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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劫・重生
四九天劫!
萧展如端坐蒲团之上,手掐玉清仙诀,尽力凝心定神,对抗从天上如墨染般的云间不时落下的一重重电光殛雷。
他修道不过三百余年,修为在同辈中也算不高,即便成仙也只能成为散仙。对于他这样连散仙都未修成的道人,天劫一般都只有一重,只要有师门庇护,凭仗稍好些的法器,即使修道百余年的道人也可轻松度劫,成为散仙之体。
而萧展如不仅修了三百多年才凝结元婴,有了度劫的资格,修行之慢令人咋舌;且他这次度劫的场面之大,难度之高也是各门各派中前所未见,直如什么混世妖魔度劫一般。他师兄林端穆手执白玉圭站在巽位,不时运用功法为他抵挡风雷之威,心下也极为诧异,不知师弟是前生罪孽还是出身有异,竟能引来只有妖魔才会引来的四九天劫。
四九天劫岂易对抗。短短一柱香之内,就已有八道天雷先后劈下。事前师兄弟二人为抵挡天雷而设的五行遁术俱被击散,两人手中所持的法宝也经不住天雷之威,处处残破,宝光散尽,仙法已无法再施展出来。
虽然度劫时险象环生,毕竟也只需抗过九道劫雷,八道天雷过后,无论萧展如还是林端穆心中都是一松。最后一道雷劫合他二人之力总能抗下,即便生受天劫难免重伤,但度劫后修为自能大增,境界也会提升一层。只要不当场形神俱灭,肉身伤得多重也有仙家灵药可医。
林端穆心中虽然暗暗高兴,可对头上那一片乌云中的动静却没有丝毫疏乎失神。只见头上一道道银色雷光盘旋回转,相互缠绕,轰鸣声如万马奔走、海潮澍派,神雷威严震慑之下,天地肃然,万物含悲。那雷光越聚越多,越缠越粗,最后竟凝成一条紫色神龙,口吐紫芒,向萧展如头顶盘旋直下。
萧展如也见到头上这般情势,心中暗道一声:罢了,提起全身精元,将元神催出体外。只见他头顶百汇穴上端坐着一名白玉般的小人儿,面貌与他十分相似,仿佛只有五、六岁大小,周身放出五彩毫光,宝相庄严,竟是要以自己的本命元神一抗天雷了。
林端穆见他竟将元神催出,不由骂他胡闹。要知道修道人的元神才是根本,只要元神还在,肉身损毁并不算什么,还可夺舍或转世重修,纵然损伤些修为,不过多修行几十几百年仍可补回,但元神一旦损伤,即便是以后修行多少年,也是无法修复元神之伤的。不过现下天雷即将落下,想助他兵解转世只怕他的元神也来不及逃走了……
大劫当前,林端穆再不思忖,内息急转,左手按上萧展如的元婴,生生将元婴按回其体内,又将右手食指咬破,在他当胸画下符印,封住他的元神不得脱体。随后,林端穆默运玉清心法,将自己五百年所积法力全数释放,竟引那道天雷向他自己劈来!
萧展如本作了必死的准备,谁想元神突然被封,不由得就呆了一呆,这一呆之间,那道紫龙般的天雷便劈到了林端穆身上。待他释出法力去引天劫时,雷光已随着他师兄的身体一同逍逝,本来一片墨黑的天空也隐隐透出晴光一隙,仿佛天劫将过。
见此情形,萧展如心中只感山崩地裂,口中苦涩难言。本是他修行不足,又引来这场四九天劫,该形神俱灭的人是他才是,师兄竟为了救他而代他接下天雷,以至灰飞烟灭,五百年道行化作流水……正自想着,他又忽然觉得下丹田处升腾起烧灼之感,忙忙反躬内视,竟发现自己体内不知何时燃起一股阴火,正自下丹田向上烧起,元神仿佛也不能压制阴火,竟有些融化之状。
萧展如内息运转,本欲压下阴火,可随着他运转内息,那火竟顺着经脉向四肢百骸烧去,不移时,他竟成了一个火人,只是那火并非像凡火一般呈红色,而是色如纯银,在他身上慢慢流淌。
看着身上的劫火,他突然想到:"这样也好,我害死了大师兄,本来就不该活了,此时被火烧死,才合我心意。像我这样为了自己度劫害死师兄,将来又有何面目去见师傅,有何面目继续活在这世上。"他身上疼痛难忍,心中又十分痛苦,不久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元神溃散,肉身也被劫火烧熔,萧展如只觉身在血池地狱中,身周被粘腻滚热的液体包围,神志有时清醒有时糊涂,不知这样渡过了多少时光,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甚至能感到身周的清风徐拂、远处的虫声鸟鸣、身下的泥泞柔软,眼虽不能睁开,却也能感到光线的明暗交递,甚至肌肤上时能感到有什么东西搔爬的痕痒。
此处到底是天上还是人间?莫非度劫并未失败,自己尚存在人世?
萧展如一想到自己还活着,心中还是升起一阵愉悦之感,立刻反躬内视,察看元婴与经脉内腑情况。一看之下,才发现自己的元婴已消失无踪,一身修为又被打回原形,可怜三百余年日夜用功俱成画饼,丹田之内竟是空空如也,连一丝真气也探查不到。
罢了,活着就好,以前能花三百年凝练婴儿,以后便可再练。若不好好活着,再修出些成果,不但对不起自己多年的努力,更对不起为自己抵挡天劫的大师兄。想到大师兄林端穆,萧展如心神不由得一滞。他本来是师傅从山下捡来的孤儿,上山后因为资质太差一直难成道果,不仅师兄弟看他不起,连师傅对他也不过平平,很少关注这个资质低下,人又不讨喜的弟子。是大师兄自幼将他养大,师父甚少亲传他道法,都是大师兄代师传授,自己被别的师弟看不起,又是大师兄常在暗中关护、开导于他……
大师兄花了三百余年工夫,甚至常为他耽误自己修行,才将他教导出一点成绩,如今他度劫失败,还连累大师兄形神俱灭,化为劫灰,他还有何面目重归师门,见师傅和各位师兄弟?只是大师兄之死,他必须回去向师傅交代,哪怕被师傅责罚而死,也是向师门有个交代;若是他也死在这里,师傅不知大师兄为何失踪,心中必定担忧,甚至怪罪大师兄不能保护师弟,他的罪孽就更深重了。
一念已定,萧展如便不再迷惑,更不胡思乱想,重新调整吐纳呼吸,像平时一样练起了玉清心法,不求修道大成,只求早日摆脱如今这幅活死人般的模样,好回到南明派,向师傅解说清楚此次度劫失败的因果,好早日安顿大师兄的身后之事。不知过了多久,他体内的经脉终于全数打通,体内也有了一丝丝真气流转,比起刚刚醒来时的状态已是天壤之别。收功敛气,睁开双眼,萧展如一下子就被眼前景色所憾,心中一片茫然,双目圆睁,形状当真呆若木鸡。
原来萧展如度劫时,为图方便,是选在南明派所在的荃山不远处的一个荒僻山谷,那谷中形势他自幼便十分熟悉,乱石堆积,岩壁嶙峋,并无山泉湿地,谷中连一棵杂草也不曾生过,而如今他触目所见,竟是一片遮天蔽日的森林,树木精奇古怪,枝桠相交,其上不知停着多少野鸟凶禽;他身下是一片软泥地,地上并无花草,却是铺着一层黑苔;林中黑暗处影影绰绰,尽是怪物猛兽,发出狺狺低吼,甚至不少怪兽就在他身边窥伺,只不敢上前吃他罢了。此处断不是他度劫之所,又是何人将他移至此地?那人若为救他,又为何将他遗弃在森林中不加照管?若非救他,又为何花费若干力气,将他从荃山移到这样一片广袤森林中?左思右想之下,仍是毫无头续,他索性打定主意,不管是何人将他运来,那人若有事要叫他办,自己会来寻他,若无事,他在这里空等也无意义,还是早日上路,寻回荃山为上。
虽然在地上体内元婴已失,内力也几乎全无,萧展如却丝毫未觉身体不适,仿佛比当初未度劫时体力还好,并无功体散失后应有的虚弱感,他只当是带自己来这森林之人施救,不感到多么诧异。周围的禽鸟走兽随着他的走动纷纷惊起,在他身边围成了一道圈子,却停在他周身三丈之处,不敢寸进。萧展如也怕这些野兽群起而攻之,将他分食,随即又想到,它们若要吃自己,在他不能动时便已下口,何必等到如今?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这些鸟兽只怕是不会伤害自己的。果然随着他移步前行,那些鸟兽也随他步伐移动,仍聚集在他身周三丈处,不前不后,亦步亦趋。
林中树木苍古,枝叶蔽天,萧展如也分辨不出东南西北,走了几步,倒不知该向哪里再走下去,不由得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若是这些野兽能认路就好了,至少能帮我认个东南西北,我就好自己往外走了。"说罢又自己嘲笑自己道:"萧展如,你真是傻了,野兽就算能认路,又为什么要带你出去呢?它们若是听得懂人话,正该高兴遇到个傻子,好把你骗到洞穴里去饱餐一顿。"
话音刚落,突然有一只银狼呜哩哇啦地叫了几声,那声音与寻常狼啸差异极大,送气吐音和人说话时一般,只不过是不成话语罢了。萧展如听到这啸声,心中惊疑不定,这狼莫不是已成了妖怪,怎么说话与人这么相似?再看那狼的模样,与寻常土狼也大不相同,毛皮竟泛着闪闪银光,头上还长了一只角,不过那角极短,狼头上毛又长,不仔细看当真看不出来。原来真是个妖怪!再仔细瞧那狼怪身边的野兽,真有百般妖态,奇形怪状,俱是他平生未见。原来当这些怪是野兽时,他倒也不觉得怎样,如今看出野兽全是妖怪,萧展如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那狼怪叫的一声分明该是与其它怪发号施令,莫非他好容易从天劫下逃得性命,竟要丧生在这群怪兽口中?
银狼
其实萧展如想的并不太接近现实,因为那群野兽怕他倒比他怕得更厉害。对于众兽来说,这个凭空出现,长着人类模样,身上却燃烧着能毁灭一切的银色火焰的妖魔才更可怕。他自出现在这片森林以来,已有数十只魔兽企图接近他,看看他是什么东西,能不能吃,可是这些魔兽一旦靠得太近,被他身上的魔火舔舐到皮毛,那火便会如附骨之疽一般缠上魔兽,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无法扑灭,只能在巨大的痛苦中活活烧死。
三天前,一只与那银狼同族的魔狼便是这样子被烧死的。这种魔狼属于风系冰狼,能掌握高级水、风双系魔法,看到同伴被火焰烧灼,银狼便尽力放出自己所会的水系、冰系魔法来灭火,想不到那火遇到魔法后烧得更加炽烈,蔓延速度比原先还快了一倍。银狼救人不成,反到害得同伴死得更惨,对那银火畏惧之心更深了一层,故而萧展如身上的银火虽已褪尽,银狼也并不大敢吃他,见他清醒过来,就用自己所会的魔兽语向他问话,想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高级妖魔。其它魔兽虽然有些吃人之心,但一来被他的魔火吓到,二来这魔狼是这片森林中等级最高的魔兽,它没有动手之前,它们也不敢先行攻击猎物。
那狼等了半天,萧展如对它的质询毫无反应,闭口不答,身上竟然产生了一种怪异的变化,仿佛气势威严一下子增加了许多,心里更加害怕,惟恐他再把那种魔火释放出来,不由得向后退了一退。其它魔兽看着这场面,也想到了前几日所见的魔火之威,有几只胆小的魔兽撒腿就向后跑去。这些魔兽退得毫无章法,不少只在奔突中撞在了一起,一些魔兽为了退得更快些甚至发出了魔法,一旁躲闪不及的有些受了伤,有些被当场打死,有些被踩踏在地上……魔兽本来就毫无组织,为了自己逃命更是乱作了一团,不过一盏茶的工夫,萧展如身边的草地上就只剩下了一片尸骸狼籍,连那领头的银狼都远远退开,躲在树从中暗自观察他了。
妖兽退去后,萧展如心中也暗出了一口气,干笑了两声,想要先离开这片地方,再辨认方向,徐图回归门派事宜。他被劫火烧得久了,不仅身上粘腻难受,体内也烦渴燥热,想要先去找些水来。好在这森林十分湿润,水脉丰沛,他所存身之处不远,便是一片浅水洼,水虽少,却是一片活水,清澈见底,想来是能喝的。
因为手头并无可以盛水的容器,他只好在下游处洗净了手,又找了干净地方捧水来喝,直喝到腹中再也盛不下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对着明如铜镜的水面整理装束。他躺在林中也有不少时候,虽然没真的被妖怪吃了,身上的衣物也被抓咬得有些残破:头上的一字巾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只是头发汗湿油腻,又被污泥裹了,发髻反而更紧,才不至如蛮夷一般披头散发;一身大红绣金道袍更被泥尘污得看不出本色,胸前领口都是血污爪印;腰间系的一条白色打褶马面裙上浸满泥水,下摆处也被抓出一道道口子;独有足下的朱履不曾被咬过,只在走动时沾了一层黑泥;脸上泥痕纵横交错,连本来面目也看不出来了。
萧展如本不是特别好洁之人,但眼前这幅模样实在连他自己也看不下去,不顾自己现在功力失散,若有野兽来袭难以应对,忙忙解散头发,脱去身上衣物便下了水。那片水虽是活水,但水只有及膝深浅,他只好半跪半坐,拿中衣当作浴巾,就着水揩抹身体,浴罢又顺手将衣物全都拖进水中,一并搓洗起来。
林中天色十分暗沉,他也分辨不出衣服是否洗净,不过既然洗了就总比不洗干净,他又再无衣服蔽体,略洗了洗便拧干衣服,就湿着披上了身,又将发髻重新挽起,临水照形,衣裳干净清爽,发髻端正光滑,肌肤白净透亮,依然是个漂亮小伙儿。打量罢身上衣着,他才有心关注四周情形。那只曾向他怪叫的银狼如今便站在离水洼不足十丈的地方,在一棵树后半露出头来,一双黄眼闪着金光,正紧紧盯着他,又似要扑来伤他,又似提防他突然发难。萧展如身在兽窟,野兽不主动来袭击他,他也不愿去招惹那些野兽,只是咬破右手中指,用血珠凭空书了一张天师伏虎真言,然后顺着水流的方向移步缓行,打算顺着水流找出森林出口。
真言虽是凭空写出,没有黄纸、桃木剑等增加法力,也有降龙伏虎之能,风狼当场便觉得空气比平时沉重了许多,好像一个至少是光明大法师级别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这种力量其实不是光明之力,更像是自然之力,然而对魔兽的威压却是连光明大法师都很难达到的。
只是那风狼本来是这片森林中等级最高的魔兽,掌握的风、水两系魔法也达到了顶级,当真面对强敌时也不会后退,何况符咒之用只能拘束猛兽,对它们并没有真正的杀伤力,因此风狼不仅没有如萧展如所愿知难而退,反而激发起了他的凶性,将魔力集中到头顶银角中,一个风刃术便向萧展如挥去。
萧展如没想到这怪狼还会释放魔法,毫无防备地受了它一击,背后的衣裳被割出一条条横向的口子,右手二尺宽的袖子也只剩下了半幅,几乎衣不蔽体,狼狈不堪,可身上却毫发未伤,那风刃吹到他身上时仿佛成了微风,只能让他感到一丝凉意而已。
一击不成,一人一狼都是惊诧不已。不过风狼反应更快一些,在这个世界共有地、水、风、火、光明、黑暗四系的法术,法术之间也有互生互克,风系法术的克星就是土系法术,所以风狼以为萧展如身上有土系的防御魔法,马上就重新调整魔力,又发了一个冰刃术,想用水系法术破掉他身上的土系障壁。
萧展如却也不是被狼发出风刃这件事惊呆的,他自幼修仙,什么妖怪没见过,别说一道小小风刃,就是放出能移山拔树的大风他也不怕。只是他刚刚未作任何防御,那罡风明明能轻易将他的衣服吹破,但吹到他身上竟只感到杨柳春风般轻柔触感,自己身体的变异使他不由得楞了一楞,眼看着那狼怪的下一个妖法就又向他轰来。这次他倒是艺高人胆大,不避不闪,转过头来当胸迎接冰阵,要看自己的肉身能否抗下狼怪的冰锥。
果然那冰锥刺破他的衣服后就被他的肌肤挡住,不能寸进。萧展如心中如拨云见日,说不出的激动――自己三百年的苦修没有白费,元婴虽然已散化,却被肉身吸收,将肉身炼得坚如玉石,不畏刀剑了!大喜之下,萧展如不由得想要试试自己如今身手如何,妖狼在旁,真是送上门来的靶子,他心念一动,便迎着各色风刃、水龙、冰锥的攻击,脚步一挫,使了个缩地成寸的小法,眨眼间便到了银狼面前。
银狼不仅能放出各种魔法,身体也比萧展如常见的灰狼大上三倍有余,獠牙伸出唇外,狰狞丑恶,难以言说,尤其是头上那只银角,既短又粗,角上有一圈圈花纹密布,凹凸不平,光芒闪耀,并随着那妖光闪烁发出不同攻击。看清了银角才是魔狼的法力根本,萧展如拧腰垫步,便向狼角抓去。想不到那狼个子虽大,身形却灵巧异常,一个闪身躲开了他的攻击,更趁机向他发了一阵冰棱。萧展如一抓未成,倒把狼认真当成了对手,将从前所学的一套八卦游身掌使了出来,掌掌不离狼头。他的身体经过天劫磨练已坚逾金石,一掌下去,那狼就如受了巨石压顶一般,痛不可当,行动也逐步迟缓,连施放魔法的速度也减慢了不少。三拳两掌之后,萧展如便将狼打得气势全无,尾巴也夹在臀间,口中不禁就松了松,说出些服软的言语来。
虽然萧展如并不通狼族语言,但那狼疲软之态他却一眼就能看出,心里自动把它的呜咽当成了讨饶,便收了掌,对银狼正色道:"孽畜听者,我是荃山南明派三代弟子萧展如,今日见你这孽畜有伤人之念,故此施展些仙家手段教训你。不过上天有好生之德,你生长深山,不知敬畏,念你修行不易,我也不多责罚于你。你从今往后,需当改过自心,好生修行,若再滥杀生灵,犯下罪业,我就知之,必取你性命!"说完就打算放这狼离去。
谁想因语言不通,那狼听不懂他的意思,看他不即下杀手,就照着自己平时的所为考虑,以为萧展如是要自己为他寻些其他猎物、魔核来交换自己的性命。它试探着退了几步,见萧展如并无异动,就加紧步伐,飞奔离开。
萧展如见那狼走了,想到自己竟对着一只野兽讲了半天大道理,也暗自好笑,又看到一身衣裳已被风刃冰凌撕得稀烂,没奈何只好脱下道袍,将刚刚当作浴巾用过,本打算丢弃的中衣穿上了身;下半截的裙子也破得不成样子,又将道袍叠了又叠,卷了又卷,勉强系在裙外,看看不至于□身体,打算凑合着先离开此地,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再购置衣服。
走了不久,天色愈来愈暗,他虽然夜中视物一如白昼,但此地林木茂密,脚下树根盘结,又有各种野兽蛇虫出没,确实不方便行路,便随手摘了些枯滕树枝,手掐法诀,点起火堆,盘膝坐在火堆旁打坐调息。周围的野兽不知是畏惧火焰抑或还记得他身上银火灸杀魔兽之事,都不敢靠近他身边,只躲在周围树影中逡巡不前。
还未到天明,火堆已渐渐熄灭,那些野兽也有些蠢蠢欲动,萧展如外松内紧,做好了与怪兽相搏的准备。果然,丛林深处响起了极轻微的脚步声,自远及近向他逼来。萧展如吐尽腹中浊气,运起双目看向来兽,竟是刚刚与他拼斗过的那头银狼!银狼走得小心翼翼,仍是低着头,夹着尾巴,口中不断呜咽,走上近前来,将一堆石头吐在了他面前。萧展如见那狼并无与他拼斗的架势,倒好像要拿这些石头来贿赂他一般,心中疑虑,也不怕那狼偷袭,便拿起了一块石头细细观瞧。那石头不知是什么宝石,通体晶莹透明,毫无杂质,色作淡黄,共十二面,面面精细光滑,仿佛经过了精心打磨。
萧展如心想,这些石头莫不是这狼妖吃了过路的客人,将人家行囊中的宝贝收入自己洞府,今日遇到我能收服它,便将这些献给我,想让我给它指一条明路,好修成正果?只是它是个妖怪,又无九窍,怎能修行道门正宗,玉清心法?还是把它打发走,莫误了我行路才好。于是将那石头又推到银狼面前,说:"这些我都不要,你本是山中妖兽,与我派道法不合,若要随我修道,不知几百几千年后才有造化,能得个人形。你自己原也有修道之法,威力也极大,只要常存敬畏之心,不作恶害人,将来成果未必在别人之下。你自己去吧。"
银狼看到眼前的人竟连自己寻来的这些九级魔兽的魔晶都不屑一顾,心中更加着急,一心要找样能让对方也喜欢的好东西,好换取自己活命。盯着那些晶核半晌,突然想到,以前有人类入侵森林时,除了屠杀魔兽夺取魔晶,还会大肆围捕独角兽,将它们活着弄出森林,可见独角兽比其它魔兽还要受人类重视。只可惜独角兽十分狡猾,又擅长群体出击,自己也难以捕捉到,但若能带这个人类到独角兽的居所去,说不定他自己就能捉到一只,这样他也会看在自己带路的功劳上放过自己了。
主意打定,银狼也不管地上堆着的那些高级魔晶,主动靠得萧展如更近了一些,低声说:"人类,我知道独角兽在哪里,如果你愿意放过我,我就把你带到那里去。"它反复说了几遍,最后忍不住要去咬萧展如的衣角,拉他过去。
萧展如察言观色,觉得这狼好像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心中估量了一下,便多几只这样的狼怪自己也不在话下,他也想知道这狼妖打得是什么主意,就顺了银狼的意思,起身随它向独角兽的领地走去。
独角兽
银狼带着萧展如跨过水洼,向前走了约摸半天路程,又绕过几处山坳,最后走到了一处林木稀疏,碧草如茵的山谷,周围都是高有千仞,直上直下的绝壁,当真是设伏藏兵的绝佳之处。萧展如心中叹息,不知这只连人话还不会说的妖狼到底用的是什么心思,莫不是要把自己带到狼窝中,好让同伴帮忙杀了他?
未及萧展如动作,银狼的脚步便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他,正色道:"里面就是独角兽族群的栖息地了。虽然我是十级魔狼,独角兽只是九级魔兽,但它们一向群居,攻击时也是群体攻击,我这样单独捕猎的魔兽是不会拿它们当猎物的,如果你想要独角兽的话就自己去捕猎吧。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如果你得到了独角兽,就请你放过我的性命。"
当然,如果你死在这里,我也会很高兴把你的魔晶吃掉的。这句话魔狼仅在心里想想,倒没说出口。而后,又对着山谷大声嚎叫,通知谷中的独角兽有人类前来攻击。
独角兽是一种十分高傲的生物,拥有纯白的毛色,和一只闪闪发光的金色长角。在这个世界的人类看来,独角兽是神的象征。尤其是在崇拜光明神族的国家,对独角兽的狂热已到了不分是非的地步,只要有人能得到一只独角兽,这个人马上就可以得到神使的身份,甚至拥有封地和奴隶,而独角兽就会被送到光明圣殿,由大祭司亲自派人喂养,并作为神迹出现在各种庆典和祭祀上。
当然,这只是人类单方面的想法。对于独角兽而言,它们最好的生活方式是住在森林里。这种魔兽非常聪明又非常高傲,很难容忍其它生物靠近。听到银狼的传声,强壮的成年独角兽纷纷聚集到了谷口,想给这个外来的人类一点教训,最好打死他以绝后患,不行的话也至少要让他不敢再来此捕猎。
独角兽聚集在一起的场景的确非常美丽。这样一大片皮毛呈现美丽银白色;体态如同最纤细优雅的牝马;头上还长着一只又细又长,像纯金打造成的闪闪发光的独角的妖兽看得萧展如心中不禁击节赞叹:好坐骑!是他错怪银狼了,这狼是真心敬爱他,见他没有坐骑,特地把它带到这里来挑选一匹脚力代步啊。
他自觉愧对银狼,又整了整衣装,向狼敛容道谢。银狼听不懂他说的话,怕他要自己替它捕猎独角兽,向后退了退步,又想到这个人类要捕捉独角兽,不会来追赶自己,干脆转头就跑了。
银狼走后,萧展如便迈步向谷中独角兽群而去,想不到还未走出几步,眼前景色就是一变――山谷、怪马全都不见,自己已置身在一片祥云之间,耳中传来丝竹之声,全身软绵绵仿佛脱力一般。恍忽之间,眼前竟出现了大师兄的模样,音容笑貌一如从前,正向自己说:"恭喜师弟度过天劫,此后散仙生涯就比从前更自在逍遥了。"萧展如正欲道谢,心中突然一凛,想起大师兄为助自己度过天劫,已在雷火之下化为劫灰了。想到此处,便知眼前情景全是幻术所致,马上凝心敛气,真气运转之下,灵台已恢复清明,但见眼前的怪马个个将头低下,要拿角顶向自己。
刚送走狼怪,又来了马妖。这片森林难道真是神魔所有,怎么处处透着诡异?想归想,萧展如还是打算驯服一匹马妖作脚力,好早日走出这片森林,于是觑准其中最为骠肥体壮的一匹,闪身躲过尖角,一手抱住它脖颈下方,一手攥住鬃毛,翻身骑了上去。
独角兽几时被人骑过?所有的独角兽都不知如何是好――不攻击,自己的同族被人类欺负了;攻击吧,误伤到同族怎么办?这一踌躇,就给萧展如留出了时间。他见那些马不再攻击,双腿一夹马腹,掰着长角就向外冲去。
那只被骑的独角兽可是万分不乐意,上蹿下跳,左奔右突,恨不得立刻将背上的人类甩下去。可萧展如的力气比它大得多,任它怎奔跑跳跃,都死死搂着它的脖子,稳稳地坐在它背上纹丝不动,身上还释放出强大的威压,让它不由自主地想屈伏于他脚下。跑了大半天,独角兽的体力几乎被消耗殆尽,萧展如还不断夹它的肚子,催它前行。独角兽只管低声哀叫,却是一步路也走不动了。
萧展如看那马怪的野性差不多消磨尽了,便在其头上画了一道符,那马便乖乖地伏在地上,听他吩咐。有了脚力代步,要回荃山便快了不少,萧展如心中稍安,就与那怪马取了个名字,叫做一寸金,取那马头上有寸许长的金角之意,然后放他自在吃草,自己便就地坐下,运功调息。
一寸金吃饱喝足后,缓缓地来到了那个用奇特的魔法与他缔结主从契约的人类身边。尽管这个人类使用的魔法不是人类与魔兽缔结契约的正确魔法,这个人类所说的语言它也不能理解,但是这个人类却确实地成为了它的主人,他的意图它也能够理解,这种魔法到底是什么?这个人,真是人类吗?天生聪慧的独角兽陷入了沉思中。将来,想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自己都必须要和这个披着人类外皮的怪物在一起,它会想办法了解这个人一切隐秘的力量,然后,从他的手中,重新争得自己的自由!
萧展如并不关心自己新驯服的怪马想的是什么,见它休整已毕,便站起身来,重新骑了上去,呼喝一寸金寻路离开这片森林。
独角兽虽不是识途老马,至少也比初来乍到的萧展如更认得路些。一路晓行夜宿,不过三两天的工夫,一人一兽便走到了森林的边缘。再往前行,并没有萧展如所期盼的村落民居,也没有道路,而是横着一条大河,波澜壮阔,对面不见人。水边趴着许多长嘴利牙的狰狞怪兽,正欲择人而噬。一寸金停下脚步,对萧展如说:"这片森林四周都被水环绕,河里都是些吃人魔鱼魔兽,一般人类都是许多战士和法师结伴才能安然渡河进入森林,只有我和你两个人是离不开这片森林的,你放弃吧。"
萧展如听见一寸金嗷嗷怪叫,停步不前,便知它是害怕那些魔怪,不敢向前,便下了兽,叫它向森林里多走几步,自己左手三指微合,掐定法诀,右手一招,使了一个五雷轰顶劈向河边怪兽。这些居住在森林边缘的魔兽一般等级都较低,魔法不说银狼,就连独角兽都不如。被萧展如召唤来的雷电一击,不幸的当场化作飞灰,运气稍好、魔力稍高的也是奄奄一息,全身焦黑地躺在地上,就连水底的魔鱼都有不少肚皮翻白,浮到水面上来。
萧展如见这些魔兽这么不经打,就招手将一寸金唤了回来,咬破手指在它背上画了个张天师降龙伏虎符,待那符化作一道金光融入它的皮毛中后便翻身上马,要它涉水而行。
一寸金本来不愿意离开这片森林,看这个人类也不认路,就把他带到了这片大河边,好让他知难而退。没想到这个人类的魔法竟然这么高强,既不用念咒语,也不用画魔法阵就召来了雷电,那些雷电的能量之强,就连岸边那些拥有厚厚的抗法皮肤的魔鳄都无法抵御,甚至一击之下就化作了飞灰。它也没办法反抗主人的命令,只好不情不愿地驮着萧展如向对岸游去。到了河中央,有无数魔鱼围上来想吃掉他们,但魔鱼一量靠近,独角兽身上就散出一片金光。魔鱼似乎对那金光十分畏惧,被光一照就全数退开,萧展如一路提着真元,准备应对半路出现的魔兽,结果河中竟再无妖怪出现,不过两个时辰光景,就见到了河岸。
上得岸来,一寸金已经累筋疲力尽,趴在岸边自顾自喘息,萧展如也脱下裙袜,重将衣服拧干,又用手舀了几捧河水喝,方细细打量周围环境。河岸这边也没有农田村舍,而是一片丘陵。山势不算太高,林木稀疏,杂草从生,远处有几条被人踩踏而成的细小土路,更远处有一条稍宽阔些的平坦土路,顺着河岸蜿蜒而下。就眼前所见,他也判断不出自己身处何地,只好待一寸金歇罢,顺着土路走上一段,看通向哪座城池了。
休息了小半个时辰,一人一兽重新启程,顺着理宽阔的那条路向下游方向走去。一路上虽然山青水碧,花木相接,有不少秀逸风景,萧展如却无心观赏,一心想早日回到荃山,向师傅说明度劫失败、师兄身亡之事。急驰了小半个时辰,前方山谷间忽然出现了一队人马,有三人并辔为前驱,还有一辆马车紧随其后。萧展如腿下用力,催着一寸金向那群人奔去。
走到近前,他才看清那队人个个形貌古怪,衣着暴露,须发与瞳仁的颜色俱各不同,与中原人大相异趣,倒似西域胡人一般,也不知这队胡人是偶入中原,还是他自己昏迷之中竟到了化外之境。不论如何,能见到人总比自己独行好得多。若那些人能懂汉语最好,就算不懂,至少能跟着他们到大城里,就好打听家乡之事了。萧展如心中思虑,脚下便泄了力道,一寸金的脚步也自然慢了下来。
沸血
与萧展如狭路相逢的马队是一个来自斯坦国王都拜耶的自由佣兵团。在斯坦国,许多魔法师、战士和盗贼会选择加八佣兵团来承接佣兵工会发布的任务,或受雇于贵族和财阀,以赚取足够维持生计的金钱。佣兵团视其完成任务的成绩可分为八个等级,等级越高,能接的任务也越多,相对的,收入也越高。而低等级的佣兵团如果想要提高自己的等级也可以越级去接高级任务,一但任务成功,等级也会提升到相应的任务等级。
沸血佣兵团就是一个七级的佣兵团,团员虽然少,但每个人都各有所长,在自己的行业中堪称精英,即使单独行动时也都是可以力敌数人的勇士,再加上多年浴血奋战磨练出的完美配合,使得他们的任务成功率极高,现在已跻身王都佣兵团排位的前十名中。若非因为人数实在太少,有许多大型任务无法接手,沸血恐怕早已成为了八级佣兵团。
七级佣兵团与八级佣兵团虽然只差一级,但在佣金和受人尊敬的程度上,差异却有天壤之别。若能成为八级佣兵团,即使是大贵族在面对他们时也会表现得非常客气尊敬,毕竟八级佣兵团所代表的是能媲美圣殿骑士的,大陆最顶级的作战能力。
作为沸血佣兵团的团长,苏鲁特一直希望自己的佣兵团能更进一步,提升等级。可是佣兵的每次任务都是用生命在赌博,配合上稍有疏失,不仅会导致任务失败,更会使全团的成员一起陪葬。因此,要增加佣兵团的人手必须慎之又慎,沸血成立已将近十年,完成的任务也超过了千余件,团中的成员却还只有六个。
准确说来,一个佣兵团拥有六个成员并不算少,已经足够完成许多难度极高的任务,只是晋升八级佣兵团的任务实在太艰难――大部分都是参与两国战争,偷取龙蛋、收俘成年龙,捉拿高级亡灵法师等任务――这样的任务如果没有一支素质极高、配合良好的军队简直就是找死。在佣兵大厅的任务榜上仔细搜索了两年后,苏鲁特终于不再抱任何晋级希望,转而选择赏金丰厚的七级任务,好为团员积攒养老金。
对于团长的想法,团里唯一的人类魔法师卡斯是极其赞成的。魔法师是个烧钱的职业,一身最便宜的法袍也要花三十个金币,魔法卷轴动辄就要几十个金币,增幅魔法的法杖至少也要上百金币,魔法药水的价格从每瓶几金币到几百金币不等,而且只能用一次……可以说,一身高级的魔法装备,简直足够用纯金打造一个同样大小的人像了。
每次提到钱,卡斯就脸色发青,心跳加速,无比愤恨自己怎么不是精灵族人。队里的另一位魔法师那雷就是个精灵,精灵魔法既不用法杖,也不用魔法阵,连法袍都不用穿。只要念颂一段冗长的(这是卡斯唯一能感到优势的地方)咒文,就能放出威力不下于他的精灵魔法。
精灵们不需要钱,更不爱钱,但他们对于名誉的追求却比人类还要高,因此那雷对于苏鲁特放弃晋级佣兵团的作法总有些微辞,时不时地要念叨几句自己的哪个在八级佣兵团里的亲戚多么受人尊重,被祭司接见了等等。
每当那雷陶醉在他不知隔了多远的亲戚的丰功伟业中时,兽人战士奇亚拉就会在一边随声附合。兽人原本生活在离坦斯王国十分遥远的多伦国,那里的军队几乎都由兽人组成,多伦国的历代国王对兽人也十分信任,放心地把兵权交给他们,导致该国元帅和将军的位置多年来一直被兽人族把持。不过兽人只喜爱战争,很少有愿意处理国政的,多伦国的文臣主要还是由人类构成,人类和兽人之间也没什么隔阂,一直和平相处。
奇亚拉的祖先在数百年前就搬到了坦斯,并一直在军队里任职,到了奇亚拉这一辈,因为他上面有两个哥哥,年纪又最小,家里对他管得倒不严。于是他既没有去参军,也没有加入大的佣兵团,而是和苏鲁特混在一起,组成了沸血佣兵团。
奇亚拉加入沸血时也抱着要做出一番事业,让家人另眼相看的决心,一直盼望着沸血能成为全国最大、最著名的佣兵团。在苏鲁特放弃了八级佣兵团的梦想后,他和那雷几乎成了一对老太婆,没事就在团长耳根子底下讲八级佣兵团的荣耀。
他们的牢骚虽然烦人,却不会持续多久,这是苏鲁特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地方,因为不等他们说上几句,队里唯一的女性,那位红发红衣,性如烈火的弓箭手就会用一支擦着脸颊的利箭让他们闭嘴。
弓箭手努拉简直就是苏鲁特生活的支柱,她是队里唯一会像他一样认真会为大家的生活考虑的人;也是唯一能让那雷和奇亚拉暂时不提佣兵团晋级的人;还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女。苏鲁特不止一次幻想过向她表白自己的爱意,然后在浪漫的夜晚约会,一起跳舞,最后结婚……他曾无数次鼓起勇气打算向她告白,而这些勇气积累在一起也敌不过她一个冷利的眼刀。
这样的日子真是让人过不下去!团队中唯一的盗贼,也是众人最喜欢的沟通对象,著名的老好人朱迪经常这么想。他虽然是个技术高超,在做任务时也称得上心狠手辣的盗贼,可在面对朋友的牢骚和苦水时却毫无反抗的勇气。在没有敌人的时候,他不得不用自己的钱袋安慰卡斯被魔法商店打击得脆弱不堪的心灵;听精灵和兽人对晋升到八级佣兵团美好未来的不切实际的描述;在美丽的女弓箭手的指挥下做饭、洗衣服、搭帐篷;半夜还常会被单恋中的团长叫醒,冒着生命危险为他筹划他永远也不敢去实施的告白计划。
虽然团里每个人的想法不同,佣兵团在出任务时还是十分团结的。为了给魔法师卡斯凑钱买一根高级的蓝晶法杖,也为了让自己有点钱给努拉买合适的礼物求婚,苏鲁特选中了收集八级魔兽赤炎虎的魔晶这个难度最高,报酬也最丰厚的七级任务。沸血佣兵团的每个人对自己和同伴的能力都是十分信任的,无论任务多难,他们心中也毫无畏惧,决议之下当然是全票通过。
为了收集到更多的魔晶,卡斯首先建议,到魔兽森林中去寻找赤炎虎,那里的赤炎虎一定比其它地方的多得多,而且顺利的话,还可以取得更多高级魔兽的魔晶,那些拿到城里也都能换成金币。那雷也积极同意这个提议,在精灵族的传说中,魔兽森林里是有独角兽的,光明神殿对于这种生物一向重视有加,如果能捉到一只,别说是佣兵团晋级,就是得到大祭司的表彰都是唾手可得的。其他人虽然不像那雷一样爱做白日梦,但对于去魔兽森林也毫无异议,于是大家一起收拾了行装,带好干粮和水,备好马匹和四轮马车,一路向魔兽森林驶去。
他们一路走来都平安无事,除了同伴间的吵闹就再也没有值得大家烦心的事,但在接近魔兽森林的边缘时,远方出现的一骑身影挡住了他们前行的道路。
第一个发现异状的是盗贼朱迪。他负责警戒工作,一路上都注意着周围的异动,当对面那一骑出现时,他迅速作出了示警。这片魔兽森林周围是没有人类居住的,会出现在此的不是同样来做任务的佣兵,就是专门打劫佣兵团的强盗。六人都提高了警惕,暗地握紧自己的武器,进入了战斗准备。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的判断是错误的,因为视力最好的精灵法师看清了来人骑着的那只动物并不是马,而是一只独角兽。独角兽上的人穿着雪白的上衣,绣有美丽花纹的红色长裙,裙下还露出长及脚面的白色百褶裙,头上梳着光洁的发髻,面容秀丽而安详,充满圣洁的气息。
"天啊,"那雷叫道:"独角兽,真的是独角兽!独角兽的身上还坐着一位美丽的少女!"
那雷激动得不能自已,整个"沸血"佣兵团的血都沸腾了。独角兽可是传说中的神兽,是最受光明神恩宠的造物,只有最纯洁的处女才能接近它们。没有人知道它们生活在什么地方,只有光明神的使者,光明圣殿的大祭司才拥有独角兽,并在最高级的祭祀典礼上向人们展示它的神迹。
然而,一只独角兽,和与它一样圣洁的少女就这样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这情景宛若梦幻,却又无比真实,他们一时不知该怎样反应,只好呆呆地看着对面,任由马匹自己前行。
同行
萧展如远远看见这队人马见了自己后就聚在一起,不知讨论些什么,心知自己相貌服饰与这里人大不相同,再加上跨下坐骑似马非马,说不定已被人认成了妖怪。踌躇了一阵,看到这些人一开始虽然作了些戒备,到后来离得近了,脸上倒颇有些笑模样,不像害怕自己,便放胆走到那些人身边。
仔细打量之下,发现马上的三人中,有两人身着粗布短衣,赤精着臂膊,头发剃得极短,不大像是贵人出身。只有一人身穿白色锦袍,袍子上缝着连兜帽,质料上乘,手工精细,手中还提着个镶珠嵌宝的手杖,与别人大不相同。后面马车前坐着一个秀美青年正在赶车,一头白发倒是极长,却不挽起,而是直接披在身后,更奇特的是一双耳朵又尖又长,像又驴耳朵一样贴在脑后,七分似妖,三分似人。这些人相貌奇特,行为更加古怪,说话举动间分不出上下尊卑,实难判断他们倒底是做什么的。
萧展如分辨不出他们当中谁是头领,只好作了个罗圈揖,口称:"几位善信,贫道稽首了"。
苏鲁特见到萧展如拱手施礼,感到十分奇怪。他做了多年佣兵,游历过许多地方,对各地风土民情也都颇有了解,但在斯坦国,整个洛安达大陆上都没有人行这样的礼节,白衣少女的语言也是他闻所未闻的。于是他转头求教知识丰富的魔法师,可卡斯对此也和他一样无知,只能转头看着活得最久的精灵。那雷也听不懂萧展如说的话,但看见前面三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到自己身上,实在无处推托,只好用自己懂得的最古老的魔语说:"你好,我们是沸血佣兵团,我是精灵那雷,你是什么人?"
萧展如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对方愿意和自己答话就表示没把自己当妖怪,可以进一步交流,于是自我介绍道:"贫道是中华上邦炼气养性之士萧展如,只因日前度劫失败,因缘巧合之下来到贵境。还望诸位善信相告贫道,此地是哪一国的治下,距我中华又多远路程,我欲回中华该向何方行进?"
"她说什么?"马车内外的几个人听他说了一大段话,以为那雷懂他的话,都转过头来询问精灵。
"我也听不大懂,这是一种非常高级的古代魔语,现在已经失传了。"
"你也不懂?你不是精灵吗?"卡斯一边偷看萧展如一边说:"是不是你古代魔语学得不好,人家说的是更高级的语言?"
"也有这个可能。"兽人从窗口伸出头来盯着萧展如,说:"我祖先传下来的书里就写着,两万年前,光明神族和黑暗神族曾降临在洛安达大陆上,他们的语言和现在人类的语言、精灵言、兽人的语言,以及龙语和其它魔兽语都完全不同。"
"你是说,那个女孩是神?"卡斯连唾沫都喷了出来:"咱们佣兵团真是要走运了,竟然见到了神?"
"有可能,也有可能是神的使者。如果是一般人的话,是无法接近独角兽的,更别说骑着它了。我打赌连光明圣殿的大祭司也没骑过独角兽!"朱迪紧张得全身发抖,几乎连手中的匕首也握不住了。
"可是,你们不觉得她说话的声音像男人吗?长相也有些……"努拉不是不激动,但还能保持冷静的思考。
这一句话提醒了众人,刚刚萧展如说话的时候,嗓音虽然清亮,声线也略微偏高,但还是很明显能听出是男人的声音,并不像女人。至于脸部,线条的确是十分清晰,但却说不上硬朗,更多的是一种细致柔和的感觉。
"可是,她骑着独角兽。我从没听说过男人可以接近独角兽的。"那雷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穿着裙子,头发还扎成了女人才会扎的发髻。"卡斯也赞同那雷的判断。
努拉没有再反驳。对面那位骑在独角兽上的不可能是男人,大陆上没有一个男人会把自己打扮成一个妇女的模样。或许他是个男扮女装的骗子、小偷什么的?可这样的人是不可能被神圣的独角兽接近的。也许是她多想了吧。
"这么说,我们遇见了一位女神,或者光明神的神使了?"团长苏鲁特用有点犹豫不定的声音询问着。
回答他的是一片安静。
于是他跳下马背,双手抱臂,左膝跪地,伏身向萧展如行了一个最高规格的礼节,然后站起身来说:"尊敬的女神大人,我是沸血佣兵团的团长苏鲁特,这些是我的团员――"其他人早已从马上和马车上下来,一同向萧展如施礼,苏鲁特用手一一指着他们,"精灵法师那雷、魔法师卡斯、兽人战士奇亚拉、弓箭手努拉和盗贼朱迪。能在这里遇见您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有什么地方能为您效劳吗?"
萧展如以前常被人当神仙拜,见众人向自己跪拜倒也不以为意,片腿下了独角兽,双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请他们起身。听到苏鲁特的介绍后,便按着他的手势将这些人叫了一遍:"团长苏鲁特,精灵法师那雷、魔法师卡斯、兽人战士奇亚拉、弓箭手努拉和盗贼朱迪。"他耳力极佳,记性又好,几个人的名字竟丝毫没有叫错,惹得佣兵团的各位感动不已,几乎要当场立誓效忠女神了。
萧展如看他们如此激动,也打着手势说:"贫道只是炼气散士,并非真仙,各位不必如此多礼,唤我一声萧展如便可。"说罢又指着自己,把"萧展如"三字重复了几遍。
苏鲁特等人听懂了他的意思,学着叫了几声,以为是女神对自己特别信任,连自己的神名都告诉了他们。在洛安达大陆,神的名字是不为人类所知的,人类只能用他们在神族中的地位来代称,因此这几个人对萧展如的崇敬更加深了许多。
双方见礼已毕,萧展如就打着手势问他们:"我贫道欲往中华地方去,各位善信可知应向何方走去?"
他这句话当然没人听得懂,不过苏鲁特大略看懂了他的手势好像要去什么地方,就问那雷:"你说女神想去什么地方?"
努拉很罕见地率先接话:"她既然是光明神族,应该是要去圣殿。"
苏鲁特立即附和,夸她有见地。那雷也同意,他一直梦想着能被光明大祭司表彰,如今一头独角兽和一个女神掉到了他面前,他当然要亲自把她送到光明神的圣殿。
奇亚拉却提出了不同意见:"我觉得应当把女神送到王都去,让国王和都蓝神殿的领祭司先参见女神。女神出现在坦斯绝不是偶然的,你们看她的行进方向,分明是向着王都去的,而光明圣殿远在大陆最西方的缔提山脉中,女神应该不是去圣殿时途经这里的。"
"奇亚拉说得有道理。"卡斯毕竟是魔法师,接触政治领域更多一些,想得也比努拉和那雷远,"女神出现在坦斯境内,这件事国王和都蓝神殿很快就会知道。如果我们擅自把女神送到缔提,一定会引起他们和大贵族的不满,这对我们佣兵团是极为不利的。"
"那还是先去王都吧。"努拉替所有人做出了决定,然后走向萧展如,说道:"女神,请您骑上独角兽吧,我们一定会将您平安地送到王都。"
萧展如见他们讨论半晌,全体决意要和自己一同上路,便不再客气,翻身骑上了一寸金,跟在沸血众人身后,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进发。
神殿
沸血佣兵团的人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将萧展如夹在当中,唯恐中途出现什么魔兽、亡灵法师甚至黑暗神族什么的来伤害这位女神,绷得个个神经紧张,面色铁青,中途连马也不敢下。直到太阳已擦近地平线,才终于到达了离他们最近的一座城镇――卡塔什。
进镇子前,萧展如怕一寸金头上的角吓到凡人,随手拔了些野花枝条编了几个花环绕在角上,把一寸金大半个头都包成了绿的,看着虽然怪了些,但至少不像独角兽那样惊世骇俗了,连苏鲁特等人都跟着松了大半的心。
在苏鲁特的带领下,一行人走进了一间离城郊不远,看起来破破烂烂,住客也不多的小旅店。苏鲁特抱歉地对萧展如说:"女神殿下,我知道住在这样的旅店很委屈您,但是这个旅店是我的熟人开的,比起别的地方更安全。而且旅店的人都很懂规矩,不会随便打听客人的秘密,我们住在这里是最保险的。"
萧展如察言观色,便牵着一寸金,将它和沸血佣兵团众人的马匹一起安置在后面马栅中。苏鲁特担心独角兽不让普通人接近,就特意嘱咐旅店主人,说这马是要献给神殿的,脾气特别高傲,他们会自己饲喂,不要再让人来照顾马了。旅店的主人肖克拉和他相识多年,知道这些佣兵团的人总能弄到些奇特的魔兽,也不大在意,只吩咐自己的仆人不要靠近那匹白马。不过马的主人穿着打扮倒是实在太怪,惹得他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晚饭上得很快,不过是一些黑面包、蔬菜烤肉和葡萄酒之类,萧展如早己辟谷,挥手推拒了食物,看了看酒倒是葡萄做的素酒,就倒了一小杯浅尝,陪着他们吃。
朱迪觉得有点过意不去,悄悄问团长:"女神是不是觉得这些东西不好吃?要不要再让老板做些好菜?"
"不用!"卡斯挥着一块骨头,很自信地说:"神又不是人,他们是不需要吃人类的食物的。"
"可是精灵都需要吃东西啊!"
"精灵又不是神。神不老不死,当然不需要吃东西。"
"你该不是怕花钱吧?"那雷一边往面包里夹蔬菜,一边不忘讽刺卡斯的财迷。
"那你知道神吃什么?也许他们根本不吃人类的食物!"
……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在食物和酒的慰藉下,一路上的紧张和担忧都暂时离他们而去,人人愉快而舒适,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好迎接接下来的旅程。
在订房间的时候,努拉本打算和萧展如住一间房,好就近保护他,可萧展如抵死不肯和她同住,反而要往旁边的几个男人房间跑,无奈之下,苏鲁特只好多订了一间房,他们几个分别住在两边的房间准备保护他。
住处解决后,萧展如又想到自己身上的衣物都已破烂不堪,此地又无估衣铺,只能自己缝补,就连说带比地请佣兵团的人帮自己借来了针线,就着油灯补起衣服来。那衣服破得实在太厉害,他只好撕下一幅裙摆当衬布,打了满身的补丁,直缝到三更天气才将衣服补得不至露肉。他从未做过女红,虽然勉强缝上了破洞,但那缝针处针脚七扭八歪,还处处露着白布,连他自己也看不过眼,只好施了个障眼法,让衣服看起来像完好的一样。衣服补好后,他又想起自己还光着个头,不成体统,就从裙子上撕下的布头里挑了块最大的,又缝又改,作了个逍遥巾绑在头上。
等他把一身行头弄好,天色已经亮透了。佣兵团一行已穿好衣服,叫萧展如启程,看到他的装束时,又是一阵议论。他那身道袍背后绣着一幅松鹤延年,叠起来当裙子时却看不出来,如今道袍展开穿好,纹绣鲜明,葳蕤生光,兼之头巾新鲜,大带庄严,裙裾飘飘,足下白袜朱履,分明是一派仙家气象。
这幅模样出去,想要不引人注目也难。卡斯提议,反正女神是真的,与其他们自己冒着风险把她护送到王都,还不如直接通知当地执政官,让执政官把这件事上报国王和神殿,请神殿派光明骑士来护送女神回去。
奇亚拉首先不同意:"我们有能力把女神送到神殿,这样的话我们就可以直接得到表彰。如果是由执政官通报国王,他一定会把找到女神的功劳说成是他自己的,那我们不就白白辛苦了吗?"
"是啊。"那雷说:"我们不能把护送女神的荣誉让给别人!"
苏鲁特想了想说:"反正女神也没有和执政官接触的意思,昨天进城前还把独角兽打扮成了普通马匹的模样,这就说明女神是愿意让咱们护送她的。现在的问题只是女神的衣服太过精美,容易暴露身份而已,咱们干脆买件长袍,让女神掩饰一下身份好了。"
"那你们谁劝女神呆一会儿,我去买件长袍来?"朱迪跑腿跑惯了,十分自觉,不等他离开,苏鲁特就伸手拦住了他:"不用去。卡斯,我记得你还有一件魔法长袍?"
"在他的包袱里。"奇亚拉不等卡斯说话,伸手拉下了他的包袱,掏出一件深蓝色法袍递到萧展如面前,"女神,请您换上这件衣服,这样我们才方便上路。"
萧展如也不拒他们的好意,接过衣服便穿上,努拉又帮他拉上兜帽,看了看上下没什么问题,才拥着他离开客栈,又向王都进发。
去往王都的路上,由于众人行事低调,处处戒备,倒也没生出什么事端,平平安安地进了城,回到了位于王都东侧萨加大路旁的苏鲁特家中,大家就开始商量送萧展如去见国王和神殿祭司一事。萧展虽然一心想早日回荃山,但看到这些人是回家歇息,也不能阻拦,只得在旁边坐下,看他们下一步如何决定。
苏鲁特很快安排好,让奇亚拉回家去请他父亲威斯特朗将军将这件事上报国王,让卡斯和那雷去通报都蓝神殿,剩下的人陪着萧展如等待国王和神殿派人来迎接。
首先来到苏鲁特家的神殿的使者。卡斯与那雷都是魔法师,有权利直接进入神殿,在向神殿侍者告知他们发现女神的消息后没有多久,领祭司就带着两位礼祭司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向他们细细询问女神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女神的相貌、衣着、是否出现神迹等问题。
领祭司对于萧展如是否是女神虽然还心存疑问,但独角兽是不可抹煞的。只要能向光明圣殿献上独角兽,坦斯的都蓝神殿一定会受到表彰,他本人也会被提升,说不定能回到圣殿做奉神祭司。几位礼祭司的想法也差不多,在听说他们还把这件事告诉了国王之后,更是急忙召来了神殿仅有的四位光明骑士,让他们一起去苏鲁特家迎接女神。
由那雷和卡斯带路,三位祭司穿着洁白的法袍,手执法杖,满面笑容地迈进了苏鲁特家的大门,四位光明骑士抽出由大祭司加持过祝福的神剑,摆出准备战斗的姿势,站在苏鲁特家门口保护几位祭司和未经确认的女神,一群身着白袍的圣兵早将苏鲁特家围了个水泄不通。
祭司们进门时,萧展如正在看着沸血佣兵团的人聊天,他几次想自己出去打听与中华有关的事项都被人拦下,后来听说奇亚拉三人已经去为他的事奔走,才不得已坐了下来。光明神殿的人一进大门,他就听见了动静,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并叫着卡斯和那雷的名字,告诉苏鲁特等人,他们回来了。
朱迪赶忙跑过去开门,刚打开门就被因受到领祭司赏识而自豪不已的两位法师推到一边,那雷和卡斯先进了门,招呼屋里的几个人一起向领祭司行跪礼。
萧展如见三个白衣白发,气度超然的白胡子老人一进门,沸血佣兵团的人就都跪了下去,也连忙躬了躬身,算是行了礼。
三位祭司看到他那身衣服,就有八分不信他是女神――那衣服质料虽好,但样式实在太过古怪,光明圣殿里存放的那些历史书中对神的装束也有些描写,和萧展如这一身却完全对不上号;她又长得黑发黑眼,简直像黑暗联盟那里的一些种族,不要说神,就是人类也没有长着纯黑的头发和眼睛的;再者,她刚刚对自己还行了礼,哪有神向人类行礼的?这人明明就是个骗子,只怕她带来的独角兽也是假的,是一匹类似独角兽的白马装扮的吧!
领祭司心中不悦,脸上就带了出来,也不叫众人起身,对卡斯吩咐道:"你去把那头独角兽牵来。"
卡斯一楞,抬头说:"独角兽是不允许别人接触的,只有女神才能驾驭它。"
一旁的礼祭司冷笑道:"那就让那个女人去把它牵来,我们要看清独角兽是真是假才能判断这个女人的身份。"
他们这是在怀疑女神吗?跪在地上的几个人心中都十分愤慨,但他们不敢违背祭司的命令,努拉站起身来,准备去牵独角兽。萧展如见他们面目严肃,好似有什么事要谈,自己正不便在旁,就道了声"打搅了",越过三名祭司,往门外走去,还顺手替他们带上了门。
努拉等人见他出门,都感到诧异。
"她……她不是不懂得坦斯语吗?怎么会听懂祭司的话,还主动去牵独角兽?"初见萧展如时的怀疑一下子又回到了她的心里,看了看三位面色暗沉的祭司,顿了顿足,转头开了门,往马棚去找萧展如。
领祭司觉得自己被人欺骗,重重地"哼"了一声,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几人,打开门叫光明骑士进来,把这群骗子都带回光明神殿审判。
萧展如本来就在屋外树荫下站着等他们说话,没想到自己前脚出来,弓箭手努拉就撞出了门,向着后院马棚跑去,他正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屋门又一次被打开,三个白衣老者对着大门叫人,四个手提长剑的白衣人转瞬就进了院中,向小屋跑去。
莫不是那群人遭了官司?看苏鲁特他们对那三个老者的样子,好像是凡人百性见了官的样子,但自己和他们一路走来并未见他们有什么劣迹,那些人来的时候都有些笑模样,后来才掉下了脸子,莫不是因为自己没大礼跪拜,又随意跑了出来,才得罪了上官,害他们受累?
萧展如想到这里,忙走向前去对着那些白衣人喊到:"刚才对你家官爷无礼的是贫道,不干屋里人的事,几位官差,请勿错怪了好人。"
那雷在屋里看到萧展如出来阻拦光明骑士,心中十分感动,觉得她果真不是骗子,刚刚也不是被人拆穿了身份要逃跑,对领祭司说:"女神绝不会是假的,她也不会逃跑,她只是听不懂我们的话,想出去呆一会儿而已。等到你们见到独角兽就知道了,独角兽和女神都是真的。"
光明祭司们并不听他辩解,一声令下,四位骑士就闯进了客厅,此时更多的圣跑也涌入院中捉拿萧展如,又有一些进屋去捆绑苏鲁特等人。萧展如自幼修持,哪会让这些人近身,脚踩八卦,几步就绕过圣兵,进了客厅。
他一进屋,就见到光明骑士的剑已经架在沸血佣兵团的四个人身上,还有几人手拿绳索要捆他们,忍不住怒从心头起,手指连点,眨眼间把光明骑士和圣兵都点得目瞪口呆,立在原地。点罢这些人的穴,萧展如右手一招,腰间飞剑化作一道灿烂银光,绕着桌子飞了一圈,那桌子霎时就化成了一堆木片,轰然倒塌,再一扬手,银光又绕上了领祭司的脖子。
萧展如做完这些事,手指指领祭司,又指指门外的圣兵,意思是让圣兵退出去。领祭司亲眼看到桌子化成碎屑,还有什么不信的,马上喝止了圣兵,又向沸血的众人打眼色,请他们帮自己求情。
苏鲁特他们看着眼前这些变化,觉得像作梦一样,连领祭司的眼色也没看到,直到后院传来了努拉的尖叫,他们才回过神来,想要冲出去看个究竟。萧展如听到尖叫中夹杂有一寸金的声音,连忙出门去管教它,两位礼祭司紧跟在后,打算趁乱混出这个院子,只有领祭司脖子上始终缠着个光圈,一动也不敢动,对着已经化成人形雕塑的光明骑士和圣兵欲哭无泪。
进神殿
没等众人跑到后院,努拉就一脸惊慌地冲到了他们面前,后面紧跟着满头鲜花翠叶,枝叶间还露出一段金光闪闪犄角的一寸金。萧展如怕一寸金妖性大发,有伤人之意,赶快走上前去,一手揪住它的犄角,喝道:"孽畜,竟敢伤人,还不跪下!"然后回过头来安抚努拉道:"姑娘莫怕,这是家马,不伤人的。"
一寸金因受他降服,不敢反抗,顺着他的力道跪在了地上,口中呜呜咽咽说着:"主人,不是我的错,是那个女人先拔我的角,我也没有伤害她,只是吓吓她而已!"
萧展如当然听不懂它说什么话,只当它还是求饶,见它知道错了,便放了手,回身向努拉道歉。他虽然听不懂这话,但别人都是听得懂的。独角兽所说的正是最早统治洛安达大陆的洛恩帝国通用语,现在各国的语言都是在洛恩帝国灭亡后,以洛恩通用语为基础逐步各自发展出来的,因此这种语言人人都能听懂一些,而神职人员、魔法师等学识高深的人对此更为熟识。
独角兽的话比什么证词都有效,刚刚还怀疑萧展如是妖魔的两位礼祭司和奉命要逮捕他的圣兵立刻单膝跪倒,开始赞美光明神,并请萧展如宽恕他们的不敬。努拉也想跪下,可萧展如袍袖一挥,她就觉得她像有人扶着她的双臂,让她想跪也跪不下去,只好一会儿跟一寸金道歉,一会儿跟萧展如道歉,深悔自己竟然怀疑神明。
萧展如见那些白衣人听了一寸金说话后就都向自己下跪,又回想起沸血佣兵团那些人对自己的态度,心里突然灵光一闪,莫非一寸金不是马怪,而是这个国家的瑞兽?如此才能解释这些白衣人前倨后恭的态度,原来自己倒是狐假虎威,借着一寸金的身份才被人当作神仙。这么说,屋里那些人只怕是先把他当成妖道,又以为他畏罪潜逃,才去捉拿沸血一行人的,倒是自己连累他们了。
萧展如怕再生误会,先扶起地上跪的白衣老者,又向众人打了一躬道歉,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闪身进屋收了飞剑,一一替那些剑士解了穴,重又向他们陪了礼。
屋里的领祭司和光明骑士也听到了外面众人的言语,正在担心自己得罪了神明,不知要受到什么惩罚,红衣的女神就进来替他们解开了魔法,还向他们鞠躬陪礼。
领祭司见萧展如不仅不怪罪他们,还要向他们道歉,感动得泪流满面,双手环臂向萧展如深深地鞠了一躬,哽咽道:"女神啊,请原谅我的有眼无珠,我不该对神心怀疑虑,还对您和您恩宠的人不敬。我愿意用我的一切赎清罪过,请您垂怜我这个将生命和忠贞献给光明神族的人,让我有这个荣幸服侍您的左右。"
在他身后,白衣的光明骑士和圣兵都半垂着头跪在地上,口颂光明神,忏悔自己对神的不敬,更寄希望这位仁慈宽厚的女神能把他们留在身边。只要有了女神的侍者这个身份,哪怕得不到什么高级神器或灵药之类的,这也是身为神职人员的光荣,将来陪着女神回到光明圣殿里,也能享受所有神职人员甚至大祭司的礼遇。
萧展如既知他们误会自己是他们的神仙,见他们施礼就过意不去,手在袖中运劲一托,几个人就不由自主地站直身体,眼中崇敬之情更盛,七双眼睛一齐盯在他脸上,都摆出一副听命行事的神情。院中那两位礼祭司和白衣圣兵想挤进客厅来,又怕冒犯萧展如,眼中几乎冒出火来,恨不得替屋里的几个人得到神眷。
萧展如见那些白衣官兵都围在客厅内外,想趁这个机会解释清楚误会,就对那个领头的白衣老者说道:"这位官长误会了,贫道并非你们所信的神仙,而是中华上邦炼气之士,那只怪马,"他比了个马形,又比了个尖角的形状,"是我从森林中收服之物。若它是贵邦圣兽,贫道也不敢再乘用,还将它交还贵邦便是。贫道不敢取贵国一草一木,只盼上官能告知中华所在,好让贫道早日归乡。"
他连说带比,力图让人能看清他的意思,无奈双方语言不通,领祭司只好看向门外的两位礼祭司,盼着他们能听懂一点,礼祭司自然也是一筹莫展,转向和萧展如生活时间最长的沸血佣兵团。面对祭司的目光压力,团长苏鲁特只好挺身而出,翻译道:"女神她……是不是说……她是要把独角兽送给咱们,然后她还要去……哪?"
"对!"领祭司一下子来了精神,对着萧展如比划说道:"尊敬的女神,您是否要把独角兽留在都蓝神殿,显示神对坦斯的偏爱,然后再到光明圣殿,亲自向世人展示神威呢?"
哑谜打来打去,意思虽然有些差异,但手势总是相同的,于是双方达成默契一致,领祭司弯着腰,右手伸向屋外,请萧展如和自己一行回都蓝神殿去。萧展如以为对方要自己先将独角兽安顿在此,再送他归乡,倒也毫无异议,起身便向佣兵团的人告辞,牵着一寸金跟在三名老者身后,一路向都蓝神殿走去。
两位礼祭司也在外面肯定了沸血佣兵团的功劳,许下诺言要正式表彰他们,并要求佣兵工会正式把"沸血"晋升为八级佣兵团,两位魔法师也可以得到神殿颁发的特别勋章。苏鲁特他们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恭恭敬敬地将神殿的人送出门外,就在一起拥抱欢呼,各人分头出去买食物和美酒,邀请所有认识的人,只等奇亚拉回来就一道庆祝。
奇亚拉回来的时候,身边并不像卡斯和那雷回来时跟着那么多人,只有卫兵总长拉尔夫将军带着一小队卫兵同来。对于独角兽或者女神什么的,国王并不像神殿一方那么上心,更何况奇亚拉只是个佣兵,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普通佣兵团会无缘无故地碰到一匹独角兽,恰好那匹独角兽身上还坐着一位女神――也许那头独角兽只是一头毛缠在一起的白马罢了!连带奇亚拉去面见国王的军务大臣,也是奇亚拉父亲好友的奥尼元帅都这样想着。
虽然没有人相信这个消息,但国王在听说神殿那边也听说了这个消息后还是派了自己的亲卫队长带人去苏鲁特家察看实情。
坦斯的国王吉里翁今年才40岁,精力充沛,对政事十分积极,从很早以前就对光明圣殿借着神的名义插手坦斯国的政务感到不满,更不希望都蓝神殿凭着女神和独角兽的出现得到人民更多的支持。女神的出现显然是他新麻烦的伊始。
拉尔夫队长出行前,国王就交代他,如果女神是假的,就交给神殿处置;如果是真的,就务必把她接到王宫来。绝不能让神殿有机会借着这个噱头扩大影响,操纵民心。
拉尔夫将军接到国王的命令后,立刻让奇亚拉领路,带着他最精锐的亲卫队士兵策马疾行。可惜他们还是来得晚了一步,到苏鲁特家时,其他人都已经准备好要庆祝神殿的表彰了。拉尔夫还没来得及宣布国王的命令,卡斯就对着奇亚拉大喊道:"奇亚拉,女神已经去都蓝神殿了,领祭司亲自来接她走的,还说要表彰我们,把'沸血'晋升为八级佣兵团呢!"
奇亚拉高兴地冲了进去,抱着他们欢呼了起来,跟在一旁的拉尔夫听到人已经被神殿领走,脸色都急得发青了,一句话不说就带着卫队回去秉报了国王。
"这么说,女神和独角兽是真的�?"国王吉里翁右手按着太阳穴,声音低沉。
"是的,我听那里的人对奇亚拉说,是领祭司亲自来把女神接走的。"
"女神出现在坦斯国境内,那些人为什么不先报告我,反而先去找神殿的那群老头子!光明圣殿那边听说了这事的话,一定借口神眷顾坦斯,让神殿的手在坦斯伸得更长。现在,咱们还得等着莫夫那老头得意洋洋地来找我要钱供养女神,再弄个什么仪式展示神迹,煽动我的人民去信一个不知哪来的女人!"
"陛下……"王后凯温丝听说这件事后,从后宫匆匆赶到了议事大厅,"您不能诽谤神明。我知道您不喜欢圣殿,可您不能不喜欢女神。"
"什么?王后,你糊涂了,把莫夫那个老头子搞的把戏当真了吗?那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女神降临,只是莫夫搞出来的把戏!"
"不,陛下,那不是把戏,那是真正的女神,是光明神族为了显示他们对坦斯的眷顾,为了让我们成为光明阵营的领袖而降临的。"
"是的,陛下,正如王后陛下所言,女神降临在坦斯,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的。不管女神是被领祭司或什么人接走,但她都是在国王陛下的治内。陛下应该马上向全大陆通告这件事,让所有光明阵营的国王都来拜谒女神。并向全大陆宣告,陛下是神所任命的君主,而坦斯是神圣之国,是光明阵营理所当然的领袖,光明圣殿没有权利辖制坦斯。"
"是啊,陛下,菲诺奥卿说得是,"国王的弟弟库林公爵说:"陛下还可以借口都蓝神殿没有女神官,不能服侍女神,接女神到王宫来住,或者至少派自己心腹的女官跟在女神身边,好把女神和神殿的那些人隔开些。"
在诸大臣的建议下,吉里翁正式下旨,让库林公爵带领大公主莉琪和十五位出身高贵、身家清白的侍女到神殿去照顾女神。领祭司虽然对此非常不满,但因为神殿中确实没有女神官,无论是照顾女神还是照顾独角兽都十分不便,也只好勉强先接受了这些人,私下叫最年轻的礼祭司沙比诺带着两位光明骑士在全国的光明教会挑选年轻贞洁的女信徒,训练她们服侍女神和照顾独角兽,好有借口把大公主和国王派来的人挤走。
重逢
萧展如把一寸金带到神殿后,神殿那边特意辟出一间房间给它居住。那房间金碧辉煌,雕梁画栋,看得萧展如直叹奢侈,又觉得自己当初委屈了一寸金,将它头上花圈摘下,又拍着它的脊背安慰了几下,才随着领祭司离开房间,一路上不住询问他何时可以离开此地。
领祭司虽然知道萧展如想要早日离开,可是国王派来的使者也传达了强硬的意思。国王提出,让女神留在坦斯,都蓝神殿的地位必定大为提升,甚至可以和光明圣殿分庭抗礼,到那个时候,莫夫就可以借口直接听命于女神,而不再听从光明圣殿的调遣。这个蓝图无论能不能实现,都描画得确实太美好了些,让莫夫不能不接受。但他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为了不愿让国王的力量渗入神殿,特别是围着女神打转,他还派了礼祭司沙比诺挑选忠于神殿的侍女好服侍女神。
萧展如被领祭司送他离去的诺言拘束住,也不好自行离去,又想到自己身上的衣裳实在破旧,就比着手势要领祭司送一套新衣服来与他替换。这个手势领祭司倒是看懂了,不过神殿中眼下没有女人衣服,只好让他回房稍等,又派人向国王那边回话,请他送来几身符合女神身份的服装。
神殿与王宫之间不过隔了三条大街,并不算太远。过了不久,国王最宠爱的莉琪公主就带着侍女来到了都蓝神殿,略微和领祭司客套了几句,又表达了一通国王对女神的崇敬,对都蓝神殿和领祭司本人的尊重后,就按照领祭司的安排,到了女神的房间去为女神更衣。
公主和侍女们进入房间时,萧展如正趺坐在丝绸包裹的柔软圆扶手椅上调息吐纳,神情宁静,气质冲谦。一袭精美的鲜红色绣金外衣,润白到仿佛散发着光芒的皮肤,如夜色般深沉的长发,再加上与洛安达大陆上的人完全不同的柔和容貌,看得几个少女心中不由升起了神圣之感。这样的女神和光明圣殿派来的那群假惺惺的祭司完全不同,身上每一寸每一分都散发着信仰之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拜服于她身下。
莉琪公主深施了一个屈膝礼,轻声叫道:"女神殿下,请允许我们为您更衣。"
萧展如听到房中动静,才收了功法,睁开双眼便见自己身前站了一排十六名少女,各各俱是雪肤花貌,袒胸露乳,脸上不由得泛起了一阵红晕。那最前面站的一个仿佛是她们的头领,金发垂腰,碧眼含光,生得最美,正低了头,娇声娇气地和自己说话。
他就从椅上起身,站在她面前虚扶了一扶,眼观鼻,鼻观心,目不旁视地问道:"姑娘不必多礼,不知几位姑娘何事下降?"
侍女们见到萧展如脸泛红晕,都赞叹道:"真是一位纯洁尊贵的女神。"就将自己手中的衣服向前捧了捧,低下头请他挑选衣服。
萧展如看了那衣服才知他们是那些白衣有派来服侍他更衣的侍女,便指着桌子道:"多谢各位好意,但贫道乃出家之人,不用人服侍,请各位将衣服放好,贫道自己更衣便是。
侍女们按他手所指,将衣服放在一张桌子上,却并不离开,而是退后几步,等他挑好衣服就要为他更换。萧展如便将那些衣服一一展开观看,发现竟大都与那些女子身上衣服极为相似,似是女子衣服,还有许多雪白小衣,都加了褶边,让他前所未见,独有一件金色长袍倒和外面那些白衣人的衣服形制一样,除了胸口少缝了一块,倒也能穿。而最前面那个女子手中盘子上却放了一个小小金冠,上面还嵌着红宝石,虽无系带,倒也将就能用来束头发。他就将这长袍金冠单独放起,又将其他衣服放回盘中,对那些女子道:"贫道穿这件即可,有劳几位姑娘将衣服送还主人。"
莉琪公主见他选好了衣裳,便吩咐侍女上去替他更衣,有一名侍女拿起那件金线长袍,另两个凑到他面前要帮他解衣。这番举动让萧展如羞窘难当,手上隔空用力,将侍女推开,双手齐挥,高声道:"贫道自会更衣,不劳服侍,请各位姑娘先离开此地。"
那两名侍女被他这一推吓了一跳,忙向公主报告:"女神可能十分害羞,不愿意让人接触,我们要不要先离开这里,让女神自己更衣?"
莉琪公主也从来没见过神,怕自己的举动惹得萧展如不快,就对他鞠了个躬,娇声道:"如果女神不愿意让我们服侍您更衣,那我们就先告退了。我会留两名侍女在外面,女神如果有什么事就请吩咐他们吧。"随后叫侍女收拾了萧展如不要的衣服,一齐退了出去。
萧展如见他们出去,心里才松了口气,将自己道袍换下,试了新衣,重系上大带,再将金冠戴到头上。试着那冠儿还大了些,戴在发髻上有些晃荡,便自己动手将冠儿窝小,又从道袍上拆了两条带子充作冠缨系在颏下。揽镜自窥,除了胸口少了块布,露出里面中衣有些不雅,倒无大的疏失之处,也就此作罢。
自那以后,他无论出入,都有一大群女子跟随,赶也赶不走,急得他想直接离开这里,但每次要离开时,那几个白发老人都会对他哀哀哭求,又发誓要送他回去,使他倒不好意思就甩手离开,就这么一日日拖延了下去。
同时,女神降临坦斯国的消息也遍传到全光明阵营,无论信与不信,隶属于光明阵营的各国国王都亲自或遣使赶到坦斯王国,好看看女神究竟是真是假,倒底长什么模样。光明圣殿的使者,理事祭司卡洛雷斯也带着三十几名光明骑士赶到了拜耶,指责国王和都蓝神殿没有将女神送到光明圣殿去。
可是国王与领祭司早已通过气,借口女神殿下已经发布过神谕,要留在坦斯显示神迹,他们也只能等待女神愿意时才能将她送往圣殿的借口将卡洛雷斯堵了回去。后来卡雷拉斯提出要面谒女神,大祭司又以女神和独角兽在一起,不让男人谒见为借口始终不让他进入都蓝神殿,国王也积极配合,软硬兼施地将他和其他国王、特使一起留在了王宫里。
通知发出七天后,十三个光明阵营的国王和特使就都集聚到拜耶,在外交大臣的安排下住进了王宫,其中毕加、罗耶斯两国因为国王本人就是龙骑士,还带了一队龙骑军来,这些龙就养在了离王宫不远的王室牧场中。吉里翁为这些国王和特使开了好几场舞会,还让莉琪公主和侍女们向参加舞会的所有人宣讲神迹,并约定,在9月20日,坦斯的国立日,由都蓝神殿举行祭典大礼,并在祭典时请女神出席,让所有人都能亲自瞻仰女神。
拜耶神殿一方,礼祭司已经找好了5名年轻美貌的纯洁少女,本打算代替莉琪公主等人服侍萧展如,但这5人最终也没能近他的身,和其他几位一样只能平时等在门口。一寸金倒是还能忍受这些侍女的照顾,每日有吃有喝,日子过得不错。领祭司也曾几次和一寸金打探过萧展如的来历,无奈它对这些人并无好印象,无论领祭司问什么,它都只是一言不发,脾气上来时还伸角去顶,领祭司也只好放弃这一想法。
终于到了9月20日,领祭司早早备下了新制的法袍。虽然样式与男式的法袍没有太大区别,但领口和袖口都是用九级魔兽晶石和能增幅魔法的秘银镶嵌而成,身上上又用金线和银线绣了太阳、月亮和星星,端的是金光闪闪。此外,王宫又接照萧展如把王冠改造后的样式新造了一顶金冠,两边订上了着金色的丝带。
莉琪公主指挥着侍女给萧展如送烧好了热水请他沐浴,又送来一整套内外衣供他更换。萧展如浴罢,见他们又送来了新的衣袍,除了贴身小衣不能穿外,就把其他的都穿上了身。侍女们虽然有些奇怪女神为什么不穿内衣,却也都不敢问,牵好一寸金,就请她到王宫前的广场参加祭典。
萧展如前日虽听领祭司说过庆典的事,却因对他们说的话一窍不通,以为是他们订好了日子要送自己回去。今日见侍女把自己往外领,以为离开之日已到,她们要让一寸金送自己一程,便欣然随着她们往外走。
在神殿外等着他的是一辆装饰着各种鲜花锦缎的四轮无顶马车,侍女们示意他登上车子,又把一寸金牵了上去,自己也都上了车,扶着马车边缘的扶手,有意无意地把萧展如簇拥在了中间。驾车的正是两名光明骑士,另外两名骑着马跟在两旁,前后是一片白衣圣兵随行保护,而三位祭司站在后一辆花车上,随着他们一起前行。萧展如知道他们误会自己是神仙,又以为他们这番是要送自己离开,便不肯多言,任凭他们摆布。
为了庆祝女神的降临,此次祭典的场面极为盛大,全坦斯的人几乎都挤到了拜耶,每个人都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希望能借着这次机会亲眼见到女神,甚至得到女神的祝福。广场上,国家舞蹈团和音乐团轮番上阵,在事先搭好的巨大舞台上载歌载舞,周围的人民不断欢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由国王和光明圣殿打头,十三位国王和特使坐着花车,带着自己的队伍一队队走过广场,在舞台前的贵宾席一一就坐,他们带来的士兵就在后面列成方队,毕加、罗耶斯两国的龙骑兵因为所占的地方最大,一起列在了广场最西方。贵宾们心不在焉地欣赏了一会儿歌舞,吃了一些点心后,都蓝神殿的使者终于来到了席前,向所有人宣布女神驾临的消息。
拉尔夫队长亲自指挥的亲卫队疏散民众,为女神的车驾开路。
萧展如随着白衣圣兵来到了广场,只见眼前人山人海,都在高声呼唤,车子只能沿着人群的缝隙勉强行进,前方还有一个大台子,上面站了些歌童舞姬,下面坐满了穿金戴银,满身富贵的人。
竟有这么多人来为自己送行,看来这个国家的人还真是好道爱仙,萧展如想到这里心下感动,向四下拱手敬谢那些对他欢呼的人。直走到高台下面,车子突然停下,几名侍女也鱼贯下车,指着高台旁的梯子,请他上台去向民众展示神威,又有几个牵了一寸金沿着台后一道斜坡上了台。后面车上的三名祭司也下了车,先一步上了高台,指挥人们摆好椅子,放上几个神像,安置好了独角兽,就恭恭敬敬地站在椅子旁等萧展如上台。
萧展如见了这架式,便知他们不会白白放自己离开,总要表演些道法,却不知他们是要祈雨还是单单见识些道法变化便足。心中沉吟,也不借那梯子,轻身使了个登云纵,便从地上到了台上。见了那椅子,虽明知是给自己坐的,看到三个老者都站着,却不敢就坐,侧身避一旁。
领祭司见萧展如上了台,就上前一步把他拉到了椅子上坐着,对下面坐着的诸国贵宾和场外国观的民众宣布:"女神降临,所有人迎接女神!"
其实洛安达大陆的风系魔法师和大剑师级以上的超级强者也能不借梯子纵上那个十米的高台,但萧展如事前毫无准备,也没有发力跳跃的动作,而是整个身子无缘无故就平平飘上台,确实是人力所难及,台下的人就更加坚信他是女神降世,都在议论纷纷。领祭司这话一出,才点醒了他们,无论身份高低,是什么种族,都站起身来,用最贵重的礼仪向他朝拜。
萧展如见这些人突然都跪在地上向他行礼,不敢接受,立刻起身避开,并运起内力,对台下众人说道:"各位信善不必跪拜,贫道并非是贵邦所信的神明,只是路上巧遇,收服了贵国瑞兽。贫道实是无心欺骗诸位,此行本也只是要离开此地,回我中华上邦,请各位快快起身,莫折煞了贫道!"
他的声音并不大,而且十分和润,但无论台下远近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仿佛声音就在耳边响起。这番话讲完,虽然无人能听懂一字,人们却都认为这是女神展示的神迹,是对自己的祝福,又都多行了一礼,才站起身来高声欢呼,称颂光明神的名字和功绩。
萧展如见他们都听不懂自己说话,只管自己施礼欢呼,也觉无奈,只好立在一旁。正在此时,从他对面东南方远远传来了一个巨大而嘶哑的声音:"师弟……萧师弟!"声音虽然陌生,其中蕴含的情谊却是极亲切。萧展如再无他念,纵身跳下高台,使出了南明派独传的不借烟霞,拔地飞升之术,一瞬间便来到了发声的地方。
此时,他心中竟响起了大师兄林端穆的声音:"师弟,为兄想你想得好苦啊,只是如今我变成了妖身,被人束缚,难以寻你,你无恙否?"
萧展如乍听大师兄的声音,得知他并未死去,一时心荡神驰,泪流满面,也运起本门慧心通功法,传递心音,问道:"大师兄,你在哪里,我一直在找你,你没死就好,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过了一会儿,林端穆的声音才又幽幽响起,说道:"林师弟,你抬头向巽方看看,有一只蛇头蛇尾,大腹短腿的红色妖怪,便是为兄如今的寄神之体。"
萧展如抬头看向身旁,只见一个高逾三丈,长逾七丈,全身赤红,头尾似蛇,腹大拖地,胁生肉翅,满身皱皮,极丑恶的怪兽立在当地。怪兽身上还绑着个台子,台上站着一个人,正向身下张望。
萧展如张口结舌,半响方道:"大师兄,你怎会变成这幅模样?"
林端穆将那红色怪头伸到他面前,仿佛安慰他似地点了一点头,又道:"为兄自当日被紫雷劈中,肉身便化作了劫灰,元神却只受了重伤,并未消散,不知怎么便来到了此地,还借着这头刚刚死去的巨兽之体重生。无奈此兽是我背上那人所养的家兽,受了他的禁制,我也不知该如何解开禁制,一直不得离开他。万幸苍天垂怜,我与师弟今日能在此相会,只可惜愚兄受制于人,今后难与师弟长在一起了。"
萧展如听了此话,不顾那兽头丑恶,抱着便放声大哭了起来,大声说道:"师兄不必着恼,我在这国里被人当作神仙,我去求那兽的主人,请他解开禁制,放你自由。他若不同意,我也要想法带你离去,只要过些年你元神复原,离了这具肉体,就不怕这些禁制了。"
他们兄弟二人抱头痛哭,却不见身周人群纷纷围了上来,想知道女神为什么突然离开高台,闯到这边。人们虽然不敢公然上前,只在外围观看,纷纷猜测这头龙与女神的关系,场面已是十分混乱。
契约
事务祭司卡洛雷斯反应得最快,拨开人群就往萧展如方向跑来,借着自己的身份破开人群挤到他身边。看到萧展如抱着一头红龙痛哭不止,卡洛雷斯也不知该怎么处理。难道这头龙是女神养的,被罗耶斯国人捕捉后成了龙骑士的骑龙,女神是为了找龙才来到这里的?还是说,女神其实就是能化成人形的高级龙族……但龙怎么能驾驭独角兽?
他心里念头乱转,还是恭恭敬敬地走到萧展如面前,以最柔和神圣的声音对他说道:"女神啊,我是光明圣殿的事务祭司卡洛雷斯,请问女神,您为了什么烦恼哭泣?如果您想要这条龙的话,就请吩咐我,我一定能让罗耶斯国的人放了它,让它陪伴在您的身边。"
林端穆自从占了这具兽身,倒是连它们的语言也懂得了,也差不多能听懂这里人说话。听了卡洛雷斯的话,见萧展如一脸疑惑,就替他作个通译:"师弟,此人自称卡洛雷斯,将你当作了这里的女神,还说他能使这龙怪的主人放了我。"
"什么?"萧展如大喜过望,顾不得脸上泪痕满面,回头摇着卡洛雷斯的手问他:"此事真可为么?若我师兄能得解放,贫道来日定当结草衔环,以报阁下大恩!"
"师弟这样说,此地之人听不懂。"林端穆刻意不用心音,而是以巨龙本来的音量说道:"要说[请帮助我]他们才能听懂。唉,为了为兄之事,有劳师弟受累了。"
萧展如听得清楚,便对卡洛雷斯说:"请帮助我!"然后回过头来,对林端穆说道:"师兄落到如今境地,都是为我连累,我就算粉身碎骨也难报师兄大恩于万一,何况现今不过是求人一句。不过我不通此地言语,还请师兄教导。"
他们师兄弟对答之间,足见情深,卡卡洛斯听到一只普通的火龙竟能说女神的语言,还教女神说罗耶斯国的语言,更加确定这龙是女神的宠物。于是满面笑容地对着萧展如说道:"能为女神效力,是我的福气。我从加入光明圣殿的那一天,就发誓要为光明神族献出我所有的力量与生命,不论多么困难,我都会帮助女神实现心愿。请您稍等一下,我这就请和您的龙签订了契约的人解除契约。"
骑在林端穆身上的骑士,多利公爵听了萧展如与祭司的话,心中惊恐难当。想不到他竟然冒犯了女神的宠物?可是他和火龙马尔斯当年是在龙谷互相选择,得到了龙王的同意才签订契约,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女神的龙了。
虽然想不清楚其中的问题,又舍不得自己的龙,可是光明圣殿的事务祭司的命令他也不敢反抗。正在此时,罗耶斯国王塔斯杜挤了过来,对着萧展如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女神啊,请您不必为此事担心,我以罗耶斯王国国王的身份保证,多利马上就会和您的龙解除契约,把它还给您的。只是解除契约需要龙王的证明,能否请您移步罗耶斯,由我亲自带您去龙族的领地,请龙王鉴证他们解除契约,好吗?"
"不,女神,塔斯杜国王提出的方法太麻烦了,我们光明圣殿的大祭司也可以为他们解除契约做证明。而且光明圣殿就是您在人间的代言者,您居住起来也会更舒适。"
"不需要这么麻烦,女神本人就能鉴证他们的契约。女神,您对您的龙眷恋如此之深,怎么还能容忍它与别人的契约始终不解开呢?"吉里翁也挤了进来,听到两人要把女神骗离他的国家,急怒交加,赶忙劝萧展如亲自鉴证他们解约。
"不,女神,请您不要受别人的欺骗,龙与龙骑士的契约只有在龙族才能解开。"毕加国王也挤了过来:"毕加比罗耶斯离龙谷更近,我可以带您过去。"
"维奥拉,你不能在女神面前诋毁光明圣殿的荣誉……"
这些人说得越来越乱,林端穆听了半天,对萧展如道:"他们说,可以劝这个骑士多利与我解除契约,就是我身上的法力禁制,但还要人鉴证,一说是可以去龙谷让龙王鉴证,另一说是光明圣殿的大祭司可以鉴证。众说纷纭,也不知哪项是真。"
"大师兄,你会说这里人的话?"萧展如低头思虑一会儿,突然说出这么句话来。
"是啊。"林端穆将怪头点了点,"我自入了这兽身,就能说这兽语和此处人语,还知道了这种怪兽的来历和本事。这种兽与别不同,有种叫做'记忆传承'的法门,其记忆及法力都刻在肉身里。"
"如此说来,大师兄你可知解咒之法?"
"知道是知道,只是……"
"还要他们说的鉴证?"
"不止如此。师弟你可知,这里人将你当作了个女神?"
"这,怎么可能?我何处似女子了?"
"这……为兄也不知道。只是他们误会了你的身份,那龙谷之主却是绝不会误认,若你我就这么跟他们去了龙谷,那时节被人得知你不是他们心心念念要求的光明神,只怕会对你有所不利。"
"大师兄,我的意思是,咱们不和他们一路,自己去那个什么龙谷。"
"自己去?"
"正是,反正解除禁制时也只需你与那龙怪主人共同去找那龙谷之主鉴证,你我又何需理会此处诸人,反正那人还在你背上,咱们就绑了他,去龙谷硬解了禁制可好?"
"这却难办了。我身上还有禁制未解,无法违背这龙主的命令,只要他一声令下,我便丝毫不能违抗。"
"咱们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萧展如沉吟半晌,对林端穆说道:"反正他们当我是神,如今信之已深,只要没有识得之人当面拆穿,总不会有危险。咱们可以跟着那骑士的国王去他们国里,到时我托辞不去那龙谷,叫他们的人送你去解除禁制。只要此事一决,这些凡人又怎能困住我们?"
"但愿能有如此顺利吧。唉,为兄还未曾与这龙主说过他的爱龙已死之事,只怕他到时要伤心了。"
"师兄不必为难,他的龙也早死了,不然你也不能夺了它的舍。来日你再向他说清便可。"
两人商议已毕,林端穆便教萧展如说罗耶斯语,告诉罗耶斯国国王,他们要随他去罗耶斯国解除契约。塔斯杜听了以后自然是大喜过望,马上就要带他回国去,但吉里翁与卡洛雷斯都不同意,其他几个国王对他用龙引诱女神到自己国家的事也极为不满,竟当场拉拉扯扯起来。
萧展如见他们争执,怕误了师兄的事,干脆点了众人的穴道,只留下了塔斯杜一人,对他说:"事情紧急,请赶快和我们去龙谷吧。"又回身对其他人致歉:"委屈各位在这里站一会儿,一刻钟后你们就能动了。"
塔斯杜高兴得嘴都合不拢,马上招呼自己带来的人收拾东西,又让多利从林端穆所化的巨龙背上下来,请萧展如上去。萧展如摇了摇头,告诉他们自己能走,不需借坐骑。多利公爵虽然心痛即将失去自己的龙,却也不敢违抗女神的意志,再乘上龙去,只好乘在了另一名龙骑士背上。
各国随行人员都为国王被定住之事乱成一团,不断哀求女神替他们解开魔法,萧展如也怕他们群情激愤下再闹出事端,待罗耶斯众人腾空后,便解了他们的穴道,自己也轻身飞入空中。
底下一寸金竟也不顾人群拥挤,跑了过来,在地上扬蹄高叫道:"主人,带我走,别把我留在人类中间!"
林端穆听它叫得可怜,便叫萧展如带他一起走,说:"独角兽不是能生活在人类中的东西,你既然收了它就带它一起走吧,若不愿再养,总也该找个深山老林将它留下。"
萧展如对师兄一向言听计从,便落回地上,骑到了一寸金背上,手向它头上一拍,它四蹄下便生起白云,跟着罗耶斯一行凌空而去。
下面的民众见到这样的情景,对萧展如的崇敬之情又深了一层,纷纷下拜。卡洛雷斯和吉里翁等人虽然不满塔斯杜趁火打劫的行为,但女神亲自出手阻止了他们,他们也不能再怎样,憋了满心怒火。
至于别国的国王及特使,只当看了一出好戏,并不像他们一样愤怒。只是担心万一女神要给罗耶斯些嘉奖、神器什么的倒是有些麻烦。罗耶斯因为有龙骑士,战斗力本来就比别国更强,若再有了女神的眷顾,只怕更无人能节制,恐怕光明圣殿也要向他低头了。
这其中最为担心的就是毕加国王维奥拉了。毕加与罗耶斯离得最近,两国实力本来也差不多,如果女神真的偏心罗耶斯,留给他们神器之类的东西,首当其冲受到危胁的就是毕加。维奥拉越想越担心,也没心思和吉里翁告别,集齐队伍,带着自己的龙骑兵卫队就向龙谷赶去。
龙谷
罗耶斯位于洛安达大陆最北方,与坦斯王国相隔甚远,但塔斯杜等人是乘龙飞行,速度本就极快,又怕有人追来抢夺女神,更加紧赶路,不到傍晚,一行已进入了罗耶斯境内。
维奥拉率众紧随在后,无奈还是慢了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女神飞进了罗耶斯境内。他不能再向前进,忙重新下令,全队转回国,以夜继日,率先飞到龙谷,从龙族那里下手,好在女神面前表现自己。
第二天一早,萧展如便催着塔斯杜带路前往龙谷。龙谷位于洛安达大陆北部的堪那山脉中。堪那山脉绵延数千里,穿越罗耶斯、毕加等数国的国境,大部分地区郁郁葱葱,林木遮天蔽日,只在紧挨着罗耶西其中自西向东有一条山谷却是寸草不生。从天上望下去,山谷与两边峭壁光秃一片,乱石嶙峋,与山谷周围景色迥异。
塔斯杜见到龙谷后,就殷勤地向萧展如介绍道:"女神殿下,这里就是龙之谷,请您紧跟着我,我会带您见到龙族之王,然后就命令它们解开多利与您的龙的契约。"
萧展如自知不是什么女神,下去见了龙只怕就要露馅,就让林端穆对他转述不想下去参加解约仪式的意思,然后手掐乙木真诀,将自己与一寸金身形隐住,停在半空看他们接下来如何行事。塔斯杜虽然希望能在他面前多表现些,但萧展如身形已经隐藏起来,不再和他说话,也只能自己带人下去,只盼着女神一会儿能看在龙的份上,多给他些嘉奖。
林端穆虽占了龙身,对此身原主的事知道的却不大详细,平日和多利公爵相处或和其他龙共处时多是装聋作哑,对于龙谷的事所知极少,也是初次涉足此地,心中难免惴惴。又见到多利公爵一路如丧考妣,想到多利公爵与龙怪情感之深却不得不分离,也替他难过。
他当日为萧展如抵挡天劫时受了紫雷轰击,肉身当场便化作飞灰,元神飘飘荡荡,不知怎地便到了这化外之地,还占了这头龙怪之身。他醒来后最初见到的就是多利公爵,抱着他的头又哭又笑,还不停地大喊。久后他才知道,这只龙怪在一次与邻国龙骑士的厮杀中受了重伤,几乎不治,多利公爵在它身边守了数日,费了无数珍贵药材来治疗,只可惜龙怪毕竟还是死了,肉身也被林端穆所占。
林端穆醒来后也多次想向他说明真相,可是每次看到多利公爵那爱龙如命的样子,却总下不了决心说出这话来。他没想到萧展如可能度劫不成,肉身与多利公爵又结了契约无法离开,就打算过数十年,等多利公爵死去,自己也重归自由,再避开龙怪一族,找个深山隐居修炼,再求正果。
他胡思乱想之间,一行人已降到了地上。龙王与各族族长前一日就得到了维奥拉的通知,都在洞外迎候女神,见到他们落地后就纷纷迎了上来,向塔斯杜询问女神的情况。塔斯杜见到维奥拉也在这里,心中十分厌恶,又窃喜女神没有一同下来,只说女神一路劳顿,要在王宫中先休息一会儿,解除契约的事并不亲自参加。
龙族之王撒宁听到后也十分遗憾,对他说道:"我们龙族是光明神族在洛安达大陆创造的最强大的魔兽,两万年前的神魔大战中,我们也曾经追随神族与魔族进行过殊死对抗。如今,以前参加过大战的英雄都已经陨殁,没想到我还有机会能见到光明神族的女神。罗耶斯的国王啊,虽然女神今天不能来到龙谷,但你一定要让我和我的族人到你的王宫去谒见女神。"
周围的龙族纷纷附和,火龙一族的族长卓尔对林端穆说道:"马尔斯,我听说女神是为了找你才来到洛安达大陆的,你怎么会认识女神的?"
林端穆无言以对,又不愿骗它,只好说:"这件事当中有许多误会,是我必须要与多利公爵解除契约,请您帮助我。"
"可是,你日后还会再回到龙族来吗?要知道,我从你还是一只蛋的时候就照顾着你,一直把你当作我亲生的儿子,你就这样离开我,我的心里非常难过。"
"马尔斯,你难道忘了我们共同生活,共同战斗的时光了吗?"多利公爵再也忍不住了。由于龙很少选择龙骑士,许多受到龙骑士训练的人一生都可能没办法与龙签订契约,失去了马尔斯,他可能从此不能再成为龙骑士,所有的荣耀、梦想也都会离他而去。他不敢得罪女神,可是如果龙自己愿意选择他,女神也不会怪罪他的,说不定还会为了让他更好地照顾龙而给他特别的赏赐。
"是啊,你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龙与多利公爵的出发点虽然不同,但不舍之情却是相同的。许多龙发出了饱含悲伤的感叹,它们曾在一起生活了数百年,对马尔斯的感情十分深厚。
林端穆见到这些龙与人都对这头已逝去的龙情深意重,为失去它感到这般依依不舍,实在不忍再欺骗他们,咬了咬牙,对他们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们,请你们不要太过伤心。"
"什么事?"龙王发出威严的吼声,其它龙的声音都低了下来,专心听林端穆说话。
逃离
"其实,你们所说的火龙马尔斯已经……不幸过世了。我本来是中华地方的人,为求长生,学过一些魔法。将近一年前,我被天雷所击,失去了肉体,因缘巧合之下,来到了罗耶斯国,附身在了当时已经死去的火龙身上。"林端穆将头低下,凝视着多利公爵,"我醒来以后,承蒙你一直照顾着我,将我肉身上的伤治好,所以我本打算将实情隐瞒下去,直到你死去之后再找个山林隐居,继续修行。可是我毕竟不是马尔斯,我不能一直占据它的身份,享受你们的关爱。"
四周一片喧哗,龙族的愤怒已经不可遏制,纷纷低咆了起来,林端穆运起内力,压下了它们的声音,向着正在严肃思考的龙王点了点头,又道:"如果占用了马尔斯的身体一事令你们难过,我愿意尽量弥补。我现在灵魂受损严重,还不能离开这副身体,但百年之内,我就可以离开马尔斯的肉体,到时候,我会亲自把它的尸体送还给你们。并且,在我回中华之前,无论你们遇到什么问题,我都愿意尽量帮助你们。"
他又垂下头,向着罗耶斯国王等人说道:"至于女神一事,纯属误会。那是我的师弟,他是因在坦斯收服了一只独角兽,被那里的人误认作了女神,他又不懂洛安达大陆任何一国语言,所以未能解释清楚这些误会。而他之所以要来此处,还借用女神的身份要求多利公爵与我解除契约,都是为了能让我得回自由。如果对各位对此不能谅解,林端穆愿一力承担。"
说罢,他扬起长长的颈项,环视四周,等待眼前这些人回话。
周围的龙族早已沸腾,火龙一族尤其激愤,族长卓尔高声叫着:"是你这个恶魔杀了我亲爱的侄子马尔斯,还强夺了它的身体,我要杀了你为它报仇!"随着它的举动,不少龙都摩拳擦掌,向林端穆挤去,有些口中还喷出火来,想要将他当场烧死。
萧展如在空中一直观察着下边的情况,见师兄说话后,那群龙都骚动起来,还有些放出了魔火魔光,立刻按落云头,停在林端穆头边,现出身形,又将自幼修成的飞剑放出身外,银光织成天罗地网,护住二人。
萧展如这一现身,下面龙群的骚动竟被硬生生地压下去三分。独角兽四蹄踏云,立定空中的景像群龙不仅前所未见,就连想像也是不能想像的。即使是洛安达最强的大魔导士,或是光明圣殿的大祭司,也仅能凭借魔法让自己立身于半空,绝不可能连坐骑也带到天上,而独角兽一族天生就没有翅膀,也不能掌握飞行魔法。眼前这个乘着独角兽的人,他如果不是神,还能是什么东西?
撒宁轻咳一声,示意群龙停止骚动,眼睛死死盯着萧展如的一举一动,问林端穆:"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师弟能和独角兽签订契约,还有这样奇怪的飞行魔法?你占用马尔斯身体,用的是什么样的魔法,难道你是亡灵法师吗?"
林端穆轻摇了摇头,示意萧展如不必动手,才转头直视龙王,答道:"我们兄弟二人是中华地方人氏,家乡远在洛安达大陆以外。我们在家乡时也是自幼学习魔法,但所学的法术与洛安达大陆不同,着重修炼身体与灵魂,以求长生不老,至于收服野兽,乘云飞行等小法术只是末学技巧,不足挂齿。至于占据马尔斯肉身一事,是因为我当时灵魂受损,若无身体容易消散,恰巧它当时已死去,灵魂就本能地占据了这个身体。"
"这么说来,你们是亡灵法师了?只有亡灵法师才能操控人类的灵魂,使用这样邪恶的法术占据马尔斯的遗体,你们是在侵犯龙族的威严。我身为龙王,绝不会让你们活着离开龙谷的!"两国国王和龙骑军也被这话震惊,只是碍于龙王在处理此事,都保持沉默,静观事态变化。
多利骑士听到林端穆的话后,吓得心跳几乎都要停下,他竟然和一个化成他爱龙模样的亡灵法师、异教的恶魔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想到他和林端穆还保持着龙族的平等契约,他实在无法忍受,幸而他与马尔斯签订的是平等契约,还可以解除,如果当初强行俘虏龙,与它结成主从契约,那他一辈子就都无法脱离这个恶魔了。
想到这里,他按捺不住,马上就要解除这个契约,等龙王话音一落,就高声叫道:"请等一等!尊敬的龙王陛下,请您怜悯我,怜悯这个马尔斯生前最好的朋友,与他签订了最贵重的平等契约的多利公爵,不要让我和这个恶魔继续保持契约了!"
卓尔听到他的叫喊,又想起了自己的侄子以前和他在龙谷签订契约时健壮、骁勇的模样,对着群龙说:"是啊,我的侄子已经死去了,我不能让这个霸占他身体的恶魔继续拥有他生前的契约对象了。请你们先压下怒火,我也但愿能压下我的怒火,让我侄子的契约人和这个恶魔先解除平等契约吧!"
撒宁也觉得这话很有道理,正好魔法阵早已准备好,它就对林端穆说道:"来吧,邪恶的异教徒,可恨的亡灵法师,我们要先解开你和多利的契约,再把你和你的同伴一起杀死,把你们的血肉抹在岩壁上,给其他的亡灵法师做个好榜样。"
一旁的卓尔也嘶声道:"说的对,我要撕裂这个恶魔!多利,如果你能杀死这个怪物,我就愿意让火龙族其他的成员与你再签订一次契约。"多利怕的就是以后没有龙与他签订契约,他的龙骑士生涯就要终结,听到这句话,心中一时转了几百个念头,要趁着契约解除的时候,出其不意杀了林端穆。
林端穆听到契约可以解除,心中大喜,哪管他人的打算,用慧心通功法与萧展如暗中通气,约定解除契约后便隐身逃走。
撒宁将林端穆与多利引导到六芒星形的魔法阵当中,周围用魔晶粉撒出繁复的龙语魔法。六芒星的六角之上,分别站着地、水、风、火、金、银六族龙的族长,都将自己的魔法释放到眼前,六个颜色各异的光团顺着地上的魔语汇聚到法阵中央的圆圈中。到圆圈周围升起光芒后,多利将手放在林端穆低下的头颅上,口中双双念颂:"以光明神之名为誓,以龙族威名为证,契约解除!"
一瞬间,法阵光芒大盛,尔后又慢慢褪去。林端穆只觉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了断,原来能隐约感觉到的多利公爵的意识也消失无踪,便知契约已经解除。这时多利公爵也感到契约解除仪式生效,立刻把全身的斗气燃烧到最高,将右手早已握紧的长剑向前送去,剑尖上闪现出一片金红色的剑芒,刺向林端穆的左眼。
他的动作虽快,萧展如的剑光却更快,银色剑光向他的长剑上绕了一绕,那剑就断成了数截,剑气也消散在半空。林端穆趁此机会抓起一把土往空便撒,乘着土遁向谷外飞去。萧展如见他离开,也将自己与一寸金的身形隐住,追着他飞向从山密林深处。
龙谷中众人见二人突然失踪,都十分愤怒,所有龙族都挥动翅膀飞到了龙谷上方,四处找寻他们的身影。见四处都望不见人影,龙王就吩咐选出十几条年轻强壮的巨龙,在全洛安达大陆搜寻他们。
罗耶斯与毕加两行人马因为林端穆的事,也受到了龙族的痛斥,两国国王都在龙王面前发誓要找到那两个人给火龙马尔斯报仇。虽然他们丝毫不想去招惹这种有着非人能力的恶魔,但为了平息龙族的愤怒,保证自己还能与龙族签订契约,还是在回国后将此事尽快上报了光明圣殿,并派人在全国搜捕林端穆二人。
光明圣殿知道了龙谷发生的事后,立刻向全光明阵营发布了剿灭一个骑独角兽的人和一条火龙的任务。坦斯国王也在光明圣殿召开的国王会议上光明圣殿和各国国王被抨击了个狗血淋头。而都蓝神殿的领祭司与礼祭司把恶魔错认作女神,所犯的罪行更大,三人都被剥夺了侍奉神的身份,作为光明圣殿的罪人被流放到了缔提山脉边缘,与黑暗阵营仅有一水之隔的乌里尔镇,为当地的军队效力。
几日之间,林端穆与萧展如的模样就传遍了洛安达大陆,连黑暗阵营的人都弄到了他们的画像。不过他们二人为躲避龙族的追杀,在萧展如的建议之下已回到了魔兽森林的深处,对外界纷扰一无所知。
因为林端穆还是龙身,魔兽森林中的野兽受不住龙气威压,都逃得远远的,倒方便他们二人叙旧。自从两人相会以来,为了解除契约的事一直奔忙,直到如今才有机会痛陈心曲,一诉别情。萧展如便将来到魔兽森林,收服一寸金,归乡路上被人当作神仙之事仔细告诉了林端穆,林端穆又说起了自己来此后身在罗耶斯国的所见所闻。
二人相对之下,才发现林端穆虽只早一步被天雷劈中,来到这里的时日却比萧展如早了年余,都十分奇怪。林端穆又将自己对洛安达大陆所知都告诉了萧展如。他从这龙肉身传承的记忆中得知,洛安达大陆本来是一块他们所谓的光明神创造的大陆,因在两万年前,光明神族与黑暗神族降临到大陆上,还掀起了一场神魔大战。战争中,洛安达大陆被神魔之力生生打断,分成了两块,东边的一块称作光明阵营,崇信光明神族;西边的一块称作黑暗阵营,崇信被光明阵营称作魔族的黑暗神族,两块之间只隔着一条几十里宽的海沟。就他所知,这里的人只知有洛安达大陆,并不知还有其它地方。
未见到萧展如之前,他本已绝了归乡之念,打算等那个多利公爵死后就找个深山重新修炼,再塑人身,没想到萧展如竟也来到此地,这下兄弟二人倒可作伴寻乡。纵然再也回不到中原,见不到师友,两人相伴也不嫌寂寞了。
萧展如听得这话也是唏嘘不已,又看到眼前林端穆似龙似蛇的怪模样,想到他从前风神俊朗,玉树临风之姿,感伤更甚。对他说道:"师兄,你这次受伤,修为受了多少损伤?"
林端穆不虞此问,楞了一楞,答道:"我元婴受损不轻,只怕再过百余年才能恢复到从前境界。这龙身修行比从前慢些,好在我修为深厚,不到一甲子便可抛弃肉身,到时再修行,进境也就容易了。"
萧展如对此甚为忧心,却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好问他:"我见这里的人和畜牲都会些修行之法,虽然与咱们所学不同,却也有些神通。你可记得这龙怪是怎么修行的,若能兼收并蓄,会不会对修行有所裨益?"
"这倒难了。这龙怪的法力都是天生的,所用的法门真诀也是生下来便会,不必修行,与咱们的修行方法大相径庭。我虽知这些魔兽有个采补之法,能吃掉其他魔兽的晶石提升自己的法力,又怕这样修行将来走入魔道,故此不敢尝试。"
萧展如听道此道不通,也是默然无语。林端穆怕他心中难受,故意讲了许多自己见到的新鲜可笑之事,想让他振奋起来。又说了一会儿闲话,萧展如突然身子一振,喊道:"师兄,我想到了,还有办法能让你修炼快些,也不怕误入歧途!"
"我记得当年峨眉派老掌门道壹道人修成天仙时,峨眉曾遍请同道,大开法会。我当时与师父一同前去,见那峨眉山上有个通元洞,洞中有先天五行灵阵,灵气充裕,其弟子在洞中修行,便可事半功倍。如今我们也仿也通元洞,用那些野兽晶石建个阵法,师兄你每日在阵中修行,不就能进境快些,早是离了这妖身了么?"
"此计虽好,可毕竟杀生众多,不是天地之道。再说你只见过通元洞,又怎知他的阵法如何炼成?若杀了许多野兽,却不得成阵,岂不是枉伤天和了?"
"师兄不必担心,那阵法我也略记得些,而且晶石也不必现宰杀魔兽才得。我认得此地一只魔狼,他有向道之心,曾送我许多魔石,求我教它修行。我当时不知其功效,不曾要他,如今再去向它借用一些便可。若法阵可成,以后它也可借此阵修行,有不少便宜,若法阵不成,再将魔石还它,也不教它吃亏便是了。"
"也好,只是我现在是魔龙之身,别的野兽都不敢靠近,只好有劳师弟独自去找它了。"
"举手之劳,师兄何必跟我客气,你先在此地休息一会儿,我去把那狼叫来。对了,我与那狼语言不通,师兄你先将这意思告诉一寸金,我带它去做个通译。"
"好。"两人说定后,林端穆便将此意告诉一寸金,叫它随萧展如去找狼妖,并向那狼妖求取魔兽晶石。
化形
风狼被当初萧展如吓得不轻,这次一回见他来就躲进了自己的洞穴里,不想萧展如有一寸金带路,直接就摸到了它的洞穴,正巧将它堵在洞中,跑也没法跑掉。一寸金有萧展如作靠山,并不怕它,简单说了两件事:一是萧展如领回来一只火龙,二是他们需要魔晶。风狼之前就为了保命,想把魔晶献给萧展如,现在他亲自上门来要,自然什么也不说,回身带他们进入山洞身处,把多年来积攒的魔晶都指给他们。萧展如将魔晶收归到一起,全数装入了袖中,道了声叨扰就带着一寸金离去了。
魔兽森林里的魔兽见到曾用魔火烧伤它们的奇怪人类又回来了,又带回了一只火龙,都自觉地向魔狼学习,将自己多年来收集的魔晶送到了他们身边,只是畏惧巨龙威压不敢靠近,只把魔晶放到远处便掉头逃走。
萧展如见一天之内收集了数十百块颜色各异的晶石,足够让他试验五行灵阵,便专心挑捡起晶石来,还让一寸金帮忙鉴别晶石品质高下、五行所属。两人一兽挑选了半宿才发现,五行灵阵一事竟是不可为。
原来洛安达大陆的魔法与中原不同,只分地、水、风、火、光、暗六系,并无五行之别。其中光明与黑暗两系魔晶只有在光明阵营被奉为神兽的独角兽和在黑暗阵营被奉为神兽的�妖体内才有,他们收集来的魔晶中只含有地、水、风、火四种元素,而且魔晶中所含元素并不纯粹,多是两种以上元素混合而成。挑来捡去,风系魔晶毫无用处,而含金、木二气的魔晶也是无处可寻,五行灵阵自是无法聚集。这一番功夫白费倒不算什么,不能帮林端穆早日脱离龙怪之身却让萧展如黯然神伤。
林端穆见他困坐愁城,便开解道:"师弟不必过于操心此事,我倒想到,这世上还有光系、暗系两种晶石,不就等如是我等修行时运用的阴阳二气?如能得到些光系、暗系晶石,解化它们的力量,也有可能加速我功体复元。"
"若能如此就好了。恰巧我这头坐骑就是独角兽,师兄正可从它口中问出得到光明晶石之法。"
林端穆点了点头,便问一寸金:"我们需要一些光系魔晶,你可知要如何才能拿到?"
一寸金与萧展如相处日久,知道他虽然魔法高深,却从不伤人兽性命,对他也不大害怕,而眼前这只巨龙与他是师兄弟,魔力也看来非常高强。见他们有求于自己,心中倒升起了个主意,对他说道:"如果你们想要光系魔晶的话,独角兽的族群中积累了许多,我可以为你们向族里交涉,请族人送给你们一些魔晶。但是,我们的族群中也遇到了一些麻烦,只要你们能帮助我们解决这些问题,你们想要多少魔晶我们都会尽力拿出。"
林端穆便将此意说与萧展如知悉。两人自幼修道,讲的是行侠仗义,济困扶危,对于帮助它都没有异议,于是林端穆便代萧展如问它:"你们遇到了什么麻烦,只要我们力所能及,一定尽力帮忙。我们并不是挟恩图报,也不要你多少晶石,你有困难,照实讲来便可。"
一寸金眨了眨眼,轻声答道:"这件事我想先回到族群中,和我的族长商量一下,请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回来。"林端穆点头答应,放它回自己族群中去,便和萧展如说起修行中与从前不同的情况,慢慢等待一寸金回来。
一晃两日过去,一寸金才回到他们身边,来时还带了另一匹独角兽同行。
原来自那日一寸金回到栖息地后,便把自己被萧展如驯服后的情况详细地向同族叙述了一番,提到了他们想要光系晶石的事情。独角兽一族把荣誉看得极重,一向把前代独角兽留下的晶石当作至宝收藏,当然不愿意给他们。
一寸金却提出,这一人一龙的魔力都极为高深,远远超过了大魔导士的水平,甚至可能拥有神一样的力量,如果能用魔晶作为交换,说不定可以请求他们把从前被人类捉走的独角兽解救回来。
独角兽是洛安达大陆上唯一拥有光系魔晶的魔兽,其力量能净化黑暗,为此一向被光明阵营认为是光明神的宠儿,为此,它们多年来一直受到光明圣殿的捕猎,活着的作为神迹向众人展示;死去的被取出晶核,将尸体剥皮楦草,做成模型放在各国的光明神殿展示;而魔晶也会被用于镶嵌祭司法杖、配制魔药、制作光明骑士的圣剑等途径。只是光明圣殿多年来为了独占独角兽,从未向外界公布过独角兽的栖息地,捕猎时也尽量减小动静,不派大军围捕,它们才能在魔兽森林里勉强繁衍至今。
想到能够夺回被掳走的同胞,所有的独角兽都心潮澎湃,可是它们对萧展如也不能完全信任,一时间都陷入犹豫之中。一寸金见到同胞都已经动心,又劝说道:"我和这个人类在一起的时间很长,知道他的力量有多么强悍,如果他真的想要独角兽的魔晶,完全可以直接杀了我们,夺取我们的魔晶。但他不仅没这么做,还愿意答应我的要求,帮助我们,我们真的可以试一试,若能夺回那些被掳走的同胞,就算损失一些魔晶又算什么呢?"
独角兽族群对此意见各不相同,凑在一起商量了一天一夜。终究是那些亲人被捉走杀害的独角兽的意见占了上风,其它人虽有疑虑,却也更希望此事能成真,最终大部分都同意试一试一寸金的主意。商议结束后,族长玛依娜又问向一寸金道:"这个人类,真的可以相信吗?"
"是的,族长。"一寸金答道:"他的力量非常强大,可以毫不费力地杀死我们,杀死所有的独角兽。所以,他没有必要欺骗我们,我愿意相信他能帮助我们。"
"这样吧,叫桑多拉陪你走一趟,带着几块魔兽去见那个人类和火龙,看他们要怎么办。"玛依娜想到被人类绑走的族人,沉默半晌,终于痛下决心,要用晶石换取它们回来的可能。
桑多拉今年已经一百多岁,是独角兽中一族中的智者,魔法高深,身体也强壮,玛依娜相信,派它去和人类交涉是十分合适的选择。它接到族长的命令后就到了独角兽墓地,挑选了五块力量纯粹、大小适中的晶石带在身上,和一寸金一起回到了林、萧二人身边。
在一寸金的引见下,桑多拉给眼前的人类和巨龙分别行了个礼,然后将五块晶石放在身前的地上,向他们提出了去光明圣殿迎救同族的要求。
林端穆与萧展如听了它这般血泪控诉,眉头也不皱一下,径直答应了它的要求。但光明圣殿在何处,独角兽囚于哪方,连独角兽一族都不知情,要找也耗时费力。萧展如便提出,想先让林端穆运功吸取晶石之力,他带着一寸金出去解救那些被捉的独角兽,行事方便,也不易暴露行藏。
这一决意从林端穆那里就通不过,萧展如不通洛安达语,一寸金又不通汉话,两人如何沟通,萧展如又如何向外人打听所寻之处?更何况独角兽在洛安达大陆地位特殊,一旦现世必将引起轰动,萧展如日前被当作女神之事他还历历在目,实在不敢让这个师弟独自出去。他思来想去,决定让一寸金留在独角兽族中,自己陪萧展如一同去救独角兽。
这话说出,一寸金又不同意:"你们两人现在正被龙族通缉,你,一只火龙,主人,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形象太特殊,只要一离开魔兽森林就会立刻被龙族发现,撕成碎片的。"
"正是,师兄你如今身子是这副模样,行动多有不便。倒不如我们暂缓些日子救那些独角兽,我在此向你会学会了此处乡谈,独自前去即可。"
"可你在坦斯被当作女神,认识你的人必定众多,容易被人觉察身份,何况你我兄弟一别年余,如今难得重逢,我又怎能忍心让你一人出去冒此奇险。再说,我功力虽有退步,但化形法术还使得出来,变化个人身与你同去便可。"
说罢,林端穆便拿捏法诀,摇身一变,巨大的身形已凭空消失,一个身穿素白道袍,眼湛秋水,唇含浅笑,风格散朗,如劲松标竹般的少年道士便突兀地立在当场。
萧展如见他神情相貌与度劫前毫无二致,不由得又惊又喜,扑上去一把抱住他,半晌不成言语。过了许久,方静下心来,说道:"师兄样貌虽可变化,可一身龙怪气息仍然隐藏不住,若就这般出去,却易让人生疑。"
"可惜当年师尊所赐的鹤缕仙衣未能带来,否则倒可遮掩这一身妖气。"林端穆也感到自身妖气浓厚,不由得叹息起来。
出山
萧展如听他说起鹤缕仙衣之事,深恨自己度劫失败,不仅连累得大师兄元神大伤,肉身化为劫灰,如今还成了这般人不人、兽不兽的模样,又黯然神伤起来。林端穆怕他胡思乱想,强转了话题道:"反正如今已经拿到了光系晶石,不如师弟你与我一同参详该如何运用其中之力吧。"
萧展如心知师兄爱惜自己,怕自己多思伤神,便顺了他的意思,从地上捡起一块透明无色的八面晶石,试运内力输入其中,感受其中所蕴含的光明之力。
萧展如资质本与他人不同,三百余年的修行几乎只用在了交修性命上,无暇练习其它法术,对于炼化法宝珍材却不大精通。试了半晌,将自己五内真气几乎都输入了晶石之中,却只觉得内息如泥牛入海,竟连那晶石中有什么力量也探不出来,只好问林端穆道:"师兄,我运用内息,竟探查不出这石头中有何力量,你那里可探出了些什么?"
林端穆也是双眉紧锁,他倒能用内力细细牵引着那晶石中的光明之力向丹田流去,可那力量虽进了丹田,却不肯与他本身元神相合,而是自动融入肉身中原有的魔法中去。他试了几次均是如此,怕这样锻炼下去,身强魂弱,再无离此妖躯之日,也只好放弃,将自己试验的情形仔细说与萧展如听。
两人参详了许久,觉得这光明晶石也是鸡肋一般,虽有力量却不能随心运用,不过其中所含的法力却是真实不低,若来日再弄些暗系晶石,倒可以此力代替阴阳二气,试着做个两仪聚灵阵。
说起了聚灵阵,林端穆倒想起,自己法宝早已失去,连只护身小剑也无,就这样去与人拼斗实在不便,就问起一寸金它们,从哪里能弄到铜铁之类。
一寸金虽然曾怀疑过萧展如是什么能化成人形的厉害妖魔,但它深知魔兽是不能化成人形的,而亡灵法师从另个世界召唤来的死灵、巫妖等也掩藏不住身上的死气。故而当它眼前的林端穆突然从巨龙变化成人类的模样时,它已和一旁的桑多拉一样,吓得四蹄发软,呆立在当场,直到林端穆问它当地矿产,才缓过神来,和桑多拉探讨起来。
桑多拉听说他们是要去救自己的族人,需要打造兵器,就乍着胆子告诉林端穆:"在这片魔兽森林里是没有高级的铁矿的,你最好到人类的城市里,请铸造师替你铸造。而且你需要打造兵器的话,你的同伴身上镶的秘银就是一种最好的金属,将它添加到武器里,武器还能有增幅魔法的作用。"
林端穆仔细打量了萧展如身上那件镶满晶石和秘银的法袍一阵,突然想起这些晶石中蕴含着属性不同的各种元素之力,若能代替金铁炼成飞剑,只怕威力还比铁剑更强,便将他衣服上的秘银拆下,混合了各种晶石,用自身法力祭炼起来。
炼剑需炼七七四十九日,林端穆便趁这段时间教萧展如说罗耶斯语,萧展如本已是散仙之体,自有过耳不忘之能,不消一月便将罗耶斯语、龙语和一寸金教他们的洛恩语学得流利,有时就装扮成法师混到附近的村镇打听光明圣殿的情况,顺便又学了些坦斯语回来教了林端穆。
相处时日一长,独角兽族群对他们的信任也越来越深,更多的独角兽前来探望他们,和他们说起以前被人类捕捉时的情况,但也只能提供一些与祭司、光明骑士怎样捕捉它们,使用什么法术一类的情况。直到林端穆飞剑炼成,他们对于光明圣殿的所知仍是极少,连其位置都不能确定,要去救独角兽更是难上加难。
林端穆炼成宝剑后,见到那剑光明耀目,通体透明,犹如水晶一般,剑锋锐利,切晶石如切朽木,又驭剑凌空,试了试速度,飞得竟比萧展如那柄师父所传的宝剑也不慢,心下十分欢喜。两人试罢了剑,看着手中魔晶尽有,又商议着用晶石多炼些法宝防身。
正商量着,萧展如忽然灵机一动,想起林端穆乘小剑飞行时,身上的魔龙气息被剑上晶石所带的气息裹住,连他也未察觉,就让他用那些晶石试着制件衣袍,穿在身上好遮掩龙气。林端穆正觉得二人衣着与外面诸人相差太大,出去难免引人侧目,就依了他的主意,先挑选了几枚最纯粹的火系魔晶,好炼身能隐藏气息衣袍看看效果。
炼制衣服却是极快,不到两日便已炼好一身,形制便是外面法师最常穿的白色兜帽长袍。林端穆穿上身后,果然只能感到火气魔法的气息,龙气全被压制住,便将剩下的魔晶任意采用,为自己和萧展如各炼制了四五套法袍替换。
萧展如自度劫失败,元神溃散之后,神气一直不能内敛,威压外迫,稍懂得魔法之人都能看出他不凡来。有了林端穆炼制的仙衣,他体内自然散发的气息也被压制住。一寸金紧跟在他身边,也只能感受到普通魔法师身上会有的元素波动,和以前所感受到的威压完全不同。
独角兽们一直迫切盼望两人能替它们找回同族,见他们已经能收敛气息,不容易被人发现了,就催他们快些出去寻找光明圣殿。二人体会它们的心情,答应尽快找到光明圣殿,将独角兽带回。又想到此去人世茫茫,不知多久才能回来,怕剩下的这些独角兽又遭人毒手,就叫一寸金领他们到了独角兽群居的山坳之外,叫它自回族中居住。两人穿石擂木,在谷口设下了先天八卦阵,吩咐独角兽不许出入,才收拾了衣裳和几块光系晶石,把用剩的其它晶石放在地上任群兽拿取,驭剑离开了魔兽森林。
林端穆隐隐记得,光明圣殿是在光明阵营所在这片大陆最西方的缔提山脉,就带着萧展如一道飞向那里,也不敢高飞,只运剑光在林中穿梭搜寻。可找了月余,把缔提山脉从头梳理了四五遍也没见到人迹所在,更不用说是一座偌大的神殿了。二人依着从前的经验推想,必定是神殿外布置了法宝法阵,让外人无法看见,这样寻找下去不是办法,便到附近国家打探情况。
二人分头打探消息,多方询问之下才知道,整座缔提山脉都被光明圣殿用魔法封锁,普通人根本就不允许靠近。只有国王和分布在各地的光明神殿的祭司才有资格前去光明圣殿参谒,去的时候也都是由光明圣殿派圣骑士来迎接,至于里面的情况,谁也不知道究竟怎样。
神殿在何处虽难寻找,救独角兽之事却是不可不为。林端穆便向萧展如说道:"师弟,你我在这里乱寻,也找不到那光明圣殿的所在,再者那圣殿中人多,说不定就有些大能,若硬闯,只凭咱们两人虽未必吃亏,要救那些独角兽就难了。不如先装作此地之人,想个办法混到各地的光明神殿里,替他们做几番功绩,说不定将来便能有机会进入光明圣殿。"
萧展如自然同意,两人想到自己被龙族通缉,坦斯国认得萧展如之人也多,左右是无路可去光明圣殿,倒不如远远地离开这三个国家,去大陆最东方的多洛国,再想法混入光明神殿。
入世
进入多洛国境后,林端穆想起洛安达之人绝少有黑发黑眼者,便施法将二人的头发、眼珠都变成了多洛常见的棕褐色,又教萧展如将头发拆散,用布条系在脑后。打扮好后,两人互相端详了许久,觉得不至于出什么差错,才到了一处较大的城镇,在城门外按落云头,显化身形,顺着城墙慢慢走到了城门入口。
两人刚要入城,就被守城的卫兵拦了下来,向他们要进城费。他们两人手中何曾有这里的钱,只得闪身在一旁看别人是怎么交钱。在他们前后脚正好有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进城,跟在少年身后的仆人随手递给了卫兵两枚金币,卫兵就喜笑颜开地挥手让他们都通过了。林端穆见此,也变了两个一模一样的金币塞到士兵手里,拉着萧展如过了关卡。
萧展如原来在坦斯时一直被当作女神关在都蓝神殿里,林端穆也一直被当巨龙豢养在罗耶斯王室的养龙场中,真正见到此地的坊市也是头一次,都兴致勃勃,想多看看当地风俗。大街上人来人往极为热闹,到处都是卖小吃、饮料和各种小玩意儿的摊贩,路边还能看到凭空变幻些小水球、小火焰的杂耍艺人,还有打扮得十分艳丽的歌女、舞女当街卖艺。
这些异族的东西他们从未见过,在路上贪看了许久不忍离开,只是正当夏天,人们穿得都极少,人多时难免擦肩挨背,让他们有些窘迫,避着人潮走到了旁边一家卖吃食的小店,打算歇息一下,顺便打听如何进入光明神殿。
小店里人很多,大都点了些酒和蔬菜、熏肉之类边吃边大声说着闲话,话音和用词与罗耶斯、坦斯两国都有些不同。萧展如和林端穆挑了张最里面的桌子,裹紧了头上兜帽,叫小二过来点了两杯牛乳和一份不知什么菜,低头听他们说话。
在这种小店里吃东西的都是周围的小市民和从乡下来卖东西的农夫,除了家长里短,说得最多的就是坦斯国出现了个假扮女神的妖魔,妖魔还有个化身巨龙的同伴等等。他们周围都在描述那个妖魔长得多么奇怪,能力多么可怕,还提到光明圣殿在全洛安达大陆画影图形,悬赏重金通缉这两个妖魔,各国最勇敢的战士和最高明的法师都在想办法捉拿他们。
听到自己的面貌被人画成像来通缉,萧展如不由得又向下压了压兜帽,将脸紧贴在领子上,连小二来上菜都没注意到。小二将牛奶罐和两个空杯放在他们面前,又端过一盘油炸的各色蔬菜放在桌子中央,笑着对他们说:"两位尊敬的魔法师大人也想捉拿这两个妖魔吧?这些消息我知道的可比外面那些乡巴佬多得多,只要您……"他的手在空中搓了搓,一脸欺待地看了看林端穆,又看了看萧展如。
林端穆生怕他看到萧展如的面貌,随手变出一枚金币拍在桌子上,压低声音说:"我们知道这个消息,不用你讲,但我想看看那个妖魔的画像,你能想法子拿来吗?"
小二看到金币,眼睛一亮,马上把它揣进了口袋里,谄笑着对林端穆说:"当然能,我博安可是哈尔郡最有名的包打听,没有我弄不到的消息。"说罢就匆匆向店外跑去。
萧展如见他走了才放下心来,低头喝了两口牛乳,继续听那些人说话。好在后来那些人似乎也说嫌得絮了,又调转话题谈起下个月要举行的丰收祭的事,还说到了王都海拉的丰收祭会由光明神殿的祭司亲自主持。两人听到这里各自留心,准备到海拉去打听相关的消息。
过了不久,刚才那个风风火火的小二又跑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卷似是薄皮的东西,献宝似地跑到林端穆身边,打开给他看。那薄皮展开之后却是两张,一张上画着一张半身人像,面目看着就像普通的洛安达人,头上戴了个小金冠,身上穿着的正是萧展如当日穿的那件绣金法袍;另一张勉强看得出是头火龙。林端穆微微一笑,把皮子递给萧展如,又摸出一枚金币给了小二,问道:"这顿饭钱,够么?"
"够,够,太多了,这点东西只要20个铜币,连银币都不用,您给得这么多,我们这个小店都找不开啦!"
"不必找了,多的就给你吧。你不必在这伺候,我们还要去海拉,马上就走了,你告诉我一下海拉怎么走就行。"
不提博安为他们指完路后千恩万谢地向别桌走去,萧展如这边看完画像也是如释重负,也不再拉帽沿,将皮卷袖了,拉着林端穆就向店外走去。两人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又乘剑向海拉飞去。
到海拉时天色已晚,两人没再在城外停留,趁暮色遮掩直接飞到了一处无人的窄巷中,在街上寻了一阵,找到一家客店先落了脚。
海拉因为是首都,对住宿的客人查得很严,他们刚一进门就有一个又高又胖,略有些秃头的男子问他们的名字、来历。萧展如顺口报出了苏鲁特和卡斯的名字,说他们是魔法师,为了寻找假扮女神的妖魔在各国旅行。
魔法师在洛安达大陆的地位很高,而且很多魔法师自恃身份,对平民的态度都不好,一般人对他们也会有些畏惧心理。男人见他们身上穿着法袍,又自称是魔法师,也不敢细问他们的来历,将他们带到楼上的一间客房后就恭敬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起来,林端穆二人就早早起身去打听这里光明神殿的消息。与坦斯相同,这里的加布神殿也建在王宫旁不远的地方,周围有守备森严的白衣圣兵,还有一些呼奴喝婢,衣着打扮极为华丽的男女在此处出出入入。林端穆会化形,便扮成了其中一名妇人的仆从悄悄地混入人群中跟着进去;萧展如装出一副村村势势的模样,在附近问那些魔法师打扮的人怎样才能加入神殿。
林端穆随着人群进入神殿后才发现,普通人是不能像萧展如从前那样进到神殿后的房间,而是通过一道长长的走廊后,进入一个大小可容纳千人的大厅。大厅分上下两层,上层极窄,仿佛只有两边行人用的通道,也没见有人上到上层去;下层有许多包着红色绒布的坐椅,进入的贵人按次序坐在椅上,一些打扮较好的仆人站在贵人身后,剩下的普通仆人都站在大厅外的走廊里等待主人出来。
过了一会儿,人差不多坐了七八排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人出从旁门走入了厅里。那老人先赞美了光明神,又向下面坐着的贵人行礼,然后就挥着一根非金非石,上镶了魔晶的棒子讲起光明神的神迹。讲不久就挥一挥那棒子,棒上就能发出一阵白光,下面的人随着白光就发出一阵赞美声。林端穆虽在门外也能感到,那白光中有光系元素的力量,力量还很纯正,让人瞬间便觉得心加开朗,体力转强。
之后那老人还是一般地讲解神的家族、力量,神创造洛安达大陆等掌故,又给众人施加了几次光明之力,足足过了半天才结束这次讲道。林端穆随众人混出神殿,心中还想着那老人所运用的力量。看来洛安达大陆的魔法确有其独到之处,他们空有许多光系晶石却不会运用,真如入宝山空手而归,不期然升起了学习此地魔法的想念头。
入学测试
回到客栈,两人都把自己所见告诉了对方,林端穆所知还少,萧展如却打听到,各国的光明神殿都是从全国魔法师中挑选优秀者进入神殿所设的神学院进行培养,再从中查其优劣,好的进入神殿,差的在各村镇中所属的小教堂见习。见习得好了可再向上晋升,在十三国神殿中最优等的人员便有机会进入光明圣殿。还有一法可以更快地进入光明圣殿,就是在黑暗阵营作战时,作为自己国神殿的代表参加战争,立下大功勋者也可超拔晋升。
两人将这些情况一合,意见一致,就打算先去找个门派拜师,学些洛安达大陆的魔法,再凭法师的身份想法进入神殿。于是就将客栈的一个伙计招了来,问他到何处才能学习魔法。
那个伙计听说他们想去学习魔法,十分惊诧,盯着他们身上的法袍问道:"你们两位不已经是法师了吗,怎么还想去魔法学院学习魔法?"
萧展如答道:"我们两个从小就喜欢魔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找到名师进行系统学习,这身衣服是我们羡慕魔法师的衣着,自己做的。"
伙计就说:"这可不行,你们两个是从乡下来的吧,魔法师的身份尊贵,这种法袍普通人是不能穿的,幸亏你们运气好遇见了我,要是别人知道你们敢冒充魔法师,一定会报告法师协会把你们抓起来的。要当法师可没这么容易,你们读过书么,识字么?"
萧展如刚想答识字,突然想起自己识的是汉字,这洛安达大陆的字都曲里拐弯,好似鬼画符,他们哪里识得,只好问他:"我们识一些,只是不太多,不知哪里有教识字的地方?"
伙计脸上的轻蔑之意更浓,几乎要不加掩饰,撇着嘴说:"不识字的人也想当法师。你们看得了书,写得了魔文吗?再说魔法学院收人不只要有学识,还要魔法天赋高的,你们就算找了地方学识字,没有魔法天赋也进不去啊。我劝你们还是找份工作安心干,当农夫也好,当雇工也好,别做什么魔法师的梦了。"
"等等!"林端穆见伙计说完后连看都不看他们,转头就要离开,赶忙叫住他,仍旧变出一块金币来拍在桌子上,又对他说道:"我们对于如何进入魔法学院一窍不通,若你能帮我们的忙,这块金币就是你的了。"
那个伙计在客栈里工作了多年,从没见过这么丰厚的小费,立刻换了脸色,声调也柔了三分:"其实,要进入魔法学院也没那么麻烦,只要你们能赶在八月份的招生季结束前报上名就行。识字也不用太多,学院里有专为没上过学的学生办的普通课程,只要你们在报名前学会填报名表就够了。反正现在还不到八月,我这就去给你们请一位专职教师来教你们识字和书写。到报名时你们也不用担心,我带你们去海拉所有的魔法学院都报一下名,总会有一个能收你们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进到国立魔法学院呢,从那毕业的学生大多都能成为魔法师,还有的能当上大魔法师甚至魔导师呢!"
"什么叫'大多都能成为魔法师'?"林端穆听到这句,觉得有些问题,便打断他的言语。
"哦,这个呀,就是魔法学院的学生毕业后只能是见习魔法师,只有通过魔法师公会的公正才能成为正式魔法师。所以就算进了魔法学院,也还是有人当不上魔法师,一辈子只能穿灰袍。"
听伙计解说一番后,两人对于进入魔法学院之事所知更多,却也担心起测试一事。林端穆倒还好说,既占了火龙的身子,也会些火系魔法,萧展如对此却是一窍不通,林端穆便将自己运用魔法的关窍一一指点于他。
只是这种运用魔法的方式与他们从前所学全然不同,萧展如无论如何也体会不出空气中有什么魔法气息,更遑论将它们聚集在体内,然后通过一段怪里怪气的咒语,从手指上放出了。两人研究了一宿,最后决定,若能用道术蒙混过去便用道术,若蒙混不过,便想法分开先后参加测试,由林端穆化形,将两人的测试一并测了。
第二天一早,昨日来的那个伙计就带了个身着褐色长袍的中年人来,说是已经替他们请到了老师,还带了一大堆的书本纸笔,让他们自己和老师商量怎么上课。
那老师个子有七八尺高,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肤色偏红,顶心有些脱发,脸上带着笑意,看起来很温和。他把书什么的都放在桌子上之后就自我介绍道:"我叫巴利尔・卡诺,你们叫什么名字?哪里人?今年几岁了?以前上过学吗?"
萧展如便回答说他们是坦斯国人,叫苏鲁特和卡斯,是一对兄弟,他哥哥二十,他十九。说到家乡时报上了魔兽森林附近一个小镇的名字,至于上学却是没敢和他客气,直说自己一字不识。
卡诺老师听他说了这些,微微一笑,说:"孩子们,你们不必骗我,我是一个老师,一直以教书育人为职责,不会骗小孩子的钱的。"说着,就指了指林端穆,"你有十七吗?"又指了指萧展如,"你弟弟,满十六岁了吗?"
林端穆连忙说:"我弟弟不是在欺骗您的,我们的年纪不小,只是个子矮些而已。"
他说的虽是实话,卡诺心里却不信,只是看在他们二人那副认真的模样上,不愿拆穿而已。也不再提此事,把书和笔、纸推到他们面前,说:"你们住在这里,上课不方便,从今天起,每天上午9:00到我家去学习,到下午3:00放学,午饭也可以在我家吃。你们两个小孩子在外国生活也需要钱,饭费我就不跟你们收了,学费是每周4个银币,可以吗?"
两人赶忙答应,林端穆就将手伸向袖中变钱,被卡诺按住了手,说:"不用那么着急,你们先跟我到我家去试学一下,如果下午放学时你们觉得我的课教得不错,愿意跟我上课再交钱也不晚。"
卡诺家离客栈不远,拐过两条街就是了,地方稍有些偏僻,房子有两层,上层住人,下层辟出了一间教室,他们到时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有打闹的,有看书的,都是他教的学生。
只上了半天的课,卡诺就发现,自己新教的这两个学生和别的孩子完全不同,书只听要他读过一遍就能背下来,写字母时也是不用写几遍就规矩得和书上印得一模一样。这样的学生绝不会是什么从乡下来的普通孩子,恐怕是坦斯哪里的贵族子弟,背着家里偷偷出来玩,所谓不识字,也只是因为多洛与坦斯语的字母和文法有些不同,他们才需要重新学习罢了。不过这种事他也不愿多管,到了晚上就收了林端穆的钱,让他们日后天天跟来上课就是了。
学会识字后,两人就买了许多书来,从小孩子看的连环画到洛安达大陆历史都有不少,还按着老师的要求买了两本字典来查字查词。这样白日听课,晚上翻着字典看书,学习进境可谓一日千里。到了八月下旬,海拉的各个魔法学院都开始招生,他们的洛安达语也足敷使用了,就跟卡诺说好不再上课,让之前那个伙计切拉特带他们到各学校报名去。
到了报名那天,林端穆特地把二人的长袍变成了外面人最常穿的那种两截式对襟系扣衣服,也不穿长袜,趿着露脚趾的皮鞋,洒着裤脚,跟切拉特先去了国立魔法学院。
他们出门还算早,天边刚泛出了鱼肚白就从客栈出发,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魔法学院门口,只见一条长长的队伍已从校门排到了校外有半里远的地方。切拉特招呼他们俩站在队伍的最后慢慢排,自己奋身挤进人群替他们拿报名表去了。
队伍里的人有男有女,大多穿得不错,有许多还带了仆人来,一边讨论学院会考什么,一边炫耀自己在家里已经学到了多少种魔法,已经能发出什么术,到了什么水平。萧展如对这些魔法一概听得云山雾罩,只留心记下了一会儿考试时要表演个法术;除了魔法外,这里还有战士、治疗什么专业;还有想学习魔法的要按天赋分科系等,暗自思考如何和林端穆分入同一个科系。
过了不久,切拉特就挥着两张羊皮纸向他们跑来,把纸交给他们后又掏出了支笔给让他们往上填自己的资料。那纸上写着的也不过的些姓名、年纪、住址,想报哪个学院等,还有一栏写着魔法属性,他们看不懂是什么意思,就问切拉特。
切拉特还没回答,他们身后就有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就是写你们体内的魔法元素,是风系、火系、水系、土系,还是各系兼有的。"声音十分不耐烦,还带着些嘲笑的意味。
林端穆与萧展如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金发蓝眼,约么十四五岁的少年,长得十分可爱,只是神态有些清高。身边还跟着几个大人,像是由父母带着仆人一起来送他报名的。两人点头致谢,又回头各自填好了单子,眼前已能看见学校的大门了。
校门口摆了一张大桌子,前面坐着六个身穿法师长袍的中年人,有男有女,神态都极严肃,每人面前各摆着一张牌子,上写着不同学院的名称,有术法学院、战士学院、骑士学院、魔兽学院、医疗学院和魔药学院,牌子前各放着一个签名簿和一摞不同颜色的小圆牌。林端穆和萧展如按那些老师的要求在术法学院的签名簿上签了名,又拿了小圆牌别在身上,就被一旁站着的人拉到了校园里排队。到了校园里,队伍就按号牌的颜色分成了六队,向不同的方向缓缓蠕动。
终于捱到了考场,他们才知道魔法师的考试还分为好几轮,第一轮照例是面试。好在这几天他们的谎话也编匀了,说出来老师也都相信,只是反复问了几次他们到底多大年纪,还安慰他们说,这里是招学生,不是招士兵,不用瞒报年纪,弄得两人啼笑皆非。
面试过后,就有老师按着他们在报名表上填的元素属性带他们到不同的房间测试,因为林端穆的肉身是火系巨龙,两人在属性上也就都填了火系。测试的东西也并什么难的,只要能发出一个最小型的火球术就可以。排在他们前面的人有的只能发出茶碗大的小火球,有的却能发出一条拳头粗细,逾尺长的火龙,旁边有三个老师边看边记,把收上来的报名表分成两摞。他们见有这个分别,怕发得小了会落选,就照着之前见到最大的那样各发了一条火焰,老师们的脸上果然见到点笑模样,把他们的报名表放在了其中一摞上。
测完魔法力量的报名者又被带到了一个大礼堂,礼堂中已坐了不少学生,都是已经做完魔法天赋测试的。堂前有个大木台,上面站着几个老师,等学生都坐满后就各发了十几张羊皮纸卷子、一支笔和一瓶墨水。卷子上是关于魔法的一些基础知识测验,林、萧二人对此一无所知,想看看别人写的,周围却总是有老师盯着,不好偷看,直到收卷时也只答了十之二三。交卷后,两人听见周围许多看着不过十来岁的孩子都在那里讨论那些题该怎样答,不由得一阵叹息,打算回去后买书复习,明年再重考一次。
考试失利后,林端穆与萧展如就逛遍了海拉大大小小的书店,可连一本魔法方面的书也没能找到。书店老板告诉他们,魔法不是普通人想学就能学的,除非你祖上是贵族,或天份极高,运气又好,被魔法师收为私淑弟子,是无法在进入学院前看到有关魔法的东西的。
其中一家书店店主听他们说到考试失利的事时,笑着安慰他们道:"放心吧孩子,那种考试并不是决定你是否能录取的,前面的天赋测试才是录取的关键,至于书面考试,只是为了把学生按知识水平分到不同年级去而已。喏,我敢保证,只要你们下个月去看榜时认真一点,就一定能从上面找到自己的名字的。"两人这才恍然大悟,向店主致了谢离开,回到客栈专心等结果。
果然,到了九月发榜时,他们在术法学院的榜单上找到了自己的名字。榜单的一旁还有一张桌子,每个上榜的人都要去那里登记,然后领取自己的入学证明卡、学费通知和一张写着入学所需物品的纸条。两人心下既安,就按着纸条上写的,采办入学所需去了。
开学
是在九月中旬,学校为了照顾家离得远的学生,一向允许学生拿到入学证明后就可以立即搬到学校宿舍居住。林端穆与萧展如向客栈退了房,买了一个大箱子,装了自己买的书,几身衣裳和洗漱用具,又变出一袋金银预备交学费,就到国立魔法学院报道,申请宿舍居住。
他们到学院的时候,来报道的人还不是很多,进学院不远就支着张桌子,几个穿灰色长袍的人坐在那里接待新生。林端穆把二人的入学证明拿给那些人看,其中一个看起来二十几岁的褐发青年收下了他们的证明,又在一个本上写了些什么东西,写完就拿给他们签名。那人看他们带的东西不多,样子长得也不像本国人,就笑着说:"你们是从哪里来的,不是多洛人吧?只有两个人自己来吗?别害怕,我是你们的师兄,金,是术法学院七年级的学生,水系见习法师。你们是火系的啊,宿舍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吗。"
一边说着,一边在前面给林、萧二人带路,一路给他们指点教室、食堂、浴池等地方,又教了他们一些校规,最后把他们带到了一幢红瓦白砖的三层小楼前。这座小楼就是术法学院的第一宿舍,新生不分魔法属性,都住在这个宿舍。金带他们上了三楼,指着正对楼梯的一间屋说:"这就是你们的房间,这间房间可以住四个人,现在来的学生还少,不过开学前你们就可以见到其他同学了,现在你们最好收拾它一下,然后你们再安心地回来休息。今天稍有点晚了,不要紧,从明天早上八点到正式开学前一天,你们随时都可以去院长办公室交费,办好入学手续。"
金提醒完这些,又交代了院长办公室的位置,学费、办手续需要的东西后就离开了房间,让他们早些安置。
宿舍里倒不算脏,靠墙摆了四张四柱大床,床上挂着帐幔,各床前面都有一桌一椅供学习时用。只是月余无人居住,积了尘土,两人取了水来,洒扫一番,又把行李放好,趁新同学还未来到,闭了门户调息吐纳,各各用功。
第二天一早,二人便拿着各种证明、通知,揣了一包金银去办理入学手续。术法学院离学生宿舍不远,他们按着金的指点,步行不到一刻钟就看到了一幢灰色的石砌四层小楼,中央是矩形楼身,左右俱贴着一座圆塔状的小楼,楼上都是尖顶,看起来倒有些阴森古怪。
他们进到院长办公室时,办公室中正有两名老师在讨论什么事项。林端穆向他们各行一礼后,就将手中的各项东西和钱袋都放到桌子上,问正坐在长条桌后一个留着虬髯,看起来年纪较长的那位老师道:"老师,我们是来办理入学手续的,请问是在这儿办理吗?"
两名老师见有学生来办事,也不再说话,先拿起他们的入学证明,又拉开了身后的一个柜子,从里面翻出了他们的报名表来核对。
看着看着,那个满脸络腮胡的老师忽然大笑了起来:"你们就是那两个二十岁的学生?哦,罗伯,快来看看这两个小家伙,他们就是凯恩斯说的那两个人。"一边笑,一边盯着林、萧二人问道:"你们是哪来的?长得可真奇怪,怎么鼻子这么小,眉骨也低,脸上连点棱角也没有。罗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快看看这两个小伙子,我可真是第一次见到长成这样的人。"
"够了,院长大人!"那个叫罗伯的老师约么三十几岁,却没有畜须,说话时声音低沉,不像院长那样洪亮。"别拿我们学院的学生开玩笑!请你先把他们的入学手续办了!"
"怎么了,达克,罗伯,你们又吵起来了?"随着一声门响,一个身高九尺有余的金发壮汉从外面闯了进来。他上身只穿了一件背心,露出筋肉虬结的胳膊,背后还背着一柄七尺长,两尺宽的巨剑,威风凛凛。
"没什么,我们在给两个新生办入学手续。"
"是啊,不过你看这两个小家伙,我保证你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们就是凯恩斯说的那两个,在报名表上填写不实信息的小子。不过小伙子们,不要担心,你们的魔法天赋很高,院长我是不会把有天赋的孩子拒之门外的。"
"这两个小孩儿吗?长得可真够矮的,到底是哪一国人啊?喂,孩子们,你们要不要来战士学院学习斗气和剑术?我保证到你们真的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就能长成强壮的男子汉哟!"
其实林、萧二人都有七尺长短身材,虽不粗壮,却也是猿臂蜂腰,体格健壮,更兼着活了少说三百余年,自然不会觉得自己个子矮小或相貌稚弱。不过多洛国人与中原人大不相同,不仅身材魁伟,而且高鼻深目,长相容易显得老气,在他们看来,林端穆与萧展如不仅身量不足,年纪也显得幼小。
"请问老师,斗气是什么?"萧展如一直叉手立在一旁聆听老师说话,对他们的打趣也是浑若不闻,但那个身材魁梧的老师提到斗气这个他闻所未闻的词时,还是忍不住插了句话。
老师见他感兴趣,也很高兴地说道:"斗气你都不知道吗?斗气对于战士就像元素力量对于魔法师一样重要,是人体内自然产生的一种'气',破坏力非常强,但是斗气也是天生的,没有天分一样不能学习。不过,就算你没有斗气,到战士学院锻炼锻炼也能让你长得再强壮点,老师跟你保证!"
萧展如听说"斗气"是人体内所有之气,与他们平日修道调息却有些相似之处,就有些心动,想让林端穆学来试试,便打听了那老师的名字,约定以后没课时兄弟两人一起去战士学院向他学习。
"好了,你们的手续办完了,一年的学费是二百金币,住宿费三十金币,以后可以在学校食堂就餐,餐费已经算在住宿费里了。你们拿好收据,一会儿去二楼领一套见习法袍。"不顾另外两名老师在一旁说得热闹,罗伯老师已经替他们办好了手续,林端穆便从包袱中数出四百六十枚金币交给他,剩下的仍然放好,又拉着萧展如向三名老师各鞠一躬,自回寝室休息去了。
到正式开学前一天,与他们同屋的学生才搬了过来。两个人看来都是海拉人,出身不错,对学校的事了解得也很多,都是家长和仆人搬着行李来的。
都收拾好后,四个人分别作了自我介绍。先到一些的叫约书亚・安泽,是个黄色短发,眼睛有点发灰的高挑少年,说话有点腼腆。他前些日子刚满十五岁,家里是个小贵族,祖上出过几个魔法师,后来有三辈没再出过,他是这一代子孙里魔法天份最高的,还考上了国立魔法学院,全家人都高兴得不得了,所以他上学时几乎全家出动来给他搬东西。
后到的叫梅格・多吉,才十三岁,长得很娇气,头发和眼睛都是棕色的,是典型的海拉人长相。他父亲和一个叔叔都是魔法师,父亲在魔法师公会工作,所以对魔法和这所学院也比较熟悉,学校的老师也认得不少。
他们介绍完自己后,林端穆不免又把开学时胡弄老师那套说辞拿出来说了一回。那两个少年听说他已经二十,萧展如也有十九时,都露出了不信的表情,问他们怎么那么大了还能进学院学习。
"学院招收学生只收到十八岁,你们不知道吗?"梅格带着些优越感问他们,又快速地加了一句"你们真有那么老吗?"
林端穆与萧展如这想通当初面试时那老师为什么不信他们所报的年龄,原来这投师学法术还有年纪限制。幸好学院招生以魔法天赋为重,并不计较他们所填的信息有问题,否则两人今日当真无法坐在这寝室里了。
转天正式开学,林端穆将自制的法袍变成学校所发的式样,和萧展如更了衣,带了学校发的书,随着约书亚和梅格一起到学院一楼的大教室听课。
第一堂课并不正式讲课,而是由院长讲话,先介绍了学校的发展史、学院发展史、学院出过的名人、学校制度等。讲了半天,学生们在下面都已昏昏欲睡,院长才结束讲话,然后由罗伯教授登台继续讲话。
罗伯教授没什么废话,先拿出入学考试时每个人的试卷发下,又发了一张课程表,然后在前面的黑板上写下了几个成绩等级,要学生对照自己的成绩选修课程,成绩高的即可免修魔法基础、魔法史、元素理论等等课程。原来他们买魔法书时遇到的书店老板并不了解魔法学院考试是什么用途,所课成绩分年级的说法只是看他们找书着急,对学校也一无所知,编些说法来安慰他们的。
林端穆与萧展如一对成绩,发现他们哪一科也不能选修,从周一到周日的课程都排得满满的,不过二人本就想系统学习这里的知识,对此也无抱怨。约书亚和梅格看到他们的成绩,嘴角都忍不住弯了弯,还故作大人模样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倒让他们感到很亲切。
接下来是各科老师自我介绍,都是站起来说了名字就坐下,都介绍过之后,院长就发话让他们各自回去,好好复习,准备明天正式开始上课。
吃饭
术法学院课程主要有魔法基础、魔法史、古代魔语、魔法阵、元素召唤等,除了本学院的课程,新生还要学习其它学院的基础理论课。
第一天上午是魔法基础课,只有萧展如和林端穆要上,二人不会看这里的钟表,为怕迟到,天未亮便起身,在教室里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上课时间。
陆续进班的学生们见到林、萧长相与洛安达人完全不同,一头长发也不曾束起,几乎拖到了地上,坐的又是第一排,都难免多看他们了几眼。过了不久,就有几个学生坐到了两人左右的位子上,低声打听他们是哪里人,家里是做什么的。那些学生都是小孩子心性,不大一会儿便和二人混得熟了,教室里也越发热闹,直到老师从外面进来,"咣当"一声甩上了门,才都规规矩矩地坐回椅上听老师讲课。
魔法基础课的老师叫费尔南汀・司康,兼教古代魔语,是个精灵族人,今年也有两百余岁,在精灵族中算是刚刚成年。萧展如见他生得和以前见过的那雷长得很像,只是眼睛发绿,脸也比那雷长了些,就想起当初被他们当成女神的事,出了会儿神。
费尔南汀正讲到魔法的起源,看到下面萧展如在走神,就拍了一下桌子,指着他问:"这位同学复述一下,光明神是怎么把魔法教给第一个人类魔法师朱诺的?"
林端穆见他有些支唔,忙翻着书,用心音传给他答案。
费尔南汀听他答得不差,也不为难他,只是对着全班说道:"魔法基础虽然只是一些理论知识,但在你们日后学习其它课程时都会发现,这些理论是你们以后进步的基石,如果这一步基础打得不牢,你们在实践中就会发现自己会出很多错误,而且找不到原因。许多大魔法师,甚至魔导师都会由于一些最基本的错误而导致法术失败,甚至丧命。"他说话速度很快,说完也不多纠缠,继续讲下面的课程去了。
下课后萧展如本想和林端穆回宿舍复习,身旁座位上的一个男孩却拉住他,问他们中午要去哪里吃饭,还邀他们一起就餐。两人久已不食人间烟火,本想拒绝,那学生却拉着萧展如的手不放,还说他们都是同一个学院的学生,应当一起活动,增进感情。两人想起以前在师门时,师兄弟们也都是同吃同睡,若不答应倒显得和这些同学生分了,也就松口答应,收拾东西和他一起出门。
那个学生叫作米勒・肖恩,是肖恩伯爵的幼子,今年才十六岁,但身形已很高,看着倒像二十许人。他母系一族是公爵,家族中有两个表兄也在这学校上学,不过都报了骑士学院,只有他一人考进术法学院。
出了教学楼,米勒就说:"学校食堂的东西不好吃,我知道校外不远有一家很好的餐厅,咱们去那里吃吧!"说着就连拖带拉,把两人往校外带去。路上又有两个米勒的熟人和他打招呼,两人一个是战士学院的三年级学生,叫布莱登,身材矮壮,脸上长满了疙瘩;一个是术法学院四年级的学生,看着己是个成年人了,叫施莫德。他们提起要出去吃饭时也都很热心,争着要请客,三个人一路有说有笑,带着林端穆和萧展如进了一家装潢得十分考究的餐厅。
三个学生看来都是这餐厅的常客,熟练地进了包间,又点了十几道菜和一瓶酒,才把菜单交给萧展如,让他们点菜。萧展如暗叹这些孩子生活奢侈,随手点了两道素菜,又向侍者要了两杯牛奶――乳是仙家酒,就算他们点的菜都不能吃,也可喝杯牛奶相陪那些学生。
菜上来后摆了满满一桌子,米勒就叫侍者替他们都倒上酒,倒到林端穆那里时,他挥手让侍者退下,对那三人说:"我们下午还有课,若喝了酒去显得不尊重老师,你们自便吧,只是不要喝得太多,对身体不好。"
施莫德忍不住笑话他:"你们都几岁了,还在喝牛奶?来尝点这个,保证你们喝了以后就再也不想喝牛奶了。"
米勒和布莱登也跟着起哄,在他们眼前的高脚杯里倒满了红酒。米勒自己先喝了一大口,又劝他们也喝:"你们也尝一点吧,喝不醉的,再说下午是最没用的魔法史课,喝醉了的话就逃课回去睡觉也行啊。这种课老师是不管的,相信我,别担心。"
林端穆见这几个孩子都不是什么热心向学的学生,还撺掇他们一起逃课,当年管师弟的习惯又冒了出来,严辞正义地劝他们:"你们既然在这里上学,就要守学校的规矩,不能沉溺于美酒佳肴,不思向学,否则怎么对得起你们的父母辛苦供你们读书?"
那三个人听了都笑了起来:"你,你怎么说这种话,简直是太傻了。喝点酒又怎么了?我们都是魔法师和骑士,怎么能连酒都不喝。再说了,哪有学生不逃课的,怎么会还有像你这样把校规当回事的傻瓜。"
萧展如听不得人说林端穆不是,却也不好和小孩子计较,只得起身拉着林端穆就要离开。林端穆叫来侍者,付了一桌子的菜钱,又对三个学生说:"你们还小,不懂得好坏,需知人生寿命短如朝露,不珍惜眼下的学习时光,等老来后悔也来不及了。"说罢和萧展如一道离开。
两人回到宿舍换了书,又赶回去上下午的魔法史课,这一科约书亚也选了,便陪着他们一起去到教室。教魔法史的老师瑟基・图塔正是入学测试时给他们面试的那位教授,看到他们两人后闷笑了一会儿,才开始正式讲课。
魔法史学起来倒是简单得很,无非是两个字:抄、背。一堂课抄了满满十页笔记,课后还留了一篇光明神创世的一万字以上论文,学生们都是满脸哀怨地走出教室。
回宿舍后梅格看约书亚脸色不好,听说他们还要写论文,想请他们吃饭改善一下心情,林端穆闻言,就把中午的事情说了一回,建议他们吃得不要太奢侈。
梅格撇了撇嘴说:"别理那些纨绔子弟,他们只是仗着家里是贵族,花钱进的学院。正常的学生哪有那样的,刚认识你们就要请你们去那么贵的地方吃饭?他们是看你们长得好看,不知有什么企图了。你怎么那么傻,还替他们付钱?应该狠狠吃那几个混蛋一顿才对!"
林端穆与萧展如都默默听他训斥,半晌才道:"他们还是小孩子呢……"
这句话一出,连约书亚都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走过去打着哈哈,拉着三个人往食堂吃饭去。梅格气还未消,一路上絮絮叨叨地数落他们,约书亚也暗自打定主意,以后要多照顾这对缺心眼的兄弟。
课程
第二天上午的是必修课元素召唤和战士学院的人体理论,萧展如与林端穆本欲早去,却被约书亚按在了寝室,等他和梅格都起了床,收拾利落,才一起前往教室上课。
约书亚和梅格年纪都小,又是自幼娇生惯养,起床时不免慢了些,等四人牵衣拖手跑进教室时,上课铃声正堪堪响起,老师也已踱到了教室门口,皱着眉看他们找座位。教室里几乎都已坐满,四人只好各找了个空位坐下,翻出书来等待老师讲课。
元素召唤课的老师是个五、六十岁的老者,白衣飘飘,长发垂肩,一把花白须髯飘洒在胸前。若非鼻子太高,眼神又锐利如鹰,看来真有些仙风道骨之意。老师上台之后就在黑板上写下了迪尔・维尔两个大字,然后对着台下的学生说:"所课元素召唤,就是提高元素亲和力,魔法师的能力大小完全取决于他的元素亲和力和运用能力,所以这堂课的目的就是帮助你们提高元素的亲和力。"
说着,将自己的右手伸向半空,让学生注意自己右手的变化。林端穆看着那条手臂外从空无一物,慢慢地聚起了许多浅蓝色的光点,光点越聚越密,蓝色也越来越浓,到最后,整条手臂已包裹了一层蓝色光膜,尤其是手掌处,如同包在一块浑厚的蓝色水晶中。
迪尔见学生们都认真地盯着自己的手,又开口说道:"一般来说,元素亲和力是天生的,但通过冥想锻炼也能有所提高。所有能被收录进国立魔法学院的学生都有不低的元素亲和力,你们在起点上就已经高过许多其他的魔法师了,只要努力锻炼,以后也能像我这样,召唤到这样浓厚的元素。"
说完他才放下手臂,开始讲解各种元素的性质、力量及召唤元素的方法。对于元素的性质、力量,萧展如已听林端穆讲得差不多,但关于如何召唤元素进入体内他却从未听过。林端穆的火系力量是继承自火龙,根本不用吸收元素,而老师讲的人类吸收元素之法正是他目前殛待知道的。
但迪尔所讲的方法十分简略模糊,一句"感觉你身边的元素,然后全身放松,让它们能通过皮肤进入你的身体,在你的小腹中凝结"就算讲完了吸收元素的方法。萧展如实在不懂,只好起身问他怎样感受元素,怎样让元素进入人体内。
这句话一出,全班哗然,迪尔也有些愕然,深深注视着他的眼睛问:"你是火系学员卡斯吧,我记得你的入学成绩十分不错,火系魔法已经达到了二级标准,怎么会连怎么吸引元素都不知道?"
萧展如怕被他看出破绽,只好顺口胡说:"不是的,我知道应该怎样吸引元素,只是觉得概念上有些……呃,过于简洁,想问您需不需要一些注释。"
迪尔的目光闪了一下,又温和地对他笑了笑:"这种认真钻研的态度是好的,不过不用担心,如果考试时出现这道题,你只要答出上面那句话我一定给你满分。"
接下来迪尔又讲解了进入冥想的方法,无非是闭上眼睛,全身放松,"用灵魂和外面的世界相接触,让元素感受到你天赋的属性力量"。萧展如按他说的试了一堂课,还是连一丝所谓的元素气息也没感觉到,问起林端穆时,他倒是能感到元素,却怕修炼出岔不敢召唤,只好装模作样地闭眼静坐。下课时学生都抢着往教室外冲,二人随着人群挤出,无暇他顾,也就没发现教室里迪尔老师眼中闪现的玩味之色。
下一堂课是人体理论,萧展如看了看台上的老师,并不是那天说要教他剑术的那个壮士,而是一个稍矮些的年经人,叫做里特,身材也极壮硕,眼睛清亮温和,说话声音平缓。
里特在讲课时还带了个假人来,假人上没有皮肤,露出鲜红的血肉,用小白牌标注着每块肌肉、骨骼的名字。萧展如注意到,在假人胸前膻中穴下三分处,赫然贴着一个小圆牌,标着斗气穴一词,正和那位巨人老师所说的斗气相合,便静待他讲解。
里特先讲了讲学习人体理论的必要性,又指着假人介绍了人体的基本结构,然后放开假人,拿起书来照本宣科,对下面学生说话、睡觉等行为一概不理。自顾自地念到下课才大喊一声:"好,今天的课就到此结束了!"说罢一手夹着书,一手提着假人自行出去了。
萧展如正要往外走,突然有个故作低沉的少年声音在后面叫住他:"你就是那个火系魔法也达到二级的学生?"
他回头一看,背后站着五个学生,最前面一个似乎就是叫住他的人,和约书亚差不多年纪,脸颊有些消瘦,正皱着眉头盯着他,一旁的那几个像是他的跟班,也都带着一副轻蔑的表情斜睨着他。
萧展如看他们神态不善,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他们,也皱了皱眉,问道::"是我,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我们就是想见识一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乡下小子!"围在后方的一个圆胖脸,个子高壮的男孩抢先出声,却被前面那个少年瞪了一眼,又讪讪地退了回去。
"我是多弗罗公爵的独生子路克,也是火系魔法二级水平,我想和你比试一下。"消瘦少年向前走了两步,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学习魔法不是为了和人比试。我还有事,请让路。"萧展如不愿和他们纠缠,转身要走,林端穆从旁看到,便插到他身前来隔开众人,梅格和约书亚也在不远处叫他们。
"胆小鬼,你不敢比试吗?"路克见萧展如对他不理不睬,声音提得更高,"还是说,你怕人知道,你是火系魔法二级是假的?我刚才上课时亲眼看到,你身边根本一点火系元素都没有聚集。你是个不会魔法的废物!"
此言一出,周围的学生纷纷望向萧展如。萧展如与林端穆心中同时一颤,愿来这些魔法师真能看破他们与众不同之处,那么迪尔老师只怕也早看到他们没有魔法亲和力了,不知此事会不会曝光,他们以后还能不能再在这里上学。
"路克,你这是干什么,欺负同学吗?"一个略有些尖锐的女声突然响,正好化解了林、萧二人的尴尬。"你不要总是这么自己为是好不好,人家的魔法能力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他的元素亲和力虽然差些,但运用能力高不行吗?"
一个身着上半身极紧,裙摆却极宽大的丝绸连身长裙的金发少女向他们走了过来,不屑地看了路克一眼,转头拉起萧展如的衣袖说:"不要理那个讨厌的家伙,咱们走!"
萧展如虽然感谢她的好意,却不敢让她拉着自己,不动声色地抽出衣袖,拉起林端穆当先向外挤去。出了门后,约书亚和梅格才围了上来,问他们有没有怎样,还替他们向那个女孩道了谢。女孩很大方地笑了笑,说:"不客气,你们别理路克那家伙,他从小就被家里当成天才,宠得没样子了,欠人教训。我叫玛丽安,是波哲公爵的女儿,你们呢?"
四人都作了自我介绍,玛丽安对约书亚和梅格的家庭似乎都有所了解,和他们交谈得很起劲,又围着萧展如问起了坦斯的情况,萧展如便将以前在魔兽森林附近见到的居民风俗一一介绍给她。这般新鲜的外国风俗不仅玛丽安爱听,连约书亚和梅格也跟着听得入迷,不时插一两句话,只苦了萧展如绞尽脑汁连想带编,应付他们的问题。
好在说了没多久,玛丽安就被一群女生拉走,约书亚和梅格对坦斯的兴趣也随之消失,又讨论起了下午的骑士精神课。约书亚倒是很羡慕骑士精神,无奈骑士经常要上战场,容易有所伤亡,他家里人都不允许他报名,所以才进了术法学院。
其实两院的课程十分相近,只是术法学院要学魔法阵和古代魔语,偏重元素亲和力魔法控制能力;而骑士学院则要学战法战术,还有格斗、马术等课程,对体力上的要求更高。
怀着对骑士精神的向往,约书亚听了生平第一堂骑士精神课,并在课堂上表现得极为活跃,连教课的敏兹教授都觉得他没有考入骑士学院是一大损失,在下课后还给他做了特别指导,答应他去和院长商量一下,让他可以在骑士学院选几门选修课。整整一下午,约书亚都处于魂游天外的状态,见人就满面笑容,眼睛闪闪发光,非常可爱。
之后几天他们又学了古代魔语、魔法阵、药草学入门、医学基础等课程,都是老师捧着大部头的教材在台上念,学生在下面记笔记而已。
古代魔语的文字与他们现在写的文字大不相同,是用手沾了魔法药水画成,字形直如一条条蚯吲在地上爬出的一般,林、萧二人拿出当初画符咒的功底,画得又快又好,让学习此道已百余年的精灵老师赞叹不已。魔法阵则比古代魔语画得更多,先要画些五芒星、六芒星的阵图,再在其中密密麻麻地填上魔语,一个最简单的阵图画下来也要费一堂课的光景。
此地的医药也与中华大不相同,讲草药时不辩药性,不分君臣佐使,只按元素属性用于治疗不同属性的魔法伤害,或制作一些用于增幅魔法的药水以作战斗时辅助之用。而医学所施,在普通病症或伤痛,都是由水系、风系法师对病人用一些治愈魔法,其病便能自愈,伤处也能很快收口;更严重的疾病或重伤垂危之人,则是由光明神殿及其在各地的教堂下属的法师用光系法术或含光系元素的药水治疗。
萧展如前日才看了各系魔法的学习要诀,其中唯独对光系魔法无所涉及,便问那位教医学的老师如何可成为光系魔法师。老师解释道,法师之中,是没有光系法师这一职业的,世上所含有光系元素的,只有独角兽这种圣兽和生长在缔提山脉的光明草而已。光明圣殿属下法师所用的光系魔法来源,正是由独角兽魔晶所制的各种法器和从光明草中提炼的秘药。
萧展如听说此事之后,又觉得光明圣殿捕杀独角兽也是为救人之用,其情可悯,若因惜兽而害人,反更伤天和。此念虽生,又不免想起当初独角兽所言遭遇之惨,哀呼痛求之切,两相权衡之下,心中自是左右为难。
林端穆对他时时关切,见他面色暗沉,便问他何事拂郁不乐。听了萧展如的想法后,便苦笑了一声,道:"师弟真是魔障了。你看那独角兽生具灵性,也能说话言语,也知亲朋友爱,与人又有何异?你只知人病了要独角兽的晶石来医,却不见还有多少病不需那晶石也可好;而那独角兽一但被人抓去,生被囚困,死无全尸,比人困苦得多哩。那光明圣殿数万年来不知已积累了多少独角兽的魔晶,咱们又不抢夺他的,只把活着的独角兽带回森林,让他们以后不能随意祸害,怎么就能碍着他们救人了?再说,大丈夫当忠人之事,岂有半途变卦之理,你我早日进入光明圣殿救了那些独角兽才是正题。"
他这翻话说得入情入理,萧展如再无疑虑,只管白日随堂听讲,夜晚用功修炼,好早日去解救被困的独角兽。
战士
术法学院的课多集中在周一到周五,周六日的课少些,萧展如便想起那位曾邀自己去学院上课艾维老师,他提到过的斗气和自己平日所修道法同是出自人体经脉,有些相近之处,若林端穆能学此术,就比单修元神进境更快些了。只是这些日子他上课时也时常感到,此处所学的东西与以往所学全不相干,学习这里的术法对他们修行也全无裨益,就想自己先去问问那斗气的修炼之道,若无用处,就不让林端穆跟着他白跑这一趟了。
林端穆对此并不抱什么希望,他现在肉身是火龙,只是以变化之术假托人形而已,血肉经脉与人完全不同,斗气自然无法炼成。何况他正从图书馆借了些术法和斗气的书籍来看,发觉此地之人经脉走向、穴位所依都与中原人相异,只怕萧展如也难学成此术,只是见他热心,不肯打击,便叫他路上小心些,由他自去了。
战士学院离学生宿舍有二里左右路程,教学楼修得与术法学院大致相似,萧展如到了楼前,正好碰上了一个六年级的老生,便向他打听艾维老师的所在。那个学生十分热心地告诉他,战士学院的新生,第一学年的周末都要在校园后的训练场学习格斗术,除院长之外,所有的老师都在那边指导,到操场上定能找到。萧展如便致了谢,从教学楼左边绕过一片花园,到了校园北门处的训练场。
训练场占地方圆五里,分作三个圆形场地,周围栽满了不知名的高大树木,枝叶繁茂,枝头上还有一丛丛紫色绒花,风过处叶翻碧浪,香气微闻。北方是一片石板砌成的平整场地,毫无遮敝,一群少年学生正在场中跟着一位教师打拳练腿,神情凝重,动作整齐划一,身上几乎都被汗水浸透;东南场地上的学生正在练剑,一旁树下立着一个兵器架子,上面插的都是些剑身细长如锥,带有圆护手的长剑;西南方一片场地上的学生看起来大些,许多都有成年人一般高壮,或空手,或舞动双手大剑,正在捉对儿厮杀。有几个老师在学生中穿梭往来,不时指点他们几下,或竟亲自下场与学生试招。
萧展如看了这般场景,暗叹这战士学院教导有方,学生都肯吃苦耐劳,毫无骄纵之气,确有练武之人的风范,比自己在术法学院见到的那些学生强得多了。
他眼力极好,远远便看见艾维老师身背大剑,正在西南方那片小操场上指挥几个学生对战。正打算过去向艾维请教斗气一事时,突觉身旁气息有变,转身让了一让向后看去,竟是那天拉他和林端穆去吃饭的布莱登。
布莱登手还没搭到他肩上就被他让开,胳膊悬在半空,正好见他转过头来,就对他咧嘴一笑,说:"这不是术法学院新生兄弟中的弟弟吗,你到训练场来干什么?这可不是柔弱的魔法师能来的地方啊。对了,你那位热爱学习的哥哥呢,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一边说着,手又向他肩上搂去,旁边有几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学生也都跟着起哄,向他们围了过来。
萧展如不欲搭理他们,拧身移步向前走去。那几个学生本想把他围起来戏耍一番,没想到连他一片衣角也未曾沾上,就被他左一步右一步,像游鱼一样滑了出去。几个战士学院的学生都觉得不可思议,有几个就仗着自己身沉力猛扑了上去,想给他点颜色看看。
布莱登首当其冲,跑了两步撞向萧展如,另外一个学生从左侧抄上来,左手成爪,抓向他的胸口,剩下的人散成圈子护在外围,着意要看他们两个如何殴打萧展如。
萧展如见他们要来硬的,索性不闪不避,身子向左一拧,右足蹬地,左足尖向后伸出,点上了布莱登的小腿,左手如推泰山,正推在他胸口,把他推得向后退个十几步,站立不稳,坐在了地上;右手一招青龙探爪叼住了那个学生的手向怀中一带,带得他滴溜溜地转了四五圈,又收回右手,一招如封似闭打在他胸前,也让他与布莱登一般倒地不起。
围在一旁的战士学院学生见到自己的同学被术法学院的打伤了,都招呼拳脚,涌上来围攻萧展如替他们报仇。萧展如本是来向老师请教的,不愿与人结仇,但被人围在当中也难脱身,只好使出小巧功夫,连消带打,将近他身的学生一一摔出,为怕他们再围上来,手上便用了三分巧劲,让他们摔在地上后一时不能起身。只是战士学院学生太多,性情又悍勇,他将十余名学生摔在地上后才得离去。
旁边操场上的老师看到萧展如布莱登等人拦住,本想过来解救他,不想他一个术法学院的学生竟用武力打倒了十几战士学院的学生,都看呆了,其他学生也都望向这边的战场,想不起练武之事了。直到萧展如走到艾维面前问候于他,周围的人才如梦初醒,都想知道这个打起架来比战士还强的法师是来干什么的。
艾维从新生入学时就知道这两个从坦斯来的学生不同寻常,可能有些特殊背景,但看到眼前自己学院的高年级学生就这么被一个术法学院的新生打倒在地,还是在以十几敌一的时候被打得全数倒地不起,当真受了极大刺激,对萧展如的问候一时不知该作什么反应。
萧展如向他鞠了一躬,先道了歉,说自己不是故意与那些学生为难,只是被他们拦住不放,无奈之下只好略施惩戒,不过自己下手极有分寸,那几个学生身上丝毫未伤,过不久便能行动自然。
艾维虽然听到了他说的这些话,却觉得说不出的别扭,不过见他诚心道歉,也微笑着对他说:"没什么,战士都是要在战斗中成长的,再说,你们都是孩子,打打架是很正常的嘛,只要不是故意欺负同学,老师是不会怪你的。"说完又想起是自己学院的学生先动手伤人,不知怎么竟变成了这个学生来向自己道歉了,心里也有些不好意思,就拉开话题,问萧展如的来意。
萧展如叉手侍立,面向艾维正容问道:"老师还记得在术法学院办公室里见过我吗?当时老师说过可以教我斗气,我今日前来,是特地向老师学习斗气的。"
"斗气啊,对,我说过你可以到战士学院来找我,不过你是魔法师,为什么要学习斗气呢?"
"正是因为我是魔法师,对于人体的能力才应当研究得更加透澈,我听老师说过,斗气是生自人体之内的,请问斗气是怎样产生的,又存于体内何处,要怎样修炼才能炼出斗气来呢?"
"斗气的修行和魔法师的魔法训练是完全不同的,首先要进行肌肉训练。只有肌肉锻炼到极限之后,人体的斗气穴才会被打开,而斗气也会从斗气穴中产生。之后就要不断提高锻炼强度以增强斗气,并按照各人体内斗气程度及身体条件,学习不同的战斗方法。一年级的新生只能先进行体能培训,如果你要学的话可以跟着战士学院的学生进行训练,等到斗气穴打开之后我再教你运用斗气。"
"原来如此,多谢老师指点。我可否现在就跟着这里的同学一道练习?"
"当然可以,不过,你刚才的身手很不错,以前和老师学过吗?"艾维自打见了萧展如的身手就有些心痒,听说他想学习斗气,就更想和他试试招,看看他的本事究竟如何。
萧展如见他双眼紧盯自己,目中光芒大盛,不知他这一问是何意,斟酌答道:"不曾学过,只是我天生有几分蛮力,自己也喜好拳脚,随意练过一些。"
艾维也不在意他的回答,接口劝道:"不如这样吧,你以前没有学过战斗,如果贸然跟着别的学生一起学习容易受伤,你先跟我过一招,让我看看你的水平如何,好给你制定学习计划。"
"好,多谢老师了。"
听艾维说要考较自己,萧展如不敢推辞,就挺直了身子,双手自然垂下,两脚不丁不八,立了个门户,请艾维先递招。
艾维看到他环抱身子,也不做准备,实在不好出手,就对他说:"你先出拳来打我,用全力就行,我先试试你的力气有多大。"
萧展如也不动身,只说:"哪有学生先和老师动手的,请老师赐教。"
艾维无奈,只好一手伸向他领口,一手抓向他腰间,要把他抓起来,萧展如知道他要让自己的力气,也不用步法闪避,左手接他的右手,右手接他的左手,轻轻向后一推,竟没有推动,才知道这老师的力气不小,不必太过小心怕他受伤。艾维受了他这一推,感到他的力量大得惊人,自己几乎站立不稳,倒起了心要看他真本事有多少,暗自运起了斗气。
之后艾维一直以快打快,拳脚如暴风骤雨般落了下来,萧展如谨守门户,一一化解,身子立在原地一动未动。打了三五十合,艾维始终攻不进萧展如的掌风之内,心里又惊又叹,没想到自己能遇到一个没有斗气还有这么高战斗能力的人,可他当老师的跟学生打了这么久还没得胜,自己觉得太难看,忍不住就放出了些斗气。
萧展如不虑他打着打着竟从拳头里发出了一股如实质般的绿气,虽拨开了他的手,却被那绿色斗气正印在左脸上,冲得他将头偏了一偏,觉出些痛楚来。他这才想起自己要装作普通学生,岂能和老师对手作战,还打了数十回合不见落败的。因便趁着这斗气的冲击,捂住脸颊假作受伤向后倒退,装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艾维看到自己打伤了萧展如的脸,不禁后悔自己太过计较,竟对一个术法学院的新生使用了斗气,赶忙上前查看他的伤处。萧展如捂着脸不肯让他看,说:"老师不用担心,我回学院去找同学做一下治疗就行。"
艾维担心他伤了头,执意要送他回去,萧展如推托不过,只得由着他将自己送回了寝室,正好林端穆也在,就借口有人照顾,约定好以后周末随艾维练武,把他送出门去。林端穆被他弄得云里雾里,问他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被老师送回来的,萧展如就把去学习斗气不成,反倒和老师比试了一回的事从头讲起,讲时又放下左手,将白玉般的脸颊凑到林端穆眼前,笑说:"若不是被他伤了这一下子,我还真忘了不能跟人认真动手。后来我装作被老师用斗气打伤,本想借此脱身,不承想他还要送我,只好一直捂着这里,怕他看出没受伤来。"
林端穆听他说得高兴,也随着笑了笑,问他:"你不会打得高兴忘了形,让人看出蹊跷来吧?"
"若要看出,光是魔法亲和就看出来了。反正这些老师也没拿咱们怎么样,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晚上约书亚和梅格一回来就问他们:"今天下午有个术法学院的新生打了战士学院的学生,还得艾维教授对战了半天,是你们俩的谁?"
萧展如咋舌道:"你怎么知道的?"
"还有谁不知道?"梅格的脸上几乎闪着欣慰的光辉,"全学校都在传说这件事,是你打的?简直太厉害了,真给咱们术法学院争气!"
"是啊,我还担心你们脾气太好,会被人欺负,原来是真人不露相啊。下回再有这么出风头的事可千万叫上我们俩,也好给你们加加油啊!"约书亚也高兴得脸泛红光,看萧展如的眼神几乎和看骑士课的敏兹老师一样了。
梅格和约书亚激动得一夜未睡,逼着萧展如给他们讲了好几遍当时的情景,还让他把当时用的招式演练了几遍,边看边练,都幻想自己有一天也能魔武双修,打遍校园无敌手。他们不睡,萧展如也得跟着折腾,三人在地下热热闹闹,门外还围了一群其他寝室的学生偷看,直闹到天色将明才渐渐散去。
自那以后,萧展如"战斗法师"的名声就在术法学院传开了,玛丽安也经常洋洋自得地带着一群外院女生来参观他,誓要逆转术法学院的学生在全校被评论为弱不禁风的形象。班里的男生也经常在有女生上门参观时找他学习格斗武术的,不少都趁此机会找到了心仪的对像。
一来二去,萧展如成了术法学院的名人,也结交了不少同学,就连路克在抨击他的时候都只站在远处提高嗓门说些"蛮牛"、"野蛮人"、"不像魔法师",没再向他挑战过。奇的是,无论何时,只要路克过来挑萧展如的刺,玛丽安总能第一时间站出来制止,再把他好好嘲讽一顿。两人倒是愿打愿挨,都乐此不疲,在一起唇枪舌剑的时间越来越长。
家计
自那次与艾维交手以来,萧展如每周六、日都会抽出时间去训练场随战士学院的新生练武,才发现他们练功的方法确实有些门道,既有扎马步等基本功,也有简单的长拳腿法,还有一种将身体固定成奇特姿势的吐纳方法。据带课的那位老师说,这种方法极能拓宽斗气穴,使其将来产生更多斗气,而斗气积累得多了后会自然浓缩,到了三级以后斗气便成液态,而六级之后斗气便粘稠浓浊如松蜡,若能突破自身极限,将斗气压至成同魔核一般的晶体,就能达到传说中的剑圣境界。
艾维也时不时地过来指点他几下,对于怎样修炼斗气都不讲解,只是借着了解他学习进度的名义和他交手。萧展如随着这些学生练功,只觉得锻炼得太轻,于身体难有进益,若要多练则又耽误了自己修行,更不合适,故此对他的邀战也来者不拒,一方面仔细感受他施力大小,当输则输,一方面也从交手中一点一滴吸取此地武学。
艾维本也是为了探他的底子而来,打过几次也知道了他认输的规律,再也不用斗气,只和他考较招式。他越打越觉得萧展如的武功深不可测,随手摆出一个姿势,恰巧就能克制住自己的拳路,脚下随意一踩,就能正正堵住自己想踏足的地方,无论自己的拳头包含了多大力气,在他的手掌一推一托之下都会化为虚无,而且自己已经使用了初级斗气,对方却没有。
这样的战斗力,如果配合上斗气或魔法,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战士,或者,将会是一个多么可怕的敌人?
艾维堵在校长办公室门口,问正埋头在办公桌后处理公文的校长霍克斯。"你为什么会把这样一个人,不,两个人,把他们招进学校来?"
"因为他们的魔法天赋极高,入学时就已经达到了火系魔法二级水平,而且,他们还交了两人份的学费。"校长头也不抬,指着壁炉旁的一张椅子:"坐,正好术法学院关于这两位新生也有些不同的报告,等他们来了你们一起解决吧。拉蒙,去叫达克过来,就说艾维被他们的新生打败,来找他们告状了。"
"是!"门外传来一声简短的回答,清脆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什么话,我只是试试他的战斗能力罢了,根本就没有正式和他交手,怎么败了?我才不会败给那种小鬼!"艾维越说声音越大,霍克斯却没有丝毫安抚他的意思,只是哼哼哈哈地敷衍,自顾自地看着眼前的文件。
不久,术法学院的达克院长就带着一串老师风风火火地闯进门,进门之后先盯着艾维上下打量了许久,把他得盯得全身发毛,才转头问校长:"出了什么事,校长,艾维被那个坦斯来的留学生打伤了吗?我看伤得不太重吧?"
霍克斯这才抬起头来,抿了抿从左额角分到右额的几缕长发,清了清嗓子,慢吞吞地说:"请坐吧各位,艾维没事,他是来提供你们学院那个自称坦斯来的留学生的消息的。"
"就是的,你们不觉得那两个学生来历不明吗?"见各人坐下,艾维就皱着眉头,把自己和萧展如交手时的感受跟他们说了一遍,"他的力量非常强,我第一次和他战斗时,用二级斗气击到他脸上,他竟然只退几步,脑部连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而且交手时,他的招式非常巧妙,有时在我身上轻轻一碰,我的手脚就发软,招式都使不出来。他到底的什么人,用的到底是武技还是魔法?达克,你招进来的人,你说话呀?"
"不过是武技而已,就值得你大惊小怪?我现在怀疑他们是不是精灵族人,"达克嘴角带了点笑意,翘起二郎腿,把眼睛转到了费尔南汀身上,"我是说,他们的魔法阵画得实在太好了,除了精灵族能在上学前就花个几十年的时间学好这东西,普通人哪可能一入学就画得这么好?"
费尔南汀翻了个白眼:"不是精灵族,长得完全不像。再说他们身上是普通的元素气息,没有自然的气息。"
"而且精灵族也不会连怎样亲近魔法元素都不知道。"迪尔坐得更靠前了些,挺直脊背,神情凝重地接口道,"他们身上虽然散发着魔法元素的气息,魔法亲和力却都为零。元素召唤课已经开了一个多月,其他学生召唤来的元素浓度都已经达到一级了,而这两个人身边从未出现过元素聚集现象。"
"也就是说,他们身上的元素气息是由体内散发出来的,而不是外界元素聚集产生的?"霍克斯转动手中的笔,双目灼灼看向面前各位老师,"或许,他们不是魔法师,而是……?"
"魔兽……?!"费尔南汀站起身来,冲口而出,然后又蹙了蹙眉,问霍克斯:"但是魔兽怎么可能化为人形?而且他们身上也没有魔兽的气息……"
"不,也许不是魔兽,也许……会不会是黑暗阵营?或许他们是用魔法阵和魔晶掩盖住了自己身上的气息,伪装成普通人来刺探光明阵营的消息?"艾维越想越当真,自己都觉得浑身发冷,用力地向椅子里缩了缩。
"可是,我觉得他们不像坏人。"瑟基搔了搔头,他在入学考试时负责面试,对林、萧二人的印象一直挺好,"那两个孩子都很老实,学习刻苦,懂得尊敬老师,和同学关系也不错。除了武技高超、元素亲和力低以外,他们并没有和别人不同之处,怎么就能认定他们是魔兽甚至黑暗联盟的人呢?这也太轻率了!"
"是啊,他们很聪明,学习也刻苦,学习古代魔语时差不多在我讲完之后马上就能记下来,自己还会在笔记上写好几遍,其它的学生都只是抄下来就算了,抄得还不准。"费尔南汀又想起上课时的情景,觉得这样的学生真是难得。
"他们学魔法史时也记得很认真,论文写得又长又充实,一看就是读了许多书,和别的学生完全不同。"瑟基也跟着感慨,连魔法史都认真学的学生,他教了这么多年书也没遇到几个。
"都是前些日子坦斯弄出那个假女神闹的,现在全大陆的国家都过度紧张了,只差把所有的魔法师都拉出来检查有没有问题了。那两个孩子我看挺好的,就算有点和别人不一样,也不能断定就是什么黑暗联盟的人啊。"达克听他们的话又绕了回来,也呵呵笑着附和。
"我们现在不能确定这两个学生有问题,不过他们既然有些不同,你们术法学院的老师还是多注意一下吧。反正学校里被魔法阵保护着,就算他们真的凶性大发也能用法阵束缚,让他们不能发挥力量,随意杀人。"霍克斯捋捋头发,对费尔南汀眨了眨眼:"你用魔法阵随时监视着他们,一旦发现他们真的有问题,就直接用魔法阵封印他们。"
"好的,我会尽力。"费尔南汀的心情也有些复杂。在他十余年的教学经历中,从未见到那两个坦斯少年一样聪明好学的学生,但他们身份不明,他也不能放开胸怀,全心全意栽培他们。
"好了,不过是两个学生,以后注意着他们点就是了。都回去吧!"霍克斯挥手送众人出去,自己却拿出了两人的入学报名表,从头到尾看了许多遍,眼神也愈加深沉。
转眼过了十月,天气渐凉,约书亚和梅格家里都送来了厚实的夹衣,林端穆见状,也想和萧展如去买几身衣服,以免与众不同。真要去买时他才想起,毕竟变化出来的东西不似真钱,将来法力消失便会自然不见,若他花了这些去买东西,那些小本经纪只怕要赔钱,总该想个法子自己赚些钱来。
他十一岁时父母双亡,后入山修道,五百年未见过人间风景,直到来到这个洛安达大陆,跟在多利公爵身边,才知道人间要使用钱财,要周旋交际,虚与委蛇。而萧展如上山时还在襁褓之中,自幼由师父、师兄们带大,哪里见过世面,天真无知之处尤胜于他。两人对做活生计都不大懂,思来想去,打算上街去看看有没有招工用人的地方。
正对学院西门的是一片繁华街巷,商铺林立,大多是卖衣裳吃食的小店,还有些兵器铺子和挂着牌匾卖各种魔法用品的店铺。两人挨店进去问了一圈,都嫌他们还是学生,没时间过来干活,不肯雇用。林端穆见事不成,想起在哈尔郡时见到那些拉场子卖艺的艺人,问萧展如愿不愿卖艺挣钱。
"行啊,应该能卖。"萧展如也记得那些艺人,他们表演的似乎就是些简单的魔法,自己倒也都会,若在街上表演也无不可。
两人找了一家人流较多的餐馆,在墙外画了个圈子,立定当场,向四方作了个罗圈揖,大声喊道:"我们兄弟初次来到海拉,因为无钱使用,今日在此表演魔法,有钱的请给我们一些钱,没钱的请站在这替我们助助威,多谢了。"
说罢就回忆自己当时看见的样子,放出了些小水球,小火球之类的,任它们在空中漂浮滚动,左右摇摆。周围的行人一下子围了上来,有些一旁起哄,有些人真的掏出钱来。林端穆见了,就从袖中掏出一方手帕,捡起人家扔的钱币裹到里面。正在卖艺,一旁突然来了两个卫兵,拨开人群叫他们停手,扬着手里的长矛问他们:"你们有卖艺许可证吗?拿出来!大街上不许随意占地卖艺,赶快收拾摊子跟我们去缴罚款!"
他们从没想过这地方连卖艺都有官司来管,见那两个士兵过来拿他们,只好扔下摊子挤出人群,快步跑到了僻净之处。林端穆怕他们身上的灰色长袍打眼,先施法给二人换成了普通装束,才慢慢往学校方向走去,跟萧展如商量:"咱们平日学习太忙,没时间做生意,此地连卖艺也要许可证,十分不便,莫若看看有没有人家要搬家、下葬的,去给人家看看风水吧?"
萧展如想了想,心思也有些活络,便问他:"师兄来了这许久,可知此地风俗,信不信神鬼之道,若信,你我便可给人堪舆算命、捉鬼镇邪了。"
林端穆仔细回忆年余来所知,记起此地之人都信仰光明神,无论大事小情都要去神殿求告,那些神官祭司的便担当了道士的职责,既管治病,又管收惊,连人死了做道场也是由神殿来主持,他们就算毛遂自荐,人家也未必肯用,只好说道:"这里的人只管信光明神,别的都不信,就连死后也是进了光明神主宰的天堂,咱们这一身道学只怕毫无用处。"
萧展如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仰头望向天上,压低声音道:"那就只好……劫富济贫了!"
林端穆眉毛抽了一抽,只当没听见他说话,按着他的后脑海向前走去。走了不远,眼前突然撞来一个小孩,往他怀里倒去,他忙伸手去扶时,那孩子却打开他的手,手向他腰带上抹了一把,又照着他右胸撞了一下,转身就跑。
林端穆分明感到他在摸自己的钱袋,岂会让他走开,左手一拦,抓住了他的胳膊,右手一拂他的腰带,带子便散开,掉下一个钱袋来。那孩子见被他识破技俩,厉声尖叫起来,大喊道:"救命!救命!这个色狼非礼我!"边喊边挣扎,林端穆被他喊得一怔,竟教他挣开手逃走了。
这时后面又传来"抓小偷!有小偷偷了我的钱包!"的叫喊,林端穆捡起地上的钱袋,是个紫色绢丝,用系袋束口的袋子,定然不是自己的,便拦住那人,问那钱袋是不是他掉的。那人拿了钱袋,千恩万谢,对他说:"这条街上小偷实在太猖獗了,那个小子看到我在买菜就直接冲过来抢钱,幸亏有你把钱包夺回来,不然我下半个月真不知道该怎么过了。"
林端穆好容易将那人劝走,发现萧展如早已去捉拿小偷,也回身向小偷的方向追去。
救人
追了不久,就听到萧展如传音叫他到街尾处一条小巷去。林端穆进了小巷,但见房屋低矮破旧,阴暗潮湿,地上满是垃圾,污水横流。巷内有一群遍身污垢,衣不蔽体的小孩儿在追跑打闹,周围有些大人或站或坐,有的在打骂孩子,有的在互相交谈,也都是衣衫褴缕,满面沧桑,萧展如正站在其中一户门口,招手叫他进去。
一进门,萧展如就把他拉到床边,叫他一起看大夫治病,一边把自己来到这里的过程讲给他听。
偷儿逃跑后,萧展如本想捉拿他到官府去,又想起钱包已经让林端穆拿了回去,自己手中没有证据,无法定他的罪,便一路跟着那个小偷,看他还有没有同伙,会不会再偷别人。跟到半路,那个小偷就闪身进了一间小楼。萧展如潜身进去,听到了那小偷正在同那家主人说话,声音娇嫩凄婉,原来是个女子。
那女子是个孝女,家里有个卧病在床的祖母,偷他们的钱是为了请大夫救治她。屋中大夫拿了她的钱,却嫌钱太少,她家又在这种穷人聚居之处,不肯过来,只丢了一小瓶药水给她。那女子就跪在地上哭求大夫,诉说自己与祖母之间的深情,还发誓只要他治好祖母,一定会做牛做马地报答他。萧展如听得不忍,就现身进了房间,扶起个女子,将自己身上的金银都给了大夫,又许给他将治好之后还有酬谢,大夫才肯和他们过来。
萧展如所说的大夫其实是个风系魔法师,风系与水系魔法中都有治疗魔法,因此许多不愿战斗的风系和水系法师都会转职为治疗师。一般的小病只要一个恢复术就会自动好转,但这位卧病的老人的病已拖得太久没治,合并了许多并发症,全身脏器也都开始衰竭,以风系治疗魔法的力量,要治愈她极为困难,所以法师本来没打算来。只是小女孩不断恳求,后来又来了个小男孩帮腔,又掏出了大笔治疗费,他只好答应过来看看。
老人病得太重,治疗师先将手放在她额头上,释放了一个提神术,一道极淡的绿光就从他手上弥散开,屋里一下子清爽起来,连霉味似乎都被冲淡了。绿光散尽后,老人竟慢慢地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呻吟。
"奶奶!"女孩一下子冲到了床头,双臂环住老人的头颈,"奶奶,我请来治疗师了,你坚持住,马上就会好了!"
"快躲开,别打扰我施治疗术!"治疗师皱着眉头捏起女孩的领口向后拽了拽,女孩听了这话,马上放开了手,顺从地退后了几步,揉着眼睛,可怜吧吧地望着床上的奶奶。
治疗师右手高举魔杖,闭上双眼,开始潜心召唤空气中的风系元素,随着杖顶镶嵌的风系魔晶越来越亮,室内的风系元素开始不断聚集到魔杖附近,室外的空气也开始骚动,一阵阵清风吹向室内。过了两刻钟左右,魔杖顶端已凝聚起一块碗大的风元素团,如同一块透明的绿宝石般包裹着治疗师的魔杖。
这时,治疗师也睁开了眼睛,将魔杖用力向下一挥,指着老人的头大喊了一声:"风之治愈!"
随着他这一喊,魔杖头上的元素如沙砾般散落了下来,附到了老人头上、身上,然后不断分散、流敞,将老人全身包裹起来,一丝丝绿光相互牵引,慢慢渗入老人体内,直到完全消失。
治疗师释放了风之治愈后似乎已完全脱力,脸色惨白,汗水涔涔而下,拿魔杖撑住自己的身子才勉强站住,仔细观察老人身上的变化。萧展如上去扶住他,顺手度了一丝真气到他体内,看他身上不再打颤才放了手,扶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
床上的老人在治疗时一直紧闭着双眼,治疗师坐下之后,她孙女上去摇动她,才又睁开眼,在孙女的搀服下坐起身子靠在床头,对疗师道谢:"谢谢魔法师大人,我感到好多了。"
治疗师正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上顺气,听到老人已经能说话了,就睁眼去瞧了瞧她,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说:"50金币,你刚才给的订金是2金币78银币,不算那个小男孩刚才替你给的12金币,还差35金币22银币。"
"这么多钱?"老人猛地扭过头,"魔法师大人,我们祖孙俩没有工作,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又伸手扶住小女孩的肩头问她:"你从哪弄来的2金币?难道你去偷东西了?"
魔法师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责问:"好了,我不管你们怎么弄钱,总之,我这次给你施放的是最高级的治疗魔法,你们得付50金币,一分也不能少。像你这种病,别的治疗师都不会给你治,要是去光明神殿请神官治疗,比我的收费至少要高出一半去,我已经看在你的家庭情况上特别打折了,你要想赖帐的话我就去法务官那里去告你!"
萧展如见到祖孙俩愁眉不展,也觉得治疗师收费过高,就从林端穆那拿了钱袋,数出钱来递给他,问他这老人得了什么病,怎么治一次要花这么多钱。
治疗师休息了半天,气也喘匀了,就接过钱来一面数,一面慢慢说:"你不是魔法师吧,魔法师施法是要消耗魔力和精神力的,比较简单的清醒术还好,像这个老太婆一样马上就要死才来治病的,治一次就要耗光所有的魔法和精神了,要花几个小时才能恢复,一般的魔法师连治都不愿意治这种病,我也就是可怜她们才过来的。"
治疗师数过钱数无误,就自顾自地离开了老妇人的家。老妇人颤巍巍地下了床,就要向萧展如下跪,"好心的小少爷,谢谢你借钱给我们,我一定想办法把钱还给你。"
一旁的小女孩见状,也麻利地跪下道谢,萧展如将二人扶起,说:"不用客气,我们也没做什么,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你们不必在意。不过你的病真的好了吗?就那样,用光照一下就能治病?"
"是,那位治疗师大人真的很厉害,我身上现在哪也不疼了,也能自己站起来了,我自打得了这个全身疼的病一直就不能下床,现在连走路都能走得动了。"老人连说带比,努力想让萧展如相信她的身体已经无恙。
"老夫人,我能不能摸一下你的手臂?"林端穆略通些医术,想看看老人的病是否都已治好,体内还有没有留下病根。
老人点头答应,他就拿起老人的右手切了脉,脉相平稳有力,浑不似大病初愈的人,再看老人脸上也隐隐透出了光泽。他不禁赞叹:"这位治疗师的治疗术真是神奇,只释放了这么一下魔法,不仅病祛了,连身体都调养好了。"
看到老人身体已经无恙,两人就起身告辞,那个小女孩突然扑上来拉住萧展如的衣角,跪在地上求他们:"小少爷,求求你收我做个女仆吧,我什么都会干,也不要工钱,只要每天能让我带点吃的给奶奶就行。"
她一边说一边哭,老妇人也跟着哭了起来:"求你们了,小少爷,我的儿子和媳妇都已经死了,我一个老太婆带着这孩子实在没办法生活下去,求你们发发善心,收下她吧,!只要你们把她带走,我可以再也不见她,绝不会拖累你们的。"
萧展如自然无处收留那女孩,就将身上的钱全数留下,跟她们说清自己还是学生,用不着女仆,让她们好好生活,安慰了几句,觉得实在无话可说,就拉着林端穆逃难也似逃了出来。
回到学校后,他们就把这一日所见告诉了约书亚和梅格。梅格本来埋头与作业抗争,听了他们的话也直起身子来,甩了甩胳膊,点头道:"治疗师的收费是很高的,普通人都有些难以承受,何况是那些贫民。不过她们确实是很可怜,你们不如帮帮那个女孩,给她找份工作?"
"不好找吧?我们昨天找了一下午也没见有招人的地方。"
"你们替她找过了?"约书亚也暂停下笔,问他们,"其实女孩的话,还是到贵族家做女仆比较容易,或者去餐馆当女招待……那女孩几岁,长得好看吗?"
"对呀,长得好看的话,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一份女仆的工作,"梅格的声音有些激动,"要是美人的话我给她介绍就行啊,我家里正好要招女仆。"
"这我倒没注意,她脸上都是污渍,看不出美丑来,不过很有孝心,是个好孩子。"
"唉,我还以为你帮人能帮出一段惊世骇俗的浪漫爱情呢,原来只是个普通小丫头。小心别被她骗了,她不是还偷东西么,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看你们俩人傻钱多才死活要贴上你们的。"梅格的兴趣一下子没了,又回头找林端穆要魔法史作业抄。
约书亚看他们俩还在认真地考虑替人找工作的事,就好心提醒了他们一句:"你们不是认识很多女生吗,反正你们要帮的也是女生,找女生帮忙会比较容易吧。"
转天萧展如当真去问了玛丽安,玛丽安听说那对祖孙的生活这般困窘后,就提出可以让那女孩到自己家里帮忙。萧展如替女孩道了谢,她又极亲切温柔地露出笑容,一字一顿地说:"不用客气,谁让咱们是朋友呢?朋友的恋人有难,我当然义不容辞啦。不过我要先去看看那个女孩长什么样,到底有什么魅力能让你为她到处求人。"
萧展如急得面红耳赤,急忙分辩,玛丽安看得开心不已,手中折扇顶着下巴,笑得前仰后合。
吃过晚饭,玛丽安换了一身普通的黄色连身长裙,跟林、萧二人到了那对祖孙居住的陋巷之中。她一路上抱着要去帮助别人的想法,有点小小的虚荣和满足,不时满面笑容地调侃萧展如,可当真到了贫民窟,见到了那里的人们生活的状态,她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玛丽安自幼出身于王室近亲的波哲公爵家,是家里的独生女,也是皇后的侄女。她从小就天才横溢,无论魔法还是学问都是一学就会,一点就通;人长得也非常美丽,金发碧眼,冰肌玉肤,就像洋娃娃一样;不仅父母一直以她为自豪,就连国王和其他贵族都对她格外宽容,加意宠爱;许多和她年纪相当的贵族子弟也会尽力向她向殷勤,不惜一切来搏她一笑。
因为自小受尽宠爱,学校的同学也都是与她出身相差不远的人,她一直觉得自己所过的生活是理所当然的,多洛国的一切都是美丽、富饶的,人们的生活即使不能像她家那样完美,也都至少应该衣食无忧。所以在萧展如向她描述那对祖孙的生活时,她一直以为是他说得太夸张,毕竟这个学生在很多地方表现得过于……与众不同。
然而,直接展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世界,这些如同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如同巨大的铁槌一般,无情地打碎了她十三年来被保护得极好的玻璃温室。
这些人怎么会过着这样的生活?多洛国怎么还有这样贫穷而绝望的人?玛丽安呆立在污水漫溢的小巷,脸上出现了两条清亮的水痕,双手指甲一点点抠进了肉里。一旁林、萧二人不知她出了什么事,手足无措地望着她。
"玛丽安,你怎么样?"路克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他的身影也随之冲了过来,一把推开一旁的萧展如,把玛丽安搂在怀里,一手抚着她的背,一手轻轻掰开她的双手,"玛丽安,你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玛丽安直直地看着他,他一直打理得柔顺服贴的头发已经被风吹得乱翘,灰色的眼睛里满盛着担忧,脸上再也没有骄做的影子,只有焦虑和紧张。
"你们到底把玛丽安怎么样了?"路克怒吼着,一想到玛丽安可能被人伤害了,他的心里就像被毒蛇噬咬一样痛苦。如果不是他怀里抱着玛丽安,他真想冲上去杀了这些让玛丽安哭出来的人。
玛丽安抬手捧住他的脸颊,对他说:"别乱迁怒别人,路克,我最讨厌你这一点。现在我很难过,所以,你要好好安慰我,让我在你身上靠一会儿。"说着便将脸埋进他的胸口,无声低泣起来。
路克温柔地环着她,脸色也和软了许多,问林、萧二人道:"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把玛丽安弄到这种地方,她为什么会哭成这样?"
萧展如大略讲了那对祖孙的故事,告诉他玛丽安是为了帮助她们才来此,只是她为何会哭,他们也全然不知了。
路克皱了眉,几次欲言又止,终究什么也没说,专心哄着怀里的玛丽安。
助人
玛丽安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下来,先去那对祖孙家看了看她们的情况,老人的身体已经恢复,正坐在床上缝补衣服,孩子却不在家,说是出去干杂活了。玛丽安看着破旧而阴暗的房间,心里仿佛要窒息一样,想要狂奔出这里,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然后告诉自己,这都不是现实,只是一场梦而已。然而她终究还是靠着床边坐了下来,轻声问老人需要什么,还对老人说自己是见习魔法师,听同学说她们没有生活来源,想带她的孙女回去当个女仆,让她们不必再为衣食担忧。
老妇人激动得一把抓住她的手,不断道谢,脸上的皱纹都挤成了一团,眼泪和鼻涕不断地往下淌。若是在平时玛丽安绝不会让人这样抓着她,可现在她只觉得无比的感动,眼前的老人的泪水竟是这样真实。
老人激动过后,又小心翼翼地问她:"魔法师大人,请问您也能给人治病吗?"
玛丽安温柔地笑着,轻声说:"我还是见习法师,只会一些简单的治疗术,您的身体还有不舒服吗?"
"不,不是的,"老妇人紧张地挥着手,"我只是,我,我本来不敢麻烦您,可是我的邻居斯瑞也病得很重,他家里全靠他一个人赚钱养活,他病了一个多月,家里已经过不下去了。如果您能给他看看……"
老妇人的声音越来越低,玛丽安表情也越来越严肃。"请您带我过去看看吧,我试试能不能治好,就算不能,我也可以请来治疗师的。"
"真的吗?那太谢谢您了。"
随着老妇穿过巷子到了另一处破破烂烂的小木屋门口,玛丽安让男人们在外面等待,自己进去探望病人。屋里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两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坐在地上编草垫子,床上卧着一个头发胡子已粘连在一起的中年人。
老妇过去叫着男人的名字:"斯瑞,快醒醒,有一位好心的魔法师大人来看你了,她会治好你的病的。"
男人毫无反应,地上的两个孩子抬起头来看着玛丽安,怯生生地说:"您是魔法师大人吗?求求您救救我爸爸,求求您!"
玛丽安摸了摸他们的头,让他们稍安务躁,自己过去看斯瑞的情况。揭开他身上的被子,玛丽安就发现他身上有多处脓疮,周围的肌肤已溃烂,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玛丽安强压下呕吐的欲望,对着其中一处脓疮施行了治愈术,一股柔和清凉的淡蓝色水系元素从她的掌中散发,包围住了脓疮。四周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出来,很快就只剩下了一块淡淡的红印,一旁围观的三人都发出了惊叹,又期待地望着玛丽安,希望她马上就把剩下的伤口治好。
玛丽安看到自己的治疗术见效,也抖擞精神,继续施术。又治疗了几处脓疮后,她的精神力终于告罄,无法再凝聚元素。她已经累得头昏眼花,冷汗顺着脖子涔涔而下,但两个孩子在身边不停地求她再施放一个治疗魔法,她还是尽力召唤起周围空气中的水系元素来。然而没等到元素在她掌中凝聚,她的身体就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滑坐到了地上。
"魔法师大人……"老人惊叫了起来,想伸手扶起她,门外的路克却比她更快了一步,瞬间冲过来抱起了她,对周围的老人和孩子怒目而视。萧展如也过来抓住玛丽安的脉门,给她度了些真气。
玛丽安的精神好了一些,看到路克正在怒视周围的人,就跟他说:"路克,别吓着他们,我没事。卡斯,你的治疗术好像很特别,我感觉好多了,谢谢。"路克闻言,又转头看向萧展如,见他的手还搭在玛丽安手腕上,脸色马上就黑了下来。萧展如见状就撤了手,走到病人床前看林端穆诊脉。
林端穆一探便知,此人脉相宽洪,内腑并无重疾,应当只是毒火外逼,生出毒疮而已。这样的病本来只要赎几帖拔毒膏就可治好,可这洛安达大陆没有药草,医道也只靠施放治疗魔法,收费昂贵,才使得许多病人无药可医,将小病拖成大病,最终误了性命。若此地有人通医道,有能治病的药草之类……他只管出神想着,手搭在脉上半晌都无动作。
萧展如以为这病人病重,师兄诊断不出,就推了推他,道:"哥哥,这个人病得很重吗?不行的话咱们去请个治疗师吧?"
林端穆这才清醒过来,说了声:"不必,只是外伤",就运起玉清心法,将手放在那些脓疮上,运法力替他吸毒疗伤,果然也是手到病除。萧展如怕他一人疗伤辛苦,也跟着他一起治疗,不移时,便将那人身上伤口全数抹平。林端穆向斯瑞体内输入一道真力,使他精神旺健了些,才收了功法,问他还有哪里不适。
斯瑞身上的脓疮都已经好了,又觉得有一道热流从林端穆手上流到他身体里,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适,赶忙摇头答道:"没有,我已经完全好了,谢谢魔法师大人。"
两个孩子见状,也过来向他道谢。玛丽安和路克看到斯瑞身上的伤被他们治好,也忍不住问道:"你们怎么会治疗魔法?而且,你们治疗的时候怎么感觉不到魔法元素的波动?"
"这是我们年幼时遇到的一位大魔法师教给我们的特殊治疗术,不过那位大魔法师要求我们保秘,所以不能靠诉你们具体的治疗方法,也请你们为我们保秘,不要告诉别人。"林端穆见他们脸上浮现怀疑的神色,顺口编了个说法想混过去。好在玛丽安和路克都不是揭人阴私之人,见他不愿说,便也不再追问。
路克看天色晚了,就催他们快点回学校去,玛丽安点头答应,又对老妇人说:"老奶奶,我还会再来看你们的,你们需要什么东西就告诉我,我下次会带来的。"
老人哪见过这样温和的魔法师,激动得不知说什么是好,拼命摇着头,告诉她自己什么也不需要,不敢再麻烦她。玛丽安心里自有主意,和屋里的几人告别后,就带着三个男人离开小巷回学校去。经过今天一行,人人心中都有些想法,也不说话,只默默地想着自己该当做些什么。
从第二天开始,玛丽安就到处游说学生,带他们去看那些住在贫民区的居民,动员治疗学院的学生和本院的风系、水系学员帮助他们治疗病痛,又拿出自己所有的零用钱给那些人买必要的生活用品,还让组织了募捐人员在学校募捐,尽力想改善那里人们的生活。至于那个老妇人的孙女,玛丽安干脆就让她留在家里随时照顾附近需要帮助的人,每个月再给她一些钱来支持家用。路克一直支持在她身边,陪她招募志愿者,照看病人,甚至帮老人和孩子打水、扫地,干一些力所能及的家务活。
约书亚和梅格是第一批被她说服去帮助那些贫病之人的,他们虽然不会治疗魔法,却也坚持在那里看小孩,照顾老人,采购生活必须品,帮路克他们干些体力活。林端穆与萧展如身体比他们都强壮,干的活又更多些,除了帮忙治疗病人之外,还替他们洗一些大件的衣服,修理家具、修缮房屋,样样都能干些。玛丽安偶尔看到他们就会称赞一番,过不久,路克就会面色发黑地跑过来和他们一起干活。
这些学生毕竟都自小娇生惯养,没吃过多少苦,连续忙了两个多月后,身体都有些吃不消,尤其是考试将至,复习开始忙了起来,有几个女生相继累倒。虽然很快就被治好,但帮助人的心就有些冷了下来,借口身体不适,不愿再参与活动。随着她们的退出,更多人也提出不想再去贫民区帮忙。玛丽安急得无法可想,路克也只好劝慰她,说这只是因为考试即将到来,人们都忙着考试罢了,等考试之后他们还可以再招募人员。
萧展如见退出的人越来越多,剩下的人负担也越来越重,就叫他们都先回去备考,自己去向玛丽安说,那些贫民区的人现在身体大都已经调养好,不需要人每天照顾,学生们忙碌已久,若为此耽误学业,被他们帮助的人心里会更感不安。倒不如先停一停,由他和林端穆二人每日探望一回,若有需要再叫人来,不需要的话,就不必劳动太多人了。
玛丽安也能感受到大家的辛苦,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同意了。不过她坚持要每天亲自去看一趟,万一有需要,她的魔法能力较高,也可以帮上些忙。路克现在和玛丽安形影不离,自然要陪她一起行动。
既然不用把时间都花在去贫民区帮忙上,林端穆就腾出工夫,天天跑到药学院的温室里去研究那些草药,把每种草药都挖了一株回来,品尝各个部位的味道,辨其阴阳寒热之性,体会疗效,一一记录于纸上。尝遍药学院所种的药草后,他又开始品尝学校里所有的花草树木,无论根茎花叶都不放过,约书亚和梅格有时能看到他在对着植物记录,都以为他被考试逼得不正常,想当植物学家了。
考试结束后,学生们都收拾东西准备回家休假,玛丽安又开始招募人员进行她的扶贫活动,但肯在暑假出去帮忙的人非常少,好在有几名高年级的学生加入,人数虽少,质量却有了保证。林端穆和萧展如因无处可去,就申请了住校,寒假里也自然要和玛丽安一起行善助人。
递交住校申请的时候,院长达克特意让他们在办公室等了一会儿,叫费尔南汀老师来替他们施一个保护性的魔法阵。费尔南汀来后,就在他们的额头上每人画了一个圆形的小魔法阵,并向他们解释道:"为了保证学生假期游玩时不出现危险,没有家长监护的学生在放假时都会被画上这个魔法阵,以抵抗来自外界的魔法和非魔法攻击。你们两个是坦斯人,单独生活在多洛很可能遇到意外,这样的保护是必须的。"
二人在南明派时,一旦自己出行,师傅也会送他们几张符咒以抵挡危机,所以对他们画魔法阵之事毫无抗拒,只觉得这些老师对学生关护有加,向院长和老师道谢之后也就回去了。他们走后,达克就问费尔南汀:"这个法阵有用吗?他们不会看出破绽吧。"
"当然不会,这是精灵族故老相传的法阵,是当年光明神族用来封印恶魔的。过一会儿就会消失,他们什么感觉也不会有。如果他们只是普通学生,这个法阵不会对他们有任何伤害,一旦他们做出不利于多洛的事,我们就能启动法阵,将他们的力量全数封印。"
"这样就好。他们的行为虽然无害,但力量实在太奇怪了,火系法师居然掌握了治疗魔法,还调查学校里的药草……"
"所以我才使用了这个魔法阵,防患于未然。但愿只是我们多想,他们看起来真的都是好孩子。"
"是啊,以后还要麻烦你继续盯着他们了。"
魔杖
放假时空闲较多,林端穆便每日驭剑出游,到多洛国各地采集药草菜蔬,有时遇到些稀奇野兽,也顺手猎回一只,先看它体内有无如牛黄麝香之类的药材,再尝其血肉,试其可否作入药之用。
猎得多了,肉在寝室里便堆不下,他想起两人自来到洛安达大陆后,每日都须吃些干面包和拌生菜,菜中所沾的酱料都有些酸臭味,虽是出家人不图口腹之欲,也实在难以入口。而此地的肉食少有熟者,多是带着淋漓血水便上桌,看也看得他们难以忍受,如今菜肉都有不少,倒不如自己做来吃。
南明派原是以武入道,并不戒荤食,林端穆在山上时也常要抚养师弟,于烹饪一道也颇有些心得,就把那些野物都剥了皮晒干鞣制,又先挑了最好的肉切成长条,给每位老师都送了一块。可惜老师们都坚辞不受,他只好将这些肉切成长条,抹上调料,挂在阳台上风干好晾成腊肉,小块和带骨的或煮或炖,做熟后再送了一锅到术法学院的教师办公室。
这些肉炖得确实酥香软烂,留校的几位老师都禁不住诱惑吃了几盘,直吃得撑肠拄腹才想起不该接受学生的贿赂,坚辞了剩下的一点,还告诫他以后不要再给老师送这些东西,否则就要扣他的品德成绩。林端穆对此虽然不解,但也佩服这些老师的高风亮节,答应以后再也不送了。
将好肉做完,他又将剩下的骨头拿来熬汤,血制成血豆腐备用,内脏也或爆炒或卤制,都整治得精洁美味,浓淡相宜。他与萧展如早已辟谷,除了尝味时吃了些外,就都送到贫民区去与众人分享。那些人吃过后也赞不绝口,不几天,来给玛丽安帮忙的人就涨了几倍,就连几位学校的老师也主动来此帮忙,每到吃饭时更是热闹非凡。玛丽安看他饭做得好,特地升了他的职,让他不必再干杂活,专心给大家准备一日三餐。
猎了许多野兽后,两人也发现,洛安达大陆的野兽不分地点,不分种类,体内都长了一颗如拳头大的晶石,其中隐隐蕴含魔力,就和他们在魔兽森林得到的晶石一样。他们听老师讲过,这些晶石都有增幅魔法之效,可用来制作法杖,就想自己也制一支法杖来试其效用,然而要如何制造,两人都是一无所知,就趁着去玛丽安那里帮忙时,拿了晶石去问她。
玛丽安自幼学习魔法,对于魔晶自然不像他们二人一样无知,见到他们手里拿的那些拳头大的魔晶,就不由得有些吃惊:"你们从哪弄来这么多高阶魔兽的晶石的?天哪,这块可是九阶魔兽赤焰翼虎的晶石,连海拉最大的魔法商店都没有卖的!这块可不可以卖给我,多少钱我都出!"
林端穆没想到这种晶石居然还值钱,见玛丽安想要,就随手递给她:"你要就拿去吧,这些都是我们从家里带来的,哪能跟你要钱。"
"天哪,你们家里可真有钱,居然有这么多高级魔晶。"玛丽安喜孜孜地收起魔晶,问他们:"好了,送我这么贵重的东西,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
"是啊,我们是想拿这些晶石做个法杖来用,想起你对魔法懂得最多,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林端穆见她高兴,就势问起做法杖之事。
"这个容易,我认识一家很不错的商店,你可以拿晶石去找他镶嵌法杖,就在第四大街上,紧挨着一间服装店,我给你们写一下地址,你们自己去吧。"
玛丽安写好地址地给他们,又想起来一事,"你们手里还有火系魔晶吗?我要了你们一块九阶魔晶石,你们自己不会没有了吧?九阶的魔晶可不好买,要是你们要用的话我就不要了。"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明明白白地写满了"我舍不得"。
"我们还有,不用了,谢谢你帮我们介绍店铺。"林端穆致完谢,就带萧展如去找她说的魔法商店。
那处商店正在临街位置,门上匾额高悬,极为显眼。两人推门进去,但见店中一溜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各色晶石和首饰挂件,墙上也镶着玻璃吊柜,里面摆着许多上粗下细,镶着大小不一的魔晶的法杖。进门之后,就有个伙计极为殷勤地来迎接他们,问他们想要买些什么。
萧展如指着墙上的魔杖问:"你们这里可以订做魔杖吗?"
伙计满面笑容地应承:"当然可以,两位要订做哪一系的魔杖?本店有各系魔晶,从一阶到七阶都有,您可以先挑选魔晶,我们店里有矮人族法器制造师,能为您打造最好的法杖。"
"魔晶我们有很多,你们这能加工吗?"
两人把魔晶都掏出来,几乎都是拳头大的十六面魔晶,在店里的灯光照射下晶莹闪耀,光辉夺目。
"可,可以,不过,您稍等一下,我去问一下老板。"那伙计直楞楞地盯着魔晶,咽了咽唾沫,才抬腿往店后跑去。
很快,一个胖墩墩的中年人就随着伙计跑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个子不到常人一半高,皮肤黝黑,身材肥胖,还留着一把山羊胡的怪人。
那中年人看着倒像是此处店主,掂起一块晶石看了又看,满脸堆笑地问他们二人:"请问两位魔法师大人,你们想要做几根魔法杖?"
萧展如挑了两块火系魔晶,说:"做两根火系的法杖,再做随意做两根吧。"
"好的,四根魔杖。您还想不想做些别的呢?您有这么多高级魔晶,不想做些项链、戒指什么的吗?我们店里的铸造师请的是矮人族的伊万大师,"店主指了指那个矮胖的怪人,"他的铸造水平在矮人族里也是有名的,用这些九级魔晶的话,可以打造出能增幅魔法200%的高级法器来。"
"是啊,你们这些魔晶如果不好好铸造真是可惜了,我是多洛最好的铸造师,你们把魔晶交给我,我一定能给你们铸造出最好的法器来。"
萧展如见他们说得诚心,倒也无可无不可,就问那店主说:"你们铸造这些要多少钱?我们只是学生,没有那么多钱来打造法器。"
"没关系,你们没有钱也不要紧。那个,你们如果只是制作法杖的话,其实也用不了那么多晶石,你们要不要,在这里寄售一些?别误会,我绝不是贪图你们的魔晶,只是给你们一点建议而已,毕竟你们是火系魔法师吧?这些晶石各系都有,很多对你们没有用处啊。"
他那副既想要又极力撇清的样子倒也可爱,一旁的伙计和铸造师的表情也差不多,萧展如见他们当真想要,就对店主说道:"我们倒是可以把晶石卖给你们,但我也有个要求,就是你们的铸造师要教教我们怎样铸造魔杖。"
"没问题,我以矮人族的荣誉起誓,我一定会把我打造魔杖的本事全都传授给你们,把你们教成最优秀的魔杖制作大师。但是,我要一块九级,不,八级魔晶作代价。"矮人怕店主不答应,就抢先应下了他们的要求。
店主见铸造师已经先松了口,也没什么可不答应的了,就顺着说出了自己的条件:"只要你们把不用的魔晶卖给我们店,我就答应你们参观铸造过程,而且,你们铸造魔杖的费用都可以免除。"
"好,那铸造师你挑一块晶石,剩下的店主就收着,咱们现在就开始铸魔杖吧。"
几人议定之后,铸造师就带着林端穆与萧展如下到了位于地下的铸造室。
虽说是铸造魔法法器,但矮人大师的铸造方法与林端穆所用的炼器法截然不同,更似在中华地方凡人铸造兵器的方法,只差在所用材料有异。两人圆睁二目,仔细观瞧,以备日后自己制炼法杖等物。
矮人制造师生起火,烧热了灶膛,又拿火钳拣了一块人头差不多大小的矿石放在火上煅烧,待烧红后就放在一旁的砧板上捶打几下,边打边往里撒些银色粉末。如此捶了几个时辰,才能看出那铁块隐约有了个手杖的模样,上粗下细,只是还不大规整。
矮人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面叫他们添炭加火,一面替他们讲解这法杖的制法,其实就是用秘银打制成三尺长短,直径一寸,上粗下细的棍子,打时要不停往上面撒魔晶粉,然后再用大火烧那魔杖粗的一端,待烧得要化不化,把魔晶嵌到它头上,再整个扔进矮人族特制的冷却液中淬火。等到淬火结束后,再在魔杖杖身上画好魔法阵,就算制成了。
魔杖的好坏,最关键的部分就是魔晶质量的高低,和魔法阵的威力是否强大。矮人答应了教会他们做魔杖,就细心地教了他们如何画魔法杖。两人拿木棒练了几次,直到毫无差错,矮人才用瓶子给他们装了点冷却液,把制好的魔杖都交给他们,让他们离开了铸造室。
出门时,老板把一张魔晶做的矩形薄片交给了他们,说是魔晶的钱都存在里面了,有两万余金币。两人不懂得这东西的用法,又详细问了一回,弄清其中钱款如何取出,才安心离开,回了宿舍。
回去之后,萧展如便将四枝魔杖都扔在床上,让林端穆拿出光系魔晶来,自己试着做光系魔杖来用。林端穆怕在宿舍祭炼宝物,到炼成时宝光难掩,被人看见,就带他到城外一坐荒山里寻了个山洞,画了个阵法封住洞口,才坐在里面试炼起魔杖来。
他先拆了一支土系魔杖,又吐出龙炎将秘银烧成通红的银水,将魔晶粉与秘银汁混合均匀了,再将其变成魔杖模样,收了龙炎,慢慢等它晾凉。待到秘银似凝非凝时,才从怀中掏出一块光系魔晶,镶在大的那一端头上,趁热将矮人给他们的冷却液裹上了一层,又向着冷却液外吹了口冷气,使那秘银淬火。
魔杖淬过火之后,便该画魔法阵。萧展如已把那块土系魔晶碾碎做成了药水,便接过法杖在上面画了起来,不一会儿法阵画好,药水也干透了,两人就开始试验这光系法杖到底能不能用。
萧展如发不出魔法来,林端穆便先试着用这法杖施放了几个初级魔法,结果各系魔法都试过了,除了林端穆能放出火系魔法,其他的都不能用,且这火系法术的威力也没像铸造师说的那般能有增长。林端穆又试了火系和风系的法杖,确实都能提升同系法术的威力,便推测这光系法杖只能增强光系魔法的威力,只是两人不会光系法术,却难试出此杖是否成功了。
萧展如想起林端穆混进加布神殿偷听时,那里的祭司曾挥舞魔杖,放出的白光就有些治疗之效,就问他当时那祭司可念了什么咒语。林端穆仔细回想,倒不曾听见那祭司念过咒语,只见他挥动魔杖就有奇效,于是试着不念咒语,只将魔法输入魔杖中,学着祭司当时的模样向身前处挥动。
这一挥之下,果然就见了效,魔杖顶端放出了一片柔和白光,正罩上了萧展如。萧展如只觉周身一阵爽快,就知道魔杖已制作成功,兴奋得一把抱住林端穆,笑道:"师兄,成功了,咱们制成了!"
林端穆"嗯"了一声,反搂上了他腰间。两人俱是满心欢娱,庆幸不已,且不管外界之事,先拿这些魔杖玩了个尽兴,直到次日天明,才想起回校去查看有没有讲如何运用光系魔法的书。
试药
使用法杖不仅可以增强与本身属性相合有的魔法力量,还可使出与属性不同的魔法力量,其中之秘似乎就在魔法杖上所画的法阵之中。若能掌握法阵的画法,利用光、暗两系晶石之力,制造阴阳两仪聚灵阵就非遥不可及之事,而林端穆元神稳固,脱离妖身之事也能更近一步。
两人回校后就一头扎进了图书馆查看与魔法阵相关的书籍,并将书上所有法阵一一与矮人所教的阵法相对照。林端穆继承了魔龙体内传承的龙语魔法和魔法运用能力,连一些艰涩的古代魔语书也能看懂,并将其意翻译给萧展如。两人共同参详,放假这两个月间竟研究透了魔法阵的原理及运用之法,自己画出了几个能引出魔晶力量的法阵。
法阵炼成之后,林端穆就将萧展如的法袍改制了一下,在法袍上画满了自制的引魔阵,使法袍中的火系晶石之力能为他任意运用。萧展如试着念了从前学的咒语魔法,竟能真的发出火系魔法来。两人见试制成功,就依此法改造了一支火系魔杖,萧展如一试之下,也能运用自如。
引魔阵既成,两人本想再接再励,将聚灵阵尽快研制成功,只可惜时光荏苒,又到了开学的时候,白日课程繁重,夜晚又和约书亚、梅格共寝,不便做这些研究,只好将此事暂放一放,待暑假时再为此事。
开学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发成绩单,上课时老师因已教过一年,都省了自我介绍一环,直接举着成绩单念成绩,念完并不下发考卷,念时也不分优良中差,而是单念一个字母。林端穆与萧展如也听不出自己考得好是不好,不过老师们也都没特地点名说他们考得太差,想来还算差强人意。
最令难熬的就是周三的魔法阵课,教课的罗伯老师本来就是个不苟言笑之人,这次自一进教室就一直绷着脸,浑身散发出寒气。全班学生都绷紧了神经,生怕一个不小心让老师注意到自己,把怒气都先撒到自己身上来。
罗伯捏着成绩单在讲台上站了一会儿,忽然啪地把成绩单扔在桌子上,环视了教室一圈,压低嗓音说道:"这次考试的成绩令我非常失望……全班的成绩都不合格,你们上半学期是怎么学习的?魔法阵画不好我就不说了,连古代魔语竟然也能写错,我真是从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
全班寂静无声,都把头低低地埋在桌子上,林端穆惯常替师弟们认错领罚,听得老师批评,马上站起来认错:"老师,这次考试我们确实没有复习好,不过……"
"我没说你!"罗伯的脸色更青了两分,"你和你弟弟跟这帮家伙不一样,你们俩得的是满分!"
林端穆楞了楞,不知说什么好,罗伯看他还站在那里,更加生气,声音稍微抬高了一点:"你还不坐下,等着我请你吗?"
林端穆赶忙坐下,周围的人不敢说话,但都悄悄地转过头来看着他们,眼里流露出的神色复杂非常。
罗伯一个个地念着学生的成绩,让念到的人都自己上去领一打卷子回去做,并宣布从此以后,魔法阵作业从一周一留改为每天画一个初级魔法阵,每周写一篇万字论文。此言一出,教室内立时哀鸿遍野,梅格脸色发白地抓着林端穆的胳膊,低声求他答应把作业借给自己抄,约书亚也有样学样地求起了身边的萧展如。
玛丽安看着第一排约书亚和梅格的背影,眼中不禁流露出了些幽怨之意,路克马上把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主动要求每天替她写一份作业,玛丽安本想做个好学生,自己完成这些作业,但在路克的强烈要求之下,还是答应让他帮忙查找资料,提供一些论文参考。
其他人的学习忙了起来,每天去贫民区帮忙的时间就都少了,玛丽安既要忙学习又要去照顾老弱病人,心情难免有些浮躁。几个在那里帮忙的高年级学生见她学习辛苦,就主动担当起了领导工作,利用自己的人脉招募了许多高年级的志愿者。
那些高年级的学生眼光比玛丽安还要高些,干脆在贫民区专门包下了一爿房屋改作福利院,招揽那些有工作能力的人在其中照顾老弱妇孺,学生们所需负责的工作仅限于需要用魔法解决的部分。至于资金,除了在学校募集捐款和向民政部门申请补助外,也让那些身体好些的人做些零活来补贴,勉强也能撑下去。
转眼过了五月,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贫民区那里环境脏乱,老弱病人又多,有许多人开始发起热来。林端穆见他们的症状有些相似,怕有瘟疫传染,就从他尝过的那些草药中捡了几味辛凉解表的药,用大锅熬成汤水,让人每顿饭都喝上一碗。这种药水味道不大好喝,但因为他是个魔法师,那些普通人对他都有些敬畏之心,凡他让做的,也没人敢不做。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别处居民得这种病的也越来越多,而福利院这边的老弱生病的反而为少,人们就开始怀疑那种药水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会有这样的奇效。医疗学院的学生对此最为好奇,有几个就趁林端穆煮水的时候来询问他这些是什么东西。
林端穆这些日子见药水有效,也有心将药方传播开,就向他们解释了一番,却没提药性之类,而是以魔法属性的相生相克来解说,只说这些草药中含有土系和水系元素,水系元素能降低病人的体温,而含有土系元素的药材则可以培元固体,提高对疾病的抵抗力。解说一番后,又将自己精心总结的治疗常见病的方剂送给了他们,请他们代为试验。
那些学生被他这番伪药理蒙住,都有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兴奋感,果然兴致勃勃地跑到药学院的温室去摘药草,到处找病人试药。这种跨学院的大规模偷药行为引起了药学院学生的高度不满,不仅找到医疗学院的老师告状,还每天在温室外蹲点,发现一个医疗学院的学生就抓一个,就地打个半死,一时间学校暴力伤害事件激增,医疗学院和药学院差点上演全武行。
老师们自然不能坐视学校发生这种暴力事件,打压了几个挑头打人的学生后,就把那些大量偷摘药学院药材的学生都拉到了校办公室问话。一番质询下来,几个带头摘药的高年级学生就把林端穆编的那番药理和他熬的药水能预防瘟疫之事供了出来。老师们听说此事和坦斯留学生相关,就把这些学生都教训了一顿,又将此事上呈校长,问他应该怎么处理。
霍克斯听说那对坦斯留学生居然煽动医疗学院的学生偷药草煮水来治病,觉得头都开始疼起来了。难道是自己学校的教育有问题吗?那些医疗学院的学生竟然放着简单又不花钱魔法治疗不做,却拿价格昂贵,还是治作魔法药水必备品的药草去熬药制病。
难道他们坦斯的魔法药草已经多到了可以这么浪费的地步?那个坦斯留学生竟然这么有闲心,这么有闲钱,试验出了整整一本用药物治病的配方。霍克斯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又把费尔南汀叫了过来,问他这些日子监视那对学生的成果。
费尔南汀这些日子一直在认真执行他的监视计划,不仅通过学校的法阵监视两个留学生在校时的行为,还参加了玛丽安主持的救助贫民区计划。通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他对林端穆和萧展如的印象越来越好,认为这两个学生不仅学习认真,魔法天份高,还非常有爱心,而且做饭做得非常好,做出的肉食连他这个以蔬果为主食的精灵族人都觉得香美异常。
霍克斯听了一会儿报告,就严正地指出了他报告中偏向性太强的问题:"我是想问你那个学生为什么煽动医疗学院的学生去偷草药,不是听你讲他做的菜多好吃的!"
费尔南汀这才想到自己的报告方向有问题,就把林端穆曾在学校温室采摘药草,并品尝其味,进行记录的事告诉了校长:"从上个学期开始,他就在研究学校所有的药草,而且都亲自尝过,记录在册。过寒假的时候,他经常白天出门,晚上带回各种植物,有时还会带回一些高阶魔兽的尸体来,不仅收集它们的魔晶,还把这些肉做熟送到贫民区那边分给别人吃。"
"直到不久前,贫民区那边有些人开始发烧,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用药草煮水的,然后分给贫民区的人喝。据我观察,这种药水对于预防瘟疫相当有效,后来在海拉西部一些地区陆续有人出现了发烧、腹泻现象,而在医疗条件最差的贫民区却没再出现过这样的病人。"
"至于那些医疗学院的学生,我猜想他们是因为在贫民区那里帮忙时亲眼看到了草药水的疗效才向他讨教,他们也都是为了尝试新的治疗方法,并没有太多可以责怪的地方。"
霍克斯听后,默然呆了半天,问他:"你怎么不早报告这些?他们为什么要研究药草,为什么要捕猎魔兽,还有,一个学生自己随便研究研究药草就能制出能救人的魔药,还能捕猎到高阶魔兽,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他们还自己发明了魔法阵呢。费尔南汀毕竟是精灵族,天生就比人类魔法能力强,既擅长捕猎,也会应用各种植物作为药材来治病,林端穆那些在霍克斯看来不可思议的行为,在费尔南汀看来却是极为正常,值得嘉奖的。
"也许他们有精灵族的血统吧,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做这些事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可你亲口说过他们不是精灵族人!"
"我只是猜测,他们或许具有精灵族血统,而不是说他们是精灵族人,毕竟从外貌上看来就不像。也许……他们不是说自己20岁了么?也许他们不是故意谎报年龄,而是精灵族的血统让他们显得年轻。当然,我也只是推测而已,其他的还有待观察。"
"也就是说,你觉得这两个坦斯学生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当然他们有些行为即使用精灵族血统来解释也还是显得很奇怪,但他们没有恶意,这一点我可以保证,他们没做过任何值得我们引起警惕的事。"
费尔南汀的态度几乎称得上袒护,而霍克斯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实这两个学生有问题,只好挥挥手让他继续观察,自己回过头来认真地想办法找个机会探探那两个学生的底。
活动
6月11日是多洛的国庆日,学校不仅放假三天,还会组织学生开展各项庆祝,而今年的庆祝活动在往年常办的晚会基础上又多了一项全校学生都强制性参与的大赛。
达克坐在术法学院的小礼堂里,激动地做着学生动员:"这次比赛事关学院的荣誉,我希望大家都能发挥自己的特长,在比赛中争取到最优的成绩!如果有人能在比赛中取得全校前三名的成绩,除了学校设置的奖项外,我们术法学院也会给予特别奖励――初代魔法师朱诺所写的魔法手札的复印本一本,还可以任选一块高阶魔晶或三瓶秘制魔法药水。希望各位同学努力参赛,尽量取得高分!"
底下的学生听说优胜者可以拿到朱诺所记的魔法手札和高阶魔晶,都非常激动,坐在下面就开始小声议论了起来。林、萧二人虽然学过这位初代魔法师的生平,也从书中看到过他发明的一些魔咒,但对此地的魔法尚没有什么特别兴趣,对这本书的渴求之情并不如本地的学生那么热切。
梅格见他们俩对此丝毫不感兴趣,不由得有些怒其不争:"你们怎么一点也不激动啊,那可是朱诺法师的笔记,只有大魔法师以上级别的法师才有资格研读,像咱们这样的学生根本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啊!"
"哦,是啊,我们也特别想要啊。"两个人明显慢半拍地装出了一幅热情的模样,不过装得有些过头,就让人看出了一个假字。梅格都觉得他们在侮辱自己的偶像,本想一顿打醒他们,又掂量着自己没有那个实力,只好运了几次气,憋得额上的青筋一突一突地跳了起来。
看到梅格的表情绷得几乎要断开,一旁惹他生气的两人还一幅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约书亚只好过来救场:"院长在上面盯着哪,梅格,赶快记下比赛规则和项目来,咱们想办法一起努力,只要能有一个人挤进前三名,那本笔记咱们就能一起分享了。"
因为是全校性质的才艺大赛,学生可以充分发挥自己的特长,比赛共分为四个组,一是魔法组,一是战斗组,一是医术组,最后一项才是唱歌跳舞等普通才艺。前两组都是采用一对一对决,胜者层层进级,最后由优胜者晋级决赛;医术组则是每位参赛者依次给病情由轻到重的病人治疗,在治疗过程中由老师评判治疗水平的高低,低者淘汰,治疗水平最高的一人晋级决赛;而普通才艺是由全校共同欣赏,学体学生作为评委投票表决,才艺最优者才可晋级决赛。
四组产生的这四名优胜选手,要在最后的比赛中各展才华,但并不进行对决,而是采用表演展示的形式争夺前三名。
达克讲到这里,大声宣布:"这次比赛形式对我们术法学院十分不利,因为这次魔法组的比赛,骑士学院也会参与的,他们很有可能利用自己体能上的优势来取胜;而战斗组的比赛,我想我们学院除了卡斯同学,"他挺直了身子,眼睛看向台下寻找萧展如的身影,"卡斯同学,请你站起来!"
萧展如依言而起,向他点头致意。达克满意地笑了笑,又示意萧展如坐下。"卡斯同学在战士学院被称为战斗法师,我想这次站斗组的比赛,我们学院只有他一个人有机会夺冠了。至于医疗组,我想你们当中的很多人在这半年间都积累了一些治疗经验,对不对,苏鲁特同学?"
林端穆听他叫到自己的名字,也站起来行了一礼,见他示意复又坐下。达克接着说道:"苏鲁特同学用药草预防瘟疫的方法也很特别,希望在比赛中你也可以给我们带来一些惊喜。至于才艺组,我想我们学院的机会不大,因为我听说魔兽学院的学生有许多都是要报名这一组的,我们术法学院的学生才艺再优秀,恐怕也比不上一只会把石头啃成自己模样的长尾噬石貂可爱。好了,我就说到这里,请各位同学认真考虑自己要参加哪一组的比赛,明天各年级级长把报名表统一交到院长办公室来。"
回宿舍的路上,约书亚就羡慕地看着萧展如说:"卡斯你真好,打架那么厉害,连院长都知道你被称作'战斗法师'的事了,要是你参加战斗组的比赛肯定能赢的。不过你魔法也很厉害,不能参加魔法组的比赛真可惜了。"
"也没什么可惜的,魔法组有高年级的学生参加,咱们还只是新生,肯定赢不了的,还是参加战斗组赢的可能性大些。"梅格也稍稍分析了一下,又问萧展如:"你那种治疗术能不能比得过治疗学院的,要是比不过的话还是参加别的比赛吧,别说治疗学院,咱们术法学院就有一堆风系、水系法师,治疗魔法也都相当强。"
"我想也比不过前辈们,院长对我实在是过誉了,我还是参加魔法组较好。"
几人一路前行,有不少同学就过来问他们参加哪一组比赛之类,有不少打趣着叫他们按校长的安排参加比试,还有些不服气的直接就向他们提出了挑战。看热闹的越来越多,场面也越来越乱,大有叫萧展如不能打倒几个就别想离开之意。
正在喧闹之时,众人突然觉着身周一阵热浪袭来,纷纷回身抵御时才发现,是一条儿臂组细的火龙在众人外面围了一道圈子,火龙之外,一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脸白得像白色大理石一般的少年正举着一根半人高的魔法杖,杖头上镶了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红色魔晶。
"都离开这里。"少年收了火龙,压低嗓音,冷冷说道,他身边站着一位金发少女,也高举着手里的魔杖,指着围成一圈的学生。在术法学院,几乎没有人不认得这位少女,而能站在她身边的这名少年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没有几个魔法师愿意同时得罪波哲公爵和多弗罗公爵家,更何况是这些还没有正式得到法师公会承认的学员,于是学生纷纷离去,萧展如四人才得松了口气。
"谢谢你!"路克突兀地向林端穆点头致意,倒让他吃了一惊,不知其故。路克抿了抿嘴,把手里的魔杖向他晃了一晃,小声而快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的魔晶,我一定会回报你的。"
林端穆这才想起玛丽安找他要火系魔晶之事,不由向她看了一眼,萧展如也跟着看了她一眼。玛丽安两颊闪过一丝红晕,又马上正常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天是路克的生日,我想送他一个好点的生日礼物,所以那天才跟你要的那个魔晶……"说罢又清了清嗓子,才说起正事来:"我们是来邀请你们参加多弗罗家举办的舞会的。当然,约书亚和梅格,也欢迎你们过来。"
"舞会?"
"是啊,就在今晚,你们回去换一身衣服吧,晚上七点在校门口等我们,路克家会有车来接我们的。"玛丽安使劲戳了路克几下,见他死撑着不说话,只好自己替他介绍。"晚上是化妆舞会,最好能换件特别点的衣服,不过没有也没关系,反正穿法袍也很特别了。"
"好,那晚上见。"
回到宿舍,约书亚和梅格就翻起自己的衣橱,把所有的衣服都摊在床上,一件件挑了起来,不时问一句:"扮成吸血鬼会不会太老土了?""是森林精灵好还是黯精灵好?"之类,两位道长闷坐在一旁看他们挑衣服,一边以心音传声,商讨他们该穿什么衣裳。
林端穆本想借此机会换回从前的衣服,萧展如却怕打扮成那样后和通缉令上的模样太过相似,让人发现了真正身份,想了又想,只有扮成和尚既与众不同,又保险,就跟林端穆说了此意。
林端穆听了,忍不住笑他道:"没听说过道士变装成和尚的,装作在家人就是了。"
萧展如却有些忧虑,只说:"扮作在家人的话,发髻和通缉令上也是一样,被人看到只怕要惹风波,难不成要扮成女子?"
"哈,若是扮成女子,被人看到了,岂不是要被笑话一辈子了,不如照玛丽安所说,换身颜色鲜亮的法袍就是了。"
最终,梅格决定扮成光明神族中小神使的模样,穿了身露肩敞怀的长袍,又抒一个金箍儿箍在额前,趿着一双露趾的皮拖鞋,十分俏皮可爱。约书亚则打扮得跟他们的精灵老师费尔南汀相类似,还在耳朵上装了对尖尖的假耳,系着皮带,背后还背了把小木弓。两人脸上都带着个镶着羽毛的小银面具遮住了眼睛周围,样子虽有些怪,倒不难看,显得十分花俏。
他们换好衣服后,回身看到林端穆二人竟都是一身普通的法师长袍,也未戴上面具,都有些着急,问他们为什么不换身参加舞会的衣服。两人就照实答道,他们没有那样的衣服,再说玛丽安也说法袍可穿,他们就只换了法袍。
约书亚听他们说话,想起开学时看到他们箱里只有五、六件衣裳,竟觉得有些心酸,就把自己的几件礼服拿出来让他们挑选,梅格虽然也有衣服,无奈他个子太矮,衣服那两人都穿不下,就帮不上忙了。
萧展如和林端穆不好拒绝约书亚的好意,就一个打扮成了吸血鬼,一个打扮成了幽灵――林端穆怕魔气外泄,不敢脱下法袍,扮成幽灵只需在衣裳外面披一条白色床单,于他正是最方便的打扮。
不到七点他们就在校门口找到了正在等人的玛丽安和路克,又等了不久,被他们邀请的学生都到齐了,就乘着路克家派来的马车一同去参加舞会。
多弗罗公爵是多洛国最有实权的贵族之一,世代出入宫廷,祖上还娶过几位公主,所以作为未来当家的路克过生日时,多洛国有许多权贵也都来庆祝,国内仅有的一位魔导师也出席了这场宴会。
那位魔导师名叫安东尼,当年也是从国立魔法学院毕业,对于路克带来的同学们也特别关照,学生们听说他的身份后,都尽力和他攀关系,期望能得到他的青眼,好在魔法方面指导自己一二。路克出于投桃报李的想法,特地向他着重介绍了林、萧二人,不仅狠狠夸赞了他们的魔法天分,还把两人在校内出名的一些事迹都告诉了他,希望魔导师能看上这两个人,最好还能把他们收为弟子。
比赛
路克对林、萧二人异乎寻常的高度评价引起了安东尼的兴趣,他边听边仔细审视着这两个出众的少年,特别是对萧展如,即便是在和别人说话时,目光也总是隐隐落在他脸上。
不久,音乐响了起来,路克和玛丽安先去开舞,周围几对学生也互相邀请,滑进了舞池。安东尼本想再和学生们聊一会儿,恰好一位夫人过来请他跳舞,就打断了谈话,和夫人共舞了几曲。之后他又和在场的几位权贵谈起了最近各国情势的变化,直到天色将明,舞会结束才有时间再去找了萧展如,亲切地邀他和哥哥一起到自己家去坐客。两人不敢推辞,躬身施礼,答应放假后就去他家拜访。
安东尼陪那位夫人离开之后,为了和他交谈成围拢在一起的学生们也各自散去,自行找了舞伴跳舞,没有舞伴的也走到放满食物的长桌之前品尝美食,拿着酒杯到处闲逛,寻找同样落单之人聊天。约书亚和梅格找到了几个年纪相仿的女生,叫林、萧二人一起来跳舞,他们既不会跳,也看不惯这种男女搂抱的舞蹈,就推辞了他们的好意,叫约书亚他们自己玩得尽兴些。
见学生们都已散去,两人便走到中庭稍事休息。当晚天色极清朗,月明星稀,风中微带一丝凉意,夹着满园鲜花的芬芳香气,沁人心脾。园中还有一座喷水池,上面竖着一座少女的塑像,从少女怀抱的水瓶中流泻下一道水柱,水光粼粼,照映着月色,清幽动人。
林端穆对着水池良久,想起了还在师门时,山后便有一片碧波池,水也是这般清澈见底,天热时,师兄弟们便到池边乘凉消暑,讲论道法,如今却只剩下自己和萧师弟两人独在异乡,忍不住吟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声音低哑压抑,细不可闻。
萧展如听了,心中也十分难受,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他,便走过去拉起他的手,叫了一声"师兄"。他自幼就和林端穆要好,不管是有事求他,还是受了师傅责罚要他安慰,都只需叫这么一声师兄,林端穆就会抛下自己修炼之事,笑着回过身揉揉他的头,温言软语地和他讲话。
林端穆听得他这一声师兄,心中感慨更深,自己身为师兄,竟然这般软弱,不仅不能为师弟遮风蔽雨,反倒让师弟为自己担心,真不是师兄所应为。于是抛开心中思绪,脸上漾起笑容,轻声抚慰萧展如:"师兄只是见此地繁华之景,想起以前仙山清静,一时感慨,不必担心。反正你我已成散仙,数十百年于我等不过如白驹过隙,待到救了那些独角兽,我们不就可重回师门了?"
"师兄,"萧展如静静地盯着林端穆,天色极暗,衬得他头发、眼珠都似黑色,如同未入此世之时。"如果咱们回不去中原怎么办?"
"咱们慢慢找,总能找到路回去的。"林端穆低下头,长发滑落下来,遮住了他此时的表情。"再说,就算回不去,总有师兄陪着你。只要师兄在一天,就会陪你一天,咱们兄弟两人能在一起,还怕什么呢?"
两人都再无话可说,只紧紧地拉着对方的手,挨着水池边坐着。直到色渐明,开始有人往外走了,他们才又回到厅里去找玛丽安等人。
回学校的路上,同学们都兴致勃勃地谈论着舞会上见到的名流贵族,他们身上穿的各色化妆舞服,还有宴会上精美的饮食和训练有素的仆人。特别是能和洛安达大陆仅有的十位魔导士之一的安东尼谈话,已经足够他们向同学炫耀许久了。
提到安东尼,玛丽安就想起舞会结束时,安东尼找到萧展如二人说了些什么,就问他们:"舞会结束时,安东尼魔导师找了你们一次,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让我们到他府上拜访。"
"天哪,安东尼导师邀你们去他家里,这还不是大事,什么才是大事!你们两个要交好运了!"不只玛丽安激动,周围的人也是一脸又羡又妒的表情盯着他们。
萧展如见玛丽安这副一惊一乍的模样,十分不解,问她何以作此论断。
玛丽安神秘兮兮地说:"听着,我从小就认识安东尼导师,他向来只结交已经成名的魔法师,从来没听说他会邀请普通的魔法学院学生去家里过,连我和路克都没有机会单独到他家里聆听他的指导。他这次邀你们两个到他家里,绝对会在魔法上给你们做些特别指导,说不定还会收你们为弟子呢。所以说,你们是不是交上好运了?"
她越说脸上的表情说越得意,仿佛被邀请的人是她自己一样,周围的同学也都随声附和,一同恭喜他们有机会跟着明师学习。他们一路上有说有笑,热闹非凡,虽然一夜未睡,却也没人感到困倦,整整一天都神采熠熠,不断向人讲述舞会上的场景。
下课时,级长过来收报名表,几个去参加舞会的学生想起报名表还没填,赶忙趁中午用餐的时间回宿舍研究该报哪一项为好。约书亚和梅格都填了魔法组,转过头来替林、萧二人参谋。
"卡斯的好办,只要参加战斗组就稳赢了,苏鲁特要参加哪一组机会才更大呢?"梅格干脆拿过萧展如的报名表替他填了,然后对着林端穆的表格开始发愁。
"还是参加魔法组好了,毕竟咱们就是术法学院的学生,参加魔法组机会更大些。"
"怎么可能,魔法组的话,和那些高年级学生比赛根本就没有竞争力。苏鲁特,你会不会武技?要是也跟卡斯一样好的话,你也报战斗组吧,那样的话咱们的胜算就更高了。"
"这倒难了,我不大擅长武技,还是魔法组更好些吧。"
"不,不要填魔法组,我想到了,反正武技卡斯应该能赢,魔法咱们都没希望,医疗你肯定也比不过那些医疗学院的学生,那还是比才艺更合适啊!"
"才艺?院长都说了,魔兽学院的都参加才艺组,苏鲁特怎么可能赢?我可没看出他有什么特殊才艺,嗤,难道是做菜吗?"
"难道不行吗?"约书亚的眼里仿佛冒出了火光:"只要你到时候炖一大锅肉,每个观看比赛的人分一块,我保证,胜利一定是属于你的!"
看着约书亚一脸激动地填报名表,梅格连反对都懒得反对,反正这种比赛一年级赢的可能性就几乎没有,参加哪一组都是一样的,由他填去吧。殊不知林、萧二人本来就不打算和这些小孩们争什么第一,都打好了半路退出的主意,对于报哪一组更不放在心上。
交上报名表之后,大家就开始为了比赛作准备,训练场和术法学院的练习室里都挤满了来练习的学生。最好看的是魔兽学院的练习,一些平时都和主人配合进行战斗练习的魔兽,现在都开始放下战斗魔兽的自尊,开始练习跳火圈,捡石子,甚至原地转圈等。而那些实在舍不得爱宠做这么丢人的训练的学生则开始观察战士学院和术法学院的训练,好找到战斗的突破口。
药学院的学生都是战斗辅助系,这四项比赛中无论哪一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大多把练习的时间都花在了找校长增加药水调配组比赛上。校长虽然没答应他们的要求,却修改了比赛规则,整个药学院的学生都不必参加比赛,而是作为才艺组的评委负责评选才艺组的晋级人员。
余下五大学院的学生都想抓紧比赛前仅有的三天时间拼搏一把,就连上课时都有不少学生翘课出去练习,恨得老师们都在课上三令五申,凡是上课不到的全部扣平时成绩,外加多留一倍的家庭作业。
终于到了正式比赛当天,全校的学生都如同参加大考一般,听老师叫号进行比赛。就只有药学院的学生最为轻松,坐在药学院温室旁的大花园里观看才艺大赛。
魔法组、战斗组都在训练场举行,老师按学号一对一对地叫学生到操场上比试,从低年级比到高年级,每个年级只有一个学员能晋级,参加复赛。萧展如本想一开始就直接诈败放弃比赛,可想起自己当初打败过四年级的学生,若在此败给一年级生实在太假,只好一直坚持到最后,取得了晋级资格。
医疗组的比赛倒不好说公平不公平,是由学校找来病人,按病情轻重分成七组,不同年级的学生对这七组病人分别治疗,治不好的淘汰,治得好的再治疗病情更重的,直到筛选出每个年级的最优学生。
才艺组的比赛反而是最激烈的,除药学院外,各院都有学生参加,尤以女生为主。只因药学院的学生无法参加比赛,注定与奖励无缘,是以不论是各色魔宠的炫目表演,还是怡心悦情的歌舞,一律都被评委打了极低的分数,表演者当场痛哭流涕,声言要报复药学院的决不在少数。可惜药学院的学生意志极为坚定,不为任何人的威逼利诱所动,才艺比赛几乎没有合格之人,最后只好勉强选了分数最高的七人晋级复赛。
而本场比赛唯一一个合格的就是林端穆,他当真听了约书亚的话,当场炒了个樱桃肉,给每个评委吃了一块,居然获得了直接晋级资格,约书亚高兴得不断夸奖他,仿佛明天的比赛已经胜券在握一般。
初赛共赛了三天才选出了所有晋级人员,到复赛时各院院长和老师都作为评委列席,霍克斯坐在贵宾席观看比赛,见林端穆没有参加医疗组,反而去才艺组比赛,略有些失望,不过萧展如却是如他安排的参加了战斗组的比赛,这样就能在比赛时好好观察他的能力如何。
复试时由于是由全体老师作评委,就不能四组比赛同时进行,而是分为两天,第一天上午进行魔法组的比赛,下午轮到战斗组,转天则是医疗组和才艺组。
魔法组比赛的第一场,路克作为一年级组的优胜者,对上了二年级组的一位土系学生。那位学生的攻击魔法并不是太强,但防御却是无懈可击,路克释放的所有魔法都被他用土盾术挡了下来。这种单方面的攻击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后,路克的魔力终于耗尽,对方以一个流星术攻破了他的防御火网,把他砸倒在地,胜了第一场。
之后的比赛毫无悬念,术法学院七年级的水系法师以压倒性的胜利取得了复赛的胜利,顺利晋级决赛,术法学院的学生并无多少嫉妒之情,全都围着那位胜出者欢呼庆祝桂冠落入自己学院的手中。骑士学院全军覆没,在术法学院背后恨得咬牙切齿。
午餐大部分学生都是买个面包匆匆解决,就到训练场占好位置,等战斗组的比赛开场。萧展如因是一年级的代表,第一场比赛就要上场。进入复赛的二年级学生实力已很强,虽然还不能使用斗气,但战斗技巧和力量与他以前打倒的那些学生都不可同日而语,他故意装作十分费力的模样,打了半个小时才勉强取胜。
下一场他的对手是四年级的学生,那学生不仅武技高超,斗气也达到了四级水平,在战士学院也是个有名的天才学员。萧展如待他放出斗气后,就故意装作不支,抵挡了几次斗气后便露出空门,任那斗气打中了他胸腹间,顺势便倒地佯败。一旁术法学院的老师看后都觉得有些可惜,只有艾维不信他是真的抵挡不住,在校长耳边拼命说他是假输。
不过这位四年级的学生确实能力极强,在与高年级的比试中也丝毫未落下风,最终取得了战斗组的胜利。这也动摇了校长霍克斯的信心,他也不敢完全确定萧展如是假输。
医疗组的比赛毫无悬念,外院根本没有插足的余地,最后由医疗学院七年级的一位水系学生取得了胜利。
才艺比赛是四场比赛中最为精彩的,其主要原因在于,除了用食物贿赂初赛评委而晋级的林端穆外,所有参赛选手都是姿容动人的美女。这些美女的才艺也各有出众之处,无论是带着会算数的可爱喷火蜥蜴的魔兽学院学生,还是擅长歌舞的骑士学院学生都得到了评委的普遍好评。
为了避免出现初赛时的高分晋级情况,林端穆这一场没再做菜,而是变了支竹箫出来,呜呜咽咽地吹了一曲梅花三弄。他又不是什么美女,吹得再好也没人听,况且不少评委是本来抱着对樱桃肉的满腔热情盼着他出场,见肉变成了曲子,内心自然不满,当场就判他淘汰。
才艺比赛最后胜出的是战士学院六年级的学生,她不仅是一位楚楚动人的窈窕佳人,还身怀绝技,一把巨剑舞得虎虎生风,剑法和膂力几乎不逊于战斗组的那位胜出者。
转天决赛时,场面反而没有之前的比赛好看,四位参赛者没有对手,只能各自表演魔法、剑术、医术等,除了才艺组那位美女选手上台时赢得了一片掌声,其他三位冠军都是在沉默中出场,又在沉默中退场。最不受重视的是医疗组的选手,除了医疗学院的老师外,几乎连仔细看他表演的评委都没有。
比赛最终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前三名分别是才艺组、魔法组、战斗组的三位胜出者。那些原本抗仪比赛分组偏向医疗学院的学生都再无怨言,心态平和地观看了颁奖仪式,并在颁奖后立刻开始为晚上的国庆晚会做准备。
典礼
晚会比起白天的比赛来更加热闹,因全校都要参加,就在训练场正中架了一堆篝火,好办篝火晚会。操场上还由学生会组织人员架了个舞台,除了学生表演外,几位老师也站上舞台表演了自己拿手的歌舞,台上台下的气氛都十分热烈,闹到半夜,校长和老师们都离了场。学生也有些随之离开的,也有还留在场内跳舞聊天的,直到五更时分,学生才都散尽,不少学生连寝室都没回,直接到街上去等待白天的国庆大典。
晚会结束时已有五更,国庆大典正始开场是在辰末巳初,萧展如二人回到宿舍后稍事休息,洗漱罢了,便送约书亚和梅格回家过节,自己也上街去观看这次国庆典礼。
两人在坦斯国都观看过一次典礼,但因身份所限,倒不如现在做个普通百姓看得方便。从卯时开始,加布神殿前的大广场和两旁的长街就已挤满了来观礼的人,无论男女都穿着多洛国的民族服饰,头上带着饰有羽毛的高帽,载歌载舞,情绪高涨。
到了巳时,庆典正式开始,一队士兵身穿鲜红的礼服,身上背着锣鼓长号,吹吹打打,打闹整齐。这队士兵刚刚过去,身后跟着又来了一队身穿白袍的圣兵,打扮和萧展如在坦斯见过的圣兵一模一样,也是边走边敲鼓奏乐。
这两队士兵开过道后,便是一队骑兵。骑兵们都身着华服,骑着雪白的高头大马,神态肃穆,目不斜视,两旁的群众似乎对这些骑兵特别喜爱,不时爆发出一阵阵喝彩声。
马队过后,就是一辆辆装饰精美的敞篷花车驶过,都是由一身短打扮的精壮汉子拉车,车身漆得五彩缤纷,上面堆满了鲜花,有许多美貌少年少女站在车上挥手致意,不时向人群中扔几枝鲜花。
花车有十几辆之多,走得极为缓慢,足足一个多时辰才全数驶过广场又来了一骑马队,这队人却极少,不过六骑,都穿着白色长袍,腰挎镶有魔晶的长剑,跨下骑的也是膘肥体壮的白马,正是一队光明骑士。
紧跟在这队光明骑士之后的是一辆六匹马所拉的华丽马车,车身通体纯白,贴金饰宝,光华闪耀。两旁的车窗并未遮盖,能清楚地看到里面坐着一位身穿白色绣金长袍的老人,长发披肩,胡须垂到胸口,看上去慈眉善目,微笑着向周围挥手致意。老人身后还跟着两辆四轮马车,装饰得同样华丽,车中也坐着打扮类似的人,同样向两旁人群挥手。
这三辆马车后,又有一队白衣圣兵跟随,只是不再奏乐,而是将手中长枪高举在胸前,步伐整齐地随着马车前行。游行到这里似乎就要结束了,在圣兵身后,围观的人们自动结成队列,跟着他们向加布神殿移动,边走还边跳着舞,欢声笑语连成了一片。
到了加布神殿门口,白衣老人下了车,一队圣兵紧跟在他身边保护着他,广场上的人都在高声赞美光明神,并称诵国王和领祭司。
领祭司显然很满意人们对自己的推崇,站在那里接受了好一会儿人们的赞美礼拜才挥挥手,示意下面的人们安静一些,然后举起手中的魔杖,给广场施了一个大范围的圣光术。所有人都沐浴在清圣温暖的白光中,广场上一时鸦雀无声。
"光明神保佑你们,虔诚的子民们。今天是多洛国的国庆日,是神之恩惠普降于多洛之日,你们每个人都将受到神的赐福。"
周围又爆发出一片赞美声、欢呼声和抽泣声,领祭司伸出手向前下方按了按,声音又随之消失。"今天,我要带给各位的不仅仅是祝福,还有一个来自光明圣殿的好消息!"他特意顿了顿,又接着说:"众所周知,坦斯国王曾被一个自称为女神的邪恶妖魔蒙蔽,失去了对光明圣殿,不,是对光明神的崇敬之心,做出了令人唾弃之事。而今,光明圣殿终于将坦斯从邪恶中拯救了出来――"
领祭司的声音越来越大,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两臂在空中不断挥舞:"光明圣殿已派了最虔诚,也最受神宠爱的诺玛祭司驻守坦斯的都蓝神殿,并代理坦斯国内的一切事务。并且,大祭司已经发布了光明神的谕令,命令光明阵营所有的国家都要协助诺玛祭司管理坦斯,监控坦斯国内的一切异动!"
他又看了看广场上围着的人群,虽然人们脸上都洋溢着激情,却没有一人敢出声打断他的谈话,于是脸上的笑意更深,接着说道:"不久,我们多洛国的勇士也要为了维护光明神的权威而在坦斯驻军,与他们暂时分别会让我们感到十分难过,但是,这是神的意志,是多洛的荣誉,也每个士兵,每个国民的荣誉。光明神的子民们,为光明神欢呼吧,为多洛欢呼吧,为我们勇敢而高尚的士兵们欢呼吧!"
话音刚落,广场上便响起一片欢呼声,人们听说军队能进驻坦斯,协助光明圣殿处置坦斯内政,都感到十分自豪。一时大笑者有之,喜极而泣者有之,更多的人则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歌舞庆贺起来。
领祭司站在原地,含笑看了一会儿场中的庆贺,然后在圣兵的护持之下,转头进了身后的光明神殿。他们进去后,许多贵族和法师也紧跟着进了神殿,听领祭司的特别布道。
萧展如混正在众人中看热闹,突然听说坦斯因他生起了变故,便有心回去看看事态究竟如何。尤其是那个沸血佣兵团之人,正是他们把自己带到了拜耶,又向国主和神殿两方上报了此事,才致后来坦斯邀各国国主来朝,使自己能与师兄相认。洛安达大陆的国政他不欲管,沸血佣兵团众人却有恩于他们兄弟,若这些人有难,他自是不能不顾。
想到这里,他就拉着林端穆进了神殿,凭着两人见习魔法师的身份,竟也顺顺利利地进入了祭司们宣讲布道的大厅。大祭司并没有再提驻军坦斯的事,只是简单地夸耀了多洛的繁荣昌盛,然后就进入正题,开始宣讲神的荣光,诲人向善,又不时挥动手中的法杖,向座下众人施加祝福。
他的力量与林端穆上次所见的祭司不可同日而语,且林、萧二人此次是坐在室中受他法力,顿觉神清气爽,试着运转元功,竟发现真气流转比平日更加畅通自如,效用确是非凡。两人正自抓紧时机巩固内元,忽听旁边有一女声询问:"尊敬的祭司大人,请问您说的驻军坦斯之事,那些士兵什么时候动身呢?
萧展如精神一凛,双目微睁,看那祭司如何答话。祭司仍是满脸堆笑,向着台下众人说道:"具体的驻兵时间国王陛下还未确定,不过遵奉神谕,保护坦斯不被妖魔控制是每个国家都必须要尽的义务,请各位耐心等待国王陛下的命令吧。"
听到不是立刻出兵,下面坐着的人群也开始议论纷纷,祭司由得他们说了一会儿,才笑着施加了一次圣光术。谈话之人的声音立即停了下来,重又聆听祭司讲道。
布道结束后,两人便随人群漫步出了神殿。正走着,身后忽地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卡斯、苏鲁特?我没认错人吧,我的小朋友们。"
两人闻言便回身看去,竟是前些日子在路克家里遇见的魔导师安东尼。见是他招呼,两人便回身去施礼问候。安东尼看来心情极佳,拉着他们俩就往外走,边走边说:"看到你们真是太好了,我还想什么时候有机会和你们单独聊聊呢。正好今天在这里遇见你们,走吧,我请你们吃顿饭,咱们再好好聊聊。"
萧展如本来惦记着沸血之人,急着要去坦斯,觉得没必要和他套交情,但经不住他这般热情邀请,便跟着他到了神殿旁不远处第二大街上的一幢三层小楼。小楼外表补实无华,却隐隐透出一股元素波动,门上也透出一股魔力,仿佛有阵法附着其上。
安东尼热情地推开门把二人让进了客厅,又吩咐仆人端上茶水点心,一边招呼他们吃喝,一边细细打听他们的出身来历。萧展如便把自己兄弟二人出身坦斯乡下一个小镇,自幼向往魔法,后来听说多洛国立魔法学院的盛名便来此学习的谎话说了一遍。
安东尼听罢倒也不曾说别的,只问了一句那小镇是不是在魔兽森林附近。萧展如怕他是对那群独角兽有什么意思,想要从自己口中套话,便含混答到,那森林中魔兽众多,十分危险,他们兄弟从未去过。安东尼听罢,只点了点头,就跟他们聊起了他学习魔法时积累的一些经验知识,又提点了他们几句学习魔法的要诀。
两人听他点拨了几句要领,觉得受益良多,便把前些日子研究法阵时遇到的一些问题都提了出来,请他加以解答。安东尼对他们的问题毫无不耐之情,一一加以解释,有些一时说得不大明白的,还叫侍女拿来了笔纸,亲自画出草图来给他们看。双方一来一往,聊得越发投机,安东尼就请他们兄弟上到二楼的藏书室参观,还拿了几本自己年轻时写的魔法札记给他们看。
在二楼坐了一阵,外面天色就暗了下来,女仆也过来敲门,请他们去饭厅用餐。安东尼笑着说:"好了孩子们,魔法再吸引人也不能当饭吃啊,咱们还是先去吃晚餐吧。如果你们真的喜欢这些书,也可以拿几本回学校去看,不要紧的。"
两人忙称不敢,安东尼十分豪迈地拍着他们的肩膀,说:"不要跟我客气,少年喜欢学习可是一件难得的事,这些书我早已经看过,有些也多年没看了,如今你们能用到这些书,我也觉得很高兴。"也不管林、萧二人推辞,待吃过晚饭就自行到楼上拿了几本已经包好的魔法书出来递给他们,要他们带回去细看。
既推辞不过,两人只好谢过他的好意,带着书便回了学校。路上林端穆便觉得手中的书有蹊跷,其上有一种隐蔽的魔法波动,且其能量十分接近龙族相传的古代魔法,能记录碰触此书者的魔法波动。查觉此事后,他便用心音传语萧展如,要他多多留心,不可有任何特异之举,以免被人探查出身份。
萧展如听说那安东尼籍借书之名监视自己,心中不免有些嫌恶其人,打算回去后便将这几本书用遁法遁住,两人不看便是。林端穆却劝他,封住此书魔法虽易,但若被其主人得知他们已看破他的伎俩,只怕会撕破脸皮,不知会使出什么手段来。倒不如干脆装作不知,依旧把这些书看完,既于自己魔法修为有益,也能稳住对方,慢慢查探其目的,好作应对。
两人商量罢了,便默默地走回了学院,回到宿舍后便将安东尼所赠之书都锁入柜中,也不动用魔法,各自盘坐床上,行功温养真元而已。
转天一早,两人便离了宿舍,萧展如才将自己欲去坦斯探望沸血佣兵团故人之事告诉了林端穆,问他是否和自己同去。林端穆自无异议,不过他又想起一寸金它们必还在森林中苦等自己归去,就提出趁着还有两天假期,干脆回去时顺路去魔兽森林看看那些独角兽,给它们透个消息。
计议已定,二人便出了城,找了片荒山隐去身形,双双驭剑往坦斯方向飞去。这次去坦斯,来往加在一起只有两天工夫,时间紧迫,两人满提内元,都将飞剑的速度提到最快。未到酉时,坦斯国境就已出现在了眼前。
森林
两人打算先到魔兽去探望独角兽,没想到还未靠近魔兽森林,竟看到森林边上有一队白衣圣兵正端着长矛长剑巡视。二人怕那些人又是来捕捉独角兽的,就想先探听出他们的来意,便按落飞剑,隐起身形接近那群圣兵。
圣兵们警惕性倒也不高,走动时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闲谈,林、萧二人竖耳细听,他们正议论着独角兽栖息地无法进入之事。
"盖亚大人亲自来处理独角兽谷的奇怪法阵了,一定能找出问题来的。"
"说实话,那个法阵真是奇怪,进去的人只能在原地转圈,无论怎样也接近不了独角兽谷。"
"终于能光明正大地进入魔兽森林搜寻独角兽,没想到竟连一只都弄不到了。"
"外面那些村民都起疑心了,要是让他们知道独角兽的秘密就麻烦了。"
"那些村民祭司大人自然有处置。咱们只要守住这里,别让独角兽逃掉就够了。"
"说不定那些独角兽已经被人都弄走了呢,听说坦斯那个假女神就骑着独角兽。"
"不可能吧,这里有独角兽的事连坦斯国王都不知道,况且独角兽谷位置非常隐蔽,一般人根本找不到的啊。"
……
圣兵丝毫不知有人在旁偷窥,都在低声抱怨最近工作不顺,两位道长一旁听了他们的来意,对独角兽一族的处境更不放心,也不驭剑,使出平地飞升之术,贴着树冠向密林深处的独角兽谷飞去。
当初林端穆布下阵法堵住独角兽谷的入口时并未运用法力,光明圣殿之人到达谷口阵法之外时,都能清楚地感到独角兽的气息。只是他们要接近山谷时便会发现,无论怎样前进,最后都会绕回原地。而那些圣兵们一旦想要砍倒周围的树木或石头,四周的景色就会突然大变,有时是山摇地裂,有时是风雨大作,阵中之人也会浑身无力,软倒在地。许多圣兵就这样被困在阵中,无法出来。
越来越多的圣兵被困,带队的光明骑士和神官们只好亲自入阵救人,但他们进去也是一样绕回原地。为了突破谷口的奇怪的阵法,救出被陷圣兵,骑士和神官们都试图藉光系晶石的力量将法阵破除。不料他们在阵中使用魔法时,阵法也如遭圣兵攻击时一般发生了变化,使得阵中之人无法逃出生天。
被困之人与外界并未彻底断绝联系,外面的人能听到他们呼喊之声,只是见不到人在哪里。几日之间,已有十数名光明圣殿的下属被困,许多已无声息,生死两不知了。
带队来的神官们多次探查,始终感觉不到魔法元素气息,更不知如何破解这个困人的魔法阵,只好将此事上报给了光明圣殿。大祭司便派了魔法造诣最高的奉神祭司盖亚亲自来处理,盖亚带着两名专攻魔法阵的神官日夜兼程赶到了魔兽森林,守在独角兽谷口的神官见他来到,战战兢兢地向他报告了独角兽山谷发生的种种变故。
盖亚对此也感到十分疑惑,施放了探索术,仔细感觉着附近是否有运用魔法的痕迹,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只好运用了光之镜探查那些被困之人的情况。他念动咒语,手上挥动魔杖,眼前便出现了一个一人高的圆形光镜,那些被困之人的身形便从镜中浮现出来。
"这倒底是什么法术?迷惑术吗?"镜中显现出了几个圣兵的身影,这几个人明明相隔不远,却好像都看不到对方一般,自顾自地向空中挥剑,直累得筋疲力尽也不敢停手。再远一点,是一个神官,也是一脸疲惫之态,正向着周围念着咒语,舞动魔杖,杖端却没有出现任何魔法,而他身旁不远处,另一名神官已经昏倒在地,法杖也滚落在离他六七米的地方。
这些人的情形明显不对,若不及时救援,只怕就要因为脱力昏迷,慢慢饿死在前面的魔法阵里了。但是前面的魔法阵究竟是什么人所设,为何连一丝魔法气息也没有呢?莫非是独角兽用自己的迷惑术迷惑了这些圣兵?
盖亚仅仅这么一想,又马上否认了自己的猜测。光明圣殿多年来一直在捕捉独角兽,十分有经验,每个圣兵身上都带着能保护精神不受独角兽的法术影响的法阵,更不要说骑士和神官们了。这个法阵对精神有着如此厉害的影响,又不带一丝魔法气息,莫非是……
他不禁想起了事务祭司卡洛雷斯提到过的那个假扮女神的妖魔――那妖魔就具有极为高深的法术,身上也不带一丝元素气息,还骑着一只独角兽出现在魔兽森林的周围。盖亚越想越觉得此事和那妖魔脱不了干系,他身为奉神祭司,就是光明神族在人间的代言人,必须要代神族清理这种大胆妄为的恶魔!
想起自己的责任,盖亚马上提起了精神,看向眼前困住众人多日的林木巨石,也不顾惜里面被困之人的性命,一道惩诫之光就打向眼前一块巨石。一击之下,巨石应声而碎,除了几块稍大的落在地面外,几乎都化成粉末飘散在空中。
待到粉尘散去,众人立觉眼前豁然开朗,盖亚也有几分得意,又怕自己这一击不能将法阵完全破坏,又举起法杖,一道白光又落到了更前方的树木上。几次施法后,面前已打开了一条通向独角兽谷谷口的通途,盖亚看着眼前的通道,冷哼了一声便大步向前走去,圣兵们紧跟其后,准备救人后再捕捉独角兽。
进入甬道后,盖亚就使出了光之镜,一一查探被困圣兵、骑士与神官的所在地,并派随从去救他们。不料去那些圣兵刚一离开通道,就都好像被幻术迷惑住一样,发出大声惊叫,还举起长矛向空中戳刺,边刺边走,对身后人们的叫声如若未闻,几步之后就看不见他们的身影了。
盖亚见到这样的情景也十分震惊,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只是又举起法杖,打算清空周围的场地,彻底破坏掉眼前这强大而怪异的魔法阵。法杖上刚刚闪起白光,盖亚就发现,眼前的一切都发生了不可思议的变化,原本晴朗的天空一下子乌云密布,周围的树木和巨石都向自己一干人撞来。
这一定是幻觉,盖亚内心不断说服自己,但手中的法杖却不由自主地连挥,口中的咒语也不敢停下,向着自己身周各处不断施展破坏性最强的光系魔法。
跟在他身后的人躲闪不及,离他最近的几人就被魔法击中,当场化为齑粉,剩下的人见他发了疯,也不知怎么是好,四散奔逃了起来。有的逃进了周围的木石之间;有的被他的魔法扫到,无辜被打死;有的还有些理智,顺着通道又倒回了外面的空地。只是盖亚被困在阵中,虽然不能不救,却也没人敢去救他,只好派了两个人去外面求援,剩下的人都围在阵法周围,一点点地砍树碎石。
那两个出来报信的圣兵也是时乖命蹇,未出森林就遇到了一群肉食魔兽。他们本来就为了盖亚发疯之事心神不定,那些魔兽又多,两人不是对手,不过顿饭的工夫就被魔兽分而食之,因此森林中发生之事,那些外围的圣兵都未能得知。
林端穆与萧展如赶到独角兽谷口时,正好遇见那些神官、圣兵们正在伐木碎石,想要破阵,阵法当中已被人轰出一条通道,阵中还困了十数名白衣人,有生有死。
萧展如怕阵法当真被那些人破去,便运起掌风远远将他们打晕,心中也有些后怕,对林端穆说道:"幸好我们回来了这一趟,不然若被人破了阵法,那些独角兽只怕要大难临头了。"
"是啊,为兄当时确是疏乎了,不该只排布先天八卦阵,而应用五行遁法将这山谷遁了,以免那些光明圣殿的人找到它们。"
"这些光明圣殿之人着实可恶,若不加些惩戒,他们只怕不会死心,不知还要派多少人来为难这些兽类。"萧展如率先踏入阵中,将陷入阵法的圣兵们随手打晕后扔出阵外。林端穆紧随其后,踏入了盖亚打通的小道,先一指点倒了仍在四处施法的盖亚,又蹲身探了探几个倒在地上的圣兵的鼻息,发现几人都已气绝身亡。
他的脸色不由沉了下来,挥手将人都扔在了阵外,对萧展如说道:"这些人心狠手毒,连自己的同伴也不放过,当真该死。不如咱们把这些人都绑了,丢到离这森林远些的地方,由他们自相残杀便是了。"
萧展如虽然恨这些人狠毒,却也不愿杀人,便听了林端穆的主意。两人合力将被困之人都弄出阵后,就将他们五花大绑,以彩云托着,来到了魔兽森林南方数百里外的一处沼泽。将人都抛在芦苇荡中后,林端穆右手向地上一指,便凭空出现了一块一人高的石碑,上面用坦斯语写着:光明圣殿杀害独角兽,有违上天好生之德,又无情无义,自相残杀,罪孽深重。今日我暂时不杀你们,给你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来日你们若再犯下这般罪行,我必取你们的性命。
竖起石碑后,两人便不再管地上躺着的众人,自行回到独角兽山谷去了。盖亚等人悠悠转醒后,发现自己一众已被人救出,还被绑住手脚扔在了不知名的地方,都十分惊慌,盖亚强作镇写,用火系魔法烧断了绳子,又帮助众人解开绳结逃生。众人都被松绑之后,便四处打量所在之处,才发现了林端穆所立的石碑。
盖亚细看了石碑上刻的字,气得差点晕了过去。这是对光明圣殿的严重侮辱,不管那个妖魔有多么厉害,他也决不会放过它。盖亚愤恨地想着,就要掏出魔杖来打碎石碑,这才发现魔杖早已不见,不仅他,所有神官的魔杖,光明骑士的佩剑和圣兵的长矛都已不见了。盖亚恨得牙根痒痒,一旁的众人却是怕得牙齿直打颤,惟恐那个恶魔突然出现杀了自己。
任务失败,还丢了魔杖,盖亚很清楚他们回去之后必定受到责难,但是他们连敌人的样子都没见到就落到了这个地步,恐怕那妖魔要杀他们也不困难,还是回到光明圣殿请大祭司多派些人来处理的好。想通了这一切,他也只好放下心中不甘,让圣兵抬了石碑,尽快赶回光明圣殿报信去了。
不提盖亚等人回光明圣殿求援,萧展如二人却已回到独角兽山谷见了一寸金它们,备言这些日子以来,自己二人正想办法混入圣殿之事,劝它们耐心等候消息。独角兽们虽然盼望能再快些救出族人,但光明圣殿的势力庞大它们也是知道的,所以并不敢怪眼前这两个人形妖魔行动迟缓,只是一再恳求他们尽力而为。叙毕救援之事,萧展如又问起他们最近光明圣殿可有什么举动。
一寸金与他关系最好,听见他问,就答道:"从大约半个月以前,森林里就经常有人类的声音,还有许多魔兽被捕杀。我们听龙人的吩咐,没敢出去看过外面怎么样。还有许多光明圣殿的圣兵来到了山谷口,不过他们都被困在了外面的树木和石块之间进不来。今天他们来了个厉害的人,把石头和木头都砍倒了,我们都怕他们就从那进来了,结果他们还是没进来,然后主人你们就来了,把他们都弄走了。"
萧展如奇道:"那些人还捕杀魔兽?"
一寸金瞪了他一会儿,才反问他:"哪有人类不捕杀魔兽的?魔兽的魔晶对人类非常有用,何况魔兽森林里的魔兽等级都很高,这种高阶魔晶更受人们欢迎。"
萧展如听了,对光明圣殿的恶感更甚,双眉皱起,跟林端穆说道:"早知道那些人这样可恶,就该杀了他们,不该轻易放过他们。"
林端穆两眼轻轻合上,过了半晌才睁开,问一寸金:"你们这些魔兽,常常受人捕杀么?"
一寸金亲眼见过他由龙变成人,心中有十二分怕他,听他有问,不敢不答:"是啊,魔兽森林里常有佣兵团来捕猎魔兽。不过独角兽谷地处偏僻,我们又会迷惑法术,除了光明圣殿外,没有人能捕杀我们,外面的魔兽被杀的更多呢。"
林端穆点了点头,又对萧展如说:"人吃百兽,虽然是天性,但若为了取魔晶而滥杀生灵,却非天道所宜。我想不如将这森林干脆封了,也省得光明圣殿为了捕捉独角兽而进这森林里祸害更多无辜兽类。"
"师兄……"萧展如虽能明白林端穆之意,但他听见一寸金说起佣兵团,就想到了沸血佣兵团,这些人捕猎魔兽也不过是为了一家老小生计之需,若封了这座魔兽森林,只怕不只佣兵团,附近许多猎户的衣饭也就绝了。
"师兄之意我虽明白,可这座魔兽森林不只是光明圣殿会来,也是周围不少百性的活路,若就些封了,恐怕不少人家便难活下去了,还是再想些两全之策吧。"
"如此说来,是要设一处阵法,只让普通人出入森林,而出身光明圣殿之人皆不能进了?设阵倒也不难,只是如何分辨那些人是否出身光明圣殿呢?"林端穆摸了摸下巴,仔细考虑起阵法的设置。
独角兽听到他有办法阻止光明圣殿的人进入森林,心里便安下不少,玛依娜多次见过光明圣殿的人,对他们也有些了解,见林端穆沉思,就乍着胆子告诉他:"光明圣殿的神官和骑士身上都带着光系晶石,即使是圣兵的长矛上,也沾有光明草制成的药水。我们对光系元素非常敏感,绝不会弄错的。"
兽人
"只怕那些猎户佣兵也有从光明神殿处购买了药水的,师兄的阵法一旦设下,岂不就连那些人也要无辜受累?"
林端穆看着萧展如为难的模样,有些奇怪他为何对凡人之事如此上心,甚至为了那些凡人之故还生出过不救独角兽之意。他自己与凡人相处得比师弟多得多,更受过多利公爵诸多恩惠,自问对凡人也无如此关心,莫非师弟动了凡心,欲染红尘了?
他既想到这点,神色不由得便冷了下来,头一次不再温言煦语地问萧展如:"师弟何故对那些凡人如此挂心?"
萧展如长了三百多年,从未见过林端穆板着脸和他说话,不知自己哪一句话犯了他的忌讳,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僵住了,小心翼翼地答道:"我只是觉得,天生万物以养人,这些魔兽虽有灵性,却也不脱畜牲道,总不好重兽轻人,使那些凡人失了谋生之道。"
他面上尽力装作若无其事,心中却早已掀起了涛天巨浪――他自小到大时时小心,处处在意,惟恐师兄弟们知道自己是什么出身,平日斩妖除魔时倒比旁人更加尽力几分。莫不是他太袒护凡人,过犹不及,倒叫师兄看出自己与旁人不同了?
其实他自幼便知,自己与旁人不同。刚一懂事,师傅便将他的出身来历告诉了他:他父亲本是师傅的至交好友,他母亲却是灵兽修成,两人相恋,自然为众仙所阻。他父母为能长相厮守,自废修行,甘为凡人,却被母亲昔日仇人追杀,将他父亲害死。他母亲临终之前,拼着一口气将还在孩抱之中的他交托给师傅抚养。
师傅当年虽看在他父亲面上收留他做弟子,却因他母亲非人之故对他实在冷淡,师父既不喜他,其他师兄弟对他也难得有什么好脸色,只有大师兄一人自幼看顾于他,待他如父如兄。若大师兄知道自己是异兽所出,难保不会疏远了自己。他越思越想,心头越是害怕,不由得面色灰败,汗出如浆。
林端穆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这样一幅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后悔吓着了他,毕竟师兄弟数百年,他就是有思凡之念,自己好好劝导,他也无有不从的。"你这么想倒也无错,只是这些魔兽灵智已开,与寻常畜牲岂能相提并论?何况你我在海拉救治穷人时也听人说过,那光系晶石与药水俱是昂贵之物,普通百姓哪能买得起?凡买得起的,也不是要靠猎些魔兽来换衣食的人了。"
说罢看他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便拿衣袖帮他擦了擦头上冷汗,小心劝慰道:"不必害怕,你不过是散仙位份,就是一时动了凡心,也不碍得什么,只要日后勤于修心,心魔便不会再生。何况事事有师兄在,修炼时为兄自会看顾于你,不会让你走火入魔的。"
萧展如听他的意思并不是已看穿自己出身,而是怕自己擅动凡心,倒是安心了不少,头上也不再冒汗,抓着他的手说道:"多谢师兄关怀,是我想岔了,以后我定会以修炼为重,不再分心凡人之事。"
既要施法布阵,还需把在森林内巡逻的那些圣兵先清出去。萧展如便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任务,到外面找来了那只银狼,让它带自己去找那些圣兵的所在。
魔兽森林被光明圣殿的人侵扰许久,高阶魔兽也被他们大肆捕杀,对这些人类都恨之入骨,是以魔兽们听说萧展如要将那些人清出森林时,都争先恐后地将自己见过圣兵出没的地点指给他看。萧展如驭剑而行,飞得极快,凡见了人就或点住其穴,或用掌风扫晕,用大袖裹了扔出林外,不多久便将林中之人清了个干净。
他回到独角兽谷时,林端穆也已向独角兽要来了八块魔晶作引子。见萧展如已打发了圣兵,就先在森林外布下九宫八卦阵,按乾坤震兑坎离泽艮八方埋下了晶石;又在八卦阵内用先天乙木遁法将整座森林遁了起来。
布成之后,一旦有身怀光系晶石或药水之人进入八卦阵中,各方所布光系晶石之力便被触动,并以晶石之力支持乙木遁法,使整片森林消隐不见,徒留一块荒芜空地。而那些入阵之人若肯好好退走便罢,一旦运用魔力攻击地面,八卦阵便立时启动,使得阵中所有人陷入幻象之中,直至耗尽精力,昏迷过去为止。
这阵法不伤人性命,既不妨碍普通人狩猎,也能使光明圣殿之人无法入森林,一举两得。两人试验了几次,见无差错,方安心离开,往拜耶探看沸血佣兵团之人。
拜耶城内气氛极紧张,到处都是穿着各异的士兵巡逻,城上还有几只龙盘旋回绕,龙背上分别坐着罗耶斯和毕加两国的骑兵。两人恐怕林端穆身上的龙气被那些飞龙查觉到,便商议让林端穆隐身留在城外等候,萧展如独自进城去找沸血佣兵团之人。临行之前,林端穆特地将萧展如的面目变化成普通坦斯国人模样,又将他身上衣裳变化成平民常穿的样式,看了几回没有差错,才放心让他入城去。
进城之后,萧展如便直奔当初苏鲁特留自己住过的地方,发现那小院院门已紧紧关闭,周围已被圣兵把守得极为严密,从一旁路上经过的人都会被拉过去盘问一番。他见此形势,便知苏鲁特等人必定受了他的连累,日子恐怕难过,便将身与飞剑相合,化作一道银光,从那些圣兵头顶掠过,自钥匙孔飞入紧锁的大门中。
房内如同遭遇强盗一般,家具门都大敞四开,抽屉全部拉出,里面被彻底翻过。衣被被胡乱地丢在地上,桌椅翻倒,厨房里也是一片杯盘狼籍。房内各处落满了尘埃,显是久已无人居住。却不知苏鲁特等人是逃了,还是已被官府处斩了。
屋中既找不到沸血佣兵团的线索,他便找了一块无人之地,现出身形,到街上去打听那六人的行踪。一路走来,凡听他开口问一声"沸血"的,无不摇头,大多连话都不说转身就走,只有一个老人看他问得情切,悄声告诉他:"这些人勾结妖魔,别再提他们了,要是让人知道,是要把你抓起来的。"
萧展如好容易得了一个肯和他说这事的人,怎能放他离去,于是更加诚恳地求那老人,还把自己身上带的金银也都塞给他,低声问道:"老大爷,你如果知道他们的下落就告诉我一声吧,那个沸血佣兵团的团长是我的远房亲戚,我听说他们出了事,好容易才从乡下赶来的。我只想知道他现在是死是活而已,反正此处只有你我两人,没人能知道咱们说这些事的。"
那老人有些惶恐,推拒了几次,最后看了看左右无人,才收起了萧展如塞过来的钱袋,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那群人倒没死,好像跑了几个。我听说他们当中有个兽人,家里有势力,把他保下来了,你去问问他吧。实在打听不到,就到精灵城布里林去,那个团里有个精灵就是出身那里的,他们精灵犯了罪也不会被处罚,最多就是赶回原藉而已。"
萧展如听了,不断点头致谢,也不管老人讶异,施展轻功就往王宫附近奔去。他住在海拉时得知,贵族都住在宫城外不远处,想来加布的格局应当也差不多,可惜的是他当初只知道奇亚拉的名字,不曾问过他家住何方,找起来就要费些力气了。
此时天色渐晚,街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少,只有几队士兵举着长矛巡逻,萧展如独自走在路上,正好碰上一队士兵,就被那群士兵叫住要盘问他的身份。他怕被查出问题来,只好施展轻功,扭身跳到了一旁的小楼楼顶上,遁住身形等那些士兵离开。
士兵们互相呼喊,在外面搜了一会儿,就听有人高声喊到:"宵禁时间到了,你们还在磨蹭什么还不快去巡逻?"那些士兵终于渐渐散去了,萧展如向街上一看,除了还在巡逻的士兵外,已是空无一人。他用心音传讯林端穆,让他在城外多等一会儿,自己要挨家挨户地去找人,林端穆答应下来,又问他天色已晚,需不需自己进去帮他。
萧展如一来怕那些龙还在城中巡视,二来想到林端穆也不认得奇亚拉,便告诉他自己一人便可找到,不需他同来,叫他放心等待便是。说罢便依次潜入街上各家宅邸,看那家中主人与奇亚拉长得是否相似。
也是他运气极好,找了不上七八家,便找到了一户兽人家里。那家装饰和富丽堂皇,显是非富即贵,一家四口正在客厅中喝茶聊天,都是遍体黑毛,身材高大,若非毛是黑的,倒像是哪处仙府里的毛儿女了。
萧展如在窗外隐约听到了一声"奇亚拉",却不大清楚,便身与剑合,化作一道银光穿入窗户缝隙,藏身在长椅后面偷听他们说话。
正在说话的是个男兽人,长发间已夹杂着许多银丝,额头上也看得出有些皱纹,但眼神仍是极明亮,透着一股锐气,应当便是这家的男主人了。他心情似乎十分不悦,说一句话竟要叹三四次气,正在为坦斯的国政操心。
"不只拜耶,全坦斯都有光明圣殿和其它十二国的驻军,坦斯已经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都怪奇亚拉这个逆子,还有他结交的那个什么佣兵团的人!"
"别生气了,连国王都管不了他们,你生气有什么用呢?再说这也不能全怪奇亚拉,他还太小,只是被那些狡诈的佣兵骗了。"另一个身穿长裙的兽人给他端了杯水递过去,她长相虽粗,声音却温和婉转,听起来十分慈爱。
奇亚拉的父亲仍在生气,啪地把杯子放在了案上,冲着妻子怒斥道:"是啊,国王都管不了他们了,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从驻军变成分割坦斯的领土,我们就要连国家都没有了!光明圣殿,哼,光明圣殿!坦斯怎么会遇到这种妖魔,光明神殿的领祭司亲口承认那个妖魔是女神,国王才会……我才不信,这背后没有……"
"父亲!"坐在长椅上的男兽人大声打断了他的话,"父亲,请您小声些,外面有人……"
"是啊父亲,我们必须要谨慎些,再谨慎些,不能再让人抓住把柄了。您还是先去睡一会儿吧,求您,别再提这种事了。"离父亲更近些的男兽人站起身来,扶住了他的父亲,让兄弟陪自己一起送父亲回房,他们的母亲也一起跟去,顺便熄灭了客厅的灯光。
既然确定了这是奇亚拉的家,萧展如便挨个房间细细地搜过,终于在阁楼中见到了奇亚拉。他还没睡着,正坐在一张小床上,呆呆地看着烛火想事情。床前一张小桌子上摆着一盘面包和肉菜,还有一杯水,都已经冷了,看来却一点也没动过。
萧展如见到是他,便从空中突然现形,在他叫出声前一指点了他的哑穴,低声说道:"奇亚拉,我是萧展如。"
奇亚拉眼睛一下子瞪圆了,里面充满了怨恨和愤怒,站起身来就要去抓萧展如。萧展如一手接住了他的手臂,稍一用力,把他推回床上,又点了他的穴道,让他能安静地听自己说话。
"听我说奇亚拉,我不是妖魔,也从未说过自己是女神。我只骑着一只独角兽找回到我家乡的路,中途遇到了你们罢了。我是听说了光明圣殿召集各国军队进驻坦斯,才知道我们离开后坦斯出了事,所以回来看看你们现在怎样。"
奇亚拉本来闭着眼睛不肯听他说话,后来又慢慢睁开看着他,眼中的愤恨也渐渐退下。萧展如见状,便给他解了身上穴道:"我是来救你们的,如果你信任我,就点点头,只要你不叫喊,我可以让你说出话来。"
奇亚拉听了,果然慢慢点了点头,萧展如便解了他的哑穴,问他:"苏鲁特他们在哪里,有没有性命之忧?"
奇亚拉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紧盯着他的双手问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模样?"
归去
萧展如见他已相信自己的说法,心中便是一松,温言道:"这也是为了方便打听你们的行踪。若以我的本来面目现身,只怕早已被巡城士兵发现了。"
奇亚拉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又问道:"你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房里,就好像,你会隐身一样?"
"我确实会隐身之法,我本非洛安达大陆之人,隐身术也是我的老师教授的魔法之一。"
萧展如说得很平淡,奇亚拉的脸却扭曲了,低声咆哮起来:"你不是洛安达大陆的人?开什么玩笑!这个世界只有洛安达大陆一块陆地而已,其它的地方除了海洋,什么都没有。你以为我是个兽人,就可以说这种谎话来愚弄吗?"
"我并没有愚弄你的意思,这些全是真话。我来到洛安达大陆后首次遇到的人就是沸血佣兵团,你们待我也很好,我能与师兄重逢,其中也有你们的功劳。所以我听说坦斯出了事后,便想回来看看你们是否受了连累……"
"住口!住口!你这个妖魔,还想用这些话迷惑我吗?"奇亚拉冲过来抓住萧展如的领子,大声打断了他的话。他已经忘记了要控制自己的音量,整个房间中都充满了回声,这时从楼下传来了一个粗犷的男声:"奇亚拉,怎么了,你在喊什么?"
"没什么,哥哥,我只是想起被那个恶魔欺骗的事,实在太愤怒了!"
"好了,别再闹了,安静睡会儿吧。"楼下的人又含糊地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出声了。
萧展如本以为奇亚拉要引兄长上来,没想到他反而替自己做掩护,将兄长的疑问岔了过去,便问他:"你相信我是来救你们的了?"
"你别说了,我知道,你是一位魔力高强的魔法师,求求你,别在玩弄我们这些普通的佣兵了,我们被你害得还不够惨吗?"他说着说着,竟然哽咽起来,而一双眼睛仍是闪着幽光,死死盯着萧展如,仿佛要将他活活吞入腹中。
"沸血已经解散了,我们都成了勾结妖魔的罪人。团长他们现在已经成了光明圣殿悬赏捉拿的通缉犯,国王陛下也宣布他们犯了叛国罪!都是你,要不是遇到了你这个妖魔,沸血怎么会被解散,坦斯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奇亚拉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萧展如对他的控诉一句也不能辩驳,若非当初遇到了他,他们本该过着平凡和乐的生活。坦斯的民众也不会受到这次风波连累,生活在光明圣殿的控制之下,更不必忍受外国军队的骚扰。
"此事确是我对不起你们,只怪我当初未能早些澄清误会,才使得坦斯触怒光明圣殿,更牵累了坦斯的百姓受此磨难。只是我现在有要事在身,不能立即去光明圣殿坦承此事,担下责罚,实在抱歉了。"
"说一句道歉有什么用?你如果知道道歉的话,为什么之前要冒充女神呢?"奇亚拉气极反笑,泪珠犹然自脸上不断滚落,心中却不停思考:这个妖魔何必对自己这样低声下气的说话,他急着找到团长他们到底有什么阴谋?
他越想越觉得萧展如此来必有深意,觉不会是为了救人而来,便咬定牙关,对他说:"你不用再说废话了,你就算杀了我,我也绝不会告诉你团长他们的行踪的。这楼外面到处都是光明圣殿的圣兵,你要再逼我,我就叫人进来了。就算你魔法高,不怕这些圣兵,但你的行踪一旦暴露,光明圣殿决不会放过你的!"
他说得斩钉截铁,萧展如知道他误会已深,急切地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要救他们,如果他们现在处境有危险,我有法子带他们到安全的地方去。奇亚拉,请你相信我,一切都是误会,我不是故意要害你们……"
不等他说完,奇亚拉已"嚯"地拉开窗子,冷冷地看着他说:"收起你的花言巧语,快走,不然的话,我就叫人了。"
"好……我走就是,我只想问你最后一句,他们当真没有性命危险么?"萧展如虽有满腔心腹之言待要分辩,面对着奇亚拉痛苦而又艰定的神色却又都说不出来,几次张口,最后也只问出这么一句来。
奇亚拉的头撇了过去,连看也不看他,只催促道:"快走!"
萧展如站在原地看着他的侧脸,动也不动,只等他答复。两人僵持了许久,奇亚拉终于坚持不住,丢下了一句:"只要你不去伤害他们,他们还不会死。"
虽然只有这么一句话,萧展如却已放下了心头大结。就算奇亚拉不肯告诉自己他们的行踪,但只要人还未死,就总有机会找到他们,到时再好好看顾他们生活,以补偿自己给他们带来的诸多危难。
至于坦斯之事,待师兄修成正果,元神脱体后,两人再向那光明圣殿好好解释,想来他们也不至于太过不讲道理,只要开诚布公地说清此事,总能找到解决之道。
他心里想着此事容易解决,脸上便带了些轻松之意,对着奇亚拉拱手称谢,又道了叨扰,便祭起飞剑,化作一道白光冲入空中。奇亚拉见他这样本领,想到自己对他态度粗鲁,也有些后怕;一时又想起他害了沸血佣兵团所有的人,却又恨自己没能杀了他,竟也没叫人来抓他。心中一时惊一时恨,呆立在窗前,吹了一夜的冷风。
出城之后,萧展如便找到林端穆,将夜间所见所闻细说与他知道。林端穆听后,觉得他心思太重,不该揽的过错竟也揽到了身上,便劝他道:"若说此事有错,也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将你我的身份告诉龙谷之人,并不是你的错。何况你又没有假扮女神,是他们那些人自己认错,你又何必将这些罪过揽上己身呢?"
"再说,神仙不管凡间事,那些国王、神殿之间的争斗,又岂是真的为了你我两个外来的道人?为的不过是自己的权势私欲罢了。沸血佣兵团的人不论怎样说,于你是有好处的,你要救,师兄陪你去;但那些国事纷争,不是我等修道人该管的,你也不必再放在心上,由他们自去便罢。"
萧展如也知林端穆说得在理,只是他心里始终觉得此事是由自己而起,若撒手不管,心中总过意不去。林端穆见他仍是愁眉不展,心思郁结,知道他还没想通,却也不管他,任由他自己琢磨。
此时东方天空已转为紫红色,远处林间传来了阵阵鸟声,林端穆便问他:"明天还要上课,既是那沸血的人并无大碍,我们不如先回学校去,待到放了暑假再去找那个精灵问问他们的下落吧。到时候你我闲暇也多,就算从精灵口中问不出来,咱们一寸寸地搜也能搜出他们来。"
萧展如虽是恨不得现在就能见到苏鲁特等人,确认他们平安无恙,却也无法找到他们在何处,只好听林端穆的话,随着他回了学校。
一路无话,林端穆见他神色仍是郁郁,便叫他先回了寝室,自己则到街上买了些新奇果子,让小贩包好了带回去哄他。
回到寝室后,萧展如便拿出那日安东尼给他们俩的魔法札记翻看,这几本札记都是安东尼年轻时实验魔法和法阵的记录。里面不仅有大量的实用咒语和魔法阵,还有安东尼自己在实验时记录的一些施法技巧和药水配比,对于普通学生来说,确实十分有用。
他正埋头看着,一个冰凉的东西就顶在了他的嘴唇上。他吃了一惊,头微微向后挪了挪,抬头一看,林端穆正满面微笑地看着他,手里拿着个紫色的圆果子,看着和李子十分相似。他也忍不住微笑起来,伸手就去接那果子,林端穆却不肯给他,仍是将果子轻轻凑上他唇边,叫他咬着吃。
萧展如觉着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让师兄喂他,有点不好意思。任那果子在他唇边摩梭了一会儿,突然一口咬住,将果子叼离了林端穆的手,整个含在自己口中。一口咬破果皮,甜中带酸的汁水便在他口中溢开,他突然就什么烦恼也想不起来了,脸上带着收不住的笑意,一下又一下地嚼着果子。
林端穆一脸笑意地看着他吃果子,自己也拿了一个咬开。吃着吃着,他突然感到果皮又涩又苦,对面的萧展如竟像感觉不到一样,边吃边傻笑。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果子,叫萧展如把皮吐出来,可萧展如已把果子都咽了下去,只吐出了一枚小小的果核。
林端穆见他已连皮咽下,诧道:"你吃的那个果子,皮竟不苦么?"
萧展如这才品出果子的味来,果然是满口苦涩,涩得他整张脸都揪了起来。林端穆见他这个样子,觉得实在可爱得紧,忍不住笑出声来。萧展如看着他的笑脸,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人就这么对笑了不知多久,将来到洛安达大陆之后遇到的烦心之事全数抛诸脑后,心中一片宁和馨悦,仿佛天地只剩他二人一般。
许久之后,萧展如才想起安东尼的那本札记来,让林端穆一起看上面记载的魔法。以林端穆继承自龙身的魔法知识来看,这些札记中记录的魔法不仅十分高深,还涉及了许多古代魔法知识,比他们在学校能借到的魔法书高明许多。
不管安东尼借书的用意是什么,这书确实对他们有些用处,两人便抛开芥蒂,专心记起上面的魔法来,边记边吃着果子,还不时试验书上所记的魔法,举动之间,和普通少年毫无区别。一直在暗中监视的费尔南汀虽然对他们昨晚为何一夜未归有些疑虑,但见到他们这样自在悠闲,却又觉得没必要对他们这样提防,这两个学生也不过是普通少年而已。
放假
夜幕降临之前,梅格和约书亚一前一后地回到了宿舍,两人坐在自己的床上,一边兴高采烈地讲起过节这两天去哪里玩了,一边又难免心怀怨望,嫌时间太短,可怕的期末考试马上就要来临了。
"不过,你们这两天去哪了?听说这两天有好多人特意去贫民区那边等你们做饭,结果等了三天,你们俩一天都没去过。"
林端穆闻言,才想起这两天将玛丽安的事完全忘了,心下有些尴尬,也不能把这两天没出现的真像告诉他们,便把安东尼给他们的书举起来给他们看:"国庆那天我们去参加庆典了,回来正好碰见了安东尼教授,蒙他青眼,给了我们这几本魔法札记,我们光顾着看了,就把去贫民区的事忘了。"
说罢,他又用腿轻轻碰了萧展如一下,让他附和自己。早在听见梅格那句"你们这两天去哪了"时,萧展如的心思就已经飘到坦斯去了,经他这么一碰才醒过神来,跟着答道:"是啊,我们也忙着过节了,竟忘记告诉玛丽安一声我们去不了了。"
他既心不在焉,话说得自然和林端穆有些出入,好在梅格和约书亚的精神已经完全被安东尼的札记吸引住了,并不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都眼巴巴地看着林端穆,想找他借本札记看看。
慷他人之慨,林端穆也没什么不愿意的,于是他打开柜子,连锁起来的几本一起递给他们,"安东尼导师借给我们的这几本札记你们都可以拿去看,小心不要弄坏就行,也不要和别人说。"
"当然不会,我才不会告诉别人呢!"梅格喜得一把抢过书来就开始研读,什么都顾不上了。约书亚却有些犹豫,问林端穆:"安东尼导师同意你把这些书借给别人吗?万一他知道你私下借给我们,会不会不高兴啊。"
"怎么会,安东尼导师非常关心后辈,而且又热情又慷慨,从没跟我们说过这书不能借给别人。"林端穆看着他还有些犹豫,不敢拿书的样子,干脆塞了一本到他手里,"赶快看吧,过几天我们还要拿书去还给魔导师,若是错过了这次,以后可能就再没机会看到。"约书亚这才道了谢,抱着怀里的书回到自己书桌前慢慢翻阅起来。
整整一晚,宿舍里面灯光都没熄灭过,直到外面走廊里传来了人声,他们才从魔法世界中清醒了过来,看看四人身上衣着都还是整齐的,干脆连衣服也没换,锁好魔法札记,收拾了要用的书就汇入人流,往教室方向跑去。
学年末的考试比上学期更加困难,离考试还有半个月,学生们就开始了冲刺复习。约书亚和梅格每天除了复习考试内容外,还要抽出时间来背记安东尼的魔法札记,更是累得苦不堪言,不过,为了掌握高深的魔法,两人还是毫无怨言地日日挑灯夜读,直到大考之后,才长出了口气,庆幸自己没被考试的重担压死。
只是他们考试虽已考完,那几本魔法札记却还至少差了一半没看,都舍不得回家过暑假,想多学学札记上的魔法,可林端穆与萧展如要回家乡去,临行前需把书还给安东尼。他们想看又不好意思提,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在宿舍里来回磨蹭。
林端穆见他们为难,就安慰他们自己已将这些书全都记下来了,等下学期开学后就把其中内容再告诉他们。约书亚和梅格虽然有些难过这一个暑假都无法再看到这种高深的魔法札记了,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为了自己看书就不让别人回家吧。
送别了有些沮丧的约书亚和梅格,二人又去找了玛丽安,告诉她要回坦斯之事,并向她致歉,说自己不能再给她帮忙了。玛丽安爽朗地笑着,挥了挥手道:"什么啊,本来这件事就是我的事,一直让你们过来帮忙,是给你们添了麻烦才对。好了,不用管我们,你们安心回去享受假期吧,路上要小心身体呀。"
一直跟在玛丽安身后,甘愿当个影子的路克突然问道:"你们见过安东尼导师了,怎么样?"
"啊,我一直忘记问你们了,安东尼导师还借了你们几本札记?"
"对,我们是在国庆大典上见到安东尼导师的,还在他家呆了一下午,听他讲了许多魔法知识,临走时,他还借给我们几本魔法书,现在我们要回家了,要先把札记还给他。"
"是吗?你们运气可真好,安东尼导师可从来没这么关心过见习法师,他该不会想收下你做自己的弟子吧?"
"我猜也是这样,恭喜。"
"这我们也不知道,不过能得到魔导师的教诲,我们兄弟也感到十分荣兴。好了,我们也该走了,就不打扰了。"
"嗯,一路顺风。"
"再会。"
辞别了玛丽安和路克,两人才拿着安东尼所借的札记上门归还。安东尼听说他们要回家,很热情地留他们待了一下午,给他们讲解了札记上一些比较艰涩的魔法知识,还另挑了几本魔法书,让他们带回家看。
林端穆提起把札记借给了同宿舍人看的事,他也毫无不悦之色,满面慈祥地说:"我借给你们书就是想让你们这些年轻人多学点东西的,你们借给同学也没什么,只要别弄丢了就行。"林端穆连忙应喏,心中觉得这位老魔法师倒是个关怀后辈的长者,自己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好容易辞别了安东尼回到宿舍,才发现宿舍门开着,费尔南汀老师正坐在房间里等着他们。
"你们总算回来了,是去和朋友们告别了吗?"费尔南汀满面笑容,晃着手里的假期留宿申请表,"你们还没去院办公室填这个,我过来给你们送一趟。"
"谢谢你,老师,不过我们暑假不打算在学校过,我们得回家去了。"见到这位精灵老师,萧展如就想到了另一位他们要去寻找的精灵,那雷……不知找到他时,会不会和见到奇亚拉那次一样只能不欢而散。
"啊?"萧展如这一句话完全出乎了费尔南汀的意料,他愣了一会儿才说:"你们不在学校过暑假了?"
"是啊,我们打算回坦斯住两个月,毕竟我们是第一次离开家乡,实在是思乡情切了。"林端穆见师弟又陷入沉思,只好接过老师的疑问,"还麻烦你亲自送表格来,真抱歉。"
"不,没什么,那我知道了,你们收拾行李吧,我先走了。"费尔南汀的耳朵都有点耷拉了,一步一蹭地走出了宿舍楼,去向院长汇报此事。
达克听说此事后的心态和费尔南汀大不相同,高兴得直捋胡子,"他们可算走了,省得艾维那个小气的家伙天天在我耳边念叨卡斯多厉害多厉害了,太好了。"
看见院长这副德行,精灵的嘴角都快拉到下巴了,"院长,你不担心吗?校长让我监视他们呢,现在人家要走了,我拿什么监视?"
"监视什么,他们一出学校就不归我们管了,在外面爱出什么事出什么事。再说,他们要回坦斯去,那出了事也该由坦斯负责,离多洛远着呢。"
费尔南汀可没有达克那么乐观,"我就是怕他们在坦斯出了事,院长你一点也不关心学生吗?坦斯现在多乱哪,万一他们遇到了妖魔什么的……"
"别胡说了,要是有妖魔,光明圣殿早就派人处置了,哪可能被他们遇到。"达克摇了摇头,看费尔南汀的眼神不免就带了丝对他智商的怜悯,"赶紧回去判期末考试的试卷吧,我还要跟校长汇报这件事呢。"
"是,院长。"精灵不甘不愿地离开之后,达克精神抖擞地把坦斯留学生要离校的事报告了校长。霍克斯本来对这两个学生确实有些在意,但国庆典礼上,他亲眼见魔导师安东尼邀请他们去自己家坐客,还让他们带了几本书回去。
若说别人的说法霍克斯总要在心里转几圈才肯相信,安东尼的眼光他就只会坚信不疑了,故而他现在对林端穆和萧展如再无怀疑,还把自己的观点告诉了达克,让他也告诉费尔南汀,不要再浪费学校的教师和魔法阵资源做这种无用之功了。
不管老师们是怎样打算,萧展如却已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连天亮都没等到,就拉着林端穆启程去往精灵之城布里林。
精灵族虽说遍布整个洛安达东陆,但他们所承认的真正家乡只有位于光明阵营南部的精灵城一处。精灵城独立于光明阵营的十三国,位于坦斯和多伦两国之间,却只称城,不称国。所有的精灵都是在布里林的长老树上诞生,在他们成年之后,才会离开家乡到大陆各处游历,而那些在外漂泊的精灵,到垂垂老矣之时都会回到布里林。等他们死后,躯体会被放入长老树的树洞中,与长老树合为一体,再重新化作生命之果,落生为新的精灵。
精灵族是光明神的宠儿,天生就具有强大的法力,和长达千年的寿命,因此他们在洛安达大陆的地位也高,被视为不染罪恶的一族。即使那雷犯下将妖魔指认为女神这样的大罪,光明圣殿也没有对他进行任何惩处,只将其遣返布里林,以后禁止他进入各国境内罢了。
然而这样的惩处对那雷已是非常严重了,他自打回了布里林就一直精神抑郁,加之思念沸血的同伴,不久便病倒了。他的朋友们经常来安慰他,施法给他治疗,却没见任何起色,只能看着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神色一天比一天憔悴。
……我是首次出镜的分割线……
脑补小剧场:地球是圆的,不是地球的星球它当然也是圆的。
某天,道长们终于结掉了手上的工作,打算回中原了,于是两人一起驭剑,从多洛出海往东飞。飞呀飞呀,过了二十几天,他们终于见到了一块大陆。
道长们下了剑,看到的还是个胡人,就拿中原话问道:"老丈,这里是哪一国,离中华地方多远?"
老人一张口,说的还是洛安达语系:"你们是什么人哪?"
林道长:"这儿还是洛安达大陆吗?"
老人:"不是大陆,还是大海吗?"
两人觉得找错路了,又往北方飞呀飞呀,又飞了二十来天,终于又见到了一块大陆。大陆上出现的头一个人还是胡人。
林道长又问:"这位奶奶,请问这里是哪一国,离中华地方还有多远?"
小姑娘:"你说什么?你不是黑暗阵营的人吧,来人哪,救命啊,有光明阵营的奸细要非礼我啦!"
这种黑锅可不能背,俩人只好又跑了,这回他们又从东往西飞,还是飞了二十来天,又见着了一块大陆。师弟远远看见一个人影,就说:"师兄这回你别说话了,我先看看他是汉人胡人,若是胡人咱就先说洛安达语试试吧。"
没等萧道长施礼问话,远处那个人已经跟他们摆着手喊了起来:"你们俩不是说不回来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再走近点一看,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们临走时给他们指路的渔夫。
又过了几年,洛安达大陆的书店里出现了一本极为深奥的地理学巨著――《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这本书是用一种谁也看不懂的语言写的,只有封皮上的书名下面写了一行多洛语的译文。
正因为没人看得懂,后来有许多大魔法师纷纷研究起这本书来,还有许多文学家、语言学家和哲学家也靠研究这本书吃饭,形成了一个学术流派――鸡学。
精灵
布里林城倒没有坦斯那样草木皆兵的架势,城里城外都是一片祥和景象。萧展如也不知那雷是否住在这里,只好在城中找人打听。好在族人出生后,短的也要在布里林住上百十年,互相之间少有不认识的,一听他们说是那雷的朋友,特地来探望他,就都围了上来,十分热情地带他们去那雷家中探望。
想不到这次找人会如此顺利,但这顺利背后也隐藏着危险。萧展如担心的是,万一那雷和奇亚拉一样不肯相信自己,叫破了自己的身份,现在给他们带路的这些精灵,只怕眨眼间就要成为催命的使者了。他有些后悔没叫师兄给自己换个模样,只是如今已被这么多精灵簇拥着,想改也改不了了,只好到时候随机应变,大不了就把那雷的哑穴点了,以免他真的大叫起来。
到了那雷卧室外,萧展如便和带他来的那几个精灵说,他和那雷许久不见,有些私房话要说,请他们到楼下稍等一下。那几个精灵却说什么都不肯,其中一个性格爽朗的便直说道:"我们不是不信任你们,否则也不会带你们到那雷家来了,只是那雷这些天身体不好,不能受到刺激,我们要留在他身边进行治疗。"他停了停,脸上露出一种神秘兮兮的表情,问萧展如:"你们是沸血旅团的人吧,其实我们也猜得到。放心吧,这里是精灵城,不会有光明圣殿的人监视的,你们不用怕。"
萧展如怕的却不是这个,精灵们态度十分坚决,他也只好无奈地随着他们进了房,心中却早和林端穆通了气,反正这路他们已经认清了,待会儿若见势不好两人就先逃跑,等夜半无人时再回来找那雷。
进了门,一个看着年纪最大的精灵就朗声喊道:"那雷,你看谁来了,是你一直在等的人哦。"
只见床上慢慢坐起一个干枯消瘦的精灵,衣发肌肤无一处不白,只有一双眼睛碧蓝生光,正乜呆呆地看着萧展如。
萧展如见他已看见自己了,早晚也是要认出自己是谁来,便横下一条心道:"那雷,我是萧展如,这位是我师兄林端穆,好久不见,你还好吧。"
那雷竟好像听而未闻一样,毫无反应。萧展如有此讶异,一旁的精灵解释道:"那雷的身体不好,最近越来越不爱说话,你稍等等,让我先给他施一个提神术。"
"让我来吧,我也会治疗术,那雷生病我也很难过,想为他尽一点力。"萧展如此时真怕那雷突然清醒,当着这些人的面叫自已一声妖魔,只得自告奋勇,提出要为那雷治疗。那些精灵见他有心,倒也不拦他,任他走到床前,一手搭上了那雷的脉门。
他正要将内力输进那雷体内,耳边突然传来一个极细微的声音:"萧展如……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萧展如闻听此言就是一个激灵,手指紧紧扣住他的脉门,身后林端穆也听见了这句话,手上内力潜运,已准备随时制服眼前这群人。他们正自戒备,那雷的声音却又响了起来:"我有此话想和这个人类单独说,你们先回家去吧,我没事,不用担心。"
"哦,好吧,我们不会听的。"精灵们露出一副了然的表情,回身向门外散去,那个年长的精灵临走时还问了一句:"你的身体真的不需要治疗一下?"
那雷缓缓摇头,萧展如马上接口道:"请你放心,他的病我会治好的。"精灵见他们不用人帮助,终于也离开了屋子,只留下萧展如和林端穆两人在那雷房里。待人都走了,林端穆便站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让萧展如与那雷安心说话。
那雷坐在床上久久不曾开口,还是萧展如率先打破了房中的沉默:"那雷,我知道你们都恨我,但我并不是故意装作你们的女神,更无意要害你们受到国王,不,受到光明圣殿的惩处。我这次回来,是想弥补我的错误,我是想来救你们的。"
"救我们?"那雷的双眼依旧无神,枯瘦的脸上却带了一丝嘲讽的笑意:"把我们救到哪里去?黑暗阵营,还是你说的那个洛安达大陆以外的地方?"
"都不是,你们如果想留在坦斯,我们可以帮你们换个身份留在坦斯,如果你们想去别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带你们去,甚至……"萧展如说到这里,犹如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回头看了看林端穆,才说:"如果你们愿意跟着我们,我可以收你们为徒,传授你们长生之术,让你们以后可以像神一样自由自在,不必受世间律法拘束。"
林端穆双眼霍然大睁,精光四射,盯住萧展如,却没说话。萧展如避过他的目光,只看着那雷,等他回应。
那雷显然是被他这番话吓到了,半晌没有出声,看看萧展如,又看看林端穆,终于提起勇气问他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敢说出这种不敬神的话来?"
"我们不是坦斯,不是洛安达大陆的人所信仰的神,但是我们也有远远超越凡人的力量,可以长生不老,可以在空中飞翔,还掌握着各种魔法……在我们的故乡,我们也是被凡人当作神来敬奉的。"
萧展如说到中原时,心中疼痛如绞,话梗在喉间再说不出来。他在洛安达生活的时间并不长,但此时提起旧日之事,竟如隔世一般。忆及往日荃山上的清风明月,异兽珍禽,仙家胜景,桩桩件件都如锥子一般刺在他心口。更不要说师父对他的教诲,师兄弟间论道比武,互相照应。他当年在山上时常怪师父不疼爱自己,师兄弟们对他冷淡,如今身在域外,就是想起师父的嗔怪,师兄弟们的捉弄都觉得可堪怀念。
林端穆岂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此时当以正事为重,不能放纵思乡之念。便上前来拍了拍他的肩作安慰,对那雷说:"我师弟当初连洛安达大陆的话都不会说,自然不会说自己是什么女神,其中若有误会,错也不在我师弟身上。但他念着你们与他相遇之后,曾经善待于他,故而听到你们受害之后便想帮助你们,这都是出自真心。他已经见过奇亚拉了,他的情况比你还好一些,今天来找你既是为了看看你的情况,也是向你打听一下苏鲁特在哪里,若他过得不好,我们自有法子让他脱离这步境地。你若也为他们好,就告诉我们那几个人的下落吧。"
那雷低下头想了一会儿方道:"其实我们都知道,萧展如从没有假扮过女神,是我……是我们为了自己的荣誉,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厢情愿地断定他是女神,还把这件事上报神殿和国王。若不是我们太急于……是我们太渴望名利,才会为自己招来灾祸。让你为我们的过错背负恶名,是我们对不起你才对。"
"不,这也不怪你们,其实你们待我的态度,一开始就如凡人待神仙一般,我也是在中华时一直被人当作神仙拜,才这么大大喇喇地受你们的供奉,没想到此地只信仰光明神,把我们这些外来的神仙都当作妖魔。说来说去,只怪双方都误会了。"
"可是我怎么能相信你们真的能帮我们?你们的话实在太奇怪了,口口声声说中华,可是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么个地方,这个世界只有洛安达大陆而已,洛安达大陆之外都是海洋,没有可以住人的地方。"
"天外有天,你们没听说过也不代表没有,我们来到洛安达大陆前,也不曾想过世上还有带着魔晶的魔兽,还有什么矮人族、兽人族、精灵族,若是你们这些人到了中华,也要被人当作妖怪拿了。我们兄弟就站在你面前,也由不得你不信,你现在只需告诉我们,你要不要我们帮你,帮沸血佣兵团的那些人摆脱现在的处境。"
林端穆不再给他质疑的机会,说完这番话便目光炯炯地盯着那雷。一旁的萧展如也回过神来,期待地看着那雷的反应。这次他们没等多久,便等到了一声轻轻的"好。"
那雷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对方是神仙也好,恶魔也好,只要能让苏鲁特他们摆脱日日被追杀通缉的生活,他都愿意信任他们这一次。"不过,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去。"那雷的目光不再涣散,而是充满了坚定的神色,"我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你们带上我,我给你们引路。"
"可以。"萧展如作主答应了他,又求林端穆:"请师兄将他的形象也变一变,弄作个普通人才好。"
"这倒容易,不过他身上有精灵气息,与凡人有异,若就变成凡人,更易引人怀疑。不若将为兄炼制的袍子也拣一件给他穿上,扮作个人类法师,就更无人可看破了。"说着,林端穆便施法将那雷变成了个相貌平平的中年人,又拿了件风系晶石炼就的袍子给他穿上,将房中镜子递给他照,问他:"你是这就和我们走,还是先去和你的同伴们打声招呼?"
"我这就和你们走,不用和他们打招呼。我是被光明圣殿驱逐回布里林的,不能离开这里,若告诉别人就走不了了。"那雷看着镜中陌生的人类面容,心中大为惊叹,对萧展如说的那些话便信了几分,盼望他们真的能救出团长他们。
林端穆让那雷收拾衣裳行李,自己便从楼下厨房中找了一把笤帚,又从那雷头上铰了一缕头发缠在了上面,施法将这笤帚变成了那雷模样,果然能走会动,也会说话应声。林端穆吩咐那假人到床上躺着装病,对那雷说:"有了这个,总能顶过一阵,省得有人知道你擅自出逃,再引得那些光明圣殿的人来缉捕你。"
那雷见他法术竟这等厉害,能把笤帚变成个活人,又吃了一惊,对萧展如提到的神仙之言深信不疑――就是黑暗阵营的大魔导师,也只能将死者的灵魂和躯体驱使为己用,绝不可能让没有生命的东西活起来――这样的奇迹,只有神才能做到。
寻访
待那雷收拾好行装后,两位道长便升起祥云,按着那雷的引领,向多伦国方向飞去。这样驾云而行令精灵如置身幻境一般,益发觉得眼前二人是神非魔。路上,那雷便把自他们离开罗耶丝国后发生的事告诉了他们。
原来自两人在龙谷暴露身份后,龙族便以最快速度到大陆各处寻找他们,而他们以异域妖魔之身假扮女神的消息也在最短时间内传遍了全光明阵营。国王吉里翁还没离开罗耶斯,就已经派属下赶回坦斯,发布了缉拿沸血旅团全体成员的命令。当初萧展如是女神的事已经得到了都蓝神殿的承认,他们没想到还能是假的,毫无准备地就被投入了王室监狱。直到进了监狱,他们才知道这次事件有多么严重。
他们把假扮女神的妖魔引入坦斯,还帮助他欺骗国王和都蓝神殿,使国王在各国面前名誉扫地,更引致了龙族的仇恨。沸血佣兵团原本因为发现女神而得到的一切荣誉霎时间全数化为乌有,整个佣兵团都沦为了忤逆光明神的罪人。
为了能保存自己的同伴,那雷、卡斯和奇亚拉三人将所有罪名都扛了下来,坚称其他人都是受他们三人蒙蔽,不知真相。只是他们这番说辞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国王并不相信他们当中任何人是无辜的。沸血佣兵团被迫解散,卡斯被褫夺了法师的称号,流配到抗击黑暗阵营的前线乌里尔镇做一名普通士兵;奇亚拉和那雷因为不是人类,受到了特别豁免,被禁闭在自己家里;而其他人都被判有死罪,羁押在狱中等待处斩。
幸好卡斯是高级风系法师,手中的魔杖因为战争需要并没有被没收,自己从押解途中逃了出来,打算救援众人;而朱迪又是个手艺高超的盗贼,几天之内就悄悄地在牢中挖出了一条地道,带着苏鲁特逃了出来。双方不期而遇,也没时间叙别情,凑在一起就开始计划如何去救关在单人牢房的努拉。
努拉的牢房正在苏鲁特他们的隔壁,朱迪这次有了卡斯的帮助,挖起地道来比上次更快得多,土也被卡斯用漂浮术远远地运了出去,不过两夜的工夫,努拉就被他们无声无息地救了出来。他们在坦斯犯下大罪,已不可能再留在国内,又不舍得背离故土,便决定移居邻国多伦,途中正好经过布里林,就变了装来见那雷,并把逃亡的打算告诉了他。
"原来如此,他们竟吃了这许多苦头,难怪奇亚拉恨我。只是我入拜耶时见到了不少圣兵和外国武士,这些人又为何能入驻坦斯呢?"萧展如听了他们的遭遇也是唏嘘不已,又想起自己在坦斯各处见到的白衣圣兵,还有多洛大祭司提到的驻兵坦斯之事。难不成为了自己被认作女神一事,就能使得一个国家从此大权旁落,受制于光明圣殿,还要受异国军队入驻之辱?
"这我倒也不大清楚,只是听说苏鲁特他们逃走后不久,魔兽森林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白光,直冲天上,之后有许多野兽从森林中冲了出来,跑到森林附近的村庄里去。其中还有许多能说人话的高级魔兽,都好像受了极大惊吓一样,说森林里有妖魔什么的。
"国王陛下得知此事后就派兵围住了魔兽森林,几次令魔法师和战士们进去查探也没有结果。后来龙族不知怎么得知了这件事,就一直在森林中寻找那……寻找你们,结果在森林里没有找到,龙族也一直没有撤走。这件事国王难以处理,只好请光明圣殿裁决,光明圣殿就派了许多光明骑士和圣兵进驻坦斯,说要代替国王处置妖魔。
"一直拖到几个月前,龙族终于放弃在魔兽森林里寻找你们,圣殿就接手了龙族的工作,看守着魔兽森林,又藉口坦斯包庇妖……包庇你们,召集各国军队驻防坦斯,好搜寻你们的下落。到如今,坦斯已经完全沦为光明圣殿的附庸,不再是一个独立的国家了……"那雷也是越说越难过,他自从成年就离开布里林到坦斯生活,结交了沸血佣兵团,对坦斯的感情并不比本国人少。如今他被遣回布里林,坦斯也国不成国,真令他心中酸楚,难以言喻。
"竟有这等事,早知如此,当初咱们炼剑时就该设置阵法,遮掩宝光才对。"
"那道白光真是你们弄出的,那些人真是你们引来的?!"听得萧展如此言,那雷露出一副震惊的表情,"你们知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坦斯被你们害成了什么样子!"
林端穆不愿萧展如为这些凡人之心中为难,上前揽住他肩头,对那雷说:"那白光的确是我炼成飞剑时所生,但光明圣殿之人并非我二人引来,而是那光明圣殿贪图独角兽――你可知独角兽生在魔兽森林中?那些人便是为了这些独角兽而来,即便无你们错认女神之事,他们也定然能找到藉口将魔兽森林纳入掌中的。"
"独角兽?"那雷的脸色有些发白。"独角兽不是神派到洛安达大陆的吗?怎么会在魔兽森林里?"
"的确是在魔兽森林中,我初遇你们时所骑的独角兽便是从林中驯服的。后来我与师兄离开龙谷后在森林里暂歇了一段日子,那时便听独角兽说,他们世居于林中,一直被光明圣殿之人捕猎,生活苦不堪言。"他虽将光明圣殿之举告诉了那雷,却绝口不提自己二人已将独角兽谷封住,并打算去圣殿救援那些被捕之兽的事。
"怎么可能……那我们,哈哈,我们为了一只独角兽就把你当作女神,原来独角兽也不过是可以为人捕获的普通魔兽罢了,那我们受到的这些磨难到底是为了什么……"
萧展如看着他苍白的脸,毫无焦距的目光和缓缓爬上脸颊的两行清泪,不免可怜他们的遭遇,却又不知如何开解,只得停了脚下云彩,让他在半空中先哭个痛快。待他终于收起悲伤,林、萧二人才重又驱动祥云,不移时,便进入多伦国境,在一处山野中暂且落了脚。
那雷虽然知道苏鲁特等人就在多伦,但也不知他们究竟落脚在何处,多伦国地方也有千里,要找四个人也如大海捞针一般。那雷对萧展如的本事一直深具信心,如今也相信他不是妖魔,就盼着他能快些找到佣兵团的兄弟们。只是他当初虽是自告奋勇要给他们带路找人,却也并不知道他们藏身的真正所在,到了这一步,只好问萧展如有没有寻人之法。
林端穆素知萧展如术法不精,便代他回答:"若是寻人,我倒是会搜魂大法,能教人听到呼唤后自己寻来,可是多伦国地方千里,搜魂大法只能在数十里之内用,这样一处一处搜,就要费些时日了。"
他本想就施展搜魂大法,一处处细细搜查,萧展如却拦下了他,面露微笑,以汉话说道:"师兄元婴已受伤,怎能用这般耗损真元之法?此事师兄不必担心,愚弟有个召集鸟兽的小法,可令那些飞禽到全国寻人,我等只需坐等消息便是。"
这召唤禽鸟之术南明派却没有,林端穆听说他会这样法术,又惊又喜,含笑问他:"师弟何时学得这般法术的?为兄却不曾听说,想是和哪位外派的师伯学的?"
"哈,师兄莫猜,且看愚弟卖弄本事吧。"说罢,他便伸手摘了数十片叶子,手捻叶面,念动法袂,将叶子变成了白纸,又伸手折了根嫩枝变作毛笔,在口中舔了一舔,便在纸上画起沸血那四人的头像来。
须臾人像画毕,他也不念咒,也不作法,只引颈长啸,声如鹤鸣九皋,闻于四野。不多一会儿,便有无数飞禽扑楞楞落到三人面前。萧展如以坦斯语叫那些飞禽留下,并让它们记下画上之人的相貌,到多伦各地寻找相似之人,若有找到的就尽快飞回此地附近告知他。那些鸟儿中有不少是能听懂人话的高级魔兽,便将他的意思译成鸟语,告知众禽。那些鸟儿或与人语相应,或以禽鸣相和,不多时都记下了画上众人的相貌,各自飞散而去。
萧展如也不嫌累,整整一昼夜都在呼喝群鸟,直到附近再无未受过他召唤的鸟儿后,才收起了画像,安抚那雷道:"我已经叫鸟儿替咱们寻找苏鲁特他们了,多伦国国境虽大,这些鸟儿不过几天也就能搜索过来了。我们先安心在这里住些日子,等到它们来回报音讯,这不比自己找要快得多,也安全得多吗?"
那雷看到他仅用叫声就能召唤鸟群,还能让鸟类魔兽也听他调遣,震惊得一天一夜也不曾合眼,只顾观察他的举动,想弄清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直到他收拾了画卷和自己说话也没回过神来,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问:"你使用的到底是什么魔法,怎么能同时驱使那么多魔兽?难道你是个魔宠师?"
"是啊师弟,你有这么好的功法竟不早和为兄说,若不是今日用他来寻人,倒不知你还要瞒我到何时哩?"林端穆也自好奇,只是不似那雷这般震惊,半开玩笑地问萧展如是哪里学来的功法。
萧展如此法,乃是生而知之,他母亲乃百兽之长,他虽半人半妖,天生也有驱使百兽之能。只是他不欲林端穆知道此事,便推托道:"雕虫小技而已,何足挂齿。我今日献丑,师兄莫取笑我才是。"兄弟两人一问一答,都是用的汉语,听得那雷愈加疑惑,屡屡探问他如何施法,萧展如俱是笑而不答。
团聚
那雷的身体一直不好,又为了看萧展如施法熬了一夜没睡,白天就有些支撑不住。萧展如见他食水未进,又不得休息,就主动提议到附近民居寻个下处,让他歇一歇。那雷怕那些鸟儿回来找不到萧展如,不愿离开这里,奈何缠绵病榻年余,身体虚弱,不等拒绝就昏了过去。林端穆见他病症不轻,便叫萧展如先送他到附近村中休息,自己则在山中采了些能补中益气的药草野菜,又打了只肥嫩的小魔兽,打算炖碗汤来给他补身子。
萧展如找到的村落离他们落脚之处不过十几里路程,村里也不过十几户人家,都靠打猎畜牧为生。村人少与外界联系,从未见过法师,只是看他们衣服整齐,觉得他们应当是大城市来的贵人,都招待得十分热诚。最后萧展如投宿在了一户看着稍富裕些的人家,请主人腾了一间空房,再拿些食物、烧些热水来吃喝。
主人走后,他又把那雷放在床上,将真气导入他体内,遍行全身,只待他转醒过来后,就将水和面包喂给他吃。那雷醒来后,见到自己已身处民居,急得直问萧展如:"你怎么把我弄到这里了,万一那些鸟回来找不到你怎么办?"
萧展如正替他将面包放进热水里泡软,听他这么一问,便停了手中活计答道:"我驱使群鸟的方法与别人不同,那些鸟儿能顺着我的气息找到这里,用不着我们在原地等待。你安心等上几天,等有鸟来报讯,你的身体也好了,再去见苏鲁特他们不是更好?你病成这样,让他们见了,也会替你担心的。"
那雷还是不放心,正要问他到底还需多久才能有消息,林端穆却已进屋来,打断了他们的话头。
林端穆把手中几味药草递给萧展如,吩咐他给那雷熬药,自己也跟他一起去了厨下烧火做饭,留那雷一人在房中静养。
那家主人本想替他们做这些粗活,只是熬药分寸不易掌握,那雷身体又差,不能只吃些粗食,他们二人便婉拒了主人好意。此地之人平素不用药草治病,家中也没有药锅,萧展如只得翻出了只小吊锅刷洗干净煮上水,又拿菜刀把药草切成寸段小火慢煨。一旁林端穆也收拾好了野兽,正慢慢剔骨割肉,看萧展如守着药锅无事,就让他帮忙择菜,两人一同商量该给那雷做些什么吃的好。
萧展如和沸血众人一同赶路时曾见过他们吃饭,记得那雷吃的和别人没什么不同,应当没什么特别的忌讳,只是他如今病了许久,只怕脾胃虚弱,需吃些柔软易消化的东西才好。林端穆觉得此言不错,便停了刀,出去问那主人家中可有稻梁之类可做粥糜之物。不想这里人家并不用五谷煮粥,平日吃饭只做些面包、炖肉一类,做的汤也不是肉汤就是菜汤。
两人听主人这么一说,又想起自己在学校时日日吃的那些东西,不由得都有些感慨,只觉此地之人不讲衣食,不经圣化,民风实为鄙薄。回到厨房后,萧展如便将菜切了洒上盐,也没别的调料,便烧了些熟油拌入菜中,又将面粉调成面糊煮熟,当做粥来端给那雷,让他就着菜喝。
面糊粥烧熟时,林端穆也剔好了肉,剁了一案板肉馅,又和了面,包了一屉肉馅蒸饼。厨下也没有蒸锅,他只好拿大锅倒上水,又拿了个小锅扣在锅底,把盘子架在小锅上蒸。等水开了有一盏茶工夫,打开锅看看,竟都蒸熟了。他尝了一口,觉着味道也还不错,就端着盘子给那雷送去,见他胃口还好,吃得香甜,也便放下心来,自己和萧展如坐在软椅上分食他尝过的那枚蒸饼。
嗣后这几日他们过得极为悠闲,那雷已知他们不是洛安达大陆之人,周围村民又以为他们是魔法师不敢随意窥伺,再不必时时在意掩示身份,竟是自来到这片土地后从未有过的安心日子。两人每日除了熬药烧饭照顾那雷,剩下的时光就在村间野外自在闲游,赏玩新鲜景致,谈论仙法道藏,犹如回到旧日师门一般,情谊也日加深厚。
再加上他们来此地久了,也知这里离中原之远,恐怕不如他们所想一般容易回去。既是两人独处异乡,相依为命,就不必太过拘礼,因此林端穆便不再称萧展如为师弟,而改为直呼其名,倒显得更加亲厚了。
闲言少叙,到了第七天头上,终于有一只猛禽回来给他们报信。那鸟儿长得似鹰非鹰,似雕非雕,身上充满了风系元素之力,高声鸣叫着盘璇在他们借住的那家人屋顶。萧展如见信使回来,连忙出迎,叫那怪鸟停在他肩上,进了屋再细问它探寻到的消息。
那只猛禽也是高级魔兽,会说人语,进门后就听萧展如吩咐,开□代苏鲁特等人的所在:"我看到了一个和图上画得很像的女人,那个女人包着头巾,穿着长长的袍子,在一个小巷里,那里有很多人,还有一个和画上很像男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我就回来了。那里很远,要飞很久,我给你们带路。"
"是努拉,一定是努拉!那个男人肯定是苏鲁特,错不了的!"那雷惊喜得大叫了起来,萧展如一把拉住他,劝他不要忘形,让人看出破绽。可那雷一听到团长他们的消息就高兴得不能自持,哪还顾得他们是通缉犯的身份,忙求萧展如赶快带他过去。
萧展如答应了,就叫主人进来,结清了这几日的食宿费,又叫怪鸟前头带路,和林端穆架着那雷跟在后面走出了村子。直走到周围再也见不到人烟后,他们才驾起祥云,一路随着那鸟向前飞去。
向北飞了一天半有余,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边陲小镇萨克。进镇后,林、萧二人便降下云彩,叫那鸟儿飞得慢些,和那雷一起步行跟在后面。走了不远,鸟儿就叫道:"就是那小巷子里,我就是在那里见到画上的女人的。"三人闻言便向那巷中看去,只见房屋破旧,人民贫困,其地其人都如林、萧二人在多洛所见的贫民区一样。
想到原本不须为生计发愁,还在佣兵公会内倍受尊敬的同伴们如今沦落到这样的地方,那雷心中悲痛莫名。他把兜帽拉起遮住面孔,叫那只魔鹰赶快带他们到努拉所住之处去。
魔鹰把三人领到一间破旧的二层小楼门前,告诉他们:"我看到那个女人住在这里,还有一个男人,在里面和女人说话,就回去告诉你们了。"不等它说完,那雷已撞开门,一头闯进了院子里。林端穆与萧展如怕他鲁莽惊动了别人,也紧跟在后,进入房中。
那雷在楼下转了一圈,并没看见人影,上到二楼后,才看到一间空落落的小房间里躺着一个人。那人头发又长又乱,粘在一起,形容枯槁,面色灰暗,闭着双眼,也看不出是生是死,看相貌正是他的同伴,魔法师卡斯。
"卡斯!"那雷大叫一声便扑倒在床前,拉着苏鲁特消瘦无力的手掌大哭了起来。"卡斯,我是那雷啊,你怎么了,快睁开眼睛看看我!"他的身体也不大好,哭得几欲昏厥。萧展如紧随他身后上了楼,见他这般悲痛,皱了皱眉,伸手点了他的昏睡穴,把他抱到对面空屋中的床上休息。林端穆见他弄走了那雷,便替卡斯探了脉,只是感染了时疫,并没有性命之忧,于是嘱咐萧展如照顾他们,自己去城外采药,预备救人。
萧展如留在家里无事,便烧了热水,将房内上下洒扫了一番,又把堆着的衣服都清净煮过,晾在空房里。都打扫好后,他见天色渐晚,想到那位弓箭手努拉姑娘定要回来吃饭,便下厨看了看还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果然翻出了些面粉和菜蔬,正好烙了几张饼,炒了些素菜。都做好后,门外果然传来了人声,细听上去是一女二男正在说话,正合那雷所说的苏鲁特、努拉、卡斯、朱迪四人一同越狱之语。
外面来的果然是苏鲁特与努拉、朱迪三人,他们开门之后,见屋内窗明几净,像是有人打扫过,以为是卡斯身体好了,都兴冲冲地往二楼看他。没等他们上楼,萧展如便从厨房出来,向他们三人打招呼:"苏鲁特团长、朱迪壮士、努拉姑娘,好久不见,你们还好吗?"
三人乍见萧展如,都悚然动容,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来。萧展如见他们对自己还怀有怨恨,就把话题引开,告诉他们:"是那雷带我来的,他现在正在楼上睡着,我去叫他下来。"
"等等!"苏鲁特见他要上楼,一下子跨步挡在了他前面:"我和你一起去。"
三人警惕地盯着萧展如,由苏鲁特打头,朱迪在后,将他夹在中间,缓缓地向楼上移动。苏鲁特直接进了卡斯的房间,问萧展如:"那雷在哪里?"
"在对面房间,他见到卡斯后太激动了,昏了过去,我就把他放到那边,让他休息一会儿。"
苏鲁特伸手探了探那雷的鼻息,见他还有气,才抬起头来,警惕地盯着萧展如:"你站在这里别动,努拉,你去看看卡斯怎么样了。"
努拉应声而去,朱迪使出自己的刺客技能紧贴在萧展如身后监视着他的异动。很快,努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这不是那雷,是个魔法师!朱迪,苏鲁特,快捉住那个人,他是带人来捉我们的!"
朱迪反应得最快,手一挥,匕首就向萧展如后心刺去。萧展如才想起那雷现在还是凡人模样,怕努拉不明真像伤了他,转身躲过朱迪的刺杀,脚下缩地成寸,眨眼间就到了努拉面前,但见她的匕首已扎进了那雷的胸口。
萧展如暗道一声不好,将努拉一手拨开,点了那雷胸口各处大穴,一手拔起匕首,一手运起元功按上伤口。幸好他来得快,那匕首扎得不深,未伤心肺,白光过处便已皮肉复平。一旁努拉虽然被他拨开,却不肯退下,抬腿就向他头上踢来,朱迪和苏鲁特也先后闯入屋内,各自拿着武器要将他和那雷杀死。
萧展如无奈,只好将他们的匕首一一打掉,又点了他们的穴道,向他们解释那雷变装之故。解释半天,那三人却丝毫不肯相信,幸好此时那雷醒来,亲身向他们解释了自己变换形貌的缘故,又说了许多只有他们自己团内知道的细节,那三人才勉强相信。待到后来林端穆归来,替那雷变回原样,他们才叹服萧展如与林端穆之能,相信他们若要害自己不过的举手之牢,倒没必要想法子骗他们了。
双方误会既然解开,那雷就用精灵魔法替卡斯进行了治疗。精灵魔法的施法速度极慢,他先念了一长串咒语,又用双手放出一道白光打在卡斯身上,那白光顺着卡斯头顶流到脚底,不久便见一丝丝黑气从卡斯身上飘散,这便是治疗生效的证明了。
接受了治疗后,卡斯的气色好了些,表情也不那么痛苦了,大家才见到他病情好转,都安下心来。林端穆此时已把采来的草药熬成了药汤,就想拿勺给卡斯喂了下去,让他先躺着出汗。苏鲁特他们本待阻止,可那雷本人喝过这药,对这种草药治疗极有信心,就劝众人让卡斯喝药。果然卡斯喝了药不久病就又好了几分,甚至能坐起来说话了。
萧展如见此时气氛已不再紧张,沸血众人也都又累又饿,就从厨房把饭菜拿来,让他们围桌而食,待吃过饭后再商量他们下一步要该如何安排。
信仰
沸血众人分别日久,今日一旦会合,心中都是无限激动。连卡斯久病初愈,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对那雷说起别后诸事。几人略叙寒温,那雷便问起卡斯究竟是为何重病。
苏鲁特脸上微带了些歉意,对那雷解释起卡斯之病的由来:"我们从监狱里逃出来后,就一直到处流浪,白天要躲避国王和圣殿的追捕,晚上也很难找到安身的地方。这么过了十几天,才终于离开了坦斯国境。
"我们在精灵城偷偷见你时,才暂时躲开了追兵,算是能稍稍休息一下。可是我们是人类,不能久居精灵城,离开你之后,就又踏上了流亡之途。你和奇亚拉不在,大伙都不愿意离坦斯太远,所以决定还是在多伦暂时住下。这里有兽人军队,光明圣殿的影响也不像在坦斯那样强,我们在这里隐姓埋名,还是能住下去的。
"可是到了四、五月份的时候,我们住的小村庄忽然流行起一种怪病。一开始是努拉突然高烧不退,一会儿冷一会儿热,后来是我,再后来是朱迪……虽然我们的病很快就被卡斯治好了,可是周围的村民也感染了这病,病得越来越多。小村里也没有治疗师,他们去城里请治疗师的时候,不知怎么被领主的人知道了,说他们得的是瘟疫,要把这个村子整个封闭起来,任他们自生自灭。
"我们本来想逃走,可是卡斯不愿意让这些村民就这么病死,坚持留下来给他们治疗。可是村里的水和食物都很馈乏,外面还有士兵把守。虽然他们不进村来搜查,但我们大家都还是很紧张。幸好光明神保佑,村里人的病渐渐都好了起来。我们担心村民的病都好了以后,领主会来调查是谁治好了他们的病,就趁着夜晚打倒了几个守卫,逃出了那个村子。
"后来,我们为了保险,又走了四五天才到了这个小镇,用村里人给我们的治疗费在这里租了一幢房子。结果,好不容易过上了稍微安稳些的日子,卡斯却突然病倒了,我们都不懂得治疗术,又没有钱,只能请治疗师来进行最基本的治疗。若不是你回来了,卡斯恐怕就……"
说到这里,苏鲁特深深的眼眶里已经积满了泪水,随着眼睛的眨动,一滴滴滚了下来。努拉和朱迪的脸也因为痛苦而扭曲,默默地用袖子拭着自己脸上的泪痕。屋里一下子沉默下来,只余下低低的哽咽声。
卡斯看到他们这样难过,便强撑着身体想办法来活跃气氛:"好了,别这么沮丧了,我们现在已经有了那雷,我不久也会好起来,只要我们再把奇亚拉接回来,我们就还是最强的沸血佣兵团。就算是在多伦,我们也能重新创出沸血的名声的!"
"是啊,我们还能重现沸血的荣光!"几人都装出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心中却都知道这话不过是说说而已,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
萧展如在一旁听到他们提及要接回奇亚拉,觉得此事倒易成功,便主动提议道:"我曾去见过奇亚拉,他也很想你们。如果你们真的想把他接过来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接他。"
苏鲁特他们正沉浸在同伴重逢的喜悦和伤感中,猛然听到萧展如的话都吓了一跳,心中暗忖他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那雷对他和林端穆了解稍深,知道他们并无恶意,倒是真心想要帮助沸血,只是他们也不可能真的让奇亚拉和他们一起过流亡生活,就摇了摇头,对他说:"我们不过是说说而已,不是真的想让奇亚拉过来。他在坦斯生活,总比和我们一起当通缉犯强。"
这一句话又引动了苏鲁特的心事,他想起那雷也并没有被通缉,还可以在精灵城中好好生活,精灵的寿命又长,只要过个百十年,这件事过去了,他还是可以过上正常生活的。若和他们搅在一起,说不准过几年就会被光明圣殿的人杀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面带忧色,对屋内众人说道:"我们不能把那雷留下,他并没有获罪,不应该和我们一样过着这种流亡生活。"
"那怎么行,我一定要和大家在一起……"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努拉打断了:"团长的话是对的,你在精灵城有家,有朋友,不要为了一时冲动成为全光明阵营的通缉犯。"她如鹰般锐利的眼睛直视萧展如:"不管为了什么,我很感激你们能把那雷带来,让我们团聚。可是他不应该留在这儿,请你们把他带走吧!"
"那雷,你是真心想留在同伴身边么?即使成为通缉犯也不怕?"萧展如理也不理努拉的要求,径自问那雷的意见。
"我要留在这里,沸血就是我的家,我绝不会在家人出事的时候离开他们,只顾自己安全。"那雷的心意十分坚定:"萧展如,你不是说过有办法保证我们的安全吗?还有你师兄,他不是能把人变成别的样子吗?我宁愿抛弃原来的身份,只要我们所有人都能在一起!"
"把人变成别的样子……"想起那雷刚出现时宛若普通人类的模样,沸血诸人也有些心动。即使改变模样也好,只要大家能重新在一起,不必担心被追捕、被通缉,可是,当真有这么容易么?
萧展如见他们已有了几分心动,便问林端穆可能让这许多人同时变幻模样,还要能维持许久。
林端穆这些日子冷眼旁观,对沸血此次出事的源头也想了许多。他既不像洛安达大陆之人般身陷其中,也不像萧展如这样关心则乱,因此他想的倒不是让沸血诸人改易形貌,隐姓埋名生活等事,而是如何一举拔除此事的根由。
萧展如既问他能否为诸众易容,他便照实答道:"若是将他们一时变成别的模样倒也容易,但要一世维持法力却难,他们也得时时在我身边,以免法力受了外力干扰失效。"
他答完了萧展如之疑,又用坦斯语问沸血诸人:"就算你们在坦斯犯了罪,怎么不是坦斯国王通缉你们,而是那光明圣殿通缉你们?而且你们如今已到了多伦国,怎么还会被人通缉?这光明圣殿不过是供奉神的地方,怎么事事处处都能见到他们的影子,倒像比国王还有权势的样子?"
"你们……不知道么?"除萧展如外,屋内众人都不敢置信地望着林端穆。那雷试探着问:"你们难道对大陆的事一无所知吗?光明圣殿是光明神留下的,是承接神的旨意的地方,全大陆的人都要奉光明神的旨意行事,所以光明圣殿其遍布各国的光明神殿是有干涉各国内政的权利的。"
"这我自然知道,但那圣殿不过是供奉神的地方,又不是真神。何况国王是天子,是代替上天统治国家,那圣殿怎么能干预呢?"林端穆自打来了洛安达大陆,就对这里光明圣殿的横行无忌有所不满,无论是独角兽,还是眼前这些凡人,俱都是被光明圣殿逼迫。他们亲眼所见便有这些,未见之处,不知还有多少人受那圣殿遭践了。
"师兄此言大善。"萧展如听得他这番分析,也觉得十分正确。他在坦斯时,若不是那光明神殿的人将他迎奉作女神,此事也不至闹大,沸血这群人也不会有家归不得。这光明圣殿倚仗众人对光明神的信仰不知做了多少恶事,正该将其连根拔起,才能避免更多人受他们欺凌。
萧展如想到这里,血气上涌,站起来说道:"只可惜光明圣殿那里设有重重禁制,难以混入其中,否则你我凭手中飞剑挑了那里,也好为这洛安达大陆除了此害。"
"你们疯了!"
"你说什么,竟敢对光明圣殿不敬!"
"这两个人果然是妖魔变化的,大伙快离开他们!"
……
沸血佣兵团的人有生以来,何曾听到过这样不敬神的话语,就连本来已对他们印象很好,将他们当作神的那雷也一口咬定他们是恶魔的化身,宁可不要他们帮助,只想将他们赶走了。
林端穆岂会将他们这点抱怨放在心上,手掐法诀,想着自己在多洛见过的那些人,将沸血五人都变了一番模样。之后他一手拉过了苏鲁特,又说萧展如:"展如,你我同去送苏鲁特见奇亚拉一面,由他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带他过来。"
"是!"萧展如也随着师兄将身剑合一,化为一道银光从窗口飞出,撇下一屋子人呆立当场。
被他们强行带走的苏鲁特一路上挣扎不断,大骂他们是恶魔,妖怪,还几次三番想从剑上跳下去。不过林端穆把得他甚紧,才不至从剑上掉下去。几次险险坠落后,他才认清自己身在天上,一旦落下便是性命难保,终于老老实实不再挣扎了。
到了拜耶城外,林端穆便将人交给萧展如,自己留在城外等他们回来。萧展如怕苏鲁特变了形貌,奇亚拉不认得,便先叫林端穆将他的形象变了回来,自己带着他驭剑入城。路上萧展如怕苏鲁特叫嚷误事,仔细叮嘱他半晌,才隐了身形,轻车熟路地驭剑飞向奇亚拉家。
此时正是白天,奇亚拉家只有他母亲在,正在他房中和他说些外面的形势,又劝他不要总是想着沸血那群人,惹他父亲生气。奇亚拉开始只是闷头听着,后来听他母亲说沸血的坏话时,却很认真地对母亲说:"妈妈,他们不是坏人,我也不是受他们连累,请您别再说这种话了。他们都是好人,是我的好朋友,我们都是被那个恶魔欺骗了。你不懂,我们……"
女兽人见劝不动他,又嘟囔了几句,就下去收拾房间了,萧展如这才现出身形,压低声音对奇亚拉说:"奇亚拉,我把苏鲁特带来了,你们好好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吧。"他的话尚未说完,那两个人便已又哭又笑,旁若无人地叙起旧来。
萧展如听他们又把自己说成恶魔、妖怪什么的,也懒得再听下去,站在门外替他们把风。过了许久,门中才传来苏鲁特的声音:"萧展如,萧展如,你在哪里?"他推门进去,见苏鲁特与奇亚拉都通红着一双眼,满脸恋恋不舍之意,便问道:"你们决定好了吗?可是要两人都回去?"
"不,"奇亚拉哑着嗓子道:"我不和团长他们回去了。"说着,他又踏前一步,攥住萧展如的前襟,"你不是说对不起我们,要补偿我们吗?记住你的话,照顾好团长他们,否则光明神一定会降罚于你和你的那只魔龙。"
他这样无理威胁,让萧展如听得直皱眉头,只顾念他是个凡人,不与他计较。饶是不肯计较,脸也一下子耷拉了下来,冷冷道:"你们既然决定好了,苏鲁特我就带走了。"说罢也不管他们有多少不舍,拉着苏鲁特就飞了出去,到城外与林端穆会合,又回到了沸血佣兵团在多伦的落脚之处。
这趟回来的路上,萧展如便向林端穆说明了沸血诸人对自己的怨恨畏惧之意。林端穆倒不以为意,只告诉他:"此地人民信仰光明神,把那光明圣殿奉若神灵,故而听咱们毁谤神殿之语,就把咱们当作妖魔。待日后咱们毁了那淫祠,将那些伪托神明者所犯的罪行明昭天下,他们自会醒悟的。"
分道扬镳
将苏鲁特带回多伦后,萧展如特意问了沸血佣兵团诸人是否愿意拜在自己门下,从此后逍遥自在,清静无为,不受国王法令和光明圣殿拘管。那几个人自然都不同意,宁愿一辈子过着受人通缉的生活,也不肯和他们在一起。
萧展如见状,便不再提拜师之事,又问他们愿不愿到多洛国去,彼处离坦斯较远,光明圣殿也没在那里通缉他们,若是去是,过得也可宽松些。可是苏鲁特等人都不同意,觉得自己如今面目已经变化,若能回到坦斯才最好。
"你们的相貌不可能永远都变成这样。"林端穆见他们有回坦斯的打算,便告诉他们这法术的弱点:"你们只是因为我的法力支持才能改易形貌,一旦我的法力无以为继,你们便会自然变回原本的模样。特别是那雷,你那个替身不过能坚持十天半月的,你到时候若不回去,它还会变回笤帚。到那时,你私离精灵城之事自然会被人发现。你们自己好好考虑,要回坦斯对你们来说确实风险极大。"
"即使不能回到坦斯,我们也宁愿就在这里隐姓埋名地生活。至于那雷,"苏鲁特不大确定地问:"那雷,你要不要先回去,若是你的同伴们发现你失踪,一定会找你的。"
"不,我不回去!"那雷坚决地说,"我宁可和你们一起隐姓埋名地生活。"他说得虽坚定,眼光还是几番飘向林端穆,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林端穆见他看向自己,也不能置之不理,便问他:"若要让人不知……你可愿诈死骗过们那些朋友亲眷们?"问罢,见那雷虽未回答,眼睛却霎时亮了一亮,显然是答应了,便接着说道:"诈死的话,原来那只笤帚就不能用了,你再将头发指甲都剪下些来给我,我好捏个泥人来当作你的替身。我记得按精灵族的规矩,人死后要放到长老树的树洞里等待重生。拿个泥人装作尸体,等我的法术效力过了,只剩下泥土落在树洞里也不太显眼,说不定就能瞒过你的亲友了。只是那长老树吸收了假做的尸体后不会结果,这一点会不会引人质疑?还有就是,你以后当真死了,还能再归葬家乡,以待重生么?"
那雷一直只想着和同伴在一起,倒没多想过以后的问题,听到林端穆这么一问,才想到身后的问题,眼里明明白白都是挣扎。同伴们不忍心他这样纠结,都劝他回精灵城去,反正他们已经见了面,都知道对方很好,也不必一定要在一起了。
"不……"那雷的声音虽不像开始那样坚定,但答案并没有改变,"请你们帮我做一个假的尸体吧,我更愿意留在这里。"
林端穆见他已下了决心,便点点头,叫他剪了头发指甲,自去外面取了泥土搓成人形,又将发、甲附上,念动真诀,化成了那雷的形象。只是呼吸、心跳全无,身子也冰凉僵硬,仿佛早已死去。
"成了,你们不必担心,今晚我们就将这泥偶送到精灵城去。那雷,你当真不愿再回去了?若是此时后悔,还来得及。"
"不,我……不会后悔。"
萧展如见那雷之事已解决,沸血众人也不愿与自己一道,如今见他们无事,自己二人也不必羁留此地,便道:"既然你们已经对未来有了安排,那我们也不再多插手了,只是你们流落他乡,不能不留些钱财防身。师兄,咱们当初卖那些晶石的钱就留给他们吧?"
"也好。"林端穆便将当初在海拉卖魔晶石所得的那张晶卡拿了出来,问苏鲁特:"这是多洛国的晶卡,你们在这里能用么?若是不能,我们便回去换出钱来再给你们。"
"不,我们不要你们的钱!"一向最重视钱的卡斯却是最先说出这句话的。"你们不要以为帮了我们,就能收买我们了,我们自己能够养活自己,不需要渎神者的资助!"其他人虽未说话,脸上也都写满了拒绝。
萧展如怜他们有骨气,不与他们争论,默默地拉着林端穆离开他们落脚处,悄然去往那雷家换了假人。又回到多洛兑了金币,放到了他们宅中进门处,才又回到魔兽森林暂且安身。
回想这次救人的经历,萧展如难免有些抱怨,当初他们在山上修炼时,偶尔也会下山寻访道友。他自幼修成一身道气,满面精神,即便是路上偶遇之人,也要叫他一声道长、神仙,何况是他所救助之人。似这样被人指作妖邪,却是从未有过之事。
自打来到这异域外邦后,他就被卷入一连串变故之中。不仅被各国通缉,只能易容改扮,隐居在多洛国,就连想救人也处处遇难题。一年多来的诸般不顺,使得他心中也有些烦躁,只顾回想自己遇到的人事,在林中走来走去,一时也静不下心来。
林端穆原本盘坐在地上休息,见萧展如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便站了起来,一手按住萧展如的肩头,把他按坐到了地上。伸手一指,先把他身上的衣裳变成了一身灰布道袍,又折了一根树枝,给他挽上道髻,然后变出一面崭新铜镜来,对着他的脸让他看。
"展如,你看镜中之人是何人?"
"是我……师兄你拿这镜子是何意?"
"你还认得是你就好,我只怕你如今连自己的本来面目也认不出了!"林端穆说到这句话时,语气特意加重了一些。萧展如此时也是福至心灵,马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时柳暗花明,把这些日子心中积郁扫除一空,顿觉神明开朗。
"师兄说得是,我这些日子忙于凡尘俗务,被他人评说乱了自己心智,竟忘却修道人的本分了。"
林端穆见他开窍,便将自己也变回道家装束,微微一笑道:"咱们一开始入世,不过是应那些独角兽之求,要救他们的同胞。此乃大义之事,纵然为之受些委屈也不算什么。那光明圣殿处处为难咱们,若不能忍受,来日寻机去将他们除了便罢。至于那些凡人的看法,倒不必放在心上。左右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开学,你我先过些清静日子。"
萧展如既已放开沸血众人对他的不信任,就有心思考虑自身之事了,因觉着他们二人日日只在林中坐地,没有存身之处,就和林端穆商量开辟一处洞府。正巧独角兽谷两边都是高山,山上也有几处不错的山洞,他们就选定了一处半山腰处的山洞做为洞府。那山洞开口极阔,可容得下七、八人并肩进入,洞内进深几有百步。山洞深处又分了几个小洞,大的就如人家庭院大小,小的也有他们寝室般大。
两人先将洞内尘土清扫干净,又拣了几块形装规整的大石头削成桌椅,摆在外洞当作厅堂,又各收拾了一间小洞当作卧室。两人并没打家具床铺,只割了些草茎来,自己晾干了编成蒲团,又砍了些藤条来,编了两个竹筐好放衣裳。眼看一应物事都置备齐全,林端穆才在洞外刻了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南明仙府,以示不忘师门。后又在洞口设下法术禁制,将洞府封闭。
洞府建好后,两人都是满心欢喜,觉得自己在此地终于有了立足之本。来日若不能回归本派,就在此地开宗立派,教些徒弟出来也好。欢喜过后,林端穆便提起,萧展如度劫时,二人所有法宝都已被劫雷劈坏,除了各自手中的一把飞剑外,并无其他防身法器。如今洞府已开,他们又不急着回多洛国,倒不如先炼些法宝以备不虞。
这项提议也极对萧展如的心思,两人便商议用什么材料才能炼出上等法器。魔晶虽好,但那些魔晶都是魔兽性命化成,他们不能多取,最好是能弄到些五金、玉石之类材料。无如魔兽森林中并无这类产出,须得到各地寻访,他们也懒得出去,就着手里还有几块独角兽晶石,便打算拿这些晶石炼制法器试试。
林端穆自恃修持年久,法力较高,又占了个怪龙的身子,皮糙肉厚,倒不大用得着法器,就打算先给萧展如炼个护身法宝,因便问他要什么形制的。
萧展如见师兄事事先顾着自己,心中感动,一躬到地谢道:"多谢师兄,"他指了指头上树枝,说:"我想要一支发钗,就像师兄给我束发的这支。"
"好。"萧展如长发如墨,滑不留手,只束着根树枝确实不好看。林端穆看着他这身暗淡装扮,想起他在山上常穿的道袍,真有种明珠蒙尘之感,心下决定给他炼支好看的发钗,再做些光鲜衣裳。
此次所炼不过是个钗子,炼制极简单,他便一心二用,边炼指点萧展如怎样炼制法宝。萧展如自度劫失败后,元婴已散,真气不足,炼器时其实帮不上什么忙,不过兄弟二人一教一学,倒也和乐融融。不出十几日,发簪便炼成了,通体透明温润,宝光流转处有些玉石之感,纯然无色又似水晶。
萧展如接过发钗后爱不释手,随手挥动,就有一道白光发出,将周围石壁划开了两三寸深的口子。他又运起玉清仙法,钗尖对准洞内石壁,真气催动之下,石壁应声而开,竟轰出一个成人大小,四五丈深的大洞。石块石粉散得满天都是,裹了他一头一脸,都成了白色。林端穆在一旁忍俊不禁,挥袖收了灰土倒出洞外,又去取了水来替他擦洗头面。萧展如有些不好意思,不肯让他给自己擦拭,紧紧握着发钗,自出洞穴去找山溪洗澡去了。
林端穆见他脸嫩,也不再取笑他,叮嘱他洗完澡自回洞府休息,自己便化了形,驾起飞剑去到外面城镇给他挑些衣料鞋袜。
除魔
自从在魔兽森林被人莫名打晕,扔到旷野后,奉神祭司盖亚便觉得诸事不顺。再度带人回到魔兽森林时,守卫森林的神官、骑士和圣兵报告都已不在原先的岗位上,而是和他们一样不知被何人打晕扔在野外。他集齐了人马,又往森林里探查去时,却发现占地数百公顷的森林竟在自己眼前骤然消失,化作一片黄土弥天的荒原。
盖亚深知,森林不会无故消失,这是敌人布下的迷阵。然而他反复回忆自己看过的魔法典籍,也没想起究竟是什么样的魔法或魔法阵能造成眼前这种奇怪的情况。他虽然奇怪,但有上次在独角兽谷口被困的经验教训,也不敢擅自运用魔法攻击周围。只好采用最初级的办法,让圣兵们排成一排,像耙子耙地一样把整个森林梳理一遍,以期找到魔法阵的能量本源。
反复探查了近半个月以后,他终于断了破解魔法阵的念头,带人撤出魔兽森林,预备回光明圣殿向大祭司告罪。想不到,他们刚撤到离森林一公里外的地方,森林就在突然整个显现出来,仍旧是林林葱郁,遮天蔽日,就如从未消失过一般。
盖亚震惊于这个魔法阵的范围之大,效用之奇,就又派了一名圣兵往回踏了几步。圣兵走着走着,仿佛踏上了什么机关一般,森林又消失在一瞬间。盖亚忙叫那士兵立定当场,不可再走动,又叫周围的官兵一同上去,把那名士兵立足之处挖开。他们百士余人足足挖了小半天,也没能从那里发现任何东西。
盖亚奇道,难道那块地方不是魔法阵的触发点?于是又命士兵撤回原地,森林果然又一次回复原貌。他又派了几名士兵从不同的地方试探着向森林走去,走到一定路程后,果然又能见到森林化为荒原。反复试了数十百次后,他终于断定,这森林附近是被人布下的魔法阵,一旦踏入其中一定距离,魔法阵便会自动启动,整片森林便即会被幻象遮掩,变作一片荒凉土地。
明白是明白了,但他也没有力量解开这个魔法阵。他在弄清森林变幻之故后,便把驻守此地的任务交给受大祭司派遣,来协助自己来解决独角兽谷口魔法阵之事的几名神官,自己则使用风系法术中的飞翔术,以最快速度回到了光明圣殿,向大祭司报告整件事的始末。
单膝跪在圣殿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盖亚原原本本地将自己从在独角兽谷口破解法阵失败,到后来被人打昏扔到野外,再到最后发现森林外不知何时多了大型魔法阵之事交代清楚。
他还特别强调了魔兽森林外那个大型魔法阵的奇异之处:他们只要靠近森林一定距离,森林就会变成荒原,而这片荒原并不是他们受到魔法迷惑产生的幻觉,而是实实在在的,里面的砂土他亲自盛了一些出来,在森林外也没有丝毫变化。
就算是他们光明圣殿所展示的"神迹",也只不过是利用独角兽本身所具有的幻力,使人产生幻觉而已,绝对做不到将一种物质转化为另一种物质。虽然黑暗阵营法师所掌握炼金术可能有将树木变成砂土的能力,但是将整片森林化成平地这种事只怕也无人能做到。
事务祭司卡洛雷斯当初是亲身参与过伪女神与占据龙身的妖魔逃亡一事的,听了盖亚的报告,他也向沉吟不决的大祭司进言道:"我曾经亲眼见过那个妖魔和他的魔龙,他们的能力的确是有如神一般。那个伪女神曾经骑着独角兽在空中飞,飞的时候,独角兽的四蹄还各踏着一小块云彩。而且他和那只恶龙都有隐身的能力,他们在龙谷暴露身份后,是从众人眼前毫无征兆地突然消失的。
"我们光明圣殿和龙族一年多以来都在缉捕那两个恶魔,可他们就生活在魔兽森林中,连龙族都感觉不到那只恶龙的气息。所以我想,他们的能力比我们想像得要大得多。"卡洛雷斯瞟了一眼还低头跪着的盖亚,"盖亚和我只有大魔法师的水平,对上那两个妖魔绝对是毫无胜算的,我想……"
"什么?"大祭司的脸上戴着面具,看不到他的神情,但声音却是沉静平和,令人肃然起敬。
"我想,能否请一位大魔导师出面处理此事。"卡洛雷斯神色不变,额角却已有了几滴汗珠。没有大魔导师坐镇虽是光明圣殿的软肋,但数万年积威犹在,光明圣殿还是能在全光明阵营前摆出神之代理的姿态,受各国敬奉的。而一旦请求大魔导师求助,就等于是明白昭告天下,光明圣殿已无能力对抗妖魔,甚至是无能力领导各国了。
大祭司也深明此理,但他只是维持着原有的姿态一动不动,既未同意,也没对此提出反对意见。光明圣殿如今并没有大魔导师坐镇,大祭司本人多年来也没能突破魔导师的极限,故而自他成为大祭司以来,已有数国蠢蠢欲动,对光明圣殿的命令不再像从前那样服从。
此次坦斯之所以出事,也是因为国王早有不臣之心,才会把一个妖魔当作女神供奉,意欲与光明圣殿分庭抗礼。坦斯并没有大魔导师,尚且会出这种事,何况是本国已出了大魔导师的多伦和哈迪,以及有龙族支援的毕加和罗耶斯了。
虽说光明圣殿的实力和影响力已不比当初,可是此次借着伪女神的事,他们已将坦斯纳入了掌控之内,神殿在整个大陆的影响也有所提升。更重要的是,此次变故也使他们得到了独角兽的产地――魔兽森林。只要有了无穷无尽的独角兽作支撑,各国的光明神殿都可以向国民展示神迹,光明圣殿的重新受全大陆敬畏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大祭司沉思之间,各位事务祭司和奉神祭司已各抒己见,争论了起来,除了亲眼见过魔兽森林外那个魔法阵的盖亚极力支持卡洛雷斯,其他祭司纷纷反对。众人越辨越烈,几位也以魔法阵见长的祭司最后开始指责起盖亚无能,不懂得魔法来。盖亚岂肯听他们侮辱,气得从地上跳了起来,请求大祭司让他和那几位祭司比试魔法阵的水平。
一时间偏厅之内争吵不断,沸反盈天,连大祭司的考虑也被他们打断,不得不忍着火气先安抚几位几乎要动起手来的祭司。
大祭司深知,卡洛雷斯和盖亚都是神殿中最优秀的祭司,不仅魔法高深,见识也最广博。若非出此,当初他也不会派他们处理这两个恶魔之事。他们既然这么斩钉截铁地说那两个恶魔强横,绝不会是空口胡言。神殿中这几位祭司的水平绝不在他们之上,就算另派人去,也未必能比盖亚取得的效果更好,而独角兽却是光明圣殿的命脉,若无法解决魔兽森林被封之事,来日光明圣殿的前途当真另人不敢想像。
经过几天几夜的研究讨论,大祭司终于下定了决心,于议事大厅发布了教皇诏令,命盖亚与卡洛雷斯为首,各带领两名祭司到魔兽森林,专司处理那个怪异的魔法阵。若合六人之力还不能解决此事,就由卡洛雷斯出面与多伦国的大魔导师汉克联络,请他帮助破解那个魔法阵。
六人领命而去,由两名风系祭司施展飞翔术,以最快速度赶到了魔兽森林。飞到魔兽森林附近时,那四名不曾见识过厉害的祭司便要求直接飞到里面去,看森林会不会起变化。盖亚有心让他们吃个亏,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果然在他们未接近森林时,眼前的茂林便已化作一片平川。
卡洛雷斯和那四名祭司见此情景都十分好奇,便要下到地面上去看个究意。盖亚虽然怕引动魔法阵,但也拗不过那五人,只好跟着下去,嘴里不断强调着这个魔法阵肯定有可怕的攻击性,千万不要主动释放魔法。其他几名法师都笑他胆小,只有卡洛雷斯相信这个魔法阵必定还有更厉害的地方,认真地答应了他的要求。
一到地面上,几位祭司就迫不及待地抓起地上的黄沙研究,其中一名祭司直接拿出法杖来做了个鉴定术。盖亚见他使用魔法,就想起自己陷身独角兽山谷前的魔法阵时的惨状,马上出手要夺他的法杖,结果晚了一步,鉴定魔法已经生效,那祭司手中的黄砂眨眼间便消失不见了。
"哈哈,果然只是幻觉而已。盖亚,我看你是神经过敏了吧,竟然被沙子的幻影吓得在大祭司面前胡说八道。"那名祭司得意地大笑,另外三人也附和着他嘲笑盖亚。连卡洛雷斯也放松了下来,想使用一个大型鉴定术,看看眼前的荒原会不会也像那把沙子一样恢复原状,重新显现出森林来。盖亚被之前的鉴定术弄得有些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紧张过头了,并没有阻止他。
鉴定术施过后,眼前的景色仿佛一瞬间摇动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黄土连天之像,并未成功。这次鉴定术虽然没能使森林复原,却让人们看出了破解法阵的希望,几名魔法师也各自拿起法杖,聚集自己所有的魔力,向四面同时施展鉴定术。然而此次施术的结果与卡洛雷斯刚刚的结果毫无差别,连景物晃动的时间也没能再延长一点。
刚刚嘲笑盖亚的那名祭司有些不耐烦了,低低地骂了一句,高举魔杖,向自己身前施展了一个大型攻击术――光之惩诫。当盖亚发现他的行为,喊出"不要!"时已经来不及了,一道白光如雷电般向前他身前的土地落下。落到地面时,惩诫之光好像碰上了一面镜子一般,顺着原路返回到了他的魔杖上,霎时间,他身上如镀了一层耀目的白光。那祭司只发出了短促的"啊!"整个人便已软倒在地。
白光散去后,几名祭司才敢凑近他身前查看,见他全身绵软,气息全无,竟是被自己发出的惩诫之光打死了。此时他们周围的景色也发生了巨变,天色从艳阳高照变围了乌去低垂,四周的地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座座大山向他们挤来。几名祭司拔出魔杖来就要向大山射去,
盖亚这回发现得及时,马上打落了他们的魔杖,喊道:"不能使用魔法,否则会遭到反噬而死的!这些大山都是幻觉,不要和他们搏斗,安静地呆着,说不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他喊得声嘶力竭,同伴的尸体又还在眼前摆着,剩下的几人一时也不敢动,只能呆呆看着那些山峰慢慢向他们移动,这才相信他在圣殿时所说的话,后悔自己没早信了他,找个大魔导师来解决此事。
果然,自他们不动之后,那山虽然靠他们越来越近,却始终没挨上他们的身体。几人在恐惧煎熬中度过了一天一夜,直到转天早上,那些幻像才全部消失,又变回一片荒原。几人见危机已去,不敢滞留,带着已死同伴的尸体飞出了森林范围,又叫在外面守卫的圣兵们也多往后撤几公里,才停驻下来喘一口气。
卡洛雷斯和盖亚总务此事,便将这次失利写进了书信,让一名风系祭司带着死去同伴的尸身回去上报大祭司。盖亚带着两名祭司留在原地整束圣兵,以备不虞,卡洛雷斯本人则动身前往多伦首都提兰,请大魔导师那尔逊来帮助他们处理魔兽森林外的奇怪魔法阵。
卡洛雷斯去到那尔逊家时,正巧那尔逊的好友,魔导士肯迪也在他家。卡洛雷斯籍口光明神殿的命令,要求和那尔逊单独谈谈,那尔逊就让肯迪先去客厅等候,自己把卡洛雷斯让到书房,问他圣殿有什么命令。卡洛雷斯简单讲了魔兽森林之事,重点强调了萧展如二人是恶魔的化身,是光明神族的敌人,要他为神尽忠,除掉那两个恶魔。
那尔逊也听说了伪女神之事,对他们设下的结界十分好奇,便答应了卡洛雷斯的要求,吩咐仆人看家,自己去收拾了几瓶魔药,又到客厅去和肯迪道别。肯迪听说他要去和伪托女神的恶魔作战,哪肯放他一个人去,说什么也要跟着去看看。那尔逊觉得他能同行便多了个助力,就答应了他,自己去向卡洛雷斯说了要带他同行的事。
卡洛雷斯心中虽然不情愿让他多带一个人去,但想到自己一行六人同去,尚有一人葬身当场,又觉得他们两人同去倒更保险些,哪怕死了一个,至少还有一个可以出来通风报信。何况这两人一个是大魔导师,一个是魔导师,哪个死了都能大大削减多伦的实力,于光明圣殿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便点头答应了。
三人以最快速度赶往魔兽森林,卡洛雷斯趁着赶路的时间就把他们在魔兽森林中遇到的奇怪魔法阵详细讲给他们,不过略去了在里面不能使用魔法一点。那尔逊和肯迪听了似信非信,毕竟他们都已经是魔导师的身份,什么魔法没见过,卡洛雷斯说的却有些太过神奇,令人难以相信了。好容易回到了魔兽森林,盖亚已在外面等得无比心焦了,见面后就催着他们尽快去森林里查探究竟。
那尔逊和肯迪对光明圣殿的祭司还是相当尊重,与他们见过礼后就遵从他们的命令往森林方向走去。周围光明圣殿的人都紧张地盯着他们的脚步,眼看着他们一步步走到那条隐形的换景线处,竟然和无事一样迈步跨了过去,周围的景色也丝毫未变。
"不可能,这是怎么回事?"盖亚高叫着,一下子冲到了那两人的身边。他的脚步刚刚跨过去,眼前的森林就变成了一片沙地。他又收回了脚,往后退了几步,沙地又立即变成了森林。"难道……这森林只会阻止光明圣殿的人进入?"盖亚和周围光明圣殿诸人的脸色都极为难看。
这魔法阵本来是设在独角兽山谷,直到我带人去破除魔法阵失败后,才变成了覆盖整个魔兽森林的大魔法阵。盖亚抱着头坐在了地上,脑中不停地想:那个恶魔出现时就乘着独角兽,现在他还设置了专门阻止光明神殿进入的魔法阵,说明他(或者是他们)早就知道了独角兽的事,也知道了光明圣殿捕捉独角兽的秘密……他睁大眼睛,满眼都是血丝,身为神官的威严都已消失殆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个恶魔是为了对付光明圣殿,是为了抢夺独角兽而来!
周围的人看到他这幅模样,都以为他受了魔法阵的攻击,中了幻术。卡洛雷斯命令其他人在原地准备接应那尔逊和肯迪,自己则打晕了盖来,抱着他向外走了十几公里,才敢使用魔法帮他治疗。
不提盖亚醒来后立刻和卡洛雷斯说了自己的疑虑,又加急飞回光明圣殿向大祭司报信,那尔逊和肯迪进入森林时却是顺风顺水,一路上也不曾见过什么黄沙,也没有探测到任何使用魔法的气息。走了不远,肯迪就跟那尔逊商量,两人不如分兵两路,好多观察几处地方,也能快些找出这个魔法阵的奇异之处。那尔逊十分信任自己和肯迪的能力,也没有异议,两人便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各自前行了。
走了两天两夜,那尔逊也没见到任何特异之处。林中多是参天古木,根系盘结,极难前行,直到第三天上午,他才发现了一条小溪,便顺着溪流往下游走去。溪水有半人多深,清澈见底,清风吹过水面,带来丝丝凉爽,正好缓解了七月的暑热之气。走了不远,他竟见到眼前不远处水面微动涟漪,模模糊糊竟能看见一个人影沉在水下。
有人落水,还是妖魔?想到光明圣殿祭司的叮嘱,他也不敢确定,先用魔法隐藏了自己的气息,又借着树木遮蔽,消然向那人处走去。未到近前,只见水中之人突然站了起来,冲自己所在方向不知叫了声什么。声音清脆,充满喜悦之意,听起来像是十几岁的少年。那人刚刚分明在水下,怎能察觉到他的接近?他怕遇到了那位祭司所说的恶魔,便站在树后不敢乱动,从树从间仔细观察那人。
那人从水里站起身后,就用手拨开了挡在脸前的湿发,露出一张骨胳五官都十分细巧的脸,满面堆笑,身上□,一步步迈出了水面。那尔逊看清了他的面貌,黑发黑眼,面如少女,分明就是那个曾在坦斯冒充女神的妖怪!
那妖怪好像把他当成了熟悉的人,一面说着无人能听懂的话,一面自顾自地在岸边穿衣服。那尔逊见他对自己不加防备,时机正好,就将手中魔杖悄悄伸出,心中无声念咒语,发出了水系魔法中杀伤力最强的狂暴冰龙卷。
他眼看着一道冰龙卷着狂风乱雪向那少年飞去,少年却不管不顾,兀自整理着头发,直到冰龙已冲到眼前,才拿手里一个亮晶晶的东西向前一指,一道白光便从那东西上冲了出来,迎上了他放出的冰龙。白光闪过处,冰龙已不见踪影,而那恶魔少年却已站在自己眼前,面无表情地用坦斯语问道:"你是什么人?"
林中
那尔逊一惊,向后退了几步,开始在暗暗在脚下凝聚土系元素,随时准备护住自向,脸上却露出一副最自然和蔼的笑容:"你好,小伙子,刚刚是你在水里洗澡吗?我没看清楚,以为是魔兽,吓了一跳,不自觉地就发动了攻击。"
"原来如此,"萧展如见他虽有戒备,却不再攻击自己,还释出善意,解释刚才之举的真相,便也收起发簪,缓和了脸色,"我身上落了些尘土,看周围没人就在溪水中洗了洗,想不到吓着你了,真抱歉。"
"没什么,是我不好,没看清楚就动手,险些误伤你了。"见萧展如这样轻信,那尔逊也放松了下来,态度更加自然:"对了,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呆在森林里?"
"啊,我是附近村的村民,来这里捕猎的,你呢?"话一出口,萧展如便觉编得不大合理,眼前的男子没注意到他话中的纰漏,也主动自我介绍道:"我叫特纳,是个魔药师,是来采摘魔药的。我还有个同伴也在森林里,不过我们俩分开了,你是一个人来的,还是也有同伴?"
"我也有个同伴,不过他还没进入森林。呃,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想先出去找他了。"萧展如不愿与人多纠缠,抽身就要回洞府去,那尔逊却几步跟上,喊住了他:"别走啊小兄弟,森林里太危险,有很多吃人的魔兽,你一个人走哪行,我送你吧?"
萧展如闻言,脚下略停了一停,那尔逊就已经追到他身边,抓着他的袖子笑道:"你往哪边走,我送你吧。魔兽森林外面有光明圣殿的人把守,不让外人进来,我知道哪没有他们的人。"他说得十分诚恳,配上一副彬彬有礼的得体笑容,让人难以拒绝。萧展如只得答应下来,打算出了森林再甩掉他。
那尔逊热情地带着萧展如往肯迪所去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不停问长问短,打听萧展如的出身来历,又问他是在哪里学的魔法。萧展如虽不耐烦,却还是一一答了,并反问他的来历,以及他是怎样找绕开圣兵进入森林的。那尔逊装出一幅神秘的样子来问他:"你难道不知道那些圣兵们现在几乎都不敢再接近森林了?听说森林里出现了厉害的魔兽,连光明圣殿的人都被吃了不少呢。"
"哦,真的?"萧展如闻听此言,才放下了对那尔逊的防备。他一直担心这人是光明圣殿请来的帮手,如今听到那尔逊说光明圣殿并未对外人公布为何闭锁森林,只伪托魔兽作乱,倒真信了他是无意闯入林中,并非当真要和他们敌对。他思忖着那光明圣殿为了守住独角兽的秘密,自是宁愿回老巢调集人马,也不愿找外人襄助;何况眼前这人说话行事十分热诚恳切,不似坏人,应当与那光明圣殿走不到一路。
又走了不远,萧展如忽然听到林端穆叫他"展如",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看,果然是林端穆,身边还紧紧跟着一个三、四十岁的魔法师,正眉开眼笑地向他们挥手。他还未及答话,一旁的那尔逊已认出那个魔法师正是肯迪,紧走了几步,一把抱住肯迪不让他出声,大声招呼到:"我可找了你半天了,老朋友,你身边的这位姑娘是?
"姑娘?"听他这么说,林端穆和萧展如都有点傻眼,难不成这帮洛安达人都不辨雌雄?上次是萧展如被当成女神,这回又轮到林端穆被人叫姑娘。萧展如的眼光无意识地瞟向林端穆,但觉仙根仙骨,朗如日月,怎么看也看不出有一丝脂粉气。
"咳!"林端穆被他看得老脸微红,轻咳了一声掩饰尴尬,面上便带了几分不快,对那尔逊说道:"我自是男子,阁下请勿乱说。请问阁下是何人,怎会与我弟弟在一起?"
那尔逊本是随口一问,没想到那个"姑娘"是个男人,还和自己身边这个恶魔是兄弟,立刻想到了龙族一直在追缉的那条巨龙。一个恶魔已经不好应付,同时遇到两个就更麻烦,他精神已高度紧张,脸上却不露分毫,笑着解释道:"啊,是我一时没看清,光看见你穿着裙子,头上又梳着女人的发髻,就以为你是个姑娘了。"
三人齐盯着林端穆直缀外系的黄裙、蔽膝和头上发髻,目光中所透出的含义各各不同,林端穆心中道了一声"惭愧",低了低头向那尔逊陪礼:"是我这身打扮引人误会了,我不该向你发脾气,请勿见怪。"
那尔逊没想到他这么老实,还给自己道歉,准备的一肚子话都被憋了回去,接着他的话说道:"没什么,是我把你错当成女人,我该向你道歉才对。对了,我叫特纳,你呢?我听说你们是来森林里捕猎的,不如咱们一起走吧?"
萧展如怕林端穆答应了,抢先答道"不必了,我哥哥和你的同伴也都来了,你们就自己采药吧,我们先回家去了。
"那怎么行?"肯迪一听林端穆要走,马上出声阻拦:"苏鲁特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要回家,也要让我先报了救命之恩才能走。"
"不必了,肯迪法师,我只是帮了你一点小忙,就算没有我,你也不会被那些魔兽伤到,你用不着道谢。"
"原来你救了肯迪一命啊,那我一定要好好谢谢你。而且我刚才还冒犯了你们二位,至少也要让我请你们吃顿饭来陪罪吧。"
"是啊,你们毕竟年纪还小,独自在森林里太危险了,我和那……特纳都是魔法师,如果遇到魔兽也能保护你们。"
"真的不用了,我们兄弟尚有余力自保。"
"说什么哪,四个人总比两个人安全啊!"肯迪十分自觉地搂住林端穆的肩膀就往外走,不想林端穆微微一挣,错开了身形,回手拉住萧展如,自行向林深处走去。那尔逊和肯迪在他们身后叫了两声,见他们足下一步不停,肯迪就施了一个风之追踪,顺着风元素传递的信息跟在他们后面。
肯迪和那尔逊都是魔法师,体力有限,追不多一会儿就走不动路,只好停下来休息。那尔逊渴得厉害,自己放出了个小水球慢慢喝,又扔了个水求给肯迪,待两人都喝够了,才问起肯迪是怎样遇到那个魔龙的。
肯迪听了他的话,脸上却是一片迷惘,"魔龙,什么魔龙?我没见过啊。"
那尔逊看到他那副傻样,恨不得打他一巴掌,"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少年,就是光明圣殿和龙族正在通缉的那条龙变的,你一点都没感觉吗?"
"啊!真的吗?"肯迪全身如坠冰窖,"你怎么知道的,我仔细感觉过了,他身上只有纯正的元素气息,没有魔兽的气息,更没有魔族的……"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他们正在追逐的两人都是黑发黑眼,正和传说中的恶魔一样。"他们真的是恶魔吗?那为什么没杀我们。听说光明圣殿有一个祭司就是死在森林里的。"
"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光明圣殿的人只要离森林太近,森林就会变成荒地,而我们进来时却什么都没遇到;光明圣殿的祭司只是踏进了森林就被杀死,而我在背后偷袭过那个恶魔都没有被杀。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缘故,难道他们和光明圣殿有仇?"
"这倒也不是不可能。"肯迪这才觉得自己的体温升了回来,又就着手里的水球啃了两口, "我看那个苏鲁特一点也不像恶魔,真的。"他丢掉了水球,舒展开身子倚在树上。
"你来之前,我在森林里遇上了一群噬血巨猿,足足有几十只一起向我袭来。那东西跑得又快,爪子又尖利,还会喷火,差点就把我烤熟吃了。我正挥动魔杖杀猿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那些巨猿听了,就好像遇见恶魔一样,四散奔逃,再也没一个来攻击我了。等到巨猿都散了,我就看见他站在前面笑盈盈地看着我,还问我受伤了没有。"
肯迪脸上浮现出一片感伤,不等那尔逊回话又接着说道:"我当时……真的以为他是女人……你别笑话我,我当时真是,根本就想不起来什么光明圣殿,什么恶魔之类的。我只想能多跟在他身边一会儿……"
"这也许就是恶魔的特殊能力吧。"那尔逊抱住他的老朋友,轻拍着他的背表示安慰,"你知道吗,我最初遇见那个恶魔时,从他身上感到的不是邪恶的气息,而是连光明圣殿的人都难以比拟的圣洁气息,直到他穿上衣服,那种'气'才消失。"
"所以,你是想说,我之所以感觉不到魔龙的气息,也许和他们怪异的服装有关?"肯迪抬起头来,把他的手从自己背上拿开。"我好了,我的老朋友那尔逊。我想听你接着说下去。你是怎么认出他是恶魔的呢?"
那尔逊收回手,轻抚着自己的大腿:"因为我从一开始就知道,这片森林里不会有'人'在。外面那些光明圣殿的人,是不会让任何人进入魔兽森林的。而且他是黑发黑眼,和光明圣殿所说的恶魔一模一样。"
"对啊,打从一年前,光明圣殿就已经控制了魔兽森林,如果是外面的村民,根本就不可能进入这里的。"肯迪也想通了这一点,能绕过光明圣殿的警戒,出现在森林里的"人"又怎么会是普通人类。"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是去找他们的老巢,还是先去联络光明圣殿的人,让他们派人来捉那两个魔怪?"
那尔逊站起身来,扑打掉衣袍上的土,"当然是我们自己去,光明圣殿的人有可能进入这片森林吗?就算失败了,我们至少也要记下他们住在哪里,下次多找些人再去啊。"
肯迪也跟着起来,悻悻地说:"他们又没对咱们怎么样,何必非要找上门去跟他们动手呢?更何况他们从龙谷中都能逃生,咱们只有两个人,恐怕未必能杀得了他们。"
试探
"走吧,到了那儿再看,至少咱们得知道他们住在哪儿。"那尔逊让肯迪给两人用上了飘浮术,顺着风之追踪的痕迹到了一片山谷外面,再要往前飞近,却发现自己不知怎么眼前一花,就回到了刚刚飞过的地方。
"这里是有魔法阵吗?我怎么感觉不到魔法气息?难道我们也遇到了光明圣殿的那种状况?"
"停下来肯迪,我们得谨慎一点。"那尔逊叫道:"他们应该就住在这里了,所以才用魔法阵阻止我们靠近。"
肯迪将两人降到了地上,又试着向山谷方向接近,还是拐回了原地。"这是怎么回事,我明明就能感受到风元素的气息在前面召唤,可是怎么也无法前进一步。咱们还是回去吧,万一像那个祭司一样莫名其妙地死在魔法阵里可得不偿失了。"
那尔逊虽然能理解他不愿意找人的心理,却不能支持这种行动,他看着两边高高的山壁,就催促肯迪用飘浮术让他们从两边的峭壁上飞过去看看。
"我又不是龙,怎么可能飞得那么高,咱们还是得靠自己的腿爬上去。你觉得两个饥肠辘辘的魔法师可能爬得上这么陡峭的山壁吗?"肯迪对那尔逊的提议难以苟同,干脆自己施了个搜寻术,查看山谷中有什么东西。
一探之下,山谷中事物竟能一目了然,毫无阻碍,只见谷内一片萋萋芳草,几处荫荫林木,谷前乱生着几棵高大乔木,散立着数块嶙峋怪石,并没有任何与众不同之处,更无他们想象中的怪物巢穴。
肯迪从幻影中看了半天,也没找出魔法阵的所在,就对那尔逊说道:"嘿,那尔逊,我看这里什么也没有,咱们还是离开吧?也许是我的追踪魔法出错了,或者……也许他们在这片山谷更后面的地方,不过要爬过这座山太难了,咱们得去问问光明圣殿那些人,这山后面连着哪里。"
那尔逊仍然仔细观察着幻影,头也不回地问他:"你觉得这个山谷很正常吗?"
"怎么?"肯迪停止了抱怨,一下子冲上来挤开了那尔逊。"难道你看出什么来了?你看到他们俩了?"
那尔逊晃了晃,才又重新站稳,"就是什么都没有,才不正常。魔兽森林里怎么会有连一只魔兽都没有的地方?不仅没有魔兽,连普通野兽都没有。"
"所以,这里肯定是恶魔的巢穴,其他魔兽都不敢靠近这里?"
"我现在也不能肯定,但是我们必须过去看看。"那尔逊挥手打散了肯迪制造的幻影,让他把两人带到天上去。"干活吧肯迪,到你能升到最高的地方,然后我可以用冰制造一块立足点,这样我们就能既续向上飞了。"
肯迪点头答应,用飘浮术将两人升上空中,到不能再升时就由那尔逊用冰封术凝出一条长及地面的冰柱,两人合力攀升,过了半天左右就见到了崖顶。终于脚踏实地,肯迪一下趴到了野草上,那尔逊则尽职尽则地走到悬崖边缘,查看下面究竟有什么东西。
虽然他已扒在崖边尽力下望,无奈山壁太高,谷中有层层云雾笼罩,看不清下面的具体情形。他又试了几次搜寻术,都和肯迪那次得到的结果一样,无奈之下,他只得回去叫起肯迪来,要他带自己下到谷中看看究竟有什么阻碍了他们探查谷中真相。
两人飘飘荡荡地向山谷降下,脚下薄雾轻笼,云海翻腾,美不胜收。将将落到云层上时,他们的下落之势便突然止住,然后就感到脚下微颤,四周的景物迅速往下飞降。
那尔逊经过这么一下一上的折腾,竟有些头晕,"肯迪,你怎么又往上飞了,咱们得落到下面的山谷里去。"
"不是我,我一直操纵风让我们落下。"肯迪倒不觉难受,低头查看周围元素的变化,想找出他们为何不降反升。直到飞得高了,他才发现,他们脚下不知何时多了一片白云,正托着二人上升,直送到山顶上,才四散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肯迪叫道:"这朵云,也是魔法造成的嘛?还是什么奇怪的魔法阵?"
那尔逊也看到了那朵奇异的云彩,心中的惊讶不下于肯迪。但他更冷静些,不至于那么一惊一乍。"这是那个恶魔的魔法,那两个妖魔一定就在这山谷里!肯迪,咱们还得试一试,跟我一起跳下去吧。"说话之间,他已拉起肯迪,直接向云间跳下去。
肯迪毫无准备地被他拉下去,手上魔杖一挥就要施飘浮术,魔杖却被牢牢按住,耳边同时传来那尔逊的声音:"先别施法,这次看看那些云彩能不能接住我们,如果能冲破云彩,我们就能知道山谷里究竟有什么了。等通过云层再……"
话未说完,两人的身下就传来一阵绵软触感,下坠之势也就此止住,又被云托回了山顶上。
"通过云层?"肯迪翻了翻白眼,"我们还是不要再跳了,不然我早晚要得上恐高症。"
"也许我们可以试着攻击那些云……如果我们连一个魔法阵都突破不了,怎么能正面对抗那两个恶魔?"那尔逊打定了主意,就伸出魔杖,向着云海中施放了一个大型冰龙术,一只长可有十米的巨大冰龙就张牙舞爪地往下面冲去。
只见下面的云海轰然变色,墨色沉沉,其中夹杂着一道道如巨蟒般粗细的白色闪电,瞬间将冰龙卷了起来,不过一转眼间,那冰龙就已消失无踪,墨云闪电也重新变为如雪轻云。
"呵……"山顶上两人被这种奇异的魔法惊得呆若木鸡,半晌肯迪才说出话来:"幸亏咱俩下去时没顺便攻击一下,不然的话……"
那尔逊也默然无语,坐在崖顶上半天才说:"先不管这些了,顺着山谷往后走看看吧,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进入山谷。"
却说林端穆回洞府后,本来正趺坐蒲团,为萧展如缝制新衣,不想开府时新立下的守山大阵的阵图忽动,显是有人闯阵,便携剑冲出洞口。他立定云头向上看了半天,竟再无动静,就又升上山顶四处眺望,认出是那尔逊和肯迪两人正向谷后走去。他倒是确定肯迪对他并无恶意,只是这两个人一直追着他们,当真有些烦人。他便从后面悄悄赶上,伸指将两人点倒,袖到了森林外面,找了处空地扔了下去,然后才怡然回洞府去。
他这一来一回也不过顿饭的工夫,回到洞府时,萧展如已在门外等他,问他外面出了什么事,他就将那两人的事讲了一遍。
萧展如当初被那尔逊攻击了一回,对那两人无甚好感,因便问道:"师兄,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是光明圣殿派来的人,故意装作普通人来骗取我们的信任?"
林端穆忙着缝衣服,并不大在意那两个人,随口答道:"就算是光明圣殿的人也不怕,他们冲不破为兄这守山大阵,何况他们只攻击阵法一次就收手离开了,应当没有与我们正面冲突的意思。"
萧展如见他万事不挂心的模样,也觉得自己思虑太多,就安心将头枕他腿上,闭了眼自言自语道:"那倒也是,我想得多了,反正师兄法力高强,不怕那些人杀得进来。"
林端穆好笑地搓了搓他的鼻子:"反正咱们不久就要回荃山去,在这里与人结什么仇,他们对咱们好,咱们也回报,对咱们不好,就当他是清风过涧,不放在心上便了。"
萧展如咯咯笑着,躲着他的手,等他收手去缝衣服,又把身子向他蜷了蜷,嘟囔道:"反正咱们不久就要回去,那就别光以德报德,也以直报怨吧。"
林端穆听他这话说得孩子气,就抖了抖腿,叫他起身。"报什么,自己修为还没上去呢,就想往身上揽事。别赖在这儿了,快去修行。"
他说得丝毫没有威慑力,萧展如又怎会听?不但不起,还往他怀里又扎了扎,手也揽上了他的腰:"好师兄,让我再歇会儿。"林端穆见他这副惫懒模样,也不管他,只把多余衣料搭在他身上,接着做自己的针线活。
他们兄弟在洞中自在消磨了半个多月的光阴,那尔逊和肯迪也在谷外蹲守了近二十天,日夜期待他们有离开山谷之时,好掌握他们的行踪,找出除灭他们的办法。两人每日里仔细回忆与恶魔相遇时的场景,终于想起一个关键性的细节――那两人身上有古老的精灵族封印的气息!
想到这一点,那尔逊激动得把手里的魔杖狠狠□了土里,"肯迪,我知道那两个恶魔的来历了!"
"什么来历,难道是黑暗阵营派来的?"
"不,不是。他们身上不是有精灵族的魔法封印吗,那就可以肯定,他们是距现在极为久远的时代,被精灵魔法师封印住的恶魔。只是因为时间太久,封印松动了,他们才重现世间的。"
"你能确定吗?可我觉得他们挺年轻的。"肯迪并没有那尔逊那么激动,甚至有点不愿相信他的推理。
"当然,他们的衣服和那个伪装成女神的恶魔一开始说的话都和咱们差异极大,那一定是古代时的人所用的。所以,"那尔逊看着肯迪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十分不满,拍拍他的脸让他认真听自己说话。
"所以?"
那尔逊的眼里燃起了雄雄的正义之火,握紧右拳举到胸前。"所以只要我们能掌握这种封印魔法,就能重新封印他们了!肯迪,不要被恶魔那能诱惑人心的外表迷住,被精灵族封印的恶魔一定是十分邪恶,且危险性极大的。"
肯迪看着他一会儿激愤,一会儿语重心长的表情,无奈地表示赞同,又委婉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见:"虽然你已经想到了消灭他们的方法,但我的风之追踪就要失效了,他们如果再晚两天才从山谷出来,咱们要怎么找到他们?"
说完,看到那尔逊又有开口的趋势,马上又补了一句:"他们还会隐身术,没有风元素传递消息,就算他们出来了咱们又怎么才能知道?"
回校
肯迪的担心并没有完全成真,就在他们在谷外等得几乎心灰意冷时,转机终于来到。
到了九月上旬,萧展如一身新衣才刚上身,已不得不搁进衣箱里。收拾了回来时带的几身法袍,兄弟两人便封起洞府,放出法阵,将独角兽谷连周围三面山崖一并笼入阵中。洞府封闭后,两人便改易形貌,各自驾起飞剑向学校飞去。
蹲守在谷外的肯迪立刻感受到了他们的离开,并以最快的速度缀上了他们,又通知魔兽森林外的光明祭司们,请他们将魔兽森林团团围住,只等肯迪确定二人的方位后就收起天罗地网捉住他们。只可惜这些祭司在魔兽森林外呆得太久,日复一日的等待不仅消耗了他们的体力,更消磨了他们的警惕性。到了肯迪的信号终于响起,甚至肯迪本人已在他们面前追逐着一片虚空飞过去时,众位祭司还没反应过来,更来不及按计划歼灭恶魔。
光明圣殿帮不上忙,那尔逊和肯迪只能独力追踪着空中残留的风元素信息,径直往东方飞去。他们顺风顺水地追了几千公里,到了位于大陆东部的格拉境内,风元素的气息却乍然消失――风之追踪术的期限已到,附着在恶魔身上的风元素已经消散了。
即然知道了那两个恶魔的目标是大陆东方,他们就将自己追察到的线索回报给光明圣殿,卡洛雷斯和盖亚做主让他们继续寻找那两人,并让东方各国的光明神殿加强警戒,协助那尔逊和肯迪。那尔逊本想让龙族帮助寻找那两人,但光明圣殿借口魔龙已变成人形,龙族也认不出来,况且龙族性情暴烈,恐怕会吓到普通百姓,不肯将此事通知龙族。
那尔逊和肯迪只好过上了吟游诗人的日子,从格拉到多洛,一处一处地找过去,不论热闹的红灯区还是无人的荒野都得探上一探。虽然他们是大魔导师,本来到哪里都能受到贵族的高接远送,但为了寻找狡猾强悍,还会隐身的恶魔,他们俩也只得隐姓埋名,藏起法杖,打扮成普通的流浪者到各地打探消息。
与此同时,林、萧二人早已回到学校。两人先去了院长那里报到,院长看到他们来了,随意点了点头,让他们填好报到的表格,又叫他们去教务老师罗伯特那里领了新书和课表。两个将宿舍清扫干净,趁着无事就研究起这学期的课程来。
升上二年级后就不必再选修外院课程,本院的魔法、炼金等课程虽然多占了几课时,学业还是轻松了不少。略略翻过新发下的课本,其中内容他们大部分已在图书馆的各种书上看到过,剩下的也不算太难。既不必提前预习功课,两人就抓紧了开学前这点时间把魔导师安东尼借给他们的魔法札记默了一本出来,等约书亚和梅格回来时好借给他们看。
离正式开学还有三天,梅格就回了校,逮住萧展如就要他给自己讲那本札记上的内容。他们二人正默着书,无暇讲解,就把临回家时借的那几本先给他看。下午时约书亚也回来了,进门就看到林端穆跟萧展如二人正热火朝天地默书,梅格见他来了,就把自己刚拿到的几本书与他共享,两人边学习边等着新书出炉。
等到他们把几本书都记熟念会,就恳求林端穆和萧展如再去安东尼那里求借几本,两人答应了,趁周末没课时又去了一趟安东尼家。他们这次拜访安东尼未曾预料到,见了二人后十分惊喜,立刻把他们让进了书房,吩咐仆人端茶递水,先叙了寒温,又问他们的来意。两人便将想再借些书的意思告诉了安东尼,又向他请教了书上几处难解的概念。
安东尼学识十分丰富,讲解起来深入浅出,引经据典,还穿插了不少先辈魔法师的传说和大陆各国的风土人情。林、萧二人对大陆的魔法等知识虽已从书上学到不少,但于常识知道得却不多,听安东尼讲得起劲,忍不住问了问他有什么捷径可以进入光明圣殿。
安东尼听到这句话,目光快速地闪了一闪,和颜悦色地说:"你们能有为神效力的志向,这很好,我的孩子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们介绍一位光明神殿的祭司,如果他愿意引导你们,我想以你们的资质,很快就可以成为一位神官了。"
两人喜得立刻答应了下来,安东尼略沉思了一会儿,问他们:"下个月5日是我的生日,你们能到我家来吃晚饭吗?那天我的老朋友哈纳祭司也会来,我就可以正式把你们价绍给他了。"
"好的,到时我们兄弟必会备上薄礼,到府上庆贺您的生日。"
"哈哈,"安东尼闻言,笑得十分爽朗:"你们还是学生呢,送什么礼,心意到了就好。"
吃罢晚饭,安东尼又借了两本魔法书给他们,并让他们放心借给同学看,他不会为此不高兴。两人回校后就把书交给了约书亚和梅格,自己商量起该送些什么谢礼给安东尼。梅格虽然在一旁看书,耳朵却支到了这边,听说他们要给安东尼送礼,马上把自己的经验贡献了出来。
"安东尼导师已经是魔导师级别了,家里当然什么都有,你们又是普通学生,如果送太贵的东西既负担不起也没必要,不如送些有趣的小玩意儿吧。"
约书亚见他们都凑在一起研究,也放下了书,"这还不简单,有什么可商量的,苏鲁特那不是有很多高级魔晶吗?如果送给安东尼导师一块,他一定会很高兴的。"
他的提议倒是不错,可惜林端穆手中的魔晶当初制造法杖时就已给了那家商店的店主,早已要不回来,林端穆正想着要不要再去猎一只魔兽回来,萧展如就已经把卖掉魔晶的事说了出来。
"什么?你们才卖了两万块金币?"梅格眼前一黑:"一块纯净的九级魔晶,你们俩两万金币就卖了?"
"不是一块,大概有四、五块吧。"萧展如以为他问的只是九级魔晶,就报出了一个大概数字。
"四、五块?"这下连约书亚都站了起来,两眼瞪得滚圆,望向一派懵懂的兄弟二人:"你们在哪里卖的,快去找他要回来啊!五块九级魔晶才给你两万金币,你们被人坑了!"
"那些魔晶不过是从魔兽体内挖出来的,有那么值钱么?再说钱我们已经花掉了,如何再找他们退还魔晶。"魔兽本是林端穆随手打来,并不是为了取其魔晶换钱,如今魔晶既已给人,就算卖得的钱少了,他也不愿再去找。
"就是的,反正咱们还有……"萧展如刚想说"咱们还有光系晶石",又忽然想起来这光系晶石并非凡人能得之物,及时住了口。梅格以为他要说手中还有魔晶,又掉转头来骂他:"你的魔晶多得用不了了吗?就算你再有多少魔晶,照你们这么浪费,早晚有没得可用的一天。平时看你们挺节俭的,怎么这么会浪费。"
他一说起来就不停嘴,约书亚也在旁边跟着补充意见,林端穆见状只好自救:"别再说了,我们这就去把魔晶要回来。"
"你们俩行吗,我们跟你们一块去。"梅格刚喝了口水润嗓子,听说他们要去找人,生怕他们受了欺负。
"我也去。"约书亚也不放心,打算亲自跟他们跑一趟。
"不必了,我们自己就能要来,若是我们两人不行,你们再跟我们去吧?"林端穆不敢让他们掺和,让他们稍等,自己拉着师弟出了学校,往自己平时打猎的山间去,打算再猎一只魔兽来。
萧展如本以为他会去找那商人要魔晶,见他带自己往荒山走,就问他:"师兄,咱们不去找那老板理论吗?"
林端穆道:"你我已是散仙,若为了些许利益便与商人牵扯,岂不是自降身份了?"
"就算是不为利益,咱们也不能被他白白欺骗,总要让他知晓些厉害。"
"若是平时,教训他一回也就教训了,可如今咱们是通缉犯,千万不可惹出大乱子来。否则引得那光明圣殿注意了,你我只怕便难在这里呆下去了。"
萧展如心中有些不快,却也无可奈何,便从地上随意捡了一把小石子袖了,叫林端穆随他去那家店里换回他们的魔晶。林端穆怕生事端,先施法将二人形象变换了,才去到那家店中,以求购魔晶为名,要看他那里的八、九级魔晶。
店老板自然不知今日来买魔晶的人就是那日卖魔晶给他的人,见他们二人都是魔法师打扮,便把店里的八、九级魔晶都拿出来任他们挑选。林端穆认准了他打到的魔兽晶核,在袖中将石子一一变化了,与老板拿出来的相对调。调换得差不多了,见少了两块九级魔晶,就借口魔晶品相不好,属性不纯,问那老板还有没有九级魔晶。
老板有些为难地摇摇头,告诉他们:"九级魔晶实在太稀少了,我也只有这几块。你们来得太晚了,前两天还有两块更好的,可惜已经被人买走了。"
林端穆装出急着要的模样问他是何人买走了,自己想向那人高价买回来。店老板还没说话,一旁的小二就神秘兮兮地凑上来说:"那两块魔晶是魔导师安东尼买的,我们店里的魔法用品都是精品,不仅魔导师大人,就连王室都会来这里订购货品呢。这几块晶石你们要是不买的话,过几天也就该卖没了。"
"去,谁叫你多话了。"老板虽是装模作样地教训了小二两句,脸上却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九级魔兽晶石可不是一般的地方能买到的,今天能碰到是你们的福气,现在不买的话可就再也没这个机会了。"
魔晶既是被安东尼买走,肯定不能想法要回了。林端穆听到这里,便不愿再与老板纠缠,带着萧展如回到了宿舍。梅格和约书亚见他们进来,都立起身来问他们这趟收获如何。林端穆便掏出怀里的魔晶,告诉他们已全数取回,叫他们不必担心。约书亚与梅格看到这么多高阶魔晶,早把别的事都忘到脑后,开始高高兴兴地商量起该把魔晶做成什么样的法器了。
安东尼
转天上课时,全班同学都已经知道了请林、萧二人参加生日宴会的事,纷纷把又羡又妒的眼光投向他们身上。玛丽安精神头十足地跑过来问他们最近和安东尼相处得怎样,有没有被他收为弟子。梅格听见她问这个,马上挤了过来,把送礼的事告诉了她。
玛丽安一脸踌躇满志的表情,对梅格说道:"你们男人哪会送礼,还是交给我吧。魔晶虽然好,但是太贵重,他们要送给安东尼导师这个反而不合适。反正他下个月才过生日,周末我带苏鲁特他们去商店挑两件礼物就好。"
"不用了,玛丽安,我叫管家帮他们准备两件好了。"路克不知何时也凑了上来,紧贴在玛丽安身后。
"那怎么行,礼物还是得自己挑才见心意。就这么定了,周六就没课,还是早点去买的好。"玛丽安定下了这件事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羊皮纸来。"戏剧社招新了,你们谁要参加?只要填个表就行。"
"戏剧社……"约书亚看着那张表格,手慢慢向前伸去,又倏然收回,脸上带了点痛苦挣扎的神色:"不行啊,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参加圣骑士研究社。"
梅格的表情也不比约书亚好看,他的话几乎是从牙逢里挤出来的:"我也不行,我要参加魔法研究社。"
路克听后松了口气,一把抢过那张羊皮纸,对玛丽安说:"他们都不想参加,咱们还是去找找别的人选吧。"
"唉,谁说他们都不参加?苏鲁特和卡斯还没表态哪,是吧?快说,你们要参加戏剧社!"玛丽安也伸手去抢羊皮纸,还不忘了鼓动林端穆兄弟入社。梅格和约书亚眼中闪动着爱恨交织的复杂光芒,趁着玛丽安还在抢报名表时,拉着林、萧二人就跑到了校后一处少有人去的花园里。
萧展如被他们刚才的说法和举动闹得糊里糊涂,甫一停步就问他们:"你们拉我们到这来干什么?玛丽安刚才是什么意思?"
梅格紧握住他的双手,用饱含深情的语调问他:"咱们是不是好兄弟,好朋友?"
"啊?"萧展如比刚才还糊涂,任由他拉着自己的手,哀怨婉转地说道:"既然咱们是好兄弟,弟弟们每天和男人一起过着无聊的社团生活时,你们能毫不愧疚地和美女在一起研究爱情和戏剧吗?"
"你说什么啊,我怎么会和女人在一起。"
"好兄弟,我们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参加戏剧社的!"梅格干脆欺身抱住萧展如,又在他阴恻恻地加了一句:"不许背着我们和女生交往。"
林端穆看他一会儿一变脸,此时已把萧展如吓得呆了,只好挺身而出,把他扒了下来,想问他究意是什么意思,又觉得他说话乱七八糟,就问约书亚他说的是什么意思,那戏剧社又是什么。
约书亚刚要回答,梅格的声音又响起:"你们连戏剧社都不知道?难道……不,没什么,其实戏剧社就是一个普通的社团,和我们的学习没什么关系。你们看,我和约书亚都没参加过,你们也别参加了,会影响学习的。"
"哦。"这戏剧社是什么,林端穆不大关心,但梅格说话这样颠三倒四的,倒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两人既不想说,他只好来日去找别人问问究竟。想罢,拽起萧展如,便招呼那两人一起去上下一堂课了。
下了课,玛丽安又来游说他们参加戏剧社,林端穆就趁机问起她戏剧社是什么。玛丽安解释道,那个戏剧社就是学生们自己编演戏剧的地方,每年开学时都要招收一次新人,二年级以上的学生都可以参加。她虽然也是新加入戏剧社的,但她有一个远房表姐是戏剧社的副社长,所以她也要帮忙招新。
说罢,她又极力招揽两人加入社团,只是他们已答应梅格在先,不便再加入,就婉拒了玛丽安的邀请。玛丽安虽被拒绝,倒也没什么不快之意,只是请他们在以后戏剧社有需要时帮些小忙。两人点头答应,便将此事揭过一边。
转眼到了周六,林、萧二人刚洗漱完毕,就听见有人小声敲门。开门一看,路克已衣装整齐的等在外面,叫他们跟玛丽安采买礼物去。玛丽安已在门口等了许久,见他们三个出来,就叫他们走得快些,不要浪费逛街的时间。出了校门,自有玛丽安家的马车来接他们。直走到第二大道的一家店前那车才停下,好让几人下车去各店购物。
四人从上午一直走到晚上,除了中间吃了顿饭,竟再没有休息的时候。路克体力不支,早已连路都走不动,拿手里的魔杖悄悄当了拐杖用;林端穆和萧展如也早挑花了眼,从龙牙雕刻到秘银首饰都转了一遍,最终也没能决定买哪个;只有玛丽安收入颇丰,给自己买了几条增幅魔法的项链,还有玉兰石的普通手镯。
这种玉兰石质地似玉非玉,颜色偏蓝紫色,光泽虽不够温润,却也剔透,林端穆倒十分喜欢,况且他也不愿再逛,就问老板这种石头有没有大块的。店老板见他想要,就到库房里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一块西瓜大小的石料来,二百金币卖给了他。
玛丽安和路克都不知他买这么块石料做什么,劝他不要乱买。林端穆答道,他和萧展如都是普通学生,若送些魔法材料,安东尼必定看不上眼,倒不如自己雕个小玩意送给他,虽不贵重,却见心意。
玛丽安听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兼之一旁的路克也实在累得不成样子,也就不再拉他们买东西,乘车赶回了学校。林端穆和萧展如把石头抱回了宿舍,打算趁着约书亚和梅格回家这两天雕出个摆件来送礼。
屋里没有外人,萧展如干脆趴到了林端穆的床上,支着下巴研究那块石头能雕成什么东西。林端穆见他占了自己的床,就推了推他,让他往里挤挤,自己也贴着他趴到了床上,一起摆弄那块玉兰石球。那球上还有些紫色条状花纹,有深有浅,林端穆就想按着这些颜色刻个笔架山,萧展如却不同意,觉得既是寿礼,还是刻麻姑献寿更合适些。
两人将那块石头抢来抢去,要按着自己的心意雕刻。抢着抢着,手就都放在了球上,半边身子挨在一起,却都不再动弹,只将脸转过来,四目相接,有一搭无一搭地慢慢说着闲话。仿佛没说多久,天色就见亮了,林端穆先爬起身来洗漱了,拿出纸笔,画了一幅麻姑献寿图好照着刻。萧展如也随着他起来,还打了盆水将那石球泡了,以防呆会儿下剑时石粉飞到空中。
林端穆将自己那只飞剑浸了水,先在石球上大概刻出了线条,又将大块无用的石料削下,这就模模糊糊能看出形状来了。他这里一剑一剑细细雕琢,萧展如就替他斟茶倒水,又给他打扇,又拿盆换清水,里里外外倒显得比他还忙。
林端穆正刻着底坐的云头,看见萧展如在那里忙得团团转,便停了手中活计,站起身来拉他坐到床上歇会儿。萧展如哪里歇得住,过不多久又凑到林端穆旁边,蹲在那里拿了本大书给他扇风。
石刻到下午才初步完成,林端穆又弄了个砂轮,像打磨玉器似地将石头磨了一遍,才算大功告成。他雕出的是个尺许高,脚踏祥云,手捧寿桃,衣袂飘飘的女子,只是这女子衣着打扮全不似仙姑,而是多洛国常见的衣冠制式。萧展如虽觉这衣冠不够好看,却也是无可奈何,若当真雕成了天仙模样,只怕又要引人怀疑
等梅格和约书亚回来见了这块石雕,都夸他们东西买得好,雕工不错,只是觉得脚下的云彩和手中的桃子有点怪。不过他们也不知改成什么样好,也就没再深究,只说应当加个包装才好看。林端穆听了他们的建议,觉得有理,就带萧展如去礼品店买了只盒子装起石雕,又让他们拿缎带捆扎了一回。
10月5日当天,二人各换了一身灰色法袍,带上礼物去见安东尼。他们到得较早,宾客来得还不多,安东尼热情地出来招待他们,见他们还带了礼物来,当场就拆了包装。拿出那块雕像后,他一脸激动之色,说道:"太可爱了,雕得真漂亮,不过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下它。"
林端穆深施一礼道:"安东尼导师,这是我们自己雕成的,并不算贵重,只是一点心意而已,请您务必收下。我们兄弟祝你身体健康,万寿无疆。"萧展如也跟着行礼,祝他健康长寿。
安东尼将石雕放进了盒子,满面笑容地说:"真的吗,是你们自己雕的,这简直太了不起了!你说话也很有意思,人哪能活一万岁啊,我能活过一百岁就很满意了。"忽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捻着下巴上的山羊胡道:"对了,今晚哈纳会来得晚点,你们干脆宴会结束后就在我这住一夜,让哈纳好好指导你们吧?"
两人道了谢,就随着仆人的引领入座。不久,客人们陆续来到,总计不过十来个,看起来都是和安东尼十分亲厚之人。吃饭时,安东尼将两人介绍给了在座宾朋,着实夸奖了他们的魔法天赋和学习态度,言辞间颇有赞赏之意,两人忙客气推辞了。饭桌上觥筹交错,谈得最多的还是往坦斯驻军之事,二人忙侧耳细听,想知道光明圣殿是否要对魔兽森林不利。
一顿饭吃下来,他们也没能听到魔兽森林的消息,想来是那光明圣殿怕独角兽之密外泄,不肯将此事公诸于世。待宾客走得差不多了,安东尼把哈纳单独留下,要他指点一下林、萧二人进入光明神殿的事宜。
哈纳早已听安东尼说了这两人的事,就拿出了自己的魔杖,对林端穆和萧展如说:"孩子们,如果你们要成为侍奉光明神的神官的话,就必须有能力运用光明之力。我手上有一支光系法杖,你们两个可以试试自己的力量,只有能使用光明之力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神殿。"
林端穆试过那光明晶石制成的法杖,接到手里随意一挥,眼前就有一片白光袭人。白光过后,哈纳便满面微笑地告诉他:"太棒了,亲爱的孩子,你不只是能运用光明之力,你对光明之力的亲和力非常高啊。接下来,让你的弟弟也试试吧。"
林端穆虽然答应了,却不将手中法杖递给萧展如,而是将自己当初炼就的那只法杖变了变形制,和手里的对换了,才让萧展如试验。萧展如一挥之下,那道白光倒比刚才还盛,看得哈纳赞叹不已。林端穆又将法杖换了回来,示意萧展如将法杖还给他,顺便问他能否快些进入神殿。
哈纳没想到他们对光系晶石的控制力有这么好,心里已经开始赞美光明神,给加布神殿送来了两个天才。就算以前安东尼说过些什么,他现在也不肯当真了,当场就对二人保证,从明天开始,他就可以安排两人进入神学院进行特别辅导,只要他们一毕业就可以直接进入加布神殿。
心动
能得到哈纳这般许诺,林端穆与萧展如自是大喜过望,谢过他的提携之恩,又去谢了安东尼的引荐之情。哈纳对他们两人也非常满意,对他们讲了许久入神学院以后的各种规章制度,及要学习的主要课程。因他们两人还在魔法学院上课,就让他们下课后及时到神学院旁听,他自会和老师们打招呼,让老师对他们特别照顾些个。
不过他们入学凭的是人情关系,不能告诉别人,哈纳怕他们年轻爱炫耀,几次三番叮嘱他们不可向外人泄露此事。两人见他说得郑重,也赌咒发誓,保证绝不将此事告诉第四人知道。哈纳这才放心,叫他们先回学校去休息,他明天一早就去神学院帮他们办理入学手续。
两兄弟的身影刚消失在安东尼家门口,安东尼就让人关了大门,把哈纳连拉带拽地弄进了书房,脸上一贯和蔼的表情都已扭曲了起来,不无怒气地指责哈纳:"你怎么能让他们进入神学院?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有问题吗?"
哈纳这一晚上都享受着被人崇敬的感觉,又聊得十分高兴,猛一听到安东尼对自己大呼小叫,心中就有些不快,脸上的表情也消失了,干巴巴地反问道:"他们有问题?什么问题,我怎么没发现啊?"
安东尼急得眼里要喷出火来,声线不由得又提高了一些:"哈纳祭司,我请你来是让你鉴定一下那两个人的身份,帮助我收服他们的。你不要忘了自己的目的,反而被那两个恶魔迷惑了!"
哈纳更加郁闷,眼角嘴角都耷拉了下去,脸色也越发阴郁:"安东尼,你的意思是我这个光明神殿的祭司还分不出来魔族和普通人吗?难道我手里的法杖上镶的不是光系晶石而是暗系晶石?"
"那两个人不是魔族,他们是从洛安达大陆以外的地方来的恶魔。哈纳祭司,你要想信我,我曾去过坦斯,亲眼看见过那个所谓的女神,和那个卡斯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们身上有精灵族封印的气息,你觉得他们可能是普通人么?"
"你说的这些也都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哈纳被他喊得血气上涌,说话越发阴阳怪气了起来:"洛安达大陆以外的地方,洛安达大陆以外都是海洋,还有能住人的地方吗。何况那个恶魔是黑发黑眼,那个学生是棕发棕眼,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再说了,若那个卡斯是恶魔,他那条魔龙呢?"看到安东尼急着反驳又无话可说的样子,又补了一句:"安东尼魔导师,谢谢你对光明圣殿通缉的恶魔这么上心,但是我们加布神殿还有能力分辨一个人是不是恶魔,就不劳你费心了。"
安东尼被他堵得气噎咽喉,说不出话来,哈纳也不理他,冷笑着迈步往外就走,临走时还不忘了再顶他一句:"今天这趟来,虽然没能像你说的那样捕捉到什么恶魔,不过光明神殿倒是多了两个大有前途的好学生,我还是要多谢你啊,安东尼魔导师。"说罢,头也不回地上了车,留下安东尼一人在门口哆嗦。
哈纳回神殿时,布道已快开始了,他匆匆收拾好心情,又以完美的光明神代言人的身份出现在了众人面前。只是难免指桑骂槐地说了安东尼些不好,这才觉得解了气,布道完毕就直冲到神学院,跟充任院长的那位神官交代了自己想让两个学生入学旁听之事,要他酌情照顾些。
下午时,师兄弟二人果然到了神学院,那院长听了哈纳吩咐,对他们十分客气,亲自带他们去认识老师,又带他们熟悉了校园。神学院的课程倒也不多,除了讲些光系魔法的运用,就是讲些有关神族的传说。只是那些老师学生言行举止之间都十分偏激,仿佛天下间只有光明神族最为伟大,凡不信者皆有不赦之罪。这般言论比比皆是,听得林端穆和萧展如只能暗自摇头。
自此以后,他们二人就以向安东尼学习魔法为名,日日在两校间来回赶课。约书亚本来还羡慕他们能得到安东尼的亲自指导,自从亲眼看见他们一晚上写了一打羊皮纸的作业后,就把这种羡慕转化成了深切的同情。因他二人功课太忙,顾不上去贫民区帮玛丽安的忙,约书亚和梅格就把他们两人的活也干了出来,不仅自理能力大涨,身体也比从前健旺多了。
有时戏剧社的女生们来请林、萧二人去帮忙干些粗活,梅格就主动替他们去干,干着干着,竟和戏剧社的一位学姐谈起了恋爱,日日出双入对,羡煞了约书亚。他也推了不少骑士社团的活动,借着那位学姐的面子到戏剧社帮忙,即使是搭舞台时也要穿着正式服装,惹得许多女生都在背后夸他风度翩翩。
日子就这么无风无浪地过到了寒假,魔法学院与神学院都放了假,师兄弟二人趁机便回了魔兽森林。此次回去时,魔兽森林外的圣兵已少得多了,森林里更是一片平静,和萧展如当年未出森林时已差不得多少了。
他们回去时天气寒冷,又降了几次雪,树顶地面都已积了不少白雪,如碎玉堆琼,十分可爱。穿行林中,时而有风从枝间吹下些碎雪,冷气扑面,令人精神抖擞。两人见这雪下得好,未免起了些童心,回到洞府换了衣裳,就到山顶上玩了一回雪。
这回林端穆又塑了个麻姑献寿,头挽望仙髻,宽衣大袖,脸却故意比着萧展如塑成,弄好之后还笑孜孜地叫他来看。萧展如看着那仙女长得和自己一样,也不生气,只从地上抓了一把雪,将那脸上抹了几抹,改得又和林端穆相似,也叫他来看。
两人改来改去,直把那仙女的脸抹成了一个大圆球才肯罢手。林端穆见萧展如玩得太久,手冻得通红,直掖到袖子里取暖,就把他的手掏了出来,揣进自己胸前暖着。萧展如怕冻坏了他,要把手抽出来,却被他一把按住,又往怀里插了插。两人就在雪地里这么傻站了半天,才想起要回到洞里取暖。林端穆就让萧展如先回洞府,自己去林中寻了些枯枝落叶捎了回去,在洞里生了个火堆。
待火烧得旺了,两人才靠在一起向火,又把湿衣服脱了晾在一边。林端穆从未当着师弟们的面脱过衣服,因此这回更衣,萧展如就忍不住多瞟了两眼。只见他脱了外面大衣裳,越发显得猿臂蜂腰,玉树临风,里面小衣系得不紧,露出颈下一点肌肤,也是鲜洁如冰雪。萧展如看着看着,脸上莫名地烧成一片,忙眼观鼻,鼻观心,再也不敢往他身上看。
林端穆见萧展如精神不济,脸上也有些发红,怕他冻着了,忙将手凑到他额头上试了试热度。萧展如不知为什么,心中竟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躲着他的手道:"师兄,我没事,只是被雪冻得有些脸红,一会儿暖和过来便好了。"
林端穆见他这么说,便收回了手,转而探向他的脉门,诊着确实无事才安心道:"你如今不比以往,度劫时已散了功体,只怕身体不够强健。千万不要逞强,哪里不舒服了都要告诉我,别耽搁成了大病。"
萧展如的脸更红了,低声道:"知道了,师兄放心就是了。"
等洞里被火烤透了,林端穆就要运功调息,萧展如却叫他先等一等,拿出他做的那支光系法杖来问道:"师兄,我看这种光系晶石的力量确实有益于咱们修行,我这些日子因在那神学院学习,丹田中真气积累得比平日快得多,你可有这样的感觉?"
林端穆答道:"确实如你所言,我这些日子煅炼元神不仅进益极快,就连受伤之处仿佛也修复了些。难怪那光明圣殿不惜犯险,也要捉到那独角兽。"
"师兄,我是问你可有法子按他们魔法师的路子,就用光系晶石做个聚灵阵,取其魔力,助我等修行?"
林端穆仔细回忆了一番,倒也想出了些炼石的法子,只是没有十足把握。"这倒要好好研究一番了。不过你说得不错,这晶石确实于修行大有裨益,花些时间炼制,也算是磨刀不误砍柴工了。"
二人说到就做,拿树枝在地上画了无数草图,又从银狼那里要了几块魔晶来调成药水,反复画阵图,再将光系魔晶摆在阵中以试其效力。不过三数日间,当真让他们试出了一个能引出晶石之力,导入阵眼中人体内的法阵。只可惜法阵太小,只能供一人之用,林端穆便让萧展如先在阵中修炼,自己又在此阵基础上不断修改,以图能使二人共用此阵。
萧展如见阵法已然布好,林端穆却不肯在其中修行,反而让自己先用,说什么也不肯,对他说道:"师兄,你做事怎能不分轻重缓急。你现在是妖兽之身,修行比我难了数倍,更须用阵法相助。我元婴虽散,肉体却坚固无比,修行又比原先更快,又何必占用此阵?还是你安心修行,我也能想法改良这阵法。实在不行,我去找一寸金再要几块晶石,你我不就可同时修炼了?"
林端穆见他说得有理,就放他去找一寸金,自己端坐法阵中,安心修炼起来。萧展如自去向独角兽说明了需多要些晶石之故。那些独角兽先前见他们对付光明圣殿的人,觉得他们是真心帮助自己一族,也不吝啬,又给了他四块晶石,正够他象地、水、风、火四力布阵之用。
闭关修行近两个月后,两人都觉玄功大进,神气完足。尤其是林端穆,元神所受的损伤竟已好了三、四成,喜得他干脆现了原身,将法阵画在那龙肚皮上,又将晶石嵌进鳞中,预备回校之后也照些日日疗伤。
开学日期在即,两人便不再留恋山居,带上自己日常所需之物回到了学校。不想回校后发现校园中气氛凝重,几位老师脸上都有忧色,他们虽有些疑惑,却也不好细问。直到梅格和约书亚回到了宿舍,才解开了他们心中之惑――原来大陆如今又起了烽烟战火,那西大陆上的黑暗阵营如今要入侵光明阵营了。
战争
萧展如闻言,影影绰绰记起起原来听人说过的,若立下大功就能进入光明圣殿之事,忙细问他们这次的来龙去脉。约书亚便将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的敌对历史从头给他们细说了一回。
原来这洛安达大陆上自数万年前已有人类居住,又有兽人族、矮人族、精灵族等各种似人非人之种杂居其间。当时民风淳朴,有三代之风[1],土地也极肥美,山川广阔,物产丰富,是以各族类生活都十分和平。
只是当时大陆上到处有魔兽出没,凡人力弱,又不懂魔法,抗拒不得,几乎沦为魔兽口粮。正当人族困苦之时,其他各族都挺身而出,猎杀魔兽,保得人族不至断绝。那些精灵族人活得最长,又天生就能掌握魔法;而兽人族力大无穷;矮人族善造兵器、法宝;这些人各展其长,合力将人族从魔兽口中救出,又散居于人族之间,保护他们。
好在人族十分聪明,很快便能驯养魔兽,以为战斗时的助力,又慢慢筑起城郭,穿宫凿室,形成了一个帝国。帝国越来越大,人类中的能者、智者也越来越多,渐渐不再需要其他种族的保护,就打算倾人族之力,回报那几族的照顾。于是他们也为这些种族各建起了王宫城池,将他们供奉起来。直到如今,光明阵营也还遗留着这种传统。
到了两万年前,忽然有光明、黑暗两族神祗降下世间,这两族都有移山填海之力,开天劈地之能,凭借着自己的本领,要各族臣服于他们。光明与黑暗神族自出现之日起便不断争斗,并各自度化信徒。大陆上的人渐渐分成两派,一派信仰光明神,一派信仰黑暗神,连兽人与矮人两族也是如此。只有精灵族天生喜光恶暗,倾力支持光明神,也成为光明神最宠信的一族,因此在光明阵营中,以精灵一族的地位最高。
后来光明神族与黑暗神族的矛盾越积越深,直到两万年前,终于爆发了神魔大战。这场战争进行了数百年,到最后洛安达大陆被打断成两半,再不能合拢。那两族神明也终于疲于征战,双方皆有求合之意,便将洛安达大陆两下平分。西方那块由黑暗神族统治,称为黑暗阵营,人民皆信仰黑暗之力;东方这块便在光明族的治下,称光明阵营。
两族神明曾在凡间生活过数百年,各在属地中建了一个国家,将规矩礼制和魔法知识都传与凡人,还建了圣殿来供奉自家。嗣后人族日益兴旺,魔法师也越来越多,那些神族便于一日将国政交给神王与凡人女子所生子孙,自行回了天上。这就是从前洛恩帝国发迹的始末。
可惜那洛恩帝国的皇帝代代相传,神血日渐衰微,而子孙又多有不肖之徒,国内常有暴民判乱,一时狼烟四起,便有大胆割据称王的。那时光明圣殿也有意不服皇室辖制,固守缔提山脉以自恃,群臣王族见此情形,也有不少在封地自立为王,公然反抗朝庭的。
直到一万年前,洛恩帝国最后一任皇帝驾崩,身后无嗣,宗室为争皇位各兴刀兵,将帝国彻底分散,形成了如今十三国并存之势。而光明圣殿在这场战争中推波助澜,又借其地位敛聚当世名士法师,因此在这场战争过后,光明圣殿倒成了光明阵营宗主,各国都要仰它的鼻息过活。光明圣殿就借着奉神之名在各国修建了大量光明神殿等,将优秀法师都网罗入自己囊中,又暗地操纵天下局势、各国兴衰,自万年前至今皆是一般。
约书亚讲这些时,简直如背书一样,大段大段说得都是古语,萧展如听不大懂,林端穆就把他说的按自己理解的译成了汉话,又向萧展如解说了一遍。萧展如这才明白,以心音传声,对林端穆说道:"师兄,原来这些个国家,就如春秋战国那乱世一般,只是没有一个秦始皇来统一天下。"
林端穆对他微微一笑,传音道:"你说他们没有秦始皇,莫非你想做个洛安达的洛始皇?"说笑罢,又接着问约书亚:"那黑暗阵营又是为何攻打光明阵营呢?"
约书亚尴尬一笑,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刚才光顾着讲光明阵营的历史了,忘了你问的是什么了。"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两处阵营之人的战争史来。
说来倒也无甚新鲜,不过是为了双方所尊信的神祗不同,你当他是恶魔,他说你尊邪神。再加上西大陆矿藏丰富,东大陆魔兽充足,为夺取对方之利,少不得过些年就要打上一仗。
这些历史在洛安达本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约书亚也一直没地方卖弄他的学识口才。见林、萧二人听得认真,讲得也是越来越带劲,大有千里马初逢伯乐之感。林端穆耐着性子听他说完,才又问道:"这回黑暗阵营攻打光明阵营又是为了什么原因?"
没等约书亚回话,梅格就从他身后凑了上来,按住他的肩膀接话:"约书亚,多谢你帮我复习魔法史,我写作业时都抄进去了,这回可算超过五千字了。不过他们问的是这次战争是怎么开始的,你用不着�历史啊。"
约书亚被他抢白一回,脸上微微发红,争道:"我这样讲更详细,更系统,他们听着才容易明白,你们说是不是?"说着又问向林端穆和萧展如,眼里还带了丝恳求之意。两人点头称是,让他接着讲这次黑暗阵营发动战争的缘故。
约书亚神神秘秘地跑去闩上了门,又凑到二人面前,压低声音说道:"这次战争其实还没有正式爆发,还算是秘密,不过我父亲能出入宫廷,才打听到了一点消息。听说是因为坦斯国出了一个假扮女神的恶魔,光明圣殿和龙族的力量都被那个恶魔牵制住了。黑暗阵营那边不知怎么探听到这个消息,就打算趁圣殿空虚,对光明阵营用兵。"
他说话时还故意咬文嚼字,听得萧展如一阵阵糊涂,只好又把求助的眼光投向林端穆。林端穆正要给他翻译,梅格却已看到他那副迷惑的表情,重把这次战争之故讲了一遍:"你们都知道前些日子大陆上出现了一个乘着魔龙的恶魔了吧?据说这个恶魔非常厉害,光明圣殿有很多高级祭司都被他杀了。这个消息被黑暗阵营的人知道了,他们就借着这个机会来攻打光明阵营了。"
讲完之后,梅格又看了看约书亚,不无骄傲地说:"我还听说,因为神殿被恶魔杀害的神官太多,元气大伤,无力抵御黑暗阵营入侵,所以今年各国征召入伍的魔法师会比平时高得多。连我们这样的见习魔法师可能都需要上战场呢。"
"真的?"听到这消息,林端穆和萧展如异口同声地问了起来。此事若为真,他们就可以去向哈纳祭司要求代表加布神殿参军,一旦立下大功,就有望挟此身份进入光明圣殿了。
"当然是真的。"约书亚不甘风头被梅格抢去,马上答道:"我也听父亲说了。据说霍克斯院长向国王争取了几次不让学生参军,国王都没答应。说不定,连咱们也要与和魔族作战呢。"
他说时有些自豪,又仿佛有些害怕,最终还是挺起胸膛,作出一副无限光荣的架势:"我已经和我父母说了要去参军,他们都不同意。可我都十六了,可以效忠国王了。如果这次学校号召学生随军的话,我就自己报名,偷着去打仗。"
"不行,你还是小孩子,参什么军。"林端穆听他说这些话,心里有些不舒服。他生逢乱世,见过生民百遗一,千里无鸡鸣的惨象,实在不愿见这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去送死。"战争不是儿戏,到了战场上日日与死为伍,你要是死了,让你父母怎么活下去?"
约书亚不服气,刚要反驳,林端穆却疾颜厉色地问他:"你的法术不成,武艺又低,到了战场上,若有敌人来杀你可怎么办?你有自保之力么?"
"我有,我已经掌握了二阶风系法术,等我学会四阶法术时就可以去考法师了。"约书亚皱着眉,十分认真地争道。
萧展如见他实在固执,不听林端穆规劝,便有意帮师兄教训教训他,让他回心转意。于是上前拉住约书亚道:"约书亚,你不要逞强了。这样,我也不劝你,只和你打个赌,若你能在十招之内用魔法打到我,我们兄弟就不再管你。若是不能,你到毕业之前都不能再提参军之事,如何?"
梅格听他说得这么认真,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他们兄弟说道:"你们还真把他的话当真啊,他不会去参战的,放心吧。咱们才二年级,魔法能力又没过四阶,就算报了名,学校也不会同意的。"
约书亚听见梅格拆他的台,更加堵气,干脆答应了萧展如比试之约,问他在哪动手。萧展如怕在屋里打弄坏了东西,便约他到训练室去,约书亚慨然答应了。林端穆和梅格自然也跟在他们身后,好看他们这场比试的结果。
训练室里人却不多,都各自练着魔法,听说有人打架,都停下了手中训练,凑在场外看起热闹来,有几个好事的干脆开了局,赌这场决斗的输赢。听说萧展如这次不动魔杖,不会武力,只战着挨打,就有不少人买了约书亚赢,梅格却将手里所有的钱都压在了萧展如身上。
正式比赛还没开始,约书亚就开始后悔自己的冲动和不经大脑,可是周围那么多人看着,他也不好意思不战而逃,只好咬了咬牙,放出一阵旋风卷向萧展如。萧展如见他魔法放得极有准头,路线也不会中途变更,故意等到那风卷到面门了才向右滑开两步,让风龙贴着自己的身子蹭了过去。风龙刚从他身边掠过,林端穆就报出了:"第一招。"周围猛地爆出一阵掌声,那些买了萧展如赢的人纷纷叫好。
约书亚看到这样的精确攻击无效,就使出了大范围攻击法术"风刃术"。只听空气中嗡嗡震动,扑天盖地的风刃便向萧展如招呼过去。可惜他法力不足,风刃术笼罩的范围小了些,萧展如就地一滚,风刃便从上方过去,又没能伤到他分毫。林端穆的"第二招"也同时响起。
又试了几招,约书亚放出的魔法越来越弱,萧展如也躲得越来越轻松,观众们已看出这次比试花落谁家,渐渐没了兴趣,开始探讨起赢了钱怎么花的问题。那些买约书亚赢的学生倒是更加努力为他呼喊,期盼着能出现什么奇迹,让他们赌上的钱绝处逢生。
到了最后一招,约书亚假作魔力不支,魔杖上只亮了一亮,一丝风系元素也没放出来。周围众人都以为比赛结束,有骂的,有乐的,有讨要赌资的,有转身要走的。萧展如也以为比试就到此结束了,过去安慰约书亚。想不到他刚走到约书亚面前,一股巨蟒粗细的龙卷风就迎着他扑面而来,龙卷风周围还有十多股小龙卷从四面八方袭向他。
萧展如暗道一声"不好",脚下用力,平平后退了七尺有余。见那大龙跟得极紧,小龙倒慢些,脚下便暗踩八卦,绕到震方,轻身一跃,恰恰跳过那小龙的身子,跳到约书亚眼前,清清楚楚地说了一句:"第十招。"
约书亚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放下手里的魔杖,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林端穆,沮丧地说道:"我输了。"梅格此时已经把钱都拿了回来,高高兴兴地安慰他:"别难过,要不是你,我还赢不了这么多钱呢。走吧,今天我请客,大伙一块去吃一顿。哎呀,走吧!"说着,连拉带拽,拖了约书亚就走。
测试
约书亚被梅格紧紧拉着,走在了前面,后面林端穆与萧展如便传递心音,谈论起此次大战之事。梅格既说学校不会让他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参军,他们就只好走光明神殿那边的路子,作为神学院的学生参军。魔法学院这边,需得假借家里有事,请一段日子的假了。反正他们的目的不过是混入光明圣殿,若是能趁这次战争之机进入光明圣殿,也没必要再在这里上学了。
既是要打仗,少不得也要学些排兵布阵。可是他们自幼读的不是《黄庭》《道藏》,就是《道德》《南华》,闲暇处演讲《易经》《河》《洛》,炼丹时翻看《抱朴》《淮南》。何尝观过《孙》《吴》之说,解晓用兵之道。两人说起兵法战阵,都是一无所知,回忆旧日所学,那些道书中也无一字提及兵法,少不得要从学校里翻些兵书来看。
两人正商量着,梅格的脚步却已停下,招呼他们到餐厅吃饭。这家餐厅看着倒是十分气派,里面灯火辉煌,宾客云集。侍者也十分殷勤,招呼他们四人到大厅就坐。梅格这回赢了不少钱,花起来分外潇洒,叫人先上了两瓶好酒,又叫他们仨尽意点菜。约书亚见他请得大方,便也化悲愤为食量,不客气地要了几道大菜。
林端穆与萧展如只顾着商量从军之事,那侍者将菜单摆在他们眼前,两人也没理会。约书亚点完菜,见他们都是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就大声叫他们回魂:"哎,你们俩想什么哪。快点菜啊,今天梅格请客,不吃白不吃。"
梅格白了他一眼,也催促道:"就是的,你们打坐在这就没说话,就跟脑子不在这似的。怎么了?"
"没事。"两人听到呼唤,才暮地回过神来,泰然自若地各点了道菜,又陪梅格、约书亚他们说笑。
小孩子心中又存得住什么事,约书亚很快就从失败的阴影中振作了起来,也不再提起参加战争之事,转而诉说起对梅格交到女友的嫉妒来。说着说着,话题就绕到了他们最进常去的戏剧社上。说到戏剧社,还是梅格更有发言权,他从女友那里得到消息说,为了支持这次战争,戏剧社打算排练一出激励人心的名剧,好让学生们踊跃参战。社长已经定下来要演一出从神魔大战时就流传下来的名剧,现在还在做前期准备和选角,大概下个月就能正式开始排练了。
萧展如闻言便有些不解,问他道:"不是说很快不要开战了吗,怎么这戏排得这么晚?那时候说不定都已经开战了,再动员还来得及吗?"
"当然来得及。"梅格不以为意地说:"咱们毕竟都是学生,不可能马上就上战场的。首先征调入军的都是已经通过考核的正式魔法师,咱们这些学生就算参战也应该只是呆在后方体验一下战争氛围,不可能要咱们和那些黑暗阵营的人拼命的。"
约书亚也点了点头,补充道:"都说要有战争,可是目前并没有正式的消息,而且多洛还有军队驻扎在坦斯,如果真的要仗,他们就直接上前线了,咱们这里并不急着出兵。"
萧展如听后,只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又私下和林端穆说:"原来咱们要立军功并不容易,若是此次不能成功,不知又要等到什么时候。"
"不必心急,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你我原先还想着要过数年才有消息,如今不过两年就有了盼头,已够快了,就算不成,也不过是和原先打算的一样而已。"
"也只能如此了。"他们兄弟二人思虑重重,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梅格和约书亚却十分尽兴,边喝边谈论戏剧社的事,见他们不爱言语,以为是被战争吓到了,还特地开导了他们。梅格后来喝多了,不知怎么想起他们是坦斯人,祖国被外国军队常驻必定心里难受,又抱过去抱着他们俩安慰。约书亚也有样学样地扑了上去,结果就睡倒在梅格身上。
见他们二人都已不支睡着,林端穆也只好替他们结了帐,让萧展如跟他一人背一个,总算把两人弄回了宿舍。没想到回去的路上竟碰上了同样出来吃饭的安东尼。安东尼一看到他们就想起和哈纳吵得那一架,当时脸色就变了,无如平时在他们面前不曾露过破绽,不好突然翻脸,只得强笑道:"真没想到能在这遇见你 ,你们也在这里吃饭?"
"正是,安东尼导师。我们是和朋友出来吃饭的。"林端穆想到自己和萧展如背上各驮着一个人,不便叙话,便弯了弯腰,向安东尼辞行。"夜色已深,我们也要回学校了,就不打扰导师休息了。"
安东尼看了看他们身上的人,也十分大度地点点头,说:"现在天还太冷,你们也不要在外面呆太久了,快回去吧。"
安东尼虽盼着他们快走,萧展如却不肯如他所愿离开,跟他搭起话来:"安东尼导师,我们最近学业有些忙,一直未能去你家坐客,实在是礼数有亏。不过如今我们隐隐听到些流言,说是黑暗阵营那里有些动作,不知导师对此有何高见?"
安东尼听了这话,脑子里突然似有一道电光闪过,仔细想时,那道灵感却早已逃逸无踪,于是摆摆手道:"今天太晚了,你们明天还要上课,先回去吧。我这两天比较忙,等我闲下来再让仆人请你们到我家去。"
"好的,那就来日再打扰导师了。"
一别十余日,安东尼始终没再找过他们,两人虽等得不耐,却怕他事忙,也不好上门找他。周围关于战争的流言却已成了事实,原本驻派坦斯的军队如今已到了双方交战的前线,魔法师公会也开始在全国征召魔法师支援前线。林、萧在二人光明学院补习时,从那些神官口中及时知道了战争正式开始的消息,便去询问神官如何参与战争。
那光明圣殿地处与黑暗阵营接壤的缔提山脉之中,一旦敌人入侵,便是大陆的第一道防线,每次战争时都要从各地神殿抽调大量神官和骑士、圣兵守卫圣殿。作为神学院的学生,能为光明神而战也是十分荣耀的事,许多学生都有这样的志向。所以当神官听到他们的请求时,并不感到意外,只让他们出示魔法公会提供的鉴定证书。
两人当然没有,就问他那证书是什么。神官有点讶异地瞥了他们一眼,说:"当然是证明你们已经通过魔法师测试的证书。要是没有的话,你们就不能以神官的身份参战,只能以普通圣兵的身份参战了。"
既是神殿有这种要求,他们也只好去参加了魔法师公会的测试。正巧赶上魔法师公会在征集入伍的魔法师,人人都忙得抬不起头来,他们等了一上午,也没找到负责测试的魔法师。正在两人等得有些不耐时,一个从后门远远而来的身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正是安东尼。
他今天打扮得格外正式,一身金黄色绣花长袍,手持法杖,正面带微笑地和身边的几位法师说着些什么,那些人也不时附和着大笑,聊得极为愉快。走到他们面前时,安东尼忽然停住,对周围的魔法师介绍道:"这就是我在国立魔法院认识的那两个小朋友,他们可非常不一般哪。"又转向萧展如,问道:"啊,报歉我的孩子们,我一直没时间见你们,你们现在来这是要干什么?"
林端穆就把二人要参加魔法师测试,等了一上午却也没见到负责测试的官员之事都告诉了他。安东尼身旁一名法师正是负测法师定级测评的,听说他们要参加魔法师测试,就呵呵一笑,劝他们道:"原来你们想要报名魔法师测试,真是有上进心,不过你们才二年级吧,还是再学习几年再来参加吧。要知道,魔法师和见习魔法师的差别是很大的,没那么容易考过啊。"周围那些魔法师也都笑而不语,眼中有些似不信之意。
林端穆见他瞧不起自己,也微微一笑道:"多谢您的关心,但如果不试试,怎么能知道我们没有能力通过测试呢?"
一句话尚未落音,安东尼就表示了赞成:"是啊,这两个孩子的本事确实不小,你们千万不要看轻他们,就让他们接受测试看看吧。就算不行,也让他们见见世面。"
安东尼在多洛的地位有多高,除了光明神殿,岂有人不肯卖他面子,当下就有工作人员将林端穆兄弟二人迎到了测试厅外。安东尼他们先进厅去做准备工作,外面有人拿了测试用的标准法杖给林、萧二人。林端穆拿到那法杖后,怕它上面有什么机关,能测出施法人的魔力变化,就暗地传音萧展如,等自己测过后,再和他对换形象,代他测试。萧展如答应了,由他一人随那些魔法师进了测试厅。
入厅之后,林端穆便觉得周围元素极为稀少,尤其是火系元素,几乎感觉不到。试着甩了甩手上的魔杖,也不像平时一样随时能冒出火光来,而是一无反应。试着输出体内魔法时,却发现那魔杖如海棉般将魔力尽数吸走,杖头上却不见任何变化。他怕这魔杖坏了,正自摆弄,安东尼却走了过来,十分和蔼地对他说道:
"苏鲁特,魔法师测试时都是将测试场地模拟成最不利于法师施术的条件,而且法杖也有些改制,不会像你平时那样好用。这样做,是为了测试你在遇到恶劣环境时的魔法运用能力。只有能克服一切恶劣条件施放魔法,取得战斗的胜利,才能通过正式的魔法师测试,成为独当一面的魔法师。"
"原来如此。"林端穆这才明白为什么人都说魔法师测试难以通过,若他只有这一身魔法之力,在这般术缚下,只怕也难通过测试。他正想着,安东尼就走到了他面前,双手高擎法杖,轻声提醒道:"现在由我亲自做你的对手,剩下的这几位评委一会儿也可能要下场试一试你的魔法运用,你要好好测试,我相信你会合格的。"
说罢,魔杖顶端的晶石上闪过一道黄光,黄光过后,一道狼牙般的石柱毫无预兆地向林端穆的面门刺去。
征兵
说时迟,那时快,石柱甫现,就要碰上林端穆的右眼了。林端穆待要拿魔杖来架已来不及,只得使了个铁板桥,上半身几乎贴在了地上,才堪堪避过这一击。还未等他将身子拔起,背后突闻锐器破空之声,他不敢怠慢,双脚用力,身子平平上飘,贴上了测试厅的天花板。再直了身子往下看时,他身子原先所在之处已密密麻麻地长出一片丈许高的石笋。
林端穆在空中一拧身,左腿半蜷,右足轻踏在一根石笋尖上,横杖作棍护在胸前,预备抵挡他下一波攻击。这时,他耳边突然传来测试官的声音:"苏鲁特见习法师,还不快使用魔法,你要是光这么躲,我是不能给你合格的成绩的。"
测试官这句话尚未说完,场中形势便生骤变,林端穆立足的那根石笋两边突然长出两根细小石笋,将他的脚腕牢牢捆住,此时一片石笋已如暴雨般从已他头上尺许处疾刺下来。林端穆暗叹一声"罢了",脚下用力,震碎了石笋,身子直直下落,也不敢再闪避,只将全身魔力注入魔杖之中。
那魔杖受不得这样强的魔力,顶端的魔晶竟一下子碎成粉末,同时一股灼人火舌热浪便向石雨烧去。火焰消后,只余满地灰土,林端穆因有护体真气,灰土不能沾身,而他身边的安东尼一身新衣却已如见习法师的灰袍一般颜色了。林端穆见他这一身狼狈模样,十分过意不过,掏出手帕来就要给他擦拭。
安东尼在这么多魔法师面前丢了人,心里说不出的堵心,挡开他的手,没什么好气地说道:"测试还没结束呢,呆会儿再说吧。"说罢,杖端黄光一闪,一条土龙就凭空出现,缠上了林端穆。那土龙越缠越紧,却被林端穆护体真气挡住,双力交加之下,发出一阵阵"喀啦、喀啦"的碎裂声,土龙的身上已出现了条条裂缝,土片随之掉了下来。林端穆两膀用力,将土龙挣松了些,又在自己身周放了个火焰障壁,自觉应对得当了,就束手站在火圈里等它将土龙烧化。
安东尼数次施法,竟一毫也未能奈何林端穆,心中不免焦燥,使了个地裂术,将林端穆脚下实地变成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林端穆一时没察觉到,身子便似秤砣般往坑底坠下。四周坑壁如有灵性,向他合拢过来,就要将他埋在地底。他伸手去撑住坑壁,却发现周围土地都已变成坚逾精钢的岩石,如用火系魔法,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了。
没奈何,他只好手捏法诀,趁着没人看见,使了个土遁术。快走到地面时,他估摸着土地不厚了,便不再上行,将手中魔杖举起,一道火焰如爆竹般向上炸去,将平整的地面生生炸出一人来深的大坑。
折腾了这么半天,不是土就是火的,林端穆也倦了,正要问安东尼测试完了没有,下半身突然被一片泥土箍住,再难动弹,头顶上一溜石柱已挨到了他的头皮。这一下林端穆已来不及使用法术,只好将魔杖当棍子转动,一一磕开了石柱。看安东尼的魔杖再无动静,他才收了魔杖,震开裹着在身上的泥土,向着安东尼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安东尼导师。我反应不过来了,请接着测试吧。"
安东尼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才有反应,一字一句地慢慢说道:"没什么,我年纪大了,要先歇会儿,你去问问评委们哪位再替你测试一下。"
"是。"林端穆不顾他反对,直将他扶回了评委席上,才问向其他评委:"请问哪位考官要接着为我做测试?"
几个评委的脸色都不大好看,那个魔法测试官勉强笑了笑,问他:"孩子,你刚才的表现很好,就是使用了太多战斗技巧,有点不符合标准。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才二年级就想通过魔法师测试呢?"
林端穆以为这也是测试的一部分,便十分认真地答道:"因为我们兄弟蒙安东尼导师和哈纳神官的错爱,得以进入神学院学习。如今魔族率兵攻打光明阵营,我们也想为光明神尽自己的一分力,以加布神殿一员的身份参加战斗。可是我们向神官申请时,他却告诉我们必须要取得魔法师资格,才能代表神殿参战,所以我们就来参加测试了。"
他故意模糊了神官的说法,又把自己的目的说成是为神出征,看那些评委面上的神情都和缓了起来,又接着说道:"虽然我的魔法还不太熟练,但光明神保佑,我能将武技和魔法结合起来,在战场上也能给敌人有效的打击。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再让我参加一次测试,我这次一定会运用好魔法,不再出错了。"
"不,不用了。你说你是神学院的学生?"测试官脸上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气,偷着看了安东尼两眼。
"是,是安东尼导师向哈纳祭司推荐了我们,哈纳祭司就帮我们办了入学手续。"林端穆答得坦坦荡荡,安东尼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测试官看着两人,说通过也不是,说不通过也不是,只好问安东尼:"安东尼导师,你觉得苏鲁特同学这次测试能否算是合格呢?"
此言一出,所有的评委都眼巴巴地看向安东尼,林端穆见此,赶忙向他求情:"安东尼导师,如果我刚才的表现不行的话,也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我一定不会再出错了。"
"你们要参加这次对抗黑暗阵营的战争?"安东尼勉强问出了这句话。
"是的,我们听到战争开始的消息,就想为光明神尽一丝力量,所以想通过魔法师测试,以光明神殿神官的身份去参战。"
"是吗?"安东尼皱了皱眉,又问他:"你这次考试,真的只是为了替光明神而战?"
"是啊,我和弟弟一直都是光明神的虔诚信徒,因此能得您的推荐,有幸进入神学愿,我们都一直非常感念您的恩情。如果能为光明神而战,哪怕战死沙场,也是我们的荣幸!"
听到那句"战死沙场",安东尼的目光突然闪动,眉头也舒展开来。"那好,我就再帮你求一次情。"说罢冲着测试官点了点头,那名测试官便在桌上的一沓表格里抽出一张来填上,然后对林端穆说:"好了,这次测试就算你能过了,公会这里会给你登记的,下周二你可以过来拿徽章。现在你可以出去了,叫你弟弟进来测试吧。"
"多谢各位评委,多谢您的帮忙,安东尼导师。"林端穆出了测试厅,就抱住萧展如,假作庆祝测试通过,原地转了几圈,趁机和他交换了身份,拿过他手上的法杖,重又进了测试厅。
这回进去,测试人就从安东尼变成了一位列席评委,测试也十分简单,不过是按要求施放了几个四级法术,又进行了半盏茶工夫的对战,也没再就他的考试目的进行提问。都测试完后,那名测试官十分痛快地填了表,叫他下周二和哥哥一起来拿徽章。
林端穆觉得这回考得太简单,和之前大不相同,就提了一句。几位评委面上都有些尴尬之色,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安东尼面色不变,气定神闲地告诉他:"因为你哥哥刚才表现得非常好,评委们觉得你的水平也应当差不多,所以就简化了测试过程。"
林端穆信以为真,向评委们都致了谢,就带着萧展如离开了魔法师公会。
周二那天,他们一下课就去公会领了资格证书和微章,还一人领到了一件红色的新法袍。工作人员把东西都交给他们之后,就叮嘱他们小心收好徽章,把法袍换上,不要再穿见习法师的灰袍了。两人答应了,把证书和徽章小心收起,法袍当场披到了身上,转身就去神学院报名参军。
负责报名的神官核对了他们的徽章和证书,确认他们真的拥有了魔法师资格,能够以神官身份代表加布神殿参战,就替他们登记造册。登记完毕,又将东西交还给二人,还给他们每人发了一身白色法袍,叫他们回去好好学习,说是到正式出征前,学院会通知他们的。
两人总算是了了一番心事,回去收好了徽章证书等物,又把几件新法袍都锁进衣柜里,只待神学院那里通知他们出征。
他们这两天忙着通过魔法师测试,一直也没太关心过学校的事。却不知国立魔法学院的师生们,也为了此次战征之事忙得不可开交了。这次打仗比以往不同,国王不仅要派兵开驻前线,还必须留下一部分军队驻扎在坦斯,是以征兵数量比往年为多。
更为重要的是,光明圣殿的几位祭司和大批神官、圣骑士都被牵制在了坦斯。只有光明之力才能最有效地克制黑暗之力,因此这些人本是对抗黑暗联盟黑魔法的主要力量。如今他们无暇□,各国就要加派更多的魔法师、战士和骑士入军,药师和治疗师的数量自然也必须增加,这也就是连还未毕业的学生都会被征召入军的原因。
这些魔法学徒大多出身非富即贵,很少有愿意参加战征的,何况他们如今还没毕业,魔力和掌握的魔法都不足,就此参军的话,说不定在战场上还没等放出魔法就被人杀了。除了骑士、战士学院和药学院的人还有些参军意愿外,其他学院倒是都不愿入军。
不仅学生,那些已有正式资格的魔法师、治疗师与魔宠师,更是有不少在暗地里埋怨光明圣殿不知轻重的。想那光明圣殿通缉的恶魔除了拐走了一头火龙,从未做过恶,而那些黑暗联盟的恶魔却是光明阵营的死敌。光明圣殿平日里为了一个未见劣迹,又不知在何方的恶魔搅得各国大乱也就算了;如今大战在即,他们竟要以此为借口,将抵抗黑暗阵营入侵的重任转嫁到他们身上,那些魔法师们又岂能无怨。因此不少法师通贿赂等手段免去了兵役,甚至干脆隐姓埋名,逃亡他乡。
王都海拉弥漫着这种氛围,征兵工作进行得并不顺利。国立魔法学院的院长受国王命令,不得不召募更多学生主动参军以缓解军方的压力。为了缓和学生们的抵触情绪,鼓励更多高年级学生自愿参军,校方布置给了戏剧社一项演出任务,让他们以舞台剧的形式宣扬参加战争的光荣,鼓励更多学生自愿入伍。
排戏
戏剧社的社长是药学院的高年级学生,无论编剧、导演还是表演水平都极为优秀。在社里的地位也是稳如泰山,一呼百诺。故而社长接下了这次宣传任务后,全戏剧社的成员都毫无怨言、夜以继日地进行排练准备。
梅格身为家属,自然也一直陪在女友身边,夜夜晚归,最后实在累得不行,竟在古代魔语课上打起了磕睡。精灵老师费尔南汀在这方面一向严厉,当场就把他揪了起来,狠狠批评了一顿不说,还罚他在教室外整整站了一节课。梅格的这副状态自然引起了同宿舍三人的关心,回到寝室后,他们就把梅格围了起来,问他这段日子怎么这么忙,把自己累成了这样。
梅格半倚在床头,睡眼惺忪地向三人解释如今戏剧社的情形。前些日子他们虽然也忙,但还能留下休息时间;如今战争临近,高年级学生因为要参战,都要加倍进行实战训练,几乎没有时间再去顾及社团活动。社长带领着几个高年级的学姐,在整天的学习、训练之余还要抽出时间来修改剧本,准备服装道具,实在是忙不过来。所以大量工作都落在了他们这些低年级学生的身上。
"我是替女朋友工作的,当然要卖力。她不久也要上战场,我不能陪她去,只能帮她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了。玛丽安和路克才忙,玛丽安是主演,路克是编剧,还要负责舞台布景等,两人天天都到半夜才能走。"
林端穆听说那些女子竟也愿意从军出征,十分佩服,忙对梅格说:"这位社长为国为民如些奔忙,实在是辛苦了。你那位朋友想来也是位女中豪杰,可敬可佩。如果戏剧社有什么需要帮忙之处,我们兄弟也愿意尽一分力。"
约书亚也感慨道:"要不是圣骑士研究社也有宣传任务,每天都抽不开身,我也想去戏剧社帮忙啊。"
他们三人正讨论着如何帮戏剧社诸人分担些工作,梅格却已倚着床头睡熟了。他眼周已出现了一圈淡淡青痕,显是这些日子熬得够戗了。林端穆看他可怜,把他身子挪正躺好,趁约书亚不注意输了一道真气给他,助他恢复体力。
第二天自神学院回来,林端穆和萧展如就找到了戏剧社。戏剧社办公室在药学院,是一间小教室改装成的。二人进门时,屋里已被各种布料、雕件、假花、纸板埋了起来,几无立足之地,屋里一群男男女女,都围着桌子摆弄手里的活计,或拿着本书不停地背着。
两人待要进门,又怕弄坏了地上的东西,只好先在门口自我介绍,表明此来有相帮之意。听到他们说话,屋里人都恍若未闻,只有一位正趴在桌子上看什么东西的女生抬起头来,迷迷噔噔说了句:"好啊,请进吧。"就低下头,接着看她手里的那沓羊皮纸。
他们闻言应了一声,往内便走,边走边不时弯腰拔开脚下那些挡路的东西,直走到那女生面前,重又自我介绍一遍,问她有什么自己能帮忙之处。那女生正在半睡半醒之间,被他们的声音吓了一跳,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地上的东西都收一收,没看见都不能走路了吗。"就不再理会他们。
屋里的人各各忙得抬不起头来,倒也不怕有人起来妨碍他们收拾东西,于是两人分工合作,不过一柱香工夫便将地上堆着的各色东西分门别类收好了。收拾罢东西,两人无事可做,又不愿再去打扰别人,就找了张椅子坐下,把玩那些还没做好的小玩意。
正坐着无聊,那位给他们安排活计的女子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喊一声:"就是你,别动,就是你!"说话间,人已冲到林端穆面前,晃着他的肩膀激动地喊道:"欧耐尔,我那英俊纯洁、人见人爱的的欧耐尔,就是你了!"
林端穆被女子这般疯颠之态唬了一跳,以为她发了癔症,便将她的手轻轻推开,说道:"这位姑娘,男女授受……"下面的话未及说出来,那女子就又一阵风跑回自己坐上,拿起她正在看的那沓纸,"啪"地扔进他里,自顾自说道:"快背,欧耐尔的台词我都用笔划出来了,看我干什么,别怕,你只要背好台词就行,演戏我来教你,保证你能演好!"
说着又回头叫另外一个女生:"贝姬,去叫金和玛丽安停止排练,换男主角,马上。朵拉亲爱的,快过来给我的新男主角量衣服。赞美光明神,他长得真是太符合剧本的要求了,简直就像一从山林间走出来的精灵,长得这么英俊,真是太难得了。"
"等等姑娘,你们这是要做什么?"林端穆见全屋的人都为了这女子一句话而忙乱起来,几个年少的女子还伸手往自己身上摸来,忍不住便喝止了她。那女子又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中精光迸现,微笑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小弟弟,你们俩刚进来的时候不是说要帮戏剧社的忙吗?我是戏剧社社长兰妮,现在我想请你们帮我一个忙――请你担任我们这出戏剧的男主角,也就是说,我让你试着演戏。"
"演戏?这,我从没演过戏……"林端穆小时候也看过那些戏班子演的戏,却从没想过学生还能演戏,就问那女子:"不该是从外面请那些演戏的人来演吗,怎会让学生演?"
"咳,我们戏剧社是学生社团,怎么会到外面去请演员,都是学生自己编剧演出的。我觉得你很符合我们这出新戏男主角的感觉……你弟弟也不错,就是年轻了点儿。好了,你到底愿不愿意演,给句痛快话。"
林端穆正在犹豫着,玛丽安的声音却从门外突然响起:"哎,苏鲁特,卡斯,你们俩怎么来了?社长,你要换男主角吗,为什么?"随着一连串的疑问,玛丽安和路克已进到了屋里,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极为朴素的清瘦男子。
"玛丽安、路克,诺恩,你们来得正好。玛丽安,你认识这两个学生?"兰妮指指林端穆:"我想让他担任男主角。诺恩,不好意思,但我觉得他的外形和气质比你更合适欧耐尔这个角色。"
"没什么,我听你的安排。"那名青年耸了耸肩,淡淡说道。
"社长,你想让苏鲁特演欧耐尔大魔导师?"路克往前走了两步,拉过社长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剧本上有些地方我想还须要修改一下。"说罢就叫林端穆他们先回去,等剧本改好再叫他们回来排练。
玛丽安见林端穆还留在那不走,就把他们往外推:"快回去吧,以后要开始排练,会很累的。表演的事你也不用担心,有我带着你,社长也会指导你的。"
既然有玛丽安与他同台,林端穆也再没什么可推托的,就把这事应了下来。回宿舍后,正好约书亚也在,就把今日之事向他诉说了一番。约书亚反应极怪,一时说起替他高兴,一时又说他背叛同伴,闹得林、萧二人都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不过从约书亚口中,他们也大概知道,这演戏于他们这里人而言是件极好的事,那社长选中林端穆,倒是他的造化了。
半夜时分,梅格才晃晃悠悠地从外面回来,刚一入门,约书亚就把林端穆要演出戏剧社那出新戏主角的消息告诉了他。梅格对这个消息嗤之以鼻,把自己刚淘来的最新消息告诉了他:"不,内定主角已经不是苏鲁特了,而是卡斯。我缝完幕布回去时听他们说的。"
"怎么会,那个社长亲口说的,让我哥哥演那个……那个男主角。再说,我哥哥比我长得更英俊好看,他演应当比我合适啊。"萧展如听说师兄不能再演主角,反而让他演,十分讶异。
"嗯,女孩子都这么觉得。所以路克不同意。"梅格看着萧展如一脸求知若渴的模样,便大发慈悲给他解释了一遍:"苏鲁特长得太讨女孩子喜欢,路克有危机感,所以说死说活地让社长换了你当女主角。他说你和玛丽安演对手戏他比较放心。"
"路克把我当作何人了,我怎会有这种好色之心。"林端穆愤然驳道,态度之认真看得约书亚和梅格叹为观止。两人讪讪地劝了他半天要理解男人的嫉妒心之类,见他仍是不懂,也只好由他去了。倒是萧展如没想到他师兄于这事竟这么计较,心里暗笑了他一夜。次后两人就日日到戏剧社帮忙,平时做些道具、服装之类,晚上还负责给社员们做些提神补气的宵夜。二人干活十分麻利,烹饪尤精,众人对他们的态度都是赞许不已。
过了两天,路克给了萧展如一份剧本,让他自己抽时间背熟,晚上到戏剧社排练。萧展如与林端穆细细研读了那剧本,写的是古代一位大魔导师欧耐尔与洛恩帝国一位公主的故事。
那位大魔导师本来出身山野,只是个普通猎户,一日在山中遇上了行猎的公主,两人一见钟情。无奈男方地位太低,婚姻难谐,于是那位大魔导师便毅然从军,在军中获得了一位大魔导师的照应,学会了魔法,还在与黑暗阵营的斗争中立下大功。最终他功成名就,得到国王的奖赏,还把公主许配与他,是个大团圆的戏。
剧本写得十分曲折动人,大魔导士与公主之间也是情深似海,萧展如看着自己要背的那些台词,脸上一阵阵发烧。旁的倒还好,只是那男女主角在一起时,说的那些情话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林端穆看他这般羞窘,实在可怜,就要去找那社长商量,还是由自己来演好些个。
萧展如心中只要想到师兄对玛丽安说些个你情我爱的,还要与她成婚,心里就说不出的堵心,即便只是演戏,他心里也不愿。想到这些,他执意拒绝了林端穆的提议,自己背起了词来。晚上正式排练时,他台词背得就已经极熟了,只是对着玛丽安,总是一副十分疏淡有礼的态度,毫不像情人。玛丽安与社长三番两次指点,都如对牛弹琴,只好草草收了场,让他回去自己揣摩。
离开排练室后,林端穆便劝慰他,说他从未演过戏,一时演不好也并不奇怪。又劝他不要不好意思,戏文中多是这般男欢女爱之词,不过是照本搬演,不可当真。如此劝了一路,萧展如方才振奋起来,说那玛丽安是个妙龄女子,犹能不计脸面,他一个糟老头子,还有什么可害羞的。
虽是想开了,他对着玛丽安时态度仍是有些不自然,闲暇时只好让林端穆与他对词。说来也怪,他与玛丽安对词时觉得那些词写得十分羞人,多有正对着词便笑出声者;可对着林端穆念时,却觉得那些词都变了一番滋味,字字句句,如出本心。尤其是有一出那魔法师与公主别离的戏,其中有一句词是"如果我和你只能在一起一天,那么我宁愿这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天。"念此句时,恍惚间又忆起初到魔兽森林中那种孤寂无依之感。心中一动,眼底热泪便滚滚而落。
神仙不比凡人,轻易不会动心。一旦心血来潮,必有非同小可之事。林端穆见他无缘无故哭成这样,深以为不祥,掐指算时,前途又不大明白,想来是这片大陆冥冥中自有主宰,不肯任他窥视天机。算不出将来之事故然令他心中难定,萧展如眼下这副模样,才更令他痛惜。林端穆摇了摇头,先不去管心底那点隐忧,伸手将萧展如搂进怀里细细安慰。
敌人再现
战报传得越来越频,学生们入伍的日子也定下了,神学院与各校魔法学院集结的日子相同,不过出发前都要在国王广场前接受国王的训话,还有各项节目和庆祝仪式,萧展如所主演的那出戏剧就是当日出演的节目之一。
日子一定,林端穆就去学院里替自己兄弟请假,只说是战争在即,不放心家里,须得回乡看一看。其时已有不少学生为战争之故要离校,院长对此已是习以为常,十分痛快地准了他们的假。两人私下准备行李,只待神学院召集便随军入伍,却把要离开之事只字不提,连约书亚和梅格都瞒了过去。
到了部队离都当日,林端穆自行收拾了行李,站到神学院的队伍里;萧展如则要先随戏剧社的人登台演出,直到演出结束后才好换上光明神官的白袍,随神学院的队伍出征。那出戏编得实在感人肺腑,不少人感动得洒泪当场,胸中顿生报国之志。而夹在这群激动不已的观众中的,还有两个更加难以自持的人,正是为了追踪萧展如兄弟,从坦斯的魔兽森林一路流浪到海拉的大魔导师那尔逊和魔导师肯达。
"那尔逊,你看,那个棕色头发的男孩,是不是咱们见到的那个……"肯达和那尔逊一直找到多洛,早已倦了,自己也没有了定能找到那二人的信心。本想看看戏剧放松一下,不成想竟从舞台上见到了他们追寻数月的人。虽然头发和眼眸的颜色有所不同,但相貌身形都和那两名恶魔毫无二致。"咱们快去舞台后面找找,他的同伴说不定也在附近。"
肯迪的激动情逊毫无疑问地感染了那尔逊,想到数月来遍寻不着的两名恶魔如今近在咫尺,他心里又喜又怕。喜的是终于有机会将这恶魔一举成擒,消解了光明圣殿与各国心腹大患,怕的是那恶魔一旦被拆穿身份,难保不会露出本来面目,将此处学生与平民全数杀了。需知以他和肯迪魔导师之身,还曾被那两人无声无息地打晕扔掉,若是激怒了那恶魔,自己纵有余力与他一战,周围这些人的性命却万难保住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又冷了下来,劝肯迪不要激动:"那两个人已经认识咱们了,而且在魔兽森林时也和咱们交锋过,如果现在贸然去找他们,说不定会惊动他们。反正那个恶魔会在这里表演戏剧,就表示这些人认识他,咱们等一会他走了,打听到他们住处,再去多请些人来帮忙对付他们。"
"那……就按你说的办吧。我先去打听他现在用的身份,看看他那个哥哥是不是也在这里,还是到了别的什么地方。"肯迪说罢,就挤进人群里,向那些学生探问那两个恶魔的来历。不多久,他就从国立魔法学院的学生口中得知,台上演男主角的那人是国立魔法学院的学生,名叫卡斯,他还有个哥哥叫苏鲁特,做饭做得极好,兄弟二人都在术法学院读书。至于更多的,却也没能问出来。
肯迪听了这两个名字,越发确定台上的少年就是他们当初在魔兽森林所见之人。听说他们竟然大模大样地混入了多洛国立魔法学院,不禁十分震惊,就问那人他俩究竟是哪里人氏,怎么进入的魔法学院。那学生和萧展如二人也不相熟,又嫌他问得太多,反问他道:"你是干什么的?对我们学校学生的事得这么关心,有什么目的?"
"我是……"肯达刚要亮出自己的身份,让那个学生配合自己,突然想起了那尔逊的劝说,怕自己和这个学生闹起来,会让台上的卡斯和不知躲在何处的苏鲁特听见,只好讪笑着挤到了一边去,又向别人打听起他们的情况来。
等到这出戏剧落幕时,他们已经大体打探到了苏鲁特、卡斯兄弟在多洛国的情况,从他们在学校的成绩,到二人常到贫民区周济穷人之事,都听了回来。戏剧落幕后,学生部队便组织起来向城外开去,其他看戏的人也都散了,他们两人就远远缀着国立魔法学院戏剧社的学生,跟他们一起走进了魔法学院的大门。
进到学校之后,两人就亮出自己的身份,要求见学院长霍克斯。霍克斯听说大魔导师那尔逊和魔导师肯迪来到他们学院,恨不得倒履相迎,当场就下了一个"请"字,自己又悄悄地收拾了半天办公室,力图给他们留下一个好印象。
那尔逊进门之后顾不得寒暄,马上就问霍克斯,他们学院可是有两名学生,一个叫苏鲁特,一个叫卡斯?霍克斯一时没听出他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还是先答了他的话,说这两个人是术法学院二年级的学生,是从坦斯来的留学生。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尔逊,这两个学生是不是闯了什么祸,还是说那尔逊也看上他们资质出众,想收他们为弟子了?
"资质出众?的确是出众,我和老伙计那尔逊远远比不上你招来的这两个学生啊。"肯迪方才被霍克斯的学生噎了一回,现在说话也是夹枪带棒,好平衡一下自己的心理。
霍克斯听他这么讽刺,脸色都变了,生怕那两个学生惹出了什么无法收拾的大祸。"肯迪,说话别这么刺哄哄地。"那尔逊怕霍克斯被肯迪气着,不肯跟他们说实话,只好不疼不痒地说了肯迪一句,自己向霍克斯解释道:"霍克斯校长,你知道这两个人的具体来历吗?还有……他们在上学期间有没有表现出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
霍克斯的脸一下子白了,他以前就觉得这两个学生不对劲过,不过因为他们得了魔导师安东尼的青眼,他因为信任安东尼的眼光,才不再怀疑他们。如今那尔逊大魔导师和肯达魔导师亲自上门来问他那两个学生的事,他立刻就把这些疑问重新拾了回来,马上就要把那两名学生叫来,和那尔逊他们当面对质。
那尔逊听说他要把那两人叫过来,马上按下了他,叫他稍安勿躁,不可惊动了那两人。之后便叫他将那两个学生在校所有异样情况都说说与他听。霍克斯便将自己曾让精灵老师费尔南汀监视那二人之事告诉了那尔逊,并紧急派人叫了他和术法学院院长达克过来。两人被叫到校长办公室后,那尔逊便将自己怀疑那两人是坦斯的恶魔,受光明圣殿之命追踪他们一事全数告诉了三位老师,又叫费尔南汀将他所知的,关于那两人的情况全数说出。
费尔南汀虽然曾受校长之命监视萧展如他们,但他对这兄弟二人一向十分欣赏,有时虽也觉得他们法力太强,武技也太高,不过当时以为他们有些精灵血统,倒也没多加留意。如今当着那尔逊的面再说出那些事时,他就再也不觉得那两人只是天赋高些了――以一个魔法师之身,打倒十余名战士学院的高年级学生,独自猎杀八、九阶的高阶魔兽,绝不是普通人之所能。
那尔逊听了他说的这些情况,越发肯定了那两名学生正是他和肯迪在魔兽森林里遇到的那两名恶魔。费尔南汀说罢这些,又忍不住为自己那两名学生说起好话来:"那尔逊大魔法师,我不敢说您的判断有误,只是,这其中会不会有误会?毕竟光明圣殿通缉是一个骑着独角兽,带着魔龙,黑发黑眼的恶魔,可这两个学生都是普通的棕发棕眼,而且他们身边既没有独角兽也没有魔龙。"
霍克斯听到当初那两个人做的事费尔南汀一直有不少没向自己汇报过,这才使自己没能及时认出他们的真面目,便抢在那尔逊说话前斥责他道:"那两个学生如果不是恶魔的话,他们怎么能做出这么多不可思议的事?你一直袒护他们,我还没说你,你是不是已经被恶魔迷惑了?"
他本来只是说气话,那尔逊却当了真,双眼紧盯着费尔南汀,和霍克斯说道:"你说的也有可能,那两个恶魔很会迷惑人,我们初遇他们时也曾被他们迷惑过,觉得他们不像恶魔。"说着,眼还向肯迪方向瞟了瞟。肯迪被他看得又羞又恼,索性也不理他,强找了个借口去问费尔南汀:"你监视那两人这么久,有没有发现他们有什么阴谋,或是曾做过什么坏事……呃,比如说,暗地里杀了那些曾和他们有过冲突的学生?"
"没有,他们两人心肠都很好,这两个学期还去贫民区照顾有病的穷人,我们学校很多学生都知道。也许他们真是恶魔,但他们至少在我们学院伪装得十分完美,如果不信的话,您可以去问问别的学生或老师。"
"费尔南汀说得没错,这两个学生不像是坏人。那尔逊大魔导师,会不会其中有什么误会?"达克听了许久,仍是不愿相信那尔逊口中所说的两个恶魔就是自己的学生:"您所说的那两个恶魔都是黑发黑眼,而我们的学生并不是。有没有可能只是他们长相相似……不,有没有可能那两个恶魔是窃取了我们这两个学生的身份在坦斯生活呢?"
"不可能。"肯达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希望:"我和那尔逊去魔兽森林附近所有的村庄都调查过了,并没有一对叫苏鲁特和卡斯的兄弟,反而是最初将恶魔指认为女神的那个佣兵团里有两个人叫这名字。"
"那,我这就去把那两个恶魔叫来,好捉住他们献给光明神殿。"达克沮丧地站起身来,就要往办公室外面走。
"等等,我们必须要布置一下,那两个恶魔的本领极高,咱们加在一起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费尔南汀老师,你是精灵,想必掌握了一些精灵魔法阵,我记得那两个恶魔身上就带有古老的精灵魔法阵,好像是以前被人封印过,请问你是否……"
"是的,他们身上的封印是我画下的。那时校长对他们的来历有些怀疑,不过我们也没往那个恶魔身上想,毕竟光明圣殿当时发的通缉令上只有一个人……"费尔南汀正在解释他们为何被恶魔骗过,肯迪却突然打断他:"你说,那个封印魔法阵是你画下的?那,你能确定那个魔法阵能封住他们的力量吗?"
"这我还没试过呢。"费尔南汀诚实地说:"不过这是精灵族世代相传的法阵,肯定是有效的。"
那尔逊和肯迪一直以为这个魔法阵是封印那两名恶魔的关键,一直对它抱有极大的希望,如今听说这法阵是费尔南汀画下,还从没用过,希望马上破灭了一半。肯迪长长叹了口气,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问费尔南汀:"那你又是怎么给他们画上魔法阵的呢?"
费尔南汀答道:"当时是校长命我监视他们,我就趁他们写留校申请时说为了保证放假时留校学生安全,每个人都要画上这个魔法阵,他们就让我画上了。"
"就这么一说,他们就让你在自己身上画魔法阵?"那尔逊和肯迪简直难以置信,哪有身为魔法师的人会让人随便在身上画魔法阵的?惊讶归惊讶,若那两名恶魔当真如此轻信倒是他们的运气了。
"他们对你们一直没有任何防备是吧?"不等三名老师点头,那尔逊就开始布置擒拿恶魔之事,待各人的任务都分配完毕后,他才示意校长派人去叫那两名恶魔过来。去的人过不久就回来了,告诉他们两人自早晨随戏剧社出去演出就再没回来,问他们同宿舍的同学,也只知道他们要参加演出,并不知他们后来去到哪里了。
那尔逊和肯迪面面相觑,觉得是自己在打听那二人之事时被他们发现了,就催着校长霍克斯赶快想法去把那两人找出来。达克这时才想起他们前些日子向自己请假之事,说道:"糟了,他们俩已经请了假,好像是从今天开始就要回家了。"
"什么?"霍克斯一下站了起来:"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那尔逊脸上也变了色,右手紧攥,问达克他们说没说要去哪里。霍克斯干脆把他们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把林端穆送来的那张请假条给他们看了。那尔逊和肯迪看到上面写着要回乡探亲之类的话语,生怕他们又躲进魔兽森林的那个山谷里,当即不再停留,使用飞行魔法疾往魔兽森林飞去。
前线
那尔逊和肯迪走后,霍克斯等人便讨论起此事的应对之策。想到自己曾把光明圣殿通缉的恶魔收为学生,他们就都恨不得时光能倒回到两年前去。不过那尔逊他们已经找到了头上,若不及早应对,只怕自己也逃不脱干系。思来想去,霍克斯想到了对那两个学生极为宠爱的魔导师安东尼,若非他将那两个学生收为私淑弟子,自己也不会轻易放下了对他们的戒心。
想到这里,他就将所有教过那两人的教师都召集来,将此事从头到尾细陈利弊,让他们回去准备一下,务必要想办法抢在那尔逊他们之前把那两个人捉住杀死,好替学校戴罪立功。分配过任务,他就独自悄悄步行到了安东尼的居所,借口有些魔法公会的事务要和他商议,叫安东尼带他去书房密谈。
一进书房,他就用身子堵住了门口,施放魔法让风元素围绕在他们周围,使人无法窥伺室内情景。确定周围一切安全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开口将今天那尔逊和肯迪告诉他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安东尼,并请他帮忙,好将那两个恶魔一网打尽。"安东尼导师,我知道你宠信那两个学生,可是现在大魔导师指认他们是恶魔,如果不能抢在他们前面处理掉他们,我们多洛就会陷入坦斯一样的境地。"
霍克斯说得尽量含蓄,安东尼自然也听出了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这件事不是我不想管,但是我要劝你一句,你们学校那两个学生拥有真正的魔族一般的力量,想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捉住他们都是不可能的,更不要说是和他们正面为敌。"
安东尼也把自己原来在魔法师公会设下魔法阵,想趁那个和伪女神在一起的恶魔无法使用魔法时一举击杀之,最终也无法奈何那恶魔的事也说了出来。说罢又提起了那尔逊所说的话中的几个疑点:"如果那尔逊大魔导师认出了那两个人是恶魔,那他们自己为什么不当场除魔?据他们说的,他们在坦斯曾和那两个恶魔呆在一起近一天时间,为什么那时他们不想办法消灭恶魔,之后又没有用魔法追踪到他们,而是漫无目的地找了几个月才找到你那去?"
他说了许久,见霍克斯还是一脸焦虑之色,恨不得马上去找到那两人,好亲手杀了去向光明圣殿表功,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劝道:"听我说,霍克斯,那两个恶魔是光明圣殿所通缉的,应该由他们的人去找,你如果硬要给自己找魔烦,我也不去拦你。但是我要提醒你,那个叫苏鲁特的少年在和我战斗时表现出的力量是我绝对及不上的,而且那远远不是他的真正实力。如果那个卡斯真是伪女神的话,他的力量也只会在苏鲁特之上,也许连那尔逊他们也不是他的对手。"
霍克斯听到这里,脸色更加难看了,强说道:"我已经让费尔南汀给他们两人加上了可以封印肉体力量的魔法阵,如果到时候用上魔法阵的话……"
安东尼疲惫地说道:"如果你认为那个魔法阵会比魔法公会几位大魔法师共同布下的魔法阵更有效,尽可以派人去试试。不过我还是建议你,把这件事交给光明神殿处理。要知道,那两个恶魔已经被哈纳祭司看上,成了神学院的学生,而且他们两人新口对我说过,他们要为光明神而战,作为神官去抵抗黑暗阵营。你去把这件事告诉哈纳吧,我想他一定十分乐意帮你把这个麻烦解决掉。"
"真的吗?"霍克斯突然觉得自己的前途已从一片黑暗中生出了那么一丝微光。那两个人的身份既然得到了光明神殿的认证,那自己把他们收入学院就有可辨驳的余地了。他马上谢过了安东尼,趁夜去光明神殿求见哈纳祭司。
哈纳正为了战争的事日日祈祷,忙得不可开交,听说霍克斯要找他,只好勉强腾出时间接待了他。霍克斯的头一句话就如兜头浇了他一身凉水一般,让他的心脏骤停了几秒。"哈纳祭司,那尔逊大魔导师奉光明圣殿的谕令来到多洛缉捕恶魔,他们认出,前几天被您招入神学院的苏鲁特、卡斯兄弟就是他们在追捕的恶魔!"
"什么?不可能!"哈纳听了这句话,马上站身来反驳他:"我当时用光明法杖测试过那两个学生,他们是受光明力量选择的,绝不会是恶魔,一定是那尔逊认错人了。"
"如果真是这样就好了,但那尔逊大魔导师说他曾在坦斯见过那两个人,能确认他们就是光明圣殿要缉捕的人。"霍克斯又把那尔逊和肯迪今天对他们说的话重述了一遍,请哈纳想出一个解决之道来。
哈纳冷着脸坐了半晌,一句话也没说。正在霍克斯以为他就要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突然问道:"你是怎么知道那两个学生和我有关系的?"霍克斯答道:"是安东尼魔导师告诉我的,他说那两个学生已经进入了神学院,您应该更清楚他们的情况,还说那两个人已经作为神学院的学生去抵抗黑暗阵营了。"
"是的,霍克斯。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不对头。如果他们真是圣殿所通缉的恶魔的话,为什么要去抵抗黑暗阵营的入侵?我想这件事我们应该再考虑考虑,如果那尔逊认错人了呢?我们不能仅凭他一句话就污蔑一个尊崇光明神的人是恶魔。你还是回去再想想吧,我也得把这件事好好厘清一下。"
离开加布神殿,霍克斯又连夜召集了教师,把自己从安东尼和哈纳那里听到的消息都告诉了众人。那两人的态度十分明确,都恨不得置身事外,不管那两个恶魔的事。霍克斯最后得出了结论――如果那两个学生真是恶魔,这个结果当然会十分严重,但如果没人能找到那两个人和他们对质,那尔逊和肯迪单方面的指认就不能伤到他们半分了。
既然有了目标,霍克斯就以保护参战的学生为名目,派术法学院院长达克、精灵老师费尔南汀、战士学院的剑术老师艾维等与恶魔有过最多接触的人到缔提山脉去寻找那两名恶魔,让他们到前线后随机应变,在战争中借敌人之手除掉他们。
就在霍克斯他们商量如何行事时,那尔逊与肯迪也到了魔兽森林。奉神祭司盖亚等人本来一直围在这里守护着独角兽山谷,但如今战争越演越烈,不少人马都被撤回了缔提山脉,只余盖亚一名祭司在此守候。听说那两个恶魔已回到了魔兽森林,盖亚空自着急,却不知如何处置,只好请那尔逊他们再在这里蹲守些日子,自己好回到圣殿求援。
那尔逊想起当初在山林里死守了一个月,出来后又像吟游诗人一起找了那两人好几个月,最后见面时那个恶魔竟像没事人一样演戏剧的情景,觉得自己这几个月简直就像傻子一样,一点正事也没干,还不如去缔提山脉与黑暗阵营交战。想到这点,他又不禁想起了在海拉见到那个恶魔时的情景――那个恶魔竟然会为了鼓励人们抵抗战争演出戏剧……这令他心里升起了一种奇异的感觉,对光明圣殿不顾战乱,一心要捕捉他们的行为更是难以理解。
那尔逊打定了主意要去参战,无论盖亚怎么劝说也不肯留在坦斯。肯迪也赞成他的选择,反过来劝盖亚在这里安心等待,他们两人可以先去光明圣殿报告他们调查的结果,到时候他们两人可以继续参战,而盖亚这边自会有光明圣殿的人来帮助他们处理恶魔的巢穴。
盖亚听了他们的打算,只觉欲哭无泪,他们连森林外围都进不去,来再多人又有什么用,不过是阻止外人探知魔兽森林之秘而已。不过那尔逊和肯迪无暇再与他牵扯,朝着缔提山脉的方向径自飞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说萧展如自那日演完戏剧,便悄悄潜回了神学院那支队伍,随众人一起赶往两军阵前。队中自有风系魔法师,行进速度也是极快,不消数日光阴,缔提山脉便已出现在他们脚下。这回飞过缔提山脉时,他们仔细观瞧,身下山林中犹然空无一物,和他们上次来时并无不同,便假作无知,问那领头的神官为何不见下面有鸟兽行人。
那神官十分自得地告诉他们,缔提山脉是由光明神族亲自设下的结界,凡是不得光明神认可,不是由神殿邀请之人,都无法见到此山的真面目。待他们将来立了大功,有资格进入神殿时,自能见到神殿及周围真正风光景致。两人听后无话可说,只等自己立下战功才好混入那神殿。
过了缔提山脉,便是他们扎营的地方。各国大军有不少都驻扎此地,而光明神殿的军队自处一地,与其他军队绝不混淆。营地前面便是抵挡黑暗阵营的第一道防线萨斯堡,这堡垒也加持了无数古代法师的魔法,极尽坚固,易守难攻。两大阵营间横隔着一段海峡,只能乘船出击,而光明阵营死死把守离港口不远的萨斯堡,居高临下,占据了地利之便。
林端穆兄弟二人虽然刚入神学院学习不久,但已取得了正式魔法师的资格,便被领队的神官安排了守城任务,当场便随着几名神官一起登上了萨斯堡的城墙,防备黑暗联盟从空中而来的攻击。
到了两大阵营交锋的第一线,他们才真正见识到了战争的残酷。此地战争和中华不同,都是些魔法师相拼斗,就如修道人间正邪大战一般,魔法魔兽漫天飞舞,有时一个魔法就能致数百士兵于死地。而魔法翻飞中,又夹杂了骑士团对冲,双方骑士交接之时,都排成方阵,各仗长枪硬甲撞向对方。这些阵仗之外,还有些捧着大剑的剑士相互博杀,场上喊杀声震天,尸横遍野,真如人间炼狱一般。
两人顾不上感慨,就被头上那些会飞的巨龙骨架惊呆了,龙骨上还站着一身黑袍,遮住面孔的魔法师,看不出是人是妖,正向他们俯冲而来。林端穆一个火球便打了上去,火烧到龙骨上后,竟慢慢变成黑色,转瞬间就从骨架上掉了下来。旁边一名神官用风系魔法将那黑火托开,大声对他喊道:"小心点,这些骨龙非常厉害,他们只畏惧光系魔法,普通魔法对他们并不管用。"
林端穆得了那人提醒,便把原先炼成的光系魔杖拿了出来,挥杖放出一个光球去打那魔龙,果然打断了它两根肋骨,险些没把它打落尘埃。林端穆见此杖好用,马上给了萧展如护身,自己则放出飞剑,要试试能否斩下骨龙。萧展如接过法杖,也潜运内力,将光球射向龙头,林端穆借着他法杖上的白光隐藏飞剑,一道剑光向龙身上所站的黑袍人抹去。
那黑袍人看见白光袭来,只顾呵令骨龙躲闪,却没料到一道细细白光转眼就到了自己身前。赶忙放出法力相抗时,那道白光只绕着他放出的黑色光团转了一转,便将那道法力化解于须臾。黑袍人大惊,一面喝令骨龙转向,一面连接不断放出法力与白线纠缠。此时萧展如的光系魔法也如连珠弩般向他射去,逼得他只好命令骨龙加速逃回大本营。
林端穆见他逃了,便也不再追击,招手收回飞剑时,才发现剑上已浮现了一层薄薄黑气,不由得悚然动容,招呼萧展如来看。
"展如,你看我这飞剑,才与那黑衣人缠斗了这么一会儿,已沾了一层妖气。想来那黑暗阵营所用的法术都有些污秽,你我与人交战时还当以法杖为主,不可轻动飞剑,以免损伤了。"
萧展如见师兄所炼的宝剑不过绞了那黑衣人几次法术,就被染上了黑气,也十分讶异,马上把光系法杖还给了林端穆,"师兄,我还有你炼制的发簪可以克制那些黑暗阵营之人,你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容易吃亏。"
林端穆自然不肯收他的,说道:"不成,那发簪是我用玉清心法炼成,若与人交战只怕被污损。我身上尚嵌有四块光系晶石,交战时我自会运用晶石之力,你不必担心。"两人正在推让,城上又是一道魔法打了上来,数又有骨龙穿透了龙骑士的防御向城内飞来。二人御敌为先,便顾不上法杖该由谁用之事,将身上法宝飞剑一律扔到天上,只求将那些怪物打回原处。
战场
城墙上,各国法师都不停地向企图登上城墙的敌军施放魔法,兼有弓箭手向下射出火箭,将城墙守得密不透风。而城外天空中一队龙骑士也如长城般挡住了那些会飞的魔物。只是攻城军队太多,不时有人越过他们的防守,欲冲入城中。从城下爬来者倒好对付,多是刚登上城楼就被守城之人杀死,而那些自空中飞来的,却都是魔法强劲又难以博杀的异种魔物。
那些骨龙上的魔法师也都精通魔法,能于空中召唤出各种魔物。那些魔物有大有小,都如有灵智般,一出现便向下方扑来,择人而噬。众魔法师上下交攻,极费力气,有不少杀到最后,已施放不出魔法,只好下城休息,再换新人与怪物交战。这么一来一往之间,就有些小怪物趁机咬伤了几个魔法师。
萧展如见那些法师被怪物咬后都倒地哀嚎、极为痛苦,心中极是不忍,也不顾被人看到,手掌一翻,一道玉清神雷便向那些小怪劈去,将它们当场打成焦炭。林端穆本来用魔杖施放着光系、火系混合的魔法杀那些小怪,见掌心雷如此好用,便也将魔杖交于左手,右手轻捻法诀,将神雷打向空中魔怪。他用掌心雷果然比之前用法杖顺手得多,一雷劈下,空中立时清静不少。
正在骨龙背上施放魔物的那名黑袍法师也看见了他,便将骨龙降低,手中魔杖杖尖正对他头顶,放出一道黑色魔光向他袭去。林端穆杖着自己是魔龙之身,腹上又嵌了光明法阵,也不惧他的魔光,脚尖轻点,人便飘飘而上,右手形如龙爪,掌心正迎上了那道黑光。那束光冲力极强,饶他拔地飞升之术练得极好,也难免在空中晃了晃身,心下便有些惊讶,手上不由多运了三分力道,将那黑光拦于自己身前。
拦下黑光后,他便潜运内力,带动腹上光明晶石之力将黑光裹起,反射回其主人之处。那黑衣人不过是个普通魔法师,体力不足,怎当得住林端穆将那黑光扔暗器一般直扔到他身上,当场便惨叫一声,掉落云端。黑衣人所乘的骨龙因失了主人驾驭,正在空中徘徊,林端穆便伸手招来飞剑,又运起光明之力加持剑上,将剑光在那骨龙身边绕成一道光网,直到骨龙被全数消磨成灰才又落回地面,运剑应付其他魔物。
林端穆斩杀骨龙之举城头上的魔法师人人看见,士气也为之大振。城上伤人的小怪物又被萧展如斩杀尽净,守城众人心中原本那些恐惧之心也一扫而清,专心致志,只要杀敌,准头威力倒比之前又强了几分,打得那些攻城队伍全无还手之力,城下敌军尸体几成肉山。
林、萧二人见那些魔法师人人奋力,各各争先,便不再管城下之敌,专心对付空中剩余骨龙。那些骨龙从龙骑兵战阵中冲过来,本就有些损伤,再加上他们兄弟二人法宝飞剑中加杂了光明法力,不消几下便绞成了飞灰。骨龙上站的那些黑袍法师本来也都是法力高明之辈,无如林端穆兄弟不特以法术见长,功夫也极硬,飞得又快,到空中只伸手一指,便点了他们穴道,拿回城头。
他们原先打光明阵营的魔法师时用点穴这一招就是百试百灵,如今用在黑暗阵营的法师身上,效果也是一样出色,不多时便拿下了三名黑暗法师,拿粗绳绑了,交给那些要下城之人,送交上官审问。
经他们这么一打,守城队伍的压力骤然轻了不少,原先提醒他们不能乱用魔法的那位法师便低声问起他们是哪里人,怎么会有这么大本事。他们自然不能说出自己已活了几百年,千年老妖都见过,如何会把几块骨头架子放在心上。只好说自己曾随魔导师学习,还向大剑师学过剑法,将那名魔法师糊弄过去。好在当时又有敌人攻城,那法师也无暇多问,两人趁机遁到了另一处,摆脱了那名法师的纠缠。
直杀到天光暗淡,对面难辨人时,黑暗阵营的的攻击才作暂歇,白日守城官军全数被撤下,又换了一批人来守夜。林端穆与萧展如白日里灭骨龙,擒黑袍法师之事已传得全军皆知,到晚上交接了岗位后便被光明圣殿负责驻防事务的祭司兰泽叫到了指挥部。
二人进了指挥部,便看见一名神情坚毅,体格健壮的白袍法师正坐在一条长桌后,锐利如鹰的双眼不断上下打量他们。他们按规矩行过礼,就叉手立在一旁等那名祭司开口。兰泽祭司观察了他们一阵,见他们举动沉稳,泰然自若,对他们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开口问道:"听说你们今天在城上杀了四头骨龙,还活捉了三名黑暗阵营的亡灵魔法师?"
"是的。"两人也不客套自谦,直接认下此事,等他接着问话。
"你们两个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吧,怎么能杀死骨龙,还活捉了驾驭它们的魔法师的?"
林端穆早知他会有此问,已在心里把谎话圆了无数遍,如今听他一问,立时接下话来:"因为我们在魔法学院学习魔法之外,还学习了剑术,而且经常与战士学院的老师切磋交流,战斗能力不下于战士学院的学生。那些黑暗阵营的法师虽然魔法能力强些,但不擅近战,我们打晕了他们之后再处置骨龙就容易多了。"
"可我听说,你们在城上用的法术,和你们一起守城的魔法师都没见过,十分奇特。而且你们俩登记的是火系魔法师,竟然能用风系魔法飞翔,你们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法术的?"
"这些魔法是我家祖先在魔兽森林中寻到的一本魔法师笔记中所写的。而风系魔法是上课时讲到的,我们用光系魔杖时自然能使出风系魔法。"
林端穆这番话不过是搪塞之言,谁知那魔兽森林正是光明圣殿的忌诲,兰泽听他提起魔兽森林时便不再让他说下去,含混应道:"是吗,你们今天的表现很好,明天还要更加努力,知道了吗?"
林端穆本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不想就这么又被送出了指挥部,回营地后,他和萧展如想了又想,实在不明白那名祭司叫他们去干什么。萧展如倒还没忘记他们是通缉犯之事,担心是那祭司认出了他是光明圣殿正悬赏缉拿的恶魔,才把他们逛去辨认;但看那祭司后来并没显出什么要捉拿他们的意思,又不像是当真认出了他们。两人倒不怕敌人凶狠,只怕被战友认出身份,到时立功不成,反成了别人的功劳,可就得不偿失了。
他们担心归担心,也不能把两年来的成果全数抛下,就此遁逃。两人正烦恼间,林端穆突然想到,见过萧展如的人多,但认得自己的人却是没有,只要将萧展如相貌变化了,他们二人自然安全。于是又将萧展如相貌略作修饰,五官粗看与原来相似,但近看起来却分明不是同一个人了。虽是将萧展如外貌变换了不少,但二人心中还是暗自戒备,看光明圣殿下一步如何行事。
到了第二天,两人正要随昨日那位领队神官出征时,被他带到了另外一队中去,说是防务祭司见他们昨日杀敌有功,升了他们的职,不必再守城,而是到中军正面与敌人交锋。两人听命随他去了中军,见那里站的都是些神官,还有两位祭司带队,并无一个他们曾见过的人。两人站进了队里,就听那两名神官安排打仗的事务。
光明圣殿的这些神官虽说是出城迎敌,主要任务也还是站在后放施放魔法,救治伤员,不用到阵前拼杀,比之那些到阵前冲锋献阵的骑士、战士之流安全得多。但若说有心立功却也困难,毕竟漫天魔法纷飞,也难看出是哪一个放得多些,哪一个伤人少些。
出城之后,两人才知这后方也不安全。光明阵营虽集结了大军与敌人正面交锋,却也挡不住黑暗阵营兵分几路,插到后方来攻城。他们这些魔法师为了自保都抱成一团,须得先施放魔法组成防护盾护住自身,有余力者才能施法抗敌。而这些魔法师保命得多,对战得少,以至前方军士多有被魔法重伤不能再战的。
林端穆与萧展如冷眼观瞧,整个战场极为混乱,各国军士各自为阵,难得有几个肯尽心交战的,只是仗着守城优势,那些黑暗阵营的人又是渡海而来,粮草不继,攻击力不足,才能勉强维持不露败势。不过那黑暗阵营的军士虽不比光明阵营雄壮,魔法师的手段却高得多,能驱使许多污秽魔物,沾人即有死伤,又折了不少光明阵营的守军。
林端穆眼见前方战场乱作一团,敌军竟能长驱直入,拔寨攻城,长叹了一声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光明阵营中竟无一人能统领大局,难怪那黑暗阵营屡次来犯。"他也不能独挽大局,只能默运玄功,手中魔杖射出万道光辉,直袭向敌军魔法师首领,并将腰间飞剑暗暗放出,将敌军施放出的魔法与怪物半路绞杀净尽。
萧展如也一面施放光系魔法,一面也把发簪扔向战场上的一群骷髅妖鬼中间,暗运法诀,将那发簪威力运到最大,只见半空中突地一道白光闪亮,白光所到之处,直如摧枯拉朽般将那些骷髅精全数打散,化为劫灰。
一天下来,两人暗地消灭的妖魔也不知多少,杀得那黑暗阵营的军官有些支持不住,未到傍晚便鸣金收兵。光明阵营的将领们竟不乘胜追击,也随之收了兵回营休息。
如此日日厮杀,过了几日,他们二人便摸清了这战场上的局势,平日也不肯再混在魔法师群中,而是赶到前军中协助那些将士杀敌,帮他们挡下对方法师的攻击。这样厮杀几场,他们在军中便有了些名气,受到各国军士的敬重;敌军中也知道有两名光明圣殿的法师极难对付,将他们恨之入骨。
战争进行得正激烈,每日都有不少各国法师和军队补充到前线来,术法学院院长达克与精灵老师费尔南汀、剑术老师艾维等人也借着这个身份来到了边关。他们一到营中就去光明阵营到处寻找林、萧二人,无如两人积功甚多,早已换了营帐,光明圣殿的人又不愿和他们这等边陲小国的魔法师搭话。故而几名教师虽听说他们立功出名,却找不到他们行踪,只好从长计议,白日里随军出征,夜晚再慢慢打探。
不止达克他们来到边陲,早前离开魔兽森林,前往光明圣殿报信的肯迪和那尔逊二人也已到了阵前。他们倒不知萧展如兄弟也在此地,只是为了支援战争而来,刚一到就联络了多伦国的统帅,之后便留在军中,统领本国魔法师作战。
生变
战争拖得越久,黑暗阵营的攻势就越疯狂。黑暗阵营的统帅正是其帝国的皇帝海尔姆,当初光明、黑暗二族神明各在凡间建立了自己的帝国,光明阵营的洛恩帝国虽早已分裂,而黑暗阵营的休诺帝国却一直传承下来,由身上流有神血的皇族统治。
休诺帝国的新皇海尔姆刚刚继位不久便赶上光明阵营有人假冒女神,阵营内乱的大好时机。他整顿全国军马,自己御驾亲征,欲趁此良机将光明阵营一举拿下。不想他当真率军渡海来攻时,见光明阵营的军备比之平日不遑多让,那名假冒光明神者也不曾兴起什么风浪,帮他减轻些进攻的压力。
黑暗大军跨海而来,又没能在东大陆站住阵脚,给养一直支持不上,而脚下战场又紧临光明圣殿,被他们打扫得干干净净,亡灵法师们想从战场上召唤士兵以为己用都极为困难,只能靠着从西大陆带来的巫妖、骷髅及从异空间召唤来的魔兽制敌。
海尔姆岂能忍受第一次出征就失败的耻辱,不断地从国内调集大军支援他们在萨斯堡的攻城战役,然而最近他们军中亡灵法师的消耗速度却是越来越快,尤其是能驾驭骨龙出战的亡灵魔法师。这些魔法师本来是黑暗阵营在暗争中的支柱力量,也是他们对抗龙骑士部队的主力,他们接连被害,连骨龙也被人用魔法打成飞灰,使得黑暗大军不仅战斗力大降,更是人心惶惶。
为了一挽颓势,他便亲自披挂上阵,对上了光明阵营的中军。身边紧跟着他的就是亡灵大魔导师拉法,指挥着大量亡灵骑士和骷髅士兵保护在自己和皇帝身周。海尔姆以骑兵与光明阵营的骑兵团正面相撞,又派步兵从两翼抄出,攻击光明阵营的侧路。空中除了以骨龙队伍与龙骑兵相抗外,更派出了许多飞行魔兽骚扰龙骑士,以获得更多的龙尸及人类尸体。
黑暗阵营的攻势愈猛,光明阵营的抵抗也越强。林端穆和萧展如现在已和战士一样冲在了战争的第一线,二人奔走时捷逾飞鸟,到处抗下黑暗阵营的魔法袭击,就连黑暗阵营的人也有不少认得他们的,都将他们恨之入骨,却又无可奈何。而二人的名声在光明阵营则传得更广,他们时常在前线迎敌,不像其他魔法师那样躲在军队最后的消息也传开了。
那尔逊和肯迪身在多伦军中,自然也听到了这番消息,肯迪在军中并无职务,还私下到前线去看过他们,果然和传言一样。肯迪虽然一直怀疑他们是恶魔变化,但看到他们奋勇当先的模样,却把从前怀疑又都推到了一边――这两人若真是欲与光明阵营不利,又岂会甘茂奇险,如此卖力与黑暗阵营的人对战?
他回去后便把自己的发现悄悄告诉了肯迪,并说出了自己对此事的分析:"肯迪,我觉得他们不会是光明圣殿在缉拿的恶魔,也许真的只是长得相似的普通学生。如果他们是恶魔的话,怎么会这么尽力地为光明阵营而战?要知道,就连光明祭司都没有像他们这样尽力杀敌的。"
那尔逊其实也没有告发两人的意思,便将自己的心里话也对肯迪吐了出来:"我还是觉得,这个苏鲁特和卡斯,就是我们在魔兽森林里遇见的那对兄弟。不过就算那两人是我们一直在追查的恶魔,我也不想现在就揭发他们。他们……并没有干过什么坏事,甚至在我们去探寻他们的巢穴时也没有杀了我们,而现在,他们又在为光明阵营而战。如果他们真的是恶魔,那么也许我们这些人连恶魔都不如,因为我们谁也不会有那样的仁慈,守护那些一心要杀我们的人的土地,不是吗?"
"那尔逊,我的老朋友,你总是说些我想说又说不出来的话。我也觉得他们没有坏心眼,如果我们能帮他们摆脱'恶魔'的身份,让他们过上普通生活就好了。"
那尔逊和肯迪能找到林、萧二人,达克等人自然也能找到,但他们默默观察了那两人见日后,却一直没有动手。一来是他们自知魔法、武技与二人都绝难相比,二来是那两人如此招摇,竟没有那尔逊和肯迪与他们近在咫尺,竟也都不曾对他们有所动作。那尔逊他们的举动令达克等人十分费解,更不敢主动上去询问,以免坐实自己将恶魔招入学校之罪责,只好留下多观察些日子再作打算。
战争一直拖到入冬才迎来了尾声。洛安达东、西两块大陆之间只隔着数里宽的海沟,海水也不甚深,因此一到冬天便会结上冰。一旦结冰,大船便难过,几场冷雨过后,黑暗帝国便不得不将撤军之事提到日程上了。
为了防止光明阵营趁他们撤军时偷袭,皇帝海尔姆亲率军队断后,让主力大军乘船撤离,自己和亡灵大魔导师拉法亲自带着骨龙军队做最后的冲锋。黑暗阵营撤军的意图光明圣殿也看在眼里,令各国军队尽力打好这最后一仗,尽力多消灭他们些有生力量,好在下次战争中占据主动地位。
最后一战时,黑暗阵营的陆军几乎都已撤到了海上,地面上只剩些巫妖亡灵与光明军拼斗,其主要战场则挪到了天空中。龙骑军中凡有龙不幸阵亡的,立刻被敌军的亡灵法师控制,反戈击向自己的同伴。为了制止这种损失的持续,光明圣殿的法师都数个围在一起,在龙族的尸体落下时第一时间用光幕将其笼罩,好使亡灵法师无法驱使龙尸。
这回打仗时,两队龙骑军掐得极紧,骨龙队伍一面要应付龙骑军,又要分神对付地面的光明法师,只得将高度降到离地面不足两丈。林端穆和萧展如便混在白袍法师中,他们因如今场面不似平日混乱,怕被人瞧出破绽,便不再放飞剑,只是不时举起魔杖偷袭那黑暗阵营领头的骑将。亡灵大魔导师法拉也认出他们就是这场战争中毁去他们无数骨龙之人,新仇旧恨一并发作,手中魔杖连连放出魔法怪兽向两人袭去。
拉法比不得他们从前捉住的那些黑袍法师,魔法要精深得多,他所召来的异兽中也多是有灵智的,仗着自己身体灵活与林端穆兄弟二人缠斗,两人正专心施放光系魔法与那些妖物拼杀,身体却突然一僵,仿佛身体已不是自己的一般。
林端穆的感受最为激烈,他正好好地运用法力,却觉肉身已似被什么东西所控一般,四肢百骇全不能动,而元神之力则被牢牢地封于肉身之中,一丝也透不出去了。他长久以来用法术变幻外形,如今法力一失,身子便颓然倒地,化作一座火红肉山。正在天上施法的拉法虽不知眼前是什么时候跑出来这条火龙的,却立刻抓住了机会,指挥骨龙将利爪插入他的头盖骨中,挖出斗大一块火系晶石来。
"师兄――"萧展如厉声高叫,要上前去护住他,无奈身子却不听使唤,只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几只长了翅膀的黑色小怪兽便趁此机会向他劈头盖脸地飞了过来,把牙在他身上乱咬。他顾不得身上疼痛,运起内力正要挣扎,胸前却骤然一痛,低头一看,一把还沾着那些魔怪黑血的巨剑已从自己胸前露出半截剑身来。他母亲本是灵兽,自幼修持的又是玄门正宗心法,乃是至清至圣之体,因此最难禁受秽血沾染,只觉伤口处出有火焰向身周烧去一般,眼前黑了一黑,一声惨叫抑制不住地从喉中发出。
林端穆虽被骨龙抓去了魔晶,万幸并未伤到元神,一时也还未死,听到萧展如的惨叫声,便勉力抬头向他望去。一看之下,竟是他们在多洛国读书时的老师,那个曾与萧展如对战的剑术老师艾维正将一把巨剑从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而那个艾维身边,就是他们的院长达克和精灵老师费尔南汀。林端穆急怒之下,身子竟能动弹些了,只是失了魔晶,浑身无力。但他见萧展如遇害又岂能不顾?强提魔法,将一口龙炎吹向他们,之后便软倒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
艾维怕被他烧到,便撤了剑,躲到达克与费尔南汀筑起的防御盾里。萧展如见林端穆倒下,吓得魂飞魄散,高叫一声"师兄",右手用力向剑尖一拍,将那大剑生生拍飞出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脚下用力要向林端穆走去,身子却不由自主,寸步难行。
他正在悲痛呼喊,耳边忽然传来隆隆巨响,原来是林端穆受伤过重,已无力凭元神传声,只能以龙声传话:"展如,且莫悲伤。我如今伤重,须闭死关,待出关之日,自当设法再见。你乘飞剑速离此地,不可顾我。"说罢那两只怪眼便猝然合上,巨头也歪了一歪,就此再无动静。
萧展如惊叫一声"师兄",见林端穆头顶上一个血窟窿还在汩汩地往外淌血,便从怀中抽出林端穆炼制的发簪,往胳膊上深深一扎,沾满了鲜血,又尽着全身力气将簪子往外一送,直送到他头顶上那窟窿里,眼看着簪子插了进去才晃了晃身子,倒落尘矣。甫一落地,便就地打了个滚,现出灵兽之形。周围光明圣殿的法师见他变化,都吃了一惊,马上结起了光明法阵将他囚困其中,以防有变。
天空中的龙族见到林端穆化形时,也认出了他们两人正是龙谷的仇人,都向他们围拢过来,海尔姆正打着杖,发现敌人都自回去,也纳闷地往下一看,便看见一头火龙被人掏出晶石后竟还不死,还能有力量发出龙炎杀死周围的法师,不由得大感兴趣,吩咐拉法将这头红龙带回国内研究,拉法亦有此意,指挥几条骨龙将前爪□火龙腹中,冲出龙骑士的包围圈班师回西大陆。
黑暗大军退兵时,光明圣殿的人也顾不上理会,都围上来看他们擒住的恶魔。只见法阵之下横卧着一只体态似鹿非鹿,身披五色鳞片,尾如马尾,头生独角,角上还裹了一层肉的奇异魔兽。这魔兽生得极为美丽,鳞片在白色圣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只是身上流得处处都是黑血,有些破坏了原本圣洁的姿态。
光明圣殿的祭司们早都围上去观看这只从未见过的异兽,并开始争执这是什么物种,要如何处置。一旁早已被他们挤开的艾维等三人都在心中暗自庆幸,若当时没下决心用魔法阵封住他们的力量,并将这只魔兽杀伤,那将来他们被人发现真身时必定会连累到多洛。如今他们有了捉住恶魔的功劳,就不怕再步上坦斯的后尘的。
祭司们也没有忘记他们的功劳,用铁笼子装了萧展如之后,便允许他们也跟着回到光明圣殿请功,并要他们如将何发现、擒获恶魔之事从头到尾叙说清楚。那尔逊和肯迪也一路尾随他们回去,眼光一直不离笼中的萧展如。他自受了伤后一直不曾得到救治,邪秽入体,伤口收得极慢,黑血顺着笼子一路点点滴滴,落在草地上时,不时便开出一朵朵半圆形的怪花,花瓣厚实,脂光润泽。那尔逊见别人并不注意这花,便自己摘了几朵,闻之清香扑鼻,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只好先收起来慢慢研究。
被俘
光明阵营在这次战争中不仅大获全胜,又活捉了曾搅得光明圣殿日夜不安的恶魔,又除掉了和恶魔同道的魔龙,因此各国上下无不欢喜,十三位国王和这次战争中的英雄都进入光明圣殿庆功。多洛国国王是这次盛会上最感光荣的一位国王,因为光明圣殿通缉多日的恶魔正是他麾下的魔法师发现并捕获的。
光明圣殿大排筵席,请十三位国王及各国统军领袖入席。艾维、费尔南汀和达克因为捕捉恶魔有功也特准列席。庆功宴自夜达旦,众人纷纷夸耀自己国家的战绩,尤以多洛国国王最为自豪,不断夸奖国立魔法学院的各位老师。直到日上三竿,大祭司才吩咐散了宴,让各人都回去沐浴更衣,好祭祠光明神。
祭祠大典举行得极为排场,十二位奉神祭司在神殿内对对排开,高唱赞歌,大祭司在十座光明神像前舞蹈礼拜,将他们这次大战获胜的消息传递给神。各国国王跪在神殿内的地毯上,双手合十,贴在胸前,口中虔诚地讼着光明神,祈求光明神保佑他们的国家和王族。祭祠将近结束时,四名神官抬着银笼进入了神殿,笼中装着的正是困扰了光明圣殿两年有余的恶魔化身。
此时萧展如已被神官洗剥干净,止住了伤处的出血,用白色丝绸盖了起来,又装入了秘银制成,底部画满能吸收力量的魔法阵的新笼子。他的原身乃是麒麟,正是百德皆备的仁兽,如今虽然受了伤,无法保持人形,其端严美好之态却不曾稍减。见到他这般模样,就连光明圣殿的祭司们也无不动容,各国国王更是交头接耳,纷纷议论,都欲知道眼前这只到底是什么魔兽。
萧展如正在昏迷中,被他们嗡嗡蝇蝇的声音吵醒,张开眼时只见周围一片模糊,万物皆被白光笼罩,看不清楚。只见自己鳞甲覆身,已现了原形,身上还盖着一片白布。他头脑此时还不大清楚,见到那块白布时,竟尔想出一句诗来――野有死麇,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想到这句后,脑海中紧跟着浮现出林端穆的面孔,满面华光,正与一个姑娘谈笑,而他们脚下,正是一只被白布包住的麒麟。
"师兄不可啊!"萧展如也分不出是想是梦,一时心恸欲裂,开口叫了出来。他叫了一声后,终于清醒了过来,才知道自己已被人装进笼子展示,而师兄如今已被人所害,闭了死关,不知何日才有再见的一天了。想到这里,他便蜷缩了身子,将头埋入那块白布下面,闭上双眼,一遍遍回忆着他们在魔法学院时的情景,却始终想不通那些老师与他们有何仇恨,又什么要致他们于死地。
那些神官正在祈祷,听见他一叫,都全身戒备,紧盯着他的笼子,唯恐他生出些异动来。却见他又将头埋下,半晌不见动静,才放下心来继续颂神。周围的国王们听他说的语言与洛安达各国都全然不同,都觉得十分好奇,唯有吉里翁想起自己曾受人蒙蔽,将这么个魔兽当成女王,以致坦斯如今国不成国,自己这个国王几乎成了光明圣殿的囚犯,恨不得当场便把他拆骨剥皮,一口吞下去。
好容易等到祭神结束,他才有机会向大祭司要求把萧展如带回国内处置,而同时,罗耶斯、毕加两国国王也提出了同样的要求,要把萧展如交给龙族泄恨。三国国王都言辞恳切,再加上殿外还有龙族的使者正满怀怒气地要把萧展如抓回去领罪,光明圣殿也不能太强硬地拒绝他们的要求,硬要保下萧展如。
可是在解开独角兽山谷前那个魔法阵前,光明圣殿也绝不能让萧展如落入别人的手里。大祭司考虑了一会儿,便答复他们三人道:"这个恶魔在光明阵营惹出了极大风波,就连此次黑暗阵营大军来袭也与他有关,所以按我的意思,是想先把他送到各国去展示一下,让人民都看到这恶魔的真面目,再用他祭神,你们觉得如何呢?"
"难道不能将他交给龙族处死吗?然后再将他的尸体制成标本,到各国展示?"罗耶斯国王塔斯杜率先发问,毕加国王维奥拉也随之附和。
大祭司岂能此时便把萧展如弄死,坚拒了他们的要求:"不行!这只魔兽十分奇特,还能化成人形,如果让民众看到他从魔兽变成人,比起一只死兽的警诫效果更好。塔斯杜陛下,维奥拉毕下,这件事请你们向龙族解释一下,等到将这只魔兽在各国展示毕了,光明圣殿会给他们一个交待的。"
两国国王和龙族的使者商谈许久,决定接受光明圣殿的安排,不过坚持要求在展示结束后由龙族亲自处死萧展如,大祭司也答应了。至于坦斯国王吉里翁,他的要求虽然没能得到满足,大祭司却承诺恶魔在坦斯展示的时间会是各国最长的,而且在坦斯各地都会停留一段日子,让全国上下的民众都有机会看到这个恶魔。
此事议定后,大祭司便颁下谕令,让几位祭司准备送魔兽到各国展览。而此次展览中最为重要的一件事便是将萧展如带到魔兽森林,要他解开那里的魔法阵。因那尔逊与肯迪曾去魔兽森林追缉过两名恶魔,对那里最为熟悉,大祭司便特意请他们二人留下,协助祭司运送萧展如下山。两人正对萧展如兄弟有些愧疚,便答应了大祭司的要求,打算沿路上多照顾他一些,免得他死前受太多苦。
安排好行程,大祭司便带了盖亚,卡洛雷斯等人亲到后殿审问萧展如,并要他说出进入独角兽山谷的方法。萧展如身被重伤,脑中也只顾想着师兄之事,哪有心思理他们?任那大祭司百般探问,就如泥胎的菩萨,木刻的金刚,不言不动,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大祭司气极,威胁他道:"你已经是我们的阶下囚了,如果你老老实实地带我们去独角兽之谷,我就饶了你的命,还放你回山里生活,你如果不答应的话,我就剥了你的皮,让你和那只火龙一样的下场。"
萧展如猛地抬起头来,两眼直盯着大祭司,怒火迸射,问道:"你们把我哥哥的遗骨弄到哪里去了?"
众祭司都是头一次见到会说人话的魔兽,不由得啧啧赞叹,刚要称颂光明神的神迹,又想起眼前这只魔兽不是光明神恩宠的造物,只得把那声赞美又咽了回去。大祭司见他终于说了话,十分高兴,随口骗他:"如果你想知道那头魔龙的下落,就老老实实地把进入魔兽森林的方法告诉我们,不然的话,你哥哥的尸体就会被扔到亡灵导师那里制成骨龙傀儡。"
这种威胁在光明阵营是极严重的,只是大祭司以为萧展如是黑暗魔物,不知他怕不怕这样的恐吓。果然萧展如目光也滞了一滞,过了半晌才艰难地问道:"你要我拿那些独角兽的性命,换我师兄不被制成骨龙?"
大祭司见他话语间已有些松动,赶忙打蛇随棍上,答应道:"是的。你不过是一只魔兽,要独角兽能有什么用处呢?带我们进入独角兽之谷,不仅你哥哥能被妥善安葬,你的性命也能保住,这样不是两全其美吗?"
萧展如想不到这些人竟会如此无耻,以师兄的尸身来要挟他。师兄当时虽说了要闭死关,可是这尸身一但被做成骨架,他的元神也必定无处依附,到那时无论是转世重生或是另觅房舍,元神都必定会有所损伤,甚至一不小心,就有魂飞魄散虞。但若为了师兄姓命,便将这些独角兽卖给眼前这些人,他又怎能做得出?就算他这般做了,那些人也未必能放过师兄的肉身……
想到此,他灵光一闪,突然想到,那光明圣殿与黑暗阵营一向势不两立,就算师兄遗骨落在他们手上,又怎会交给黑暗阵营之人?更何况师兄所占肉身乃是龙族所有,那些龙族的亲爱之情他曾亲见,若得到了师兄肉身绝不会加害,反而会好生安葬。想来这光明祭司不过是看他是兽身,以为他愚蠢可欺,故此编造谎言而已。
他既想通师兄必定无事,脑子便活泛了,倒要顺着他们的心思,想出个救独角兽的法子来。他故意装出一幅为那些人所逼,无法可想的模样,紧咬牙关,慢慢地吐出一个"好"字来。沉默良久,又加了一句:"我哥哥设下的阵法,只有他才能解开,我也只知道进入独角兽山谷的办法。"
"怎样才能进到独角兽山谷里,不,怎样才能进入魔兽森林?"大祭司立刻问道。
萧展如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直到已看得出他心浮气躁时,才缓缓答道:"只有一个办法才能让他们进入独角兽山谷,那就是……独角兽。只有独角兽才能冲破我哥哥设下的魔法阵,把你们的人送进山谷里去。"
"独角兽――"这下子轮到光明圣殿的人发愁了,要知道独角兽是光明圣殿最宝贵之物,岂能轻易带出缔提山脉,但若不按萧展如说的带独角兽去魔兽森林,只怕是连森林外围也进不去,已后就无法得到新的独角兽了。慎重起见,大祭司又重复问了一遍:"用独角兽就能解开那个魔法阵?"
萧展如看着周围祭司们脸上□裸的贪婪和欲望,鄙夷不屑之意几乎形诸于外,勉强按捺着答道:"我是说,独角兽可作脚力,将你们的人送进独角兽山谷去,而非独角兽能解我哥哥的法阵。"
"什么?"大祭司的脸色越发难看,光明圣殿里现有的独角兽还不满十只,就算照着萧展如的说法把独角兽都带去,只有十人能进入独角兽谷,又能得到几只独角兽回来?这种魔兽也是十分狡猾凶狠的,极难捕捉,又不能在独角兽谷外繁育,如若不然,他们早就不必再发愁没有独角兽了。
"那你又能带几个人进入独角兽山谷呢?"卡洛雷斯凑上近前,对大祭司说:"大祭司阁下,我们不能单凭这只魔兽几句话就相信他,毕竟他曾在坦斯假冒过女神,是一只极其狡猾,又善于撒谎的邪恶魔兽。"
"是啊,而且他的目的一直就是独角兽,如果我们贸然把独角兽送到那里,很有可能中了这只狡猾的魔兽的圈套,反而让他借着魔法阵把我们的人都杀了,再夺走独角兽怎么办?"盖亚在魔兽森林外蹲得时间最长,在魔法阵中受到的挫折也最多,是以他对那魔法阵十分畏惧,生怕再在里面出点什么事。
那几个祭司又聚成一团,商议了许久,既怕一路带着独角兽出了事故,又怕萧展如骗了他们,始终定不下主意,最后还是决定由卡洛雷斯带人押着萧展如去独角兽之谷,不带独角兽前往。反正萧展如总能进入山谷,卡洛雷斯等人都具有大魔法师的实力,哪怕只有一人能进去,也能捉到几只独角兽。何况他们若以那只魔龙相要挟,萧展如定然要为他们捕捉独角兽回来。
萧展如本想借这机会骗他们送些独角兽回魔兽森林,想不到他们竟不上当,还拿林端穆的尸身来威胁自己替他们捕捉独角兽,暂时也无法可想。加之他胸前背后伤口疼得厉害,干脆也不管那些人如何,将身子全缩入白布下面,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示众
光明圣殿那里定下了日子,便还由卡洛雷斯、盖亚各带了一队神官和圣骑士护送萧展如到各国展示,而那尔逊和肯迪刚充作护卫,一路随行。因为龙族十分记恨林端穆占了火龙马尔斯肉身之事,他们先顺着大陆南部各国行进,走到多洛后再绕行北方诸国,最后在罗耶斯进行展示后,便将萧展如送交龙族任意处置。
一路上萧展如都把身子缩入那块覆体的白布之下,拿舌头舔舐伤口,促其愈合――他手臂上自己刺的伤口早已好了,但胸前那一剑却迟迟不愈,累得他日日运功低御妖毒,无力现化人身。想他自一落生,便由父母施法力为他保持人形,及至父母亡故后,也有师父护持。待他修道年久,自有余力常保人形,如今兽身为人所见,乃是平生未有的耻辱。
他虽受此奇耻大辱,却还耐得,最难忍受的是如今林端穆不知下落。萧展如被人关在笼中,眼前心底,全是战场上林端穆身被重创,还尽余力为他驱敌,只求他一人逃脱的情景。他心绪纷杂,想的都是林端穆,把光明圣殿那些押送官都视如无物,对他们送到嘴边的各种食物更是不屑一顾。
他自打被光明圣殿所俘之后一直不曾进过饮食,卡洛雷斯怕他撑不到坦斯就要饿死,便叫几个骑士钻进笼子去掰开他的嘴,把菜蔬肉块填进去。四名骑士遵其命令钻进了笼子,将萧展如身上的白布扒下,又按住他的四蹄,就要把肉塞进他嘴里。萧展如挣扎不过,便用角去顶他们。那角外虽是裹了一层皮肉,看着不甚锋利,却是一项天生的护身法宝,轻轻一蹭,便将那些人皮肉擦破,筋骨撞折,痛得他们当场倒在笼中动弹不得。
卡洛雷斯等人大惊失色,赶忙举起法杖,施放惩诫之光,意在先打伤萧展如,再救出他们那些光明骑士。萧展如自从天劫后,皮骨坚逾精钢,任何魔法打在身上只如清风拂过,因此不惧怕那些人施法。笼中四名光明骑士趁着魔法师的掩护,挣扎着逃出了笼子,再也不敢进去。卡洛雷斯也不敢真伤了萧展如,便收了法杖,背地里骂了他几句不知好歹,干脆也不再给他送吃送喝,打算让他吃些苦头。
有风系法术助力,走了不上三两日,他们就到了最靠近大陆西南方的辛塔国国都,几名光名骑士把萧展如抬到了光明神殿前的广场上,让民众任意观看魔兽。辛塔国上下早已知道了恶魔将被送到道都展示之事,都围到广场前观看,还不时有激愤之人向萧展如存身的笼子丢些烂瓜烂菜,或吐口水的;也有些魔法师和小偷悄悄地将魔法和小刀向他身上扔去。
好在萧展如护体真气未散,在他身外隔成了一层气罩,那些脏物不能沾到他身上,魔法与刀剑更不能伤他。只是这般羞辱,他却从未尝过,就算在光明圣殿,那些真正与他为仇之人也不曾这样对他。而这些民众与他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那些攻击他的人中还有他曾在战场上见过的,救过的,为何这些人倒恨他至此?
他实在想不明白,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笼外群情激愤的百姓,任由那些人一遍遍咒骂他,往他身上掷各种东西。直到天色已晚,光明圣殿的人将笼子装上大车拉走,那些人还不依不饶,追着看他,骂他,足足跟了他们十余里路,人群才渐渐散去。
人群散后,萧展如默默地将笼中的东西都扫除出去,胸中如有块垒,却无酒可浇,唯有长歌当哭,唱道:"高山种小麦,终久不成穗。男儿在他乡,焉得不憔悴。"他前蹄点在笼底打着拍子,再三咏唱,泪如连珠,滚滚落下。那尔逊在外面听见他的歌声,虽不知唱辞,却也觉得声音十分哀苦,不禁心生怜惜。又想起来他一直未进饮食,怕他饿坏了,就悄悄拿了水囊和面包,到车上喂他。
萧展如正在自伤自怜,见到那尔逊来看他,倒怔了一怔,刚想问他来做什么,又想起他也是光明圣殿的爪牙,来此必无好意,便低下头去不理他。那尔逊将面包放进笼子里,又把水袋拧开递到他身前,示意他吃喝。见萧展如看也不看他一眼,就低声劝他道:"快吃点吧,就算你是黑暗神族,也不能不吃东西啊。难道你真的要饿死自己吗?"
萧展如这才知道他是好意来劝自己,强忍悲痛答道:"多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不需要吃喝也不会死的。你为什么要给我送吃的,你不恨我吗?"说到恨字,眼中泪水再忍不住,顺着两腮流到了地上。
那尔逊见他哭得可怜,实在不忍心放下不管,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笼子里摸了摸他的头顶,安慰道:"别太难过了,他们也不是真的恨你,只是他们觉得你是不敬神的恶魔,才会这样对你。不过,你真的不用吃点东西吗?这样伤口可能会好得快点。"说着,他想起自己在路上发现的那些黑色花朵,便拿出一枝来问萧展如:"这个花是我在路上看见的,好像是你的血滴到地上,就长出了这种东西,这到底是什么?"
"灵芝……"萧展如惊讶道,仔细闻了闻,认定其上并无邪气后,便一口从那尔逊手中叼了过来,三嚼两嚼便咽了下去,生怕那尔逊又抢走。那尔逊不知灵芝是什么,见他狼吞虎咽,便以为是他爱吃的食物,又从口袋里掏了四五朵出来,一股脑塞给了萧展如,微笑着叫他快吃。
萧展如见那尔逊将灵芝给他,就觉得他还算是个好人,便自己吃了三个,剩下一个推给了他,让他留下,那尔逊就问他这是什么草,有什么用。萧展如现在对人也生出了几分防备心,怕他知道这灵芝仙草的功效后要将自己取血制草,便不肯再与他说话,又背过身去缩成一团。那尔逊见他这副态度,情知是他不爱理自己,就收拾了东西,回到了自己和肯达所乘的车上。
过不多久,他们一行便到了坦斯,虽说是要在坦斯每个地方巡展,但光明圣殿的目的主要在魔兽森林,因此其他地方不过是路行经过,唯有到达王都拜耶时,那些光明圣殿之人才停了下来,将萧展如抬至在广场示众。
这次展示在坦斯引起的反响是极为热烈的,坦斯这两年几乎成为光明圣殿的附庸,各处都驻扎着外国军队,这笔帐自然都被人算到了萧展如兄弟身上。如今见到他被关在笼中,都恨不得生食其肉,生寝其皮,才能解心头之恨。甚至不少民众挤开了警卫冲到笼前,拿着刀枪等向他身上乱刺。
萧展如这些日子路途颠簸,身上也不舒服,由得那些人对他任意侮辱,只闭着眼默默承受。突然,他耳边传来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子声音,清清楚楚地叫道:"萧展如。"
萧展如听到自己的名字,一个激灵便站了起来,向那声音来源处喊道:"师兄,我在这里!"
那声音复又传来,这回说的却是坦斯语:"果然是你,愿来你的真面目竟然是一只魔兽,哈哈哈,我们竟然把一只魔兽当成女神,哈哈哈……"笑声中充满苦涩、懊悔、怨恨,其种种情绪交杂,不一而足。萧展如这才回过神来,想起林端穆已闭了死关,此时绝难出关,能叫出自己名字的人只有沸血佣兵团中人。
他仔细看时,果然发现眼前站着两个浑身黑毛的高大男子,其中一个赫然就是沸血佣兵团的兽人战士奇亚拉。奇亚拉见到萧展如抬眼看向自己,便惨笑道:"妖魔,想不到你也有这一天,我们沸血都是因为你才会解散,坦斯也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哼,你的那头魔龙现在已经被黑暗阵营制成骨龙,永远徘徊在生死之间,不得安眠了。而你,你将来也一定会向它一样,永生永世受到神的诅咒!"
奇亚拉这些话,如同一道落雷般劈进萧展如心底,惊得他猛冲到笼前,将头探出栏杆,就要去咬奇亚拉:"你说什么?我师兄怎么了,他到底在哪里?"他的头甫一伸出,就被旁边的人揪住顶瓜皮的毛,用手乱打,此时他连疼也觉不出了,只顾问周围的人林端穆的下落。然而周围何尝有一个人肯答他,都凑上前来,想趁此良机打死这个妖魔,光明神殿的人忙过来驱赶人群,好护住他性命。
萧展如急得脑中一片混沌,当场便现出原形,不顾身上□,伸手便将面前栏杆向两边拉去,欲从笼中钻出去找奇亚拉问话。他这一现原形,周围的人便顾不上打他了,都把眼睛在他身上逡巡,恨不得粘下一块肉来。唯有光明圣殿的骑士们还以自己的任务为先,合力施放了一个束缚魔法,将他牢牢捆在笼板上,又拿了块布将笼子遮住,抬到车里,急急用魔法拨开人群向外冲去。
待他们离开了拜耶,那尔逊又登上了他那辆车,找了几件衣裳扔进笼子里,让他穿上遮羞。此时萧展如又变回了兽形,也不要他的衣服,只盯着问他:"我师兄怎么了,怎么会被制成骨龙的?他已经死了,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
那尔逊怕他发疯,不敢告诉他那具火龙的尸体已经被黑暗阵营的人带走之事,只说并无此事,火龙的尸体还在光明圣殿那里,那只兽人不过是骗他云云。萧展如听了半晌,才定了神,想起光明圣殿的人说过,林端穆的肉身在他们手上,料想不会有所损伤,这才慢慢安静下来,脑中思绪流转,又想起奇亚拉之前那番满含怨恨的话语。
他在洛安达大陆的生活,便是从与沸血佣兵团相遇开始,之后无论经历了多少事,认识了多少人,他始终把沸血众人当作自己最初的好友,也曾尽力帮助他们。而他们为何却一直对自己抱持恨意呢?若是为当初自己被认作女神一事,此事又如何能怪他,分明是这些坦斯人自己错认,他又不懂此地方言,才至误会一直未能解开而已。
况且当初若不是那光明圣殿先认定他是女神,后来又把他当作恶魔缉捕,也不会惹出这些事端来――他自来到洛安达大陆后,一切麻烦是非都是由那光明圣殿而来。先是残害独角兽,又迫害他们兄弟,此次师兄身殒,他受凡人羞辱也均是拜光明圣殿所赐。
萧展如心中暗暗起誓:冤各有头,债各有主,那些凡人不过是受人煽动,尚可原谅,但这光明圣殿实在是欺人太甚,待我身子大好之日,便是叫那光明圣殿血债血偿之时。
回洞
离开拜耶后,他们一行分兵两路,一路是那尔逊和肯迪作祭司打扮,领着一队光明骑士,簇拥着一辆大车,作为幌子在坦斯各地巡行;而盖亚、卡洛雷斯两人则亲自带着萧展如直投魔兽森林而去。萧展如伤口尚未痊愈,一心只要先养好伤再去挑了那光明圣殿,救出林端穆,成日闭目敛息伏在笼底。
自打上回那尔逊将灵芝喂给他食用,他自己疗伤时速度便快得多了,待到他被抬到魔兽森林外时,内里的伤已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创口处仍是皮肉翻卷,看着十分吓人。盖亚和卡洛雷斯见他伤重,对他也不大防备,一路上逼问他如何解开魔兽森林的魔法阵,有时见萧展如并不回答,便施法将光束向他的伤口处刺去。他本来就是因邪秽污染,伤口才收得慢,那两人往他伤处施放光系法术,倒为他拔除了不少污物,皮肉上的伤看看也将好了。
到了地头,就有守在森林外的神官和骑士来迎接他们。盖亚把盛着萧展如的笼子放下,拿魔杖威逼他解开森林外的阵法,好让他们一行通过。萧展如冷笑道:"我在你们那里已经说过了,只有独角兽才能穿过森林外的结界,你们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
盖亚见他不肯解开法阵,就让六名圣骑士抬起笼子,自己一手抓住栏杆,径自向魔兽森林中走去,边走边说:"我就不信,你们自己设下的魔法阵,自己不能出入自如。我今天就试试你能不能代替独角兽。"
他们几人往前走去,卡洛雷斯和其他神官都举起法杖对准萧展如的笼子,以防他利用这魔法阵生出什么变化来。未等他们走近魔兽森林外围,眼前那一片茂密层林就霍然消失,只余下一片荒原,其情景就和盖亚初到魔兽森林时所见一模一样。盖亚见无法进入森林,又想起自己当初被困在这阵法中时受的委屈,无穷恨意都发泄到了萧展如身上,举起魔杖就往他身上施法。
萧展如毕竟已修成仙体,不惧他魔法厉害,只将伤口对准白光,好借他圣光驱除妖秽。待盖亚气出得差不多了,卡洛雷斯才过来劝他手下留情,以免坏了萧展如性命,他们大伙都无法进入森林。
盖亚犹自不肯罢休,喊道:"大不了就运几只独角兽过来穿越结界,就算开始慢了点,等再从森林里捉了独角兽出来,再驮人进出,也就快了。"说罢,见魔法打在萧展如身上并未留下伤痕,又从光明骑士手里拿过了一把剑,照着萧展如头颈处划去,威胁他将魔法阵解开,不然就杀了他。
萧展如将头避过一边,诳他道:"这阵法是我哥哥设下,若他还在,自然能解开。我却不知解阵之法,你们若要进去,只能由独角兽驮进去。"
"胡说,那尔逊大魔导师和肯迪魔导师都曾进到森林里去,森林当时也毫无变化,你这个魔法阵必定还有让人平安进入的条件,快说出来!"盖亚见他不肯说实话,举剑朝着他身上肉多的地方乱刺,想让他吃些苦头,老实交代出入阵之法。
萧展如恨极了眼前这些人,本想就此将他们弄进林中杀了,又指望着他们把独角兽弄来,便忍了又忍,说道:"还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人进入森林,那就是,你们不要再信光明神,而是奉我为真神。只要你们抛弃对光明神的信仰,我就能带你们进入魔兽森林。"
那些光明圣殿之人闻言,都是大怒不已,以为他是在戏耍自己。盖亚气得什么都不顾了,命令诸人后退,待魔兽森林原貌又浮现在他们眼前时,就吩咐一名火系神官将森林烧毁。那神官怕烧到独角兽山谷,不敢动手,盖亚发狠道:"怕什么,有水系神官随时在旁边准备灭火,你只管烧就是。哪怕是一棵树一棵树地把这座森林烧干净,我也要找出他们布下的法阵,再把这魔法阵亲手毁了。"
卡洛雷斯也觉得有理,叫神官们只管按盖亚的命令行事,只要不烧到独角兽山谷,就将整片魔兽森林夷为平地也不要紧。那名神官战战兢兢地按着他们二人的命令行事,手挥魔杖,放出一条火龙向他眼前的古树绕去。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眼前的森林已被一片黑云笼罩,树木花草早已不见其踪,唯余黄沙遍地,飞岩滚石,而那火龙早已被云层中的雷电绞散,化为乌有。虽是云层未曾罩到他们头顶上,那些祭司、神官等仍是吓得呆若木鸡。尤其是那个放出火龙的神官,已瘫软在地上,涕泗横流,魔杖也滚落一边,顾不得捡了。
盖亚看得焦躁不已,对萧展如咆啸道:"快把魔法阵解开,否则我就把你扔到那里面去!"说着便将笼子浮起在空中,作势要扔进云层里。卡洛雷斯怕他真扔了,那些雷会把萧展如劈死,他们以后就更难进到森林里去了,赶忙阻止了他,把萧展如的笼子放在自己身后护着。
盖亚还不死心,又折腾了几回,都是一样的下场,才终于死了心,又把主意打到了萧展如身上,竟试着用魔法将他和笼子一起往魔兽森林里送,看那森林中可有变化。未及那笼子飘进阵内,卡洛雷斯就拦住了他,教训道:"盖亚,你疯了吗,竟要把我们千辛万苦才抓到的魔兽送到他的巢穴里去?我看你最好还是去清醒清醒,马上回到神殿把这件事告诉大祭司,请他示下该怎么办。"
盖亚虽然不服,但卡洛雷斯的年纪比他大,资历比他老,说出的话他是不能不听的。卡洛雷斯既然命令他回去请示,他也只好收了满心的不快,回到光明圣殿谒见大祭司。盖亚走后,也没人再故意折腾萧展如了,他趁着这机会调息运功,一面治疗伤处,一面积累真元,好有力气一举逃脱樊笼。
卡洛雷斯当初在坦斯见到萧展如时,曾把他认作真神,如今细细打量,觉得他虽是兽身,但身上并无一丝邪气,反而是清气逼人,比之光明圣殿的祭司也不遑多让,难怪他在坦斯会被人认作女神,在多洛时又能混入神学院。只是他与独角兽关系实在太近,触动了光明圣殿的根本,如若不然,这么美丽的一只魔兽,他们也不忍心杀了,倒不如留着当作光明神降下的神迹了。
想着想着,卡洛雷斯忽然想到,这只恶魔打一出现就有独角兽随身,后来更在独角兽山谷设下结界,阻止光明圣殿捕捉独角兽,莫非它与独角兽有什么关系?既是这么想着,他就加倍仔细观看萧展如,越看越觉得他虽是身披五彩细鳞,身形也比独角兽纤细些,头上独角外又裹了一层皮肉,但看大略外形,与独角兽确有相似之处。且它身上清圣之气,尤过于一般的独角兽,莫非这魔兽并非恶物,而是独角兽变异而成?他只在脑中思虑,并未对人说过,不过此后对萧展如的态度却一日好似一日,那些神官、骑士想伤害萧展如时他都一一阻止了。
有了卡洛雷斯相助,萧展如修行时无人干扰,进境便快得多,伤口也终于平复,不再疼痛。身子好后,他想到自己的飞剑还不知在何处,若能召来护体,将来逃走时也方便得多,便运用玉清心法,召唤飞剑。好在那剑已被他炼得与元神相合,一念才动,便有反应。那飞剑本在他受伤时失了禁制,落在战场上,因剑身短小,又无主人操纵,光华不显,故而未被人拿走,一直留在战场上,他一召唤,便疾飞而来。只是萧展如身无寸缕,既不能回复人形,又无处藏剑,只好指挥飞剑先留在林间。
飞剑才被他召来,盖亚祭司便带着另外三名祭司并一队神官,驱赶着五只独角兽到了魔兽森林外围,向卡洛雷斯转达大祭司之命,让他与他们四人合力进入魔兽森林,想办法多捉些独角兽回来。
他们正说话间,那五只独角兽都向着萧展如屈膝跪拜,不敢起身。原来萧展如之母是百兽之王麒麟,他生具父母之能,凡披毛带角之兽,无不受他降服。只是他化身凡人时,故意压抑自身气息,寻常野兽认他不出,如今现了原身,那些独角兽便受不了他的威压,只敢拜在他面前,不敢直视。
萧展如见他们听信了自己胡诌的那一套,要把独角兽放进森林里,便趁此机会,用内力传音入秘,叫那几只独角兽进入森林后,只管往独角兽之谷去,谷外有他师兄设下的禁制,凡人一旦进去,便不能出来。到时候它们只要留在阵法中等他,待他脱身后自然会入阵去救它们。
他吩咐妥当后,就叫那几只独角兽起来,预备带那些光明圣殿的人进去。他这边打算得虽好,可光明圣殿那方的行事却出忽了他的意料。卡洛雷斯自从对萧展如的身份生疑,对他一直备加留心,如今又见到独角兽对他行礼,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把他当成独角兽中王者。他灵光一闪,心生一计,叫神官给那几只独角兽套上笼头,又把萧展如的笼子拴在独角兽身上,又向盖亚等人说明了他这些日子的猜想。
说罢,他又自得地说道:"那只魔兽如果真的是独角兽之王的话,我们就不必冒险进入独角兽山谷了,只要把它放在谷口,再向那些独角兽喊话,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出来,他们的王就要被处死,独角兽必然会出来,我们也就不必冒险进入独角兽山谷外的魔法阵了。"
盖亚等人虽不大相信萧展如是独角兽之王,但也都看见了独角兽跪在他脚下的情景,觉得这么做有益无害,便都同意了,各骑上一头独角兽,就要往森林中走去。那些独角兽在光明圣殿里都被圈在房中,几乎无走路之时,如今身上驮着人,又拉着一只笼子,走得非常缓慢,盖亚有些着急,想往独角兽上施加风系魔法,又怕引起魔法阵异变,只好拿法杖当作马鞭向独角兽身上打去,腿下也不断施力,逼它快走。
萧展如看得两眼冒火,恨不得当下就收拾了他,只是光明圣殿人多势众,这几个祭司也都有些法力,独角兽尚未安全,他不能轻举妄动,只好忍下这口气,解开了森林外的禁制,让这几个人能进入林中。
他们前脚进入森林,萧展如后脚就又打开了阵法,将这五名祭司与外界隔绝,又趁他们不注意时招来飞剑,将几根栏杆截断,之后将身合剑,化作一道银光,径自飞回洞府。有分教:打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
他回洞后见满洞家什如旧,针线犹存,唯有师兄如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一时情思难抑,忍不住又落下几滴泪来。转念一想,如今仇人还在眼前,不是悲泣之时,便将昔日林端穆给他缝的衣履穿好,又系了冠带,佩了饰物,将飞剑招在手中,脚踏一道五彩祥云,直冲着卡洛雷斯等人飞去。
他脚下速度自非那些独角兽可比,这一来一回也不过一柱香工夫。待他杀回那些人面前时,他们还未发现银笼已毁,见他挡在面前,都厉声喝问他是何人。只有卡洛雷斯和盖亚曾见过他的人形,认出他就是应当被他们关在笼中的异兽,回头一看,那笼子已坏,便知是萧展如已逃出生天,回来找他们报仇了。
卡洛雷斯大喊一声:"杀了他,他就是我们捉住的魔兽,不能让他跑了!"几名祭司手中各扬法杖,一道道魔法如不要钱一般往萧展如身上打去。卡洛雷斯还把魔杖顶在独角兽脖子上,威胁道:"魔兽,你最好乖乖投降,否则我就把你的这些同族都杀了!"
那些独角兽也知道如今自己已到了生死关头,若萧展如胜了,它们便可回到家园,若是那些祭司胜了,不只它们,就连谷中同伴也难逃独手,纷纷使出几十年没用过的力道,上窜下跳,想把背上的人颠下去,又制造出幻影要迷惑祭司们。
那些祭司们虽然手执光系晶石所制的法杖,不会被幻影所迷,但他们的骑术都不甚精湛,有的被独角兽三颠两颠就颠到了地上;便好些的也只能保证自己不落地,魔法射出来却都没了准头。萧展如趁机将他们一一点了穴道,扔在地上,挥手升起一带彩云,托着那些独角兽回到了独角兽之谷。
回去途中,萧展如便问它们还有多少同伴陷在光明圣殿中,有个年纪长些的便大着胆子告诉他,近百年来陆续也有数十头独角兽被光明圣殿掳走,但他们一族在独角兽山谷外极难存活,更不能繁衍,还活到如今的只剩它们五个,如今都被带回这里了。那独角兽一头说一头哭,直到他们进了独角兽山谷还哭个不了。
萧展如见独角兽已都被救回,便了了一桩心事。那些独角兽与亲人相聚后,都向他跪拜行礼,谢他的救命大恩,又把自己族中存的光系晶石都奉给了他。他挑了四块缝在了衣服上,制成个小聚灵阵,剩下的就都退给了独角兽。
他自受伤后,功力难免有些减损。本当留在洞中休养几日,但他思念林端穆心切,恨不能马上把他带回来,日日助他行功,让他早日元神凝炼,得脱兽体。故此,他也不敢多留,在后山将阵法启动,把整片森林隐藏起来后,便驾起祥云飞到那几名神官所在之处,将他们五花大绑,捆作个人肉棕子,扔在了云头上,一块向缔提山脉飞去。
圣殿
到了缔提山脉,萧展如按着自己记忆中的路径寻找起光明来,却又和他上次与林端穆共寻光明圣殿时一样,只见得一坐光秃秃的山林,连只禽鸟野兽也无。萧展如便将那几个祭司唤醒,叫他们打开光明圣殿守山阵法。五名祭司醒来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落入敌手,都挣扎着要起来与他博斗,没有一个肯替他打开阵法的。萧展如见他们骨气这般硬,倒生出了几分敬佩,便不再逼问他们,按低云头,将五人一块掼到地下。
处置罢五名祭司,他便提起内元,向四方喊话:"光明圣殿众人听着,我是南明派十二代弟子萧展如,我师兄当日在战场上被你等害死,我亦中了你们的计谋,现出原形。今日我来此,一是为报现形之仇,二是要领回我师兄的尸身。你等若晓事的,立刻将出我师兄尸身来,并在天下人面前与我兄弟道歉,如若不肯,贫道今日便要将你这光明圣殿,化作一片焦土!"
说罢左手轻扬拂尘,右手凭空一抓,便抓在手中一把三寸长的小剑。萧展如将剑迎风一晃,便长到了三尺长短,剑身银光闪闪,冷气森森,剑尖上吐出二尺长的青芒,不时伸缩。此时正有风起,吹得他大袖飘飘,组佩玲珑,越发显得一身道气,满面精神,绝不似杀人放火之辈,剖肝沥血之徒。
他这狠话已放下去半天,光明圣殿却无一人出来支应,便又重说了一遍。他内力精纯,声音虽见得多大,然而即便于千里之外听着,也如在耳边一般清晰。光明圣殿众人躲在魔法阵中,哪有不知道他来寻仇的?只是不肯与他正面交手,故此不曾出来答话,更不解开魔法阵,让他得见圣殿真容。
大祭司趁机他说话时,已悄悄备下几路人马,有魔法师、骑士,也有战士,都屏气敛息,慢慢蜇摸到他近前,只待一声令下,就一齐动手拿下他,救回那五位祭司。萧展如虽不知他们动作,却也知自己这一回难得善了,先将手中飞剑扔出,绕着自身与那五名祭司结成一道光网,又将收缴来那些祭司的法杖从袖中抽了一根出来,以杖代枪耍了个风雨不透,团团护住身上。
待剑网织成,身上筋骨也松开了,他便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口吐一团真火,向身边树木烧去。光明圣殿的魔法阵比不得林端穆设下的守山大阵,只是个幻阵,虽能让人看不出光明圣殿的根本,却无攻击、守御之能。萧展如这一团火烧的地方看着只是棵老树,实际上却是光明圣殿的中庭,且正对着一名预备袭击他的光明祭司。
那名祭司见火来了,忙挥法杖,将一团白光向真火打去,想将那火打散,他却不知萧展如这团火是有来历的:这火本是一点真灵心头火,不入五行之中,不遵生克之理,遇水不灭,遇土不熄,遇金则化,遇木则婪。那道白光打在火上,如中空虚,转眼间火便烧到了他身上。众祭司与神官慌忙施法要浇灭他身上的火焰,却都不见效。那火见物就烧,见风就长,不一时,就将那祭司连皮带骨化为灰烬。
烧化祭司后,那火仍扑楞楞地在庭中地上滚动,凡是火滚到处,那些神官无不避走,衣裳悉索,呼声大作,已让萧展如知道了他们所处的方位。萧展如既知有人,便冷笑一声道:"我这真火也不是你们光明圣殿的人所能破的,若不想被活活烧死,便将阵法打开,放我进去见我师兄,如若不然,我就将你们全数烧死,为我师兄陪葬!"
说罢,面向东方打个稽首,又以汉话说道:"师父恕罪,弟子今日要开杀诫了!"
此时,大祭司已整肃好属下,命那些人全力攻向萧展如,务必将他尽快杀死。那些神官、骑士们领了命,各种魔法如暴雨般向萧展如所在处落下,骑士们也都冲上前去拿剑刺他。只苦了还被绑在地上的五位神官,大祭司下令时并未顾及到他们的性命,那些魔法难免就有些冲着他们砸去了。他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性命,一面结起防御障壁,一面放出魔法袭击萧展如。
那些骑士正往前冲时,却被那剑光织成的细网拦住,有的长剑先伸过去,便见剑尖被寸寸割断,跑得快些没留意到银光的,不少便被当场绞成肉泥。有几名骑士惨死后,那些骑士便都不敢再上前,只站在银光圈外,觑着缝隙,用宝剑充作魔杖,往萧展如身上射出魔法。
萧展如有飞剑护体,且不理外面那些骑士和魔法师,见那五名祭司竟趁他不注意时解开了绳子,又施法袭击他,便飞到了五人跟前,以杖尖点了他们的穴道,复又用魔杖向空中四处施放魔法。一时周围哭叫声连天,也不知伤了多少人。他听那些人惨呼之声,也不忍心再动手,便对着空中说道:"我再说一遍,只要你们交出我兄长遗体,我便不再与你们动手,你们不要执迷不悟,早将法阵解开,将我兄长交出才是活命之途。"
他枉自呼喊,光明圣殿却无一人答话,那些祭司与神官们都忙着在地上画魔法阵,准备更有效的魔法攻击,要把他一举杀了,更有两名风系神官已悄悄遁走,想到龙族那里通风报信,让他们帮光明圣殿先捉住萧展如,再作打算。
彼时萧展如已放开神识,方圆百里内飞花落木如听惊雷,何况是两名神官乘风遁走?他仍将飞剑留在原处,自己隐了身形,驾云赶往两名神官处。那两人一出缔提山脉便显现出了身形,教萧展如一指一个点倒了,也和那五名祭司扔作一堆。虽是他手里抓了这些人质,那光明圣殿之人却全不在意,甚至在杀他时也无投鼠忌器之虑,萧展如心中焦躁,却仍是无法进入圣殿。
他思来想去,也只得像那光明圣殿中人一样,用些手段胁迫他们,便对周围喊道:"你们神殿的祭司都在我手里,你们若是不肯交出我师兄的遗体,我便将他们一个个杀了!"说着,又把手中法杖往地上一点,只点得地上所铺的雪白石板粉粉碎,周围众人无不惊骇。
惊骇过后,大祭司反而平静了下来,吩咐一名神官向萧展如喊道:"恶魔,你不要以为用祭司们的性命就可以威胁圣殿。这些祭司都是光明神忠实的信徒,能为光明明神而死是他们的荣幸。而且那头魔龙的尸体现在还在我们手里,如果你乖乖地放下武器,我们还能和你谈判,否则的话,魔龙的尸体就被你刚才吐出来的魔火烧化!"
"你敢!"萧展如又惊又怒,手中法杖疾点,不偏不倚正点在那说话人的咽喉前,吓得那名神官"啊"地一声,晕倒在地。这时,又有一道声音响起:"魔兽,如果你真的想要回你哥哥的尸体,我们可以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谈谈,如果你坚持要动手的话,那我就叫人把它毁了,而你也别想活着走出缔提山脉。"
"怎么谈?"萧展如收了手中法杖,指向那声音来处。那人却不似刚才那神官般软弱,十分坚定地说道:"你这就把那个银色的东西收回去,然后放了我们的祭司,随我到大殿里去,我们可以慢慢谈各自的条件。"
萧展如冷笑了一声,但如今进不到神殿里面,他也无法找寻林端穆,便应下了他的条件,收起飞剑,又离那几名祭司远了些,等着光明圣殿的人打开法阵,救护几名祭司。果然他收了剑后,便听底下人声密了起来,眼前森林一点点变浅,露出一座通体雪白的神殿来,他们立身之处正是神殿中庭。
地上正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身着白衣之人的尸体,他之前吐出的真火还在其中一人身上烧着。萧展如看得不忍心,张口将火吞了回去,左手一挥拂尘,口颂"慈悲",对正站在一座神殿门口的大祭司说道:"大祭司,好久不见了,我师兄在哪里,你快把他的尸体还给我。"
那大祭司竟如无事一般,对萧展如笑道:"你叫做卡斯吧,我听了许多你的事,进到神殿里来吧,我想跟你坐下来好好谈谈。"
他这般态度,看得萧展如十分纳闷,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自来行不踏不正之地,更不会落于血泊中,便摇了摇头道:"我是道德真仙,义不踏无道之地。你有什么话在这里说就是了,不必进屋。"
那大祭司仍是笑容可掬,不把他的拒绝放在心上,又说道:"连你哥哥的尸体也不去看了吗?他的尸体看起来很不正常,所以我一直把他放在这间大殿里,你不是要见他吗,进来看看吧。"
萧展如沉吟了一会,对他们虽有防备,却抵不过想见师兄的强烈欲、望,看了看周围尸体血泊,觉得他们也不过如此,便再来些人自己也能应付,便在袖中握紧了飞剑,随着大祭司飞入殿中。
进殿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向四周看去,欲要找到师兄,遍寻不到之下,便问大祭司将他师兄的遗体放在了哪里。大祭司笑道:"那只魔龙虽然已经死了,但我当初因为答应了你,只要你替我们打开魔兽森林外的魔法阵,我就把它的尸体交给你,所以我把那尸体放进了一间密室,用魔法阵保存尸体,以防其腐坏,你敢去密室里看它吗?"
萧展如此时已顾不上他是否有诈,胡乱点头答应了,就叫大祭司带路。大祭司便推开墙上一处枢纽,露出一条地道来,叫萧展如自己下去。萧展如自然不肯,便叫大祭司头前带路。大祭司拿起法杖,杖顶上放出一道白光照亮,走在前面,让萧展如随他下去。
离圣殿+番外
那地道极深,直走了两柱香工夫,才走到头,眼前便是一条东西向通道,大祭司带着他往东走了一段时间,指着一扇雕有奇怪花纹的门道:"就是这里了,你进去吧。"说罢替他打开了门,自己倒退在一边。萧展如正要推他先进去,他手中魔杖就是一黑,脚下动作,就想趁黑通过墙上一道暗门溜走。萧展如本就防着他,此时听声辨位,一把抓住他手臂,硬生生把他留在了原地。
此时从那道门后传来一阵厉啸,其声似近似远,似粗似细,令人一闻之下,心胆俱寒。那个大祭司马上就要去关门,无如他一只手臂被萧展如抓住,动作慢了一步,未等他关上门,那间房里的物事已撞开门,探出了头来。
那大祭司已挣扎着叫了起来:"快跑,别让那个魔物追上我们!"萧展如一听此言,便知那大祭司之前对自己所说的全是谎言,只是为了骗自己下来喂那房里的妖魔。若不是他当时手快,抓住了大祭司,只怕就要中了他的计,独留在这地道中被妖物吃了。他痛恨这人心黑手狠,手上运劲,先掐碎了他的肩胛骨,将他扔到一旁,自己放出护体真气,手提飞剑,要对付那房中妖物。
然而那东西探出头后,并不对萧展如动手,而是伏拜于地下,口中呜呜咽咽,说的似是洛安达大陆之语,却又辨不清到底说的是什么。萧展如双目于黑暗中视物,如在白昼,不一时便看清了那怪模样,好似是个猩猩,又似狒狒,总是个猿猴类似的模样,只脸生得极似垂暮老人,满面皱纹,不生毛发。个子极其高大,便跪着也有一人多高,手臂也有萧展如腰粗。萧展如见他恭顺,便收了威压,让那怪起身。因是他听不大懂那怪说话,便问大祭司它是什么种类。
大祭司看到那怪向萧展如行礼,越发害怕,吓得堆作了一团,只情发抖。萧展如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又喝问了他一遍,他这才慢慢止了战栗,对萧展如解说起这怪的来历。原来这怪是数代前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大战时在战场上俘获的一只魔兽,身具暗系魔晶,乃是在黑暗阵营也极难得见的�妖。
这�妖自古以来就是黑暗阵营供奉的神兽,其地位即如独角兽在光明阵营一般无二。不过这一族不仅法力高强,又极凶猛擅战,也常在战场上助黑暗阵营之力,倒不似独角兽之般连防身之力也无。那只�妖倒也听得懂大祭司说的话,边听边点头,还不断向萧展如号泣求情。
萧展如既知道了那妖兽的来历,便想起了从前与师兄探讨的,要借这光、暗两系晶石造聚灵阵之事。想来这光明圣殿既养着活的�妖,少不得也能积累些暗系晶石,于是上前一脚踏住大祭司的衣裾,逼问道:"你们光明圣殿里可还藏着暗系晶石?快交出来,便饶你一命。"
大祭司欲逃无处逃,露出满脸哀求之色,配着一脸菊花褶子似的皱纹,可怜巴巴地说道:"光明圣殿里没有暗系晶石,那是魔族的东西,我们怎能藏在祭神的圣殿里?就是这只�妖,也是当年庆祝大胜,祭神时剩下的,后来因为它凶猛,神官们轻易不敢放它出来,就一直留在地牢里了。"
那大祭司生得老迈不堪,脸上又是一副受惊之态,若是个惜老怜贫之人必定不忍逼迫于他,怎能想到他貌似忠良,心存奸诈?萧展如便为他们光明圣殿之人个个面目生得正派,行事必以神命标榜,曾信过他们几次,不知吃了多少亏,再不肯听他言语,将小剑擎在手中,吐出三尺剑芒,顶在大祭司的喉头,沉声喝道:"胡说,你们若不能控制它,又怎么敢把我诳下来,要用这畜牲害我性命?必有收服之法。莫再说这些谎话,快将我师兄遗体并暗系晶石都将出与我,否则我便将你这光明圣殿上下,杀得个鸡犬不留。"
剑光顶至喉头,大祭司脸上的假惊惶变成了真畏惧,哆哆嗦嗦地求饶道:"光明圣殿里当真没有你要的东西,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呢?你要暗系晶石,那我就把这只�妖送给你,你把它的晶石拿走吧,至于那只魔龙,已经被龙族要走了,你可以去找龙族要。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人,请你饶我一命吧。"
"你们将我囚至在笼中时不是还说,我若不肯听你们的话,便拿我师兄遗骨去送给黑暗阵营,若是肯听你们的话,便把它还给我么,怎么这一时又说没了?大祭司,你说的话前后颠倒,一时一变,真不知你怎能当上这个大祭司,还骗得诸国上下对你言听计从的。"听说林端穆不在,萧展如也不�嗦,一把�起那大祭司,说道:"你和我一同去龙谷要回我师兄的肉身,一日见不到他,你就一日休想离开我身边。"
说罢也不顾他呼喊,右手袍袖一挥,使个袖里乾坤装了他。那只�妖还在一旁不停叩拜,求萧展如救它性命,萧展如沉吟了一下,便对它说道:"要我救你也可,不过我此行先要去救我师兄肉身回洞府,才能再送你回家。我行事期间,你须乖乖呆在我袖中。你若能保证一路不妄动,不碍我正事,我便带你同去。不然你就在此等我几日,我救了师兄后,还要把这个大祭司送回来,到时再单送你一趟可好?"
那妖猿倒似能听得懂他说话,趴在地上不断摇头,前爪抓住他的衣裾不放。萧展如见它铁了心要跟去,便又叮嘱道:"我这一路上要将你收在袖里,若有些难过,你也须忍着些个。待我将你送回乡后,你须送我几块暗系晶石答谢,你可愿意?"
�妖不住点头,求他救命。萧展如见它答应了,就将它装入左袖中,顺着来时地道又飞了上去。上到地道口处便见来时那道暗门已被人关上,可知大祭司的用心便是要将他留在此间被妖兽吃掉。萧展如叹了口气,也不提剑,手往墙上用力一按,将那道暗门按得粉碎。门外众人正等着大祭司上来,却不想暗门一时破碎,萧展如已从门里飞了出来,立定在那神殿正中。
他本待将这些人好好料理一翻,只是顾着讨回师兄肉身要紧,不敢多停留,只得小惩大诫,饶过他们这一回。他伸手向上一指,神殿顶上便如推窗开门一般开了道口子,正好容得他合身飞出殿外。待飞到半空中,他双手一翻,两道玉清神雷轮翻打落,将脚下神殿劈成了断壁残垣。
神殿外的祭司与神官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都举起手中法杖,射出万道光辉要去追打萧展如,萧展如此时却已飞入云端,那些魔法却够不到他。有几名风系法师便乘飞翔术向天上追来,无奈飞翔术只能将人浮在离地百米上下,萧展如飞得太高,教那些人实在无法可想。
萧展如立定云端,向下方之人说道:"大祭司现在我手里,你们若要他的性命时,便不可轻举妄动。我现在带他去寻我兄长遗体,待寻回了,自然将他还给你们;若还寻不回时,你们也不必等他了,各卷包袱回老家寻活路去吧。"撂下这句话后,他便带着大祭司往龙谷飞去,底下众人急得无法,凑在一起商议如何了结此事。
此番到了龙谷,他又想起了上回师兄与那多利公爵解除契约之事,如今景物宛在,人事全非。他与师兄当初如鸳鸯于飞,日日有邕邕和鸣,顾眄俦侣之乐,如今只剩他一人,如失伴白鹄,日夕难再相见。他本当冲下去讨要师兄遗体,又记起当初火龙的亲爱之情,实不忍再拆散他们,便欲先找到师兄肉身,看那些龙族是如何待他。若是已埋了起来,他便好偷走尸身,回洞府助师兄行功,若是还在露天,他便在此处结庐等候,过个百十年师兄元神脱体,两人便可一同离开。
打定主意,他便掐起乙木遁诀隐住身形气息,往上次所见的群龙息止之地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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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是短小的番外,就不另开一章了
上回我答应了一位同学要在二十万字内写出JQ来,可是目前JQ还在遥遥无期的地方,为了显示我的诚意,今天先放一段文艺的……你们懂的。
话说林端穆终于回到了魔兽森林,经过数十年日夜修炼,终于有一日,功行圆满,元婴凝炼,不再受肉身拘束。只见他头顶上一道白光形如莲花绽放,从头顶百汇穴上涌出,花心上端然趺坐着一名年约三、四岁的幼童,通体晶莹如玉,面目秀美,身外放出一圈五色毫光,光耀映人。
婴儿甫一出现便从莲花上跳了下来,迈着肉肉的短腿,摇摇晃晃地向萧展如走来。萧展如看了看手里的衣裳,都是林端穆平日穿的,却不合适他如今这婴儿体态,苦恼地说:"师兄,你这衣裳不合身,我先去找块布料给你裹个襁褓,等你长大些个再做衣裳吧。"
林端穆"咯咯"笑道:"展如,我现在虽是幼儿身体,却也该穿肚兜,不该裹襁褓了,你没带过小孩子,难道不记得自己小时候是怎么穿衣的吗?"
萧展如被他笑得脸上发红,嘟囔道:"那师兄你自己去做衣服吧,我不管你了。"说着抱起衣服就要往洞里去。
林端穆腿短,追他不上,赶忙叫道:"展如,莫与我合气了,快把衣裳给我吧,我现在赤身露体的,如何见人?"
萧展如道:"师兄身子这么大小,这衣服也穿不上,我回洞去与你拿块手帕,好作肚兜裹身吧。"
林端穆笑道:"我这么大年纪,若真裹上肚兜,可不要笑煞旁人。将衣裳给我,我自变回原身就是了。"说罢,将身子一长,长成了七尺高低,身形相貌,都与他原先一样,只是一身肌肤通透如玉,看着与活人肉身毕竟有些不同。
萧展如回身给他递衣服时,正看到他长成大人的模样,脸上轰地就红了,眼珠却一错不错地盯着他身上,整个人如泥塑木雕一般立在当场。
林端穆也给他看得老脸微红,从他手里拿过衣服要穿,拿时不小心触上了萧展如的手腕,两人都如遭雷殛一般,手合在一处便再分不开,眼神也胶合到了一处,似有千言万语都从其中流过。他们手上越缠越紧,眼睛越望越近,最后便将嘴唇也贴到了一起,相濡以沫。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已交颈并肩倒在了草地上。
林端穆将萧展如高功解下铺在地上,又替他解衣脱履,散开发髻,将身子覆在他身上,在他耳边低声问道:"展如,可愿与我偕老?"
萧展如捧起他的脸细看,见他眼中脉脉深情,只照见自己,心中有些羞赧,也有些窃喜,轻轻答道:"师兄以为我不曾读过《内经》《素问》,学过双修之法么?若不答应,便不与师兄亲近至此了。"
两人情到浓时,不免脸儿相贴,肩儿相挨,肉儿相凑,股儿相交。行云布雨,不让楚王巫山;神气相接,恰似周穆瑶台。
有一首同声歌,单道他们这一回亲近的好处:
众夫希所见,
天老教轩皇。
乐莫斯夜乐,
没齿焉可忘。
秋风起,河蟹肥,本番外到此为止。
千里寻夫
为一探师兄下落,萧展如屏气敛息,摸到群龙栖居的洞穴中去。他还记得群龙巢穴在何处,顺原路走过去时,那地方也不复原先的热闹,只有几头龙怪懒洋洋地趴在地上晒太阳。萧展如与它们已结了仇,无法开言打听师兄的下落,只好在龙穴周围搜寻一番,想找到群龙墓地的所在。
那龙谷绵延数百里,在龙穴远处一些地方有不少白骨露于地面,骨骼大都十分整齐,看得出生前姿态。可是林端穆的肉身不会腐烂,若如这些龙尸般被放置于地面,他应当十分容易便能找到。可是如今他找遍龙谷却也见不着那火龙遗体,不免有些焦躁,找了个无人处把大祭司放了出来,追问他林端穆的下落究竟如何。
大祭司死死咬定,那只火龙是被龙族人带回安葬,至于如今找不到尸谷,可能是已被埋入土里,或是那些龙恨他们太深,已把龙肉分食干净了。萧展如听到师兄可能被分而食之,更加担心,收了大祭司后又探入火龙一族的龙穴中,想那火龙族人回来后,或许要凭吊那头被师兄借体的火龙,到时候他也可探听到师兄如今的所在。
他这一守就守了一天,直到月上中天,龙族才回归洞中。不少龙怪凑在一起聊天,话题当然不离萧展如。龙族如今最热衷讨论的便是将来光明圣殿把那头魔□给它们后,它们该当如何处置,才能为马尔斯报仇,消解心中之气。聊着聊着,有一头龙便说道:"若是马尔斯的尸体没有被黑暗阵营的人抓走就好了,它也能亲眼看着我们为他报仇了。可惜它被人害死不说,现在可能连尸体都被那些可恨的亡灵法尸制成骨龙了。"
"是啊,那些可恨的亡灵法师,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他们全部消灭,让他们得到和那两个恶魔一样的下场。"不只哪头龙在一旁附和着。
萧展如听到这里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周围那些龙的声音虽响如雷震,他却都已听不入耳,心中反反复复响着刚才那头火龙的话――林端穆的肉身已被亡灵法师抓走,而且可能已被制成骨龙了。他虽然不知那些亡灵法师是如何操纵尸体,却知他们所用的法术都十分阴秽污浊,于修行损伤极大。他当初在战场上只是伤口中沁入些污血,尚数十日不得复原,万一林端穆元神遭那邪法所伤,只怕数百年功行都要付于流水了。
兹事体大,他不敢多停留一刻,手扶着墙壁慢慢往外走去,不想脚下一个趔趄,正趟到了一块碎石上,将那块石头踢得顺着山洞滚了出去。幸好那些火龙正说得热火朝天,声音极大,倒也无人听见石头响,萧展如就这么平平安安地蹭出了洞口。他伸手一指,眼前便浮出一道彩云,放出云后,他已站立不住,自半空中现出形来,跌坐在云上。
如今萧展如脑中只有去黑暗阵营这一件事,也不管天色早晚,他袖中还有一人一兽不曾吃喝,驾着云就往萨斯堡处飞去。飞过萨斯堡后便是一道海峡,萧展如只知通过那道海峡便是黑暗阵营的领土,对其地其人却是一无所知,也不知该到何处探听师兄的消息,便放出自己袖中的大祭司,要他指出寻找亡灵法师的道路。
大祭司一路被萧展如挟裹在袖中,既不曾吃喝,也无法休息,早已苦不堪言。如今终于出来见了天光,竟还被他逼着带路往黑暗阵营去,心中无比悔恨当初抓到这怪物时不即杀了他,留到如今,倒成了自己的催命鬼。他越想越恨,手中积聚法力,不顾自己身在半空,发出一道风刃向萧展如袭去。
萧展如此时心烦意乱,哪顾得上他乐意不乐意,见他动手袭击,直接用分筋错骨之法摘了他两条胳膊。看着大祭司从疼得满地号哭打滚,到最后只能趴在地上喘气,再无余力与他作对时,方将他双手接上,又动功连他膀子上的伤也治了,一手擤住他的脉门,一手掣出飞剑指定他喉间,不耐烦地问道:"那亡灵法师究竟在什么地方,我师兄被他们弄到哪里去了?你好生给我指路,我见到师兄自然放了你,如若再耍什么花招,我下手必不再留情。"
大祭司吃了一顿苦,再也不敢偷袭,只得唯唯应了,告诉萧展如他从下属神官口中听来的消息,那火龙被杀后便让黑暗帝国的皇帝亲自下令带了回去,要得回龙尸,只有到黑暗皇帝的皇宫中一寻了。
萧展如不认得路,仍让他站在云头上指路,自己则坐在后面积攒体力,准备到那里后与人动手抢他师兄的遗体。可那大祭司也不认得路,说是自打洛安达大陆分为东西两部分后,两地人民之间便已结下深仇,互相视对方为恶魔,更不知对面大陆内部实情。萧展如再四逼问,大祭司也只有这么一句话,无奈之下,萧展如便要将他收入袖中,自己向人打听那皇帝住在何方。
大祭司见他胳膊一抬,又用大袖对着自己,马上意识到他又要将自己收进那个袖子中去,想起自己在袖中没吃没喝的惨状,便也顾不上面子,哀求起萧展如来,让他先放自己下去吃些东西,方便一下再进袖子里去。萧展如这才想起大祭司还是肉体凡胎,日日都要吃喝,想来他袖中那只�妖也必饿得狠了,便把它也放了出来。自己按落云头,找了处山岭将一人一兽放下,又指挥飞剑杀了只妖鸟,生起火来,叫大祭司自行张罗吃食。
他对那只�妖宽松得多,直接放它到山林里自行找食,只叮着大祭司一人。大祭司何尝做过吃的,连拔毛也不会,胡乱在火上烤了烤小鸟,弄得一块糊,一块不熟的。只是他已饿了三、四天,早已分不出什么好吃不好吃的,见外皮一层已熟了,便忙不迭地送进自己嘴里,吃了两口,又讨好地撕下一只鸟腿来递给萧展如。
萧展如也不接他手中的食物,而是拿之前缴来的魔杖代笔,在大祭司身外画了个圈,吩咐他道:"我去找些水来给你喝,你须留在这圈中,不可随意出去,若不听我吩咐,将来有难时可不要后悔。"大祭司忙放下嘴边鸟肉,点头答应了,萧展如听声辨位,朝着林中一条小溪飞去,见手边并无盆碗杯盘可盛水,便伸手扯下几片叶子卷成叶杯,盛了满满一杯水回去。
他回到原地时,大祭司竟然未走,只留在原地吃那只怪鸟,上面的肉几乎都已被啃光了,并连骨头都嚼吃了。萧展如将水递给大祭司,看着他全数喝光,便觉可以启程了,不顾那大祭司连连哀求,又将他装入袖中,气运丹田,将声音传到周围山林中:"�妖,我今日有急事须先行一步,待此处事了,便回来接你。你在这里不必害怕,安心等我几日,我便送你回家乡去。"
说罢,他又飞上天空,看着地上一座城里人多,便向那里打探皇宫下落去了。可惜黑暗阵营的语言与光明阵营不大相同,他怕就这么问人容易让人当作光明阵营的细作,引出麻烦来,只好在僻净小路上劫了一个衣着光鲜,打扮成客商模样的行人,仍用坦斯语问他皇帝在何处。那个人见明晃晃的小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十分害怕,将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掏了出来,对萧展如的问话却似完全听不懂,口中只是哀告求饶。
萧展如无奈,只好将大祭司从袖中倒了出来,让他问这人如何进皇宫去。那人看见大祭司一身白袍更加害怕,不停大喊大叫。大祭司倒真会说些黑暗阵营的语言,威胁了那人几句后,那个客人便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地交待了些什么。萧展如听得虽然费力,却隐约能分辨出,他说的话里有几个和光明阵营差不多的单词,倒像是指路。大祭司听罢,就向萧展如报告了路线,说得居然十分详细,比那名被萧展如掳来的行人还长了许多。
萧展如对他的话十停里也信不上一停,便学着他刚才问的话,又问了那人一遍,听那人战战栗栗地答了几句话,自己反复咀嚼了几遍,又叫大祭司将这段话译了一遍,自己在脑中将这些词语一一对照,看那些词重复之处,大祭司译得可有差错。仔细对了几遍后,觉着他说得还有几分可信,便将路程牢牢记下了,又将大祭司收了回去,拍晕了那名客人放回原处。
朝游北海暮苍梧,原是仙家夸耀腾云驾雾之能时常说的言语,萧展如这几日间却真如自北海游至苍梧一般,不知飞了多少路。那黑暗阵营所居的西大陆比起东大陆毫不见小,而那皇宫的所在偏又在大陆当中,距他来处何止万里。更麻烦的时那光明圣殿的大祭司,一日须照三餐进食,时不时又要便溺,若不及时放他出来时,只怕要弄污衣裳,放他出来时,又怕他耍什么花样,累得萧展如行进时速度慢了许多,又花了七日七夜才见到那黑暗皇帝的宫城所在。
楼台会
萧展如这回是打定了主意要找出师兄的肉身,若不在这宫中时,便要绑了皇帝,叫他属下等人拿师兄来换。按着大祭司的说法来到黑暗帝国的都城,在空中遥遥观望,找出那最大的一处建筑直冲下去,自花园楼阁转过几番,跟在一群身穿锦衣绣袍的女子身后登上了一座尖顶塔楼。那群女子边走边谈笑,声间叽叽喳喳,好不悦耳。萧展如听得久了,竟觉得这些人话说得和一寸金有几分相似,其中差异,就仿佛是河东人遇到了蜀中人,话虽一同,间韵却有天差地别。
多听了一会儿,他便能分辨出这些女子说的,都是些如何侍奉、讨好皇上的事,并无些个有用的言辞。女子们走到塔楼中一间极大的房间,壁上画得细碎花纹壁画,房内家俱都是上好木雕,角上包金包银,地上铺着鲜亮的大红地毯,明窗落地,极其敞亮。屋里一间长条椅子上,端端正正地坐着个美人,大约十七、八岁年纪,穿着一身火红绣花长裙,满头红发盘在头顶,身上挂着珠链宝石,端严美貌,一派雍容。
听那些女子言谈对答之意,这位年少的妇人便应是这一国的皇后了。萧展如知道了她的身份,便跟在她身边,好等那黑暗帝国的皇帝来看她时查问师兄的下落。于是便立身于屋内幛幔之后细听她们说话,一边运气凝神,预备待会儿一举擒王。那些女子替皇后奉上了瓜果点心,就立在一旁伺候。那皇后年纪虽小,威仪却盛,宫女们立在她身边时都不敢随便开口,只等她发问方敢答言。她吃了几个果子,便推开杯盘,便问其中一个侍女道:"陛下还在那头龙那里吗?"
"龙"字一入耳,萧展如全身精神便抖擞了起来,情知他们说的龙必定是萧展如所寄房舍,就加位用心听那些人说话。可是那宫女只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便不再出声,萧展如也只好立在那里,等着皇后心血来潮,再多问些事。
皇后秀眉微蹙,叹道:"皇帝陛下竟然为了一具龙的尸体这样着迷,整日和拉法泡在一起,不仅一直没来看我,连朝政都不管了,这样下去,臣子和国民该会怎么想呢?"
听到皇后叹息,一名侍女马上上前一步答道:"陛下不要担心,皇帝陛下只是一时新鲜而已,拉法大魔导师已经试了很久了,一直没办法把那头龙制成活尸。现在天气这么热,那头龙应该快要腐败了,等它开始腐烂后,拉法大魔导师就不能再进行这样的试验,必须要把它制成骨龙,而皇帝陛下对它的兴趣也就会消失了。"
皇后叹息道:"但愿如此吧。我其实也希望帝国的龙骑队中有一只完整的尸龙,可是陛下对此太过沉迷,以致将国政都抛到脑后,这实在是太不明智了。你去看看国王陛下,问他什么时候才有时间接见大臣们。"
"是。"刚才答话的那名宫女应了一声就往外走。萧展如知道了师兄下落,也不愿在此枯等,悄然跟在她身后去寻林端穆的肉身。那名宫女下了塔楼,沿着一条白玉铺成的甬道走到另一座楼前。楼外有十数名士兵巡视,见那女子要进门便伸手拦住。那女子在宫中有些权势,只说是奉了皇后命令去见皇帝,那些士兵便不敢怠慢,替她在门外禀报了皇帝。直到里面传出了皇帝的旨意,士兵便忙不迭地开了门,毕恭毕敬地送那宫女进了门。
那名宫女穿厅过廊,进了一楼的大厅,便见有十二名黑衣法师贴着墙站成一圈,将大厅团团围住。萧展如再看那厅中布置时,只见当头一盏水晶吊灯悬在二层楼顶,一层竟不见房间,只有一架旋梯通向楼上,那旋梯上正立着两人,一人黑袍覆面,一人身着锦衣。那宫女进门后便向两人屈膝施了一礼,禀道:"陛下,皇后陛下派我来请陛下。"
皇帝极为不耐地说道:"我和大魔导师现在正在忙正事,你先回去吧,如果有什么问题就让大祭司去处理。"
宫女委委屈屈地起了身,正要再劝说皇帝时,门边一名黑袍法师已拦住了她,说道:"快回去向皇后陛下传达国王陛下的意思,不要再在这里打扰陛下了。"宫女无奈,只得回头向皇后报信。萧展如却借着他们说话掩饰自身动静,顺着楼梯飞上二楼,欲要查探师兄的所在。未等他动身,那黑衣法师却突然挥动手中法杖,放出一道黑光笼罩了大厅,黑光退后,一座火红肉山便出现在了萧展如眼中。
"师兄!"萧展如心中激动之情难以言表,手中连掐法诀,呼风唤雨,一阵黑风卷着狂沙便在大厅中刮起,不一时屋中便飞砂走石,对面不能见人。萧展如趁着那些法师都被大风吹倒,无人注意得到他,脚下运劲,直冲向那头火龙。他本待先看看林端穆元神是否安好,肉身可有别的损伤,不想未及触到那火龙皮肉,自己却似撞到了一面墙上,当场被弹了回来。身上撞到之处烧灼剧痛之感,恰似当初被人从背后刺伤时。
萧展如虽忍得痛楚,功力却一时不继,厅中狂风已停,那些魔法师回过神来后,看见他立在火龙尸体前,有劫尸之意,都抽出魔杖向他射去。他欲待躲时,却怕这些魔法伤了林端穆,便从怀中取出自那些光明祭司手中缴获的光系法杖,双手武得虎虎生风,放出几道光团护住了自己与背后龙尸。
此时他手上身上已布了一层黑气,那法杖上的白光便顺着手臂向身上罩了过来,将他身上黑气尽数吞噬,却不能放出去迎敌。萧展如见法杖不济事,只好狠下心放出了飞剑,舍着将飞剑留下不要,也要将师兄先带回身边。正当他手拍上腰间,放出法杖时,头顶上突然传来一声呼喝,说得虽是这黑暗帝国言语,声音却绝似林端穆。
萧展如不由一怔,抬眼向上看去,周围那些黑袍法师却也都抬起头来,手中魔杖也都放了下来,不再施法。旋梯上,那名黑袍法师不知为何正将魔杖顶在那皇帝胸口,正以皇帝为质,喝令那些黑袍法师都放下魔杖,不得轻举妄动,否则他便杀了皇帝。大魔导师拉法的举动谁也没想到,不要说下面的法师不敢动,连萧展如也不禁楞了一会儿,想去查查黄历,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出门抢人还遇到贵人了?
那位贵人终于拉下了头上兜貌,露出一张老脸,正是那日驱使骨龙抓破林端穆头骨,夺走火龙魔晶之人。下面的魔法师见大魔导师拉法背叛国王,都立在楼下骂他,并当场祈祷黑暗神将他杀死,灵魂永世供人驱使,不得安眠。拉法向他们微微一笑,放开了皇帝,自己在梯上合身转了一圈,竟从一个相貌阴狠有垂暮老者变成了一名丰神俊秀的少年道士。
"师兄?"萧展如扔下魔杖就要冲上去,到了楼下却又停住了脚步,双眼只情盯在林端穆面上,却不敢再上前一步,只怕自己踏上去,眼前的师兄便会消失,又变成那名杀害他的魔导师。
他不上去,楼梯上的林端穆却下来了。那些魔法师虽然也被他这一变脸吓到了,但见他离开了皇帝,马上又都举起法杖,想向他们施展魔法。不料法杖才起,便被萧展如指挥飞剑绞成粉碎。那些魔法师反应倒也快,丢了魔杖便以手施术,无论如何也要以保住皇帝性命为先,只是未及施出魔法时眼前便都一黑,身子软软倒在了地上。
萧展如指挥飞剑杀了这些人,自己却一直立在楼梯下等林端穆下来。看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萧展如不禁伸手向他脸上摸去:"师兄,你果然是我师兄林端穆么?"触手处柔软紧实,的确是活人肌肤触感,只是不够温热,入手微凉。林端穆任他在自己脸上摩挲,也把手覆上了他的手,紧紧握住,轻声道:"展如。"
只叫了一声,萧展如便扑到他身上,如同要把他揉进怀中一般紧紧搂着,将脸埋入了他肩头。林端穆也搂住他,轻轻抚拍他后背,问道:"你怎么不听为兄的话,回洞府等我呢?此地离魔兽森林隔了千山万水,你这一路受了多少辛苦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林端穆这一句安慰正戳到了萧展如心上,说得他忍不住泪如雨下,口中哽咽道:"我飞来此地也不过数日,哪有什么辛苦可言,倒是师兄被这些人掳来,元功可受了损伤了不曾?"
林端穆笑道:"我如今元神已能脱体而出,怎会有损伤。展如,你听我一言,你日前在战场上受了他们伤害,需要回洞好生调养,我虽元神已能脱体,却不能久长,若回去那光明阵营,有诸多不便。倒不如你我暂且分开两处,我在此借他的地方修行,你回洞自行练功,待有功行圆满之日,我自回去寻你。"
萧展如好容易才找到他,哪里肯便离开,又将手臂紧了紧,道:"那怎么行,你我兄弟好容易重聚一处,我绝不会再与你分开。若师兄你愿在此处修行,我便在此陪你,咱们也不需回魔兽森林那里,到你元神凝练后便回荃山去可好?"
林端穆也不舍得与他分开,但他却也有难言之隐,暂时离不开此处。如今他的身份已在这皇帝眼前曝光,萧展如又杀了这些魔法师,只怕以后也不能安生呆在黑暗阵营。他不愿连累萧展如再随他受人追杀,打算先把他劝走,自己再想法收拾残局,萧展如却不肯听他的,只顾缠在他身上,说什么也不肯自行回去。
林端穆被他缠得无法,只好说:"我们在这里杀了许多人,都教这皇帝看见了,你不走哪行?"
萧展如闻言便看向那皇帝,见他一直死盯着他们兄弟,聆听他二人对话,便说道:"那皇帝已知道师兄你不是他的大魔导师了,又见了你与我这般亲昵,将来也容不下你,不如你与我同离此处吧。"
"我却不必离开,那皇帝不知我是占了这魔龙身子的人。他一直把那魔龙当成宝贝,只要我回到那具肉身中自然无事。"
"不可,师兄。这魔龙本就是妖身,与我派修炼之法不合,何况如今又置于邪法阵中,你若回去,必于元功有损。"说着说着,他又想起一事,"师兄,你好容易能脱体而出,为何竟不连这房舍一并带走,另寻栖身之地?"
诉衷情
"此事便说来话长了。"林端穆见他对自己如此关心,也不愿再瞒他,将自己来到黑暗帝国后的事简单说了一回。
"我当日在萨斯堡的战场上被骨龙抓去了魔晶,但元神并未受伤,只是肉身受损过度,无法再用而已。那些黑暗阵营的人以为我死绝了,便将我带了回来,不想我脑后伤口因得你法力救治,到达这皇宫前便已痊愈。那个皇帝十分喜欢龙族,可黑暗阵营并无此族生灵存在,他们平素御使的骨龙也都是与光明阵营开战时从战场上缴获来的龙尸制成。那皇帝见我失去魔晶后仍能使用魔法,而被他们带回国后,尸身上的伤口也都不见了,就以为我尚未死,想将我制成活尸供他驱使。
"皇帝身边有一位大魔导师,就是在站场上破开我头骨之人,他将我的肉身放入这里,并用暗系晶石制成法阵炼化我的肉身。幸好我身上带有光系晶石,正好与暗系晶石相生相克,阴阳调合,我在龙身内吸取阴阳之力,功力恢复竟比从前还快,不过费数十日修行,元神竟能脱体而出。
"但那大魔导师为了自由驱使我的肉体,日日守在我身边施放邪秽法术,将这肉身弄得污浊不堪,我修行时几次险些为他所控,走火入魔。我元神能脱体而出后,便杀了那名魔导师,将元神化成他一般模样,一直哄骗这皇帝。"
萧展如听了他的遭遇,对黑暗阵营之人更是恨之入骨,说道:"师兄,你既然受了他们伤害,为何不早将他们全数杀了,再解开这法阵,离开黑暗阵营,反而要留在这里呢?"
林端穆苦笑了一声,看了看仍躺在法阵之中的龙尸,又接着说道:"我不是不想走,只是暂时走不了而已。"
"怎么会走不了,师兄你元神既已能脱体而出,便能将肉身一并带走啊。"
"我尽全身功力,也仅能将元神脱出肉体半天,到了晚上若不回去,元神便会被罡风所伤。何况此地充满妖氛,我无肉身抵抗,被那妖气沾染元神,便有走火入魔之虞,每日仅能保持元神出窍便已是不易,更无余力化解这些魔法师布下的法阵了。"
萧展如听得此言,怪他把自己当作外人,有了难处也不肯告诉自己,嗔道:"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有我在此,总能帮你破解阵法,化消此劫。待你取回肉体,咱们便可离开此地,你再修行些日子,待功行圆满,不就没问题了?"
"不,问题大着。"林端穆满面忧色地看向那巨龙尸体,轻声答道:"你当日虽助我肉身复原,但这尸体毕竟生机已断绝,我元神便回到肉身里,也是一具活尸,与我从前借尸还魂,死而复生时大不相同。且这尸体如今被邪秽沾染,我元神在其中时需要分出精力去抵抗邪气,无法再化身人形。这般巨兽身体,根本就进不了你我的洞府,而且其上魔气深重,也瞒不了那些有心之人,若回了洞府,反而会给你招灾惹祸。"
萧展如听到林端穆这般见外,心中十分难受,忍不住截断了他的话头。"师兄何出此言,若不是我当初学艺不精,怎会连累你失去修行五百年的肉身,还落到巨龙体内?你若再说这话,便是不把我当作师弟,竟把我当作外人了。"
林端穆见他双眉紧蹙,虎目含泪,十分情真意挚,也执起他的说手说道:"我哪有此心,只是如今我法力不济,怕连累你……"
一句话未曾落音,便被萧展如堵了回来。林端穆只觉自己双唇被人大力挤压,眼前景物全数被萧展如一张俊脸所掩,什么也看不清了。他只觉一双温软的嘴唇在自己唇上挤压辗转,一些微凉的水渍悄然沾上了他的脸庞,手中一空,背后便被人紧紧搂住。
过了不知多久,萧展如的脸才离他远了些,怯生生地问道:"师兄,你生气了么?"
"什么?"林端穆仿佛从一场梦中醒来一般,不知刚才那般场面是真是假。他忍不住抚上了自己的嘴唇,活人身体的热度还残留在上面,与他只有元神的冰冷身体相比,竟似一块火炭,从他唇上烧到手上,又从他手上烧到了心里。
"展如……"林端穆轻轻唤出萧展如的名字,神色复杂地看着他,看着他双颊尤未退去的红潮和唇上鲜艳的色彩,也看着他含羞带愧的双眼,看着他小心翼翼的神色。然后他也揽住了萧展如,一手托住他的脸,轻轻地把自己的嘴唇印上去,浅浅吸吮起来,直到感觉怀中的身躯不断轻轻颤动才放开了他,垂下眼眸问道:"展如,你可知道,修道人最忌的,便是动情?"
"我知道,我不怕。"萧展如的脸已红得如同关公一般,却是抬起头,直盯着林端穆答道:"师兄,我对你不是一时动情。我爱师兄,从我还是幼童时,就一直爱师兄。"
"展如……你不怕荒废大道,不怕此生无法得证天仙位业?"林端穆的眼睛也抬了起来,两人目光相接,都把楼梯上的皇帝当成了死人,自顾自倾诉衷情。
"能和师兄在一起,我就算只能做一辈子散仙也甘愿。"
"可你我皆是男子,将来回去以后,如何对师傅,对诸位师叔伯、师兄弟解释此事?"
萧展如嘴角翘起,脸上的红晕慢慢褪下,对林端穆说道:"师兄,我的心意便是如此,你若是愿意接受,我豁出性命不要,也要与你在一起;你若是不爱我,我,我……我愿重投女身,来世再与你合藉双修!"
林端穆听得他这番表白,感动得难说难言,恨不得将自己这颗心也剖出来给他。只是说到后来,听说他要重投女身,心里也有些气他不知自爱,斥道:"死生事大,岂能由你儿戏?你这肉身已修了三百余年,又历过天劫,无比坚固,怎能为了情爱便要弃了他?若你要投女身,倒不如我另寻女子躯体,也好与你合藉……"
"不行,我爱师兄,并不只为行敦伦之事,怎能让你为了我转做女子?"林端穆这话语气虽不大好,却让萧展如听得如饮淳酒,喜不自胜,脸上容光焕发,真如明珠美玉一般。看得林端穆忍不住又在他腮上亲了一下,执起他的双手,微微一笑,道:"何用等到来生,今生你我便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了。"
萧展如大喜,反握住他的手问道:"师兄,莫非你对我也是……"
"展如,我当然也爱你。当初你度动时,我肯舍命为你抵挡天劫,岂止是为同门之谊?只是你我都是修道之人,我不敢为私情耽误你的前程罢了。"说罢,又用手托起萧展如身腰间所系组佩,唱道:"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俗话说,丝不如竹,竹不如肉,正为其渐近自然。而人喉咙所发之声自然又不如元神,林端穆这一曲不仅声音动人,其间情愫更足以移人。
萧展如听得面红耳赤,两眼不敢再看向林端穆,只在厅中来回逡巡,忽地一眼瞥到大厅中的龙尸上,却又把刚才的意乱神迷抛下了几分,说道:"师兄,你这肉身也不中用了,怎生再找个房舍存身才好?"
林端穆听他说起房舍的事,却也有些发愁,便不再唱歌,叹道:"我也不是没想过另寻好房舍,只是我元神难离此处,而这里进来的多是黑暗法师,身上都不干净,反而有碍我修行。若要夺取那些普通人的身体,一来我心中不忍,二来无故杀生有损功德,将来应劫时又怕难过,所以一直拖延着。"
"这倒也是,这座大殿里的人除这皇帝外,身上都有邪秽之气,还染了杀孽,这般肉身,倒不如不要。若非纯阳之身……"说到这里,萧展如心中豁然一亮,想起了个好人选来,"师兄不必忧愁,我手中便有一具好肉身,正好可供师兄暂居。"说罢大袖一挥,将大祭司倒在了地上。
"这人是?"林端穆未曾见过大祭司,但也知道他定是光明圣殿之人,便问萧展如他究竟是何身份。
萧展如欣然答道:"这人便是咱们的大仇人,光明圣殿的大祭司。阴错阳差落到了我手里,我正不知该如何处置,如今能对师兄有用,也是他的造化了。"
林端穆细看那大祭司,面上竟然也是一派正气,也无血腥冤孽缠身,又想到那大祭司虽然欺世盗名,不是好人,更派人追杀他们兄弟,但毕竟未亲自犯下罪行,若他们就此伤了他性命,难免有损功德,便劝萧展如勿行此计:"此人看着身上倒无杀气,也无邪气。既是恶迹不彰,你我若杀了他,不免有损功德。再说,这样的小人,也不值得你我为他开杀诫,还是暂且饶他性命,另寻他法为好。"
"师兄你多虑了,此人将光明阵营诸国玩弄于股掌之间,不知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真正罪大恶极,我们杀了他,也算是替天行道了。"萧展如这话故意用坦斯语说出,又将飞剑化出原形,在手中不断摆弄。
"理实如此,不过他也是垂暮老人,有几分可怜之处。我倒有一主意,既能让我有肉身可依,也不伤他性命,让他可以用自己余生多赎些罪过,不知展如竟下如何?"
"师兄不愿杀人,但也不能如此不分是非,连仇人也饶过,不然将来他必恩将仇报,加倍伤害你我。"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不是要白白放过他。"林端穆正说着,却突然走近了正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大祭司,伸手从他体内将魂魄扯了出来,又往龙身上一投,让那大祭司也尝了一回变成龙的滋味。然后自己也钻进了大祭司的身体里,一转身便将那老迈衰朽的身体化成了自己模样,和萧展如说道:"我先借他身体几年,待元神凝练便还与他,既不用杀他,我们也方便行动。且在我元神未复时,他能否保持人形全在我手上,他必定不敢再派人与我们为难,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萧展如欲待反驳,林端穆却说道:"我知道师弟你恨他入骨,但他是光明圣殿的大祭司,能左右光明圣殿行事,我们把他捏在手中,他就会整肃光明圣殿,不许他们再在各国为恶,比一剑杀了他更有用得多。待我元神凝练,不须肉身后,便绝了此身经脉,散了此身法力,让他不能再为祭司,做个普通老人度过余生也就够了。"
萧展如想起在光明圣殿受到的羞辱,十分不甘,又想报仇,却又不想违逆了林端穆的意思,思量半天才道:"师兄心肠太好了,总不能让他毫发无伤地再回去当大祭司。你既有了这个身子,便可先装作大祭司一阵,就说你抓了魔龙回来,让他自己尝尝被人囚禁之苦,也好让咱们出口恶气,然后你再将他变成人形,此后便让他将光明圣殿的过恶补救回来,咱们回归山野修行,闲暇时监视他行事便可。"
主题
"这个容易,我自当从你之意。"林端穆答应了,缓步走到火龙尸体处,手中雷电疾招,将那囚困龙尸的法阵劈开,又施了个圣光术净化了龙尸上的黑魔法,将大祭司唤醒,叫他看自己如今的模样。大祭司张开眼,发现自己已成了一头两层楼高的巨龙,惊恐得嘶声号叫起来,其声穿云裂石,将外面的士兵等人都引动了。但因皇帝长久来一直致力于将龙尸复活,众人也都只以为是魔导士的试验成功,未得皇帝谕令不敢进去。
那皇帝只被点了穴,亲身看着林端穆师兄施为,又看到了自己的魔法师和光明阵营的大祭司的下场,一时想到自己,觉得这性命定然难保,吓得全身打颤,眼前一黑,生生厥了过去。皇帝心中的恐惧却无论如何也比不上大祭司,他本来被萧展如关了一路,吃喝行动都不能自主,几乎已去了半条命,如今见到自己变成巨龙模样,就连剩下的这一半命也留不住了,除了厉声号叫外,更无法抒发心中恐惧抑郁之情。
林端穆怕他再叫唤引来士兵,他们不好逃亡,便一抖衣袖,将这么个庞然大物收入袖中,摇身一变,又将自己变成那名亡灵大魔导师的模样,又把萧展如也变成一名帽沿遮脸的黑袍法师。那皇帝已经晕了过去,倒省了他一道手,于是拿法杖醮着地上黑袍法师的血,在墙上淋淋漓漓地写道:"若再追究此事,地上的尸体便是你这皇帝的榜样。"写完后又在字上施了法,教人不能将字迹刮下。
都布置好后,两人就推开一道门缝出了大楼。外面的士兵也不敢打听他有何事要离开,都目不斜视地侍立在两侧。两人也不说话,顺着楼外白石板路向外走去,直走到花园深处僻净场所,两人才隐了身形,向光明圣殿飞去。因林端穆飞剑已失,这回他二人是踏云而飞,隐身在九天云层之外,地上之人也看不见他们。
路上萧展如怕他们去到光明圣殿时因进不去而出纰漏,便将自己上次独闯光明圣殿时,挟持了他几名魔法师也未能闯入,最后还是由大祭司从内里解开法阵,他才得进入圣殿之事告诉了林端穆,顺便也向他承认了自己并非人身,乃是兽类所出。从前因怕他嫌弃自己,一直不敢承认,如今两人情意已通,不愿再有隐瞒。说完之后,心下仍是惴惴,便将头深深低下,偷眼去看林端穆的反应。
结果大出萧展如意外,林端穆脸上既无鄙夷,也无冷落之意,而是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难怪二师叔结婚时,师父大为不乐,每次见到二师叔必要吵上一场,接你回荃山后,还特地为你取名为展如……你也莫怪师父,他心里其实是很疼你的。师婶过世,师父将你收为弟子后,一直叫我好好照顾你,须比待别的师弟更尽心。我知道师父对你一向严厉了些,但咱们为人弟子的,也当多体谅师父,不可心怀怨恨。"
"师兄你……你不嫌弃我是异类修成?"萧展如听了半天,虽没听到林端穆亲口说出这句"我不嫌弃你",但从话里话外的意思,也能听出他对自己的出身并不在意。只是未得他亲口许诺,萧展如毕竟还有些不安,终究还是大着胆子又问了一句,只是声音细如蚊蚋,刚一出口便被罡风吹散,连他自己也听不清楚。
他听不清楚,林端穆却听得清楚,不仅听得清楚,答得更清楚:"展如,我从未想过在你身上,能用到'嫌弃'二字。我爱你,便是爱你这个人,只要你是你就已足够,至于出身是不是人,皆不足论。何况我还是龙怪时你就说爱我,你那时没想过嫌弃我的身子么?"
"那怎么一样,师兄你不过是暂居……"
林端穆叹了口气,将他揽入怀中,嘴唇在他唇上轻轻一点,看他羞得闭上了嘴,才揉着他的头发说道:"你不嫌弃我是孽龙,我又怎会嫌弃你是麒麟?我并不是那种以出身论人的人,更何况你是我心爱之人,以后不可再说这话,不然我也无地自容了。"
"好,好,师兄,我再也不说了,只要你,只要你我能长在一起,又何须计较其他呢。"
似这般边说边走,日子过得分外快,如今大祭司成了活尸,只靠林端穆法力续命,也不须再饮食,倒比萧展如来时更安生,也不须再为耽搁时间了,两人昼夜不停,不过三五日间便到了离坦斯堡仅有一水之隔的小山包里。
进入光明圣殿之前,先把这个大祭司敲打好,让他说出进入圣殿的方法,这是林端穆与萧展如的共识,两人就找了处风景上佳的山林,将那龙怪放了出来,任他嚎叫了一个时辰,直到他终于叫不动了,才把他如今的处境细细说与他听,是生是死由他自选。
大祭司年纪虽老,却也觉着好死不如恶活,只要能留住性命,莫说还能再变化成人样做他的大祭司,就是一辈子只能当龙,也是乐意的。忙不迭地答应了林端穆的要求,赌咒发誓一定要洗耳恭听心革面,重心做人。萧展如在一旁冷笑道:"你也不必拿你们的神明发誓,我如今也不管你是真心还是假意,只告诉你一句话:你的性命都抓在我兄弟手中,一旦我们出了意外,你就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变成这么个模样,你仔细想想自己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可有通天的手段救得了自己性命。"
"妖……"大祭司刚要骂,又想起自己的性命还在别人手里,只得闭了嘴,在腹中千妖魔万妖魔地骂他们,脸上堆起菊花般的笑纹,说了一车车的好话。林端穆见他服了,便先打算入圣殿时的事,问他如何才能进入圣殿。大祭司答道:"实在不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只是这方法十分繁复,若不是我亲自解开阵法,其中有些差池,便会引动魔法阵的攻击,也会让圣殿里的祭司们疑心。"
"如此说来,我们进圣殿时只能先让大祭司恢复正常,把他变作龙身展览给人看之事却要拖上一阵了。"林端穆此言一出,大祭司喜不自胜,萧展如却不大乐意,只是没有入圣殿的好主意,也不好反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兄把那红色龙尸变成了一个白须白发的白袍老儿。
大祭司一恢复人型,就有些心动,面上虽不动声色,脑中却已疾转,想着怎样把他们诱入圣殿,再想法逼迫他们将自己的身体交回。眼睛瞥向林端穆时,却见他在地上搓了一把土,用水和了,塑成一头龙型,口吐火焰烧了一回。烧得坚硬了,便向外一扔,一头与他存身那头龙一模一样的火龙便卧在了当场。
林端穆拍了拍手,道:"这就成了,你我隐了身型,就那大祭司带着这龙进去,进去之后我再暂代他一阵,叫他们送大祭司到各地展览,待他回时再将假尸身交给龙族,让那大祭司在圣殿里做几年好事,我再把这人身给他,这就两不相欠了。"
"我还以为师兄要轻轻放过他了,如此甚好。"萧展如抚掌赞同,一双眼却冷冷看向大祭司道:"你不要搞什么花样,你当知道我们要杀你不过是举手之劳。"
大祭司看了他们这么多手段,怎会不知他们要杀自己是易如反掌,哭丧着脸答应了,又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会有这么高深的魔法?你们不是黑暗阵营的人吧,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我师兄早前就说过了,是中华地方来的有道真仙。只是你们孤陋寡闻,将洛安达大陆之外的人都当作妖魔,一直与我们兄弟为难,才至今日。"
"中华是哪里,还有,什么是'有道真仙'?"大祭司既不曾听说过中华在何处,也不懂他说的有道真仙是何意,只好不耻下问。
"中华是我兄弟的祖国,距此地当有隔海之遥,是个讲究礼义廉耻,尊敬神仙的地方。至于有道真仙,是说我兄弟的本事和你们所尊奉的神差不多少,只是不像你们的神一样硬逼着别人信奉而已。"萧展如用那大祭司能听懂的言语把自己兄弟的身份细细解释了一遍,又忍不住感叹道:"你们这里的人也都会魔法,怎么只知道打打杀杀,却不修本身,不求长生呢?我看许多魔兽都有数百年性命,你们这些魔法师竟和凡人兽命差不多少,学这魔法又有何用。"
大祭司听得咋舌,却死也不肯相信海外真的有什么中华国,更不信眼前的人是真神。光明神带给他们魔力与信仰,凡不敬光明神的就是邪魔外道,这是他自小就受的教育。这两个人就算是像神一样强悍,那也就是个强悍的妖怪而已。他是为了保护神的威严不被妖魔损害才假意受他们威胁,并为此受了巨大的折磨,还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变成魔龙的,神一定会明白他的牺牲,赐给他更多的荣耀,并降灾给这两个妖魔的。
想到这里,大祭司的表情变得更加神圣,仿佛镀上了一层金光似的,充满了自我牺牲的自豪感,继续巴结两人,并答应带他们进入圣殿。
林端穆与萧展如隐了身形,让大祭司带着那具假龙尸乘般渡海,到了萨斯堡,又在当地守军的帮助下慢慢回到了光明圣殿。大祭司一路上装得十分庄严肃穆,把自己如何去到光明阵营杀了他们十二位亡灵法师,夺回了这巨龙尸的故事讲得活灵活现。等他回到光明圣殿后,又把这故事略改了一改,加上了他如何从那头五彩魔兽手中英勇逃生,并在混战中杀了它的新情节。
之后下属祭司向他报告了在坦斯巡展的各位祭司和神官为了继续展览,不得以拿独角兽尸体粘上鳞片,假作魔兽一事。萧展如听着就恨恨不已,逼大祭司停止展示,告诉那些人要展示龙尸的事。大祭司的命还捏在别人手里,暂时不敢反对,便吩咐下去,叫那些押解独角兽尸体之人原路返回,不要再展示了。又派了几名祭司去龙族商谈展示龙尸之事,说死说活,终于得龙族之王松口,由他展示一回,只是不能如展示独角兽时那般难看,而要给火龙马尔斯的尸体足够的尊重。大祭司也知道到时展示的不是什么龙,而是他自己,便答应将龙尸当作抗击妖魔不幸牺牲的大英雄到各国展示一回。
此事才了,林端穆又怕那大祭司出去展示期间,自己假扮他之事被人看破,叫大祭司下令众人暂时不得接近他,大祭司没奈何答应了,告诉下属自己为了感谢神的庇佑,要斋戒一段日子,在房中潜心祈祷,期间不得有人打扰。
待到一切都安排好了,只差将龙尸带到各地展示之时,林端穆趁夜将大祭司带到放置假龙尸的花车前,将他与笼中小泥龙调了包,又施法让他不能动弹呼喊,给他的尸身上嵌了一张玉虚道符,使他遇到危险时能飞回光明圣殿,不至被龙族半路掳去,这才现出大祭司的模样,回到圣殿里大祭司专享的房间冒充他。
小惩
这一回修行,不仅未能如萧展如之意,将林端穆元神耗损补回来,反倒由他吸取了林端穆的元精。两下相权,双修之行于林端穆的益处倒还不如那聚灵阵,故而此后两人虽仍在大祭司房中修行,却不再提双修之事,只拿从大祭司身上抠下来的光系魔晶布成法阵,让林端穆坐在其中修行。萧展如又想起那黑暗晶石自己还未曾拿到,还有一只�妖还在黑暗阵营那里等自己,便向林端穆说明情况,要再出门一趟,将此事了结。
林端穆只当他是陪自己闷在殿中无聊,便答应了让他出去游玩,又亲写了一道符咒,千叮万嘱,叫他有难处时务必烧掉符咒,好让自己得知。萧展如满口答应,将身与飞剑相合,化作一道银光,从窗口出去,径自飞到了黑暗阵营。到了原来抛下那只�妖的森林,果然见它还在当初被萧展如放走之地,守着那早已烧成灰烬的火堆苦苦等候。见萧展如飞下来时,竟流了一脸的鼻涕泪水,扑上来就要抱他。
它那身子有两人多高,胳膊也比萧展如的大腿粗,萧展如却不敢让它抱上,身子一侧让开了他,说道:"我是来接你回家的,你家在哪里,快告诉我。"�妖听说了回家二字,更拼命地要往他怀里扑,扑了几次都扑不着,终于放弃了撒娇的念头,跪拜在地,老老实实答道:它家乡在朗阁山,离黑暗帝国首都不远,不过它们一族成年后都会到帝国军中服役,只要将它送到帝都的军队里即可。
"原来如此,你们在国中的地位和那些独角兽倒是大不相同,更像是龙族一些。"萧展如捻着下巴与那�妖答话:"还要委屈你在我袖中再呆一回,我直接将你送到皇宫附近,你自己寻回军队可好?"
�妖答应了一声,萧展如便将它收入袖中,熟门熟路地飞回了黑暗帝国的皇宫。到了宫门外欲待放下,却嫌外面人来人往,不大稳便,便跨过宫墙,找了个僻净地方将�妖放了下来,叫他自寻生路。那�妖又拜了他几拜,起身往外寻路去了。萧展如想着上回在宫中看到的那个魔法阵就是用暗系魔晶所制,自去取了那晶石倒强如找那只�妖索要,便去到了那座小楼,将身子与剑相合,从钥匙孔中钻了进去。
正厅殿中却不似上回来时那般灯火通明,而是漆黑一片,里面连个人影也没有,十分荒凉。萧展如用目观看,其中摆设和上次自己来时一模一样,只有地上那些祭司的尸体已被收拾干净了,而当时囚困林端穆的法阵仍是摆在当地,连被雷劈得焦黑之处都没有丝毫变化。想是那皇帝上次被他们吓到,干脆将这座宫殿封了,不再有人出入。他们不出入,倒正利萧展如行事,他便捡了地上的魔晶,悄没声息地又溜回了光明圣殿,与林端穆参详该当如何摆布聚灵阵。
布阵要义无非是阴阳调合,两人干脆将那些魔晶切成小块,按八卦方位摆放,又从大祭司的衣冠上取了地、水、风、火四系魔晶,画出引灵阵来,将两种魔晶之力都聚于法阵中心,结成了个大阵。布好之后,林端穆先坐进阵中试了试,觉着灵力果然比自己从前炼成的阵法都强,便拉萧展如也一同进阵修行。
两人已有过肌肤之亲,深得其中之味,坐在一起修行时自然不比从前静心,胡思乱想之下,几次险些走火入魔。他们也不敢再一同修行,只好由林端穆在阵中练功,萧展如则找了个借口离开光明圣殿,以免两人对坐时又想起双修时的情景。
出了光明圣殿,萧展如便红着脸骂了自己一通:"萧展如,你三百年苦修心神,是修到哪里去了,当初双修只是为了帮师兄恢复功力,怎能竟食髓知味,常常想着那事。你自己修为难进事小,若连累了师兄要一辈子顶着大祭司老儿的肉身,该怎生是好?从今以后,不可再想那事,要专心修行,待回去禀明了师长,与师兄正式结成道侣,才可行夫妻之礼。"他心里是真想清心寡欲,脑中却满是前日与师兄颠鸾倒凤的情景,怎么止也止不住,干脆出了山,打算往一寸金那里去转转,好换换脑子。
行至半路,他忽然又想起了大祭司一行,闲来无事,倒该去看看他这回是怎样自作自受的。这回巡游的路线是由大祭司亲定,须先到毕加与罗耶丝两国受龙族祭礼,之后再往各国供民众礼拜,最后才由龙族接回龙谷安葬。他一来是不想让大祭司众人这一路过得太好,二来是想掐好时间,看龙族什么时候要埋了大祭司,好赶在他们前面把大祭司换回来。
他心中计较好了便往罗耶斯国飞去。这回反正龙族也不通辑他了,他只隐了身形,在半空中看着那些龙族祭拜火龙尸身。他对那只火龙倒也有些感情,毕竟那曾是林端穆寄身之体,不过想到如今是那个大祭司躺在这身体中受人朝拜,他心中便生出了十二分不快,不知当施个什么法术出来让那大祭司受些罪。
毕竟毕加与罗耶斯两国还是龙族的天下,他也不敢造次,直忍到队伍出了罗耶斯,那些龙族也不再跟着,才悄悄飞到了队伍上方,挥手招下一片云来,单笼着那支运送龙尸的队伍下雨。那队伍里的人都打扮得漂漂亮亮,车上的鲜花锦帐也都是簇新的,被头上豪雨一浇,都湿了个透,还溅上了不少泥。离开队伍不到三尺之处,那些围观民众头上却是干干净净的一片青天,一丝雨星也淋不到。
那些负责运送龙尸的法师们不知出了什么事,以为是光明神不原谅这条曾经失身于恶魔的火龙,不愿让它作为英雄被人崇拜,故而降罚于他们,都跪在泥水中不停祈祷,以求平息神的震怒。带队的祭司仍是卡洛雷斯和盖亚,尤其是盖亚自打遇见萧展如后,就觉着自己一路倒楣,如今又成日被大雨浇着,怎么看龙尸怎么不顺眼,仗着龙皮极厚,轻易看不出损伤来,私下里照着那条龙也扔了不少法术。
恼怒归恼怒,这条倒楣的火龙毕竟是龙族承认的英雄,得罪了不知在哪里的光明神还不要紧,得罪了龙族却要马上承受龙族之怒。卡洛雷斯只得先不甘不愿地叫随行法师施术,将天上落下来的雨水从半空引流下来,落入离队伍稍远些的地方,以保证他们正常行进;又派人加紧赶回光明圣殿,将此行引来神怒一事报告给假充大祭司的林端穆。
萧展如好容易看着他们一回笑话,竟被他们轻易化解,心中满是不服,挥手将一道雷符嵌入云间,要借雷电之力破解他们的水系魔法。说时迟,那时快,魔法师们好容易将雨水引流,却见头顶那片黑云中,一道道惊雷向下方花车与众从人直劈下来。盖亚和卡洛雷斯赶忙释放魔法去挡开雷电,又命令随行神官结成防御盾好抵御雷击。
他虽是有心报复,却也有分寸,不至破坏了火龙尸体,再把大祭司劈得灵魂出窍。见到那些魔法师又要施法引水,又要抵挡雷击,一个个忙得焦头烂额,便收了神通,招回云彩,让他们稍微歇息一会儿,好有力气继续把大祭司拉到下个国家去。只是拉着火龙的花车离开罗耶斯国时还十分的新鲜明丽,到此时却已破旧焦黑,看不出什么神的恩宠了。而以卡洛雷斯和盖亚为首的那些神官们也都如落了毛的山鸡,经了霜的蛤蟆,个个灰头土脸。
盖亚和卡洛雷斯经过这一场折腾,心中都有些发毛,又想起了自己当初押送那头独角魔兽时的故事――当时他们还带着大魔导师那尔逊和魔导师肯迪作保镖,半路上还让那头魔兽跑回了光明圣殿。毁了一座神殿不说,连大祭司都被它掳走。好容易大祭司回来了,说是杀了那魔兽,又找回了这头火龙的尸体,没想到巡展不到一半又出了这样的事。难道这回他们又要步上上回押运的老路?
两人在心里不停地向光明神祈求,祈求光明神能保佑他们一回。若这头死龙半路活了,也回去再闹一次圣殿,绑架一次大祭司,那他们两人这祭司的地位只怕都要保不住了。当然,光明神已经两万年没出现在人类面前过了,与其祈求光明神的保佑,不如祈求大祭司体恤他们的辛苦,让他们不要再拉着这头死龙满世界跑了。
也许是他们的祈祷不够诚心,也许光明神确实早已抛弃了他们,大祭司不久后给他们传来的谕旨彻底打破了他们早日过上安生日子的希望。谕令上白纸黑字地写着,别说天上下雨,就是下了刀子也必须把这头龙尸拖着在大陆上走一圈,路上的艰险都是光明神对他们忠心的考验。两人收了谕令,只得强打精神,带着比他们更丧气的神官和骑士们接着往其他国家走去。之后虽然不再下雨,但他们的日子仍不好过,走路车陷,渡河桥塌;就算在各国首都的广场上展示时,头上都会有些毛虫、鸟粪落下来;而在城镇的路上行进时,那些在二楼倒水和扔杂物的主妇们总会不偏不倚地把东西扔到他们身上。
悠闲生活开始
光明圣殿诸人一路跌跌撞撞,终于到了坦斯。一进坦斯境内,众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中途再生出什么乱子来,故而走时特地挑了远离魔兽森林的路,在首都拜耶也只象征性停留了一会儿,几乎是车马刚停就继续启程了。
坦斯国的民众对那龙的感情比别国更复杂,虽然明知这龙也是被恶魔戗害的英雄,理当崇敬,但心里更多的却是憎恨。在这种复杂的感情下,更多人涌到了首都来看魔龙,其中还有不少人偷偷地向龙尸上扔各种不洁之物。大祭司被闷在龙尸中动弹不得,受了多少委屈也只能和着泪咽下,心中幻想着回殿后该如何报复这些人。
之后在各国的旅行终于平静了些,虽是诸位神的侍从一直受到恶运之神的关照,行进时处处磕绊,夜宿时不得安眠,但总算不像在坦斯时那样,担心得日夜难安。也没有像他们担心的那样,出现什么妖物来抢夺尸体,或是那恶龙再活过来杀死他们之类的大事。萧展如一路跟着他们,看到他们的窘迫之状既觉着解气,又有些可惜师兄不能亲眼见到,渐渐地也放慢了戏弄之心,让下面的人过了几天好日子。
等光明圣殿诸人行至多洛时,萧展如竟从人群中见到了国立魔法学院的师生们。他与林端穆自来到这片大陆后,只在多洛过过几天舒心日子。这些老师和学生们对他们也一向很好,不成想,最后竟是这几名老师在背后捅了他们一刀,害他与师兄分隔两地,受尽煎熬。他看着校长等人一脸庆幸的模样十分可恨,正想对他们略施薄惩,眼角余光却扫到了不远处几个十分熟悉的影子――正是在学校时与他们兄弟关系极好的梅格、约书亚他们。
那几人躲在人群中看了不久便即离开,躲到一处偏僻小巷中议论此事。说起从前与林、萧二人在一起时,都觉着他们虽然有些与众不同,但心地都是十分善良的,没想到如今眼看着他们一个变成了独角披鳞的魔兽,一个只剩下巨龙尸体,真让人不胜唏嘘。几人说着说着,就流露出几分怀念之意,尤其玛丽安是个女子,感情十分丰富,最后竟不管萧展如他们的身份,只说他们是好人,倒恨起那些杀害他们的人来了。一旁几名少年闻言赶快掩住了她的口,又仔细四处张望,见没人偷听才放下心来,又慢慢劝她不提。
萧展如一向以为此地之人都像坦斯那些人一样,一知道他们是异类就把从前相处之情全都忘了,把他们当作仇人相待,没想到这几个孩子却这般多情,还记得他们的好处。有心现身去安慰他们,又怕露面之后,好容易得来的安生日子又要一去不返,只好在空中看着他们伤心落泪,自己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离开多洛后,萧展如念着这片大陆上的人民心地还是善良,只是被光明圣殿所骗,才对他们兄弟有所误解,便把火气全撒到了下面这些祭司与神官身上。路上他本已减了不少惩诫,如今又重新加了上来,折腾得光明圣殿诸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行程比遇计的足足拉长了一半,才重新回到龙谷。
龙族也不管他们这一路如何辛苦,见到了火龙马尔斯的尸体后,便由几头龙抓着他带往了群龙墓地。群龙墓地说是墓地,却不见坟冢,只是把尸体丢在露天,任它腐化而已。萧展如记牢了那龙尸的所在,便缀上了盖亚和卡洛雷斯一行,和他们一起进了光明圣殿,叫林端穆随他去换回大祭司。
两人正要出门,却遇上卡洛雷斯求见,林端穆懒得与他们虚与委蛇,隐了身形便跟着萧展如离宫去找大祭司。到那墓地时,龙族中还有不少在火龙尸体前哭的,林端穆看他们哭得可怜,便让萧展如随他一起躲在旁边看着,直到天色擦黑,群龙都各自回了洞穴,才把大祭司和自己烧制的泥龙换了过来,又把他变回了人形。
大祭司这一路上不知骂了他们二人多少回,可是一旦变回人形,脸上又挂起了谄媚的微笑,客客气气地谢了他们将自己变成人形,又问他们接下来还有什么吩咐。两人想了想,他们的名声已经是这样了,要大祭司替他们正名是不可能的,再说只要林端穆一离了这副肉身,他们便可离开这片大陆,些许污名也不算得什么。但是坦斯国人上至天子,下至走卒,都被光明圣殿害得不浅,须得大祭司将驻军之令撤了,让他们能自理国政才是,于是便将此意告诉了大祭司。
大祭司有什么不肯的,一口便应了下来,说是只要回了光明圣殿便正式诏谕各国撤军。林端穆却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些破绽,问道:"只是各国军队撤军么?光明圣殿的军队你难道不打算撤出坦斯?我不仅要你把军队全撤出坦斯,还要你保证,以后光明圣殿再不窥探魔兽森林。"
"这……"大祭司犯了难,能不能在坦斯驻军对他来说只是小事,但能否取得独角兽可是关乎光明圣殿兴衰的大事了。殿中仅存的五头独角兽都被盖亚和卡洛雷斯这两个蠢货送进了魔兽森林,若他们不能再去那里狩猎,光明圣殿以后又如何能展示神迹,如何能震摄诸国?他的眼珠四处乱转,恨不得一时就想出个好主意来,骗这两个可恨的妖魔把独角兽都给了自己。
林端穆见他还不老实,挥手一指,又把他变成那头巨龙模样,跳到他头上说道:"你也不必在心里打些乱七八糟的主意,就算你心思再周密,又可有本事能让自己不现出这副怪模样来?你如今能成人形,全仗我法力维持,只要我一时不施此法,你就要变成一条死龙,连死后被奉为烈士的机会都没有。是生是死,是荣是辱,你自己好生掂量。"说罢自己又跳回地上,施法将大祭司变成人形。
经过他这么一吓,大祭司立时老实了下来,战战兢兢地答应了他的一切要求,唯恐得罪了这个可怕的恶魔,自己就要在众人面前现出龙身,难得死处了。林端穆与萧展如见大祭司老实了,便趁夜送他回到光明圣殿,交待他好好按自己的吩咐办事,之后就收拾了些东西,回到了位于魔兽森林中的洞府。
二人回到洞府,才真正松下心来――魔兽森林外有法阵防护,外人无法进入,他们既不必隐身,也不用打扮成这里人的模样,更不必再担心周围有人看出自己真正身份,再闹出什么事故。林端穆当初夺了那头龙的舍时,因为龙已死了,他们二人只拿那龙躯当作林端穆自己的身子,倒也没什么不适,如今换了大祭司的肉身,虽是比龙好了无数倍,二人却都有些嫌恶。林端穆便将那具肉身放进一间僻净山洞里,自己元神每日在外间的聚灵阵中修行,仗着那法阵灵气充足,洞中又无罡风消耗元神,回肉身的时间倒是越来越短了。
萧展如眼看着师兄修行精进,只怕不需几年便可摆脱此身,十分欣喜,自己也想替他尽些力,助他恢复修为。他法力比林端穆还不如,无法将真元渡给他,思来想去,突然想起自己的血液有灵力,能使凡草化为灵芝,若是让林端穆喝了,自然能增益他的修为。他想到就做,自己拿石头修成了一个小碗,又用指甲将手腕划破,滴了一碗鲜血送去给林端穆喝。
他虽是一番好意,林端穆却难以接受。林端穆是当师兄的,见师弟为了自己竟刺臂取血,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但心里更多的是心疼和生气。为了让萧展如不再想这种馊主意,林端穆狠了狠心,板起脸来将他训斥了一回,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做子女的不能任意毁伤;说到他们两人相依为命,萧展如受了伤,便是他这个师兄照顾不周,他无颜回去面见师父。
他翻来覆去,足足说了约有一顿饭的工夫才肯停下来。萧展如虽是跪在地上挨着训,心里却毫无悔意,只想着怎样才能把这碗满含灵力的血给他灌下去。等到林端穆终于说完了,端起茶来喝着顺气时,萧展如便从袖子下面伸手一指,一道指风拂上林端穆的膻中穴,叫他定在当场,不能动弹。林端穆见他如此大胆,竟敢点了自己的穴道,沉声喝道:"展如,你这是什么意思,为兄教训你,你还不服么?"
萧展如知道林端穆的功力远在自己之上,见他被自己点住穴道,不敢耽误时间,立刻从地上起来,捧起自己那碗血便往他口中倒去。林端穆咬紧牙关,说什么也不肯让萧展如将血倒进嘴里。萧展如几次试着给他灌下去不成,终于放弃了这个打算,转身把碗放回了桌上。林端穆见他想开了,便叫他不要再胡闹,赶紧给自己解开穴道。想不到他正在说话间,萧展如的脸已经凑了上来,他口觉口中一热,一股带着腥甜味的鲜血已流入他口中,而萧展如的嘴唇也紧紧堵在他嘴上,直到他把那口血咽下去才肯放开。
"胡闹!"林端穆气得就想站起来教训他,无奈穴道未解,只能先忍了这口气,自己运功冲穴。之后萧展如又含了血来喂他时,他都长了记性,说什么也不肯张口,再让萧展如将血哺进他口中了。
萧展如试了几次不成,干脆也不含那血了,直接过来亲他。林端穆被他亲得也没了脾气,任由他坐在自己怀中索吻,只是体内真气流转越加快速地向着被点中的穴道冲去。过了不久,他的穴道终于冲开,趁着萧展如还未查知时抬手点了他几处大穴,然后又将他放在石凳上,叉手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模样。
直盯到萧展如的眼圈都红了,口中也不停向他道歉,林端穆才收回视线,拿起那只盛满了萧展如鲜血的石碗,慢慢走到石凳前,自己喝了一口,照样喂进了萧展如嘴里。"这血虽是不如不放出来的好,但既然放出来了,再喝下去于你身子总也有些补益之用。这回我看在你是初犯的份上不再多加斥责,以后再敢这么不爱惜自己,我定会请出门规来教训你。"一头说着,一头把血一口口地都渡进了萧展如口中,待他确实都咽了,才伸手解开他的穴道,替他擦去了唇角血迹。
绑架
第二天一早,两人便出了洞,打算多采伐几株老树,给自己打套家具来。别的且不要紧,首先需要的就是一张床榻。林中多的是参天古木,两人也不会辨此地树种,方便起见,先择了一株瘿瘤累累的老树,以做雕刻屏风、案几之用,又砍了一株合抱十围粗的好做床板。待砍罢树,两人便先拿飞剑将其从中劈开,斫了几块八尺长,三寸厚的板子,晾干待用,多的便不计长短,一律斫成厚板,都放到山顶晾晒。
飞剑虽好,却不能纯以其代刀斧锯凿之用,若要做家具,还须去买些趁手的家什。两人如今已不是通缉犯,坦斯又无人认得他们本来面目,也可放心大胆地出山买东西,林端穆便将两人都变成在多洛求学时的模样,到外面城镇中去采购工具。
魔兽森林外有几处小村落,其中便有铁匠铺之类的地方,萧展如对这些村落倒是十分熟悉,一马当先,为林端穆带路。两人许久不曾这般悠闲地出游,又不急着买东西,便放缓了脚步,一路游山玩水,欣赏起此地风情来。那些村落虽小,人民生活却也十分安乐,男女老幼,无不互敬互爱,和乐融融。见了他们两个魔法师打扮,都有些敬畏,远远地便有人向他们行礼,还有些小孩子躲在大人身后偷偷看他们,看得他们二人也忍俊不禁。
两人走到铁匠铺中,具言自己所需之物,那铁匠手中倒是有不少现成工具,只是锯的尺寸小了些,不大合用。林端穆便向他订了一把大锯,又要订鳔胶,那铁匠却从未听说过此物,自己拿了些白色粘胶来给他用。林端穆见那胶过于稀软,怕不大合用,便打算自己熬胶来用,不愿买他的。
他林林总总买了有五个银币的家什,等到付钱时,才发现自己身上早已一文不名。在怀里摸索了半天,想起自己还有几个光明圣殿的魔杖,若要卖了也能赚些钱,便和那铁匠商量,让他先替自己留着东西,等他们换了钱再来拿这些东西。铁匠看见他们的装束,便知他们是魔法师,对他的要求自然是满口答应,还要让他们先把东西拿走,回来再付钱。两人推辞不过,便袖了这些工具,欲往大城市里去卖掉魔晶,解些钱来用。
他们离了那小村后,便绕着魔兽森林外沿,挑了一条大路往远处的城镇走去。走到半路,对面来了一辆马车,车前并排坐了两个人,都穿着棕色魔法长袍,正驾着缰绳,赶着那马往魔兽森林处行进。就在那车与他们错身而过时,车上那两人中突然有一个扭过头来盯着他们,大喊了一声:"卡斯,苏鲁特!"
两人许久不用这名字,乍然被人叫破,心头都是一凛。那马车此时已疾停下,车上的人也轻飘飘地落在了他们眼前。
"原来是你!"萧展如眼中精光迸现,手臂暴长,五指抓向对面之人的脖颈。林端穆见他出手,也不再管眼前之人,身子往前一纵,窜到了马车前,一把制住了坐在车上的另一人。然后右手一挥,一股气浪冲上车篷,将车篷左右撕裂成两半。待尘埃落定之后,他才看清那车中并无人隐藏,搁的都是些被褥行李之类。
"肯迪?"林端穆将眼前之人面容尽收眼底,心里倒是有些抱歉,觉着倒是他自己草木皆兵了,这人应当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恐怕只为当他们是熟人,才叫了这么一声,倒叫他们当作坏人拿了。这么想着,他手下便放松了,看着肯迪全身无力地滑坐到了地上,才问道:"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只是认错人了,你无事吧?"
不等肯迪回话,萧展如满含恨意的声音便冷冷想起:"师兄,不要信他们的话,他们与那光明圣殿的人是一拨的。你我当日在战场上受伤被俘,多有他们的功劳哩。"
"哦?"林端穆一惊,脚尖便点上了肯迪的小腹。这一脚似轻实重,点得他当场就站不起身来,头上立时出满了冷汗,倒在地上哀哀呻吟。
那尔逊看着萧展如眼中的痛恨之色,怕他下一秒手中用力,便要将自己杀了,不顾自己脖子被卡得上不来气,挣扎着说道:"不是的,我们没有,这些真的和我们没关系,你听我解释。"
"解释?若有可解释的余地,我被关在笼子中,被你们运到各国展示时,你怎么不解释?"萧展如冷笑,手上的劲道却减了一分,好让他喘口气。
"这件事确实不是我们做的,不信你想想,我若真对你有恶意,又怎么会用魔法替你疗伤,还把那些花给你吃?"说着,他又解下自己腰间一个钱袋,从中倒出了一枝紫灵芝:"你看,你给我的花我一直带在身上。我和肯迪一直觉得你们是光明阵营的英雄,不该受到这样的对待,所以来这里祭拜你们的。"
萧展如看到那朵灵芝,也想起自己被关在笼中时,确实受了他的照顾,此人倒也不如光明圣殿那些人一般心狠手辣,也没有亲手伤害过他们,若就此杀了,的确不大好。可是他们毕竟是与光明圣殿往从过密,若是放了,又怕他们去光明圣殿告状。萧展如低下头思量着该如何处置他们二人,一时默然无语。
他不说话,林端穆却要说话。这两人虽不像光明圣殿那些人,和多洛那几名老师一样可恨,但也一直是为抓扑他们而来,这次在路上相遇,也难说不是他们的又一次阴谋。"如今我们没死,你们又待如何?是要杀了我们再拜祭,还是告诉光明圣殿之人我们还活着?"
"不是的,我们不会……不会泄露你们的秘密的。"肯迪挣扎着站了起来,两眼直视林端穆,目光清流澈如水,满含诚挚。"请你相信我们,我们虽然一直在寻找你们,但那只是因为无法违背光明圣殿的命令,我们从没想过要伤害你们的。而且,而且现在大祭司已经宣布你们死亡了,我们更没有理由要捕捉你们了。真的,如果你不信的话,就请杀了我吧。我愿意死在你的手里。"
这翻话说得词情并茂,感人肺腑,不仅肯迪自己说完后就流下了两行清泪,连萧展如都忍不住觉得这两人对他们兄弟的感情实在真切,不逊于梅格和约书亚他们。那尔逊看到萧展如的表情有软化的痕迹,马上接口道:"是啊,不信你们仔细想想,自从咱们相识以来,我们可做过对你们不利的事?"萧展如被他们说得有些心软了,回过头来望着林端穆,意思是请他定夺该当如何处置这两人。
"巧言令色,鲜矣仁。"林端穆心平气和地说了这么句话,便将肯迪晾在一边,自顾自问萧展如道:"展如,他们说的可是真的,那个魔法师真对你有过恩惠?"
"是,师兄,可是……"萧展如听到那句"巧言令色"后,原本放下的警惕又回到了他心里,这两人说话,和那个大祭司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为了求得生路而说些好话,背地里打什么主意他们又怎能知道?"师兄,正是这两人把咱们的身份泄露给多洛那些魔法师,陷得咱们几乎被害了性命,不可轻易放过他们,以免再致当日之祸。"
他们兄弟说的是汉话,那尔逊和肯迪自然不懂,只好眼巴巴地盼着他们相信自己的话,放他们一条生路。正想着,头顶上便传来一句坦斯语:"两位,你们既然有心一死以证清白,想来也不介意陪我们住上几十年。得罪了。"这句话刚刚落音,他们眼前便同时一黑,全身上下轻飘飘全不着力,不知自己是生是死,一时都惊恐非常。
林端穆与萧展如收了这两人后,看着他们留下的车子,想着那两人以后住在林中总不能没有铺盖,便由萧展如驾着车先回林中,替那两人收拾个住处,而林端穆自去城里采买杯盘锅灶等一应须用之物以备那两人长住。
到了晚间,林端穆方才满载而归,见萧展如已替他们收拾了间山洞暂住,便把从城里买来的木床、衣柜、圆桌、靠背椅等都搬了进去,又把他们的铺盖行李都堆到了床上,才把那两人都放了出来,让他们以后就在洞中安心生活,不过一二十年间,待他们要离开洛安达时,必定再放他们回到凡间。
那尔逊和肯迪还没从被关进黑暗的奇怪空间的震憾中回过神来,就听到了这样暴炸性的消息,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呆楞楞地看着那两人指给他们一些生活用具后就走了出去,把他们二人留在这么一间连个灯烛都没有的黑暗石洞里。
那尔逊和肯迪也是魔导师,法力高超,一获得自己便开始打算如何重获自由。为了避免惹外面两人怀疑,他们连光照术都不敢用,压低了声音在黑暗中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正说着话,眼前忽地一片光明,原来是林端穆端着一盘吃食饮水进来。
林端穆进来后,已把他们的私语听了个满耳,因没听到那两人有如何暗害自己之意,对他们倒有几分满意,将盘子放在圆桌上后,就对他们说道:"我们兄弟不须进饮食,所以于此难免有些疏漏之处,你们若是渴了饿了,和我说一声就行。若要自己做饭,后面有个洞里便有灶具,还有些泉水菜蔬,你们自已取用便是。再有什么其他要求,只管叫我。我们也不是把你们当成囚犯,只是暂时要委屈你们住些年,到我们离开此地时必定放你们出去。"
说罢转身便要走。那尔逊高声叫住他:"等等!你不能把我们拘禁在这里。你……我们来时告诉过别人是要来魔兽森林,如果我们一直不回去的话,会有人来找我们的,你们不怕到时候被他们发现吗?"
林端穆闻言,脸上亦无什么表情,只是盯住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就算有人来找你们,那也不会是我们的麻烦。你们可还记得你们,还有光明圣殿那些人来到魔兽森林时的遭遇么?到时候我们不会出手对付他们,只看那些人是否要自取灭亡了。"
他说这话时,眼底一片冰冷,配着这洞里的湿寒之气,让那尔逊和肯迪感到一阵寒意直透骨髓,这才觉着绑了自己的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不似自己从前以为那般,只是两个好哄骗的小孩子。两人眼看着林端穆转身出去,才长出了一口气,面面相觑,都不知该怎么办。
第一卷完结
留下那尔逊和肯迪后,林端穆的工作量明显上升。一洞之中只他当惯保姆,什么活都能干,其他三人都是君子远庖厨的代表。他每天刨木板、打家具之外,每到了早、中、晚三时,还要记着去煮饭烧菜。而每次做饭时,他还会看到那两人吃饭后连刷都没刷过的碗堆在厨房,不得不自己再刷一回。这么过了两、三天,他就开始后悔他们当初弄这两个凡人回洞府了。
偏偏林端穆又是黏黏呼呼的性子,不好意思发作那两人,也不好意思叫他们自己干活,没办法,只得另寻他途,让自己少干点活。思来想去,只有让那两人不必再进饮食,他才不须日日惦记着给他们做饭。想通了这一条,林端穆就让萧展如先代他照顾那两人一阵,自己出了魔兽森林,到多洛去采草药。他在多洛时学过神农尝百草,知道自己所需药材生长何处,因此采时省了不少功夫,回去时顺便又买了几斤熟铜,好铸个丹鼎药炉。
回去之后,林端穆暂时放下了手头的一应活计,吐出心头真火,铸炼鼎炉。萧展如也吐出真火,助他煅烧,好让他分出心神炼制药鼎。他们兄弟同心,不出三日便铸成了一只紫铜炉,三足双耳,遍体夔纹,不过一捧大小,光泽莹润。
丹鼎成形后,林端穆便将应用药草投入,守住丹炉,用凡火炼制辟谷丹。数日间仙丹炼成,林端穆便用盘子盛了,拿去叫那尔逊和肯迪吃。
那尔逊和肯迪本来就因为这两天伙食质量下降有些不满,见到林端穆拿盘子端了两粒金黄色的小圆子来,以为是什么点心,随手掂了吃下。那金丹入口后便化作一股清凉甘甜的蜜露,直滑下喉间,不仅味道上佳,更让人四体通泰,精神爽朗。
肯迪吃了一个还想吃,便问林端穆还有没有多的。林端穆答道:"这种药我还炼了不少,不过吃一粒便可止三日饥饿,不需吃得太勤。"
那尔逊闻言心头一惊,未及猜透眼前这少年的意思,肯迪就已大叫了起来:"什么,你给我们吃的是药,还不打算再给我们吃饭了?"
"不错,我带你们回来,原是为了不暴露身份,给自己多生事端,想不到照管你们二人的饮食起居,倒比与人厮杀更麻烦。你们是凡人,若硬饿着你们,只怕饿死,如今有这辟谷丹,你们以后不仅不必饮食,连排泄都省了,也免得污我仙府。"林端穆越说越得意,养着凡人总不方便,若这两人也能与他们一样不食人间烟火,可替他省许多事。若还能洒扫洞府,养花莳草就更有用了。林端穆看看眼前二人,都不过四十余岁,正在年富力强之时,这么白养着他们,真是对不起自己兄弟了。
"我这辟谷丹本是仙家之药,不能轻易送与凡人,你们既然吃了我的药,就该投桃报李,供我们兄弟驱使。不过,我也不会让你们白白受累,待过两天,我把洞府修整好,便将你们收作记名弟子,教你们些轻身之法。至于将来能否得长生,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他的话一落音,肯迪就激动得站了起来,手里挥动法杖,大声喊道:"等等,你说这些话,意思是要我们做你们的奴仆,替你们干活了?听着小子,我们可是魔导师,不是你可以随意支使的仆人,你……"林端穆伸手往他颈间一指,他剩下的话便再说不出来,那尔逊见此情景,也把法杖拿到腰间,口中默念法咒语,打算偷袭林端穆。
林端穆却不躲不闪,直到一条水龙冲到面前,才将手中拂尘一挥,将水龙打到一旁石壁上。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二人学了几十年魔法,在洛安达大陆也负有盛名,可是纵集二人魔法之力,也敌不过我一拂之威。且你们魔法再强,寿命也不过比普通人略长一点,不能比我仙家长生不老之妙。我收你们为记名弟子,岂是为了让你们干活?不过是看你们人品还不差,偌大年纪,只有这点本事,可怜你们罢了。你们好好考虑一下,不要为了一时赌气,误了自己的前程。"说罢转身出了他们所居山洞,又封了那洞口,自己接着到山上帮萧展如处理木料。
等林、萧二人将家具全都油过一遍,那尔逊和肯迪也体会到了辟谷丹的神奇之处,他们两天两夜没吃过一口食物,竟丝毫不觉饥饿,而且神清气爽,就像受了圣光普照一般。他们的精力越旺健,对林、萧二人的恐惧就越深。好在林端穆并未没收他们的魔杖,两人趁着无人监视,在山洞后方挖了一条长长的地道,打算从山腹穿出,好逃离这两个恶魔的掌控。
可惜他们的洞挖得仍不够快,未及挖通山腹,林端穆便又托着金丹出现在了他们面前。那尔逊和肯迪头上如同被一瓢凉水浇透,都有一种今日难逃一死的想法。他们虽是怕死,却也不愿等死,口中不断念着咒语,一道道魔法径向林端穆打去。林端穆足尖轻点,穿过魔法站到他二人身前,右手向前一伸一转,将两人的魔杖都收入手中,左手一托,那两粒金丹便滴溜溜飞上半空,直落入二人手中。
林端穆将魔杖撇下,笑道:"你们若有本事,只管逃走。若是只有这点能耐,还是老老实实地留下来为我洒扫洞府,随我清修一阵。也免得出去一说,是在我府中住过的,魔法如此不济,倒累得我名声受损。"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想要把我们怎么样?我们是不会学你那些黑魔法的,你也别妄想利用我们做什么邪恶的勾当。"那尔逊把肯迪护在身后,沉声说道。
林端穆实在无话可说,他若真有心害他们,只要将他们关入洞中,几日不给饮食,也就饿死了,何必费心炼丹炼药给他们?不过是看他们并非恶人,又还是纯阳之身,资质不差,有心收他们来看护洞府,做个记名弟子而已。怎么这里的人见了真神不拜,倒都当作妖魔了。他有心将自己身份解说清楚,免得这两人再误解下去,便提着二人衣领,带他们到外间大厅中坐下,又叫了萧展如做陪,四人当面锣、对面鼓,要把心事叙明。
坐定之后,林端穆先开口说道:"我知道你们听信光明圣殿的谣言,把我们当作妖魔看待。我们兄弟虽是从海外而来,却也来自知礼明道的上邦大国,修持至今已有三五百年,早已得证散仙位业,在中华的地位也就如你们所信奉的光明神一样。"
说罢,看那尔逊和肯迪仍是一脸不信之意,又说道:"我们兄弟的身份,你们光明圣殿的那位大祭司也知道。正是他相信了我们的身份,才让光明圣殿不再通缉我二人。你纵不信我的话,总不能不信大祭司的话,不然我去请他来亲自向你们说明此事?"
那尔逊沉默多时,终于答道:"我要见大祭司,我要听他亲口解释。"
"对,我们要亲自和大祭司说过话,才能相信你们说的是真的。"
"那好,你们先在这里坐地,我去光明圣殿请大祭司来。"林端穆答应一声,转身向后厅走去,只剩下萧展如陪那两人坐在厅中等候。
三人一时无语。萧展如知道林端穆有心将这两人收入门下,便劝他们道:"你们当真是不识好人心。你们也不想想,我们兄弟若有一丝歹意,你们俩如今便连骨头也不剩了。我们兄弟乃是道德之士,能和我们学上一分,便够你们一世用之不竭,这样好的机会,你们竟不答应。"
那尔逊只觉这对兄弟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对他们这样威逼利诱,必定是要利用他们做下恶事,便义正辞严地说道:"你师兄是一只邪恶的魔兽,你也是一只魔兽,我们是尊贵的魔法师,怎么能受魔兽的威胁!"说罢转过头去,任凭萧展如处置自己。肯迪虽未说话,也是一副誓死如归的表情,默默站在了那尔逊身后。
萧展如为这魔兽二字,受了多少委屈,听他这话便不免争辩道:"我不是魔兽,我师兄就更不是。我母亲虽是百兽之王麒麟,父亲却是仙人,故而我生具灵兽之态。然而就是我母亲,也并非你们所说的魔兽,而是镇守五方的灵兽,有通天彻地之能,更能化成人身,与神仙无异。至于我师兄,他本是得道五百年的真仙,只因被天雷所劈,失了肉身,灵魂才不得不依附于那头火龙身上。你们这般固步自封,不识真神,难怪学了多年魔法,还不能参悟天道,本领比凡人也多不了几分。"
那尔逊和肯迪听得云山雾绕,只明白他最后说自己本事低微,也反驳道:"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们听不懂,你如果本事高的话,怎么会被人关进笼子里,带到各国展览?"
"真是夏虫不可与语冰!"萧展如被他戳到短处,羞愧难当,干脆自行烧水沏茶,不去管那两人。
过不久,林端穆便穿着大祭司的身子,装作刚从外面回来,走进了正厅。那尔逊和肯迪激动得当场迎上前去,质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既派他们去捉拿恶魔,又私下与恶魔达成协议,倒累得他们两个被掳作人质,不得离开这洞府。
林端穆先不言语,默默听他们争论,等将大祭司与他们之间的往来弄清之后,才学着大祭司那副掐媚相,笑说道:"这都是误会。卡斯后来到光明圣殿和我说了他们的身份,又亲自杀了十二名黑暗阵营的祭司以证实他们对光明神的诚意。只是这件事闹得太大,我虽然是大祭司,也没办法完全压下去,只好先委屈他们了。不过光明圣殿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我要先回去了,希望你们好好保重,再会。"
"等等,你带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啊!"那尔逊和肯迪见林端穆要走,上来就要挽他的胳膊,林端穆脚下不见加快,却不曾被两人追上,身形一晃便出了洞口,而那两人却被一道看不见的墙拦着,无法走出洞门。
萧展如站在他们身后,看着二人焦急求去的模样,心底方有些解气,微微一笑,说道:"你们的疑问已经得到了大祭司的解答,还有什么可说的?自今往后,你们便好好随我们学习,待过些年,我们要离开此地时,你们也可一窥大道之门,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到的好事。"
那尔逊和肯迪与其说信了大祭司的话,倒不如说是感觉被他给卖了,只是如今想出也出不去,那两个恶魔本事又极高,真要动手,他们绝不是对手。人在矮沿下,哪能不低头,这两人既断了出去的念头,也就只好老老实实,随着林、萧二人学习。
林端穆因觉着收服了这两人,便将日常洒扫的工作都委派给他们,又炼了几炉辟谷丹给萧展如,让他按天发给两人,自己便封闭洞府,专心吐纳修行,不问外务。萧展如受林端穆之命要教导这两人,便将自己脑中所记之书一一默了下来,又转译成了坦斯语,教与那尔逊和肯迪。
虽然他识字之初读的便是道德经,但教这两人时,他倒是一步一个脚印,拿出三字经、弟子规来,先花了三五年工夫教两人识中华文字,又从四书讲起,把君子之德掰开揉碎讲给那两人听。直教得他们知书答礼,言必称论语,才开始讲人体穴脉所在,吐纳运功的基础,又来始教他们黄老之书,教他们体天明道。
又过了数年,那尔逊和肯迪也终于能似模似样地运转真气,丹田中也积存了些内力,都觉身轻体健,犹如脱胎换骨一般。两人从未想过,他们身为魔法师,这么大年纪了还能体力充沛,动作灵活敏捷,对萧展如与林端穆的好感日渐加深,也不再视他们为妖魔了。又见他们这些年来相貌体态仍如少年一般,毫无变化,越发相信他们真是神明,对他们倒真生了尊师重道之感。
等到林端穆出关之日,竟见到那尔逊和肯迪侍立在萧展如身后,对自己恭恭敬敬地执弟子礼,真是喜出望外。他先让那两人免礼,又牵起萧展如,细问他这些年的经历。萧展如只略说了说如何教导二人修行,便问他元神上创伤可都修复了,还需依复他人肉身不需。林端穆笑着摇了摇头,又进洞去把大祭司的肉身拿出来给他看,将自己痊愈之喜同他共享。
到此时,两人方放下一切心事,打算离开此地,早日归乡。萧展如便将洞后守山大阵打开,放那尔逊和肯迪离去。两人才体会到修道之妙,自然不愿就走,萧展如便将自己兄弟将离开洛安达大陆,不再回来之意具告于他们,之后便硬将他们推出洞府,动手封闭了独角兽山谷,让他们再不得路回来。
林端穆待他将两人送出洞门,便施法将洞口封死,洞中一应家什全数弃于此地,只带着大祭司的肉身离了魔兽森林,到光明圣殿去替大祭司换回。他功成之时便断绝了大祭司的经脉,使这身子无法再感受魔法,此时与大祭司换回肉身,便相当于将大祭司从魔导师变成了一个普通老人。大祭司感到身体的异状,恨得满口银牙几乎咬碎,只是无可奈何,只眼睁睁能看着林端穆兄弟隐身离去。
两人袖了火龙尸体,重新闯入龙谷葬尸之地,将手中火龙与林端穆先时变出的魔龙交换,终于了结了这桩公案。打点过这些事后,两人总算是一身无挂碍,两袖唯清风,向着这片大陆最后望了一眼,便驾起祥云,一路向东方寻找华夏诸国而去。
出海
"地之所载,六合之间,四海之内,照之以日月,经之以星辰,纪之以四时,要之以太岁,神灵所生,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圣人能通其道。"――《山海经・海外南经》
林端穆与萧展如兄弟虽是修行数百年,也曾四处游历,见过一些仙家洞府,然而毕竟是中原门派,久居山林,出门拜客时,行不过三山五岳,至于海外,多是从书上观得,或听些散仙远客说来,从未亲见。也正为此,两人到了异世许久,都不知自己所处之地已换了个世界,只当是海外生灵造化异于中土而已。
二人既欲重返中原,便自魔兽森林出发,一路腾云驾雾,向大陆正东方而行。行至多洛国最东方的临海处,二人便得见了这世海景。只见那海浪受海风吹拂,雪白浪花层层叠叠,向岸边扑来,又在礁石上打碎,慢慢退入海中。海上有无数长颈长翅的大鸟盘旋,合声鸣叫,声闻于天,几盖过了浪涛声。海中不时有螃蟹与蟛蛴爬上岸边,在那沙滩上乱走,留下行行小圆脚印。兼那略带咸味的海风吹着水沫打在人身上,清凉舒爽,沁人心脾,饶林、萧二人有心早日赶回荃山仙府,也忍不住想先下水嬉戏一回。
那海边因水浅,不曾建起港口来,是以并无游船商贾往来,沙滩上只有些稚童掘沙采贝,海上但见几条小船正撒网捕鱼。两人爱此地清静,忍不住宽衣解带,着飞剑托着衣物在天上随行,自己仅着小衣,到海里试游了一回。那海水比平常江湖水不同,人到水中,如有柔力托着一般,自然不沉。两人原只在浅近处游,玩得兴起,便向深水处扎去,又仗着海水承托力强,不用避水诀,但看自己水性如何。
二人本是仙资玉质,内力充盈,在海中嬉戏了数个时辰也不觉累。越是往大海深处游时,越觉得这海广大浩渺,无边无迹,远处水天连成一线,天上空明通透,海水剔透晶莹,交相辉映,美不胜收。游着游着,脚下便觉时有鱼群蹭过,二人从未见过海底模样,便生了下去一探之心。纵不能见着四海龙王,若能见个水仙洞府,得他指点回乡之路也是好的。
他们既盼着水底有人居住,行事便慎重起来,先将身子立于海上,招手唤过飞剑,将衣冠穿戴整齐,又捏了避水诀,让那海水不能打湿衣履,这才驾起飞剑,缓缓飞向海底。那海底深有数百丈,且喜天光还能透得进来,照得整片海水蓝如翠羽,海水又清,如整块玻璃般透明。水底全是细砂,砂上长着无数高十数尺的珊瑚树,五彩斑澜,宝光流转。林端穆因见那珊瑚可爱,便欲折下一枝来做个法宝,只不知是否有主人,未敢擅自采撷。
他们正赏玩景致,一群小鱼便从那珊瑚从中游出,颜色形态各各不同,将周围珊瑚之色,衬得又娇艳了三分。萧展如伸手去逗那鱼儿,看它们从自己指间绕过,喜道:"此地景色真是美不胜收,若咱们能有这样一个洞府,以后修成地仙,与海同寿,也是赏心乐事。"
林端穆正向四面观望,寻这海底主人的所在,听见萧展如这么一说,便和颜悦色地附和道:"海景之美,想来也不仅此一处。等咱们回去之后,便禀报师长,也寻个好的海宫,自立洞府,由你想怎么赏玩就怎么赏玩。"
萧展如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了掌中那条橘色小鱼,随着林端穆继续前行,看此地周围可有仙家居住,眼睛却不住贪看四周景致。林端穆见他爱此地景色,便放慢了脚步,看哪里有奇异鱼类,哪里有美景可玩,便往哪里走去。两人走走停停,不知过了多久,眼前海水渐渐变黑,珊瑚树等物全都不见,鱼类也都是丑恶妖态,再无那种色彩缤纷的小鱼。与之前他们所见的海景,直如天地之别。
这等地方,绝非仙人之居。两人这才确信此地并无仙宫水府,认头地离了此处,又往方才景致优美之处而去。林端穆一心想着抟炼法宝,将那珊瑚树照着光彩最夺目的,挖了两棵四、五尺长的下来,萧展如便拿出飞剑来,帮他从岩上齐根斩下珊瑚树。想不到一剑下去,削得多了些,露出一块寒光闪闪的精铁。林端穆常听说海底精铁最宜铸炼飞剑,便叫萧展如小心切开周围岩石,将那铁块挖出来。
萧展如应了一声,便用剑小心地向周围岩石削去。削掉一层岩皮后,赫然发现,那精铁光横面就有磨盘大小;又顺着那块石头往下挖,最后挖出了一块重有五百余斤的寒铁。萧展如又惊又喜,忙叫林端穆鉴定这铁品质如何。林端穆拿着他的飞剑往铁上一划,只留下一条白生生的印痕,便将剑还给他,笑道:"想不到今日你我竟得了一块宝贝。这海底寒铁乃是铁中之英,最是坚硬无比,待我回去将它炼了,可炼成数柄宝剑哩!"
"如此真是太好了,师兄。待咱们回到荃山,我便替你烧火,咱们再一块儿炼制飞剑吧。"
"不止飞剑,我刚才拔的这两株珊瑚,也可制成法宝,待我将他炼成一副合用之宝,咱们俩将来既可分开来用,两人合用时,威力又可倍增,岂不为美事?何况你我虽未成亲,但鸳盟早订,我只为身无长物,一直不曾给你过什么信物。今日既然到此,便多寻些珍宝,用心抟炼,也好与你做个订情之物。"
萧展如闻言,喜不自胜,又觉得自己此时应当害羞才是,便扭过头,不让林端穆看见他偷笑,心想:师兄既然要送我信物,我也得有些回馈,我虽然不会炼法宝,但先攒些东西,将来慢慢学会了炼宝之法,再悄悄做了送给他,他也必定高兴。这么一想,便觉全身都似泡在蜜水中一般,从心里甜到外面,便说道:"师兄说的正是,你我如今无甚法宝护身,茫茫大海中,万一遇到什么邪派妖人,以我这些微法力,只怕会拖累师兄,若有些法宝防身,纵不能战胜敌人,至少也能护住自身,逃得性命了。"
林端穆听了他这番话,心中也有一番叹恨,恨自己法力不高,当初度劫时未能护住萧展如,以致两人流落异乡,受尽折磨。又觉得萧展如这般懂事,着实让人心疼,打定主意要先给他弄几件上好的法宝,让他纵然修为进境得慢,仗着法宝之利,也不至于受人欺负。想罢,仍强颜欢笑,让萧展如陪他一起在海底探查,看还有什么宝物没有。
两人各怀心思,都憋了口气要给对方捡些宝物出来,顺着海底疏理了几遍之后,却也只收集了数捧明珠,几枝珊瑚,又有几只类似玳瑁的龟壳,什么寒铁精金之类,并未再找到,至于上古仙人遗留的法宝更是镜花水月,徒费心思。
他们因在海底呆了不短的日子,更无什么收获,那景致虽美,却也看够了。便还以赶路为先,出了水面,不高不低地驭着剑,往太阳初升之处飞去。一路上看不尽的海浪翻波,长虹映日,海面上又时有极大如山的鱼浮出水面,吞云吐雾,奋拨鳍水,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新鲜景致。海上气候又不比陆上,一时风平浪静,一时乌云大作,雷电隆隆。那黑云将海水全数映成黑色,风雨倾入海中,卷起半天骇浪,如龙吸水一般。两人遇了风雨时,也不敢在海面盘桓,都飞到云层之上,看天上风和日丽,脚下云卷浪翻,直如两重世界,都啧啧称奇,留意观赏了许久方才离去。
林端穆因觉这海上之景洵美且异,他们山居之时难以见到,便有心将路上所见图录笔记,整理成一本游记,将来与众人同观,也不负他们到海外一游。萧展如也称善,又提起那洛安达大陆上人物风土大异中原,又有诸般魔兽,异草奇花,不若一并录下,将来也好让世人得知海外有这般新鲜造物,别致风情。两人商议定了,只苦无纸笔写下,便将手中龟壳炼化,一一片作薄片,以此为简,又用萧展如的飞剑和发簪为刀,先将海中所见之物画影图形,写了真容,又将途中所见海景画下,独造一册,以俟日后添加;后又各各回忆自己到洛安达大陆后所见的诸般异兽与那些似人非人之族,也将其形画了,又在图旁写下其种族名称,及天生所具异能,也集结成册。
两人边走边录下各族名目,足足花了三数月,才见前方远远有一片海岸,海边空无一人,天上阴云密布,浪涛声响动处震耳欲聋。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宏大壮丽处,比他们在多洛所见的海岸又有不同。林端穆便将专画海上异闻的那册子拿出,以簪代笔,将眼前情景画下。他只知华夏在东方,此番他们从洛安达大陆往东方飞行,见到了这座大陆,便以为此番作画,画的乃是自己的家乡,心中激动之处,比之从前见到美景时更甚,手下微微颤抖,刻得那云也有些乱了。
萧展如从旁捉住他的胳膊,助他平心静气,好画下眼前美景。林端穆得他这一扶,心神才定,笑道:"咱们离家数十年,受尽艰辛才得复见乡中之土,为兄这是近乡情怯,倒叫你看笑话了。"
萧展如也是满心欣悦之情,以为终于重归故土,眼中早已泛起泪光,激动之情不下林端穆。哽咽了半晌,方才说道:"师兄,咱们终于回到家了!从前我一直以为,咱们此生便要终老于洛安达,再难见一见尊亲之面了。"说罢自己揩抹了眼泪,又扶着林端穆向海边飞去,欲向人打听荃山的所在。
南极・北极
到了岸上,两人整束衣冠,互相看看都打扮齐整了,方才现了身形,远处有炊烟的小村落走去。走了不远,便看到几名汉子赤精上身,正在田间劳作,看不清面貌如何,却见那头上毛发五颜六色,更无一个是黑的。两人心里便打了个突,暗道莫不是又到了个什么洛安达之类的大陆,又无人认得中原在何方吧?
两人虽作这般想,却因知道中华以西诸国之人也多有这般模样,唤作色目儿者,倒也不致全然失望,于是走到那些人近前,试着用汉话问他们这里是何地,属于哪国治下。这些农民却全然听不懂他们说话,见他们衣冠打扮不似当地人,都有些畏缩,向后退了又退,挤在一起。齐中便有胆大的向他们呼喝,问他们是哪里人氏。
林端穆乍听他们说话,竟能听懂其意,心中也觉着有些奇怪。恰在此时,萧展如将脸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道:"师兄,我怎么听着这些人说话也像那个洛安达大陆的人一样呢?"林端穆闻听此言,心头一惊,反复思量那农人的话时,确实和自己被黑暗皇帝所囚时听到的十分相似,只是声调又多不同。
林端穆原在黑暗帝国装过大魔导师,会说黑暗帝国的言语,便又用那种语言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些农民听他说话是帝都口音,又见他们兄弟穿着不凡,以为他们是帝都来的贵人,便弯下腰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说道:"这里是纳吉子爵的领地爱叙,我们都是纳吉子爵的雇农。请问你们是帝都来的魔法师吗?"说着,又偷眼看林端穆他们的脸色,见二人脸上突然阴云密布,又惶恐地低下了头。
林端穆越听越觉得这些人像黑暗帝国之人,便又问道:"这里可是黑暗帝国的属地?"
那农民不知他是何意,不敢不回答,轻轻地说了一声:"是的。"
"这里还是洛安达大陆?"萧展如忍不住呼出声来,他们明明是一路向东飞去,怎么到得最后,竟到了还在光明阵营以西的黑暗阵营?莫不是此地有什么人做了禁制,但到了这里,便不能离这片大陆而去?
那些农民纷纷点头称是,说道此世上只有洛安达大陆一片为陆地,其余地方都是海洋。个个都是这般言语,教林端穆与萧展如兄弟觉着与他们多说无益,干脆又乘剑飞上空中,欲另寻通路返回中原。
他们来时是靠着太阳定位,一路往东方飞行,不成想又返回了洛安达大陆。这回再飞时,便先去城里买了个指南针,一则以此定下飞行路途,二则手中有了此物,遇有人施法阻路时,他们但观得这指南针上的异变便能做些防备。
收好指南针后,两人也不顾再记录什么异种魔兽,沿途美景,升上云端便往海外飞去。出海不远,林端穆便对萧展如说:"我昔年听过一位海外散仙说道,海上有三山十岛,尽是散仙住所,又在极南方有一片小南极群岛,虽在南方,却比极北苦寒之地还冷,岛上终年冰雪覆盖,人迹罕至,却有一群散仙在彼处修行。那小南极群岛既在极南方,咱们便向南找去,若能见到些修行之士,便可向他们讯问回乡之路,纵然他们不识,也总有些交好之人于别处修行,咱们请他们再引荐。只要找到能说汉话之人,就比自己乱找方便了。"
萧展如道了一声好,便随着林端穆往南飞。两人这回只顾了留心海上岛屿是否有人居住,把一应美景倒都不放在心上了。又飞了三数月,只觉越往前飞,天气越冷,若非二人一是灵兽化身,一是元婴之体,早都被他冷坏了。极目往前看时,就见海上浮着一座座冰雪山峰,想来便已近那小南极了。
林端穆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心下十分痛快,心想绕行此道果然避开了那禁制,只怕再飞些时候,便能见到此地散修之士。因便将自己的猜测与萧展如说了,兄弟俩一同高兴了一会儿,将足下飞剑按低,绕着各冰岛细查有无修行者。那些冰岛露出海外的,高不过数十丈,绝难住人,两人便向着更往南方之处行进,好一会此地散仙。
又寻了不知几日,远处竟见一片雪原高出海面,细观那雪原之下,并无土石等物,纯为冰盖相接而成。林端穆将手中指南针拿起一看,那指针竟滴溜乱转,不辨东西,林端穆大奇,叫萧展如一同来观看。萧展如也不知其所以,猜道:"若非这里有人设下什么禁制,以致指南针失灵?若是如此,将咱们困在洛安达大陆附近的人,便该是设下此处禁制之人了。"
林端穆也觉得似应如此,只不敢太肯定,便放开喉咙,对着空中说道:"在下荃山南明派林端穆,与师弟萧展如误入仙乡,扰了仙府清静,林端穆在此向主人请罪了。我兄弟本是中原修道士,不幸流落异乡,不得回还,若得主人垂怜,指教我兄弟归乡之路,我等回去后必当厚报。"他说这话时用了个千里传声之法,将自己的声音放大,上至云端之上,下至九地之下,四面八方,千里之内,无不能清清楚楚地听到他说话。
他喊了几遍,却不见有人出来相迎,想来这主人必不肯与他们好相见,便叫萧展如戒备起来,和他一起去到雪原中寻那主人。若有什么言语不合之处,便将法宝放出,先下手为强,以免被人所害。萧展如点了点头,暗地将晶簪放出,护定他兄弟二人,脚下踏着飞剑,慢慢往前飞去。林端穆的飞剑早已失落,一路上多是与萧展如共乘一剑,如今大敌当前,便离了飞剑,自己踏云而行,只是身子一直护在萧展如前面,放出护体毫光,防备有什么东西突然出来袭击他们。
两人就这么在雪原上找了月余,双足将雪地踩低了一寸,也不曾见着什么居于此地的仙魔。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又往海上行进,出了海有些距离后,便发现那指南针死死地指向那片大陆。林端穆因便说道:"那片雪地只怕就是极南之地,才使得这指南针到了上面,便不能作用吧。既然他如今能用了,你我便再往东方飞去,或许再往东方走走,便能见仙人居所。"
他虽是这么说,自己心中却也不信。这片雪原四周都是海水冰盖,又分得什么东西南北?只不过是让自己心中存些希望,不至就此绝望而已。两人便又往东方飞,飞了几天几夜,却又发现自己回到了当初所在的那片海面。两人心中惊道:难不成他们就要困死此处,不得还乡?想便想到了这点,只是谁也不曾说出。一时说此地是有磁铁才致指南针大乱,远远离了便好,一时又说只怕是飞得太久,太累了,难免飞得不直,远了便绕成了个大圈。最终也不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得又离了那片雪原冰海,重往温暖处飞去。这回他们折回头去又往北飞,路上重又经过了洛安达大陆,令他们空欢喜一场不提。
数月后,二人竟又见到了一片冰海,和他们在小南极处所见略有不同,却也十分相似。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实不知自己这数月以来,到底是走的是什么地方。为一探此地究竟是不是那小南极,他们又降落冰原之上,细细察看其上景观物产,但见其中游鱼走兽,与之前在那片冰海中见者全然不同,才信此地与小南极是两处地方,只是都被冰雪覆盖,远看难以分辨而已。
林端穆将这一路上所见景致兽类细细回忆了一遍,觉着无论是海水洋流,各水域气候及水中出产,水面岛屿上生长的树木花草都多有不同,他们这一路便是直来直去,并非绕了大圈。一时又想起听人说过,极北荒原之处也是冰雪覆盖,仔细想了几回,觉着这一路果然是从南极到了北极,而中华大陆应当是在中途海上,只是他们这趟路线选得不对,错过了而已。
他想了一通,便将自己所虑说与萧展如听。萧展如仔细想了想,觉着也是这么回事,便说道:"那《张衡浑仪注》上写着,'浑天如鸡子。地如鸡子中黄',又有'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又四分度之一','北极乃天之中也,在正北','南极乃地之中也,在正南',想来这里便是北极,先时以为是散仙所居的小南极群岛者,便是南极了。只因这两地是南极星君与北极星君所居,不容凡人窥探,那指南针才不能用的。"
林端穆接口答道:"我所猜测,也是如此,只是咱们这一路上见过不少地方,以仙家眼力,左右前后,也观得千里水面,连洛安达大陆都见了,那中华大陆又不小,怎么这一路上竟不得见呢?"
萧展如对此也自存有疑问,然而此时说出,只能寒了自己的心,便胡乱应道:"只怕是咱们选的路线不对,离那洛安达大陆近了,离中华便远,路上见了洛安达大陆便错认是家乡,投到那里时,却误了看中华大陆。这回咱们从北极后面绕过,看这一路上能否见到故土家乡。"
成亲
从此以后,两人由南而北,又自北及南,将茫茫大海梳理了无数遍,逢岛便登,遇陆则上,过了也不知有多少寒暑,将这八极之表从头寻到尾,从东找到西,将其上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记得清清楚楚,画了一张周天总图,却仍不见中华大地的所在。两人终于肯死心相信,自己生活了数百年的中原如今已不在此世上,此生再无回去之日了。
兄弟俩对坐在南极冰盖之上,身心俱觉如堕冰窖,双双做楚囚对泣,将过往在中原之事桩桩件件细说起来,越说心中越苦。他们原先只以为自己流落于异国他乡,心中常存还乡的期盼,日子倒还不大难熬;一旦得知此处并非什么番邦国外,而是与自己原先所处的世界绝无瓜葛的什么地方,便觉眼前一片漆黑,什么客愁乡恨,都一发涌上心头了。
萧展如满腹悲辛无处诉说,只将头埋入林端穆怀里,泪如泉涌,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止住,一边以袖拭泪,一边说道:"师兄,我华夏自盘古开天劈地,三皇五帝传至如今,绵延数千载,怎会一朝之间便不见了。更何况天下故有五湖四海,又有东南西北四大部洲,如今竟只有一片洛安达大陆,定是你我度劫时出了什么大事故,只是咱们当时失了神智,故而不知。到现在这步田地,咱们又该何去何从呢?"
林端穆正在伤心,听他问话时,心中仍是慌慌乱乱,并无甚主意,强自镇定了一会儿,方才答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咱们已将这六合八荒,全数走过一遭,却不见洛安达大陆以外别有陆地。莫不是咱们度劫时并无知觉,其实外面已过了亿万年?但即便真是有此沧海桑田巨变,世上总该留下些修道人的痕迹。然而咱们也曾留心找过上古神仙洞府,一个也不曾见过,这也实在不合情理。我原来听峨眉弟子讲过佛经之理,说过世上有三千大千世界,莫非此地便是另一个世界?不论是哪里,如今你我已无法再回到本门,只能在此相依为命了。"
他本来就是强抑伤心,与萧展如答话,待说出"相依为命"这四字时,早又把眼圈红了。萧展如也忍不住热泪盈眶,紧咬着牙关不肯落下来,取出袖中手巾,替林端穆拭泪,又握住他的手,轻拍他手背,好教他不要太过伤心。林端穆见师弟为自己担心,也强自止住眼泪,又说起将来该往何处安府居住。
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何况那片洛安达大陆又难比他们从前家乡,虽则灵气充盈,处处有瑶草琪花,珍禽异兽,就连他们修行时也觉事半功倍,却恨其人不淑,并无愿真心接纳自己之人。他们待要不去那洛安达大陆,此外都是海水,南北两极天寒地冻,不能住人,别有些小岛,也都极荒凉,不便居住;欲待去那洛安达大陆,当初又着实闹过一场,与那里当权之人都已势同水火,再去时也难相见。更何况那里的人笃信邪神,他们居于彼处时,总需隐姓埋名,若要修行游历时,处处都有不便,实非可居之地。
但此世上实在无别处可安身,无奈之下,他们也只能再回洛安达大陆,重整魔兽森林中那所洞府。两人坐在那雪原上说了良久,才止住悲伤,决定重回魔兽森林,对看一眼,都是形容憔悴,满面哀戚,又抱头痛哭了一场,方才起身。
二人当初离开洛安达时,只恨飞得不快,不能一步便离开那片怪异的大陆,此番回去,却不愿飞得太快,只盼着路上再遇一次四九天劫,将两人送回家去,或是海中突然长出一处水仙洞府,让他们入住清修。
无论他们有多么不情不愿,洛安达大陆还是又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了。他们当初就因为不愿再入此地,数次路过,都擦着海岸边缘飞过,如今上了岸,却辨不出他们登陆之处在哪一国境内了。好在这一回两人都不似初入此世时那般懵懂无知,甚至连语言都不通,而是有了几分入世的经验,也习惯于装作坦斯人了。
两人变幻了形貌,又听附近路人说了会话,将那早已忘到爪洼国去的坦斯语和多洛语重又拾了回来。终究是林端穆在此地多住了一年,这里的话记得多些,听不多时便已想起来该如何问路,便操着他初夺了火龙身子时便已学会的罗耶斯语向一旁渔人询问此地究竟是哪里,往坦斯去应当怎么走。
那渔民见他们是两个外国少年,以为他们只是过来游玩时迷了路,十分热心地告诉他们,如今他们立足之地便在多伦国境内,离精灵城布里林不远,只要一直往西南走,过了布里林城便是坦斯了。
再入坦斯时,原先处处可见的外国军队早已不在,而他们还入世时挂得满街都是的通缉令如今更是无处寻踪,人民生活看来也十分平静了。萧展如按低云头,看着正在为生活奔忙的农民们,低声感叹道:"看来那个大祭司当初也能改过,至少如今坦斯人民的生活已安宁了许多了。"
林端穆不大在意地应了一声,便催他驾云再快些,好早日回到洞府,不愿再看到这与他熟知的仙山玉府完全不同的人世。待回到洞中,见那仙府临去时因已用阵法封闭,一丝尘土也未落下,仍何他们离去时一样,仿佛正迎候主人归来。林端穆将桌椅床凳一一拂过,最后坐在床上,右手支颐,靠着小炕桌,疲惫不堪似地垂下了头。萧展如也不敢喊他,便坐在他右手,双手扶在腿上,四处观望,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对坐数日之后,林端穆终于缓过些神来,看着萧展如在一旁呆坐着陪自己,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们兄弟自来到洛安达大陆后,一向相依为命,相濡以沫,后来更有了肌肤之亲,而到如今,他们两人仍以师兄弟相称,不曾正式有个名分。诗云: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萧展如将他从寄体火龙之主的手中救了出来,又为自己做了许多大违出家人本性的事,还将自己的真元也都给了自己,而他林端穆却一直不曾为师弟做过什么事,如今他只为思念故土,心绪纵横,还累得萧展如怏怏不乐。他何得何能,得萧展如相伴,而既得了他倾心,便该千百倍的回报,让他心想事成,不受半分委屈才是。
林端穆眼看着萧展如这些日子形容憔悴,神思不属,却仍顾及他心情不好,举动时小心翼翼,怕惊扰了他,这般情态,实在是可怜可爱。他这么想着,便自床上站了起来,握住萧展如的双手,躬下身与他平平对视,眼中满是温情爱意,说道:"展如,你……你可还记得我说过,待回去禀明师父,便要与你结为道侣,合藉双修之事?如今咱们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也不必再多迁延,望空祝告了他老人家,便行婚礼吧?"
萧展如脸上从惊到喜,又由喜到悲,到重新现出笑容来,不知变了几个来回,最后渐渐平静下来,也看着林端穆双眼,点了点头,说了个"好"字。反手握紧了林端穆的手腕,才觉着自己的一颗心,慢慢地从天上落到了实地。他腹中有千言万语待要诉说,到真出口时,却只化作"师兄"二字。林端穆也轻轻叫了一声"展如",便跪坐在床边上,将他揽入怀中,细细吻上了他的嘴唇。两人唇舌相接,耳鬓厮磨,均觉着与眼前这人厮守才是天地间最重要的事,倒把不得归乡的烦恼暂都丢在了一边。
转过天来,两人便拿了几块晶石到外边大城市换钱,并采买香烛、金箔及皮革、布料等物,准备行婚礼。两人虽都是神仙,但成婚是人生大事,不能只凭法术障眼,匆促行事,便先向天问卜,定下了吉日良辰,随即整治衣衫,布置洞府,又将海底采来的明珠炼成珠灯,照得洞中亮如白昼。
到了成亲当日,两人又买了三牲羊酒,将三牲煮得烂熟,摆在外间大厅里祭天,两人都穿上大红礼服,拜过天地,又对拜了一拜。回到内室后,双双坐在床上,取了两杯酒来对饮,先各饮了半杯后,又换了喝对方的,后又将酒杯掷于床下,方算是礼成。
两人又望空祝告了师父和历代掌门,将自己兄弟合藉双修,只为身陷异世,不能回先禀告师长再行礼等苦衷诉说一遍。说罢才互相搀扶着起了身,又相对平叙了一礼,自此以后便合为一体,不再讲长幼之序,尊卑之分。
林端穆此时与萧展如并坐,也不急着解衣脱履,而是满面柔情地看着他道:"展如,如今你我已行了婚礼,合了仙藉,此后不必再行兄弟之礼,你可直呼我名,不须再叫师兄了。"
萧展如听了,便要说"谨遵师兄之命",未出口时便悟出自己错了,改口道:"端穆所言极是,你我以后便为一体,正该行夫妻之礼。我虽非女子,也愿执妇礼,尊你如夫。"
林端穆笑叹道:"谁教你守那些俗礼。咱们都是男子,又已得道成仙,我岂能将你当作妇人?只是你平时对我尊敬太过,不似人家,才叫你改口的,你莫要乱想,以后便将我当作……咳,咱们已成为一体,以后不要再讲高下尊卑便是了。"
萧展如哪里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平日一向以兄长之礼待他,如今两人不分尊卑,心里难免有些忐忑,口中虽是答应了,心中却想着:不管怎么说,我总是尊敬师兄,总把他看得比我高些才是正理,以后虽为一体,也不可恃宠而骄,失了本分。便学着人家妻子的模样,替林端穆去了衣冠。林端穆见他温柔殷勤,心里也十分满足,趁他解衣时将床铺铺好,灯烛吹灭,与他一同躺下就寝。
重归异世
此后两人便日日在洞中修行,祭炼法宝。林端穆自运元功祭炼,萧展如则在一旁搭个下手。林端穆先是花了九九八十一日功夫将他们从海底收集来的寒铁之精铸成一对雌雄宝剑,将雄剑给了萧展如,自留下威力稍逊的雌剑来;又将两只珊瑚枝铸成了两把攻守兼备的玄光如意尺,这尺乃是合用之宝,单用时威力便已不凡,合起来时更能增数倍之功。
他们因从前受过光明圣殿偷袭,深觉手中欠缺防身法宝,便将早先化为薄片,刻了海上风光景物的几只龟壳也将来重亲祭炼,耗了数年心血方才炼成一副寰天宝册。这副宝册不仅能护便周身,刀剑难侵,且注入法力运用时,即可任意将册上所刻之景化为真实,困住敌人,又能将其上鸟兽鱼虫化成实物攻击敌人,端的是威力无比。
法宝炼成后,那宝光直冲入云端,惊得林中飞鸟四散,走兽凄惶,都知道原先霸住这魔兽森林的那只妖魔又回来了。林端穆原来设下阵式,封闭魔兽森林时,几乎无人进来打猎,林中魔兽也少受了许多磨难,故此野兽们都感他们的恩情,聚拢到独角兽谷外向他们行礼以示欢迎。谷中独角兽早已聚集全族,将自己族中所存的晶石等宝物收拢到一起,准备等二人下到谷中时就酬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可惜那对师兄弟自法宝炼成后一直忙着试其功效,无暇顾及其它,并不知那些魔兽的好意。直到两人将法宝全数试过几遍,看看威力竟不差于当初师父所赐至宝,才欣慰不已地收拾起来,回到洞府中。那些魔兽见恩人不出来受他们叩拜,就都将自己收集来的各色魔晶法宝堆在离他们不远之处,各自散去了。
法宝炼得这么快,也与他们当初造的聚灵阵有关。林端穆身处阵中,吸取阴阳二气,祭炼时便事半功倍,既省了自己的内元,炼出的法宝功用又极强。他虽连炼了数件法宝,却丝毫不见疲态,功力反觉比从前更强,神光内莹、宝相外宣,相貌也比从前更加俊美清华。萧展如看得也羡慕不已,自己也越发努力修行,只怕将来有一日林端穆成了天仙,他却无此福份,两人便要天人永隔了。
他与林端穆本也无话不说,有一日便提起这番担忧。林端穆先是坐在一旁石凳上仔细听着,听完便安慰道:"你想得太多了。咱们如今元阳已破,天仙早已无分,但照这样修行下去,地仙实在意料之中。只要下次度劫时不出什么意外,成了地仙之后,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天仙无分?难道……都是我误了你修行!"萧展如本心虽不愿林端穆离开自己,但听到他亲口说出不能成天仙,心里却只觉十分难受,替他可惜,后悔当初执意与他双修,倒误了他成仙之机。"可是我以前听说过几对夫妻都是双双成天仙的,难道咱们就不能也,也成天仙么?"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我福缘不够,天仙无分,但能成地仙,博个与地同寿,双宿又栖不就成了,何必强求天仙?"
"可是,地仙总不如天仙,每过两千年,还要完一次天劫……"萧展如越说声音越小,一时觉着只要两人长在一起便好,一时又觉着说什么也该想个法子让林端穆修为再上一步,奔个天仙位业,自己胡思乱想,眉头紧皱,十分严肃。
他这般烦恼模样落入林端穆眼中,自然又觉着可爱可怜。林端穆便站起身揉了揉他的头发,笑道:"你忘了,咱们已不是在中原,如今怎样修行,怎样结果,只能自己一步步摸索着来。在家乡时,固然能成天仙为好,可是到了这里却不一定了。"
"怎么?"萧展如把他的手从头上拉了下来,紧贴在自己胸前,略抬着头问道。林端穆便顺势跪坐在他身边,双目平视着他道:"你可别忘了,此地之人信奉的那些光明神、黑暗神什么的都是自天上来的。若咱们飞升上了天,说不定就要飞到那些神居住之处了。你听那些人说起神族之事,虽都刻意加以美化,从字句之中,岂听不出那些神仙都是些不容人之辈?你我在地上尚被凡人追杀,若是飞升后孤身入了那些神之中,说不定才成天仙便被杀了。"
萧展如听他说得真切,也觉着是这么个道理,又想起将来还需担心天劫,又有些烦恼,感慨道:"咱们从前一心修炼,外功积修不多,而我又是畜类出身,天劫较重,若不能飞升,日后端穆你难免还要受我连累。"
林端穆却不在意,接口道:"你我本为一体,说什么连累。说起来,咱们前些日子在战场上杀了些人,恐怕有损功德,最好还是去做些善事,多积外功,将来度劫时才容易些。再说,你我如今再也不能回乡,总该收些个弟子,好传下道统。"
"正是,如今你元神已凝练,咱们离渡劫又还有二、三百年,若能收些资质好的弟子,也好在此地光大南明派的门庭。"
两人商商量量,打算过些日子便下山收徒去。林端穆自幼照顾师弟,有时也代师傅传些功法,萧展如离开洞府之前也教过那尔逊和肯迪,因此都是信心满满,觉着收徒不过是小事,只要他们经心教导,能在此地重建一个如南明派一般兴盛的大派也非难事。只是如今洞府太小,只能先收两个亲传弟子,待将来重寻名山,再建一座仙府,才好广收弟子,振兴本派。
他们一想到自己将有徒弟,心里十分激动。刚刚想出要先收两个弟子来,一人教导一个,就趁还未正式下山便替将来的弟子整理好了居处,摆设家什,又缝制了衣冠鞋袜,供他们入门后换下。因林端穆忙着缝纫,萧展如便自己打了长条供桌,摆上香烛,画了师父和开山祖师的画像供在墙上,预备着弟子入门后先拜师长,再正式行拜师礼。
这回出山,他们不再像初入此世时,只把这里当作与自己无关的外邦异域,而是欲在这里站稳脚跟,开宗立派。他们对那光明圣殿也不能再处处忍让,只求寸土立足,而要从他们手中抢出根骨神福缘上佳的徒弟,好将大道传播至此地,使我道门正宗也在此世发扬光大,教那些民众不至再被圣殿神殿之流迷惑,信仰邪神。
他们手中有了飞剑法宝,又早已探明了那光明圣殿的深浅,底气十足,立意要与光明圣殿敌对,故而不再假装成洛安达大陆之人,而是换上道家服色,格外着意打扮了。萧展如原想穿红色经衣,又想起当初被人当作女神,全是那一身装束所致,便要找深色衣裳来穿。林端穆也曾被肯迪当作女子,知道萧展如的苦衷,只备了两身一样的素色道袍,也不再备裳和蔽膝。
二人装束停当,头戴上清芙蓉冠,身穿青色得罗,外罩鹤氅,系玄色大带,足缠白袜,纳黑色道靴。待到一应住所器物都准备完毕,便背起法宝,驾着雌雄双剑往魔兽森林外飞去。
这是他二人头回收弟子,故此格外慎重,千挑万选,定要捡一个资质根骨都属上乘,将来前徒无可限量的佳儿。然而根脚纯正,算着将来能有天仙之份的幼儿极难找到。在各国找了小半年后仍无结果,两人都有些心焦,回想起当年自己在山上时,那些师弟师侄之类的哪有这么难找?多是家人带领,或自己便有大毅力,想法找到山上来了。而他们这回收徒时,不仅无人自己送上门,就连他们亲自寻找时都找不到与他们有师徒之缘的。
萧展如叹了口气,又想起那尔逊和肯迪来。这两人虽然年纪大了些,根骨资质也不算上佳,但好歹经自己教导了许久,也算是记名弟子了,若那两人年纪再小些,资禀再纯粹些,干脆就收了他们当入室弟子也好,省得这么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了。
他把自己这番想法和林端穆一说,林端穆却不大赞同,只嫌那两人不如人意。"若说那尔逊、肯迪这两人,倒也不是不可造就之材,只是不知他们如今还是童贞之身不是。咱们若实在找不到好弟子,不妨再去带他们百十年,待筑好根基后,再替他们兵解,转过几世后根骨不就好了?只是我觉得这两个人稍有些固执,将来修行时易生魔障。"
萧展如答道:"确实有些固执。当年我教他们的时候,硬扳了七、八年才让他们把什么光明神的教诲不再奉若圭皋,开始懂得万物生生之理。若能寻个根骨上佳,又不曾受光明圣殿愚弄的幼童,自己从头教起自是最好。但那两人如今也懂得些礼数,有了些基础,若寻不到好的,便再把他们收入门下倒也可以。"
林端穆闻言,沉吟了一会儿方道:"罢了,咱们是头一次收徒,还应再慎重些,选个佳弟子。待日后门庭扩大了,将我玉清至道传遍这片大陆后,再学人家有教无类,使众人都有入道之机吧。不然咱们两人要教导资质差的弟子,护持他们度劫,只怕力不从心。"
萧展如便点头称善,又说起该到何处收徒之事。本来收弟子最讲机缘,他们因打算寻一个与他们有缘,天生命数便该修仙的幼童,一向是在荒郊野岭、大街小巷随意走到,好碰见个有缘之人。但他们自坦斯出来,仗着飞剑速度极快,已将各国城镇乡野,将及寻遍,都不曾见一个有仙缘之人,没奈何,只得先把"缘法"二字放下,只论禀赋,到人家家里去度个好资质的孩子来。
收徒
两人说起要到凡人家中度化徒弟,心里总有些惴惴,怕被人直接拒之门外。毕竟这里不比前世时,多有那好道爱贤之人,听说孩子有成仙之机,便抢着要把孩子送上山的。可是他们已在这片大陆上寻了许久,总无与他们有师徒缘分,将来注定要光大他们门楣的,也只好拉下老脸,亲自去求人家父母,把自己的孩子交给他们带回山中教导了。
他们想起从前在多洛上学时,到见过些天赋不错的孩子,只因当时并未想过要收徒才错过了。这片大陆的人因所生之地灵气充裕,有不少生下来禀赋便十分纯粹的,只是待上了学,便学那些小法,走了偏门,倒浪费了一身资质。因此若要收徒,就得从那些资质好,又不曾正式学过此地魔法的孩子中选择。
这样说来,与其他们自己一家一家去到凡人家中,到不如等到那些魔法学校招生时,从那些去报名的学生中挑选,看中后再去他家中说清原由,把孩子带走。这样一来,惊动的人也少些,他们也少受些累。于是二人便往名国的学校去观察学生资质,好挑出学生禀赋最厚的一家,从他们来年报名的学生当中挑选弟子。
两人便还接沿着之前所行路程慢慢在各国游走,化作当地人形象打听最有名的魔法学校的所在,悄悄潜入去观察各校学生资质。挑了又挑,捡了又捡,终于选定了多伦国的国立魔法学院。此地正处于洛安达东大陆腹心内,灵气也最为充裕,人物禀其气而生,比之其他各国人的魔法天赋更高些,进境也容易,所以这片大陆上仅有的两位大魔导师之一那尔逊便生在此国。除了那尔逊之外,多伦国还有肯迪等两位魔导师,光是魔法师的数量和阶位便远胜诸国。
国立魔法学院的学生多是直接自首都提兰的魔法师世家招来,这些孩子经过数代遗传,魔法天赋远高于普通魔法学徒,但也正由于家族传统,这些孩子几乎从懂事时就都要开始学魔法。林端穆和萧展如将这些情况都打听清楚后,便决定不再从各学校的考生中挑选弟子,而是往那些世代研习魔法的家族中,看哪家新生了孩子,还未经过魔法学习,便将那孩子直接收为弟子。
为了打听这些魔法师家里的情况,两人便化装成见习法师模样,摸进了提兰的魔法师公会,借着做学徒的名义向公会中正在接任务的法师打听哪个魔法世家最为知名。那些魔法师见他们两个年纪轻轻,好学之心却强,倒有不少主动提出要收他们做私淑弟子的,两人便打听了他们家中情况,把那些有年幼的孩子的一一记下,并答应到各人家中拜访,好借机相看那些孩子的资质如何。
这么在魔法公会泡了几天,二人便将多伦国各大魔法世家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也去看了不少魔法师家的子弟。可惜那些想收他们为弟子的魔法师大多是身边缺少助手、仆人,想招个弟子来为自己干活的,这样的魔法师根脚浅薄,位阶也不高,孩子的资质也不如人意。好在他们打听到了不少大魔法师及魔法世家的地址,便趁夜晚分头潜行进入那些人家中,仔细察看孩子的根骨。
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连看了十来家魔法师的子弟,终于找到了一个资禀上佳的孩子,今年才两岁,还不曾学过魔法。虽是天生就有些亲近风元素的能力,但若以后擅加控制,非但不会阻碍修行,还能在与敌人争斗时任意指挥风元素,出奇制胜。林端穆发现这孩子的,见了之后便爱若珍宝,立刻叫了萧展如也来相看徒弟。萧展如见这娃娃年纪幼小,又生得玉雪可爱,也是爱不释手。两人竟立在床边看了一夜,等到天明时分,听得房中主人来了,便又出了大门,现出自己原本模样,叫里面来人开门。
不一会儿,自那家正房中走出来了一个衣着整齐的仆人将大门打开,见到他们二人打扮得十分奇特,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么早有什么事?"
林端穆与萧展如对视一眼,轻摆拂尘,打了个稽首说道:"我们二人来自坦斯的魔兽森林,有一件关于贵府小公子前途的大事要和贵府主人详谈。"
他说话时极其认真,脸上一片端庄肃端的神色,自觉态度老诚持重。可在那个应门的仆人看来,却像个小孩子强装大人神态,便觉得十分可笑,扭过脸去笑了许久,才回来跟他们说话:"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呀,穿着这么怪的衣服就出来了?我家老爷可是魔法师,不是你们这样的孩子随便能见到的,快回去吧,别闹了。"
林端穆倒是预想到这家大人可能不愿将孩子交给他们,怎么想到,连主人家都还没见到,就被个仆人堵在外面。可他们好容易看上了个弟子,哪能这么容易就撂开手去,于是放出身上威压,重新敛容道:"我们所说的事关系到小公子的一生,成与不成也要请尊上亲自定夺,若是耽搁了,你只怕也吃罪不起。我言尽于此,请这位小哥带路。"
那个仆人看他们年纪幼小,只当他们和从前那些想混进府里找些差事或弄些好处的人一样,并不信林端穆说的什么关乎小少爷将来之类的,死守着门不给他们开。两人被堵在门外,千说万说,却也说不动那个仆人,正要打将进去,门后突然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戴夫,怎么回事,外面是什么人在吵嚷?老爷要出门了,快把路让开!"
那个仆人慌忙向后面的人禀报道:"是的,管家大人,有两个奇怪的少年一大早就堵在门口,说有关于小少爷的事要和老爷说。我正要赶他们走,他们却说什么也不肯离开。"
"和小少爷有关?怎么回事,你去问问他们。"后面又传来一个略显年轻些声音,声音虽不大,却逃不过林、萧二人的耳朵。两人知道是主人出来,正好劝说他将孩子交给自己,便大声呼唤道:"里面可是府中主人?我们二人有件关乎令郎前程的大事要与主人家商量。"
那门口的仆人立时退开,后面走上来了个着黑色长衣长裤的老人,看到他们之后楞了一下,又十分有礼地躬了躬身,开口问道:"请问两位是哪家的少爷,有什么事要和我家老爷说?"
林端穆和萧展如各还一礼,萧展如便往后退了一步,手执拂尘,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世外高人模样。林端穆则口诵"慈悲",将他刚才说过的来历重又说了一遍。待到那老管事问他究竟有什么关乎小少爷的事时,他也只作高深莫测状,说道:"此乃天机,不能轻易泄给外人听,只能和贵府主人当面言说。"
老家人还未答话,他身后的主人便将他叫了过去,小声吩咐了几句,竟把林端穆二人召入主屋中相见。进屋后,二人方正式看见了这家主人,是个四、五十岁间的中年人,不过面上沟壑甚多,看上去有些显老,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那主人请他们在自己对面坐下,便有仆人上了茶点果品请林端穆和萧展如享用。二人也不推辞,端起杯子便喝,边喝边借着杯子遮挡,偷眼看那主人的神情。
那人微笑着看他们喝了茶,才十分缓慢地拿着一种贵族声气问道:"两位少爷衣着打扮都是我从未见过的,实在不知两位究竟是哪里人,来到我家有何贵干?更何况,我孙子才刚两岁,不知两位是怎么看出他的前途的?"
林端穆见他意思不大相信自己,便放下茶杯,又挥起拂尘说道:"我们二人是道门正宗,玉清仙法传人,都是海内散仙,按你们这的说法就是未能担任天上官职的神祗。我名林端穆,这位是我的……"他们如今已经成婚,自然不能再以兄弟相称,林端穆脑子疾转了几转,把什么山妻、拙荆、内子、夫人等称呼依次滤过,却都不合适,只好说道:"是我的爱人,萧展如。"说罢这句,便见萧展如脸现桃花,双眼早眯成一线。
林端穆看了他一眼,也笑了笑,又接着说道:"因贵府的小公子资质根骨都属上佳,若是学了你们这里的魔法,实在是浪费了他这良质美材,故此特冒昧登门,想带小公子回去传授本领。老先生也不必担心日后见不到令孙,待过个百十年,他的基础打牢了,我们便让他下山与父母重聚。"
主人被他这些话说得目瞪口呆,看他们年纪幼小,打扮也得男不男女不女的十分奇怪,说的话有许多让人听不懂其意。能听懂的又是些什么"未能担任官职的神祗","过百十年再相见"之类难以理解的话语,心里并不相信他们是神,只以为他是头脑不清,在信口狂言,但也不敢确定,又问了林端穆一句:"两位难道是光明神族中的神祗?"
林端穆摇头道:"我们二人虽是神仙,却和你们所信的光明神、黑暗神什么的无关。且是从前不曾在洛安达大陆显过真容,你们这些人自然不识得。"那主人哪里肯信他的话,听说他不是光明神,便认定两人不是胆大妄为的异教徒,便是装疯卖傻,跑上门来来消遣他的,直接摇铃叫了下人来,让他们把这两个不速之客赶出自己家。
公告
留个空,有时间好写师父和师叔的番外。成亲章节已修改
逞威
仆人们应声来到厅中,便要架起他们弄到外面去。林端穆当然不肯走,一边运气护体真气让人近不得他身,一边用汉话问起萧展如:"展如,莫非我长得让人不可信?怎么你当初一言不发都让人当了女神,我直说自己是神这人都不信?"
萧展如也有意在这些凡人面前显显本事,只坐在长椅上不肯起身,由着那些仆人拽他的衣服,扳他手脚。听见林端穆问话,他回想了许久,才想起当时是因骑着一寸金,才被那些人当作了神仙来供,答道:"我当时骑了一寸金,此地之人把独角兽当成神物,所以连我也拜了。不如咱们还回去带上一寸金再出来?"
"不必了,那些独角兽难得平静生活,何必又把它们搅进来。咱们在这里显些威能给那些凡人看看,教他们知道咱们当真是道德之士也就够了。可恨咱们都是少年形象,才被人小看,若是长得再老成些,只怕这些人也就容易信了。"
那些仆人本觉着林端穆、萧展如年纪幼小,身形纤细,容易对付,不想竟各有本事,一个是让人无法近身,刚要靠近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墙壁隔开;另一个则是容易抓住,却难撼动,几个身强力壮的仆人一起拉他也无法撼动半分。
那个主人看见这两个人把仆人们视如无物,任人怎样施力也无法搬动分毫,也觉着十分诧异。自己赶忙取出魔杖,念动咒语,从魔杖顶上放出一道火龙,先烧向林端穆。那火龙来得极快,仆人们躲闪不及,有几个即将被龙身上窜出的火苗烧到。林端穆看他魔法发出时丝毫不顾忌自己身边的那些仆人,觉着这人实在狠心,为对付敌人竟连自己家人都不顾了,对他那孩子的禀性便有了几分怀疑。他要救那些仆人,便从长椅上闪身起来,拦在那几个人前面,右手一招,整条长长火龙就已乖乖地蜷缩在他手里,随着他用力一握,化为飞灰。
屋中仆人见此情景,都不敢再围上来,直退到门口,隔着门框看自家老爷和人斗法,其中有几个机灵的就去通报主人的儿女来帮忙。萧展如也退后两步,看林端穆怎样收服这魔法师。林端穆见他退后,便知道他心意,是要将这魔法师先教训一番,才好教他听自己的话。想当初他们收服大祭司,收服那尔逊和肯迪两个入室弟子时都用的这样法子,比和人好好讲理实在有用得多,所以这回又碰到有理无人听的情景时,还将"不打不服,打服为止"这八字箴言祭了出来。
这家主人大约只是个魔法师的水平,法力并不算太高,但对着强敌也毫不屈服,不顾自己家也可能被他一把烧了,把各种火系魔法当作不要钱的一样扔了出来。林端穆也不对他出手,只是施展轻身功夫,四处游走,接下他发出的火球,火星,火龙,火箭……幸而他接的总比那位魔法师快些,不然这满屋的木制家具和丝绸椅套等物至少也要落下些个黑洞了。
过了许久,那家主人终于累得喘不上气来,魔力也难以为继,连个小火球都发不出来了,只瘫坐在地上喘气。林端穆觉着他应当知道些厉害了,便试探着问道:"不知阁下现在是否愿意好好听我们兄弟说话了?你也见识了我的本事,应当知道孙子若跟了我,自然比你自己教导更有出息,还是将他舍与我们吧。你若实在舍不得,反正我们就住在魔兽森林里,离此极近,隔几年就让他回来探望你们一遭可好?"
他苦口婆心劝说,自觉就是个石头人也该回心转意了,想不到那主人听完他的话却勃然大怒,大声嘶吼道:"你们这两个异教徒,想要夺走我的孙子,用他做黑魔法的祭品,做梦!就算你们能杀了我,也休想动我的孙子一下。"
"异教徒"三个字的严重性,林端穆和萧展如都深有体会,不过他们出来收徒的目的并不止是收个好弟子给自己养老送终,而是要将道法精义传播于天下,势必要在光明神的信徒面前背上这个名号。所以两人并不与那魔法师辩解,算是默认下了这个异教徒的身份,只是将自己的本事又说给那个魔法师听:
"我们此来并不是要夺走你的孙子,更不是要拿他做什么祭品,只是看那孩子的资质好,不忍心让他被你们这里的老师耽误了。你自己也是魔法师,应当知道,你们一辈子也学不到我这样的本事,更不用说长生不老了。而这孩子若跟了我们,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或是机缘巧合,说不定还能飞升到天界,与那些光明神族生活在一起呢。我看你这样疼爱自己的孙子,怎么不知道为他谋划未来呢?"
那魔法师的脸色更加难看,头上也出了一层汗珠,眼神更是游移不定,在林端穆和萧展如两人身上看来看去,又想确认他们说的是否是真的,又想说服自己不要被异教徒所引诱,把孩子献给恶魔。
萧展如查颜观色,觉着那魔法师已有几分心动,便也随着劝道:"我们骗你一个小娃娃做甚?你们多伦国有个大魔导师叫那尔逊的,还有个魔导师叫肯迪的,都曾在我们洞府里住过十数年,做了我们的记名弟子。你这孙子比他们造化高,一入门便是正式弟子,可不比他们还强了?"
魔法师听了那尔逊和肯迪的名字,十分不信便改成了七分。他曾听家中长辈说过,那尔逊大魔导师和肯迪大魔导师都在六十多年前神秘失踪过近二十年,后来回来时,魔法便比从前又有了极大长进,还会了许多整片大陆上都无人听说过的魔法。而且至今二人都有百十来岁,面目仍然似中年人一般,而且体力还胜过许多剑士,已经成了洛安达大陆上最有威力,最受人景仰的大贤者。
但是眼前这两个人虽然魔法十分强悍,年纪却实在太小了些,无论怎么看也不可能是那两位大魔导师失踪期间所遇到的神秘魔法师。主人思忖了一会儿,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先哄哄这两个人,否则若对方真有心下杀手,自己是绝对挡不住的。他心平气和地问林端穆:"请问,你们有什么证据能证明自己是那尔逊大魔导师他们的老师呢?"
林端穆见他终于肯好好说话了,便也微露微笑,底气十足地答道:"那尔逊和肯迪就是多伦国人,你若不信,可以去问他们。只是我们和他们师徒缘分当初便已尽了,不能再见他们。"说罢又觉着若当真收徒不成,那尔逊他们也不失为备选,不该把话说得太绝,又补了一句:"你问他们时不要提到我说的话,以免伤了他们的心,我二人可在这里等你,什么时候你决心将孙子交给我们了,我们才会带他走。"
那魔法师见他说得如此真切,也不敢完全不信,可是就算这两人真是传说中的魔法师,也不能就这么带走自己的孙子啊。不过他们要留下,自己也是赶不走的。何况此事又牵扯到那尔逊和肯迪,无论如何还须请他们过来一趟,看看这两个少年究竟当真是他们遇到的神秘法师,还是仗着自己有几分本事,上门来抢夺孩子的可怕异教徒。他又担心自己一旦离开,孙子便会被人抢走,就呼唤下人过来,吩咐他们把这件事原原本本的告诉自己的儿子和儿媳,让他们去见两位大魔导师,再找几个人保护孩子。把自己的事安排好,他又回过头来看林、萧二人,见这两人毫无离开的意思,也只好叫仆人带他们到远离主屋的客房中去。
这番安排,林端穆和萧展如自然不从,直说道:"老先生不必费心了,我们这就到小公子房中看看,待你们全家商量好何时让我们带孩子离去,我们就直接动身。"
"不行,你们不能带走我的孩子!"魔法师的精神一下子又振奋了起来,冲着他们大喊大叫。二人都觉着他们说了这么多,这老儿还不开窍,实在是可恼,便不再理他,自己熟门熟路地回到那间婴儿房里看自己未来的弟子。
那孩子刚从熟睡中醒来,被妈妈抱在怀里哄着,一家母子其乐融融的景象看得林端穆与萧展如都有此心虚――这么可爱的孩子,若真抱回了山,他的母亲只怕心里不知该有多么难过。孩子失了母亲,现在还不显什么,待长大后知道想要父母时只怕也要埋怨他们。萧展如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对林端穆说道:"端穆,要不咱们先不把孩子带回家去了,就在这里教他如何?"
林端穆虽也觉着孩子能和母亲在一起更能享天伦之乐,却又怕他自小生活在凡世中,道心不坚。尤其是眼看着父母对他这般溺爱,若不能离了此地,只怕他也只能学到些法术皮毛,无法做到清心寡欲,不为外物所累。那些仙家有孩子的都讲究易子而教,就是怕自己过于宠爱子女,适足害之,若他们一时心软,留在这家中教导弟子,只怕将来这孩子也难有成就。想到孩子的前途,又看到眼前母子和乐之景,也只能叹一口气,劝萧展如勿为私情误了孩子的前途,再去向那少妇表明身份,好教她做好与爱儿分别的准备。
故人
两人往屋里走去,还没近那妇人的身就已被周围仆妇拦下。那少妇早已从仆人口中听说来了两个怪异少年要抢孩子,本以为父亲是大魔法师,足能制住二人,想不到仆人才传话没多久,正主便已到了自己跟前。她将孩子紧紧搂在怀中,惊恐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抢我的孩子?"她正说着,那些女仆们也都围拢上来,好保护主人不被伤害。
萧展如可怜她舐犊情深,不逼迫她,只远远站在圈外,好声好气地对那名少妇说道:"这位夫人,我们二人是远方来的神仙,看你这孩子天资不俗,想把他收做个弟子。此事我们已和这府上的主人说过,他也应承了。请你不必害怕,我保证将来好好教养这孩子,将一身本领尽数教与他,叫他将来能白日飞升,与天齐寿。"
"你们说……爸爸他答应把我的孩子给你们带走?"少妇又紧了紧手中的孩子,声音微微有些颤抖,脸上却怒力保持镇定。此时,一个靠门较近的女仆已悄悄溜了出去,好通知人来对付这两个怪人。
女子的手越抱越紧,将那孩子勒得大哭了起来,她看见孩子哭了,便无暇再管其他,只顾哄孩子。只是她自己年纪也不大,虽是生了孩子,却都是交给乳母来抱,自己并不会哄,手忙脚乱了半天,那孩子竟是越哭越厉害,始终不肯停下。孩子这们哭,她母亲竟着急地跟着一起哭了起来。林端穆实在看不上去,上前一步越过了众仆人,一手便将孩子抢进怀里,轻轻地摇了一会,又给他唱摇篮曲,哄他入睡。
他数百年来带孩子的功力实是不可小觑,过了不久,那孩子便乖乖进入梦乡。可没等他和萧展如松口气,孩子的母亲却突然发起狂来,说他把自己的孩子弄死了,扑上来就要和他拼命。女人打架自然毫无章法,抢上前来就要抓他的脸。林端穆顾虑孩子,左闪右避,不敢让她近身。
萧展如着那女子失了孩子,几乎要疯狂的模样,实在于心不忍,便跟林端穆商量:"端穆,你看这妇人如此可怜,若咱们当真将孩子抱走,只怕她也活不下去了,不如还是……"看着林端穆怀中那个玉雪可爱的婴孩,不要孩子这话也无论如何说不出口。林端穆也非不可怜这母亲,又把孩子交到她怀里,自己退后几步,让她缓过劲来。
正在这当口,刚才那个魔法师在几个仆人的搀扶下气喘吁吁地闯了进来,猛地冲到了那对母子身边,抱住他们号哭了起来:"哦,我可怜的儿媳,我可怜的孙子,不要害怕,爸爸会保护你们的。"
林端穆与萧展如看到这家人因为自己都哭成了这副凄惨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安,再看向那孩子时,又不忍心舍了这般佳子弟,正立在当地踌躇。未料身边有几个特别忠心的老仆人也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放过小少爷,并说这家已是两代单传,只有这么一个孩子,若是他们把这孩子带走,简直是要了他父母和祖父的性命。
萧展如本来就有些心软了,再看这一家人都把他们二人当成了抢劫孩子的强盗,也觉着自己这样实在有失修道人的体统,也替他们劝起林端穆来,说是他们有的是时间收徒,失了这个……总还能找到别个,说不定还能找到一个资质更好,还和他们有缘的徒弟云云。
林端穆其实不用他劝,自己也觉得这般生生拆散人家骨肉不好。更何况这孩子与他们本无师徒之缘,若还强夺了他回去,只怕将来孩子长大了,对他们更会生出怨怼,说不得也只得弃了他,再另觅佳徒。
两人本是兴冲冲的过来收徒儿,想不到家长又死活不同意,只能悻悻离开这宅子,也不和主人打招呼,转身再往原先看好的其他魔法师家里去。
不想他们正和这家主人和儿媳纠缠时,魔法师的儿子便已接到了仆人传来的讯息。他本来不把仆人所说的当一回声,可后来听到父亲也在人手下吃了亏时便坐不住了。趁着当时那尔逊和肯迪正在他供职的魔法公会和人讨论魔法,就私下叫他们出来,说了家里的事情。那尔逊和肯迪自从四十年前被林端穆踢出洞府,一直留心着他们二人的消息,一旦听说这两人竟出现在了多伦,马上就要那人带他们去他家里。
那个儿子正怕他们不去,听到两人要自己带路,有什么不答应的?出门叫同事代他请假,自己就把两位大魔导师往家里领,盼着他们大展神威,把抢夺自己儿子,打伤自己父亲的恶徒立毙当场。他虽然归心似剑,又由肯迪带着,几乎是一路飞到了家中,却还是晚了一步,三人到那家中时,林端穆和萧展如已隐身潜行,往别人家去了。
两位大魔导师一进门便问仆人,那两个衣着怪异的少年究竟在何处。仆人们见识过林端穆戏耍那魔法师的模样,都心有余悸,战战兢兢地交待了两人的行踪,却是谁都不敢替他们带路。幸好那家的少主一直跟在他们身边,亲自替两人带了路,刚一进婴儿房便看见自己的父亲和妻子一起抱着儿子,正在啜泣,惊得呆了一呆,赶忙上去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魔法师便把两个奇怪少年一早就闯进他们家中,还说要将孙子带走去学魔法的事说了一遍。未等他说完,肯迪便急急打断了他的话,凑上前来高声问道:"那两个人在哪,他们还在吗?"
那人被吓了一跳,忙向林、萧二人原先立足处看了看,见无踪影,惊道:"刚才明明还在那里的,怎么现在不见了?"说着又问仆人可见到那两人往哪里去了不曾。一个女仆便举起还在颤抖的右手往门口指去,哆哆嗦嗦地说道:"我刚刚看到他们往外走了,刚出去没多久。"
肯迪性急,也不等她说完,便冲出门去找那两人。那尔逊脾气还持重些,留在屋里仔细询问主人那两个少年叫什么名字,长相如何。
主人便把林端穆和萧展如的长相和衣着细细描述了一回。那尔逊越听越确定,这两人就是当初把自己和肯迪抓到魔兽森林的山谷里,还教了他们许多"道法"的"师父"。离他和肯迪被赶出那座山洞已经有四十余年,那两人竟没有丝毫变化,魔法也是一样的高深莫测,可是他们为什么又出现了,还来到了多伦国?
"那两个人说要收你的孙子当徒弟?除此之外,还说什么了?"
那人见那尔逊问得这般严肃,不敢不详细回答,又仔细回忆了一番,字斟句酌地答道:"他们一开始说自己是什么神,但又说不是光明神,后来又说了许多奇怪的话,什么看我的孙子资质好,要带他去学魔法,过百十年再让他回来看我们之类。后来我看他们越说越不像话,就施法去打他们,那个大点的男孩就把我的魔法都接了下来,可是并没有攻击我,而是等我累得没有能力再抗拒他们时,又劝我把孩子交给他们。
"对了,那个人还说过,如果我把孩子交给他,他们就能让这孩子成神,到天上去和光明神同在。还说您和肯迪大魔导师都是他们的弟子。这种鬼话我当然不信,但是已经没有力气阻止他们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到这里来抢夺我孙子,幸亏我的媳妇拼命护住了孙子,不然的话……"想起刚才的惊险,他便哽咽难言,坐在椅上喘着粗气。
那尔逊见他不再说话,便把目光投向了抱着孩子的少妇:"夫人,那两个人来抢你的孩子时有没有说什么,特别是关于他们将来要往哪里去,要干什么之类的?"
少妇神情紧张地摇了摇头,显然是被刚才的事吓坏了,除了摇头外,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旁边一个女仆便代她答道:"那两个男孩来了以后就不停地劝少夫人把小少爷给他们,后来小少爷被他们吓哭了,那个高点儿的不知怎么就把他抱到了怀里,施了可怕的魔法让他不能哭。后来少夫人上去和他撕打,他就把小少爷又还给少夫人了。然后老爷也进来了,那两个人看到自己的恶行无法成功,就悄悄地溜走了。"
这些话说了等于没说,那尔逊挥了挥手,让那仆人不必再说了,心里却是十分懊恼。萧展如教了他和肯迪十多年,虽然前几年学的都是些之乎者也之类,但林端穆的辟谷丹不是白吃的,不只功止饥,更将他们的身体早筑炼得神气完足,肌骨坚牢。之后他们正式从萧展如学了那个玉清心法,虽然学得不多,却也受益无穷,才知道那两人当真是有如神一般的存在。只是没等到他们学到更多的道法,那两人就已经离开了洛安达大陆,不知所踪,令他们非常遗憾。
这几十年来,那尔逊从未放弃过寻找两位"师父"的努力,而今日在这家与他们缘悭一面,真让他觉得难以接受。他忍不住又看向那名少妇怀中的婴儿,虽能看出魔法天分不差,却也没什么特殊的,若论天赋,绝对比不上自己,为什么那两人这么容易就放弃了自己,反而要求着这家主人收这孩子为徒呢?
师徒
这家的三口人看着那尔逊变化多端,却始终十分阴沉的脸色,都有些不安。那主人又鼓起勇气问道:"莫非,那两个人其实是恶魔的化身,真是要抢走我的孩子去当祭品的?"
那尔逊正为失去林、萧二人的行踪烦恼,听到这样的问题,简直恨不得过去敲他一顿,只是顾及自己的面子,不好这么做罢了。眯缝着精光四射的眼睛扫了他们一眼,极为严肃地嘱咐道:"听着,那两个人不是什么恶魔,而是精通白魔法的传说中的魔法师,我和肯迪都曾受过他们的照顾。他们因为受到神的宠眷,所以能像精灵一样几百年也不会衰老。至于他们说过的那些奇怪的话,那只是在测试你们对光明神是否足够虔诚而已。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许和任何人说起,约束你们家的下人,也要对此守口如瓶。还有,如果下次他们再出现,你们务必要想办法留住他们,还要派人通知我们,好让我们能见到他们,记住了吗?"
他当了多年的大魔导师,法力又高得惊人,说出话来哪有人敢不从的?那三口儿都忙着点头。那个上了年纪的魔法师突然想起林端穆说过"和他们缘分已尽,以后不要相见"的话,忙对那尔逊说了。那尔逊听后,默然无语,心里恨那两人太无情,看这家人,尤其是那孩子时便觉有些不顺眼。但他也知道自己嫉妒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实在是太过丢脸,死命压制住了自己情绪外露的倾向。又反复交待了他们等那两人来时要想尽办法拖住他们在这里,好让自己和肯迪有机会再见到他们。
那尔逊又等了一会儿,肯迪才从外面回来,和他预想的一样,这趟搜寻毫无斩获。那两人的魔法高强,又会隐形,即使是对面相逢,他们若说不想见也就走了,何况是这样追上去。两人对看一眼,又摇了摇头,留下一头雾水的那三人,径自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他俩一直焦急地等着那家再传来讯息,工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叫他们等到了那两人再出现的消息,不过却是出现在另一家,也是求人家将孩子给他们当徒弟,只是这回比上回在人家呆的时间更短,只问了两句,得不到回答便走了。听到这消息后,肯迪拍案而起,怪那一家不知道留下他们两人。
那尔逊把他按到椅子上,带着难以按捺的喜悦说道:"别生气肯迪,我知道他们会出现在哪了。这回我们一定能再找到他们,然后再也不会让他们随随便便就把我们踢出门去。"
"我亲爱的老朋友那尔逊,我就知道你是最靠得住的。你觉得那两个"师父"还会去哪?"
"你能猜到他们这次到多伦来是为了什么吧,他们已经失败过了两次,一定还会有第三次。咱们两个是"记名弟子",这次他们要收的肯定是"正式弟子"。当初他们想要收咱们当弟子时下了这么多工夫,这回要收正式弟子的话,更不可能轻易放弃,所以……"
"所以咱们只要抓住那些有孩子的魔法师家庭,总会等到他们两个上门。"
"是这样的。肯迪,跟我去一趟魔法公会,我们去看看那两个被他们选中的孩子有什么特点,也好在他们出现在第三个家庭前做点准备。"
他们俩说定之后再不耽搁,径直到魔法师公会查了那两家人的底档,都是相传三代以上的魔法世家。他们又照着这样的条件筛选了几个家族,将各家的家主都叫到魔法公会,把林端穆和萧展如的外貌和来意都同他们说了,叫那几人在这两人来时务必想尽办法留下他们,并尽快通知自己。说罢,又告诫他们千万要隐秘行事,不能让外人知道。那几个魔法师虽不明其意,但凭着对这两位那魔导师的信任无条件服从了,便各各回家去做准备。
做下此事后,他们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关于萧展如、林端穆的身份,他们比旁人要清楚得多,尤其是这两人与光明圣殿之间结下的那些仇怨。如把这两个人引到多伦来,无疑是要给多伦和光明圣殿之间的关系造成不小的影响。可是这两人的魔法之高,绝不是光明圣殿,不,可以说不是洛安达大陆上任何人可以比拟的,若他们能到多伦来,必定能使多伦在诸国的地位再升高一步。
再说,多伦不是当初的坦斯,他们若是能把那两人当作"神秘的白魔法师"留下,不让任何人知道他们不信仰光明神之事,光明圣殿便没有借口对付他们。这两个异域来的神,如果能在多伦更广泛地传授那种"道法",那么即使有一天他们又要离开,多伦也拥有了足以傲视群侪的魔法师,再配合战无不胜的兽人军队……两人甚至不敢再想下去,也不管天色早晚,进宫要求见国王陛下。
正巧当晚王宫内举办舞会,他们两人本就是国王的魔法老师,便到宫里参加舞会,并在跳舞的间隙将国王请到了楼上的房间,和他说了林端穆、萧展如两人出现在提兰一事。他们对外时一直将自己失踪那十几年的经历瞒得死紧,可对王室并不敢有欺瞒,因此国王塔沙也自幼就知道他们曾遇到过有神一般高超魔力的不老魔法师的事。只是事隔数十年,此事早已被他淡忘,今日乍闻那两人再现,那国王也十分好奇,亟盼一睹两人之真容。
国王既然插手此事,动作自然比那尔逊和肯迪要大,当时就要下令全国魔法师做好迎接传说中的魔法师的准备。那尔逊和肯迪可没忘记当年坦斯之事,立刻进谏道:"陛下,寻找那两人的事,绝不能动静太大,而且务必要将此事彻底瞒过光明圣殿,因为这两人,其实并不信仰光明神。"
"不信仰光明神?"国王塔沙一下子楞住了,这么多年来,那尔逊和肯迪都只说遇到了神秘的白魔法师,并在当时的光明圣殿大祭司的引荐下成了他们的弟子,可从未提过这魔法师是不信仰光明神的。"难道他们是黑暗阵营那里来的恶魔?"
"不是的,这两个人的身份非常奇怪,他们信奉的是我们从没听过的神,而且他们也自称是神一类的存在。那两个人,简直就像是从异空间而来的一样,语言、文字、信仰、魔法都和我们这里完全不同。"那尔逊惭愧地向国王解释道:"我们那时候其实是因为无力反抗,才被他们逼迫着学习那种魔法的,可是开始学习后才发现,那是一种比世上所有现存魔法都更高明的法术,到最后,反倒是欲罢不能,求着他们再多教我们一些。"
"其实,我们一开始也并不想学习那种魔法,可那两人竟找来了当时光明圣殿的大祭司,是大祭司劝我们留在那里随他们学习的。如果没有他的劝说,我们是绝不会学习那种魔法的。"肯迪听那尔逊把实话都说了出来,赶忙又把已故去多年大祭司拉出来,以免国王真把那两人当成恶魔。
国王自幼由那尔逊和肯迪教授魔法,对他们一向充满信任,自己就想出借口来替曾教过他们魔法的人开脱:"当时的大祭司在各国间地位都非常崇高,又因为识破坦斯国王以恶魔假扮女神之事取得了坦斯的掌控权,可说是目光如炬,对神的虔诚更是无可指摘,怎么会替那种不信神的人做证呢?所以说,那两个人也许根本就是光明神派来的,只是为了掩饰身份才说出那种不敬的言语。"
可能吗?那尔逊和肯迪暗自翻了翻白眼,他们到现在还记得"无为天地之始,有为万物之母","域中有四大"等等,其中可无一字提到光明神。那大祭司开始时对那两人紧追不放,后来又改口说他们人不错,肯定也是和自己一样,受了人家什么好处,只是不敢光明正大的告诉人罢了。
他们又想起从前和林端穆、萧展如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这两人虽然法力高强,但除了光明圣殿外一向与人为善,又吃软不吃硬,只要国王把他们奉若上宾,再弄些魔法天赋好的孩子们来让他们教,总能想办法把他们多留下一段日子,好为多伦培养些人才。想到这里,又赶忙问国王对那两人的看法,能否将他们留下。
随那尔逊他们学习魔法三十几年来,塔沙对林、萧二人的印象一直是"神秘的白魔法师",即使如今听说他们不信仰光明神,也难一时摒弃这份好奇心。何况自己的两位老师都对他们十分推崇,到今日也还希望能再见到他们,更使塔沙坚定了要见那两人的决心。
有了国王的命令,那尔逊和肯迪行事就更方便了,准备得也更周全,不止上次筛选出的那几家,而有更多的魔法师都接到了国王陛下的命令,替他们留意黑发黑眼,上门来讨要孩子的少年。
果然如那尔逊和肯迪所想,过了不久,那两人便又出现在了一户魔法师家中,要收他们家刚刚诞生的婴儿当弟子。那尔逊和肯迪听到消息时都愣了一愣――因为这家是孩子刚刚落生,那两人就已穿门进户,说什么孩子和自己有命运的羁绊,要做他的师父。若不是那家里恰好有一个五岁的男孩,被国王下令注意,可能这回又要让那两人走掉了。
他们打听了一下,那两人已被那家拖住,立刻抓起那个来报信的人,施展飞翔术,以最大速度奔到了那户魔法师家,进门之后也不顾礼仪,乘着风就飞进了客厅里,果然见到林端穆和萧展如穿着全套道士服色,正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
重归门庭
都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这四名师徒相见时也是一样难免眼红。不过这眼红并非仇恨所至,而是徒弟们因许久不见恩师,悲喜交加之下红了眼圈。
两人进门时林端穆和那家主人正谈着收徒之事,一时并未想起要起身走脱,四人正好就打了个照面。林端穆因想起自己前两天才说了与这两人无缘,不该再相见之事,这话还没落音,两个徒弟就到了眼前。幸好听到这话之人不在眼前,不然岂不会当自己算术不灵,道行不高?因此心里就有些不好意思,脸上飞了红,低下头去吃茶不语。
萧展如当初教那两人的时间最长,见他们如今虽已须发皆白,面目衰老,但满面精神,体态轻盈仍如少年,便十分满意地含笑点了点头,伸手便想捋捋胡子,作高人状。待摸了一把才发现颏下无须,脸上也浮出了一丝尴尬。
那尔逊本来是怒冲冲地要向他们兴师问罪,后来看出这两人对着他们时都有些羞愧之意,还不是完全无情,再加上两人都是那般年少俊秀,让人不忍苛责。又想起他们传功送药的好处来,自己现又有求于他们,便收了怒气,把当初的尊师重道之心重又拿起,只是还难免有些心里含酸,眼眶泛红。当下扯了扯肯迪的衣裳,也不管屋里有人,双双跪倒尘埃,恭恭敬敬地用不大标准的汉话说道:"师父、师叔,弟子有礼了。"
这徒弟倒也不错啊,起码知礼数,对他们的孺慕之情又这般深,更重要的是,这些日子他们收徒弟屡受拒绝,这两个却不顾艰难辛苦,一直不忘师恩,颠倒来寻他们。萧展如一喜之下,便起了身来扶他们,口称:"贤徒快快请起,你们年纪也不小了,坐下说话便可。"
他们一听便知萧展如的心已活泛了,有再收他们入门之意,都诚惶诚恐地拱手道:"弟子不敢,弟子能再次伺候师父师叔,于愿足矣。"
林端穆便一起过来,叫他们坐在一旁的矮凳上:"你们二人不忘师恩,仍守本份,这很难得,师父让你们坐下就坐下,不必再礼让了。还有,以后不要再叫师叔了,我二人已经成婚,不分彼此,你们只管都叫师父便是。"说罢,也不管那两人懂不懂是什么意思,拉了萧展如又坐回椅上。两人十指相扣,眼波私递,其乐融融,把周围人物倒都视作无物了。
那尔逊和肯迪听了林端穆的话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后来又看到那两人缠缠绵绵的模样,还有什么不省得的?转头一看屋里还有外人,立刻挥手让他们了退下去,以免再看到那两人更多的私情,传出去不好听。之后他们便目不斜视,决心只当没看见二人那干什么,低头坐在凳子上,等他们开口再行答话。
林、萧二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虽没正眼看着,但也知道那尔逊叫这家中的人退了出去,认定他们是有什么要紧的私事要与自己商量。又见那两人低头坐着,一句话也不说,还以为他们是谨守礼节,不敢在师父面前先开口,便出声问道:"你二人此来何事?"
那尔逊咽了咽口水,不知是先说公事还是先说私事,不过看到两位师父似乎都有些愧对自己的意思,还是决定再说些让他们愧疚的话,好让这两人答应他们的要求,留在多伦。想罢,又挤出了几滴眼泪,擤了擤鼻子才说:"弟子们自从被两位师父赶出洞府,一直在到处寻找恩师,实在不知我们有什么错处,让师父们不能容下我们?"
肯迪偷眼看着林、萧二人的反应,见他们已似乎有些动心,便也跟着哭了起来:"是啊师父,我们已经找了师父们四十多年,将魔兽森林都踏了个遍,回到多伦后也是日思夜想,实在不知我们犯了什么大罪,师父竟不能容下我们。此番来到多伦,也只管去找别人,还说不想再见我们……"
这两个老徒弟须发皆白,又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看着也着实可怜。萧展如忙道:"徒儿莫再哭了,我们当初弃你们而去,并非为了你们有何过错。只是欲寻旧时家邦,须得离开洛安达大陆而已。此后我们长居此地,你们跟着我们那么多年,又忠诚恋师,我们岂能再丢下你二人不管?"
那尔逊一看萧展如要认下他们,也跟着打蛇随棍上,越发努力地哭道:"弟子自知愚笨,不配学习师父的大道,但是请师父们念弟子一片至诚孝顺之心,容许弟子们随侍在身边,哪怕只能执盥奉巾,洒扫洞府,也是心甘情愿。"
一席话说得感人肺腑,林端穆都觉着这样好的弟子不该随意弃了,便叫他们先止住悲伤:"快别再哭了,为师当初也是为了你们好,才不让你们跟着到海外受罪。如今既然又能再见,何必做这般儿女情态?好好收起眼泪来,你们若真是勤谨练功,修心养性,过百十年为师便助你们兵解,待转过一劫后再为你们求个长生不老,容颜永驻。"
若是从前,那尔逊他们听到这话,肯定只当这保证是胡言乱语,可如今距他们初见两位师父时已过了六十七年整,他们二人都已苍苍白发,师父们却还是红颜青丝,岂容他们不信?这番话让那尔逊和肯迪双眼放光,二话不说便拜倒在地,先谢了师恩,定下这番好处。然后又起来,请两人往王宫中谒见国王。
那尔逊便道:"两位恩师有所不知,弟子们都是多伦国人,这些年来一直随侍国王,教他些魔法,也曾对国王讲过两位恩师的事迹。国王听了,对师父十分仰慕,只盼有机会能面见师父,才遂平生之愿。请师父移步进宫,见国王一面,也是给弟子的恩典。"
林、萧二人正觉出这两个老徒弟的好处,便有栽培他们的意思,只见国王这点小事,又有什么不可?何况二人有意在洛安达大陆传道,也须得经这些国主同意,否则不就与反贼相同了。两人欣然答应了,喜得那尔逊和肯迪当场就要吩咐这家人进宫报信,好叫国王做好准备,与这两位真仙恳谈一场,想法留他们在这盘桓。
林端穆却抬起手来,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说自己还要与这家主人先谈谈收他家孩儿为弟子的事,入宫实不着急。若是谈妥了,他们便带婴儿先回洞府安置,过些年,待这孩子大了,他们便带他一块过来,也好在多伦建个庙宇,传播大道。
那尔逊闻言,冲着肯迪打了个眼色,肯迪就借口要回宫报信先退了出去。那家主人刚刚看见那尔逊和肯迪下跪,又用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和那两个奇怪少年说话,便知此事不简单,自己知道得越少才越安全。故而趁着他们四人说话之间,早带着自己的家人和刚生下的带着孩子乘车跑到乡下避难,空留满屋仆人正慌乱地收拾东西,准备跟到别墅去照顾主人们。
这才是瞌睡碰上了枕头,肯迪大喜,什么谎话也不必再编了,直接带了个仆人进去,把那家人离开的事告诉了林、萧二人。
萧展如抚掌叹道:"当真是奇哉怪也,咱们难道是洪水野兽?前两家是拼死也不肯让孩子拜咱们为师,这家干脆是全家逃跑了。恐怕这都是受光明圣殿之害太深,一听说咱们不是光明神,便直接将咱们都认做恶魔了。看来咱们要让那些人回心转意,不再受光明圣殿的愚弄,还有好多难处。"
林端穆也是一样无奈,看着那仆人汗透重衣的模样,知道这里的人都怕极了他们,却不知到底是怕些什么,只好问两个徒弟:"徒儿,你们是多伦人,当知这些人的心事。他们是为何如此害怕为师,不信我们的好良言呢。"
那尔逊对他们的疑问和委屈并无同感,只为自己少了个竞争者感到高兴,答道:"光明阵营之所以称为光明阵营,就是因为人们都信仰光明神,凡不信者,在民众心中都被视为恶魔。师父当初被全光明阵营追杀也是为此。"
说起此事来,又严肃地警告他们:"虽说如今距当初那件事已过了近七十年,认识你们的人应该没有几个了,但人们对不信光明神之人的态度,和那时却并无区别。师父们如果真要收徒弟的话,也请不要表明自己的身份,特别是不要再说自己是神明了,这样很容易引来误会,再次造成如当初那样的状况。"
林端穆细看这两个徒弟的神态,都十分认真,料知那尔逊所言不假,他们若要在此地开宗立派,传播道法,只怕是千难万难。不过,既然那国王要见他们,不如先入宫去,和国王讲几日道,若得他支持,立足只怕便容易多了。因便和萧展如说了自己心中所想,叫两个徒弟带路,一路腾云驾雾到了王宫上方。
路上那尔逊又反复叮嘱两人,万不可再说起自己不是光明神,不信光明神之类的话。冒充光明神,若不被人揭穿便无大碍,但若说是光明神之外的神仙,那问题之大,牵连之广,他们曾亲身经历过,绝不能当成儿戏。林端穆和萧展如虽觉不耐,但这毕竟是弟子爱护自己,才这般絮叨,便忍着听了一路,保证到了宫里不提自己的出身,只随着弟子们的说法,见机而动。
到了宫里,他们有意卖弄本事,在一片花园上方立定云头,叫那尔逊和肯迪去向国王报信,要国王亲自出迎才肯落地。那两人当徒弟的时日不短,明白"师父有事,弟子服其劳"的道理,何况把师父弄到宫里的主意是自己出的,莫说只叫国王到花园相见,就是叫国王出迎十里,他们也须尽力斡旋。等林端穆将他们送下云端后,两个老头便一路小跑地进了议政大厅,请国王到花园见一见那两位神仙。
入宫
多伦国王塔沙自从听那尔逊说了他们的老师出现在提兰,就一直盼着能亲身一睹两人的丰采。待到那尔逊和肯迪跑进来报信时,也不耽搁时间,把正在商量国务的几位宠臣丢在议政厅里,自己随着老师去了花园,可到那后左看右看,也看不见"传说中的魔法师"的身影。塔沙虽然十分疑惑,却也不敢置疑大魔导师是在骗他,以为是神明都要摆谱,来得慢些,就悄悄问那尔逊:"请问大魔导师,那两位魔法师在哪里,什么时候才到?"
那尔逊和肯迪却浑如未闻,只仰头看着天上。塔沙也顺着他们眼光往上看去,只见一朵花瓣大的彩云从天上飘飘荡荡直落下来,随着落下越变越大,云上七彩流动,变化无端。不一时那云就落到了距众人头顶一人多高的地方,上面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有劳国王陛下迎接,我等实感惭愧。"正说话间,云就似被一阵风卷开一般,四下流散。两个穿着蓝色宽袖长袍,黑色长靴,头顶带着金色发冠,手里各拿着一把长柄上接细银丝的物事,周身放出耀目霞光的少年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两少年本来是稳稳立定在半空中,他们一出现,那尔逊和肯迪就低头鞠了一躬,喊了一声师父,并请他们落下地来。二人落地后,矜持地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由两个老徒弟将他们介绍给了国王后,才上前一步,躬身施礼道:"贫道是山野之人,何敢劳动国主玉趾下降,真是折煞我等。"
这句话说得十分文雅,用的是汉话,塔沙当然听不懂说的什么,但是被二人少年般的外表所撼,一时说不出话来。塔沙实在没想到,那尔逊和肯迪念念不忘四十几年的两个魔法师长得这么年轻,衣着打扮也与整个大陆之人都不同,又是从天上乘云落下,难怪那尔逊说他们是和神一样的人。说不定,这两个人真的就是神,而不是魔法师之类的。
林端穆见这国王傻楞楞的,也不知道说话,忙看那尔逊,意思叫他把国王的魂拉回来。那尔逊以为塔沙是因为听不懂那两人说话,思索太过,才致神情恍忽,赶忙充作翻译,把刚才林端穆说的那两句话都译成了多伦语,还多加了几句恭维话,表明两位仙师欲为国王效力之意。塔沙没想到他们这么恭顺有礼,听了自然大喜。
在洛安达大陆,魔法师是极为骄傲的,那尔逊和肯迪因为身份之故,见了国王不怎么行礼,更多是当作自己的学生晚辈;那些光明圣殿的祭司们对国王就更不客气,倚仗光明圣殿之势,几乎要与国王相平。这两个外表如少年般的神秘魔法师论本领定然傲视群侪,可是与他说话时,不仅举动有礼,还毫不吝啬地释出欲归服之意,真让国王受宠若惊,立刻也回了礼,请他们到礼宾厅说话。
林、萧二人都懂得多伦语,知道他们这俩徒弟说的大部分都是瞎掰,却也不揭穿,点了点头,跟着徒弟们来到礼宾厅里。当下就有几名女仆去厨房端来了茶果之类,供他们边吃边聊。国王还沉浸在遇见高人的兴奋中,双眼只顾紧盯着林、萧二人,看得两人纳闷不已,只好悄悄地问徒弟们,这国王是不是有什么毛病,不然怎么这样紧盯别人不放。
那尔逊正打算把国王的魂叫回来,好让他想法留下两位师父,林端穆却拦了他下来,自己走到国王面前,躬身施了一礼,问那国王:"国王陛下,请问陛下叫我们二人入宫是为了何事?"
他一说话,国王才恍然悟道自己失礼,忙站起来胡乱摆着手,说:"魔法师不必行礼,我听说你们是两位大魔导师的老师,是远超大魔导师的贤者,想请你们来宫里坐客,并没有旁的意思。"说完后,又有点犹疑地加了一句:"我的儿子今年十九岁了,很喜欢魔法,一直在和那尔逊大魔导师学习,您能稍微地……指点他一下吗?"
林端穆向那国王极和善地笑了笑,才说道:"国王陛下真是太客气了。陛下乃是上天所立的真王,我二人慢说只是不授神职的小仙,便是天上的光明神,见了国王又哪有不行礼的呢?至于教授小王子,这是我们的荣幸,自当尽力。"
不说国王听了这番话后如何心花怒放,把两人当作了真神一般敬奉,那尔逊和肯迪却都惊讶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们当初可曾见过这两人怎么把光明圣殿的人当作蝼蚁一般,又对黑暗帝国的皇帝下手点穴,怎么四十几年未见,这两人都转了性,对国王客气得几乎有些谄媚了?
其实林端穆自幼饱读诗书,虽是道家,却不忘儒家君父之道。原先他们在多洛读书时,对教授魔法的老师也是一样敬重,如今见了国王,自然也是以礼相待。再说这多伦虽是小国,也是顺天而立,国王也须是天命所归,所以值得他们以君王之礼相待。原先伤人时,不过是因那些人先与他们为敌,哪有人还对敌人讲礼仪尊重的?那尔逊他们不知就里,才有了这般误会。不过他们心中所想,林端穆也自不知,仍是和颜悦色地与那国王说话,说自己欲将毕生所学都传与世人,好让人们知道,天底下不只有那光明圣殿可堪敬奉。
塔沙虽然看重他们的魔法,倒还没失了神智,知道若将这两人真当成神供奉起来,自己这多伦国王就别当了,多伦也立刻就要成为光明圣殿和各国围攻的对象。他脸上的笑容当时就假了不少,眼神左顾右盼,想着要以什么理由推托才不得罪那两人。
林端穆也见惯此地人的这些姿态,知道国王犹豫的便是光明圣殿,可是这事一时又难以解决,他也只好退一步,说起想在国中建一座三清殿,好供奉他们道门祖师。国王听不懂三清庙是什么,那尔逊却懂,怕林端穆再说出些什么更让他们提心吊胆的话来,连忙凑到两人当中,说道:"陛下,我这两个师父是想要盖一座府邸,好在提兰长住下去,不过这房子风格与多伦的有些不同,所以施工时比较困难,请让我们和师父商量一下,等都定下来了再请国王陛下过目。"
"这有什么,两位贤者想要盖房子的话,无论是在哪里的土地,我都可以赐给你们,哪怕是你们看上了哪位贵族的府邸,我也可以想办法劝说他们让出来。"
林端穆和萧展如听了这话,都起身谢道:"多谢陛下厚恩。"他们说了不少时候,也看得出事关立教之事,无论国王还是他们那两位徒弟都不赞同,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便向国王告辞,打算回到徒弟家里暂住些日子,再徐图建庙宇,传大道之事。
国王见他们二人倒有久留的意思,便不再多留他们,只说起两位大魔导师拜他们为师之事在多伦人人皆知,如今他们二人来到,国中之人都亟盼能一睹真容。王宫中须要办一场晚会来迎接他们,请他们明晚务必进宫,与王后、王子和诸位大臣相见。
此事与他们有利无害,两人便即答应了,又与徒弟们一同回到那尔逊家里。肯迪本就长年呆在那尔逊家里,如今林、萧二人入住,他就更不用搬出去了,到晚上吃饭时四人围坐一桌,那尔逊就忍不住说起他们日间在宫里的表现来了。
"师父,你们前面说的要给国王行礼那些话,是从哪来的?还说神也要向国王行礼,这怎么可能。要知道,在洛安达大陆上,莫说是神,就是大祭司的地位也是所有人都必须仰视的,国王还要给他先敬礼才对。还有,怎么能对国王说要建"三清殿",万一他问起"三清"是谁,你们怎么说,难道就把自己的身份揭露了吗?我们叮嘱了你们一路,怎么还记不住,还把自己的身份都说给别人听。幸亏国王一直信任我们,也事先听我们说过你们的事,对你们这些话都不计较。要是让外人知道这件事,再传到光明圣殿的耳朵里,只怕多伦又要重蹈坦斯的覆辙!"
林端穆和萧展如开始时只是默默听着,后来越听越气,义愤道:"这光明圣殿莫非没人管得了,任他们在大陆上作威作福,竟连天命所定的国君都不放在眼里,还将各国玩弄于股掌之中。你们二人是此地之人,受他们压迫更深,怎么竟无一点反抗之心?亏我们教了你们十几年功夫,还给你们喂了许多灵丹妙药,筑好了成道根基。"
那尔逊本来在慷慨激昂地训着人,突然被师父们转过来数落一顿,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又想到多伦国人民对光明神殿比对国王还要忠贞,光明神殿每年从人民手中收上的财富比全国赋税都高,也都有觉得窝囊。可是光明阵营里并不只是多伦一国,他们就算有心整改,光明圣殿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而其他国家更会借光明圣殿之名与多伦开战,并从多伦捞到尽多的好处……他们这两个师父毕竟不是洛安达大陆的人,不知这其中有多少盘根错节的关系。
那尔逊沉默了下来,他们信仰的是光明神,不是光明圣殿,可是两万年的积累使得光明圣殿在大陆上的力量无人可以抗恒,何况如今的光明圣殿也有了大魔导师,还不只一位,实力比之七十年前又不可同日而语。他们怎么能劝说国王冒着覆国的危险支持林端穆和萧展如,公开与光明圣殿为敌?
肯迪却是个直肠子,被林端穆训了之后,便反驳起来,将大陆上所有居民、所有种族都信奉光明神之事告诉林端穆,叫他不要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所有的人都信仰光明神,终身不变,兽人、精灵、矮人也都有是一样,甚至更加虔诚。如果不是我们,而是别人听到了你们这番话,只怕早就要告到光明圣殿,让你们被当作异教的恶魔,公开处死了。"
林端穆听了他这番话后,不怒反笑,问肯迪说:"你说人人都信仰光明神,绝不肯信别人?可我从书中得知,世人连光明神的名字都不知道,只知其神职而已,更无一本书上画有光明神的真正样貌……"
"那又怎样,光明神是将人类和各个种族从魔族和不死者的手中解救出来的真正神明,所有的人都崇信,都敬仰光明神――"
"那人们怎么知道,光明圣殿供奉的是真正的光明神,而光明神又真的把他们当作在凡间的代言人?"萧展如也猜到了林端穆之意,笑吟吟地打断了肯迪的辩解。
"不错,谁说不肯向光明圣殿低头就是不敬光明神。光明神是神,我们岂能不敬。何况将来你们若有天仙之分,到了天上,与光明神住在一起,不是光明神而是何物?倒是那光明圣殿中人,有愚有不贤,假借着神之名为所欲为,擅干天命,这才是真的不敬。"
真相
"师父,你们究竟为什么对光明圣殿有那么大的仇恨,当初大祭司不是已经和你们和解了吗?虽然当初因为事情太大,没能及时替你们恢复名誉,但之后他们就把那件事压下去了,也没再多追究与你们相关的那些人啊。"肯迪听那两人如此理直气壮的把罪名加在光明圣殿头上,实在难解,不禁探问起他们与光明圣殿之间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龌龊。
萧展如摇了摇头,率先答道:"我们与光明圣殿之间本来没有仇怨,而且就是被当作恶魔通辑之后,也不曾对他们有什么怨恨。当初之所以想进入圣殿,不过是急公好义之故。可是光明圣殿外布有十分精妙的阵式,我们无法闯入。后来为了进入圣殿又费了许多手脚,还遭了他们暗算,不过也正为此才得进入光明圣殿,救了那些独角兽出来。也算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吧。"
"独角兽?什么叫救独角兽?"那尔逊和肯迪异口同声地叫道,独角兽是光明神赐下世间的圣兽,自然是该由光明圣殿供奉,就算是什么人有幸遇到独角兽,都应当将它们送到光明圣殿,怎么这两人会说救出独角兽?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些独角兽现在又在哪里?
林端穆跟萧展如却不明白他们惊讶什么。当初这两个徒弟跑到魔兽森林不就是为了解开法阵,好让光明圣殿去掳掠独角兽么,既然那些人能抢,他们自然也就能去救了。不过徒弟有问,他们也没必要不答,萧展如便又说道:"我初入此地时,降在魔兽森林里,因受一只魔狼指引,到了独角兽聚居之谷……"
"等等,你,师父是说,在魔兽森林里,有独角兽,而且还不止一只?"那尔逊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心中震惊难以言表。如果萧展如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独角兽不是光明神派到人世的,而是一种生活在魔兽森林中的普通魔兽。那么,光明圣殿……那尔逊的脑子里一下子涌过无数种可能,用手抵着额头,一时说不出话来。肯迪却急切地追问萧展如那些独角兽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魔兽森林里会有独角兽这种圣兽存在。
萧展如正要解说他与独角兽相识的经历,却被徒弟们打断,又遭肯迪紧紧逼问,只好先点了他的哑穴,让周围清静下来,才又徐徐讲起当时的故事:"后来我见那些独角兽形似马而略瘦弱,想拿他做个脚力,便降服了一只,取名一寸金,乘他出了魔兽森林。后来遇到几个坦斯人,被他们认做了你们的光明神,带到国都。那里有个都蓝神殿,神殿里的祭司便到那些人家中看我,也把我当作神接进殿中。再后来国王开筵宴请各国君主,让我上台展些法术威能,我便依他们之意上了高台,被我师兄,被端穆瞧见,这才兄弟相认。
"端穆当时因助我度过天劫时被劫雷所劈,失了肉身,元神飘荡到此地,还占了那条火龙之体,这些你们也知道,我便不再赘言。后来我们在龙谷坦阵身世,被光明圣殿和龙族通缉,因无处容身,便回到了魔兽森林。那时为帮端穆元神复原,须借光系魔晶之力,一寸金听得此事,便求我们救他们被光明圣殿掳去的族人性命,并愿以族中积存的光系晶石相报。我二人听说他们一族世代被光明圣殿所掳掠,受害之惨,令人闻之心酸,便起意要帮助他们,端穆也为此化作人形,我二人这才二次出山,杀上了缔提山脉。可恨光明圣殿的守山阵式我等一直不曾解开,只得重入世间,另寻入殿之法。
"后来我们在独角兽谷外设下层层禁制,以防光明圣殿闯进去为害那些独角兽,又隐姓埋名、改易形貌到了多洛,进入魔法学院学习,嗣后参加与黑暗阵营之战,一是为解苍生倒悬之苦,二是为混入光明圣殿,救出那些还在受苦的独角兽。虽然后来受了那些法师的暗算,使我现出原形,被囚困于光明圣殿,而端穆那龙身也被杀死,带往黑暗阵营。但我却得机会骗他们将独角兽放回光明圣殿,又绑了几名祭司,重杀上光明圣殿。
"那大祭司看殿中之人抵我不过,便打开阵式,欲将我诱入他殿中杀死,反被我将他制住,打听得端穆的下落,连他一同带往黑暗阵营去救端穆。我又在那黑暗阵营一手杀了他十二名黑衣法师,救了端穆回来,也让那大祭司知道了我们不是易与之人,也不是他以为的恶魔,他才收手与我们罢斗。我们与光明圣殿结怨,其实由独角兽而起,如今事已了结,我们本可丢开手去。但那些人假借神命,多曾做下伤天害理之事,我等是修仙之人,既身留在此地,就须斩恶除奸,替天行道,若不铲除那光明圣殿,又有何颜面立身于此世上?"
他终于说痛快了,才把两个徒弟的哑穴解开,豪爽地问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只要为师知道,自然为你们解答。"
那尔逊和肯迪的年纪都不小了,乍听这番话,冲击真不弱于当初被师父抓进洞府时。一边是信了百十年,身为光明神代言人的光明圣殿,一边是曾教授他们仙法,纵不是真神也离得不远的师父,他们又该相信哪一方?
过了半晌,那尔逊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问道:"我们能否亲眼看看独角兽之谷里的情形?师父们所说的,虽然与光明圣殿这些年的行动有些能对得上的地方,但此事关系重大,若我们能亲见独角兽,并听他们诉说,才好知道光明圣殿的更多罪行。到时候借着多伦国力替师父们将此事传开,也便于师父们搬倒光明圣殿,传播新的宗教。"
虽说那尔逊不过是为想见独角兽找了个借口,但除他之外的三人似乎都当真了,于是师徒四人也不管天色早晚,驾着云就往独角兽之谷去。一路上肯迪拼命用目光表示自己誓死悍卫光明神的决心,而两位师父则是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对那尔逊这个徒弟倒是更为赞赏了。
多伦距坦斯本就没有多远的路程,他们驾云又快,才飞了一夜,未到五更便已在独角兽谷上落下。这回林端穆和萧展如先撤去了阵势,好让两个老徒弟把谷中构造看得清楚些,随即按落云头,四人一块落到了山谷里。
彼时天色未明,独角兽都站在一处睡觉,雪白毛片拥在一起,如雪如云,头上细角如金,衬着微弱的天光,光芒流转,看得那尔逊与肯迪直如置身天上,来之前的什么不信、不满全数抛诸九霄云外,只顾贪看那些独角兽。天色渐亮,那些独角兽也次第醒来。那些醒得早的,看见族群边上有四个人类,惊得立刻高叫起来,教全族一起准备对付敌人。待到要攻击时,借着天光细看那四人,才发现其中两个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便都收了魔法,一齐低头屈膝给他们行礼。
其中一寸金与萧展如最亲,行过礼便凑上来,将颈子挨到他身上撒娇:"主人,你们好久没来看过我们了,前几天我们还把许多魔晶放在那座山壁下面,想等你们发现拿走,结果你们也没下来。这两个人类是干什么的,为什么要把他们带过来?我们都很讨厌人类,他们会把我们的同胞夺走的。"
萧展如摸了摸一寸金的头,对那群独角兽说道:"不必担心,这两个与旁的人类不同,是我们的徒弟,这回带他们来一是来见识见识,莫再把你们当成光明圣殿的私有物,二是你们当中有几个曾在光明圣殿呆过许久,必定知道他们更多阴私,想请你们都说出来,我们将来好把那个圣殿罪名公诸天下,使他们不能再在洛安达大陆为祸。"
独角兽两万年来一直受光明圣殿压迫,斑斑血泪书之不尽,闻说两名恩人要为他们对付仇敌,个个争相诉说苦难,但多是讲自己父兄祖上是怎么被光明圣殿掳劫,死于其殿中的。只有那几个从光明圣殿回来的独角兽知道些光明圣殿的底细,便把光明圣殿所谓的"神迹"、"神谕"全是靠独角兽的幻觉魔法造出,并连那些祭司如何以此欺诈各国君主,索要供奉,挑动各国按他们心意争斗之事全数说与他们,听得那尔逊、肯迪二人不寒而粟。他们虽知光明圣殿权柄过大,轻易便要干涉各国国政,却没想到他们这么大胆,竟敢假借造神谕,利用独角兽,欺骗全大陆之人将近两万年之久。
林端穆他们倒是不觉此事有何可怪,两人饱读经书,从前秦、汉二朝方士弄权之事他们从书上也不少见,光明圣殿倚仗神名,做下这等事体,实属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两名徒弟还真把那光明圣殿当作好人,以为他们所行都是神明旨意,这种盲目崇信之举才叫人不可思议。想来这大陆上的人,与他们这两位徒弟想法相同者才属多数,难怪他们当初被光明圣殿通缉时,连离那圣殿最远的多洛国大街小巷都贴满了他们的画像。
待那些独角兽将此事诉完之后,萧展如便挥手叫他们回去,自己却问两个徒弟可听明白了独角兽诉说之事,是否还当他们这两个师父是污陷光明圣殿,故意口出妄言。那两人只顾想着自己的心思,竟连萧展如的问话也不曾听见,萧展如见他们至少已将独角兽之言当了真,便同林端穆驾起祥云,重又回到那尔逊家中。
待那两人终于从沉思中醒悟过来,才发现他们正坐在那尔逊家的客厅里,而两位师父正端坐在他们眼前,手中执着几样光明耀目的法宝。林端穆见二人看向法宝,便对他们说道:"两位徒儿,如今可信了师父所言不虚,那光明圣殿确是合该被铲除?至于这些法宝,你们也不必羡慕,正是为你们备下的。你们经展如教导不过十余年,虽有些根基,毕竟法力太弱,总须有几件法宝护身,以免被那些光明圣殿的恶徒所乘。我再传你们一卷玉清功法,助你们功力进益,将来你我师徒同心,才好早日将那光明圣殿连根拔起,以免世人再受愚弄。"
主意
林端穆和萧展如将手中法宝摊在桌上,一一指给徒弟们观看:"这对玄光如意尺是为师出海时在海底采得了两枝红珊瑚树,把来炼成了一对攻守皆备的法宝,你们师兄弟正好一人一只,不偏不倚。这两把如意尺不但各自运用时威力极强,还是一对合用法宝,若两只合起来时,威力可加数倍。你们先收着,待会儿我自教你们祭炼之法,须要炼得与你们心神相通,到时只须一念转动,便可任意运用,且不管对方法力高你多少,也难将它夺走了。"
说罢,又将寰天宝册上挑出的两张海图分别放到他们面前,给他们做为护身法宝:"这两张海图也是我们出海时按南极冰海奇景刻成,回来后又以法力祭炼了数年,可大可小,就连我们的飞剑法宝也不能伤,与别人交手时用来护身最好。此外,这上面刻的海图一经法力催动,即可变力幻境,困住敌人,任他多大法力,一时也难脱身。"
他送出如意尺和寰天宝册后,又指着二十四颗明珠说道:"这些明珠也都是海底采来的炼好的,虽无伤人之用,却有照明之功,你们如夜间与人缠斗时,将此珠抛出,可光照十里。此外,这宝珠还有辟水之效,口中含了它,便能入水不侵。若真遇到厉害对手,逃之不及,可凭这珠子潜入水中,料那些敌人再厉害,在水中不能呼吸,功力总要打些折扣,这便是你们的取胜之机了。"
这些法宝摊了一桌子,都是宝光晶莹,夺人二目,只看得那尔逊和肯迪眼花缭乱。林、萧二人见徒弟们对这些东西爱不释手,恨不得再多有些法宝好赐与他们,只可恨当初师父赐下的那些法宝飞剑在这里找不回来,只能拿这些新炼制的东西充数了。
萧展如看他们傻乐了一会儿,就提醒二人把东西收好,将两本玉清功法递与他们,叫他们自己回去参看,明日正式为他们讲解。"你们法力低微,基础太薄,暂时无法驾驭飞剑,待学完这套功法,我们再为你们各炼一把飞剑,日后你们驭剑飞行,无论去哪里就都能快些了。"林端穆听了萧展如这话,想到两个徒弟虽然会飞翔魔法,但飞得太慢也太低,若独自出门有好多不便,便又想到要为他们炼制云幢作个代步。
那尔逊和肯迪这时才终于从得到法宝的激动中回过神来,行了大礼拜谢师父。林端穆叫他们起身,又打发他们各自回房用功,又将讲道之事托付给萧展如,自己便飞到云海之上,选了两块大小合适的白云炼制云幢。待到他炼成法宝,回到那尔逊家时,那两个徒弟已将功法熟记下来,只差练习太少,还不能运用自如。萧展如也早将法宝的应用之法教给了他们,左右这世上如今还没有能从他们手中夺下法宝之人,祭炼一事也并不着急。
林端穆又将练好的两面云幢交与徒弟。这云幢炼好后,看着就如两面三角小旗,材质非丝非布,又十分坚韧,那尔逊和肯迪拿到手里摸了又摸,实在不知该怎么用,只好请教师父。林端穆便叫他们心中默念他们在魔兽森林中的洞府,将这旗子迎风展动一下。两人照做之后,都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团白云当中,那云中间是空的,倒有几分像小商贩装货物用的竹筐,只是全由白云制成。探头到云外时便可看见他们正身处半空当中,脚下是一片连绵云海,上镀着万道霞光。
他们出发时时间差不多,在天上也是并肩而行。看着下方景致,回想每次这么在天上飞,都是由师父带着,没想到他们自己也能飞到这云海之上,这可是他们做为大魔导师也无法企及的,因便把学道之心又坚定了无数倍。
到了晚上,他们都到了独角兽山谷那座洞府里,一路上毫无阻碍,两人都是纳闷不已。却不知林端穆和萧展如不放心他们自己飞行,一路上都在身前身后护着,唯恐他们在天上一时害怕,失足落下来,这洞府外的阵式,也是萧展如先一步进来撤掉的。他们平安着陆后,那云幢便自动收起,又化成了一支小旗。
两人既已知道了云幢的妙处,见师父不在,以为必定是还在家里等着他们,便又动念想起那尔逊家,一起展动小旗,回到家中。他们到家时,师父们早已回去等着他们,见到两人脸上得意喜悦之色,也都笑问道:"怎么样,飞得还好么,可喜欢这云幢?"那尔逊和肯迪齐齐下拜,先谢过了师父赐宝之恩,才站起来把这一路飞行时所见及运用这宝幢的感觉细细说了出来。林端穆又指点了他们几句,叫他们收起法宝,自己回去参悟道法便了。
自那之后,那尔逊和肯迪晚上勤恳练功,白天照样入宫随侍国王,把当日在魔兽森林所见所闻都烂在自己心里,一毫也不敢告诉别人。林端穆和萧展如也似就忘了此事一般,再不提要建神殿,与光明圣殿对抗的言语,每日只守在房中,拿他们炼制雌雄双剑剩下的寒铁给徒弟们铸剑。
这种表面上平静的生活也就维持到新飞剑铸好为止。剑成之日,林端穆和萧展如又把徒弟们叫进了卧房,将铸好的双剑交给了他们。因为这两个徒弟还不会驭剑之术,他们特地铸了两柄三尺长剑,让他们带在身上先作为护身之用,待将来法力精深了,自然能将剑化成一枚剑丸,也不怕占地方。将剑交与徒弟后,林端穆便重将正式提起,问他们何时向国王进言,好建一座三清道观,传播道门精义。
两名大魔导师沉默许久,谁也不肯答腔。林端穆有些恼怒,沉声问道:"你们为何不说话,莫非你们事到如今还当那光明圣殿是正统,全忘了师父的教导不成?"
那尔逊见势难为,便答道:"师父,弟子们并非不知道那光明圣殿的过恶,更不敢怀疑师父之言,只是那光明圣殿在洛安达大陆上已经深入人心了,就算咱们说出真相,民众也只会信他们,不信咱们。更何况他们势力庞大,各国无人不服,就算是以整个多伦之力,也无法与之抗衡。若是咱们贸然动手,只怕不仅无法成功,更有可能拖累得多伦也受到圣殿的制裁。"
林端穆一手托腮,沉吟道:"这事我们自然也知道,也并没想过一下子就能将他连根拔起――若要杀上光明圣殿,将它打成焦土极是容易,我们又何苦要入世一趟?今日叫你们来,只是为让你们向国王进言,为咱们南明派划拔一块地皮,好盖一座三清殿供奉祖师。"
那尔逊听了,面上仍有不豫之色,欲言又止,肯迪见他不说话,便抢着将他们的难处说出:"师父,你说的虽然简单,可是要在多伦建一座不供奉光明神的神殿,实在是太难了,就算国王同意了,贵族也不会同意,光明神殿也不会同意,民众们更不会同意的。而且多伦国有许多兽人和矮人,他们对光明神的信仰比人类还虔诚。如果咱们要建三清殿,只怕还没建起来,就要给人拆了。"
萧展如奇道:"你们以前曾建过旁的神殿么,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肯迪立刻摇头道:"当然没有,所有的神殿都是供奉光明神的。"
萧展如听了这话,便问肯迪:"既然所有神殿都是供奉光明神的,那咱们建神殿时,别人怎么能知道建的不是光明神殿呢?"
那尔逊心里确实有些无奈,这两个师父年纪虽大,生性却像小孩一样,什么都说不通,任意胡为,但也不能不理他们,还是答道:"就算建时不知,等建成了,人家一看殿里供的神像,自然也就知道了。"
林端穆摇了摇头道:"我们二人也曾遍阅神学书籍,此世中并无光明神的姓名与真容留下,就算是光明圣殿拜祭时,也一律都以其神职称呼。既然谁也不知光明神生得何等模样,叫做什么名字,那众人又怎知我三清殿所供定非光明神族中人?若他们无法认定我殿中供的不明光明神,又怎能砸掉神殿?"
那尔逊没想到他这么会强词夺理,更兼说的确实有几分道理,让他一时难以反驳,直将那番话来回咀嚼了几遍,才想到反驳之词:"就算你们建起了三清殿,又能骗人说是光明神的神殿,可提兰的光明神殿若知道此事,必定来找咱们的麻烦,不会让你们顺顺当当地建起来呀。再说,你们所供奉的神与光明神差异这么大,怎么可能瞒过别人。"
萧展如漫不经心地说道:"光明神殿管得倒宽,他们不是也没有东西可以证明自己供的是真光明神?再说,我当初在坦斯被当成女神时,那么多光明祭司也没一个认出我是外邦来的,若非我自承身份,直到现在他们说不定还将我当作女神供着。我看你们说的这些也做不得准,只要能展示神迹,有个独角兽,谁都能被当作光明神吧?"
他话音未落,那尔逊和肯迪同时眼前一亮,可不就是这样。光明圣殿已经六十多年没有展示过神迹和神谕,可不就是因为没有独角兽?若他们在新建的神殿里供奉一只独角兽,不也就可以说光明圣殿失了神宠,光明神特地授意他们多伦建立新的神殿?只是这事还需要斟酌一番,毕竟萧展如行走世间时曾带着独角兽,万一让人联想起那时来,对他们倒更不利。不过有一只独角兽,对他们只有好处,那尔逊想定后便对萧展如说道:"师父说得不错,若是咱们能带一只独角兽到多伦来,让他在众人面前展露真容,假说光明圣殿失了神宠,光明神让咱们在多伦建新圣殿,好将光明神的恩典传到世间,只怕有好多人便会想信。"
林端穆听他主意来得这么快,失笑了一声,打趣他道:"刚才你还这么反对建三清殿,现在倒卖力出起主意来了。照你这个主意,固然行事方便,但擅冒神名,你就不怕光明神降罪于你么?"
那尔逊活了百十年,又常出入宫庭,脸皮总不算太薄,再说对着师父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便把实话都说了出来:"自从那天听到独角兽的控诉后,我才知道:光明圣殿的神迹、神谕都是假的,所谓光明神下赐世间的圣兽独角兽也不过是普通的魔兽,说实话,这些日子,我都有些怀疑光明神的传说都是假的了。光明圣殿假冒神的名义做出这些事来,这才是真正的渎神,光明神竟然丝毫不管……说不定,我们这个世界早就已经被神抛弃了……如果光明神真的会因为我们帮助你们打击光明圣殿而降罪,倒还是件好事,至少说明神仍旧是眷顾洛安达大陆的……"
那尔逊终于说不出去了,双手深深地□白发里,将头埋入高耸的双肩间。肯迪用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深深地看着他,伸出胳膊想去拍拍他的肩膀,半途却又收了回来,双手交握放在腿间,低下头去掩住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林端穆与萧展如知道这两个徒弟当日受了极大打击,又一直未能将感情宣泄出来,此时能够直面自己内心的伤痛,对他们也是好事,便一言不发地陪在一旁,任那两人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忽悠
过了半晌,那尔逊突然抬起头来,向着林端穆、萧展如二人的方向说道:"师父,我这就去见国王陛下,请他下令为你们盖一座三清殿。你们回魔兽森林,去带一只独角兽来吧,这样我们建神殿的工作会进展得更顺利些。
林端穆看着那尔逊憔悴不堪的脸庞,肯迪依然深深低下的头颅,实在不忍心让这两个徒弟在这种时候还要为他们奔忙,便对他说:"这件事你们暂时不必操心了,我们自有办法,再说独角兽的所在一旦为人所知,只怕又要有更多有心人去捉拿他们。他们才过了几十年的好日子,何必为了咱们的事惊动。你们二人这些日子好生休想,也不必再练功,以免心神失守,走火入魔。到了什么时候能平心静气,再帮师父们参详大计便可。"说罢,他便拉着萧展如走出内室,与他商量如何进宫劝说国王之事。
萧展如倒觉得那尔逊适才所说的,假借独角兽,充作光明神派下之人的办法有几分可行。只是怕真带了独角兽出来,又让光明圣殿想起当年他被认作女神时的事。再说他们当年与光明圣殿争斗,那光明圣殿众祭司都知道独角兽山谷被他们所占,一旦将独角兽示于人前,那些人定然会恶魔之类的罪名再安在他们头上,到那时对他们反而不利。
林端穆也是有此顾虑,他们离开洛安达大陆虽已七十年,但当年经历过女神风波的人也未必都已死去,尤其那光明圣殿世代传承,必定会有关于他们的记载。纵使当时大祭司已宣谕天下他们已死,圣殿里也未必没有对此事真实的记载。他们根基毕竟太薄,就算有独角兽,也不能对抗光明圣殿千万年来深入人心的形象,只凭几只独角兽便要扳倒光明圣殿,还是不大可能。
两人说到此时,都已决意这主意弃了,但若无独角兽作证,将三清殿伪装成光明神殿就更难令人相信了。正在山重水复之时,林端穆突然灵光一闪,一掌拍上面前几案,对萧展如说道:"咱们刚刚走入岔路了,竟被那种欺瞒世人的想法魇住,离了正道。"萧展如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连忙求教:"端穆,你想到什么主意了?定然是好的,快快说与我听。"
林端穆不慌不忙,将萧展如的手捉起来,轻轻在自己手中揉捻,徐徐问道:"展如,你可知道,中华为何有这么多人好道慕仙,肯不畏艰辛,访求名山洞府?"萧展如不解其意,随口答道:"自然是为长生不老,举体飞升。"
"不错,既然中土之人都好长生,这洛安达大陆的人呢?"
萧展如这才明白他的用意,仔细回忆与凡人来往时的情景,过了一会儿才有些犹豫地答道:"虽不曾见致力求长生者,但也都有畏死之心。端穆之意我明白了,可是这些人毕竟信仰光明神,认为死后能上天堂与神同在,只怕不如在中原传道那般容易。"
"也许有人这样想,但你可还记得那大祭司?他是光明圣殿第一人,对光明神的崇拜自然无可置疑,可他落到咱们手中时,宁可将元神化入龙身,还答应替咱们这两个他本来深恶痛极的恶魔做事,只求能多活十数年。不只他,那尔逊和肯迪被咱们掳进洞府时,本来也都是有几分欲为光明神献身之意的,可后来咱们送水送食,他们不也都吃了?后来随着修行得了好处,更把咱们认做亲师父。可见此地之人比之中原人,贪生怕死之处也是毫无二致。"
"那咱们可入宫去向国王讲授长生之道,叫那国王也如咱们这两个徒弟一样真心信奉咱们,主动为咱们修筑庙宇。若是其中有人阻拦,咱们也可像光明圣殿那样,假造些神迹,叫他们知道,光明圣殿给不了他们的好处,咱们全都能给,久后人们自然也能信咱们了。"
"正是如此,不过此事还须瞒过此地的光明神殿,以免他们向光明圣殿通风报信。"
两人商议已定,转天那尔逊他们进宫时,便叫他们将自己求见国王之意上达国王耳中。两个徒弟虽然怕他们说出什么不当说的话,自己把自己的路堵死,但想到他们手里还有独角兽,再说了什么不得体的,也可以凭这个取得国王的信任,便替他们传了话。国王对他们的兴趣倒还未消减,就答应单独接见,只是又叮嘱那尔逊,让他回去教那两个师父师规矩,不要再提起任何对光明圣殿不敬的言辞。若是让别人知道他见了与光明圣殿为敌的话,只怕他这个国王也落不到什么好下场。
那尔逊和肯迪答应了国王,回来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师父们,又郑重地叮嘱了许多遍,叫他们说话不要太鲁莽,千万不要再提光明圣殿的事,只说能将独角兽献给国王就行。林端穆他们也知道厉害,再三保证不提此事,只说是向国王讲些小故事,在他面前搏个好印象,方便他们来日传道。四人将转天谒见国王时能说的不能说的捋了一遍,把所有可能犯忌诲的话都剔除了,只待到国王面前一展仙家妙术。
到了国王定下的时刻,林端穆和萧展如都换了新的衣冠鞋袜,带上飞剑法宝,映得周身宝光缭绕,瞻望若大罗金仙。他们进入宫廷,是以教导过两位大魔导师的"神秘白魔法师"的身份,故此并不避人,还故意在身外放出些祥光瑞气,让见到他们的人都心生崇敬。那尔逊和肯迪这两个做徒弟的见师父打扮得华丽鲜明,清圣逼人,连神殿中宿的神像都无这般美好,心中也有几分得意,将从前不愿让他们见人之心都去了不少。恨不得世人都知道这两人才是真神,而他们就是这神仙的弟子,将来也要和师父一起成仙了道之人。
四人一路招招摇摇,走到了上次国王接见他们用的礼宾厅。国王彼时还没到,自有侍从招待四人,那尔逊和肯迪怕师父们有什么言语不慎,实在不敢离开,便一直陪坐在那里。林端穆本来有意思让他们去休息一下,但看两人这副紧张劲,却怕他们在外面等着时更会思虑过度,伤了五内,便从怀里掏出两粒药丸叫他们先吃下去。
那尔逊接了药丸,便在手中细看,只见那药有姆指肚大小,颜色黝黑,散发着一股奇异的清香,也不知是什么药,一时没敢便吃。肯迪把药闻了闻就放入口中,只觉那药丸入口即化,味道如糖浆般甘甜,一吃下去便觉神清气爽,愁闷全消,便问林端穆这是何药。
林端穆笑道:"这不是药,是忘忧丹。为师看你们这些日子心神不定,趁护送你们试云幢时在魔兽森林采了些忘忧草炼制而成。如何,现在心里没有惴惴不安之感了吧?这药最能平肝解郁,补心养气,正对你们现在的症候。"
那尔逊听罢,也吃了下去,觉着果然不错,便谢了师父赐药,肯迪也跟着谢了。旁边的侍从闻着那药的清香,又见到两名大魔导师吃了药后都是一副神情开朗、红光满面的模样,难免都有些眼馋。林端穆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将放药的水晶瓶交给那尔逊,叫他们平时多吃些,对身体极有好处。
不移时,国王塔沙在近侍的服侍下进了礼宾厅,一进门便将周围的仆人全数遣了下去。双方叙了礼,重又分宾主落座,国王首先开言:"听说两位大贤者有事要见我,不知究竟是什么事?"
林端穆答道:"我们若无事也不敢劳动陛下,此番来,是有一个故事想讲给陛下听。"
塔沙纳罕道:"什么故事这么重要,叫两位大魔导师讲给我不是也一样吗?"
林端穆面上仍是含着笑,却将头轻轻摇几摇,道:"我们这两个弟子魔法不精,虽然能将这故事讲给陛下听,却不能将其演给陛下看。"一句话说得塔沙云山雾绕,"演"故事,那不就是表演戏剧么,又和魔法有什么关系?再说那尔逊和肯迪已经是大魔导师中魔法最高深的了,若说他们魔法不精,这两个人又能有什么样的本领,难道真的有能得神比肩的力量吗?
林端穆将手合在一起,拍了一拍。塔沙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轻飘飘的,周围景物一下子变了样子,房中布置的再不是他熟悉的样式,而是换成了他从未见过的各式木制家具,墙上的金色壁纸也都不见,只有未经装饰雪白墙面。他自己盘膝坐在一块草垫上,面前的矮桌上放着几盘食物,周围有梳着极高发髻,穿着曳地长裙,长相和大魔导师那两位师父十分相似的女子。那些女子或站或走,都围在自己身边伺候,还有几坐得稍远些,正弹拨着奇怪的乐器,发出清越柔和的曲调。
塔沙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对于那些美女送到面前的饮食却都来者不拒,虽然尝不出是什么东西,味道却都极好。他正迷醉于这般美景中时,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喧哗出声。他不悦地看向出声处,愕然发现自己的目光竟穿过了原本立在面前的墙壁,看到了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有八个衣着相貌十分古怪的老人聚在门口,对一个年轻人说:"我们是来谒见王的。"
塔沙正在享乐之时,嫌这几个老人讨厌,心中希望那个青年把老人们都拒之门外,不要来打扰他。正想着,那个年轻人就似知道他的意思,对老人推托道:"国王喜好长生,你们几人都已年迈老朽,并无驻颜的本事,我不敢禀报国王。"塔沙的心意此时随着那几人的对答而不断变化,听到青年说的话,就觉得极对。那八名老人闻言,突然原地转了一圈,再将脸向着他这方向时,已都变成了少年人的面貌,各各都十分美貌。
青年人见那八名老人变作少年,便改颜道:"先生有这样的本领,国王必定愿意见你们。"塔沙听了,便觉得自己是愿意见那八人的,吩咐身边的侍女备下盛宴,款待他们。那八个人进到屋内,向他施礼致谢。塔沙此时身不由己,弹起一个奇怪的木制长条形乐器,唱了一道歌,歌词他虽不懂,却能明白大意,竟是他因为爱好魔法,而感动上天,有神降到凡间来接他到天上去享乐的意思。
塔沙唱罢,恍惚觉着自己的身体轻如羽毛一般,被那八个人围着,轻飘飘地飞到了天上。在云层之上,有一座高大华丽的宫殿,那些人把他迎进宫殿里,让他坐在精美的床上,周围有许多像女神一样美貌的女子来服侍他。
塔沙正在想:赞美光明神,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我真是得到了神的垂青,被带到光明神的王宫里?大魔导师带来的那两个人究竟是什么人,难道真的是神?他一念才动,便发现自己正存身的美丽宫殿,周围服侍他的女神,以及萦绕鼻间的奇异香气都不见了,自己仍然坐在礼宾厅的长椅上,对面坐着那两个神秘的魔法师。
见塔沙清醒过来,林端穆仍是满脸温煦之色,问道:"陛下可还喜欢我讲的故事?这是古代一个小国国王的故事了,因为那个国王后来被神接到了天上,所以没能将故事在人间流传开。"只说到这里,便说起天色已晚,国王事务繁忙,他们叨扰许久,也该回去了。说罢便站起身来向国王告辞,萧展如也跟着施礼,那尔逊和肯迪刚刚和国王一样陷入林端穆的法术中,神智还有些迷离,迟了一下才想起向国王告辞。
一夜成名
"等等!"塔沙见四人就要离开,猛然大喊了一声。林、萧二人早等着他留人,缓缓停下脚步,又一挥拂尘,将身上宝光又逼出一层,才转过头来问他何事。塔沙几乎被那光闪得睁不开眼,又想起方才在天上宫殿中的景色,越发相信这两人不是普通的的魔法师。难道真是神派这两个人来接自己的?他越想越真,一时竟走起神来。
萧展如见塔沙仿佛又神游天外去了,扭头瞄了林端穆一眼,想看他是不是又施法了。林端穆也不知这国王叫他们一句之后为什么又盯着空中失神,见萧展如看他,就摇了摇头,又看向两位徒弟,想问他们这国王是不是有什么隐疾。那尔逊感到师父在看自己,只好挺身而出,替他们问国王:"陛下,请问您叫我们停下来有什么事么?"
"嗯?"塔沙这才回过神来,看到那四人都被自己晾在原地,有些羞愧地摸了摸胡子,"啊,请问两位魔法师,刚才那个故事……我怎么好像成了故事里的主人公,那也是一种魔法吗?那究竟是发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的故事,我看着那些人的衣饰和屋内的陈设,都觉得十分陌生啊。"
林端穆正要答话,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竟没想到把那淮南王故事中的宫殿和其中人物换成洛安达大陆上的,心下暗道一声"不好,又错了!"面上却随十分正经地答道:"刚才那种魔法正是由神传下的,只因太高深,需要有个几百年基础才能应用。洛安达大陆上流传的魔法都是一些不需费时学习的小法术,所以陛下不能知道我这魔法。至于陛下在故事中所见与平时相异的地方,这倒是我的疏失了。我们一直随侍在神的座下,稀见人间景致,就是用魔法变出国王宫殿时,也是按自己平日所见的宫殿模样,而不是洛安达大陆上的这种制式。"
"原来如此,两位竟然是神的侍者。"塔沙似惊似叹,倒不再追究此事。林端穆以为此事就糊弄过去了,心中也是暗吁了口气,不想塔沙又突地问道:"对了,神使阁下,您说的神,究竟是什么神?我听大魔导师说,你们二位所崇信的似乎不是光明神?"
林端穆好容易蒙混过去,又被人挑了出来,心里有些着急,脑中疾转,正不知怎么应付,却听萧展如的声音在一旁响起:"国王陛下说的是什么话,能称为神的还有什么人?我们又怎么会不敬仰神明?"这句话说得甚是巧妙,林端穆也附和道:"正是如此,我们因受神眷顾,平时也能聆听教诲,岂有不信神的道理?陛下想岔了。"
塔沙自己也害怕起来,怎么能质疑神的使着呢,万一得罪了他们,让光明神知道了说不定真会降罪于多伦,连忙向林、萧二人道歉:"抱歉,两位神使,我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请两位千万不要计较。我只是,只是得到神这样的眷顾,实在太过激动了。"
林端穆这里也是麻杆打狼,两头害怕,没想到他们随口瞎诌,那国王竟真信了。又怕说得越多错得越多,赶忙借口天色已晚,不好再打扰国王,不顾塔沙的反复挽留,硬是离开了皇宫。出去之后,四人才定下神来,仔细想了想刚才国王的表现,不像是看出他们的破绽,这第一步应当就算成功了,之后还需走一步看一步,让更多的人信道。
他们离宫时天色已稍暗,而林端穆、萧展如身上宝色祥光都未隐去,照得身周一里地内都能望见。四人衣袂飘飘,仙气缭绕,走路时脚下又十分轻盈,浑似不沾地面,一路上有大臣、侍从和侍卫看到,都将他们当作光明神来拜――若然这两人不是光明神,身上又怎么能发出光芒,还是这样色彩纷呈的美丽光芒来?只是那些人都不敢靠到他们近前,这四个人又只管讨论他们在国王面前到底出了多少纰漏,以后若再有人问起时该如何圆谎,竟没能见到宫中众人对自己的崇拜和狂热。
林端穆和萧展如回到家里又开始筹划下次该如何向国王讲道,又该如何取信于更多人,一头说着,一头还要炼制法宝灵丹,以备将来给徒弟们用。萧展如不会炼法宝,便打着个扇子守着炼丹炉。别的不顾,先炼了几炉辟谷丹,让那两个老徒弟不必再吃人间饮食,以免受饮食浊气所污,身体再加老朽。
他们无事在家,那尔逊和肯迪却还要进入宫廷,再去探探国王的态度。转天去见国王时,刚刚进入王宫大门便被诸位大臣和国王近侍围了起来。众人虽然碍着他们是大魔导师的身份不敢逼问,但眼中几乎都已冒出了绿光,七嘴八舌地问他们林端穆和萧展如的来历。两人怕说出师父是神之类的,会被那些人传给光明神殿知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把从前应付人用的"神秘魔法师"一说又搬了出来。
国王身边的近侍挤眉弄眼地笑了笑,压低声音对他们说:"两位大魔导师,请不要再瞒我们了,国王陛下昨天去了巴林公爵的晚会,已经把神使大人降临到多伦的好消息告诉大家了,从昨晚到今天,大家都在议论这件事呢。"周围的人也都带着神神秘秘的笑容聚在一起,眼光不时扎到他们身上。肯迪颤颤巍巍地问道:"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人知道?"
"提兰的贵族应当都知道了吧,宫里都已经传遍了,那些参加巴林公爵舞会的爵爷和夫人们也都知道了。"财务大臣看到肯迪着急的样子,有些奇怪,难道神使降临不是该通告全国的大事吗?"怎么了,肯迪大魔导师,您的脸色好像不大好看?"
别说肯迪,那尔逊的脸色也是一样难看。这件事虽然早晚会让人知道,但他们现在的准备还不充分,万一让光明圣殿的人知道了,将来不知要有多少麻烦等着他们。急得他先掏出林端穆给的那小瓶药,和肯迪一人分吃了一粒,又在众人欲言又止的渴慕目光中匆匆上了楼梯,自己到塔沙的房间去见他。
"尊敬的陛下,听说您昨天在巴林公爵的舞会上,把我们的老师所告诉您的一切都公布给众人了?"肯迪冲进门向国王问了安,甚至不等国王问他有什么事晋见,就把自己的疑问全倒了出来。
塔沙还沉浸在兴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眼前两位大魔导师们有什么可烦恼的,乐呵呵地把昨天的情形告诉了他们,还提起了昨晚有大臣看到他们四人全发着光离开王宫的事。"那两位神的使者降临,是多伦的光荣,我简直迫不及待地要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好消息!对了,我还叫了领祭司来,他真应该立刻去拜见那两名神使,这才是他作为领祭司的真正职责。那尔逊大魔导师,肯迪大魔导师,请你们等一等,和领祭司一起回去吧。"
完了。那尔逊和肯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如果领祭司知道了这件事,就说明光明圣殿也快知道这件事了。他们必须要阻止国王召领祭司入宫。可是神使降临的事外面都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即使领祭司这次不进宫,过不久也会知道的。或者,现在他就已经知道了,贵族间的流言,一向传得比什么都快。两人咬牙切齿,怨林端穆昨天为什么要做得那么惊人,只要让国王当他们是普通的魔法师不就得了?
怨归怨,他们也知道以如今这种态势,他们是不可能制止的,只能推波助澜,将流言进一步扩大,让整个洛安达大陆,包括光明圣殿都相信两位师父是真的神使。唯有这样,他们才不会重蹈坦斯的覆辙。两人也不敢多停留,想快些回家去给师父们报信,让他们好装得像一点,别在领祭司面前露了行藏。两人把心中的焦急不悦都深藏起来,装出一副高兴模样,说要提前回去报信,好让老师做好准备接待领祭司。待国王答应了,便抽身离开内室。左右人们都已知道他们是神使的弟子,也不必遮遮掩掩,一出大门就展动小旗,在门外众人的惊叹声中乘云回了家。
回到家后,两人正打算先借此事教育师父们一顿,免得他们总是这样行事不懂收敛,惹人注目。不想一进房间,却见两位师父一个手掐法诀,正将真元打到空中一块不知什么东西上;另一个盘膝坐在药炉旁打扇,炉中正传出一阵阵清香气味,情知是在给他们炼制法宝和仙丹,把满腹的埋怨又都咽了回去。
萧展如见两个徒弟回来,便笑着打招呼,问他们入宫后可见到了国王,国王对他们的态度又如何。那尔逊把入宫后见到的一切都细细告诉了萧展如,林端穆听见他说话,也暂放下了手中炼制的法宝,收了内力,说道:"那些宫人贵族这么就信了我们是神的使者?我还以为需要再多费些工夫哩。"
那尔逊正要说这于他们并非好事,萧展如便抢先答道:"这还是麻烦的,当初我在坦斯时,连他们的话还不会讲,就被都兰神殿的领祭司接到神殿里,还被国王当作光明神向各国介绍。那会上来了不知有多少王公贵族,还有光明圣殿的一个魔法师,都认定我是光明神中之一人。"
肯迪见他还高兴着,不顾什么有礼无礼,便大声打断他:"师父,我们出来前,国王说要召领祭司入宫,还要让他到这来拜见师父们。请你们快想个主意,先把眼前这位领祭司糊弄过去吧。万一他不信你们是神使,向光明圣殿报告了,咱们可就会有大麻烦了。"那尔逊虽未开口,表情也是一样焦急,显见他们师兄弟意见一致,都怕这两人说话时露出马脚,让领祭司察觉出不对来。
萧展如不以为意,仍是看着他的丹炉,说道:"我们本就是真仙,能露出什么破绽来?若他实在不信,就给他施法幻出天上之像,此法既能哄过那国王,怎么就哄不过一个领祭司了。再者,不是我夸口,一个祭司能有多少眼力,怎能看出我仙家妙法与他光明神的神力之间有何区别?"
林端穆也是一个意思,并不把领祭司要来之事放在心上,但他想到若此地神殿将他们立教之事告诉了光明圣殿,对他们毕竟有些不利,便对萧展如说道:"要让那领祭司相信咱们倒是不难,但是那领祭司若信了,也定会着人通知光明圣殿。到时那光明圣殿必定还要派人来看咱们是否与他们一路,到时或是要接咱们去光明圣殿,做他们的傀儡,或是要称咱们是假的,就如七十年前一般追杀咱们。若知道咱们有意自立,必定会处处作难。咱们尚未建起道观,立起教统,若此时便遭那光明圣殿插手,只怕事事难成。总还是要想法隔绝了多伦的神殿与光明圣殿的联系才好。"
萧展如闻言,便将手中蒲扇递到林端穆手中,随手拢了一下鬓边乱发,站起来说:"端穆不必担心,待我去驱使飞禽走兽,将光明神殿以下诸人全数监视起来,让他们一只苍蝇也休想飞出多伦国界!"说罢化成一道剑光,从窗口飞了出去。
林端穆微笑着目送他离开,转过头来吩咐两个徒弟:"这么瞒下去也只能管一时,终究不能长久。但我们现在无势可借,不宜便与光明圣殿正面为敌,你二人一会儿便入宫去请国王将此事瞒下来,不可过早让外国知道。现在你们先与我想些办法,待会儿那祭司来了便见机行事,最好让他也归降于我们,好为咱们的助力。我等既然立教,与那光明圣殿必定要斗上一回,索性这一次便将事做大,借光明神殿之势将我道门精义传遍全国。"
接着忽悠
那尔逊虽然还对林端穆的说法不大相信,但也无其他办法,便叫仆人收拾房间,准备接待领祭司维特。肯迪见状也想跟下去,林端穆却叫住了他,说道:"你们两个拜入我门下已久了,我们做师父的却连身衣服也不曾与你们做过,只教你们还做在家人打扮,实在不合适。"说罢从袖中倒出两身道袍来,叫肯迪自己换上一件,再与那尔逊换上一件,两人打扮整齐,站在他身后,好让那领祭司看看他们道门威仪。
肯迪拿起道袍来比了比,和他们日常穿的衣服相差极大,却不大会穿,虽然把袖子套进去了,却不知道怎么系。林端穆双眼一酸,这个徒弟在他洞府中住了十几年,他当时竟没想过要给他做身衣服,于是叫过肯迪来,亲自替他穿了道袍,系了下裳,勒了大带。肯迪头发不长,带不上冠儿,林端穆也不多要求,叫他把另一套拿去给那尔逊穿上,自己守着药炉,等丹药结好。
不一时,那尔逊也穿着道袍进来了,两个徒弟这么一倒饬,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不过看着还是有些奇怪。林端穆感叹道:"怪道有句话叫"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你们两人便是穿上道袍也不像道士。不过如今你们已正式入了我门下,便是出家人了,以后慢慢地将在家人的衣裳替下来,改穿这一身吧。"
"是!"两个徒弟没精打采地答了一句,请林端穆到会客厅去等领祭司过来。林端穆点了点头,抱着丹炉随着徒弟们下了楼。等到了不久,领祭司诺尔便带着两名神官一同登门求见传说中的两位神使。
仆人们按着那尔逊的吩咐将他们迎进了会客厅,林端穆便座在里在等着他们。三人进到厅中之后,都是大吃一惊――两位大魔导师竟然穿着奇怪的裙子,站在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后,那少年也是一样打扮,头上还带着一顶金冠,手里捧着一个圆肚的铜器,正用扇子煽着,随风不时冒出一股白烟来。诺尔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那尔逊看到此情景,只好叫他:"领祭司阁下,你这样站着实在太失礼了。"
诺尔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一直没向神使大人施礼,连忙带着两名神官一同童膝跪下,说道:"赞美光明神,神使大人下降多伦,是我们吉斯神殿的荣耀,也是光明圣殿的荣耀,请接受我最虔诚的礼拜。"说罢又向前凑了凑,俯下身去吻林端穆的鞋。
林端穆没想到他们这里的人还有这种礼节,一惊之下竟一挥袖袍把他扔了出去。心中惊怒未已,问道:"你是何意,竟敢如此轻薄!"诺尔虽被他扔了出去,身上却并未受伤,想到刚才坐上那位神使连一根手指也不曾摸到他,便将他扔出老远,才真相信他魔法高深,不是平凡之辈。看到领祭司被打,跟着他来的两名神官都有点不知所措,既想上去关心他一下,又怕坐上的那位神使生气,只好装着看不见的模样,仍跪在地上。
诺尔挣扎起来,又拜向林端穆,将额头埋在手背上,替自己解释道:"神使大人,请恕罪,我只是想向您表达我的崇敬之意,才会亲吻您的脚面,并不是有意要冒犯您的,请您愿谅我。"
多伦国竟还有如此奇特的风俗?林端穆转头望向那尔逊和肯迪,两人点了点头,算是给诺尔做了佐证。林端穆也向他们点点头,示意二人叫那祭司他们起身。两人这才开口,说了些领祭司一路辛苦,你们如此有礼,神使心中自有计较,还请快快起来坐下之类的话。诺尔就等着他这句,带着两名神官在圆凳上坐下,然后假模假式地问那尔逊他们怎么不入座。
肯迪得意洋洋地说:"我们已经蒙神使大人正式收为弟子了,师徒就如同父子一般,在老师的面前,做弟子的是不能坐下的,这是神界的规矩,你们自然不懂了。"林端穆虽没看他,却也摆出一副道德真人的模样点了点头,仍是坐着一语不发,看那领祭司怎样行事。
诺尔半是新奇,半是不信,他已是吉斯神殿的领祭司,对神族的一切知识都了如指掌,书里可没写过光明神族有这样的规矩,但肯迪却是大陆上最有实力和威望的大魔导师,说出话来自有份量,何况神使就在上面坐着,他也不敢反驳,便转了个话题,问道:"听说神使大人昨天入宫见过了国王陛下,还向陛下展示了光明神的神宫?而且,听说两位神使大人在晚间,身上还散发着七彩光芒,能否让我看看呢?"
林端穆面上丝毫不动,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这都是小法术,不足挂齿。光明神从前传给第一位人类魔法师欧耐尔多少魔法,而如今流传下来的又有多少?你们这些光明神的信徒对光明神的知识实在太匮乏,在流传中失落的也太多。我所用的魔法,你们不会,不懂,没见过,这都是你们自己不求上进,竟还要我像个卖艺的人一样为你们表演么?"
他说话时语气并无起伏,却把诺尔和同来的神官听得心中一颤,冷汗涔涔而下。坐在凳上唯唯应声,连头也不敢抬了。
那尔逊和肯迪看见这几人都不用魔法就能糊弄过去,心里松了口气,都道了一声侥幸――幸亏是昨天两位师父先说服了国王,又展示了些本事教宫中的大臣看见。国王本人的证明就比谁的都要有信誉度,就算诺尔的背后是光明圣殿,他在多伦国境内,还是要以国王的意见为尊的。此外,他们这两个大魔导师又以这么低的姿态侍奉师父,任谁看了也会相信他的来历非凡的。
此时屋中鸦雀无声,诺尔实在觉着压力太大,不得已出言问道:"不知神使大人为何下临多伦呢?是否有什么要务需要我们这些信徒帮您代劳?"
林端穆摇了摇头,也不理他,仍是只顾手中丹炉,细调火候,只待一会儿开炉取丹。那尔逊觉着他不说话正好,倒更显得威严了,便代他答道:"我们老师是想在多伦住一段日子,向人民传播光明神的真正福音。不过,我们作为弟子,有义务帮助老师完成这些事,就不必领祭司操心了。如果领祭司实在想帮忙的话,我们会请老师再考虑一下,不要浪费你的好意。"
诺尔看到他那副一本正经的脸孔,心里骂了一声"虚伪",这两人仗着自己被神使收作弟子,竟这样巴结,倒想把他这个真正应当侍奉在神使身边的领祭司排挤出去。想归想,还是向那尔逊真诚地笑了笑,说道:"原来神使大人有这样伟大的心愿,我身为吉斯神殿的领祭司,一定会努力地为神使大人创造方便的。不知神使大人打算何时传布神的福音,我这派人重新装饰神殿,请神使大人光临。毕竟您住在这俗世的地方,与您的高贵身份并不相宜。"他说着说着,竟又跪到了地上,以示自己的诚心。
那尔逊和肯迪看到他下跪,觉得事已成了八分,他已真心把林端穆当作所谓"神的使者"了,脸上都装出一副严肃的模样,手却轻轻推林端穆的椅背,让他赶快答应下来,别让煮熟的鸭子又飞了。
林端穆到了这时候还是气定神闲,只管用扇子扇着丹炉下方的火,既不看前面跪着的领祭司,也不理后面不停动手的徒弟,直到一股极诱人的清香从丹炉中透出,才丢下扇子,撤了下方炉火,将那炉盖轻轻掀开,露出十五颗金色丹药。他只管拈起一颗药丸,满意地透着光看了一会儿,才对那尔逊和肯迪说:"你们二人吃了太多凡人的饮食,污了肠胃,所以才会老得这般快。以后只以这药为食,再勤习我们前日所传的魔法,不久便能返老还童,以后再不衰老。"
那尔逊本想劝他先顾领祭司,不要再看那丹药,没想到林端穆竟说那丹药有返老还童之效。他自己的能重新变得年轻健壮,总比领祭司趴在地上重要得多,连忙收下丹药,和肯迪一起拜谢了师恩。又看了诺尔一眼,发现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一炉子丹药,便故意和肯迪二人当场分吃了两颗。结果屋中竟响起三人咽口水的声音,虽然不算太大,但那尔逊和肯迪早已耳聪目明,都能听得清楚,便知是诺尔他们也被林端穆的话打动,把这药当作神物,对他们是神使之事信得更真了。
林端穆此时也腾出手来,不再摆弄丹炉,叫诺尔不必如此多礼,起来说话即可。诺尔又行了个礼才起身,坐下后又重提了请林端穆住到吉斯神殿之事。林端穆摇了摇头,仿佛十分为难地说:"我之前已经请国王拨一处土地建立神殿了,如果再住到吉斯神殿的话,倒是对不住国王了。"
诺尔看他不是完全无意,便再次热情邀请,"神使大人,您住在外面毕竟不方便,吉斯神殿是光明圣殿所建的,是全国最神圣,最适合您居住的地方。再说,吉斯神殿就在提兰的中心,您如果想传播神的教义,没有比吉斯神殿更方便的地方了,我们的神官都渴盼着能聆听您的教诲,并把它传播到全国各地去。我们的神官会像服侍神王一样尽心服侍您和您的同伴,保证您住进去以后不会有任何不适。"
林端穆点了点头,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什么都没做,这人怎么就认定他是真的了?亏他本还想拿几粒金丹给这些祭司,教他们尝些甜头才好信任自己。果然就像展如所说,此地之人极信光明神,凡他们施展些什么微末小技也都当成神迹。只要他们不自陈身份,那些人便主动把他们当作光明神的人,连设言欺骗都不必。
诺尔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点了头,便以为他要搬进神殿,高兴得几乎要手舞足蹈起来。那尔逊和肯迪却不乐意让他离开这家,手底下隔着椅背来回杵他,要他先把那几个人放下,跟他们说两句话。只是他们那点手劲在林端穆背上便如羽毛搔动一般,毫不管用。林端穆向前错了错身子,对诺尔说道:"你那神殿太过世俗,不是供奉神的气象。再说,将众神全供在一间神殿里,对神也不尊重。都是侍奉神之人,你的心意我也能明白,不过你们住在地上,不如我对神了解更多,也更知道该建成何等样的神殿才更适合祭祀众神。"
说罢又看了看那尔逊和肯迪,才对诺尔说:"我这两个徒弟也不是俗人,我们住在他们家里倒还习惯,暂时便不搬了。日后我的神殿建成,你若有意帮忙,也可以找些有天分的人来替我主持。"他本来一直和颜悦色,说话时的语气甚至说得上客气,此时却是语气一变,疾言厉色道:"还有,我们此来多伦,是神赐给多伦的荣光,与光明圣殿无关,你们若是与光明圣殿通气,将我们的行踪泄露,定会遭到神罚!"
说话间,窗外天色一时全暗,窗子竟被大风吹开,一道粗如儿臂的闪电从窗外直劈进厅中,将他们眼前茶几劈得粉粉碎。外面虽是一派昏天暗地,雷霆交加,室内却丝毫不受影响,只见林端穆身上竟发出一阵阵五色毫光,照得满室明亮通透。
诺尔和那两名神官当场拜倒在他面前,抖抖索索地说:"是的,神使大人,我们绝不会违背神的旨意,绝不会做出令神使大人不快的事。"
林端穆此时方露出笑容,叫他们三人起来。外面满天风雨也一时收起,仍如方才一样露出万里晴空。林端穆端起茶碗道:"辛苦三位了,近日我们还要先修建神殿,事务繁多,待来日有空,再请来相见吧。"
三人唯唯诺诺地离了那尔逊家,只见那尔逊家周围有一片地皮湿透,再远处却都是干森森的地面,不由咋舌,又把方才的事对了一遍,都把林端穆敬怕到了骨头里。连那尔逊和肯迪也是一样悚然,他们跟着林端穆也有十几年,就是被他抓去洞中时,也不曾见过他施这样的法术,虽不是杀人,却胜如杀了人一般叫人害怕。
倒是林端穆看到两个老徒弟面如死灰一般,还不知他们到底是哪里不舒服,打算给他们号个脉,看看是哪里有了毛病。那两人正有心理阴影,哪敢让他碰,胡乱说了两句昨晚没睡好之类的,便借口还要入宫,一阵风似地都逃了出去。
邀请
那尔逊和肯迪被林端穆吓得不轻,上楼换了衣服就直接走窗户去到王宫,却没想到入了宫也不得安生。路上遇到的各位大臣见了他们的第一句话都是问他们两位师父如何;还有许多人悄悄地求问那尔逊,林端穆给他的那瓶可以吃的药丸卖多少钱;更有甚者,当场就掏出几块九级魔晶,要换一颗那种药丸来吃。他们两人自然不肯,只说这是神所赐的药,不能随意给人,那些人也没胆子逼迫他们,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二人从小楼梯上了楼,直接觐见国王去了。
见了国王后,两人本来就已经大起大落的心情又受了一次刺激――塔沙在他们面前慷慨激昂地讲了半天自己将如何在全大陆面前宣扬两位神使降临到了多伦,并将两位神使所展现的神奇魔法编成戏剧,请各国国王来观看。到时候还要请光明圣殿的大祭司来谒见神使,让人们都看到光明神对多伦的荣宠……
看着塔沙口若悬河地描述着他在各国面前大展威风的美好愿景,两位大魔导师的脑中就浮止不住地浮现出当年坦斯多国驻军的模样。多伦再强,也强不过全大陆的国家;他们这两位师父再受人信重,也比不过光明圣殿的多年积淀。本来他们跟着师父就已经每天提心吊胆了,若国王也跟着这么不着调,他们这个大魔导士,这个国王的老师就不用当了,还是回去守着那个山洞比较安全。
那尔逊和肯迪管不了那两位师父,还管不了国王不成?肯迪当即站起身来厉声劝道:"国王陛下,绝不可以这样做!您要是擅自将神使大人的消息泄露给外国,或是泄露给光明圣殿的化,神对我们多伦的眷顾就要变成惩罚了。"他说得词情真挚,态度严正,塔沙一时被他吓住,讷讷地问道:"怎么回事,肯迪大魔导师,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那尔逊挤上前一步,干脆把着国王的手,板着脸一字一句地说道:"陛下,您大概还不知道领祭司大人和我们的老师见面时是怎样的情况吧?老师他就这样沉下脸来,说如果他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就一定会受到神的惩罚。这么说的时候,外面本来是晴天,一下子变得阴云密布,大雨滂沱,一道这么粗的一道雷光就打进了我家客厅,把一张硬木茶几打得粉碎。等到领祭司他们走后,我才去看了看那个茶几的碎屑,捻起来时已经成了黑色的粉末了。"他一边说,一边比手划脚,虚捻着手指头,向国王演示当时的情况。塔沙吓得脸色苍白,胳膊在那尔逊手中不停颤抖,只管斜着眼看那尔逊和肯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那尔逊此时却放开了国王的手,自己也显出一副既害怕又无奈的样子来,"陛下,虽然那两位神使大人是我们的老师,但他们首先还是神的使者,请您千万别做出任何可能令他们不悦的事情,否则神要撤回对多伦的宠眷也只是挥手之间的事。"
塔沙默默地点了点头,过了会儿才慢慢地问他:"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发布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将神使大人的消息透露给外国。这样的话,两位神使应该会满意了吧?除此之外,两位神使还有什么喜好,请你告诉我,好让我再做些让他们高兴的事。"
那尔逊暗地出了一口长气,然后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笑得就像多年前,他还在教塔沙魔法时,看到他能成功的释放出一个五级魔法时一样,充满最温柔的情感和最真挚的欣喜。然而他现在展露笑容,不再是为了塔沙的成长而高兴;而是为了他成功地欺骗了这个他曾视如自己的孩子一般的国王,让他按自己师父的计划行事而高兴。
在他身后,则站着与他同一立场,同一目的的肯迪。七十年来,他们经历了太多,改变了太多,然而唯一不曾变过的,是对多伦的爱,是对王室的忠诚。尽管他们如今在欺骗自己的国王,欺骗全国的人民,但这种欺骗的首要目的,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让他们不至于立刻成为全大陆攻击的目标。即使他们不得不背弃光明神,改投到林端穆、萧展如的门下,他们也绝不会背弃自己的国家,自己服务了近一百年的王室。
那尔逊不得不这么想,因为他非常明白,自己的所为已经远远偏离了一个忠诚的臣子,一个虔诚的光明神信徒的标准。
那尔逊正在出神地想心思,没听到塔沙的问话,肯迪却不似他那么多烦恼,单纯地在为国王不再给他们生事而高兴,抢着答道:"我们的老师希望建立一座真正的神殿,就和您在他的魔法中见到的那种一样,并亲自将神的福音传布到多伦的每个角落。这是真正有利于国家的大事,请您多费心将他办好。"
听到肯迪的话,那尔逊才轻轻甩了甩头,将自己头脑中一切混乱的思绪都甩掉,仍然摆出最完美的笑容来,对他的国王说道:"正是这样,陛下,请您裁断此事。"
塔沙点了点头,此事十分容易,没什么不可答应的,但是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条件:"大魔导师,两位神使说过,要将神真正的福音散布到多伦各地吧?那么,你们能否代我传话给他们,我希望能单独聆听神的福音。"
那尔逊和肯迪一同点头,答应他回到家去便向老师提出这一要求,叫他不必着急,在宫里静候佳音即可。两人回家后,便将塔沙的话转达给了林端穆,叫他抽时间去见一见塔沙,不管讲不讲什么,再哄他一次就好。林端穆正有意要开坛讲道,听说那国王爱听,便答应了入宫之事。说罢此事,那尔逊又把国王要给他们盖神殿之事说了,问他要盖成什么样子。
说起道观,林端穆便来了神,自去房中取了纸笔,挥毫泼墨,不过画了一炷香工夫,便画成了一副道观图,连诗都已题好,写的是大历十才子之一韩掬的《同题仙游观》:仙台初见五城楼,风物凄凄宿雨收。山色遥连秦树晚,砧声近报汉宫秋。疏松影落空坛静,细草香生小洞幽。何用别寻方外去,人间亦自有丹丘。
画上楼台细细勾描,笔笔入微,云断天风,雨润朝阳,老松细草直欲破画而出,诗可为画,画欲成诗。题好后便将与两个徒弟看,问他们可得建成如此道观不。那尔逊和肯迪看了半天,觉得这房子画得虽细致,却不像个神殿,里面竟还种着几棵从未见过的怪树,树枝上连叶子也没画,而是画得细细的黑毛。肯迪便问:"师父,你画的这是什么房子,怎么还是黑白的,颜色多单调啊。这种房子怎么能供奉神,看着就不够华丽。还有这个树,连个叶子都没有,还长着可怕的细毛,这到底是什么树,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好像不是吧,肯迪,这不是用黑色墨水画的吗?也许涂上颜色就好看了,喏,墙这里如果用金色,屋顶用红色,就不像现在这么怪了。不过老师,这里怎么还写了这么多字……你不会是要在这里立起字块搭成的纪念碑什么的吧?"
林端穆听得唏吁不已,这两个徒弟不知道水墨画不算什么,不知道松树更不是错,但他们跟着展如念了十几年的书,怎么连诗都看不懂,还把他题的诗当作建观时要一同竖起的纪念碑?他哭笑不得地劝自己,都是他们原先教的东西太少了,所以这两个徒弟才不懂。以后不能只教他们练功,也得教些书画诗词之类,好歹是要陶冶性情,怡养身心。
他正想着,可巧萧展如驾着一道剑光从窗外进来,见了徒弟们手中的画,便问他在做什么,怎么又画起中原景色了。林端穆见他风尘仆仆地进来,忙不迭地替他脱了大氅,先放在自己胳膊上,便问他一路上辛不辛苦,遇到什么人没有。萧展如笑着摇了摇头,又接过他递来的手巾擦了把脸,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这洛安达大陆也已住惯了,能出什么事?我去到西北方与坦斯交界之处,在半空现了原身,聚集起当地所有魔兽魔禽来,吩咐它们将此路守好,万不能使光明神殿之人离此边境往光明圣殿而去,又叫那些魔禽到全国各地传我旨意,同样照此办理。对了,端穆,你画那副道观图是做什么的,难道是徒弟们要学画了?"
林端穆将大氅挂在厅门口的衣帽架上,又按着他坐在长椅上,替他解了得罗,揉着他肩膀说道:"正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托两个徒弟的福,这里的国王要替咱们盖座道观,他们叫我画个样子来看,我便照着昔时印象画了一座,结果他们都看不懂我画得什么,还把我题的那道诗当作了将来建道观时要建立的碑文。"
萧展如笑得前仰后合,直接倒在了林端穆身上,头靠在他胸口上,仍是闭着眼,半仰着脸笑个不停。林端穆正给他按摩放松,见他笑成这个样子,怕他把肚皮笑坏,便放下肩膀不管,坐到椅上去替他揉肠子。萧展如笑意难敛,由他将自己抱在怀中抚摩,却对他两个徒弟说:"我原先教过你们识字,却没教过你们画画,这倒是我疏失了。那首诗叫做"题画诗",就是题在画上,与画相配之用,与此地绘画不同,来日闲了我再细细教你们。只是对外人千万不要说出这话来,以免被人嘲笑。"
那尔逊和肯迪道了声"是",还是不能理解他们笑什么,干脆问些别的,好他们别再揪住此事不放:"老师,国王陛下说的入宫讲道之事,你们什么时候去?"
萧展如奇道:"那国王竟想让咱们入宫讲道了,何时的事?"林端穆见他不笑了,便将手收了回来,替他捏着胳膊放松,口中答道:"便是两位徒弟能干,劝动了国王。我正想等你回来好商量此事,我一向都无事,只怕你刚刚回来,路上辛苦,由你挑个时间,休息够了入宫便可。"
萧展如将身子半倚入他怀中,点头道:"这是正事,宜早不宜迟。我这一路并不累,几时去都行,还是让那尔逊跟国王早日定下时间,咱们好进宫去讲解道术真经。"那尔逊和肯迪见他们已定下了入宫之事,便说明日入宫时再与国王议定时间。此事既定,四人又说了一回三清殿该当如何规划,方才各各回房修炼不提。
渡迷津
说起讲道来,倒是林端穆的老本行。当初在南明派时,师父但有出门访友之日,几个师弟的课业都是他教的,几百年来,从无人说他讲得不好过。只是这国王毕竟与师弟不同,师弟是你讲什么,他们就得听什么,不仅要听,还要记,还要练,只恐自己一时分神,少听了一字半句的。而这国王却要他费心思颠倒来哄,若讲得不能深入浅出,搔到他的痒处,只怕连人都跑了,以后就再无来听的日子了。他这一回讲法论道,有几分似昔日长春真人说成吉思汗,倒非是为自己进身,把持朝政之类,而是为劝君王广布仁泽,敬天爱民,莫为光明圣殿所欺。
他与萧展如探讨了一夜,比照着历代帝王之所求,将内丹、外丹、养生、导引、存神乃至房中术都想了一遍,直到天明仍觉不足,便又把两个徒弟叫了进来,问他们国王究竟欲听何道。两个徒弟却不能体会师父们的辛苦,随口答道:"师父,你们讲什么都行,反正国王现在当你们是光明神的神使,就是什么都不讲,往他屋里坐一天他也会信你们的。如果想让国王更坚信的话,给他炼些吃了以后能感到身体强壮的丹药就行了――吉斯神殿的祭司和神官布道时都会用光明法杖施放恢复术,你们也学那个就最有效了。"
林端穆兴致顿失,挥手叫两个徒弟做自己的事去,却和萧展如两人相对抱怨道:"若是咱们也用这样手段,和那光明圣殿有什么区别?他们连个道法都没有,不过翻来覆去地讲些神迹,施个魔法就能骗得人人相信。咱们难不成也要将至道弃之不用,反学这些个收买人心的小伎俩么。"
萧展如也是心有戚戚焉,他们一起在神学院上了几个月的课,平时除了学些光系魔法,就是背光明神在凡间的事迹,或是光明神对凡人的教谕――总不过是叫他们坚信神,不做恶事之类,至于道法学说之类倒是一概未有。这光明神在好,也有数万年不曾下降,这些人怎么还是如此坚信,毫不动摇,也不曾另生出些门派或是宗教呢?回想起来,连他们那两个徒弟至今都还信着光明神,对他们所讲的正道倒是学了就忘,除了每日勤练玉清心法外,更看不出一丝修道人的影子。
难怪光明圣殿能屹立不倒数万年,还在各国各地遍建神殿,这光明神的信仰在洛安达大陆上实在是太深入人心了。他这么一想,自己就把传道的心懒了下来,问林端穆:"若是这些人不信大道,不识真仙,只管敬奉那光明圣殿又能如何?他们已积千万年之威,受天下百姓信奉,只凭咱们二人要动摇他们的根基实在太难,倒不如先回山去,收他百八十个弟子,从小□起来,以后弟子又收弟子,信我道者自然日多,终归也能与光明圣殿争一日之短长,倒不用急于此一时了。"
林端穆乍闻他这说法,本也想附和,正在此时,心头突然一惊,警讯乍起,万念俱灰。便盘膝坐定,将一道真气运转过十二周天,方觉灵台清明,脑中杂念一挥而空。他此时心如明镜一般,将他们立教的前后因果重新想了一遍,摇头道:"展如,你我是修道之人,自然有大毅力,怎么如今还未行事,自己便生了退避之心了?你仔细想想,从前修道时有多少艰难,积修外功时遇到多少妖邪,你又何曾生过此心了。今日你所以有此一念,正是因为咱们传道于此世乃为大功德,一旦欲行,便有诸魔毕生,阻我等成事。"
说着,他便抓起萧展如的脉门,将自己的真气渡入萧展如体内,助他平心定神,固守三焦。待看萧展如心平气和,神光内敛,宝相外宣,方才放下手,接着说道:"此事若成,便有大功德于此处之人。使他们从此得闻大道,解脱凡尘。天道慈悲,将你我二人引至此处,便是为此地之人谋一个成道之机。昔日纯阳真人论真仙时不也说,能传道于人间,则道上有功,而人间有行,功行满足,方为天仙。咱们虽不求天仙,但若有此大功行,说不定将来也能升入洞天,或再回我中华大地,这都是未知之事,咱们既不能妄测天机,也只好尽人事而听天命了。"
萧展如听他说到积功累行,以返洞天,一时心中也是豁然开朗。若在此世所遇一切,都只是他们传道积功时的历练,那受再多苦又算什么。凡成大事者,哪有一帆风顺的,只要他们夫妻同心,便遇到再多阻碍也总能化解,不管是十年、百年,还是千年、万年,反正他们已是仙体,何必在意多花些时间传道。想着此事,便反手抓住了林端穆,有些激动地说道:"端穆,你说得不错。世上何事不是出自天命?不然你我居于荃山数百年,为何一夕之间到了这片大陆,又再无回家之途。这也都是天命所定,你我该当在此世传道,不然咱们在魔兽森林里早有洞府,为何不安居彼处,而要再回到尘世之中?这是上天借着你我之口,要传道给此地人民,咱们不必有所顾虑,只管履行天命便是。"
此时他们四目相对,十指相扣,两人心中空明澄澈,喜悦非常,连心境、修为一时也似都更进了一层。之前他们心中所虑之事,如今看来也只是他们自寻烦恼,上士闻道则行,下士闻道则笑,信与不信不过是看那国王有无道心机缘。纵然没有,难道他们就不传道了?竟为了还未发生的事便欲放弃传道的念头,果然是心魔顿生之故。
这两人想明白了,自然烦恼不生,而他们的两位徒弟却无此际遇,入宫之后便听到了一件让他们烦恼得难以自持的消息。塔沙得了那尔逊的承诺,说要请两位神使入宫讲道,一时高兴,便将此事告诉了王后,两位王子和几位近侍的宠臣,当然,也没忘记告诉领祭司诺尔。当然,这几个听说这般好事,当场就缠着国王,说也想一同听神使讲道,塔沙一时高兴忘了形,就全数答应了。今日见到两位大魔导师,便教他们代为传话,请两位神使也让他们旁听这次讲道。
那尔逊和肯迪心中忍不住诅咒起国王来,怪他只会给他们添麻烦。原本只消骗他一个人,他们还要担心两位师父骗不过,这一下子加上了这么多,特别是还有领祭司也在听讲的人中,那两个师父要讲出什么来才能让他们都信任?只是他们也不能就这么拒绝,只说要回去禀报师父,问他们答应与否。塔沙千叮万嘱,叫他们回去后多向神使说些好话,至少也要叫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与自己一同领受神的教诲。
那尔逊都答应了下来,回去不免要向师父们回禀此事,并问他们要不要将听讲的人减少些。林端穆和萧展如都说不必,看到徒弟们烦恼成那副样子,觉着十分可爱,便又安抚了他们几句,问清了讲道的时间,便温习了一遍腹中典籍,准备到时候登坛传道。
过了两日,正是多伦一位圣王的生日,也是多伦的法定假日,塔沙便带着王后、王子和宠臣们一同在城外一处专供狩猎休息的城堡里布置好一切,等待林端穆和萧展如为他们讲解光明神的国度的故事。午饭过后,他们期盼已久的两位神使便在大魔导师肯迪和那尔逊的引导下进了城堡,见到了正在苦苦等候的国王一家。
国王见了他们二人,便带着众人一起行礼,二人不敢受全礼,便在袖中暗提真气,扶住了国王一家的身子,让他们拜不下去,之后才一挥拂尘,把已经拜下的大臣们托了起来。受礼之后,又打了个躬算是施礼,便在当场站定,显出一副高人气派。他们这番举动虽只是为礼数之故,无意间倒让国王等人相信了他们的身份,更热情地请他们坐下叙话。
当下两方分宾主落座,又有仆人上了茶果。那尔逊和肯迪自穿着道童服色,侍立于林、萧二人背后。国王他们虽然奇怪,但见那两人站得十分自然,便不敢叫他们落座,反而也自觉地站了起来。林端穆见了,便知道他们这两个徒弟在俗世身份较高,他们俩这一站,倒使国王以为凡人在神仙面前不能入座了。他便开口叫两个徒弟坐下,并说"今日并无外人,那尔逊,肯迪,你们也坐下罢,免得众人见你们站着,也不敢坐下了。"
那尔逊和肯迪谢过座,便自己搬了两把椅子坐在了师父身后,国王等人才随着入座。坐定后,塔沙就问林端穆:"两位神使阁下,你们今天要为我们讲些什么有趣的故事呢?我非常喜欢你上次讲的那个国王的故事,希望这次的故事也能一样精彩。"众人听说故事,都来了精神,背也坐得直了些,希望能听到有趣的故事,见识到神的魔法,好作为将来舞会上的谈资。
林端穆见众人都有慕道之心,急着听他讲解,便一挥拂尘,从空中洒下各色鲜花,沾衣即落,触地而入;又一挥拂尘,在身后化出两行金钟玉磬。这种时候本该那尔逊与肯迪两个一敲金钟,一击玉磬,只可惜这两人还未学会,只好萧展如亲自上去敲了一曲三清宫,将众人的心神从那些落花上收回来,仔细听林端穆开讲。
林端穆开言道:"我今日所讲,并不是从前与陛下讲的国王升仙故事,而是使人不生病,不衰老,不死亡的真法妙道。"
才刚说了一句,领祭司便跳了起来,问道:"人怎么可能不老不死?除了能够在长老树上转生的精灵族,其他种族不管多么长寿,都会有死去的一天,何况是人类?不会死的生物只有亡灵和巫妖而已。"
林端穆静待他说完了,才问道:"你说完了?若是还有什么问题,或要显示自己的见识,便一次性说了,以免一会儿你又要打断我讲道,误了别人听讲。"
众人听了这话,一时都看向领祭司,看得他脸色乍红乍白,这才想起自己正在指责的不是普通人,而是神派下的使者。于是将满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老老实实地坐在椅上接着听他讲。林端穆见没有人想说话了,才不紧不慢地道:"我不知道你们洛安达大陆上对于生死,对于神有什么样的理解,但你们都没听过我讲的道理,若要反驳,也须当听我讲完再反驳。若大家都无异议,我便接着讲了。"
众人纷纷点头,保证不再插话,国王还特意狠狠地瞪了领祭司一眼,怪他惹得神使不快了。林端穆这才接着讲道:"人生于世,皆欲求生,不欲求死,皆欲求荣,不欲求耻。比如陛下与王后、王子及各位大人,生为贵人,未逢灾殃,都是极为幸运。你们当中有谁愿体弱多病,有谁愿早亡?只怕是连领祭司阁下,也是希冀自己能长命百岁,永为少壮吧?"
众人纷纷点头,都觉着他所说不错,又怕打断他讲道,却都不敢出声。林端穆便接着说道:"然而你们此时虽好,却难保有老病的一天,到那时候,生死都不由自主,更没有人可以确定自己死后会是怎样。世人谁曾见过死后的情景?你们所信的,不过是道听途说,或自己安慰自己,真到死后,身躯化为灰土,而灵魂也未必便能安眠――我且不说别的,黑暗阵营便有亡灵法师,能让死者的灵魂永远受他们控制,不得安宁。到时候,不管你生前如何尊贵,又能如何呢?"
长生
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道教虽不似佛教那般重因果,但劝人向善时,也都少不了要说些功德、前程之类。林端穆说因果的本事也是从门中带来,虽不能将铁石人说得回转,但肉体凡胎者听了这些话又哪有不动心的?何况在光明阵营,人们都相信死后灵魂可以被神引入天上,在光明神的国度过着永远幸福的生活;而被亡灵法师控制灵魂,永远不能得到安眠则是最可怕的事。故而那几个人听得都十分认真,频频随之点头。
林端穆见他们信了,便接着讲道:"我接下来所讲,乃是保养身体,不老不病之法。人生于天气之间,都是受了父精母血,合为胎胞,除此之外,还要禀受天地之气。也就是人天生拥有的生命力,用神族的语言来说,叫做'元气'。出生时'元气'充足的人,身体就会好,若是不充兄,身体便差。人随着年纪渐长,体内的元气会渐渐耗散,外界的污浊之气便会趁虚而入,使人有老病之灾。若是自己再不知自爱,不节奢侈、淫*欲,则体中元气消散得更快,寿数自然要比别人更短。但若能保养身体,巩固元气,便能延年长生。"
塔沙听着虽然不懂的居多,但能长生这句还是懂了的,他见林端穆讲到重要关头突然停下不讲了,一时心急,便抢着问道:"神使阁下,怎样才能保养身体呢?是不是要每天运动,还要请神官施放恢复术?"
"如果是这样的话,吉斯神殿可以尽力为陛下及各位大人提供服务,没有问题。神使阁下,您说的是恢复术吗,还是更高级的光系魔法?"
林端穆正要往下讲摄养之法,没想到他们自己就想起了用光系法术回复体力,还要问他有什么新的法术,他只好先回答这两人的问题:"不是这样,我所说的保养身体,在于提升自己体内元气,而非借用外力。至于运动,只要讲究方法,确实是有延缓衰老的好处的。但若想要像我们这样不老不死,却不只是简单的保养和运动可以做到,而要能借天地之气,将自己体内浊气去除,元气养固,这样才能脱离死亡的威胁。"
"可是你们是神,又不是人,只有神和受神宠爱的精灵族才能长生不老,人是做不到这一点的。"屋中突然想起一个稚弱的声音,却是塔沙的小儿子,他虽然年幼,已经公然是一个虔诚的神之使徒了。
林端穆看他生得幼稚可爱,便微笑着为他解释道:"你们说我们是神,所以我们能长生,而你们是人,所以不能长生,这只是一种托辞而已,是因为你们不愿长生,自己放弃了这种追求,反而把死后的希望放在了神的身上,可是世上这么多人,神怎会一一眷顾?总有受神宠爱,与不受神宠爱之人。而你们学会了摄养之法,自己解脱自己的灾难,积累功德,这样你们自然与别人不同,神也才能在芸芸众生中看到你,特别加恩于你们。这不是比简单地念颂神名,求神赐给你们生命、健康更好?"
"人由生到死,正是因为离了生地,而自己踏入死地。我方才所说的善于摄生的人,入水不浸,入火不烧,刀剑不能伤及他们的身体,魔兽不能在他们身上施爪牙,这样的人,他们不汲汲于自身的享受,将自己与天地万物等同视之,那么他就能与天地万物合成一体,随时应变,外界任何人事物都不能伤害他们。这才是人类求长生的方法。"
他正要讲怎样运功行气,王后突然从位子上站了起来质询道:"神使大人,您说那种保养方法可以让人永葆年轻吗,可是大魔导师他们为什么还会这么老呢?要是我们学了那种方法,是不是也会像他们一样继续衰老啊?"
她语气咄咄逼人,仿佛自己是神的化身,要来戳穿林端穆的真面目一般,看得人极不舒服。林端穆素不爱与女子争辩,便将怀中一粒辟谷丹拿给她看,并说道:"凡人一生不过百年,要求长生哪是这么简单的事。那尔逊和肯迪四十年前随我们学习时,日常吃着这种药,并不吃人类的饮食,所以不受食物浊气污染,十几年间面貌不曾有变。可他们后来回到多伦王宫里,又被你们的食物和权利纷争侵食,所以才会老得这么快。可是就算如此,他们今年已是百十余岁的人了,你们可曾见过比他们年纪更大的魔法师?你若不信,自可将这粒丹药吃下,之后便可三日不需饮食,到时再看你颜面,定能比今日添色几分。"
王后得了金丹,又偷看了那尔逊一眼,见他点头示意,才将金丹咽下,立时觉得馨香满口,神清气爽。立时将一面随身小镜掏出来照了几回,生生把一张毫无变化的脸看出了几分光彩,才心满意足地放下镜子,接着听林端穆讲课。
林端穆此时已讲到阴阳之道,怕提起光明、黑暗之类的会让这些信仰光明神的人对"阴"有所误解,故将阴阳比作男女夫妇,说天地万物皆分阴阳,人体内元气也分为阴阳二种,人若欲求长生之道,便从此入手。
讲到长生时,他却先提起洛安达大陆上的信仰,也就是人死后灵魂当入天堂,享极乐之福等事,说道:"你们以为人死后便真可以上到天堂,与神同在么?光明阵营与黑暗阵营的信仰虽不同,人却是同种同质,死后除了生时便受神宠爱的,都要重入轮回,再生为人。就像精灵族要在长老树上转生一般,人类也会转生,转生后也不会再记得前生的世,重新变成一个新人。"说罢也不待别人反驳,双手一翻,屋中众人立时觉得眼前换了一番世界,再不是他们听讲的那间小客厅,而是自己平日起居之所。
众人恍恍惚惚,都好似此时就该在自己家中一般,仍是日日忙于朝政等事,渐渐年纪便老,渐渐又生了病,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弹。耳边便有光明祭司的祝祷声,正替他向光明神求告,好让他早日登上天堂,永享极乐。蓦地周围传来一阵哭声,各人便都觉自己身体轻飘飘地上浮了半空,往下一看,床上正躺着自己的尸体,而他所有的亲人都围着那具尸体哭泣。正想下去告诉他们自己未死时,眼前竟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个打扮奇怪之人,手中抖着铁链套上了自己的脖子,拽着他往前走去。
走着走着,他们便到了一处极黑的地方,走过一道小桥,便有一个老妇人舀一碗汤给他们喝,他们心里本都想着不喝这等肮脏之物,身子却不由自主,接过碗便全数咽下。之后又随着许多白衣人一起往前走去,走到一处台子上,便被人猛地推了下去。之后眼前一亮,睁开一看,自己已变成了幼小的婴儿,被父母抱在怀中重新哺乳。这一世他们都不复前生的容华富贵,美貌芳容,而是体尝了一回普通贫民的生活,日日劳苦,又过了一生,重入了一回那黑暗地方。再次从台子上被人推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初听林端穆讲道时所坐的地方。
林端穆仍是站在原地,也不见有什么动作,只是笑盈盈地问道:"各位可觉着自己一生过得如何,死后生活又觉得如何?今生各位虽为王公贵族,只怕来世就难料了。若能生而为人,已是极大幸运,若是平生作恶多端的,还有再生为畜牲的哩。"
贵族们还未从刚刚的幻像中醒来,又听到林端穆这番恐吓,吓得不知如何是好,连忙求林端穆教他们延年长寿之法。
林端穆点点头道:"你们也不必害怕,人生于世,难免要历经轮回。若有大毅力,肯学大道者,我自有保他长生之法,但若做不到,我也有经书一卷,日日念颂,再多铺路修桥,救生济民,便可保死后不坠地狱,来世也得如今生般富贵人家。"
塔沙率先站起来说:"请神使阁下教我能长生不死的方法,如果两位神使能使我永远年轻,我愿意把半个国家的财富给你们。"王后也随之说道:"我也想要能永远年轻的方法,我可以把我全部的嫁妆都送给你们。"众人都是一般的意思,争相向林端穆求那长生之法。
林端穆便答应下来,说道:"我并不收你们钱财,要传你们大道却也容易,只是知易行难,我便手把手交了你们,你们若做不到也是白费。我今日先教你们吐纳之法,并一卷《道德经》,你们回去后日日照我所教之法练习,并将此书熟读,待过三年后,你们有了些基础,可再向我来学长生之法。"
说罢便将入门吐纳之功传与众人,教他们如何盘膝打坐,呼吸时如何先吸入清气,徐徐咽下十二重楼,并经任、督二脉在体内循环一周,最后从口中缓缓吐出,这才算行气一周天。每日中午十二点和半夜十二点时都照此练习一个小时,三年之后,便能有所成就。
他传罢修行之法,萧展如便将自己从前译出的道德经变化出了十本,分发与塔沙等人,并与他们说道:"这书并非是送与你们的,好好保存,来日你们功行有成时,以此做信物,便可入我门下,做个学生。若是没有毅力一直练下去,也不必特地找我们还书,到时候我们便能自动将此书收回,不会一直留在你们手中。"
众人都信心满满,以为自己将来必定能学好这种魔法,高高兴兴地收下了书,和林端穆师徒四人拜别了,将他们先送出城堡。几人连晚饭也顾不上吃,先凑在一起讨论起刚才他们在幻像中所见的情景,并又问王后吃那药后的感受如何。因为激动太过,他们晚上又开了个小型舞会,直跳到十二点,又急可可地去到让仆人收拾出来的练功房里,各占了一小块羊毛垫子,趺坐调息起来。
只是他们自幼都不大有机会锻炼,连趺坐都坐不下去。有的岔开腿坐着,有的伸直腿坐着,好些的也是将两脚都压在腿下,扳不上来。王后既盘坐不起来,又不愿做出丢脸的动作,干脆如同平时祈祷一样脆在了垫子上。几人也不理姿势正不正确,气息流未流转,心里想着将来长生不老,永远年轻的光明前景,只管在地上挨了一个小时。
建庙
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时之间,练习奇怪的子午行气功法成了提兰贵族中最盛行的事。就算是没有机会学到真正的行气方法的人,也都要在这两个时间放下手中的一切工作,或跪或坐在地上假装冥想。更有许多与那尔逊相熟的人找上门来,求他们将自己引荐给两位神使,好学些保命长生之法。而那尔逊家的仆人们更是近水楼台,借着送饭、送水、打扫、换床单等机会一日出入林、萧的房间数次,将他们在房中的情形一一记下,并高价卖给其他贵族府上相熟的仆人。那尔逊和肯迪烦不胜烦,总算肯迪还有个自己的家,家里也没供着两个神使,躲回去就能清静不少了,可那尔逊没有这样的条件,只能日日与人周旋,承受着无止境地的骚扰。
莫说这两个在外面见人的徒弟,就连一向呆在家里的林端穆和萧展如也得不了一天清静日子过。一头是外面总有些人上门来求师问道;一头是三清宫建不成他们所想的那种样子,还要与建筑大臣商议具体的建法;一头还要教人造纸雕版,印出各种典籍,以便将来建观后供弟子们诵读研习。饶他们都是真仙之体,不休不眠,也足足忙了半月才得将手头事务告一段落。
之后三清宫开始建设,两人也常去那里指点,教人如何建飞檐斗拱,用什么雕饰彩画。至于三清塑像,不敢经他人之手,而是自取了净水胶泥,塑成一人高的法身,装金绘彩,又做了莲花冠与整套法服大氅穿着其上。待宫殿大体建成后,二人又亲自刻了木匾,写了对联,并在所刻匾额楹联上用多伦语写下了译文,让这些多伦人也能明白其意。
庙宇建成后,林端穆与萧展如便搬出了那尔逊家,入住三清宫后方丈内。这三清宫虽大体还似多伦的神殿,但也经林、萧二人指点,建了些游廊之类,庭中花木扶疏,怪石嶙峋,又有流水环绕,禽鸟下栖,不失道家清幽景致。殿中所有房舍都由二人按心意布置,大殿雕梁画柱,幔帐高悬,又于壁上画了九星二十八宿朝元图,后面两座小殿一者供奉四御、一者供奉本门教组洞玄真人。殿内日夜焚香,灯烛长明,两旁不打眼处都设了功德箱,方便来进香的善信随喜。
这三清宫虽然建了起来,可是殿中还没有一个道士,洒扫之类粗重工作还要靠国王派来的仆人们做。两人倒也不着急,只叫人把吉斯神殿的诺尔祭司请了过来,请他在这殿内游玩了一回,又替他讲解了这些神的名字和故事。凡是诺尔觉着与他所学不符的,就一概拿"这是神界的事,你一个凡人自然没听过"或是"这是神的语言,你是人类当然不懂"一类的理由哄骗了过去。诺尔自知,他虽然是个领祭司,可是对光明神的了解比一般人也没多多少,更不曾见过神的真面目;而眼前这两位神使是从神的世界来的,自然知道得比他多,说得也定然都是对的。故而他也不多想,凭那两个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从三清宫转了一圈之后,临出门时,林端穆便向他提了一句,想请他帮忙物色些虔诚而清心寡欲,愿意一辈子侍奉神的青年。他们想收些徒弟,一来为在此敬奉诸神,二来好将自己所学的一些道法真义传下去。诺尔听后眼前一亮,说道:"这个很容易,请问神使阁下需要多少人,我可以去各地神殿调配,就连吉斯神殿的也可以调来。"
林端穆笑道:"多谢费心,不过有十数人也就够了,再说,我们的弟子不一定要从神学院出来的孩子里选,凡是有虔诚向道之心的,尽可以由他进来。只是请祭司阁下事先问清他们的志向,若是将来还要成婚,不能终身侍奉神的,这回就先不要让他们来了。"
"没问题,没问题!"诺尔高兴地搓着手:"我明天就带人过来,保证都是虔诚的神之信徒,而且都会向我一样,将一生献给神明,绝不会结婚的!"
诺尔一走,萧展如便把林端穆拉进方丈内,悄声问道:"师兄,你看这个祭司可靠么,他能带来什么好人?"
林端穆吃他按在蒲团上,起不得身,便将手揽住他的胳膊,脸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你莫非是受那些神官的骗多了,总信不过他们?其实我也并非信他,只是不用他的人,咱们自己开门招弟子,来的人也都是良莠不齐,用他光明神殿的人,至少都是纯阳之身,又不怕他将来还俗,倒比招俗人进门方便些哩。再说,这祭司心中贪念甚重,此次定然要将他的心腹送到咱们手里,即是和咱们绑在了一条绳上,来日咱们出了事,他们也难辞其咎。这样一来,他们倒比咱们更要用心保住这神使身份,不能让人瞧出假来,有他们帮忙,咱们也不必装得太辛苦了。"
萧展如此时已蹲下身来听他说话,低头细想了想,倒也有几分道理,可是想起那尔逊和肯迪来,不免又说道:"要是让那尔逊和肯迪帮忙收徒岂不更好,他们是咱们的亲传弟子,不找他们倒找外人,怕是要寒了他们的心了。"
林端穆摇了摇头,顺手将萧展如搂进怀里,双唇蹭了蹭他的脸颊,在他耳边答道:"那尔逊和肯迪认识的,不是宫中贵族,就是魔法师,那些贵族心浮气躁,难学道法,而魔法师一则傲气太盛,二则未必肯出家,倒还不如神官之流。说起来,要收徒弟原不该收这样的,但这回招的人不过是管理观中日常世务的,又不是就真当弟子了。若要招好徒弟,还是要待信道者多了以后,再慢慢挑选取,如今先急不得。"
他一说话,口中气息便吹到萧展如耳朵上,弄得他脸红耳赤,挣扎着要起来。林端穆并不放手,反而将他身子往自己的怀里贴了贴,一手抚着他的鬓发,一手与他手指相扣,幽幽叹了口气:"自从咱们入世传道以来,日日辛苦,远不如在山中清静之乐,而如今好容易道观建起,想找个徒弟还需费如此周张。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大道传下,搏个返归洞天,不堕红尘。"
萧展如与他贴身相偎,怎么听不出他话中无奈,只是传道这般大功德,再辛苦也须做下去,不然岂非辜负了上天赐与他们的机缘?想到这里,便也无暇叹息,只仰起头在林端穆下巴上啄了一下,算是安慰他,又问道:"明日那些人来了怎么安排呢?"
林端穆摸了摸下巴,不太满意地看了一眼怀中爱人,待他主动在自己唇上吻了一下后才答道:"明日就把他们安排去做执事,还须有五主十八头,将全观事务都管起来,至于方丈便由我暂居,你为高功,再把那尔逊和肯迪叫回来做主持、临院。以后每三日开坛讲道,不拘本院弟子还是进香的善信,都许他们听讲。待信者多了,再有主动投咱们出家的才好考核他们的品格,挑好的收作弟子,再按资质高下传授功法。"
萧展如点了点头,心中还是有些疑虑,问林端穆:"要是光明神殿弄来的那些人里有人瞧破咱们的行藏,将咱们信的不是光明神一事说出去怎么办?"
林端穆双臂环着萧展如,眼却望向雪白的墙壁,半晌才说道:"反正他们也没见过真正的光明神,甚至连光明神的名字都没人知道,连那领祭司都信了这些神是光明神,别人又如何能看出不是来?再者,就算有人看出不对来,那也没什么,只要让他向外人说不出来就是了,咱们学道多年,哪还能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你也不须这就担心,还是先传布大道为主。至于阻碍,正是上天试炼于咱们,哪能没有。但凭咱们的手段,兵来将挡,水来土屯,也没有过不去的难关。"
萧展如听了他的话,觉得不假。传道一事有天大的功德,若欲行时,定然要生出种种磨难,极难成功。但他们从海外归来时,已练就了不少飞剑法宝,足以防身,再加上又收了两个徒弟,将来也可为助力。这些光明神殿的人虽不可信,但都本领低微,若有察知他们根脚,欲对他们不利的,倒也不难剪除。纵然将来要与光明圣殿当面抗衡,他们也是赢面居大,并不用如此担心。想到这里,他便从怀中取出寰天宝册,要在方丈中布下阵势,将来若有什么异动,先将观内外相隔绝,无论整治内鬼还是对抗外兵都好下手。
林端穆见他这般认真,也将自己那半本宝册取中,与他的合为一册,由他在三清宫外设下一层阵式;自己却起身到各殿中布下五行遁法,若有敌人混入观中,也好用遁法遁住他们,使其无法走脱。这么忙了一宿,将新落成的一座庙宇几乎变成了捉贼的陷井,才安心迎入了三清宫的第一批道士――领祭司诺尔和他从吉斯神殿带来的二十名祭司和神官。
诺尔会将自己的心腹派来,这本在林、萧二人的意料当中,但他本人也抛下领祭司不做一事倒真出乎了他们的意料。领祭司一位在各国光明神殿中为最高,诺尔一但辞去此位,光明圣殿绝不可能不察知,到时候必要生出事端。此时他们根脚不稳,却不愿就招惹光明圣殿,于是便叫诺尔回吉斯神殿继续做他的领祭司,只留下不在神殿中任职之人即可。
诺尔听后却死活不肯,趴在地上抱着两人的脚踝和他们申辩道:"神使大人,我为什么不能成为你们的弟子?我在吉斯神殿只是为了侍奉神,而在三清宫神殿也是为了侍奉神,我愿意放弃在吉斯神殿的一切荣耀和身份,只求能跟在你们的身边,哪怕不能做你们的弟子,只要能做为侍从留下侍奉我也心满意足了。"
这番话说得声情并茂,感人至深。林端穆不禁想,若是他们的光明神真的有灵,见自己有这样的祭司,不知心中该有怎样的感受了。他虽有些可怜那些光明神,却不能因为可怜就替他们照管信徒,只好先把诺尔从他们脚上拉起来,劝他说:"我们是神的使者,怎么能看到光明神虔诚的信徒离开他本应照管的神殿而到别外一个神殿呢?快带着你的两位礼祭司回去,好好管理吉斯神殿,不然光明神会生气的。你若真心要和我们学习道法,只要每隔三日,我们开坛讲道时来听就行了,平日不可误了自己的事。不然的话……"他故意把话头停了一停,脸上却凝起了一层寒霜:"你可还记得当日在那尔逊家那道天雷?"
这句话比什么好言好语的劝慰都管用,领祭司和两位礼祭司立时汗出如浆,点头哈腰地和殿内众人告了别,仍回吉斯神殿领职。国王和贵族听说了此事后,纷纷来埋怨领祭司有这等好事也不告诉他们。领祭司本人正为着没能当上神使的弟子而生气,又受了贵族们的瞒怨,气得几乎大病一场。林、萧二人听说此事,便叫那尔逊给他送了一丸丹药去,服下后立见奇效,从此吉斯神殿之人对神使更为信奉不疑。
自收下了那些神官,林、萧二人便尽心将殿内所供的神仙,壁画上所画的故事讲与他们听,又叫来那尔逊和肯迪,将殿中所写的汉字教与这些人,只告诉他们这是神族的文字,别的并不多说。待那些人熟习之后,便按年齿才干升了他们做执事,自此三清殿的事务也有人处理了,来往游人也有知客迎送了。
林端穆与萧展如再不须理这些俗务,无事便修行元功,祭练法宝,每三日在观中开坛讲道,将那些来求长生不老之术,或单为瞻仰神使面容而来的游客说得深信不疑。殿内日日香火鼎盛,游人如织。二人见势头大好,便教那尔逊监工,由那些执事印了无数本《道德经》散布给来听他们讲道之人。众人口口相传,不过三数年间,他们这三清宫在多伦国内便有了无数信徒,便不曾去过的,也都听过他们的大名。而那道德经上的章句,如今也成了贵族之间最流行的谈话内容。
隐忧
转眼三年之期已到,当初得林、萧二人传授功法的王公贵族多已放弃了这种修炼方法,专以去三清宫拜神,布施香火为务。唯有国王陛下的两位王子鲁道夫和卡尔,因年纪幼小,心无杂念,竟都在体内积存了一丝真气。到了萧展如所说之日,果然那众人所存的《道德经》都平空不翼而飞,唯有两位王子手中各存一本,不曾丢失。国王和王后喜不自胜,觉得自己的儿子能得到光明神的宠爱,将来多伦必定前途无量,便带着众臣,亲自送儿子们到三清宫中拜师。
众人浩浩荡荡进了三清殿,见林端穆与萧展如已在大殿中等候。国王便与他们叙了礼,叫两位王子将经书交与二人,请求他们将王子收下做弟子,就如那尔逊和肯迪一般。林端穆收下经书,却先不答应,而是问那国王:"我们虽现在暂居此地,将来必定还要重归天上,不能长居凡间。两位王子将来只怕要做国王贵族,还要取妻生子,不能和我们一同归去,这样的话,便是学些法术,也难求正果。至多是像那尔逊和肯迪现在这般年寿略长些,身体强健些。若要得长生不老,不堕凡尘,便要终身随我们一同修行,既不得近女色,更不得恋栈世间享受,却不知两位王子可能做到?"
"这……这怎么可能,我的大儿子将来是要继承王位的,小儿子……能不能请你们留在多伦教导他们,等鲁道夫将来有了儿子,由他的儿子继承了王位,再带他们去神所居住的世界?反正两位大魔导师不也是一直留在多伦,并没有离开过吗,只要你们能一直留在多伦不就好了吗?"
将来的事儿谁也说不准,林端穆和萧展如看着两个白白净净,玲珑可爱的小王子也实在舍不得往外推,干脆先收下来做了记名弟子。反正三年来庙里也收了几十个弟子,虽都不曾入室,但二人也教了他们不少东西,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不差这俩孩子。于是两人点头答应了,说是要先收两位王子做记名弟子,教他们一些基础的法术,至于更高深的,还要看他们将来的志向。国王和王子们听了也都很高兴,忙不迭地答应了,两位王子便行了拜师礼。因只是做记名弟子,他们仍是跟着父母回到王宫居住,只是每天下午过来听师父讲道,对他们的生活倒也没有太大影响。
自收下了两位王子为徒后,他们在多伦传道比以往越发容易了,投上门来给他们当弟子的人越来越多,后来便也能分几个到外地去建庙传教了。除了那尔逊和肯迪这两个正式弟子,和一直留在宫里的两位王子外,别的弟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各地道宫也越建越多。他们又借着教授弟子"神的语言",将汉话一点点传了下去,多伦各地的人学习神语也蔚然成风,都以能叫出太清太上老君、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大法师等上仙之名为荣。
而那些派往各地的弟子们也把林端穆所教的针炙药疗之法带了下去,在各地替穷人免费医治,又将道教诸神和林、萧二人的地位在人民心中抬得更高。只是他们免费施医送药,让更多人宁可远些也要到道观中看病,一时令各地的医疗法师和教堂怨声载道,好在针药之法终究有限,还给他们留了些衣饭的余地。
诺尔几次三番地向他们请求,要把所有的光明神殿都改建成道观,再由所有的光明神官都主持各地道观,林端穆却都不许,只肯答应让那些最为虔诚的三清信徒自己去到道观出家,绝不答应诺尔那种直接将光明神殿改为道观的要求。他这样做倒非全为了不惊动光明圣殿,而是觉着光明神乃是本地神明,他们这外来的道士总不能将本土的神仙挤得无处可去;再就是那诺尔毕竟不大可靠,若是按他的说法,那道观建起来了,也不过是换了个名字的光明神殿,仍是要受光明圣殿的控制。只有盖成新的道观,再由经过自己教导的弟子住持,才真正算是他们道门的产业,能与光明圣殿划清界线,分庭抗礼。
虽然他们在多伦传道十分顺利,二人心中却也有些阴霾。他们的事业做得越大,就越难瞒过光明圣殿的耳目,将来欲将大道传到其他各国时,光明圣殿必会想尽各种法子阻挠,而且当初认得他们的人并没有死绝,就在他们的临国坦斯,便还有两个――无论是沸血旅团的精灵法师那雷还是兽人战士奇亚拉都比人类长寿,区区七十几年在他们的生命中也不算什么。更为麻烦得是这两个人对萧展如一向满怀怨恨,只怕到如今也未能化解,一旦被他们叫破根底,如今这番大好事业只怕也要中途断送了。
萧展如左思右想,咬定牙关,便要亲自再去坦斯收服那两人,唯有如此,他们再往外国传教时,才不会被人掣肘。林端穆听了他这番想法,立刻将他拦住,一把将他揽进怀里问道:"你去找那两个人干什么,如今比你遇见他们那时,已过了近八十年了,他们哪还记得咱们?就算记得,那光明圣殿又不知道咱们的根脚,怎会叫他们出来指正。你若就这么找上去,不知道咱们身份的人也能想到,咱们和当初假冒女神那件事脱不了关系,那些反对咱们的人更会就此查下去,好扳倒咱们。"
萧展如眉头紧蹙,与他争辩道:"难道就不管了?他们两人当初为着沸血解散之事与咱们有些嫌隙,又曾见过我穿道袍的模样,要是将来咱们或徒弟们传道去了坦斯,叫他们认了出来,岂不又是麻烦?这几年吉斯神殿与光明圣殿间的来往看似与平时无异,但谁知光明圣殿那里会不会起疑惑之心。万一他们对付咱们时抬出那两个人,在全天下人面前指正咱们不是他们所信的光明神使,咱们却难以处置了。"
林端穆见他如此激动,干脆将他打横抱到了方丈室,自己在窗边交椅上坐下,又将他抱在自己腿上,双手紧紧搂住他,不叫他动弹。"你呀,咱们在此传道也有七八年了,从不曾听你提起过那两人,怎么此时却又心急起来了?事缓则圆,就算是要去找他们,也要有个章程,难道你过去掳人回来?"
萧展如脸上微微涨红,却答道:"也不是这么说,以前觉着在多伦传道,又着魔兽守定了出入要道,不怕人传递消息,但如今道观已在多伦建遍了,我想着要往别国再去传道,就想起他们来了。这一想起,心里就有些起急。端穆,你可有什么好法了堵住那二人的嘴,不让他们给咱们添乱?"
林端穆坐在那里想了许久,脸上突然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来,对萧展如说道:"那个精灵和兽人都十分崇信光明神?"
"正是,若非如此,当初也不会急吼吼地就把我带到他们的神殿去了。"
"那咱们如今已是光明神的神使了,若以这个身份相见,他们会不会相信咱们呢?"
"当然不会,那雷我不大清楚,但奇亚拉亲眼见过我由兽身化为人形,只怕我就是和光明神一起到了他面前,他都不会相信我是神的使者。"萧展如想到当初在光明圣殿手中所受的屈辱,心中仍是郁气难平。他四百余年修行,何曾在人前现过原形,却被光明圣殿那些人所害,在那么多人面前显出兽身,还被关在笼子里展览。想到此处,他不由得银牙紧咬,低低说了一句:"早知当初进光明圣殿时真应该将他的人都杀尽了,也免得如今烦恼。"
林端穆摇了摇头,知道他又想起当初之辱,心中激荡,便替他脱了鞋袜,在他脚面太冲穴上轻轻点揉,替他纾肝解郁。萧展如被他这么一揉,身上便觉着软洋洋的,刚刚想起光明圣殿时的怒气也被抛到了爪哇国,便问他有何妙法可以将那两人收服。林端穆见他此时乖巧可爱,再不复方才那般愠怒,便说道:"那二人若是出了事,反倒容易让人疑心到咱们身上,不如叫那尔逊和肯迪暗地察了他们的下落,想个由头把他们收作弟子。反正那两人做了咱们的徒孙,又有那尔逊和肯迪盯着,便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入光明神殿之手,让咱们的身份有曝光之虞了。"
萧展如听了便觉正中他心思,他虽怕那两人阻碍他们,却又不愿无故杀了他们或囚禁他们,如今林端穆想这法子倒是两全其美,反正那尔逊和肯迪被洛安达人称为大贤者,想来那两人也是愿意有这样的师父的。他心中一喜,便从林端穆膝上跳下,也不穿鞋袜子,便往外面走去,口中说道:"果然是你的主意好,我这就去叫那尔逊,教他们去坦斯找到那两个人,替师父们分忧解难。"
"等等!"林端穆赶上一步,先替他把鞋穿了,又将他身上揉皱的地方好好理了理,才放他出门,且叮嘱道:"早去早回,我这里还有些事需与你商量,若不将此事解决了,只怕后果比叫那两人认出还要严重。"
萧展如奇道:"还有什么事那么严重,不如你先和我说了我再去。"
林端穆却道:"若是说了,你便去不成了。一码归一码,你先将此事告诉那尔逊,叫他和肯迪想法处置了吧,我那件事须得咱们两人亲自去做才成,徒弟们是不顶用的。"
萧展如虽有些疑惑,却一向顺着他的意思行事,并不强要他说明,自己出去见了两个徒弟,将他与沸血众人来往的经历说了,又说清了自己要将那两人带到身边的缘由,最后将林端穆的主意也告诉了那尔逊和肯迪,叫他们去坦斯找那个精灵和兽人,想法收二人为徒。那尔逊和肯迪从未见过那两人,萧展如便临时拿了纸笔,画了两张头像与他们看,并将两人的名字标在头像下面。因他去过奇亚拉家,还记得地址,便直接写给了二人,唯有精灵那雷,他却不知该往哪里找去,只好吩咐徒弟们自己留心寻找,务要小心不可惊动旁人。
眼看着徒弟们离开,萧展如方才回到方丈中,问林端穆方才叫他究竟是有何要事。林端穆正等着他回来,见他进来便忙关上了房门,拉着他坐在了窗边交椅上,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上回在洛安达大陆竖了多少敌人,又岂止是光明圣殿一家,凡是当初见过的,认得的人知道了咱们的身份后只怕都要化友为敌了。你只记得沸血佣兵团那二人认得你,却不道那多洛国中还有个魔法学院,其中不止一人认得咱们哩。沸血只有两人还好处置,那学校里不知有多少人见过咱们的面貌,说不定连画像都有,倒比那二人更无从下手了。且不只是这些凡人,我当初寄身龙体时却是狠狠地恶了那群龙族,若是将来到西北那两国讲道时,倘被认得的龙见了,只怕龙族立时要倾巢而出,与咱们为难。既然已有了到外国传教的打算,就须先将这两地的祸根除了,不然到时他们一并发难,咱们却难应付了。"
萧展如因听了还有这些难题,一时也是千头万绪,无从下手,想了许久也没有个办法,只得向林端穆探问道:"那个魔法学院倒还好,你我当时是以棕发棕眼的形象入学,后来被他们的老师所伤后也是现了原形,咱们硬要不认也无人能提出证据来,何况过了近八十年,当初认得咱们的人也都不在了;而龙族那里,他们也只见过我几面,你又换了人身,只怕早也认不出来了吧……"
林端穆却摇摇头,并未应和他说的话:"虽然已过了七十多年,却未必没人认得,我想还是亲眼去看一次那里的情况为好,若真有画像一类的,也趁早毁了为上。至于龙族那里……若它们不认得了当然最好,若是还认得,说不得只好想个法子降伏了它们,教它们不敢与咱们为敌罢。"
仇人见面
虽说他们为了传道,需得先将敌人处置了,以免将来落了被动,但如今还二人还教着几十名外门弟子,每三日更要对外讲道,实在是□乏术,不似从前说做什么便能去做。事分轻重缓急,反正那尔逊和肯迪已去寻那两名与他们恩怨最深之人,要处置其他人倒是不必急于一时。
那些龙族对他们的威胁其实倒不大,因为曾见过萧展如真面目的,不过是那些随罗耶斯、毕加两国国王去到坦斯观礼的骑龙,而龙谷中的龙族都不曾见他露过脸。至于林端穆,他还在巨龙房舍中时,那些龙族倒还能认得出他,如今脱劫重生,这副人类面孔,却是从未有龙族见过的。再说他们传道时必是要先避着光明圣殿的势力范围,那两国距光明圣殿最近,他们暂且也招惹不到那些龙族。
而多洛国却不一样,且不说那些学院里的老师曾在背后暗剑伤过他们,与他们结下因果在先,那里的人认得他们的也实在太多,虽是大都已死去,但至少还有个精灵在生,万一还有别人命长活着的,一旦向光明阵营举证他们便是八十年前被通缉的那两个恶魔,便能给他们带来无穷的麻烦。去那里看一趟已是必然之事,然而此地事务也不能弃下,故而二人便商议着兵分两路,一人去往多洛,一人在三清宫看家。
萧展如倒欲独自往多洛去打听消息,毕竟他在学校时与林端穆见的人多,由他去找人不容易出现遗漏。这几十年来,他也已将化形等法术练得炉火纯青,林端穆想了想,由他去也没什么可不放心的,便放手由他自去了。只是出门前少不得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举动千万小心,遇事也不要和人争强之类,最后又咬破食指,以精血画了一张符,叫他贴身收好,万一受伤或被困,但以玉清心法驱动那符咒便可回到三清宫来。
萧展如收下了符纸,又收拾了些金银之类包了一包袱,变作个又高又壮的剑士模样往林端穆身前一站,叫他看看有什么破绽没有。林端穆细看了他的衣服面貌,都像个普通多洛人,刚想说他这么打扮没什么问题,就此离去即可,却又突然想到,他们在多洛读书已是七、八十年前的事,当时的衣裳只怕现在人少有穿的了。他把这个顾虑与萧展如一说,萧展如便也觉着自己这身打扮有些不妥,又变成日常来进香的香客模样。
林端穆细看了一回,觉得他的化形法术练得确实不错,只是所变的形象容易露出破绽――那些来进香的人非富即贵,不仅衣着似萧展如新变出来的那般华丽,身边更少不了骄童美婢,萧展如打扮得那样好,身边却无人服侍,让人一看便觉有异。他这么一说,萧展如便有些无所适从,不知该打扮成个什么样了。林端穆想了一下,才说道:"你就这么去也没什么不可,反正一路上隐去身形,也没人看得到你。等你到了国立魔法学院,再仔看那些学生们穿得是什么,变作和一们一样的打扮,只要叫人瞧着不打眼便好。到那后你再随机应变,好好打探昔日仇人的下落。"
萧展如点了点头,又自去拿了一面镜子放进包袱,踏上祥云自天井中飞上云端,寻多洛国的国立魔法学院去了。他在多洛和魔兽森林这趟线上也来回走过不少次,算得上轻车熟路,这趟再去多洛,也没花几日夜工夫便到了。
萧展如立定于城中一座塔楼之上,细察街上众人的衣衫打扮,确实比诸当年他们上学时变了不少,倒似更奢华了,就连穷人的衣裳也都是好几层叠穿着,不像从前那般只用小块布片缝制而成。他手掐真诀,将自己一身衣装变得和路上的一个普通佣兵差不多少,却不再打扮成法师模样,只怕法师的职业太过招眼,行事不够隐秘。
打扮好后,他便悄悄下了塔楼,混迹于人群当中,往他们曾经停留最久的国立魔法学院行去。他本是一个普通剑士打扮,在街上并不扎眼,在学校里又被剑术学院的那些学生掩盖,也看不出特异之处。既然无人注意到他,他便循着脑海中的记忆,去往术法学院寻找当年在背后偷袭他的那三人中寿数最长的精灵老师费尔南汀。
他当年在这学院中读书时便常去院长办公室,此时再去仿佛又回到了在这学校读书的日子,十分自然地径自往办公室走去。直到半路有个年长些的学生问他"你是战士学院的学生吧,到术法学院来干什么?"他才明白过来,如今已不是八十年前,他也不是那个可以任意出入学院的普通魔法学徒了。
萧展如点了点头,算是受教,便默默避过一旁,找了个无人处将身形隐遁,展开轻身功法,三步并作两步进到了院长办公室中。那办公椅上正坐着一位老师,看年纪也有七、八十岁,须发皆白,正看着手中一份文件。萧展如见他年纪这般小,料他不知当年之事居多,便先不现身,就站在门边等那位精灵老师过来。也实在是他当初极少被老师叫到办公室,几次去见院长时多能见到那位精灵老师,便以为他就该在院长办公室里办公,因此在那办公室里守了一天,却未见有精灵的身影出现,心中便有些失望,以为精灵老师早已离开了这学校。
到晚上院长便将办公室内灯俱灭了,自己锁上房门回家去了。萧展如却并不跟着他出屋,而是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将院长办公室中的文件挨篇翻了一遍。直翻到半夜时分,他才将所有文件通读了一遍,但其中却并无一篇写到当初那三名老师联手暗杀自己之事。难不成此地之人早已将他们二人忘记了,抑或是当初那位大祭司事后要求多洛国清理了关于他们的一切消息?
萧展如不敢断定,便将身与剑合一,从门上钥匙孔中穿了出来,见校园内早已万籁俱寂,并无一个人还在活动,便又偷偷溜进了校长办公室,去看看那里是否有与自己夫妻二人相关的文件。一进校长室,便见到壁炉上方摆着几张奖状,走近一看,其中一张的日期正是七十六年前,他被光明圣殿俘虏之后不久。再看其上的文字,果然是光明圣殿为了嘉勉学院在抗击恶魔中做出的重大贡献而发放的。
萧展如冷笑了一声,将奖状揣进怀里,又变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放回原处,之后便又一处一处地仔细翻找,将所有与当时事件有关的材料都翻了出来。却幸其中并无他们二人的肖像,虽有几张画像,也只是画出了他们二人的妖身,想来是那些人以为他们已经身死,便想不到要留下他们的肖像供后人分辨,只顾将他们画得妖异可怕,好夸耀他们那几位老师的功绩。直翻到天色初明,他才将校长室中所有与他们有关的文件全数袖了起来,却留了假的在原处,以免那校长回来便发现自己的东西被人动过了。将那办公室收拾成原样后,他照样化作剑光飞出了门外。
刚出门不远,便见一个穿着灰袍的学生正在附近的树荫下捧着一本魔法书学习。萧展如心中一动,便在不打眼处现了身,慢慢走到那学生面前问道:"你好,请问你是术法学院的学生吗?"
那学生正聚精会神地读着书,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抬起头一看,仿佛是战士学院的学生,便顺口答道:"是的,你有事?"
萧展如满面堆笑,极客气地问道:"我想请问你一下,咱们学院有一个名叫费尔南汀的精灵老师,他曾经……"
"哦,你是说费尔南汀老师啊,他是曾经斩杀恶魔,让他现出原形的三位勇士之一,你是想问他当时的事吧,没问题,费尔南汀老师很喜欢给学生讲那段经历呢。今天早上第一节课就是他的古代魔语,你耐心点等到下课就能见到他们。不过费尔南汀老师身边总是围着很多学生的,你不一定能挤上去。"
那个学生听到费尔南汀这个名字,突然就从沉默少言变得极能说会道,口若悬河,前后判若两人,连萧展如也吃他吓了一跳。知道了仇人所在的喜悦并没有冲昏他的头脑,他向那个学生客客气气地行了一礼,问清了古代魔语课的教室便转身往那里寻去。他到得极早,却不急着找费尔南汀对质,而是眼看着那位与从前毫无变化的精灵法师进了教室,讲完了一堂课,方才在他出教室门时拦住了他,装作一个天真无知的学生一般问他:"费尔南汀老师,我听说您是当初捕捉恶魔的三勇士之一,能否给我讲讲那个故事呢?"
他边说边留心观察费尔南汀的举动,却发现他在听到"捕捉恶魔"时脸上的表情僵硬了一下,然后又迅速露出了过分喜悦和激动的表情,笑着说道:"没问题,你是战士学院的学生吧,你要是想听的话,就到跟老师办公室里去吧,我还得判作业,不过判作业时可以给你讲这个故事。"
"多谢老师。"萧展如也笑得如春花初绽,跟着精灵老师一起到了他的办公室。
一路上费尔南汀虽然讲着那件旧事,语气也十分自豪热烈,却没看过萧展如一眼。直到到了他的办公室,他便把作业堆在桌子上,埋头判了起来,口中却仍继续讲着故事:"……那两个恶魔一个是火龙,另一个是披着五彩麟片的奇异独角魔兽,他们化身为人类,自称是一对兄弟,混进了学院中。当时的术法学院院长达克、艾维和我虽然看出了他们的身份,但是为了稳住那两个恶魔,一直装作没发现的样子。后来达克院长要求我在他们身上画下了一种可以封住魔法的法阵,那两个恶魔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直到最后的战争中,我施法束缚住了他们的魔力,而艾维老师和达克院长用剑和魔法将那两个恶魔杀伤……"
萧展如坐在办公桌旁的空椅子上,默不作声地听完了他的故事,才将身子靠近了他,状似天真地问道:"那两个人做了什么不可原谅的事吗,为什么要说他们是恶魔,还要杀他们呢?"
"不是的,他们是被光明圣殿所通缉的恶魔,是全大陆的敌人。再说,他们是恶魔,就算是没有做坏事,恶魔也是恶魔,必须要除掉他们,你懂吗?"费尔南汀听他问的话有异,抬起头来望向他的眼睛,然而他眼前仿佛梦幻,不,仿佛是出现了最可怕的恶梦一般,坐在椅子上的学生那张平凡无奇的脸,竟变成七十多年前,他们已经杀死的那个独角恶魔的脸。费尔南汀简直就要尖叫出来,可他却发不出声音,萧展如已经提前一步下手点了他的哑穴。
此时萧展如才问出了心中真正想问的问题:"那时你们为什么要害我们,我们明明没有做过任何坏事,就连光明圣殿,那时候也只是他们逼迫我们,我们却是对他们处处容让的。"费尔南汀想叫却叫不出声,想动也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被萧展如拉上飞剑,直飞上九重云霄之间。
萧展如解开了费尔南汀身上的穴道,叫他看着脚下的云层,淡淡说道:"我问你的话,你最好老实回答,如若不然,我就把你从这云端推下去。就算你是精灵,我也不信你摔成一块肉饼还能活着。"他说罢,便见到费尔南汀脸色变得比脚下的云还白,额头上滴下了豆大的汗珠,这才替他将穴道解开,问道:"你说实话,当时为什么要对付我们。不要说是那尔逊和肯迪的命令,我与那个大祭司和那尔逊他们对过口供,并没有人逼你们来杀过我们夫妻。"
费尔南汀紧盯着他的脸,不敢把视线往下挪,哑着嗓子说道:"你们在国立魔法学院里上过学,如果让人知道了,我们都会被光明圣殿处罚的,连整个多洛都会沦为坦斯那样的下场,而我们这些老师也都可能会被处死……如果不杀你们,我们就要遭殃,我们也是没办法才去战场上找你们的,这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你能理解的,对不对?"
"我们就不会这样。"萧展如轻轻地说了一句,然后抬起眼睛看着费尔南汀,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和端穆都不会,拿别人的性命,换取自己的如意生活。"
回转
费尔南汀的脸色更加惨白,几乎要变得透明起来。萧展如看着他的面孔,便想起当初在学院时的种种情景,还有后来到为戏弄光明圣殿诸人追到多洛国时,他们那几位朋友的伤痛之情。事过境迁,他当时也下不去手杀这些人,何况现在?他一手捧起费尔南汀的侧脸,强迫他看向自己,朗声说道:"我今日来不是为了向你报当日偷袭之仇,而是来劝你回头的。你们被光明圣殿所迫,也是身不由己,我们早已惩治首恶,并无究办协从之意。你若从此归顺于我,我们可将你带回我家神殿,让你越脱生死,不堕轮回,再不必身不由己,去害自己不想害的人。"
"这只是你的借口而已,我如果答应了你,就成了恶魔的帮凶,以后就只能依附于你们而活。你让我背弃神,从此只能生活在不见天日的魔族中,倒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我们精灵族是不会出一个依附魔族之人的。"费尔南汀用尽全身力气,才让自己不露出恐惧之色,义正辞严地说出了这番话,之后便闭上眼睛,等待萧展如处置自己。
他既说出了这般求死之话,倒没有方才那样害怕了,神态又恢复了精灵族应有的淡泊和骄傲,身子也挺了起来,不复战栗。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自己意料中的痛楚,竟连钳制他下颚的那只手也抽走了。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听着周围毫无动静,以为萧展如已经走了,便睁开双眼往四周看去,可不是窈窈冥冥,不见人踪,独有他一人站在云端之上,相伴着朝日清风,碧空白云。
费尔南汀虽然盼着萧展如早放了他,或者干脆杀了他,但就这么一人立在白云之上反比方才被辖制时更令他恐惧难当。他也不敢往下方望去,脚下一软,整个身子便都伏倒在了云间,又将手搭在仿若实质的云朵上,五指用力,已陷入了其中。那云竟然一直承托着他的身子,没有去,直到太阳已向西方挪动了不知多远,周围突然响起了略带疑惑和关心的声音:"你怎么了,站不起来了么?"
这声音初听时有如来自黑暗最深处的恶魔之声,而现在听来却似光明神的神谕。费尔南汀尽力抬起头,看着他的脸,口中说出的却是与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话语:"你不要再来诱惑我了,我宁愿摔死,也不会屈服于你的!"
萧展如见他还有力气说话,就知他没什么大事,只当是这精灵族受不得烈日罡风,不大舒服,便将他提了起来,打横抱在怀中说道:"我方才下去替你向校长辞职了,他叫我去你办公室里收拾东西,不过你这主人不在,我不好擅自翻动,请你陪我下去一趟吧。"说着话身子已经直直地向地上落下。他降得太快,激得那罡风已从下面吹了上来,将二人的衣裳头发都吹得纷乱。费尔南汀本有一肚子的话要质问他,此时却除了尖叫什么也想不起来了,直到二人平安落了地,他方才定下神来,把叫声吞回了肚子里。
双脚甫一沾地,萧展如便将自己变化成费尔南汀的模样,还向他身前身后看了几眼,以确定自己的变化并无遗漏之处。费尔南汀亲眼看到了这番神奇的变化,惊骇得难以自持,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却仍是止不住狂呼的欲望。只是萧展如动作更快了一步,将手向他身上一指,把他变成了一只白毛碧眼的折耳兔子。捏着他颈间的皮毛将他放在怀中,还笑着说了一句:"我早就觉着你们精灵族的耳朵如此尖长,倒似个兔子,变成这样倒也与你的原形十分相似了。"
萧展如自是乐在其中,手上不停把抚摸兔毛,沿着小路朝术法学院慢慢走去。费尔南汀此时心中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升起了一种绝望和无力之感――他一直以为萧展如至多不过是杀了他,可如今被变成了这种奇怪模样,又被他牢牢把在怀里,就算是世上最可怕的恶梦也不过如此了。他想喊,却喊不出声来,想动,却被人牢牢抓住,那些学生和同事们见了他,也都只把他当作魔兽来看。难道他要一辈子都当一只魔兽吗,做为魔兽供这只恶魔玩弄,恐怕死后也无法回到精灵城重生……正当他沉浸在幻想中难以自拔时,那令人恐惧的话音又响了起来:"到了,你看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快些收拾出来,我还要去你家中看看。"
"你到底要干什么!"话一出口费尔南汀便觉全身一松,原来他又变回了人形,而那个恶魔却已不见了,他一下子迷糊了起来,以为刚才的一切只是自己的幻想,那个恶魔从来没有回来过。正在高兴时,空中却又传来了那让他陷入无比恐惧的声音:"快点收拾一下吧,我还有很多正事要做,不能陪你在这里浪费时间。"
费尔南汀似从云端一下子跌入了谷底,他见不到萧展如,却无法施魔法对付他,只好恨声道:"我宁可死也不会回你那恶魔的地方,你要么杀了我,要让我归服于你,绝不可能。"说着话,却一直留心门窗的方向,想趁他不注意逃出这办公室去。萧展如对费尔南汀也无耐性,见他欲不从,便现了身形,也是和他一样的精灵模样,只一扬手,便将他收入袖中。自己却把他办公室中一应物品,除了桌椅书柜之类,全数收到了袖中,转身出了办公室,装作他的样子,施施然离了学校。
出了校门,萧展如又换回那身剑士打扮,也不再浪费时间叫费尔南汀替他指路,而是向行人打探他们三人的家在何处。那三人在多洛名声极大,早被尊为英雄,所居之处也是人人皆知,并不费多少力气。萧展如到那两家踩了点,便回到精灵家中静待天黑后行事。
回到费尔南汀家中,他便化出原形,将这家主人放了出来,手却不离他的脉门,牵着他在房中细细搜察,将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收入袖中,又替费尔南汀收拾了衣物钱财,准备带他一同回去。都收拾罢了,他才放开费尔南汀,对他说道:"虽是我私自做主替你辞了职,又要带你离开此地,但一饮一啄,莫非前定,你从前若不与人一同偷袭我,如今我只怕早想不起你是谁,更不会再回来找你。你既然做下了事,便该有勇气承受后果,我如今这样待你,你却须怪不得别人。"
费尔南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萧展如见状,便继续说道:"你当初害我,自己其实也知是不对,只是被光明圣殿所迫,不得不尔,可是如此?那光明圣殿究竟有什么好处,让你们都这样维护于他们,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不分好歹,滥杀无辜,就不怕神明降罪么?"
"你,你还把自己说成好人,你分明是恶魔,所以光明圣殿才要除掉你……"费尔南汀只觉眼前这恶魔无耻至极,竟敢提到光明神,还说神会为他们除掉恶魔的壮举降罪于他们,气得连话也说不出,右手抓着胸口衣服不断喘着粗气。
"世人皆之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那光明圣殿早已不是能交通神明,承泽布德之所,而是一□恶之徒营权弄私,欺骗黎民之地了。"萧展如说此话时,神情一整,十分端严肃穆,身上又笼上一层神光,望之若仙。说出的话更是字字珠玑,不由人不信:"那光明圣殿本是为光明神所建,应当谨事神明,恪守出家人的本分,不妄生贪念,染指各国内政,可是他们受世人崇拜已久,当初对神的恭谨之心早已丧失,只顾在凡世中争权夺势,骗取钱财好处,积恶愈多,早已迷失了根本。
这光明圣殿辖下之人不识大道,不明天意,所讲的不过都是些无人见证的神迹,却又十分狭隘,容不得与之信仰不一之人。你们众人生于此世,自小受他们荼毒,难免也是一样气窄量狭,不识真人。我和兄长自幼敬神,修的也是神明所传的大道,只因你们这里人见识浅薄,又不容与自己信仰不同之人,竟对我们百般追杀,至今仍执迷不悟。你只说你们敬神,而我们是恶魔,却为何我们这恶魔能夺天地之造化,长生不老,羽化成仙,到头来与神明同在;而那光明圣殿的祭司们却不得神明的眷顾,连比凡人长寿些都做不到?"
这番话说得费尔南汀十分震惊,也让他终于想出,自己见到萧展如以来一直存在的那种违和感究竟是什么――这个曾为他学生的恶魔,在时隔七十余年,重新出现在他眼前时,竟和当初入学时的模样毫无二致。他刚想说魔族也是一样能长生,可眼前那原本令他嫌恶到极至的面孔上,分明笼罩着一层圣光,看起来似比神殿中所供的光明神塑像还要神圣,令他只想相信他刚才说过的话,甚至想屈膝跪拜于他。可这是不对的,他分明是恶魔,他只是一个能变成人类的魔兽罢了。费尔南汀心中想着,眼睛却只管出神地望向萧展如,在信与不信中挣扎良久,终于说出了"可你不过是只魔兽!"这句话。
萧展如心中一痛,脸上却丝毫未露出,反而微微一笑,反诘道:"你以为我原形是麒麟,便比你们这些人差了?我们一族本是神兽,居住都依在天上神明附近,只有下方出了圣明君主时才会下临,以示神眷之意。只不过这次我们到洛安达大陆,并非是你们这里出了什么明君之故,而是为了将大道传布到此,使你们众人知道神的真义,不被那光明圣殿蒙蔽。"
费尔南汀早已听得目瞪口呆,他自幼信奉光明神,哪容得人这般底毁光明圣殿?一听明白他的意思,张口就要反驳,可萧展如满身宝光瑞气,若说不是光明神的气度,连他自己也难相信。他正在为难时,萧展如却站起身说道:"你们自幼生长边陲,希见大道,一时难以分是非真假,我也不怪你,你只多在我身边呆一阵子,便知我们的根底。"说话间大袖一挥,便将费尔南汀装了进去。原来此时天色已暗,他正好趁着夜色去那几家中将该拿的东西先拿回来。
做贼的勾当他虽没做过,但翻费尔南汀家时也翻出了些经验,总算知道人家家中的贵重物品该摆在何处。他翻了许久,也拿了不少东西回来,多是奖状证书之类,也有些画像,都把那三人画得威风凛凛,而自己夫妻都是妖魔形象,更无一个人形,倒让他安心不少,将那些房间按原样布置好后,便顺路去了读书时结交的好友家中,想看看那些人家里会不会藏有他们的画像。虽是他们从前上学时从未让人画过像,但此时事关重大,他也不得不谨慎些,乘着飞剑穿堂入户,到了各人家中察看。
其实此事倒是他过虑了,如今时隔七十余年,就算人家留有他们的画像,既不是什么名师所绘的珍品,也早该被后人丢掉了;何况当时他们本就是恶名昭著的恶魔,哪有人敢私画他们的图像?因此翻找一通后也是毫无收获。直到天色大明,他又上了街,到各家商户求购所谓三英雄杀伤恶魔的画像。他出门时带了许多香火钱,因此买画时那些店主无不奉承,将自己珍藏的各种画像都拿了出来,其中却无一张画有他们二人的真容。
萧展如这么转了数日,看看再没什么地方落下,便带了那精灵法师一道返回三清宫中,回到方丈内将人抖落出来给林端穆看,并将这一路所见所闻讲与他听。林端穆但见他平安归来,心里便十分满足喜悦,又听他说事情办得圆满,更是高兴。先与他讲了这几日宫中细务,又议定将费尔南汀留在方丈之中,一来为了方便监视他行动,二来也好行不言之教,慢慢感化此人。
出国
虽说两位道长生得早了些,没人教过他们优待俘虏和思想政治工作要长抓不懈一类的道理,但凭着极高的道德水平和对众生平等的透彻理解,他们待费尔南汀犹如观中其他道子一般。除了睡觉时不让他和那些弟子挤在一起,平时无论说法讲道还是吃饭穿衣都与别人并无差别。三清宫中的弟子也不只有人类,凡举兽人、精灵、矮人,但有心向道、肯吃苦学习的都被他们收入门下,有教无类,故此费尔南汀出现在二人身边时并没引起别人什么注意。
费尔南汀本以为萧展如带他回来是不怀好意,不几日便要取他性命,没想到数日过去,不仅没有丧身之虞,还在这样华美富丽的神殿里白吃白喝白住,心里的恐慌便减去了不少。再加上林端穆与萧展如看得他甚紧,日夜不离他身边,并无逃跑之机,他便也只得先宽心在此过上几日。住得熟了,他偶尔也跟那些弟子们答答话,只是小心翼翼,不敢让人知道他与林、萧二人有仇,生怕被人家弟子打杀了。当然他与别人隔阂也实在大了些,那些人多是入门已数年的,便晚的也早学完了《道德经》,平素弟子之间讲的不是如何体天合道,参透有无;便是如何调配坎离,□龙虎,凡此种种,费尔南汀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听着而已。
光阴似水,日月如梭,费尔南汀在三清宫中住了不过月余,便有幸见到了他同族中的另一位伙伴――被那尔逊连哄带绑弄回观中的那雷。两人既是同族,又同是被掳劫至此,身不由己,见面之后甚为亲热,互相问了好,也不顾一旁有人监视,便先叙起旧来。费尔南汀本来听说那雷已死,如今见他仍在人间,忍不住便先问道:"那雷前辈,你不是已经回到长老树上转生了吗,怎么还在人世?"
那雷含泪答道:"没有,当时我被圣殿驱逐,只好回到了精灵城,而萧展如却知不怎么去看我,还把我带到了同伴身边。他有个哥哥,对了,就是你后面那个人!天哪,他们两人的样子竟然一点变化都没有,这真是太不正常了!"他与费尔南汀久别重逢,眼光一直不离他身上,说到一半才注意到他身后的林端穆,这一见之下便大惊起来,他实在难以想像,除了他们精灵族之外,竟还有别人能在几十年间面目丝毫不变。费尔南汀却知那两人本就不是人类,对他们能保持年轻之事毫不在意,仍是催着他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难道他杀了你那些同伴,还谎称你死了,陷害你失去了转生的机会?"
那雷被他催促,也顾不上再问林端穆他们为何能长生不老,只好先回答他的问题:"那倒没有,是我自己要和沸血的同伴们在一起的,他说能替我想法子,用泥塑了个假人,变成我的模样留在房中,做出我已死的假像,又给佣兵团留下了两万块金币,之后他们便离开了。"
"原来如此,那他们待你们挺好的么。又帮你们团聚,又给你们留下了钱财度日。"费尔南汀想起自己被劫的经历,倒是有些羡慕那雷。"那他们为何又叫人把你们掳来,你们又不像我一样曾经伤过他们,才被抓来承受他们的报复。"
"不,这都是因为我不好。"与那雷一同被带回来的奇亚拉上前一步插了话:"是因为我在萧展如变成魔兽的形态时诅咒过他哥哥,所以他一直恨我,连那雷也不肯放过。"
林端穆听他们越说越不像话,便问那尔逊和肯迪:"你们二人带他们回来时是怎么说的,怎么这两人都以为我们是要报复他们才带他们回来的?"
那尔逊十分无奈地答道:"人家当初为了你们吃了许多苦头,听到你们的名字便认定我们不怀好意,我们也一时劝不过来。不过师父且请不必担心,日久见人心,那两人多在此住些日子便知你们是好人了。我和肯迪当初也是受你们教了十几年,才死心塌地认你们为师的么。"
肯迪点了点头,表示支持那尔逊的意见,口中又说道:"当初我们被你们抓进洞府时,也以为是死定了,心里忐忑了不知多少年。他们这些人当初与你们都有过龌龊,如今也该尝尝这个滋味,总不能只有我们日夜受惊吧。"
听了肯迪这话,室中诸人都感到无言以对,林端穆本欲斥责他,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努力掩饰了面上表情说道:"想必是你们劝说他们时不曾用好言好语,却故意吓唬人家,才叫他们误会了我们一番好意。此后那雷与奇亚拉就由你二人负责教导,何时他们也像你们这样懂得道德仁义礼,你们才能将这教导之责卸下。"那尔逊和肯迪唯唯答应了,将两人带回自己家中,又把当初他们被光明圣殿的大祭司卖给师父的情景讲给精灵和兽人听,让那两人莫再生误会,之后又教了他们些乐天知命故不忧的道理。
高足既归,林端穆与萧展如身上的担子便轻了不少,二人便商议起到外国传教之事。说来都欲自多伦四方毗邻之国入手,因这两月新收了费尔南汀和那雷,他们便动起了精灵城的心思,打算带几个精灵族的弟子去那里一试。他们说话时也不避着费尔南汀,因便问他:"我们这次去布里林传道,你愿意跟我们去不愿?若是不愿便还住在这方丈中,不要出去,我们与你一瓶辟谷丹,叫你不必去外间饮食,到时我们也省心些。若是愿意这一路上我们便要点了你的哑穴,将你带在身边,以免你与人交通,说出我们的坏话来,反倒横生枝节。你是愿选哪样?"
费尔南汀思虑良久,一时觉着这两人不在,独留他在这里正是逃生之机,一时又觉得回到精灵城中,有同伴救援才更容易脱出魔掌,心下权衡,竟是去留两难。林端穆见状,便教他不必急着答复,离他们去那里传道还有些日子,还是再多考虑些日子再决定为好。
他们在多伦各地建观传道已有数年,所需物品一应俱全,真个要去布里林,比之多伦地界也不麻烦多少,唯有道观一时难备,若去了那里,既没个道场传道,也没有屋宇居住,不比在多伦治下,多有人信他们道教,想在何处建观便可建起。故此两人议定传道之事后,林端穆又在多伦各地转了一圈,取了坚木、美石、宝珠、魔晶等物,做成了一座仅有巴掌大小的小楼,其楼虽小,其中陈设却是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做好后又施法祭炼了四十九日,将那小楼炼得可大可小,大可容千人共坐,小可立于掌心,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直到林、萧二人向国王上了辞表,带着弟子们要离开多伦时,费尔南汀才想清楚他的去留问题。他深知,自己可能一辈子都要被这两人禁锢在身边了,不管从哪里逃都十分困难,倒不如借着这个机会回布里林一趟,能再看一眼故乡的山水也是好的。于是他在二人最后一次问他是否要去时,便答应与他们同去。
林端穆顺手点了他的哑穴,又用乙木遁法遁了他,方才说道:"我当初受你们所害至深,对你总有点放心不下,只好施此下策,让别人无法见到你,你不要多虑。"费尔南汀欲哭无泪,但此时他要反悔也来不及了,只得这么委委屈屈的跟在林、萧二人身边,做个透明人回到了他的家乡。
布里林城是精灵的故乡。精灵族在大陆上地位崇高,无人敢伤,对外人并不设防,城外也没有什么关卡。他们一行只有不到十人,顺顺当当地进了城中,便在城中一处空地放下了林端穆新炼的小楼,变得不大不小,恰恰能容他们几人居住。小楼搭好,立时有许多精灵驻足观看,不知是什么奇特的魔法,此时那几名随林、萧二人同来的精灵弟子便将他们的身份宣扬了一番。他们本来都是精灵城出身,与城中之人几乎都是旧识,他们说的,有许多人立时便信了。林端穆与萧展如站在楼上,看弟子们殷勤奔走,不一时便说动了许多人来向他们求道,便定下转天正午时分,便在此楼中讲道,叫那些来问道之人回去口耳相传,但有疑问,明天一并问了,他们到时定然一一解答。
转过天来一早,看看外间无人,林端穆便将小楼变大,直占了整个广场大小,方才在一楼大厅中放满了蒲团,等人进来后好座在其上听讲。那些精灵路过广场时看见小楼变得这般庞大,都觉得是神明的手笔,心中先自服了几分。转眼到了正午,众弟子在外将人放入,屋中又有弟子为那些精灵安排座位,叫他们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了座次听讲。
天气正交午时,林端穆便上了讲经台,手向天上一指,便有天花撒落下来,沾人即落,一但遇土地便钻入其中不见。有人将花拈起来玩赏,竟发现那花并不是洛安达大陆上任何一种植物的花,都十分新鲜,又叫别人也同来观看。其实林端穆洒下的花都是牡丹、芍药一类,皆生长在中原,洛安达大陆上怎么会有?那些精灵互相询问,却无一人知道花的来历,便有不少人问林端穆他用的是什么法术,变出来的又是什么花。
林端穆便答道:"这花是天花,只因我要讲大道,惊动天地,所以便有天花落下,以嘉我讲道之功德。凡听道者,即便只听一次,也能有所收益,故此那天花也沾到你们各人身上。若好好收藏,不使它接触到金属、木头、水、水和土壤等物,这花能保持数十年不凋零。"
"那这花怎么保存啊,难道只能一直把它戴在头上了吗?"
"或许放在衣服之类的上面也不会坏吧。"
精灵们听了林端穆之言,各自接了几朵花,将它们或插入鬓边,或别在衣上,惊喜交加地听林端穆演说。林端穆讲时,因那精灵族都能长生不老,死后也可通过长老树重生,若讲延年卫生之法,恐怕他们也不爱听,便讲起何谓神来,说的是:"人知其神而神,不知不神之所以神也。"
知道那些精灵听不懂他说的话,他便叫一名徒弟来替他将这话译成精灵语。待那名弟子译过了,便仍用多伦语讲解起来:"你们虽然信奉神,却对神所知不多。你们只知跪拜神殿中所供奉的那些神像之类可以得到神的保佑,却不知世上还有不被人类当作神供奉的神,他不需人祭拜,自己按照天道行事,凡是日月运行,万物生长、衰老、病亡都是由他支配,比那些需人供奉的神还要灵验。这个不算神的神,便叫做道。无论是天地还是神明,都是按照'道'来运化,人类也是一样。"
他整整讲了一下午道生万物,运化万物的道理,嫌只用语言来说不够有说服力,还释出法力,掌间先后化出了人类、兽人、矮人及精灵等各个种族的婴儿,按其生老病死至复生的顺序,演示了其他种族因不合"道"而至不能长生的缘故,又说明精灵族能够保有长生,且死后尚能复生都是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能合道之帮。
林端穆讲道时所化出的幻像十分逼真,弹指间,一个寿数长达数千年的精灵便由生至死,历经了一个轮回,看得那些总是感叹生命太过漫长、难以消耗的精灵族都生出了朝生暮死之叹。待众精灵听罢讲道走出小楼时,有不少都对"道"这个闻所未闻的主神产生了坚定的信仰,觉得他正是一直眷顾着精灵族,赐与他们长寿、美貌与法力的神明。
地下城与道士
林端穆在精灵城开讲《黄帝阴符经》,共讲了一十三日,除了第一日人略少些外,听者日日加多,计到第十三日时,在精灵城中,几乎已无人不曾听过他讲经了。讲完这本经书后,他便去往精灵长老们的居所,说是座下这几名徒弟都是精灵城出身,想为他们在此地修建一座神庙,供他们在此修行传道。精灵族一向十分重神,又早听说林端穆与萧展如二人是神使下降,对他的要求自然是言听计从,无有不允,便在城中圈了一块地方,预备拆除几幢房屋,好替他们建观。
林端穆自己仍在城中讲经,派了几名弟子盯着那些人动工。精灵族于这些工程一向不大擅长,凡举土木工程,都是请居于附近地下城的矮人大师们动手。林端穆见此,觉得正是传道之机,每日也趁那些矮人收工后,替他们讲些阴阳风水、堪舆之道,正好切中了矮人心中痒处,过了几日,便有矮人族的使者请他们到地下城去详细讲解。
此时林端穆正在精灵城中讲着《南华经》,也和在提兰时一样,三日一开讲,倒是有时间去地下城。但地下城与精灵城间来回须一日路程,若是带着弟子来回奔波,那些弟子必定十分劳顿;且矮人族的地下城建得十分复杂,那些矮人光是迎送他们,在地下带路,也要费不少工夫,因此林端穆便叫萧展如带几名弟子往地下城去给那些矮人讲课。
萧展如得了他的吩咐,也不带弟子,只带了费尔南汀一人便要动身。林端穆却不肯放他这样前去,拉着他的袖子说道:"你若是一个人去,我也放心。可这个费尔南汀心术不定,当初就是他在背后下手伤了你,你若与他同去,我实在不放心。"
萧展如看了看费尔南汀,眼中精光一闪,微笑着靠在林端穆肩头,悄声答道:"这个精灵是本地人,若是留在精灵城,想法与人交通信息,反倒于你我不利,不如我将他收入袖中,带到外面去,你在此传道也好,建道场也好,就不必再费心思盯住他了。再说,师兄你也不要认为我是任人欺骗的小孩子,当初那大祭司多么狡猾,我不还带着他千里迢迢地找到你了吗?"
林端穆扳过他的脸,与他双目对视良久,从那双眼里看到的只有自信和坚定,只得叹了口气道:"你自然有你的打算,我也不能总是管着你,但是一切小心,不可轻信人言语,更不可将你我的来历告诉不知根底的人。费尔南汀毕竟害了你一次,对他的事,须要更加经心才是。我给你的符还在么?若受伤中毒时,立刻用那符回我身边来。"说着又塞给他一瓶辟谷丹,叫他路上给费尔南汀吃,不要让人知道他身边还带着人。
萧展如收了瓶子,又用袖子袖了费尔南汀,才将林端穆双手拿开,对他说道:"端穆不必过于担心,我便为了你也必定格外小心,不会给人可乘之机。"
当下两人依依惜别,萧展如出了小楼,自随那几名矮人使者往西北方走去,出了精灵城后,便从一处小山下极隐蔽的入口下去,顺着地道来回转了不知多久,才渐渐看到了一点星火之光。顺着那光又往前走,眼前遂道便越走越开阔,最后呈现在萧展如眼前的,竟是另外一处洞天。那洞顶高百尺有余,东西长七百余里,南北宽五百余里地,其中又建着无数比他的身长还略矮些的平房,房舍间来回穿梭着许多矮壮丑怪的小人。那些小人相貌身材都与请他过来的这几个矮人相似,但衣着破旧得多,显然便是矮人中的平民百姓。
那六个矮人使者见到萧展如贪看他们的房屋百姓,也有些自豪之意,便替他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矮人的地下城,也是唯一一个完全不依靠人类的力量建起的城市。我们矮人族中所有的人都是能工巧匠,神使大人如果愿意留在这里的话,我们一定能为你们建一个比光明圣殿更华美精致的神殿。"
萧展如对地下城确实极感兴趣,他从前只知修鬼仙之道的门派居于地下,却不知活人也能生活在此地,因此多看了两眼,听那些矮人解释时也十分经心,边听边点头。听到最后一句时,却不肯就此答应,微笑着答道:"我们二人奉上天之命下临此世,不过是要将天道传于世人,哪能长留在此。再说,我们法力有限,知识浅薄,所讲的也不过是从神那里学到的毛皮,不足挂齿。"
他不过随口谦虚,那些矮人倒当真了,问道:"我们之前只听过那位神使大人讲那些新奇的魔法知识,的确从没听您讲过。您要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话,我们还是回布里林请那位神使再来讲吧。就算他知道的只是神所教的一点皮毛,也应该能让我们学到更多一些的知识。"
萧展如被他们这么一说,倒有些激起了好胜之心,对那几名使者微微一笑道:"这倒不必,我所知虽少,却也是你们此生难以得闻的大道。古人一字尚可为师,何况我自幼当道士,观气望形更是本行。你们不必多言,待到正式讲道时便知我的本事。"
那几人听他这么说,也觉着自己说的话可能有些重了,惹得他不大痛快,便转换话题,只顾讲他们矮人族的建筑、冶炼之法,还自豪地夸耀道:"我们矮人族制造的兵器和法杖也是全大陆最优秀的,神使大人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也能为您量身打造武器和饰品,保证连神看了也会赞不绝口的。"
萧展如见他们不再有轻视自己之意,便也缓了颊,顺着他们的话语附和了几句。又走了不多远,眼前的建筑便和方才所见的差了不少,虽仍旧十分矮小,却显得富丽堂皇,装饰繁复得多了。那六名矮人指着远处最为高大,装饰也最豪奢的一处房屋,叫萧展如观看:"神使阁下请看,那里就是我们的王所住的房子,请您进去见国王陛下吧。"
萧展如依言随他们进去,见那房中阵设非金即银,还镶着各种宝石和魔晶,光华耀目,真如贝阙珠宫一般。最里面有一处高台,台上坐着一个头戴金冠,衣着锦绣,浑身金装宝饰的矮人,便知是矮人之王,待那些矮人向国王介绍自己后,便上前一步,立起左掌,一甩拂尘说道:"萧展如见过国王陛下。"
国王忙忙从座上起来,下了阶梯来迎他,口中呵呵大笑,粗声道:"神使阁下来临,是我们矮人族的荣幸,请阁下到这里来坐。"说着便要来牵萧展如的手。萧展如比他快了一步,手反扣上那矮人王的脉门,防他猝然发难。那国王其实并无此意,对他的举动也全无芥蒂,高高兴兴地带他到了座位上,倒叫萧展如有些不好意思。谢了座后便坐到位上,问国王这次请他过来,是想让他在此讲些什么。
国王回到自己位上,仍是满面喜色,连声叫手下人端上美食美酒来招待萧展如。萧展如也不多让,酒到杯干,那国王和周围陪坐的矮人贵族都觉着这神使性格豪爽,十分对他们的脾气,更殷勤地劝他饮食。萧展如虽不动吃食,却一直饮酒相陪,但有人来劝便喝上一杯,直到将众人都喝倒了,独他一个人仍是精神奕奕,毫无困顿之态。众人都醉得不成样子,只好都退下去休息,国王便叫人在王宫内给他安排寝殿,先住上一宿,到明天有了精神再给众人讲道。
转过天来,又有矮人族中的男女来伺候萧展如起居,见他早已穿戴好了衣冠,只等着国王召见,便带他去见了国王。其时天色尚早,国王招待他见了群臣,便问他些从何处而来,为何要下临洛安达大陆之类的话。萧展如便按着说与多伦国王的那一套又说了一遍,说罢便问起那国王矮人族为何要住在地下,却不在外面寻个风景清优之处立国。
国王答道:"矮人族一直都是住在地下的,我们喜欢地下的环境,外面的人太多了,地方也太大,容易迷路。除了被那些人类和精灵他们请去帮忙制造武器和建筑宫殿外,我们还是宁愿住在清静的地下。"
萧展如心道:这地下城中的路来回环绕,楼梯交错,岂不是更容易迷路?至于说人多,外面人虽多,倒好在地方大,并不显拥挤,这地下城里的人比起地上也不少,只挤在这么个有限的地方,城中到处是手工作坊,周围还要留出畜牧之所,不是更挤?只是这话那些矮人必不爱听,他也就咽回肚子里去,反而附合道:
"人类居于地上,矮人住在地下,各依天性,也是法象天地,循道而行。上天赋予各族的天性就是'性',按照自己的天性生活就是'道',而我们来此传道,也不过是为了让更多人能了解上天的意志,并顺应他而行,哪有多么复杂的理论呢。上天对人们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做恶,要按照天地万物展示给你的的规律生活,如果用各种违背天性的规章禁锢人的行为,那样就是违背了天道,更不是神的真正意思。"
矮人们本以为他是神使,所讲的定然也和光明圣殿那些祭司、神官们差不多,不是叫他们交付更多金银好虔诚地供养神,就是要他们一族建立神殿之类供奉他之类。没想到他连提都不提供奉光明神的事,为人随和,说话又这么中听,令他们一下子肃然起敬,将那些话奉为圭璧。毕竟矮人一族生活在地下,并不仰赖光明神撒播下的光明,对神的崇信就比不上其他种族,平日供奉光明圣殿时总有些心疼。今日听神使都这么说了,那国王便下定决心,将送到圣殿的金银财宝再减少一些,反正这样才符合他的天性,定然也才是神真正的意志。
想通之后,他点了点头,向萧展如拱手谢道:"神使所讲的,我闻所未闻,真是世上最动听的话了,请您再给我们讲些神的真意,还有,能否给我们讲讲应该怎样敬奉神才最令神高兴呢?"萧展如本以为还需多说些风水之术才能叫那些矮人服膺自己,没想到他们对大道竟一听就信,便多讲了些天地运行之理。只是看这些小人不人不妖,并无成道之器,便也不肯多传大道,只告诉他,拜神时要诚心正意,自然能交通神明。自己若为善,不需求告神明便能降福于他们,自己若为恶,就算用再隆重的礼节祭祀神明,神也不会接受的。
他说的这些正是矮人国王想听的,那国王心里又自动把以后送往光明圣殿的供奉减去了三分。仔细算了算,自己这辈子恐怕就能省下不少金银珠宝,便对萧展如更加热情,又要留他住下,又要送他礼物,却被萧展如一一拒绝了,只好在送别他时流着眼泪说道:"神使大人,矮人族永远也不会忘记你的,从此以后,你们无论需要矮人为你们做什么,我们的族人都会尽心做到,而且绝不会向你们收取任何费用的!"
萧展如谢过他的热情款待,跟着使者出了地下城,便叫他们不必再送,自己乘上云施施然回到了精灵城,把这趟旅行所见所闻细细讲给林端穆听。林端穆光是听说地下有那么大一座城便十分讶异了,又听他讲了那些房子的建制,装饰的精美,更是赞叹不已。萧展如又细讲了那些矮人的行事,二人都觉着这矮人族十分豪爽,又肯听人劝,是难得的种族,若非生相怪异,不似人类,倒比这大陆上的人都强得多了。
神官
两人闲聊了两个时辰有余,萧展如才想起他袖中还有一个精灵。然而这个精灵留在哪里都是麻烦,他真恨不得就这么把他一辈子都装在袖子里。林端穆见他呆楞楞地盯着袖子半天没动,也才想起来那袖中原来装过一个人,便问了一句:"要不还是把他放出来吧,那些凡人都不愿被装在袖子里。就是要关也得找个屋子关人,袖子里总是不舒服。"
不放出来是他不舒服,放出来便该咱们俩不安心了。萧展如有点委屈地想,明明这个精灵先对他们不利,怎么如今一想到他不舒服,他们就良心不安呢?不过林端穆说的也是正理,把人笼在袖子里也不算是个事,怎么也得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关起来才好。反正此地离魔兽森林也不远,要不然把他放进洞府中,留些丹药让他养生续命?实在不行让一寸金他们帮忙盯着,料这一个精灵也闯不出他的守山大阵。
"师兄,我想起来了,咱们的洞府正好空着,倒不如让费尔南汀先住一阵子,等咱们与光明圣殿的争斗告一段落,有空管他时,再放他出来。"
"这样也好,我近日也觉着这么困住他也不是长久之计。放到那里也不见凡人,便不能坏咱们的事。再说那尔逊和肯迪就是见了独角兽之后才肯背弃光明圣殿,死心蹋地跟着咱们,你不如也带费尔南汀过去看看,也好让他知道光明圣殿的恶行,勿再为他们所惑。"
左右萧展如也没什么正事可干,便捎着费尔南汀同往魔兽森林。这回他倒是记得把费尔南汀放出来了,也解了他的哑穴,告诉了他这一行的目的,之后便不顾费尔南汀的极力反对,将他拉上飞剑,两人一同乘剑光飞行。因为精灵有些恐高症,他们飞得也低,一路上将将蹭着树冠从布里林飞入坦斯境内。
到了魔兽森林外围,两人齐齐看见有数名身着白袍的法师,正三两成群地凑在一起说话。费尔南汀被绑架多时,终于见到了希望,朝下方大喊起来:"救命,快救救我!"未及喊完,便被萧展如一指点了哑穴,挟持进了魔兽森林。萧展如极恨这些光明圣殿之人,见他们仍不死心,还要来祸害这森林,几乎克制不住,当场就要下去收拾他们。可费尔南汀这么一喊,倒提醒了他还有正事要办,就算要与他们一战,也得先将精灵安顿好,免得混战中伤到了他,因便先带着他回到了独角兽山谷里。
一进山谷,那群独角兽便呼朋引伴,都围了上来向萧展如行礼。萧展如于他们不仅是恩人,身上又有王者气息,不止独角兽,百兽见之都要下拜,因此那些独角兽都是低头拜伏于地,连头也不敢抬起。萧展如连忙叫它们起来,那些独角兽又将头点了三点,才按长幼之序次第起身。一寸金与他最为熟稔,便抢着问道:"主人,您终于又回来了。您的同伴怎么没一同回来?这个精灵又是谁,也和那两个老魔法师一样是您的弟子吗?"
萧展如点了点头,上前去抚摩了一寸金几下,向那群独角兽说道:"这名精灵是我们从前认识的人,如今与我们有些误会。我想请你们好好劝导他一下,叫他不要再轻信光明圣殿之人,更不要为他们所惑把我们当作恶人。"
一寸金眼中冒出精光来,踏前几部,挺起胸膛答道:"这个容易,主人,您不用担心,我只要花5分钟的时间就能让这个死脑筋的精灵开窍了。"
萧展如想了想,伸手洞府处一指,洞口便轰然打开,从洞口处落下一条软梯。弄好后,他便告诉费尔南汀:"那上面是我们从前的洞府,你可以在里面居住。至于饮食,我这里有一瓶辟谷丹,全都留给你,你饿了便吃一粒,记着,吃一粒可三日不食,不必吃得太勤。这独角兽之谷外有我们设下的法阵,你绕不出去,只住在这里即可。我知道你将我当作恶魔,不信我的话,但有一件事须要牢牢记住,就是在法阵中不可用魔法,否则心中便会生出幻像,诱便你不断放出魔法,直到筋疲力尽方止。我还有些事要料理,你留在此好自为之吧。"
说罢本待要走,却见费尔南汀只管呆呆地盯着眼前的独角兽,连瓶子递到手里也不接,便知他也和那两个徒弟一样,被这一大群独角兽吓傻了。萧展如见此,便将药瓶塞进了他怀里,又告诉一寸金,等这精灵清醒过来,便将自己方才说的转告于他,莫叫他在这谷中饿死,更不要让他擅自离开。一寸金满口答应,便用自己的尖角去触费尔南汀,好让他赶快清醒过来。萧展如便回到洞府中去,打开后山阵式,将其威力加了十分,好教费尔南汀闯不出谷去与人交通;又设下一道禁制,若那精灵真的起了杀害独角兽之心,在谷中弄出血腥气来,禁制便能打开,将精灵直接劈成灰烬。
都设好后,萧展如便离了洞府,看到山崖下精灵正盘坐在地上听独角兽教训,显得倒十分乖巧,便放下几分心,自出了魔兽森林,寻那群光明祭司和神官的晦气去了。
他偷偷潜到森林外面,也不曾现形,只在附近偷听众神官说话,想不到听他们说的那些话,倒比从前来捕捉独角兽的那群神官说的更加不堪。好歹原先那些人还知道独角兽是天生地长之物,是他们自己为了权欲熏心才来猎捕;而听这些人讲话,却公然说那些独角兽本都是光明神赐给圣殿的,八十年前却被他和林端穆劫走,藏在这魔兽森林里。这些人之来,正是奉了神的旨意,前来解救独角兽的。
萧展如听罢,冷笑两声,便知此事与当初那名大祭司脱不了干系,想来他们因失了独角兽,无法再欺骗世人,便编出了这么一段谎话,将脏水泼到他二人身上,好掩盖自己的无耻行径。他本打算下手将这些人教训一顿,要光明圣殿一个好看,此时听了他们的话,又觉得他们也不过是为人所欺,情有可原,倒不如想法子把这些人说动,收他们做了弟子,这样才正好报复光明圣殿那些无耻之举,也好教世人知道,光明圣殿无道,连他们自己的神官都背弃了他们。
想到这里,他便整理衣冠,在空中现出身形,又放出宝光瑞气护体,高呼一声:"慈悲!"底下众人正在商议进入魔兽森林之法,忽听到头上有人在上方高呼,便都抬起头来观看。萧展如此时才从空中徐徐降下,左手将拂尘往肩上一搭,右手掐了个法诀,立掌于胸前,问那些神官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围在这里?"
那些神官们都还年轻,没有一个活过八十岁的,自然也没人认识萧展如,见他从空中踏云而下,人又长得十分美貌,身上还放出雾气华光,便没把他往什么恶魔妖兽上想,都以为他与光明神有什么牵扯,一时只顾盯着他看。萧展如只得又咳嗽一声,好叫那些人醒过神来。那些神官中有个年长的反应快些,终于想到自己这么盯着人看有些失礼,便向他鞠了一躬,答道:"您好,我是光明圣殿的奉神祭司波曼,是光明神最虔诚的信徒。我们从没见过您这样的人,难道您是神派来赐与我们光明圣殿荣光的吗?"
萧展如见他如此殷勤小意,脸上便浮出了几分喜色,更显得容光照人。波曼看了,心中不禁一动,想到:若不是光明神,世上哪会有人长得这样美丽圣洁。我这回若能将神迎回光明圣殿,这个功劳一定会比找到独角兽还要大,到时候我一定能成为史上最有名的祭司。想到这里,他的神情也更加恭谨,单膝跪地对萧展如说道:"赞美光明神,大人,能否请您和我们一起去光明圣殿?那里才是神在世间的家园,我们会让您生活得如同在神的国度一样安宁舒适的。"周围的神官也终于回过神来,纷纷随他一起行礼,求萧展如回到光明圣殿。
这群神官既是自己主动把他当作了光明神,倒省了他不少劝说之功,当下便说道:"我早听说过光明圣殿,那里充满了世俗之气,想不到你们这些人倒与我知道的那些光明祭司不同,对神是真心敬爱的。我并不是光明神,而是被派到世间来传播神之真意的使者,你们不必如此小心,都请起来吧。"
众祭司和神官都感到自己被一个巨大的馅饼砸到了头上――就算遇到的不是光明神,只是神的使者,那也是人们梦寐以求的奇遇啊。波曼连忙小心翼翼地答道:"神使阁下实在太客气了,您是代表光明神来教化我们的,我们理当对您行这样的礼。不过,光明圣殿的人其实都是一样对神充满了敬意的,我们虽然是比其他人更虔诚一些,但他们也……嗯,如果您到了光明圣殿就能感受到了,他们其实也一直再努力涤清身上世俗的部分,以求成为合格的神职人员的。"
萧展如听着他这番明褒暗贬,打击其他同僚以抬高自己的话语,笑意几冲要掩饰不住,赶忙咳了一声,对众人说道:"我现在暂居于精灵城,你们若是有心敬重神,就随我到那里居住一阵,荡涤自己的心灵,并听我们讲解神的真意;若是自愿堕落,不愿皈正神的话,就还回到光明圣殿去吧。你们是神的侍从,怎么能游荡在俗世中?实在是有违神的教化。"
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波曼和那几名神官听得冷汗涔涔落下,他们在光明圣殿里争权夺势,甚至到各国敲诈勒索都习以为常。但他们这样做时都能被解释为"为了神的利益"、"遵从神之旨意"之类,如今被神使当面说成世俗、堕落,甚至神使还表现出了神已经抛弃光明圣殿,要在人间另立代言人的意思,他们怎么敢再申辩,怎么能再逆着神使的意思回到光明圣殿?众人连眼色都不必递,便全体老老实实地跟在萧展如身后,赌咒发誓要与邪恶的、堕落的光明圣殿划清界线。
一时之间,这些人从光明圣殿的忠诚属下摇身一变,竟都成了与光明圣殿誓不两立的仇人,对光明圣殿的恨意倒似比他们还强烈,一个个争先恐后地数落出了大祭司等人的无数罪状,唯恐说得不多不重,不能讨这位神使的欢心。萧展如听他们说得越来越夸张,连那些祭司偷偷剥下神像上的黄金去卖的事都说了出来,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便问他们:"这些可都是真的,你们亲眼见到了么?"
众人纷纷点头,咬牙切齿地说确有此事,那些不曾一道出来遇见萧展如的,恰巧都是些不遵敬神明的奸恶之徒,而他们众人正是最虔诚的信徒,所以才自请离开圣殿,到这里来解救神赐给世间的独角兽。
萧展如也懒得听他们胡说,便对众人说道:"独角兽在哪里不是你们可以妄猜的,你们以为神会眼看着他们宠爱的种族落入恶魔手里吗?独角兽早被人救走了,你们再找也是白费力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带你们先回布里林见过我的同伴吧。"
神官们都十分高兴,波曼因是众人之首,又与萧展如说得话比别人多些,心里便主动为他考虑,上前一步答话道:"我们一行的风系法师少了些,可能飞得会比较慢,神使大人要不要先带风系法师回去,让剩下走得慢的人走路去精灵城寻找您?"萧展如摇了摇头,并不答话,手指往地下一指,众人脚下便各升走一朵白云,升到半空时遍凑到一处,连成了整块云舟,运着众人同往布里林飞去。
投诚
众人乘着云舟飞行,均感十分神奇。平日他们飞行,都是靠着风系魔法师聚集风元素,利用风元素之力将人托到天上去,一名风系法师仅能带两人飞翔,飞行速度与高度也都有限,甚至比不上会飞翔的魔兽更为灵活方便。而萧展如以云朵承托众人,在云层上方飞翔,既快又高,且又十分平稳,比起风系法师的魔法直如天上地下。众人一路上只顾赞美光明神,时不时地恭维萧展如两句,未到傍晚,便已到了布里林城上方。
回到精灵城时,正赶上林端穆去工地看新道观建得如何,萧展如只好暂时将那十数名神官安置在小楼内等他回来。这些神官虽然在光明圣殿住了许久,平素也不少去各国面见国王,见多了豪奢气象,却也从未见过这样贝阙珠宫一般华美的小楼。众人自进了楼中,连坐都坐不住,只顾贪看各处装饰:天花板与墙壁上各镶着数颗拳头大小的明珠,熠熠生辉,照得满室生光;各处座椅都是由大块宝石削成,被珠光一照,也是光芒自射;室内梁柱都是散发着馥郁芬芳的香木刻成,都油成红色,装金嵌宝;空地上装着一人高有余的珊瑚树,也是流光溢彩――林端穆做这小楼时,原只有手掌般大,所费材料不多,但经他施法力变成了一般阁楼大小,室内所装的什物也随之大了许多,看着便都似世上没有的宝贝了。
那些神官边看边赞叹道:"赞美光明神,也只有神的使者才配拥有这么多珠宝,住在这么美丽的地方了。"这些人热热闹闹,萧展如心中却是揪然不乐。虽说这些人被他抓来,是削弱了光明圣殿的力量,可这些都是些反复小人,纵然得了再多,又有何用?今日他能给他们好处,这些人便偏帮于他,来日光明圣殿若比他们情势更强,这些人便还要再度投向光明圣殿。
他正烦恼着,林端穆恰好从外面回来,一眼就看到他若有所思地倚在门口一根柱子上,屋里还有许多身着白衣的神官在来回打量房内部置。林端穆身后还带着些精灵,见了这些白衣神官后都十分诧异,不知他们从何处而来,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布里林城。精灵城与地下城等地因是各族自治,族人们虽也都信仰光明神,城中却不设光明圣殿下属神殿,只是由各人自己祭神,平日再向光明圣殿送上些特产和金银之类,请他们代为供奉,故而平日在这城中极少见到白袍法师。乍见这些人,精灵们也都有些纳闷,不知这些人怎么会平白出现在此。
萧展如见他们回来,便走上前去告诉林端穆:"我今日去坦斯时,正巧在魔兽森林外围见了这些人,他们一听说我的身份,便要和我一同回来。我想他们既是有心皈正,便带他们一起回来了。端穆,你看这几个人应当怎样安置为好?"
那几名神官见萧展如和林端穆说话,便知他也是神之使者,都点头哈腰地向他问好。林端穆也向他们点了点头,心中估量了一下房间数目,便答道:"既然来了便留下吧,先让徒弟们打火做饭,留他们住上一夜,明日再安排这些人的去留。"说罢便吩咐跟在身边的精灵弟子安排这些神官的晚饭,饭后又略打听了些光明圣殿最近的做为,便让他们先去睡了。
两人晚上同处一室,萧展如便将自己心中顾虑说与林端穆听,林端穆白日见了那几人,也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大仁大义之辈,不过既然人都已经弄来了,总不能再给光明圣殿送回去,便安慰他道:"小人也有小人之用,何况咱们传道,重在教化众生,不计贤愚,当初在多伦收下的弟子也都非资质上佳者,你也不曾嫌弃过。这些人的人品其实不算太差,只不过都是光明圣殿出身,你才这般诸多挑剔,我说得可是?"
"这……唉,总是我看不过眼那些人的样子。"
"那还不容易。明天就给他们换了衣裳,不再穿着光明圣殿的衣裳不也就没什么看不过眼的了?明天先打发他们去多伦,叫那尔逊帮忙看着便是。这些人能弃暗投明,反对光明圣殿已是不易,你也不要一味地以出身分别人的好坏,更要看他们之后的行事。这些人既是光明圣殿出身,将来咱们到各国传教时,带着他们就更容易说服众人摆脱光明圣殿的控制,信奉咱们的教义。"
林端穆这些话句句在理,萧展如也没有再好的主意,诚如他所说,人都弄来了,怎能再给光明圣殿送回去?无论好不好也要留下,总能充当助力。天明后,萧展如仍如先前一般,带着众人乘云而上,直飞到提兰的三清宫中。见了那尔逊和肯迪,便将众人的来历对他们两个说了,叫他们也教育教育这些人,不需教得多么出色,只要如那位一直想投身到他们座下的领祭司一样就行。
那尔逊神情肃穆地收下了这十来个人,并向他们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两位神使座下的大弟子兼大魔导士。他本人在洛安达大陆早已声名卓著,林、萧二人最近虽攒了些名气,但其实还比不上自己这两名弟子,这些神官中不仅人人都听过那尔逊之名,其中有几个还见过他本人,这次听说他也是神使的弟子后,对自己的前途就更有了信心,学道的热情也是一路高涨,兴奋地跟着知客到下处安顿。
萧展如本以为这几个人安顿下来便即无事,又告诫了徒弟几句,叫他们不可因俗物繁忙妨害修行,便要离去。正在此时,门外知客通报,吉斯神殿的领祭司领着数名祭司和神官来求见他和林端穆。萧展如不知他们为何而来,便叫人先将他迎入花厅,又吩咐那尔逊管好新来的众人,自己则带着肯迪到厅中去见他们。
领祭司一见到萧展如便拜倒在地,众神官也都随着他行礼,萧展如便叫众人起身,问他们有何事要来见他。领祭司刚回到座位上,听了他这番问话便又站了起来,脸上流露出混杂着恼怒、不屑、嫉恨等各种神色,恨声说道:"神使大人不知,光明圣殿一点都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他们竟然把多伦当作自己的所有物一般,任意派人来吉斯神殿担任领祭司之位,还诬指我对光明神不尽心,要我到光明圣殿去请罪。"
"哦?"萧展如眉头一挑,没想到光明圣殿忍了这么多年,终于忍不住了,趁他们到外国传道时将自己的势力伸入多伦。不过如今他们已没什么把柄留在外间,倒不怕与光明圣殿对抗――如今他们占着神使的身份,光明圣殿也不敢公然反抗他们,就算是想把他们打成恶魔,在没有证据之前也不敢轻举妄动。如今光明圣殿派了新的祭司来,不过是想徐徐图之,先弄清他们的底细罢了。却不知若那个新祭司也像眼前这位领祭司一样倒向了他们,那光明圣殿又当如何?
他正想着,下头领祭司早已坐不住。他来此是为了让萧展如替他撑腰,想不到萧展如并不为他的话语所动,仍是若无其事地坐在位上,倒叫他沉不住气了。领祭司双腿站起,往前行了几步,语气十分坚定地说道:"神使阁下,我们已经无法忍受光明圣殿的无礼和他们对您的不敬了。所以我们几人打算从今天起离开光明神殿,到您的三清宫中做一名普通弟子,不,哪怕只能在这里做些粗活我们也心甘情愿,只希望您能够收容我们!"
萧展如笑道:"你们是真有此意呢,还是只为一时与光明圣殿那些头领赌气?你在光明圣殿的地位也不低了,他们又怎么会说废就废了你。只要你回到光明圣殿,将我们的一切情况都告诉那些祭司,他们恐怕不会降你的位,还会让你留在圣殿中担任更重要的任务呢。"
领祭司听后,满脸伤心激愤之色,对萧展如哭诉道:"神使怎么能这样说我。我绝不是那样无耻的人,我们都已经看透了那些光明圣殿的伪信徒的本来面目,决定和他们一刀两断,绝不会再与他们同流合污。只有您才是我们衷心追随的对象,我们绝不会背叛您,更不会把你们的任何情况透露给光明圣殿的人听。若您不相信,我愿意起誓,如果我欺骗神使,做出了背叛行为,就让我的灵魂永远不得安宁!"
他说得声泪俱下,十分诚恳,萧展如听了心下也有几分相信他,便悄悄问肯迪,他说的这些可不可靠。肯迪便附在他耳边低声答道:"咱们在多伦立教已经十年多了,这些神官一直没有详细地向光明圣殿报告,他们一直得不到准确消息,又碍着师父的身份和多伦的国力,不敢公然调查。到现在师父们又往外国传道,影响越来越大,光明圣殿已经实在是坐不住了,又想下手,只是顾及你们,才先将这几名祭司撤职,打算叫他们回去探问师父的情况,再借新神官试探一下咱们的态度。"
"原来如此,难为你知道得这么清楚。不过你们平日也与那些神官之类的没有什么来往,怎么竟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们平日出入宫廷,消息自然灵通,师父们一心传道,对这些事不大上心,我们做弟子的当然要为师父分忧,替你们把这种小事处理好了。"肯迪自信地一笑,那张平时看起来十分憨厚的脸上竟透出了几分睿智:"那些光明圣殿的人常借着各种国王会议、贵族会议干政,又在各国兴建神殿与王室争权,不只多伦,各国早已对他们有意见,但他们凭借着神的仆人的身份,无人敢与他们对抗。如今因师父在多伦,国王陛下就能与光明圣殿公然抗衡,不怕他们以神的名义相压,再加上吉斯神殿一直按着你们的意思对光明圣殿隐瞒消息,咱们这些年传道才会这么顺利。"
金丹
肯迪难得在师父面前表现了一回他的睿智和能干,可惜说得过于复杂,萧展如听了半天,也没听太懂,干脆也不再多考虑此事,指着地下的众人问他:"不说这些无用的东西,依你之见,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这边肯迪正说得高兴,却被他一句话打断了思路,看了那几位光明神殿出身的人有一会儿,方才答道:"还是把他们留下吧,你连光明圣殿出来的人都弄来住下了,这些人都是知根知底的,留下来时总比那些人强些。"
萧展如一想到那些人,顿觉吉斯神殿出来的这几位祭司虽说也一样是身着白袍,看着却讨喜得多,便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便把他们留下来吧,至于住处便由你们安排。光明圣殿那些人新来,还没有衣服鞋袜,也替他们备下,不要让他们有借口回去。你再好好看看,若这些人真有诚意,便叫他们与那几人多多接触,好替咱们劝导那些人。"
肯迪点头答道:"这点小事不需师父吩咐,弟子自有安排。对了,师父这次回来是长住,还是只为送那些人过来?我想这些人既然投奔咱们来了,那新任的领祭司必定要上门拜会你们一回,不如您暂且留下,与他相见一回,看看能否安抚住他,叫他与咱们一心。"
"见总是要见的,待我先回去告诉端穆一声再回来吧。"他们正向外传道,若大本营中不稳,在外行动便要遭掣肘,不先安内怎行。说着话他便站起身来,对还等在一旁的前领祭司诺尔一行致意道:"各位能留在敝观中,我们不胜荣幸,不过我目前还有要事在身,不能久留,只好由肯迪待为招待,还请各位勿嫌我等简慢。"
"不会的,能受到肯迪大魔导师的招待已经是我们的荣幸,更何况今天能得到神使阁下的首肯成为您这三清宫中的一员。阁下如果有事的话请先去吧,不必在意我们。"诺尔也是个识趣之人,与萧展如道了别,便专心和肯迪商量起他们众人留下后的安排了。
回到精灵城后,萧展如便将光明神殿换了新祭司之事告诉了林端穆,并将自己心中顾虑说了出来,意思是要回去坐镇提兰,以免光明神殿从暗中下手,与他们争夺信徒。这种小事怎么着都行,林端穆也不拦他,只提醒了一句:万事先和徒弟们商量,不可鲁莽。又将自己用精灵城中药草炼成的丹药拿了出来,叫萧展如尝一颗试试,看效果如何。
萧展如便就着他的手一口吃了下去,未知其有什么功效,先尝着味道极清香,入口后便在舌下化作一股汁液,顺着喉头滑入胃中。那药一咽下去,萧展如便觉一股暖流上透十二重楼,自尾闾至百会皆有阳气透出,过了一会儿,那阳中又自生阴,自外透内,阴阳互补,不一时上丹田处便炼出己土来。过了三刻钟左右,体内丹鼎中又觉退火进符,阴生阳减,渐渐清凉。
想不到只吃了这么一颗丹药,体中不消运转,单凭那药力便能筹基炼己。这在他们前世修道时可是连想也不曾想到的好事,萧展如大喜,忙问林端穆这药是如何炼成的。林端穆微微一笑,气定神闲,摆起一副高人架势答道:"这也是本仙长多年心血,不传之秘。你要真想知道,总也要拿些什么来交换吧?"萧展如一步跨坐到他身上,马马虎虎地在他脸上蹭了一下,便催促道:"快说吧,这还卖什么关子。你再吊着,我呆会儿可不想问了。"
林端穆摸了摸脸,有些不满,自己在他唇上吻了一下,才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道:"你知道精灵族有个长老树,是那些精灵出生之地,我偷偷地将那树皮撕下了一块,本想试试它有什么功用,不想那树皮下流出汁水来,我便接了一小杯。我后来尝了尝那汁水,其中竟含生生之力,便试着用它合了铅汞及有地、水、风、火四象之力的药草炼丹,不想炼出来竟有此奇效。不过那颗树是精灵族的族中重宝,汁水难得,我这总共才炼了十粒丹药,咱们俩各吃了一颗,还有八颗,你都给那尔逊和肯迪带回去吧。"
萧展如也觉着这药十分难得,那两名爱徒修行至今也没见什么大成就,有这几粒丹药,倒正好替他们铸基。若二人能早日凝丹,他们也好想法子助这两个老徒弟兵解,换一副颤赋更为纯粹的肉体,日后修行进境也不至似现在这般缓慢了。因便说道:"他们两个若知道此事,正不知该怎么谢你了。将来若真能有造化,也不枉你为他们费了这许多心机。"
林端穆答道:"正是为了让他们早日有些成就。毕竟咱们传道若能成功,便有亿万功德加身,一但功行圆满,便是脱俗世,返洞天之时。到时候,他们二人没了师父,修行比现在就更艰难,就算想兵解转世,没人帮衬也是千难万险。须得趁着咱们还在时替他们铸好道基,换好肉身,将来成道时才能放心得下他们。"
两人都想着将来功行圆满,返归洞天时的种种情状,心中极为欢喜,只恨得此时便离了这片奇怪的大陆,去往三岛十洲各处仙山洞府。待醒过神来见到周围房宇陈设,却又想到一时离不得此处,不免转喜回愁,两相对望,都是一般沮丧。不过如今比起他们刚自海外归来时,总多了几分念想,不至如当初一般全无希望。
林端穆见萧展如不乐,便与他十指交扣,安慰他道:"传道之事虽说难,便总不过百十年间便有结果。咱们来此世上已近百年,就算将来再须百年光阴也算不得什么,不必过于着急了。"萧展如点头称是,想到如今还有光明圣殿步步相逼,传道一事也只是初见成效,实在没功夫想其他的事,便也打起精神道:"咱们现在只是还有些俗务挂心,所以心思不如从前澄澈,但传道之事一了,自然身无挂碍,登仙入圣。"说着,便将头靠在林端穆颈间,低低叹道:"只是……若这事能早日了解,咱们能早些回去就好了。我也不图天仙之位,只求能重返本门便可。"
两人靠在一处紧紧相拥,过了不知多久,萧展如才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湿痕,对林端穆说道:"端穆,我先回去了,徒弟们还等着呢。"林端穆也不答话,只默默地点了点头,松开手让他下去,又替他将衣服上的褶皱拉平,头上发冠正好,才挽着他的胳膊,将他送到门外,叮嘱道:"回去后万事小心,若有事要我回去,便点起信香叫我。我这回要一路往光明圣殿处传教,还要去往龙族得到他们的支持,便先不回去了。你在家中遇事只管和徒弟们商量,若和光明神殿那些人起了冲突,便直接杀了他们,不要留下后患,不可因一时心慈,给自己找来麻烦。"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萧展如都一一答应了,又叫他自己出门在外要小心在意,与龙族交涉时若出了问题千万要叫他帮忙抗敌,不可托大等等。这两人互相教训了许久,见天色晚了,方才告一段落。萧展如便趁晚霞未退回了多伦,林端穆则仍留在小楼中研究精灵城中花草树木的药性。
回到提兰后,萧展如便先把药拿去给徒弟们吃了。其时正巧是半夜时分,两人各吃了一颗药后,便盘膝打坐,存神炼气,过了一个半时辰,正好运了一个小周天,睁开眼后,都是惊喜不已。
"师……师父,您看,我,我结丹了!"肯迪颤巍巍地叫道。
"哦?"萧展如立时将内力送入他体内,探查鼎炉中情形,果然见到鼎炉中转着一根黄芽,只是刚刚成形之故,显得十分娇嫩。"想不到这药的效果这么好,刚只运转了个小周天,却和运转大周天的结果相似……不过,这也是你数十年来苦行的结果,不然单只吃了这一颗药,也难结丹。以后仍要好好运功,注意火候,等阴汞剥尽,金丹才算结成。待正式成丹之后,我再与你一粒这药,助你炼成元婴。"
"是,师父,我一定加倍努力!"肯迪正激动着,那尔逊也抢着叫道:"师父,我也结成了,我丹田中也生出黄芽了!"萧展如闻言,也如先前一般去探了那尔逊的上丹田,果然见其中有黄芽初生之象。两个徒弟进境都是这样快,叫萧展如喜不自胜,对他们说道:"你们功行进境不慢,日后也要好好炼功,不可为俗务耽搁了修行。再过几十年,只怕你二人便能退尽阴符,筑成金丹,到时我们再想法替你们兵解转过一世,再从头修炼了百十年,纵然不能成就天仙,但散仙位份实如探囊取物耳。"
两个老徒弟如今得了活了百十来岁也未觉衰老,法力又强了不少,本以为这样就已是极好了,没想到还有结成黄芽的一天。两人学道日久,均知照此修行,将来终可结成神丹,像他们这两位师父一样长生不老,又听到萧展如亲口保证他们能成散仙,心中更是感激不已,双双跪下向萧展如叩首,谢他赠丹之恩。
萧展如本来见了徒弟们有所成就便十分高兴,见他们向自己下拜,忙扶起二人道:"你们不必行此虚礼,将来有了成就便是对师父的回报了。这药炼制不易,我手中也只有几粒,将来到了你们行功关键之处服下,便可事半功倍,助你们早成神丹。"那尔逊和肯迪起了身,都向萧展如保证将来一定好好炼功,早出成就,不辜负两位师父厚恩。
杀机
吉斯神殿那位新任的领祭司倒是沉得住气,对诺尔带着数名祭司和神官出走之事置若罔闻,丝毫没有向三清宫要人之意。他不来找茬,萧展如也不愿去理他,一时之间,提兰倒是风平浪静,和往日并无区别。只是最近吉斯神殿讲道的日子增加了不少,每次布道时那位新任的祭司总会细细讲起神族的掌故,将光明神一族上下的名份反复讲了不知多少遍,话里话外暗示萧展如所说与自古以来流传的神族教义不同。
萧展如这边也按兵不动,仍是三日一开讲,在道经之外,又多讲解了些点穴按摩之法,有时讲到妙处也会落下天花,从形式上仍是压了那边一筹。这十余年来,提兰的人也都听惯了他们所讲,就连吉斯神殿的诸祭司也多是从三清宫现学现卖,倒把自己一直应当讲的东西撂下了,故而林、萧二人的说法在此地更为流行。那位新任领祭司的讲道因不合他们这一方的教义,讲得又枯燥了些,其实没什么人爱听,去的多数也只是为了免费接受圣光治愈术的照耀而已。
那位新祭司讲了两个多月,在提兰连一丝浪花也没激起来,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要登门求见萧展如。此时三清宫早已立下数重宫规,威严肃穆,比二人刚建宫时不可同日而语,这位祭司入门时自然也不如从前那些上门投身之人方便。兼着林、萧二人一向对光明圣殿多有轻视的言语,观中知客对这位新从光明圣殿派来的领祭司也没甚敬重之意,待他的态度远不及平日待那些香客和投身来的弟子。
也亏领祭司的脾气好,对那位知客好声好气地通报了自己的来历,甚至还知情识趣地奉上了十几枚金币作为开路费,知客的脸色才缓和了些,将他留在门房等待,自己进去通报萧展如。
"师父,吉斯神殿的新任领祭司达玛想见您,我让他留在门房等候了,不知您什么时候有时间见他?"
"他可是一个人来,还是带了人来?"
"是一个人来的,他说是久闻您和师伯的大名,一直想来拜见您,只是前些日子神殿内事务繁忙,□乏术,直拖到今天才能来此,希望您能拨冗相见。"
萧展如也知终究有见那位领祭司的一日,也不再多问,点了点头便叫知客放人进来。知客打了个躬,慢慢退了出去,回到门房便叫达玛祭司与他同进宫去。
达玛早在外面观察过三清宫不知多少回,也曾派人在暗地探查过这宫中的布局装饰,但今日亲身到此,才发觉过去单凭探听得来的印象是多么的单薄和不完整。这座神殿内的布置不仅精美,而且其制式都是他闻所未闻,甚至连想也难于想象的。若说这两位神使是假冒的,那他们对神的一切知识也都应当符合自古以来流传的各种传闻和历史,但眼前宫中供奉的这几位神明不仅长相、衣着与世人所知全不相符,就连名字也是极为怪异,他甚至不能正确地发出这种声音来。
此外,神殿中各处还挂着牌子,上写着各个大殿的名字;门前和殿中柱子上也挂着长长的木牌,其上题着名为"对联"的话,据说也是神族的习惯……这一切都看得达玛眼花缭乱,再加上身边那位知客的讲解,让他生出了一种自己已不在人世间之感。到三清宫之前那种坚定的信心被一路所见的景色不断消磨着,到了进入那位神使所住的"方丈"之前,他已经觉得自己像一个不小心闯入神的世界的普通人,而不是在神在世间的代言人了。
"眼前就是我的师父,啊,就是神使所居住的'方丈'了,请领祭司大人整理一下仪容再进去觐见神使吧。"
知客的声音中甚至带了点冷冷的不屑,然而这种仅属于凡人的负面感情恰好唤醒了领祭司的神智,让他能够重新运转大脑,而不再一味沉浸于这种非人间的景致中,几乎忘却自己的身份和来意。他重新紧了紧衣领,又查看了长袍上是否蹭上灰尘,对知客谢道:"多谢你的提醒,我想我的衣装没什么不足的地方了,希望你能尽快带我去见神使大人。"
两人一道进了方丈,萧展如正坐在蒲团上等他,见人来了,便向知客微微一笑道:"你先去替客人端一杯茶来,这里由我来料理就好。"待知客退下才招呼起达玛来:"听说阁下是吉斯神殿新任的领祭司,初次见面,却不知阁下有何要事相见?"
达玛急忙行了一礼,答道:"我刚刚受大祭司之命来到提兰整顿神殿,因为事务繁忙,一直没能来拜会神使阁下,十分失礼。今日来到这里,一是为了谒见神使阁下,聆听您的教导,还有一件事就是想请您把吉斯神殿的叛徒诺尔等人交还给我。我受圣殿之命,要把这几个懈怠职务、不修敬神的祭司押解回光明圣殿。"
一番话说完,知客早已将两杯清茶奉上。萧展如自己边喝水边看着达玛,也不接他的话,看得他讪讪地也不知说些什么,接过茶来一口灌了下去,和萧展如无言对坐着。又过了一会儿,茶水也喝了不少,萧展如仍是一言不发,达玛只觉心中压力越来越大,不得不先开口缓和一下当前的气氛:"神使阁下,不知您什么时候才能将诺尔他们几个祭司和神官交给我们光明圣殿呢?我听说他们最近进入了三清宫,像这样的人,如果不严惩的话,是对光明神的不敬,也会对神使您的声名有所影响。"
"哦,我怎么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罪责应当被惩处?这里是供奉神的所在,光明圣殿也是供奉神的所在,依你之意,那光明圣殿的旨意就是神的真义,我这三清宫中的神使其实是假冒的了?"萧展如近年来惯常用这个神使身份拿捏人,张口就摆出身份来堵住达玛,反正没人能举出他们不是光明神使的明证,他现在这身份可用得方便得很。
达玛当然是不能当面说他是假的神使,但带诺尔等人回光明圣殿审查是大祭司的严令。他这个事务祭司被下派到吉斯神殿来,除了监视这两名神使外,最重要的使命也就是这一条了。萧展如虽然拿出神使的身份来压他,但大祭司的严命更不是他能违背的,达玛略考虑了一会儿,便十分恭谨地答道:"神使阁下说笑了,在下是不敢怀疑光明神的使者的,但是您也知道,光明圣殿是神在世间的代言人,必须要认真考核所有下属成员的品性,以免他们倚仗着侍奉神的身份做出有损神名的事情。诺尔等人在身为祭司期间做出了许多骇人听闻的恶行,圣殿察知后立刻想要将他们按照神赐下的法律制裁。没想到这些无耻之徒竟然欺骗了您,想利用您的庇护逃避责罚,这样险恶的居心,这样可恨的行为,实在是太悚人听闻了。所以,我今天来,是为了向您揭穿他们的真面目,将他们带回圣殿加以严惩,向全大陆显示神的明智与威严。"
萧展如听得十分无聊,却还顾着面子,硬挺着坐在那里听了许久,好容易等到他闭上嘴,便十分和蔼地道:"你说得很好,你的来意我也清楚了。但是我自幼聆听神的教诲,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有教无类',凡是有心向善的人,我们都要给他机会。你只管回吉斯神殿,不必理会光明圣殿的这道命令,神绝不会因为你说的这点小事就要惩罚信奉他的人,否则怎么能体现神的仁慈宽和呢?"
"可是,我受光明圣殿的命令……"达玛本以为萧展如不论是不是神使,总不能公然违抗光明圣殿的命令,不想他真能不交人,还说得振振有辞,仿佛他真是光明神的化身似的。然而他也不能就此放弃,张口又要劝说,一句话没再说完,便被萧展如打断:"我知道你是奉光明圣殿之命而来,可那光明圣殿之命又不是光明神亲口传下的,你愿意尊奉我自然管不着,但我却没必要听从。你以为凭着光明圣殿的名头便能压制我,这却是休想了。"
达玛楞了一下,脑子里飞快地转过几个念头,又开口劝道:"神使阁下,我听说您是为了传播神的真义才来到洛安达大陆的,那您为什么不到光明圣殿去向大祭司先说明神的旨意呢?圣殿一定会以最快速度将您的真义传播到各国的,比你们现在这种传道的方式更快捷,也更省力得多啊。"说到这里,他胸中又充满了力量,仿佛整个光明圣殿此时就站在他身后:"您这样建立神殿,传播与光明圣殿迥异的福音,这样其实对光明圣殿形象的损伤很大,也容易让人对您身份的真实性和正统性产生怀疑。大祭司在我来之前就授意过我,请您到光明圣殿一行……"
萧展如一挥手打断了他的话头,冷笑了两声,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是因为我们不受光明圣殿的摆布,你的主子们按捺不住,要想办法除去我们,好维持你们光明圣殿在这里的权威罢了。不过,这也要看你们的本事,若有能为与我们做对就算是光明神庇护你们;若是自招灾祸,将来也不要怨天尤人。"
听到这番□裸的威胁,达玛的脸色都变了,咽了咽口水才接口道:"您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打算把光明圣殿看作敌人吗?那么,你的意思是,你们并不是光明神的使者,而是与光明神为敌的恶魔派来动摇人们的信仰的……你要知道,光明神是不可亵渎的,你们会受到神的惩罚的!"
听到达玛的语气由敬意生出了敌意,最后渐渐生出了杀意,萧展如的眼也微微眯了起来,逼视着达玛,声音却一如既往地平静:"你说我是光明神的敌人?难道你是光明神本人,还是也像我们一样生活在神的国度,一直受到神的教诲?你应当感激神的仁慈宽厚,我所尊奉的是神真正的教义,不会像你们光明圣殿一样随意把别人定为恶魔,否则你现在就要接受神的惩处了。"
说这话时,他不期然又想起八十年前,被光明圣殿呼为恶魔,被世人追杀,最后甚至现出原形的屈辱,心中不免生出了些杀机,顿了一顿,又说道:"趁我还不愿为你的不敬发怒,赶快离开这里。我来到这片大陆不仅为了专播神的福音,也是为了清除那些假借神的名义在大陆上作威作福之人,违背神的真义之人。你要与光明圣殿继续同流合污也好,要弃暗投明依附于我们也好,都由你自己考虑。只是千万小心,不要以为光明圣殿人多势众怎地,须知多行不义必自毙,到了积恶难赎之日便无人能再救你们了。"
他自己说得痛快了,也不管达玛反应如何,直接叫弟子将他清出三清宫,又吩咐众人不许与他私下递话。他也知自己这回恶了达玛,光明圣殿必定要想出许多招术来与他为难,便清点起自己手中现有的法宝飞剑,打算与他们做过一场。萧展如心道:任他燎原火,自有倒海水,虽是出家人当以慈悲为怀,但对敌人本也不该手软。那些人若实在做得过了,不过也就和当初一样杀上光明圣殿,将那些祭司等人都除去便了。
反正他也不是头次去闯那圣殿,早已有了经验,倒不难找到他们众人的所在。纵然找不到那光明圣殿,也只消用移山填海之法将那座缔提山脉扔到海外,便能彻底解决这祸患。到时候便将那些人或打或杀,干脆不留他们在这世上,左右各国上下都有供奉光明神的神殿,就算少了这个圣殿,那些光明神想必也缺不了香火。
斗法
萧展如虽然打定了主意要除去那些人,但佳兵不祥,他一个修道人无故去人家殿里杀人总是不好,于是心思转了几回,还是淡定了起来,仍在观中讲道授徒,也没去找林端穆说过此事。众徒弟都知道那位新任领祭司触努了他,怕他真的发怒,提心吊胆地过了几天,见他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并无深究之意,渐渐也把担心之意都放慢了。观中上下仍是风平浪静,仿佛从未有过那位领祭司冲撞之事。
然而一片平静当中,三清宫确是还有一处地方与平日不同了,便是方丈左近常有些飞行类魔兽落下。自这些来来往往的魔兽口中,萧展如也得到了光明圣殿诸人的行踪――那位达玛祭司自离了三清宫后,立即遣人将这次会晤的详情上报了光明圣殿,对方也在最短时间内派出了多名高级祭司前来多伦支援于他。那些人到多伦已有两日,仍是按兵不动,萧展如听那些魔兽通报,说他们日日关在殿中商议不知什么秘谋,想必发难之日也渐近了。
萧展如数十年前与光明圣殿曾有一战,也不知这八十年间他们是否有所进步,或是仍和当初一般不堪一击。不过他如今也有了众多法宝傍身,身后又有无数弟子,早非吴下阿蒙,正好借这些人试一试他自己的本事有多少长进。
光明圣殿将有所动作之事,他只告诉了那尔逊和肯迪两个心腹弟子,并未多说与别人,两人听罢,都说此事并非可以瞒得下的,但告诉弟子们时也要有些技巧,千万不要把他们两人是光明圣殿的老对头一事捅出去。萧展如听这话听得耳朵都生了茧子,不耐烦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儿,吃过他们那么多亏也不知长进。你们别说这些废话,先与我出个主意,该怎样向观中众人说明那些人来挑衅之事。"
那尔逊最近老实听他教训的时候多,得机会再教训师父的时候少,好容易逮着一次,正要说个痛快,却被他抢白了一句,满腹的箴言都说不出口,只好先认真思考如何向众人解释这回与光明圣殿的斗争。思虑许久,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借口,就是那几位新从吉斯神殿投诚来的祭司。"我想大概可以说,光明圣殿这回来找咱们的麻烦是因诺尔他们背叛原主前来投诚之事。这本来就是那位新祭司求见您时所提出的理由,光明圣殿应当也不会驳斥,而且这样说,新来的那些人就会更加紧密地依附于我们,不可能再生出二心来。"
"这么说倒也可以。反正那些人满腹歪门邪道,皆是不可理喻之人,我素不擅这等阴谋诡计,到时他们若放出什么流言,还要靠你们二人多多参谋,代我处置。若是他们文的不成要与咱们动武,到那时候你们就只管将事情全交与我,我一人就算单挑他们全圣殿之人也不在话下。"萧展如倒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这两个徒弟都比他们坏得多,遇到这种事有人能代他出头自然是最好不过,便安心放手由他们筹备。
那尔逊和肯迪不久便在观中放出流言,甚至宫中也知道了新任的领祭司为了争权夺势而对神使不敬之事。诺尔不到一日间就去见了萧展如三次,求他不要听达玛等人胡言乱语,怀疑他们对神的虔诚。萧展如背地里将此事当作笑话说与两位徒弟听,可惜能笑得起来的只有他一个人,那尔逊和肯迪心中都对即将来临的考验充满忧虑,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
又过了数日,那尔逊和肯迪自宫中迎来了一位传令官,说是光明圣殿听说了两位神使降临到多伦,新派了几位祭司来到提兰,想借此机会向他们求教,订于三日后举办一场辨论会,想与神使大人一同讨论神的教义和神洒布于人间的福音。那位传令官说得天花乱坠,那尔逊和肯迪两位又怕他听不懂,频频插话,萧展如便懒懒地坐在椅子上听着,直到三人都就说话了才道:"不就是他们要与我斗法么,这事好办,你们去问清他们要怎么比。文来文对,武来武对,他们人多,咱们这里人也不少。"
他一句话便了了事,别人却都忙了好几天,那尔逊和肯迪在细务上全权处理,最终与达玛定下十日后在王都中心广场上各自举办祭礼,并在祭礼后比赛讲道,最后则是关于神学典籍内容的辩论。
别的好说,那辩论会他们却难有胜场。光明圣殿两万年来专研各种神学典籍,萧展如自不必说,那尔逊和肯迪对神学的了解也只是泛泛,而新投奔他们的那两批祭司和神官也是一样没用,刚只听说了要与那几位光明圣殿空降来的祭司辩论,就都变了脸色,连说不肯。那尔逊和肯迪烦恼不已,问萧展如是否要把林端穆也请回来,大家一起商议个章程,好应对这次比试。
萧展如知道林端穆正在外国传道,若□回来,只怕当地信徒之心一时便会不稳,又被光明神殿趁势说服。故此,他说什么也不肯将此事通知林端穆。但那尔逊他们说的也是实情,若说辩论神学典籍全观里也没人能是那些神官的对手。萧展如细思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对两位还在发愁的徒弟说道:"他们不是比赛辩论神学典籍么,我们印下的《道德经》等经书也是神学典籍,他们现在还拿我当神使供着,便该和咱们辩论那其中的理论。何必舍己就人,他们要辩论就辩我们刊印的经典,若是不肯那就叫他们主动认输算了。"
那尔逊和肯迪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萧展如这一说法可行不可行。毕竟两万年来,无论是哪里的神官辩论,用的都是光明圣殿刊发的那几本典籍,从未论及其他内容,他们也没把握萧展如提出的这种方法能否被人接受。
萧展如见两人楞在那里,心里也暗自好笑,对他们说道:"你们怎么这么老实,人家说要怎么比就按着他们擅长的方式比?便是比讲经布道,我也自有比法,你们只管告诉他们,我自幼受修持,见惯了神的比试方法,不习惯凡人那种看不出好歹的比法。他们要比什么,我就和他们比什么,但是比试的方法却要由我定下,他们若能比得了便比,比不了就干脆认输算了。"
肯迪一见他那种满不在乎的样子就觉得心里打鼓,忍不住问道:"不就是比颂神、讲道和辩论,还有什么比法?"
萧展如问道:"那些人平时颂神不就是叫一班人唱唱曲子,弹弹琴;那讲道不就是一个人站在高台上,讲些神在世间的光荣事迹;辩论是怎样辩我虽没见过,但听你们的意思,那不也就是一群人指着书上的一句话谈自己理解和阐释?这些都是极平常之事,我年少时也常做,这么比,比个一百年也见不到什么。我道门自有功夫,可将这平凡的比法化作不凡,你们只要激得他们能按我的法子比,到那日,我自然能叫光明圣殿那些人当场栽个跟头,也好叫百姓们一同看场好戏。你们且附耳过来。"
那尔逊和肯迪便听话地把两只耳朵凑了过去,听萧展如讲他那些比试之法。都有听完之后,二人脸上双双生出喜色,笑道:"只怕他们知道自己不成,不肯答应,若是真按师父这种比法,当然是咱们赢定了!"
三人商议罢了,便由那尔逊和肯迪去向吉斯神殿下战书,约定比试方法。两人存了坏心,并未说出萧展如的比法是什么,只说到时候由他们这方准备讲道和辩论的场所,领祭司这边若是害怕了就自动认输,以免到时候输得太难看,倒失了他在光明圣殿前的脸面。
达玛就算本来有些退却之心,被他们冷嘲热讽地一激,也就咬紧牙关答应了,回去和圣殿派来的各位祭司一说此事,众人也都做好了各种准备,甚至从圣殿那里运来了几支光系魔杖,以备不时之需。
到了辩论会当日,按照洛安达大陆的习俗,需要先进行祭祀典礼,让众神知道他们的辩论,并为他们做出最公正的裁断。因为是在广场上举行,他们无法在神前祭祀,只能凭祭司本人的魔力和诚心感动神。
光明圣殿一方由领祭司达玛主祀,在虔诚地向着神在天上所居的方位跪拜并祝祷后,达玛面带最能激励人心的笑容对广场上的众人说道:"光明神已经听到了我的祈祷,也吃喝了我诚心备上的圣饼和圣水,他们会在天上监看我们的辨论,并借众人之口给予这场比赛最公正的裁断。现在,请光明神虔诚的信徒们来分吃神的余馔吧。"说着缓缓步下了祭坛,由侍奉于一旁的神官们将面饼撕成小块分给众人,酒则盛在瓶子里,由众人按身份每人喝一口后传递下去。
反观三清宫一边却不讲这些虚礼,由那尔逊代萧展如祭祀。他今日按高功的身份刻意打扮,一身大红道袍,带莲花冠,着高底皂靴,看着与三清宫中神像一般无二,甫一出场就迎来了一片惊叫。他先是叫人摆好香案,借起了三牲礼果,又插起一炉线香,在案前焚香礼拜,最后又在香烟缭绕之中舞起了木剑,烧了符纸,才算是祭奠已毕,唤人上来撤下三牲果品,叫门人散与众人吃。
他这番工夫下得比吉斯神殿又深了不知多少,光那场舞剑的姿势就练了半夜;所焚的香也是国王从前赐下,又经萧展如加了几味药材炼制,气味芬芳出众;而三牲都是按着萧展如前世听说的烧烤之法,加了无数香料腌制,又架在炉上边烤边涂油,抬出来便香飘十里,就在那尔逊做法时已有不少人翘首以待,一心在他下方排队,连领祭司发的圣饼和圣水都没舍得去领。
继续斗法
吃罢神馔,撤下残席,双方才正式开始比试。当然比试是萧展如这一方的说法,而对方的说法只是向神使大人请教神学问题罢了。说法虽有异,但双方都心知肚明,这场比试关系着双方的脸面,更关系着他们将来在洛安达大陆上的地位。即使光明圣殿两万年积威之深,若是输了此阵,定会被萧展如他们趁机打压,甚至失去神在凡间的唯一代言人这样的身份。故此光明圣殿在这场比试之前也是倾尽家底做好了各项准备,除了大祭司和四位奉神祭司留在圣殿,又有几位奉神祭司各派到各地公干不曾到场,十二位事务祭司全数来此压阵,只为在这次辩论大会中压倒萧展如,将全大陆的信徒牢牢抓在自己手中。
达玛作为吉斯神殿的领祭司,也是这次辩论会的代表,首先向那尔逊发难道:"大魔导师阁下,这次辩论会的举办是为了我们这些神的仆人能有机会向神使大人请教,您是魔导师,并不是祭司,不该参加这次会议,更不该代替神使大人祭神。"
那尔逊终于也得了机会一摆拂尘,向身后一挥袖口,不屑道:"那是领祭司阁下孤陋寡闻了。我和肯迪早在几十年前就被神使大人收作了弟子,这十年来一直辅助老师们管理神殿。若说我们作为神使的弟子都没有资格祭神,那阁下这样从未得到过神使垂眸的人就更没有这样的资格了。"
这一句话噎得达玛无话可说,狠狠地喘了口气,才保持住了面上的慈和表情,勉强笑道:"两位大魔导师真是幸运,能得到神使的宠爱,但光明圣殿也是神的宠儿,就不知道神使的宠爱和神的宠爱,哪一个更能带来胜利的福音了。"说罢又剜了那尔逊一眼才转回去吩咐众人准备赞歌,要让他们知道光明圣殿可不是两个所谓的神使便能随意动摇的。
吉斯神殿这回准备的唱诗班是众各地神学院中拣选最为年轻美貌的女学生组成的,全部都是金发碧眼,貌若女神一般,又都穿着特制的法袍,更显得仪态万千,庄严神圣。光明圣殿的事务祭司位弹琴敲鼓,在唱诗班的身后伴奏,琴声一响,便如天籁般吸引了整个广场观众,让他们听得如痴如醉,浑如置身天国之中。
那尔逊和肯迪这边却是毫无准备,身后的一众弟子也全数都是男的,虽说打扮得也都是峨冠博带,却与那些美貌的女神官完全不能相比。众人正听着唱诗班颂唱,王后却悄悄地自观礼台上溜了过来,焦急地问那尔逊:"大魔导师阁下,神使大人难道没有准备颂神的诗歌和乐队么?难道他们在天国时没有这种习俗,但是吉斯神殿已经有了这样的表演,如果我们这边没有,那不就输了他们一场了吗。如果需要的话,我已经和各位夫人说了,她们都带着女儿们到场,由我们作为三清宫的代表进行唱诗也是可以的。"
想不到他们已经得到了王公贵族这样的支持,众人为了他们甚至愿意公开与光明圣殿作对。那尔逊和肯迪也十分感动,不过他们仍是一派悠哉的神态婉拒了王后的美意,安抚她道:"陛下,请您不用担心,我们的师父已经去神之国度请真正的乐师来为大家演奏了,他们不久就会出现,请您和国王陛下都安心等待即可,他们不久便会从天上降下的。"
王后刚要问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耳边便响起了一阵与光明圣殿所奏乐曲完全不同的动听乐音。那乐音刚刚出现时还细不可闻,渐渐便清晰了起来,同时空中也传来一阵阵馨香,抬眼看时,自天边远远飘来一大块彩云,声音似乎便是自云上传来。那云渐飘渐近,离着地面也越渐逼近。乐声才起时,那云还远在天边极高处,望之只有雀鸟大小,眨眼间便到了众人头顶,其方圆直有一个礼堂般大。云间不仅传来阵阵清乐,更有鲜花不断落下,触地即入,如一阵花雨一般轻轻洒下。
此时连光明圣殿唱诗的那群女神官也唱不下去了,只顾望向空中,那几位弹琴的祭司虽还在坚持自己的演奏,但双眼也直盯着那彩云。眨眼前彩云消去,十数名宫装美女执琵琶、�篥、钟、鼓、琴、瑟、箫、竽、阮、筝等乐器绕着广场边飞边奏。又有十数舞姬身着轻容纱衣,身缠飘带,随乐音翩翩起舞。舞姬手中各执一花篮,篮中放有各色鲜花,在空中随手洒下,篮中花朵却始终不见减少。
这般美景激起了国王塔沙的回忆,他拉着王后和王子连声说道:"那天我听两位神使讲解古代国王成神的故事时,在神宫里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女神!"国王感动得率先跪下祀祷,身后的臣子们自然要随着行礼,广场上众人见了他们虔诚的姿态也纷纷下拜。就连光明圣殿那方也有些人忍不住向空中飞舞的天女顶礼膜拜,那些来唱诗的女神官早已忘了自己这次来的真正目的,流着眼泪互相搂抱着赞美起神明来了。
待到众人的敬意达到最高,都匍伏于地赞美神的荣光和神使的威能时,空中那些天女的身形又渐渐上升,空中同时出现一丝丝彩云,最后汇合成一片云舟,仍向来处驶去,远远消失在天边。那尔逊便适时地站出来向众人宣布:"神使为了让大家能有幸亲身听到神的声音,特地回到神之国度请了这几位女神来为大家演奏,现在演奏结束,女神们也已经回天上去了。各位不必再行礼,都请起来吧。"
众人听从他的招呼直起身来,仍旧回到原处观礼。此时萧展如方从云间缓缓落下,悄悄走到了那尔逊身边,现出身形低声问他:"这回表演怎么样?"两名徒弟都是笑容满面,几不可察地点了几下头,悄声道:"太好了师父,就这一下子就压倒了光明圣殿。不过您是从哪里请来这些女神的,不是说你们只有两个人从中原来此么?"
萧展如面上也带了几分笑容,向那些已认出他的人挥手致意,口中低低回答他们:"当然是假的,不过是画中人成真的小法,也支持不了多久。我昨晚方才画出来这些人物,虽不能长久,但弄出来骗一把人倒还不成问题。"
"确实是十分逼真,好像没人认出那是假的,连光明圣殿那些人有不少都信了。师父的法术的确是如神明一般啊。"两名徒弟见惯了林端穆施法,却从未见萧展如用过法术,心里原本还有些担心他出什么岔子,想不到他的魔法应用得比林端穆从前那些还要惊人,虽然面上不变,嘴里都低低地夸赞着他。萧展如对此仍是淡然处之,嘿了一声道:"我若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就白活了四百多年了。你们年纪尚轻,到我这般年纪时,自然也有这样的法力。"
那尔逊和肯迪估量了一下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活到他那个岁数,不过毕竟没活过那么多年,实在难于想象。那尔逊见众人都已起了身,想起他们马上就要与光明圣殿比试讲道,便问萧展如可准备好了讲台不曾。
"不要紧,讲台我已经弄好了,剩下的交给你们了。"萧展如说罢,从袖中掏出两片手绢,向空中一扔,便化作两朵蒲团大小的白云,飘在众人面前。那尔逊与他早定好计策,见他将云台抛出,便运足中气,向光明圣殿那方喊道:"达玛祭司,我们双方都已经行过祭礼了,现在就可以开始讲道了吧?"声音虽不显得多大,却是连广场外的人家里都能听得到了,众人听说终于开始讲道,都欢呼了起来。
达玛无可推托,便答道:"当然,讲台已经布置好了,是请神使阁下先讲,还是由我僭越?"
那尔逊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答道:"当然,我的老师说,既然这场讲道是同时讲给神和人听的,就要让天上的神族与这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为了让你们能有机会接近神的国度,将自己的声音传到云端之上,他特意制造了两个云台,坐着这个就能升到高空中,在那里讲道才真正能将神的真义播洒世间。"说罢一指那两朵云团,问达玛一众:"你们敢不敢坐上去讲道?"
达玛虽然也觉得对方不会这么好心给自己提供方便,但本是他们在国王面前提议要进行辩论,如果在此时便退缩,只怕下面的辩论连进行都不必,他们就要输尽全部的人心了,说什么也要硬着头皮答应,只好拿眼睃向那十二位事务祭司,让风系魔法师出身的几位商量一下谁去。几人凑在一起简单说了几句,便选出年纪最长,讲道经验最丰富的一位上前。
那位祭司走到萧展如面前施了一礼,便想集风元素之力,助他飘上云头。萧展如对他微微一笑,在他蓄力之前便一扬手,将两朵云台都送上了空中。从地上望去,那两片云仿佛只有两个黑点大小。那名祭司脸色一变,正要问萧展如为何为难他,不想萧展如身子不摇不动,便使出了拔地飞升之术,直直飘到了空中云头之上,早听不到他的话了。
萧展如这一上去,光明圣殿这方咬紧牙关也要咽下这口苦水,想法子将布道之人送上云头去。好在他们在场的风系祭司不少,众人举起光明法杖,同时施法聚集风元素,不想试了几回,空中竟无一丝风元素响应他们的召唤。
那尔逊和肯迪看着众多祭司都面如死灰地站在场中,拼命挥动魔杖聚集元素,却一直徒劳无功的样子,都暗暗好笑。原来萧展如早年间见过一回凡间僧人比禅定时,两人坐在离地数十丈高的云台上各自打坐,凡是心智不坚的,便会难以安坐,退败下来,因此这回讲道时也要用这种比法,好让光明圣殿的祭司在高处难以安心布道。那尔逊和肯迪熟知魔法师的各种长处,便告诉他,那些风系法师也擅长飞翔,若是对方由风系出场,这场比试他们便占不了太多便宜。
萧展如听他们说得也有道理,但却不知那些法师能否像他们一样,将自己的声音远远传出,让数百里外的人也如听惊雷一般,便问徒弟们可有这类魔法。那尔逊答道:"这道没有,不过那些祭司们时常讲道,说话时传得也远,那云台就得极高,才能让他们听不见。"萧展如点头道:"这个容易,不过若是能让那些魔法师不能轻易上那高台,取笑他们一番才更好。"说到这里,突然又想到洛安达大陆的法师并不能像他一样随手施法,而是要靠聚集身边的各系元素,才能施展出那些法术。便问徒弟们,有什么法子能将风系元素控制起来,叫那些人吸收不到?
肯迪是风系大魔导师,对风元素研究之精,可谓天下无双,很快便想出了可以由他们找出风系法师,先行将当场风元素吸收殆尽,叫那些人无元素可用之法。萧展如虽觉得此法可行,但是他们做出这事若让人知道,不免低了他们的名头,人选却要小心计较。三人合计了一番,将他们认得的能用风系魔法之都滤了一遍,却总觉得不大合适。
思来想去,还是萧展如想起了初来此世时认识的风狼,只那狼是风水两系,不知能不能帮他们行此计。他心中既然想到了,便说与肯迪听。肯迪一听,便即答道:"魔兽当然也可以!不过风狼数量稀少,您能带来那么多吗?"
萧展如听说此计可行,心中十分欢喜,问道:"需要多少?若是风狼可以的话,只怕其他风系魔兽也成,风狼虽少,加上别的应当也足够了。"肯迪便叫他至少带三十头风系魔兽在赛场处先行吸收元素,有了这些魔兽助力,就算当场还能剩下些风元素,也决不能带他们的祭司飞到空中,更不要说是直到云海之上了。
反正正式比试前还有三日准备工夫,萧展如便回了魔兽森林,凭着从前的积威,带了百十头风系魔兽到提兰半空,替他们隐了形放在半空云头上,好将场上风元素吸收干净。光明圣殿虽然准备周全,但真没想到萧展如要在空中讲道,事先准备便有些不足,更不防备他们带了魔兽吸收风元素之事。
临到头来,几名祭司凑成一堆施法,那位主讲的老祭司仍是纹丝不动,叫满场观众当作笑话看了半天。他们正打算提出要抗议这种比赛方式,萧展如的声音适时从头上响起:"那尔逊,你看看吉斯神殿的祭司出了什么事,怎么这么短的路程竟飞了许久也飞不上来?若是他实在无此法力,你便送他上来吧,也别叫人家说我倚仗自己的本事,欺负少年人。"
那尔逊低着头,抚着胸口,屏息道:"是,师父,我这就送祭司上去。"说着话也不论好歹,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拉住那位老祭司,一抖手中小旗,化出一朵云幢,带着他倏忽而上,便立在了云端。
萧展如眼看那两人上来,仍是运足真气说道:"祭司已经上来了,咱们这便开讲吧。也不用分什么先后,一并讲起,看谁说的有更多人听懂记住便了。"云端之上罡风猛烈,向下连广场上的人也看不清,人头只有麦粒大小。那位老祭司何曾飞过这么高?生怕此时摔下去,就要粉身碎骨,因此什么也顾不上,双手只管死死抓着那尔逊,全身颤抖,堆成了一堆,莫说回话,只怕连萧展如的话也听不到了。
那尔逊也提起真气答道:"师父,这位祭司好像有些恐高,怕得站不起身来了,要不要让光明圣殿另换一位祭司来讲?"萧展如面上笑意难掩,声音却十分庄严沉静,与他朗声答道:"你先下去问一下达玛祭司的意见,他若说肯换人便换人,若说不必换,你就留在那里扶好祭司,不要让他跌下去,以免让达玛祭司他们脸上过不去。"
外援
那尔逊把那位祭司扶了下去,问达玛祭司是否要换个人来比。神殿一方接过那位老祭司,叫人扶他下去休息,并另换了一位风系法师再试着向上飞去。那尔逊这回连云幢都没下,对那些人说了句:"不要再试了,就算你们能聚起风系元素,也飞不了那么高啊。"就直接带了人上去。此人果然年轻力壮了些,胆子也比前一位大,自己便能坐在云头上,也不消那尔逊扶他。
萧展如见他坐得稳了,便问他是否可以开始讲道了。那名祭司答道:"可以,请问是由我先讲,还是阁下先讲?"他们二人间离得却不远,萧展如耳力又好,他说的话萧展如都能听清,便将先前告诉那位老祭司的两人同讲之事又对他说了一遍。那尔逊一直在那祭司身边护持,以防他一会儿坚持不住,从云间坠下去,此时便催促他开讲。
祭司咬了咬牙,坐在云端,放声大喊,讲得是平日背得最熟的光明神打败恶魔一役。萧展如见他开讲了,自己便也施法将声音递出,不过这回因听讲的不都是有心学道之人,便不讲道家典籍,只解了一段嵇中散的《答难养生论》,讲卫生之理。他的声音自能穿透云霄,不止下方广场上,方圆十里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那位祭司的声音本来传得就不远,又被他盖住,空在云间扯着嗓子喊了半个小时,下方却没人能听到。
祭司讲着讲着,便觉气短胸闷,头晕目眩。再加上他们离地又高,空中罡风猛烈,吹得人摇摇欲坠,过不多久,声音便渐渐减小,最后也如那位老神官一般瘫在了云上。那尔逊站在一旁,生怕他掉下去会摔出人命来,就问他是否服输,若肯认输便将他带到地上去。这名祭司虽然年轻,脾气却极硬,又挣扎着坐了起来,开口接着讲。不料讲了没再句,就又因呼吸不畅而倒下。这回他直接晕了过去,身子一歪,便从云间直落下地。
那尔逊跟下去正要接住那祭司,突然想到,若自己就这么带他下去,光明圣殿那些人定然不肯承认这祭司是自己摔下去的,反而要怪他打断祭司讲话,还将祭司强行带下云台。为了不落人口实,他只好紧紧缀着祭司,随他一并落了下来,直到他已经快落到众人头上时,才向下冲了一冲,从底下捞住了那名祭司。
将人交与神殿诸人救治后,那尔逊便苦笑着扬声道:"本来祭司阁下身体不好,不能在空中呆长了,我也劝过他不要强撑,早些跟我到地面上来,可是他十分要强,一直坚持在空中讲道,直到晕过去,掉了下来。祭司阁下这样坚强的确是令人感动,可是达玛阁下能否在布道前先给各位神官检察一下身体?接连有两名祭司晕倒,光明圣殿诸位祭司的体魄真是令人担心啊。"说罢便背着手,悠哉游哉地走回自己一方阵营中,仰脸看向天上,认真听起萧展如讲道来,再不管他们是否要再送一人上天。
过不多久,萧展如讲罢了这一段,才踏着云从空中慢慢下来。到了地上,又叫那尔逊去问光明圣殿那边,辩论何时开始,他们要派多少人来。那尔逊看他这回赢得漂亮,去见那些人时不自觉地也挺胸叠肚,带了几分趾高气扬的味道。达玛祭司如今不光是输了面子难受,更难受的是萧展如法力高强,说不定当真是神使。若真如此,他们与神使当着众人比试,还有他日前在那座神殿里指责萧展如是恶魔等言语,可都是极大的罪过。万一神使生气了,他是首当其冲要受灾殃。
因此在那尔逊提到辩论时,达玛直想干脆认输不比了,可是身后十二位圣殿祭司是专为监督此事而来,绝不肯让他临阵退缩,他也只好硬着头皮答道:"辩论当然要举行,但我们这里有两位祭司身体欠佳,需要稍事休息,请大魔导师回去替我们向神使阁下求情,请他宽容一会儿,待我们准备一下再进行辩论。至于地点,还请大魔导师代为转告,我们希望在广场上辩论,这样人们听得也清楚些。"
那尔逊笑道:"达玛阁下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请师父答应略迟一会儿再进行辩论会,但是辩论地点不是已经定好了由我们来定吗?若你们要指定地点的话,那公平起见,也就该由我们指定典籍,阁下以为如何?"
达玛回头看了看几位祭司,见他们都默许了,才答应道:"好的,就依大魔导师的说法,只要在广场上进行辩论,论题可以由神使大人任意指定。"
送走那尔逊后,光明圣殿的事务祭司们都埋怨起达玛来,怪他怎么能将辩论的主导权随意交出去。达玛也是一样委屈,对众人说道:"就算辩论时的议题还是由我来定,对那位神使阁下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他是自神之国度而来,说起对神之真义的理解谁能比得过他。无论是在祭神祷告时,还是在刚刚的布道时,他都显示出了非凡的力量,那肯定是因神的恩宠而得来的。我们都是神的信徒,如果硬要和神使对着干,就算赢了一筹,到时候又能真的有好处么?"
"达玛,你怎么这么糊涂。随随便便就把人当作神的使者,万一他不是呢?你还记不记得八十年前那件事?"
"难道,这个神使和那时候的……不可能,那两个恶魔已经被当时的大祭司消灭掉了!"
"当然,我们也不能肯定那两人是妖魔,但同样也不能肯定那两人就是真的神使。所以达玛,我们在这里的任务就是拖住那两人侵占民心的步伐,大祭司他们已经去龙族拜访,请求龙族的族长来辨认那两人是否是光明神的使者了。现在已经是中午了,恐怕下午还没过完,他们就能过来了。"
达玛听了这话,心里才定下一些,随即又想到了什么,又问那位事务祭司:"可是,如果神使是真的,那咱们这样不信任他们,会不会引来他们的愤怒?神使阁下对光明圣殿的印象似乎一直就不大好……"
祭司不耐烦地打断他,叫他不要这么瞻前顾后,"你不用想那么多,我们光明圣殿一直是光明神在大陆上的代言人,真正的神使怎么会不喜欢我们?更何况龙族也是神宠爱的种族,神使见到他们只会高兴的。如果神使根本就是假的,龙族一来肯定就会辨明,更不会对圣殿造成什么损失。大祭司已经处理好这件事了,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一会儿好好和他们进行辩论,好分清这位神使的真假便够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虽低,却一字不落地传入了林端穆和那尔逊、肯迪师徒三人的耳朵。两位徒弟一听龙族要来,便知道自己这两位师父搞不好要露馅――若是林端穆说不定还能混过去,可萧展如的相貌许多龙族都曾见过,而且那些龙可不像人类一样短寿,如今必定还活在这世上。
肯迪脸色有些发青,汗也顺着脖子流进了衣领里,哑着嗓子小声道:"师父,你看这可怎么办,万一龙族见了你,一定会认出你就是当初那个带走他们火龙的人的。"那尔逊也和他一样紧张,问萧展如是要躲一躲还是变个样子。反正接下来的辩论可以他们两人带着观中弟子应付,只要挑着林、萧二人所传的道经辩,他们应当是有胜无败。
萧展如还记得当初与龙族结怨时的情景,似乎只有罗耶斯、毕加两国的龙骑士所骑的龙中有见过他的,龙谷中那些龙却无一个见过他的真身。但当初入龙谷时之所以先隐了身,就是怕被龙王认出他不是什么光明神降临,如今自然也不该冒这般险与他们相见。可是若待龙族到来时退走,那简直就是宣告世人,他这个神使是假冒的。
他思来想去,唯一的解决之道就是趁那些龙族未到之时先把它们全数解决掉,不能让它们出现在这里而已。不过自己正与人比试,实在难以离开,只好吩咐那尔逊和肯迪先在此支应着,自己却借了乙木遁法隐遁身形,点起林端穆留给他的信香,两人好商量个对策。香烟升起,林端穆的身形渐渐从烟中现了出来,未及萧展如开口,他便抢先说道:"展如,你要小心啊,光明圣殿有人去龙谷请了许多龙族一路向东南飞去,是不是要找你麻烦的?"
萧展如惊讶道:"师兄你怎么知道?我现在和光明圣殿之人在提兰斗法,却才听他们说,新来的这个大祭司有心与咱们为难,去龙族请人来帮忙了。我要在这里盯着,□乏术,你能否……"
林端穆听出他的乞求之意,点了点头道:"不必你说,我自从在毕加附近空中远远望见了那些龙族的身影,就暂停了西进之行,叫徒弟们留在原地,自己一路缀着他们过来。只是不知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便没直接下手。若如你所说,那些龙族去往提兰于咱们有害,那我就直接将他们拦下,不让他们过去就是。我手中还有半部寰天宝册,不必和他们动手,要困往他们是极容易的事,你不必过于担心了,好好与那些人比试,待我拦下他们就回去与你商量如何处置这些人。"
萧展如这才放下心来,答道:"这样就好。不过光明圣殿的人狡猾奸险,端穆你千万小心,不不要被他们所乘。你现在何处,需不需要我派那尔逊他们去助你一臂之力?"
此时信香将将烧到头,林端穆的身影也已极稀薄了,但声音却还一样清晰坚定:"不用了,你那里事杂,还是将他们留在身边吧。我现在距多伦还有数百里,若在此拦下他们,与你们应当就没什么影响了。龙虽大些,毕竟也只是一种普通魔兽,光明圣殿祭司之能你我也早熟知,不足为惧。更何况我是元神之身,并无肉体,那些针对肉身的法术和攻击对我丝毫无效,我一人足能应付他们,绝不会失手的,你尽管放心便是。"一句话说完,人也随着烟雾消散。
虽说林端穆法力高强,又是元神凝惧,不畏光明圣殿众人和龙族的攻击,但萧展如毕竟放心不下,只想早些将辩论论完,好去助他一臂之力。待信香烟气全数散尽,萧展如又现出身形,将两名爱徒叫到身边,具言林端穆将去替他们拦住龙族之事,又叫他们去向光明圣殿那方叫阵,好早些开始这辩论大赛。那尔逊和肯迪听了萧展如所言也终于松了口气,一边祈盼林端穆果然能如他所说一般拦下龙族的脚步,一边紧催达玛他们早些下场辩论,催了几次后,光明圣殿终于松口,答应正式开始两方辩论。
打围
辩论在达玛一早建好的祭神坛上举行。因光明圣殿那方有两位祭司不能出场,便由达玛带领四名祭司上台,剩下六名事务祭司作为本场辩论的裁判坐在场边的专座上,身前各放着数摞神学典籍,以便在辩论时查询,断定胜负。那尔逊也先准备了六位入门多年,熟读道经的弟子,与光明圣殿的裁判们共同裁断,以免光明圣殿那群祭司偏私。因辩论会是在提伦举行,双方裁判人数又一至,为怕有争执不下的情况出现,多伦国王塔沙也亲自上场,担任裁判长一职,若有双方争执不下之处,则交由他最后定夺。
萧展如这边也带了四名弟子,便是那尔逊和肯迪,及国王塔沙的两位王子殿下。二位殿下读书时沉得下心来,又挟少年锐气,辞锋也不让人,更是国王之子,在多伦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正是辩论时的最佳人选。双方互通了姓名后,便由萧展如一方指定论题。这正是对方送来的胜机,岂能不珍惜?萧展如便翻开《道德经》,选定了"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一句,作为论题。
有无之论正是道家的根本,小王子卡尔殿下早已熟极而流,张口便论起"以无为体,以有为用",而大王子鲁道夫则紧随其后,阐论"以无为本,以有为末"。达玛等人从未读过《道德经》,更听不懂两位王子多伦语与汉语相夹杂的一段论述,向裁判提出了严正的抗议,说萧展如指定的论题,并不在任何神学典籍中,而两位王子的论述,让人连听都难听懂,更遑论以理服人了。
多伦国的近臣、贵族,甚至吉斯神殿的众位祭司和神官这十年来也听了林、萧二人许多场讲道,热心的更是学了不少汉文,听到两位王子的论述,都觉得二人学识精深,言辞恳切,说得实在不错;而国王更是觉得儿子们学有所成,听得感动不已。因此达玛等人提出的异议被萧展如一方派出的六位裁判和国王一致驳回,台下也有不少民众讥讽他们学识不足,只看得懂那些老旧的神学典籍,连神使讲的最浅显的知识都不懂。
被驳回来之后,达玛只好和众祭司临场翻阅道德经,并讨论其中之意。
"'因为没有在起作用,所以会有用。'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怎么这么奇怪呢?"[1]众人低头看书,互相讨论其中之意,结果竟发现,这些句子的意思就算是最伟大的神学家也难以解释出来,因为任何一位神学家,他们研究的都是神所说的话,所做的行为,而不会是这样不知所云的句子。不过就算看不懂,他们也必须就此议题发表自己的论述,凑在一起议论许久后,终于在国王不耐烦的催促下将达玛推了出来应对。
达玛站起来后定了定神,又将那句话的逻辑理了一遍,才微笑道:"两位王子的发言真是十分精彩,我们听后有许多感触,因为讨论得过于投入,所以回应慢了些。我对这句话的理解是:凡是神赐与人间的东西,都是有用的,即使是没有用的东西,那无用也只是因为人类的浅见,而未能发挥其真正作用。久后它必定有用,因为凡神赐的,都是有福的……"未等他说完,肯迪便站起来嘲笑道:"你们连这句话都读不懂,干脆认输算了,何必出来丢人呢?两位王子说得那么好,你也不知道听听,学学。裁判,我请求直接判他失去资格。"
三清宫的诸裁判当然向着自家人,没有意见,但双方裁判人数对等,一方同意,一方反对,最后的决定权当然又回到了国王手中。塔沙虽然早把三清宫当作自家人,但也不愿得罪光明圣殿,便含糊判了达玛负了这一局,让他们继续论辩。肯迪趁势长篇大论,大讲"有无相生"、"块然自生"两种论调,力图把达玛他们说得更加糊涂。
双方共辩了六场,场场都是三清宫获胜,不管光明圣殿如何力国拉长辩论时间,一个小时后,这场辩论赛也见了高下,无法再比。国王见胜负已分,便叫人收拾场地,准备晚上开宴请双方共坐谈话,增近交情。光明圣殿一方本想将人都拖在广场上,等龙族来了,便分出神使的真伪,也好让民众都能看到;不过此时离大祭司一行到来时间尚早,晚上的晚会时也能按他们的计谋,让龙族分辨神使真假,也就没有多加反对,先回到神殿中准备晚上的事宜去了。
他们既走了,萧展如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担忧,叫那尔逊和肯迪先在此支应,自己则收了天上的魔兽,又回宫拿好了法宝飞剑,掏出林端穆给他的符咒,注入功力,心念一动,便如离弦之箭般往他身边飞去。乘这符咒飞时,真如流云逐月,倒比他自己驭剑飞行更快,又能隐遁身形,无人察见,不过顿饭工夫,萧展如便见到了林端穆的身影。
此时林端穆已将众人截下,运用缩地成寸之法将光明圣殿的众人困在他所制的小楼中。光明圣殿的祭司等人虽说也有不下百人,但他们并未乘着龙族飞行,而是在前方开路,林端穆从暗中杀出,又是以法力将人困起,他们事先毫无防备,竟被一举擒获。而龙族却无那般容易拦下,它们不仅数量极多,每头龙更都有小山般大小。林端穆法力虽强,要用缩地成寸之法将它们全数捉起却难做到,只好翻出手中寰天宝册,化出一片冰海,借幻象将龙族困于其中。
萧展如来时,林端穆正在阵外施法,激得眼前一片白浪涛天,冰礁乱撞。龙族感到了寒气逼人,海水翻波,都不知只是幻像,便在其中各施法力,对抗眼前的恶劣环境。林端穆以一人对抗三十余头巨龙,法力消耗极大,不敢分神和萧展如打招呼,仍是坐在原地施法运用海图。萧展如走到近前,将自己内力从天枢穴送入林端穆体内,助他运用法宝。林端穆此时才有余力说话,问道:"展如,你那边不是在和光明圣殿辩论,怎么这么快便来了?我这里尚能支应几天也无妨,你不必担心我,倒是要当心那些光明圣殿之人再施诡计。"
萧展如轻轻"嗯"了一声,手下不离他要穴,一径将功力送入他体内,口中笑道:"辩论也没什么,他们那边中了我的计策,答应由我定论题来辩,结果然输六场,好不丢脸。咱们这回赢得可利落了,叫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丢尽了面子。如今辩论会已结束了,国王说到晚上还有个宴会,我看那里没什么事了才赶来帮你,咱们尽快了结此地之事,晚上一起回提兰吧。"
林端穆收了真气,转身躲开了他的手答道:"能否立时收服这些龙也还不一定,若到时还不能收服他们,你就先回去赴宴也行。不过是三十几头龙,我还有余力困住他们,你不必多虑。"萧展如此时刚压过光明圣殿一头,信心满满,瞟了困于幻阵中的龙群一眼,轻声笑了笑,就地一滚,现出了原形,正是一头身披五色鳞甲,头生肉角,四蹄踏云的麒麟的立于半空之中。"吾身为百兽之王,凡披毛戴角之兽,无我不能降服,料那些龙族不过是生得大些,也是走兽一类,岂不归我治下?待会儿我自去收服他们,端穆你只须从旁观看便可。"
林端穆难得见他化出原形,觉得十分有趣,看了一会儿才说:"你不说那套神使之类的话骗他们了?"萧展如道:"这些魔兽何须欺骗,魔兽森林里那些魔兽也都知咱们不是光明神,不是照旧帮助我们?但降服了它,便不怕了。"
林端穆也觉着这些兽类忠心,一但收服便不会反叛,期望他能凭着天赋收服那些龙族。只是这些龙族毕竟比别的魔兽更大,法力也强,要降服有些困难,便嘱咐道:"若能这般容易自然好,不过我看这些龙族既不披毛也不带角,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未必能受你降服。你去时勿太托大,我在此看着你。"萧展如就在空中点了点头,其实也不敢托大,将身子晃了一晃,向上拔了一拔,也化作一头龙大小,又放出飞剑护身,才飞入冰海幻影中向龙族劝降。他先前虽化出原形,但恐周遭禽兽受扰,却没放出威压,进了幻阵后,方才将一身兽王威压放出,身周环绕祥光瑞气,神威凛凛。
他一进去,林端穆便停了法了,不再让冰海翻波,好教萧展如与那些龙族好生谈话。龙族正全力对抗周围寒冰巨浪,突然之间,那些幻象全消,只剩一片平静冰海,倒让它们一下子怅然若失,不过立刻缓过神来,抓紧时间休息。果然相隔未久,一股与先前并不相似,却同样让它们感到危险的气息突然出现在了空中。随之现出的,是一头如龙般大小,色彩斑澜的独角魔兽。那魔兽面貌生得十分威严,身上鳞分五色,身上放出异彩霞光,脚下踏着五色烟云,就立在半空中,双眼炯炯有神,直盯着它们。
龙王撒宁当先立在龙族之前,问眼前的魔兽道:"你是什么魔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你把我们困在这里的?"
萧展如见龙族能承受他的威压,虽有些疲弱之态,却并无臣服之意,心中也自惊讶。想不到这些魔龙虽然生着毛皮脚爪,却真不是百兽之种,不受他辖制,想来这回收服龙族,少不得也要像收服一寸金一般,压制得他们无还手之力。不过他们如今在林端穆所控的幻阵中,就算是动手也绝不至落下风,便有恃无恐地答道:"以前我曾与诸位见过面,不过当时人多情急,没能好好谈一谈,今日难得有幸,想与各位叙叙旧情。"说罢将身子顿了一顿,化作人形,又拔了拔身子,眼见得与众龙等高,方便骑乘了,才说起自己的来历。
开战
那群龙中还真有记性不错的,还记得当初他身骑独角兽,劫走化身火龙的那个恶魔时的模样,新仇旧恨一时涌起,厉声喝问道:"原来是你这个妖魔,你怎么还没死?你究竟是用什么魔法阵把我们困在这里的,赶快解开,不然龙族绝不会容许你活着离开这里的。"
龙族在萧展如当初受困光明圣殿时也曾落井下石,要光明圣殿将他交与龙族杀死。此时双方也算是仇人见面,萧展如也不顾什么寒喧客套,直说道:"我们的确不是光明神,但也不是恶魔,乃是为将大道传播于此世才下降的散仙――也就是将要成神的人。我今日来此,是为点化你等,让你们不要为光明圣殿所欺,为虎作伥,来日恶贯满盈,便悔之晚矣。"
"你说的是什么东西,我们听不懂,你只要说清,那个占据了我侄儿马尔斯身体的恶魔在什么地方就好。我要先杀了他再来杀你!"龙族根本不听萧展如说的话,咆哮着想要向他进攻,而火龙一族的族长更是奋勇当先,几乎要把脸贴在萧展如眼前,口中喷出炽热的龙息和火焰,逼问他林端穆的所在。
那火直燎到萧展如脸上,他却连眼都不眨一眨,答道:"当初端穆他用了你们一头火龙的尸体,我们也一直想补偿于你们。当初的诺言我们记到现在,所以就算你们一直心存恶意,我们也不曾生出主动招惹之心。但是我们处处容让,也并不是为怕了你们,更不是为害死了那龙,对你们心存愧疚。"说到此时,火龙族长已张口吐出火球,又人立而起,扑到萧展如身上,萧展如侧头避过火球,两膀较力将龙扶在空中,周围众龙急得都要扑上来,却被他用力将火龙掷了出去,砸到几条龙身上,那些龙族被他的威势惊得呆了一呆,他才趁机又说起话来:"我们对龙族,并无恶意。当初借用龙尸一事,也是因为那条龙当时已在两国战争中被人杀死,并不是我们故意害死它的。此事说到底,也是你们龙族的不是。"
"什么?"众龙本来看他厉害,缓了一缓扑向他的攻势,想不到他说出这样话来,心中痛恨又生,都磨牙砺爪,向他扑去,口中同时吐出各种魔法砸往前方。萧展如暂隐身形,叫他们扑不到人,仍旧缓缓扬声说道:"我师兄魂魄依入那条火龙身体时,继承了它的记忆,也得知了龙的真正死因,是为罗耶斯与毕加两国边境上的磨擦。对战双方都是龙骑士,所以才会给龙带来致命的伤害。试想你们若真爱惜自己的子民,为何要让它们与人类签订契约,参与到人类的战争中?若非如此,龙族的子民都可以平静地生活,根本没有任何一种生物和魔兽可以伤到你们。端穆魂魄虽无依,但若非彼时火龙已死,也是无法附身的,还可飘荡几日,投生到凡人腹中,也不致变成人不人,兽不兽的模样,只能元婴成道,远不及肉身成道的造化……"
他越说越伤感,说到肉身成道时,几乎要觉得他们的麻烦都是这群龙制造的了。此时,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话头,龙王撒宁接口道:"你倒是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难道我们龙族还会污蔑你们,我的子民就活该被你们做成傀儡?"
"不,我们当然没把那头火龙当成过傀儡。人死如灯灭,想来龙死也是一样,它魂魄已散,只余肉身,其实感觉不到任何痛苦。说不定魂魄早已转世,或是按你们的信仰,到了神之国度吧。那肉身的确于我师兄有极大功用,我们也承认,所以当初才承诺要帮龙族做三件事。如今连龙身也早还给你们了,那个承诺我们也愿兑现,只盼你们不要再被人利用,把自己一族的性命做别人的踏脚石。"
萧展如说到这里,现出身形,将空中剑丸招回,一手提剑,一手掐剑诀,摆了个起手姿势,周身似松实紧,口中却不带火气,仍是温言劝道:"我们的确是神,并非你们所说的恶魔,只是久居天外,不识此世间之事而已。入世之初,因为火龙的事得罪了各位,但也一直想尽力化解,补偿你们。只是后来光明圣殿步步相逼,我们总想着在此呆不久便要回去,处处息事宁人,才给了他们可乘之机……如今我们围住诸位,并非有意示威,只是想好好解释一下当年之事,求得各位谅解。我们此后将在洛安达大陆长留,希望能与龙族化敌为友,好好相处。"
他越是这样说,群龙心中愿是气恨,以为他仗着魔法阵困住他们,故意说出这等话来戏弄自己,龙王当先放出一道白光射向萧展如,口中咆哮道:"你再胡说也没有用,我们不是人类,不会被你的花言巧语欺骗的,今天你们既然出现在这里,就休想再活着回去了!"
萧展如不动不摇,任魔法打在自己身上,在衣服上穿了个偌大的破洞,只伸手拍掉了布渣,对龙王撒宁说道:"你们当真不识好歹,既然要打,我也不和你们留情了。不过打也要有个章程,我只凭一个人对你们这些龙,由你们一块儿上也好,车轮战也罢,若是我能赢过,你们就要将过去的事一笔勾消,从此隐居龙谷,不再和人类来往如何?相对的,若我输了,我和端穆也隐居山林,再不踏入尘世间一步。"
龙族也都天性好战,萧展如既然要与它们正面对战,又若无其事地扛下龙王一击,展示了自己的本事,它们也就拿出对待与自己平等的对手的态度,倒不急着拥上来杀他,反而都在空中停住。撒宁看了看族人们都有意与这恶魔公平对战,便答应道:"我们龙族从来不惧挑战,但也永远不会成为恶魔的仆人。如果你赢了,只管杀了我们,如果我们赢了,自然也要杀了我们。你不必手下留情,我们也不会,对待敌人,我们只会死战到底。"
萧展如点头应道:"随你们的意,我定然不会杀你们,只要你们不再与人类来往,不要做光明圣殿的爪牙,助他们为祸世人便好。"龙王巨大的眼珠闪着精光,直盯着他毫无防护的喉咙、胸膛和腹部,恶狠狠地说道:"我们龙族怎么会被人类利用,我们帮助人类不过是因为神要我们照料弱小的种族……不过,我们更不会被你们这样的恶魔利用的!"
萧展如对它的咒骂置若罔闻,微微一笑道:"你们既然接战,我就只当你们同意我说的条件了,若你们输了不肯归隐,我就直接用阵法将龙谷封了,两下方便。"说罢提剑当胸,等它们动手。龙王回首向族人呼喊了几句,这龙语萧展如并不熟,但见众龙排成一圈围住了他,有一头火龙越众而出,与他一并站在圈中,意思是要一对一比试。
一人一龙高度相当,但从身形上看,还是萧展如吃亏些,何况他身处龙群之中,又放话任随龙族攻击,叫林端穆倒有些担心起来,便也步入阵中,越过群龙站在了萧展如身后。龙王见又有一人突然出现,还像是敌人一方的,便先打听起他的身份,高声质问道:"你是什么人,和这个恶魔是什么关系?是不是你把我们困在这里的?"林端穆并不答话,只晃了晃身子,也长得和萧展如一般高,伸手拔下萧展如的发簪,法力透入,就在地下划了一圈,将对战双方圈在其中。划罢又退出圈外,方才用汉话说道:"展如,若这些龙以众欺寡,要动念害你,你用可玉清心法驱动这阵,使它们不能进去。这些龙族身形庞大,法力也强过凡人不知多少倍,你要好好应敌,不可托大。"说罢也不看众龙,又退出幻阵之外,内息运转,控制法阵,随时准备替他救急。
萧展如见林端穆不答理龙王,便替他答道:"此人不会出手,只有我与你们比试,不论比试后谁输谁赢,我都会放了你们。你们莫不是怕了,不敢与我交手?"
"胡说,谁会怕你这个人类……这个恶魔!"被选出与萧展如对战的那头火龙低咆一声,口中吐出了一条长长火焰,随着龙颈的扭动在空出划出了一条长带,直烧向萧展如。萧展如将身一挫,剑尖寒光闪动,一挥之威,竟将火焰带熄了一半。此时龙又往前一蹿,露出一双利爪去剜他的眼睛。萧展如右腿疾往后收作弓步状,身子向后倒仰躲过了这一击,左手却稳稳接住了火龙右爪。之后脚下步分八字,臂膊较力,将龙的上半身提了起来,右手也抓起了龙的左爪,将身在原地转了几圈,抡着龙身扔出圈外。
众龙见同伴被萧展如扔出,靠得近的便上去看它伤情如何,而那些看不到的,但听见那头龙的惨叫,都以为它遭了萧展如的毒手,有几只按捺不住,便一齐跑入圈中施放魔法,替那龙复仇。萧展如冷笑一声,放出手中飞剑,先将众龙吐出的魔法缴灭,脚下踏起八卦步法,从几头龙中绕过,双掌连翻,与它们近身游斗。
破阵
有道是艺高人胆大,萧展如入山数百年,拳脚功夫早已圆熟,又加上他度劫时一身精元全数加固到了皮骨上,体肤硬逾精铁,连龙皮也远不及他坚硬。这么一人对着几条龙打起来时,竟不觉得有多吃亏,只当是与门中师兄弟较练武功,将所学招式次第施展出来,打了一个时辰,也未曾现力怯体疲之态。
那些龙族与他交战时也觉察出了这一点,在场上的四条龙分作四方,合力围袭他,但因魔法都被他的剑光化去,拳脚力气也不如他大,吃他一拳打到身上,便如数千斤的大石砸过来一般,渐渐便落了下风,仅能自保,再无反抗之力。又斗了一顿饭功夫,其中一头风龙便有些体力不支,飞得比刚开始慢了些个,萧展如觑得亲切,将它尾巴只一拉,整个身子拉到了海面上,揪着脖子扔出圈外,口中呼道:"你不能再战,别进来了,还有别人要替它上么?"
那些少年龙族都被他这种看不起人的架势气得牙根痒痒,恨不得立刻冲进去施展本事,好替先前伤在他手里的同伴报仇,欲待冲时,却被族长喝止,只能立在圈外,眼睁睁看着那三名同伴留在圈中与萧展如比斗。此时肖展如打得熟了,已知道了那三条龙的习性,但是三龙一抬手,一掀尾,便能料中它们下一招将如何出,因此连飞剑也不放,只凭着身形利落,左右腾挪,拳□递,消耗它们的体力。
如此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先前那三头龙也渐渐露出疲态,被萧展如一一窥着破绽,扔出圈外。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他想着晚上还要回到提兰用餐,顺便与光明圣殿那些人再较量一番,便问诸龙还要不要再比,若是剩下的人都要比试的话,他想先离开一阵,待饭罢再来。龙王怒喝道:"你说不比就不比了?我们龙族刚才上去的都是幼龙,真本事还没使出来呢,才叫你这个小辈占了便宜,胜了这么一回。你再等会儿,我要让你看看龙族的魔法究竟有多强!"
萧展如无奈地站在圈中,点了点头道:"那你们再推人选就是了,不过晚上我还要去与光明圣殿之人斗法,到时不论如何定要离去,你们快些准备吧。"
撒宁见萧展如说话意思,根本不把它们放在眼里,恶狠狠地吐出一口龙息,哼了一声,说:"你也太骄狂了,呆会儿我就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魔法!"说着话,眼光瞟向了金龙族的族长。萧展如顺着它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位族长脚下所踏的地方,已画出了一个未曾见过的法阵,隐隐散发光华,再往上看,那族长身上也有几分光辉,与脚下魔法阵相呼应,看来正在准备一个大型魔法。再往周围看其他龙时,发现其他五族族长也和它一般动静规模,六龙围成一圈,间隔相等,口中所诵的咒语都十分相似,但因是龙语,他也听不懂。
想来这几位族长正准备的魔法阵就是专门用来困住他的。萧展如明知龙族好战,又有魔法传承,绝不可轻视,便祭起玉清心法,先激起林端穆为他划下的圈子,以防诸龙的魔法直击到自己身上,嗣后将头上光系晶石所磨的发钗也一并放出身外。又等了一会儿,见龙族仍无放出魔法之意,他又从怀里掏出半册寰天宝册,将其中所画的一只巨龟幻化成真,预备以此抵挡魔法。
龙王撒宁见他手中有这么多奇特的魔法道具,也十分讶异,高声问道:"你那些是什么魔法道具,谁制造的,是矮人吗?"声音隆隆,犹如惊雷一般,惊得萧展如坐下巨龟往水中一沉,海水没上来,几乎要淹到他。萧展如正枯坐龟壳之上等龙族动手,不防这畜牲被龙王惊到,自己先躲下了水,累得他几乎一同浸入水中,手忙脚乱地站了起来,才在水面停稳身形。
群龙刚才补他打得都不服气,此时见到他狼狈之态,觉得十分解气,都轰然大笑起来。那只巨龟听到这声音,沉得更低了些,从海面都望不到影子了。萧展如气急,直骂那龟不顶用,怎么才听见人家声音大些便潜水逃跑了。无奈拿出册子收了大龟,干脆化出一座方圆不足三里的礁石岛来,就盘膝坐在岛上,心道:就算这些龙在这世上人见人怕,难不成这岛还能怕了它们?由得它们取笑,我且先歇一歇,呆会儿有魔法来时便将这岛拿来充作盾牌便是。
不过是被人取笑,他一会儿气也就平了,对龙王说道:"这些魔法道具都是神所用的宝贝,因需要费极大的神力,每一件都十分难得,却没有给别人的。你们若是喜欢,我倒可以教你们制作之法,不过到你们自己能做时,需耗时几百年,不知你们有没有这种心力。"
龙王笑道:"几百年,那对人类来说已经是几个世纪,可是对我们龙族来说,也不过是一段短暂的时光罢了。你真是一只有趣的魔兽,那些魔法道具我也很想要,不过,如果你现在死了,那我们不用学怎么制作,就能拥有那些东西了。 不是吗?"笑声未落,只见六位族长身上同时光芒大作,脚下六个魔法阵便如活了一般,向外延伸出一条条光渠,互相勾连,竟以那座小岛为中心,又结成了一座六芒星形的魔法阵。萧展如虽不识这阵法,却知它必定是极厉害的,忙将内息运到肌肤外护住自身,看那法阵接下来如何运用。
那法阵的光芒从下而上,若岩浆一般喷溅上来,萧展如恐防有变,身子飘飘上浮,亟亟离地而起,要躲开那些魔法之力。正在此时,林端穆所画的那道圈也发出白光,白光起处,如一座屏障般隔起了龙族所激起的光芒,海水也翻波涌浪,将萧展如与龙族完全隔了开来。萧展如却被那光芒照映得一时闭上了眼,再睁开时,只见周围是一片水帘隔绝天地,在他身前紧紧贴着的正是林端穆。
林端穆本是左手将萧展如圈在怀中,右臂微抬,略挡着眼前水幕,见他睁开眼,便将手放开,皱眉问道:"怎么样,受伤了吗?是我小觑那群龙了,他们的魔法阵比我划得那圈儿法力高得多,险些挡不住了。"
萧展如微笑着低下头,小声说了句"没什么",又问林端穆为何要进来,却不留在外面接应他。林端穆转头去看向身周海浪,等了一会儿,才慢慢说道:"不放心。"萧展如听了这话,脸上的笑意渐渐加深,也扭头不去看他,低声说了句:"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林端穆立时接口道:"是没什么可不放心的,只是放不下心罢了。"说罢脸上微红,不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招手将周围海水放下,却发现周围已不是他们当初召出的海景,而是一片奇异的空地,上下左右都似有光滑的石板阻挡,又似一无所有,渺渺冥冥。
两人心头一懔,便知自己是给人困在了法阵里。然而林端穆举手间还能策动海水,说明那些龙还被困在他们所设的阵式中,他们两方是阵式套阵式,都被对方困了起来。他们虽然一时无恙,但若那些龙先破了他们的法阵,闯到凡人那里与光明圣殿沆瀣一气,那他们好容易建起来的根基只怕便要毁于一旦。林端穆既察觉到此事凶险,便趺坐于地,集中精力运转幻阵,感受龙族在其中的动静。过了一刻,感到龙族此时动静与原先他在外时并无区别,这才放下心来,打算将龙族的动向也说与萧展如。
他望向萧展如时,却见他已昏迷不醒,倒在地上,连飞剑也落在身旁。林端穆心焦不已,忙忙扑过去将他抱在怀中,将一身内力尽力灌注到他周身要穴中。过了不久,萧展如才悠悠醒转,甫一睁眼见到林端穆,便抱住他叫道:"端穆,不好了,这阵法确实厉害,我找不到出口!"林端穆口中应着,又拿袖子替他擦拭头上汗珠,听他将方才昏迷时之事徐徐道来。
原来当时林端穆正控制外面法阵,□乏术,萧展如便想担起破阵的重任。他想先试试这阵式大小,便将身合剑,向离位飞去,飞了有一刻钟工夫,自感已行出千万里,竟还不到此阵的尽头,心中不免暗暗感叹龙族法力非凡,竟能聚成这般大阵困住他们。他怕与林端穆失散,便驭剑往回飞去,飞了不知多久,竟似离他起飞处越来越远,怎么也看不见林端穆人影,即使纵声疾呼,也毫无回音。正在焦急之间,忽听林端穆叫他,又觉着体内有一股至阳真力输入,这才渐觉清明,醒了过来。
林端穆听罢他的话,略略沉思了一会儿,便想到这阵法定不是无边无界,只是萧展如心神不属,受了那法阵的影响。至于驭剑飞出,不见自己等均属幻象,只要平心正意,破阵未必为难事。因便叫萧展如盘膝坐下,静心运功,至于破阵之事便不必再想,以免坠入幻象,正趁了那群龙的心意。
萧展如依言坐下,如平日般吐纳呼吸,进铅退汞,渐渐心平气和,百魔不侵。林端穆见他静了下来,便坐在他身边,自己也返躬内视,将魂魄敛聚起,免教失散。运用几回后,便站起身来,摘下萧展如头上发簪――他想着这片大陆上的魔法运用与他道门不同,萧展如驾驭飞剑之败,便是前车之鉴,倒是以此世之宝破之更为合适。而洛安达大陆魔法师都十分崇尚光系晶石之力,更何况此阵阴暗,那晶石以阳克阴,效果只怕比什么飞剑法宝都强。他也没有十分把握,只是不能不试,便将全身法力凝聚,注入发簪之中,朝着天上太阳所在的方向射出一道雪白辉光,正与天上阳气相应。
发簪上光芒乍起,他们头上黑暗天空便应声而碎,周围也退尽幻象,重现出一片碧海冰原来。三十几头巨龙正扇着翅膀,满眼惊诧地看向二人立身之处。林端穆见法阵果然被破了,便悄悄缩手将发簪收入袖中,对着萧展如朗声说道:"展如,你法力果然高明,这个小小阵法根本就困不住人。"
萧展如被他的说话声叫醒,听到了这些话,还有些奇怪他为何将破阵之功归于自己。但二人相处时,一向是林端穆说了便是,因此萧展如心中虽疑惑,面上却丝毫不露,微微一笑道:"这种魔法阵算得什么,我立时便可破。"说罢又高声问群龙:"你们还有什么本事,还不全都施展出来,免得我打不痛快!"
终局
萧展如话音才落,龙王撒宁便怒吼一声,缓步走入圈中,先对着周围龙族摆了摆长颈,又居高临下,深深地看了林端穆一眼。林端穆也一直戒备着龙族,见那位龙王看向自己,知他是要与萧展如单挑,便借着与萧展如握手,在袖中将发簪递与他;又向龙王拱了拱手,退出圈外,教它与萧展如一对一比试。他行走间已将周围龙族动态全数扫入眼中,见它们并无一拥而上之意,心中也微有诧异。待他在众龙头顶上站定身形,目光掠过那六族族长时,才赫然发现,六龙都趴伏在地,各个呼吸细细,汗珠涔涔,都似已筋疲力尽。剩下的龙族将它们重重裹了起来,好让他们免受侵害,逐渐恢复体力。想来那些龙族已被他困了半天,又耗尽精力设下法阵来困住他们二人,也自累得难当了。
直盯着林端穆在空中站定,萧展如与撒宁才双双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对手身上。萧展如手握飞剑,按定不发,问龙王道:"不知龙王想怎样比试?"撒宁答道:"你们的本领不错,竟然能从龙族的封印阵中逃生,先前是我小看你们了。这回,你就拿出全身的本事,和我生死相搏吧。若是你赢了,我们龙族任凭你们处置,若是我赢了,你和那个人类都要死!"萧展如看了一眼林端穆,见他在半空中负手而立,正对着自己微笑,便定下心来答道:"随便你吧。"
撒宁突然人立而起,口中诵唱起什么咒语来,随着他的诵唱,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黑色旋涡,连带周围冰原景色都如被水波滤过一般模糊不清。萧展如忍不住看了林端穆一眼,见他双眉也一般皱紧,脸上露出焦虑之色;而周围龙族则都是双目放光,欢喜无那的模样,便知这洞中即将涌现出极厉害的怪物,绝不可等闲视之。于是他也自怀中掏出寰天宝册,挑出一页画有北极冰原之景的册页,手中蕴起道法,打算等它召唤出妖物后,便即将其也封入阵中。龙王的咒语极长,还反复诵唱了几遍,等得萧展如几乎要以为那旋涡只是欺敌之计,它还另藏有杀招了。正在他心神松懈之时,一件裹着万丈光芒的宝物从那洞中飞出,立在龙王面前。
若非萧展如双目已练得神明相属,几乎看不到那物的形状。他手打凉棚,细细观看,竟是一套形状怪异的金甲,还有一把他在多洛上学时见过的双手大剑,倒并不是他从前想的那种什么怪物,心下一松,便将宝册又收了回去。再看林端穆时,也是松了一口气。既然林端穆不知这种魔法,想来这咒语只有龙王可知,那这宝甲定然也非凡物。龙王本就魔法高强,力大无比,再穿上金甲,配上宝剑,就更难对付了。眼看它将铠甲换上,萧展如也急忙从挎包中掏出从前林端穆缀了光系聚灵阵的法袍披上,又将那只发簪幻化成左手剑,双剑对单剑,来迎战龙王。
萧展如原先以为龙族不过是供人骑乘之兽,就算有几分魔法,和魔兽森林那些魔兽也相差不多。想不到撒宁前爪握剑,挥劈砍刺削,辗转腾挪之间颇有章法,竟与人类差不多少,更兼着它势大力沉,一剑劈下,萧展如半条臂膀都觉着酸麻。打了不久,萧展如便觉两膀力气渐失,实在与龙王力抗不下去了,只好四处游斗,仗着自己身法轻盈,在圈中左躲右闪,躲避龙王的剑势。
撒宁却是得势不饶人,剑光如雪,夹杂着各色魔法光芒,追着萧展如只管绞来。有时迎了剑,却不防那魔法直打上身,有时防了魔法,那剑却趁他不被攻来,饶萧展如法身坚固,不怕魔法剑伤,却难免立身不稳,几回受创。再加上他左手剑是魔晶所化,不敢与巨剑相交,右手宝剑虽则坚硬,却也无法将它剑刃磕坏,一时之间,倒教撒宁占尽上风。
林端穆双眼一瞬未瞬地看着这场比试,见萧展如一味靠身法闪避,处处被龙王压制着,一时情急,冲他大喊道:"展如,圈子太小,不要与它游斗,避实击虚。它身大力沉,招式易老,你可以四两拨千金之法,攻它下盘,下盘一乱,其势自败。"
萧展如闻言,如当头淋下一桶冰水,顿觉神智清明,气息顺畅,脚下一错,一招童子扣门击向龙王双眼,逼得它回剑挡住脸部。仅这么一顿,彼我宾主之位便是一换,萧展如进退暗合易理,手中剑出便击向撒宁龙爪、面门等未被铠甲所覆之处。又战了几回合,撒宁脚步果然乱了,身形跌跌撞撞,也不复方才的优势了。萧展如却是节节紧逼,银剑不离撒宁方寸,唯是有宝甲防护,一时无法伤到它而已。
此时撒宁也换了策略,长尾拄地,以那尾巴为支撑,脚下寸步不退,只用一手挥剑将萧展如挡在身外,一手放出魔法,内外夹击,逼他易攻为防。这几下兔起鹘落,变化极快,看得萧展如叹为观止,却不肯如它所愿回防,而是放出左手发簪,罩定它身上未披铠甲之处,引它施魔法来挡,一手长剑横扫地面,劈向龙爪。两方各展奇功,贴肉相搏,比到最后已不看哪方魔法精奇,谁家剑法高妙,而是比起精神来,只要哪一个有了失神之处,身上便难免挨上一剑,虽不伤筋骨,却十分痛楚,动摇心神,而对手便会乘胜追赶击,步步逼进。
他们只顾专心斗法,却不知外面过了多少时候。萧展如惦记着回提兰与光明圣殿斗法之事,右手一剑荡开龙王巨剑,左手招回发簪,将全身内息注入其中,一道白光挟着排山倒海之力射向龙王。撒宁当胸受了这一击,巨大的躯体终于支持不住,浑如泰山倾倒般躺了下去。萧展如踏上一步,长剑指定撒宁面门,道了一声:"承让了。"又突然想起这话龙族听不懂,又用多伦语说了一遍:"是我赢了。"
撒宁虽然盔甲歪斜,但气势未减,右爪持剑一挥,从肋下砍向萧展如。萧展如左手握成龙爪,较上内力,抓住剑脊用力一扳,竟将剑按在了半空中,不得寸进。撒宁双手握剑,正要尽力抽出,萧展如的长剑却已点上了他的左眼,脚也直踏上了他的腹部,又沉声说了一句:"我赢了。你弃剑吧。"
撒宁长叹一声,放松了全身力道,重又倒落尘埃,大剑也留在了萧展如掌中。萧展如后退一步,不顾自己左手虎口已被震出血口,仍是死死抓住剑身,脸上微露出了点笑模样,对龙王说道:"既然现在咱们胜负已分,就请龙王遵守我们的约定,带着您的族人回龙谷吧。并且,请您将还在人类当中的龙族也一并叫回去。"
撒宁双目精光熠熠,看了萧展如许久,突然大笑道:"哈哈哈,你的本事果然不错。我本来想先让你们看看龙族的厉害,再和你们化敌为友,没想到竟然连着输给你们,真是丢人哪。"
此言一出,林、萧二人均是震动不已。林端穆也从空中下来,与萧展如一同以目送情,询问龙王究竟是何意。撒宁摆了摆尾巴,用前爪和尾巴支撑身体,立了起来,又吟唱起了绵长的咒语,待到这回咒语念完,它身上的甲胄与巨剑都已化光消失。林、萧二人此时方信它无恶意,也收回兵器,立在原地等它解释。
撒宁道:"你们放心,我们龙族不会像人类那样撒谎骗人的。你们的剑法好,魔法也很强,龙族就会承认你们,与你们做朋友。更重要的是,你们手里那个细长的东西,不正是光系晶石嘛!这么巨大的光系晶石,只可能是神所赐下的,绝不是人类可以拥有的,更不要说恶魔了。呵呵,龙族并不像人类那样容易被外表欺骗,我的神使朋友,你们是神派来的吧?我早就知道了,不过我还是要试试你们的本事,只有真正的勇士,才配做龙王的朋友!"
林端穆和萧展如都被他这番自说自话弄得哭笑不得,更想不通它们怎么突然就认定自己是神使的,难道就凭这发簪?不过无论如何,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更好,他们也没心思将真相告知群龙,再与它们相杀一场。
撒宁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它是怎样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察觉出他们的真实身份,最后还分析出那头曾被林端穆占了身子的火龙本来就是神派下界,借着龙蛋出生的,所以它一生下来就有许多奇迹出现,长大后也成了龙族中难得的英雄,后来说是被人占了身体只不过是为了考验他们是否虔诚云云,其它龙也都随声附和,夸将龙王思虑周全,并说自己也早已想到了这些,也知道它早已回到了神族身边等。
萧展如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插口道:"我晚上还有事要回提兰,请你们自己回龙谷吧。"撒宁一听他要走,积极自荐道:"我们跟你一起去吧,我们龙族从两万年前开始,就已经追随神族参加战争了,现在你们又奉神的使命到洛安达大陆来教化人类,我们也要与你们并肩战斗!"萧展如可不敢让它们跟去,苦苦辞了半天,最后留下了林端穆为质,答应跟它们一起回龙谷坐客,那群龙才肯放人。
林端穆见双方仇怨已经化解,也就将宝册收起,放开了法阵,跟着龙族一起回到龙谷。一来是怕它们中途再去替光明圣殿撑腰,找萧展如的麻烦;一则也是去那里论道说法,好点化这一族。萧展如出来后,见天色还早,便送了它们一段,才往提兰赶去,竟不知他们与龙族斗法至今已过了一日一夜,昨晚的宴会他早已错过。
他们二人各奔东西,都有数不清的事务要忙,这么一乱,就都忘了先前被林端穆关进小楼中的那些光明祭司。自大祭司以下诸人,都被关在无食无水的宝楼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饿了几日,才被自龙族赴宴归来的林端穆想起,悄无声息地放了出来。众人欲待赶往提兰,实在是衣冠不整,饥饿难当,若这么见对手,只能徒惹人笑,若是不去,又不知达玛他们现在是胜是负。权衡之下,大祭司还是带众人先回光明圣殿吃罢饭,整理了仪容,才重又商量对策,看要如何处理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神使"。
托孤
林端穆既答应去龙族坐客,收了阵式后便与萧展如作别,变回原身大小,随着龙族一同往龙谷飞去。其实龙族出来不远便被林端穆截下,只飞了一天左右便到了龙谷。林端穆自葬了火龙,就再未到龙谷来过,此时重见这里的奇峰秀水,心中也有心感慨。他正出神地看着山水,一旁的撒宁笑着问道:"怎么样,神使大人,我们龙谷的风景比你以前见到的那些人类的地方更优美吧?"
"的确是,此地风景优美,龙族也都是禀天地间灵气所钟而生,自然与俗世中不同。"林端穆身形虽缩小了,声音传出倒还能让龙族听得清清楚楚,说得众龙都是十分欢喜。龙王更是得意,把当年龙族随着神族战斗的各种英雄事迹从头讲了一遍,林端穆几乎插不上话,只坐在一旁默默听着。
天色渐晚,撒宁便留他吃晚饭。他虽不吃血食,但因想借着这机会与龙族亲近,便也留了下来,喝着龙族自造的美酒,将《南华经》上的故事略换了人物、时间等,当作这片大陆上故事的讲给龙族听。渐渐地便讲起了神仙之术与内丹外丹等等,又展示了些法术给龙族们看,那些龙族也听得入迷,缠着他讲了不知几日。后来有一日晚宴间,林端穆正讲着黄帝拜赤松子为师的故事,龙王突然提到当年见到萧展如时的情景:"我们当时就知道那位一定是光明神派来的了,不然的话,哪有人能骑着独角兽呢?若不是后来那些人类夹缠在里面,破坏了我们和神使的关系,龙族绝不会对神使生出误会,更不会做出之后那样不敬的行为……"
林端穆看它喝得醉醺醺,说话也颠三倒四的模样,倒也有点同情它们,就为一只独角兽,竟能纠结到现在。魔兽森林中那些魔兽对独角兽可都没这么崇拜,难不成是距离产生美?于是他拍拍龙王的爪子,高声劝慰道:"龙王不必这么想,当时的确是误会,不能怪谁。你们龙族都是光明神虔诚的信徒,光明神都知道的,无论当初的事是谁对谁错,如今也都过去了。我二人都愿与龙族修好,共同为此地生灵万物做些事情。"
听了林端穆这番话,撒宁豁然开朗,笑道:"当然,当然,都过去了。你说的是,我们都是神的子民,应该按照神的意志,为传播神的福音做贡献。这么说的话,神使阁下是不是要龙族也帮你在大陆上传播福音?"他边说舞动着尾巴,慷慨激昂地晃着手里的手碗,酒浆洒到地上,如同雨落。林端穆将运起真元护体,才不致被酒浆浇透,答道:"这倒不必,传道是我们两人的任务,若是借助外力太多,便不能体现我们的诚意了。不过,我们一直有一件事难以安排,若能得到龙族帮助,倒真是感激不尽了。"
"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要与一万个魔族做战,龙族也绝对不会退缩的!"撒宁豪气干云地将酒碗撂在了地上,拍着胸脯保证道。周围的龙族也都说道:"有什么任务,神使大人尽管吩咐,我们绝不会说一声'不'的!"
此事却在林端穆心中萦绕了许久,只是一直未能有好办法解决,才一直不曾与人说过。如今有了龙族这样力量强横,又虔诚信神的种族相助,他终于能将这事提出,请龙族助他一臂之力。得到龙族应诺之后,林端穆才将自己心中困扰试探着道出:"不知龙王与各位,对独角兽的看法如何?"
"独角兽?那可是神赐下世间的瑞兽啊!难道你,对了,那位神使大人原先骑着一头独角兽,难道你想把它交给龙族供养?赞美光明神,真的、这不会是我在做梦吧?"撒宁的眼一下子就亮了,眼眶周围也显得有些湿润。它紧盯着林端穆脸上的神情,期盼自己的猜测是真的,他真能带一只独角兽来给龙族。"神使阁下,请你放心,我们会像对待自己的眼珠一样珍爱那只独角兽,它在这里的生活甚至会比在光明圣殿更好,更舒适。我们龙族有世上最美的森林和数不清的珍宝,能满足独角兽的任何要求。"
撒宁说得十分恳切,正合了林端穆的心思――他当初为了保护独角兽设下阵式,封了魔兽森林,却仍是未能阻止光明圣殿那些人的欲念。虽然森林内的魔兽受他保护,不能被圣殿的人侵扰,可外面的村民却定然为此吃了不少挂漏,只怕光是接待那些神官,就要有许多花费,更兼那些神官品性也不佳,不知从村民处搜刮了多少。欲要让那些神官、祭司等人从此绝了猎取独角兽的心思,最好就是将它们寄存到可信的地方,再加上有人保护,叫他们不敢生出这种心思。
他心中虽喜,但此事也只是他一厢情愿,并未问过那些独角兽,不好就此答应了,便对龙王说道:"我虽然也有这个心思,但此事也非我一人能做主,须要去问问那些独角兽同不同意。若是同意,我便将他们的居所也搬到这里来。只是,到时候还要占龙族一块地方,以安放那地方,不知你们是否愿意?"
"当然,当然,只要独角兽愿意住在这里,我们都荣幸之至啊!龙谷绵延千里,独角兽要住在哪里都可以,我们都可以搬家,替它们腾出地方的。"听说不止一只独角兽要搬来,撒宁喜得血液都沸腾起来,不管林端穆提什么要求,它都愿意答应下来。众龙也都是一派与有荣焉之态,与龙王同喜,仿佛天国的无上荣光此时正照耀在它们身上,若不立刻应承此事,那荣誉就要落到别人身上了。
既然龙族答应了此事,那只消独角兽点头,他就能将它们一并带来了。林端穆便站起身来,向龙王拱手施了个礼,作别道:"承龙王贵意,林端穆感激不尽。我现在就去独角兽谷问问它们的意思,若是答应了,我便将它们连人带山谷一并搬来。还望龙王挑一处清幽无人之地,好教独角兽一族住下。"
龙王喜道:"好,好!神使大人早去早回,我们立刻迁出最美丽的一段山谷供独角兽居住。"
双方就此作别,林端穆独自回了魔兽森林,见到了独角兽一族的族长,将自己这点想法告诉了它们。独角兽对于搬家一事还有些疑虑,生怕离开故土后难以繁衍。林端穆却道:"这次搬家是将整个山谷一并搬到龙谷那里去,不是要你们离开此地。若是搬后不影响你们的生活,就在那里住下去,反正你们不出独角兽谷,也不会有什么大错;若是实在不适应那里的气候,将来再搬回来也是极容易的。其实我看龙谷四季如春,风和日暖,雨水丰沛,你们住在那里又有龙族看护,不会再被人类打扰,岂不便宜。也省得像现在一样,总被困在山谷之中不敢出去,与囚徒有何异?再说,我们总有离开此世的一天,若无强力之人保护你们,万一这阵法有一日失灵了,你们难免还要过从前那样的日子。人心难测,你们在世人眼中都如珍宝一般,哪有安定下来的时候呢?"
一番话说得独角兽都是心有戚戚焉。若是落在人类手里,比起搬离家乡只能更差,不会更好。它们原先倚仗这两个人形魔兽,可是这两人有一天也会死去的,将来它们的子孙失去了这样有力的保护人,还能过上不被打扰的生活吗?恐怕很难。如果得到龙族的保护,至少不会被人类捕杀和豢养了。独角兽思考了没多久,就都活动了心思。族长玛依娜最后仍不放心地问了一句:"你说要把整个独角兽山谷都搬过去,是真的吗?我们真的不必离开这片山谷吗?"
林端穆点了点头,十分肯定地答道:"当然,我自有移山填海之法。不过我一人力量稍差些,你们须稍等一等,我还要找展如帮忙,两人一同施法才好将你们搬走。对了,上次我们带来的那个精灵现在怎么样了?"
一寸金坚守着当初萧展如交待它的任务,一直在做费尔南汀的思想教育,并看着他不要跑到山谷外去见人,听到林端穆问起他,就兴冲冲地答道:"是,那个精灵如今已经懂事多了,再也不提光明圣殿的事了。您现在要见他吗?"
"是啊,我总不能把他也弄到龙族那里去住着。"林端穆无奈摸了摸鼻子,问一寸金那精灵究竟呆在何处。一寸金扬起头,用鼻子指着洞府说:"还在山洞里呢,最近不到饿了的时候基本不出来。"
反正人不在山下就在洞中,林端穆也十分清楚这一点,纵身回到洞中,看到费尔南汀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地上,眼睛盯着洞壁上的明珠数着数。见到林端穆进来,那张本来十分端正秀美的脸竟激动得挤成一团,眼泪也几乎要流下来了。这副样子当真可怜,只是林端穆也顾不上可怜他,只匆匆说了句:"我要带你回多洛的三清殿了,你到那里好好守规矩,别给人添麻烦。"便要将他收入袖中。费尔南汀闻言一跃而起,激动不已道:"太好了,你快把我带到有人的地方去吧,这样一个人住着,实在太难熬了!"
听到他这些日子过得这么难熬,林端穆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自幼修持,闭关闭个百十年也不觉什么,倒没想到凡人是受不住一个人住这么久的,就算不会饥渴,只是寂寞也能逼得人发狂了。林端穆轻叹一声,向他先道了声歉:"真不好意思,我们只顾自己方便,让你一个人在这洞中住了许久,一定寂寞得狠了。如今我带你回多洛去,你可愿意安生些,不与光明圣殿的人来往?若无他们的事,我本来也不愿这么拘着你的。"
费尔南汀连连点头,说什么也不肯再在这山洞中住下去了。林端穆便携了他一同驾云回到三清宫,途经上次与龙族斗法之地时,一眼见到自己的小楼还在,正要收起,又想起里面还有些人,便将那些人凭空倒出,自己揣了小楼往提兰去。
将精灵交给那尔逊后,他便前去见了萧展如,把他与龙族商量的事和萧展如说了一回。萧展如听了他的想法,抚掌赞叹道:"太好了,我也觉得将魔兽森林封起来不是长久之计,也易伤当地猎户等人的生计。只要独角兽消失,那些光明圣殿的人就该死心,不会再为祸那里了。且有龙族看着,就算有人知道独角兽在龙谷里,也没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那里猎取独角兽了!"
移山
他们二人自从开始传道后,多有杂务缠身,一向没工夫好好相聚。正好这几日光明圣殿没来人捣乱,两人也乐得携手出游,在外面逍遥一时。林端穆到观中时,已是四更过后,离日出不久,略和萧展如说了说在龙族和独角兽那里遇到的事,天色便已大亮了。见时辰不早,萧展如便将两位大徒弟唤来,将宫中事务交代给他们,两人并驾齐驱,乘剑驭风,慢悠悠地朝着魔兽森林飞去。
一路上林端穆显出几分指点江河的气魄,将下方那些已经他传了教统的地方一一指与萧展如看,虽然不过只有两个国家,但比起他们之前在多伦一待十年才终于建起教统,速度直是不可同日而语。萧展如看得感叹不已,问师兄怎能这么快就有了这许多进展。林端穆笑笑,右手食指轻点向萧展如道:"这还要多亏了你的帮忙呢。"
"哦?"萧展如奇道:"我只随你到过精灵城,又去地下城略转过一转,要说传道,也没讲过什么经,论过什么法,怎么倒有了我的功劳了?"
"怎么没有?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若不是你在精灵城和地下城与那两族交好,怎么会引得他们的族人在附近各国都传播咱们是神使降世的说法?若非有精灵这样的种族相住,那些凡人又怎会这么轻易相信我们,让我们能顺利传道,在各国扎下根基?"
萧展如闻言,"�"了一声,忙谦逊道:"那有什么,精灵族信道,是因为你讲得好,我又没做什么。再说,各族替咱们扬名,我在其中虽有些微功,却也不算什么。你把功劳都推在我身上,不过是因为爱我,把好事都记在我头上而已。其实传道之功,都在你身上,若非是你想到将大道传于此世,我到如今也只是混噩渡日而已。"说到此时,他双眼只在林端穆脸上逡巡,又想起当时立下传道之志的心情:"咱们如今已有了这么大的进展,再过百十年,全洛安达大陆的人便都能闻道了。虽然闻道者多,修道者少,但毕竟是为此地之人开辟了这条道路,也省得他们一世不能闻道,过着受人欺骗的日子。"
林端穆将他的右手包在双掌中,默默摩挲,许久才道:"这也是你我天命所归,不论要花多长时间,不论最终能否成功,都要努力做下去,渡得一人便是一人。不过,如今咱们已有两个徒弟了,又在这么多地方建起道观,传道之事已有了三分规模,前途也并非难以望见了。"
"是啊。"两人十指交扣,相视而笑,心中都是一片宁和。他们舍不得这知心一刻,便将飞行速度稍放缓了些,携手并肩立在云端,赏玩下方景致。凡有青山碧水,奇峰怪石处,都要停下来领略一番;再有瑶草琪花,仙禽异畜所生之处,二人也都要到近处去研判其性味,看于世人有无用处,凡有用的也都落于纸下,预备回道观后印出。
虽是放缓了速度,但自提兰到魔兽森林也花不了多少工夫,未时才过,两人的飞剑便已履及魔兽森林的边缘了。许久不曾来此,想不到这里仍有光明圣殿的兵士围困,只是比从前的少了些,看样子也没什么身份高的人物。想必最近失了一队守卫的祭司和神官,光明圣殿那里也将此地视为鸡肋,既不能完全放弃,也不敢再放要员盯着了。
想起当时那队祭司被自己吓得当场要与光明圣殿断绝关系的模样,萧展如就忍不住笑出声来,在云头上连比带笑地又将那事说了一遍。林端穆虽然听他说过,却也不嫌腻,跟着他一块儿笑了一回。两人抚今追昔,不禁又感慨道:他们与光明圣殿之间已是相互消长,情势变了不少。从以前被人追杀,只求自保,到如今步步进逼,欲铲除那神殿,似乎不只是身份,连二人的心都与初入世时有些不同了。
《道德经》有云:"为道日损。损之又损,以至于无。"他们是不是有些急进了,失了修道之心?可是传道之事也是大功德,哪得不行?这种烦恼他们自从开始传道以来,便时常会想到,然而平日每天都有许多俗务充斥,逼得他们无暇细想,今日难得两人剖析道心,想起这事来,都拆解不开,又平添了一番烦恼。不过他们烦恼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因为独角兽谷眼看就要到了。两人须先将此谷送到龙族那里,才有工夫再去管自己的事。
走到谷口,林端穆大袖一挥,便将自己从前布下的阵式撤掉,两人从容步入山谷,先和独角兽一族见了礼,略叙了寒温,便径提起搬家之事。玛依娜早就想说这事,不过见那两人一直客气着,也不好先提,等林端穆开了口,忍不住问了起来:"我们独角兽一族世代生活在魔兽森林,从未离开过,如今要搬到龙族那里,只怕生活习惯和居住环境都会有很大变化。如果这种变化会影响我们一族的繁育,那独角兽一族就真的要消亡了。这样的话,还不如像现在一样住在你们的魔法阵里呢。"
林端穆摇了摇头,对它们说道:"搬倒不是一定要搬,只是光明圣殿至今仍有人驻扎于此,想法破解我这法阵,好将你们尽数掳回他们那里。若是哪日他们出了个高人,能破我阵式,只怕你们便有危险了。不过,此事终是还要你们住得了才成,今日搬家也只是试搬,若气候相差太大,你们觉着住不得,我们便立时将这山谷搬回来。况且,就是你们住着合适,这回搬家也要暂以十年为限,若是十年之内,你们无法繁衍子孙,我们也还是要把山谷搬回来的。"
萧展如见他如此说,也跟着附和道:"是啊,我们想把你们搬离魔兽森林,也只是为了你们安全着想,并不是要将你们当作包袱,丢与别人。若是能住到龙族那里,你们都是魔兽,相依相偎,与住在魔兽森林里其实也无大差别,实在住不了,我们再将此谷搬回来,总不会不管你们就是了。"
说了许久,独角兽一族终是犹犹豫豫地点头答应了。林端穆见事已谐,便与萧展如一同在山谷外按八卦方位布下了八张符咒,运用玄功,念动真诀,驱使五鬼搬运大法,将整个山谷挖地十尺,连同两边山壁一并抬到天上。
山谷一动,独角兽一族都吓得趴在地上,大叫林、萧二人,请他们叫山地不要动摇。此时山谷与大地已经分离,林端穆觉着担子略轻,便叫萧展如先去安慰那些独角兽,自己先独力支撑一会儿。萧展如虽舍不得他吃力,但那些独角兽受了惊,有些四处奔突,恐掉下去反倒摔伤,只好先撤了法力,飞到谷中,施法教群兽入睡。见到它们都已挣锉不起,便又立时回到林端穆身边,分出法力助他搬谷。两人驾起云头,将整个山谷抬到云海之上,顺着西南方向缓缓飞去。因他们要分出力气浮起山谷,飞得便远没有自己驭剑而行时快,直飞了一天一夜,两人都累得有些支撑不住,方才到了龙谷的上方。
他们按落云头,只将山谷停在此处山脉上方三丈处,将身子变大,放声叫那龙王撒宁出来。龙族等待已久,远远见到两人身形便往这边赶来,待见到他们身旁飘着一整座山谷,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还是林端穆先开口问道:"龙王陛下,不知可已选好了地方,容我们将山谷放下?"
撒宁这才回过神来,忙答道:"当然,都已经腾好地方了,只等两位神使安排了。"说罢亲身带路,将二人领到了一处水草丰美,气候温润的山谷中。林端穆看了那谷中景致,叹了声:"可惜。"正要叫萧展如放下山谷,突然又想起什么,对龙王说了声:"少待。"又对萧展如说了声:"展如,你且先负这山谷一会儿,待我把这里起开,将土地露出来。"说罢又掏出符咒扔向八方,不待萧展如配合,自己便施法力将一片与独角兽谷一般大的土地起了出来,然后叫萧展如与他一起施力,将独角兽谷慢慢放下。
放好后,果然是严丝合缝。此时独角兽未醒,龙族便苦留他们二人坐上一坐,喝些美酒。林端穆已累得面色苍白,额头见汗,却仍是婉拒了众龙的邀请,让它们好好照顾独角兽,自己则与萧展如一同带着新搬起的一片谷地回到魔兽森林,好将彼处留下的深坑填上。这片山谷原比独角兽谷大不少,平地也多,回此挖出的土地上并无山壁,比他们运来的那块轻了许多,两人回程时便觉着负担略轻,又走了一天一夜,方回到原处,将地面填平整好。
移山填海岂是容易的,二人放下山谷后都累得汗流浃背,气息不匀,不敢再逞强飞行,只好静心凝神,各自意守丹田,温养元神。萧展如的内丹是度劫后重修,休说神丹未成,炉鼎中黄芽尚嫩,这一运功,便按着时辰进铅退汞,顾不得外面的事了。林端穆如今是元神之身,比他功行高得多,只略略休息了三日,便将自身损耗补了回来。他睁开眼看见萧展如正用武火锻烧金丹,不敢打扰,便在一旁老树上揭了一片树皮,写下了自己现在的所在,用飞剑送到提兰,告诉两位徒弟他们现在的情形;又写了一封信送与还在途中等他的那些精灵弟子,叫他们在原弟且先赠医施药,讲些故事教化当地人民,别的等他回去再说。
将外事做完,他便守在一旁,替林端穆护法,看着他按时辰进火退火,控制丹药的火候。两人盘膝坐在一处,一个正精神内敛,化精为神,筑基炼己;另一个则是神志空明,心驰外物,只留心周围动静,就这么无言相对,竟也能竞日不腻。又过了数日,萧展如火候圆满,方将精元敛入下丹田,缓缓睁开双目,注意周围,不想眼力所及处,正正当当地映着一张脸――自然是林端穆的脸。他吓了一跳,刚要问林端穆怎么这样看着他,旋即又反应过来,他方才入定炼功了,而林端穆,自然是一直都这么看着他的。
他就这么看了多久呢?萧展如有些想问,但不等他问,林端穆便站起身来,他将手递到面前,笑道:"你可算醒了,这回入定时间不短,想来金丹的火候将足了?"他就拉住那只手,站了起来,感受着到手中传来微凉的温度,低低地"嗯"了一声,抬眼望了望林端穆,也回给他一个笑容,轻声道:"快好了。"快好了,他们二人终有传道终了的一天,到那时节,每天都能这样相对相伴。只要他们在一起,传道成不成有什么关系,身在中原还是这异世又有什么关系。萧展如又将手握得紧了些,只要能握住这只手,他无论身在何方,身为何物,都定然十分快活满足。
心
"怎么不起来,气机运转得有什么不畅之处吗?"林端穆见他仍傻楞楞地座在地上,以为他刚才炼丹时气息运岔了,急得低下身来将自己的元神输入他体内,替他导气归元。萧展如一把扶住他,叫他别白浪费力气:"我没事,就是刚刚想到将来的事,一时出了神,没事,真的。"
"那就好。"林端穆的手拐了个弯,伸向他腋下,一用力便将人扶了起来,"将来的事,想了也没用。车到山前必有路,只要你我顺天应时,到头来成与不成,总会有个结果。成了固然是好,不成也只是时机未到,咱们便回洞府去等待天时。如今咱们还有两个贴心的徒弟,哪怕传道不成,无缘登仙,只在这里找一处风景佳美的山洞隐居,调/教弟子,悠闲度日也成。若为此事思虑太重,伤了精髓,损了元功,那就真是舍本逐末了。"
林端穆没有出口的意思就是,别的事成与不成,都无所谓,只要顺天应命即可,而萧展如的身体却是第一等的重要。若一心只想着杂事,误了自己清修,却不是他所乐见。虽说修道人应当无情无欲,以万物、百姓为刍狗,可在他的心中,萧展如自然是与别人不同的,不同到这世上可以没有林端穆,也不能没有萧展如。甚或说得更重一些,这个世界都可以没有,但他也必保得萧展如长生不老,永注仙籍。
说起将来的事,其实林端穆也不总是往好处想的,甚至许多次回想起当初被人追杀的经历时,他总觉得不远的将来,还会有这样的危机等待他们。到了那个时候,他会不会滥杀无辜,会不会为了保护萧展如犯下种种罪孽,远仙途,入魔道?每回想到这里,他总会大汗淋漓地发现,自己远不到一个修道人应有的心境,他所做出的选择每每都是肯定的。
王辅嗣所论"圣人同于人者五情,茂于人者神明",他本来一直不屑,以为至人无情,他们修道多年,怎会如凡人那般,被喜怒哀乐左右?可是自从入世以来,他越来越鲜明的发现了自己的感情,自对萧展如的爱,到对那些迫害他们的人的恨……这样哪还是修道人该有的样子呢?太上忘情――他一直以为自己早已忘情,可是忘情也只是在未动时才能忘,这情一旦动了,就像刻入骨子里一样,再也挥之不去。
他这一时被自己的杂念所扰,也陷入缤纷思绪中,难以抽出。萧展如见他眉头紧皱,满脸担忧之色,生怕是自己说了什么不是的话,惹他心忧,赶忙叫道:"端穆,你怎么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也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咱们两人一同来到这地方,不正是为了互相扶持么?你有什么心思,告诉我一声,我也好和你一同参详参详。"
林端穆这时才恍然从心魔中醒来,看着萧展如担忧的神色,心猛地跳了几跳,才渐渐定下神来,开口道:"展如,咱们有多久没在一起了?其实也没多少要紧的事,不过是有些凡人俗务牵绊,你我何至就要分开呢。如今光明圣殿也歇了,不如你暂不要回提兰了,随我同行一阵子吧?"
"啊?这是为何?"
"不,没什么。只是,我只是,不想再和你分开了。你一日不在我身边,我心里总是不安,总怕会有什么变故,叫咱们半途分开。"
萧展如本想笑他小儿女情态,但看到他一脸沉重的模样,却又笑不出来,微楞了一会儿,拉住他的双手,慢慢答道:"好。我其实,也一直这么想。"说罢手中又加力握了握,叫他安心。直到见他脸色缓和了,才问他要不要离开。林端穆点了点头,说:"也该离开了,咱们先去龙族见独角兽,看看它们住得惯住不惯。"说到此处,他忽然苦笑了一下:"它们若能习惯,咱们便可回去,若是不成,待会儿还要再搬一回山呢。"
萧展如想起搬山之累,也是无奈,叹了口气道:"还是先去看看它们再说吧。我这辈子也没搬过这么沉的东西,竟然还搬着它飞了这许久。"两人边说边走,不久便到了龙谷,先到龙族那里略坐了一坐,又去独角兽谷问了问它们能否习惯彼处的气候。他们打坐入定时,独角兽已在这里住了半月有余,倒也无太多不适。两人约定了半年后再来看它们,便离了龙谷,又往魔兽森林赶去。
到了魔兽森林,林端穆便将他原先布于林外的阵式撤了,教那些光明圣殿的人可以进入森林之中,亲眼看到独角兽已不在了。光明圣殿之前到处传播流言,说他们抢夺独角兽,囚禁于此处,引得许多无知之人都来闯林破阵,扰得此处不得安宁。如今森林内外阵式一撤,这谣言便可不攻自破,想那光明圣殿怕是又要乱上一阵子,暂时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了。不仅如此,只要那些人得知自己所求之物已不在,只怕也没有理由再侵扰此地,这里的人兽也便可以恢复到原先那种平静的生活。
林端穆原先传道时,是特意绕开坦斯,避开罗耶斯和毕加,往缔提山脉一路走去,为的是先在光明圣殿眼皮底下建起几个道观来恶心恶心他们。如今既然和龙族了结了恩怨,也就不用特意避开那两国了。他们找到还在乡下传道的徒弟们,领着他们顺着大路就走到了毕加。此时毕加的龙族都受了龙王的命令,除了那些与人类已缔结契约,不愿解开的,都已回了龙谷,整个国家的龙族士都怨声载道,对自己的未来十分茫然。
所谓传道,正是要收服人心。如今这里的贵族正因失了龙族的支援人心慌慌,突然来了两个能受到龙族顶礼膜拜的神使,谁能不动心?何况这神使不仅能得龙族敬重,身后还带了十几名清华美貌的精灵随行,连神所宠爱的精灵一族也崇信的人,不由他们不信。自国王以下,到所有未能与龙缔结契约的龙骑士都把希望寄托在了他们身上,希望二人能跟龙族说说好话,好让它们重新恢复与毕加的关系。
让龙族与人类绝交的主意就是这俩人出的,又岂能自己打自己的脸,再让他们重修旧好。因此,二人虽然在首都又是与贵族往来,又是设坛传道,对于众人关心的关键性问题却是半点也未涉及。国王也曾派了许多贵族试探二人能否替他们向龙族传达交好之意,都被他们设辞挡开,无奈之下只好将他们迎入宫内,亲自求这两位神使帮忙。
毕虽国王阿隆本也该是位龙骑士,只是王族一向与龙族中地位较高的金龙缔约,而可能与他结下誓约的适龄金龙暂时都还没看上他。他本打算再跟着老师锻炼锻炼,等到经过龙骑考核就与龙族订约。结果因萧展如于冰海幻境中破了龙族法阵,又在斗剑时胜了龙王,以此逼它们断绝与人类订交的传统。以致毕加与罗耶斯国内适龄的龙骑士都找不到座骑,就连国王本人也无法享受特权,弄到一只龙来骑乘。
这可急坏了阿隆。他们毕加的国王代代都是龙骑士,如果到他这里断绝了这传统,那他将来到了神的国度,有什么面目去见祖先们?面子还是小事,更重要的是,罗耶斯也有龙骑士,若是他们毕加再也不会有新的龙骑士,而罗耶斯的却如常增加,将来两国在边境上再起纷争,他们会不会为此就输给罗耶斯?而若罗耶斯也和他们毕加一样,就表示龙族是真要与人类彻底断绝往来,黑暗阵营再来袭时,又有谁能那样有力地抵抗那些妖魔和骨龙?
阿隆越想,心里就越毛骨悚然,一见林端穆与萧展如的面就忙躬身施礼,恭恭敬敬地问道:"两位神使大人,我们毕加一直虔诚地侍奉着光明神,能否请你们指示我该怎样做才能让我们重获神的恩典,让我们的龙骑士能与龙族重订下已延续万年的平等契约呢?"
什么?二人连国王的脸都还没看清,就被他当面一礼拜下,连躲都躲不开,若再避而不答,只怕这位国王就不肯放他们回去了。林端穆眉头一皱,旋即松开,手上运力,隔空托住阿隆的身子,扶他站了起来,这才装作一副不解的模样道:"陛下,我二人初来此地,实在不知陛下此问究竟是何意。龙族与毕加不再订交,自然有其用意,陛下又何必如此执着?便是陛下有问我们不敢不答,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啊。"
萧展如也跟着说道:"陛下,你这样急切,莫非与没有了龙骑士,与贵国民生有很大干碍么?不过我们来此传道日子也没短了,确实没听说有哪项营生是非和龙族做不可的。既然不影响国计民生,国王陛下又何须执着于龙骑一事呢?"
阿隆被林端穆这一扶扶起来,心中就觉着他们有出神入化的本事,激动得不得了,以为自己遇见了真人,只要他们二人肯帮忙,定能劝得龙王回心转意,再让他的龙骑士与龙族订契约。于是热情地先将两人让到座位上,吩咐下人端上了美酒佳肴,请他们任意享用。国王一声命下,仆人们便如流水般在厅中来回穿梭,送上各种毕加特产的美酒和珍禽野味,甚至还有一道龙肉。
听着阿隆得意的介绍着那道烤龙肉,林、萧二人心中均是十分惊诧,林端穆忍不住指着那盘肉问道:"陛下,贵国不是一向与龙族交好,为何会吃它们的肉?再说,若是贵国的龙多到宰杀尚有余,那又何必要我们从中斡旋,再从龙族那里寻龙来订契约?"
阿隆见他们误会,忙摆摆手,解释道:"两位神使误会了,我们吃的这种肉,不是真正的龙族的肉,而是龙族在繁衍过程中产生的亚龙类,它们没有战斗能力,也不被龙族承认,所以我国的猎人们会捕猎它们来吃。因为这种亚龙也是十分稀少的,而且零散分布于龙谷附近的山脉里,所以这肉十分珍贵,今日若不是为了招待两位神使,我们也不会端出来的。"
这国王说得十分诚恳,萧展如却听得心里一阵阵难受:"虽是天生万物以养人,但你们一面与龙族相交,互为肱股,情意相投;一面又将这龙族的同类视为盘中美餐……以我所知推测,这些亚龙除了不会战斗,只怕通人性处与龙族差不多少吧?都是相似种族,你们能因这亚龙不擅争战便吃它们,却因龙族擅战便依附它们,这,这真是……"他死死地皱着眉头,心中说不出的烦闷。
林端穆在一旁替他拍着背,又帮他揉了胸口,见他面上好了些才道:"展如,人吃牲畜,也是自然之理。你不要想得太多,龙与亚龙族类不同,被人求与被人吃,都是天数。"
"可是……"萧展如本想辩驳,可只说了这一句,便无言以辩――人类本就是什么魔兽都吃,如今吃这亚龙也只是一种走兽,实在不算什么,只是他心中确有一种难以言表的厌恶感,如鲠在喉,又不知如何诉说。
林端穆对于人吃什么倒不上心,只是见萧展如这般不乐,便不能不上心了。赶忙握着他的手,低声却道:"人与魔兽都是依天命所生,各有求生之道,也各有取死之道。既与咱们无关,你又何必钻这个牛角尖?你今天可怜这被吃的龙,明日见那猎人猎不到它而挨饿,又要同情猎人了,照这么同情下去,还过不过自己的日子了?况且,别的魔兽被吃就不可怜了吗?你呀,凡心总是太重,若总这么着,我可不能再将你留在凡间了,还是关起洞府来好生清修几百年,将来才有望超劫长生。"
"那,那也不是。"萧展如低着头答道:"我也不是因人吃这魔兽而不乐,只是这两族形象、习性相差无几,惟是力量大小不同。他们这里的人对有力的便巴结,无力的便欺压,我看着有些不舒服罢了。"
"人为求生,不得不尔。不过,这也与人心贪妄不无关系。正因为此地人皆重物欲,才须咱们传道于世,解化众生,好教他们杜绝私欲,弃恶从善。若是天下都是好人,咱们怎会一步步走到现在?恐怕早在哪处洞府关门用功,静候天时了。"
中人
萧展如怔怔地看着眼前这桌宴席,无言以对,耳边突然响起了阿隆的招呼声:"两位神使大人怎么了?莫非是我这里的招待不够隆重,不合两位的尊意么?"他反射性地抬头答道:"没事。对了,陛下,你们为何定要养那些龙骑士呢?我看除了毕加和罗耶斯,其它国家都不曾与龙族,可人民生活也十分安逸,甚至富饶更过贵国。这龙骑士若说起来也无甚大用,又极耗财帑,为何定要养着他们?"
"这……神使大人,龙谷就在毕加境内,我们这里的勇士,就在毕加成立之前,也一向都是要和龙族订立契约,成为龙骑士的。如果龙族真的彻底和我们断绝关系,那对毕加的影响是十分严重的。"阿隆被他问得愣了一愣,随即思转过来,仍是忧心忡忡地剖白他的心意。
林端穆本在一旁听着他们说话,此时却浅笑着接口道:"这个倒也未必吧。我知必下所虑,不过是因为失却龙骑,以致国力衰微。可是陛下虽失龙骑士,别国却也不可得龙骑士,贵国人口不少,地方广阔,兵力也足与外国相当,其实这龙骑士有无,实在于国无伤啊。"
阿隆听他这么说,心里更不高兴,只是碍于对方身份,不敢发作,仍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殷殷解释道:"不是这样的,我们国家与龙族接壤,一向是互相扶助,如果失去了龙族的友谊,那就变成了腹背受敌……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们和龙族订交多年,实在是不能失去这个老朋友啊!更和况罗耶斯一向和我们关系不大融洽,他们现在的龙骑兵比我们多,说不定也会借着这个机会,对毕加有所不利。神使阁下,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替我们向龙族说说好话,请它们不要断绝我们的传统友谊吧。"
林端穆听到"腹背受敌"一句时,心里有些迷惑,虽然阿隆马上将这句话岔了过去,他却不肯就此被糊弄过去,特意将此句提了起来,问他为何有这一说。龙族如今不过是取消了与龙族士订立契约一俗,并没有与毕加为敌之意,还有许多龙族仍留在毕加国内服役,这国王怎么现在就要把龙族视为仇雠了?
阿隆只得又解释道:"阁下不知道,龙族是一个非常喜爱珠宝财物的种族,如果不是和我们订交,由我们供给它们珠宝等它们喜欢的东西的话,就会到外面来抢掠,毕加离龙谷最近,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而我们既然不与它们结盟,自然就不能白白送给它们那些了,到时候,双方的关系必然会向不好的方面变化,我也是无奈啊。更何况,龙族也是对抗黑暗阵营的重要力量,如果没有龙骑,等那边的恶魔来攻击时,我们肯定会吃大亏的。请您体谅我们的难处,替我们调停一下吧?"
"龙族喜好珠宝,还到人类中抢夺么?它们从未跟我们说过此事啊!"萧展如惊叹了一声,又凑近了林端穆,低下头小声问他:"端穆,你原来占过龙身,可是这样么?"林端穆仔细回想了一番,似乎他甫以龙身复苏时,所居龙舍内确是堆了不少宝物,只是他对财物并不经心,一向没想到过这些事。此时想起,便点了点头,也往萧展如耳边凑了过去,低声道:"龙族似乎该是喜欢财宝的。我当时并未留心,还以为是那龙的主人特地着龙替他看着财物呢。"
萧展如迷惑道:"你不是有那龙的记忆么,怎会不知?"林端穆偷眼看了阿隆一下,见他眼中虽有些好奇之色,却也不敢插过来细听,也就没搭理他,只和萧展如说道:"我只知道龙族肉身内所有的传承记忆,如说话、魔法之类,却没有那死龙的记忆,不知它们一族本性如何。我占他房舍时,那龙都死了,我如何得知它生前如何?若是知道,当初假扮那龙时,也不必恁地辛苦了。"
他们在这里窃窃私语半天,阿隆一句也听不懂,更加好奇他们说的什么,究竟能不能替他向龙族说和,见林端穆说完一段话,两人都抬起头来正坐着,赶忙问道:"两位神使商讨的结果如何?能否答应我这小小的请求,替我们在龙族面前说两句好话?"
萧展如也跟着看林端穆,想知道他有何打算,四道目光明晃晃地照在林端穆脸上,让他想躲也躲不开,只得含糊应道:"陛下所说的我知道了,但还要看看龙族那里意见如何。此事非我二人之事,我们自不能随意作主,还须向龙王先致你的意,由它自行定夺罢了。"阿隆本来也没打算他们就能做主,得了这句话便已是大喜,当场端起酒杯来,兴冲冲地的口喝下,许诺道:"两位神使若能说服龙族,就是救了我们毕加,我一定会奉上我国最珍贵的珠宝作为谢礼,还要为两位单独建一座神殿。"
林端穆拱手谢道:"此事成与不成还在未定之间,都要看龙族的意见如何,陛下且不必如此激动。"
阿隆一把攥住他垂下来的袖子,深情地注视着他的双眸答道:"能得到阁下的帮注,已经是神对我的垂怜了,无论成与不成,我都是一样感激的。"
萧展如见此,眼神一变,握住林端穆的手,一捋袖子,将阿隆拂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陛下这样有诚心,我们也应当尽力去替陛下转圜此事,只是――"他正要干脆推托了此事,却被林端穆反握住手腕,轻轻一捏,示意他不要乱说,自己替他接了下去:"只是事成之后,我们希望能让弟子在贵国内传道,也希望国王陛下到时多加支持,替我们留下一块无用的土地建观即可。"
阿隆闻言,便知他是定能将此事说成,连连道谢,又吩咐侍从送上珠宝,林端穆丝毫不受,只说有事要先离开,拉着萧展如便出了宫门,回到了他先前放在城中的小楼里。
刚一进门,萧展如就甩开他的手,一脸懊恼道:"你怎么,你不该管他这事儿的!"
林端穆实在不知他生什么气,转身又将他拉回来,反问道:"怎么不该管?这本来就是龙族和这些人之间的事,若不是当初咱们插了一手,他们自然仍会结盟。如今你我不必费吹灰之力,只消叫龙族不必再与人类断交,那些人自然要感念咱们的功劳,传道定也容易多了。更何况,他们这些人与龙族共生日久,早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咱们初来乍到,任意干涉了未必就是好,倒不如借此卖他们一个人情,岂不是一举两得?"
"反正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国王,你何必管他的事,就是龙族与他们交恶了,对他们有什么不利的,也就由着他们乱去,与咱们有何干系?再说,他还拉你的袖子。我还在呢,他就敢拉你的袖子。"
"你,你……"林端穆看着萧展如那般委屈的神态,实在不知该说他些什么,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他不是着急么,你这有什么可生气的。此事本就是咱们当初考虑不周,才致他国中大乱,当然要替他转圜。你若真是当面推了出去,反而与他结仇,也不利咱们在此传道。再说,他一个凡人,慢说是拉我袖子,就是以剑来刺,又岂能伤到我?下次不要这么莽撞了,这可是要惹人笑话的。"
萧展如闷闷不乐地收回手来往楼上便走,林端穆在后面叫道:"展如,你还真生气了?莫气,我不是真怪你,只是一时说到这里,口不择言了。你也知当初咱们叫龙族与人断交,只为防着它们为光明所用,如今它们服了咱们,也没必要坚持如此了。好了,这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思虑不周,替咱们惹出麻烦来了。"说着便走上前去,又说了无数好话来哄他,叫他先别闹别扭,随他去龙族把此事了了再说。
其实萧展如也只是心中有些别扭,被他拉着出来干正事,便把先前那点心思放下了。两人奔着龙谷驾云而去,在城中故意飞得低低地,叫那些人抬头便能看见。果然还未飞多远,地下便黑鸦鸦地拜了一地,更有许多人指着他们的身形呼朋引伴,叫人都来看神的身姿。他们带来的精灵徒弟也十分乖觉,趁这机会把两位师父在各国展示过的神迹向周围人群散布,有他们在天上飞着的实景为证,也由不得人不信了。
出了城后,二人便不再刻意慢飞,不移时便到了龙谷。龙王虽没想到他们能来得这么勤快,但也仍是笑脸相迎,问他们这回来有什么事,要住多久,或是还有什么事要龙族相帮。林端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将来意合盘托出,问龙族对于和人类重新订交一事有何意见。龙王一听便笑了,"这点小事有什么了,还值得你们特意跑一趟。我们龙族确实是已经习惯了和人类结成契约,前些日子说要和人类断交,还真有许多少年不高兴哩。能得到神使阁下的谅解,让我们恢复旧俗,龙族十分感谢。"
这既然是两厢情愿之事,林、萧二人自然也乐见其成。林端穆喜道:"既然龙王也有此意,倒是正好了。我还生怕你们不愿与人类再有来往,我说这话是勉强你们了呢。不过,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能否请你们先与毕加恢复关系,稍晚一些再和罗耶斯那边恢复旧交?我们正要往那里去传道,也要借借你们的势。"
"当然可以,我说过,你有什么事只管叫我们办就是了,不必客气!"
得了龙王一诺,林端穆便再无顾虑,又说了会儿闲话,问了问龙族的习性,如何与大陆上的人类相安无事等等。最后他又问到独角兽一族的情况,嘱咐龙族不要将独角兽在此之事泄露给人类,更不要让人类接近独角兽云云。说了许久,还是嫌不放心,干脆和萧展如一同去独角兽谷看了一寸金它们,又打开了原先的守山大阵,稍改了禁制之法,使这阵只能隐没独角兽之形,却不能变化伤人。好让龙族及他们带进来的人类既不能骚扰独角兽,也不至因误踏进去而受伤,这才放心离开。
旧帐
自龙谷回来之后,二人便将好消息告诉了阿隆,叫他带使者重新拜谒龙王,再续前缘就是。阿隆日思夜盼,盼的就是有一日能与龙族重修旧好,如今得了神使一诺,立刻亲自带着龙骑队往龙谷拜访,并安排宠臣将林端穆先前提出的建观一事处理好。道观虽然一时建不好,但此处的神殿祭司则和吉斯神殿的那位领祭司一样热情,恨不得他们直接入住神殿中,再也不要离开了。不过林端穆想着罗耶斯国王等人现在也该为了失去与龙族友谊而烦恼郁闷,此时正是收服那一国人心之时,便不肯在此多留,只教弟子们暂住在国王拔给他们的宅邸中继续传道,自己则携了萧展如先往罗耶斯去了。
传道一事,不仅他们两人,就连自提兰带来的那些弟子们也是驾轻就熟的,在提兰时他们都念了数十年的经卷,精义也早经林端穆讲解得细致入微,如今讲给别人听时,也都是深入浅出,滔滔不绝。更兼那些弟子都是精灵出身,长相举止都透着神圣的意味,解说道法时又颇能将其义理与大陆上信仰的神学相融合。虽说其中多少有些偏差,不能让人闻道而生出修行之心,但能说动人们绝奢去欲,修积善功也算是能达到些目的了。
道法精深,自非人人皆能知,人人皆能信,悟道、得道更是极难之事。经卷所传虽一,各人领会却全然不同。然而只要此地之人能有机会接触大道,能将经义流传开去,将来自然有慧心大悟之人,读了这些典籍,听了这些讲解,便能生出求道之志,不畏艰难,跳出死地,最终成仙了道。他们之所以先向各国传道,却不急于从凡人中择其资质最佳者为徒,也是为此。凡修道者,终需自己立志成道,还需有大毅力修持,若非有这般心念,修道途中百魔侵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岂能成功?
却说林端穆与萧展如将弟子都留在了毕加,自己又到了罗耶斯,趁着毕加与龙族刚刚恢复关系,还来不及借着武力欺压此国时,便向罗耶斯的亲王贵胄传道。罗耶斯国王早已听说了他们在毕加的所为,未及他们待了多久,便亲自找上门来,请他们也垂怜自己一回,替他们向龙族说项。两人来此地正是为了做这个说客,顺水推舟地答应了,籍此同样也向国王要了土地建观。国王如何能不答应?立时便着人在都城中一片繁华街道上挑了一间府邸,叫那家主人搬到别处去,将府邸翻修了,作为林、萧二人传道之用。
既已在两国收买了人心,他们传道之事便可徐徐图之。反正他们在毕加日子也不短,如今又有亲传弟子坐镇,两人就安心在罗耶斯设坛讲道,偶尔就神学问题与那些神官和祭司等进行讨论,借彼之经籍,畅我之精义,自上而下地传播道法。传道之余,他们也在罗耶斯赠医施药,将自己遍尝百草编成的《百草经》和各种处方免费发放,让各地的穷人有些小病可自行服药治疗,或用饮食调理,不致因为无钱请治疗师而拖延不救,以致殁命。
他们这里收徒传道,平淡度日,却不知光明圣殿那里早已掀起了轩然□――魔兽森林外留守的神官在一次例行巡逻时,竟发现魔兽森林外那个奇怪的魔法阵已经消失了,他们在接近森林时,森林并未变成幻影,而是和它本应当的一样切实存在着。那几名神官又惊又喜,就试探着在远些的地方向森林施法术,结果那魔法阵也未出现变化,就好像突然被什么人撤掉了一样。
这些神官虽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发现这个困扰了他们许久的魔法阵终于消失了,都十分欣喜,一时激动之下,就乍着胆子结队进了森林。一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不敢使用魔法,甚至在被魔兽追逐时也只敢用双腿逃跑。后来在被一群灰焰鼠吐着火围攻时,其中一个实在忍不住施放了水系魔法,居然没有引来可怕的攻击,反而把那些焰鼠吓跑了,这才开始胆大起来,也敢用风系魔法加快行进速度了,最后一队人直接飞了起来,直飞到了独角兽山谷的所在。
这么飞在天上,当然是看不见下面的独角兽的。那些神官多年来连外面的森林都没看见过,找不着独角兽山谷也认为是正常的,所以也不算着急,就按着先人留下的地形图仔细寻找。开始时还十分淡定地按图索骥,找了两三个月后,已经把魔兽森林从东到西,由南至北地捋过了一遍,连森林北方他们都一步一步地量了过来,竟然还是没有任何结果。自己找不到,他们就向光明圣殿打了报告,大祭司闻知这件事,也是欣喜若狂,以为失去九十多年的独角兽终于能由他找回,这可真是前无古人的大功劳,二话不说就派了自己手下最得意的三位事务祭司同去调查。
三位祭司带了二十名神官浩浩荡荡地飞到了坦斯,如今他们再也不用像百年前的前辈那样偷偷摸摸,而是有了"独角兽被恶魔藏于魔兽森林"这个借口,可以光明正大地调查独角兽的所在。可惜他们的待遇虽好了些,调察结果却和从前那些致力于这份工作,甚至不惜为之捐躯的前辈并无两样。经过几个月的仔细搜索,不要说独角兽,就连类似独角兽山谷的地方他们也没看到。在地图上标示着应当是独角兽山谷的地方,只有一大片平坦的林地而已,其中栖息的,也只是森林中随处可见的普通魔兽。
众人无奈之下,只得将自己讨论得出的结果上报于光明圣殿――魔兽森林中根本没有独角兽,要么是当年的祭司们记录有误;要么就是这里还有什么在他们能力之外的魔法阵没有解开。这个调查结果深深刺激了大祭司和前几个月同他一起被关在一个奇怪魔法空间的那几位祭司,这种奇怪的魔法阵,就和他们当初被关的那个阵法一样,既无从解开,也无法探知它的结构和魔法本源。
这种奇异的魔法肯定和那两个莫名出现的神使有关!且不说他们被关在魔法阵里几天的屈辱,更可恨的是,那两人不知用什么方法收买了龙族,让它们在圣殿的人再度去联系的时候,把他们直接逐出了龙谷,再不复以前的热络和客套。就连那些各地神殿的神官也背叛了光明神,成为了那个神使的信徒。在他们没来得及应对的这段时间当中,这两人还印制了大量伪经,给愚民洗脑,使得不少意志不坚的信徒转信了伪神的旨意,而不再坚信他们所传播的真正的教义……那两个神使做出的种种行为,简直是一步步地蚕食着光明圣殿的势力、信徒,如今竟连独角兽他们也敢染指了!
大祭司越想越气,这两个人是什么神使,一再地拒绝光明圣殿的示好,还主动向他们提出挑衅,仗着自己的魔法高超,把光明圣殿都不放在眼里,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五指用力,捏皱了手中的羊皮纸,脸上却还保持着略带忧郁的虔诚殉道者应有的神情,用柔和却十分清晰的声音说道:"现在这样,怎么办呢?如果失去了独角兽,我们的光明圣殿一定会受到极大的形象和名誉损失。原先我们一直对外公布说,独角兽是被恶魔锁在魔兽森林里,可现在魔兽森林外的魔法阵被解开了,在其中却找不到独角兽,我们要怎样向外面交待?难道说我们这么多年都守着一个空森林浪费时间,还是说其实独角兽早已被恶魔全数杀害了?"
众人概莫能知其中关窍,一位年纪轻些的祭司试探着问道:"大祭司阁下,我们还是暂时将魔兽森林围起来,不要让外面的人知道魔法阵已经解开了吧?至少是不能让人们知道,独角兽山谷找不到了。"
"也只能这样,叫人仍旧把魔兽森林围住,不许人进出。可是独角兽的下落也必须寻到。近百年来,因为没有独角兽,我们已经流失了多的虔诚的信徒,失去了多少应有的供奉?何况现在那两个自称神使的人又与我们为敌,到处显示他们的魔法,编织各种幻境,正巧踩在了咱们这点弱势上。若没有独角兽,显示不出神迹,再过不了多久,光明圣殿的信徒都要被人抢走,咱们这些人也要跪在地上祈求他们的一点施舍度日了。"
从前参加过提兰斗法的那位老魔法师此时站了出来,劝告他们:"大家不要这么冲动,我们曾和一个神使进行过比赛,亲眼见识过他们那种魔法,那是非人间的高深法术,绝不是咱们可以破解的。我想,龙族之所以改变态度,必定也是他们在其中做梗。可是,不仅龙族,矮人和精灵族也归顺了他们,这也表明他们可能真的是神的使者。咱们得罪了神使,早就该去赔罪,否则,真惹怒了他们,就是惹怒了光明神,后果定会是毁灭性的。"
此言一出口,当初去了多伦的那几名祭司一起站了出来,劝他们不可与神使为敌,曾上过高台的那两位神官更是言辞恳切,情深意长,恨不得自己变成一只独角兽,把当日的情景幻化出来给众人瞧瞧。大祭司恨道:"我难道不知道他们法力高强?可是如今他们与咱们已经结了怨,说不定独角兽谷的事就是他们搞出来的。难道他们要除掉我们,我们就任他来杀?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总要搏上一搏。我看那两人长得丝毫不像传说中神族的模样,倒和当初那场事故中记录的恶魔十分相似,说不定只是假托神使身份的骗子罢了。"说是这么说,毕竟拿不出证据来,不敢肯定。众人议论纷纷,总没有什么好主意,大祭司无奈,只得先记下此事,叫大家把关于独角兽的记录都搬出来,试图先找到独角兽失踪的缘故。
流言
又过了月余工夫,有一个奇怪的悄然席卷了整个大陆。流言中不仅详细描述了百年前那两个祸乱大陆的魔物的相貌和恶行,还指明那两个魔物如今已经重生了,并用假造的身份骗取人民的信任。如今他们已经打开了魔兽森林外的封印,将他们百年前禁锢在魔兽森林的独角兽全数抢走。如果不能除掉那两只魔物,夺回属于光明圣殿的独角兽,整个光明阵营都将失去光明神的庇佑,各国都将被它们夺占,人民从此将沦为恶魔的血食。这流言中虽未道破他二人的姓名,但容貌事迹,都一一对应,便是三岁小儿,听了也能与他们对应上。
林端穆与萧展如此时正在罗耶斯传道,尚不知道此事,待到肯迪驾着云幢千里迢迢地从提兰给他们报信来时,半个大陆上的人都已对这流言信以为真了。纵然是他们传过道,扎下根的地方,也有些轻信的人为此动摇了信心,将这流言与他们结合了起来,几乎要怀疑起他们的根脚来。
肯迪自从听到流言后,一时情急,也顾不上和那尔逊商量,乘了云幢便来回这两位师父,请他们想个主意来应对。可是话已说完了半天,那两人竟都是一言不发,谁也想不出个主意来。肯迪看这他们这副样子,越发着急,只得自己先出了主意:"师父,光明圣殿传出这种流言,都是针对你们而来,你们要是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只怕整片大陆上的人都要被他们迷惑了。实在不行,你们,你们就弄一只独角兽出来让人们看看,总要有个凭据证明你们比光明圣殿更近神,更可靠吧?"
"他们猜得还真准,这该不会是从前那个大祭司给他们留下了什么凭据了吧?"萧展如从椅子上起来,也跟着徒弟一起在屋里转来转去,思量许久也没有应对之法,只好问林端穆:"这群人只会背后耍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咱们该怎样应对才是?"
林端穆仍端坐在椅上,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既似全然不把光明圣殿的手段放在心上,又似已经被这番变故震惊得脑中空空。过了一会儿才问肯迪:"这些流言传得有声有影,想必也有些人信。咱们三清宫的香火可有损失?"
"端穆你到了这时候还想着香火怎地?快想想怎么让人们不再信这些流言才好。不行的话,我这就杀上光明圣殿,将那群无耻之徒全数除去,看今后还有人敢与咱们作对!"一言未落,萧展如脚下已踏起云霞,身子就要往观外飘去。如今他们连龙族也收服了,肯迪对他杀人灭口的本事十分有信心,也从怀里掏出小旗就要跟他一起冲出去。不过未及出门,两人就被林端穆拎着领子拽了回来,一手一个按在了座上。
"你们这么杀上去,杀得着人家吗?光明圣殿外的魔法阵,你上次也是那老儿从里面给你开了,才得进去,如今又要怎样杀进去?还是乱杀一气,倒引得他们全来围攻你?只有你一个人去,我也放心点,如今还要带上徒弟,他这点微末本事,真给人杀了也是难说。再说,这谣言虽说得活灵活现,毕竟没有指名道姓提到你我,若这么杀上去,倒给了那群人借口,让他们说咱们是因被说中了痛脚,恼羞成怒,要杀人灭口了。"
萧展如刚要开口,林端穆手里一杯茶已递到了他嘴边,另一只手里的茶碗也拍到了肯迪身边的桌子上,叫他先喝一口,压压火气再说话。萧展如就着手将一盏茶都喝了,仍是满怀郁愤,只是走不得,便问林端穆有什么打算。
林端穆先不答他的话,反问肯迪外面的人如今有多少信了那流言的。肯迪蹙眉道:"恐怕信得不少。他们是先在我们没插过手的那些国家播散的流言,人们没见过师父们的本事,又一直被光明圣殿洗脑,自然深信,但提兰那里,信的人却不多。三清宫的香火比平时没什么减少。"
"正是这个意思。"林端穆接口道:"咱们如今,早已不是百年前那样只有两人互相倚靠了。提兰咱们下过十多年功夫,只怕信咱们的倒比信他们的多,但别处就不好说了。不过,为何咱们身在这里,却不曾听有一人提起过这事?难道他们在外面播散流言,却不敢在自己伸手可及的这个罗耶斯国传播?"他又顿了顿,看着萧展如,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正因为他们惧怕咱们。他们拿不出任何凭据说咱们是假的,只敢在背后做这些小动作来动摇人心而已。所以此时,我们更要沉得住气,不能自己先把把柄送上去给别人捏。"
萧展如心中稍定了定,却仍是气不氛他们如此欺人,似自言自语,又似问林端穆:"难不成,咱们就这么白白吃亏,任他们造谣诋毁?"
林端穆又摇了摇头,终于舍得把手里的空茶碗放下,望着窗外蓝天说道:"也不是任由他们诋毁,只是不要太冲动,中了他们的奸谋。他们会放流言,难道咱们不会?那些人受民众信仰,也不过是借了光明神之势。咱们如今就放出流言,独角兽消失,都是因为光明圣殿作恶多端,已失了神的恩宠,咱们此次下凡,就是替光明神清理门户而来。他们不是给咱们还加了许多罪名,咱们也可给他们胡乱加上。不过,要传得可信,只怕还要多费些功夫。"
肯迪听了也是一楞,他虽一直跟着林端穆和萧展如,却还难免把自己师徒划入"恶魔"的行列,听到光明圣殿弄出来的流言,生气之外,更多的是心虚和害怕,一心只想弥平流言,不让人知晓他们不是光明神使这件事。可林端穆没有这种心虚感,想出的主意,自然比他更有主动性,不致被人牵着鼻子走。这主意一出,肯迪既想赞成,又不敢赞成――他们本就不是光明神的人,借神之名已是不该,再伤害了神在世间的代言人,会不会真的招来神的怒火?
林端穆与萧展如全不知他想的是什么,也没注意到徒弟已有许多没说过话,径自讨论起该放什么流言,给那些人安上些什么罪名,又要由何人将流言传出,怎样传得更似真实等细节来。他们正说得高兴,肯迪却突然大喊一声:"不行!"蹦到了两人面前,连比带挥地劝道:"师父,我们如果把事情闹大,真的引来了光明神的怒火怎么办?光明神族并不像你们想像的那么简单,他们对光明圣殿也十分宠爱,若是你们伤了圣殿的人,他们很可能会……"
"不会!"林端穆一挥手,便将这个激动过度的徒弟拉到眼前教育起来:"如果光明神真的看重光明圣殿,那些祭司就不会沦落到要靠独角兽伪造神谕的地步。且当年我们将那位大祭司的魂魄放入龙身内,他仍能居大祭司之位,未曾引致神怒,可见那光明圣殿早已不在光明神心上。再说,如今咱们传道哪一步不是借此地神明之势,侵占那圣殿治下领土,神要怪罪,只怕早就怪了,还等得到今天?"他说的虽让肯迪听着十分难受,却无不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叫肯迪也再难提出异议。
萧展如也叹道:"当初我就说你们固执己见,不堪造就,是你们硬拜上门来,求我们收下了做弟子。现下出了事,又不肯与我们一心,只想着讨好你们那光明神,真是令为师伤心。就算光明神真在,我萧展如与他们放手一搏,胜负也尚在未知,何必如此怕他们?既然你心意如此不定,今日我就给你机会做个选择,你是要随我们修道,还是回去当你的光明神信徒?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有自己的主见,直说便是,我……绝不拦你。"
肯迪吓得当场就跪了下去,之前的千般顾虑如今只剩下了万不能让萧展如赶出师门这一条,反复说道:"我当然要当师父的徒弟,绝不会背叛师父的!"林端穆无奈地摇了摇头,把肯迪从地上扶了起来,叫他回提兰老实呆着,不必再管他们的事了。肯迪生怕这次回去,就要直接被师父们打入冷宫了,说什么也不肯走,林端穆只好劝他:"不要多想,没人要把你逐出师门。我们教了你几十年,哪能为一句话就断了情分了。只是你刚才那番话真伤师父的心了……快回去吧,和那尔逊商量商量怎样把外面的流言平息下来,他比你有主意些。"
肯迪又求着他保证不计较此事,才流着泪回了提兰。萧展如看到徒弟吓成那样,也有些悻悻然,只好又说起如何对付光明圣殿之类,思来想去,徒弟都这样了,那些信徒必定更靠不住,要散布流言,还要另寻可靠之人。光明圣殿敢暗地散布这种流言,那他们就明着散布,当着天下人的面,揭破那些祭司什么的真面目,好教他们造出的这些流言最后成为指向光明圣殿的利剑。
虽说做这种事最得力的定然是独角兽一族,但把它们放出去还能不能有回来的却是难说。他们自己亲自去传流言也确实不合适,最好能有什么在凡人间极有威信,又与他们心意相通的人代行此事,如果自己不动手的话,就只有找那些与光明圣殿素有嫌隙的,或是刚刚被他们收服的……
龙族刚刚被他们降服,又收纳了独角兽在自己谷中,光明圣殿此举,正是要从龙穴中夺宝,想来龙族知道此事,恐怕要比谁都震怒,未必不能为他们的助力。林端穆先前与龙王多次相交,打定主意后便将游说龙王之事揽上了身,只是龙族毕竟是异类,在凡人中也有些不好的名声,仅得它们助力还有些不足。
两人便又将自己这些年传道时接触过的各色人等筛过一遍,突然想起多伦国王的小儿子卡尔身份尊贵,又肯虔心向道,若由他代为传颂他们二人的声名,抹黑光明圣殿倒比别人来得更可信。只是那孩子毕竟未及壮年,又是一国王子,若教他一人上路,倒真叫人不放心。可他们二人也不能跟着一起去,那尔逊和肯迪已是他们公开认下的弟子,也不能代他们陪王子去……正在为难之间,萧展如忽地一抚掌,两眼闪亮亮地看着林端穆道:"端穆,我想起来了,咱们倒不必派人跟着,我可派一只独角兽来当保镖,送他到各国去。"
林端穆被他说得一阵糊涂,忙问道:"那独角兽怎能当保镖,它们一出去,岂不是要羊入虎口了?王子本就身份贵重,再加个独角兽,反倒更不稳妥了,这可不行。"
"端穆你怎么忘了,当初咱们刻寰天宝册时,其中可是刻了独角兽的。将那页化出来,不就能随身保护王子了?"
林端穆哑然失笑,从怀中掏出宝册,法力过处,一只通体雪白,生着金黄尖角的独角兽已温顺地立于当地,双眼闪着湿润的光芒,等待他们驱策。林端穆抚上那只独角,对萧展如微笑道:"那我先去龙族坐坐,你带它回提兰请人帮忙吧。若是那位王子有事不能去,只怕有它,带着什么人去,也都能达到咱们的目的了。"
"信不足,有不信焉。他们弄这些鸡鸣狗盗的把戏,迟早要被人拆穿,反误自身。咱们以前就是太过纵容他们了,若早教训,他们也早就消停了。"萧展如隔着那只角握了握林端穆的手,道了一句"珍重",翻身骑了上去,一拍兽头,那兽便四蹄腾空,踏着祥云往提兰飞去了。
反击
萧展如去得利落,林端穆这里还须再安顿一番才能离开。他们在罗耶斯经营日子不长,尚未收什么弟子入门,只将提兰三清宫中的几个门人带来管理日常事务。如今既知光明圣殿有意为难,他自然有些不放心将这几个徒弟放在人家门口。虽是这一去只有一半天的功夫,但新建的道观距此地神殿也不远,若猝然生变,他也来不及回护弟子。因此临走之前,不免又在观外布下了个小阵式,又留下一线信香,叫弟子们出了事点燃信香通知他回来。弟子们尚不知他担心什么,也只唯唯答应了,收下东西仍去做自己的本业。
到了龙族后,他便将光明圣殿所作所为向龙王细说了一回,并具言那些祭司有将独角兽掳回去独占之意。龙族得了独角兽,就如得了夜明珠一般,连看也舍不得让人看上一眼,听说光明圣殿生心强夺,也都是怒气勃发,几乎立刻就要去和他们拼命了。林端穆虽有意借龙族之力对付光明圣殿,不过现下他们劣迹不彰,龙族若无缘无故地袭上光明圣殿,定会让世人之心都偏向那圣殿,把这龙族当成狂暴魔兽,对它们自是有百害而无一利。若再让人知道独角兽就在龙族庇护之下,凡人在贪欲驱使之下,必定生出杀害龙族,夺占独角兽之心,这两族都难有好下场。
这心思他自己想到了,却不敢向龙族说明,只怕龙族被这话一激,反倒非与光明圣殿为敌,更怕它们为此生出对人类的戒备之心,再不能同以往一般与人类和睦相处。因此,他用内力传出声音,对所有的龙族说道:"各位请稍安勿躁。光明圣殿传出这种流言,不过是为抹黑我二人,倒不是已知道了独角兽的下落,打算从龙族手中强夺去。我知道龙族不仅魔法高深,力量强悍,更是一个聪明睿智,深受人类信赖的种族,所以此来是想请各位替我们辟此谣言,并向民众揭露光明圣殿的真面目。若是人人皆知他们假借神意,做出种种贪鄙无德之行,自然不会再信他们。自然也知道,独角兽并不是天赐与光明圣殿的,不该由他们独占,而该由龙族守护。"
"神使阁下说得也有道理。龙族本来就是最古老的智慧种族,独角兽由我们来保护又是神使大人的意思,那光明圣殿的人凭什么从中阻挠?你真是找对人了,放心把这事交给我们吧,龙族绝不会让你失望的!"龙王吐出的不只是坚定的承诺,更有微带火焰灼热龙息。四周的龙都和它们的王一样兴奋,眼中本就细长的瞳孔几乎都眯成一线,尾巴也在地上轻轻拍打,扬起一片灰尘。
我怎么可能放心?林端穆突然就觉得此事难以善了,恐怕自己不久就要去光明圣殿给他们居中调停,或是去光明圣殿带着龙族一起打进去……两样都非他的本意,他只希望天下太太平平,他和萧展如早日传了道,好反归洞天;就算将来再回不去家乡,要留在这地方一辈子,他也宁可到时在海外建一座水府修炼,再不见大陆上这些怪人、怪兽。只是那仙府不知多远才能得见,眼前这龙族几乎马上就要爆炸了,见龙族这般兴奋,他还是须得要劝上一劝:"龙王陛下,请你约束族人,不要与光明圣殿撕破脸,毕竟他们也是光明神在人间的代言者,若是任意攻击,未必不会导致神族之怒啊。"
他皱着眉头,说得好像真的一般,那些龙本就当他是神之使者,被他这一吓,还真有几分信了,那打架之心就淡了几分,怒气也不像刚才那么足了。林端穆见众龙心态平和些了,便将先前自己写好的草稿变大了递与龙王,叫它详看有何错漏之处,再叫龙族最好都将这稿子背下来,将来按着稿子或添或改的,说起来也省力些,也不怕众龙所说不一,给人挑出矛盾之处来。
他所知的光明圣殿隐秘还是当年那些位大祭司亲自告知的,不仅十分详实生动,人物事迹也都有迹可循,绝非光明圣殿先前编出的那些可比。龙王看了那稿件后,鼻息又热了几分,恨不得此时就代替神族把那些无耻的神官处决了。林端穆只得又劝,说是此时只有它们知道那些人的罪行,杀了他们反会惹得不明真相之人同情他们,有理也变了无理,不如先将这些公诸于世,待那些祭司与天下人离心背德,再杀他们更能显出龙族大义。劝了几回,龙王终于回心转意,答应他不再冲动,也约束族人,按他说的行事,等到那些祭司的真面目大白于天下,再替神族处置了他们。
因龙王气愤难息,林端穆回到罗耶斯时已是转过一日。观中倒是毫无动静,他也稍稍安下些心来,仍旧和弟子们讲经说法,过了半日。到了下午,萧展如也回到了观中,那匹独角兽已是被他留在了提兰。林端穆本坐在椅上看书,见他进来,便抛下手中经卷,问他此去如何。萧展如进得屋来,与他携手回了座上方答道:"我本来想叫卡尔王子骑着独角兽去各国散播些光明圣殿的阴私,可是那尔逊说,如今大陆上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我当初骑着独角兽假充神明之事,怕小王子去了倒惹人怀疑,以为他是什么魔物所化。后来我想那只独角兽又不是真的,足有自保之力,且又会说人话,便让它独自去做此事了。"
林端穆听得频频点头,倒觉着他如此处置比自己原先设想更为妥当,反正独角兽不仅会说人话,还擅长幻术,就是独自去了也能说动人心,再加上那只独角兽又是假的,倒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待他说罢,林端穆便将自己这一趟如何说服龙王也细说与他听。萧展如听说龙族如此嫉恶如仇,甚至有意向光明圣殿动手,也连连赞叹:"龙族真是性如烈火,刚正不阿!连魔兽尚知善恶荣辱,倒比人强得多了。不过端穆,那龙族若与光明圣殿相拼,于咱们有利无害,你为何要阻止它们?"
林端穆叹道:"左传有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龙族与人交情再密,也是畜类,此时光明圣殿劣迹未显,正受此地之人敬仰,若它们真与光明圣殿冲突,只怕立时就要被各国之人视为妖魔,必欲除之。就是咱们俩,当初也吃了不少亏,几乎有伤身之祸,何况它们。这些魔龙生活得正好,怎能让它们为咱们的事与凡人失和。"
"你不必如此小心,须知成王败寇,等咱们将那光明圣殿灭了,还有谁会计较当初龙族和他们无礼之事。唉,若这些人不来捣乱就好了,咱们也好过两天太平日子。"其实萧展如虽是口头常说要杀上那圣殿,心里也实在盼着能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各传各的道,各敬各的神。只是对方每每找上门来,若不应对,难免自己又要吃亏。想起这些人的可恨之处,他脸上又难看了起来。
林端穆见状,便替他倒了杯茶来顺气,又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安慰道:"现下还没事,何必总想着他们,徒令自己不快。再说咱们也有了应对之术,过不久便可见到成效,好叫那些人身败名裂,再不能与咱们为敌。"说罢又去外面打了盆水来,叫萧展如先洗把脸,去去心头燥意,又取了梳子,替他把鬓边乱发抿了起来。都收拾利落了,萧展如心中的怒气也早飞到天外了,两人便将此事揭过一边,转头商议起在此地收徒之事。
不出一月,龙族放出的流言就已喧嚣尘上,林、萧二人坐在观中不曾出门,也听到不少人私下议论光明圣殿的某某恶行。萧展如正立在园中花架下乘凉,听到这话顿觉十分快意,待那说的人告了一段落,便回方丈去拉了林端穆同去街上转转,顺便四下听听他去龙族游说来的结果。
两人一同上街游玩还是数十年前的事,现在想来已如隔世一般,难得有如此心境,他们也就换了平常人的衣服,散开发髻,又戴了个宽沿的貌子遮了脸,牵着手遛遛达达地出了道观。二人平日都在高台上传道,虽然见过的人也不少,但这一换了衣装,倒也无人能认得出。这趟他们出门除了游玩之外,最重要的还是看那流言传播的成果,和光明圣殿对此事的反应,故此二人捡着那人多的路径,一面装作不经意地探听有关光明圣殿的消息,一面往神殿方向逛去。
将到神殿时,萧展如忽然觉着有几个人不近不远地缀上了他们,他并不回头,只是试探着缓了缓步伐,那几人便也慢了下来,他又刻意走快了些,那些人果然也跟得更紧了。这样亦步亦趋,若说不是跟踪也没人肯信。他面上若无其事,只在心中与林端穆传声道:"端穆,有人跟着咱们了,你觉着是什么人?"
林端穆也早已察觉了被人跟踪一事,一路上听声辨位,留心察看四周,已知道不仅是身后那五人,就连周围的游人和摊贩中也有身怀武艺之人正盯着他们,双眼略略扫了一下,约有七八人,有的看着十分普通,有的看得出身外有魔法气息环绕,更多人的背后背着用布条裹住的大剑,显然便是剑士了,便问萧展如:"有战士,有魔法师,还有些看不出哪个职业的,你看得出来他们的本事高低么?"
"魔法师都不弱,但比不上那尔逊他们。那些剑士气息虽然粗重,脚步也不够轻盈,但剑士重的是斗气,与内力不同,若以肉眼看,倒难看出他们的高低。至于那些看不出什么职业的,倒是精气内敛,只怕有些本事。不过,再强也强不过我。端穆,你别动手,让我保护你一回如何?"
说到最后一句时,萧展如已放开了声音,而且改用罗耶斯语,那些来跟踪的人都听得十分清楚,尤其是他说完这句话后,还满含促狭之意地笑了几声,直戳到了刺客们的心里。他们再不掩饰身份,杀气直向二人逼来,伪装成各色物品的武器和魔杖也都现出了本来面目,在主人的手中静待见血之时。
林端穆才说了一句:"小心……"耳边就听到数道风声,眼前各色光芒大作,映得街上的景色几乎不似人间所有。
对战
自重入大陆以来,一向是他们先下手对付光明圣殿的人,被人背后偷袭却是几十年未有之事了。此时眼前兵刃交加,魔法频繁落下,林端穆倒真有那么一刻没缓过神来。脚下略顿了一顿,便看到一把极宽的巨剑向自己当头砍上,然而未及剑刃触及他头顶,已有一道银光绕着剑身一闪而逝。银光过处,那剑从刃到柄都已碎成粉末一般。那执剑的大汉如同看到了什么妖魔一般,脸带惊惶,手足无措,下意识地转身要逃。林端穆上前一步揪住了他后颈,点了几处大穴,便将那人扔到了街当中。
眼看着几名刺客在街上肆意施放魔法,杀害路人,林端穆却不能立于安稳之处,只待萧展如保护。将那剑士扔出之后,他也身形疾动,借那剑士作盾牌,直冲入人群中去。他一进战圈,萧展如的眼光便跟了过来,连手中宝剑也顾不得削到敌人身上,反而先护在了他身外。林端穆见状,叫隔着众人喊道:"我是元神之身,他们兵器不能伤我,你快收回剑顾着自己吧!"萧展如怎肯收回,顺口答道:"我这里还有一柄飞剑,足敷使用了,你如今没有肉身,一旦元神受伤就难以回复,有飞剑傍身才我才安心些。"
林端穆对他这执拗性子其实无奈,直说自己手中还有飞剑,叫他将剑收回去,"你那里强敌正多,怎可分心两顾?我这里人又不多,本事又低微,伤不到我的。倒是你,仗着肉身坚固硬接他们的魔法,万一受了伤怎么办?"说着将自己飞剑挥出,罩定了他身周,脚下略运轻功,在路中纵横,略一抬手,便将几名吓得瑟瑟发抖的路人收进了袖中。那些魔法师眼色极好,见林端穆先去顾那些路人,便向他正要去救的人方向施放大型魔法,以期将他一并罩入。林端穆虽是元神之体,也怕那些魔法当中有能伤到灵魂的,因此步步小心,尽量捡了能避开魔法的地方游走,边走边将未曾参与到刺杀中的凡人收入袖中。
林端穆那里救人,萧展如这里却在伤人。他周围敌人不多,受到的攻击却是极多的,林端穆的飞剑虽护着他,但魔法过于密集,有许多那剑光来不及消去的还是直击到了他身上。虽不能真伤了他,但力道也足使他身形迟滞,而剑士们的斗气和猛力劈砍下来的巨大剑锋对他也有极大的威胁。近百年前,他在抗击黑暗阵营的前线上,就是伤在一名剑士的手中,当时因毒素侵入,还逼得他现了原形。如今面对这些剑士,他更不敢掉以轻心,手中托着寒铁宝剑与那些人剑刃相交,足下辗转腾挪,欲从他们的包围中打开一个突破口。
周旋未久,萧展如突然觉得身后极近处有一股寒意逼来,正要往前避去,眼前又是几柄大剑封住了进路,四下剑势密集,叫他退无可退,只得脚尖轻点,将身一拧纵入空中。身形方从圈中突出,一道耀目黄光便从左侧直袭而来,逼得他硬生生提气下腰,方躲过了这一击。此时他才有暇低头看去,但见一个身着灰布衣裳,矮小消瘦的男子正站在他原先立身之处,手中银光闪动,只待他落下地去便要再施辣手。
"展如,别下来!"林端穆一声暴喝,也顾不得怜惜他人性命,手中一道符咒射出,直击向那名灰衣男子,那男子身旁的剑士不知来的是何物,挥剑便劈了下去。剑锋才一触到符咒边缘,那道符咒便如有灵性一般自己裂成两半,一半附于剑上,一半仍向灰衣男子飞去,那男子正挥了匕首要来挡,两半符咒突然同时爆开,一阵火光闪过后,那两人所在的地方只余下一堆灰烬,并连手中刀剑都已化为铁水坠落地面。
众人登即被这阵爆炸吓住,顾不上头顶还有一人威胁,都将锋刃对准了离他们更远的林端穆。萧展如见机不可失,轻飘飘落了下来,宝剑连削,在众人未及反应时便削断了三口大剑,随即一人一掌,先打躺下了两个离他较近的剑客。
此时形势与刺客发难时已全然不同。林端穆早已将道旁无辜之人救了回来,回身要与萧展如一同对付敌人,更兼他下狠手杀了两人,既震惊了敌人,也解除了自己心中的顾忌――他们为了将来度劫积修功德,一向是不肯动手杀害凡人,如今杀戒都开了,多一人少一人也不算什么,下手便无忌惮。萧展如见他破了杀诫,也跟着有样学样,下手再不衡量轻重,只顾将人打倒为要,更不管那人倒下后是死是伤。
他们下手这样狠,刺客们胆寒之外,出手时倒更拚命了,只是这两人连龙族也收服得了,何况只是些普通人类,剑光扫过处,便将他们的武器都削成了飞灰。那些人失了武器后,更难经得起他们一指一点,过不多久,剑士和魔法师便躺了一地。唯有那些手执匕首,看上去普普通通,分不出职业的人坚持的时间比较长。这倒不是因为他们的武功和魔法有多高,而是因为他们有种奇异的功法,也能隐藏身形,一旦收敛气息便难于发觉。这些刺客瞻之在前,忽焉在后,身形飘渺,招法狠厉,非到匕首刺出时,实难发觉,林、萧二人被他们牵制了许久,只能趁他们出手之机后发而先制,将众刺客一一点倒。
这一回出门算是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林端穆将刺客都收入袖中,又施法将周围破损处恢复原状,才放出了先前所救之人,携了萧展如悄然离去,回到新建的道观之中。回到方丈后,他将刺客从袖中放出,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处置。若是将他们放了固是不妥,可是留下他们又能做什么用呢?这此人显然是光明圣殿派来,他们连问都不必问,自然不可留在观中养虎为患。
过了一会儿,那些人悠悠转醒,其中不少身上都伤得甚重,方一醒来便哀鸣出声。等他们终于挣扎着睁开眼睛时,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们硬生生地收住了已到嘴边的呻吟。那两个从容地打破了他们排练了许久的杀阵,并将他们重伤至昏迷的人,此时正负手而立,神色肃穆地站在他们头顶俯视众人。
其中年纪较长的那个笑得略有些歉意,柔声说道:"我们二人向来少捉俘虏,实在不知该如何安顿各位,本想放你们直接回去,却怕纵虎归山,来日你们仍旧帮人对付我们。只好委屈各位一下,待我们废去你们的武功和魔法,自然放你们出去,是要投奔旧主也好,是要回乡养老也好,我们都不阻拦。"
此言一出,众阶下之囚全数哗然。不少人正等着他们严刑逼供,或是以利诱降,没想到他们竟出这一招,一时心里都毛骨悚然。大陆上并无剥夺人魔法的方法,要让人不能施法,只有割掉舌头或是断去双手;而战士也怕他们将自己的四肢折断,或是打成重伤。有个胆小些的魔法师当即颤巍巍地问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我是大魔法师,你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林端穆见他害怕成这样,又抱歉地笑了笑:"没办法,我们也是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排各位,才出此下策的。我动手时你不会太疼的,只是以后不能再用魔法而已。你是个大魔法师,想必现在生活十分优渥,不愁无钱养老。"说着一手探向他胸前膻中穴,元功所运处,将他用以吸纳元素之穴登时击溃,并将其中魔法引了出来释入空中,在半空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爆炸。那魔法师闷哼了一声,直直晕了过去。
林端穆见此法可行,便向萧展如点了点头,示意他一同动手。那些原本瘫在地上的剑士和魔法师等人都勉力挣扎起来,打算拚出一条活,只是受伤过重,难以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失去了修习多年的魔法和斗气。其中也有不少人号呼求饶,主动将自己幕后之人交待出来的。
林端穆便顺口问了对方,究竟是何人筹划此事,又为何要刺杀他们。有几人为求身免,便将光明圣殿将他们从各国请来,住在附近神殿产业之中,并有人一直监视林、萧二人,今日见二人落单,便安排众人偷袭之事全数交待了出来。此事实在二人意料当中,但听人讲来,心中却仍是十分恼怒。那些人说出了实情,本指望能保住自己这一身本事,孰料那二人并未因他们态度恭顺便留手,直将所有人的法力、武功全废了,才又施法替他们治好了伤,将他们带回到神殿墙外,叫他们自己回去向雇主交代。
处置了刺客之后,他二人也无心再出门闲逛,换了自己的衣裳,便对坐在方丈中,商量起日后该如何应对光明圣殿。林端穆垂头看着自己脚下厚靴半晌,终是收回目光,率先说道:"今日之事已成这样,想来光明圣殿不久便要正式与咱们撕破脸,打上门来了。咱们是先下手为强,还是按兵不动,后发制人,也该好好想想了。"
"其实早晚也要有这么一天,拖到今天也不算早了。与其留在这里等着他们出手,不如借着此事找上门去,看他们如何应付吧?反正文来文对,武来武对,咱们也不至比不过他们。"
"也好,明日我去神殿问他们此事,就叫他们带咱去那圣殿里,到时是好生分说还是干脆做过一场……就随机应变吧。"虽是他们打定了主意,但对方能不能如他们之意还在未知,故而二人倒先不忙准备出门之事,而是将那尔逊叫了过来,将今日之事详细说了,并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他,叫他准备好在师父走后暂时独撑大局。
翻脸
转过天来,林端穆带了徒弟客客气气地登上神殿的门拜访,并请此地的领祭司带路,让他能到缔提山脉上去见识见识光明圣殿的景致。领祭司昨日已见到了他们派去的那几位刺客的下场,今日见他找上门来,吓得战战惶惶,既不敢推辞也不敢答应,便推说道要先派人去光明圣殿报信,请圣殿派人来迎接他们。林端穆只要能去那里便可,也不逼迫领祭司,自己带着徒弟便又回了道观。
他前脚刚踏出神殿大门,领祭司便派了名神官将此事上报于光明圣殿。大祭司等人本就被龙族和那只奇异的独角兽在大陆上播散的流言弄得焦头烂额,昨日又接到刺杀失败的报告,今日竟又知悉那两名对头有上门挑衅之意,羞忿交加,恨不得立时将那两人带到面前,扒下一层人皮,露出恶魔的本相后再于世人面前千刀万剐,好一泄此时之愤。然而这种设想也只能是设想而已,不论这两人是什么来历,他们此时已有了许多信众,绝不是能轻易捉来杀掉的,甚至他们提出要见面的要求,光明圣殿也只能答应,然后摆出最盛大的场面来迎接他们――神之使者的身份,不仅是那两人在大陆上横行的依仗,也是光明圣殿急需借重的。
等了数日,领祭司便携了十二位奉神祭司之首纳德登堂入室,求见林端穆与萧展如。二人闻听此事,便知是自己的机会来了,打点好衣履冠带,庄严肃穆地出现在了两位祭司眼前。纳德从前被林端穆关在小楼中过,今日见到了两名嫌犯,虽是有遮掩不住的恨意在胸中,却还是不禁为那两人清圣超凡的姿态所折服。他们长得远不如画上的神祗那般美丽;过于长大的衣裳层层叠叠地裹在身上,全然看不出雄壮或威武的气势;脸上的神情如此平易近人,毫无神面对人类时应有的高高在上;可是这两人单只是坐在那里平平淡淡地说着话,就给人一种身处天上神宫的感觉,连他们身周的景致都透出一种不染尘俗之感。
这情景看得纳德一阵恍惚:怨不得这两人自称神使,别人就信了,连个质疑的都没有,若非他们多次为难光明圣殿,只怕我也愿把他们接到圣殿供奉起来。他正想着心思,忽听林端穆道:"前日贵殿派人于路途中劫杀我二人,我等虽是不欲多事,只将那些人略教训了下便送还贵殿,但此事终是贵殿之过,不由你等推托,若不能亲到光明圣殿一听大祭司的解释,我二人也难平心中之意。"
纳德身为光明圣殿的代表,此行就是为接这二人入殿而来,听到林端穆这话,自然是先极力将自己与那些刺客撇清了关系,再顺水推舟,请他们过两天随自己到光明圣殿坐客。林、萧二人早做下了准备,待讷德和领祭司离了方丈,便叫监院弟子进来,交待了些观中事务,就尾随着那两位祭司出了门。见他们想要回神殿思量对策,二话不说便唤出飞剑,一人捉了一个祭司,熟门熟路地向缔提山脉飞去。
讷德没想到已经和他们谈好了条件,这两人还能半路绑架他们,有些慌乱,但他也是久经风霜之辈,略一定神,便掩饰了脸上的惧色,正色问道:"请问,两位神使要做什么,为何要抓我们?"林端穆紧抓着他的后颈,教他不能看向脚下,十分诚挚地答道:"刚刚和两位说过了,我们想去光明圣殿听听贵殿的解释……不过,我性子急,不愿多等,你们既不肯立时带我们前去,我们就只好自己送上门去了。"
说话间,二人所驾云头便已飞至了光明圣殿所在之处的上空,林端穆便示意萧展如先放出飞剑护身,才按落云头,落到了宛如浩瀚森林的魔法阵中。萧展如捉着的那位领祭司已被这趟高空飞行吓得昏迷了过去,他们只好都指望着纳德,叫他解开此地阵式,好教他们进去和主人说话。
纳德虽没打算这么快就把这两人带来,但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身落人手,容不得他挑剔,也就拿出法杖念动咒语,眼前的这片大好森林就如同水中倒影般,被一片片波纹打乱。波纹越荡越大,从中隐隐透出另一种景象,与眼前的高大的乔木,细柔的野草和黑色的土地交替出现,最终占据了他们眼目所及的全部空间。
倒也和百年前所见并无甚不同。萧展如略打量了一回四周景致,觉得十分熟悉,只是四周神殿似乎近期又番新过一回,比他当年所见更为堂皇瑰丽。林端穆是初入此地,神色中颇有些赞叹之意,萧展如见状,便指点着那些宫殿,低声说起他化为兽形时被困于何处,又是如何在此地与众祭司相搏。说到后头,又想起当初被大祭司骗进去的那条地道,不知其中还关着多少像自己一样倒楣的人或魔兽,这次若真动了手,倒可将那些东西放出,也好做个帮手。
他们正观察周围地势,那位带路的祭司已叫周围守卫的圣兵层层通传,将二人硬闯光明圣殿之事告知了大祭司。不多时,几位年高德劭,道貌岸然的老祭司身披白袍,手执法杖,一派雍容地带着神官迎到中庭,请林、萧二人入大殿内一叙。两人见来者以礼相待,自然不肯先翻脸,还了礼后便随众人进入大殿,与当今这位大祭司正式相见。
这三人坐定后,大祭司便借着话头问起两人是何时来到大陆的,又为何到此。二人便将这些年来说得早已熟极而流的谎话重复了一遍,不等他从中挑出错处,反问起了前些日子被人当街行刺之事。大祭司自然也是绝不承认,一直想方设法探问他们与独角兽的关系,又不时刺探二人为何处处与光明圣殿为敌,三人你来我往,说了一个下午,也不曾有一句实话。
闲言絮语不必多写,却说大祭司将二人迎进殿后,第一件事便是着人安排魔法阵,好将他们困于圣殿中,无论两人身份究竟为何,都教他们进得来,出不去。一众事务祭司都有过被困小楼之苦,虽无十分的证据,亦可确定是那二人下手,趁大祭司留住他们说话时,就都退出门外,将出全身本事尽力布置好魔法阵,好把二人困于阵中,一报宿日仇怨。等到魔法阵布好,天色也十分暗了,讷德祭司借口请神使用餐,与大祭司一同将二人带往早已布下重重魔法的偏殿。
身居险境,强敌环伺,林、萧二人也有些自觉,还未出门便掏出怀中飞剑护住身边,又施法遮掩银光,不致使人看出便了。行到中庭,林端穆却不肯随着那些祭司直入偏殿,反教他们先带自己好好逛逛周围,看看宫殿的建制。大祭司一方面急于将二人诱入阵中困住,一方面又怕他私下做什么手脚,极力劝道:"现在天色晚了,神使大人也看清周围,不如在殿中休息一晚,明天早上太阳出来了,我再陪二位玩赏美景可好?"
林端穆本就是踢场子来的,岂肯如他所愿。嘴角微微翘起,略带讽刺地说道:"大祭司这么说,是嫌我们给诸位添麻烦了?阁下日理万机,不必为我们二人这么费心,反正我们在夜间视物犹如白昼,自己随便转转就好。"
大祭司自然不敢放他们在圣殿乱撞,只得忍着怒火,陪着笑脸带二人在各殿周围转了一遭。因天色极暗,又调了许多圣兵点起灯光火把,贴身保护他们。林端穆一路与萧展如指点风景,绕着圣殿所在的整个山谷丢下了数叠符咒,又掐诀消隐其形,使人无法得见,以备不时之需。待符咒洒完,他们才松口答应去偏殿用餐,一路上外松内紧,早将气机运转全身,随时防备着大祭司猝然发难。
进入偏厅后,赫然见到正中央一张长桌上摆满了珍馐美味,玉液琼浆。大祭司请二人坐了客位,自己却在上首相陪,身后密密麻麻,贴着墙壁站了一圈圣兵骑士之流。大祭司在上面殷殷劝酒,萧展如却一丝不动,双手放在桌布下,轻抚着烂银小剑笑道:"离中华这么久,竟在这圣殿里吃上了鸿门宴,倒也亲切。只不知他们一会儿是摔杯为号一拥而上,还是有项庄出来舞剑助酒。"林端穆正竖起双耳细听周围动静,只听到殿外约略有百十来人,听脚步有轻有重,四散在偏殿周围。就这么些人,他倒也不放在眼里,只管与萧展如说笑:"说不定还有你上次见到的那些魔兽出来助兴呢。酒菜中也不知放没放什么迷药之类的,他越是殷勤劝酒,我就越不敢举杯啊。"
他们用汉语说得高兴,上首大祭司的脸上却十分挂不住。他原想将二人灌醉关在殿里,倒也可省了他们一番功夫,可惜这两人十分地不配合,不仅滴酒不尝,连菜也不稍动,又不知私下说些什么,只觉笑语中总有种蔑视之意,听得大祭司胸中义气难平,执着杯子的手就是一抖。
林、萧二人虽在说笑,眼角余光却未离过大祭司,见他手一抖,便知他有动手之意,身虽未动,护体内功却都已放出,连桌布都被气劲所激,无风自动起来。这一动更刺激了大祭司,手中酒杯一晃,两道酒剑竟自林、萧面前杯中升起,直刺二人面门。
亏得他们都有一身内力护体,那酒剑堪堪逼到眼前半寸处,竟再进不得,如有生命脉一般停滞在了空中,酒浆被两股劲力所激,微微颤动,向四下溅开,点点如鲜血般落在雪白桌布上,刺目已极。
大祭司一动手,身后的众人也一总围了上来,长枪密密实实地刺向二人,林端穆与萧展如身子一震,将枪尖震歪,长身立起,手中飞剑过处,长枪都已不复原本形状,只化手一片片碎铁跌落于地。林端穆趁着圣兵溃退之机,身子一抢便抢出了圈外,直扑向殿外去处理伏兵;萧展如则将两柄飞剑全数放出,将大祭司放出的魔法一一绞散,自己闯入圣兵群中与众人肉搏,掩护林端穆出门。他们虽有默契,奈何大祭司早已设下埋伏,见二人要往外冲,便不顾殿中众人性命,边放魔法,边众后门退出殿外,吩咐正等在门外的各位祭司共运法力,激发事先排下的几重魔法阵,要将那两人都困于殿中。
只要这两人不能脱出,光明圣殿在大陆上一切不利的消息都会由此消失,没有了他们撑腰,龙族势必重新向光明圣殿俯首;那些所谓的道观也可轻易被拔除;而那只两人故意派出抹黑光明圣殿的独角兽,也必定能一改先前的作用,成为圣殿重现旧日荣光的利器珍宝。
大祭司自谓算无遗策,正和属下夸耀此计成功,却不知他自后殿退出时,林端穆就已隐遁身形冲出殿外,潜入他殿外伏兵当中了。其实林端穆打架的经验不及萧展如丰富,但他有一桩好处,就是不爱与人明火执仗地动,只悄悄隐了身,在背后出手,伤人既快,也不怕人看见了反击他来。未及大祭司到军前指挥,偏殿外十几队光明骑士和圣兵都被他一手一个地点了穴道,好似泥塑木胎一般立在地下,口不得言,身不能动,犹如排了一院兵马俑,十分有趣。
他收拾好了伏兵,本要进殿去接应萧展如,却被大祭司等人的声音吸引了过去,才知他们早已布下无数魔法阵,准备将他们二人闭于殿中,一举成擒。林端穆思忖了一下,怕硬冲冲不进那魔法阵,倒让萧展如在阵中受了冲击,便悄悄蛰摸到了祭司群中,敛声屏气,蹭到大祭司面前,一把捉住他颈项,方现了身形,大喝一声:"你们这些无耻之徒,还不快把魔法阵解开,将我爱侣放出来!"这一声非止声音宏大,其中还夹杂了内力,震得周围祭司都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大祭司所受冲击犹巨,竟从双耳中流出一丝血线,身子也软倒在林端穆身上。
林端穆生怕他借机施什么奇怪的魔法损及自己元神,伸手先点了他全身大穴,才施法扶他立起,以小剑绕于他颈间,对众祭司道:"还不赶快撤了那魔法阵,否则我就将你这大祭司杀了!"众祭司被他这一喝吓到,却不按他的意思解开魔法阵,反而呼喝一旁的卫兵上前包围二人,却不知伏兵都已被林端穆制住穴道,莫说是出手争斗,就连眼皮也难抬一下了。几名祭司见圣兵不肯上前效力,便欲亲自过去教训那些不听话的属下,待到贴近众人,又亲手推倒了几个,才发觉自己之前的布置全已失效。
众人又惊又怕,不得已各执法杖,就要用魔法攻击林端穆。林端穆将剑更贴近了大祭司几分,直勒得他颈间流下鲜血来,抬眼看向周围,厉声问道:"你们难道不要这大祭司的性命了么,还不敢快扔掉法杖,再将魔法阵打开!如若不然,必定是你这大祭司死于我二人之前!"
他说得郑重其事,手中也阵阵用力,大祭司虽不能动弹,然而脸上也是一派惊悚畏怖之色,眼泪也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若非动弹不得,几乎就要亲自喝止众人了。可惜他对自身看得虽重,别的祭司们却不以为然,讷德排头儿说道:"现在可轮不到你来威胁人。你的同伴在我们手中,若没有十二位事务祭司共同施法,是绝无可能从殿中出来的。现在殿中还有二十名最优秀的光明骑士,他们说不定已经捉住了那位神使大人,剥下他那张人皮,露出他的真面目来了!神使阁下?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只是冒牌货而已吗?"
讷德虽是虚张声势,却正巧戳到了林端穆的痛脚,他满含心虚,也不好意思反驳讷德的话,只好装作不闻,向着偏殿喊道:"展如,你听得见么,里面怎样?"等了许久,却不见萧展如答话,他心中一阵忧虑,正要将手中飞剑扔过去一试那魔法阵的深浅,那座神殿竟从中轰然炸开,火光冲天,烟雾缭绕,残砖碎瓦飞得漫天都是,只是为外面法阵所拦,飞到中途又弹了回去。
待烟火平息下来后,众祭司才放下遮眼的手,但见断壁残垣中站着一名乌发青衣的少年,手执一支晶莹剔透的细长魔法道具。在他脚下,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白衣剑士,身上虽看不出伤痕血迹,却都昏迷不醒,也不知是生是死。
萧展如往周围扫了一圈,一眼看见了林端穆,向他粲然一笑,问道:"端穆,我把他这殿给炸了,人也都打昏了,且幸未伤人命,你那里又如何?"林端穆却无他这般轻松,将剑交右手,左手紧紧箍住大祭司的脖子,应声答道:"我这里也将人都解决了,只是你那殿外有魔法阵,他们不肯替我解开。不过你不必担心,我在这山上都布下了符咒,他们若不解开阵式,我就将这山炸平,总能将那阵图炸开,救你出来。"
他这话一半是为吓那些祭司,却也有几分真心在,说罢不顾那些祭司如何反应,右手一挥,距着他们最近的一间神殿外忽地响起了一声爆炸声。众人一惊,齐齐向那处看去,却见那里白光一道接一道,爆炸声一响接一响,毫不间断,倾刻之间,方园数百步的一座宫殿竟被炸成焦土。林端穆此刻神色十分沉重,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们是打算自己将魔法阵解开,还是等我将你们和光明圣殿一同炸成飞灰?若是投降,还可活命;若是顽抗到底……那座宫殿就是你们的榜样!"
一怒之威竟至于斯,不仅他手中苦苦挣扎的大祭司,并连自恃能以魔法阵困住他的那些祭司们也都萌生了怯意,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几步。萧展如看得得意不已,指着他们道:"还不快些将魔法阵解开,我还好替你们说几句好话,保住尔等性命,若端穆真生气了,连我也劝不回他的。"
林端穆正端着架子,看萧展如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心中一阵温情升起,几乎再保持不住脸上冷肃的表情。他咬了咬牙,右手飞剑一挥,绕着那几位祭司的脖子一圈,给每人留下了一条血印子,复又招回手中,冷冷地瞧着诸人。
魔法
当下便有个年轻的祭司受不了他这种威吓,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其他祭司的态度也不如方才那般笃定,甚至有几人的脸上已出现了抽搐一般的表情,汗水也滚滚而落,告饶的话几乎就要脱口而出了。若非此时戍守在圣殿其他部分的光明骑士和圣兵们都被宫殿倒塌的动静惊动,从四外包抄了上来,平定了祭司们的心神,只怕不少人即要丑态百出了。
林端穆也见到了这些士兵,见他们一来,便使得那些已有意投降的祭司重新端起了架子,心中难免有些焦燥。只是过来的密密实实,约有二三百人,也不是他一手便能放倒的,若是将这些人都杀了倒省了许多事,只是造下这些杀业,也非他所能承受的,无奈也只好再将大祭司推到身前,喝问那些人,难道连大祭司的性命也不顾了?可惜大祭司不能亲自下命令让人退下,而除他以外的祭司们也竟没有肯拿他的性命换林、萧二人逃走的。林端穆满腔怨愤,看着手中这个无用的大祭司,干脆招来一朵白云,直接将大祭司扔了上去,送到云层之上,省得留着他还要分心。
手中少了个累赘,他动起手就方便多了,身形微晃便踏入了圣兵之中,出手如风,所到处如秋收割麦般一倒一片。众祭司怕被他杀出生路,有的为活命向远方逃遁,有的干脆不顾士兵死活,照着他所在之处放出大型魔法。这么一来,那些士兵消耗得反而更快,林端穆见他们无辜被杀,心实不忍,便主动跳出人群,占住了个僻净地方向士兵们喊道:"住手,不要再打了。你们那些祭司全然不顾士兵死活,你们可离我远些,免得误伤了性命!"
他这么一喝,呼啦啦一片士兵都往后退了出去,那些祭司与林端穆之间竟空出了一片地方,机不可失,他将自己腰间大带解下,伸手一指,化作一条黑色大蛇,将未曾跑掉的几名祭司全数捆了起来。趁着那些圣兵不知所措之间,他脚下一跺,将身随风而起,缀上了要逃出殿外的几名祭司,将堵在他们逃亡路上的几张符咒引爆,一阻众人去势,并把他们也都点了穴道,与之前捉到的放在一堆。
手中有了人质,便不怕剩下的兵将不听他的话,林端穆先将大祭司放了下来,又以祭司们为质,要胁众兵丁退后三里,不经他命令不得妄动。将闲杂人等清了场,他又跨上几步,立于众人面前,冷笑道:"真是人无害虎意,虎有伤人心。我等好心来与你们讲理,却遭你们如此暗害,此仇不报,我枉为男子。不过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你们谁能将那神殿外的魔法阵解开,我便饶他不死。若誓死不从,我也用不着你们,只将先前在各处行走时布下的符咒都引爆了,将此地炸成平地,总能炸坏你们布下的法阵。到时候我们二人自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你们与外头那些骑士、圣兵之流,恐怕再无一人能保得住性命了。"
这回众祭司的反应和先前只有大祭司一人为质时却是完全不同了,都争着呼唤求饶,要替他解开困住萧展如的那些魔法阵。林端穆被他们哭泣哀号之音吵得什么也听不清,干脆走上前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倒出了数枚黑色丸药,伸手扣住了几名哭喊声最大的祭司的下颌,将药一一灌了进去。灌罢药,他随手点了其他人的哑穴,清了清嗓子,对那几名服下药的人说道:"我刚才喂你们吃下的,是连恶魔也能毒死的强效毒药。从现在开始,你们还有一个小时时间,若是能在这段时间内解开魔法阵,我就给你们解药;若是宁愿毒死也不答应我的要求,我不有很多后备之人可选。"说罢又扫了一眼被捆在一旁的其他祭司,挥手脱开了那几人的束缚,冷眼看着他们颤抖着抓紧法杖,走到不同的位置上,诵唱出一段段曲折漫长的咒文。
萧展如白在阵中看了半天戏,一时欢喜一时忧虑,生怕林端穆教人借机伤了,或是敌人太多,他一人顾不过来,累坏了身体。想不到这回动手竟这么快便见了高下,那些祭司也就认命地要放他出来。他被这些祭司阴惯了,总觉着不大放心,那些人念起咒语时,他也从怀中掏出寰天宝册,将刻有南极冰海的一页化成幻阵裹住了自身,借他冰海为盾,以免脱阵时又中了什么埋伏。布下幻阵后,他又从周围取了一把焦土,望空撒去,借土遁遁了身形。且喜那咒文冗长,他这番布置都做好时,众祭司的咒语才堪堪念完,都举杖施法向阵中。
数道白光于空中交汇,映得天空有若白昼一般,那光辉自交汇处合成一道光柱,直直向下方劈去,落入萧展如立身的那块宫殿残址之中。林端穆的双眼瞬间睁大,目眦尽裂,也顾不得别的,合身便往那魔法阵所在处扑去,然而一阵强风已从法阵中心向外迸开,将他元神之体吹出数丈,连一身衣裳都已烧得焦黑。
一阵震天动地的爆炸声此时才刚刚传开,震得林端穆两耳嗡嗡,听不清周围声音,连先前退下的那些士兵悄悄从四周摸了上来都没发现。他从地上爬起后,脑中只觉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去那魔法阵中看萧展如是否还活着!
烟雾散去后,原先还看得出宫殿痕迹的地方连地都陷下去了几寸,施法的几名祭司也都伤得极重,个个都血肉模糊,离得最近的那个已成了焦黑的木炭。先前被他扔在地上的那些祭司也受了不少波及,被炸得体无完肤,在地上挣扎蠕动,不知生死。林端穆眼中全然看不见这些,只顾着在焦土中挖掘寻觅,欲找到萧展如。
地上碎尸骸虽多,却无一块是属于他心爱之人的。他正胡乱寻找,却听周围有极小的声音喊道:"端穆……"不必再听一遍,他也能断定,这定是萧展如的声音,狠狠地将头扭向声音传来之处一看,却不见人影。林端穆知他是用遁法隐了身形,便问他可是受了伤。萧展如苦笑道:"咱们这回可是又上了他们的当了。我倒是没受什么伤,只是可惜了一页寰天宝册……不过,我身上的衣裳都被烧坏了,如今无物可蔽体,只好先借着遁法隐身了。"
林端穆听他中气尚足,倒不似有事的模样,终于放下了心,回头去怒视着那些魔法师。他衣衫破损,头发脏乱,眼中红丝未褪,与萧展如说话的时候,因众人见不到对方,都以为他是因失了同伴,伤心过度疯了,才在那里自言自语。经他转过头来这么一看,众人都从头顶一直冷到脚底,怕他将怒火转移到自己身上,让他们成为阵中那人的陪葬者。
盯着众人看了半晌,林端穆才想起自己已点了他们的哑穴,只好先过去解穴,好从众人口中问出此事真相。不想他才往前走了几步,耳中就听到一丝风声,似是有什么利器自背后刺来。他也不回头,正要伸手去接,却发觉那风声已止住,耳边传来萧展如低低的声音:"小心,周围有埋伏。"
既然有萧展如出来帮手,敌明我暗,他也就不再担心那些埋伏着的士兵,仍向被他捆住的祭司们走去,解了众人并连大祭司的哑穴,冷冷地问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杀害神的使者,光明神定会降罚于你们的。魔法阵怎么会爆炸,说!"众人听到他提及光明神降罚,才猛然想起了自己对付的不是敌人,不是恶魔,而是神派到世间的使者,他们绝不能稍加得罪的人。
他们这一想清楚,就都争着撇清与那几名祭司的关系,头摇得比波浪鼓还厉害。林端穆也奇怪,明明自己选的都是看上去贪生怕死的人,怎么会就有勇气牺牲自己的性命,将那魔法阵炸坏,以图换萧展如一命?难道这些人和百年前那位大祭司完然不同,看着这样怯懦,其实都是为了降低他们的戒备心而作出的伪装?林端穆双眼一暗――这样的人,宁可损功德,也要杀之以绝后患。
未及他真下杀手,大祭司便制止了手下的骚乱,十分清晰地说出了这次爆炸的真正原因:他们先前是为了将二人困起来控制住,为怕他们魔法高强,就叠加了几层魔法阵,这回施法的几位祭司并非真心要害萧展如,只是解开法阵时不小心触动了相叠加的阵法,魔法层层激活,终于酿成了大祸。他们边哭边解释,边解释边求饶,只求林端穆大发慈悲留他一条性命。这们哭了一会儿,萧展如也将一众士兵悄悄打晕了,蛰到了林端穆身边,以秘术传音道:"别杀了,你看这帮人怪可怜的?"
可怜归可怜,却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放虎归山,遗害无穷,何况他们如今还陷在光明圣殿里,稍不小心,也没准又要落入这些人的陷井中。林端穆将自己的想法与萧展如说了,又自大祭司身上扒下法袍叫萧展如先换上,自己仍留在原地,装作怒气未歇,恐吓他们将圣殿中机关设置和卫兵布防都交待了出来。萧展如换上了衣服方现身,又给众祭司带来了一阵惊喜――惊的是这么经历了这么厉害的魔法爆炸,他竟似无事一般;喜的是他还活着,众人就不怕自己背上弑神之罪了。如今他们手中已无人质可要挟,又畏惧林端穆和萧展如的神使身份,有问必答,倒十分痛快。
林端穆问了一夜,才将光明圣殿上下各种布置全数问清了,才知这光明圣殿的建制并不如他们原先想的那般简单。这片缔提山脉在极早以前是对抗黑暗阵营的第一道防线,无论是山外布置的魔法阵,还是殿中各种机关,都充满了光明之力,对于黑暗属性的生物有极强的杀伤性。只要是黑暗阵营之人,无论法力多么高明,就算是魔族亲临,也难以跨过此山一步。这些魔法师也都不是酒囊饭袋,此次失利,全因顾虑他们神使的身份,不敢尽全力而已。
听了最后这句话,林、萧二人先前对他们供状的十分相信便掉到了七分,不过他二人从前也参过军,亲眼见过黑暗阵营那些亡灵法师的厉害,光明之力也确是他们的克星,就算为了保护缔提山脉之后的人,他们也不好直接下手将圣殿毁了。但若就此罢手,只怕不出几年,待圣殿从这次失利的阴影中重新恢复过来,便又要与他们为敌了。
萧展如看着地下挤成一团的祭司,长叹一声:"这光明圣殿怎么这么麻烦,若是没有他们,咱们何至不能安生度日啊!"林端穆也不接话,只顾低着头给他改袍子,直到缝完了最后一针,将合体的白袍替他披到身上,才低声道:"其实光明圣殿也没那么重要,咱们先前打仗时不都在萨斯堡?哪用得到他们来抵抗敌人?"
"的确是,难道那些人又在说谎?要不还是杀了他们吧。"萧展如整理好了衣装,斜睨了地上众人一眼,目光十分之不善,被他扫到的人心中都有丝丝寒意升起。"杀倒是不一定要杀。"林端穆也看着地下的祭司们,顿了一顿才说:"不过,光明圣殿却不能再像现在这样,做为大陆最高的存在了。"
离他们较近的人都听到了萧展如的话,更是卖力地求饶起来,林端穆看着众人的姿态,缓缓说道:"你们把这圣殿中所有的魔法阵全都开启,之后我会带所有的人离开,让你们能重建一座光明圣殿。不过,现在这座圣殿你们不能再住了,你们还有一天的时间收拾东西,若有不肯走的,也可以不走,只是要做好准备,留下的人就一辈子也不能再离开这座山脉了。"此言一出,不仅光明圣殿众人都哗然,就连萧展如都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低声问道:"端穆,你把他们赶下山有什么用?"
"也没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们占住这座山装神弄鬼的,才让别人把他们当成光明神的代言人敬着,若没了这座山,没了两万年积累下来的神殿和威势,没了凭借各种魔法阵制造出的神秘感,他们也就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任意骗人了。而且,这座山上的魔法阵既然能克制黑暗魔法,那何不将它摆到最前线去,还要在这山外另开出战场来呢?"他说得十分随意,声音也没有特意提高,但圣殿内外的祭司、神官和兵将们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说罢他便解开了众祭司的穴道,叫他们起来按自己的命令行事:"我只给你们一天时间,一天过后我就将这山搬到黑暗阵营眼前,若你们不听我令行事,到时候就自己和黑暗阵营的人好好亲近去吧。"祭司们的穴道虽解,却仍趴在地上不动,互相交头接耳,不知在说些什么。林端穆也不管他们,施展袖里乾坤的法术,将地上其他人员都收入袖中,萧展如也随着他收人,眼光却始终不离那些祭司,待地上左右都干净了,又悄声问道:"端穆,你看他们会按你的意思行事吗,会不会又弄出什么法阵来困咱们?"
林端穆定定地看着他那身白色法袍,又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掉下来一层黑灰,再转头望向那群祭司的眼神就像望着死人一般,慢慢答道:"不怕,反正这山留着也没什么用,咱们且出去等一等,不要留在这险地。你先帮我在山外结个阵式,将山拢住,待到明日此时咱们再回来,他们要跟咱们走便先接出来,不然就直接将山移到两阵营间那道海峡处去,有谁要自取死处的,就不必多管了。"
结局
欲将整座山脉都搬走确是十分费力,二人估量了一下,觉着也并无这样的必要,只顺着光明圣殿周围按八卦方位埋下了光系魔晶,复又作法将这一块山体直削下去,与周围分割开来,再自地表平平切开。他们切削山体时仗着法术结成的利刃,直如刀切豆腐一般,并不花多少力气,动静也并不大,不怕惊动他人。待一切整备就绪,两人便飞到西方萨斯堡外不远处,将圣兵等都自袖中放出,以免背负这许多人损耗体力。放出人后,林端穆又教萧展如与他一同布下一座阵式,将削下的那块山崖整个包上,教人出得入不得。待阵式布好,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林端穆便要施展五鬼搬运之法,将这座山崖搬到两座大陆之间的海峡上方。
萧展如奇道:"咱们不是明日一早再搬么,怎么这就要搬过去?"
林端穆顺口回答:"趁夜色搬看到的人少,免得吓到凡人。再说那些祭司在殿中不知做了什么,咱们先将山搬过去,到时他们再想耍什么手段对付咱们,也要估量估量自己还有没有那个本事活着出来了。"萧展如倒也无异议,两人趁夜施法,将整块山崖移到了海峡之上。那海峡极窄,正卡着这座山掉不下去,林端穆还怕立得不稳,又自海底挖出了几座石柱移到那山崖底下,支住山体。
待他们都忙完,天色也早亮透了,两人虽是累得汗流浃背,呼吸粗重,却因做下此事,心中甚是兴奋,略收拾了一下仪容便落到圣殿所在之处,呼唤那些祭司出来。大祭司顺从地着人打开法阵,却不肯和他们离开。他们既不肯走,只怕又趁夜做了什么安排。林端穆揣测了一回,反正昨天他们布下的阵式也困不住人,今天再有新的也强不到哪去。既然这些人要留下,那他也可少费些力气了,因便板着脸问道:"你们不肯离开这里,想必是有自己的打算了?"
"不,神使阁下。"大祭司加重了"神使"二字的语气,旋即又恢复了平日慈爱悲神圣的声音:"如您所见,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力量反对你们了,但光明圣殿却是光明神亲自建立的,我们绝不能放任他成为一座空殿,让神享受不到人类的祭祀,让人类无法聆听神自天上的福音……"
"好了,不必再说了。"林端穆上前一步盯住大祭司的眼睛:"你说的这是真话么?"
"当然是真的,您怎么能怀疑我对神的虔诚?我宁愿失去生命,也绝不会离开这座圣殿一步!"大祭司原本平静祥和的面容出现了一丝波动,身子也微微发颤,却仍与林端穆对视着,目光中虽不无畏惧,却更有一种坚定。
也许让他们离开光明圣殿的想法的确是太伤害人家的信仰了。林端穆想到此时竟有些略感抱歉,这念头虽只是转瞬而过,却激发了他的不忍之心,于是他又看向其他十十几名祭司,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们也愿和大祭司一样守在这殿中吗?我离开后会着人建新的光明圣殿,并从各国举贤任能,担当祭司之职,你们若愿也去新圣殿,还可教导新人,若留下,也只能与这座圣殿同归于寂了。"
此言一出,有几名祭司脸上便显出了些微触动的神情,但最后都咬牙忍住了,并无一个开口说出要离开之话。这样的骨气倒也值得称赞,可这山壁早叫他们削成直上直下的,若是那些人不肯走,将来留在此地缺少食水,定是死路一条。为了让这些人不要为脸面害了自己性命,林端穆便将自己已将这圣殿连山整块挖出,放到两个大陆相交之处的事照实说了出来,祭司们先是不信,嗣后被二人带到天上看了一圈,知道了自己的现实处境,其中不少人的话就不如刚才那么硬气了。
原来众祭司留在山上一夜,虽没想出应付林、萧二人的办法,但经过晚间的战斗,却让他们看出那两人都非穷凶极恶之辈,甚至连敌人的性命也不肯轻易伤害。更兼他们在占着各方优势的情况下,还肯给众人喘息休息的机会,任众人自选前途。这种做法无疑非常愚蠢,但敌人若是这样的人,对他们就非常有利了。众人意见一致,都下定绝心不离开此地。他们坚持要留在圣殿中,那两个人恐怕也不会逼迫他们,而待那二人离开大陆,这天下便又是他们的了。只要光明圣殿存在,就算失去多少圣兵、多少神官都不要紧,他们仍可靠着圣殿的威势恢复元气,重获在大陆上应有的权势。
他们能这般打算,盖因未将林端穆所说"将山搬到黑暗阵营"一语当真之故。搬山是何等难事,就连光明神的记录中也未有此举,何况这两个所谓的"神使"?可如今真的被二人带上天去看了自己的处境,他们所有的谋划和勇气就都似被罡风吹散了一般。
大祭司瘫坐在地上,眼角唇边流露着难以抹去的苦涩,皱纹如水般沿着脸颊淌了下来,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就苍老了二十岁。其余的祭司脸色亦不好看,也都不再如从前那般坚定地要留在殿中。林端穆见众人都生出惧意,又问了一遍他们是否要随自己下山去。出乎意料的是,虽有几个哭着答应了下山的要求,以大祭司为首的数名神官却都拒绝了。
他们都整理好了衣冠,面对林端穆与萧展如浅浅地行了一礼,由大祭司答道:"没想到两位神使的魔法这样高超……可是我们是光明圣殿的祭司,必须要和这座圣殿同生死共存亡,请你们将那些人带走吧,我们只想留下来度过最后的日子。"
林端穆与萧展如望向周围已染上烟尘,甚至还有不少地方已倾塌的神殿,对这些人的选择也只能感慨一声。然而要让这么多人留在此地等死……萧展如忽地一拍腰间飞剑,身化银光消逝于空中。林端穆也能猜到他要去做什么,便耐心地坐在原地等他回来,顺便将自己在山崖外布下的法阵讲给众人,告诉他们这山从今后只能进不能出,他布下这法阵也是为防止将来黑暗阵营的人从此地借道攻击光明阵营云云。
这当然是随口胡诌,这么高的山,又是直上直下,毫无借力之处,大军要翻过来绝不可能。他的用意不过是要告诉众祭司,他们要留在这圣殿中,除了等死实在再无他途,要让人从外接应,仍如原先一般遥控大陆政局是绝不可能了。众人领会到他的意思,心里便又凉了一截,想到将来竟要被活活饿死在这殿里,谁都无法淡然处之。正在众人内心剧烈斗争时,林端穆忽地问起圣殿外的魔法阵如何开启一事。大祭司神情恍忽,脑子更是不清楚,便将开阵之法教给了他,林端穆暗记于心,便当场试用此法,虽是自他这里看不出什么,但不久萧展如便从天而降,证明此法非假。
萧展如这趟飞得极快,不到一昼夜便从提兰打了个转回来,将先前交与那尔逊和肯迪的两面云幢要了一面回来。回来后他便将小旗交到大祭司手中,传授了运用之法:"你们若要离开此地,只须手捻住这小旗,想着我二人形貌,便能飞到我们身边。到时候或是要采买食物,或是要另寻住处,我们都会替你安排,若要再回这里来,也可送你回来。只是这旗你们无法随心使用,去不了别处,且若无我二人相送,这山外法阵你们打不开,离了这里便再回不来了。"
给众人留下一条生路后,他们也再无必要呆在这山上,带了要走之人,乘剑一路往萨斯堡奔去,也将他们放在同一地方,教他们自行求生去便是。萨斯堡自来便是光明阵营的头一道关隘,驻守人员复杂,却不在任何一国领土之内,而算作了光明圣殿的庙产,这些人投了那里,想必自有一番造化,林端穆与萧展如便不再多管了。
不过两日工夫,原先处处掣肘的光明圣殿便零落至此,也教二人平添了几分世事无常的感慨。他们也未去罗耶斯,而是直接回了提兰的三清宫,将此事从头到尾告诉了两名徒弟。那尔逊和肯迪听到前半段时还时惊时喜,有些心悸,待听到最后时脸上已全无表情,呆若木鸡。林端穆拍了拍二人,见他们全无清醒过来的意思,便直接将二人推出方丈,掩了大门,顺便留下话叫他们去将独角兽的幻影收回,自己则去厨房烧了净水,与萧展如沐浴净身。
两人都疲惫不堪,身上处处沾满灰土,便也就不拘礼节,共浴一盆热水,净身解乏。那木桶并不大,虽是二人都不算魁梧,同盆共浴也有些拥挤。林端穆是元神之体,身上温度略低,搅得一盆水也凉得快,又没人再与他们添来,只得匆匆揩抹一番便出去穿衣。他前脚起来,萧展如后脚便也站了起来,一把拽过他正要往身上套的中衣,擦找起身上的水滴来。他故意在林端穆面前擦了一会儿,竟不是擦身,而是赤、裸、裸的勾引了,看得林端穆也忍奈不住,干脆衣裳也不穿了,直接抢了那件中衣来扔到地上,揽住眼前之人吻了下去。
直到天色已晚,他们才从沉迷中唤回神智。林端穆干活成了习惯,看着身上床上的一片狼籍,想也不想地便要下地收拾,萧展如却抱着他的腰,不肯放他离开,口中喃喃:"再待会儿,咱们俩再待会儿。"林端穆应了一声,重又俯下身,嘴唇在他颈边流连许久,低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还是昨天死的人太多,你有负罪感?"
"都不是,我就是有些累。我不过是初度劫的散仙,竟要承担传道重任,且咱们一路上又经历了无数险阻,虽是都能度过,却也劳力劳心……我现在只想和你多待一会儿,就咱们两个人。"
"好,这又有何难。反正传道非一日之功,我陪你慢慢歇着,什么时候休息够了,咱们再去做应做之事。"
这一休息就休息了三年多,二人将一切事务交待给了徒弟们,自己重回魔兽森林结庐而居,日日打坐行功,温养黄芽,直到萧展如再度结出金丹,他们才想起自己当师父的责任,决定重回凡间探望徒弟。
这一回重入世间比从前的心境又自不同,那尔逊和肯迪如今早已能独当一面,在各国都被敬若神明,而光明圣殿也在萨斯堡重建――自山上下来的众祭司怕招来他们的怒火,不敢再回缔提山脉,只好在萨斯堡重整大旗,原先圣殿里的祭司看着前途无望,渐渐也就都从殿中撤了出来,只剩下大祭司等几名老人留在其中,过许久才出来采买一次东西。
回去后,两名徒弟便将他们在各国传道的情况告知了二人,又重安排宴会等,请各国国王往三清宫饮宴,自上而下推行其道。似这般过了百几十年,全大陆上都建起道观,供奉各路神仙,香火之旺,不下于原先的光明神殿。此消彼长,那光明圣殿的威势却是一年不如一年,少年人多只知道教神仙的由来,却不知光明神在大陆的各种传说了。且就连那黑暗帝国,这百余年来因连战连败,又知光明阵营有神使坐镇,自己纵然打点再多兵马也无胜算,也就慢慢消停了,大陆一时之间风波不起,国泰民安。
随着时光消逝,林端穆与萧展如除了为这些转变欢喜之外,心中还常夹有几分忐忑,原因无他,林端穆三百六十年一度的天劫之期将要到了。以他的修为,加之传道的功德,度过了此次天劫,怕就能成就天仙位份了。萧展如今年不过修道五百年出头,若林端穆真成了天仙,二人少说也要有二百余年不能相见,甚或从此就要天人相隔了。
天劫越到眼前,林端穆心中便越不安,恨不得干脆不要这天仙之份,叫萧展如在他未升天时打散他护体神光,这样便可再多留于凡间数百年。萧展如却是死活不肯,说什么也要让他先成天仙,只说传道这般大功德,你可成天仙我自也可成,难不成两人还一辈子都留在这大陆上了?硬逼着林端穆答应了先成天仙,日后二人再在天上相见之事。孰知林端穆心中早打定了主意,暗自许下了誓言,除非萧展如能成天仙位业,他自己绝不成天仙。
不过天劫将临,他们也无法再住在凡人中间,以免天雷劈下时牵累众人,正好光明圣殿那里空置许久,其上又有多种魔法阵防护,却是度劫最好的地方。二人算计好时间,带着那尔逊和肯迪二人一同到了圣殿中,又多布了几层阵式抵御天劫,也就各自默运玄功,等待天时而已。
百年不过转瞬间,何况一天光景。直到这一天日落月升,复又日升月落,林、萧二人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天劫竟未到来!
"天劫的日子咱们已反复算过多次,怎么竟没到来呢?就算不是雷劫而是魔劫,你总也该有些感觉吧,怎么会这样……这,难道是天劫已经过去了?不可能啊,以咱们的功德,就算不能成天仙,地仙实是囊中之物……"萧展如已是语无伦次,苦思冥想他们未经天劫的缘故。
他正惊惶失措之间,林端穆却一把按住了他的手,哑声道:"没有天劫,岂不更好?既无天劫,咱们就可以长长久久地一块儿生活下去了,也不必担心将来成了天仙后能不能如现在一般悠闲,也不必担心咱们成了仙,徒弟们又该如何……这都是天数,硬争也争不来。咱们就当是成了地仙,从此后与地同寿,就在此地住下,清清静静,又不必历那二千年一度的天劫,岂不是好?"[注]
看着两位师父相依相偎,情话绵绵,徒弟们也十分自觉地退到远处,给二人腾出空间。不过萧展如对此总不肯死心,直到三百年后,他与两名徒弟度劫之日都过了,却始终无天劫落下,他才终于死心,只当是留在此地当一介地仙罢了。
虽无天劫降下,但三百年后,那尔逊与肯迪也终于修得功行圆满,元神也得解脱肉身。林端穆与萧展如总嫌他二人的肉身不洁,趁机替他们兵解了,又将二人元神送到山下,托生到一户人家,直到满了三岁才接回山上,重新教养。
他二人虽不得飞升天外,也难再回归中土,但二人共居光明圣殿之中,日子过得十分清净。平日净诵《黄庭》,勤修功行;闲暇时调、教徒弟,炼丹制药;不时也离开圣殿,重入人间,带着徒弟们扶危济困,做些怜老惜贫之事,好替他们积下善功。
他们已这般过了三数百年,往后不知还要再过几万亿年,虽是平平淡淡,却也应了二人当初所愿:此身但存一日,便不教分离,相互扶持,朝夕与共,直至这片大陆、这个世界消逝之时。
【正文完】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9/24 at 上午3:56: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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