黄雀在后焉 ...


  何曾注意到对方嘴角一掠而过的笑意,阴沉,而充满心机。
  隅枕书教隅枕书只管将一切关系推到自己身上,他自会去寻个机会说服殷色脱离阿棠,而隅枕雪只需激怒阿棠,倘若他不信,大可叫他与殷色对峙。那时殷色已被他说服,自然会统一说辞,令阿棠萌生恨意,而恨意一出,退意便随之而来。如此,便可不动声色的化解二人痴缠之怨。
  计是好计,只是隅枕雪自觉长兄深明大义,竟不惜牺牲自身"清白"为救同父异母的六弟,其大气令隅枕雪深深折服。是故才有今日这一出争执,她与他都深知此刻在长掖庭内,那少年必定不免与阿棠对峙,而他是否能如愿说出隅枕棠绝情决意的话,只需看一眼隅枕书成竹在胸的温文,一切答案尽在手中。

  隅枕雪只道自己心愿达成,终于令隅枕棠免于泥潭纠葛,却不知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对方手中顺利成章的催发。她一时盲了双目找上隅家里硕果仅存的"温柔",孰不知对方不过披着柔软的外衣,内里锋芒犀利。他只需要不动声色的隔岸观火,日夜安静的立在长掖庭无人觉察的角落里,透过那扇欲望之窗,看着缝隙里暴露无遗的少年皎洁的身躯,听着那一声声情-欲的咳喘……
  直到某一日,他看到那少女熟悉的倩影疑惑的踏进苑内,然后一步一步,向着那扇半开的门走去,直到听见里面传来熟悉的男声,伴随着陌生而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呻吟,男子与少年交-欢的场景,罪恶从彼此缠绕的部分开始缔结,并生出黑暗妖丽之花,象征着某些平衡被打破,违背世俗的阴郁宛如银丝缠绕上每个人的脖颈,越是挣扎,是陷得越深,直至没顶。
  他立在黑暗中扬起嘴角无声地笑,眼睁睁看着那无知的少女亲手打碎恶魔禁锢的绳索,释放黑暗的魅灵,她又何曾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人眼里形同棋子,而这出棋走的就是: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焉。

作者有话要说:饕餮(tao tie):传说中的上古神兽,象征贪欲。饕餮纹于商周时期已产生,常被雕刻于器皿上,其形酷似草原狼,龇牙怒目十分凶狠,其色墨黑。

PS:此章前一半与本文开篇相照应,后半段则是对目前为止出现的记忆片刻进行总结,由此串联起每个人眼里的"当年",死因之果已经埋下,后文章节即将揭开。


23

23、承?七月还魂日 ...

  隅家近日前所未有的"热闹":先是隅卓骤然病重,原先躺在床上还能咿咿呀呀口齿不清的说些下人们听不懂的话,这几日每夜入睡却像着了魔一般哀嚎不止,下人们听见那声音凄厉如鬼,个顶个儿的莫不是面色煞白。慌慌张张跑进门内,却发现隅卓枯槁的五指死死扣住榻沿,骨节必露,上看去双目浑浊无神,眼珠暴突且血丝缠绕,干裂的唇像是极度隐忍被咬破,热血滴滴答答顺着下颚往下淌。
  下人们见惯了他痴痴呆呆的模样,却没见过如今日这般凄惨失魂之状,面面相觑一番,又想起那入夜后那一声声凄凉哀嚎,只觉毛骨悚然。当即硬着头皮唤醒隅家大少,隅枕书闻讯面色一沉,有条不紊指挥上下,请代夫的请大夫,该闭口的也三缄其口,这一晚隅家主屋灯火通明了一宿,到最后群医束手无策,只说隅老爷恐难熬过今秋,隅枕书双眉紧锁一派愁伤,隅家上下纷纷闭了嘴。
  那日后隅卓的屋子里一群人枕戈待旦,隅枕书一声令下,莫敢再有人怠慢丝毫,即使隅卓已经形销骨立呆滞不堪,日日睁着眼却没有再发出一声凄凉惨叫,或许,是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此后又两日,隅卓的病情每况愈下,隅家团聚的各方医者被重金养在院内还未来及散去,却又逢一件怪事:隅家六少爷隅枕棠,疯了。
  下人们长吁短叹,都说怪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先是老爷日渐显露西去之兆,再就连素来康健,待人和气的六少爷也遭逢不测。先前虽闹了一次疯病,可是关在屋子里也并未折腾出什么阵仗来,这次倒好,素来温和宽厚的六爷竟提着大刀将屋内连砍带砸毁了个惨不忍睹,小厮们齐刷刷聚在门外,目瞪口呆的看着那提着大刀满身煞气的人,一步步跨出门槛,阳光一照,那脸比雪白,双眼却红通通的血丝缠绕,龇牙怒目比门神还吓人!
  彼时隅枕书正带着做客隅家的小虞公子在外玩赏,闻讯饶是一怔,顾不得外人在场的尴尬,微微凝眉表示一番歉意,随后又嘱咐了人好生照料公子,旋即策马疾驰而归。虞秋水体弱阴虚,也不能快敢,便勒着一匹枣红马慢悠悠跟在后面,小厮悄悄偷眼去看,但间那容颜绝秀的少年眉宇淡淡,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着实瞧不出一丝慌乱与忧虑。
  ——可先前分明瞧着他面善嘛,且不止一次撞见六少爷立在廊柱后偷瞧他和大少爷煮酒论茶,那模样那眼神,分明就像是被人横刀夺爱后的失魂落魄与怨怼,啧啧,怨气冲天呐……
  小厮心里嘟囔着,又回眸偷瞥了一眼,这一眼却把他吓了一跳,只间那马背上的少年正笑盈盈的看着他,那般水润漆黑的眼珠像磁石一般诱着人往里走,小厮面上刷的飞起一片红云,着急忙慌把头一扭,心里扑通乱跳着,再不敢多瞧一眼。
  ——乖乖,那双桃花儿眼到底是怎么长的,怎就恁的勾魂儿?他才瞧了一眼就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只觉对方眼稍的艳光好似流水滑过心田。小心肝噗通乱跳,不算白的脸皮子也能看出红霞一片……
  啧啧,真真妖生!

  虞秋水只管望着热闹的街面漫不经心的笑,眸子里深深浅浅,含着股耐人寻味。他自是晓得隅家大乱的原因,也就不慌不忙的摆好了看戏的态度。等他慢悠悠的踱回隅家,头顶日头高悬,已近正午阳光最充沛的时刻,肌肤方开始又灼痛之感,并隐约伴随着一股阴脉乱窜。少年翻身下马,身后跟着的男人历时紧走上前为他撑起伞,晴天里打伞本就怪异,那小厮再一瞥撑伞人惨白的脸,表情生硬,那五官隐隐觉着有些熟悉,却断不敢再仔细瞧。
  ——这小虞公子怪异,怎地他那随从也比常人奇怪三分?
  "少爷。"撑伞男人方一开口,小厮立刻觉得脊背窜起一股寒气,那声音真真像是从深渊里传来,阴冷无比。
  虞秋水点了点头,火头冲正发呆的小厮微微一笑,将手中缰绳递过去道:"烦劳。"小厮回过神又被少年绚丽的笑容激的脸红心跳,垂眸应一声便慌慌接过去,将马前往马厩。
  虞秋水转回身,面上笑意全无,眉梢一挑反露讥色,问姬冰:"那人还疯着?"姬冰板着脸点头:"是。"但凡被少爷使过迷魂计的人没有一个能保持清醒,隅枕棠接连几日被少爷入梦,而今又不惜以微弱阴法强加入自己的思想,即便不疯,唯恐清醒后也要伤及根元。
  虞秋水沉默了一下,站在门口迟迟没有进门。他恍惚发觉自己似乎是第一次正式站在隅家的大门前,那高深的门第,金贵的门面,曾经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方向,逃离的方向……
  这场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少年眼眸掠过一丝痛楚,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抬腿,稳稳迈进门槛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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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日来的不祥之感逐步呈现于现实中,隅枕书略微担忧。先是隅卓反常的失魂现象,跟着便是隅枕棠突如其来的"走火入魔",说是练功所致?谁都知道隅家六少爷从来都淡泊一切,冠礼后更不如从前开朗,平日即便是笑着,眉宇间也透出淡淡的忧伤。说他为情所伤倒还像一点,否则,从不至于让一个向来不喜欢钻研武学的人突然因为痴心武艺而入了魔障吧?这套说辞总归行不通……
  隅枕书思量着已入了内院,六少的寝阁已经糟蹋的不成样,势必是要找人翻修了。见他到来,满园子的丫鬟小厮登时像得了救星一般扑上前来,乌压压跪倒一片,脸上写满惊慌失措。隅枕书再看那青年,正孤单单提着把大刀立在门口,像失了魂魄般目光呆滞,口中喃喃有词。
  隅枕书微蹙眉拨开众人,道:"何时开始的?""今早您方出府邸的时候。"管家在一旁诚惶诚恐。隅枕书道:"六少爷可曾说过什么,做过什么?"除了将那屋子砸的稀巴烂之外。
  管家犹豫了,表情有些不自然,目光闪烁的迎上隅枕书蓦然施压的脸,不知怎的,只觉一贯温文淡定的大少爷倏然沉下脸来,那表情比六少爷还要诡异森冷好几分。腿见一哆嗦,喏喏的憋出一句:"六爷、六爷好像一直在叫七少爷的名字……"
  额头一颗冷汗滑下来。那人的身份在隅家是个忌讳,每每有新来的丫鬟下人忍不住好奇打听一番,结果就是挨了老爷一顿狠揍,拿那夹生铁的板子掌嘴,直打的血肉模糊牙齿飞溅,从此再没人敢多说一句,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从此视若无睹。隅家子嗣也多,时间久了就鲜少有谁注意到那人的存在,人嫌狗不理的,唯恐哪一天死了都没人会注意到。
  却是怪了!那几百年不被人惦记的名字,这月来不断被人提及,先前侍奉老爷的下人们被吓傻了,哆哆嗦嗦的憋出一句话,说老爷夜晚嚎的似乎就是这个名字。他便是将人拖出去一顿掌嘴,可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这边方好过,那边的祖宗小少爷就发起了颠,不知入了什么魔障,将那名字心心念念挂在了嘴边。
  大少爷掌家后,隅家又招进过一批下人,可是被调-教后也十分懂事的不去多做打听有关"长掖庭"里住人的任何。每日送饭也是照例扔到院门口,似乎连下人都嫌弃那一处荒僻,久而久之人们都快要遗忘了这人的存在,如果不是这一月里连连遭逢怪事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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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隅枕书着实心情欠佳,管家的话使得他微蹙的眉心蓦然便紧,拧成少见的川字,往日宁静温和的笑脸猛然沉下来,满院子的人鲜少有见此情此景,一时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隅枕书挥手叫他们退散开来,自己大步上前,站在那提刀人三步开外的地方,停下,温声道:"阿棠,你这是做什么?"
  青年果真像是失了魂,眼睛直勾勾盯着长掖庭的方向,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隅枕书鬓角青筋起了又下,强暗下心中不悦情绪,上前一步,仍旧温柔的唤:"阿棠,你怎么了……"话音未落,面门掠过一片疾风,身后一片尖叫和抽息声,隅枕棠手中提着的大刀迎头劈下,正正落在隅枕书额心一指远。后者虽纹丝未动,背对着人群的身影僵也不曾一僵,脸上却是一副怒极反笑的表情,微微眯起眼,道:"阿棠。"
  空气仿佛凝固住。
  那青年保持挥刀而下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神却不像之前般茫然失神,而如匕首般直直刺中隅枕书,手势略微一抖,那刀便会迎头劈下,偏偏对方不躲不避,好似问心无愧。良久,忽然歪起头绽放出一抹柔顺的笑靥,冲他唤了一声:
  "大哥。"
  众人提着的心缓缓松下,隅枕书眼光一闪仍有警惕,面上却化开三分凝重,嘴角方漫出一缕笑靥,却听对方沙沙地笑,用完全不符合自身的柔弱嗓音,甜甜的唤了一声:"是我啊大哥,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殷色呀……"
  满园寂静,呼吸凝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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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东官道上,一辆马车正飞驰而来,酡红幔帘被一双玉手轻轻挽起,露出女子花容玉颜,眉目间却透出几分愁容,云髻轻挽,肩头一束青丝柔顺垂下,依着窈窕身势缠绵铺摆下来。
  "还要多久能到?"女子启口,声润如莺。马夫便驾车便回头答道:"这就入城了,夫人。"
  "再快一些……"女子缩回身子,失神的靠在车窗上,水眸楚楚望着远方,已隐约可见那鳞次栉比的楼阁殿宇。快一点,再快一点,她已如坐针毡,只恨自己不能插上翅膀飞到那处去,一想起昨夜恐怖的梦魇,寒意便从脚底生生纠缠上来。她怕,她是真的怕了,四年前不觉得害怕,可今天,真的怕了……
  再,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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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西官道上,也有一辆马车正平稳的形势,不疾不徐,华盖上插着的旗子并未取下,正午的日头高悬,道边绿柳红花开的旺盛。
  "还要多久才到?再快点!"幔帘挑起,露出青年略带焦急的脸,本是风流的眉目此刻却满是愁情,马夫应声加快挥鞭,平稳行驶的车身微微一急,打了个小摆。
  青年退回车内,耳后即传来一声淡淡清音:"前日催你不肯走,今日却形同逃命。""我心不安。"青年垂头,指尖抵上眉心,眼稍带着份倦态。一连数日噩梦不断,梦里都是虞秋水泛着泪光的双眼,欲说还休,四周杂音太多,片段凌乱的很,梦的结尾却总是异常宁静,耳内贯穿风声鹤鸣——
  "你会后悔遇见我,就如同,我后悔遇见你。"像是秋水的声音,却意外清冷淡漠,含着一分远离尘世的疏然,令他心悸恐慌,像是有什么要从他生命里抽离,他能感知的到,所以才会忙不迭的动身赶来隅庭寻他。可是,那是什么呢?身体里缓慢抽离的那份痛意,到底会是什么呢。
  阖眸。一声长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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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僵持的一幕,刀锋仍悬在头顶蠢蠢欲落,持刀人却漾开个顽皮的笑,眨眨眼,模样甚是乖巧。口口声声唤他大哥,隅枕书浑身僵住,面上铁青,眸中惊疑、隐怒汇成一股压抑的气流。良久。
  "都退下。"
  站僵了脚,跪麻了腿,却一时没能反映过来。只待铿然一声沉响,众人目瞪口呆只见隅枕书一个反身快如闪电,劈手击上隅枕棠手腕,对方也乖巧,不躲不闪就任由他劈掉手中的刀,只是眨了眨眼,笑意不变。
  "等我请你们退下?"勉强压制住那莫名的亢奋,隅枕书不耐的挥袖,眼光骤然凛冽,冷冷扫过全场。一干人等好似还魂一般,莫敢多言,人流连滚带爬往外涌。方才那一幕太惊魂,他们一颗心都没能在胸膛里暖热乎,这回儿子还有股恍如隔世的味儿,是故竟没能瞧见院外那条回廊里,竟默默的立着一个人影。
  虞秋水安静的看着那场闹剧达到顶峰,后又以一个更为荒诞的情节作为结尾,人流四散,他隔了老远仍看到奴仆们煞白的脸,纷纷拍着胸口叫魂。
  "少爷,动手吗。"少年身后有人低声说。少年弯唇一笑:"现在?"抬头看一看午后晴阳,像是真的沉思了片刻后摇摇头:"不好,不是时候。"
  姬冰不再言语。
  少年斜倚着廊柱媚眼如丝看过来,笑:"姬冰,今日初几?"
  "回少爷,十四。"
  "唔,那就再等等。"少年惬意的眯起眼睛笑,眼底划过一道寒光,"七月十五鬼叫门,现在离十五,还差半天。"
  "……会不会露馅?"姬冰犹豫着问,"少爷虽然如梦暗示过他,但毕竟是白天,阴气正虚,唯恐会……"
  "谁说我入他梦了?"少年挑眉。
  姬冰一怔:"少爷意思,难道他是……"假装中邪?!
  少年竖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上,低笑:"不要小瞧了他,他毕竟是在这勾心斗角的世界里长大的少爷。"不过是略微暗示了隅殷色或许依亡故,这对不知真相的隅枕棠而言才会吃惊,吃准了他会顺藤摸瓜,这才点拨他去注意大哥的动向。他又不傻,稍微暗示几次,自然就能发觉隅枕书的异样,想起那一次他装疯卖傻的抱住自己,口里一个劲儿喊着他的名字,隅枕书的脸色,啧啧,还真是再没有的难看。和今天如出一辙。隅枕棠就是个傻子,也能看得出来长兄异样……

  "少爷要在这里等日落?"
  "不好麽。坐看云起云灭,栖霞漫天。"
  "那院子里那一对……"可还纠结着呢!不知少爷是何用意,可是这等悠闲自得的态度实在不像是关心情节变化,倒像是在等着什么。等着
23、承?七月还魂日 ...


  ,什么?
  "你猜他们谁先到?"一东一西的车轮声,他仿佛已经听到黑暗乐章开启的声音,多么动听,齿轮声声,碾碎了所有人的骨气最好。
  "姬冰不知。"垂眸,果然在等人。
  "东面是黑暗……"手臂轻轻抬起,指着东边,少年轻呓一句,转而又望向西方,眼神有些蛊惑的迷茫,"那西边,就是救赎麽?"

  是也不是,谁又能真的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请假!16—18外出停更,回来后补齐。这两天尽量多发一点儿,标霸王,这坑已隐隐显露颓败之景,霸王多了,我就没动力了。


24

24、承?犹如故人归 ...

  "大哥?"
  隅枕棠偏了偏头,露出个迷惘的表情,他本生的俊美无暇,在众多待字闺中的美人心里是再适合不过的良婿,可惜此刻微微拧着眉毛,眼神水汪汪的无辜,与他生来的伟岸之气一比,着实诡异!
  隅枕书温柔的看着他,曾被誉为江湖无双贵公子里最体贴柔情的他,此刻正用足以令人溺毙的温柔眼神,脉脉含情的望着自家六弟,隅枕棠。这情景已不是"诡异"两字就能概括,只能庆幸院内徒留彼此二人,否则对着自家兄弟用那样柔情脉脉的眼神,实在是令人汗毛倒竖……
  "殷色,是你麽?"是你回来了麽。风度翩翩的浊世佳公子,向着自家兄弟张开爱人的怀抱,嗓音低沉磁性,像夜晚诱人入梦的魅灵。
  下一秒,怀抱着实落入一具男人的身体。扑鼻一股阴凉,还夹带淡淡不易觉察的血腥味儿,这隐晦的暗示似乎更令隅枕书兴奋莫名,他用力抱紧青年修长的身躯欲将其揉进颈窝儿里,却发现对方与他差不多高,哑然失笑,旋即改为额头相抵。他眼睛里漾开七彩荣光,像寻到失踪已久的珍宝般爱不释手,着迷的看着隅枕书,轻轻叹喟:"殷色,我的小殷色,是你回来了么?"
  "大哥……"青年垂眸,长捷盈盈一颤,那侧面轮廓竟然酷似当初如水温柔的少年。隅枕书乖顺的任他拥着,像只大型犬类一般将脸埋进他颈窝儿里,吃吃的笑,模糊不清的说着,"大哥,大哥……"
  "你回来了。"隅枕书闭上眼,眼稍几乎要淌出激动的泪水,深吸一口气,他贪婪的嗅着对方的体香,当嗅出对方身上再熟悉不过的槐香时,眼神蓦然一亮,那抹炙热的光更为疯狂的燃烧跳跃。
  "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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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爱的七弟,世间独一无二的小殷色,你是我无尽岁月里最孤独的祭品,是我以此生血肉之躯饲养的爱人。我将成为你今世的夫,不,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你注定要为我所驱使。躺在我身下,温柔的张开双腿,轻轻勾上我腰际……"
  "……我渴望以惩罚之名在你身上留下爱的烙印,那火红的烈焰,浓稠的毒液,晶莹的水银,每一样都是我为你精心准备的典礼。"
  "你可爱而纯洁的皮囊啊,多么剔透晶莹,你的眼睛就宛如世上最耀眼的珐琅,你的嘴唇是天下间最甘甜馥郁的芬芳……我着迷于你带着痛楚与欢飨的呻吟,你撕心裂肺的尖叫,你痛苦的哀嚎,以及你泪眼楚楚的模样。我是如此的爱你,爱到不得不将你制成傀儡,日日夜夜供我瞻仰宠爱……"
  "我为你的离开镀上灿烂的金边,可惜你的魂魄是如此脆弱,迟迟不肯归来,只留下木偶般精致的身体,日日夜夜……我想割下你骄傲的头颅放在我枕边,却害怕蛇虫鼠蚁前来祸害你残缺的身体,万般无奈的我,只能退而求其次,剖出你美丽而鲜艳的心脏,放在我怀里……"
  "日日夜夜,在梦里亲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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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申时一刻。
  一辆马车稳稳停在隅家大门前,幔帘挑开,一女子神色匆匆而下,素色衣裙,外罩一件丝绸披风,垂眸,神色张皇进了门去。
  对面不远的茶楼上,一束目光紧随她进入隅府大门,直待再看不见那身影去向,方才心有不甘的转过头。青年五官写意风流,眉宇间难掩一抹讶异,嘴里嘟囔着:"青天白日的,坐了马车还披斗篷,华盖上竟然连绣旗都拿下来了,真真好生奇怪!……"
  "有何稀奇,心中有鬼才会行色匆忙,白日里妄图掩盖行迹,过分低调反而引人注目。"漫不经心的语调,男人的嗓音有种天然玉质般的纯澈,柔而不腻,沉而不低,弗入耳内好比清泉溅落,翠玉相击,端的是无限的润致。
  云衍怀略微一怔,目光落在对面垂睫饮茶的男子身上:似乎从未见他失态过,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遇,他总是一番云淡风轻的态度,清贵文雅,好比瑶池仙人含着一份疏离,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正如现在他明显是话中有话,却分明是不打算细说的模样,原本要来追那少年的是他,可如今换成他陪着他……
  "为何突然想到陪我前来?"云衍怀忍不住问。对面男子轻轻瞥他一眼,面无表情:"我何时说过是为你而来?"一句话噎的他面无人色。再看去,还是得体姿态,一举一动都完美的令人发指。
  "那又为何要干坐在此?"原谅他如此丰盛的好奇心,明明知道虞秋水就在那座府邸,要他守株待兔也需要一个原因。
  "等。"薄佻白放下茶盅,白净颀长的手指轻轻抵上鬓角,慵然的瞥了眼那宅邸,慢慢阖上眸。
  等等等。再等就一肚子火!不是云衍怀心急,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千里追爱,临到头却要坐在这看一出莫名其妙的戏,且脑中充盈着不详的预感。青年嚯的一声站起身,直直向楼下走去。
  "现在过去也是无济于事。"轻飘飘的嗓音传来,含着一份从容,薄佻白斜斜看着他,面无表情道,"戏台都没搭好,你到哪里去寻花旦。"云衍怀脚下一顿,声音沉下来:"我不想看什么戏,我只想救他。""就那么确定受伤害的一定是他?"这回声调略微一挑,冷意渐浓,"或者,他根本就不需要你救呢。"

  "你究竟知道些什么?从离开洛阳起,夜笙歌就日日不在你身边,他是你最得力的贴身总管,若不是得了你命令,怎么可能日日不见踪影?!还有佻溪,他病日趋严重,往年就是拿八抬大轿请你你都未必肯出府一步,可是自从洛阳一见,你非但愿意插手此事,竟然还破天荒的滞留多日!待到迟迟归来,又是你一而再再而三撩拨我心乱如麻,等我好容易下定决心前来找他,你却早已备好马车等我出门,甚至连佻溪都留你不住,我倒是想知道,究竟你是想帮我,还是根本就是你自己想来见他?!"

  低沉的喘息夹带着愠怒,双手慢慢结成拳,有些话压在心里太久会憋的人喘不过气来,这样吼出来,反而爽利的多。
  只是空气似乎凝固了。

  云衍怀后知后觉的发现整个客栈只有他们两个人,连小厮送上茶点后也已经默然退去,想必又是某人示意,那么,他是连今日自己这场失态都早已料定了吗?……云衍怀嘴角泛起苦笑,却听那人轻轻叹了句:"他赢了。"
  ——什么?
  云衍怀一愣,但见薄佻白缓缓起身,雪白衣袖迎着夏日的微风徐徐掠动,紫玉琼冠,发如香墨,梅花傲骨含而不露,男人静静的望着他道:"我说,他赢了。"

  今日之前。
  夜笙歌踏露而归,连日奔波不负所望带回了薄佻白最想要的消息。有关少年秋水,和隅家诸多人模棱两可的关系。

  "所以,你是想说秋水在离间你我二人的关系?"听完前因后果仍觉不可思议的某人复又坐回原位,表情狰狞,"莫非这么久以来夜笙歌都是在做这些无聊的事??"说虞秋水跟隅家人有关系他信,可是说虞秋水挑拨他二人关系这他就诧异了,薄云两家世代交好,即便他同玉缺关系并非多么亲密,可是打小一起长大也对双方有些了解。虞秋水要离间他们,就凭着他对他致命的诱惑力?!
  云衍怀铁青着脸:"你最好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这不就是了。"薄佻白眼波一转,眸如珐琅,玉指一点轻飘飘道,"你这不就是在同我闹别扭?"
  "……"真想用两根指头捏死他啊!
  "多说无用,看下去便知分晓。"薄佻白道,那副表情是打定了主意不再多吐一个字。云衍怀如百抓挠心,这辈子没如此颓废过,憋屈半天又冒出一句:"要多久?到你说的真相大白,还要多久?!"
  "日落时分。"这回倒是干脆利落,想他薄佻白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只是自洛阳一聚后诡异的事情太多,人人都悬起一颗心,不再信任单纯的接近。薄佻白将目光投向对面那座宅邸,日头逐渐偏西去,天边缓缓摇曳出一丝丝残红。日落时分,就快要来临了吧?隅殷色。
  顺着薄佻白视线的方向,云衍怀看的清楚那一片颇为典雅的宅邸,不愧为百年书香门第,层层楼宇布局都独具匠心,居高眺望,尤为壮观。然而那里真的有他心心念念的人么?还是他心心念念的人,一直都在那里。虞秋水,该叫你虞秋水,还是如笙歌和玉缺所言,应当称呼你一声:
  七公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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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
  隅枕雪甫一踏进隅家就觉气氛不对,往日门禁森严之地竟然只留了一个新来的奴仆把守,见她到来还目瞪口呆,细问则发现言辞闪烁。隅家果真是出了事!她想,顾不得多问便匆匆往内堂去,她是急着间隅枕书,却不知此刻下人们早已正围在某处窃窃私语着连日来的怪异现象,也就不知她理想的救星正一步步堕入魔障里,不可自拔。
  偌大前堂,只有一人正支着鬓小憩。他俯睫的侧面看过去有些微羸弱感,像一株清秀绝伦的兰花,纤细诱人。长长睫毛掩盖下的瞳仁乌黑如墨,眼稍勾着一星撩人的媚态。隅枕雪迈进门的双腿浑然一僵,双目陡然圆睁,只听那一声低笑灌入耳内:"咯咯,阿姐呀……"
  阿,姐?他叫他阿姐?他是谁?!!
  隅枕雪双膝一软几乎要跪倒在地,错愕的望着那似曾相识的侧面,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她扶着门框的胳膊僵硬无比,像被人施了定身咒一般动弹不得,半晌,方才哆嗦着挤出一句:"你、你是……你是谁?!"
  "我是谁。"支着鬓角的手腕慢慢垂下,露出那人完整的侧面,似曾相识的轮廓,嘴角一湾鬼魅的笑意。缓缓转过脸,少年额心一滴猩红朱砂无比妖娆,不语,只轻轻偏起头来冲她笑。
  隅枕雪呆呆的看着少年向她一步步走来,双脚却像是被人钉在地板上动弹不得,距离越近,就越是能从那张应当陌生的脸上看到往昔熟悉的烙印,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嘴唇他的肌肤,甚至于微笑的弧度,柔顺似水的眼神……
  他是谁,她真的不知道麽?巨大的痛楚从心脏深处咆哮而来,像是钉久了蓦然被拔出的暗钉,撕扯的血肉模糊,才能看见伤处。
  "真的不记得我是谁吗?我的,好三姐。"少年立在她眼前冷冷的笑,逆光的脸像一面狰狞森然的修罗面具布满她的世界,她眼前一黑,失去意思的前一秒,是少年慵懒睥睨的眼神,锋利,如刀。
  大片大片黑暗倾轧。

  少年漠然的看着昏死过去的女人,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脸,嘟囔几句转过头,对着黑影喊了一声:"嗳,这张脸同以前的我真有那么像?"黑暗里,姬冰略一沉吟,答:"从前五分,现在……现在当是有八分。"
  "为何?"少年蹙眉。
  "或许是少爷阴力过盛,投身之时此人本已剩下一口气,少爷的进驻便是变相为他吊命,久而久之这身体被少爷所同化,理所自然。""如此……"少年蹙眉,表情有些冷凝,蓦地冷笑了一声,"我方才想起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请少爷明示。"
  "做贼心虚!"少年弯腰,细长雪白的手指漫漫滑过女人难掩憔悴的脸,凉凉道,"若非心怀鬼胎,你又怎能看透这人皮面具下潜在的灵魂……"
  轻一挥袖,地上赫然空空如已。
  "已过了三刻罢。"少年望着天色道。
  "回少爷,正是申时三刻。"夏日昼长,入暮较晚,现在动手的确为时过早。
  "哦。"少年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顿了顿,"姬冰,你恨我麽。"
  "少爷?……"姬冰怔住。只见那少年缓缓抬起胳膊,轻轻覆盖在眼睑上,似笑非笑,喃喃着说:"我杀了你,你恨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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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的江阴渡口。
  他初醒来只觉身轻如燕,浑身上下从未有过的释然,愣了许久,亦是盯着自己空荡荡的胸膛盯了许久,这才明白过来一个事实: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可是为什么死呢?又是谁杀死了他。听说枉死之人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死前的悲惨景象,因为亡灵的时间是凝固的,没有过去和将来,天地不管,诸神不受。他后来绞尽脑汁的去回忆,方才断断续续的梦见许多情节片段,像散了一地的玉珠,由着他慢慢串联起来。
  他也想起来,七月十五,正是他的忌日。

  那男人一眼看去又呆又哑,痴痴的捧着一篮筐的黄纸蹲在汜水边,小心翼翼的裁整齐,然后耐心的把祭品摆好。他看的清楚,那祭品只有两个馒头,沾了灰尘,更像是被谁踩了一脚。他眼睁睁看着那男人蹲在哪儿一点点,小心翼翼的把馒头皮揭掉,坑坑洼洼的丑样子,却能吃。
  他最后把那两个馒头放在江水边,烧了一大丛纸钱,扬手一撒,漫天飘雪。
  他忍不住从天而降,柔滑的丝绸扑簌簌掠过那男人的脸颊,后者呆呆的看着他,眼睛里逐渐蒙上一层水雾。他叫他:"傻子,蹲这里做什么?"
  男人直直看着他,眼睛不眨。
  他抬起一脚踹过去,馒头噗通一声掉进了江水里,那男人还没反映过来,依旧痴痴呆呆望着他,眼睛明亮的甚至有些刺目。他一恼,拉下脸,血红的双目瞪着他低吼:"傻子!跟你说话为何不答?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男人直勾勾盯着他,讷讷答了一句:"知道。这是江阴渡口,听说人死了之后都要从这里下到阴曹地府。"
  "哼,既然知道
24、承?犹如故人归 ...


  你还来?就不怕有冤魂缠身,借机取你元阳?!"他翘起嘴角冷笑。
  男人忽然愣住了,半晌,眼泪刷刷从眼眶里涌下来,低低的说了句:"少爷,你不认得我了麽。"
  他愕然,下意识的伸出手,男人的眼泪顺着面颊滑下来,径直穿过他掌心,啪嗒一声溶入江水里。他一头青丝顺肩滑下,眉心的朱砂生疼生疼,有想流泪的冲动,可是眼眶涩疼难忍。他脑袋里嗡嗡直叫唤,半晌,看着男人忽然冒出一句:"隅冰?"
  "是,我是哑奴。"男人抹一把泪看着他,眼神炙热温暖,冲着他笑,"少爷,你记起我了,我是你的哑奴隅冰。"

  前尘往事开始倒转,他脑袋里想伸进一只手臂,抓住记忆的线索不放,片段连在了一起。伸手,下意识是想抱他,可是手臂径自穿越对方的身躯,他才明白:他已死,而他还活着。

  "你会说话?"
  "嗯,说不利索,后来也就不说了,当哑巴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小少爷每次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不必那么谨慎警惕。
  "那馒头,怎么回事?你给谁烧纸?"他心有戚戚。
  隅冰一愣,直直说:"给你啊,少爷。你不是死了麽……"一阵寒气逼近,他五官狰狞:"你知道我死了?那你说,我是怎么死的?!"
  隅冰一糊涂,半晌,闷闷垂下头呜咽了一句:"少爷,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被大少爷带出了长掖庭,后来再没见过你,直到昨夜我梦见你一身是血站在我跟前儿,说要我来江阴渡口找你,我才过来的……"
  "那你见着了,我死了。"
  "……"
  "我是今天死的?"
  "我不知道,梦里你说江阴汜水阴气最剩,今日十五鬼敲门,一定能见着你,我就来了。"
  "忌日,难道今天是我的忌日?"他捧腹大笑,笑的眼泪飞溅,良久,又面无表情的直起身,冷冷盯着那男子:"你走吧,我是鬼,你是人,人鬼殊途。"
  "少爷!"他扑到他脚下,扬起脸,"少爷,哑奴想继续照顾你,死、死了也照顾!……"
  "死了,也照顾?"少年愣愣的看着他,忽然弯起嘴角鬼魅一笑,"真的,宁愿死也要跟着我?"
  男人不说话,一个劲儿点头,眼神温柔。慢慢地,不再点头了,力气一点点从身体里散去,像一阵青烟。胸口有点儿疼,蚂蚁咬了似得,嗯,应该是很多的蚂蚁一起咬。他低头,看见少爷的手臂诡异的埋进他胸膛里,动作太快,血都来不及喷出来。
  少年俯身轻轻抱住他逐渐透明的身体,温柔的在他耳边说:"好。我杀你。"

作者有话要说:不废话了,高-潮在后面= =


25

25、承?情之所未戒 ...

  自古民间总流传:"七月半,鬼敲门",是说这一日午夜阴盛阳衰抵达颠峰,鬼门关大开,可放任亡魂孤鬼来去自由,以念当年在世之故人。
  酉时,天光已黯,薄暮渐入,西方晚霞连绵而起,百里红妆,妖娆万分。百年隅庭沐浴在一片祥和光辉之下,孰不知今夜过后,地府又更增添多少孤魂煞鬼,魍魉人间。
  主屋内,华灯初上,烛火摇曳着朦胧的暧昧,映着床畔两个相拥的人影如此缱绻——
  "……你一去四年,我还以为是剜心之痛令你记恨了我,故而迟迟不肯魂归来。"那男人温柔说着,手间玉梳轻轻游弋而下,顺着怀中人乌黑顺长的发丝,一拢到肩,不由爱怜的掬起一汪青丝捧至鼻尖,贪婪嗅着,"还好,你尚记得回家的路,今夜良辰美景,且让我为你细细描眉……"说着,颀长幽凉的手指一滑,落到那人眉心,抬眸,四目相对,那眼底无限宠溺柔情,浓稠的令人心悸。
  "这里,还差一抹朱砂。"

  隅枕棠依偎在兄长怀里任他宠爱,直至眉心赫然落下一滴朱砂,猩红妖娆,恍如隔世。胸口锥心之痛莫名,他低垂的睫毛微微颤抖:殷色,殷色……当年的你,是否也是如此被他秉承着爱的名义,来亵玩与□呢??
  "我要带你去一个好地方。"隅枕书笑着挽起他的手臂,暧昧一捏,玉润面庞端的是柔和静好,他总能如此泰然自若,即便双手早已染上浓稠血腥。乖乖任他牵着手,每朝前迈出一步,都能感觉到身体里沸腾的火焰,愤怒,耻辱,绝望,痛苦,融成一川暗流,渐渐充盈着应当纯净黑亮的瞳孔。
  脚步在寝室那一张华美的榻前停下,隅枕棠的身体几不可见的一僵,却随着交握的手臂敏锐传达到对方那边,隅枕书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边充满蛊惑的说:"怎么,开始记起我们美好的过去了吗?"
  盈盈睫毛一颤,状似羸弱羞赧,隐在袖中的五指铮然握拳。忍得住,还没有看到最后的结局,他忍得住……颊上落了一枚吻。他脑子嗡然一声,万籁俱静。面庞浮起的浅红尤为绮丽,换来男人低沉愉悦的笑声,紧了紧交握的手,低声叹:"快了,你就快要回来,继续和我在一起。"
  ——上天,入地,都逃不脱的五指山。
  幔帘撩开,露出鸿恩郡主典雅玉颜,好似沉睡不醒的人偶,安详到诡异。隅枕棠身体微弱一僵,目光钉在女子身上,再难挪移。听见隅枕书说:"她也睡的够久了,不用担心,等你此次还魂成功,我便寻个机会令她名正言顺的消失,省的妨碍我们闺房之乐,呵呵……"
  ——还魂?!他难道是要,他竟是想令殷色还魂?!!
  颀长手指掀开被褥用力一扯,连带着将鸿恩郡主也裹到了一边,露出的床板结实黝亮,是上等的紫檀木,却不知为何已显露斑驳之态,触手所及,一片冰凉。隅枕棠面不改色,直至看见那一双手娴熟的扣动机关,床板一翻,露出一条阴暗逼仄的甬-道。
  瞳孔缩成芒状,却几乎是瞬间又恢复如初。
  男人温柔的牵起他的手臂,冲他菀然一笑:"我要给你个惊喜。"

  >>>>>>>>

  长停夜,长掖庭。冰凉的衣袂悄无声息滑过地面,这院内的一草一木依然旧貌,他在时足够颓废,他离开了依旧荒芜。轻轻勾起嘴角,笑靥阴冷入骨,少年抬眸眺望西方暗下来的天光,喃喃道:"从未盛放,何言颓靡。"

  头痛欲裂。
  女子睁开眼,怔愣了许久才发现自己已不在前堂,而是身处一片荒草中央,身子一僵,双手摸到了草丛,阴凉地气猛窜上来,毒蛇般令她窒息。她惶惶然环顾四周,才看清楚自己身处何地,却旋即倒吸了一口气,面色惨白。
  这里是……长掖庭?!
  "醒了麽。"少年不知何时换了衣裳,不再是华丽柔美的丝绸,而是简单素净的青衣,领口一抹细长的锁骨万般冷艳,正坐在她背靠的槐树上,光着脚,看星星。"天黑了,星星就会出来,一闪一闪,比花灯还好看。"他微微一笑,夜风卷起馥郁的芬芳缭绕而来,发如流泉,衣如蝴蝶。他在高处露出温柔到近乎怜悯的微笑,对她说,"已经全都想起来了吗?我的,三姐。"
  话音似利剑,直直刺进她耳膜。少年看到她僵硬的身影,坐在草间神情呆滞,像极了一具任人摆布的傀儡。轻轻叹了口气,从树下纵身跃下。
  "不要!……"她忽然激动的从地上弹跳起来,紧张的望着他,下一秒却怔愣:少年轻柔的衣袂随风舞动,冷艳绝美,宛如天神般徐徐落下,洁白的裸足甫一沾草地,只衬得那肌肤美如白玉。
  "我已经死了,阿姐。"他微笑着说,看着她怔愣的表情,眼眶里分明有朦胧的水汽,"已经死过一次,所以,不能再死了。"
  眼泪夺眶而出。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他面前,泪水冲花了俏丽的妆颜,哽咽着,唤了他一句:"殷色……"
  对不起。

  "嗯?"他微微眯起眼睛柔然一笑,像多年前偷偷躲在树丛里听她弹琴被她偶尔发现时一样,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漾满祥和静谧,没有一丝杂质。
  "对不、起……"泪眼模糊。
  少年在她面前慢慢弯下腰,细长白净的手指挑起她下颚,抬高模糊的视线,四目相对,令她看清楚他眼底的淡然:"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难道当年杀了我的人,是你?""不是!不是我,殷色,阿姐没有杀你,我没有,不是我……"她握住他冰冷的手泪眼模糊的解释,拼命摇头,发髻凌乱的散开,乌黑浓密的青丝缠上她面颊,芙蓉玉面,曾比花娇。
  少年额心红痣一闪。
  "哦,不是你?那又是谁……"那声音轻柔婉转,像一曲催人泪下的挽歌,诱惑着她的思想,令她跟随着他的指引陷入那场噩梦般的记忆。被封印的陈年往事,果然,只有当年亲自落下枷锁的那双手,才能开启。
  "是,是谁?是谁……杀了你?"她有些茫然的望着他,满脸泪痕,长睫像羸弱的蝴蝶盈盈颤动,歪着头认真回想,"是谁,杀了你,是谁啊……"
  脖颈一凉。少年纤细手指蛇一般盘在她颈间,露齿一笑:"说,是谁杀了我?""是,是谁啊……"她喃喃着,陷入记忆的深渊,终于,恍惚的吐出三个字,"是,大哥?"
  呼吸被掐断。

  >>>>>>>>

  昭华七十四年夏,蝉鸣声声,凄厉无比。世界落了痂,隅庭却美的好似一副罪恶的画卷。他的年轻而美丽的时光,他永生难忘的十八岁冠礼,他的,戛然而止的,生命。
  他处心积虑结识隅枕棠,只为了驱散这黑暗孤独的岁月里无限循环的痛苦,光阴连绵,他只想抓紧唯一一双手臂,一条看似坚实的救命稻草。
  ——"能不能带我走……"
  走,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有我和你,不曾被伦理道德束缚,没有隅家百年书墨之香的倾轧。只有,我和你,可不可以?他曾这样问他,央求过他,带他逃离这方人间炼狱。他不想做隅家命如草芥的七少爷,他不怕卑微不怕怜悯,可他怕黑,赤足而行,夜却如此之黑。枕棠,能否成为他的手臂,牵引他避开疼痛的锋芒,两个人就可以,是,一个世界。
  ——"现在不好吗?我们在一起,不用去理会他们,不用理会世俗偏见,待有一日我能掌家,或者即使不能,我也会寻个理由和你长相厮守……"
  长相思,生相守。那是多么温暖而美好的誓言。他热泪盈眶,可是枕棠,你真的爱我麽,还是,只爱那个温柔乖顺的少年而已。他给了你这场年轻里,最放肆的青春和最最张扬的爱恋,一段不羁于世俗的纯净,一段在淤泥中拔节生长的热情。你口口声声称他为挚爱,可是挚爱到底,你却又对他了解几分,你懂他怕冷怕黑麽,你可明白每每你离去后,他一个人赤-裸身体躺在情-欲糜烂的空气里,几乎窒息。
  所以你爱他,也,仅仅是爱了而已。
  当黑暗遇到光明,当桀骜遭遇伦理,背叛,成为钉在他胸口猩红的字眼,永无翻身之日,小小的四方宅院,就是阿鼻地狱。永无止境的挣扎与驯服,就像每一次他在你怀里到达巅峰时,懦弱而绝望的哭泣,泪水四溅,以为的欢愉,却是在一次次用男儿的尊严来交换耻辱,无限循环。
  你若爱他,可曾爱到为他丧失尊严?不,你不曾,因你爱的只是年少时乖若无助的幻影,你爱上他无常奉上的清白,你取走他因贪恋阳光而送上的黑暗,然后,没有然后。在他即将陷入地狱的时刻,你袖手旁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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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说,是他?"少年眼底布满阴鸷,指尖像捏着一株傀儡人偶一般的,提着那女子纤细的脖颈,眼看着她在自己手心里呼吸急促,面色涨红。他从那双泪水充盈的瞳孔里看见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阴暗,鬼魅,亡灵一般的邪恶。
  女子微弱的挣扎了一下,感觉少年的五指像铁钳一般牢牢遏制着她,不容抗拒,胸口一沉,她忽然的,就停止了挣扎,那么痴痴的看着他:"杀、杀了我吧……"
  邪魅的瞳孔蓦然缩成芒状,像野兽一般阴狠暴戾,直至感觉有滚烫的泪水顺着少年的下颚滑下来,嘀嗒一声,落在他手背上。那种异乎寻常的滚烫蓦然触动了他,他猛地抽回五指,女子像破碎的玩偶狼狈落地。意识回归,眼眶里还布满潮湿的雾气,她伏在草丛间大口大口喘息,半晌,喃喃着说道:"我欠了你的,殷色,你当年走的凄惨无比,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
  她终于,将那三个字说出口。
  少年冷冷的睨视着她狼狈的姿态,哪里还有江湖第一美人的风采,哪里还是当年坐在雅思苑里垂首抚琴,指沾桃花的玉人?
  心比身先老。
  她陷入被封印的记忆底层,仿佛是自言自语一般,喃喃着,开始松动光阴的齿轮,将他一同带回当年不可逃脱的,罪恶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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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是谁杀了少年殷色,是那衣冠禽兽的大少爷隅枕书,还是虚荣的三小姐隅枕雪,亦或者天真到懦弱的六少爷,隅枕棠。
  我们在年少的时候,总是会下意识的选择遗忘一些事情,那些对我们而言相对痛苦的,亦或者短暂的记忆,因为无法承受或者想要逃避的心理,而被遗忘,埋葬进心灵最深处的荒原。然而遗忘的并不代表没有发生过,被歪曲的真相终归有一日需回归现实,现实是,我们都曾做过凶手,都曾谋杀过心底极度渴望得到却快速消耗的东西,都会因为爱而痛苦,因求之不得感到绝望,因绝望而悲伤,悲伤成狂。
  倘若真的有一日需要回溯最初的记忆,令光阴逆转,岁月倒流,那些因为恐惧而被掩藏起来的伤疤总会暴露无遗,所有丑陋的真相,将公之于众,我们残忍而血腥的……
  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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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回到昭华七十四年春末,隅庭。
  彼时爱恨已遭分割,却又因为彼此过度的执念而牵扯不清,浑然一体。是在那一年,隅枕书被他深爱的少年温柔推开,退出他的世界,在他看来这无疑是一场坚实的背叛,少年隅殷色背叛了他们的信仰与爱情,背叛了彼此的真诚。然后,甩手离去。
  为了离开而相遇,是否也是一种残忍?
  他听从隅枕雪的劝慰试图抹煞那个人存在的痕迹,他强迫自己不再怀念他的身体他的笑靥,更用力埋头在他最厌烦的交际与学业里,他变成另外一个人,这个人,如愿以偿的获得了隅卓的青睐。心情似乎变得偏激,自从得知少年对他的温柔不过是源自于对大哥隅枕书得不到的怀念,他成为替身,成为傀儡,然后眼睁睁看着少年离开这里,背影毫不留恋。
  那么,大哥呢?他不爱他,曾经乃至日后在他心里痛爱不能的少年,对于大哥而言,其实不过是个熟悉的陌生人罢……
  想超越他,因嫉妒而扭曲的心理,变相的成为动力,促使他承受所有自己不爱的事物与人,借此与少年曾经执着的那份光辉并驾齐驱,与,他的大哥,并驾齐驱。从属于心灵的暗战,被脸上清淡的笑容所掩盖,谁也看不到他心底的纠缠。
  孰不知。
  孰不知在他夜夜伏案奋笔疾书的时刻,那千辛万苦寻找不到的少年就与他一墙之隔,睡在大哥的床上。隅家人人皆知,郡主与大少爷郎才女貌恩爱有佳,是为神仙眷侣。却不知那无辜的女子在一次不小心撞破了夫君的秘密后,从此失去了光明——

  寂静的夜里,她无意中窥得一个秘密,那秘密就掩藏在她夜夜睡着的床榻间,床板上一枚隐蔽的机关,轻轻按下去,就开启了另外一个世界。沿着潮湿而逼仄的密道走下去,一步步靠近深渊中心,她听到熟悉而低沉的喘息,布满情-欲,充斥着野兽般纵情的嘶吼。然后,她看到那一双交缠的人影:
  一个是她亲爱的夫君;
  一个却是未曾谋面的少年。
  尖叫冲口而出,苍白的脸,失色的唇,因惊惧而放大的瞳孔倒影着少年伤痕累累的身躯,洁白如玉的大腿染上大片桃花般妖韶的红,漆黑长发铺满整张寒冰榻。少年偏着头看她,眼神空洞面无表情,像极了一具美艳的傀儡。她只来的及叫出一声,甚至没有时间来思考这场景的意义,然后咔嚓一声脆响,那双往日里捻花捋风的手,干脆利落的拧断了她的脖颈。
  "……被打扰了,呵。"男
25、承?情之所未戒 ...


  人微微眯起眼,温情的摸了摸女子尚有余温的身体,扭头对少年嫣然一笑,"等一等,我很快就来。"少年长长睫毛沾着还未风干的泪水,嘴唇干裂,瞳孔微妙一缩。
  男人剥去女子的衣裳,手法娴熟的为她梳了个美髻,又取了暗室里备好的胭脂水粉替她上妆,春色无限好,美人尽妖娆。女子在他怀里绽放着花一样娇艳的色彩,与周身雪白发青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男人将她抽筋剔骨,做成了一只傀儡。
  "美人迟暮,那是多么残忍的惩罚……"他幽幽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滑过女人冰凉的面颊,低低一笑,"现在好了,她不会再有一日揽镜自照,端详面庞上岁月无情的刻痕,她的容颜,不老不败!"他沾满鲜血的手指优美的捏着一柄剔骨刀,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一步步朝少年走来,走到床边,他逆光的身影像一座高大而阴暗的城邸,他咧开嘴森然一笑,说:

  "你愿意像她这样永远陪着我麽?殷色。"

作者有话要说:高-潮上半部分。下一章真相,记录虞小受死亡的全过程,猜错的集体过来撅屁股,猜对的领个麽~(私以为猜对的人应该不多,真猜对了那恭喜你,你也扭曲到一定地步了……=
=)那啥,下面一章最好表晚上看,如果晚上看了请开灯,如果不开灯那就……看吧……


26

26、承?穷徒生末路 ...

  生老病死,爱恨别离。明明是每个人都无法逃离的圈套,却永远有人为之奋斗到癫狂,妄图逆转结局,却因过度执念而化身成魔,变成横行人间的魍魉。
  阴森的暗室里,男人最后一次发泄完过剩的情-欲,从少年撕扯的血肉模糊的双腿间退离出来,发出一声飨足的叹息。身下少年,形销骨立,肤如纸白,微微有些涣散的眼神,长长睫毛还挂着未干的泪迹,整张脸唯独额心的美人痣异常妖娆。男人用温情的手指抚摸他的脖颈,天鹅般优雅的曲颈,线条流畅柔美,锁骨脆弱的翘起,尖尖下颚还有一抹童贞。
  "今日十五,正是你的生辰呢……"男人伏在他耳边舔吻柔软的耳垂,湿漉漉的舌尖钻进来,像蛇。少年一动不动的躺着,表情呆滞,若非胸口还在微弱的起伏,那姿态当真宛若一具艳尸。男人略微粗糙的手心摩挲着他的肌肤,带着一份暧昧和挑逗,手法娴熟的游走在他全身上下,途经他留下的青紫吻痕时,便会停顿一秒,抚摸一下。
  "陪着我吧……"他说,喃喃的,带着一丝央求与诚恳,轻轻搂住他,"我想为你过以后的每一个生辰,我的生辰,也要你陪着我,所以,和我在一起吧?生在一起,死也要,死在我怀里。"
  少年微弱的呼吸不曾紊乱。
  男人露出一抹诡异的笑,伸手点点他鼻尖:"乖殷色,我当你答应了。"起身离开,片刻后又出现,手里却捧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刑具:磨的发亮的剔骨刀,锐利的银针,肉色的丝线,薄如蝉翼的黄纸,水银,棉絮,一把匕首等等,太多,令人眼花缭乱。
  "为了永恒,你需要忍受一点点疼痛,只有一点点,大概一个手指那么多……"他温柔亲吻他额心的美人痣,舔了舔嘴角,眼神里迸发出嗜血的兴奋,最后恋恋不舍的摸一摸少年柔韧有致的肌肤,即便被他践踏的支离破碎,却依然美的惊心动魄。他举起剔骨刀贴着少年的面颊,殷殷一笑:"太好了,你马上就能和我在一起。"
  一直静默无声的少年忽然弯了弯唇角,滑出一缕低笑,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暗室内,说着:"太好了,终于还是要,死在你手里……""嘘——"他的指腹轻轻压在他唇瓣上,微微蹙眉,耐心的解释,"怎么会死?只是你的魂魄会暂时离开一阵子,不过没关系,我把你的身体和心脏留下,你迟早还是会记得回家,咯咯!"

  脸上一湿,不是泪,是浸过水的黄纸,一层层温柔的覆盖下来,堵住他眼耳口鼻。呼吸开始缓慢,懈怠,逐渐凝滞。男人一边轻快的将纸贴上他的脸,一边柔声说着:"我想了好久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到底要用哪一件宝贝才配你?我今天终于想到了,这么多令人爱不释手的宝贝,如果不一样样送给你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嘻嘻,所以我们要慢慢地,一点一点的来……"
  呼吸凝固了,他的世界变的逼仄沉重,像一堵墙厚厚盖下来,无从抗拒,也懒于抗拒。会这样死过去麽?呵,不会吧,他怎么会好心放过他,让他死的这么容易。
  浸过水的密纸犹如磁石般紧紧吸在他脸上,手脚摊开,各自套着一只铁环,那铁环设计的极为巧妙,看上去有足够的空间可令他挣脱,然而铁环内侧却覆有一层锋利的针,稍有动弹,针便会戳进手背痛的人痉挛不止。
  他开始觉得晕眩,闭着眼却仿佛能看到一串炫目的白光,晃动的人影,像另一扇世界的大门在为他敞开,他意识昏昏沉沉,就在几乎要忘记呼吸和疼痛的时候,脸上一凉,一沓纸被撕开来,丢了满地。"……不要担心,你不会就这么死去。"只是会失去动弹的力气,呼吸停顿的太久总会意识模糊,但身体在经历过最初的麻木后,血液流速逐渐恢复正常,这个时刻,肌肤的敏感度会更甚之前。
  男人手中的剔骨刀落了下来,落在少年纤细的指尖,轻轻一划,血流如注。"会有一点痛,要好好的忍耐啊,最杰出的傀儡不仅仅需要美丽的身体,更需要往生者的心脏,和他的十指血……"他说着又依次割破少年其他手指,左右两边都用一只莹白剔透的白瓷盅来承接上方不断淌出的血。
  ——十指连心,少年感觉生命的温度正一点点从他体内消逝,看不到,却听的清楚。
  嘀嗒,嘀嗒,从指尖流逝……
  "然后,就只差一颗鲜艳跳跃的心脏了。"男人说,手指揉捏着他的上身,在他左边胸口徘徊着,声音带着一股莫名的兴奋,"听说趁着人还有意识的时候剜心的话,做出的傀儡会比死去的更美妙,虽然会有些痛,但是没关系,我的殷色很坚强,你一定可以忍得住的,对不对?"
  活人剜心。
  剔骨刀冰冷的刀锋贴在少年胸口,一点点比划着游弋,像是在思索最佳的下手位置。他的意识陷入深层混沌,却仍有一缕执着不肯熄灭,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什么呢?然后——

  一声颤栗的尖叫响彻密室。女人的声音到近乎刺耳,还带着撕心裂肺的恐惧感,像一只手猛然攫住了他的心脏,他想睁开眼,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无力躺着,感觉剔骨刀一瞬间离开了他的胸口。
  隅枕书慢慢转身,温润五官被夜明珠诡异的绿光映上一片诡谲森冷,近乎狰狞。不远处的台阶前,少女犹如一滩烂泥委地,双目大睁面色煞白,正浑身颤抖的看着这一切,这在她沉闷古板的青春里唯一一次亲眼目睹到的,血腥恐怖的死亡全程。

  我们年幼的时候,总不明白为何生命如此脆弱,你曾饲养过各式各样的宠物,你喜欢它们有时候更甚于鲜活的人,是因为它们足够单纯天真,近乎于痴傻的迷恋你给的恩宠。然而它们的生命又如此短暂和脆弱,脆弱到好比一只飞蛾,稍稍一用力,就能在自己指尖肠穿肚烂。
  在她花一般盛放的年纪里,她也曾迷恋过窗外妖艳的蝴蝶,羡慕过苍穹里盘旋的秃鹰,认为它们是自由而动人的,孰不知天空只不过是更大的一方鸟笼而已。她是如此的规矩与刻板,她在父亲的训导和众多子嗣争宠的压制下,无时无刻不保持着严谨的姿态,成为大家闺秀,名门淑女。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亲眼看到一个人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逐渐消逝……
  或者,亲手令它消逝。

  "啧,被看到了啊……"隅枕书苦恼的蹙起眉,剔骨刀锋利的尖头轻轻抵在他下颚上,那模样像在思索,可是因为满身的血腥而无比恐怖狰狞。
  ——大哥,大哥!你同殷色、那是殷色……你,你难道是想要……
  杀了他?!!这个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她已吓的说不出话来。冷汗顺着鬓角一股股滑下来,脊背全湿。
  "被看到了,该怎么办呢?"男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弯下腰,半蹲在他身前,漫不经心的玩着手里的剔骨刀,淡淡的望着她,似乎真的在等一个答案。少女哆嗦着嘴唇,满眼惊恐的看着他,那样无助的姿态,仿佛对方已不是往日里亲切和蔼的兄长,而是,恶魔。
  "你来找我何事?"男人耸肩一笑,神情自在,剔骨刀尖锐刺目的光刺痛她的双目,却第一时间唤回了她散落的理智,意识回归,她想起现在立足此地的原由,是因为——
  "阿、阿棠……"颤抖的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强自压下那倾巢而出的惊悚,努力的克制住目光不往那垂死的少年那里看,隅枕雪感觉她像行走在刀刃上一般,举步维艰。
  后悔麽?竟然一时想不起来。是因为连日来隅枕棠的颓废激怒了她,他发奋努力,却掩盖不住日渐憔悴的形容,父亲问话的时候甚至会神情恍惚,她惊怒隅殷色对他致命的吸引力,也恼恨他的不争气……争吵频频发生,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在入夜时分荒僻的院子里,她无数次看到他野兽般通红的眼睛,那挣扎在爱情和现实里痛苦的表情,他忘不掉那少年,越是想忘,就越忘不掉。
  于是不知不觉的,她也开始恨。怨恨隅殷色这个卑微而懦弱的生命,怨恨他像一枚毒瘤般横亘在她姐弟二人的生活里,怨恨他即使离开了也依然对隅枕棠的生命有着致命的伤害力!是的,她一直以为他真的离开了,像他渴求的那样,被隅枕书想方设法的剔出三个人的生活,然而。若非她再一次看到隅枕棠失魂落魄的模样,终于忍无可忍前来向长兄求助,然后神使鬼差的,她摸进那扇令人向往的大门,走进他的寝房,却无意间发现了这惊天的秘密——
  隅殷色没有走,他始终都在这里。当她松了一口气,以为心爱的弟弟终于可以逃离他的干扰和诱惑时,却发现这个人,仍然活生生的存在于他们的生命里。
  心,瞬间又狠狠的揪起。

  许是那一秒她复杂的眼神没能逃脱对方眼睛,她看到隅枕书漾开个诡秘阴沉的笑意,忽然伸手,温柔的握住她纤细的腕,甜美的嗓音轻轻说着:"原来,你是这样恨他啊……"
  ——恨,他?恨他麽?原来这种浓稠而化不开的怨怼,压抑到让人发狂的感情,就是恨?!
  手心一凉,她低头,看着自己白皙的玉指间出现一柄锋利的刀,森凉如霜,周身的颤栗竟然停了下来,血液开始沸腾,迅速的贲张在她娇小玲珑的身体里。
  隅枕书菀然一笑:"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吧!"

  任何,想做的事吗?她一愣,脑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却是……

  杀了他!
  杀了他!!他必须从这世上消失,唯有如此枕棠才会死心,当他如复一日的沉浸在无法见到他的空虚和寂寞里时,他才会死心,会冷静下来,会明白这违逆世俗所建立的爱情永远是虚无和不牢固的!爱是欺骗,是背叛,是虚荣的占有,是盲目的奢求!杀了他!杀了他就能结束一切苦难!!……
  疯狂的念头布满她全身每一个角落,从发梢到指尖,她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在沸腾,滚烫的几乎要将她的灵魂燃烧殆尽。眼睛逐渐被蒙上一层阴影,少女垂着头,眼睛直勾勾盯着手心那一柄小巧精致的剔骨刀,慢慢地,嘴角慢慢漾开一抹诡异的笑。
  "杀了他。"
  像木偶一般失去思维能力,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杀,她迈着机械的步子走上前,向着奄奄一息的少年,僵硬而缓慢的举起刀——

  "阿姐……"

  微弱沙哑的嗓音细如青烟,轻轻一吹就能散去,明晃晃的刀锋映着她失去理智的双眼,刻骨的仇恨令她奋力举高手中的刀,疾风之中仿佛能听到空气被撕裂的声响,就在那尖锐的利器即将刺入少年胸口时,她听见那微弱的声音,无助的,这么唤她。

  阿姐。

  身体浑然一僵,手腕瞬间像被抽了筋脉那样无力,下一秒,失去力量扶持的骨刀在半空中笔直降落,然后"噗哧"一声,浓烈而鲜艳的红,喷上她呆愣的脸。滚烫,腥涩,那真像是,泪水的味道……
  视线僵硬下滑,落在少年痉挛了两下的身体,左边胸膛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啧啧,你杀了他哦……"一根手指凑过来,抹了一把她面颊上娇艳的红,男人伸出殷红舌尖颇为着迷的舔了舔指尖上的血,露出一笑,寒光四溅,"你竟然,杀了他。"

  还没有,那个时候的他,其实,还没有死。
  某个瞬间他发觉自己的耳力达到超乎寻常的敏锐度,像是专门为了聆听这一刻死亡的脚步声一样,他无比清晰的感受到匕首划破空气时微妙的风声,胸口一麻,像是,被蚂蚁咬了一口,过了几秒,疼痛方开始从胸口蔓延开来,一点点密密麻麻的传遍全身,胸前的空洞正汩汩往外流血,似乎全身的血都在向这里集中,迫不及待的往外冒。越流,身体越冷,心就越冷。
  他怕冷,于是他动了动几乎粘在一起的嘴唇,最后唤了一声:阿姐。
  既然是死在她手里,那么,好歹也留下个纪念吧!让活着的她日后每每想起这一幕,都要在重温血腥和他所带来的甜美呼唤中渡过,这将是她一生无可逃脱的罪孽,永世循环的噩梦!

  "不要、不要死……"少女突然惊恐的后退,却撞上那男人高大挺拔的身躯,黑暗中冷冷的睥睨着她,布满阴霾的脸,从未有过的丑陋和狰狞。她惊慌失措的看着眼前满身是血的少年,微睁的双目,维持着最后唤她的口型,那口型,竟然像是在笑!
  "不要!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她捂着脸撕心裂肺的尖叫,只一声,身后一双强壮的手臂猛然堵上她的嘴,她无力的挣扎,在他怀里拼命踢腾着,惊恐的眼睛里,泪水成串成串冒了出来,砸痛地面。空气里弥漫开浓烈的血腥味,在潮湿阴暗的密室里挥之不去,顺着周身毛孔钻进血液,钻进她和他的肺腑里,浓郁而粘稠。
  "你也想永生麽。"他冷冷的看着她,眼底结了一层霜,眉心紧蹙。少女一怔,挣扎停下来,方才听到地上传来的嘈杂脚步声——

  "少爷、六少爷!大少爷他不在这儿……哎,六少爷!里面不能进……洪恩君主她……"是隅枕书贴身书童的声音,带着焦急无奈。
  因为密室内设了暗窗,虽不能看,却能听的清楚地上的动静。隅枕书的黝黑的瞳孔爬上一片阴鸷:竟然是隅枕棠?呵,今晚如此热闹,误打误撞进来一个隅枕雪,现在难道要再加上一个隅枕棠吗?……微微眯起眼,他当他的卧房是什么地方,说闯就闯?!

  卧房门前,书童焦急无奈的挡在门口,身前站着的青年阴沉着脸,完全没有往日的明朗大度。
  "六少爷,这都入夜了,您还是快些去歇息吧!大少爷早就歇
26、承?穷徒生末路 ...


  着了,郡主她体弱多病经不得吵闹,您要是这么直就闯进去,啧……"大少今日特意吩咐过要早些歇息,除非父亲隅卓有事传唤,否则谁都不能轻易打扰郡主休息。如今六少爷火急火燎的来,他当祖宗似得拦不住,回头大少爷若真怪罪下来,他如何担待的起??
  "不是叫你们去通报了麽,我在这里等总可以吧。"隅枕棠寒着一张脸,表情有些阴沉。胸口蓦地一痛,像有只手紧紧揪住了他的呼吸,他脸色白了一下,莫名心慌。——殷色,是你吗,殷色?能如此牵动我的情绪我的心,是你回来了吗?冥冥之中他似乎又看到少年冲着他嫣然一笑,柔顺的眸子温婉的看着他,恬静如水,无欲无求。
  隅枕棠心慌的厉害,总有种不详的预感,这预感促使他今夜无论如何也要跟隅枕书对峙来问个究竟,那一日放殷色离开实属他恼怒之急,可是等他后悔追去的时候,少年竟然没了人!他出不得府邸,又没在长掖庭,他是躲起来了麽,可是偌大府邸又有何处能容的下他?!
  霎那间心痛欲裂,他蓦地发现,原来他根本就不曾了解过他。他是紧紧想和自己在一起,还是其实他更想离开这座华美的囚笼?生是隅家人,死是隅家鬼。他不是看不到他眼底的渴望,甚至于当自己一次次自欺欺人的避开他热忱的追问时,那眼底蓦然黯淡的光……

  地上,地下。

  地上的世界里,青年忽然揪着长发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他如此用力的呼吸,却依然抵挡不住迅速汹涌的泪水,死死盘踞在眼眶,无法决堤。
  地下的密室里,少女像傻了一样呆呆立着,紧捂住她嘴的男人面沉如水,聆听着上方的动静,却始终一眨不眨的盯着沐浴在鲜血里的少年。他身下一滩触目惊心的血红像极了一大片蔷薇花瓣,安静躺着的身体,微睁的眼睛带着一丝悯柔,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
  他惊艳于他死亡时刻的美态!眼神控制不住,无法从他身上挪移,直至听到头顶世界传来的喧闹,皱眉,松开手对少女沉沉说了句:"呆在这儿,一步也别离开。"转身紧走几步上了台阶,凉凉的又飘来一句:"如果你不想全天下人都知道,是你隅枕雪亲手杀了自己弟弟的话!"
  那一句话像诅咒般击溃了她所有的防线,紧绷的身体轰隆一声,塌陷在地。

  ——枕棠,枕棠……
  弥留之际,他依稀听到远方传来的熙攘之声,有陌生而焦急,却还有隅枕棠冰冷如霜的声音。枕棠,枕棠,他忽然有了力气动一动手指,心脏蓦地窜上一缕讶异,他慢慢坐起身,身体是从未有过的轻盈。他终于扭头,却看到他的身体还安静的躺在那里,浑身的血,流干流净。
  他死了麽?他已经,死了吧……
  轻轻叹了口气,他就站在自己的尸体前面默然的看着,摸一摸胸口,半透明的身体上赫然插着把匕首。皱了皱眉,他转身看着眼瘫倒在地目光呆滞的少女,慢慢地,用了极慢的速度弯下腰,靠近她耳边,低低地,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

  阿姐。

作者有话要说:高/潮中……(- -原谅我不CJ的喷了)
计算有点失误,这一章是死亡过程,后面其实还有个剔骨剜心的戏份,本来以为一章能写完的,结果拉拉杂杂交待完一看字数超了,索性放到下一章里。比这章稍微有那么点儿扭曲,其实还好啦~追到现在乃们也有抗体了嘛~~接下来就回到现在,让虞小受亲眼看看自己被折腾的惨兮兮的身体,私以为,这才是虐之核心,仰望之……


27

27、承?遗世而独立 ...

  少年苍白的手轻轻贴在那女人额心,四目相对,看到她晶莹如水的瞳孔蓄满温热液体,睫毛颤抖着,鸿羽般扫过他掌心。而后一道锐利的白光在二人相贴的肌肤处骤然迸射出来,隅枕雪只觉额头一片剧痛,像是被人一掌狠狠击中般晕眩着倒下,眼前阵阵发黑。
  少年寂寥的指尖僵在半空中,还维持着之前的姿态,他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再配以这般姿势令人看上去着实觉得诡异,良久,他方慢慢垂下手臂,低头直直的盯着那女人惊惶痛苦的脸,轻轻说了句:"你杀了我麽,阿姐。"
  无一丝怀疑的口吻,即是笃定。
  他起初并不知道原来真相也可以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就获得,直到某一刻无意识触碰到对方的肌肤,人鬼之差的温度令他仿佛被点击一般,胸口痛了一下,但是瞬间眼前闪过一片熟悉的场景,就像是对方的记忆在他眼前无限循环着上映,隅枕雪的记忆,以及,他死前的记忆……

  他轻轻弯下腰,露出忧郁的眼睛:"你杀了我,阿姐。"
  女人瘫倒在地上周身抖如筛糠,不知是怕还是愧疚,她披头散发满脸泪痕,往日如花的娇颜此刻像一张残破不堪的纸,狼狈而憔悴。她十根细长尖利的手指枯瘦如爪,扒着布满青苔的森冷地砖颤巍巍像他脚边爬来,唇哆嗦着,喃喃着谁也听不清楚的话。
  少年静静的看着她,忽然觉得其实不用他动手,这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大的惩罚,这一生这一世,他的死都会是她纠缠不休的梦魇。
  可是——

  "我的心呢?"他问。在她的记忆里只看到那一幕血腥的残杀场景,看到自己一身洁白躺在血泊中,明丽的肌肤映着一大滩殷红,触目惊心。却也仅此而已,不曾找到他所关心的部分,不曾找到被剜心剔骨的蛛丝马迹。
  他皱起眉,表情有些阴郁,指尖滑过女人失魂落魄的脸:"是他吗?借你之手杀掉我后,又将我残忍的剜心剔骨之人,是大哥麽……"
  女人瞪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泪花的脸颊,眼神有些迷惑而天真,好像彼此第一次遇见时那般明媚善良。她在树下抚一方瑶琴,笑靥如花,口中嘤嘤唱着一首歌。那歌是他第一次听到,词曲简单却意味深长,他只听了一遍就到死都还记着,那曲子唱的是:
  柳衡支左邻,春发几多情;心尤戚戚尔,未知梅何移。
  女人像是疯了,她不再惧怕他,也不再流露出任何或者恐惧或者内疚的表情,她眯起眼睛像只猫儿一般把脸颊拼命蹭进他手心里,一边蹭一边伸手捧住他的腕子,露出惬意而温顺的表情。他凑近了一点,听见她细弱的嗓音口齿不清的唤着:"阿棠乖、阿棠乖、阿姐带你吃甜糊糊……"
  她竟是把他当成了年幼的隅枕棠。
  隅枕棠得宠是在十五岁之后,十五岁之前,尤其年幼的时候,他与隅枕雪也需仰仗正室鼻息生活,吃穿用度极为苛刻,有一段时间隅枕棠极爱吃甜食,尤其爱吃隅家大厨做的薏米羹,软香粘齿,喝下去甜滋滋像糊糊,他便叫它甜糊糊。
  虞秋水直直盯着那女人憨态可掬的表情,心里空荡直灌入冷风,也许,她是真的很疼爱她的阿棠,也许,她做这一切的确都是为了他。他轻轻抽回手,看那女人又痴痴呆呆傻笑着仰着颈子望他,眼睛亮闪闪像繁星,一身傻态,他便知道,从今往后隅家少了一个闻名遐迩的江湖第一美人,而要多出一个疯子。

  夜风吹过,身后传来一串窸窣衣袂声,他鼻尖嗅到魂魄逼近的味道,转身,果然看见那两道血肉之躯,一个是满脸煞白表情复杂的云衍怀,一个自始至终,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人正是薄佻白。
  虞秋水偏了偏头冲他俩嫣然一笑,道:"这出戏,不知薄少看的可还满意?"他口吻戏谑中又带自嘲,面上笑靥如花,眼神却清冷如霜。薄佻白只在廊子里静静望过来,视线清淡沉静,毫无丝毫紊乱,就像,早已料定如此一样。云衍怀下意识上前一步,却也只是一步,愣愣的望着少年月光下阴沉鬼魅的脸,讷讷地唤一声:"秋水……"
  "诱你们来只为要个见证,我需要旁的一些人亲眼目睹隅家百年书香门第里所有坑脏污浊的真相,我不指望借此向外界揭穿泻什么,我只要你们看着,看着这偌大囚笼里的人,如何自相残杀。所以,戏未演完,你们,也只要看下去就好。"少年冷冷的说,全无之前相处时妩媚柔顺的模样,眼神锋利冰寒,滑过云衍怀时,却兀自露出一丝诡谲的笑意,低声说,"至于你,云衍怀,命里有时终需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既入的了我催命鬼的名册,便是心中贪欲早已滋长旺盛,我虽不曾对你出手,你却先我坠入情网,你可知为何?"
  他一字一句都冷冽无比,连嘴角笑靥都倨傲至极,眼中意味仿佛早已将云衍怀看作与过往毫无例外,贪心暴涨的凡人。而云衍怀却只听得那一句"坠入情网",便只觉胸口一紧,心脏像被一根绳子拴着高高拽了起来一样,连呼吸都几乎要忘记。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眼神只流露出迫切的渴求。
  少年眯起眼睛看着他,却话锋一转:"你可喜欢我?"
  他这回连心跳都停了,只有一股被人戳中心事的羞愧和忐忑,眼神炽热的望着少年,半晌,点头道:"是。"仿佛除此之外,再说不出别的。

  少年挑唇邪气一笑:"你喜欢的不是我,或者说,你喜欢的只是你心中想象的我。你今年双十有六,家境殷实文武双全,为人风流倜傥,玉树无双,身旁红粉知己无数,却无一人能真正令你怦然心动记忆长存,对否?"
  他一怔,不得又点头:"是!"
  少年接着道:"你渴望无拘无束的自由生活,却不得不为盛名所累;你寄望于在这泥泞的世间寻得真心实望之人同舟共济,即使粗茶淡饭也乐得其所;你厌弃身旁锦衣玉食却又离不开它,于是在这拉锯战一般的折磨里你厌弃自己,你所渴望得是另一种离经叛道的生活,而非现在的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归根结底,云衍怀你爱的,就是一个想象中的世界……"

  "这世界如同一场冒险旅程,你厌倦养在深闺里的大家门户,却也不喜欢世上比你更为桀骜的江湖儿女,你欲在一群儒雅中独树一帜,所以你浪荡;却又想在放荡不羁中有所衷情,所以你至今不娶。说到底,你不过是爱上了心中勾勒的情人,它若是女子则需有男子的洒脱,它若是男子又必须如女子般细致阴柔,能知你所想,最好一见钟情,他需柔顺而魅惑,善良而诱人,他需要仰仗你的目光才能露出笑靥,也需孱弱柔软的必定要倚靠着你的肩膀过活。你希冀他能知书达理敏慧异常,却不能是大家闺秀的死板,又要有一份小小的乖张……"

  "你日日沉浸在自己的构想中,却越是对比越是发现,现实里那一堆庸脂俗粉令你愈发生厌,你想要那样一个能满足你一切幻想的情人,只要他出现,你便拥有一个离经叛道的借口,一份突破世俗牢笼的动力。"

  虞秋水看着他说:"所以我出现,我来完成和满足你所有的奢望,我给了你与家庭决裂的勇气,给了你去追求你所想要那种生活的借口,到现在,你可明白你的心在哪里?"
  他一字一句看似轻柔却掷地有声,越到话尾便愈发冰冷机械,如神灵高高在上,一层层拆穿云衍怀心中朦胧的纱衣,将他的秘密公之于众。青年面色煞白,脊背冷汗涔涔下滑,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那少年一字不差的,说中了他的心事。
  "你,你说的不错……"他仿佛被抽丝剥茧般失去气力,颓唐的垂下眼睑,低低的,苦笑了一声,"可是秋水,我已经爱上你了,我能怎么办?"不论你是人是鬼,不论你有怎样纠缠或复杂的过去,假如从前我爱的只是自己的臆想,而如今你化成了它实实在在站于我身前,你满足了我过分贪婪的欲望,如此,我怎么可能不爱你。

  少年立在斑驳的月影中,诡秘一笑,有些森然,有些轻佻,柔声说:"你大可放心,我今日将这些话告诉你,不过是看在你肯见证隅家这出丑剧,为了答谢你,我暂且不予你订下契约,自然也不会取走你身上的任何东西……"
  "什么意思?!"他一惊。
  少年歪头笑道:"这般惊讶,是没听说过麽?江湖……"他只说了一半,却是一旁沉默不语的薄佻白忽然开口,轻轻替他补充了下去:"江湖传闻,欲寻莲花门,先得药海棠。传说莲花门主艳冠群芳却行踪诡秘,不知是人是仙,但凡能以谢门礼将他打动,又或者容貌惊艳者,便能被其邀府一聚,他可满足你任何心愿,条件是,你也要付出等价的交换。"
  "所以说你就是……"云衍怀面色煞白一片,眼神闪烁不定。
  一株冰冷细指骤然贴上他唇片,少年长袖一荡快如闪电来到他面前,眨眼一笑,眸似水晶熠熠生辉,低声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话音里的笑意,令人毛骨悚然。
  薄佻白在旁缓缓又道:"两年前的武林大会上,现任盟主权思之忽然摒弃祖传剑法,出手诡谲惊人,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势如破竹,我与他对峙不过短短百十招,仍败于他手,那时我便心怀疑虑,为何一个半月前还挫于我手之人,短短十五天却练得一身诡异森寒的内力与招式……"
  "呵,权思之所沾鬼气犹如万钧助力,锐不可当,岂是你等血肉之躯所能抗拒?你已算是极品,能与他过上百余招方才落败。"虞秋水斜斜的睇他一眼,嘴角含着戏谑笑意,眼神却冷凝无波。
  薄佻白只漠然望着他,那一袭玉衫在夜色中徐徐漾动,宛同清波,更衬得他面容倾城绝世,遗寒冷丽,一双琥珀瞳被月辉一照正如同夜光杯里流光斗转的酒酿,水波粼粼。虞秋水微微怔了一下,有一瞬间只觉他面容五官不知何处与脑中一个人影十分肖像,就连那沉默时带给旁人的压抑气势,也同样迫人万分。
  他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来不及抓住,忽而感觉脚下阴气猛窜,阵阵凛冽直入肺腑间,于常人只觉刺骨如刀削令人颤栗,于他却好似有无限力量涌上心头,在四肢百骸间流窜叫嚣,舒畅筋络。薄佻白看着他,眼角微微一跳,口气冷凝:"子夜时分,鬼门关已开。"
  话音方落,只见少年原本细柔的腕子像是灌入无穷内力一般经脉暴涨,顷刻间,一股狂风席卷而来,夹带着曼陀罗花叶阴寒潮湿的芬芳,鬼魅离奇。那阵风之强令内力浑厚的薄佻白都几乎要站不稳脚,直深吸一口气,内力堪堪提上心口,方才令脚下稳如泰山。而一旁内力不及他的云衍怀已然被阴风吹的肌肉生疼,勉强站稳才没被风吹倒的狼狈,却于那阵凛冽酷寒中感觉到如刀削般的痛楚,好似无数冤魂提灯而过,一股股阴森的寒意从他身体里穿过去,激的他汗毛倒竖,青筋暴起。

  那阵狂风来的诡异,去的也是迅捷无比,云薄二人还未从肌肉撕扯的痛楚中回神,便觉那风声陡然停住,收势快的像被一张网兜罩住一般。云衍怀放下遮面的衣袖,薄佻白睁开眼,再看前方:
  那一道幽绿细长的人影寂然立于桂影斑驳之下,身段纤细风流,娟秀如萼,衣摆联翩。上看去,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味道,阴柔秀冶,细长酥白的五指优美的捏着一柄黑羽鹅绒团扇,蓬松一抖,瓣瓣黑色羽毛袅然荡下落进尘埃里,寂静无声。
  他开口时,声如翠玉珠鸾,雨打芭蕉。一双狭长妖魅的桃花眼风情万种,却微微眯起,包涵一种迷离诡秘的笑意。黑色羽扇略微遮挡住他的下颚,然顺着那细致的脸颊弧线却也能猜测底下的轮廓何等唯美。他五官并非绝世出尘,甚至不比原先借宿的身体娇媚,却因骨子里散发而出的慵懒而冷清令人着迷,尤其是他那一双勾魂夺魄的桃花眼,柳溢纷飞,以及他额心猩红如血的朱砂印,妖丽,不羁。
  "原本见过我真面目的人,不是被施法忘记了,便是被剜掉一双眼睛……"他低笑一声,眼眸柔润如乌玉,"不过今日阴气大盛,是本座报仇的好日子,便先就不与你们计较那么多。"
  他说的轻松惬意,整个人好似脱胎换骨,先前身为"虞秋水"时已显露出冷傲之势,如今变作真正的隅殷色模样,虽已是亡魂厉鬼,却比生前艳色数倍不止,脸庞身段仍旧不变,却因曼陀罗花绝望的气息而令他重生。
  "这、你、难道这便是你的真面目?隅……殷色?!"云衍怀目光紧遂着他,深邃如海。他戏谑的扬起眼角,露出一份妩媚:"不错,你可满意?"
  云衍怀上前一步,口吻坚毅:"你先前说我因贪心入得你名册,被你选中,你才设计与我相识,而今我爱上你,你业已现身,是不是就意味着……"
  他话音有几分急切,却被薄佻白拦腰截断:"子偌。"
  云衍怀一怔,薄佻白看他良久才缓缓说道:"他不爱你。"四个字,轻飘飘却重如泰山,压的云衍怀呼吸一紧,踉跄着倒退三步,眼神哀怨痛苦的投降隅殷色。出乎意料,隅殷色却是笑了,原以为他会露出一丝犹豫哪怕只是一秒的迟疑都好,可他却是菀然一笑,微微点头道:"是,我不爱你,从未爱过。"

  "你既允我所求,令我深爱上你,却又为何不会爱我?!"他满目悲愤,十指纠结。隅殷色脸上笑意渐冷:"本座的确允了你承诺,令你臆想之人化成现实,然,臆想终归只是臆想,在你脑中深爱我是自然而然,但你凭甚以为我就应当如你爱我般的,爱你?"

  他走上前,冰冷
27、承?遗世而独立 ...


  玉手抚摸云衍怀僵硬的脸,轻轻吐出一句话:"你知道你所爱上的不会是现实,而你也因此更加爱我,只可惜,就像你夜夜幻想的那样,最完美的情人,永远都是温柔而冷漠的,永远都不会爱你。因为只有如此,你才会更加爱我,周而复始,永无止境。这不正是你的愿望麽?"
  云衍怀愕然。

  我们曾无数次在脑中臆想自己最满意的情人,他们的模样,他们的笑容,他们的言谈举止,他们的品行家世……种种细如牛毛的情节却比那些大同小异的场面更能令人感动,因为你臆想的那个人,因存活在你心里而变得特殊,变得与众不同,绝世无双。
  可是我们常常忽略现实与理想的差别。
  现实是,梦想中越是完美的人事就越是显得冷漠,而不贴近真实。无论你花费多么大的力气去构造一个假象,勾勒出最动人的场景和唯美的语言,假的就是假的。因太靠近你的希冀而假,因过分贴近理想而假,最终你却因为习惯了将他们与现实里遇到的每一个对比,而忘记了你爱上的只是一个幻想,忽略了现实里令你心动的可能。到最后你爱上的,其实不过自己杜撰出来的一个假象。

  云衍怀怔在原地嘴唇发白,双眼直直盯着前方,从隅殷色在夜风中微微扬起的发梢直看到他纤细圆润的指尖,弧线精准,色泽充盈如贝。他恢复了本来面目,却的的确确与那虞秋水有着七分像,然而剩余的三分差异并不能阻止他内心炙热的情感,像烈焰一般痛苦烧灼着他的肺腑,他不能将目光从他身上挪移开来,因为他爱他,不管他是虞秋水还是隅殷色,他都爱他。
  这是他为自己精心编制的诅咒。
  万籁寂静中,青年风流无双的俊美面孔如石蜡般苍白褪色,他的眼神有些茫然无助,又有些幽怨感伤,却始终不能厌恶或者忘情。
  他痛苦的张了张嘴,却来不及发出声音,只听一声哀恸而绝望的嘶吼穿越云霄,夹带着汩汩寒风从远处传来,夜风裹挟着阵阵血腥味儿扑打在脸上,隐隐的,还有一股邪恶而腐败的气息,宛同阿鼻地狱。

  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隅家主屋。地下暗室里,隅枕棠眼眶通红,眼底血丝缠绕,如崩溃的野兽一般跪在一尊硕大精美的冰棺前。
  在他面前的冰棺里,陈列着一具少年纤细苍白的肢体,赤-裸,精美,绸缎般柔顺黑亮的长发铺开在他耳际,他嘴角似含着一缕笑意,周身乍看上去静好无暇,只是左边胸口位置有一块极为隐秘的伤疤,大小正正可包裹住一颗心脏。白净的皮肉上,肉色针线错杂交织,针脚分布细致而均匀,就像一尊做工精致的人皮布偶。
  少年安静的躺着,双手交合叠放在胸口下方,姿态恬然如同小憩。他身下铺着一大片怒放娇艳的红蔷薇花瓣,色彩明艳逼人,更衬得少年身姿纤细风情,细腻如玉。
  隅枕棠无比绝望的扑倒在那冰棺前,一阵钻心之痛侵蚀血脉心脏,他颤抖的手想要隔着棺材下抚摸少年孱弱的面庞轮廓,终于抖了抖嘴唇,嘶哑的唤出一声:
  "殷色……"

  心如刀割。

  ——————请看作者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剜心剜心,剔骨剜心,依然没写到,虽然并不算血腥,但事关情节紧要处,哎,果真比我预想的要麻烦的多,这么多细枝末节都要整合……

话说中间那一段对催命鬼的正面描写是华丽了点,虽然我一向很华丽=
=,不过这次是为了与开篇呼应,二十六章来描写隅殷色给的都是侧面,虽然现在的催命鬼跟以前的隅殷色仍然有气质上的差距,但是其实感觉上已经很相似了。

有关炮灰云衍怀,话说他的CP一开始就不是隅殷色,而是岱迹真那个傲娇,私以为借由隅殷色的伤害来凸显这一层贪欲,比直接描写要更有力一点。云衍怀会持续杯具一段时间,毕竟他现在是陷在自己的圈套里出不来,神鬼也无能为力,后面就交给小岱来拯救吧~

关于薄大,N多亲都认为他在前面这二十六章不停的跑龙套打酱油,好吧,我其实尽力给他描写了,但是因为情节慢热所以不得不拖到现在,还有一个原因我上几张作者废话里提到过,不知有米有亲人能猜到我的思路,嘿嘿,不过猜不到也不要紧,马上转折,马上就转折,就从下一章开始,隅枕雪、隅枕书、云衍怀都可以打酱油去了,隅枕棠麽,暂时还有点用,封他的记忆算是为了后文给薄大埋个不定时炸弹好了。仇报完取回心脏,小受就可以准备投奔薄少怀抱鸟~~

PS最后!!!!
最近一直很忙很忙真的很忙,我抽时间给艳汤结文,但紧跟着要换地方工作还要找房子,今天就是趁着空档赶紧码了一章,因为已经有人以为我弃坑了,内牛,洒家还是有些RP的其实……好吧,的确村了好多读者留言啊啊啊没空回,但是我都有仔细认真的看啊,内牛,知道乃们关心俺,俺也很爱乃们~等俺安定下来,一定加油更新,此坑绝对不弃!!


28

28、承?七窍玲珑心 ...

  昭华七十四年夏,七月十五,还魂夜。
  美丽的少年,玉一般婉转,乌黑的发,惨白的唇,不似真人。他已死去多时,周身冰冷如雪,躺在一尊早已备好的剔透冰棺里,棺底铺了大片大片茂盛娇艳的蔷薇花瓣,少年嘴角含着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楚楚动人。
  玉树临风的男子慢慢俯身,在他颊上落了一枚吻,指端捏着的匕首迎光一闪,锋利割开少年本已破落的胸膛。那胸膛上的骨刀早已被他拔出丢到地上,沾了红艳艳的血异常刺目,比那男人映着夜明珠森然阴鸷的脸,更恐怖。他手法轻巧娴熟,像是为了此刻先前早已演练过多遍,尖锐的刀锋像切嫩豆腐一般的隔开少年冰冷的皮肤,从袒露的胸膛里,取出一枚拳头大小的心脏。
  鲜艳欲滴的心脏。
  血流早已凝固成团,凄艳突兀的一大块黏附在心脏瓣膜上,男子用洁白的拇指与无名指轻巧的捏住它,透过夜灯幽暗的光,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弧度。

  "你的心,同你的人一样完美,毫无瑕疵。"他说,贴着少年静寂的耳膜,温热的和气扑打在他肌肤上,很快便结出霜花。密室本就阴暗潮湿,加之放了那一尊硕大精美的冰棺,此间温度极地,最适合将取出的心脏冷冻珍藏,做成完美的标本。
  男人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玫柔嫩的,已经停止跳跃的心脏,缓缓放入一旁早已备好的琉璃尊里,盖上盖子。转身,弯腰拾起先前扔在地上的剔骨刀,重新回到少年身边,却是想了想,又轻轻把刀放下。
  他万分郑重的亲吻少年额头,极为认真的说:"我要开始咯……"细如牛毛的银针锋芒一闪,肉线贯穿进小孔,男人灵活的手指捻起那玫绣花针,开始专心致志的缝合少年胸膛上边缘切割极为整齐的漏洞,一边缝一边向里面注入水银,塞进柔软的棉絮以保持其美妙触感,末了回针,漂亮的挽了个针花。做完这一切,他又忍不住,着迷似得轻啄着那片遭遇缝合的胸膛,细密的针脚乍一看倒几乎可以融入肌肤,只是摸上去的时候,会发现那一处异常柔软,像在摸一团浸水的棉絮。良久起身,他在把一大堆明晃晃的利器里皱着眉头左挑右捡,最终眼前一亮,指尖挑出比原先那柄剔骨刀更大的一柄,拎在掌心试了试手感,分外不错,这才满意的转回身,跪在少年身前。

  "……我同魍魉做了交易,你不知道吧?"他吃吃的笑,声线令人毛骨悚然的寒,一双温情四溢的明眸熠熠生辉,他捉住少年已经停止淌血的手指,挨个吻了一遍,意犹未尽道,"你这么美,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魍魉与鬼不同,最爱人心底坑脏的思想和欲望,越是黑暗,就越是能得到它们的垂青。他不觉得自己脏,他不过是借由它们的力量来达成自己的愿望而已,所以他同意出卖自己的灵魂,来换取隅殷色的永生。他那么美,不应当因死亡和沦入无间地狱,更不应该投身轮回,下一世他们是否能够遇见?这是多么残忍的猜忌,他不能,断不能容许有这样的可能发生,所以不如由他亲自结束他的生命,然后用一些美妙的方式,令他获得永生。待到自己死去后,二人还能纵横阴间做一对快活侣……
  他一想到这些便觉热血沸腾,双目灼灼发光,剔骨刀轻快的割破了少年的右手腕间的动脉,因为早先割破过手指,少年体内的血液早已流失过多,后来被他用冰冻住了伤口,虽然还是嫌血收藏的太少,不过再那样流下去,只怕这美丽的身躯就会成为枯槁的干尸。
  怎么可以……
  他割破少年的手腕,用剔骨刀另一端钝重的手柄用力砸碎少年的腕骨,再反过来,将碎裂的骨骼轻轻剔掉,粗略的缝合经脉和外部肌肤。做好这一切后,那手腕看上去似乎没什么差别,不过只有他知道,他已经取出了自己需要的脆骨。将骨头同心脏放在一起,点上一只红烛,取一滴烛泪滴入盛满少年鲜血的金钵里,男子抬刀利落的切开自己左手腕,将炙热的血液也滴进钵内,融成一体。想了想,伸手向袖内掏去,掏出一枚哑锁。
  说是哑锁,也只是铃铛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而早已不再动听,锁面锈迹斑驳,古朴的图腾,沧桑的韵意:喜上眉梢,长命百岁。锁身两边各缀有海棠瓣纹样,做工万分精致,只是因了年代久远的缘故而显得有些古旧,被光一照,隐隐的透出几分诡异感。
  隅枕书将那锁连同少年的心脏、腕骨一同丢进二人血水里,用沾了荒坟里死人枯灰的银筷子小心搅动,直至三件物品尽数被血水淹没。约莫小半个时辰过去,方才将东西一样样捞上来。

  先是腕骨,被血洗后,愈发洁白如玉,十分之美妙。
  隅枕书笑道:"腕骨万古,万古长存。"

  起手再捞下一件,长命锁,捞出一晃,叮泠作响,声脆入土初。
  他眯起眼又道:"长生一梦,百岁难醒。"

  捞心脏时,他丢了器皿,竟挽起袖子亲手去捧,从血水里以视如珍宝的姿态捧出来,捧在手心,那心脏噗通噗通,鲜活如昨。
  隅枕书眼底万光如日,咧嘴一笑:"我的小殷色,就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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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光必露,视为大凶;夜半刨坟,是为大邪;以生人之血告慰故人,于十五子夜阴盛阳衰之时,取其右手腕骨、十指连心血及完整心脏,集合大邪之物投掷血盆半个时辰,以荒坟枯灰搅之,可散其前世记忆,扰其昨日烦忧,时其重生如新;此后以一古物镇之,将心与腕骨长埋地下,只以古物贴身傍之,三年内不得见天日。三年时到,当再于还魂夜时焚毁逝者心脏及腕骨,令古物取而代之,贴身相随,形影不离,七日后,终成厉鬼。上天下地,永世不如轮回……"

  ——《魍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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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华七十八年夏,七月十五,还魂夜。
  那声绝望的哀嚎仿佛是从脚下阿鼻地狱里传来,透着渗人的极寒,令人浑身汗毛倒竖。云衍怀反映只慢了一秒,但觉面上一片绿萼轻纱拂过,宛同流水,指尖一空,隅殷色已腾空而起,飞身循着那声线而去。也便是短短瞬间,他方从怔愣中醒悟过来,心中百味陈杂,又见素来不爱沾事故的薄佻白再度破天荒折身,紧随少年乘风而去。
  此夜更深露重,火烛被阵阵阴风扑灭,偌大隅府却如一所阴郁的囚笼,潮湿,而布满杀机。奴仆们似早已被遣散,守夜人在一片毛骨悚然的阴风里脊背发怵,继而感觉一只冰凉的手轻轻放在他右肩上,身体如同冰柱从脚寒到发梢,眼睁睁看着那一缕妖丽的绿纱如梦幻般飘渺,擦肩而过的还有一玉衫男子,黑暗中轻轻说了句:"忘记你看到的一切,明日,或还有生机……"
  眼前世界骤然顿灭。
  "你便是真好心也不必这样明显,明日之后我再杀谁,你可是管不着的。"绿衣少年脚下一缓,声音如无机质。薄佻白淡淡瞥他一眼,并未答话,而少年似乎也并不想听见他答复,身形一侧,如鬼影般飘进隅家主屋——现任掌家隅枕书的寝屋。
  声音果真是从地下传来的,循着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隅殷色眼前逐渐显出一方逼仄的暗室,他妖异的绿衣一角轻轻掠过地面,沾上半分尘埃,而后身形陡然一僵,整个人如同雕像,直直得杵在暗门前。
  一双玉白的手轻轻拨弄了下暗道里几欲昏灭的灯芯,前方被夜明珠映射的方向透出一抹奇异的白光,似置身冰天雪地。薄佻白立在隅殷色僵直的身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而后,微微顿住。

  >>>>>>>>

  "你从不曾明白爱一个人的涵义,就像你以占有和毁灭为方式,不顾一切的燃烧你的热情,你过分坑脏的心脏,早已承载不下除了贪婪而自以为是之外,任何一种情感……"少年温柔的捧起男人隽永的面庞,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的笑意,嗓音低凉,幽幽说着。
  彼时正是昭华七十四年,初夏。少年给他一记冷漠的嘲讽,而他给少年的,是比永生更卑微的沉沦。永远堕入黑暗的深渊,对于一个时刻寄望着自己能够跳脱苦海,一心朝向光明的人而言,那该有多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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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现在。
  少年愣愣的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脚下那一大片诡异的光华,光华的源头,只一具陈列着他尸身的水晶棺。隅枕棠正跪在馆前涕泗长流,他哭的很伤心,喉咙嘶哑,满脸狼狈。他自然看不到隅殷色身为鬼魂的存在,一步之遥的隅枕书也不可以,但奇怪的,他却仿佛为了这一刻等待千年般,异常安详和温柔的,将目光投递过来。
  他看着薄佻白身旁一片朦胧诡谲的绿影,不甚清晰的勾勒出一个人形,他充满柔情的看着,然后说:"是你吗?我的小野猫,是你回来了麽……"
  少年一动不动,表情怪异。眼睛直勾勾盯着远处属于自己的尸身,那大片怒放的蔷薇中,他看到自己就像一朵乳白的美玉,无暇的横陈于世。很奇怪的感觉,在你死去多年后,因着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你还能看到当初死去的自己,那过分安详而诡异的死态。
  他歪了歪头一笑,挥袖飘上前。隅枕书屏息,似乎也是在循着他的移动捕捉他的气息,隅枕棠仍跪在棺前一动不动,哀恸而茫然的抱紧棺身,他曾多次尝试却依然打不开的棺锁,就在一阵阴风路过他的身体时,忽然的,无声落地。
  一怔。
  "阿棠……"他似乎又听到少年纤细的嗓音,独有的如春雨般柔润沙离的音质,轻轻在他耳边唤。隅殷色倾身蹲在他隅枕棠身边,注视对方有些迷茫和心痛的侧面,注意到他眼角还未干涸的泪迹,他下意识的伸出手指,轻轻地,那么轻的按在了他的唇上。
  "阿棠。"

  青年泪如雨下。
  他看不到隅殷色,却听的清楚那一声呼唤,以及嘴唇上冰冷却柔软的触感。那是多年前彼此最亲昵时刻的动作,他会捉住少年无根细弱的手指,一根根的放在齿畔吮吸,用柔润的舌根撩拨,直到少年发出动情而羞涩的呻吟;少年最喜欢做的动作,也是用那样麋鹿般湿润的眼神注视着他,脉脉含情,偶尔的会伸出手指,轻轻抚摸自己的嘴唇,带着一份迷惘,羽毛般缓慢的掠过。
  而后轻轻唤一声:阿棠。

  几乎是同时,隅枕棠毫不犹豫的张开双臂拥抱面前虚无的气息,隅殷色却扬起下颚,轻轻触碰了对方的唇角。生死痴缠,气血交融。
  一阵阴气使得暗室内几人脚下踩着的地砖冰冻三尺,隅枕棠只觉怀抱一寒,鼻尖似乎又嗅到多年来最熟悉不过的发香,依旧轻贴的薄唇,却越发圆睁的双目,死死看定面前凭空出现的少年,微扬的玉颈,如雪面孔,妖韶狐媚的双眼,气质如冰。隅殷色睁开眼,静静的看着他,微笑:
  "是我,阿棠。我回来了。"

  那样平和的笑容,令人如芒刺在背。

  "你回来了。"男人高大的身影如同神邸,低沉嗓音含着特有的诡笑,"你果真回来了,殷色……""如你所愿。"少年在隅枕棠惊怔感慨的视线中缓缓起身,背对着隅枕书,指尖漫不经心的抚摸棺身,道,"好漂亮的棺材。""我用了一整块无切割水晶做天盖,你身下铺着的每一片花瓣都取自最妖娆华贵的枝头,我的小殷色,"他说道,"为了迎接你的归来,我等了足足四年……"
  "是你,是你害的他?!"一声怒吼从门口台阶上传来,云衍怀不知何时出现在薄佻白身边,不过与那人微微蹙眉依然镇定的表情截然不同,他望见此刻情形只觉胸口如百抓挠心,撕裂异常。
  隅枕书却似伤怀的叹息一声:"怎么办呢,殷色,你千辛万苦的投身在虞秋水身上,只是为了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吗?我还以为你是等不及要与我重逢呢……"
  "我的心呢?"少年垂下眼睑,浓郁的睫毛在眼睑下方透出稠密的阴影,令他的表情生出一丝无辜与惘然。他用淡淡的口吻说着,指尖伸入棺内,轻轻抚摸尸身胸口处绵密细致的针脚,顿了顿,眼神倏然锋利如刀,嗓音尖锐,断喝一声,"把我的心脏,还给我!"
  狂风骤起。脚下冰面瞬间裂开三尺长缝,上方悬垂的冰凌竟然被生生震断,隅枕棠急中生智推开那少年,二人中间地面上已直直插-入一根巨大冰柱,险象环生。他却是愣了愣方才想起那少年早已是死了的,而自己对他的爱护,早已顺理成章,无关年华……

  "隅枕书,把我的心脏还给我!!"一片阴风大作,冰棺内陈列的少年长发飞舞,仍旧闭着眼,却可感受到那面庞上的血脉隐隐勃发,鬓角青筋游起。隅殷色十指骤长而阴戾,宛如厉鬼一般,那美目也不复往日柔顺乌黑,而是地狱烈焰一样炙热的猩红,如同他眉心的朱砂般妖娆惑人。

  "殷色!"
  "秋水!"
  隅枕棠与云衍怀几乎是同时急吼出声,一片地动山摇中,他二人踉跄上前,试图触碰到半空中虚无飘渺的那一叶墨绿衣袂,然那少年周身的怨气如同一面强大的盾牌,硬生生将他自己与隅枕书包裹住,严防外人的插手。他凄厉的五指像蛇一样紧紧缠上隅枕书的脖颈,四目相对,他眼中的仇恨点燃了隅枕书眼底的激情,他竟然握紧那只即将置自己于死地的手腕,面色涨红,五官激动的近乎扭曲,颤抖道:"杀了我!快些杀了我!你想要回心脏复生就只能杀了我,
28、承?七窍玲珑心 ...


  否则七日一过,你便是魂飞魄散连个厉鬼也做不得!快杀了我,让我助你就成……"
  他的话未说话,只觉颈后一痛,眼前黑暗侵袭下来,似是被银针刺痛般的失了明,同时扼住他喉咙的那只手倏然送了力,隅枕书狼狈的跌爬在地上大口喘息。四周围忽而死一般寂静,似是发生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却已看不见。意识开始朦胧,眼耳口鼻内感觉像是被灌了水,窸窸窣窣的,头越来越沉,越来越沉。耳力倏然扩大,他能听的见水滴落地那细微之声,甚至于穿堂而过的风声,在耳膜盘旋。他不能动,不能说,张大双眼亦什么都看不到,就好比被人抓走了魂魄一样难过,这惩罚太诡异,却又意外的令他焦虑不安。
  最后他听见那少年冰凉的声音,夹带着暴戾和阴狠,低低唤了一个人的名字:"薄佻白……"

  事实是,在那个瞬间,少年的愤怒与怨恨如冲天烈焰一般燃烧着,直至烧红了他的双眼,无人能阻止。他将自己与隅枕书所在的空间隔绝了外界,诚如一道无形的气波将他二人与隅枕棠、云衍怀和薄佻白分离了开来。他们清楚的看到那少年水草一般疯狂滋长的发,闪烁着妖异的蓝,他的炽烈飞扬的衣袂,眉心妖韶的朱砂,以及如被血洗过那样晶莹纯粹的,红瞳。
  事实是,令傀儡复生的最后一步,便需要践踏着制作者的鲜血与肉身,凌驾其上。隅枕书想要得到完整的隅殷色,与魍魉交易的最后一步,自然是献上自己的灵魂与肉体,永生永世的堕落在污秽中。然而少年隅殷色却不知,他千辛万苦挖出的记忆和真相,原本想要由此找出他丢失已久的心脏从而重生,却因心中看似冷漠早已淡忘的杀戮和仇恨再度复苏,而几乎要毁掉那人的一切。
  想要杀了他,在某一刻,这已是不争的事实。
  而事实是,就在最关键的时刻,那一道玉色的身影倏然凌空而降,牢牢扣住少年纤细的腕子,并同时出手一掌劈向隅枕书后颈。他姿态优美浑然天成,狭长眼睑微微一抖,宛若星辰坠地,紧接着他又扬起右手食指凌空一划,气流涌动成为一个旋窝牢牢困住隅枕书,在云衍怀和隅枕棠几乎是错愕的眼神中,无数嫣红灼目的彼岸花瓣凌空飞舞。
  半空中依旧面带煞气的少年,腰肢被一双手温柔拥住,他眼底掠过的一星诧异令他恢复了几分清醒,就在那瞬间,他看清楚面前男人的脸,狭长凤眸流转如星河,微微蹙着的眉心似含带一分忧伤,正垂下眼睑温然专注的看着他,那素来冰冷淡漠的嘴角竟然含着一丝莫可名状的…
  笑意??
  隅殷色愣住,只觉视线一晃,下一刻眼前被那降下来的容颜覆盖,宛若天神精雕细琢的双唇,轻轻地,就覆盖在他因错愕而生硬不堪的嘴唇上。脖颈一热,少年的面颊被温柔托起,男人完美的容颜露出一份温柔的光芒,微微启齿,慢慢地,饶有兴致的,吮住了少年的舌头。

  一地红花。

作者有话要说:久违的正面……
好吧,俺知道这么点JQ完全不足以满足乃们滴胃口,而且很显然还是有内情的说,对手指,相信俺,后文马上就跟进了,俺是多么期盼这对手戏的来临吧,哈利路亚~~~


29

29、承?碧落黄泉花 ...

  世界撑开一个梦境。
  从未有过那样清晰的虚无感,明明清醒着,甚至可以看到发生在自己身上匪夷所思的一切:一直站在巨大气流墙之外冷眼旁观的他,就在一盏茶前,突然莫名其妙的挥袖而上,于半空中向着那布满煞气的厉鬼少年张开了怀抱,然后,然后呢?
  然后他竟然低下头,亲吻了他。
  不可思议。
  他从未如此与人亲近过,即便是素来宠惜的幼弟薄佻溪,再过撒娇也不断不敢与他有太亲密的举动,可是这一刻他分明看到自己正低着头,专注而温柔的与少年四目相对。他能看到对方眼底如出一辙的错愕,难以置信,两个完全不对付的人,竟然在这九死一生的场合里大放暧昧。薄佻白弯了弯唇角,竟然露出个十分温暖的笑。
  活见鬼……
  他身不由己,他头痛欲裂,他的灵魂被劈成了两半,一半是清醒的自己,正被迫困在这具肉体皮囊里挣扎不休;另外一半却泰然自若的擎着少年秀美的下颚,温柔辗转着接吻,缠绵不休。那种触感,口腔与口腔的互通,湿润的舌尖,来自舌根深处的撩拨,银线的缠绕与流淌,暧昧的,呼吸。他浑身一颤,如被雷击。然后,视线一盲,巨大的白芒倾轧下来,他眼睁睁看着视线被一幕幕灰白的场景所覆盖,像是在上演一出被他遗忘的,记忆——

  白,数不尽的白,世界全白。他站在冰天雪地之中,摊开手心,轻飘飘的鸿羽降落在他手心,微微的痒,令人心颤。
  "你在哪里?"有个声音在他身后轻唤,渺远,不真实。他转身,茫茫雪色中,一叶绿萼般的清影几欲被狂风吹折,在七步之遥处,若隐若现。"你在那里吧?我看的到,你莫躲了,快出来!"那人唤着,口气有几分笑意,"你出来吧,不就是一个仙阶麽,我便是费尽心机也争不过你的,你还担心什么?"
  他微微一愣,这声音,这场景,莫名熟悉……
  那人顿了顿仍似看不见他一般,接着唤:"你是铁了心要恼我麽?好吧,那我离开这里便是,不再烦你……"声音却了低了下去,沾上一抹忧愁。他心念一动,脚下不由上前一步,那人的身影忽然拨开万里雪雾直直降临在他眼前,来不及反映,那双如玉清凉的手已轻轻捧住自己的脸,他听的那少年微颤的嗓音,夹带着一抹柔涩,低低的唤了声:
  "是你麽,泉。"

  白光骤现。
  薄佻白回过神来,发觉自己仍以无限亲密的姿态拥抱着少年,二人唇贴着唇,气息自脉络血管内缓慢升腾,流转进彼此的身体间,无数殷红花瓣在他们四周起舞,如蛇舞动的长发,那场景如此唯美。
  可是——
  "是你!"隅殷色蓦地睁开眼,双目迸发出一道炙热的红光,却是奇怪,纵然他此刻满目杀意,却不比方才凶神恶煞宛同地狱修罗那般,阴厉的指甲也退了回去,蔓了一地的长发缩回脚踝妖娆的缠上他大腿,仍美,却不再阴鸷。一记阴厉的掌风迎面劈来,薄佻白面不改色的扬起手,快如闪电捏起少年劈来的手腕,反手一扣,将他牢牢钳制在怀中央,二人身体贴的严密无比,甚至能感受到双方凹凸的线条。隅殷色面色铁青,也不顾其余人表情就梗着脖子低吼:"放开我,地煞!"
  他这一喊,薄佻白竟弯起嘴角低笑起来:"放了你,我可不是要后悔?"好似一语双关。隅殷色面色不善的瞪着他,像只炸毛儿猫。他一早就觉得不对劲,从自己狂化的时候,身体里异常强大的怨念与杀气源源不断的涌出来,像是控制不住的就要爆裂。他越是想要控制,就越发压制不住,继而那漫天花瓣从天而降,一个温良的怀抱陡然将他包裹住,他定睛一看却是震惊无比:那不是地煞,竟然是薄佻白!?
  "……倘若我现在放手,你必定会不顾一切冲上前杀掉隅枕书,对不对?"薄佻白伸出拇指旁若无人的抚摸少年凛冽的唇,轻笑。
  "不杀他,难不成还要放了他在人间颐养天年??"隅殷色铁青着脸吼。
  "笨蛋。"优美的唇轻启,薄薄吐出两个字,那手指轻轻滑到少年唇峰处不轻不重的一揉,感觉怀中人脊背瞬间僵直无比,薄佻白微微眯起眼,"若非我方才没有及时阻拦你,为你渡气,只怕此刻你早已将隅枕书撕成碎片也不依,那却正正好着了他的道。他与魍魉做交易就是要令你成为万年不灭的厉鬼傀儡,而这最后一步,必是要以他的血为祭品方可成功。你若真的动手杀他,只怕这罪孽永生永世都无法还清了……"
  "我本就是孤魂野鬼,何须在乎平添多少罪孽?"
  "你可以不在乎,但我在乎。"手指一滞,掰过他的下颚强行扭到眼前,四目相对,他看清楚少年眼底的怔愣,"你信我罢,殷色,我不会害你,永生永世都不会。"

  他的眼睛生的极美,唯恐天地间再也找不出如此无双绝世的神采,那浓密低垂的睫毛恰到好处的拢成忧郁的弧度,他琥珀色瞳仁里倒映着少年嫩粉的唇,怔怔的表情,那一湾狭长的眼稍像是汇聚了无数光辉星华,波光潋滟令人着迷。他那样魔魅的眼神令隅殷色几乎停住了呼吸,然而从隅枕书方向传来的呻吟却令他倏然清醒,方明白:眼前对他启誓之人是借用了他人躯体的地煞,而不是这身体的主人,薄佻白。
  不是薄佻白。
  他的心微微一颤,仿佛有个瞬间,胸口那里,痛了一下……

  脚踝蓦地被一双手拽住。
  "我诅咒你……"在黑暗中跌滚的男人,鬓发凌乱,双目失焦,面容极尽疯狂的扭曲,一双手死死扯住隅殷色的脚踝,扬起脸吃吃的笑,"我诅咒你,生生世世爱不得善始,恨不得恨终;我诅咒你,倘若今日不能用你的双手结束我的生命,那么终有一日,你必定要以自己的鲜血来祭奠你爱之人的灵魂,他将践踏着你的心脏将你遗忘,永生永世,无休无止!!……"
  "闭嘴。"一记耳光狠狠刮了过来,掌力大的几乎将隅枕书整个人掀翻到冰棺上,薄佻白面色浑然一白,双眼瞬间迸发出凛冽寒光,那嘴角仍挂着隐约的笑,只是却令人开始毛骨悚然。他松开钳制隅殷色的手,慢慢走上前,颀长的指优雅地盘上隅枕书的脖颈,一点点将他举起,双脚远离地面。
  "我只需要动一动手指,你的颈骨就会粉碎。"他淡淡道,"所以,在那之前,收回你的诅咒。我知你与魍魉的交易需要鲜血做祭品,只要隅殷色不对你出手,你们的交易就不成立,而我只需要在黎明前夺回他的心脏,破晓时分,你自会被魍魉使者带入无间黑暗……"
  "咳、咳你那么,那么有把握的话,为何不干脆等到黎明时分……"隅枕书挣扎着笑道,呼吸困难,面色涨红使得他表情有些狰狞。"心脏,在哪里?"薄佻白平静的看着他,一点点加大手指的力度,看着对方几乎爆裂的眼眶,痛苦的呻吟。
  "……我死,也不会告诉你。"隅枕书眼底迸发出一道诡异的光。
  "那么好吧,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薄佻白蓦地松开手,隅枕书瘫倒在地上剧烈的喘息,倏然双手腕部一阵刺痛,还未反映过来,殷红炙热的血流便飞快的从他身体里奔涌了出来,他愣愣的看着自己被割破的双手腕,蓦然明白了薄佻白的意图:对魍魉而言,契约者主动往生则视为毁约,他竟是想让他自毁誓言,从此被魍魉带入无间炼狱!?
  "我的心脏,我的心脏怎么办……"隅殷色脚下一个踉跄,面比纸白。身后有人泰然的拥住了他,薄佻白颀长的手指温柔抚摸他的后颈,轻轻的说:"你太贪心了,殷色。"
  "我不过是想重生,我有什么可贪?!"少年揪紧他衣领歇斯底里的吼,眼眶赤红。薄佻白却是垂眸静静的看着他,眼神有一缕渺茫,轻轻说了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几步远处,趴跪在冰棺处的隅枕书浑身是血遍地打滚,口里不时发出阵阵哀嚎。界外的云衍怀和隅枕棠早已被一系列变故看的目瞪口呆,然而再看到从隅枕书眼耳口鼻里不断冒出的黑烟时仍结结实实的惊愕住。那滚滚黑烟仿佛从地狱深处涌出来,象征着灵魂的污垢与欲望的沉沦,将隅枕书包裹其中,撕扯啃咬着他的身躯。他发出一阵阵愈发凄厉痛苦的嚎叫,到直至浑身出现无数个血洞,他被啃咬的面目全非却还死死扒着那棺沿不放,口中念念有词,最终一把幽兰的火焰将他整个人包裹了起来,他在挣扎中竟用力扑进冰棺里,死死地抱住了那沉尸的少年!烈焰如怒放的花儿般顺着他的身体蔓延向四周,隅殷色发出一声尖叫,来不及冲上前抢回自己的身体,那蓝色的火焰已在瞬间燃遍尸体全身,浓密的黑烟将那二人包裹了起来,良久,渐渐散开。
  隅殷色立在原地浑身抖如筛糠,他看到那棺内一片烧焦的蔷薇花瓣,如黑炭一般的剔骨刀,他一步步机械的走上前,伸手一摸,指尖温热的,全是他自己的骨灰……
  隅枕书被魍魉带入了炼狱,而他的身体,也跟着陪了葬。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少年突然嗤笑了一声,摇摇头,有些茫然的顺着冰棺滑跪在地上,前一秒钟他还寄希望于自己时隔四年的重生,只要能找回心脏再放回他曾经的身体里,只要,只要……结果,却只等来了属于自己的一把枯灰。
  "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毁掉我重生的希望……"他扬起面颊,睁大了双眼无助的看着那个美丽的男人。在他面前伫立着的薄佻白,玉衫漫卷,广袖翩然,眉宇间分明是不食人间春露的清尘,却无法掩饰那一双美目里属于另一个灵魂的冷漠。在薄佻白身体里承载的魂魄,是来自地府里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是黄泉界万千魂灵的主宰,是人间六道轮回拨转的天神,是手握重权的……
  "地煞。"
  少年无意识的流泪,眼神清澈可见:"你告诉我为什么,最终毁掉我希望的人,会是你?"是谁在他初成鬼魂时给了他温柔的保护,令他免于被魑魅分食的结局;是谁曾漫不经心却又小心翼翼的吻着他的唇,用自己的仙气一点点滋润他贫乏的身体;又是谁无数次的在紧要关头出现,给予他默默的关注和不动声色的化解;还是谁在那一刻轻而决绝的按住了他的手臂,令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尸身被地狱之火燃烧殆尽而,无能为力……

  ——我曾设想过一万遍恨你的理由,却在这一刻明白,真正恨你的时候,什么都可以成为理由。

  为了什么?为了什么会在那一刻却步,或者根本就是早已预谋好的,以守护者的姿态出现,却毅然决然的阻止了他的重生。那男人安静的注视着少年露出脆弱的表情,他很想走上前去捧起他的脸颊,温柔的吻他的额头和嘴唇,说对不起,是我太自私,想要留你在身边。一旦他获得重生,阴阳两隔,相思之痛锥心蚀骨,他害怕有一日他会经受不住而失去理智,他害怕自己会变成世间另外一个"隅枕书",为了得到他而不惜毁灭,令双方挫骨扬灰。
  妖娆的彼岸花瓣徐徐从半空中降落,带着一丝忧伤的意味,少年牵起嘴角,露出个讥讽的笑,继而颊上一凉,薄佻白在他脸侧落下一枚吻,耳畔,能听到他低迷柔润的嗓音,说着再绝情不过的话:
  "因为,我不可能放你离开我身旁。"
  ——我要你的世界因我的存在而美好,因失去我而天昏地暗,我必须是你生命里的主宰,天地万物都不能将我们分开,轮回转世亦不能是我们的羁绊,你,可明白??

  ————————请看作者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其实这一章里薄大是被地煞上了身=
=,他的身体被地煞君主宰了鸟,但是意识很清醒,于是就这么诡异的陷入了幻觉,注意那一段幻觉,他跟虞小受的交集从此开始了鸟~~
然后关于炮灰君,下一章会整个把第二卷完结,第三卷开始,地点转到淮南薄府,薄大他家,JQ出炉地,内有极品弱受薄佻溪一只,恋兄成癖,外有记忆被镂空滴阿棠君,T
T杯具的要暂时跑一段龙套…

PS:
俺要公开郑重严肃的道歉,对于前面几章未回复的留言,筒子们实在太有爱了,但是俺却没有时间一一的回复,俺保证俺真的有认真全部看过,始终支持周周的亲人们,你们是周周持之以恒的动力,再次鞠躬致敬,以后会尽量把留言全部恢复一遍,慢慢调整更新时间,浸凉规律起来,作为回报,俺可以请大家继续支持俺咩?捂脸小内八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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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承?爱不过一季 ...

  "你口口声声为了我好,你还叫我信了你,说生生世世都不会害我,不过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你却宁肯把隅枕书的灵魂送给魍魉,也断不愿迫使他说出我心脏的下落!你明明有足够的能力阻止这一切发生,却眼睁睁看着我的尸身付之一炬,这样的你,满口虚假的仁义真心,你与隅枕书有什么区别?!!"
  少年抬起一双血红的瞳孔愤怒的瞪着他,眼底的冰寒一层层龟裂,他身势一凛,倏忽已扑上前来。薄佻白只静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待他锐利的指尖直插向自己双目时眼角一凛,少年暴戾的气息径自停止在他双目前一寸处,身形陡停。继而腰间吃痛,低头只看到薄佻白双手间缔结的半透明气流如同玉带,牢牢缠缚在他身上将他扯进怀里。
  "莫动。"他贴着他的耳廓低语,芝兰清香徐徐灌入肺腑间,叫人心神一颤,少年羞恼震怒,却听那人幽幽道,"这以我修为锻造而成的捆仙锁,人鬼神通吃,你挣扎的越是厉害,它便将你往我怀中扯的越紧,若你再到处磨蹭一番,本座认为这众目睽睽之下吃亏的人,绝对不会是我……"他言辞轻佻却又谩薄,似笑非笑的口吻却说着令隅殷色面色铁青的话,尤其话尾那一声轻飘飘的本座,直叫他恨不能立刻挣脱开来扑上去将对方撕扯个稀巴烂!!
  "我只道你是个有几分修为道行的畜生,却不想你竟还有一身色性,如此下流的话也说的出来??"少年横眉立目龇牙咧嘴,虽挣扎不得,脸上表情却足以将对手杀死一万次。薄佻白一脸淡定将他身上炸起的毛儿撸平,一边垂眸忧伤的看着他,道:"我还能说的出更下流的话,做的出更有辱斯文的事,你当我衣冠禽兽最好,这样你或许能适应的快一些……"
  "你什么意思?!"少年美目圆睁,"你难道打算就此霸占着薄佻白的身体不放?你有仙籍傍身,又是当今天神第九殿下,怎敢做出这等有逆天意之事?!"
  "我有何不敢,一切,不过是看我想不想罢了。"男人平静的托起他下颚,微微俯首,视线停在对方柔软冰凉的嘴唇上,眼底一道笑意滑过,贴着少年僵硬的唇瓣柔柔威胁,"我想要你的话,别说一个薄佻白,就算十个一百个,我照杀不误。"
  唇上一热,就被吻住。好似蜻蜓点水一般的尺度,不疾不徐,却令人意乱情迷。隅殷色生前不乏被人亲吻和拥抱,爱抚更是几乎每日都会上演的戏码,然而不论是隅枕棠还是隅枕书,二者所能带给他的愉悦都微乎其微,他不是个容易欢愉的人,性-事里的情动与呻吟多半是为了令身上动作的人更为长情的一种手段。他不愿承认曾对隅枕棠心动过,因为承认心动就等同于承认他曾试图爱过,他更不愿承认这一刻拥抱着亲吻他的男人,那唇舌交融的温度,足以融化他血液里的冰碴……
  有多久没有感受过温暖了,在江阴汜水日复一日温习着梦魇的痛楚,在一个又一个贪婪的人身上挖掘更为丑陋的秘密,他看到的听到的学到的从来都不是他想要的,就好像现在拥抱着亲吻他的男人,明明有一张薄佻白的脸,却没有薄佻白的心。
  薄佻白,他意识到这个名字的危险性,是因为他感觉到了胸口再一次的震动。隐隐的,透出一抹惘然的意味,像欲望的绳索,像心脏的鼓噪,像彼此穿越时光的洗礼而再度相遇。可是明明胸膛早已空了,又何来悸动,何来惶恐,何来面对着彼此时那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忧愁?薄佻白。他芝兰玉树一般的容颜,气定神闲的风度,眼稍水一般清淡的寂寞,他原以为自己才是没有心的,却到今日才意识到,无心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无情。
  口中滑进的舌尖柔润潮湿,像迷人的藤蔓植物,像妖丽惑人的青苔。他闭上眼,感觉牙根被人细细撩拨着,一片酥麻翻滚而上,令他四肢漫起久违的热度。他是鬼,他早已遗忘了活人的体温,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重新感受一次的时候,就是现在温柔亲吻他的男人身体里的灵魂,狠狠的,重伤了他。
  一声沉闷的低哼,夹带了一丝痛意。少年睁开眼柔顺的看着他,一只手捧起他的脸,一只手却穿越了他的胸膛。
  "你让我这么痛,那么也请你尝一尝,这锥心蚀骨的味道,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他说,拔出埋在对方身体里的手。噗哧一声,腥涩的液体扑到他面颊上,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视线依旧定定的粘在那人脸上。很奇怪,那如玉的面颊即使溅了两滴血依旧光彩照人,平静悠远的眉目,清华卓绝的气度,该说临危不乱,还是云淡风轻?
  "笨蛋。"男人低头瞥了眼胸膛上的破洞,似不在意的抹去脸上血珠,道,"这是你今日犯的第二个错误,不过是一具凡人的身体,我附身与他并无损失,可你伤了他便是渎神,我若离开他的身子,他必死无疑……"
  "与我何干。"少年冷冷的说,忽然胸口绞痛。
  男人眯起眼眸注视着他:"真的,一点都不在意麽?假如我现在就脱离他的身体,那么即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他一命,更何况伤他的人,是你,殷色。"他不紧不慢的说着,全然不在意身体里正汩汩奔涌而出的血,顺着洁白柔软的衣衫,一层层渗进里衣,他胸前一片妖娆的红,娇艳的好似曼珠沙华。
  隅殷色的脸惨白了一秒,嘴唇哆嗦,终是别开了脸。不痛麽,不在意麽,真的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麽……
  "傻瓜。"男人低低笑开来,"你常叹世人贪嗔,却不知最过懵懂的人是你自己,世人贪婪与否是因心底欲念纠结,而你呢,你想要的真正只是重生?还是,冥冥中只想以此为借口,靠近那一份臆想中的温度……"他没有说下去,因为隅殷色的表情几乎扭曲,他似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楚,胸膛空缺的位置像再一次被剔骨刀剖开,他又记起死前那一刻的虚无,穿耳所过的风声鹤鸣,最后,万物静默,思念崩塌。

  结界之外,隅枕棠和云衍怀早已似失魂般惊怔良久,僵化的身体宛如雕像,在接触到"薄佻白"徐徐投来的视线时浑然一颤,思想复苏。
  "玉缺!……"云衍怀踉跄着上前一步,双手方一触到结界边缘便被狠狠弹了回去,撞在潮湿的墙壁上,五脏六腑剧痛不已。薄佻白只淡淡瞥了他一眼,而后面无表情的转身,向着隅枕棠走去。青年还维持着半跪的姿势,英俊蚀骨的眉目,眼稍勾留万种柔情。薄佻白清凉的玉指停在他眉心处,微微一顿,眼底滑过一道阴冷的光。
  是这个人,取走了他想要却没来及得到的东西;是这个人,明明白白的获得了隅殷色今世的第一颗真心却不懂得收藏;是这个人的一双手,曾与万籁俱静之中抚遍那少年的全身;是这个人的一双眼睛,曾满是怨恨与不谅解的,狠狠仇视过他心中珍贵的人……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们得到又可以不珍惜,凭什么我还未相爱已伤痕累累。多么的,不公平。他想。
  嘴角爬上一抹阴鸷的笑意,逆光的"薄佻白"身影颀长如神,一双凤眸狭长若勾月,冷艳睥睨,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感,和凌驾于人的霸气。他是薄佻白,他也不是。
  "我要给予你一个恩赐,以及,一个惩罚。"他说,微笑着,指尖泛起轻盈的白光,居高临下俯视隅枕棠满是疲惫与神伤的脸,"这恩赐是,你将得到迄今为之奋斗努力的一切,百年书香门第的掌家者,集万千财富名利于一身。这是你应得的,倘若按照寿数来算,在隅枕书四十五岁用心过度死去后,你也依旧如此,而今不过是如你阿姐所愿,少去了你韬光养晦的这些年。明日之后百年隅庭将昭告天下,洪恩君主因病故去,大少隅枕书痛失爱妻心神俱废,亦随之故去,而你阿姐隅枕雪因与当今盟主情分薄浅,现搬回隅庭并待和离,明日起,隅庭百年基业,兴衰荣辱,尽在你手。"
  青年浑身颤抖,瞳孔惊怔的睁大,死灰般的面容露出一份痛苦,双唇抖动两下,喃喃道:"惩罚呢,给我的惩罚,是什么?"
  "惩罚。"男人嘴角露出一抹深邃的弧度,轻轻弯下腰,温柔的同那青年四目相对,而后一字一顿道,"这惩罚是,我将以神之名亲手洗去你的记忆,有关你深爱的人的一切,从今日起,烟消,云散……"
  "不——!!"青年一把推开他,踉跄起身,满目震怒,"你怎么能,怎么可以?!我爱殷色,这是我二人之间的事,不管他是人是鬼,我们的过去都活生生的存在,你怎能凭着一句话就擅自篡改一切,将我们深爱过的记忆都抹去!!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我宁肯不要隅家不要这累累盛名!今生今世我都爱他,且只爱他一个,你没有资格插手我的生活,你不能……唔啊!"
  光芒一闪,薄佻白不过随意的挥了挥袖子,漫天彼岸花瓣重重叠叠飞舞不停,青年的身体如被飓风直击,狠狠飞起又落下,哇的一口鲜血喷溅而出,脸色瞬间惨白一片。
  "住手!"隅殷色惊呼一声脸色大变,饶是他出手够快替隅枕棠挡下三分戾气,可那余下的七分对付这一具颓唐的身体,依旧有足够的杀伤力。他侧身挡在薄佻白与隅枕棠之间,寒着气急败坏道:"你是真想他死麽?!"
  "是。"男人伸出两根细秀匀称的手指,白玉指尖漫不经心捻起自己肩膀垂落的一缕青丝,慵懒把玩着,眼角一记阴柔似笑非笑,道,"我是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得了你的人和心还不知足,最终生生害的你饱受剔骨剜心之苦,我想杀他,哪怕抛开任何神力和地位,他死在我手里一万次,死不足惜!"
  隅殷色一愣,眼底掠过几分懵懂的湿气,颊上竟似着了热气,说不出是恼恨还是羞愤多一些,总觉那人话里带着话的在暗示什么。
  "我看你就是个疯子!"他气恼。
  "纵使疯,也是疯神仙,疯九殿。"男人挑唇一笑,春色无边,凤眼直勾勾睇过来,风流邪魅。
  少年胸口巨震,满目不可思议的望着那人,真真万想不到,属于薄佻白的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竟然可以做出除了情绝翘楚之外的味道!就如此刻那份柔佞,明明是神却一身邪魅妖气,原身已足够诱人,钻进薄佻白的身子里,竟然更是祸水三千!
  少年被惊的几乎说不出话来,忽见那男人眼光一凛,像是瞧见了什么隐怒之事,他这才想起身后还护着一个隅枕棠,扭头一看,那青年一双眼痴痴粘在自己身上,嘴角含了血迹,目光却坚定柔顺,一如最初。隅殷色方回过神来,却被他眼中的柔情攥住了呼吸,那样温存执着,单纯质朴的热烈,不含一丝杂质,仿佛天地万物都被遗忘,世间只他二人,双宿双栖,一双眷侣……
  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从前的时光,那在洋槐下握住他的手低笑耳语的少年,时不时狡黠地偷个香,慵懒时眯起眼睛猫儿一样,夜半无人时刻翻过墙头,在一片星辰中,他露齿一笑,眼眸比那星辰更璀亮。他曾给予自己单薄年华里最初的心动,纵使是以对逃离这所牢笼为前途,以欺骗和利用为基石,然而不可否认的,到了最后他仍然是爱上了他。隅枕棠,的的确确是他隅殷色今生今世,第一次倾心去爱的第一人。
  因为若不爱,他不会纵容隅枕书的威胁,只为维护当年的他不受流言蜚语的侮辱,能继续堂堂正正活在当下;倘若不爱,就不会有牺牲,不会有那份委曲求全,更不会有最后离世前灵魂逗留人间的孤寂与绝望,以及薄薄递升的一层恨意。
  只因为,他爱过他。

  "对不起……"他碰住青年的脸庞,眼眶酸涩,却是流不下一滴眼泪。
  手背如从前一样被对方温暖的手掌包裹住,轻轻的,视线温柔的接触,青年旁若无人的亲吻了他的眼睛,感觉那眼睑下微微颤动的瞳仁,心口一涩:"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殷色,我与你错过了开头,却不想,就此错过了一生。"
  少年垂下头,双肩微微耸动,漆黑长发从肩头簌簌滑落,丝缎般包裹住他柔弱的身躯,只是颤抖,并不说话。隅枕棠凝望着他的视线始终温柔,直至身体一僵,面前那少年终于抬起头来,一双眼噙着泪花痛苦的看着他,指尖正点在他胸前大穴上,将他定了住。
  "能否答应我,只洗去他的记忆,不要伤他。"少年缓缓起身,背对着薄佻白道,看不见表情,只能感受到低沉的话音里那一份惘然。"算是求我吗?"男人自后轻轻拥住他,将下颚抵进他颈窝里,嗅到扑鼻的发香,微微一笑,"多此一举,我要杀他,到现在他已死足一百次,不止……"
  "就洗掉他的记忆,让他忘了我,然后,重新来过。"少年静静的注视着隅枕棠瞠然欲裂的眼眶,血丝缠绕而上,那眼睛里除了痛楚和绝望,还有满满的,惊惧。少年垂下眼睑,露出个灰烬般的笑,低低的说:"你必是想不到我会如此狠心罢,明明承认了爱你的,却还是要,狠心洗去你的记忆……"
  "你,忘了我吧,枕棠。"
  "忘记所有与我有关的人事,就同其他人一样忽略我的存在,让我在你眼底形同蝼蚁,让往昔你对我用心良苦的爱,全都,散去罢……"
  "枕棠,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却不是为了爱你,而是告别。我曾爱过你,你也曾爱过我,但是很快,你会忘记你曾经深爱过我。这爱欲令人烈火焚身,得到了是贪,得不是痴,爱极了会恨,恨到头来,却忘了当初因何相爱。所谓姻缘,兜兜转转一圈,也不过是踩着彼此的弱点和软肋相遇,你曾给过我一段刻苦铭心的记忆,虽短暂,虽不足够美好,却是那时的我十八年
30、承?爱不过一季 ...


  生命里最温暖不过的一笔,此生此时,纵使人鬼殊途,我也必当铭记于心,而你……"
  "而你,就忘了罢,忘掉一切,重新来过。"
  少年轻柔的话音落地,青年只觉脑中剧痛一片,好似有无数只虫蛊在拼命啃食残存的记忆,他仍记得的一切。他仍能看到薄佻白冷静的脸庞,他深知对方落在自己眉心的那一掌轻飘飘却带足了力气,足够,足够他脑中抹掉有关隅殷色这个人的一切,只留下一个简单的名讳。

  ——难道我们相爱那一场,就只能落得如此结局?

  他如此不甘的望着他,爱恨纠缠的眼神落在少年心里,他空荡荡的胸口瞬间便刮起一阵狂风,卷的骨架零丁,血脉生疼。在最后一刻泪雨滂沱,是谁说他没有眼泪,是谁说他自从死过一次后,就再不懂得心痛的滋味?无心的痛,攀沿全身每一处毛孔,猎猎生疼。
  那个瞬间青年跌向地面的身影像一帧缓慢的摊开的画卷,柔和,而布满伤感的气息。漫天飞舞的花瓣妖娆炽烈,火红的像一场开到旺季的爱情。可实际却是结局,从未盛放,何言颓败。他的身体落进尘埃里,闭上眼睛,眼角还有一丝泪迹。

  ——或许某些时候我们相爱,的确只是为了这有始无终的结局。

  ——第二卷完——

  作者废话:
  往第三卷过渡,貌似有点点感伤,不过这是我杀死一群脑细胞之后想到的最合适的第一结局(当然不会是大结局,还有一半多呢……=
=),隅枕书必死却不能死在殷色手里,不然会化厉鬼,所以借由地煞君之手,让魍魉把他带走了;尸身被毁,心脏下落后文还会接着交待,殷色为重生可谓是不择手段了,却也因为这样,第三卷开始跟薄大的纠缠就要不死不休了。
  关于炮灰隅枕棠,实话说这是我行文至今写的最简单的一个角色,缺心眼儿,比较2,认准了死理就是爱,可偏偏在这一群花花肠子弯弯绕绕里我还萌上他了,望天,我果真贱妈。一开始就没想给他个寻死觅活的结局,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因为自我感觉他这种角色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半死不活T
T,有大人要我手下留情,看吧看吧我好仁慈的说,洗掉记忆还给了他隅家的掌家权利……
  虽然后文其实他的记忆有可能还会复苏,望天。
  地煞和薄佻白的对立关系初步形成,但不会是大家想象的情敌那么简单,从第三卷起,有关地煞君滴故事,以及薄大跟殷色的前尘往事将悉数翻开,前世今生是停俗套,但咱就是俗人那没办法,耸肩~后半部基调会很有爱,这大家估计都猜到了,一部分炮灰下台后,崭新的炮灰还会持续跑龙套凑热闹,总之不把薄大跟殷色搅合到一块儿俺不甘心啊不甘心……
  最后是关于上一章薄大那场幻觉的片段,提醒诸位记性不好的再翻两眼,至少把那唯一一句台词记住,有利于后文解释人物关系时候更清晰,不然越往后出现场景越多,虽不至于混乱,但也会暧昧就是了。毕竟薄大的感情戏刚开始往深里挖,俺也得时不时的刨两下,维持住官配们的戏份……

  最最后不啰嗦了放上一份戏份表格有助于大家思考JQ,顺序有主到次:

  ——殷色 、薄大、地煞(此三者就平起平坐了戏份会比较均衡)
  ——隅枕棠(前两卷明里暗里他都是一把好手啊,悲情型,此处要炮灰一阵儿,然后接着炮灰,其他死的半死的就不说了……)
  ——薄佻溪(此弱受将晋升为虞小受拿下薄大的最大阻力!注意,人家有心脏病,早晚一咳坐等着挂,闲来无事翻个白眼玩昏迷,杀手锏。)
  ——云衍怀、岱迹真(这俩就一对儿不多说了,虽然云某被打击的要悲催一阵儿,但是小岱会出场救急的,之所以放这儿是因为第三卷一开始这俩还得继续跑一会儿龙套= =)
  ——权思之(很多人都快把这厮忘了吧?赶紧想起来,隅枕书一挂反派可就剩下他了,任重道远啊~)

  新人名单:
  蘅涧玉(半妖一只)
  叶湛尧(洪恩君主弟弟,当朝北望侯)
  沉檀(当朝贵妃)
  ……
  还有一些不用担心,都是跑龙套,最多穿插下官配刺激男主情绪,因为后文牵涉到大江南北,是以隅殷色"莲花门主"身份为明线,催命鬼的职责不能丢,再多说就剧透了,反正关系不会乱就是了,敬请关注吧~群ber个~=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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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转?诛神驱仙令 ...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新内容增加,只是删掉了最后一段有关薄大的感情线索,昨晚码完大半夜也懒得再审,今早果真有大人眼毒,偶一次失误~~掩面,话说写的直白完全不是俺滴风格啊,大人乃竟然被我荼毒的这么严重灭哈哈~!=V=

  七月末,盛夏渐近。淮南薄府玉瑙堂内,大片睡莲含苞待放,卧于波面莹然似雪,远处一片梅林,本应是败季,却不知因了何故盛放不衰,异种的绿梅妖韶诡美,一颗颗宛同翡翠玛瑙般垂在枝头,诱人采撷。
  "人常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我也算开了眼界,这满园绿梅妖如春萼,却在盛夏开放,怎一个奇字了得。"人声低柔含笑,腔调中勾带着一丝慵懒,说话间媚眼如丝的看过来,原本倚靠着梅树的身姿便更显风流。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魔魅的味道使人着迷,此际又穿一件墨绿长衣,腰坠琥珀,美目流澄,远看去却比那满树翠色更夺人视线。
  无人应声。少年"啧"了一声,慢条斯理的转过身。不远处的水榭里,一缕微风吹着那幔纱盈盈浮动,好似女子酥手,悄悄撩开一汪沉寂,露出一风雅背影。却似正支颐小憩,狭长凤眸漫不经心的垂下,细致的眼稍长如春柳,漆黑的发从肩膀滑下来荡进怀里,衬得那一身天蚕丝织就的长袍美如白玉,却又比不及那人玉面翘楚。
  此人正是薄佻白,而少年,也恰是先前神秘莫测的隅家七少,隅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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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十五过后,世间好似乾坤倒转,最放不得手的隅枕棠面对这美少年,却只是微微怔愣了一下,轻蹙的眉心露出一丝莫名意味,仍是拱手还礼:"这位公子,好生面善。"
  兜兜转转阴差阳错,到头来半世情缘,只得一句面善。
  隅殷色心中惘然,却只垂眸做漠然状,转身步上薄府回程的马车。朱红幔帘挑开,露出一袭玉衫的男子,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见他上来便一把环住,姿态娴熟的令人啼笑皆非。"你打算占着他的身子到什么时候?"脸还是那脸,眉眼口鼻仍是如常的美,又或者隐约中掺杂进另外一个灵魂的气息,便多出一份傲慢凛冽。这人空披着"薄佻白"的身体,却是一颗地煞的心。
  "你在担心他的身体?"美艳男子眼稍轻挑,举手投足总有一番阴戾邪气,颀长手指抚摸少年面颊,"我倒是忘了,这身子先前曾被你一掌穿心呢……""凭多废话!我便是了一刀宰了他又与你何干?"少年眼神犀利,脸庞线条跟着生硬起来,旋即感觉正在抚摸自己面颊的那只手微微一顿,男人低低笑出声:"笨蛋,连装都不会装。"
  隅殷色冷冷的看着他。
  "你也不必这样看我,我倒是觉得这皮囊不错,虽不若我自己的美,留做人间行走时却正合适……""你?"少年眼皮一跳,冷笑三声,"你指的可是你那一身兽皮罢!"话语颇具讥讽意味,直刺刺毫不遮掩心中轻蔑。男人笑容不变,可车室内温度明显降低,七月闷热的天,少年却觉齿锋间结了一层的冰。
  "你可知道,本座最讨厌别人指短。"男人淡笑,眼神肃杀。言下之意,他竟也是厌恨自己一身兽型?隅殷色面上不动心中微惊:早闻地煞君为镇守黄泉界万千孽魂,自愿弃了一身美型而做修罗恶煞状。只是他出现在自己面前多半是幼兽模样,偶尔人形也还可圈可点,倒是今日才知,原来那兽型不过是怕吓着自己而并非是成年真身,至于人形,唯恐也不过是从别处弄来的皮囊。只他自身,难道……
  少年璞玉般细滑的容颜微微泛起一丝涟漪,眉宇轻微的蹙起,泄露了心思的动荡。

  "单凭这一句话,本座就足能令你元神尽毁,打入亡灵界。"男人不紧不慢的说,少年面色微白,眼中恨恼再次溢出,男人却未给他开口的机会,长臂一勾将他拢至怀中,一低头,薄唇压下,长舌灵巧探入,惊的少年浑身一震,来不及推开,只觉一股丰盈之息顺着男人舌尖淌入体内,继而流经四肢百骸,五内荡起一片和煦暖色。他本是鬼,自然清楚这暖意不过是假象,真正厉害的是暖意过后的阴寒,银针般逼入体内,短暂的痛意过后,却让他如获新生。
  男人松了吻,却不放开怀抱,就那么圈着他温柔道:"渡些灵气与你,好叫你这一路回程少受些罪。先是离了汜水,这次又弃了借宿的身子,你这一具原形若无灵阳之气供养,方圆百里之内的鬼差遇上了,那你可如何是好?"
  "不是还有……"你。少年烦躁道,话尾却是一滞,表情莫名灰败。倏然想起这三年来如何辛苦的躲避鬼差无常,其中尤以白无常最甚,缺心眼儿一般总盯着他不放,誓要将他元神收押进黄泉界,省的日后勾魂时总被自己捷足先登。他这么想着不由失笑:听上去倒真像是那么回事,他本非鬼神之流,而白无常却是真正意义上的勾魂使,堂堂正正的行驶义务,而自己沦为冒牌神灵,实则却以凡人贪欲为助力,诱人入罪恶深渊,致使越来越多人经不住贪欲诱惑而屡屡奢求。到最后爆心而亡,上至神游界下至黄泉司无处收容,勾魂使屡屡出手总被自己捷足先登,待到了他手上只有可怜兮兮的残魂半只,入不得生死册不说,还使得人间阴阳紊乱,难怪白无常每次遇着他都一副棺材脸,眉眼抽搐不止……

  "想什么,这般开心?"
  耳边是男性特有的磁性嗓音,沉如磬玉,回味无穷。美少年方一抬眸,直就撞进那人秋水般潋滟的眼池里,那眼睛真像是打碎了春日早晨最璀璨的一束阳光揉进了眼底,淡淡的琥珀色一如罗晕绮丽,狭长的睫毛末梢好似枯叶蝶并拢的翅翼,漫卷起来,流露出一份深情的意味。少年胸中一震,缺失心脏的位置无端涌上一层热流,对峙那人专注柔和的眼神,宛如天神般的面孔第一次荡开所谓的感□彩,虽然那感情完全非本人所有。
  隅殷色眼神微妙一烁,扬颈目光温良的投过去,触碰到对方眼底一抹讶异时,细长的手臂已经如蛇般蜿蜒而上,缠在那人颈间。他像只甜美的羔羊窝进男人怀里,隔着柔滑的衣料,能清楚的听到对方胸膛里噗通噗通的心跳声,沉稳有力,令人着迷。
  男人微微眯起眼,由他动作。于是缠着自己脖颈的手臂慢慢滑了下来,落在这具身体的胸口,同时他听见少年微微有些渺远的声音,好似隔着山水般朦胧失真,少年说:"我方才想起,当初若非你相助,我已然勾魂使手中,被押解入邢台受刑……我虽为催命鬼,却非与日月同寿,神仙齐级,不过是天不管低不受的一只蹩脚仙,无禄谱上不曾有我的名讳,封神台上也不会有我的封号,我非神亦非鬼,胜于妖孽却又绝非人类,我是什么?你说,没有你,我是什么……"
  他嗓音渐低,几分潮意涌上眼眸,却不是眼泪,那两颗汪润的瞳孔像黑珍珠一般光泽必露,他眼底的悲戚,一瞬间攫住了地煞的心,双手不由自主的附上他面庞。
  却是在此刻,那少年眼底一道锐迸射而出,一口咬破指尖,闪电般将食指血抹于地煞胸膛上,那血至阴至邪,方一落在男人白玉肌肤上却如黑墨般迅速渗透,转瞬闪过一片璀璨的金光。马车倏然剧烈晃动,男人神色大变,眼底惊讶过后具是愤怒,雷霆之火昭然若揭。他长袖一甩,少年细弱的身子直冲破了马车飞到路边,幸而走的是官道,道旁多松软绿地,饶是如此,那金光的威力也逼的少年浑身剧痛,爬不起来。
  车夫惊然勒住马,一回头只见那马车上破了个大洞,幔帘半勾,露出主子爷半片雪白衣袂。车内仍有金光溢出,车夫错愕间伸手掀了那幔帘,还未看清楚里面情形,只觉眼前金光璀璨如日直冲云霄,下一秒双目着火般剧痛不已,一阵烈风迎面刮来,他身子高高飞出几米远,落在地上没了动静。

  马车上,幔帘完全的被刮到一边,露出男人铁青的脸,眼底愤怒爱恨汇成一片复杂,一手捂着胸口上若隐若现的金印扫了眼头顶冲入云霄的金光,抬脚迈出马车,也不下,就那样森然的立在马车座驾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官道旁绿地上狼狈不堪的少年,冷笑一声:"你倒是好!竟敢用我教授与你的诸神令来对付我?谁给了你这份胆子!"
  趴在地上的少年此刻只觉五内俱焚,此一招几乎是两败俱伤,却也是唯一能令他脱离薄佻白身体的方法。他太清楚自己当时下手的分寸,当夜情形,他分明是想要了对方的命,也是清醒后萌生一丝悔意。他毕竟不是鬼,没有鬼的冷酷残忍,他痛恨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良知尚存,故而他不能忍受薄佻白死在他手里,而地煞拖延的越久,到最后一旦离体,薄佻白便必死无疑。他要赶在一切发生裂变前终止这场愚蠢的争夺,就必须亲手将地煞逐出薄佻白的身体,迫不得以,唯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当年的江阴似水,当年初为鬼卒的少年,是这从天而降的男人将他从白无常的锁魂链中救下,硬是以黄泉之神的名义封印了他的存在,从此天地不受;也是他违例出手,不动声色的清扫了江阴汜水方圆百里内所有妖孽祸患,地府鬼差每日忙勾魂忙的四脚朝天,却不知源头紧紧是他们尊贵的地煞君私心欲护下一稚嫩的亡魂;还是他,手把手教会他如何调动体内潜在的力量,令他一点点强大,他甚至偷偷授予他一道秘密的诛神令,诸神亦是逐神,本就非杀戮,而是迫不得已之时的逃命之技,却因对天神犯忌所以始终是一道隐秘的禁忌。
  他教会他以食指血为引,只消趁其不被涂于天神胸膛,那精血受月之精华浸养,与吸收日华的天神自然犯冲,一招得逞,再过强大的神仙也回经受不住那冲击,被迫飞升回天,且短时间内无法再靠近施令者。而作为玉石俱焚的另一方,施此令者也必定会因金光冲霄引起众神注意,鬼既为鬼,天神得而诛之,此招一出必遭天谴追至。所以若非万不得已,即便通晓此法,鬼亦不会轻易使出,是故此一役,隅殷色却是狠极……
  此刻二人目光对峙,明显是马车上那位目光更为恨绝,一咬牙却是冷笑三声,喝道:"罢了,就如你所愿!"语毕长袖一甩,漫天殷红的彼岸花瓣摇曳飞舞,一片花雨之中,隅殷色只见薄佻白体内的地煞化成一道金光直冲云霄,瞬间消逝无痕,而马车上原本岿然不动的身躯却如城墙般轰然倒下,几乎是瞬间,殷红的血自胸口蜂拥而出,转瞬染红了前襟。
  少年顾不得身体痛意狼狈从地上爬起,踉跄赶到马车边,薄佻白倒下的身子半靠着车门,一条腿半曲,颀长手臂托着云袖垂掖而下,美目半阖,若非轻蹙的眉心露出一份不适,那模样倒是仙然如同小憩。难得见他闭上那双澄明睿智的双眼,没有了眼睛里审读的光,隅殷色莫名觉得压力渐弱,不再如彼此之前暗涌纷争的对峙一般,竟掀了掀嘴角,微微漾开个笑意。
  "我这是害你一次又救你一回,来日你若清醒,只望别把这烂账记下,就此恼恨我便好……"他自嘲一笑,眼神说不出的复杂,却不知为何,月余不曾说上几句话谋过几次正面的人,竟然能牵动他内心残存的不忍。孰不知一时不忍,便引得日后万千愁伤。
  少年白皙的指尖轻轻挑开薄佻白被血浸透的前襟,胸口一处伤痕齐齐没入心口,却是偏了一分才没能及时要人命。隅殷色神情不变,以手按住那正不断出血的伤口,调动内息缓缓注入到那人体内,却见出血量明显减少,少年面色却愈发苍白,面颊上淡青浅紫的血管脉络隐隐暴露,愈发显得那容颜鬼魅阴厉。
  ——真真像是报应。地煞连日为他渡气,才算护住心脉一路无碍,他却在这关键时刻出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动用了诸神令;而薄佻白当日为他所累,如今又需他耗损大量精气来弥补这错误。归根结底,一报还一报。好在此刻距离薄府已不算山高水远,立在高处已能望见天下第一明府"玉瑙堂"的碧瓦琉璃檐;好在他提前知会了姬冰,一旦驱离地煞便立即现身,好在,好在……好在这一回,他总不会欠了他什么。

  少年疲惫的闭上眼,手掌一松,身子飘飘然向后仰去,却是一双结实冰凉的手臂用力托住了他,连带着将他裹进了怀里,隅殷色疲惫的如同遭逢打劫,意识渐渐远去,也就见不到拥着他的男人,一双眼,写满忧愁疼惜。
  他的少爷……
  一身墨衣的姬冰单膝跪在座驾上,怀里抱着的美少年半是昏厥过去,一条胳膊却还软软的滑在薄佻白胸前。没了内息的封印,那伤口却也不再淌血,少年拼力一搏,果真还是震住了那破裂血脉。只是连姬冰都不曾注意到,在那胸口临近伤处的位置,有一滴淡红的朱砂附在皮肤上,许是因为临近血色而不曾引人注目,却不知那位置恰恰好,是少年咬破指尖,烙下诸神令的地方。

  日暮时分,一辆马车稳稳停在玉瑙堂门前,两列翠衣少女鱼贯而出,手中提着玲珑别致的六角琉璃灯,烁烁银华映得门前宝光流转,夜夜生辉。大总管夜笙歌亲自出门迎接主人回府,却是静立半晌,不见任何动静传来。而驾车人一袭黑衣,显然不是薄府惯用的车夫。夜笙歌只微笑着立在马车前等候指示,其余人等左顾右盼,终不敢多言一字。
  良久,马车内似乎传来了一声轻咳,驾车的冷面男子抬手拨开幔帘挂上龙钩,纵身一跃跳下马车,漠然立到一边。众人抬眸,只见一只白玉无暇的手臂轻轻扣住车门,车身微摇,一人弯腰从门内走出,及腰乌发美如流云,一双凤眸清冷照人。众人目光一亮,但随夜笙歌一道躬身请安:"恭迎大少爷回府。"
  夜色中,那人流转的眸光好似天边皎月,碎裂的银华绽放在眼底,那瞳,竟有了一丝
31、转?诛神驱仙令 ...


  清澈的墨韵。男子踩着马阶泰然而下,站定后却不向前,反而转身,微倾身张开双臂,将马车内一团轻飘飘冰冷的"东西"抱了出来。再转身,迎着灯辉,众人惊愕于他们冷淡的大少爷怀里抱着的,赫赫然是一长发委地,冰肌玉骨的美少年!
  失神间,一地留香尽散,薄佻白抱着少年稳步走进大门,听着厚重的红檀木门在身后合拢的声音,脚步微一顿,停下来道:"你亲自去,请潇湘谷第一神医岱迹真过府一见。另外遣人去一趟官道驿站,接了车夫送到医馆医治,待到大安,便送些银两好生安置,他为薄府驾车半生,够的起享用一桩宅子了……"
  夜笙歌静静听完,勾唇一笑,答:"是,少爷。"
  复抬眸,男子清俊的身影伫立月下,竟好似瑶池圣仙一般高贵寒远。青年眼底微微漫上一层笑意,向着那怀抱若有若瞥了一眼,垂眸,这一次连同嘴角的都染上一抹弧度。却是悄然转身,足尖一点,屏风逝去。


32

32、转?三分绿梅时 ...

  ——曾经在梦里,也有这么一大片梅林。

  玉枕上昏迷着的少年正沉浸在这个绵长无野的梦境里:一大片绿的妖异的梅林,一朵朵翡翠玛瑙般的花苞压垂了枝头,漫沉沉像一卷翠绿欲滴的云。然而不是云,只是一片鬼魅妖韶的绿梅林,梅花或冷白或鲜艳的高傲感此刻荡然无存,相比那些韶华之色,绿梅更像是碧水寒潭里魅惑横陈的妖孽。
  绿的刺目,所以当那一株颀长瓷白的手指轻轻压下一玫花枝时,刺目的绿衬着那醒目的白,却反而青涩了许多。男人如柳指骨优雅闲然,压下一株花苞,泯然而笑,狭长的凤眸熠熠生辉,道:"好一树绿梅。"他嗓音低沉中透着股玉石的质感,一丝清冷,一丝禁欲的诱惑,犹如磬石沉击,性感而魔魅。同这声音相匹配的也是一副世间绝无仅有的好容貌,说是风华绝代,唯恐还要委屈了他……
  男人就立在万梅丛中,拇指与食指挟着一瓣芬芳绿萼,淡淡幽香扑鼻而来,令人五内舒畅。他勾起的嘴角有些风流惬意,身子靠向那梅树欲悉心观察,却见梅树微微一颤,似娇羞似愠怒,霎那间满树花苞簌簌齐放,万千绿萼妖娆如蝶,随风狷狂舞动。一怔间,只觉异香扑鼻入骨,比那梅寒还要重三分,他直觉地退了一步,待风声过后定睛细看,却是满园芬芳中,一株纤细的身姿正立在眼前瑟瑟发抖。离的太近,异域寒香几乎将他吞没。
  那像是个少年,单薄稚嫩,细长的腕子上绕着一根红线,微微一动,足踝处似乎也坠了银铃清脆作响。他周身被一袭墨绿水衫包裹,愈发显得体态轻盈宛如少女,一双波光荡漾的水瞳光泽闪烁,像漆黑的玛瑙散发着夜的迷惑。他面色说是白皙,不如说是病态的苍白,行动处一步三喘,委地墨发如蛇般缠在他腰身大腿间,无限妖丽。
  男人眼中一道银芒微妙闪过,身形虚幻,步若行云,倏忽间少年纤细的手腕被人不轻不重的捏住,耳边听得那清凉声音问:"你是谁。"
  ——我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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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腕被人攥住,少年蓦地睁开双眼,梦褪。一双眼雾里看花似得环顾四周:碧玉明萃鸢尾帐,日出东海屏风,重华凤雕古香案,案上一只别致的缠枝牡丹翠叶熏香炉正青烟徐徐,他深吸一口气,鼻端缠绕不休的是一股淡淡药香。昏睡了多久?不知,但看这四周已芬澜变样,绝不是之前到过的任何一个地方,想起意识流失的最后一刻,他倒入姬冰的怀抱,依稀可见薄佻白胸前的伤口已停止淌血,他救了他吗?假如是的话,现在他所躺的地方普天之下绝无仅有,便是薄府。
  ——闻名遐迩的玉瑙堂麽,呵。
  "舍得醒了?"微带讥诮的嗓音,冷冰冰像炳利剑贯穿空气。隅殷色扭头,视线触碰到说话人时微微一怔,旋即嘴角漾开个诡异的弧度,嗓音微哑,说道:"久闻潇湘谷岱迹真岱大神医,医术惊人,传闻其能活死人肉白骨,却不知除了会问生脉,连这死脉也问得?"他媚眼如丝却口气乖戾,话里话外满是促狭,绝不像是个即将元神尽散的魂灵。
  一旁端坐的青年冷哼一声,斜眸面无表情的睇他一眼,嘴角轻挑,却是一抹再明显不过的嫉恨嘲讽:"过奖!活死人肉白骨实不敢当,倒是这死脉,亏你也算是个有些道行的鬼怪,竟不曾听过半步遥名号?""想不到令师竟然就是天下第一散仙半步遥……"隅殷色凝眸,对方意有所指的话令他嘴角笑意微微一滞。岱迹真已甩袖而起,姿态冷傲,居高临下冷冷道:"知道就好,我师承散仙,能救你也必能害你,这一次不过是为了还薄少的人情。以后你最好安分守己一些,倘若再生事端,我定不会看任何人的情面将你严办!"
  语毕,拂袖而去。
  隅殷色冷冷的盯着那青年疾步离去的背影,眼底寒光乍现,正待要盘算些什么时忽然一阵阴风滑过,眼瞅着香炉里的青烟凌乱三分,隅殷色却是慢慢起了□子,将玉枕垫在背后缓缓靠上去,修长手指优美支起鬓角,轻声唤道:
  "姬冰。"
  一团黑雾顿显床前,墨衣男子单膝跪地,长长墨发自两肩垂落,容颜不辨,却是那一身阴森冷酷之感使人心悸。少年狭长睫毛莹然一颤,妖丽的眸落定在姬冰背上,问:"我昏睡可有三日?"
  "回少爷,整七日。"自从他倒在自己臂弯里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他已不眠不休守在这黑暗处,七日。
  "这么久……"少年喃喃着,顿了一顿,复问,"薄佻白境况如何。"
  "大安。"姬冰纯冷的声音微有起伏,"少爷当日牺牲精气为其重筑胸膛血肉,他醒来后亦不见有何表示,只命我驾车将原车夫老奴带到驿站后,加快脚程赶回府邸。""岱迹真也是他请来的?""是他命夜笙歌去请的,岱迹真听说少爷之事原不肯来,料想也是先前云少对少爷您的态度令他心声嫌隙,但薄佻白开口非比寻常,那人连赶三日车马劳顿,终究还是来了……"
  "薄家这面子倒是大!"少年嗤笑一声,挑眉道,"只不知若半步遥知晓他的徒弟纡尊降贵,为一只恶鬼疗伤,是否会气的半死?"
  "……"姬冰垂眸,"少爷不恶。"你若是恶,何须兜兜转转绕这一圈,还是半赔上了自己来到这玉瑙堂,心脏下落不明,那麽复生便只是镜花水月,即便来了薄府,又能怎样呢?
  少年没再说话,半靠着榻沿好似徐徐睡去。他本就困极了,连日昏天暗地的梦魇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几乎要分辨不清楚现实的出口,好容易清醒一回,方来及喘上口气,他是真的有些倦了……狭长睫毛柔顺的垂下来,半勾着眼睑露出一抹胭脂似得妩媚,额心的朱砂不复先前血红,好似是从进入这深宅开始,那一滴妖娆便渐渐的沉睡,失去了先前的戾气。
  半跪在地的男子始终一动不动,只待感觉到少年沉实的睡意,果真是鬼,听不得呼吸声,只隐隐的一团清冷娇躯卧于榻间。窗口清辉簌簌然碎了一地,映着他发髻上一片银华,一榻的青丝,百般痴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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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人情我还了,以后莫再要为他的事情来烦我!"青年眉心紧蹙,紧抿的唇露出一星愠怒,心中有气,说出的话自然也好听不到哪里去。他是不知自己倒了几辈子的霉运才结识上云子偌这个烂人,做朋友便要处处为他善后,偏还要没心没肺的招惹自己,苦心压制着那晦涩的感情只是为了怕惊吓到他令他厌恶自己,岂料到头来却给一鬼魅少年捷足先登,生生夺了那人一颗心!对方来路不明,他又死缠着自己不让去查,言辞闪烁神情恍惚,到了还要忍着愤怒跑来替他"救鬼"!
  岱迹真越想越恼,斜眸只见那人又如一滩烂泥般化在石桌上,手指弯儿里勾着一壶酒,洒在地上的明显要比喝下去的多。他一张脸上俊逸五官全然扭曲,恨不能一巴掌下去,拍不死他拍醒他也好。
  "你、你这混账东西!做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是给谁看?"他一把揪起那人前襟,抬手一巴掌甩过去,打的那人脸直偏到了一边,对方却还是双目无神,软绵绵的挂在岱迹真身前。
  "……你打吧,打够了我便接着喝……"半晌才幽幽的接了句,可一听就不是人话。
  岱迹真火冒三丈,抬手掐住他脖颈大力摇晃,嘴里恨铁不成钢的骂着,岂料那人喝的烂醉如泥本就不经晃,如今这么一折腾,愣的"哇"的一口秽物喷出,喷了岱迹真一怀。后者脸色由青转黑变幻不停,眼中恨恼登峰造极,抬手就是两巴掌,一甩手,嫌恶的把这"烂泥"扔到一边。扭头抱住凭栏一阵狂呕,偏那"烂泥"还吃吃的笑,口齿不清道:"我呃、我倒是忘、忘记了,你爱干净……"
  岂止是爱干净,简直就是洁癖。岱迹真住的药庐虽不奢华,却也雅致,桌椅案榻一样不缺,竹帘屏风独具匠心,尤其是卧房,一日不扫便不得安睡。云衍怀先前去到那药庐时直惊讶山野之间还有如此别样精致的处所,哪里知道主人是以精益求精的精神来打扫这房屋的呢!却说这般有洁癖的一个人被秽物弄脏了衣裳,扑鼻酸臭几乎令他站不稳脚跟,胸中火焰愈发热烈,却仍是弯下腰,拖起那人的腰一把带起,往里屋走。
  "你要带我去哪儿,阿真……"那声音乖巧懵懂。
  "闭嘴!快些死回床上去!"那声音又恨又无奈。
  "我不困,我没醉……"
  "醉了的人从不肯承认自己醉。"
  "我真的没醉,阿真,要不要我证明给你看,嗯?"云衍怀嬉笑着扬起脸,一双勾人的风流眼视线朦胧地飘过来,却令岱迹真心弦震颤,始料未及的,嘴唇被人覆住。辗转,吮吸,舌尖娴熟而狡黠的撬开他因怔愣而明显僵硬的齿缝,贪婪而忘情的扫过他口腔里每一处敏感。脚跟一软,他几乎是半扑进那人怀里,云衍怀本就比他高出一些,如今就着这姿势垂眸,一双眼像雪夜里的繁星烁烁流光,看的他口干舌燥心跳加速。
  对方也似情动般扣住他下颚,唇瓣的厮磨更为热烈,一只手扯开脏兮兮的外衫滑进里衣,一边逗弄着嫣红的茱萸,一只手顺势滑下去扣进那两瓣圆翘的臀部,揉捏两下,弹性极佳。他这一连串的动作驾轻就熟,将岱迹真迷惑的晕头转向,加上口中气息被人尽数吞去,浑身上下像有一把火在烧灼,云衍怀的吻愈发激烈,滑进他衫子里的手越摸越下,最后竟一把攥住了他半抬头的欲望。
  岱迹真原本微醺的脸吓的一白,惶然又羞涩的推了他一下,被更紧的抱了住。这一回已不管三七二十一,直将他按到在亭旁的花丛里,一件件衫子撕扯开来,露出青年白璧无瑕的身躯,肌肉线条唯美流畅。云衍怀撑开双臂直直的看着身下有些慌乱羞赧的人,有一瞬间那眼神竟然毫无醉态,清明的像一池湖泊,但仅仅是一瞬间,下一刻他弯下腰吻住了对方的唇,手指在密径中探索中,引导自己的欲望挺身没入对方火热的身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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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曾有一秒我醉了,那我宁愿是你在我身下呻吟哭泣的那个时刻,这样美丽的身躯雌伏在我怀里,不是没有动容,却,更似试图忘记。就像从前总喜欢漫不经心的逗弄你一样,我们的欲望都在对方看不见,或者抓握不到的地方,就像你爱我,而我爱的人,只是他,也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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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楣上刻着三个大字:"绿腰阁"。阁里睡的少年是七日前薄家大少亲自抱回来的客人,说是客人,可那层模棱两可的关系,怎么看怎么像是暧昧不清。可薄府的下人不敢说,没人能说,薄少不怒而威的气势浑然天成,而夜笙歌夜大总管,总有办法出现在任何奴仆们意想不到的地方,尤其是在他们窃窃私语的时刻……
  只是不说,不代表不想。就像绿腰阁里昏睡七日的少年,样子迷魅,身份成疑,无人敢质问,就如同没有薄少的允许,无人敢踏进那方梅园一步。绿腰之所以称绿腰,便是因为这园子里种着一片异种的绿梅,薄府上下人尽皆知,薄佻白生性淡漠却唯独对梅花有种近乎偏执的喜爱,其中尤以绿梅为最。故,薄府上下最尊贵严密的地方不是薄佻白的卧房,而是这绿腰阁。
  岱神医马不停蹄到来之日,薄少破天荒来不及奉上一盏茶,便将人带至园内好生查看。下人们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伤,竟能令一向面瘫的岱大神医都拧紧眉头一脸煞气。
  一盆盆的黑水往外端,屋内药香缱绻,朦胧纱帐内一少年安详静卧,四周布了一圈白蜡,徐徐燃成三长两短。岱迹真坦言情况不妙,隅殷色精气大损,而薄府地处风水轮盘最运处,阳气鼎盛,这对他已是大大不利。除非有人肯以血喂之,并持续佐以纯阳之气,七日后,方有望恢复元气。
  这本是苛求,毕竟那是一只鬼,聪明人断不会愿意以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饲养一只恶鬼。然而薄佻白听完一袭话,只淡淡点了下头:"好,就这样办。"语毕撩起云袖,指端聚气如匕首,干脆利落的割破了手腕,取案上的空着的药碗接了去,最后在岱迹真目瞪口呆的表情下,泰然自若的点了穴道止血,取出毛巾擦拭干净伤口的血迹,随手丢在洗漱盆内……
  那日最后端出的便不再是黑水,而是薄佻白的血水。
  这些过程隅殷色自然不知,然而悬在房梁上的姬冰却知晓的一清二楚,他更知道薄佻白为何要将少爷安置在绿腰阁,是因那片绿梅乃至阴之物,也是府邸内阳气最弱之地,也唯有此处能容纳他不受威胁,姬冰只是想不通,为何薄佻白要这么干脆利落的救了少爷,让出最爱的园子,命人悉心照顾,甚至于后来,后来——

  "人常言,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今日我也算开了眼界,这满园绿梅妖如春萼,却在盛夏开放,怎一个奇字了得?"少年半倚着梅树笑的风情万种,他已大安,绿腰阁更是深得他喜爱,故而薄佻白每日来探时,他或立或卧总在花间,最后竟擅自挪了榻过来,直要睡在这梅树底下。
  薄佻白远远看着那少年,他身在水榭,对方却在梅林,两地虽近却隔着一条人造的白玉桥,水榭内层层轻纱被风吹起,他清楚看见那少年唇红齿白的模样,斜靠着梅树,一身翠亦更甚梅树的妖娆。视线忽然有些模糊,他想起在那几日身体被别人占据的时刻,眼前一直不停循环放映的一
32、转?三分绿梅时 ...


  幕幕,像是被深埋在某处的记忆,以忧伤惘然的姿态,缓缓呈现在他面前。
  而那记忆里,也分明是有这么一幕,有这么一个衣如蝴蝶的少年言笑晏晏的立在绿梅间,一双水润的眸子波光盈盈的看着他,但笑不语。
  他叫自己什么来着?好似,记不太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这两章首尾呼应,中间全是倒叙,为第二卷善后。善后完毕,要开始拉感情站了。素了这么久,就先拿云大跟小真开刀了,荤素搭配,干活不累……猛戳BW,诅咒乃看到的肉全是口口……┗皿┛


33

33、转?复生之契约 ...

  绿腰阁内一片玛瑙翠滴。
  汀兰水榭里,红锦衣,酥玉手,一双美眸垂向地面,跪地女子一身绫罗却非有庸脂俗粉,此刻双手高举过头顶,削葱指间稳稳捧着一段黑漆木戒尺。薄佻白正半侧身躺在对面的梨花酸枝贵妃榻上,身下一袭松软雪白的虎皮毯子,手边文王鼎内青丝袅绕,眼睑微微一垂,那目光好似茶波缭绕画雾,轻悠悠看过来:"为何。"
  薄府二总管夜娉婷跪稳了答:"二少爷绝食禁药,奴婢难辞其咎。"柔润如丝雨的清音,过耳存香,缭绕未绝。
  一旁闲闲立着的夜笙歌勾唇一笑,狭长眸子眯起来刚过露出一分兴味。只见薄佻白面色平淡,却微微支起身子,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来,青年心领神会的拔了头顶发簪递过去,看着那白璧五指自然捻起,随意拨了拨鼎内燃的正好的香。却不说话。
  空气微微凝滞。
  夜娉婷似不知疲惫的举着那戒尺,一旁夜笙歌"啧"了一声,双手抱臂微微挑了下眉毛,薄佻白终于开口,却还是那两个字:"为何。"
  娉婷抬眸,线条美丽的面孔滑过一分肃穆,说话间语气平如秋水,听不出喜悲:"二少爷身体羸弱,月前刚发过一次病,府内十八位名医联手方救回来,是以再经不起任何纰漏。然自从隅小公子到来,大少爷连日未曾踏入二少卧房一步。莫提其余,单是这绿腰阁,二少一直想迁入却被少爷您以种种理由推诿,隅小公子虽来历不明,却能得潇湘谷第一神医相助,而少爷也竟割爱让阁……"
  "你言下之意,是我厚此薄彼?"男人微垂眸凝视着她。
  女子面不改色:"奴婢只疑惑,为何从前对幼弟百般疼爱的少爷,会在远足归来后性格大变。"
  "我是否需要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娉婷。"
  "并非对我,而是对二少爷。"夜娉婷抬眸,脊背笔直,一旁夜笙歌低笑一声,却做苦恼状掩面:"嘛,我说妹妹,你这样讲话有失尊卑呢,说不定少爷一怒之下会将你赶出去哦?嗯,依着今日情形来看,明显隅小公子可与二少爷平起平坐嘛~~"若先前夜娉婷的直白已经是大不敬,那这一刻夜笙歌话足够让苑外的所有竖起耳朵窃听的奴仆们僵成石人——
  夜笙歌的放肆和夜娉婷的直率,果真是这深宅大院内不败的"风景"。

  薄佻白神色自始至终未曾流泻出丝毫变化,甚至于那一双波光澄浅的茶瞳,在见过夜家两大总管联手造反以后,也不曾有任何涟漪拨乱。一如既往的平静,一如既往的,淡泊。他自是深知夜家兄妹的习性,笙歌外表乖巧却内心肆野,不拘一格,而娉婷外柔内刚,处事果断欠缺夜笙歌的圆滑玲珑,却有一腔肝胆热血,直率坦白。二者虽经他手打磨过,却保持了最出色内敛的气质,只是因了在薄府才低调,倘若放于人海,想必也是数的着的俊才佳人。
  他既如此了解夜家兄妹,必定也能猜到今日这一出"闹剧"背后的根本缘由——

  "佻溪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这话却是对夜笙歌说的,薄佻白漫不经心的拨弄着那只玉簪,不露喜悲。青年掩口窃笑:"回少爷,二少允我一斛珍珠。"言辞间无一丝惭愧,无一丝谦卑,薄佻白微抬眸,只见那双目光芒万丈,溢满对财富的热爱。
  微颔首,垂了眸再看娉婷:"你呢。"
  夜娉婷面颊微微泛红,不知是尴尬还是无奈:"……二少哭湿了十六条巾子。"春雨贵如油,二少的眼泪却贵似珍珠,任谁见到那小人儿梨花带雨,唯恐都会拜倒其下。薄佻白侧身又躺下,颀长双腿优美的横在榻上,像两条卧波的莲,凤眸半阖,道:"戒尺收好便退了吧,我自有分寸。"
  兄妹二人这次甚为懂事,乖乖应了声便揣袖退去。退到远处牡丹回廊时,夜笙歌抚着心口呻吟:"咿呀咿呀,方才可把人吓的……你这缺心眼儿丫头怎也不事先知会一声?小心肝都提到喉咙口儿了,差不离就要蹦出去。""你又扯谎。"夜娉婷瞪他一眼,"二少何时允过给你珍珠?还是一斛??""咿呀,没心肝的丫头,瞧不见咱家大少爷最近心不在焉?在隅小公子那样活色生香的人儿面前,连云大少都毅然断袖,保不齐少爷回头也要……""胡说八道!"夜娉婷美目圆睁,一指头戳过去,青年嗷嗷叫着蹦起来,噙着泪嚎:"你这缺心眼儿丫头!哥攒钱还不是为了你,你一心为二少也不能蹉跎一生不是?改名儿银子存够了哥哥我就……"
  话未讲完,夜娉婷已拂袖而去,夜笙歌捂着被戳痛的眉角低低一笑,眼波流转:"等哥存够了银两,必去找天下第一红娘来给你和二少牵线。"

  汀兰水榭内,男人半批在肩处的冰蚕丝锦滑下来,半道被一双手接了住,耳边听的一声嗤笑。男人半阖的眸寂然睁开,只见一翠衣少年手持团扇,黑色鹅绒尖蓬松一颤,半遮住他尖尖的下巴,愈发衬得那双目水汪汪夺人绚丽。少年就坐在榻尾精雕细琢的凤翅上,一条腿闲闲的挂在半曲的另一条腿上,微仰面,从薄佻白的角度正看到他似笑非笑的桃花眼,斜斜看过来——
  "像男宠麽?"他问,目光蛊惑人心,绒扇放低一些,更露出尖尖下巴和白皙的脖颈,一列锁骨半隐在衫口诱人采撷。
  薄佻白睫毛微微一颤,目光似有些询问与迷惑,却依旧耐心地支起手臂,安静等待少年下一步的动作。却见他丢了扇子,殷殷一笑,柔软身子蛇一般从榻那头爬过来,发如泼墨落了一榻,漫漫清香袭人。他已爬至薄佻白身前,两条纤细的胳膊撑起身子,歪着头眯起眼睛,笑吟吟道:"那这样子呢?"说着呵出一股殷香,顽劣的笑,媚眼如丝,白净五指探向薄佻白优美的脖颈……
  竟未被阻止。
  薄佻白只是静静的任那少年放肆,眼看那具冰凉的身躯滑进自己怀里,胸膛感受到少年寒玉般的肌肤,□的一截脖颈如羊脂白玉,怕是连从前的江湖第一美人隅枕雪都比不及。少年的指尖触到他脖颈,过低的温度令肌肤表面起了淡淡的小粒子,薄佻白微蹙眉,却依然没有阻止他的动作。少年更为放肆,眼中满是挑衅的邪气,双手却碰住男人的面颊,头缓缓垂低,直近到二人鼻息痴缠的时刻,停住。
  "你是死人麽?"少年挑眉,口气不善。薄佻白看着他云淡风轻答:"就体温而言,你远低于我。"
  少年眉头挑的更高:"所以???"
  "所以。"薄佻白不疾不徐的握住他手腕,平静的说,"你若有条件尽可坦言,不必以此法激怒我,我也会适当满足……""哦?"少年眯起眼,"假如我要薄佻溪的命,你也给得?"
  手腕被松开,同时薄佻白慢慢坐起了身子,逼的隅殷色也坐起来,二人离的仍近,他却未能如愿以偿的从薄佻白眼波中看到任何一丝波动,深如古井,让他费解——不是说闻名天下的"秋水一剑"最宠爱幼弟?缘何自己如此出言不逊,对方还冷静的出奇。
  "你不会杀他。相反,日后不但不杀,你还要救他。"男人沉稳内敛的声线像一道冰剑,脆利贯穿隅殷色的胸膛,那一瞬间涌出的怒火莫名其妙,不知是出于对对方兄弟情深的妒忌,还是仅仅不惯于被人支配生活,几乎是冷笑着咬牙切齿道:"就凭你以血气供养我?"
  男人竟然点头:"就凭我以血气饲养你。"
  一字之差,高低见就。

  隅殷色面色铁青甩袖而起,身子浮上半空中,发如长蛇狷狂舞动,只见他十指一凝,森白指尖竟生生疯长而出,原本白净的面皮青筋暴起,一双墨瞳布满阴霾。那模样,赫赫然是现了原形。
  他本就骄傲不羁,做鬼之前尚有一份卑微感压制着股子里的不甘与躁动,做鬼之后更肆无忌惮,从前有地煞袒护他可横行江阴,而今没了地煞又有一个薄佻白。岂知薄佻白生性冷漠比起地府阎罗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怜香惜玉一般的事,放在他身上,唯恐是做不得,更何况对方是一只鬼。此刻见他因气愤而现形,不由眉心蹙紧,神色却似不变,只手腕翻飞变幻而后屈指一弹,一丝银芒快如闪电直刺中少年眉心朱砂。隅殷色浑身一颤如同被电流击中,霎那间蜕化厉鬼形态,身子轻飘飘似蝴蝶从空中旋转着坠下,坠入薄佻白怀里。

  "何必。"
  姿态优雅的男人,怀中趴着一具少年颤栗不止的娇躯,冷汗涔涔而下,紧锁的双眉泄露他正承受的痛苦。薄佻白垂眸凝视着他,眼底掠过一份恍惚,片刻,却是轻轻叹了口气,两根手指不紧不慢,捏起对方下颚。微微一拨,少年耷拉着的脑袋无力翻过来,惨白如纸的脸,唇似玫瑰,长睫如墨。薄佻白的指尖微微一顿:的确是,很有味道的一张脸……苍白却不羸弱,病态而恹恹,恹恹之中又带一份慵懒的倔强,是如麋鹿般青涩的少年和心机深沉的青年,最完美的综合体。
  即便此刻如此虚弱。
  隅殷色在一片剧痛中感觉头晕目眩,甚是狼狈的从半空中跌了下来,还直挺挺的栽进那男人怀里。想睁开眼怒骂他卑鄙无耻,想抬手用两根指头像捏死蚂蚁一样的捏死他,结果不能,反而自己像只惊慌失措的鹿,猝不及防撞进猎人陷阱。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方想起这府苑内还暂住着天下第一散仙的徒弟,真真是晦气。他这般想着咬了咬牙,孰不知这动作牵动了他颈子上一缕青筋,淡淡浮现在如雪的肌肤上,美丽妖艳。
  薄佻白看着他一点点陷入沉睡,凤眸清冷冷,不着一物。
  一定要逼的他出手麽,那少年。明明心照不宣,却还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动自己的逆鳞,他明明就知道,自己之所以救下他不是为了弥补任何,而只是为了,佻溪。年仅十八的幼弟自小抱着药罐子长大,已经不起大的变故,而他之所以对隅殷色如此忍让迁就,不过是想令他早日恢复元气。他需要他出手,才能救下佻溪。因为心疾乃是天生的残缺,十多年来即使用尽了手段,寻遍名医,对着这么一个形销骨立日渐孱弱的少年,也只能束手无策,以药续命。明明已经是场悲剧,却偏要让他遇上隅殷色,偏要令从不信鬼神的他开始明白一个事实:要救佻溪,已非人力所及。
  故而,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常人眼里的自己,不惜与云衍怀生出隔阂,不惜涉足隅府内阴险丑陋的家族史册,从袖手旁观到步步为营,他始终在等,等有一日能印证他的猜测:虞秋水就是隅殷色,而隅殷色,正是一直以来在江湖上风传神秘莫测的"莲花门"门主。假如他是人,那么一切都只是无稽之谈,但偏偏他不是,世上既有散仙的存在,鬼神之流便也顺理成章,只神仙从不屑于为肉体凡胎回眸,那么能救佻溪的,就只有隅殷色这只"催命鬼"……

  少年再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还窝在那人怀侧,而且距离极尽,近到微微扬起脸就能将对方的睫毛细数一遍。他只愣了一秒,然后以狰狞的表情和闪电般的速度弹跳而起,口中断喝一声"贱人!",同时插眼、锁喉、踢下阴,此动作一气呵成,对方闭着眼,挡的也是滴水不漏。隅殷色浑身怨气逼人,直勾勾瞪着对方,眼看自己两手被制膝盖被按下,身子以异常柔软的姿态贴近着薄佻白,彼此竟都未察觉到那纠缠的亲密与暧昧。
  "……还想再试一次被午阳灼心的滋味?"男人慢慢睁开眼,眸似水晶熠熠生辉,慢悠悠道,"幸得岱神医提醒,学这一招防身之术。午阳乃是正午最刺目的日光,阳气鼎盛,莫说你还未完全恢复,即便是复原了,经此一灼你也该学的乖巧些罢。""你想怎样?"不否认也不默认,此刻唯有转移话题才能掩住内心的烦躁,竟然被区区一个肉体凡胎制住,真是奇耻大辱,他隅殷色必定要"没齿难忘"了。
  "应当是你想怎样才对,莲花门主。"磬玉之音,宁静无波。听在隅殷色耳内却如一颗沉石坠下,激荡万千涟漪。
  少年弯唇一笑,眼露精光:"哦?原来闻名天下的秋水一剑,也有如此卑鄙的时候?"
  "此话怎讲。"
  "你绑了我,又不惜自损元气和精血来供养我,不过是像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一偿心愿,我可有说错?"
  "我并非绝世脱俗,万丈红尘中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罢了,世人多抬举,心却不能高。你如何说都好,而我也确实有求于你,这要求已非常人所能办到,却不过是你力所能及……"
  "你是想以命换命,还是单纯的只想用财富为薄佻溪续命?"
  "不,我要他重得一颗完整的心。"
  "你……"隅殷色面色一沉,旋即冷笑出声,"堂堂秋水一剑果真是不同凡响,不鸣则已,一鸣则是狮子大开口!你以为换一颗心脏实属容易?"
  "当然不会。"男人微微眯起眼,"但,你必然可以办到。"续命一说不是不能救佻溪,但他已痛苦了十八年,续命也不过是让他再滚滚红尘内多挨一些日子罢了。他要的不是他悲哀的活,而是重生般的活着。倘若这已是贪心,那他,别无他法。
  "……"隅殷色蹙眉若有所思的望着薄佻白,从那双邪入云鬓的细长丹凤眼中,他感受不到丝毫的大起大落的情绪。从未有人能够在向他人索取欲望之时还保持着这份冷静,像是无关己身,而事实的确如此。他的要求并不简单,却也绝非办不到,只是隅殷色不免在想:这份欲求与贪心究竟源自何处,是单纯的亲情,还是相扶于世的温暖?不得而知。
  "你既知道我的身份,便应该了解规矩。"少年挑眉,已
33、转?复生之契约 ...


  似应承。
  薄佻白微颔首:"江湖传闻,欲寻莲花门,先得药海棠,不过这似乎只是一部分?"
  "的确如此。我曾订下谢门之礼,如若有谁能每在每一季末最后一日奉上我想要的东西,此人便能优先入我莲花门,得偿所愿。而这礼物也因季节变幻产生变动,所以完整的歌谣应该是四句:欲寻莲花门,先得药海棠,欲寻莲花门,先得隐蛇莲,欲寻莲花门,先得摇钱树,欲寻莲花门,先得雪里红。"
  "所以世人以为的谢门礼不是一件,而是四件?"薄佻白微微凝眸,"而你,却至今为能得到你想要的这四样东西,不是麽。""你很聪明。"少年颇为赞许的点头,懒洋洋看着他笑,眼露戏色,"却是很可惜,你的要求过于苛刻,既要我满足,也可以,但你要先帮我寻得这四样东西……"
  "好。"
  话音无一丝迟疑,隅殷色微微怔住:"你可知应承一只鬼意味着什么?你的贪心会带来不属于你的东西,也会夺走更多原本属于你的……"美好。就像午夜里爆心而亡的那些人一样,以为送来尘世中布满污垢的礼物就能叩响希望的大门,然后无休止的欲求令他们挣扎在黑暗的深渊,一步一步,从指尖的黑暗到灵魂的渗透,最终,一颗心因为再撑不下那暴涨的欲望而龟裂致死。
  "我说,好。"薄佻白安静的注视他,长长睫毛像拢着翅翼的蝴蝶,万分冷艳。
  隅殷色胸口蓦然一寒,说不出的感觉席卷而来,微微的酸涩,隐约的痛楚,一些迷惘,一些,惆怅。薄佻白捏住他腕子的手指一松,他的手臂无声滑下,寂静的对峙中,垂在身侧的五指不自觉捏成了拳,尖锐的指尖在掌心刻出一瓣瓣鲜艳的小月亮。
  突然扬起脸,一把扣住对方的面颊狠狠吻了过去,说是吻,却止于双唇的触碰,只是粗暴的动作泄露了心弦的震颤,少年睁开眼,在对方同样冷静的瞳孔里看到世界上另外一个自己,充满暴戾的眼神和焦躁的隐忍。

  闭上眼:"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写过渡章我都会恶心一阵。JJ后台又抽了,留言回复不了,于是我只能跑前台,假如有个别遗漏回复的大人们见谅,不过应该是没有的,最近这坑越来越荒芜啊,碎碎念爬走……


34

34、转?宠辱两相安 ...

  八月降临。
  夏日的阳光永远充沛至汹涌,声声蝉鸣,聒噪感直冲云霄。自打入了盛夏,隅殷色身子就没安生过,几乎每日都需饮一小盅薄佻白的血才能充盈自己几乎要透明的身体,而且愈发的嗜睡,无论何时,哪怕薄佻白就在他旁边坐着听下人汇报账务,对方也能睡的如火如荼。与此同时令人感到些微讶异的,却是薄家二少爷薄佻溪的身子日渐丰润,连心疾发作的频率和痛感都日趋降低。这算是个好兆头,可只有薄佻白心底仍疑惑,冥冥之中总有份说不出的感觉,佻溪的身子之所以突兀复安,唯恐是和隅殷色的到来脱不开关系。而这一日点帐时分,薄佻白再度深化了心底的想法……

  正值黄昏,夕阳好似没了牙齿的老虎,失去几分锋芒,而显得柔顺许多。绿腰阁外开阔的凉苑里,淮南本地四十八家分号的掌柜正噼里啪啦敲打着算盘,一旁大管家夜笙歌时不时将下手传来的账簿递到薄佻白面前的梨花案上。
  不同于往日的正派,这日薄佻白破天荒穿了件略显闲适的长衣,天青色如水真丝将他端坐的身姿衬得俊秀如竹,袖口处两指宽的地方绣着十分精美的莲花纹样,裸-露的一截玉腕皓白胜雪,拇指上一枚深墨色的玉扳指在日光下显得尤为剔透。他甚少佩戴除腰饰以外的装饰物,这枚扳指也绝非薄家掌家者的标志,而是当年从父辈手中接过大印时,其弟薄佻溪亲手所赠的礼物。即便如此他也并不常带,只是不日前突然想起才从锦盒里翻将出来戴上,不经意的又给佻溪看到,小人儿眼底的欢喜令他心安,也就没再取下。
  "少爷,账簿全在这儿了。"
  身旁年轻管家的嗓音成功拉回薄佻白微微有些渺远的思绪,点了点头,将手中最后一页薄册阖上。美丽的男子沉思着阖上眼,未曾理会下手一众掌柜面面相觑的试探目光,只是合拢双手,姿态优美的支起了下颚,淡淡道:"上月盈利翻了两倍,然而较之前月却是低了三成,是何原因,可曾清楚?"
  此话一出,底下人顿时连轻微的抽气声都消失不见,个个垂低了头不敢吱声。谁都知道薄佻白处事果断严谨,且要求极高,在他底下做事从来没有最好,只有更好,如夜笙歌一般心腹的人物也曾因为某些微乎其微的失误而被罚的一脸菜色。倒不是薄家小气,功有厚赏,过则重罚,这是淮南薄府四十八家店铺乃至全国上下数百间商号的第一准则,也是能维持薄府百年屹立不倒的清规。
  男人沉默,底下人便恨不得将脚底下的大理石地砖糟个洞全身埋进去,此际他们身后是一片红霞漫天微风撩人的美景,可是绿腰阁里漫天肃杀,逼的人生生不敢喘气。良久,薄佻白倏然睁开眼,正待有开口的意思,却听身后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飘过来,夹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怨念,嘟囔着: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啪嗒"一声,汗珠从那群垂的颤巍巍的脑门儿上掉下来,接二连三砸进地面。正值壮年的掌柜们捂着脆弱的心肝儿冒死拿眼角瞥了那声源处一眼:薄佻白身后的大榻上,一株细柔的手臂轻轻拨了下绛紫的幔帐,柔美的鸾纱映着一个人慵懒的身影,正慢悠悠拥被而起,明丽的线条投映在纱帐上好似一副曼妙的剪影,很有些风情的味道,引人入胜。
  薄佻白叩了叩椅子把手上的机关,整个人已背对着众人,目光所向,是那海棠拥醉今方醒的美人身影。
  帐子里的人毫无疑问就是隅殷色,因为偌大薄府,只有这个风情万种的少年能堂而皇之的在薄佻白眼皮子底下光明正大的睡懒觉,从日上三竿到华灯初上,他就像只贪睡的猫一样逮着一切机会往榻上爬,早膳午膳晚膳,仆人们端上端下,热了一遍又一遍却仍不见那帐子里的人有醒来的迹象。他嗜睡到一定境界,就连方才几十个人簇拥在院子里的珠算声都能睡的稳如泰山,却是奇怪,薄佻白要说话的时候,他就醒了?
  ——年轻的管家这么想着,嘴角爬上一缕意味深长的笑。
  少年却是没容旁人细想,随便撩拨了下长发便抬起手臂,很是雍容的拨开了纱幔。先是一双光洁莹白的小腿,足踝小巧不堪一握,弧线圆准的脚趾看上去十分乖巧可爱,连指甲都泛着诱人的珍贝珠光。那两条腿十分惬意的翘在榻沿上,幔纱被这动作撩开一道春光,进而露出少年柔嫩雪白的大腿,纤细的腰肢,半裸的胸膛,以及一双朦胧旖旎的桃花眼……
  据后来因鼻血乱溅被拖走的老掌柜激动说,那少年雌雄莫辨的脸庞本就令在场众人热血上涌,加之其裸-露程度,香艳的媚态,那是无人能敌的祸水啊祸水!!而美人计没能再施展下去,一半是因为薄佻白微一蹙眉,当机立断地屈指弹晕了少年,令一半是因为在场半数以上的掌柜已经捂着鼻子面红耳赤说不出话来……

  挥挥手叫人把那些不中用的老掌柜拖走,绿腰阁内总算清静一些,薄佻白皱着眉毛一言不发,旁边夜笙歌却露出了今日第二次诡异的笑容:素来面瘫的少爷半个时辰内连连皱眉,此不悦迹象在掌柜们搞砸了上月盈利的时候也未曾出现,倒是隅小公子一露胳膊一伸腿儿时坏菜了,啧啧,有趣~
  "愣着做什么,下去。"听不出情绪起伏的语调,也许本身就没有什么异样,夜笙歌却敏锐的从薄佻白眼中读出一分寒意。半躬身揣着手小碎步退出庭外,夜笙歌一边候在廊子里一边寻思:待会儿若是真的出现什么激烈戏码,那他是该搬凳子一边嗑瓜子儿看戏呢?还是找人去二少房里通秉一声,替自己当炮灰……
  "不能对不起妹妹啊。"青年自言自语的嘀咕着,一转身撩起袍子在花廊里坐下,抖散着腿,脖子伸老长直勾勾探向远处——

  隅殷色再醒过来第一反映就是撕碎了眼前纱帐,黑着脸从床上爬起来,不顾自己衣衫不整的造型,一身杀气的瞪着前方三步开外处,正稳坐泰山的青衣男子。他注意到对方屡次"残害"自己的指尖正轻轻低着眉心,眼睑轻垂,表情有一丝莫名的忧郁。隅殷色在极度复仇心理下依然无法忽视对方精致无暇的容颜,该死的好看,不可否认的美丽。然而一个眨眼的时间,他就看到对方眼皮轻轻跳动了一下,似终于察觉到自己醒来一般,慢动作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这次醒的倒是快。"
  一句话险些没把隅殷色鼻子气歪,差一点又奋不顾身扑上前去与他怒殴一顿或者,呃、被他怒殴一顿……
  事实证明这一整个夏天除了七月十五,其他全是隅殷色的怂日子,身为一只才色兼具的鬼,他竟然被一个普通到一剑可以削平半个华山的男人阴了,这是耻辱。然而事实证明比耻辱正耻辱的是他还被此人软禁,以面瘫脸威胁之,并屡次伴随着"暴力"结束他们的谈话,却将他们的谈话扼杀在摇篮里。这不是耻辱,这是奇耻大辱。
  此刻薄佻白就充分感受到了对方的愤怒,从那双勾魂夺魄的眼睛里流泻出来,刷刷刷像一万炳小刀插过来,然后被自己无视。他注意到那少年今日终于舍得换了件衣裳,不是翠绿墨绿嫩绿浅绿的任何一种妖异的绿,而是一件十分状似亵衣的衣服。雪白的绸缎上隐隐流露出水波暗纹,并撒了不均匀的浅红色梅花图腾。此刻他衣襟打开,原本就松垮的领口挂在他肩上摇摇欲坠。腰际懒洋洋扎了条银线束身,因为先前粗暴而不雅的姿势而使得此刻下摆大开,露出两条极其白嫩纤长的腿。
  薄佻白的目光淡定自若的从对方泛着珠光贝色的大拇脚趾一路上滑,途经那弧线精准的小腿,色泽诱人的大腿,裸-露大片雪白肌肤的胸膛,在对方若隐若现的蓓蕾和狭长的锁骨上微微停顿,然后直线向上,抚过那优柔的脖颈,尖削的下巴,最终停在对方充满怒气的脸上。
  他不冷不热的说了一句:"你想怎样。"
  隅殷色望着对方略带冷气而不悦的脸,尤其注意到那眼底幽深的色彩,顿时一口怨念的鲜血含在口里差不离就要喷出,终是生生压下,只双眼怒火翻腾更旺,尖长的指甲"哧啦"一声不注意撕破了自家亵衣连襟。甚好,他本就是暴露狂一般的人物,如今衣裳彻底报废。
  他忍无可忍的扑上前……

  夜笙歌听见薄佻白冷静的传唤时,随手抄起一只小茶盅就往里走,想了想又退回一步,举起袖角儿认认真真的将那小盅擦拭一边,放到已经昏暗的天光下一照,甚为满意的笑了。仍不着急走,只原地从头到脚打量自己一番,最后翘起兰花指十分精准的从自己衣襟下摆的线缝里,挑出一粒疑似瓜子皮的东西,又举高来看,果真夹着属于他的晶莹的口水!遂近乎邪恶的笑起来,快步穿过大片盛放不休的梅林,走向隅殷色所睡的内庭,说是内庭,其实也相当于寻常大户人家的一个花园。
  夜笙歌踏进苑内时已调整好面部表情,而当他温顺的抬起眼眸,准备向主子请安时,他的嘴巴出其不意的张成圆形,双目放过的盯着正前方那一副极具暧昧意味的有爱画面:
  半裸着身子的少年大张着双腿跪坐在薄佻白腿间,臀部被一片疑似亵衣的东西勉强遮挡,乌黑浓密的发顺着身势滑落在地上,细长双手麻花儿一样绕在男人抬起的左臂上。然后下巴半抬,眯缝着眼,一脸的陶醉表情,如饥似渴的含着薄佻白的指头尖儿在……吮吸??
  夜笙歌虎躯一震,眼底精光四射:想不到啊…想不到~少爷你果然是断袖!还断的如此泰然自若!!
  夜笙歌感觉灵魂深处一阵狂颤,来不及掩饰目光的热烈,只觉视线受阻,薄佻白抬起宽大的衣袖有意无意的挡住少年暴露在外的身体,扭头,目光似寒冰,夹带着浓烈的占有欲(他自己理解的……)戳的夜笙歌虎躯二震,面色一肃垂下头,心中天人交战着是否该递上手里这只碍眼的小盅,不过隅少也快喝饱了吧……

  "不必了,你下去吧。晚膳照旧送到这儿,传话给娉婷,今日我便不过去了,令人好生照顾佻溪。"薄佻白垂眸静静的注视着少年有些飨足的表情,眯起的眼睛里一线水光朦胧,额心的朱砂这时便有鲜亮了起来,衬得他整个人都美艳三分。
  夜笙歌恭敬答了声:"是。"恋恋不舍的转身,一步三回头而去。
  这边,薄佻白被人抱着狂吮一通的手指已经有了些微失血的痛感,下意识的动了动指尖,说:"够了。"两片香软的嘴唇包裹着那根手指,先前因为思索而未曾注意到的地方,这一刻因为不经意抬指的动作使得他看清楚了那张檀口内红润的舌根,少年露出颇为难遇的娇憨表情,鼻尖软软皱起来,像只撒娇的猫,用两只爪子抱住主人的手臂,恨不得整个身体都贴过来,贴近他怀里。
  而事实上,前一秒这只"猫"还怒发冲冠着要掐死自己,他尖利的指尖几乎就要刮到自己的脸侧,然后再一次毫无悬念的戛然而止。这一次他没有用午阳灼晕他,而是快如闪电扣住他手腕劲力一扯,像提溜一只野猫一样的把少年细弱的身子勾了过来。炸毛难平,猫甚至红了眼睛龇牙咧嘴的冲自己啃过来,千钧一发之际,他举起食指,塞进了对方嘴里……

  "竟是饿了。"男子意味深长的眯起眼,望着前一秒还拳打脚踢怒不可遏的少年,这一刻像滩春水一样化在怀里,贪婪的抱着自己的手指吮吸-精血,隅殷色其实并不嗜血,但却奇怪的爱上了薄佻白血液里淡淡的香甜味道,比午夜徘徊的阴气更让他亢奋。
  薄佻白没成想造成了现在这个局面:半裸着的衣衫不整的少年,满脸陶醉的酡红,时不时从嘴角溢出的舒服低吟……他应该推开他离的远远的,因为他并不喜欢与人有过分亲密的身体接触,无论善意或恶意,假如可以避免,他会希望跟每个人都保持距离,只有佻溪除外。因为他拒绝不了佻溪随时可能陨落的生命,纵使他无情,纵使这么多年来为他寻医求药,已成习惯,乃至本能。而同样是本能的,他几乎从第一次遇见隅殷色开始,就没有拒绝过他的靠近,无论善意或恶意,有意或无意,拥抱,乃至以由一个灵魂所触发的,吻。
  夕阳的余晖渐渐黯淡,天边一轮银月升起,斑驳的月影像一张网无声无息笼罩着二人。薄佻白想要抽回手指,却敏锐的察觉到少年喉咙里一声微乎其微的呜咽,有些娇弱,更像是不舍。在那个简单的抽-离动作就因为这一声呜咽而染上了异样的色彩,莫名的令薄佻白觉得不对劲。是哪里出了差错?令他的感觉像是突然间被放大到无数倍,乃至他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缩回手指时,少年半张着的唇齿间一缕交缠的银液,晶莹剔透,配着他酥红香甜的唇,月色下水光朦胧的大眼睛,最后一秒无辜的,眼神。
  当他再一眨眼,看到的只是少年吸饱了肚子之后揉着眼睛恹恹打呵欠的呆滞表情,耷拉着耳朵,垂着肩膀,纤细的身子卧在他腿上像一片皎洁的月光,清清白白的绽放。
  而后,困意袭来。隅殷色来不及思考任何便陷入浓浓的沉睡中,身体软软的倒进薄佻白怀里。而那男人始终静静的看着自己,抽离后的手指在半空微微停顿了几秒,然后慢慢地,垂在了身侧。少年趴在他胸前酣然入梦,而他只是安静的坐着,没有拥有,没有推拒。
  月光在他背后投下浓郁的阴影,而他的脸因为角度的关系,被桂影打上了些微斑驳,像清冷的大理石上摇曳着墨色的鸢尾图腾,低垂的眼睑遮住了眼底的情绪,又或者,本来就没有什么情绪……

34、转?宠辱两相安 ...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忘记说了,第三卷整个儿是非常有爱的JQ卷,所以走的是轻松线,当然必要的线索和矛盾情节也不会少,不然我还写个毛……
PS:选择留言or被戳,就像在一个强大的攻(内指)面前选择做零还是菊花一样,是不需要犹豫的。


35

35、转?盛放的病态 ...

  顾影惜旧年,簪花笑,人面过处,风华正茂;
  雾里望江月,独倚音,温柔不再,似水流年。
  他曾经以为的最美好,已经过去。过不去的只剩不甘不愿,就像曾经一个转身的距离,今日已成天涯。
  猫在男人胸口酣睡的少年,一头漆黑长发妖娆如蛇,娇嫩手臂莲藕一般,月华一照,美轮美奂。而胸膛的主人始终不曾抗拒,也没有迎合,微微低垂的视线似乎印证了他在沉思。那面前妖气诡美,却像一只手臂狠狠攥住了他的心,令他的再难上前一步,直至听见男人清冷的声音:
  "出来吧,子偌。"
  万千悲伤与惆怅在胸口汇聚,汇成眼底斑斓碎裂的星辰,曾经的温柔,果然只是曾经。他几乎是僵硬的抬起脚,一步步,艰难的走上前。拨开动人的花枝,梅香蚀骨,今夜月色正好。他走到薄佻白身旁约三步远,便再难挪移,脚下生了根,目光也似钉在那怀抱上,一眨不眨近乎于呆怔的看着,那因贪婪而幻化成他心底魔障的,少年……
  "子偌。"
  "不要再,这么叫我……"脚下些微踉跄,男人微仰面有些颓然的苦笑,一手捂上半边额头,痛苦的说,"你早就清楚我们不可能再做回朋友,是,是我没用,是我魔障缠心,可我至少爱过。你呢?"
  "……爱?"男人似低笑了一声,说不出是什么意味,一只手微微抬起,淡然而麻木的抚摸少年头顶的发,眼睑轻垂,"果真爱他麽。""好笑吧。我千辛万苦想得到的,现在却乖乖躺在你手边。"云衍怀瞳孔一缩,锥心之痛席卷而来,垂下来的一只手紧紧凝成了拳,泛起青白骨节。
  "他是不属于你的。"男人温柔的收势微微一顿,颀长手指优美的绕上一缕发,侧头,淡淡的瞥了云衍怀一眼,"他活着的时候不属于自己,他成了鬼之后,却不属于任何人。"
  "那你呢?!"云衍怀低吼一声,五官因愤怒而扭曲,衣袂翻飞,他一拳袭向那稳稳坐着的男人脸上,拳头在距离面颊一寸的距离被对方挡下,清秀五指,修长笔直。是这只手握着名满天下的秋水剑,是这只手无论弹琴煮酒还是支颐小憩,无一不透露着雅致的温柔。椅子上的男人微扬起脸看他,目似珐琅闪过一星水光:"我,怎么?"
  "你大可问问自己的心!究竟只是为了佻溪的病才靠近他,还是单纯的以此为借口,世人都道你无情,我却是今天才明白,你比谁都多情!"云衍怀大力一挥甩开他的钳制,冷笑道,"薄玉缺,你真以为你能过的了情爱这一关麽……"
  "你信与不信,我都从未想过这些。"男人轻轻收回手,垂眸再次将目光投向怀里蜷成一团的少年,拇指顺着他脸侧的发丝轻柔滑下,指尖一凉,触到少年冰冷的体温。
  "子偌。"他眼神平静的看着他,"他不属于任何人。"
  包括你,包括我,包括隅枕棠或者隅枕书,每一个妄想折下这少年娇贵的心的人,到最后莫不是穷途末路,情如浩劫。而他薄佻白何德何能,不过自私一些,他从不认为现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上天注定,那是他十几岁开始一步步踏踏实实,费劲心机手段谋得的所有。没有人能否定他,就像没有人能断言他的结局,隅殷色,不过这一段旅程中必不可少的一环,结果如何,谁说了都不算……
  因为爱情。
  因为爱而绵绵不绝的热情,是盲目和清白的。

  >>>>>>>>

  "啪"一声脆响,从一栋雕花静雅的双层小楼里传来,夏日清晨的阳光傲然倾洒在那一扇半开的菱花小窗里,一地斑驳乍泄,正前方铺着大卷雪白羔羊皮毯的地面上,一滴触目惊心的红夺人视线。
  "二少!"夜娉婷面色一白不由上前一步,立刻被那摇摇欲坠的身子发出的煞气逼退回来。半倚着梨花大案的少年五官尤为秀美,苍白面颊难掩长久病态气息,松垮的亵衣披挂在他瘦骨嶙峋的身体上,乌发自左肩处绕过来,顺着前身直垂腰际。少年一只手腕正淌血,地上破裂的茶盏碎片昭示着源头所在,瑰丽的红缠着他皓白的腕,红线一般妖艳惑人。
  他撑着案沿的手臂微一软,身形踉跄了一下,眼神却布满怒意,唇线生硬,几乎是尖叫出声:"叫他来!你把薄佻白给我叫过来!我要见他我现在就要见,他若是不来,你就叫他等着给我收尸吧!!"
  "二少爷,大少爷他现在……"娉婷低声哄道。
  少年转身又抓起另一只茶盅狠狠砸过去,茶盖擦着少女的鬓角飞到门框上,"啪"的一声碎裂成片,少年喘着气歇斯底里的喊:"不准再骗我!你以为我足不出户就什么都不知道?随便拉个下人一问便知他在哪儿,绿腰阁里那狐狸精迷的他神魂颠倒,连我都不要了,我、我……"
  "二少爷莫激动,你身子骨还未大安呐!"娉婷焦急的上前一步扶稳了他,少年大口大口喘息,浑身抖如筛糠,一张脸气的惨白泛青,只双眼血丝缠绕,溢满了愤怒和怨怼。
  "你去、你若不去便不要拦我,我倒要亲自去瞅瞅那狐狸精长、长的有多好看,是比我美麽?你说,你说啊娉婷,我知我常年卧床不起让他操碎了心,可这是我乐意的吗?我若是能跑能跳,哪里还轮的到那狐狸精来抢人,呜呜……"少年哽咽着,一张脸梨花带雨我见犹怜,抽抽搭搭没两下,忽然脸色一沉,又气急败坏的推开夜娉婷,咬牙切齿道,"不行,我非得去看看那狐狸精长的多好看!"
  说着竟跌跌撞撞奔出门去,娉婷大惊,一身武艺想使却不敢使,生怕手下分寸不够误伤了对方,只得眼睁睁看着少年奔出门,愣了片刻,方才着急忙慌的跟上去。

  彼时薄佻白正待要出门巡视店铺,摊开双臂平举,半阖了眸任丫鬟们忙上忙下整理衣裳。他穿着袖工极佳的水锻袍,衣袂下摆和袖口都埋了银线,前襟淡淡的描着几片翠竹叶。穿戴完毕,双手身后一负正要出门,却见一人急匆匆过来,满面慌色,一躬身道:"不好了,大少爷!二少爷他一早闹了脾气,任谁都拦不住,怒气冲冲的非要去见小隅公子……"
  "佻溪?"薄佻白眉头一蹙,"他人现在何处?"
  "回少爷,二少爷正往绿腰阁哪儿去呐,奴才们都怕伤了公子也莫有人敢拦着……"奴仆惶惶然道。
  "下去。"薄佻白冷不丁一甩袖,口吻骤寒,大踏步出了门后直接足尖一凛,跃上半空,一路轻功飞檐走壁直向着梅林方向而去。薄府本就极大,一座座楼阁可媲美殿宇,高雅典贵,匠心独运。然地方大便有这么个弊端,便是路多。原本二少的园子离绿腰阁算不得远,至少薄佻白一路从前院赶来路程比他要绕的多,可惜了薄佻溪身子方恢复六成,一路气喘吁吁外加骂骂咧咧,到园子时,竟然只跟薄佻白凑了个先后脚。
  也是那么巧,一贯嗜睡的隅殷色这日不知怎的,竟破天荒醒了个大早,披散着头发,打了赤脚在梅园里闲得瑟。梅园本就极阴,加之清早日光算不得猛烈,隅殷色这几日被薄家大少喂的胭脂肥美,一身懒洋洋里总透着七八分的娇贵妩媚。他正挂在树梢上哼小曲儿,却听一声怒喝传来,震的梅枝一颤,连带着他也挑起一边儿眉毛好奇的看了过去——

  "死狐狸精,你给本少爷滚出来!"本为弱柳扶风之姿,奈何胸闷气短,骂完了人就开始翻白眼儿大喘气儿,娇弱的身子半靠在一旁夜娉婷肩上,薄佻溪那模样怎么看怎么像只营养不良的孩子。
  隅殷色乐了,小日子过的正郁卒,却有炮灰送上门给他轰?嘛,既然如此,他若不承情岂不失礼?这么一想,那漆黑的眼珠子已转了两圈,嘴角一翘,他便在梅林里抬起了头,娇笑三声:"狐狸精在此,少爷可是要来临幸奴家?"
  "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不知羞的骚货……"薄佻溪小脸涨红,浑身抖的像被雷击,眼睛里不知是气的还是喘不过来气憋得,一眶泪水充盈,跺着脚,手指着隅殷色所栖的那株梅树一通颤悠。
  "二少爷你这是……"夜娉婷红着脸,为自家宝贝少爷粗俗的言辞羞愧不安。
  薄佻溪一把扣紧夜娉婷的手臂,病态的手背上显出条条青筋,昭示着他此刻的愤怒与妒恨:"你、你给本少爷滚下来……"
  "嘛,少爷,奴家可不会滚唷~"隅殷色挂在树梢上懒洋洋的剔手指,嗤笑一声,眉宇间跃上一抹鄙薄之色。传闻中柔美如花的薄二少?狗屁!根本就是个泼妇,呔,连泼妇都比他有气势多了,骂个人连翻白眼儿带搀扶的,就是个病痨。可笑的是,就是这病痨害他被薄佻白绊住,权衡之下签了那契约,一想到日后要有相当乃至漫长的一段时间,不得不为了这个病痨奔波他就一肚子窝囊火儿,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算了!

  薄佻白只慢了些微那么一步,进园时,空气里鄙薄言辞已是铺天盖地,伴随着一人的怒喘和另一人漫不经心的调笑。隐隐的不悦感爬上眉梢,下一刻他身影出现,不悦再度升级为愠怒。
  "佻溪。"泛着寒气的声音明显没有往日温柔,至少在听到这嗓音时,薄佻溪微微怔愣了一下,方转过身:晨光中伫立在不远处的男子,乌丝云鬓,清高冷漠,一双凤眸狭长惊艳,眼底却是重重霜色。
  少年颤巍巍的立在原地,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再不是梨花带雨,却依然我见犹怜,那娇贵的身子像只柔弱的蝴蝶在晨风中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能被刮到天边或者轻易吹折。同样能给人以疼惜的欲望,然而隅殷色身上却带着甜美的野性,甚至于眼神里的冷傲轻蔑,更能萌发人摧残和占有的欲望;而薄佻溪却是真真正正的娇小依依,圆柔纤细的身骨,一步三喘的病态,他的孱弱是让人恨不能一把箍进怀里都怕被揉碎,而隅殷色却恰恰相反。
  薄佻白紧蹙的眉头缓缓松开,向着前方孤立无助的少年终于张开双臂:"来。"
  一个字,少年便如蒙圣恩般欢喜的奔过去,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鼻涕眼泪蹭了一身,最后抬起水汪汪的桃子眼,啜泣着唤一声:"哥……"
  尾音缠的隅殷色大老远掉一地鸡皮疙瘩。眼中一道惊讶飞快滑过,紧接着浮上一片耐人寻味的戏谑:感情这病痨还是个恋兄的娃娃?啧,闹了半天,他竟是跟一个没断奶的娃娃打趣儿呢。思至此,少年嘴角一挑,望向前方的视线冷清三分。
  然在隅殷色眼里毛还没长齐的奶娃娃却压根儿没忘记还有个狐狸精挂在树上,加之现在还有薄佻白这大靠山,他就不信自己得了十多年的宠爱还能被那看不清楚长啥样子的狐狸给夺去?这么想着,埋在薄佻白胸口的脑袋猛地扬起来,一别身子,薄佻溪愤然指着那树上半挂的少年不满道:"哥,你就是为了那狐狸精冷落我的吗?"
  质问的语气太明显,薄佻白不由眼波一深,仍是半搂着少年腰身,一只手却似漫不经心的压下薄佻溪直指某处的手臂,轻声说了句:"不要胡闹,佻溪。"平淡的语调实在难寻出一份责骂的意味,想也知薄佻白含着宠着怕化了的宝贝弟弟,怎么可能会为"外人"撼动?更何况他与隅殷色的关系,真真是连外人都不如……

  薄佻白压下少年的手臂时,目光自然而然顺着那方向望了过去,只见一片翠绿中,那抹轻盈的身子正慵懒的倚在树梢上,晨光熹微,一缕缕淡金的斑驳跳跃在他发上,衣袂随风翩然起舞。仍是那件松垮的亵衣,可是穿在他身上,不羁的露着胸口和一双长腿,只叫人有种恍如隔世感。
  薄佻白面无表情的看了一眼,继而垂眸,温和的摸了摸薄佻溪的额头:"身子还未好,谁叫你乱跑的?娉婷一个还看不住你,你是心野了麽……"
  "哥!"少年有些气恼,显然是瞧出了薄佻白不咸不淡的态度,咬着下唇一声不吭,眼睛里却含了恨意:死狐狸精,终有一日我会叫大哥将你撵到天边,再踏不进薄家一步!这么想着,抬眸却是一记柔顺纯真的眼神,痴痴望着薄佻白,身子贴紧了,缠着对方的手臂娇嗔的摇:"哥,我倦了,你抱我回房好不好?"
  "乖。"男人微微颔首,再未瞧别处一眼,一弯腰将少年打横抱起,转身方走两步,顿了顿,吩咐道,"叫人把早膳送到佻溪房里,告诉笙歌代我巡看店铺,今日我便不出门了……"
  "是,大少爷。"夜娉婷领了命,一双眼忧愁的望着那二人,再回头瞧了瞧树上少年模糊的身影,良久,低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梅林里,倚着梅树风姿绰约的少年缓缓睁开眼,嘴角跃上一抹冰冷的弧线,伸手挟起一株绿梅递到鼻尖下一嗅,眼波饶是温柔的,喃喃:"呐呐,这回真正失宠了哟……"
  语毕低低一笑,听不出悲喜。
  梅林深处,一道身影不知何时伫立在那儿,顺着风声依稀能听得那少年呢喃低语,甚至有些令人心痛的笑声,那么轻,仿佛一把青烟,一碰就散。他脚下如同灌了铅,再不能前进一步,只能呆呆的看着树上的身影,久久,直到他错觉的以为可以这样一直贪婪的看下去时,他听到那好似在梦里回响了无数遍的戏谑声音,柔柔的笑:
  "你想看到什么时候呢,子偌兄。"
  日光斗转,一道白芒滑过那片干涸的角落,紫衣风流,眉宇如画,那男人一双怔怔的痴情眼,不是云衍怀,又会是谁。他终于抬起沉重的步伐走向他,并低低的,有些哀伤的唤了一声:"殷色……"

35、转?盛放的病态 ...


作者有话要说:嘛,其实薄二的戏份在第三卷并不算出彩,他是厚积而薄发,嗯嗯,就酱紫。
至于薄大的属性……砸吧嘴,别扭还是别扭得,冷清也是必须的,至于为神马,还是麻烦筒子们耐心看下去,后文必定会有原因哒~~=V=

PS:我有一小小疑惑,为嘛第三卷一开感情对垒戏留言瞬间少这么明显,难道一个个习惯了被我虐的死去活来咩?TAT


36

36、转?得而复失者 ...

  ——你令我看到希望,却带领我走向绝望。你让我得到奢求的珍贵,却又让我瞬间失去所有。你以为的一场博弈,不过是我挣扎在欲海里的背影,所以到头来,我沉沦下去,你还在原地微笑,毫无期待。

  "这样也无所谓麽?"他走到少年树下,微微扬起脸,瞳孔中倒影出枝桠间慵懒而冷漠的少年,声音微微有些忧伤,"因为是玉缺,所以无所谓。即使被他这般明显的冷淡,明明知道他心里只有佻溪一个,你仍然是,不介意的麽?"
  没有人回答。
  云衍怀视线微微朦胧,霎那间梅香扑鼻,在他怔愣间,那少年挥挥袖从天而降,一双蛊惑人心的桃花目,一湾若即若离的笑,离的太近,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少年白的近乎阴沉的肌肤,如光裸的瓷器,让人忍不住心疼。
  他左边胸口蓦地一凉。
  "嫉妒麽。"少年将冰冷的手轻轻覆在他胸前,慢慢的伏进他怀里,踮起脚尖在他耳畔低低的笑,"子偌,你是在嫉妒吧?因为得不到,或者,得到的瞬间便失去……"

  男子浑身一颤,面色惨白,他几乎是粗暴的抓住少年细腕,一只手扣住他下颚抬高,四目相对,看清楚对方眼角鬼魅轻佻的笑意。那一刻心口撕裂一般的痛楚又蔓延上来,在他沉沦于岱迹真的肉体所带来的绝望欢愉的之后,藏匿在心底里的希冀被少年再次点燃,狠狠的焚烧着他的心。
  他眼眶通红,低头近乎撕扯的撬开了少年的唇瓣,用力吮吸,舌尖挤压牙床,在口腔内绵密凶残的肆虐,毫无章法,除了激烈。很快他感觉口中充斥着铁锈的味道,腥香而苦涩,他听到少年情动的呻吟,像猫咪的呜咽,无助柔顺,令他体内汹涌的血液逆流而上逼痛头颅,他青筋暴起,在那一刻他甚至萌生出将这少年掐死在怀里的欲望!为什么?!是什么让他变得和隅枕书一样禽兽不如,那被欲望蒙蔽的双眼根本看不到现实,只除了幻想,除了欲望。
  少年像团棉花一样被他揉进怀里,大手从上到下,伴随炙热的火焰一点点燃烧他冰冷的肌肤,揉捏搓弄,那不是宠爱,而更像是暴躁的惩罚。他撕开少年前襟,两根手指用力捏上对方胸前娇艳的红缨,略有些粗糙的指腹在那绸缎般的肌肤上留下大片蹂躏的红印,而他的吻从少年嘴唇移到耳后,含住对方耳垂热烈的舔舐,啃咬着细腻的脖颈,狭长的锁骨。另一只手则穿过对方绵密如瀑的长发,沿着脊椎掀起一片欢快的颤栗,最后如愿以偿的,扣住少年圆润娇俏的臀瓣,大力一掐……
  一声闷哼,云衍怀怔住,身体逐渐失去力量牵引,而后慢慢地倾倒向少年肩膀。那个下坠的动作有些迟缓,思维像一盘水摔在地上溅的到处都是,不知道该去拾哪一片。他甚至来不及去回头看一看是谁一掌劈晕了自己,他只能怔怔然盯住少年近在咫尺的眼睛,明亮清澈的如同宝石,还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欲。
  黑暗降临。
  在云衍怀倒下的瞬间,少年视野里出现一片温柔的白芒,像漫天纷飞的雪,却原来只是那男人被风吹皱的衣袖,似一湖秋水缓缓沉淀,最后露出男子风华绝代的容颜。同样的他看到,在薄佻白身后遥远的花廊里,那葳蕤芳草之间,分明有一个青年面如死灰的站在那里,双目大睁,浑身僵硬如石。

  "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步之遥,那声音却冷如深渊。隅殷色突然想起这似乎是第一次在薄佻白脸上看到直观的怒意,虽然只是微微蹙眉,薄唇线条生冷,但不可否认,他的视线犀利沉然,像一柄拉直极限的弓,时刻享有最高的爆发力。
  而在他冷静的愠怒中,隅殷色竟然由衷的感受到一抹轻松和惬意,他如此镇定的迎接薄佻白冷漠的视线,在他的瞳孔中,他看到一个衣衫不整,浑身布满紫红吻痕的,被人蹂躏过的少年身影。那是十八岁的他,已成贪欲之鬼的他,曾被人爱过也被人恨着的他以及,从未如此凄冷却平静的……
  他。
  他在薄佻白刺骨的眼风中垂下眼睑,嗤笑着打量了周身的狼狈,而后又抬眸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用一种暧昧而驯服的眼神,从容优雅的拉好滑在腰际的衣衫,有条不紊的解开腰带重新束好,旁若无人的微笑站定,然后,慵懒而风情的撩了撩颈后些微凌乱的发。他最后弯下腰,用一种阴毒而畅快的眼神,幸灾乐祸的笑了,并伸手抚摸云衍怀跌进尘埃中仍旧锁眉的忧伤面孔,温柔的说:
  "因为我过的不好。"
  他站起身,自然的扑了扑衣袂上几乎不存在的风尘,微微一笑,抬脚迈过云衍怀的身体,在与薄佻白擦肩而过的时刻他停顿了下脚步,柔顺而清凉的声音传过来:"而我,讨厌别人过的比我好……"
  臂弯处传来一片痛楚,他侧头一看,是薄佻白细长有力的五指卡在那里,令他进退两难。他抬头,目光里满是单纯的询问。薄佻白依旧望着那一大片梅林,冷淡的说:"还要如何残忍你才觉得满意,是不是一定要他身败名裂,众叛亲离,你才肯罢手?他的身边已经有了岱迹真,而你,给不了他要的任何,不如离去。"
  "不如离去?"少年咯咯地笑弯了腰,良久才直起身子,唇角挑出一缕讥讽,"应该是不如死去罢……嘛~,可惜我已经死了一遍,死不了第二遍,让你失望呢。"
  "那就放开他。"男人眼神似乎更为阴沉,指尖灌下的力道令隅殷色痛不可当,他终于侧目看向他,眼中带着彻骨的冰寒,"隅殷色,我应了你什么我自会做到,除此之外,不要让我觉得留下你是个错误。"痛意骤减,隅殷色低头看着胳膊上清晰的淤痕,忽然低笑了一声,抬起左手慢吞吞覆盖上去,继而扬起脸喃喃着:"也许真的是个错误,也说不定……"

  忽然起了风,低低的从指缝间穿过,拂动少年的衣衫和长发,有那么一个瞬间,薄佻白怔了一下,从他角度看到的少年侧面,是如陶瓷般精致无暇的美丽,却像一帧褪色的画,一点点的,失去生命的热度。他的眼神有些茫然,不像之前任何一刻的尖锐,就像那些没有被泪水洗涤过的从前一样,安静,孤单,凄美异常。
  指尖无意识的颤动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然后除了风声,翻动着时光悄无声息流逝。他看到少年有些木然的一步步走远,离开他的视野。他再转过头,头部却像被一记钝器击中,整个世界嗡然摇晃着塌陷,斑驳的记忆之墙疯狂塌陷,从剥落的墙皮上他竟然清晰的看到过往的一切,而后突然的,眼前画面静止不动,还是那片绿梅林,却,隐隐的有些变化。他再转身,这才发现,偌大薄府,已全然淹没在这片梅林……
  有个声音怯怯的在他背后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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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有些迟疑的望着他,半天才嗫嚅道:"你、你是哪个山头的妖精?"
  他闻言眯起眼,双手抱臂饶是有趣的看他。
  少年面色煞白,纤细的身子晃一晃,转身就要化成青烟遁去。却是腰身一沉,低头,那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漫天一揽,便将他扣在了怀里。少年大为惊惶,一张清秀的脸蛋上瞬间泪水涔涔,楚楚可怜的模样叫人想起那待宰的羔羊。他在男人胸膛里簌簌发抖,腿软的站不稳脚跟,软绵绵半挂在男人胸膛,咬着唇声音里满是哭腔:"你、你要吃了我吗?"
  男人眉稍一挑,少年吓得双目紧闭,下唇印上一圈齿痕。男人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眉头渐渐松开,眼中审视的利光略微散去,伸手抚摸他的唇,似带着笑意微微一叹:"我为何要吃你?虽说我不常来此,但比你手段高明的妖精不是没遇上过,只是任谁到了我手里也不如你,伪装的如此精心。"
  他话里有话,却用一派凉薄性感的嗓音说出,怀中少年立马变了神色,那面颊泪痕未干,一双水眸却褪去了雾里看花的懵懂,转瞬间犀利敏锐。只见其迅速的弓起身子如同野猫袭人,准备随时扬起利爪。却被一股热浪烧的哀叫一声,而那热浪正是自男人拥在自己腰际的手掌中传来,同时听见那低沉愉悦的笑声:"不想被地狱火焚掉元丹,就乖乖随我走吧,小妖。"
  "我不叫小妖!"少年尖叫一声,气恼的瞪着他,却被那愈加灼热的温度烧的面色桃红,水汪汪的美目历时气弱三分,嗯唔一声,爪子扒住他前襟楚楚可怜起来。他从未被人用那样的眼神注视过,尽管心底明白此刻在少年心底定然是将自己诅咒的体无完肤,却恰因为如此,那双眼里的柔弱无助更为水光,存了心的勾引他。他眼底笑痕更深,垂眸盯着那两瓣薄唇眯起眼道:"不叫小妖,你叫什么?方圆百里只你这一片梅林妖气甚重却还不知遮掩,三伏天里开绿梅,不是有鬼是什么?"
  "小爷我不是鬼!"少年气急败坏,"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啧,果真顽劣不化,虽有仙缘,却凡根未剔,品行粗俗,真不知我为何要帮你。"男人连连摇头,渡谁不好,偏要他来渡一只妖精,还好对方并非十恶不赦,可也正因如此,这孩子气未褪的小东西难免不知天高地厚,看来今后的日子,比他想象的要热闹的多……
  少年还想说什么,却只觉身子一软,低头惊奇的发现自己正迅速变小化成一团棉花状,软趴趴的聚在男人掌心,来不及发泄心中不满,只见对方敛笑淡淡望着他问:"我只再问一次,你叫什么名字?"
  他不想说的,可是那人话音方落,他自己就身不由己的开了口:"玉落,我叫碧玉落。"说完便红了眼圈儿:奶奶的,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可是如此一看这男人铁定不会取他性命就对了,只是眉宇间一派仙风道骨,却不似别的神仙那般祥和,总觉那眼光偶然间冷清犀利的,像一把能贯穿灵魂的利剑。
  男人闻言顿了一顿,半透明的眸子折射出一道银芒,末了微微一笑,艳光四射中说了一句:"好,我记得了。"少年还要说话,却被那人揣进袖里道:"抓牢了,半道被风卷走我可不管。"
  下一秒寒风直灌入宽袖内,他被吹的东倒西歪差点昏厥过去,无奈身子被那地狱火的余温震住,根本反抗不得。他不过一只小妖,守着那"一亩三分地"的梅林已经逍遥知足,虽不帮人却也不害人,偶有同道前来挑衅他还勉强应付得,忽然间这男人就出现在他世界里,一身仙气熏得他几乎飘飘然。不是没见过哪个路过的神仙,瞧着自己无害的,偶尔还会念叨几句,可是诸如现在这般强大的灵力却是鲜少遇到,那更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天神。
  在袖中的晕眩只持续了相当短的时间,待到气流渐渐平息,他鼻尖方嗅到一片蟠桃清香,诱的口水就要淌下来。正犯馋,忽而视觉大开,眼前骤亮,再一瞧,已果真伫立在一片琼楼玉宇流云白雾之中,仙气扑鼻,令他脚下一个踉跄,捂着胸口,那点微弱的道行几乎要支撑不住现了原形。好在一条手臂适时托住他腰肢,柔软的身子以双方都未觉察的暧昧贴在了一起,那男人道:"站都站不稳,真是白修了六百年。"
  一句话,臂弯里的少年炸毛了,噌一声跳开来,美目圆睁:"你怎么知道小爷有六百年修行,你到底是谁?"
  男人回味着上一秒少年纤细柔韧的腰肢,眯眼低笑:"我不光知道你有六百年修行,我还知道下月初三是你天劫降至,至于我是谁……"一只端秀如竹的手掌不轻不重拍了拍少年额头:"你可听过碧落黄泉。"
  少年一怔。
  男人挑唇意味深长地笑:"我名唤作,晃司泉。"

作者有话要说:分割线以下全是幻觉,或者说是前尘记忆。有关薄大跟殷色的牵扯关系,现在并不是时候挑明,我只能按照自己的步骤一点点拆线,有猜到的筒子保持低调哟~
另:关于云衍怀的炮灰问题,我只能说他摊上殷色这个渣受是他的杯具,望天。话说有没有银觉得薄大其实开始渣了,有米有有米有???=V=


37

37、转?欲寻莲花坞 ...

  八月中旬,暑气半消。
  殷色在绿腰阁内闲闲的拨弄几株绿梅,新开的玛瑙似的,垂压到白瓷玉釉瓶口外,点点露光绽放在蕊心,好似情人的眼泪。
  半月来,薄佻白不曾再踏足此地一步,连带着四周活动的仆人们也渐渐疏远,人人都说绿腰阁里的小公子失了宠,比不得二少爷亲情珍贵。然而流言也只是蔓延了半日便被人稳稳掐住,像腾空的青烟,蓦地就没了升息。薄佻白收回了从前对他的一切漠然纵容,却还维持着绿腰阁里独一无二的地位,令人心中存着敬畏,却避之如蛇蝎。殷色心底明晰,想也知是二少薄佻溪的病又近反复,这几日足不出户,丫鬟仆役通通遣到后廊听命,府内养着的一群大夫整日忙前跑后使他隔了老远都能听见那动静,阵仗不是一般的大……
  殷色这么想着,嘴角微微翘起一缕冷笑。
  半月前的一次摊牌,他明明白白将自己的不痛快发泄殆尽,并不惜以毁掉云衍怀仅有的希冀为代价,令薄佻白看清楚他终究是个鬼,而无人的慈悲。薄佻溪在他眼底,不过一个契约的筹码,撕掉了这份虚伪的和平,薄佻白果然不再用"宽容"的面具来礼遇他任何,偌大绿腰阁一片死寂,从晨昏,至暮临。
  云衍怀再睁开眼是在回洛阳的马车上,驾车人是薄家的大总管夜笙歌。他怀里空荡荡,再没有少年身上独特的梅香,更没有那样一个青年隐忍忧伤的眉目,岱迹真,终究是被他寒透了心。
  日子飞快滑过,眼看满园芬芳盛放不歇,而薄二少的身子骨却一再有颓迹显露,他自是不急,所以才待这阁内拨弄几株冷艳的梅,嗅着那扑鼻的香,销魂蚀骨。直至这一日黄昏降临,他等待的人终于先他一步放弃了隐忍,踏进梅园。

  薄佻白一直不明白,为何那少年明明是柔佞而阴毒的笑着,却偏偏能露出羔羊般温柔驯服的眼神,还带着点点珠光水色,叫人手软,心慈。就像半月前梅园里那一场小小的骚动,明明有一刻他攥住了他的腕子,他不愿细想但却必须承认那瞬间他曾有捏碎了他的冲动,一种诡异的疯狂,可是那少年低低的笑声像一连串坠地的珐琅,清脆妖异,日光下闪烁晶莹的蓝。他看到他婴儿般纯真柔软的眼神,桃花瓣状的眼角分明滑过一丝水光,而后缓缓扬起迎向日光,在那手背覆下的刹那间,他分明感觉到胸腔里萦绕而上的绝望。
  就像现在。
  斜靠在华榻上的少年,一只手腕慵懒的支着鬓角,宽大的墨色纱袍上落满绿梅残瓣,松垮的领口露出他象牙般殷白的肌肤,叠在一起的长腿,脚踝翘起,细嫩脚趾上将掉不掉的勾着一只木履。他并非小憩,一条胳膊还闲闲的垂到面前的矮几上去拨弄一只盛着绿梅的白瓷玉釉花瓶,微微眯起的眼使得睫毛密如蝶翼,长长拖着眼角,一派邪媚。
  直至眼前出现一双簇新的银丝掐竹墨靴,少年的视线沿着那人雪白的绸缎衫滑上去,以一个无限雍容的姿态仰视着对方的脸,芝兰玉树的气息,绝色无双的冷艳。
  比他手中的梅花更艳。
  "打算何时动身?"他慢吞吞翻了个身,面朝上,一双细长瓷白的胳膊交叠枕于脑后,就那么眯着眼,似笑非笑的问他。
  薄佻白安静的站在他榻前,居高临下端详少年露在袖外一截泛着莹光的肌肤,黄昏暧昧的霞色蔓延大半个天际,却依然腐蚀不了他丝毫的白。隅殷色缓缓笑起来,弯起的双眼透出一抹戏谑,他道:"你这院子我都住腻味了,整日隔着墙都能听到二少房里的脚步声,药香绵延百里,入梦不散呢……"
  男子突然撩袍,坐在他榻沿,规整严肃的姿势,腰杆笔直如竹,扭头,眼珠滑到了眼稍,淡淡睐他:"你索要之物,我已有了线索。"
  一句话,榻上好整以暇的少年忽的弹跳而起,细长指甲扣住那人雪袖,狭长眼睛迸发出一道犀利的光,低喝道:
  "你说什么?!"
  话音已毫无保留的透露出他的急切,也自然而然的,又令他在这场拉锯战中沦为被动的一方。可恶!少年银牙咬碎,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冷落半月才得着机会要讽一讽他,结果一句话就被打回原形……

  薄佻白的目光徐徐落在对方水葱白的指尖儿上,隐隐似有笑意漫上眼底,却是不动声色的拂去那手,不紧不慢的道:"我说你索要之物,我已有了线索。"
  "废话!我叫你往下说!"手刚被拂去就急躁的又缠过来,这次直就揪上胸前衣襟,少年情急中踢飞了木履,叉开双腿,一屁股坐在男子膝间,满脸的不耐烦,眼神分明紧张。
  薄佻白的身子微妙一僵,那种奇妙的感觉又萦绕上来,好似长发缠上他心尖,他很想摸一摸自己的胸口,听那心跳是否还正常,可是他又知道自己会一如既往的理智和冷静,没有原因。
  这次没有被推开,薄佻白只微微抖了下眉梢,轻描淡写的扫了扫膝上的臀步,这个角度可以清楚的看见少年大开的胸襟里嫣红的蓓蕾,往下数那细微的肋骨,腰如尺素。他的打量完全是冷静而不带情-欲色彩,却令少年瞬间醒悟过来这极尽暧昧的姿势,身体分明僵硬了一下,随手却是双手用力一推,恶狠狠将男子按倒在榻上。
  一室的绿萼飞花,幽香荡漾。
  少年几乎是骑坐在男子腰胯间,衣裳因大力的推搡而滑落下来,露出他半个肩膀,襟口垂在臂弯处。墨发如瀑漫天飞扬,珊瑚红唇,璀璨如宝石的双眼,令薄佻白微微怔愣。
  "少啰嗦,快说!"那几乎是低斥,满含暴戾与不耐,压抑的低音隐藏着嗜血的亢奋与对未知的期待。他二人都清楚那四句诗的奇异,就更明白那四样传言中神秘不可得见的东西,对彼此是如何的至关重要。
  短暂的静默中,薄佻白脑中掠过半月来经久不息的梦魇,梦魇里灵动曼妙的少年清脆笑着,腰身贴进他怀里,像一株饱含芬芳的桃花。而那张脸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令他闭上眼,都无法忘记。
  "你到底说不说!薄玉缺、你……"
  愠怒的嗓音戛然,继而胸前一沉,怀抱里多了只芬芳蚀骨的鬼魅躯体,薄佻白迅速扯回思绪,只那么一瞬的走神,隅殷色已经倒在他身上,一头青丝迅速蔓延。他扭头,不出意外看到那阴厉疯长的指甲。当机立断搂住那腰肢,一个翻身将少年压在了身下,低头,准确无误的印上那两瓣冰凉的唇……
  空气一凝。
  那个瞬间隅殷色只觉视线颠倒,一阵晕眩传来,他眼底迷雾未褪,就那么目瞪口呆的被按在了榻间,随后柔软的触感席来,像是上等绸缎还是羽毛,温热的气息顺着齿锋传遍全身,舒服的令他几乎要化成一滩春泥。
  那样美妙的滋味来源于什么他并不陌生,陌生的是那人的主动。最初每隔一日都是以小盅盛了他的血来饮,只要一点点的量,但不停索取令对方的伤口始终不能愈合,即使换了地方,长此下去也会伤痕累累。他不是没想过换一种方法,并非心疼,而是单纯的不想让自己越来越迷恋对方纯净的血香。岱迹真曾说过,依他现如今的身体必不能离开薄佻白这"饲主",以血虽好但对彼此都有潜在的威胁,日子久了薄佻白并不一定能承受,而他也难免有一日狂性大发不满足于现状。然而除此之外他所能想到的最方便也是最简单的方法,只有以口渡息,以阳制阴。只是这种方法,从前只有地煞那畜生屡屡强迫自己使过……

  薄佻白是行动快于思考,而这酿成的结果就是他在意识到对方是体虚而显形后,几乎毫不迟疑的吻了过去。不,那并不能称之为吻,那仅仅是情急之中的策略。他厌倦与人有肌肤之亲,连指甲的相触都会引起反感,然而对于隅殷色,这规则一破再破却毫无原由。直至现在他二人四肢交缠倒在榻上,四片唇瓣冷热交接,温热的气流顺着他的口腹缓缓渡进对方齿畔间,他看到少年陡然圆睁的双目,那双艳丽之际的桃花眼写满了惊愕和茫然……
  忽然意识到,这竟是他在没有任何外因干扰之下,第一次与他肌肤相亲——一股莫名的寒意在身体里发酵。
  然后几乎是同时,少年恼羞成怒似的推向他,而他迅速抬高了身子,一挥袖从容优美的离开了他。原本亲密黏贴在一起的两具身子迅速分裂到榻的两边,气氛陡然间变得尴尬而僵硬,却是薄佻白,在良久的沉默之后缓缓开口,认真的说:"你方才快要现形了。"
  "……我哪有?!"少年一双细魅眼睛狠狠瞪过来,玉面却奇怪的浮起淡淡晕色,十根葱指扭成麻花藏于袖下,他咬牙切齿道,"叫你问半天不回话,我那分明是怒极了!"
  "……"竟是一场大乌龙。
  空气再度凝固。
  隅殷色内心扭曲如麻,暗暗恼恨那一刻因兴奋而蔓延的阴气,鬼才知道那情形看在薄佻白眼里怎么就成了原形毕露!?
  薄佻白垂下眼睑,表情泷出一层淡淡的忧郁,隅殷色正倍感僵硬别扭之时,却听他幽幽的传来一句:"现在可有好些?"
  少年一怔,眼睛里绽出一抹烟花般的光彩,像是罩上了一层迷雾的纯真,麋鹿般无辜。良久讷讷开口方要说些什么时,却听那人又轻轻说道:"待过几日佻溪病情稳定下来,你我便动身赴京罢。"
  "那东西在帝京麽?"神经一绷,少年面色随之严肃,墨玉般的眼眸闪着异样的光彩,道,"是哪一个?隐蛇莲、摇钱树、雪里红还是……"
  "药海棠。"男子缓缓起身,姿态优美的掸了掸肩上飘落的花瓣,眼眸平和的看着他道,"若我没有猜错,四件圣物之一的药海棠,正是在帝京最深处……"
  少年眼皮一跳:"你是说皇宫?!"
  男人微微颔首。
  少年蹙眉:"你有几分把握?擅闯皇城可是死罪,稍有差池你偌大薄府几百颗脑袋都不够砍。"
  "连你都不知道的奇人异事,我能有几分把握,不过尽力猜测。"男人云淡风轻,却又似成竹在胸。
  "这并非一般的事能由得你胡闹!"隅殷色面色一沉,冷冷说道,"且不说我与你已缔下契约,你若不肯尽全力最好现在就罢手!这四样圣物本就是离奇古怪,四年来我用尽一切手段,在汜水布下万千妖脉也未曾有什么起色,你又凭什么妄自猜测药海棠在皇宫?!此际若行差踏错,我……"
  "说够了麽?"薄佻白打断少年微微激烈的言辞,凉凉瞥他一眼,"未出手,先言败,这就是你的全部能力?未免太不值一提,枉你贵为阴鬼之中的佼佼者。"
  "薄玉缺!"隅殷色长袖一摔,面前矮几直就裂成两半摔出老远。他长发极地,红唇潋滟,一双眼如勾起般狠狠钉在薄佻白身上,眼底俱是被人一语道破的恼怒。
  薄佻白只是笔直的站在原地,即便那阴风铺面而来也是纹丝未动,眼中尽是冷淡的高贵。僵持中,却是隅殷色缓缓松了眉峰,长长指尖柔媚的抵着鬓角,眼角露出一丝莫名的伤感,良久,嗓音低哑地说了句:"好,我信你。"

  他已经没有退路,从他选择了重生那一刻起。他殚精竭虑的谋划着脚下的每一步,令自己愈发的靠近复生的希冀。隅府里他已经被地煞毁灭过一次,那不知下落的心脏成了他重生最大的羁绊。他不要做鬼,他要做人,怎就这么难……
  这一缕飘荡虚无的荒魂,肉身已焚,心脏遗失,他含着这股怨气久久不能堕落,亦无法升天。这是他的劫难,避无可避。而那四样东西是他现下唯一的希冀,虽然仅仅源自一个传说,却成了支撑他走下去的中流砥柱。药海棠、隐蛇莲、摇钱树、雪里红,听上去奇妙却又诡异的四样东西,他用尽一切手段都不能参透其中的秘密。如今终于有一个人肯给他希望,无论这希望是真是假,诚意几分,而这个人,偏偏是他最不愿招惹的薄佻白,薄玉缺。
  玉缺玉缺……
  那时柳树下他曾为对方下过批语:如玉无暇,却是终生抱缺,缺了什么,别人不懂,他却在初遇的那一刻已震撼明白,最终,也只是倚着车驾,低低的笑出泪花。
  这讽刺的人事。

作者有话要说:以寻找传说重生关键的四物为目的,要开始踏上这充满JQ的道路了……
悲催的薄二只露这么一下下头就要缩回去,短时间内是没有这一干炮灰的镜头了,之前预告的新官配即将出场,可能的话,枕棠兄也会亮相一下,俺相信新欢与旧爱的碰撞会由此激烈起来,摸下巴阴笑……


38

38、转?魑魅的馈赠 ...

  月末,薄二少身体渐又恢复些底气,只依然不能出房门半步,镇日里懒懒抱了药罐子活着,这府苑的寂静与薄府内其他地方的紧张忙碌却形成鲜明比对。
  因为夏日将近,日光偏向柔软,不再锋利多芒,这无疑是令隅殷色出行的最好时机。连日来他似乎也不再那么依赖于薄佻白的血饲,夜里阴气剩,他睡的沉,第二日醒来便常见到一只白瓷绘着孔雀蓝图腾的玉瓶摆在榻前矮几上,拔塞一看,却是薄佻白的血。
  那日之后薄佻白没再踏入他院内一步,只专心忙于薄佻溪的病情和准备手上几笔大生意的交接,此去"寻物"事关重大,但说到底却不是能上的台面的事,是故府邸内外也只交托给了笙歌和娉婷。再过几日,佻溪的心疾鲜少发作,虽间歇性的咳喘不止,却不再咳血,亦不会一时情急翻了白眼昏过去。这一是有赖于府邸一群名医日夜提着脑袋的看护,二来却是隅殷色,自之前一次碰撞后再无动静。他既选择默默无闻,薄佻白自然也不会主动打扰,彼此的交易已是心知肚明,实在不需要多做什么掩饰,他预计九月初便轻车简行去往帝京,再此之前自然是要瞒着佻溪,多多陪护。

  娉婷挑了幔帘,一条腿刚过迈进门槛便听里面传来怯声娇笑,少年独有的稚嫩嗓音,像娇弱的花苞徐徐绽放,惑人试听。
  她顿一顿才进的门来,抬头,正前方一只鸿鹄青鼎里凝神香正燃到旺盛,视线顺着地上新铺的白虎皮褥子看过去,只见榻边一双人半偎半抱,姿态亲密非凡。
  然而要说主动,却还是薄二少多些。
  此际他正软软窝在薄佻白胸口,两只雪嫩手臂缠绵绕在对方脖颈上,秋千似得荡漾,时而低声轻笑。他只着了件雪白的蚕丝亵衣,松垮垮撩人的坠着,屁股坐在薄佻白腿间时不时蹭两下好似在撒娇,一双水晶样的眸子泛光甜美的光,痴痴又驯顺的望着对方。
  薄佻白坐在榻沿腰杆仍挺得笔直,愈发显得身量颀长俊逸,长臂似是怕对方会不小心跌地而淡淡圈了那荏弱的腰,微垂眸,温和的任由薄佻溪在他怀里撒娇耍痴。
  他却是宠他的,这事实人尽皆知,用不的佐证。如夜娉婷,也不是没见过各色向薄府向薄佻白献媚的男女,多如过江之鲫,环肥燕瘦亦是各有千秋。然而薄佻白始终是镇静的,或者说,是冷淡。他并非不懂得那些情爱的暗示眼神的缱绻,甚至于他清楚薄佻溪对于他只怕也不单单是一份依赖而已,可是诚如现在二人的姿势,他承接了对方的主动多一些,这是默许,也是一种不予付出的疏离姿态。
  夜娉婷倏然脑中倏然滑过一张面孔,同样是鲜嫩瓷白的少年容貌,却不是薄佻溪那般娇弱楚楚,而恰恰相反,那少年水光潋滟的眉宇分明比薄二少更多了一份妖异,深入骨髓的邪惑。若二少是百合,那他,则是当之无愧的牡丹,艳压群芳。
  只是那艳,冥冥中,总让人觉得心疼……

  "娉婷。"一声轻唤扯回她思绪,忙抬眸,迎上薄佻溪勾着笑的嘴角,眼波若溪,懒懒道:"如何悄悄进来也不吱一声的……"话里,似乎是带了三分的不悦。想也知是怪她扰了二人的"好时光"。娉婷心中酸疼,一时竟没了伶俐的言辞去应对,只垂首杵在门口。
  薄佻白手臂一松,待少年微怔时将他轻轻放在榻首,取了只松软的鹅绒枕垫在他背后,抬手试了试他体温道:"不错,烧也退干净了。"扭头唤娉婷:"把药端上来吧。"
  夜娉婷应一声,双手拖着只金玉麒麟圆托盘稳步走上前来,俯身半跪在榻前的矮几上,任薄佻白取了托盘里的玉碗,也未起身。抬头时见不留意撞上薄佻溪正冷冷的睇她,水泠泠的眼珠儿像黑曜石一般闪过一道寒光,令人心惊。那只是短短一秒,却叫她脊背汗毛蓦然一耸,再一看那薄佻溪却是笑眯眯的,两只桃花眼弯成月牙十分乖巧可爱,缠着薄佻白撒娇道:"这药苦死人了,我才不要吃……"
  "良药苦口。"薄佻白蹙眉,"你的病好容易稳定下来,药绝不能断。"一边说一边徐徐搅了搅药汁,浓黑的汤药闻起来便令人难以下咽,然自家小弟却几乎是从幼年起日日不断。他如是一想,心下喟叹,口吻也不复之前严肃,而软化了两分,"乖,喝了这药我叫人去取你最爱吃的梨花蜜饯。"
  "……那你喂我,不然死也不吃。"少年撅着嘴嘟囔满是委屈,小脸别到一边,气鼓鼓的模样尤其可爱。
  薄大少眉峰一缓,眼角滑出一丝笑意,难得伸手轻柔抚了抚少年略显苍白的面颊,轻声答:"好。"
  象牙汤匙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唇边,少年怯怯咬着下唇,珠光粉嫩的嘴唇露出一抹妩媚韵色,像是被掐出汁液的梨花瓣,迟疑着,却还是乖乖喝了下去,眉头皱的快不要夹死只苍蝇。薄佻白这么看着他,蓦然心弦一跳,视线模糊了一下,竟好似又看到夜夜入梦的琅寰玉地和琼楼碎台,那一片朦胧写意的仙境里,那一片妖娆蚀骨梅林深处,半藏在梅树后露出一双眼怯怯望着他的少年,以及那张和薄佻溪别无二致的,脸容。
  撷着汤匙的手微微一抖,汤汁溅出一些,几滴撒在黄金织锦上,却有一滴溅落在薄佻溪半裸着的胸口,一抹褐光,分外逼人。
  屋内两主一仆均是一窒,于薄佻溪是自小到大都没见过兄长竟然会失态,哪怕只是手抖了一下,可那眼神深邃如渊,沉沉望着自己时,莫名的令人感觉压抑。于娉婷却是心惊于薄佻白那一秒的出神,眼神里飞快滑过的情绪几乎让她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明明,那眼神就是柔情的,试问素来寡淡冷绝的薄佻白如何会出现这样的神态??

  事实上直到这一刻,薄佻白仍未从幻觉中醒悟过来。他自问定力不俗,即便日日被梦魔纠缠,被那幻觉中月来月逼真的故事情节所撼动,但这一切紧紧存在于他脑海里,于现实生活决不可同日而语。他向来镇静,即使梦中疑点重重,却从未想过将其于现实比照。正如他一直觉得梦里那少年十分面善,联想到梅林,他曾有一秒疑心是隅殷色干扰了他,然而细细试探断定对方并不知晓,可是这一刻却震惊的发现那少年之所以面善,是因为他除了眉心多出一滴红痣外,简直就是另一个薄佻溪!不,又或许不是呢?他虽于佻溪一模一样,可那眉宇间鲜艳夺人的痣却是妖丽横生,端端是如隅殷色一般邪魅的气质!……

  薄佻白心中巨震,视线拨开浓雾现出清明,那视线宛如冰剑寒厉,直将薄佻溪盯得浑身一僵,动也不能。良久,那狭长凤眸微微眯起,眼中冰川俱碎化成溪流,他抬手抹去少年胸前那一滴褐色的汤汁,扣着碗底的手方向一转,递到了夜娉婷面前:"你来。"
  娉婷内心一惊,瞧见薄佻溪迅速阴沉下来的脸色,仍是抬手恭敬接了碗,起身答:"是,大少爷。"
  "滚开!我不要你喂!!"少年忽然暴怒,挥袖一把将碗甩开,汤汁四溅后一声脆响,玉碗落地粉碎,同时夜娉婷也被他那不轻不重的一巴掌扫的一个踉跄,错开两步,怔住不动了。
  "佻溪!"薄佻白眼神一凝,口气冷了三分,"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扭头便冲廊外唤:"来人。"旋即进来两个麻利的丫头,双双一拜,只听薄佻白道:"把地上的东西拾掇了,取新的毯子换上,顺便叫药房再熬一碗汤药交给二总管。"末了转身出门,再未回头看上一眼。
  屋里静了片刻,旋即响起一片混乱杂音,上好的玉枕砸在香鼎上摔的粉碎,少年十指没入发间发狂似得嘶吼,一时又急喘起来。夜娉婷刚过上前就被他劈头盖脸一阵撕扯,细长五指泼妇一般对着她又抓又掐,身上绸子被他撕扯的稀巴烂,连带着身上上号的潭州织锦都被毁的惨不忍睹。一室繁华转瞬变成一地狼藉,但凡他手能够到能拿的动的,尽数化成脚下废物。
  娉婷低着头一声不吭的任他撕扯发疯,她对此早习以为常,从前每逢大少爷被事或者是别家高门望府里的公子小姐们绊住脚,迟了来陪他,或是正待二人亲昵时离去,他便会控制不住的发疯。有时只是摔一两样东西,口中骂些不知从哪儿听来的粗鄙下贱词汇,有时严重就会发泄到娉婷身上,咬她胳膊或者撕她衣裳,单纯的享受那毁灭的快感。
  她自是知道少年这一些不能见光的"习惯",每每也便掩饰的极好,廊外丫鬟们一个个也只当耳聋目盲,却不是怕二少迁怒,而是怕惹恼了娉婷。谁都知道娉婷待二少极好,明明是个稚嫩少女,却端的一派老成。衷心的近乎于悲悯。所以她一次次将这些疼痛和侮辱咽下,满怀着疼惜,却是一次次更贴心的照料薄佻溪。只除了这一次,她分明是瞧见了一些微妙的关系变化,甚至薄佻白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二少愈发激烈的疯癫让她心悸也心痛,然而隐约的却也感觉到,一些东西潜移默化着,正走向极端……

  孰料走向极端的,不止薄二少一人。
  自小冷静持重的薄佻白,生凭第一次感觉到胸膛里充盈的气息,那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就如同一只空置了许久的瓶子忽然注满了水,摇摇晃晃像要溢出来一样,令他心悸。
  他意识到那日夜纠缠自己的梦境似乎并不单纯是梦境而已,那更像是一些零碎的场景片段,被记忆之神打破后,零零总总汇聚在他脑海里,只缺少了一根将万物串联起来的引线。
  是什么呢,那根线……
  他脚下步伐加快,无意识却又下意识的向着某处走去,穿过偌大的花园,长长的后廊,终于停在中庭。他的视线捕捉到那一大片恣肆妖娆的梅林,熟悉的幽香缕缕钻入肺腑,像有一只手温柔的钻进他怀里,不疾不徐的抚平了他所有要冒头的焦躁,一片充实,直到他看见那少年。
  他懒懒的斜靠着梅树仰起脸颊,一头青丝随风款款舞动,他抬起一条手臂漫不经心的折了株含苞待放的绿梅,放在鼻端一嗅,低低的,分外妖娆的笑了。这是个浑身上下洋溢的妖魅之气的少年,举手投足都带着勾人心魂的诱惑,偏生爱用那样慵懒惬意的表情去挑衅别人,含着一丝逗弄而戏谑的嘴角,让人分不清楚那是梦幻还是真实的笑,若即若离。
  薄佻白远远看着他,只觉左边胸口一阵灼烧,像被一柄烙铁狠狠烫了下来,烧的血液逆流而上。良久,似乎是等那片痛意消顿一些的时候,他方抬起手,有些僵硬的拨开衣领,低头一看:半裸的左边胸口处,一滴鲜艳娇嫩的红痣血一样触目惊心,同时在它四周,分明有几缕浅色的血丝宛如脉搏一般藏在瓷白冰透的肌肤下,冷冷的,像要伺机而动。
  他忽然想起,那血痣的位置似乎就是那一次,隅殷色将寄存在他体内的神灵驱逐时留下一滴的血。他以为早已干涸,却不知它深深刻入了自己骨血。此刻胸膛里沉甸甸的,像多了些什么东西,他感觉到窒息,像是溺水一般,那冰冷从脚底丝丝缕缕蔓延而上,缠住了他的脖颈他的呼吸。
  冥冥中似乎听见一个声音,低低的在耳边逡巡着笑,说着:"沧鸾有珠,瑶池无泪。待到红濯并蒂盛放,我便在忘川河畔等你归来……"
  好不好?好不好?
  他下意识摊开左手,一道红线横切掌心,宿命与姻缘齐齐被斩,荒芜丛生。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在薄府场景下的最后一章,下一章开始放出第一站JQ,帝都,寻找传说中滴"药海棠"。
旅程的开始也意味着薄大被尘封的欲望步步苏醒,随着苏醒,所谓的前世会逐渐具体化,跟隅殷色的感情戏会上升到第一个高潮点。而四种圣物(药海棠、隐蛇莲、摇钱树和雪里红)的集合则是下一个小高潮来临的关键,我粗略估计应该是会出现在第三卷末尾,也是虐之前奏。
至于第四卷,我祝福能撑到第四卷的孩子们,届时你们会发现,真相啊JQ啊神马的已经不是最重要的,HE才是王道。重申一遍,我写长篇不写杯具,绝无破例。所以亲爱的们不用担心会BE,只要乖乖留言撒花,我就保证此文能按时填土,反之,结果亦反之啊,望天,我其实是比较需要动力支撑的……


39

39、转?潜移默化者 ...

  九月降临。
  薄佻白北上帝京自然而然是轻车简行,鉴于出行的内幕,不得不舍了夜笙歌,以免薄佻溪在府内再生事端。另一边却怀着几分复杂的心思,薄佻白没有特意避开隅府转道水路,而是悄然无声的,穿过了隅枕棠的地界。
  昼夜兼程,十二影随无声无息藏匿于马车四周。朝向帝京的官道上,那辆天青幔帘的马车一路分外低调,只除了驾车人一身黑色斗篷不见面目,马车内偶尔传来几句不咸不淡的对话,唯恐没有谁会想到,这么一辆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马车里坐着的,一个是名满天下的秋水一剑,另一个是多少人梦里渴求的莲花门主,隅殷色。
  一个月的时间都在路途中消耗,当清脆的铃铛再一次淹没进人潮汹涌的街市时,姬冰终于勒马停车,转身朝幔帘里的人低声说一句:"到了。"
  十里骄阳绿柳,半城胭脂垂堤,若说十月的风光哪里最好,除了江南小调,怕也只有帝京能担得起一句"绝景"。

  马车停的地方是"泷日府"——帝京里首屈一指的美食天堂,不到晌午已是八方客满,传言要坐雅间都需要提前半月订位,否则即便是达官显贵到此也难求一座。
  "……泷日府?名字倒是有趣。"秋菱小窗半开,马车里飘出一道轻柔的嗓音,略显低哑,含着一股殷魅。说话人自然是隅殷色。连月颠簸却不见面容上有丝毫疲惫,薄佻白微微垂眸,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自己食指上良久不愈的伤口。
  少年说着低低一笑,眼波流转。他本就一派闲散之态,细腰下垫着一只黑羽鹅绒软枕,两条长腿随意叠在一起翘在车内的矮几上,洁白如玉的脚趾尖儿懒洋洋勾着一双木屐,另一只却不知早踢腾到了哪里。
  薄佻白目光一滞,无意中瞥见那少年雪白□的胸膛,衣襟大开,恁是满不在乎,便抬手不着痕迹的放下窗纱。这下被挡了视野,少年眉头一挑,勾着细长摇曳的眼角睇过来,嘴角一翘:"不会又是你的产业吧?"
  这话却不是空说。这月来沿途所经的县市,无论大小,但凡是生意火爆人来客满的店铺,招牌下面都能瞧见一个鎏金的"薄"字,不消多想,必然是薄府旗下的产业了。一处两处的无妨,十处二十处也好,可是若沿途吃的用的穿的宿的全是自家店子,那就由不得人细想薄佻白原来是一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且,肥水不流外人田。
  隅殷色这么一想,嘴角笑意更甚,颇有深意的斜了对方一眼,这厢半抬手,慢吞吞再去拨那窗纱,意图仔细看一看"泷日府"的招牌。不料手刚触上窗纱一角儿都还来不及挑起,一片阴影忽然压过来,隅殷色扭头,正对上临近的一张脸。清泠凤眸狭长美艳,一双晶莹剔透的淡瞳微微眯起,好似有一道细长金芒自瞳仁间闪过,刺的他不由向后一仰……
  "不是我的。"那声音贴着他的耳廓渗透进来,方才那一仰身,少年背后的靠枕滑到一旁,使他整个人几乎躺倒在马车里。气场冷沉的男人就在那一刻顺势揽了他一把,待双方再回神时,两人已几乎是胸膛贴着胸膛倒在一起,离的太近,甚至能看清楚对方或狭长或浓密的睫毛,少年厉鬼独特的阴香扑面而来的瞬间,男人性感冷艳的气息也毫不遮掩的迎头盖下。
  隅殷色下意识抬起手,按在自己胸前:明明是空的,可是分明感觉到有什么在跳动……
  "……泷日府背后的大东家是当朝举足轻重之人,薄府素来不会主动与朝廷打交道,所以,我的店即使开遍整个京城,也不会有顶替第一食府的一天。"他在少年耳畔淡淡的说着,声音低沉如冷玉,含着禁欲的性感。感觉到少年微微有些僵硬的身体时,他的睫毛末梢略微一抖,浅浅似笑意的味道从眸子里掠过,转瞬即逝。
  然却没有起身。
  精韧修长的手臂慢条斯理撑起身体,终于拉开一些距离使双方看起来不那么奇怪时,薄佻白深深注视那微微怔住的少年,忍不住回想刚才那从心头滑过的一丝酸涩的愉悦,还有几分……不舍??
  "你……"少年的眼眸漫上一片雾气,湿漉漉含着春日的水光,像是神游归来,面颊莫名染上一缕绯色,有些诱人。
  他似是想说什么,脸上神情却茫然无辜。一瞬间薄佻白的呼吸顿住,那种感觉,那种溺水般令人窒息的迷乱感再一次回到体内,那是什么,那种令人心悸的,疼痛的,酸涩的,希冀的,不舍得感觉,是什么??
  "你刚才说什么。"隅殷色轻轻提了一口气,是幻觉吧?他刚才在对方眼睛里,竟然看到一抹温柔纵容的笑意……
  薄佻白也回过神来,却未回答对方问题,而是蜻蜓点水一般自然的跳过对方问题,慢慢起身,道:"你想要住在这里还是去我的……"
  "这里有多贵?"少年挑唇一笑,有心不让对方省钱。
  "住在我店里方便隐藏行踪,住在这里则方便打探消息,你选。"明知对方有意作怪,却是四两拨千斤的打过去,对待这样狡猾的"小鬼",果然还是耐心为上。男子微微垂眸,狭长睫毛莹光一颤,遮住瞳中缓缓晕开的笑漪。
  隅殷色失笑:"我本就是鬼,不得见光,住哪里也没什么不同。倒是你来势汹汹,小心树大招风……"说着意有所指的睐了一眼对方宠辱不惊的脸,何谓绝世无双。
  薄佻白没再接话,只坐正了身子整理袖角,一边隔着幔帘淡然吩咐:"十一、小七,马车边待命;初五、阿四、和十三随我进去,其余的就在周围,按兵不动。"马车顶上传来一声低咳,像是暗号。隅殷色戏谑的支起鬓角,笑道:"嘛,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影子……"
  话音未落便被人打横抱起,薄佻白睨了一眼少年猝不及防的愕然表情,横过对方腋下的手臂微微一紧,如玉般寒凉的娇躯贴过来,神奇的让人倍感愉悦。
  这厢姬冰已挑开幔帘,摆好下马阶,垂首面无表情立到一边。堂堂江湖第一冰山美男薄佻白,就这么在正午晴阳高照下,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怀抱一个身披黑色绸缎和袍的"不辨性别"人物,面不改色的走进"泷日府"——

  原本喧嚣热闹的酒楼瞬间死寂降临,尚有筷子夹着点心凝固在半空中的人,连点心掉了都不自知。众人只见门口处一白衣男子,容貌冷艳绝伦,气质端的是能煞人三千,便是那么面色淡漠的立在门槛处,衣袂翩翩依旧叫人目眩神迷。然则更引人注目的是他怀里抱着的人,被上等墨色绸袍包裹,长而宽的袖角几乎拖曳到地上来,一漾一漾充满风情,勾着男人脖颈的一小截玉璧皓白弱雪,胜似银霜,直令人看的血液倒流呼吸加速。最妙的是,那衣裳不知是用了什么法子,明明是炫黑不饰纹理,可行动间总有道道琵琶云水纹溢出表面,好似藏在针脚下的脉络般鲜活。
  薄佻白不动声色的收集到四面八方不同程度的惊艳,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二楼某一扇雅间,微微停顿,之后依旧是面不改色直视前方。
  隅殷色此刻如百抓挠心坐立不安,僵着身子莫名就觉浑身发烫,类似羞赧的感□彩被他敏锐的接收到,瞬间身子下意识的挣了一挣,旋即感觉腰下大手扣的更紧。
  隅殷色盯着薄佻白胸膛的眼神如猝火流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单纯就是不愉快,怎么就像是自己闹了别扭给人镇压一般,横竖都是他矫情?这么想着,忍不住抬眸狠狠瞪了对方一眼,迫于盖着斗篷的缘故,威胁力道大大削弱。而感觉到那一束炙热目光射过来的瞬间,薄佻白脚步加快走向柜台,嘴角露出个微妙的笑。
  为何今天总觉得十分轻松愉悦呢……

  这般大模大样直接上了二楼,小二反应过来正要追上去问,背后蓦地传来一片低气压,凭空就觉寒气渗人。满楼宾客齐刷刷咽了口唾沫,目光聚集在那又是一身黑看不见脸的姬冰身上:怎么同样是一身黑,这人就恁叫人慎得慌……
  肩膀被人沉沉按住,店小二哆嗦的转身,对面男人压迫感十足的看着他,一双眼如黑曜石般划过一道寒光,慢慢抬手伸向怀里,片刻,取出一只绣着汀兰图腾的绛紫色钱袋,丢到店小二手里,沉声道:"一个月前预订过,七天的食宿费用都在这里,找你们掌柜查记录。"
  说完抬步迈上楼梯,店小二在原地愣了半天,回过神来,楼里早已恢复了喧哗。

  二楼雅间"水龙吟",紧挨着的便是"韶华府"。
  薄佻白抱着少年一路上来,路过"水龙吟"时脚步微微一顿,雪白衣袂在虚掩的门扉处一闪而过,走到自家"韶华府"前时,房梁上传来影十三的密音:"主子,隔壁间有贵人。"
  薄佻白点点头,头顶气息顿时掩去。
  窝在胸口的少年这时闷声笑出来:"怎么你手下那些人都跟猴子似得,不上车顶就上房梁?"
  "身为影卫,自然要处在寻常人不会留意的地方,有时声音在哪里不一定人就在哪里,这些与你说了你也不懂。"薄佻白慢条斯理道。隅殷色有些讶异的睁大眼:怎么感觉最近这段日子……这冰块儿变话唠了?从前是断不会搭理他这么多的吧,明明知道自己在呛他,啧,果然帝京水土就是好……
  正不着边际的想着,一扇绘着莲花图案的精致纸门出现在眼前,薄佻白站定后将少年往上掂了掂,那瞬间出手一弹,纸门横拉到一边,露出里面华美雅致的陈设。隅殷色低头嗤笑:"怎么这泷日府的东家还是个雅人,竟晓得用这花架子纸门来占人便宜,谁加若是喝醉了一不小心,可不就要扯烂了麽!"
  "……这是仿照东瀛岛国的陈列,但也只是取了一扇门的花样,想必东主意不再彰显,而只喜欢这份精致罢了。"薄佻白不慌不忙在椅上坐下,却是抱顺手了似得也不把人放下,等他说完良久,怀里人突然幽幽飘出一句:"你想抱到什么时候……"
  薄佻白眉头一挑还未说话,那少年已扬起脸,顺手拉去连着后襟的斗篷,调侃道:"该不是你抱顺了手,舍不得放开我吧?"
  一句夹带着不屑的调侃,薄佻白却是料定了他有此一问,竟微微偏了下头,好似真的在思考一般,半晌严肃的回了一句:"腰若尺素,肌如玉珀……的确顺手。"
  一句话,叫隅殷色愣在当场。这回,这回总归不是幻觉了吧?那冰山脸竟然真的在笑?而且果真用手揽紧了他的腰??!少年面颊似烧其一片红云,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一眼狠狠剜过去,张口刚要嘲讽两句,忽而却似想到了什么,面色煞白,眼神凌厉射过来。
  薄佻白微微蹙眉:"怎么了?"
  话音未落,前襟被人大力一扯,怀里少年突然发飙似得扒开他胸口,一勾头咬破指尖,将一滴艳红的血摁在薄佻白胸口。一连串动作做完,少年像只猫,浑身毛儿炸起,警惕的瞪着薄佻白。
  男人默默看他折腾一番,末了,忽然弯起嘴角,眼神深深看过来。并不说话,可那眼神分明叫人毛骨悚然。隅殷色脸色更是惨白,一扬手,五指上细长尖锐的指甲已经窜出,藏在袖中蓄势待发,一边冷笑一声:

  "我就知道是你在作祟,地煞!"

作者有话要说:嘛,久违的更新,抱歉又让大家惴惴不安了,弃坑神马的都是浮云啊浮云,表理会,俺的生日文,俺怎么好意思弃……

PS:开新文了,鉴于我写腻了这中文绉绉滴东西,俺决定换风格写笑文,依然是渣攻渣受啊JQ一箩筐,且绝对的快热文,人设CP神马的会比较搞一点,当然不会是小白,只是会轻松点,依然伪宫斗、伪市井、伪穿越、伪重生、伪神话……掩面,俺到底写了些神马啊啊~~

不废话,戳作者专栏,新坑《撷芳殿》火速更新中,握拳,信周爷,得新坑~!┗A┛


40

40、转?北望逢故人 ...

  是谁说聪慧之人也贵有糊涂的时候,只因清冷如薄少,何时会出现那类似"调情"的言语,单这一条,就足够叫隅殷色误会他是被地煞上了身。可巧薄少也就任他咬破指尖扯了自己衣襟,朝那胸口点上一粒血朱砂,想也知上次他便是用这招救了他,只是他隅殷色也因此元气大伤……
  回过头来。
  话说隅殷色一声冷笑之后,原本以为对面男人会出手擒他,骄傲如地煞,怎能允许自己在同一招数上被毁两次?可是却并无反映,甚至安静的有些诡异。隅殷色盯着对面那张冷艳精细的脸,从对方高深莫测的眼神里,蓦地感觉到一丝心悸:难道或许……他并未被地煞附身??
  此念头一出,殷色的脸煞白如纸,联想刚才那一瞬间敏感的行径,登时有种呕血的冲动。果然对面男人沉默良久,倏然眯起狭长凤眸,眼尾处细致上挑,一双瞳仁泠光湛湛掠过丝戏谑,而后不紧不慢的开口:"……地煞,嗯?"
  堪堪上扬的尾音含着一股笑意,听在隅殷色耳中却万分嘲讽,少年脸色渐红透着尴尬,却咬了咬下唇,强自镇定的蹙紧了眉,低声道:"你究竟……是哪个?"话甫一出口便立刻怄的要死,诛神驱仙令既对他无效,那此人还能是谁??!
  薄佻白看着那少年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模样,心底忽然生出些惬意,目光有意无意的扫过自己被拉开的衣襟,淡淡一笑:"你说,我应该是哪个?"
  半开的衣襟,朦胧露出男子曲线优美的锁骨,漆黑长发慵懒垂在肩后,映着那白玉无暇的肌肤,唇际隐约的弧度意外勾人。隅殷色几不可察的失了失神,因着对方身上容易令人误解的媚态,这样子的薄佻白,有些失真,却,意外的重合了另外一个人的气质。
  空气仿佛胶着,沉默的少年,雍容的男子,两相对峙,若说暧昧,这气氛却略显严肃了些,若说是叫板,可也没见过那样意味深长交缠在一起的眼神,纵使,一个心怀好奇,另一个正努力分辨现实。

  桎梏被打破是源于突然的叩门声。
  二人同时回眸顾看,门轻轻被拉开,露出一叶天青色锦袍,优美的鸢尾花蔓延在下摆,银边墨靴,那人含着笑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朗,说:"叨扰了。"
  门扉处露出半个面颊,隅殷色的心,晃悠悠偏沉了一下。
  薄佻白面上又恢复以往的宁静,微微颔首,说道:"原来是隅六少,好久不见。"说着,余光却不着痕迹的扫过隅殷色的脸,已经沉寂下来的神色,眼角却几不可察的透着一丝沉郁和恍惚。也是,故人相见,却逢君不识。薄佻白凉凉看着,微妙的蹙了下眉又恢复常态:真真是莫名的,令人不悦……
  那厢门被完全拉开,露出男子英俊明朗的五官,眉眼深深,有股油然而生的深情相。手间折扇微微合拢,明媚一笑:"方才门口人影一晃,在下还以为是错看,却不想竟是真的,薄少也是今方抵京麽?……"说着步伐稳健走上前来,直至薄佻白膝头侧对着他的纤细身影略微一正身,迎上他的目光时,脚下蓦地顿住。
  "不察这位公子是……"神情有些恍惚。他胸口还残留着上一秒四目相接时的震撼,脚下步子缓缓恢复,却是走的越近,越感觉心上突兀涌起的一大片沉痛感,令人窒息。
  怎么回事……
  "我麽?"少年嗤笑一声,眼底似有桃花逐水而流,笑容漫漫闲散,显得有些轻佻。一边笑一边斜眼睇了薄佻白一眼,含嗔含娇,下一秒,一双娇嫩雪白的玉臂从墨莲长袍里探出,柔柔挂上薄佻白脖颈。少年妩媚一笑,声如丝雨:"我是,他的人。"这话里的他,必定就是薄少了。
  隅枕棠一怔,面上滑过些恍惚,片刻略微尴尬着笑了笑:"我竟不知薄少你,咳……"这可叫人怎么好说。隅枕棠纳罕那少年笑靥的熟悉感,却更想看看一向冷清自持的秋水一剑如何面对这暧昧的桥段。
  却不想,那男人微抬手,轻柔搂住少年纤腰,似笑非笑,淡淡然一句:"乖。"话音平静,面色无波,却堪堪叫听着的二人如逢九天玄雷。隅殷色僵着脸不可置信的瞪着薄佻白,妄图从他眼底找出一丝报复的痕迹,奈何对方面瘫病又发作,他只得按下抽搐的嘴角,强作欢颜,一只手狠狠扣住腰际那只大手,咬牙切齿的笑:"薄少,不喜欢?"
  那番亲昵,那番暧昧,想不叫人误会都难……
  隅枕棠神情复杂的望着两人,张了张口方要说什么,却听门口又传来窸窣脚步声,旋即一道折扇"噌"的亮开在门际,比隅枕棠手里那只玉兰望月的更打眼。隅殷色额头蹦出一颗青筋,余光瞥了窗外一眼,确定此际正是九月,夏热早已退散。方在心底叹息一声:骚包年年有,只今日尤其多……

  门口不请自来者已款款入的堂来,摇着折扇微微一笑,唤道:"阿棠。"青蟒牡丹晏紫袍,镶金滚边,明晃晃的九曲玉带,一侧垂着的南阳白玉凤佩明透如脂,行动间流苏轻颤。
  隅殷色微微眯起眼,纵使再没眼力见儿,也还看得出那玉佩绝非凡品,更何况那人一身锦袍上的青蟒与牡丹,除当朝一品大员与皇亲国戚外无人能用。隅殷色细细数了那青蟒的头目数,竟是八个,本朝天子的便服上也只有九蟒九龙。这般想着,眼神忍不住沾上些戏色:此人是王侯,还是将相?
  却没有给他深究的时间,来人行至面前与隅枕棠比肩,颇为熟稔自在的笑问一句:"阿棠,何以不知会一声便半道离席?"他隐了自称,却压不下那华贵之气,倒是那一声"阿棠"叫的甚为熟稔,令隅殷色眼底布霜。
  隅枕棠只觉那少年看起来无端面善,正苦思冥想是否在哪里见过一面,然而按理说如此出色的样貌和气质势必能令人心中长存,即便是他现而今身为隅府掌家,见过了活色生香也端的是被震撼,倘若真是见过,又怎会转身忘怀?失神间被身旁人一声沉音唤了回来,方才忆起这男人举足轻重的地位,微微折身,垂眸笑着:"是在下怠慢了。"
  隐去尊称,但眉梢眼角的谦逊与谨慎藏的一丝不苟小心翼翼,对面薄隅二人心中具是一笑:能令淮南薄府掌家人屈行一礼,试问此人地位又何等不凡?然而薄佻白只淡淡一笑,而隅殷色自是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只是注意力一集中,顿时就觉得腰际那只手,揽的似乎有些紧了……
  眼眸不自觉抬起,一眼望去,薄佻白如玉雕琢的侧面近距离呈现:长眉凤目,英挺鼻梁,润玉朱唇,肤白丝雪,样样都是令人窒息的存在。
  薄佻白慢抬袖,两根修指轻扣茶盏,揽着少年的那只胳膊慢吞吞移上来拨了拨茶盖,袅袅茶香浮起,氤氲了视线,他指尖那一盏精美的乳白绘蓝窑瓷杯在薄雾中莫名艳丽三分。那饮茶的动作令他微微垂下脖颈,脑后墨发行云流水滑下,狭长睫毛莹然一颤,那般触目惊心的美态就在眼前,甚至近的几乎触上隅殷色的鼻尖!
  少年的呼吸有些不稳……
  风华绝代的男子轻轻啜饮手中上号的碧螺春,而后,嗓音柔缓清越,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只不知六少身边这位贵人是……"
  用了贵人而不是客人,显是早已猜出了对方身份,想也知,举国上下能有此身份气度者,不过屈指可数,而能够自在出入"泷日府"打断旁人用膳,却依旧这般惬意悠然的,普天之下唯恐只有一人,此人便是当今位高权重,手握举国二分之一兵权的北望候——叶湛。而北望候的长姐,不巧便是先前嫁入百年隅府为大少奶奶,之后却不幸枉死,且被隅殷色和地煞抹去众人记忆,掩盖真正死因的鸿恩郡主:叶遥。

  早前便传闻北望候是个厉害角色,虽生的一副细皮嫩肉白净模样,上了战场却是能号令八方的虎将之才,待人处事也是圆滑的紧,颇又下的战场上的朝堂之能力。
  隅殷色受过隅枕书的苦,死后方醒便晓得一个道理,那便是貌不应心,比如看上去温柔尔雅的隅枕书,实则是披着人皮的狼;再比如眉眼风流潇洒不羁的云衍怀,其实不过一个死心眼儿,外兼逃避现实;再再比如身边那个芳华绝代的极品男人薄佻白,眼神笑容乃至话音都如他那柄举世无双的秋水剑般闻名,可是看一看此刻又爬回到自己腰间的手……隅殷色踌躇了,是谁说他冷淡傲慢不屑与人亲近来着?
  这么一比对,也就不难发现,眼前才子扮相,眉眼细净如书生的年轻侯爵,远不止看到的这么轻松惬意。比如那柔中有刚的眉形,狭长邪气的丹凤眼,嘴角略显佞气的笑意;再比如他投掷在自己身上,那略显炙热的视线……
  世界美人何其多,可一眼望去能出类拔萃,区别于万一的,却实属难得,就像眼前这一个:苍白的肌肤,美艳绝伦的脸,尤其是额心那一滴猩红的朱砂,衬着他漫漠的近乎恹恹的表情,眼角遮不住的阴厉,眉宇间的锐气。就像被绸缎包裹着一把猝火匕首,美的阴森而致命。
  叶湛毫不避讳的直视面前一双人,却叫隅枕棠有些惊讶:很少人能在薄佻白倾城绝世的容貌前注意到他身边的景色,因为通常那些景色都会被他压制的庸俗不堪,这是第一个例外。而第二个例外出现在叶湛开口的瞬间,他望着薄佻白邪佞一笑,口吻散漫:"薄玉缺,你装什么不认识本候?"含着笑却是轻蔑的语调,勾着旁人所不知的熟稔,懒洋洋像野猫的爪子在心上挠了一道。
  隅枕棠怔住:"侯爷与薄兄,原本认识?"不怪他惊奇,原本叶湛和薄佻白就不像是能对路的人,前者待人热情似火甚至有些痞气,后者却严谨冷漠一丝不苟,而且传闻从不与朝廷打交道,涉及官员疏通的事一律交给手下的大总管夜笙歌去处理,自己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如是,若非是对官场厌恶到极点,就是对朝廷烦不胜烦……
  然而接下来就证明了这两者都不是要因,因为薄佻白不紧不慢的说道:"军民有别,侯爷自重。"隅枕棠和隅殷色嘴角齐刷刷一抽,隅殷色仰视薄佻白面无表情的脸,脑中那句"自重"不断回响又回响。显然,这二人不是熟悉,是非常熟悉……
  少年摸了摸鼻子,垂眸藏起眼底狐狸似得光,心中阴阴猜测二人如何这般等匪夷所思的关系,却听耳边一把清冷声音淡淡说道:"不是那样。"
  "嗳?"少年挑眉:他的腹诽如此明显??
  薄佻白终于喝完一盏茶,慢悠悠放回案上,腰背挺直,表情严肃,用无机制声音凉凉说道:"我单纯不喜欢装腔作势阳奉阴违之人所以,不要再猜测我与他比白纸更甚的关系,那是对我的侮辱。"
  少年长大嘴巴,眨眨眼:怎么冰山突然变的如斯毒舌?扭头再看隅枕棠,果不其然石化当场,心中一叹:世道多泥泞,幸而我抹去了你不堪的记忆……再看叶湛小侯爷,却不怒反笑,捏着扇骨的手铮然欲裂,嘴角咧的令人心惊胆颤:"怕是本候的威仪令你自惭形秽,是故才要退避三舍……"
  这便是传说中的为自己找台阶儿吧?隅殷色眼神晶亮,何曾想薄佻白用那样温淡无波的眼神静静望着对方,唇瓣起合,吐出令人呕血的字句:

  "侯爷多虑了,我单纯的讨厌你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没有地煞SAMA,倒是薄SAMA在逐渐进行量变和质变的转化,看惯了他冷清的人们,请尽情YY他强大的未来属性吧,有仍然觉得改变突兀的,我只能说我尽力了,毕竟铺垫神马的很慢热,这文已经过了慢热期了,让我们激烈起来吧……
于是新出一朵小渣叶湛,攻受在下还未想好,有爱的人们可给在下指引,长身一揖……
另关于新人叶湛,原则上是我指给隅枕棠的官配,虽然目前看来看来他倒是跟薄大有JQ,但是换攻神马的,最讨厌了!!!所以薄大对叶湛就是本章最后那句话:"我单纯不待见你而已。"
PS:更新慢,是我灵感犯的错,掩面内奔~~


41

41、转?传言与真相 ...

  有这么一双人,各自放在各自的领域里,均为其中翘楚,但放眼天下,便少不得要被人比较比较,比到最后还未相见已生厌,这一双人说的就是薄佻白与叶湛。
  单论样貌,十五岁薄少便已是天南海北一枝独秀,艳冠群芳,诸多声名在外的美人见其一眼便花容失色,只道原来世间真有神人一说。而北望候叶湛尚为崇雅世子时便是美遍朝野无人能敌的玉面公子,纵使江湖人人皆知秋水一剑,但市井就是市井,帝京的人们更多关注的是策马斜倚桥,满楼红袖招的冠玉佳公子,而非一个艳名远播却深居简出的少年。是故,在薄佻白未正式在京城亮相前,叶湛仍不知这世间真有比他还闷骚的人。
  一次迫不得已,薄家大少郁郁赴京,方路过美名传万里的泷日食府便耳力极好的在一片喧哗中听见自己的名字,挑眉一看,二楼雅间的小秋梅花窗正露出那人剪影:紫衣玉帛,发如流泉,微支着鬓角一边低低悦耳的笑,看着甚是邪魅。
  他就在一片簇拥中慵懒的说了句:"……薄佻白?没听说过,不过,男人要那样好看做什么,又不是娘们儿。"
  二楼窗下正对的热闹街市上,半撩窗纱的少年眼光一闪,嘴角凉凉的挑起。一道寒光掠过,二楼传来一片尖叫声,少年叶湛盯着自己指端莫名崩裂的酒盅慢吞吞将目光投向窗外,一辆绛紫马车消失在街尾。支鬓的手改为托腮,半晌,少年世子的嘴角逐渐露出个诡异的笑。
  呐,被偷听了呢……

  这一年,是薄佻白欲向京城埋入力量的第一年,未曾想初来乍到便遇见个不省心的东西,背后说人坏话偏生叫主家听到。也合该他倒霉。原本从未打算发展饮食日常的薄佻白淡定的记住了泷日府的名讳,并记住了其背后庄家北望候的名讳,当然也顺便打听到那个目中无人的小兔崽子就是远近闻名的玉面美公子,叶湛。
  薄少冷冷一笑,当即决意在京城插上一脚,即使日后被众人传言其素来厌恶与朝廷打交道,可没有几人知道那个时候的薄佻白已经掌握了京都二分之一的经济命脉,另外一半,摇摇欲坠的捏在叶湛手里。
  数年一梦,天南海北两个人依旧明争暗斗,不过在京都薄佻白让他三分,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可放眼淮南乃至整个天下,富可敌国的薄府若真计较起来,只怕早已将叶湛里外"调戏"个遍。小气如薄佻白,却难得遇见如叶湛般从头到脚明明白白写着败类的人物;而腹黑如叶湛,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允许世间有比他还闷骚的存在(白:你哪里闷骚了=
=),于是形成这么一种互相看不顺眼,却又十分默契的忍受对方存在的景象……

  再回到现在。
  雅间内,气场不对路的薄少与叶侯爷,加上满眼促狭的隅殷色和席间唯一正常的隅枕棠,奇特的组合凑成了一桌。这一顿饭几乎吃哭了伙计,每每进出都胆战心惊,却不是怕屋里那刁钻的主子爷,而是更惧东南方向稳如泰山的绝色美男,一张万年面瘫冰山脸我们暂且称之为云淡风轻,就是每每都能甚是奇异的从盘子里超出类似苍蝇青丝之流的"赠品"。还每每都用那般忧郁深沉的眼神,令人疑心那玉手修指间捏的不是筷子是象牙,象牙前面裹的不是苍蝇是玛瑙……
  整个泷日府人心惶惶,送去的每一道菜大厨恨不能脱了鞋跳进去翻检一遍,然而不管怎么检查,最后到了薄佻白手里,势必还是要出现一些神奇的物品。
  这多么令人惆怅……
  吃到最后叶湛筷子一丢,从身上摸摸摸不知摸到哪里一揪,抽出个鎏金烟枪,姿态优美的抽上一口,倦魅的笑道:"经年不见,你这娘们儿似得习惯倒不怎么变。"
  "过奖,你的脸也是十年如一日的令人作呕。"薄佻白微微一笑,凤眼略过一丝寒光。
  被戳中死穴,美人最怕比较,尤其是十年如一日的比不过某人。叶湛原本慵懒矜贵的姿势一僵,瞬间举着烟锅子戳过来,眉眼一凛低喝道:"伪娘们,别不识抬举!"
  躲过那很辣的一击,薄大美人姿态洒然的挥了挥袖,将怀中少年往旁边送了一送,同时甚为轻松的避开对方攻击,足尖一点如燕剪水后退五步,面无表情,目光凉凉一扫:"粗俗。"
  一道脆利的光快速闪过,刺的众人双目生疼,隔了短短几秒后再看,那一柄薄如蝉翼近乎透明的细剑正被他握在手间,优美的挽了个剑花。没有人看清他何时拔的剑,却是人人都识得这江湖兵器排行榜上高居第二位的神器——狄雲秋水剑。

  "……足三尺九寸长的剑身薄如蝉翼,剑刃浑如寒玉,周身萦绕不散一层薄薄凛气,游移间如蛟龙戏水柔韧有余,直刺间却力敌千钧,刺目如贯日长虹。此剑最妙处在于可凭剑断定持剑者修为之高低,若内力修为愈高,则剑身舞动间缠绕的莲花烙印愈发精细深刻,肉眼可辨其招式最终练成一朵金莲;反之,则只见剑气,不见莲花。"

  流传百世的兵器就握在天下第一美男子之手,尤其这美男子还能将这神器舞的美轮美奂,潇洒异常,纵使身为对手,叶湛也不由为半空中若隐若现的金莲而叹喟。不过微微一分神的功夫已落了下乘,最后一个直刺没能躲开,眼看那玉石般寒凉的剑气就要扫过来,却是稳准块的收住,停在颈前一寸之地。
  持剑者长袖漫卷,立在一番打斗后却纹丝不乱的厅内,凤眸狭长性感,仿佛淡金的琥珀瞳微微露出一丝笑意,慢慢说道:"你输了,结账。"
  叶湛耸肩,脖颈几乎就要触上那剑尖,却终究被控制在极好的范围内,他懒懒一笑:"咿呀,比上回拖久了些,娘们你变弱了。"言下之意,二人这般切磋竟不是头一回。
  一旁观战的隅殷色和隅枕棠各怀心事,前者目测这位新出场的风骚侯爷必不是寻常炮灰角色,至少江湖上能与薄佻白过了一百二十招才落败之人屈指可数,而眼前这位,显然又是隐藏的人物。隅殷色想起方才观战,那明明不是切磋,每一招都带上了戾气的,可是收手也收的恰到好处,仿佛厮杀只是假象,收剑的同时一切计较也干脆利落的消失,唯恐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隅枕棠自最先的震惊中醒过神来,立刻意识到薄叶二人交情不浅,而外界流传的薄佻白厌恶朝廷,如今也被这一场私密的会面戳破,洞悉某一些真相的青年顿时明白:所谓真假,原来不过是各自导演于众人面前的一出戏罢!只是好在叶薄二人都是敌人,好在他隅枕棠不愧天不愧地,好在……
  面色稍霁的青年不由又将目光流向一旁安坐的墨衣少年身上,方才宣战前薄佻白若有若无的一挥使少年避开叶湛的戾气,却无形中缩短了他二人的距离。此刻,少年洁白如玉的额头,线条冶媚的侧面,包括那微微垂下的狭长睫毛,无一不成为他胸口越来越突兀的压抑。
  为什么会感觉熟悉呢?鼻尖嗅到的冷冶幽香,如暗夜里不可见光得禁忌之恋,少年殷红的唇妖娆而性感,像午夜释放的精灵;他微微侧眸,含笑托腮的姿态如此娴静美好,美好的就像幻觉……
  隅枕棠茫然的望着他,有一秒钟,分明感觉到一股汹涌的热流从胸口逆行至上,狠狠的,逼到了眼眶。
  为何会想哭。

  当日,薄佻白与殷色留宿泷日府上等厢房一间,之所以说一间,是因为某美男云淡风轻的提出了脍炙人口的饮食问题,例如食血的某鬼阴气渐弱需进补,再如放这么一只饿鬼在天子脚下云阳鼎盛之地实为造孽,又如每日供血是件体力活人们应当要讨论出更合理的方式来节约精气等等等等,最终致使少年一张脸比身上穿的披风更黑。
  是夜,二人果真于榻间研究精气问题,开端是薄佻白坚持要换一种方式饲养,过程是一人一鬼在榻上半真半假滚成一团,结果是气喘吁吁却讨论无果的两人被夜晚纳凉纳上房顶倒挂的某人施施然偶遇,于是堂而皇之不请自来。
  一柄玉扇摇的畅快的北望候斜靠窗户,满眼戏谑的瞧着榻上衣衫半解勾缠在一起的暧昧场景:忽略素来一丝不苟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某冰山此刻竟然任由别人挠痒痒一般扯掉半个肩头,光滑细腻的肌肤如美玉曝光,刺目的晶莹;再忽略处于下风的少年那阴厉颀长的指甲,散落满榻的乌黑长发,凶狠表情与饿极了的小兽如出一辙。
  风骚侯爷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个姿势很不错。等我抽空去探望阿棠。"前后完全不搭调的两句话,听在某人心里却蓦地一沉,片刻间竟窒息。
  没有错的,那样子的暧昧。隅殷色想,那无论是眼角还是姿势,或者言语中漫不经心的撩拨,绝不是单纯的试探和戏闹。他是认真的,面前这个狐狸似得将军,阴险狡诈的侯爷,他对枕棠,一定是起了主意……
  这念头如一道闪电击中少年,刹那间思维停职,意识宛如模糊,于是就这么怔愣的被薄佻白按下,相贴的胸口肌肤微微摩擦,流淌着暧昧的温度,他却浑然未觉察。未觉察自己明显慌乱的心,未觉察自己霎那间惨白了的脸,未觉察自己眼神得不坚定,也就未觉察头顶那一束蓦然凛冽的目光,来自世间独一无二的绝色男子。
  于是还是忘不掉么?所谓的第一次,所谓最初的爱恋,即使对方被他含泪亲手抹去记忆,亲手赐予崭新的人生与权利。薄佻白微微眯起眼,忽然觉得被抹掉记忆的人其实不该是隅枕棠,而是身下这明显失神的少年……
  微妙的情感流动,仅仅霎那,却已被一双清明的眸子所洞悉,旋即嘴角弯出个邪魅的弧度,说不上绝美,却着实炫目。
  叶湛靠着窗吃吃的笑,这关系,越来越有趣了呐。
  "听说你们在找东西……"紫衣玉冠的美青年姿态优美的摇着折扇,狐狸似得一笑,"或许,我能帮的上忙。"

作者有话要说:遵从民意,将叶渣设定为狐狸攻一枚,于是只能委屈阿棠改属性当个忠犬受了……= =

PS:
新工作已经相对稳定下来,唯一不好的一点是我的休息日好少啊啊,每天下班回家吃饭洗洗涮涮基本就要上床睡觉了,熬夜码字神马的,简直是梦想啊梦想,所以我只能每天尽量挤出些时间码一段,合在一起大致看下没问题就发上来了。等文的亲对不住了,俺尽量在过年前结文吧……

再PS:
这一卷还有四章完,不过比原计划真是差了好远,下一章才要写到"药海棠",于是原定第三卷结尾的虐要拖到第四卷了,于是第四卷势必要通卷虐=
=,不过结尾还是HE就是了,而且会给出个意外惊喜~


42

42、转?妖异之前身 ...

  横在榻间的少年美目一凛,直勾勾盯住叶湛:"你说什么。"
  他当然不会是没听清对方说什么,如今这么问,也必定不打算要对方回答,因为几乎就在他话音方落之际,他身影快如闪电,已行至叶湛身前,妖冶长发倒竖而起,目光森寒,满身煞气。
  叶湛浑然一僵,脑中完全是那少年诡异极快的身法,完全看不出师承何处,甚至连薄佻白都未必是他的对手,怎么江湖中还有这新秀?来不及想完,少年森凉尖锐的细指凌空而来,叶湛面色一沉,饶是反应极快,也被那少年挠破了脖颈一丝皮肉。
  细长殷红的血丝蜿蜒而出,叶湛与殷色拉开距离,垂眸睐了眼自己伤处,嘴角一弯露出个诡异的笑:"我道是哪位高人,却原来不过一个藏头露尾的散人……"
  少年目光冷冷看着他,嘴角一掀,笑容竟然有几分邪恶。薄佻白暗道糟糕!这小东西今日本就没什么心情,方才在榻上又被自己制住没能吸饱血。天子脚下阳气鼎盛,他必定是多有忍耐才没能现身,却不想叶湛不知哪里触到他逆鳞,这会儿子唯恐是真恼了,他既敢在生人面前现身,那麽叶湛必定是活不成了!
  思至此,薄佻白忙一个跃身,秋水剑不知从哪里滑了出来,细长晶莹如同冰刃般,由下至上迅速一挡,硬生生将殷色蔓延向叶湛的长袖凌空劈断。少年柳眉一横,盯住薄佻白的眼神结了一层霜,看样子是恼的不清,可面上却无一丝波动,只低哑了嗓音说:"你要助他?"
  "不知者无罪,你……"
  话都来不及说完,那少年身影噌的一声落在眼前,叶湛眼神一深,但见那少年抬起右手,姿态优美的舔了舔自己手心,妖娆的望着薄佻白,眼神骤然凶狠,二话不说就扑了上来。
  叶湛被那煞气震的周身钝痛,忙稳住下盘,侧身一让,那边少年已与薄少缠斗起来。叶湛望着二人绚丽的打斗场面,眼神愈发深邃:那少年……倒不像是寻常人,不,仔细看的话,那样优柔却矫健的身形,忽闪迅捷的步法已不是任何传世轻功所能比及。
  叶湛注意到那少年纵跃的姿势有些类似于幼兽,带着些野气,因而使的那异于常人美好的五官染上一层鬼魅的韶丽绮艳,一种近乎狰狞却并不丑陋的疯狂美,令人心跳加速。他的每一次攻击都快的不可思议,招式却毫无章法可言,然而哪怕是最简单的一掌,一旦劈中,即便对方是剑法独步武林内功深厚的薄佻白,唯恐也会不死即残。观战如他,单单是稳住身法躲避对方时不时偏飞的掌风和阴森入骨的煞气,也十足十的令他吃力,更不要说他在江湖上的真实地位,其实仅仅低于薄佻白……

  薄佻白愈发感觉到殷色杀红了眼,他几乎招招都擦着自己的脖颈而过,危险至极!仔细一看,那双眼果真已不是宝石般纯粹的黑色,而是蒙上一层旖旎的水雾,却非任何一种楚楚可怜的姿态,透过那雾仔细去看,那眼睛,分明闪着妖异嗜血的红光……
  薄佻白眼神一深,意识到今天的情况绝非先前所见的任何一次,他甚至能感觉到隅殷色的愤怒,尽管他仍不知那愤怒因何产生。事实是,若再不想法子叫他停下,其结果不是战死,就是累毙。
  然而就是这么一分神,少年腰肢后仰至底限,身子软的好似棉花,竟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绕到了薄佻白身后!

  不好!
  叶湛脸色大变,只见薄佻白剑势已快速撤回,但那少年依然绕至他背后,尖锐的长指向着他后背刺来,那指甲依然深黑如墨。电石火光之间,叶湛一条手臂挡在薄佻白背后,来不及推开,少年的指尖直直刺入他左臂,一瞬间血花四溅,猩甜之香弥漫开来。
  隅殷色身形一顿,呼吸蓦地急促了一下,双目泛起猩红的光,同时,身上刺骨的梅香猛然重了许多,整个屋子如同被植入了一大片梅林,花香混着血腥味,说不出的诡异。
  薄佻白面色一凛,欲提剑阻拦,却不知为何,明知对方是不被他伤害的鬼魅,却依旧无法直直劈下一剑。短暂的犹豫,少年纤细的身影已逼进叶湛怀里,抱起他淌血的手臂毫不迟疑的咬了下去,尖嫩的玉齿撕破伤口,他像只贪婪的小兽吮吸着对方体内绵甜的红色汁液。
  "殷色!"薄佻白长身一晃行至他身后,急急收去剑势,眼见叶湛面色煞白,方要出手制止,不想那少年竟先他一步甩开了青年侯爷的手臂,沾了血的唇愈发殷红,一侧面颊犹如点点红梅盛放,美的邪肆又令人心悸。
  只见他甩开叶湛,一脸嫌恶的捧着胃,扭头干呕了两下,却吐不出什么,只是一张脸扭曲的厉害,像是吃了世上最难吃的东西。呕了半天,面色白的像张纸一戳即破,这才喃喃了一句:"这是、这竟是龙血,太难喝了……"
  叶湛面色大变,几乎是震惊的盯着那少年。而此刻薄佻白已顾不得其余,趁着少年一副喝了毒药的表情,虚弱的不能再虚弱时伸长手臂大力一揽,将少年纤细的腰肢勾进怀里,一手抬起他下颚,半分也不迟疑的低头吻了下去……
  房内空气几乎凝固。
  叶湛盯住眼前那纠缠不休的二人,表情颇有些错愕,万想不到堂堂面瘫冰山女王的薄少竟会有如此刺激的一面,眼前搂着少年吻的正欢……不,不能说是啃,哪里有这样凶狠的吻……=
=

  今日的薄佻白似乎只占据了一个先机,是他主动不错,可双唇触碰的霎那间,那少年就像嗅着了无限甜美的味道一般贪婪的扑过来。一双细嫩雪白的手臂藤蔓一样缠上薄佻白,勾着他的颈子向下压,一边踮起脚尖用力的啃咬对方的嘴唇,不顾自己嘴上还沾着的血腥,硬是将那娇憨的姿态演变成令人鼻血四溅的激吻场景!
  叶湛深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淡定。于是下一秒,他就不淡定的看到素来冷清傲慢的薄家大少竟然破天荒扣住对方的后脑,将那类似于吞噬的吻进一步深刻化。
  叶湛不负众望的石化。

  这是怎么了……
  隅殷色心想,太奇怪了,那种令人疯狂的嗜血快感,指甲刺破肌肤时轻微到常人不可听到的声响,"噗嗤"的一声,好像不小心戳破了一个气泡。仿佛就是在他咬破叶湛的手臂时,意识才一点点的回归主体,好像是,他方才到现在好像是……现形了。
  愤怒。只记得开端是因为愤怒。因为叶湛那一句漫不经心的试探,好吧,他猜到薄佻白可能与他关系匪浅,可他没想到他们的关系如此之深,竟然能令薄佻白背信弃义的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是的,他那一秒的震怒,仅仅是误会叶湛因为薄佻白的关系,从而知道了他的身份。他无法想象一向视薄佻溪如珍宝的薄佻白竟然肯把这性命攸关的事告知旁人,而且还是一个突兀现身,在江湖中手脚藏匿的极好的人。他更无法想象自己的身份一旦被世人揭开,欲流会在一瞬间汹涌而至,他再也没有安静可言,同时也必须面对无数天神和地煞的追捕……
  太,辛苦了,那种逃亡一般的日子。他无法忘记,在初死的日子,在遇见地煞之前,在他一点点强大起来之前,他是如何费尽心机的躲避着黑白无常的追捕,以及各路妖孽鬼怪的屠杀。
  生前,他的爱不可见光;
  死后,他整个人依旧不能。

  然而还是要庆幸他第一口咬破的是叶湛的手臂,在极度饥渴的状态下,意识朦胧,本能支配着他整个灵魂。如果不是之前太仁慈被薄佻白磨去了太多的耐心,他此刻也不必因为一时的愤怒和饥饿感就迫出了原形。
  所幸,那么尖锐的一口,咬到的人是叶湛。他这样庆幸,尽管叶湛体内流淌的真龙帝裔之血差点没把他呕死,那种剧毒一般味道,岩浆一般的热度在滑入喉管之后的瞬间几乎要把他的肺烫穿!实在是,实在是太难喝了,那种沐浴着金光的天子之血,对于他这种阴霾的鬼魅而言,简直就是天敌。可是叶湛他,不是仅仅是侯爷麽,寻常的龙裔的话,不会如此刺激到他,除非,除非他是……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隅殷色却来不及说出口,因为他的身子被人自后大力一揽,重重的磕进一个怀抱,淡淡的清香,那是……薄佻白?
  胸口一震,旋即,恬淡的幽香扑面而来,连同对方炙热的呼吸一道,迅速织成网倾轧下来,绵密的阻挡了他的呼吸。唇瓣相触,寒热交织,刺激的快慰感从脚趾一路窜上天灵感,整个人像是被电击中一般,甜美而熟悉的精气铺天盖地诱惑着他。
  太香了……
  于是就这么被迷惑住,不顾一切的挤进那方怀抱,拼命的粘上对方的身体,笨拙而热烈的勾缠着他的脖颈,拼命的,用力把那炙热气息传递的源头按下来,通过唇瓣的触碰,绵绵不绝的渡进自己体内。舒服的,想颤抖,感觉脚尖都涌动着电流,尤其是那一双大手轻轻扣住自己后脑的时刻,唇瓣被不经意的磨开,两个人都像是无意的,却在这么一点点的摩擦中开始着迷。
  逐渐绵密的触碰,由最初单纯的精气补给,一点点变质。不知是谁先开始,也不知是谁的牙齿颤抖着衔住了对方的唇瓣,软软的,柔嫩的那么一吮,像是露出滚进了齿缝间,美好的让人想叹喟。紧跟着,像是尝到了甜头,舌尖微微的探了出来,一点点,进一步,退两步,然后再伸出一些,扫过对方的唇瓣,酥麻的,那么温柔的吮吸……
  唇齿流香,渐渐的,不能够再满足于单纯的厮磨,舌尖的攻势变得大胆,直接,他们像是被魔魇住一般,渐渐闭合的眼眸里闪烁着斑斓的光彩,当那两条青涩的舌纠缠的愈发紧密,难分难解只时,谁都不会再相信那只是单纯的渡气,却谁都没有理智去多想其余任何事情。
  舌根处痴迷的缠绕,低低的喘息,激烈的回吻,肢体飞快上升的热度……是什么在薄佻白脑中一闪而过,那种陌生却又令人心痒难耐的感觉,想要什么的欲望在心底的田园生根发芽,隐隐的,几乎要破土而出……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吻的难分难解的两个人如遭雷击,缠绕的身子浑然僵住,同时将视线移向生源处,却不是叶湛。叶湛也是一怔,原本饶有兴致欣赏的激烈场面被一道颤抖的声音打断,带着些微不满,微微蹙眉将目光投向门口——

  门口,青衣墨靴,容貌英俊的青年满脸错愕的立在那里,双眼直直盯着尚勾缠在一起的薄佻白和隅殷色。

  神志回归,先前岩浆般灼热的温度像被倾盆而下的水扑灭,迅速冷却下来的热情,理智爬回脑中的瞬间,一双手几乎是下意识的,迅速推开了对方的怀抱。
  "阿棠!……"惨白着脸神情慌乱的少年,像是被捉奸在床一般的忐忑尴尬。
  然而几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失口的瞬间,叶湛和隅枕棠同时露出个怪异的表情。只是前者的目光陡然犀利,宛同利剑;后者的眼神却瞬间一柔,斑斓的茫然,宛如,陷落回忆。

  被晾在一边的,白衣胜雪的男子。依旧保持着被推开的姿势。微微垂眸,眼前仿佛还有少年那一双雪嫩白皙的手臂,在双方都意识到欲望的萌芽之时,却先他一步用力的,仓皇的推开了他……
  不是自己主动呢,生凭第一次,他被人略带嫌恶的推开了,在他,并不甘愿的情况下。
  美丽的男人低着视线垂,凤眸渐渐深邃,狭长的眼尾慢慢上挑,勾出一丝冷冽的肃杀。缓缓抬眸,面无表情的看着少年殷色有些慌乱的神色,和明显黯淡下来的眼神。
  ——他还意识到他犯了错?
  ——他还知道他不应该那样亲密的叫他??
  ——他还记得当初是他亲手洗掉了隅枕棠的记忆麽??!
  冷峻的嘴角,慢慢爬上一丝讥讽的笑,带着一丝傲慢的眼神,重新回归冰山一般的容颜。可是脑子里有个场景反反复复不停的在重演,那一刻他勾缠着自己脖颈的手臂,那一刻他热烈甜蜜的呼吸,那一刻他低低呻吟的吮咬以及,那一刻他坚决推开自己的手臂……

  他推开了他,可是他自己,竟完全没想过这么做。
  不曾想过要推开他。
  即使,站在所有人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RP爆发之作!在在下纠结了无数个日夜该如何推进关系顺便催化情节的时候,劳资万万想不到就是这么一个我憋着去厕所便便的夜晚,一时的灵感凸显,两个小时就码出了我纠结多时迫切需要的内容,内牛满面……

薄SAMA要变身了变身了变身了,JQ神马的就在不远处不远处不远处,不要觉得突兀因为俺埋了线跟前文贯穿贯穿贯穿,同时宣告诱受君筒子要正式挥别初恋了初恋了初恋了,本来这一章是皇宫戏但是俺多加了这个场景是为了上下衔接过渡于是下一章俺终于可以安心的闭目滚到皇宫戏份里了里了里了……

PS:
还木有shi去的,出来留言按爪,就酱紫,幽魂飘去……= =


43

43、转?爱欲的开端 ...

  "我们……可曾认识?"
  心头坠着万种思绪,却浑然无根,疑问脱口而出,几乎是情不自禁。隅枕棠慢慢走上前,有些痴迷的看着那少年应该算是陌生的脸,可是奇怪,似乎走的越近看的越清,就越觉得这张脸似乎在哪里见到过。不,也许不只是见过那么简单,那样妩媚的眼角,赤红如血的朱砂,甚至那眼神里一闪而过的痛意,都像是在暗示着他一些被忽略的事。
  可是,是什么呢?那些被他忽略的事,到底是什么。
  隅殷色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冷静下来,头脑愈发清醒的时候,就愈是恼恨自己上一秒的失言。该死!他怎么就这么不小心,不小心叫出那样令人误解的名字?!别说是隅枕棠,唯恐这一次那北望候盯得要更紧了,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不该再见到他……
  明知过去依然横亘在心,遗忘的,只是他。
  少年苍白的玉颜在灯辉下显出几分异乎寻常的柔弱感,向着隅枕棠,缓缓抬起了一双秋水潋滟的水眸,轻轻笑了一下:"不曾,我与隅少之前素未谋面,适才只因隅少实在肖似了我一位故人,一时不察,就……"
  "你的故人也叫阿棠??"他不死心,眉头忍不住蹙起,露出几分倔强。
  少年浓密的长睫盈盈一颤,乌润眼珠儿好似珍馐般闪耀,嘴角笑意渐深,却不知为何总让人感觉疏远:"是,他叫阿堂,堂堂正正的堂。"言罢,身子却不着痕迹的后退,试图拉开二人距离。
  来不及多想,隅枕棠几乎是本能的伸手,一把拉住那欲藏匿到薄佻白身旁的少年纤细手腕,雪白的一截从衣袖里暴露出来,怯生生叫人心生怜意。
  殷色一僵,只觉被对方握住的腕子,肌肤部分仿佛浇下热油一般瞬间变得滚烫。不由的一怔,望着他神情颇有些不知所措。却是在这时,空置的另一只手蓦地被人攥住,用力之猛令他身子竟然微微踉跄了一下,继而只觉自己的手整个儿被包裹进一个微凉的掌心,寒润如玉,却是不容反抗的力度。
  隅殷色这一回连视线都僵住,无法回头,却从对面隅枕棠讶异的眸子里无比清晰的看见那个倒影:与自己交握着手臂的主人,面无表情,一双极其漂亮的凤眸此刻遍结寒霜。
  "可以放开手麽,隅少。"风姿绰约的男人微启唇,淡淡道。缓慢的语速带着一丝傲慢,和居高临下的冷漠。
  隅枕棠的脸色白了一秒,却很快又恢复平静,盯着他与殷色交握的手势看了一会儿,终于松开手,缓缓说道:"抱歉,是在下失礼。只不过没想到,素来清心寡欲的薄少也会金屋藏娇……"
而且这所谓的"娇"还绝非俗品,青年挑起唇角,心底冷冷一笑。
  薄佻白面色不变,嘴角甚至带了一丝戏谑:"怎么隅少今夜前来,只是为了窥探在下私事?"
  "不敢。不过是顺道前来看看,小侯爷不也同是?"
  甚好,面无表情就把叶湛也拖下水,嗯,这四角关系还能再乱一点。

  叶湛饶是有趣的盯着对面那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几乎是从未见过这样寸步不让的薄佻白,也不知素来朗秀明理的隅六少竟然有断袖倾向,而且,不是被他掰弯的。这实在是,太引人深思了……
  "既如此,还请二位早些回府歇息,不送。"薄佻白径自转身,长袖一挥,内力震的另外二人不由踉跄两步,退到门口。再看去,那男子拉过少年抬脚跨上榻,背对着他们竟已开始宽衣。
  隅枕棠面上一黑,不得不背过身走人,却是抬腿刚迈出去一步,衣袂被人扯住。扭头,狐狸似得北望候正眯缝其眼睛,促狭的看着他,低笑着说了句:"怎么,住在本侯府上,却不晓得等一等本侯?"
  "侯爷说笑了,草民身份低微,怎敢无故叨扰侯爷……"隅枕棠彬彬有礼道,笑容有些疏离。他心中仍惦记着那少年,却也好奇叶湛为何会出现在此,难道他也同自己一样饭后散步莫名就散到了这里?显然,他与薄佻白之间还有着自己不知道的关系。
  叶湛只是看着他笑,眼神深邃。隅枕棠微微一怔,那一秒从对方明净清澈的瞳孔里看见一脸茫然的自己,他嘴角意味深长的笑令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如同赤-裸着展现在别人面前,尽管他不认为自己有何事见不得光。
  "阿棠方才不是说……"叶湛轻笑着走上前,比隅枕棠微微高出一些的身子缓缓压下来,似笑非笑着,眼神戏谑,凑到他耳际说,"方才不是说你与我同道?既与我同道,今晚自然要宿在北望候府。""这……"隅枕棠张了张口想说于礼不合,可是转而一想,这样前后矛盾等于自打嘴巴,更何况他之前为逞口舌之快硬是把堂堂小侯爷给扯进话题,如今,不知是否是对方故意在给他台阶?
  犹豫片刻,隅枕棠还是点点头:"如此,便叨扰了。"
  话音方落,便见叶湛白净斯文的面颊上浮起一丝笑意,隅枕棠走神了一下,总觉得那笑,有点不怀好意……?可是他们素来交情浅淡,即便不深也不至于何时招惹了对方却不知道。隅枕棠心中思付着,已同叶湛一道,被人扫地出门。孰不知,他不仅早已"招惹"了叶湛,而且还"招惹"的不清……
  回程马车上,叶湛望着那青年近在咫尺的侧面,英俊逼人的线条轮廓涵带着隅府独有的书卷墨香,斯文却不做作,开朗中带着一丝谨慎内敛。嗯,是他。是那个自己屡次找借口去隅府却几乎次次都见不着人影的他;是那个初见时站在隅家浩荡的子辈里衣着朴实却含笑端然的他;是那屡屡无视自己试探,不知是真不懂还是假迟钝,却在今天让自己无意窥视到一个惊人秘密的他……
  阿棠。
  年轻的侯爵微微放松身体,垂眸,长睫颤动了一下,笑的无声无息。

  泷日府,天字一号房内。
  "你、你做什么?"被人拦腰抱起顺手丢上床的少年表情一僵,刚要挣扎,手腕便被扣住。四目相对,浑然一个激灵深入骨髓:那妖孽何时除去了外袍,竟然只穿了件松垮垮的内衫?这这这,这不是成心诱着人去扑麽,他还嫌今儿个闹的不够乱!?
  隅殷色捂着鼻子面红耳赤连连后退,然而手腕被扣住,在怎么折腾还是纹丝未动,"妖孽"却已堂而皇之跨上床,将他往里一推,径直躺在外侧。
  隅殷色低头瞄了眼自己已成爪状的双手,奈何这妖孽身上味道太香,稍稍靠近就足够让人晕眩,如今穿的单薄……快瞧那衫子,本就松垮不说,因着躺下的角度实在太完美,如今宛然是□了某人大片胸膛,左胸口一枚嫣红茱萸将露未露形状诱人,随着呼吸而起伏有致的胸口,性感的腰线……
  隅殷色默默扭开脸,黑暗中,瞳仁已红的宛同血玛瑙。
  "躺下。"妖孽发话,语气冰冷听不出感情。隅殷色蹙了蹙眉,有些狐疑的打量他:错觉麽,怎么觉得这人自打出了淮南、不,应该是自那次因为薄佻溪闹翻后正式达成契约关系开始,他就变了。这变化并不明显,却像是有一双手在潜移默化的改动着什么,比如疏漠如他,竟然会像现在一样与自己同床共枕……
  少年没有说话,也没有如他所言乖乖躺下。感觉到手心捏着的那只手臂无声的挣扎抗拒,薄佻白蓦然睁眼,一双犀利凤眸里的光竟有些酷似地府的阴寒。
  隅殷色抿唇不语,只垂着眸子专心致志想把自己的手腕从他手心抽出来。烛影憧憧,淡淡的梅香自他身上散出,那侧面宛如玉雕般细腻美好,连嘴角勾着的倔强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可是薄佻白的心情却美丽不起来,他盯着自己捏住的那只手腕,想起不多时以前,那片肌肤还被另一只手掌握住,那样的暧昧,那样的……令人不悦。
  微蹙眉,下一刻衣袂在夜风中宛若蝴蝶翩飞,风声过耳,他面朝下,双臂撑着身子悬在少年身体上方,凤眸拉成一线冷硬,直直盯住少年。
  在他身下的隅殷色有些恍惚,不知是因为方才突兀的位置置换,还是因为这一刻与自己鼻尖抵着鼻尖近在咫尺的那一张脸,那么近,那么,完美。呼吸莫名一紧,感觉身体随之僵硬起来,一股烦躁在血管内乱窜,像要急着寻找什么出口去宣泄。忍不住别开脸,虽然明知道这动作有些示弱,可是这么一动,对方的呼吸颈子打落在他耳根脖颈,绵延密辣如同万根银针细细刺了进来,扎的身子禁不住一弹。

  "唔……"(我想写这句好久了TAT)

  天鹅扬起修长的脖颈,雪白纤细的五指下意识攥紧了身下的褥子,勒出条条旖旎。男人微凉的唇贴在他耳际,迟迟不动,可是那炙热的呵气争先恐后涌进他耳内。身体一瞬间变得敏感非常,不知是因为这样若即若离的触碰,还是因为那铺天盖地的甜美精气诱惑。
  "你到底……"忍不住憋出的一句话只爆了三个字,余下的全被堵在口中,对方的口中。少年睁大双眼,面颊急速飞升的温度令他眼波内开始汇聚大团潋滟水雾,眼神也一并失焦。嘴唇上贴着的,是他吧,是……薄佻白的吻麽?柔润清凉,带着淡淡的暗香,没有缠绵的交流,就,那么安静的压在自己唇瓣上。
  少年的面颊蓦然红透,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无意卷起了对方的唇瓣,些微的摩擦,却像是点燃了什么,一瞬间,宛如置身火炉。
  是错觉麽……
  为何那一刻那男人如墨漆黑的瞳仁,亮了一下……
  那不可捉摸的深度,不动声色的压制感……

  少年如梦初醒,伸出双手有些羞恼的推向那怀抱。

  还想像之前那样推开他??
  男人古井无波的面庞暗了下来,眼底有愠怒迅速拥起,上挑的眼尾透出重重危险气息。下一秒,本就近距离接触的唇瓣蓦然一压……
  呼吸一窒。
  唇上面属于别人的气息骤然加重,同时双唇像被什么碾过一般热辣辣的,来不及反映,齿锋被人撬开,像是在刻意显示什么一样,对方的吻来的急促而剧烈,决然不容于他往日宁静如水的作风。
  唇瓣的厮磨和啃噬,湿漉漉的银丝沿着唇角淌下来,凌乱的呼吸,被含住连连吞舔的耳垂,被吻的颤动的喉结……少年有些无助又有些茫然的闭上眼,双颊漫起红波,狭长卷翘的睫毛不安的抖动,像一面动人的扇子,眼角隐隐透着水光。
  不、行了……
  细碎的呻吟就快要冲出来,不行,太丢脸,怎么能被他这么玩弄。少年攥着身下薄褥的五指骤然凛起,骨节凸翘,在被身上人舔吻锁骨的时刻忍不住抬手,侧头,咬住手背。楚楚动人的媚态,明明是极度诱人,却因为这个透露压抑的动作,而无端端充满了令人疯狂的蹂躏欲。
  薄佻白的吻滑进少年颈窝儿里,听着那一声声粉碎在齿锋和手背间的呜咽呻吟,强大的晕眩感席来,他忽然张开嘴一口含起对方纤细诱人的锁骨,齿锋磨人的蹭了两下,感觉身下少年猛然紧绷的身躯,以及来自那身体某一处复苏的炙热……
  他们这是,怎么了。

  翌日早起,二人无言相对。
  少年摸着肩膀上被人啃吮的红印,满脸愠怒和羞赧,想怒骂或者直接干架,却又觉底气不足。明明,不是他主动……不是他主动勾引,薄佻白却上钩了麽?他垂眸表情有些复杂,忆起昨夜那一场暴风雨般激烈的缠吻,脸有些热,他竟不知那样冷清自负的人,在床上真正闹起来,却比谁都霸道……
  没做到底。
  虽然是莫名其妙的开端,虽然能感受到对方动作里的不悦,那场交颈之吻几乎耗尽了他全部的理智,他原以为需要竭力压制鬼3才能不让自己扑上去撕碎了他把精气吮吸殆尽,然而事实恰恰相反,他在薄佻白的进攻里几乎完全被动,无论亲吻与爱抚,他甚至没能发现那样娴熟自然的手法与薄佻白这等禁欲形象委实不配,于是——
  禁欲?想起来了,昨夜闹的那样厉害,双方几乎是裸裎相见,他的身体本能的就起了反映,可是,可是……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个时候在帮自己纾解的他,似乎并没有多么激动的样子……
  少年面色一白:他莫非,真的是不举???

  "今日设法去一趟皇宫。"男人背对着他不紧不慢的穿衣,气定神闲,语气依旧淡然平静。
  月白的丝绸长袍滑上身,紧致的肌肉线条流畅明丽,既不突兀堆积,又不会显得他过分瘦削。低头穿靴时,那水瀑般的乌发自两边肩膀倾斜下来,窸窣的动作里,只看见他水墨般影影绰绰的侧面,静宁而专注。
  嘴唇上一暖,隅殷色发觉他最近实在太习惯发呆,动不动就化身木偶,任人宰割。可是眼前近距离放大的面孔实在让人心跳不能,浑身的血又都涌上脖颈脸颊,整个人像是要烧开的茶壶,一瞬间昨夜的一幕幕暧昧场景在脑子里疯狂旋转……
  "要找的东西在皇宫里,所以……"薄佻白半俯身,唇贴着唇轻声说,见那少年完全呆滞的表情以及面颊上熟悉的色彩,凤眸微微一弯,露出淡淡笑意。不由伸手,轻轻扣住对方后脑加深了吻的深度,于是原本的蜻蜓点水变成水乳交融,勾缠啃噬,含着那薄软的唇几乎想含化在嘴里。
  一吻毕,少年面如赤霞,眼底水光雾绕,羞恼不堪。
  他莫名就好了心情,低头捏住对方手腕,不紧不慢的加重力度,满意的将之前隅枕棠留下的为数不多的气味完全擦去(于是昨夜那样,已经木有了吧……=
=),而后伸手,抚摸对方被吻的明显红肿的嘴唇,微微一笑:"所以,要尽早补足体力。"
  "……"
  他其实是被地煞附身了吧是吧是的吧一定是吧??!隅殷色擦着嘴唇恨恨的瞪着他,
43、转?爱欲的开端 ...


  对方悠然的背影令他挠墙不能,摸着肿痛的唇:这厮其实是闷骚吧,嗯,果然是的……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说RP爆大发了,在下竟然连更。
于是狗血滴皇宫戏份再一次被我啰嗦的JQ描写顶到后面去了,内牛满面的某一只掩面飘过,俺真的是不知JQ写起来是如此顺手……

PS:
已经shi去的诈尸按抓,木有shi去的,很好,继续死扛,定期按抓有肉吃,不不不,风紧扯乎,还是说有糖吃更稳妥,严肃望。


44

44、转?王之盛宠者 ...

  何谓药海棠。在听到薄佻白的答案之前,殷色曾不止一次的纠结于此,尽管普天之下曾有无数双手为了达成一己之私而为他奉上各式各样的"药海棠",但,也只是徒具字面意思。
  那么,真正的药海棠到底是什么?
  "尚不能确定,但这是目前为止最理想的猜测……"薄佻白立在床前双手负后,淡定道。话音未落,隅殷色忍不住皱眉:"猜测?就是说你也不能肯定它一定就在皇宫麽,既然不能肯定,那又何必冒这么大险,擅闯宫闱一旦事发,凡人可是死罪!"好吧,他承认自己心里有火,也说不准是因为那夜某人疑似不举的迹象,或者纯粹是不爽他为了薄佻溪竟然连皇宫都视若无物。
  火药味儿甚浓……
  薄佻白敏感的察觉到那一丝酸意,略微挑眉,眼底掠过一束暗光,抿起一边唇角似笑非笑道:"你不高兴。"顿了顿,补充:"因为佻溪。"
  肯定句,竟然是肯定句。隅殷色突然有种扑上去挠死他的冲动,恨的牙根儿痒痒却还是一副不痛不痒的样子,冷笑三声:"他是死是活,碍不着我什么!"说完便后悔,好容易能跟这冰山相处柔和一些,却一再因为薄佻溪的事翻脸,更何况现在紧要关头…他不禁有些恼自己沉不住气,却没注意这情感的天枰早已逐渐偏离最初的设想,更不曾发觉到目前为止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在薄佻白的角度听来,完全是另外一种意思——

  他在吃醋。

  尽管对这种幼稚的行为不苟同,但是薄少很大度的接受了,或者说选择性无视对方偶尔的无理取闹。其实隅殷色说的对,佻溪的死说到底是捆绑在他的契约上,隅殷色是鬼,一只鬼要想违约,哪怕是十个薄佻白唯恐也难以左右他。更何况……他也的确是为了佻溪,才走到今天这一步。对他而言,这世上最重要的事只有两样,其一是守护薄家百年基业,其二就是令佻溪安康常在,至于别的……

  意外的沉默。
  原以为他会冷静的反驳呢,可是当隅殷色抬眸时,只看到那人逆光的身影,笔直修长,灵秀俊逸。他的脸因为逆光而显得轮廓有些冷硬,比起平日的云淡风轻多出一些棱角感,笔挺的鼻,唇瓣薄如刀削,形状优美。与他双目对视,却不由叫人一怔:那冷寂深邃的淡金凤眸在背光下,竟是如墨一般深不见底的黑,泛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殷色的心,忽然一沉,莫名生出一丝不祥感……

  "放心罢,今日进宫不过是确定下猜测,若所料不差,如何取得也便早作考量。"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悸,薄佻白话音意外的低柔,慢慢走上他跟前,抬手,颇为自然的抚了抚他额前的发,轻笑。
  少年莫名有些尴尬,垂了眸,半晌方憋出一句:"具体怎么做,你总也得先告知我吧……"如此,算是妥协。其实本也没想折腾什么,不过就是不喜欢做事的时候总被对方拿捏主动权,再就是,有些嫉妒吧……可是,嫉妒??
  一念而出,他整个人僵住:无心之人,何来嫉妒?!
  "计划我早已有备。今日皇宫御花园有宴席,届时药海棠也会在列,至于我们,只要易了容混进入宫的队伍里,自有北望候打点一切……"薄佻白不疾不徐道。
  殷色一惊,抬眸,瞳孔蓦地缩成芒状盯紧他:"药海棠……你是说此物非物,而是,人?!"他下意识的摸向胸口,怎么感觉,那空荡荡的地方也会有沉钝的心跳声……
  薄佻白微微颔首:"可有听说过当今后宫颇得帝王宠爱的沉檀妃?我有九分把握,我们要找的东西就在她身上、"
  一言出,殷色胸口那种不切实际的紧张感更上一层楼,蹙紧眉若有所思道:"如此,也说的通,难怪我先前寻遍天下不得线索,假如根本指的是一个大活人,那我即使照着原先的法子想破脑袋,怕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顿了顿,又问:"那沉檀妃有何特殊之处?"
  "说是特殊,其实也只是一些地方略显蹊跷。"薄佻白沉吟着说道,"首先,这沉檀妃出身民间,背后毫无势力依傍,却能宠冠后宫数年而屹立不倒,这其中必定是有些不寻常处,奇的是依我的人脉去探,竟然一无所获,唯一有价值的线索,只是当年帝王私访民间邂逅沉檀妃的地方,是自古以来持有花都美名的灵淄。"
  "……那个江南小镇我倒是有叫一些鬼魅去探过,灵淄人皆以种花致富,而当地最有名的花种就是海棠。当初我也一度细细搜寻过,按说此类圣物流落民间必定会灵气笼罩,可据我所见,灵淄并未有什么特别之处。"
  "的确,我命笙歌前去探寻时也是一无所获。索性打探到有关这位妃子入宫前居住的地方,却竟然是一家不出名的药庐。这便叫人好奇了,一位出身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子,即便艳冠群芳,又如何能锁住帝宠经年不失?我便叫人混入宫内据实打探她的日常习性,这般,便听闻一件奇诡的事……"
  "是什么?"少年有些急切的追问。
  薄佻白微微眯起眼,目光透出有一丝笑意,淡淡道:"这位妃子入宫七载未有所出。"
  "……然后?"
  "一个毫无身家的女子在后宫如此招摇却还能安然无恙,更奇的是她日日蒙受恩泽却一无所出,你可知,内监的载簿上,她的葵水从未有偏差,便是说她并非曾有身孕而因宫闱内乱滑胎,她是真正从未有孕过。"
  闻言,隅殷色果然一僵,半晌却幽幽斜了薄佻白一眼,表情奇特:"我说,太监里也有你的手下……?"真真是惊悚,连人家何时来的葵水都知道= =。
  "这是重点麽?"美男挑眉。
  少年干笑一声,摸摸鼻尖又问:"那么也有可能,是她本身就不易受孕?"七年未曾着孕还能风光至此,这女人,的确有些可疑。寻常人即便能保的住恩宠唯恐也要被后宫群攻夹击之下憔悴伤神,可是听话音,此女貌似混迹的还相当出彩?
  "这个业已确认,沉檀妃身体健康,无一诟病。"薄佻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少年不由眯起眼: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女子,并非是凡人!
  "何时入宫。"少年展眉,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笑,双眸焕发神采:真是迫不及待啊,迫不及待要去会会这位久违的"沉檀妃"!
  "不急,今日午后北望候会派人来接应,在此之前你我先要解决容貌问题。"薄佻白说着在一旁坐下。殷色嗤笑一声,面露促狭:"也是。你这模样撂进皇宫里,保不准就能被皇帝一眼相中,谁叫你长的比那后宫三千佳丽还要……"
  话音一滞。
  面前一方阴影突如其来,被牢牢压制住双肩的少年浑身僵硬,眼前赫然一张放大的玉容,二人鼻息勾缠好不暧昧。
  "还要什么,怎么不说了呢。"男人半俯身,面上好整以暇,姿势却充满威胁感。说话间那一股股熟悉的体香迎面扑来,被半锁在怀里的少年五官僵硬,一缕可疑的红晕自耳根缓缓上移,逐渐遍布整个面颊。
  ……怎么感觉被调戏了。隅殷色幽幽的想,微翻了下眼皮直勾勾看着那人的眼睛,细长上挑的凤眸掠过一道精光,叫他脊背一耸,汗毛炸起。

  有阴谋。

  下一刻,颈窝儿了多出一只手,羊脂白玉般的精致,沿着他秀美的颈线缓缓上移,到耳垂时,轻轻一捏……
  "唔~"很痒。少年缩了缩脖颈,皱着眉头眯起眼睛,表情像只贪睡的猫。脖颈上的手还未抽离,给他这么一缩,竟然夹了住。他还没反映过来就觉面前一黑,那近在咫尺的唇突兀压下来,不轻不重的衔住了他的下嘴唇,薄薄的吮吸了一下,妖娆的舌尖暧昧扫过,又探回去,拉开距离。
  少年双目陡然睁圆,浑身毛炸起,磨牙森森道:"……又要补充体力?!"好吧,现在他是货真价实的被调戏了。
  薄佻白慢慢站直身子,看那少年面上尤带红霞,眼神却是强自镇定骄傲的很,不由有些想笑。再一看人家已然在铿铿的掰着手指头准备扑上来挠人,于是又收回那一丝笑意,想了想,轻轻说道:"不,这一回,是单纯的想要调戏你而已。"
  "……"
  他说的是人话吧?!!
  少年横眉怒目,不怪他别扭,任谁被这么赤-裸-裸的鄙视唯恐都爽不到哪里去。然而薄少此番淡定的很,赶在那少年伸出爪子挠人之前收去眼中戏谑,微微正色道:"不要闹了,还有正经事要商酌。"
  "……"
  于是这就是传说中的贼喊捉贼麽。= =

  "素闻薄少剑术风流,却不知易容术也甚为精通??"皇城外巷的柳树下立着一道修长身影,然这声音却不是自他口中说出。及近处细看,那一身宫装低眉敛目的男子五官平平,肤色偏白,乌黑长发在头顶半挽成小髻,以一普通木簪束之,形容朴素。
  此人正是易容后的薄佻白,听见那声音时长睫微微一颤,垂眸望向手中提着的红漆木鸟笼,笼内横悬一株曼妙绿梅,点点莹绿掩映下却卧着一只体态雍容的小兽。那兽皮毛雪亮耀眼,长长九尾散开来宛如松软的毛毯,一双尖耳似猫,细须梨花眼,细看时瞳仁竟是翡翠般汪润的绿,流釉飞彩。
  薄佻白面无表情道:"过奖,其实在下对易容术一窍不通,如今这般只因事先有备,服了岱迹真所赠的移形错骨丹。"
  "……"错觉麽,笼子里那只异兽似乎翻了个白眼。
  薄佻白又道:"不过你确定你变得这是狸猫而不是怪物麽,当然我并不会被煞到,可是宫门前那一群侍卫的金樱长枪就不一定了。"
  "呔!之前是哪个跟我说沉檀妃喜欢养猫的?不是你,我会委屈自己变成一只畜生?!"原来这幼兽就是隅殷色。
  笼子里一阵鸡飞狗跳,那狸猫呲牙咧嘴亮出肉掌里锋利的爪,一双翠玉眼恶狠狠瞪着面前提着鸟笼的面瘫男。嘛,不过话说回来,这潇湘谷的药的确有点意思哟,连薄佻白那样的极品都能在瞬间变成过路人……狸猫一边想一边用一只爪子摩挲着下巴,半直立的诡异造型生生震住了远处欲来招呼他们整队入宫的宫人。
  薄佻白望着那猫微微掀了下嘴角,眼底露出一缕笑意,狭长睫毛悠然一睐,便是那平凡的五官竟然擦过几分艳色。
  "……有人来了。"一只手伸到笼边暧昧的摸了一把猫爪,趁它炸毛前飞快的抽了回来,薄佻白顺手把外面罩着的墨帘放下来,整个鸟笼围的严严实实,使得呆在里面的某只的世界瞬间乌黑一片。
  爷爷的,有人来了你还摸……= =#
  狸猫兀自忿忿然挥舞了两下爪子,奈何那人看不见,便自觉无趣,耷拉着脑袋乖乖盘成一团雪球,老实了。

  这厢,薄佻白已按照叶湛之前打点好的,混入了进宫表演的队伍里,若非手里提着一只黑幕罩着的鸟笼有些打眼,单看那容貌和刻意降低的存在感,实在是难以令人想到那佝偻着背低眉顺目的灰衣宫人就是当今江湖艳色殊绝的秋水一剑,薄佻白薄大公子。
  沿着长长的红墙一路靠近紫金殿宇,迎着一群群侍卫的打量,不少人都注意到了这次进宫为沉檀妃贺寿的御前献艺队伍里,那个提着鸟笼的男人。因为刻意收敛了内息,调整状态,乃至踏出的步伐都刻意变得虚浮了一些,完全的隐匿了真实的他。只是越靠近宫闱,他就越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那恢宏浩大的殿宇像一卷丹青依次展开在他眼前,直至可以清楚的看到九天旭日下璀璨闪烁的琉璃瓦片,以及气势磅礴的龙檐凤柱……
  幻觉麽,怎么这一切在他看来,似乎是到过的地方呢。薄佻白这般想着微微蹙起了眉,明明是没有来过皇宫的,可是潜意识他竟然可以辨别出队伍经过的地点,虽不若曾在这里居住过一般,但也像是有过类似的记忆。
  "别往东边看。"笼子里忽然传来一声低哑的急呼,却是隅殷色忽然用了密音对他说,"皇宫乃金龙盘踞之地,我虽进的来,却无法在这里维持原形,而正东位乃是紫气汇聚最强之地,我区区一届鬼灵是近不得身的……"
  薄佻白足下微微一滞,身边人擦着他的肩膀走过去。他略抬眸向东边扫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那华丽恢宏的金銮正殿,料想隅殷色在笼子内已然是感受到了帝气的强烈压制,不然依着他的性子,是断不会一路沉默到这里才叫他尝试躲避一些。
  想了想,男子忽然将提鸟笼的手换成左边的,空出右手撩开黑幕的一丝缝隙,隐约听到隅殷色一声痛苦的闷哼,喘息似乎有些急促。便不再迟疑,低头启唇,一口咬破了右手食指,将淌血的指尖快速伸进笼子内,说道:"快喝。"
  隅殷色一怔,来不及迟疑,身体已本能的扑过去,两个雪白娇嫩的猫爪抱住那手指,有些粗糙的小舌扫过指端淌血处,噗哧一声细响,尖锐的噬齿悄然没入肌肤,感觉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复活了,随着精气源源不断的输送进体内。终于,那久违的舒畅感再次安抚了他悸动的气息,然而就在这时,他竖着的小耳扑棱了两下,敏锐的捕捉到来自前方不远处一片窸窣的脚步声,正向这边过来。
  他松开爪子的同时,薄佻白也心有灵犀的抽回手指,并低头快速的跟上队尾。然后感觉逶迤的队伍前端传来一片窸窣的悸动,夹杂着太监低低的私语,忽然一个悦耳的声音想起,瞬间四周围鸦雀无声。
  那女声似娇笑着,妩媚的问:"这些……都是来给本宫祝寿献艺的队伍麽?"
  队伍里多是些寻常的卖艺人,至多不过在京都有些明头,然而一旦入了宫则莫不是隐头垂目小心翼翼。女人惬意的目光正肆意俯瞰脚下匍匐
44、转?王之盛宠者 ...


  的一群人时,鼻尖忽而嗅到一片蚀骨的梅香,漆黑如墨玉的水瞳浑然一颤,那个霎那竟然飞快的敛成芒状,同时一朵梅花烙印隐约浮现在她面颊上,但只是瞬间,下一秒一切都已恢复正常。
  她的目光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所牵引,越过长长的迷雾,而径直,落在了队尾处提着鸟笼的身影上,呼吸一窒,美丽的瞳孔里骤然漾漫了奇异的色彩,喃喃着:

  "泉……"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这一卷结束,第四卷继续市井江湖篇,略带一些神话色彩。再得到药海棠后,薄SAMA与小隅SAMA的JQ会二次推进,记得脑补一下前世今生的猜测,对后文有益。

另外后面的三样信物"隐蛇莲""摇钱树""雪里红"都不会占据太大的戏份,通通都是为了集齐第一个虐的因素,还记得薄大跟殷色的契约吧?助殷色复生,以偿薄佻溪缺失的心疾。可以剧透的是,隅殷色会重生,但,或许其实可能大概也许,届时,你们会宁愿我不要让他重生……


45

45、转?荆棘的回归 ...

  隔着长长匍匐的队伍,那男子只是略微躬身,似乎还来不及跪下。下一刻,他敏锐的感觉到那一束复杂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然而令他惊异的却不是那目光的炙热,而是那份熟悉感,就像,找回了曾经遗失多年之物。
  胸口猛然揪紧,那个霎那时间宛如径直,他慢慢抬眸,遇着那女子抑制不住激动的视线,头脑中某一扇隐秘的门忽而裂开一条缝隙,他所未能领略的风景,所不能抵达的岸,就在那一刻吹散浮尘,撩开过往的正身……

  >>>>>>>>

  长长的云梯,白雾缭绕,仙鹤衔着一株绿梅落在房檐上,不知从何处飘来动人的仙音,万里苍穹始于足下,那场景美轮美奂令人叹息。
  一双人影依偎在白玉回廊内,高挑修长的那一个白衣胜雪,怀中隐约一抹妩媚的绿痕。少年扬起下巴抵上男子肩膀,一手滑进他衫子里乱摸,一边吃吃的笑:"痒不痒,到底痒不痒?就不信你一点都不怕……"说着张口,挑衅似得咬住男子肩膀。
  "碧玉落。"那声音霎是严肃,却含着一抹宠溺和无奈。一只手挑起少年下颚,在那双漆黑柔润的乌瞳里,倒映出男子仙光四溢的容颜,一双纤细雅致的凤眸,瞳仁闪烁着淡淡的琥珀色光晕。
  "玩够没有?"他淡淡道,表情看不出喜怒,另一只手已按住胸膛前正四处作怪的那只爪子,修眉一扬,"还是,你真想陪我好好玩一场?"
  "小气……"少年脸上撇撇嘴,飞快的抽回手讪笑道,眼神佯作无事的乱瞟,面颊却泛起一丝诱人的红。耳垂倏然被人含住,炙热的气息扑打在脖颈处,他扬起脖颈呻吟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的被人扣紧在怀里,听见那男人的声音,很是性感低迷:"小气?"
  "唔啊……"少年扬起颈子,眼底泛起一片朦胧水光,神态柔美。此刻耳垂被人含着细细啃噬,那不轻不重的力道像是挑衅又像是在挑逗,总之不会让他舒服就对了。心弦提的老高,像有只猫的爪子微妙的挠了自己一下,不痛不痒,实在恼人。
  "你、你……"
  "我如何。"
  "你又调戏我?!"少年羞恼不堪。
  男人微微眯起眼,沉默了片刻,忽然抬手,温润如玉的长指沿着尾椎一路滑上背后,最终扣住少年后脑,四目相对,就那么毫不迟疑的吻了下去。
  "唔啊……"
  缠绵的舌纠结一体,翻卷,舔舐,齿缝被舌尖细细的爱抚梳理,口腔内的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少年艰难喘息,陷落在那吻里,双手不自觉攀上对方脖颈,整个身子依偎进去。

  吻却骤停。

  男人莹白的指尖行云流水般滑过他唇际,悠悠然挑起一丝晶莹的涎液,意味深长的笑:"其实,你很喜欢被我这么调戏吧。"
  轰隆一声脑子炸开,少年面红耳赤,仓皇推开他站起身,狠狠剜他一眼,怒骂:"胡说!你这疯神仙,你、都是你!就是你欺负我,说什么帮我过天劫,哪有人帮到床上去的!!……"
  咿呀,真的炸毛了呢。
  男人悠然的支起鬓角,微微仰眸看他,因着角度问题,使得他那一双水润的淡金色瞳孔迎上和煦的日光,一霎那,眼底宛如有织锦流泻,釉色明艳,堪比蔻丹销魂。
  少年噌的转过身,一手捂着脸痛苦的呻吟:"别、别这么看着我……"这样的眼神,那种暧昧的迷蒙和柔顺,真的,真的好想让人扑上去咬一口。
  深呼吸,要镇定,一定不能被这变态神仙再勾引了去。
  他心中默念着,下一秒却控制不住,转身一个飞扑顺利压倒。那怀抱倒像是早已准备好了的,只等他扑进来,少年咬牙切齿狠狠瞪了他一眼,低头一口咬上那两片晃的人心烦的嘴唇,拼命吮吸,终于如愿以偿听见的听见男人的呻吟,成就感啊……

  "痛,"含糊的声音融化在唇齿间,男人深处舌头舔了舔他的嘴唇,眼睛里挂着一缕戏谑,"破掉了……"
  嘴唇。
  嗷唔~!为毛儿每次被打击的都是他??少年泪眼汪汪。
  一声低笑从那人喉咙里溢出来,带着几分愉悦。像只优雅的猎豹惬意的欣赏着到手的猎物,男人美丽的手指滑进少年衫子里抚摸他光裸的脊背,指尖触到的肌肤宛如上好的绸缎,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玉落……"
  后面的话尽数粉碎在深吻之中,衣襟散开一地。他进入那具纤细而略带孱弱的身体时,感觉对方抓紧自己肩膀的手臂颤抖了厉害。低头,他极为认真的注视那少年噙着泪的表情,三分痛怯,七分愉悦。那样生动的眉眼,甚至睫毛上抖动的雾珠,无一不令他着迷,渴望拥有,而后,实践拥有。而他果然已做到,只是……
  "不够。"
  和风细雨的吻,伴随着点滴呢喃降落在少年耳畔,手指抚过对方每一寸沉睡的肌肤,光裸的身躯像一具动人的瓷器完全袒露在他怀抱里,可是,还是不够。

  ——我想更多的拥抱你,而不是在某个黑夜,以你恐惧的劫数做威胁;不需要处心积虑的诱惑什么,而是顺理成章的拥抱你,以我爱之名义;不需要情-欲为借口,也不需遮藏起你美丽却躲闪的眼睛,更不需要躲闪我内心的不安与焦虑……
  我爱你,你便是神灵。

  >>>>>>>>

  像被一记闷棍击中头部,激烈的电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五脏六腑,薄佻白只觉眼前一黑,可瞬间视野又开阔了起来,他甚至清楚的看见沉檀妃的脸,陌生的,可分明又很熟悉。
  是谁的力量如此强大,可让时间凝固。
  窈窕风韵的女子款款而来,华丽的九曲金纱裙摆拖曳一地,匍匐的人们将目光隐藏在黑暗中,四周突然空旷而寂静。他于是知道,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是您麽?"女人拎起美丽的裙裾走到他面前,抬起虔诚而热切的目光,她年轻而娇媚,动人如春日盛放的海棠,却在这面容素寡的男子面前恭顺的垂下腰肢,施施一礼,"我终于等到您归来了呢……大人。"
  "我不记得你。"他面无表情,用了记得却不是认得,仅仅是因为潜意识里,分明觉得她熟悉,熟悉的宛同她早已是他身体里的某一部分。
  女人绽开笑靥:"大人若记得,沉檀便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那么,你是谁。"
  "沉檀,不能说。"
  "为何。"
  "因为沉檀答应了大人您,不可说。"
  "那就不要说。我只问你,从何处来,又能归于何处。"
  "我自大人心中来,归处,却只在于大人一念之间。正如同爱和恨,痴与怨,无论历经多少轮回,大人也依旧无法跳脱这枷锁。"
  "我想知道,你的身上有没有我所要之物。"
  "大人所缺之物,我只得其一,另外三样,仍需大人亲自去寻找。"女人说道,一边伸出白皙手指,轻轻撩开薄佻白手中提着的鸟笼外那一层黑幕,温婉的目光落定在笼内不知何时已然蜷成一团昏厥过去的幼兽身上,温暖一笑:
  "大人还是,找到他了呢……"即便相隔万里,或者近在咫尺,有些人兜兜转转一辈子也没缘分相见,有些人却是注定了生生世世,无论怎样轮回都终要相遇纠缠。

  薄佻白沉默着。先前盘旋在脑中的片段触目惊心,他尚不能完全消化,而此时沉檀妃口口声声唤他大人,又是为什么?她不肯说,他却也不想追问。隐隐的,他明白一些事情即将来临,以一种无法阻挠的姿态,以一个看似荒谬的开端。明明是为了救佻溪,却令现实与幻觉的关系,举步维艰……
  "大人。"女子柔柔的望着他,眼中含着甜美的笑意,"您曾交待我一些话,令我务必在今日原封不动的转述给您。"
  "是……什么?"胸腔里忽然潮汐涌动,他不由自主的按住胸口,怎么感觉身体变的,变得……
  "大人您说,若再相遇,无关沧海桑田,但求此生再爱一遍。"
  重了。在那话语尘埃落定之后,胸口一片片颤栗感荡漾开来,传遍四肢全身,这具身体仿佛在顷刻间汲取到了什么,他抚摸自己左边胸膛,心脏的位置,恍恍惚惚,有些重了……

  一道金光自女人额心迸射而出,像一簇炙热的火焰跃进他怀里,他抬手,那火花闪着耀目的光芒在他掌心欢快起舞,渐渐的,光芒褪去,他手心赫然现出一只翠绿欲滴的梅花玉雕,莹润如翡翠,却有着羊脂白玉一般滑腻温热的质感。沉甸甸的握在手心,像握着一个崭新的生命。
  "大人,沉檀的使命,完成了呢……"含着满足的笑意,女子娇媚的身躯却重重倒向尘埃。
  他下意识的伸手阻挡,却只觉眼前隔着重重白雾,令他看不真切,耳边是那女子低低的叹息,泛着一丝莫名的心酸和忧伤,消逝在天际。而当白雾散尽,眼前的一切不由令他惊怔。凝固的时间恢复流淌,似乎先前只是短促的停顿,他并不知在别人眼里那段时光是被架空还是怎样,只是这一刻,他看到的是沉檀妃惨白僵硬的身躯,如同失去灵气的木偶躺倒在地上,而事实上,她也的确失去了继续存活的能力。只是这一幕发生在此时此刻,那么所有的剑刃都直指某一个真相,那就是——

  "有刺客!"

  沉檀妃死了,就在方才那莫名的瞬间。于是所有人都大惊失色,一切锋芒瞬间直指向那提着鸟笼面无表情的男人,杂乱的脚步声,兵器破空而来的细微声响,宫人们的呼叫声,甚至他们紧张的喘息声,一切的一切都像是慢放的画面,一点一点的,填充着他崭新的世界。
  江湖闻名的秋水一剑,摇身一变成了刺客。
  故事脱离了最初的轨道。
  是阴谋还是真相,总之,必定是有什么在发生,必定是有什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篡改着未知的道路。必定是有那么一双手,正在处心积虑,不紧不慢的推动着命运的齿轮碾压他的平静,撕碎残存的构想。
  必定是有一个声音在等着为他剖白。
  必定是有一个人在不断填补他灵魂里空缺的部分。
  必定是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天……

  他低头,专注的看着鸟笼里沉睡的幼兽,嘴角莫名滑过一丝笑意,轻声呢喃:"必定是有那么一天,我会知道我是谁,而你,又是我的谁。"

作者有话要说:这大抵是我目前为止写的最文艺的一章了= ,=木办法,情节需要。

于是,第三卷结束,进入第四卷虐章。
于是,元旦快乐,新年快乐~
于是,宝贝儿们,出来按爪~抚摸


46

46、合?乱事当如秋 ...

  昭华七十六年秋,沉檀妃于寿宴前夕遇刺,刺客混于当日入宫御前献艺的队伍中,身份不明。然众所周知,此次寿宴一事是由本朝唯一外姓王——北望候叶湛,全权负责。寿宴前夕遭逢变故,且行刺者混匿于献艺队伍,端看叶湛于朝中盘根错节的势力,难保不令人遐想这刺客究竟是真为行刺贵妃而来还是另有他谋,毕竟,皇帝觊觎北望候的势力已不是一天两天——
  "……可能麽?这种低级行刺无疑是诏告天下他要谋反,北望候还不至于这么蠢到如斯地步吧。"少年半支着鬓角恹恹道,嗓音低哑,似有些精神不济。
  讲话对象是距离他所在的床榻不过四五步远的男子,背对着正缓缓褪下一身宫装,□半个瓷白肩头,线条冷艳。闻言动作不曾一顿,一只手穿过后颈,将漆黑柔顺的长发拨至肩前,随手绕了个髻用木簪松垮束起,一边淡淡说着:"外人看来,的确遭人嫁祸的可能性大很多,而且嫁祸叶湛的人与皇帝脱不开关系,否则何以解释在场那么多从天而降的侍卫?据我所知,内宫的巡防并不比外围严谨……"
  "听你话音倒像是有过一场厮杀,啧!真可惜,我当时不知为何昏睡过去,无缘一见啊……"少年翻了个身面朝上,双臂闲闲的枕在脑后,这姿势令他发丝散开一些,露出本就妖魅十分的面孔,只是今次看来,不知为何总带着一份疲倦。
  "你似乎很遗憾。"男子话里闪过一分促狭,一边转过身。宫装褪去,换上一件对襟领口着三寸雪莲的白衣,广绣翩然,一张脸倒是五官平平,却胜在那股淡傲清冽的芳华气宇,如墨玉般深不见底的眸子,硬是将一袭白衣衬出三分肃杀。
  男子正是薄佻白。

  少年歪头冲他妖媚一笑,有些慵懒的拨弄了下垂在颈窝儿里的发丝,说道:"这模样,真够丑的。"
  男子已走到他榻前,慢慢俯身,双臂撑开在他身体两侧,静静的注视他,不语。少年被那眼睛里深邃的光弄的有些迷茫,禁不住伸手摸上那睫毛,到眼角微微上扬的痕迹,喃喃着:"若说潇湘谷也不全是废物,至少岱迹真配出的这药……瞧这脸,唯恐连你亲爹娘都不认得了吧?"
  感觉那眉头微皱。
  少年接着说:"看这眼珠子,竟也变成黑色的了……"
  他的手指轻盈洁白,如同鸿羽扫过,被他抚摸的时候,被那样近乎痴然的目光注视着的时候,薄佻白竟会感觉胸口蓦然窒息了一秒,似曾相识的电流汇聚到了一块儿,但,也仅仅是一秒。
  他捉住少年的手停在半空中,微微眯起眼:"你没有什么要同我说的麽。"明明喂过了血,却还是会昏过去,并且在他杀出重围远离皇宫的之后,他也依然没有醒来。直到今日,距离沉檀死去已是第三天,整个帝京都已被皇族铁骑翻过一遍,北望侯叶湛的府邸被重兵团团包围,而叶湛本人连同当日在他府中做客的隅枕棠早在事发之初就不见了踪迹。而今帝京上下布满监察关卡与禁军,叶湛纵使是真的无辜,此际也不会傻到前来送死,何况他手握一半兵权,先前的战功彪炳,如今更成为他功高震主的证据。
  "说什么?"少年吃吃的笑,媚眼如丝,身体似没了骨头一般任他搓圆捏扁。他又不傻,怎会不知薄佻白话中暗示,关于那日突如其来的昏厥,说实话他也心有戚戚,倒不是因为小看了帝皇星的龙威,而是这一场无故的昏厥竟然持续了三天。
  三天,那是何等概念,更何况昏厥当中如发梦一般接连不断听见的那个声音,不能说,因为事情实在来的诡异,就算是告诉了薄佻白,他又能信几成?他信了,又当如何。
  少年就着被他半搂的姿势闭目养神,口气潺潺:"你这是要守株待兔?"
  人无完人,事无完美,岱迹真的易容丹再厉害也还是药,是药就会有一定的药效和副作用,而易容丹的副作用无疑是令人烦恼的,那就是服用后七天内无法恢复原貌,必当保持现状并且杜绝其他任何药的药效。这样的后果,就直接导致当今江湖闻名遐迩的秋水一剑,摇身一变成了来历不明的刺客,且他将保持着刺客的身份,干着刺客不得不干的东躲西藏的勾当……
  即使他藏的地方很有意思。

  他就藏在北望侯府。是的,被重重禁军包围的,号称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的北望侯府,就这么华丽丽被他潜入了。而且还随手携带了一只鬼"男宠",而且这"男宠"还要死不活的,而且他们已经在这所雅致华贵的府邸内肆意挑选房间,凑合着打水洗了个澡,勉强从叶湛骚包的红漆木衣橱内挑拣出唯一一件相对低调服饰——就是薄佻白如今穿这件。
  叶湛一生戎马,虽长相阴柔,性格却十足邪佞不羁,穿衣打扮即使花哨但也多实用,比如他的每一件长袍里都有夹层,再比如他的腰带宽度从来都需容得下一柄软剑,又比如他纵使热爱华丽装饰却始终偏爱紧口箭袖,这不比薄佻白的宽袖阔口,恬然随风。后者无论何时都有熏神染骨的冰洁,芝兰玉树的气质;前者则随时随地都像是为了方便拔剑砍人而特意收紧袖角,以免行动受限。
  叶湛是个很谨慎而且极有城府的人,这从他的衣橱里便能看出,一个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人,怎会无故陷入一场宫闱困斗?而且是以如此狼狈的姿态。隅殷色自然知道,即使叶湛真有逼宫打算,薄佻白也必定不会是充当炮灰的那一个,那么依着他的智慧也不可能是被叶湛摆了一道。如此看来就只剩下被人栽赃嫁祸这一个可能了,可是幕后黑手又是如何知道叶湛与薄佻白这等隐秘的关系,甚至于知道薄佻白会进宫,甚至于,知道他们的秘密并且假手利用?!
  其实,这才是最令殷色担忧的。因为无论那个人是谁,都注定了要站成敌对方……

  "不会太久。"男人长睫微敛,眼尾十分好看的挑起,轻声说。隅殷色发现这个男人的好看其实与他的脸没有必然的关系,因为即便是现在这幅平淡无奇的五官,也依旧能因为对方由内而外散发的气息变得神秘莫测,变得富有诱惑力。
  "最迟明日,必会有所行动。"届时,是战是降,是果然逼宫还是委曲求全,都会顺承天意。
  他抚摸着少年有些疲倦的面孔,眼神闪烁。那玫梅花玉雕就在他身上,看情形,一时半会儿是不必拿出来了。他已确定少年具备来日达成契约的能力,他唯一不确定,却是脑海中逐渐与现实交错出现的片段和场景,以及沉檀神灭之初,留给他那耐人寻味的一番对话……
  "你是谁,我又是谁。"
  他轻声呢喃,可少年再未听到。他看似已陷入沉睡,柔软沁凉的身躯滑入怀抱内宛同无骨之玉,长而卷曲的睫毛漫漫垂着,透出一丝忧伤和迷惘。
  他却不知,此刻的隅殷色正陷入一场新的梦境里,梦中场景却是三天前那一场宫闱内的厮杀。在他幻化成九尾雪狸被帝皇星的龙威震慑匍匐之时,在他艰难的咬破薄佻白的指尖时,在第一滴血滑入他口中时,他忽然像是被雷电狠狠击中,痛的四肢百骸都痉挛起来,幼兽之身蜷缩在笼内不停抽搐。而这些,薄佻白都看不到,他即将迎来与沉檀的对话,而他却陷入剧痛之中备受折磨。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到那个声音出现,他才有一丝恢复神明。
  他听的清楚,听见那声音对他说:"……妖即是妖,无论如何因果轮回,你骨血内依旧有无法剔除的妖根。帝皇星普日金光之下,魑魅魍魉本当尽数化为虚弥,也罢,且放你一回。而今紫微星入世,诸神就位,你既已身在此局,万望能择善相待,忘却前尘,待到他日帝皇星顺利归位,或可予你新生,去吧……"
  那话音沉缓而陌生,却一字一句就像烙印在他胸膛上一般,痛的他双目发黑大汗淋漓,如再遭生者剜心。然后陷入永无止境的黑暗,像深渊,像轮回,像一场雨夜里数不尽的黑,却再无一双手能助他前行,能为他遮风避雨,能帮其除掉密布的荆棘或者脚下泥泞……
  从前没有,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他在梦中,是如此寂然的,泪如雨下。

  翌日入夜,一抹黑影自戒备森严的北望候府围墙外跃入,朦胧月色中,那身姿翩如魅影,迅捷冷持。
  彼时薄佻白正在塌沿盘膝入定,少年自他背后翻了个身,甚是妩媚的低笑了一声,那嗓音有些迷离沙哑,十分撩人。薄佻白半阖着眼皮似笑非笑:"何时侯爷入自家门也要学那梁上君子了。"
  言罢,梁际果然飞下一人影,颀长玉立,绛紫绣蝴蝶兰的衣袂风姿绰约,于榻外七步远处优雅的笑:"何时我北望侯府也成了路边茅厕任你出入无人,又何时堂堂江湖首屈一指的秋水剑,竟摇身一变成了本侯帮凶。"
  少年伏在枕际笑的花枝乱颤:"你两个……一水儿的贱人,谁也别怪罪谁。"
  薄佻白睁开眼缓缓吐息,片刻才道:"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竟然来问我,"叶湛低笑起来,眸光闪烁间透着股阴厉,"该是问龙椅上那一位才对吧?""他先于你而动手,你不高兴了?"少年骤然起身,眼神直勾勾盯着他。薄佻白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见那表情竟有些狰狞的兴奋,不觉微微蹙眉:"你怎么了。"
  少年没搭理他,倒是叶湛饶有兴致的支起下巴,眨眼笑:"你知道些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少年突然垂眸,长长睫毛在眼睑下发投下淡青浓郁的阴影,显得整个人有些阴郁,好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了一句,"若然……不是那人本意呢。"
  "你是指先于我动手,还是阴错阳差将你男人拖下水?"叶湛笑眯眯看着他,嘴角含着一缕促狭的笑。少年表情些微一僵,旋即瞪了他一眼,别开脸盯着枕套上鸳鸯交颈的刺绣,有些烦躁的说:"不都一样麽。反正,都是迟早的事……"
  这话却是有些玄妙了。
  其实三人心里都清楚,即便没有他二人的介入,皇帝那时也必定安排了别的"节目",只是没成想薄佻白介入其中,在皇帝看来,这必然是叶湛要逼宫的讯号了。索性,即使叶湛当时没有动静,皇帝也不会善罢甘休,毕竟那日御花园里骤降的禁卫军人数实在多的有些离谱,事发时并无多少讶异,从容的有些过头,就像是早已预料到一样,若非提前被授意过,薄佻白也不会失去先机……毕竟,再好的剑客被成百上千的顶尖杀手合围,一时也难轻松应对。

  "我只好奇一点。"叶湛忽然敛笑,正色道,"你混入宫中之事我确信只我一人知晓,若非我三人中有细作,便是皇帝能未卜先知。"否则,这场借刀杀人未免太过离奇巧合。
  "你怀疑我?"少年冷冷的看着叶湛。
  薄佻白漫不经心拨弄了一下他的发丝,淡然道:"不可能。"话是对叶湛所的,目光所及之处却是少年晶莹白腻的颈窝,裸/露大片旖旎风景。
  "然。"叶湛慵懒地靠向口窗,"你们的目的是沉檀妃,至于要从她手里得到什么,我无甚兴趣知道。你若真杀了沉檀妃,那倒是能叫我吃惊,可我偏偏知道你有一个习惯,不杀女人,无论对方是谁。那我便想不通了,你不杀沉檀,沉檀却因你而死,这里头应该有什么真相?"
  "我不杀人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薄佻白的声音微微带着一丝惘然,"然,我却不知这因果之间究竟隐藏着何等玄机。"
  叶湛沉默了一下,大抵是从未在薄佻白脸上见到这般带着些微怅然和迷惘的神情。诚然,大多数时候他们都是带有目的性的生活,待人接物,步步为营,而这样的表情绝然不适合出现在江湖闻名的剑客脸上,也不适合出现在囊括八方命脉的天才巨富眼中。大多数时候,他们应当是冷漠和坚定的,生命里没有缝隙可钻,即便有,也不能为人所知,为人所见。至少,不该在自己的朋友和敌人面前出现,因为世上没有永久的朋友和敌人。
  叶湛和薄佻白之间算不上是朋友,却也绝不是敌人,他们的存在对于对方都是一种十分奇妙的对峙,仿佛有一些牵引,但又不足以令他们敌对,当然,傲慢的人也不会轻易与对方联手。
  可惜,世事总有例外。
  "我在想,这或许是天意也说不定……"叶湛双手抱臂,甚为慵懒的斜靠着窗棂。月光朦胧,映得他一张邪魅容颜无端生出几分清高感,眼波若溪的望了过来,叫对面二人均是微微一震,只见他轻轻绽开一朵笑靥,说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罢!"
  屋内陷入长长的沉寂。
  隅殷色朦朦胧胧的又想起梦里那些话,那个浑厚低沉的声音,说着叫他听不懂的话。忽然的,脑中就像是什么在微微化开来,伴随着浅浅的波晕,一层层,一圈圈的稀释。
  一个念头跃入脑中。他已出手。
  动作太过突兀,完全的令人猝不及防,薄、叶二人不由微微一惊,未及出手阻拦,那少年身影快如闪电,像是积蓄已久的力量骤然爆发,眨眼间便到叶湛身前。墨发疯长,细长尖锐的指尖刺破肌肤,那张苍白的脸上唯独一抹朱砂血红妖艳,妩媚的桃花眼此刻阴鸷的有些森然。
  叶薄二人均来不及做出反映,那少年已然抬手,一把狠狠攥住叶湛前襟,用力向下一扯——少年本就比他低矮半头,叶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拽,竟然有些怔愣,饶是飞快的反映过来,可那半空中劈下来的手臂却浑然僵住……

  少年踮起脚尖,粗暴的吻上他双唇。

作者有话要说:更的有点晚了。这章后半部分很重要,之前写过一次,准备发的时候又觉得不妥,后来一斟酌全给删掉重写,意外的顺利,遂发上来。看完这一章亲大致就能猜到了,叶湛要造反,至于是天意还是人为,不解释,按照亲自己的理解来,总之结果还是一样的。

PS:
这几次都见有野生评出现,在下心情实在不能以一个鸡冻来形容,在此森森跪拜……
另,有关年前结文一事,在下恐难实现了,因为今日仔细掰着手指算了算,发现后面的逆转和颠覆好多,这几张都算是铺垫了,话说这文真是慢热啊,慢的在下都受不了了,自插双目谁能替我写快点啊……不然死一个吧,死一个就写的快了……森森怨念……


47

47、合?紫微星下凡 ...

  双唇相遇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分明是有一道电流激闪而过,像布满阴霾的天空被映的发亮刹那间涌现出来的幻想换入激流一般,疯狂而歇斯底里的朝着头脑中某一个漏洞灌了进去。呼呼,风声过境,然后……
  看见了什么,是的,看见了——
  宛如精美的琉璃瓷瓶被摔碎在地,清脆的天籁之音换来一堆支离破碎的尸体,被白光折射的五光十色的残骸,像一个个精美的场景展示在他们眼前:云雾缭绕的山脉,霓裳舞动的恢宏殿宇,随风浮动的悦耳笑音,仙乐声声,紫薇怒放……湛蓝的一方天空,远处朦胧的白璧天门,被拂尘扫入尘埃中的花瓣,碎掉的宫觞,琼浆四溅……银链缠绕的玉台,逆风飞舞的长发,广袖青纱,最后回头时被乱发遮挡的面容,唯独一双漆黑的眼,深渊般震慑人心,还带着怨毒而绝望的笑……

  剧痛袭来,四肢百骸像被地狱烈火焚烧一般,少年与男子轻贴的双唇骤然弹开,明明只是瞬间的触碰,却像是令光阴逆转,岁月倒流。
  叶湛错愕的站在原地,双目溢出茫然,似乎还陷在某些场景内不可自拔。而被某些力量激开的少年,此刻紧紧蜷缩着身体在地上痛苦的翻滚,他的衣袂与发梢正迅速的窜上一阵金红色的光,却不似寻常火焰,而是无声无息的吞噬着少年的四肢,发梢,甚至眨眼间便蔓延上他的脸庞!
  薄佻白从未见过如此惊悚的一幕:那少年浑身被赤金烈焰包裹,痛的大汗淋漓五官扭曲,却发不出一丝声响,甚至那火焰所到之处完全不曾焚毁任何,却更像是在烧灼着他的灵魂……
  只在最初震惊了一下,随后,男子便迅速的扑上前,张开双臂毫不迟疑的抱住地上翻滚着、无声哀嚎的少年。指尖触到的身躯,果然是令人惊惧的高温!
  叶湛已回过神来,眉头紧皱,神色复杂。
  隅殷色陷入有生以来最为撕心裂肺的痛苦之中,比起剜心剔骨,比起午阳灼心都要疯狂千百倍的痛苦,如坠地狱深处的油锅,如同有千万条火舌蜂拥而上舔噬着他的身体。他的每一寸肌肤都如同被搁在砧板上,并反复不停的滚来滚去,无形的高温似亿万根毒针深深刺破他的皮肤和骨骼,没入他灵魂深处……
  痛苦,像一场漫无边际的黑暗,而他在黑暗中跌爬打滚,却发不出任何嘶吼或者懦弱的哀嚎,他连声音都一并被夺走,只剩下这场冷漠无情的惩罚。是的,惩罚。他知这是谁在惩罚他,因为妄自揣测天意,因为妄图证明什么。而他,果然得以验明正身,只是这代价的惨痛,他已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那一次,大抵是薄佻白有生以来第一回感到无措和无力,眼看着少年在他怀中瞠目欲裂,青筋暴起;眼看着他披头散发形容扭曲;眼看着他的面孔陷入诡异森然的火焰。他不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因为那火焰像是专门为惩罚他一个人而设立的一般,对于旁人的进驻,如同无物。
  他那么用力那么紧的抱着他,身上的衣衫被他尖利的指尖撕烂粉碎掉,下颚被抓住一道狭长的血痕,甚至于一边的肩膀被咬的血肉模糊惨不忍睹。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当火焰消失,怀里的少年面如死灰形容枯槁,如同死了一万回……
  他终于安静下来,大睁的双眼蓄满晶莹剔透的泪水,鼓鼓的,不停不停顺着眼角淌下来。配合他涣散的瞳孔,灰白的唇,以及最后一刻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手。或许,已不能称之为手,那种程度的枯瘦,比起美人迟暮要惨烈千百倍。
  状如兽爪。
  隅殷色仰躺在薄佻白怀里,从对方深邃的墨瞳里清楚的看见自己的模样:双颊深凹,目散无神,惨白龟裂的唇,以及犀利高翘的锁骨。仿佛只是一瞬间,他的美态荡然无存;也只是那么一瞬间,他的双目遭遇被活剜的痛楚,喉咙干涩异常。然后,视线一点一点暗下来……
  薄佻白。他这么唤他,嘴唇微微翕动,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视野不断缩小,迅速黯淡,最后一片漆黑。他的身体痉挛了一下,眼泪更为汹涌的滚落,一颗颗穿越尘埃坠入地面,啪嗒,竟然凝成了黑色的珍珠。
  怀抱着他的男人,背影僵成一尊石人。

  犹如在梦里,听见有个声音在说:"为何不信命?你应当信,因为若不信便是逆天,逆天,便是死路一条。你看,你还是这样固执,前世如此,今生亦不懂得悔改。为何执着,是因从前不珍惜,还是如今得不到?"
  他在梦里看着那声音的主人,就站在高高的玉台上,墨发狷狂而舞,衣袂逆风翱翔,却不见面目,只得一双黑漆漆双眼,森冷漠然。
  那人又说:"九入轮回,你一世不如一世,旁人还懂得知难而退,你却永远不懂避其锋芒。第一世你死于逆天,第二世你死于逆己,第三世你试图绝爱却偏偏情深,第四世明可放下城府,你却抛不开回忆……每一世你都如此悲哀,每一世你都叫人没法瞧的起,到这第九次,你更是好,背德乱伦,你说,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得的,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
  他听见那人的冷笑,有一缕尖锐的讥讽,含着轻蔑,可是他却穿越重重掩饰,从中读出了一份悲凉,一份绝望,一份痛惜和无奈。
  他是谁?
  "……天都叫你装模作样,天都叫你佯装不懂,可你偏要逆天。而今妖不是妖,鬼不成鬼,你又能怨的了谁?我真想剖开你的心腹看一看,那里面究竟长了几颗胆?!能叫你逆天,能叫你不知死活的一窥金身!紫微星已然觉醒,你若从旁协助,或者哪怕默默躲远一些,那戾气便也不能伤了你……可你偏不!你偏要冒死去触那逆鳞,你可知帝皇龙脉的精光何等耀目,刺瞎你双眼、毒哑你喉咙便是饶你一命!"
  他听见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竟然带着哭腔,嗓音也低哑了起来,含着一股忧伤,如春雨般绵绵入心。他越听越熟悉,直至那人悲怆的跌跪在他面前,长发顺着身势垂泻满地,遮挡了他的容颜。那般熟悉的身影,即便低哑也依旧撩人心弦的嗓音,像一只无形的手仅仅攥住了他的心脏,而后一点一点拧紧,拧的发疼,喘不过气来。
  然后,那人痛哭着唤了他:"殷色……"
  他的心骤然痛的缩成一团。
  "殷色,殷色?殷色!殷色!!……"那人的声音越来越激烈,撕扯着他的听觉,像针绵密的刺进他耳膜,说不出的揪心。
  他无端觉得悲凉,他直觉那人是他所熟悉的,即便看不清楚面目,但一定是识得的,至少他的声音听过来,如此熟悉。他又觉得那人虽然言辞刻薄,却处处为他着想,尽管到最后都是恨铁不成钢……那种感觉颇为奇异,如同你立在河边看自己,你的倒影在水中望着他,你们眼神交流,灵魂传递……灵魂?!
  他蓦然一惊,目光巨震,身体踉跄着倒退三步,只见玉台上不知何时狂风大作,那抹纤细孱弱的身躯愈发显得瘦骨伶仃,披头散发,纤细苍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正费力喘息。最后缓缓地,缓缓地抬起脸:狭长妩媚的眉目,额心嫣红的朱砂痣,嘴角似笑非笑的韵味……
  他如遭雷击,看到世间另外一个自己。那个"自己"含泪带笑,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因果轮回,万千兜转,莫再执着罢。你命不由己,由天。"

  当夜,北望候府发生动乱。传闻中的刺客与北望候一并现身,怀中还拥着一具少年干枯的焦体,好似死去多时。三千禁军倾巢围剿,却被二人震烁古今的联手所惊骇。据称那日北望候府一片杀气三十里外都能感受的到;据称那日三千多禁军的尸体一夕之间堆满庭院;据称杀红了眼的那两个人遍身是血,眼神肃杀阴鸷宛如修罗临近……
  然,终究无人能左其右。
  十月末,北望候自大肆杀戮之后,行踪成谜。
  十一月,宫闱内部风云变幻,帝王授意下的禁卫军已然在城内戒备完毕,进入备战状态。
  腊月初八,前北望候叶湛拥兵八万,持一半虎符公然于寂北边陲集结大军,至此,正式谋反。

  彼时,九天上界太极仙山,太极莲磐上倒影出人间瞬息万变的局势,一众彩衣仙人环绕其间,雨雾初开,天光蜿蜒。众人观望莲磐上倒出的映像,正见隅殷色猝不及防吻上叶湛,霎那间星轨动荡,司命仙君手中的诸神命盘指针剧烈摇摆不定;继而又见隅殷色倒地翻滚,盘龙炎生生灼瞎了他一双鬼目,为防天机泄漏,甚至还烧哑了他,令他彻底失声。
  众神唏嘘不已,接着看下去,却见叶湛神情变幻不定,肉眼凡胎自不能见,然而众神却清楚的看到他额心的蟠龙金印散发摄人白芒,待光芒过后,印堂一抹紫气萦绕浮游,竟是封印接触之兆!……随后便见薄佻白飞身前来抱住跌滚的少年,直至火刑结束,对方眼珠落下应劫之泪,那泪落地后一如预言所使,变成黑珍珠……再然后,薄佻白抱着少年的背影僵住不动,长睫垂下,浓郁的阴影投打在白玉肌肤上,嘴角一勾,忽然慢慢转头,朝着上界莲磐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眼像是穿越万千阻隔而径直刺进众神心底,一众仙家齐刷刷打了个寒颤,竟僵不能动。再看画面,却是一瞬间那墨瞳褪成了金色,五官恢复成本来面目,薄佻白冷冷站起身,面无表情站着,一双凤眸遍布森然阴霾。
  最后的场景,自不用说就是那场震惊世人的杀戮,两个都是在凡间颇有建树之人,初次联手就狂性大发,若非后来天帝出手解了二人魔障,唯恐那切萝卜似得杀法,莫说三千,就是三万也不够二人砍的……
  众神心有戚戚,围成一团面面相觑,最终将期待的目光投向龙纹白玉高座上正支着下巴,表情木然的男子,眼睛正出神的盯着蓬莱天外,不知是发呆还是在思索什么。
  众神念及凡间那一场浩劫,不由唏嘘短叹,太极莲磐内倒映的景象更令人心惊胆战:且不说那下去历劫的两个,就是一个复苏的紫微星,也足够去闹腾了。
  "朕原以为他受了八世的罪,此次总能学乖一些……"高座上的男人突然幽幽开口,脸上表情极淡,不喜不悲,众神忙躬身,听其接着道,"究竟是八世太短暂,还是受的苦仍不够多呢?朕那样子提点,他却仍冒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的危险也要一窥真相,这样的好奇心,还真是……还真是,叫朕佩服。"
  他轻轻说着,眼神流露出一股迷茫,微微挑起眉尖,线条流畅的侧面宛如冰冷的大理石,硬净,冷然。
  众神默然。
  良久,他又喃喃着:"也罢,我便再给他们一线生机……而今紫微星已觉醒,莫管是被他唐突激化还是别的什么,总之,也是时候叫他们看一看自己的心……"
  如此执念。
  "如此执念,终是一个贪。"

  凡间,腊月十七。这日下了场大雪,浓密鹅毛一般的雪花厚实的覆盖在一望无际的荒原上,四野望去,一片广袤银白。
  此处正是距离小镇寂北不远的边陲地带,常年风沙巨舞,今年却意外的下了场大雪。叶湛手下八万重兵起初冻的直骂娘,幸而叶湛早有准备,放出风声后就将人马分流开来,按计划潜入各地,最终只留下一股中坚力量等待时机。
  国战虽一触即发,但到底还未触,至于谁去触这一下,如何触,这是重点。叶湛此人,平素最不缺的就是耐心,还生就一副小心眼儿,每走一步都谨慎如猫,不做万全准备势必不会轻易出手。而如今这时局,拼的就是一个耐字。他的八万精兵全是自己训练出来的心腹,未必不比皇城里那位的耐力差,如此,便只好委屈对方憋屈那么一会儿。他赌对方不敢贸贸然举兵出关,而恰好,叶人渣此生最烦在大冬天打仗,从前一这样他就心情不好,他心情不好,人人都遭殃……
  果然,对方遵循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口号,即便早已将叶湛的"罪行"诏告天下,却迟迟未能出兵伐诛。朝堂上两股势力拧着劲儿,保守一派心知叶湛行兵布阵的实力,自不敢掉以轻心;先觉一派多是些年纪较轻、近来颇得帝王信赖的谋士权臣,寄望快刀斩乱麻,出奇制胜。如此还未出征,帝王便头疼起来。
  说的远了,回过头来。
  说起叶湛,则必定要提一提自那日北望候府离奇事件之后,一并消失人间的刺客两人:
  薄佻白,和隅殷色。
  若说离奇失踪,倒也不全是,至少叶湛很清楚他们在何处正做什么,因为二人此刻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大帐外暴雪封门,帐内却是春色旖旎。叶湛支着下巴神色不定的注视着前方二人,彼时薄佻白已除去长衫,上身精赤,露出柔韧优美的肌理线条,双膝分开跪在榻上沉睡的少年身侧,弯腰认真的……脱人家衣裳。
  是的,没有错,就是脱衣裳。
  榻上少年隅殷色,自数月前经历不明烈火焚身后,双目失明,喉内失声,同时长睡不醒。薄佻白抱着他冰凉入髓的寒躯,内心渐渐阴霾。他知他是鬼,且是手段不一般的鬼,他身上系着双方的契约,他们之间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未能解得圆满,他却沉睡不醒。
  这厢叶湛目不转睛看着,总觉煞气凛然,脊背汗毛不觉耸起。心中倒是不怕,或许是没觉出什么杀意,挑眉笑道:"他若不醒,你怎么办?"
  薄佻白没搭理他,动作不停去解少年衣裳,直将他脱得一/丝/不/挂,叶湛目光一滞,旋即跃上一抹胭脂色的促狭,暧昧的吹了声口哨:"哟,光了呢。"这倒像是提醒了薄佻白旁边还有人,果然的瞥了他一眼,一抬手拨下幔帘,帐内两具身体贴在了一起,影影绰绰,无限缱绻。

47、合?紫微星下凡 ...


  薄佻白低头一口咬破自己左手腕,跟着又咬破殷色右手腕,而后倾身搂住他滚成一处,取了红绳将二人手腕绑在一块儿。片刻,感觉有股微弱的力量正在缓缓汲取自己送上门的血,悬着的心微微落下来一些,他就着侧卧的姿势支起鬓角,安静的注视那少年。

  ——你不是喜欢我的血,我给你,比你平实要的多的,都给你。你,快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借就是传说中的RP爆发,在下现场直播了…… = =


48

48、合?情不知所起 ...

  绯红缎带捆绑在一起的手腕,意外衍生出一股暧昧感,相贴的身体一冷一温,薄佻白心知这样做极傻又没有道理,哪会有人用体温去暖一个死人?可是偏偏只能这么做,在近半年的相处中,他得到的有价值的信息,只有这些。
  此刻近在咫尺。
  他端详他的面,纸一般煞白的肌肤,眉尖拧起,唇线紧抿,高高翘起的锁骨瘦的叫人不忍心摸。他心中无端一窒,说不出的难受:怎么区区几日,你便如此形销骨立?!
  心中一片荒芜。
  听见帐外叶湛的声音,似笑非笑:"你就这么轻薄人家?好歹也是只鬼……"他心头突地一跳,与殷色十指交缠的手蓦然攥紧,圆而硬净的指尖儿戳破了对方手背,低头一看,青筋都暴了起来。心底提上一口气,缓缓送出,这才平定了那颗突突乱蹦的叫他不悦的心。抬起手臂,殷红温热的血"嘀嗒"一声溅落在雪白的狐裘毯上,宛若一朵嫣红的梅花,将二人交缠的手送到怀里,他低头,轻轻吻住对方指尖。
  "不要让我等。"
  "我不喜欢等人,包括你在内。"
  "快点醒过来……"
  "今天就醒过来的话,你想做什么,我都答应你……"他轻声呢喃,表情像被一层雾笼罩着看不真切,话音也似含在喉咙里,饶是叶湛这样好的耳力也没能听清,所以没人知道他最后说了什么,只隐约见那素来冷静自持的男人默默垂下头,在少年冰凉的额心,悄无声息的,落了一枚吻……

  腊月二十一。寂北小镇。
  边陲附近县镇早已被叶湛纳入麾下,薄佻白此次也助纣为虐了一番,纡尊降贵,在寂北镇相对而言最华贵的客栈里住下。毫不客气的讲,这客栈还不如薄家下人房,然而今时今日的境况也由不得人挑剔,因为实在不想与叶人渣呆在同一个帐内,而别的帐子又显然没有他的华贵,薄佻白只有移入客栈。索性,没有他想象的恶劣。至少桌椅板凳齐全,檀木床不算上等也倒还干净,与叶人渣打了一架换来一床温暖踏实的虎皮褥子,最后抱着隅殷色躺在床上时,薄佻白竟然觉得这境况也不怎么糟糕……至少,隅殷色还在他怀里。
  又低头注视了一阵子。他发现自己近来愈发奇异,总像是看不够似得,哪怕对方如今惨白的脸实在是没什么看头,可是还是很想看,想要抱着他,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抱着躺在榻上。
  他,果然变得很奇怪了吧?从前是断不会有这种想法的,即便对佻溪,他也始终存着淡淡的距离,会宠溺,但不纵容。佻溪抱着他的时候,他呼吸稳健,气度自然,未有任何不良感觉;旁人的话……旁人不敢抱他。除了隅殷色。初遇他为自己所救倒入怀内,整个怀抱顿时就像揉入一汪玉润翡翠,水汪汪的美;再相遇他自池塘内破浪而出,线条姣好的雪颈上粘着湿漉漉的发,整个人妖娆成水藻似得,又是失足滑进他怀抱,而他竟没想过推开他……
  现在想来,他待他果真是大为不同罢。这不同自相遇便存在,却是在沉檀妃死后,方才明白。

  月色降临。
  换了件寻常布衣,顿觉肌肤被那粗糙的料子磨蹭的难受,砂纸一样,最后除去衫子一瞧,白净肌肤竟然起了星星点点的红斑,果然是被磨坏的。薄佻白皱着眉头,站在浴桶前一脸严肃。不换衣服是不可能的,那么脏的衣裳,穿了两日,最好不过烧掉。隅殷色还好,躺着不动也有他整日擦身,可他总不能也闭门不出吧?虽然其实这几日除了到门口接收小二送上的膳食,的确也没怎么出门过……
  养尊处优的薄家大少此刻面临一项艰难的选择:穿不合身的粗布麻衣,或者裸奔。= =
  屏风内,对着浴桶上搭着的褐色麻衣赤身裸/体纠结良久的薄少,终于慢慢松开拧紧的眉心,眼中锋芒一闪,好似下定某种决心一般,面无表情捞起布衣迅速穿戴完毕。转身,疾步出门,至叶湛营旁时正见那人迎面而来。叶湛眨眼,对面那人今日煞气甚重,尤其一脸"穿着布衣也有绝代风范"的表情孤傲的令人发指。叶湛笑一笑,欲装作不知情,然而下一秒却破口大骂:"呔!你他娘把老子坐骑骑到哪儿去?!"
  追了两步没追上,还吃了两口沙子,最后七窍生烟抽了腰上系着的烟锅子凶狠抽一阵,忿忿然呸了两口,一扭头回了帐里。一旁正驻守营盘的精锐骑马默默无语良久,而后继续看花看草看天空。
  这厢薄佻白一路策马飞奔,长风随风狷狂舞动,终于赶至邻镇相对繁荣之地,直奔薄家商号一通忙碌,再出门已是白衣玉冠,苏纶软裘靴,外披一件雪白狐裘披风,弧线尖沃的下巴戳在毛绒大领内,冰肌玉骨,美的触目尽心。
  身前老掌柜还扶着墙战战兢兢,直至薄佻白策马狂奔而出,身影消逝于天尽头时仍不肯相信自己好运,一家店子开了几十年,有生一日竟还能见到传说中的掌家人,不是老掌家,偏偏就是那冷淡绝美的薄佻白。老掌柜满心激动,旋即一拍脑门儿想起薄少临行前交待的事,历时遣人兵分两路,一路快马加鞭沿城秘密通报,急速将薄少所在消息传至身在淮南的大总管夜笙歌耳中;其二却是将店内顶好的服饰搬出来,连压箱底儿的都不放过,一概封箱并立刻运往寂北镇,一通忙活,老掌柜本就萎靡的身躯又矮半截……=
=

  再说薄佻白。
  折腾了近一天一夜却只为了穿的舒爽,叶湛对此甚是无言,但见其白衣胜雪傲然似孔雀般立在身前,对比半靠着虎皮褥子一身红衣胸肌大敞的自己,怎么看怎么觉着自家气势低了三分,平日还好,怎么这会儿一看自己就跟山大王似得?!
  叶湛暴跳而起,细魅眉眼狰狞起来,一想起自己今日处处受制于他顿感不爽,方要出言讥讽,却见那人眼角拖着一丝疲态,丢下马一言不发就进了客栈。叶湛微微怔住,顿时念及此人不日前以血饲鬼的壮举,眉头渐渐拧起来,半晌,挥挥手叫了人过来:"去,给那白孔雀弄一晚汤药补补身。"
  影三一脸狐疑:白孔雀?但见叶湛眼稍一挑,细长妖媚的眸子几乎缩成芒状盯着他,当即似被针戳中,菊花一紧落荒而逃。
  叶湛在客栈门口一站良久,脑中只得一人身影,颀长俊秀,涓涓书香尤在眼前。不由想起沉檀妃死那一日,他好容易才将他灌醉,朦朦胧胧也拉到了床榻上,连啃带摸,眼瞅着就要提枪上阵,却不料影随突然出现直呼宫中有变。他一惊,顾不得其他,随手扯了衫子裹住那昏睡青年半裸的身体,搂抱了到胸口,低头一口擒住对方的唇,恶狠狠连啃带咬吮吸一番,方红着眼恋恋不舍松开,低低咒骂一句:"他娘的,老子下回非得按着你操个七天七夜才行,操死你这勾人的东西!"
  叶湛后悔了,他不该一时心软把那人安然无恙送回淮南,他就应当就势上了他,直把他上的哭爹喊娘狠狠记住自己身体,也好过现在一身的邪火没人发泄。
  隅枕棠……他娘的不止勾人,还勾魂!

  这夜注定不平静。
  叶湛就罢了,不想那人还好,一想起就浑身如被火烧,下面某处硬的像铁,又不想找人,只好左手便宜右手。可偏偏他火力旺盛,自己弄了一会儿还越弄越精神了,直泻到一脸菜色,身上线条流畅的肌肉绷紧了又松才算完事,最后打死也不敢再去想那人……
  这边薄佻白原本安好,坏就坏在叶湛临时脑抽迸出的那句"关怀"。影三苦思冥想终于明白那句"补补"是什么意思,可一想到薄少整日抱来抱去的清瘦少年,昏睡着竟也难逃被摧残的命运!再一想薄少素来清心寡欲的面瘫脸,结合下了药之后销/魂的表情,他怎么就觉得主子这回干的事……有点缺德??

  入夜时分。
  赤/裸的双肩肌理流畅,明净如瓷,端坐在浴桶内的男子正以软巾撩着热汤擦身,倏然浑身一僵,低头,目不转睛的盯着水下某处,锐利的凤眸近乎缩成芒状。半晌,似难以置信般的,伸手……握住了水下半勃/起的某处。
  ——热,很热,为什么这么热。
  素来清润如玉的体温,从来不会生病,能够令他受伤的人又基本不存在,伟大的薄家大少薄佻白,二十四年来不曾面临过现在的困境——深锁着眉,一脸肃穆的盯着水中自己慢慢崛起的下半身,那股神奇的力量从血管脉络里兴奋的流窜,疯了一般的涌向这处沉寂了二十四年,也被他忽略了二十四年的地方……
  ——无情,无欲。
  多少人渴望得到他的垂怜,多少人寄望他转身回眸的霎那间,能够在他眼睛里遇见自己的身影,多少人奋不顾身痴心无限,多少人自信满满而来却毫无例外铩羽而归……早就说过,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为了掩盖世人的一切光芒;早就说过,薄家玉缺,如美玉无暇,却独独太过无暇。
  无欲则刚,无情不伤。二十四年来他冷眼旁观诸多悲欢离合,高堂濒死之际将薄家重担交于他手,他缄默而隐忍,心中有茫然怅惘,却无任何绝望撕裂;二十四年来不择手段为保佻溪一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所以才会令他遇见隅殷色。他习惯了将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不过分信赖任何一人,对笙歌是惜才,对佻溪是责任,那么对于隅殷色,又是什么??他从来不曾幻想过爱欲的色彩,直到这一刻因为一些离奇的原因——叶湛竟然对他下药这种事回头再说。
  现在,现在他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浇灭身体里这团色彩斑斓的,奇异的艳火……

  迅速膨胀的欲望,肌肤表面飞快窜起的一层轻红,像古老的瓷器被人反复摩挲着身体,带来令人心动的颤栗。已经不止是热,理智的弦绷得很紧,似乎……似乎真的不能再冷眼旁观下去。
  他想。
  眉尖拢起,慵懒的琥珀色瞳仁扫过凤尾,斜斜的一眼,有些漫不经心,就这么,瞅见了榻上早先被他擦洗过身体的少年:洁白的丝绸亵衣松松的坠在两肩,不堪一搦的锁骨,娇贵的腰身,修长笔直的双腿——喉咙莫名有些干。为何原先看上去再熟悉不过的身体,会突然之间如此耀眼?耀眼的……令人想要占据。
  他鬼使神差的站起身,男子赤/裸的身体霍然自水波中拔起,晶莹的水花四溅,玉釉一般的精美的身躯像是着了一层薄薄的胎色,胸前肌肉线条流畅优美,紧绷的腰身与颀长四肢,浑身散发出一股浓烈的禁欲气息,意外的性感。顿了顿,似乎仍在迟疑,这使得他的表情有一丝诡异的凝重,面容有些生硬。半晌,方抬起指尖,轻如拂花掠过屏风上挂着的蚕丝玉衫,动作有些漫不经心地半披上肩,而后长腿一伸迈出浴桶,湿漉漉的脚踩在铺着厚实长毛毯的地板上一路走过,最后停在榻前。
  浓郁的靛青色阴影自榻侧投下来,此际若殷色是醒着,也必定会被月影笼罩下看不清楚表情的男人所惊,他表情仍是有些懈怠和冷漠的,只有一双凤眼犀利炽热,像一团火在里面疯狂跳跃,更像黑暗丛林里觅食的猎豹,裹着斑斓的皮毛,姿态优雅而孤傲的,紧盯猎物,只是——此刻究竟谁才是猎物?

  "……被欲望捕获,和被你捕获,有什么区别?"他微俯身,墨发自双肩分垂而下,蛇一般蜿蜒在少年身上。一边说着话一边抬起手指,指尖轻巧挑开前襟松垮系着的玉绦,少年的身体整个儿摊开在他眼底,青瓷般素凉的肌肤,散发着僵体特有的阴寒,却因连日来几乎不曾停歇的饲血而渐渐充盈,肌肤如同镀上一层淡淡的柔光,娇贵的美,是种不可抗拒的脆弱感。
  男子一步跨上榻间,双膝分跪在少年身体两侧,广袖翩然飞舞,起落间仿佛一张网将二人盖在中央。他直勾勾盯着这具身体,盯着少年微拧的眉心,眼角流露出一丝迷惘,嘴角轻轻抿起,似笑非笑。他的手轻柔抚摸身下这具美丽的艳尸,宛如对待上等玉器一般小心翼翼,眼神透露出一丝忧郁——又是这样的表情:似乎被情/欲捕捉并非他的本意,似乎他也情非得已。
  然后他捉住少年右手,牵引着,来到了身下一处热源,修长灵络的五指包裹着另外一只纤细的手掌,一冷一热,缠绵交织,顺着肌理精致的小腹滑下去,滑进幽暗深处——
  "……我也觉得奇异,这种感觉。"他垂下头,鼻尖轻轻抵着少年,瞳孔中央似乎还流淌着暗金的波纹,深邃如渊。二人腰身相贴,他将余下的左手横过少年脑后,五指张开来,齐齐扣住他后脑,向上一送,清凉唇瓣瞬间触碰到他火热的吻,像一腔炙热遭遇到甘甜的玉液琼浆,他毫不迟疑的张口,含住对方的唇深深吮吸、舔舐,而后用舌尖顶开闭合的口腔……
  "不过没什么。"他吻着少年的脸庞,眉心,耳垂,低低呢喃,眼睛在黑夜里明亮的如同宝石,顺着脖颈处流畅的筋脉一路滑进深凹的锁骨,不紧不慢的啃噬玩弄,并留下明艳的蔷薇痕迹……
  "你还在我这里,就够了。"吻滑入胸口娇嫩的红缨处,殷红舌尖似蛇尾一般妖娆的扫过,羞涩的花心颤抖着站起来,颜色由最初的浅粉变成美艳的蔷薇红。男子沉沉的笑,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一样,握住欲望的开端,轻轻抵在少年腿根处,停顿片刻,"——会痛的吧?假如这样直接进入……"
  他腰身微微抬起一些,一只手扣紧少年后腰,使他上身扬起,头颈却像脱力的娃娃一般后仰着,黑色闪烁着珍珠的光色荡漾开来,姿态宛如垂死的蝴蝶。身体下部极为暧昧的摩擦着,他狎昵似的亲吻对方喉结,身体微微后撤,缓慢的如同在蓄力,随后
48、合?情不知所起 ...


  ——
  大力一挺。
  肉体被撕裂的声音非常清脆动听,绵密的紧致感迅速像潮水般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同时伴随着尖端密密麻麻的疼痛。他动作不停,稍稍退出一些,再次进入,这次,一捅到底……
  少年的身体在被入侵的时刻蓦然痉挛了一下,轻微弹跳的被薄佻白大力拥紧,没有一丝缝隙的扣死在怀里,一只手抬高对方的腰肢,一只手紧紧扣住他的后脑,身体一抬,连带着搂坐在床上。他开始一下下,不紧不慢的撞击对方,伴随着低沉压抑的抽吸,缓慢的吐纳。少年沉睡的身体受到刺激后开始细微的颤动,狭长睫毛不停抖动着,像是要睁开眼。
  然而没有,在这沉重坚实的挞伐之下,少年始终维持着颤抖和些微痉挛,甚至有多次微微扭动头颅,眼珠在眼睑下不停滑动,喉咙里发出模糊细小的呜咽……
  这是一场压抑的情爱,情/欲盛放到最顶点的时刻也无法填充男人眼底的冷寂,深不见底的寒渊,冷酷,乃至狠绝。他抱着少年有些机械的重复那些动作,脑海里重重叠叠是交织在一起的画面,那些画面如先前一样熟悉,却又增添了新的内容,像一卷画轴,伴随着某些原因在不断填充他苍白的记忆,不断填补着空缺的剧情——
  满池盛放的红莲,重重宫纱掩映下交织的身躯,优美昂扬的脖颈,低沉的喘息和酥软如猫咪一般的呻吟,甜腻的拥抱,雪白的脚趾在动作中微微蜷起……
  ——我们从前认识罢。
  ——或者我们应当是相爱的?
  ——这是你的记忆还是我的,这样看似甜蜜却处处隐藏着忧伤气味的记忆?
  ——每一幕每一幕都是我拥抱着你,对着我笑的人是你,可是为何到了最后,推开我的人还是你?
  "如果是相爱的,为何我心中会盈满阴霾和怒意?……"男人维持着拥坐的姿态一动不动,嘴唇贴着少年微微汗湿的耳廓呢喃,眼睑轻垂,线条精致的侧脸在暗夜充斥着沉闷的压抑,森冷,漠然。
  "如果真的相爱过,我又为何如此恨你……"
  是谁的呢喃宛如叹息,最终被风卷入尘埃里。是梦见,是现实,是轮回还是命运,你还分的清麽?我已,分不清。

  他这么说着,我真的分不清。

  PS:留言河蟹河蟹河蟹河蟹必须一定他妈的要河蟹!!!

作者有话要说:薄大的第一次,如此猥琐的被我"冰恋"了……掩面,其实我真的是后妈吧是吧是的吧……

PS:
留言河蟹不用提醒了吧,但是和谐不代表可以不按爪啊要自觉孩子们。
下面说三点必须的——

1,叶湛是紫微星转世,帝皇星降临。殷色先前为一窥先机惨遭上帝报复,如今瘫了瞎了盲了,这就承接了前文的"龙血"片段,表明此文最终结局的时刻叶湛必会称王。

2,有关薄大记忆,四样信物是关键,自沉檀妃开始每拿到一样信物,记忆就越逼近真相,直至最后封印解除,乃们会如愿看到一个强大的BOSS诞生,当然,殷色就悲催了。此处已能看到殷色前世必定是负了某人的,以至于某人情欲萌生的初夜竟然如此悲催与纠结,还有奸尸倾向=
=!请表快进,后文很快揭晓……

3,有关隅殷色的记忆,目前为止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比较悲催的是在薄大记忆全然复苏的时候他仍然是天然呆一只,对九世轮回前的一切基本记不得,于是虐恋神马的,你们懂得。

4,既然已经有人猜到我不妨就剧透了,关于地煞和薄佻白的身份,俩个合二为一,就完整了。所以,说薄佻白命中有一缺陷,这缺陷必然是感情里的硬伤,致命的。

5,薄少恢复记忆,地煞也不会消失。

6,依然是留言记得河蟹啊河蟹!!!!!!!!!!!!!!!!!


49

49、合?初现隐蛇莲 ...

  腊月二十四,皇城爆发内乱,朝廷内六品以上官员有九人相继遭遇暗杀,刺客出手干净利落,多数像是江湖中人所为。这些死去的官员中不乏帝王近年来培植的新生势力,而早先那些与北望候有所牵连被打入天牢的官员,却瞬间消失无踪,刺客幕后的主脑是谁,不言而喻……
  "我没有,不是我。"叶湛裹着华丽丽的狐裘歪在太师椅上,修长两腿悠然叠起,翘上矮几,一边说话,一边慢吞吞抽了口烟杆。靡靡香雾氤氲开来,使得他原本邪魅的五官少了几分凌厉,看上去竟似有一腔脉脉柔情。"侯爷又没烧坏脑子,这么着一杀,别的不说,皇帝急了要挠人的……"叶湛嘟囔着撇了撇嘴,"而且,侯爷本不喜欢冬天打仗,年根儿了,折腾个什么劲儿?"
  "你倒人性未泯。"对面榻沿坐着的男人淡淡道,长捷微敛,细致的眼尾拖出一丝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说着微微俯身,白净修长的指尖捏着一块帕巾,沾了木桶里的雪水,一点点为榻间上身光/裸的纤细少年擦背,"此事一出,皇帝必然将矛头指向你,倘若不是你做的,那这幕后主使是谁就有的看了。而今天下两分,若此时有人横插一脚,脏水真泼了过来,你也不好不接着……"
  "爷这不是已经接了,"叶湛眯起眼,狭长眼眸闪过一丝锋芒,殷殷一笑道,"只是这一时半会儿,爷还真想不到是谁这么体贴,把爷留下的棋子一个个都挪给回来。"
  "你这喜欢留纪念品的恶劣嗜好怎么还未改掉?"薄佻白微微皱眉,"这些棋落到皇帝手里便罢,而今落到第三方手中,必然要废,你这又是何必?"
  "当初留下自有当初道理,而今废掉……也罢,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一回,不要给爷知道是谁搀和这一脚,不然……"叶湛倏然邪魅一笑,"爷捏碎了他的子孙根再给他灌两碗烈性春/药!"
  "……"
  "寂北苦寒,你这么守着他也不是办法,不如跟着侯爷去前阵溜达一圈儿?"
  "你上你的修罗场,我走我的艳阳道,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从前今后都一样。"薄佻白面无表情的说,手上动作不停,已将少年上半身擦过一遍,这才起身,慢吞吞挡住叶湛视线,道,"出去。"
  叶湛眉梢一挑,忽而飞身进前,薄佻白早有准备,一手拉上锦被盖住少年身体,一只手已快速同他过招。两人身手都是极好,江湖中除了隐居的前辈,唯恐只有数年前崛起的武林盟主权思之能与二人过招。一盏茶的时间,仍不分上下,二人烦了,极为默契的收招,屋内始终静谧,就连方才激烈的打斗都不曾发出什么声音。
  两人身影分开数十步远,叶湛笑了一下:"你的剑到底有多宝贝,侯爷想看你使两招,就这么难?"言下之意,他竟从未将薄佻白的剑迫出鞘过!
  "……江湖上都说,而今天下能迫你使出秋水剑的人只有权思之,我看过他出手,内力深厚,然剑法却不可与你同日而语。我一直奇怪,当年你是否是被他缠的烦了,这才故意输给他?"
  "胜败乃兵家常事,而且,我为何要刻意输他?"薄佻白转身,背对着叶湛,声音微沉,充满漠然,"但你说的也不全错,他内力浑厚剑气却一般,权氏的内功已发挥到极限,而他却突破了极限,我看不出原因,所以输了。"
  "嘛,改日有机会,侯爷也要去会一会这江湖第一,呵呵……"叶湛亮开一把折扇,十分风骚的扇了两扇,风声凛冽。
  薄佻白眼皮抬也不抬:"你打不过他。"
  "未必。"
  "你连我都打不过。"
  "喂……"
  "禁军已出了重阳关,不日就到汉沽,汉沽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你若想调戏,那处是绝佳的埋伏点。"薄佻白头也不回的说,一边放下帐幔,脱靴上榻。
  叶湛看着他一套旁若无人的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嘴角微微抽搐,一手按下额头青筋:"就你聪明,侯爷早就派人去了!"帐幔幽幽垂落,绯薄的红纱影影绰绰透着一丝撩人的意味,只听深处传来一声低笑,夹杂着两分戏谑:"就知你熬不过今冬……"
  叶湛此人最喜欢说一套做一套,厚颜无耻,脸皮比城墙拐弯处还筋道。城府够深,肚子里的弯弯绕绕更多,他口上说极讨厌冬天打仗,却断不会为了个人喜好放弃先机。此际有人帮他打破与朝廷的僵局,他自然要顺坡下,怎么可能会乖乖等到过完年再动手?你道他禽兽也罢,因为照他的审美,过年就应该弄点血腥玩意儿什么的,比什么都喜庆……=
=
  "侯爷拔营,你待如何?"好吧他的确很讨厌他,但是这样一个勉勉强强的对手若轻易挂了,这辈子还不得寂寞死。
  "我们也走,在你们血洗汉沽之前,届时吵吵闹闹,不好……"薄佻白轻吻着少年耳垂,呢喃。
  "你要到何处去?会治活人的医生遍地都有,治死人的那可千载难逢。"叶湛斜靠着门框,双手抱臂,狐狸样的笑。
  "你可听说过隐蛇莲?"帐内声音低沉了些。
  叶湛眯眼:"这就是你一直忙活找的东西?难道沉檀身上的不是?"
  "我要找的不止一样。总之,你听过没有。"
  "这般古怪的名字……"叶湛摸着下巴,"啊,有个地方宝贝最多,你不如去看一看?"
  "太湖武林盟?"
  "咦,你知道。"
  "……权氏一门除了内功傲人,后山上养的灵药妙物不比蜀中差,我正欲一探究竟。"
  "我始终觉着奇怪,这小娃娃那日为何突然发作,侯爷生凭头一遭被鬼轻薄,感觉实在是……销魂的紧。"叶湛摸着下巴意味深长的笑,帐内玉枕咻一声飞出来,叶湛侧身避过后邪气一笑,"真是淘气。"
  "出去,不要让我说第三遍。"
  "侯爷不与你一般见识,"叶湛好心情的摇着扇子出门,一脚刚迈出门槛时顿了顿,沉沉笑道,"听说有种莲生长在万丈崖壁上,色泽墨绿,形如磐石,喜欢冬日开放,不知……是否正是你要找的那一株?"说罢悠然离去。

  罗帐内,厚实的裘被覆盖下,两尊赤/裸的身躯交缠在一起。修长指尖拨弄着少年胸口嫣红的蓓蕾,在听到叶湛的话时微微顿住,片刻后轻轻离开。男人垂首,殷红舌尖在少年冰冷如大理石的胸口处寂静蜿蜒,留下湿漉漉的水渍,随后舌尖一卷,轻巧裹住蓓蕾,另一只手自然的以指尖捻拨。
  ——明日启程罢,去寻能治你"病"的人。
  温润的唇瓣轻轻呢喃,如同诉说着温存情话,只是表情有些迷惘和漠然,看不出喜悲。手臂滑进深处,带来一阵窸窣悸动。
  ——我们已经,浪费了太多时日。
  低沉的笑,仿佛从胸腔深处潮水般一波波的荡过来,叫人打从心底泛起一片凉意。男人无声无息的动作,黑暗中,漆黑长发垂至脊背,汉白玉般精致的身躯覆盖在少年身上,弓起的背部行成极性感姿态,一切静静的进行。
  ——快了,快了。
  他眯起眼,眸光闪烁不定,轻轻执起少年手背,在那手心寂寥的纹路上,落下一枚吻。
  无声一笑。

  翌日清晨。
  邻镇薄家店铺跟过来侍奉的仆人将早先运来的鹤氅狐裘等一干华丽物什装箱,运上马车,除却原先的车夫留下,其余人拜过薄佻白后即照原路回镇。叶湛驻扎在寂北边陲的大军开始拔营,先行军于晨昏已出发,留下部分粮草装运。薄佻白抱着被狐裘裹的严严实实的少年跨上马车,一回身便见叶湛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悠然踱来,那马皮毛油光水亮,全身赤红如焰,唯四蹄雪白,正是伴随叶湛常年征战沙场的爱骑——惊艳。
  "这就走了?侯爷昨日不过玩笑话,你还当真不成?"叶湛半俯在马背上,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漫不经心的拨弄马鞭。
  薄佻白睐他一眼淡淡道:"侯爷好雅兴。"这般冷淡语气,竟与二人先前对峙的态度如出一辙。
  叶湛眯起眼笑,不置可否。
  马车打从"惊艳"身前过,叶湛亮鞭微拦,对着虚掩的车窗道:"太湖水深,小心没了老腰。"
  车内人漠然:"汉沽泥泞,留神闪了马腿。"
  "客气。"
  "别过。"车夫扬鞭,马车疾驰而去,雪地上留下沉重车辙。叶湛在原地微笑,眼神清明冷寂,旋即马鞭一甩:

  "出发!"

  腊月二十七。
  渲帝在位第十二年,距离寂北边陲不到一百里的汉沽峡谷爆发第一场内乱,前北望候叶湛设伏于此,帝都军队连番惨败,后不得不狼狈撤回淮阴地带,等待大军支援。叶湛余下两股势力自南北方悄无声息合围,腊月年关,在距离太湖不远的淮阴小镇爆发第二次战乱,此战之血腥与雷霆速度震惊朝野。
  翌年开春,帝军退回中原腹地养精蓄锐,太湖以南部分地区至边陲,被正式圈入叶湛麾下……

  渲历十三年开春,陌镇,因地处太湖左岸而被划入武林盟的势力范围,城镇富饶,风景独到。
  元月十一日,一辆马车在熙攘的街道中缓缓穿过,停在陌镇最负盛名的客栈——"孟白居"。幔帘撩开,露出一身着风袍的男子,身材高贵细挑,五官隐在雪白的狐绒斗篷内,只隐约露出一方下颚,净如白瓷。下的车来,微微抖了抖衣袍,氤氲的梅香扑鼻散开,他似怔了一秒,继而垂眸,静静看着缩在胸膛前沉睡的少年,削尖的下巴弧线唯美,美目幽闭,雪白肌肤在吸食了近一个月的鲜血后终于恢复从前的莹光珠润,却还是虚弥的紧,细长一抹锁骨高高翘起,整个人抱在怀里轻如鸿羽。
  "……客官里面请,您几位?"店小二热情的凑上前招呼。男子微侧目淡淡看他一眼,惊艳的五官轮廓叫小二当场愕然,手里的白巾落在地上都浑然不觉。
  "一间上房。"男子说着一步也不迟疑的往里走,小二目光呆滞,一袭黑衣的车夫面无表情立在他身后:"马厩在哪边。"小二"啊"了一声回过神来,历时被黑衣人浑身寒气逼的腿软三分,颤巍巍指着后方侧巷:"在、在在在那儿…"姬冰面无表情飞身上车,手持缰绳一甩,将马车驶入后巷。
  小二额头冷汗涔涔:这人,是冰块做的麽……
  孟白居每间上房均有个十分雅致的名字,薄佻白抱着隅殷色穿过后院,对面三层独立的小楼矗立在眼前。他眼神极好,一眼瞥见三楼最旁边背阴的那一间,名字竟叫"玉涎梅",便扬了扬下颚问小二:"可有住人。"
  小二笑答:"不曾住。本店生意好,前头屋子总不够用,月前掌柜的才辟出这一块地来装的新屋,这两日方弄好,许多屋子都还未来及上人……"
  薄佻白点头:"就要这间。食宿费等会儿车夫会给你,你只管去打两桶热水送上来,我要沐浴。"小二一听便知此人身家阔绰,言语中自然流露出一股高贵的姿态,忙躬身答:"是。客官还有何吩咐?""稍后备一桌上等饭菜送过来,再有事我自会叫你。"薄佻白说着迈步上阶,素洁的袍角似一只白蝴蝶扑簌掠过半空中,小二鼻尖嗅到一股淡香,清冽入骨,怔了怔才道声是,抬头已不见了人影。
  陌镇隶属武林盟的辖地,来往江湖人士自不胜枚举,看此人身法与内敛的气质也必非俗人,只是那张脸美的实在是匪夷所思……小二晃了晃脑袋,长叹一声,转身出了院门。

  薄佻白推开屋门,一股淡淡的熏香扑面而来,店的主人似乎是为了除去新屋里干涩的墙木味道,而特意在空房都提前熏了香,并不很浓郁,倒十分轻缓入腑。
  他环看四周算的上精致的陈列,屋内格局是大套小,外间一个堂屋,寝房在内里,中间还用纱窗巧妙的隔了一间暖阁。他大略扫视一遍,转身关上门,进的里屋,方才抖开风袍,露出里面只着了水纹丝缎里衫的少年,衣领挂在肩头摇摇欲坠,一大片白瓷般细腻的肌肤暴露在视线中央,胸口纤细的肌理处遍布嫣红吻痕。
  一缕微妙的笑意浮上嘴角,薄佻白发现他十分满意于少年衣不遮体的姿态,何其柔弱,驯顺的模样叫他偶尔忍不住会紧紧扣进怀里,然后……欢好,听说做那回事叫欢好。从前只是听说,从前不动心思,如今食髓知味,他竟不想把持自己。
  掸扫完床榻后,车夫姬冰已经回来,怀里抱着一沓冰蚕丝锦和高羊皮毯子,薄佻白让到一边,毯子铺在内室,十八层丝锦做了床单,竟然还不如普通的被褥一半厚,然而躺下去通体柔滑如玉所偎,堪称极致享受。
  缠枝香炉点上香,小二送水进来,偶然一瞥历时被内室华丽丽的改良震的瞠目结舌:那桌椅都用虎皮包了脚,素帐掀过顶儿直接换了金沙绫罗的,满地雪毯,床上用品从头换到尾……小二被震到言语不能,一旁姬冰拿眼角寒光射他:"送完就出去。"小二踉跄着奔出门,一扭头,姬冰也被赶出来了,垂着脑袋一团阴郁立在门口,做门神……
  屋内薄佻白正襟危坐,轻唤:"阿四、初五、小七、十一。"暗处阴影攒动,几缕气息浮起,沉声应:"在。""阿四去太湖山庄看一看内阁地形;初五记下盘查哨口与换岗时间;小七去探后山;十一轻功最好,暗中留意权思之行动。申时一刻回来汇报,去吧。""是。"几人训练有素退去,整个过程屋内始终不曾见得一人身影。
  薄佻白复回到床边,除去华服,只留一身与少年十分相像的亵衣亵裤,伸手拔了头顶翡翠发簪,一头青丝华美泻下,他脱去靴子翻身上榻。少年被侧身搂住朝里送了送,整个人窝进他怀里,尖尖下巴锥子一样戳在他胸口,冰凉与
49、合?初现隐蛇莲 ...


  温润的肌肤摩擦,很快又闪出火花。薄佻白眯起的眼眸滑过一片斑斓,翻身压了过去……

  事毕,二人共浴。少年似绵软无骨的蛇逶迤在他胸口,臀部被托高,细长两腿分的极开,露出被疼爱的惨不忍睹的隐私部位。一株修长皓白的手指在菊门内动作,勾出妖娆红丝与淫靡白液,缠绕在一起活像先前沉浸于黑暗中无声跌宕的情/欲。他亲吻少年惯性痉挛的身体,冰冷肌肤浸在热汤内被激的起了一层薄薄的小粒,大腿根处一片薄腻的肌肉均匀纤细,此刻在他意味深长的摩挲中宛同羔羊一般,回味着上一秒暴风雨般的侵袭而微微颤栗。
  爱抚是一件容易擦枪走火的事,生命的前二十三年半他不懂这个道理,如今不但懂了,还十分乐于实践,就像现在一样——将欲望的种子一次又一次深埋如对方身体里,弥漫着浓郁的贪婪,像只野兽一般激烈的动作,压抑的抽吸,最终发出近乎于飨足的叹喟……
  桶缘被撞出沉闷的声音,一室寂寥,除了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和剧烈波动的水纹,以至于高/潮来临时分那一声包涵快慰的低吟听上去慵懒性感的不像话。
  再次事毕。他摸着少年滑腻如瓷的肌肤颇有种爱不释手的触感,微微露出近乎于诡异的笑,亲吻他眉心妖娆的红痣:"我以为这样其实也不错,至少,你不会清醒着承受痛苦。我并不想折磨你,可为什么每一次你承欢时,总能带给我十分不舒服的感觉呢?就像是、就像是……嘲讽。"
  ——一种轻亵而冷酷的嘲讽。如同我正在做着一切在你眼中被鄙夷和蔑视的行为,如同你正居高临下睨视着我,如同我赤/裸的情/欲被你洞悉。你带给我生命中有史以来最大的快感,却在同时令我产生无限耻辱和挫败感,这种并蒂缠绕的罪恶如同附骨之蛆似乎永远无法摆脱,你知道么?
  你,知道么。

作者有话要说:权思之是个BOSS是个BOSS是个BOSS
——应某渣所求再次绿字剧透一遍= =!

PS:
虽然不能保证年前结文,但是过年神马的,还是很有福利的,咳,让我们一起小心翼翼的按爪,定时按爪有X吃,打滚~~反复滚动~~~=V=
谁他妈举报我抽谁。大过年,自己叉出去可以不要坏了众人心情谢过。


50

50、合?催命之觉醒 ...

  申时一刻。
  香炉内缕缕青烟盘升如发,帐内一片旖旎,少年温驯的缩在男人胸口,一抹黑色妖娆而上落在细嫩颈窝儿处,被男人颀长白皙的手指拂开,取而代之一枚吻。唇正待要离去时,狭长垂敛的凤梢慵懒一扫,琥珀色瞳仁直望暖阁外黑暗的房间角落,启口问:"如何。"
  暗处响起刻意沉压下来的声线:"回主子,太湖山庄内外围共设关卡十一道,暗卡四道,分别在两个侧门以及假山内的密道口;内阁戒备森严,每两个时辰换岗,每岗六不停歇巡视,书房似乎是禁地,外观不曾见人,然粗略估计附近至少有十个暗人;后山药庐巡防较弱,属下失职,不曾寻获主人所要之物;至于权思之,他自午时起便在大厅处理盟中要务,期间下人奉过一盏茶,他晚膳亦是在厅内与下属共用,至属下离开前不曾外出……"
  "奉茶麽。"帐内传来一声低笑,透着几分意味深长的凉意,幽幽道,"权思之从不喝茶,他只喝酒。"
  屋内气氛一僵。
  薄佻白翻个身手肘至起身子,一手温情抚摸隅殷色赤/裸的身体,朱润双唇慢慢勾起一角,研磨出一个近乎冷嘲的笑意,慢慢说道:"你确定他喝的是茶?"暗十一面色煞白,双眉紧蹙,一瞬间脑中过电般掠过权思之喝茶前后的表情:"这……那茶里有密信!属下行踪败露,肯定主人责罚……"
  "怨不得你。"薄佻白淡淡笑开来,凌厉气势却不减分毫,"权思之生性谨慎多疑,想必一早便察觉你的存在,却不打草惊蛇,待你离去再行反追,唯恐此时他人已在店外了罢!"
  黑暗中传来一阵倒吸气声:行踪败露不说,还叫人顺藤摸瓜找上门来?!四暗影心头一片寒凉,却听薄佻白慢悠悠道:"贵客上门,你等还傻站着叫人来观赏麽。"言中竟有饶纵之意,众人如蒙大赦,迅速退离。

  屋内恢复寂静,薄佻白慢抬手,一丝不苟的替少年系好衣衫,方幽幽坐定,便听屋外廊上一阵几不可闻的脚步声停在门外,继而传过一声低笑:"薄少既来我太湖,又为何不现身一叙,难不成是嫌我庙小,容不下二位?"声音浑厚有势,显然内力不俗。
  薄佻白撑着鬓角淡漠一笑:"权少贵人事忙,我不过借道,又不及逢上拜帖,倒怕扰你清安。""你这是在同我客套麽,玉缺。"权思之隔着房门朗笑,径自推了虚掩的房门,进地堂内,隔着一重珠帘,那炙热视线依旧能准确无误的落定在帐内少年隐约的轮廓上。
  帐幔徐徐探出一截玉臂,似漫不经心撩开一线春/光,薄佻白正支着鬓,凤眸含笑,不冷不热的迎上权思之微微僵住的目光:"失礼。"
  权思之显是未料到他二人会是这等亲昵状况。自洛阳一别后,他的暗影如附骨之蛆粘在隅殷色所在的任何一处,从薄苑到帝京,从帝京到寂北,再又从寂北到这里……他自以为不曾惊动对方,却不想对方早已心知肚明,只不动声色一路走来,直到现在,唯恐他先前派人去太湖山庄刺探也只是虚晃一枪,他本意就是要诱逼着自己现身!
  权思之明白过来,心中不由叹喟:比起他,自己果真还是棋差一招。然那二人同床共枕的亲密姿态实在是刺的他胸中憋闷,忍不住就带了戏谑说:"该是我失礼才对,闻讯前来,却不想就扰了小虞公子和玉缺的好事……"
  他唤薄佻白玉缺,如同二人关系亲厚,称呼隅殷色却仍如在洛阳时一样,仿佛对如今二人的亲密多么讶异,对隅殷色的身份亦是模棱两可。岂料一向清高自傲的薄佻白,这一回不但由着他戏侃,还意味深长的笑了一笑,说:"无妨,正待要睡下。"话中布满暧昧意味。
  权思之只盯着那少年笑:"怎么,是小虞公子身体又不爽利?"
  薄佻白这回竟弯起了唇角,露出个难得一见的温柔笑意,惊得权思之汗毛倒竖,呆怔当场,只听他幽幽的说了句:"他是累了。"
  这一回,即便是傻子也明白那话中深意了。
  权思之脸色变了变:"也罢,既睡下了也不好再闹腾什么,不如等明日我再叫人来迎二位入庄?"
  "叨扰了。"薄佻白也不推辞,礼节性颔了颔首,面上又恢复往常冷淡,似乎那昙花一现的柔情蜜意只对枕边人出现。
  权思之一拱手:"告辞。"语毕昂首阔步出门,步子比起来时竟然沉了些许,料想是心情压抑的缘故。行至后院时,孟白居的掌柜正躬着身子诚惶诚恐立在不远处,权思之冷冷斜了他一眼,长袖一挥,立刻有随从上前两手按住掌柜头颅干脆利落的一扭,颈骨断裂的声音十分清脆。
  一身黑色劲装的武林盟主冷眼睨视那已然软倒在足下的身躯,虎目泛起森寒的光,面无表情道:"人都到店里了竟然还不曾认出,我要你何用!"语毕,瞥了一眼掌柜旁边面色惨白瑟瑟发抖的店小二,竟就是先前招呼薄佻白入店的那一个,权思之挑唇冷冷一笑:"你倒是眼尖,还晓得通秉一声,今后孟白居的掌柜就是你了,滚吧。"
  小二颤巍巍又跪又拜,后忙不迭退出院子,身后一道阴凉的视线令人毛骨悚然,权思之回头看了一眼"玉涎梅"的方向,默不作声,肌理精壮的胸膛微微起伏,泄露了呼吸的压抑,良久,终于转身离去。
  楼上,一道清冷视线在虚掩的纱窗后,漠然的将那一幕尽收眼底,转身,再投向床榻时,已然多出几分深思……

  翌日入庄。
  隅殷色若是醒着,必定会为众目睽睽之下薄佻白"护食"的行径抱以老拳,从头到尾他都被裹在薄佻白的风袍内寸步不离不说,连一厘肌肤都不被允许暴露在他人视线之下。整个太湖山庄的人都道薄少转了性得了宠儿,却不知那宠儿是男是女是老是少,究竟何方神圣。隔日,流言以铺天盖地之势席卷整个武林盟,并以十倍速度扩展至整个江湖。不过这一回,人人都知道薄少怀里抱着的是个绝美少年;人人都知道,风姿隽永艳色殊绝的薄家大少……
  其实是个断袖。
  薄少入庄第三天,除与权思之有过一番不冷不热的交谈外,其余时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抱着美少年睡大觉。一世清誉付诸东流,万千芳心碎裂一地,薄佻白自不在乎,有个人却开始承受不住。

  书房密室内,权思之再一次仰眸审视那张残缺的画像,猩红炽烈的美人痣,横波潋滟的桃花眼,令人莫辨雌雄的雍容魅骨,蓬松的黑色团羽扇遮挡了一半的五官,只有那狐仙似的眼珠妩媚的看着他,欲说还休,朦朦胧胧……
  他再一次提笔,蹙眉思索,试图补上那空缺的五官,可脑中记忆与梦境交织缠绕,始终不曾看过青年正身。是的,他已确定对方是个青年,他渐渐回味起环境中低哑如春雨的丝缕笑意,暧昧的,温存的,令人心尖儿颤抖。
  胸口突然袭来一片刺痛,像是厉鬼的指甲在抓挠着心脏,他猛地甩开画笔,急促的喘息着,两手扯住前襟用力一撕——"嗤啦"一声,绢帛碎裂遍地,露出男子净硕性感的上身,胸膛蜜色的肌理强健蛊惑,紧致的腰身,八块腹肌形状矫健优美……
  这无疑是令少女面红耳赤的勾人身材,然而此刻却不比心口处一枚仿佛被烫至灵魂深处的黑色烙印!盘旋着妖异的纹理,从拳头一般的大小正急速蔓延,像一只无形的画笔在他的肌肤上疯狂舞动,渐渐布满整个左边胸膛……
  黑色的,被诅咒的饕餮纹印。
  权思之发出一声痛苦的低吼,一拳将香案击的粉碎,整个人扑倒在画前,狰狞的十指抓挠着画卷,终于一把将它扯了下来,死死的按进怀里。然后,像是奇迹一般的,他眼前再一次出现那无数次回荡在脑中,一如幻觉般存在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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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着幽绿长袍的美青年斜靠在贵妃榻上,微敛长睫,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柔软的黑色羽毛遮挡着他的脸,那声音低哑温柔,对他说:"你所求之物,不在山高,不在水远,亦不在繁华深处;你所求得的,亦是你得之仍会失去的,即便如此,你也依然渴望得到麽?"
  他疯狂扑倒在青年膝下,近乎于膜拜的眼神仰视对方,他闻到那一片清凉蚀骨的梅香,勾人情肠。他不住点头,忙不迭的奢求着原本该是镜花水月一般的愿望。
  他说:"是!我要它,我要得到它……"
  "痴人。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青年吃吃一笑,美目流澄,忽而弯下腰,冰凉瓷白的细指托起他下颚,温柔的看着他问,"可是怎么办,我都给了你,你却不一定能拿的到啊……"
  "我可以!只要你给我,这天下间除了我有资格!"他捉住青年手臂,通体的寒凉激的他浑身一颤,指端却是如羊脂白玉般细腻娇嫩的肌肤。他瞬间便痴了,像被什么蛊惑似得,慢慢抬手去摸对方妩媚柔情的眉眼,额心的红痣微微闪过一道红光。
  "你想做什么……"他听见青年美妙的声音。
  "我想、我想看一看你的脸。"他吞咽着喉结,心跳如擂鼓,浑身肌肉绷成一线。他渴求的看着他,大胆伸手,捉住对方捏着羽扇的五指,一点点按下来。一点,再一点,细挺的鼻梁,苍白的肌肤,再一点,再往下一点……手蓦然被攥紧,刺骨的寒意潮水般蔓上来,他被青年反手握住,脸庞逼近,狐仙似的美目陡然变犀利,直直盯住他,青年厉声道:"你想看我的脸么?你有多想看我的脸?!"
  他张一张口,脖颈却被对方藤蔓似的细指缠住,拧紧,甚至将他整个人提起,足尖绷直。他眼前直发黑,面红耳赤呼吸不能。对方却蓦地送开手,愣愣的看着他,半张脸仍旧被羽毛遮住,莹莹秋目却忽然浸满了眼泪,风一吹,水汪汪的像是要溢出来。
  他心口一痛,痴痴的看着青年。青年却极妩媚的笑了一下,同时眼泪夺眶,顺腮而下,落在地上却响起一片脆响,原来是变成了黑色的珍珠。青年捧起他的面颊,诡异的笑:"我可以让你看看我的脸,那么你用什么来做交换?"
  "什、什么?"他仍呆怔着反映不过来。
  青年皱起鼻尖猫儿似的嗔他一眼,低笑:"你莫要装糊涂,先前儿我不是允过你一个愿望,你愿折寿二十年来换;这一回你想看我的脸,我这脸岂是说看就能看的?不过我看你顺眼,你若想看,现在拿东西来换就是……"
  "可以吗?"他心骤然悬起,有些兴奋的期待,眼神璨亮,"我用什么来换,都可以?""胡说。"青年咯咯脆笑,用细指尖儿刮搔着他的脸颊,"你要用你身上最值钱也是最不值钱的东西来换。"
  "什么东西值钱又不值钱?"
  "你的心啊,"青年弯起眼睛天真的笑,"呐呐,给我你的心,好吗?"
  "……可是心给了你,我不是会死麽?"
  "痴人。你身上已经被烙下饕餮纹,魂不入六道,既不能投生,要心何用?不若给了我,我还能允你一番美梦,不好么?"青年笑着松开他,捏着扇炳微微一摇,黑羽如缎面行云流水。
  "我想看你的脸,"他慢慢站起身,直勾勾的盯住青年,眼神炙热的像要在对方身上烫出窟窿,双手大胆的捧住对方面颊,他点头,"好,我给你。"
  话音未落,但见青年双目一亮,似夜月寒星璀璨夺目。他眼前长纱飞舞,碧影翩然,一条细嫩手臂紧紧箍住他脖颈,迫使他垂首。青年飞快的踮起足尖,如同怕他反悔一般,像只小兽撞进他怀里,细嫩甘甜的唇瓣狠狠贴过来……他脑中嗡然一响,世界失聪。
  青年含住他唇瓣狠绝的笑:"如你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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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境消失,权思之昏厥在地,赤/裸的胸膛遍布黑暗的饕餮纹,恐怖诡谲。
  与此同时,太湖山庄某一间典雅的客房内,红帐销魂,玉床醉摇。半披着的衣衫的男人懒洋洋晃动腰杆,有条不紊的享受着美妙的欢好,尽管身下少年绵软无力,一副人人采撷的模样全无互动。然而这并不能打消身上人的积极性,他甚至饶有兴趣的摆弄着玩偶的身体变幻了好几个姿势,并最终确定现在这个姿势——永垂不朽的攻上受下,少年细长如玉的大腿缠在身上,两条手臂被迫绞在他脖颈上,腰肢被勾紧相贴,头颈软软后仰,长发在一次次的撞击中密如水瀑荡漾开来,销魂的难以言喻。
  薄佻白沉浸在最后的冲刺中,床第欢快的晃动,然后毫无征兆的,怀里软绵绵的少年突然痉挛了一下,一股激寒在肢体内飞快的流窜开来,同时菊门收缩,薄佻白猝不及防被那一激,顶端浓郁的汁液在少年体内绽放开来……

  他僵住。

  怀中人蓦地睁开眼。

作者有话要说:question :醒来睁眼发觉自己正在被人强X该当如何???
A你shi.
B我shi.
C大家一起shi= =

PS:一想到下一章美少年异彩纷呈的脸我就喜极而泣TAT


51

51、合?彼岸的指引 ...

  一时清醒一时迷,一时清晰,一时虚。
  缠绕在脖颈上的记忆,像潮湿阴冷的绳索,一圈一圈,并不明显的场景片段却连续性的压制过来,在某个瞬间,确切的说,是在他妄自揣测天意时反被天谴之火吞噬……一直拥有的,关于隅殷色的真实身份反而淡了下去,同一时间突出的,却是莫名而神秘的,场景——
  是谁的三千长发在狂风之中猎猎舞动,那样充满了哀伤和痛苦的眼睛,乃至惊魂一瞥中与自己近乎相同的容颜;是谁用那样悲伤而沙哑的声音不断试图告诫自己什么,要他相信哪些,还是无可奈何的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入一个套索里……
  "因果轮回,万千兜转,莫再执着吧。你命不由己,由天。"

  睁开眼。
  鸳鸯交颈,红帐销魂。
  鼻尖嗅到的气息浓烈而暧昧,有一秒钟冲击的令头脑浑然僵硬。眼睛,大睁的眼睛,茫然,空洞,像一汪被打碎的墨汁揉了进去。长长睫毛羸弱的颤动了几下,忽闪,忽闪。
  思维还凝固在上一秒似真似幻的场景,有些搞不懂怎么就突然清醒。他下意识的张了张口,喉咙间奇迹的挤出一丝呻吟,沙哑的几近情-色。
  然后——

  下-体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身体某处尚且藏着灼热利器的触感倏忽间逼真了起来。在他轻微痉挛的时刻,那如同夜蛾般诱惑的呻吟变成了邀请,邀请着此刻居高临下注视着他,目光冷然而凌厉的男子再一次无声无息膨胀的,情-欲。
  ——以为凭生都不必尝,却谁知道,会食髓知味,弃之难当。
  忍不住,还是忍不住放纵了自己。即便在少年毫无征兆的醒来后,那一双大睁的有些呆滞的双眼,喉咙里挤出的,猫咪一般的呜咽都在刺激着他残存的欲望卷土重来。复苏的炙热,甚至于内心还残留着上一秒的余韵,不满于少年突兀的觉醒,几乎令人生出有些羞耻的尴尬。但他是谁,他是薄佻白。这般无耻的冷静自如的薄少,所以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再一次蒙住了少年的眼睛——即便他本身就看不到。

  身体骤然像要被撕开,从隐晦之处迅速攀爬而上的痛楚,夹杂着丝丝缕缕奇异的快感,像潮水,像上好的丝绢,一层一层逐渐快速的覆盖下来。无从躲避。他惊慌而茫然的张大了嘴忍不住叫出声:"唔啊……"十根纤长的细指在对方背上抓出艳丽的红痕,感觉身体像是被演练过多次一般娴熟的挺起,双腿颤抖的缠上去,泛白的指关节紧紧扣住对方线条精美的肌肉,竭力后仰的颈子,身体像一张绷紧的弓。
  ——怎么回事??
  隅殷色在被撞的七零八落低喘连连时问自己,现在这情形……是要怎样?!他不是没经过人事的少女,短暂的怔仲后,身体交合处那股熟悉的快感汹涌的爬上脊背,这令人血脉贲张的场景,他怎么可能不明白自己再做什么?!
  可是。看不到。即使喉咙勉强能发出含糊短促的声音,可是他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他们的身体抵死纠缠在一起,亲密的令他面红耳赤,羞恼难当。
  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醒来……

  是谁。
  他在浮沉的潮水中勉强维持一丝清醒,是谁呢,这样沉稳强悍的挞伐,听不到一丝声音,除了那低到压抑的喘息,鼻尖嗅到满是情-欲的味道,隐隐的,还有一丝……香气?
  他霍然一僵:檀、檀香……难道是,薄佻白?!
  感觉手心覆盖住的睫毛猛然一颤,似乎是同一时间感知到了对方的疑惑,优美如猎豹的男人忽然沉□体,嘴唇温柔的贴住少年脖颈,轻轻摩挲那清晰的大动脉,似乎是漫不经心的笑了一下:"你已经醒了,对吧?"
  松开手掌,少年骤然圆睁的双目布满了愕然、愤怒、羞恼、迷茫等无数的复杂的情绪,那一刻在薄佻白眼底暴露无遗。继而感觉后背一片火辣辣的痛意,少年尖锐的指尖无意识竟戳破了他的肌肤,深深没进去,表情几近扭曲。
  "你在生气?"男人垂眸安静的注视少年的脸,看见那哆嗦着发白的唇,鬓角暴起的青筋以及抖个不停的身体,他终于断定,"你很生气呐……"
  少年抽了抽嘴角,内心淡定的泪流满面:我想抽你,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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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醒来临前。
  除了痛意,还是痛意。没有出口,整个世界从他被黑色怒焰包围的一刹那开始沦陷,一点点脱落,像斑驳的墙皮。随之而来的恐惧感就像多年前那座书香深宅内某一块方砖地下,他被至亲之人剖骨剜心一般的疯狂,而这一次,他连哀嚎之声都已被剥夺。
  疑似记忆的场景,因为太熟悉,除了那种似曾相识的怅然和惶惶不安几欲逃避的欲望,假如只是于己无关的命运,他又为什么会想逃呢?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翻阅了这不知出自何处的,记忆之流——

  玉台上跪着的少年半垂着头,长发委地,他身形十分清瘦,一身碧衣松垮的挂在身上,好似随时都能被风吹走。纤细的手腕上扣着一副银华灿灿的通心枷锁,乃无极仙山上的至阴石所造,除却上古真神,无人能断其丝毫。
  诸神居高临下环视着他,面面相觑,或惋惜无奈,恨铁不成钢,或震惊愠怒,恨其所不争,然而终归如上天所示,这一刻,已经是最后的宣判。莫说是一个他,即便是有万千道行的天神,一旦推上诛仙台,结局也只有一个:
  九入轮回。生魂难寻。
  "我且问你,到这一步,仍不悔觉吗?"有仙家垂下洁白的拂尘,轻轻抬起少年下颚。
  然后,然后他似乎是笑了一下。
  他其实生的并非倾绝色城,却胜在眉心一滴艳丽惑人的朱砂,本是细长柔润的双眸,此刻含着一丝淡笑和疏离看过来,像隔着一层薄雾叫人心悸。
他轻轻一笑,水汪汪的眼眸犹如一池被风吹皱的湖,柔声说着:"悔?呵……我若是悔也只悔当初懵懂无知被他带入这华美天界,我若是悔,也只悔今世命运相悖,还偏偏叫我遇上了他……"
  他抬起眸,表情似有些茫然,喃喃着:"……总之,千悔万悔,唯独不悔,我没能亲手杀了他。"
  此言一出,尘埃落定。
  诛仙台上,狂风大作,他猛的挣开天将束缚,踉跄着站起身,在众仙人惊愕的目光中放声狂笑,笑的眼泪四溅。而后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走向诛仙台崖边,低头凝视足下万劫不复的深渊,那表情却是如此温柔缠绵,如同面对情人。
  一颗心在胸腔里猎猎生疼。
  他闭上眼低低笑了一声,几乎要纵身跃下,却被天际一道柔白的光芒懒腰截住,向后用力一甩,他整个人凌空飞起被狠狠摔了回来。一道寒凉的目光居高临下睨视着他,他身子骤然一僵,眼前碧玉明砖上出现一双熟悉的雪丝银华靴。
  他心跳仿佛停止,呼吸骤紧。
  那人在他面前慢慢俯低身子,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撷起他的下颚。视线被迫上移,他看到那张脸,那张熟悉的几乎要铭刻入骨髓的脸,此刻却充满了漠然和压制的恨意,冷冷看着自己。
  "晃司泉……"他咧开嘴角露出个有些怪异的笑,痴痴的看着那人,"晃思泉。"脖颈蓦地被攥紧,曾经温柔抚遍他全身的大手此刻宛如一把巨剪,凶狠暴戾的,仿佛要一把绞断他脖颈。他茫然的睁大眼,眼眶里有大团大团的水雾,可偏偏流不出一滴。只得试图微笑,苍白的近乎扭曲的微笑,看在那人眼底宛如一记嘲讽。
  "你怎么……"那人垂眸,浅金色的眼眸犹如一双琥珀,微微眯起,呆着天生的冷酷和傲慢注视着他,轻轻说了一句,"你怎么,还有脸叫出我的名字。"
  少年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愈发睁大双眼,直直看着他。
  男人垂下高贵的头颅,惊艳八方的容颜在逆光时分却显得如此阴诡森冷,眼角眉梢渗透的恨意,一层一层,像猝了毒的柳叶刀扎在他心上,疼的连呼吸都不能继续。
  ——他觉得好笑,明明都伤害了对方,可是凭什么,他跟他都认定自己才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
  "玉落,碧玉落。"男人忽而忧伤的看着他,似联想到了什么,又或者终归不忍少年折断在自己手心,一瞬间温柔下来的表情,美好的让他以为这是幻觉。
  然而不是。
  男人蓦地松开手,轻轻捧起他面颊,修长清凉的手指尖一如初见时美好,带着隐约的芬芳。男人低头,与他鼻尖相抵,温柔的问他:"没能杀掉我,你后悔吗。"
  少年上半身被他半是亲昵的拥在怀里,四目相对,他能清楚看到男人眼底压抑成狂的情绪,爱恨交织,羞辱,愤怒,怨恨,乃至几乎要龟裂的冷静。是的,他总是那么冷静自持,温文尔雅,如果,从来没有遇见自己的话——
  "怎么会,不后悔呢……"他含笑说出这句话,纤细苍白的指尖,颤巍巍触碰对方的脸,分明感觉到那一瞬间对方紧绷的肌肤,骤然紧缩的瞳仁,乃至周身倾巢而出的杀气。
  "为神者,一切不该有的情绪,你全有了。"
  少年低低一笑,忽然费力扬起脖颈,用力吻上他的唇,干涩的唇如同失去水分的花瓣,辗转中崔锐的龟裂,流出娇艳的红。他媚眼如丝的看着他,感觉腰间猛的被一双大手扣紧,带着愠怒与惩罚意味的吻雨点般坠落,尖锐的齿撕开唇瓣,红丝顺着嘴角淌下来,啪嗒一声,滴在男人胸口,然如烧红的烙铁落定一般烧的他浑身一颤。
  少年垂眸,修长的指拨开对方衣襟,露出那落了血的位置,赫赫然变成一滴朱砂痣。
  "总也算……在你这里留下些什么……"他喃喃着,抬起眼眸有些怜悯的对他说,"我怎么能不后悔啊,晃思泉。"
  ——如果不是你以牵强理由将我带上太极山,如果不是你给了那么多可望而不可及的美丽,如果从一开始你就不曾对我动过心,又或者哪怕你可以一直这么戏谑到最后,更或者你肯放手,你和我都不必那么自私;没有所谓的劫数,不必成仙,你也不用给我诸多欺骗,而我也不用在拆穿你的谎言之后还必须强作欢颜。
  ——是,我毁了你千年的修为,我令你几乎要形神俱灭。我如此恨你,恨到完全记不清楚自己何曾爱过你,你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九殿,我只是低到尘埃里几乎看不见的一只梅妖。
  ——晃思泉。
  ——我的确后悔,后悔到了最后,还是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

  诛仙台上,少年猛然推开男子,一步步踉跄着倒退至崖边,回眸看一眼脚下万千呻吟哀嚎的生命洪流,他闭上眼。
  "碧玉落!"生平被人唤过无数次,可惟独这一声震慑人心,让他整颗心脏都揪在一起。倾斜的身体被人搂紧,下坠的第一秒,他错愕的看到怀抱的主人——三界内美得无人可比的男子正用他修长的双臂狠狠攥着少年纤细的腰肢,目光深邃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冷意,他甚至挑起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意,低头,嘴唇贴着少年耳际的青丝,低笑一声,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逃离我了?玉落,我不放手,你哪里都不能去。上天,入地,九世轮回,生生世世,我都要看着你!看着你如何偿我千年修为,品尝背叛我的折磨!……"
  天旋地转,风声过境。已再记不得诸神的面孔,岁月的哀鸣,也就记不得为何事情会在那一秒急转直下。究竟是谁报复了谁呢,谁又更狠谁。他只记得自己的心愿,在堕入人间的刹那间,用力挣开了对方的束缚,若不能逃离你,宁可死。
  闭上眼。无限下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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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睁开眼的时候,视线前方一片混沌,地狱火原本可以焚毁他的元神,却不知为何只夺取了他的声音和视线,而经历过那场不知是否属于他记忆的梦境之后,他竟可以勉强发声。
  倒不如不发,如果是面对如今这种情形的话……
  少年睁大双眼,狭长密集的睫毛伴随着身体被撞击的幅度而颤抖,像是无辜落于叶脉间的蝴蝶。交织处传来粘腻的情-欲气息,像水面上的波纹一圈,圈荡漾开来,包裹着他,令他不由想起数年前自己尚且活着的时候,在某一座深宅大院内,那些违背伦常不得见光的,情-事。
  不知不觉,此刻伏在他身上动作的男人与记忆的某一处吻合,那样熟悉的隐忍,精致的令人叹喟的眉目。他有些恍惚,分不清如今是在梦境还是现实,还是,又回到了从前黑暗诡秘的时光…在情-欲盛放的最高点,终于忍不住低吟一声……

  "阿棠。"

  一阵电流越过身体,方才还温暖馥郁的令人沉迷的怀抱,那具温柔多情满是诱惑力的身躯,突然僵住,寒意一层层爬了上来。隅殷色呆住,喘息中渐渐扯回飘渺的思绪,身体陡然一震:怎么会,怎么会叫了阿棠的名字?!明明已经放开不去他了……
  尚埋在他身躯内的龙物一片死寂,怀抱层层冷却,只是一瞬间滑过的尴尬,之后长久的沉默更令人心悸。隅殷色莫名的心慌,隐隐的,似乎想起了什么,然而看不到对方的面孔,连呼吸都压抑到极点。良久,久到隅殷色已经猜不出对方会是什么表情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嗤笑,低且轻,带着一股漫不经心的淡漠,而后感觉脖颈被一双修长柔润的手掌缓慢抚摸,极尽柔肠,指尖在掠过他喉结时停留了相当一段时间,以至于隅殷色忍不住疑心对方会就这么一把掐死他。
  然而没有。
  那个念头只是极快的从心头掠过,比起蜻蜓点水带来的感觉还要微妙,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试图摆脱束缚。薄佻白垂眸,手指慢慢缠上少年纤细的颈子,眼神意外的阴郁——

  为什么
51、合?彼岸的指引 ...


  。
  分明想要毁掉他的,就在那一秒。
  那一秒,那种令血液凝固,心跳停止,周身几乎蜂拥而出无法控制的杀戮之意……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俺就说三句……

第一我回来了。
第二我回来了。
第三我回来了。

下面都是废话:
卡文卡的我一度很想弃坑来着,但是答应了自己更答应了大家,所以不能弃,绝对不要弃--#
虽然隔了好久没动笔,期间一直尝试写,但是因为临近高潮章所以一直很纠结,个人习惯是,越到最后越要求文章爆发力。每写一章基本都会把前文再看一遍,所以这俩月我看了无数遍却无法动笔的痛苦……不说了,你们懂得。
于是俺回来,虽然不能保证还有多少人能看到结局,但我会在一周内,大概从今天开始,码多少就放多少,放手去写,保证最后河蟹滴结局,仍在蹲坑滴孩子们可以放心了,哪怕只有一个人在看,我也会写下去。


谢谢大家。
周析白。字。


52

52、合?壁画美少年 ...

  权思之望着薄佻白做客的庭院方向迟迟没有迈步,眸子忽明忽暗,闪烁不定。
  他至今想不通为何一贯注重清誉,眼高于顶的薄佻白,会这般大跌眼镜的与一位少年相恋,纵使那少年颇具风情姿色,然世间怎可能还有比薄少更美的存在?如此,"虞秋水"的身份也就更值得人疑心,可是下属查来查去也只得那么几个线索,这少年身上必定是发生过些什么,可是却似有强大的力量替他抹平了一切蛛丝马迹,留下一纸清白。
  权思之想起那少年楚楚动人的风姿,喉头不禁一紧:那眉眼,真的很像是……那位仙人呐。
  衣袂轻轻掠过苍穹,男人矫健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前,很快的,又出现在密室那令他彻夜难寐的画像前。一身碧衣的青年,面罩轻纱,眉眼似皎皎,一双明眸邪魅惑人。他痴痴的看着他,眉心处鲜红的美人痣令他蓦地想起了身上妖异的纹理。他除去上衣,只见那令无数少年痴迷的孔武之躯遍布鬼魅华丽的饕餮纹,像一条斑斓的大蛇紧紧缠绕在他肌肤上……

  ——一颗心换取看那仙人一眼的机会。

  他拧紧画卷一角,骨节苍白毕露,昭告了内心的疯狂:再看一眼,再让他看一眼那仙人一般的绝色面容,让他足够刻骨铭心,至少让他用画笔记录下来……
  他头痛欲裂,脑中翻江倒海一般,全是两次与那青年缔结契约时的场景,第一次在江阴汜水之畔,满地珠玉琳琅,一池随风清颤的绿莲,白雾缭绕的苍穹,不辨来路,不辨归途;第二次是不日前,就在这密室里,突然现身的少年并不如上次那般冷静淡然,而后……

  等等!

  他脑中极快掠过一张脸:被风拂开的碧纱,圆柔细挺的鼻尖,似笑非笑的唇,线条妩媚的下颚……那是,那是?!他如遭雷击立在原地,而后疯了一般扑上案前,一把撕碎了原先那幅画,重新铺开一张。颤抖的手几乎握不住画笔,微微涨红的脸,急促呼吸,笔尖落在纸张上却如同自己具备了生命一般,娴熟游走……
  然后。然后。
  最后一滴鲜艳的朱砂轻轻落在眉宇间,画像完成。男人颤抖的手捧起那卷轴,眸中百色交织意味不明,最终,低沉的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如同来自无间地狱,如同一招劈天斩月,酣畅淋漓。他的眸紧紧锁住画像上的人,双瞳绽放出的狂热令人无端胆寒,□裸的欲望缠绕而来。
  新的画卷代替从前那一张重新挂回壁上。
  画中人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诱惑的年纪,一袭翠衣美轮美奂,纤细玉臂慵懒的擎着一柄黑羽鹅绒团扇,几分孱弱病态的白,唇角微倾含着一缕漫不经心的嘲讽,眼波流转若溪,邪魅迷离,额心一滴妖娆朱砂……
  画中人,分明是那惑人的少年,"虞秋水"。

  翌日小雨。
  清明楼下,薄佻白同权思之对弈,三局两胜,权思之弃盘笑曰:"薄少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薄佻白淡然一笑,洁白两指挟墨子最后落定,而后取鲛绢轻轻擦拭随身携带的白瓷胎釉小盅。却听权思之又漫不经心说那么一句:"怎不见小虞公子?""他不惯在雨天出门见人。"薄佻白垂眸,长睫淡淡掩去瞳孔中微妙的冷光。权思之笑一笑,不置可否。

  此时。客苑深处。
  少年百无聊赖趴在窗前听雨,姬冰燃起一株香,袅袅青烟氤氲开来,少年大睁着双目,眼神颇为空洞茫然。姬冰奉完香立在他身后,欲言又止,却听少年低哑的嗓音幽幽似笑了一下,姬冰周身微微一僵,终究叹了口气,从怀里取出一本镶金丽册,走到少年手边,摊开放下。
  "少爷。"
  "……嗯?"少年眨眨眼,表情无辜。
  姬冰垂眸,伸手将那册子推到少年手下,翻开至最后那一页,原本洁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