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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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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珀》作者:尼罗(VIP正文完结)

老虎尿床
  一九六一年,缅甸掸邦高原,掸邦自卫军总司令部。
  掸邦自卫军的总司令段提沙独自站在床前,很为难的抬手大挠短发。床是竹床,上面铺着一层席子,席子正中央……汪着一小泡尿。
  居高临下的眼望着那泡尿,他放下手回头面向门口,打雷似的大吼一声:"老虎!"
  老虎,大名叫做段珀,是他四岁的小儿子,这时候就睡眼惺忪的走过来扶着门框站住了:"爸爸。"
  段提沙转身大踏步走过去,弯下腰一把将儿子抱了起来――他这儿子生的细胳膊细腿,一个苍白俊秀的小纸人,是可以捧在手中的一点小分量。
  这次折回床边,段提沙作势要掐儿子的屁股:"老虎,你又尿床啦!"
  段珀抬起胳膊搂住他父亲的脖子,又用一只小手捂住眼睛,十分老成的叹息了一声。
  段提沙对着儿子张大嘴巴:"嗷呜!"
  段珀立刻面对了父亲,声音洪亮的进行反咆哮:"嗷……吼吼吼!"
  
  段提沙年纪轻,满打满算也还不到三十岁,兼之是个大男孩子的性情,所以把这父亲角色演绎的很是勉强。他爱段珀,宁愿像只袋鼠一样用帆布背包把儿子装起来,挂在前胸后背随身携带。而段珀随着父亲东奔西走,已经快要出落成了小号的暴徒,只是一直尿床。
  
  段提沙在这个清晨叫来勤务兵,让他把床上的席子擦净后拿出去晾一晾。把段珀扛到肩膀上,他走到了冯参谋长所住的铁皮房子门口。冯参谋长是从国民党残军里流落出来的汉人,对段提沙一直忠心耿耿;而段提沙也十分尊敬他,无论何时都要称他一声"先生"。
  "冯先生!"段总司令赤脚穿着一双破拖鞋,隔着一扇门蓬头垢面的呼唤参谋长:"醒了没有?"
  这时冯参谋长军装整齐的从远处走来,忽见了段提沙这般模样,就赶忙迎上答应道:"将军,我在这里。"然后又伸手摸了段珀一下:"老虎,不要这样。"
  原来段珀没吃早饭,现在饿了,正在口水淋漓的大啃父亲脑袋。冯参谋长在他那里有如慈母一般,所以此刻一旦发话,他立刻就抬头闭了嘴。
  段提沙倒是并不在乎,未曾开言,先对着冯参谋长粲然一笑――他是个高鼻梁大眼睛的长相,长圆脸蛋,因为总带着点儿要撒野的孩子气,所以看起来很不显岁数。
  "冯先生,老虎又尿床了。你还有没有新方子了?"
  冯参谋长很谨慎的摇头:"不要乱试那些土方,上次用药草烧烟熏老虎的肚脐,不是把孩子都呛的哭了?"
  段提沙认为老虎将来是要子承父业做大事的,总是尿床可不成。手里攥着儿子的一只小脚,他郑重其事的问道:"他都四岁了,四岁的孩子还要尿床吗?"
  冯参谋长久居深山中的总司令部,与世隔绝,也变得有点不那么讲究了。当着段提沙他解开裤子,把束在裤中的衬衫下摆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一边系腰带一边答道:"要我看,还是夜里叫他起床尿上一次比较好――尿净了,没有尿,看他怎么尿床。"
  段提沙听闻此言,当即打了个大哈欠:"啊?大半夜的我还要叫他去撒尿?哈呀,那要困死我的啊!"
  冯参谋长想了想:"那我来带他睡觉?"
  段提沙抬手护住老虎,非常伶俐的一扭身体,随即用鼻子哼出了答复:"不给!"
  冯参谋长见他这样一个高大汉子,居然发出了撒娇一般的哼唧声音,就很觉可笑:"将军,你要是不听我的,那就得天天晾席子了。"
  
  段提沙舍不得放开儿子,可是夜里又很贪睡。这天的凌晨时分,他明明觉着一股子热流在腿上弥漫开来,可就是不能清醒。片刻之后他好容易睁开了眼睛,坐起来伸手一摸,结果就冰凉精湿的摸了一手童子尿。
  闭上眼睛向后一仰,他又睡着了。
  
  因为按理来讲,四岁的男孩子实在是不该再天天尿床了,所以冯参谋长心生一计,这天下午给段提沙领来了两名男孩子。
  这是一对双胞胎兄弟,都是本地华侨遗留下的后代,一个叫做张启明,一个叫做张启星,今年刚满八岁,统一的聪明伶俐、面目洁净。冯参谋从新招的童子军中发掘出这么两个出类拔萃的孩子,就将其带过来给段提沙看:"将军,让他们带着老虎在外间床上睡――第一,他们夜里可以带着老虎去撒尿;第二,这一对兄弟还算聪明,培养培养,以后大概都能用。"
  段提沙站在一堆干草上,胸前的帆布口袋中装着正在打瞌睡的段珀。居高临下的看了看那两兄弟,他忽然嘿嘿一笑:"有意思,相貌是一模一样啊!"
  冯参谋长见张家兄弟不懂事,愣呵呵的只顾着瞻仰将军风采,就照着两人的后脑勺,一人给了一巴掌:"双胞胎嘛,自然是一模一样。"
  两记巴掌扇下来,其中那位年长一分钟的哥哥张启明先反应过来了,立刻在草地上跪拜下去,给段提沙行了个大礼;张启星随即跟上,也膝盖一弯下了跪。
  段提沙并不理会,只是抬手用指头弹醒了段珀:"老虎,你看前面这两个小崽子,你喜不喜欢?"
  段珀朦胧双目望向张家兄弟,而后毫无兴趣的又缩回了口袋里,用一种十分暴躁的语气咕哝道:"老虎喜欢爸爸。"
  段提沙托起口袋低下头,把嘴巴拱进去亲吻段珀,又用甜腻的声音哼道:"爸爸也最喜欢老虎了。"
  
  冯参谋长哭笑不得的旁观了片刻,见段氏父子两个亲个没完,就忍不住出言问道:"将军,这一对孩子,你倒是要不要呢?"
  段提沙抬起头,心不在焉的捧着儿子答道:"那就先留下来吧!"
  张家兄弟听闻此言,赶忙又弯腰拜了一拜。他们都是苦出身的孩子,心思狡黠而清明,深知自己一旦留到了将军儿子的身边,那将来的前途,就要和营里那帮小野兽似的童子军伙伴们大不相同了。
  虽然将军的儿子只有四岁,虽然自己的任务不过是半夜起床,抱将军的儿子出去撒尿。
  
午夜
  段提沙的住所,乃是一座最常见不过的铁皮房子,里外两间,作用和一个窝相当,仅供他夜里回来睡觉。
  如今冯参谋长命人在外间架起一张竹床,让张家兄弟夜里睡在上面――正好是两个人,可以分开轮换着守夜,作用和一条狗相当,不过又比狗强,因为可以抱着段珀出去撒尿。
  童子军们往日住在营里,都是像沙丁鱼罐头一样紧贴着睡在地上的大草席上,所以张家兄弟对于这张大床很觉满意,但同时又十分紧张,因为这回是贴身伺候段将军了――此荣誉未免有些太高,简直超出了他们的招架能力。
  傍晚时分,在无需拥挤打斗的情况下,他们安安生生的吃了一顿肉汤泡饭,一起撑出了个圆滚滚的大肚皮,幸福的简直要坐不住。张启星坐在大床上,摸着肚子说道:"启明,我这回一定老老实实的,再不去惹事生非了。留在这里真好啊,白米饭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张启明穿着短衣短裤,赤脚站在门口向外张望:"那咱们得好好伺候老虎少爷,将军要是喜欢我们,就不会我们再送回营里去了。"
  张启星深以为然的一点头,打了个饱嗝儿。随即他弯下腰去,用手去搓凝结在小腿上的泥土――他们兄弟和童子军中所有的小孩一样,都是肮脏不堪,骨瘦如柴,不过一个个的力气可是不小,因为每天都要斗殴抢饭吃。今天由于要来见将军,他和张启明提前在小河边洗了手脸,可是其余部位就被忽略掉了。
  张启明是个谨慎的,永远担当放风重任,抻着个细脖子只是往外瞧:"将军是不是要天黑之后才能回来呢?"
  张启星跳下床来,冲出房门跑向后方的一条小溪,手忙脚乱的卷起裤管,撩起水来拼命搓洗了自己的手臂腿脚,又蹲下来想要洗洗脖子耳朵。然而此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张启明的呼喊――他们兄弟连心,张启明出一点动静,他都能清楚的听到。
  水淋淋的上了岸,他撒腿又跑了回去。
  张启明先看他不言不语的冲出去,很觉纳闷,如今见他是洗澡归来,就一把将他拽进屋内:"你不要乱跑啊!到时候将军不要你了,咱们就要分开啦!"
  张启星累的气喘吁吁:"将军要回来了?"
  张启明胆子小,一指门外低声道:"天都要黑了,将军肯定是会回来的!"
  张启星这时从身后拿出一块浸过水的破布――这是他特地为张启明准备的。弯腰为对方胡乱擦了擦双腿,他瞧着跳脱,其实头脑思虑的更周全:"咱们这么脏,将军会嫌的!"
  
  张家兄弟一会儿一个想法,越想越觉着自己不招人爱,正是慌乱之际,段提沙回来了。
  段提沙喝了一点酒,上身打着赤膊,下身穿了短裤,也未带枪。段珀骑着他的脖子坐在肩头,两只手搂着父亲的脑袋。父子两个这么高高的进了房后,就一起望向了并排站在一旁的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立刻低下头去,一起唤道:"将军,老虎少爷。"
  段提沙仿佛是对这一对双胞胎的出现很觉困惑,而段珀沉着脸,则干脆是面无表情。
  抬手攥住儿子的一只赤脚,段提沙向内走去,同时下令道:"我要喝水!"
  
  张家兄弟在房内转了一圈,没有找到水,就拎着一只大水杯跑向外面,要从小溪里舀一杯水回来。路上张启星嘁嘁喳喳的对张启明说道:"你有没有看清老虎少爷?"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指比划:"老虎少爷的手只有那么一点点大,薄的像树叶一样。"
  张启明站在溪边避开蚂蝗,很小心的弯下腰用杯子舀水,口中轻声附和道:"老虎少爷头大身子小,好像吃不饱饭似的。"
  
  兄弟两人回了房,张启明双手把那杯水捧到了段提沙面前。段提沙并不接,反而是对着张启星一抬下巴:"你先喝一口!"
  张启星没敢动:"这水是……给将军的。"
  段提沙一皱眉头:"别废话!"
  张启星害怕了,战战兢兢的接过杯子喝了一口。
  段提沙坐在床边,低头摆弄着儿子。而段珀枕着他一条手臂,身子就躺在他那大腿上,没穿衣服,光溜溜的抬起细胳膊细腿,去抓去蹬段提沙的脸。
  这父子两个并不说话,单是心有灵犀一般互相打闹。如此过了片刻,段提沙把段珀的手脚捏在一起攥住了,而后起身就这么拎了儿子上下乱晃。段珀惊叫一声,随即声音洪亮的大叫大笑起来,带着一种单纯蛮荒的喜气。
  张家兄弟在很小时就失去了父母,不过他们也晓得一般父子不是这样的。段氏父子像一对野兽,全凭动作和声音交流思想,根本无需语言。
  这时段提沙忽然来了精神,抱着段珀跑出门外,然后就双臂一振把儿子扔向了天空。
  他是那么强健有力,段珀像一只小鸟一样就飞上了半天,又向下落回段提沙的怀抱中。这样的游戏反复进行起来,最后段提沙一个不慎,终于把段珀扔到树上去了!
  
  段珀并没有受重伤,只是后背和小腿被树枝刮伤了几道。段提沙魂飞魄散的爬上去把他救了下来。而他因为疼痛,怒不可遏,坐在段提沙的臂弯中开始报仇――他那么小,不过气势过人,吼叫着左右开弓狂扇父亲耳光,又扑上去向段提沙撕咬不已。
  段珀把段提沙那耳垂咬到了豁开的地步,当即就淋淋漓漓的滴下血来。这又让他感到了心疼,立刻凑上去张嘴衔住了那伤处,想要把鲜血全部堵回去――这当然是不可能的,结果是他足足喝了一大口人血。
  段提沙一点也不生气,他根本不懂得如何做一名好父亲,一切全是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四岁的段珀在他的抚养爱护下,渐渐就生成了这种偏于神经质的暴戾性格。
  很多人都看出了段珀身上存在的问题,不过没有任何人敢去对他进行管教,包括冯参谋长。
  
  抱着儿子走回房中,段提沙见张启星并没有毒发身亡,就接过那一杯水仰头灌了一气,又让段珀也来漱一漱口。
  段珀一手捏着他父亲的受伤耳朵,正是痛苦的心如刀割。含泪漱去了口中的血腥气,他回身搂住段提沙,哀哀的大声嚎啕起来。段提沙很了解他的心事,就把他放在床上,自己则是站在地上连跳了两下:"老虎,看,爸爸没事!"然后他又翻了个跟头,表明自己健康得很,真的没事。
  段珀抹了一把眼泪,望着段提沙不哭了。
  
  张家兄弟没想到将军父子是这个样子的,心中既惊恐又不安,感觉这两人都像疯子。
  兄弟两个结伴回到外间床上躺下,因为要在午夜去叫段珀起来撒尿,所以两人必须把握住时间才行。张启星跑了一天,这时就欺负张启明,让他熬这前半夜――反正等带着老虎尿完,也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届时到了后半夜,自己还是可以睡觉!
  张启明老实一点,总要被张启星压下一头去,也习惯了。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他直着眼睛望那窗外星辰。
  他还是个小孩子,其实是特别贪睡,不过因为饱经风雨,所以十分懂事,知道自制。苦苦挣扎着熬了不知许久,他下床走到窗前向外一望,看着星星辨别出了大概时间,就回身推醒了张启星:"喂!醒醒,这回轮到你了!"
  张启星也不含糊,睁开眼睛后就伶伶俐俐的跳下床去:"走吧,咱们去抱老虎少爷撒尿!万一老虎少爷提前已经尿过,那就糟啦!"
  此言甚是有理,张家两兄弟随即就摸入里间屋去。借着星月光芒,他们只见段提沙仰面朝天,正在呼呼大睡,而段珀蜷成一团躺在一旁,也是无声无息。两人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并没有注意到段提沙半睁了一只眼睛,正在盯着他们。
  隔着一个段提沙,张启明有点不知怎么下手,张启星见他犹犹豫豫的,便探过身子,小心翼翼的想要把段珀拖拽出来,口中还轻声解释道:"老虎少爷,起床撒尿啦!"
  段珀睡的正沉,并无反应;而张启星发现他那身体很轻,就双臂运足力气,直接把他抱了起来,而后两人悄悄走出房去,一直到了屋外空地上。
  此时冷风一吹,段珀受到惊动,也有了一点知觉。张启星抱着他蹲下来,张启明也凑过去掰开了他一条腿,同时嘘嘘的吹起口哨,想要为少爷催尿。
  然而段珀并无尿意。
  张家兄弟在外面蹲了片刻,觉出一片凉意,也有些着急――段珀不尿,他们怎么睡呢?张启明吹口哨吹的嘴都酸麻了,后来他搓热双手,在段珀的肚子上轻轻揉搓,又捏了捏对方的小鸡鸡,恨不能把段珀的尿给挤出来。张启星看他笨手笨脚的,就把段珀交给了他:"我来试试吧!"
  张启明接手了段珀,仍旧是掰开他两条小腿儿向外抱着,这时段珀忽然睁了一下眼睛,也不吭声。
  张启星四脚着地的凑到对方腿间,撅圆嘴巴刚要继续吹口哨,不想段珀那里忽然开了闸,一股子热尿就射到了张启星的脸上――都进嘴了!
  张启星这回是落花流水了,歪着身子简直要发傻,嘴唇还圆圆的撅着。张启明忍不住发笑,又宽慰兄弟道:"没事儿,他还小呢,撒的尿又不臭。"说着他托住段珀上下颠了两下,而后就转身进门,小小心心的把段珀又放回了段提沙身边。
  张启星愣了几秒钟,随即起身直奔房后溪流,对自己好一顿涤荡!
  待张家兄弟一同上了床后,段提沙默然的伸手把段珀拽了上来。
  段珀趴在父亲的胸口,本想找到乳 头吮一会儿,可段提沙一身汗味,又让他有些倒胃口。
  于是他就在恶作剧后的愉悦中,静静的又睡去了。
  
第一次交流
  段提沙快满三十岁了,可在某些方面,他仍然是个小男孩。
  他贪睡,只要是觉着外界足够太平安全,他能把懒觉睡的雷打不动。而段珀醒来之后百无聊赖,就趴在他身上拍拍打打,口中又很嘹亮的呼唤道:"爸爸!啊?"
  段提沙仰面朝天的摆成一个"大"字,低低的呼噜着,毫无反应。
  段珀看他父亲睡的好像一只大猪一样,就气的猛一蹬腿,结果脚上却是触到了硬而热的东西。扭过头去向下一看,他发现他父亲的短裤破了一个洞,而那撒尿的东西此时探头出洞,十分昂扬的竖立成了个大蘑菇。
  段珀对此是见怪不怪的,继续想要叫醒段提沙――他捏住父亲的鼻子,对方就张开嘴呼吸;他把父亲的嘴巴也一并捂住了,结果段提沙放了个屁。
  段珀恼火起来。一翻身坐到了旁边床上,他伸出双手握住父亲的大命根子,而后拼命一攥――
  段提沙"嗷"的大叫一声,虽然眼睛还闭着,可这回是真醒了。
  
  因为段提沙在睡梦中受到了偷袭,所以醒来后就要对儿子进行报复。父子两个在床上大笑大闹,而张家兄弟这时偷偷在门口望了一眼,就见将军跪趴在床上,作势要去咬段珀的小鸡鸡,而段珀手舞足蹈的反抗着,胳膊腿儿又白又细,仿佛可以被将军团成一团塞进嘴里吃掉。
  张家兄弟悄悄的缩回脑袋,小狗一样溜到了门外坐下。张启星低声对张启明耳语道:"老虎少爷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将军的儿子,他那么瘦小,如果炖熟了,大概只能撕下一小盆的肉。"
  张启明也有点儿饿了,不过还没想到要炖熟了老虎少爷。听了张启星的话,他并没有作出回应,只默默的咽了一下口水。
  张启星伸手拂过身边的草丛,然后用沾染来的露水搓了搓自己的赤 裸上身,很欣慰的发现自己那皮肤上并没有什么老泥。他用湿手又要去搓张启明,然而此刻一名卫兵拎着一桶水走了过来,显然是要来伺候将军洗漱的。这让张启星一翻身就站了起来,很有眼色的要跑上前去帮忙;张启明揉了揉乱叫的肚子,晕头转向的也跟上去了。
  
  张家兄弟虽然年幼,不过动作麻利,既会抢着干活,又很有分寸的不讨人嫌。段提沙脱下了自己那条破裤衩,光着屁股站在房内洗脸,段珀跑出去揪下一根带叶子的青藤,回来后拴在了他父亲的命根子上。
  段提沙忙着打扫个人的卫生,没空理他,就拖着那根青藤忙碌半天,最后他找出一条崭新的粗布裤衩套了上,这才顺带着把青藤解开扔掉了。
  
  段提沙抱着段珀,刚要去吃早饭,不想冯参谋长忽然走过来高声喊道:"将军,东山小崽子们的草房凌晨忽然塌了一片,埋下去不少人啊!"
  所谓"小崽子"者,就是段提沙新成立出来的童子军。听闻此言,他也不吃饭了,找出行军背包就要把段珀往里面装:"房子塌了?怎么搞的!"
  因为小崽子的命不是很值钱,所以冯参谋长并不慌张,很镇定的答道:"据说是有孩子夜里在房中打架。"
  段提沙一笑:"哈?打架把房都打塌了?"然后他一拎背包,结果万分惊诧的发现背包下面破了个大洞,把段珀那一条腿都给齐根漏了出去。冯参谋长见状,就摇头劝阻道:"这个时候就不要带老虎了,过去看看而已,马上就能回来。"
  段提沙认为冯参谋长此话有理,就连背包带段珀都交给了张家兄弟,口中说道:"老虎,爸爸马上就回来!"又对张家兄弟下命令道:"你们两个带他去吃饭!"
  段珀并没有提出反对,因为他的确是饿了,不想上山。
  
  待段提沙和冯参谋长走后,张家兄弟面面相觑了一番,随后把段珀从背包里抱了出来。这干体力活的仍然是张启明――他个子也不高,使足力气才把段珀抱稳当了。而那勤务兵则把这三个孩子引到附近一间草屋中――这算是段将军的私人餐厅。
  餐厅中摆着一张大桌、两把椅子,桌上放了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白米饭,还有若干盘油光光的菜肴。张启星放眼一望,首先就看到了两大海碗炖肉,便立刻就垂涎三尺起来。
  张启明也是同样的馋嘴,不过他身负重任,还得把怀中这个不言不语的段珀放到椅子上才行――随即他又发现桌子太高,单是把段珀放到椅子上来,还不行。
  所幸张启星这时忽然伶俐起来,自作主张的就盛了一碗白米饭,又把那菜逐样的夹了些放到饭上,端下来递给张启明,让他喂给段珀。张启明依言照做了,不想那段珀是不要人喂的,见了食物后自然就会伸出手去抓来吞吃。张启明一时无法,只好双手捧着那个碗,由着段珀张牙舞爪的大嚼。
  张启星这时站在桌边,见那勤务兵也走了,便大着胆子伸出手去,从汤中捞了一块猪肉送进嘴里,三嚼两嚼便咽了下去。肉的香味让他很觉销魂,所以他又用手指钳起一块送到了张启明的嘴边。张启明飞快的一口叼住,囫囵着就吞入肚中。
  段珀翻着眼皮扫了他们一眼,随即继续狼吞虎咽――他瞧着是个小小的人儿,然而饭量可是不小,竟然一鼓作气就吃下一大碗饭菜。饱足之后他抬起头,正好面对了张启明那光溜溜的上半身。
  段珀歪着脑袋,饶有兴味的盯住了对方胸前那小小的乳 头,而后就张开油腻的双手扑上去,一口咬向了对方的胸前。张启明吓了一跳,又不敢躲,正以为老虎少爷是要吃人了,不想胸前一侧随即传来一阵麻痒,低头一看,他登时就惊讶了。
  张启星也凑了过来:"老虎少爷要吃奶呢!"
  张启明苦着脸半弯下腰:"可是我又没有奶!"
  张启星一点儿也不同情兄弟,只是两只手不停的在桌上乱抓食物,一手往自己嘴里塞,一手往张启明嘴里塞。张启明慌里慌张的忙着咀嚼,也顾不上其它了。
  
  张启明身上并没有汗臭气息,所以段珀得以痛痛快快的吮了一通――他也知道对方没有奶,可是纵览身边世界,就没有能产奶的活物!
  心满意足的抬起头,他忽然发现张家兄弟的腮帮子都鼓着,一个个都嚼的正欢;仰起脸再一望桌面,他不禁大惊失色――饭菜都要被张家兄弟吃光了!
  想到饿着肚皮出门的父亲,段珀不禁急的在椅子上站了起来,又奋力一拍桌面,扭头对着张家兄弟吼道:"跪下!"
  张家兄弟心中一惊,不由自主的就双腿一弯,当真跪下了。
  然后段珀不打张启明,而是一手扶着桌沿,探身过去狠狠的扇了张启星一巴掌;又因为他平时寡言,所以此刻骂起人来也是颠三倒四:"你,大嘴巴!爸爸回来饿死了!"
  张启星战战兢兢的挨了这一巴掌,没想到段珀的手那么小,打起人来居然还挺有力气!
  段珀打完张启星,然后才转向张启明――这回他没说话,只是扬起双手,大喊一声拍在了对方肩膀上。
  张启明胆子小,知道自己是馋出祸事了,吓的快要流眼泪。
  随后段珀一手扶着桌面,一手把那菜盘汤碗饭盆全部拉到面前,以示护卫。
  
  张家兄弟是吓的魂飞魄散了,不过待到段提沙当真回来了,他们却也并未因此受到惩罚――段提沙在冯参谋长那里已经吃饱了肚皮,段珀白白保护那些残羹冷炙了。
  
  从今往后,段珀和张家兄弟算是有了交流。张启明虽然比段珀年长四岁,是个大孩子,然而很怕段珀,总觉着他不但性情乖戾,而且有种不声不响的凶蛮,是个可怕的怪娃娃;张启星胆子略大一些,经常试图和段珀交流,希图得到少爷欢心――可惜又永远失败。
  段珀在张家兄弟面前表现的很凶恶,偶尔也会在张启明的后背上骑一骑大马,不过在大部分时间中,他的的确确是很凶恶。
  时光易逝,转眼间,两年的光阴就过去了。
  
成长
  段珀六岁了。
  他很能吃,可依旧是白皙瘦弱,总是直着目光看人,偶尔眨一下眼睛,因为睫毛太长,所以忽闪忽闪的,简直可以掩映了眼神。
  现在段提沙的事业堪称是蒸蒸日上,自卫军的地盘扩大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新村一处接一处的建立起来,段将军成了这一小片地区的土皇帝。而与此同时,他所派出去的联络官遍布周边城市,一直达到了仰光和曼谷――他是守法的缅甸公民,他可以在任何地方置办任何产业!
  他很富有,可是依旧住在深山里。因为如果失去了这一处坚不可摧的司令部大本营,那他的财富基础立刻就要动摇了。
  
  段珀在段提沙的行军背包里蜷缩太久了,那天冯参谋长偶然细细打量了他,忽然发现这孩子的腿有些弯曲。
  他立刻就紧张起来,把段提沙也叫过来一同研究;后来两人得出结论,当晚就用布带子把段珀的双腿合并着紧绑起来了。
  段珀还是个小孩子,被束缚的感觉让他难受的简直无法入眠。不过段提沙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难得的坚决,当段珀强行要解开布带的时候,段提沙在他的小屁股上狠狠咬了一口。
  段珀自然是要反抗,可是实在不是段提沙的对手,最后他气极了,半夜搞起了偷袭,这回是反咬了段提沙的命根子。
  段提沙痛的落下泪来,夹着双腿把段珀扔到了外间床上,命令张家兄弟对少爷严加看管,无论如何不许他解开布带。张家兄弟睡的正熟,忽然被惊醒,就懵里懵懂的答应了下来。
  
  老虎少爷是可怕的,不过将军的威力更加无穷。张启星这时按住了段珀的双腿,而张启明跳下地去拿来了一只装着糖水的奶瓶,回到床上要用它去哄一哄段珀。
  段珀总想吃奶,可是身边又没奶可吃,所以段提沙让人从外面买回了奶粉奶瓶,想要用它来安慰安慰儿子。张启明侧身搂住段珀,一边哄一边把那个奶嘴塞到了对方口中;而段珀本来还在直着嗓子乱嚎,这时嘴里忽然有了东西,却也转移了一点注意力。
  
  段珀的精力也是有限的,折腾了大半夜后,也就衔着奶嘴渐渐入睡了。张家兄弟松了一口气,约定是轮班看守,以免少爷偷偷解开腿上带子。
  
  段珀每夜挨绑,一直被绑了两个多月,把那双腿绑的笔直。冯参谋长约摸着再绑下去,段珀那腿会变成两根木杆,就收走布带,让他得了自由。
  但是段珀不再愿意回去和段提沙同睡了――他长大了一些,所需面积也就增加;而段提沙睡起觉来伸胳膊踢腿的,实在是太占地方。段提沙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随他在外面和张家兄弟同挤一张大床;不过他有时候会恶作剧,半夜偷偷把儿子抱回身边,清晨时候就能听到段珀那一声很惊诧的"噢?"。
  可是张家兄弟就不习惯了――他们一直是兄弟两个共同行动,如今两人中间夹了一个段珀,搞得他们简直睡不踏实。幸而他们仍旧是分工协作,总有一人搂抱着段珀,而另一人就可以趁机好生睡觉。
  段珀不大和这两兄弟说话,可是从行动上看,他和这两兄弟已经是足够亲密。他并不在乎拥抱自己的是张启明还是张启星,反正无论是谁都好,只要别一身汗臭就行。
  
  如此又过了一年,山中生活倒也还算平静。冯参谋长眼界较远,这一天中午就和段提沙说道:"老虎长大了,该进学校读书了。"
  段提沙叼着一根烟,坐在大树桩上笑道:"哪里有学校啊?"
  冯参谋长环顾四周,没找到可休息的地方,就背对着段提沙,也在那大树桩上挤着坐下了:"将军,我认为应该送老虎去仰光读书,以后再长大一些了,就让他去英国留学。"
  段提沙拿下口中烟卷,抬手挠了挠头上短发:"仰光?"
  "是啊,不应该让他像我们一样,在这深山老林里打一辈子仗啊!"
  段提沙愣了愣:"我……要让老虎离开我吗?"
  冯参谋长明白将军的那种心情,但也是无可奈何:"早一点出去,早一点习惯外面的世界――将军啊,外面是文明世界,外面的人看我们,就像看野人一样啊。"
  段提沙垂下了头,直过半晌才出言答道:"老虎还小呢,再过两年吧。"
  冯参谋长也低下头去:"反正都是迟早的事情。"
  段提沙扔下烟卷,用鞋底碾住蹭了蹭:"我舍不得,我不想让他离开我。"
  冯参谋长听到这里,就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做父母的,全是这种心思啊!"
  
  在段提沙和冯参谋长为了段珀的前途而长吁短叹之际,段珀和张家兄弟留在家中,相处的倒是其乐融融。
  此时天气十分炎热,段珀穿着一条裤衩坐在外间床上,短头发湿漉漉的,而张启明单腿跪在床边,拿着一奶瓶凉水喂他喝。张启星蹲在地上,饶有兴味的摆弄着一辆体积颇大的玩具汽车――这当然是从山外给少爷送回来的玩具。
  这一年中,张家兄弟都进入了成长期,因为饮食充足,所以几乎是一天一个模样,眼看着在拔节;而段珀则是没什么声息,被张家兄弟衬托成了一个小不点儿。
  喝足了一肚子凉水,段珀爬到床边喊了一声,等到张启星转过头来后,他才含糊的说道:"给启明玩。"
  张启星没办法,只好把玩具汽车递给张启明,自己则是百无聊赖的坐向了床边――屁股刚坐稳,段珀就抬手狠狠的打了他一下:"不许你欺负启明!"
  张启星很委屈:"我没欺负他呀!"
  段珀这回给了他一记耳光:"欺负了!"
  张启星一直欺负张启明,欺负的习以为常了,所以反倒麻木起来。仔细回想这一天的过往,他百思不得其解:"我真没欺负他啊!"
  段珀把脸凑他面前,"嗷呜"的吼了一声,以代替自己所有的反驳和责备。
  张启星见自己是不能洗脱罪名了,就脱下鞋盘腿坐上床,笑嘻嘻的抬手在嘴边呵了一口气:"老虎少爷,那我陪你玩吧!"说着就扑上去胳肢对方。
  段珀痒的笑倒在床,一边抵抗一边大声喊启明。张启明放下汽车也上了床,帮着段珀去摁倒张启星;而段珀趁机起身,就抬腿坐到了张启星的胸口。
  三人如此闹作一团,小孩子也不觉累,嘻嘻哈哈的一直到了傍晚时分才住手。段珀这回高了兴,也不要父亲了,一定要和张家兄弟一起吃晚饭。而段提沙在冯参谋长那里受了刺激,现在满心悲伤,也不管他。
  三人在饭桌上依然是不安静,后来张启星胆子大了,伸手在段珀的脸上捏了一把,口中还笑道:"嘿!你是个小面人儿!"
  平心而论,这话并没什么冒犯之处;可是段珀也知道自己不大成长,瞧着矮小,所以听闻此言,心里骤然就不舒服起来。捧着饭碗思忖了一瞬,他毫无预兆的变了脸色。
  一饭碗扣到张启星的脑袋上,他气冲冲的大喝一声:"跪下!"
  张启星立刻就跪下了。
  张启明一哆嗦,放下筷子也跟着跪下了。段珀转向他又喊了一嗓子:"你起来!"
  张启明爬起来去抱段珀:"老虎少爷,启星和你闹着玩儿的,你不要生气啊。"
  段珀梗着脖子,上前去打张启星,又大声恐吓道:"砍掉你的腿喂狗!"
  张启星皱着眉头承受了殴打,心里不明白段珀怎么又恨上了自己的腿――然而他随即就反应过来了:段珀是在嫉妒自己长得快!
  于是他就顶着头上那个倒扣着的大碗,装出各种滑稽模样去逗段珀。而张启明也趁机说出无数好话,总算让段珀的情绪平复了下来。
  
不去
  在这年的八月,七岁的段珀开始学着独自骑马。
  在山地中,没有什么比矮脚马更适合做代步工具;只是段珀生的太小,坐在马上瞧着很不匹配;不过现在他有足够的力气去抓紧马缰了,所以冯参谋长给他找来了一匹很漂亮的小母马充当坐骑。
  张家两兄弟永远尾随着段珀,段珀有了马,他们也是一样的高兴。在不大下雨的天气里,这三个人会跑到山中去玩耍,这时段珀坐在马上,张启明走在前方牵着马缰,而张启星四处乱跑,一会儿捉个昆虫,一会儿逮个蝴蝶,过来逗段珀高兴。
  段珀的确是很高兴――他正在换牙,笑的时候会露出牙齿的缺口;这时候张启明会回头看看他,因为觉得他这模样也挺可爱。
  张启星跑累了,就自作主张的爬上马去,反正那小母马总承担得起两个孩子的重量。他现在很会对段珀察言观色了,在大多数时间里,他总是很小心的不去惹恼这位老虎少爷,并且设法从对方手中蹭来玩具和好吃好喝。
  从后方抱住段珀,他用手轻轻拍着对方的小肚皮,又用一根野草触弄对方的颈窝。段珀一边扭动着躲闪一边发出咯咯的笑声,引得张启明不住观望,又出言嘱咐道:"启星,你抱紧少爷,不要让他摔下来啊。"
  段珀这时忽然意识到了张启明的存在,就侧过身来捶打了张启星,口中又道:"你下去,让启明上来抱!"
  张启星骑马正骑的高兴,可是不敢违逆段珀的意思,只好扫兴下去,和张启明换了工作。张启明这回上了马背,就不像张启星那样爱闹,单是搂着段珀的腰,也不大说话。段珀扭头看看他,忽然开口说道:"启明,你和启星现在,有些不一样了。"
  此话倒是确实。随着年龄的增长,张启星和张启明虽然乍一看还是相像,不过张启明那面孔偏圆,白净端正;而张启星则是个容长脸,若单论相貌的话,他仿佛是比张启明要更清俊精灵一些。
  这时走在一旁的张启星抬头问道:"老虎少爷,那我和启明,你喜欢谁?"
  段珀向后靠进张启明的怀里,在这阴霾的天气中闭上了眼睛:"都喜欢。"
  张启星把手里的野草扔到路旁:"你喜欢启明啦!"
  段珀睁了一下眼睛,随即又闭了上:"嗯,老虎喜欢启明。"
  张启星虽然明知是这回事,可是亲耳听到了,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启明是小奶妈,他还给你喂过奶呢,可惜他不是女孩子,不可能会有奶。"
  段珀听出他那话里有话,好像又预谋着要欺负张启明,就探身过去打了他的脑袋,又低低的吼叫了一声。
  
  这三个人换着骑小马,在外面游荡了许久才回家。张启明把小马拴在一处木桩子上,且把缰绳放的长长的,由它四处吃草。这时张启星打回一盆清水,又让段珀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而后就蹲下来为他洗脚,一边洗一边说道:"老虎少爷,你看,我对你也是很好的哦!"
  段珀把双手搭在膝盖上,抬脚一蹬张启星的面孔,脸上笑嘻嘻的。张启星没有躲避,握住他的赤脚重新摁回水盆中。
  正值此刻,段提沙忽然独自走过来了。
  
  时光并没有在段提沙的皮肤上留下太多痕迹,他依旧是年轻的带着一点稚气,修长伸展的肢体上永远蕴含着力量,举止姿态有时会让人联想到一只大型猎豹。无声无息的弯腰抱起段珀,他一言不发的向内走入房中。
  今天冯参谋长又向他提起了送段珀出山读书的事情。段提沙历练了这么多年,已经很懂世事,完全承认冯参谋长那建议有理;不过想到自己要和儿子分开,他真是感觉心都要碎了。
  他在竹床边坐下了,把段珀面对面的放在自己那大腿上。段珀已经觉察出了父亲的悲伤,这时就仰起脸来,直望着段提沙的眼睛。
  段提沙和他对视了,依旧是沉默。
  
  父子两个相视许久,后来段珀伸手搂住了段提沙的脖子,迫使他深深的低下头来。
  两个人额头相抵了,段珀低声问道:"爸爸,你怎么难过了?"
  段提沙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岂止是难过,简直就是要哭:"老虎,你该到外面的城市里读书去了。"
  "那你去吗?"
  "我不去啊,这里有我的军队,我不能离开啊。"
  "那我不读书了,我留下来和你在一起吧!"
  段提沙没再说话,从感情上来讲,他是真的宁愿段珀留下来。不过除了感情之外,他也还有理智。
  这段谈话至此告一段落;段珀因为在父亲面前向来说一不二,所以见段提沙没有再坚持下去,就以为此事已经过去了。哪晓得又过了两天,冯参谋长忽然出现,郑重其事的向段珀重新提起了这件事。
  "老虎啊……"冯参谋长摸着他的小脸,表情极其严肃的说道:"仰光是个很大的城市,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有,学校也很漂亮,是白色的大楼,里面全是像你这样大的小孩子,还有外国人做先生来教你认字,教你说英文……"
  因为段珀一直在大睁着黑眼睛望向他,所以冯参谋长在这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不禁也有些语无伦次了:"那里有自来水,每天都能通电,大街上挂着五颜六色的电灯,还有假期――等到了假期,你一定就不会再想回到山里来了,到时可以让将军去看你,让将军带你去香港旅行……"
  段珀听到这里,神情漠然的低下了头:"爸爸不去,你也不去,那我也不去。"
  冯参谋长叹了一口气,又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而后开始循循善诱的向段珀讲道理。段珀是很爱冯参谋长的,所以静静听着,并不胡搅蛮缠。
  等他听到了一个地步之后,他站起来,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冯参谋长那话还没有讲完,眼看着小小的段珀出了房门,趟着草丛越走越远,他就长叹一声,心想你这个傻孩子,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啊!
  
  段珀很忧郁。
  他从小在这山里长大,冯参谋长所描述的那种城市风光,他听在耳中只觉光怪陆离,既不能理解,也不感兴趣。
  他不能想象失去父亲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虽然他现在不是步步紧随段提沙了,可是一天不见父亲,他简直都没有办法去睡觉。
  段提沙,他的父亲,力大无穷的,无所不能的,简直就是他心中的太阳。
  颓丧的在一处隆起的大树根上坐下,段珀低下头,忽然发现脚边盘着一条小小的菜花蛇。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伸手抓住了蛇尾巴,他不假思索的拎起小蛇猛然抽向树干,而小蛇也就随之浑身散了骨节,变成了一根凉阴阴的肉绳子。
  段珀把小蛇当成了鞭子,一下接一下的抽打大树,精疲力竭之后他走到一处低低的小树枝前,把那小蛇系在上面连打了好几个死结,而后就气喘吁吁的离去了。
  
  冯参谋长并没有死心――他自己没有亲人,没有儿女,段珀是他眼看着成长起来的,他希望段珀好,不要一生都陷在这不见天日的蛮荒地方。
  他把那教育的对象转为了段提沙,每天都要对将军苦口婆心的痛讲一番道理。段提沙又不愚蠢,自然都懂,后来两人合计许久,最后就下了决心,一定要迈出这一步去。
  
出发
  段提沙摆出冷酷面孔,无论如何都要送段珀出去读书。段珀怒不可遏的扇了父亲一记耳光,父亲就把他按在床上拍了一顿屁股。
  然后父亲逃走了。
  段珀悲愤的要发疯,跳下床去殴打自己所能见到的一切活物。他打张启星,把张启星打跑了;他打张启明,张启明也跟着跑了,他转而去打拴在门外的矮脚小母马――这回没等小母马反抗,张启明忽然跑回来,一把将他抱走了。
  张启明把段珀抱回房内的大竹床上,口中急急的劝道:"老虎少爷,马蹄子会踢死人的!"
  段珀被惯坏了,很爱冲动,大喊大叫的坐在床上乱蹬了一阵腿,他揪住张启明,怒吼着一定要让对方"跪下"。等到张启明真跪下了,他就爬到床边,噼里啪啦的乱打一气。张启星在门口探头一看,见张启明正在饱受荼毒,就立刻瑟缩着躲藏了起来。
  段珀个头不大,力气不小,打的张启明满脸巴掌红印,又伸出一只赤脚猛蹬对方的脑袋:"你也走!滚!我不要你!"
  张启明被他踹的直晃,然而沉默着并不很躲闪。后来段珀也发泄的疲惫了,这才气喘吁吁的老实下来。
  
  低下头用双手扶着床沿,段珀把两条腿垂了下去,半晌不肯说话。而张启明跪在他面前,一边抬手揉着头上的痛处,一边低声说道:"老虎少爷,你可别再去打马了,马的力气很大呢!"
  段珀撩了他一眼,心里那种烦闷恐慌也不知道该如何排遣,于是他索性纵身一扑,一头扎进了张启明的怀抱里。
  张启明这些天听将军父子吵吵闹闹,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原因――当初他为了不再回到童子军营里受罪,所以日夜小心的伺候着老虎少爷,从来不敢有一毫的松懈,而转眼间三年过去,老虎少爷虽然无法无天,不过和他倒是一直有着一种亲密的默契。他想自己是很爱老虎少爷的,老虎少爷心里应该也很喜欢自己。
  可是老虎少爷一走,他们兄弟两个又该怎么办呢?还要回到营里每天去打架抢饭吗?那样的生活真的是太可怕了!
  起身在床边坐下,张启明抬手抱住段珀,又想起未来,真是感觉自己前途无望,好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
  这时候,张启星跑了进来。
  
  张启星的性子比较跳脱,他不像张启明那样有耐性,他更喜欢在需要的时刻跳出来,把段珀哄的开开心心;所以段珀虽然成天敲打张启星,不许他欺负张启明,但是从事实上看,张家兄弟都是他的好伙伴。
  张启明一听段珀要出山上学,就悲观的长吁短叹;而张启星则另有一番想法――他觉着事情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糟,只要他能把老虎少爷霸占住了,那也许将军一高兴,会把他们兄弟两个也一起送出去呢!
  脱下鞋子跳上竹床,张启星一下子就把张启明的衣裳掀起来了,又笑嘻嘻的唤道:"老虎少爷,吃奶喽!"
  张启明一挣:"启星,你欠揍哦!"
  张启星知道张启明不会真的揍自己,所以继续嬉皮笑脸。而段珀凑到那小小乳 头上吮了两口,随即就不感兴趣的坐了起来:"又没有奶,我不吃了。"
  张启明回身轻轻捶了张启星一拳,而后把上衣整理了一番:"启星,你还闹?!老虎少爷要被送走上学去啦!"
  张启星四脚着地的爬到段珀身边:"老虎少爷,你一个人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没有人陪你玩,你一定会很寂寞的。而且外边的人也许还会欺负你呢,那可怎么办?"
  段珀当然是毫无对策。
  张启星又道:"老虎少爷,要不然,让我们两个跟你一起去念书吧!我们会陪你玩,也会保护你,你说好不好?"
  段珀把两条腿盘起来,看看张启明,又看看张启星,一时倒是没说话。
  
  冯参谋长不同意让段珀带上张家兄弟。
  私底下他对段提沙说道:"那兄弟两个,再加上老虎,一定不是省油的灯。到时出去惹了祸,三个小孩子又没本事,反倒更麻烦。将军,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又不是去送老虎坐牢――不要看他现在哭哭啼啼,等到习惯了外面的生活,要他回来他都不肯了!"
  段提沙长叹一声,五内俱焚。
  
  这年的九月,段提沙照例把冯参谋长留下坐镇,而后抱着狂呼乱叫的段珀上了马,在卫队的保护下向山外走去。
  张家兄弟变成了一对小孤鸟儿,在目送段珀离去之后,他们彻底的没了方向。冯参谋长一时间无心管他们,而他们就留在那间铁皮房子里,过一天算一天的担惊受怕着。
  
  三天后的一个下午,张家兄弟相对着坐在门前小板凳上,默然无语。
  后来还是张启星先开了口:"启明,你说老虎少爷现在能走出多远了?"
  张启明起身走到附近的草丛中,先伸腿趟了趟,见没有蛇,这才弯腰薅了几大把草,去喂那拴在一旁的小母马:"一定是很远了。"
  张启星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以手托腮歪了脑袋:"启明,我想老虎少爷了。"
  张启明拍拍手上的草屑,怏怏的走回来重新坐下:"我也想他了――启星,老虎少爷总打你,你还想他啊?"
  张启星翻着眼睛向天空上看:"他那么小,打人又不疼。"
  张启明很惊异,同时又有点不高兴――他以为凭老虎少爷那种臭脾气,全天下除了将军和冯参谋长之外,就只有自己还会喜欢思念他了。
  没想到张启星竟然也想段珀!
  这让他一方面感觉自己的地位受到了撼动,另一方面又认为兄弟不争气――天天挨骂,还要舍不得?!
  
  张启明深深的低下头,眼睛盯着一只蚂蚁在自己的脚趾头上蜿蜒爬行。
  张启星伸手为他捉起那只蚂蚁,随手捏死扔掉了,然后出言说道:"启明,我们以后要多吃些饭。"
  张启明抬起头:"为什么啊?"
  张启星一拍他的额头:"笨!我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送回营里去了,到时候可就什么都吃不到啦!我们现在多吃点,长的快,到时候比他们都高大,就不会受欺负了!"
  张启明点点头:"嗯。"
  张启星失去了老虎少爷这个靠山,可是依旧不肯灰心:"回到营里也不用怕,我们把他们全部打遍,到时候开了饭,还不是让我们先去吃?谁敢不服,我们夜里动手杀了他!"
  张启明这回很坚定的一点头:"嗯!"
  
新世界
  段提沙一旦走出山地,接下来的路途就易行了。
  段将军常年盘踞于山中,偶然这样长途的出行,沿路自然会有人热情周到的安排接应。而段珀生平第一次进入外面世界,真感觉自己是换了一个天地,同时又有些胆怯,因为这个新世界真的是太陌生了。
  他兴奋而悲伤的注视着沿途风光,在父亲的怀抱中一路向南。而段提沙将他放到自己的腿上抱住,低头侧脸贴向了他的头顶,同时目光潮湿的望向车窗外,长久的也是不发一言。
  
  在段珀的印象中,从家乡到仰光的距离,真是漫长的无法言喻。
  他记不清这耗在旅途上的时光,只感觉自己每天都是坐在汽车里赶路,偶尔也会换乘火车,火车中的包厢是一间小小的房屋,在里面不可以大喊大叫――当然,执意要喊也是可以的,不过还是尽量保持安静为好。
  无论何时,段提沙的身边都总是簇拥着许多人,随着地点的不同而一批批的更换,这让段珀产生错觉,几乎以为父亲的部下遍布了全天下。
  他越发崇拜段提沙了,可是仰光也越来越近了。
  
  最后,他们还是抵达了仰光城。
  在起初的几天里,段将军父子住进他们在城内置下的豪宅之中,每天过着吃吃喝喝的快乐生活。段珀看到了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看到了彻夜闪烁的霓虹电灯,看到了一切冯参谋长向他描述过、而他当时又不能领会的文明事物。这让他感到了目不暇接,同时沉默的拼命记忆,打算回家后把这城市的模样描述给张家兄弟听。
  晚上段提沙带着他在自家宽阔的浴缸中洗泡泡浴,他问父亲:"爸爸,我们为什么不在这里住?仰光比山里好。"
  段提沙用大手包住他的小脑袋,轻轻的揉搓泡沫:"老虎以后就留在这里了,至于爸爸呢?爸爸要等到老了,身体衰弱了,被别人打败了,才能过来享清福。"
  段珀仰起头望向段提沙:"为什么不早点来呢?"
  段提沙惨兮兮的微笑道:"你是小老虎,你不懂啦!"
  段珀向前划水游到段提沙胸前,抬起手去抓洗父亲的短头发:"我还是要和你回去的,等你老了,我们再一起过来享清福吧!"
  段提沙低下头,任凭儿子无章的拉扯自己头发:"老虎,冯先生不是给你讲过道理了?你要听话。"
  段珀揪着父亲的头发,这时就停住动作,微微的叹息了一声。
  
  段提沙采取怀柔政策,先让段珀熟悉了这城市生活的好处,然后才把他送去了学校。
  学校是好学校,当年英国人建立起来的,从根子上就是个高级地方。如今那里面的小学生也都不是平庸子弟,出身皆是非富即贵,许多定居仰光的华裔富商或是国民党残军的高级军官,也都会把子女送到此处来接受教育。
  留在仰光为段提沙打理产业的,是位名叫拉兑的缅甸人。段提沙自认是中国人,身边那一帮手下也自然都是中国化的。拉兑在香港长大,英文中文都来得,这时就跑前跑后的包揽了一切事务,顺顺利利的让段珀入了学。这天他做向导,把段提沙和段珀引领到了学校内办入学手续,而段提沙走入校门,加意的环顾四周,就见这学校中碧草如茵,一座座小白楼井然有序的坐落于四处,美的真如花园一般,如果儿子能在这里接受几年教育,那将来再出洋留学,一定就会成为一个和自己全然不同的、"高级"的文明人了。
  思及至此,他低头看了身边的段珀一眼,不想段珀正好也抬头望向了他。两人对视了一瞬,段提沙强笑这问道:"老虎,你看学校里是不是很好?"
  段珀一点头:"好。"
  段提沙又笑道:"那老虎乖乖留下来。"
  段珀一摇头:"不。"
  段提沙轻轻一攥他的小手:"老虎要听话!"
  段珀移开目光,片刻后低低的"嗯"了一声。
  
  学校内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在办过所有手续后,温和有礼的女接待员双手捧着两套小小的西装校服,把段氏父子以及拉兑引去了住宿区。
  住宿区也是一片二层小白楼,四个小孩子住一间房,房内洁净的一尘不染。这几人进入二楼房内,拉兑忙前忙后的为段珀安顿行李,而女接待员笑微微的蹲下来,用带有云南口音的中文向段珀问这问那。段提沙高高大大的站在这间纤巧的、带着甜香气息的小房间内,自己都觉出了格格不入与局促不安――这地方很好,非常好,他没有理由再牵挂儿子了,可是他想哭。
  当拉兑把一切都安顿好后,也就到了家长告辞的时间了。
  段提沙说不出话来,弯下腰只是亲了亲儿子的额头。段珀没什么反应,垂下眼帘望着地面。
  这让段提沙感到了不安,他急急忙忙的就带着拉兑下楼预备离去。而此刻段珀忽然冲出房门,在二楼露台的栏杆前蹲了下来。双手抓住两根栏杆,他把脑袋从间隙中伸出去,定定的望着楼下父亲的背影。
  段提沙,仿佛有心灵感应似的,这时就回了一下头。
  段珀骤然发出了一声洪钟般的呐喊:"爸爸!!"
  段提沙抬手捂住嘴,转回前方撒腿就跑。
  
  段提沙穿过宽阔的校园,一路飞奔回到了汽车上。"砰"的一声紧关了车门,他用双手捂住面孔,忍无可忍的大声哭泣起来。紧随而上的拉兑被吓了一跳――他早看出了将军对儿子有些不舍,可是没想到会不舍到这种程度。
  段提沙把额头抵在了前方座位的靠背上,小孩子一样哭号出了哇哇的声音,拉兑手足无措的旁观着,就见他面红耳赤、涕泪横流,脖子上都暴叠起了青筋,一边嚎啕一边左右晃动着身体,也是一个伤心欲绝的小孩子姿态。
  
  段提沙并没有就此离开仰光,他悄悄的住了下来。这样他会觉得自己距离段珀很近,虽然不能见面。
  然而在大约半个月后,他不见面不行了,因为拉兑收到了学校的通知,说是段珀生了病。
  
  段珀是个很健康的孩子,在山里那种环境下都从没闹过疟疾,所以这生病的原因可想而知。拉兑先赶去学校进行了探望,然后他回到段提沙面前,叹息着报告了段珀如今的生活状况。
  在那乌托邦一般美好的学校中,段珀生活的并不快乐。
  他的语言是段提沙的云南国语混合了冯参谋长的北方官话――他只通这种语言,稍微变了腔调的中文就足以令他摸不清头脑;可这所学校内的官方语言是英文。
  除此之外,他那身上的野性太大,根本无法在课堂上长久的静坐听讲,而当他感到燥热的时候,他又会当场脱掉衣服打赤膊,甚至还有一次当众光了屁股。这行为这让小小的女学生们――未来上流社会的高尚仕女――抬手捂住眼睛,并且发出相当分贝的尖叫。而教师们没有办法,只好把他赶回宿舍去反省。
  回到宿舍后,他最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蹲在二楼露台的栏杆前,呆呆的向远方眺望。
  他成了全校知名的小野人,因为力气大又凶蛮,所以也没有其它的小学生肯和他做朋友。他每天吃饱饭后,所能做的就是守在栏杆前,望着段提沙离去的方向。
  
  段提沙把出发之前冯参谋长的嘱咐全部抛去了脑后,他让拉兑带自己去了学校。
  
半途而废
  段提沙和拉兑在一位女教师的引领下,来到了学生所居住的宿舍区。
  行走在校园内的碧绿草坪上,他遥遥的望向前方那一片白楼,一眼就看到了那处在二层露台上的段珀――在这个美丽而安静的乌托邦中,段珀看起来是那么孤独、那么小。
  女教师似乎是感到了自己的失职,很难为情的低声用中文解释道:"他还在发烧,可是不肯躺在床上,如果没有人看管的话,他就一定会跑到露台上向远处张望,天黑的时候都不肯回房。"
  段提沙那视野模糊了一下。 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角,他强自控制着没有失态,一步一步的继续向前走。
  及至走到了一个相当的距离之内,他看清了段珀的动作――段珀在栏杆后面端正跪着,深深低头双手合什,是一个祈祷的姿势。
  段提沙骤然开始拔腿飞奔!
  
  他像离弦箭一样疾驰到宿舍楼下,然后仰起头大喊了一声:"老虎!"
  段珀一哆嗦,猛然睁开眼睛望向下方。和段提沙对视了三五秒之后,他怔怔的站起来,又微微的张开了嘴,仿佛是欲言又止。
  段提沙仰起头,对着儿子放出了热切而悲伤的目光:"老虎,爸爸来了!"
  此言一出,段珀终于反应过来了!
  反应过来的段珀大叫一声,然后抓住上方横栏纵身一跃,十分灵活的翻过露台栏杆,从二楼向下直扑了段提沙。而在女教师和拉兑的惊呼声中,段提沙张开双臂,一把就抱住了段珀。父子两个相拥之后,段珀却也并没有涕泪涟涟的哭号,只是用手臂紧紧勒住了段提沙的脖子,是死也不再松手的架势。
  于是在儿子那竭尽全力的束缚中,段提沙抬手一拍段珀的屁股,而后转身向来路折返回去,口中说道:"不念了,不念了,我们回家!"
  段珀听了这话,并没有狂喜,依旧是警惕的紧搂着父亲,又探头过去衔住自己一根手指,狠命的一合牙关――随即他就痛的叫出了声音。
  段提沙抬手又一抹眼角泪花:"老虎,你在干什么?"
  段珀这时终于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放开嗓子用力的吼叫了两声,他这回仰起头张大嘴巴痛哭起来,一边哭一边劈头盖脸的乱打段提沙。段提沙被他拍的睁不开眼睛,于是就干脆把脸埋进了儿子怀中,用脑袋去承受段珀的巴掌。
  
  拉兑留下来去为段珀办理退学手续,而段提沙和段珀上了汽车,就先行回了家。
  段提沙坐在后排座位上,这时才有了闲心去打量儿子的变化――段珀面色苍白,又瘦了一点,瞧着像个剪裁下来的小纸人儿;身上穿着那学校的制服,是小西装配着小皮鞋。
  如果段珀肯老老实实的留下来,把这身制服再穿个五六年,那届时定能出落成一位小小的绅士――所以段提沙此刻就心虚的和儿子对视了:"老虎,咱们回去之后,对冯先生怎么交待呢?"
  段珀哽咽着侧身坐在父亲的大腿上,长睫毛还挑着泪珠子。扭头仰脸望着段提沙,他深吸了两口气,而后委委屈屈的一歪身靠在了父亲胸前:"不、不知道啊!"
  段提沙抬手挠了挠短发,心想冯参谋长这回一定要大失所望了。
  
  段提沙想的不错,当在一个月后,冯参谋长见到他们父子两个一起回来时,的确是大大的失望了。
  段氏父子对冯参谋长是很敬爱的,所以一大一小的站在他面前,一起都是十分惭愧。段提沙把双手插进裤兜里,很扭捏的把身体摇来晃去:"唉……冯先生,都是老虎,老虎在学校里总是生病,天天闹着要回家,我也没有办法嘛!"
  待他说完这话,段珀就走上前去抱住了冯参谋长的大腿:"叔叔,我想你想的都发烧了。"
  段提沙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冯先生,老虎在外面一直很思念你。"
  冯参谋长低头看看段珀,又抬头看看段提沙,末了就皱着眉头问道:"将军,你们是在串通好了哄我吧?"
  段提沙继续扭捏:"哎呀……怎么会呢?"
  冯参谋长腿长,故而段珀一边附和着父亲,一边悄悄的弯腰从对方那胯 下穿过,又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掩耳盗铃的溜走了。
  
  段珀去找了张家兄弟。
  张家兄弟万万没有想到段珀会跟随将军一起回来,如今得了消息,就从外面一路疯跑到家。兄弟两人一起冲到门口,张启星侧身先挤了进去,抱起段珀就转了一个圈,口中又大声笑喊道:"老虎少爷,你回来啦?!"
  段珀也很欢喜,搂住张启星的脖子答道:"启星,我不走啦!"
  这时张启明也赶了上来,对着张启星伸手说道:"启星,让我也抱抱他!"
  这回未等张启星松手,段珀直接就回身扑向了张启明。
  
  三人在房内大喊大叫的笑闹了一通,段珀自然是十分快活,而张家兄弟提心吊胆的过了这几个月,如今见主子少爷回来了,也不禁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生出了一种"终身有靠"的安全感。
  段珀在城市里走了一遭,如今再回山中,也的确是看出了家乡的贫瘠荒凉,不过坐在房内的那张大竹床上,他心里还是很觉快活。张启明为他脱掉了鞋袜,然后又将他背对自己搂在了怀里。而张启星跪趴在段珀面前,这时就摇头晃脑的凑过来笑道:"老虎少爷,你以后真的再也不走了吗?"
  段珀很痛快的点了头:"不走了。"
  张启星又问:"为什么?外面不好吗?"
  段珀这回想了想:"外面很好,不过我不想离开爸爸。"
  张启星点点头:"老虎少爷,那你给我们讲一讲外面的样子吧!"
  
  段珀不是个很善言辞的孩子,为了向张家兄弟准确描述出仰光的繁华,他绞尽脑汁费尽唇舌,一直说了个天昏地暗口干舌燥。张家兄弟很认真的倾听着,不时发出惊叹,偶尔又要提出质疑,因为感觉段珀形容夸张,所讲那话让他们的头脑简直不能想象理解。最后张启明忍不住叹道:"老虎少爷,如果我是你就好了,我宁愿去读书的。"
  张启星伸手一拍张启明的额头:"笨!要是像将军一样有钱,那就可以直接去仰光玩了,干嘛还要读书?!"
  段珀也连忙回头告诉张启明道:"启明,读书不好的,要让你一直坐在椅子上,不许你动, 不许你说话,不许你穿衣服脱衣服,也不许你吃东西喝水――真的是很不好的!"
  至于被小学生们当成野人孤立嘲笑一事,他倒是一个字都没有提。
  
  在段珀和张家兄弟夸夸其谈之际,段提沙身在山中一处小小温泉之内,一边沐浴一边承受着冯参谋长的苦口婆心。
  光着屁股站在温泉正中,他头上顶着一块叠好的白毛巾,扭头对着冯参谋长不耐烦道:"唉哟,冯先生,你都埋怨我大半天了。"他抬手取下白毛巾,浸湿之后浑身乱擦了一通:"我也没有真正上过学,可是你看我――"他伸开双臂转向冯参谋长:"我有钱,有身份,有地盘,有军队――我并不比别人差什么嘛!"
  冯参谋长皱着眉头向他做了个下压的手势:"将军,唉,请坐下吧。"
  段提沙低头看了看自己下身那半软半硬的大家伙,果然下蹲进了水中,继续说道:"明天开始我就去四处找先生,明年我打算在新村建立一所学校,到时让老虎去那里念书吧!"
  冯参谋长显然是对段提沙的教育事业毫无信心:"将军,你若是实在舍不得老虎,那等他再大一岁,就送他去清莱府上学好了。那里有中国人的学校,离我们这里又近一些。"然后他也撩水洗了洗脖子前胸:"将军,我还有话要讲,可是就不知道说出来是否合适了。"
  段提沙伸手向他泼了一捧水:"冯先生你讲。"
  冯参谋长思忖着缓缓说道:"将军,你现在正值盛年,是不是该收拾心思找几个好女人,一鼓作气的再养出几个孩子来呢?"
  段提沙不由自主的又站了起来,用很无辜的天真语气答道:"我、我没闲着啊!"
  冯参谋长一边做手势示意他坐下,一边摇头叹道:"将军,我说的是'女人',不是十三四岁的小男孩小女孩。"
  段提沙还要争辩:"那阿加不是也生下了老虎么?"
  冯参谋长见他不通道理,简直有点发急:"那这些年来,不是也就只有阿加一个养出了孩子么?将军啊,小孩子有什么可玩的?"
  段提沙把这话记在心中,可脸上依旧是满不在乎:"嘻!很好玩的!"
  
学习生活
  在接下来的一年内,段将军变成了一匹种马。
  他修建了一片房屋,里面关着他用来繁衍后代的女人们。他没日没夜的在里面纵情声色,让女人们在他那热情的胡闹中雨露均沾。
  然而如此足足忙碌了一整年之后,房屋中的女人们并无一人受孕――这回别说段提沙,连冯参谋长都跟着吃惊了。
  
  段提沙并不爱这些成熟的女性,所以他在计划失败后,就很沮丧的拆散房屋,把女人们撵到下面营里做军妓去了。
  冯参谋长怀疑段提沙是有着点不育的毛病――不过对于这问题,他可绝不能再去和段提沙当面讨论了。他知道段提沙尊敬信任自己,但他不能因为这个就蹬鼻子上脸。
  而尽管冯参谋长不说,段提沙自己心里也有点知觉――他怀疑是自己杀戮太多,做了孽,所以老天不肯让他多子多女。
  因为这个,他在山外一处名叫堪果的新村中建造了一座很堂皇的大庙,权作赎罪;同时越发把段珀看待成了自己的眼珠,因为到目前为止,这独生儿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了。
  
  段珀知道他父亲在做什么,甚至还曾经跑到那大屋的窗前偷窥过一次,结果只看到了一屋子肉。
  那么多的丰腴乳房和肥胖屁股一起出现在他眼前,却也并没有让他感到很震惊。后来他在一堆肉中找到了父亲的身影――段提沙赤身露体的躺在草席上,正一挺一挺的去顶那跪坐在身上的女人。
  段珀很不喜欢看到父亲这被压迫的姿态,简直感觉段提沙是受了委屈,于是他兴味索然而又打抱不平的离去了,丝毫没有再来一次的意愿。
  和他相反的,张家兄弟倒是对那大屋十分神往,在撺掇段珀失败之后,他们只好冒险结伴而去,窥视良久后再脸红心跳的跑回来。后来他们这行踪被段珀发现了,不得不一起在老虎少爷的怒斥声中跪下来,硬着头皮挨上一顿好打。
  幸而,段提沙后来终于是脱离了那间大屋;这让段珀松了一口气――他觉得父亲每次睡一个男孩、再睡一个女孩,也就够了。
  
  在这年的八月份,段提沙的学校成立了。
  学校也是建在堪果新村中,就在离大庙不远处的一块空地上。校舍没甚特色,只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铁皮房子,不过安装了大块的玻璃窗,房内透入阳光,十分明亮。桌椅是拼凑而来的,并不整齐,刷上黑墨的板子往墙上一挂,就算是黑板了。
  学生们的教科书,是很辗转的从台湾运过来的,虽然不是值钱东西,可来的不容易。至于教师――学校内有一文一武两位先生,文先生是位从国民党军队中流落出来的老兵,当年在某军的参谋处里做过秘书的,左手和右腿都有残疾,东倒西歪之余倒也堪称是文理双全;而武先生则是自卫军中的一名小军官,在学校内的任务是教导学生舞枪弄棒,顺带着宣传一下段将军的伟大。
  学校有了,先生齐了,余下需要的就是学生。段提沙把他那领土内的大小孩子全部召集过来――这学校一天只上半天课,学费是分文不收,并且还管一顿比较丰盛的午餐,引得许多山民恨不能返老还童,也过来蹭点饭吃。
  
  这回段提沙再让段珀去上学,段珀就平静的多了。
  他长大了一岁,精神上渐渐独立起来,而且堪果离山中总司令部并不遥远,骑马前往的话,有个一两小时也就足够了;再说张家兄弟这回也会和他同去,让他丝毫不觉孤单。而在一种出山游玩的愉快心情中,这天清晨他在大队卫兵的护送下骑上矮脚马,领着张家兄弟就出门上学去了。
  
  段珀的求学生活,进行的很是快乐。
  先前在仰光时,他生活在一群小小的绅士淑女中,被衬托的无比野蛮;而如今到了这所马马虎虎的简陋学校里,他立刻就显得文明了许多――比如说,他每天都穿鞋。
  本地的山民们,无论大人小孩都是常年打赤脚,比较讲究的人士才会穿一双拖鞋。段提沙本人也是在青年从军后才开始穿鞋的,所以对此很觉无所谓;倒是冯参谋长比较看重这些,不愿让段珀跑出一双粗糙大脚,总想着给他套上鞋袜。而张家兄弟自从来到段珀身边后,一起受到了冯参谋长的管束,也随之改掉了打赤脚的习惯。
  除此之外,因为他是将军的儿子,所以旁人对他都是相当的恭敬,这也让他感到了自傲――自傲的感觉总强过自卑,而且充作先生的残废老兵很爱在课堂上讲些战争年代的逸事,最远可以追溯到他在中国打日本鬼子的时期。下面这些学生们听的如痴如醉,糊里糊涂的就度过了这一段课堂时光,丝毫不觉疲倦。
  冯参谋长眼看着段珀接受如此的启蒙教育,心中虽然很觉不满,可是拗不过段提沙,又无计可施。末了他就自己盘算着,心想等段珀再大一大,多认得几个字了,还是得送他去清莱读那正经学校。
  
  在翌年的四月份,段珀暂时停止了学习,因为掸邦自卫军在山外和国民党军队抢夺马帮通道,段提沙亲自带着兵、以及儿子,出山打仗去了。
  冯参谋长真是不懂,不懂段提沙为何要带段珀前往到那种危险境地去;其实理由很简单――段提沙希望自己可以永远和儿子在一起,而段珀越长越大,越大越淘气好动,也十分自愿的要和父亲同上战场。
  
  罂粟收获的季节已经到来,为了尽快抢占下这条通道,段提沙带着队伍开始了急行军。段珀在一群童子军的护卫下走在军队中后部――他骑着马,并没有感到旅途艰辛。
  张家兄弟已经满了十三岁,因为营养充足,所以成长很快,远比一般的同龄人高壮有力。和所有童子军一样,他们皆是绿色的军装打扮,其中张启明背着枪紧跟段珀,而张启星趾高气扬的走在后方队伍中,不时用步枪敲敲身边部下的脑袋――在这童子军中,他现在俨然也是个小长官了!
  
  段提沙也是国民党军队出身的,不过现在他势力雄厚,而且国民党军队如今早已经是走了下坡路的力量,残军而已,不足畏惧。两天之后段家军按照计划抵达了目的地,也不休整,站稳了就开打。那国民党军队也不是吃白饭的,早已经做好了打伏击的准备,哪晓得段家军的侦察兵提前探得了他们那藏身之处,如今搞出一场闪电战,上来就用迫击炮乱轰了一气。
  两军就此开始厮杀,而段珀那一队童子军停留在后方安全地方,一时间也派不上用场,便就地做了隐蔽。
  段珀无所事事的躺在山坡后的一处凹洞里,于那连绵炮火声中慢慢的吃着一根香蕉。张启明匍匐在他脚下,万分紧张的注视着四周;张启星弯着腰东跳西窜,不住的跑过来报告前方消息。段珀后来被他吵的烦了,就坐起身来,把香蕉皮扔到了他的脸上:"这有什么好叫的?爸爸当然会赢――"
  话音未落,三人头上忽然响起了一声铺天盖地的爆炸,黑色浪涛从地面掀起,山坡在这巨响中瞬间就崩溃开来!张启星被那剧烈气流横行推出好几米去,落地之后他奋力起身一看,就见张启明和段珀所藏身的那一处凹洞,已经平了!
  
斗争
  张启星眼望前方情景,先是怔了一瞬,随即就那一颗心就像掉进了油锅中一般,几近疯狂的就扑上前去,一边徒手扒土一边嘶声大喊:"启明!老虎!"
  刚拨开了两捧松土,他那身边忽然"唿"的抬起一个小脑袋,正是段珀。
  张启星见他无事,心里略略平安了一点,转而又要去刨张启明,而段珀手足并用的从土堆中爬出来,一言不发的也跟着张启星伸手乱挖。此刻旁边的童子军们也围拢过来了,乱哄哄的想要帮忙,而张启星从土中摸到了张启明的一只手,起身之后竭尽全力的猛向外拽,把张启明生生的从土里拉扯了出来。
  张启明那后脑勺被大土块砸了一下,此刻就懵里懵懂的坐在地上,一阵阵的直发傻。段珀凑上去抓住他的衣领乱晃了一气,口中大声问道:"启明,你怎么了?"
  张启明张嘴吐了一口泥土,而后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我……我……"他收回了湿漉漉的手掌,好像自己也是感觉莫名其妙:"我脑袋疼。"
  众童子军这时一起看到了他那手上淋漓的鲜血,却是无人感到惊诧。张启星随手抓起一把干土敷到了张启明的伤处,而后推搡了他一把:"你带老虎少爷隐蔽好,当心再有炮弹轰过来!"
  张启明这时候渐渐回过神了,拉起段珀就要往旁边林中奔跑,段珀被他拽了个趔趄,可同时还想着弯腰拖起张启明留在土中的那一支卡宾枪,然后才随他一同飞奔进了林内。张启星则是手端步枪,指挥着童子军就地埋伏,随时预备着打伏击。
  
  张启明躲进了附近林中一处僻静地方,一边将目光穿过重重枝叶望向前方战场,一边蹲下来把段珀搂进了怀里――他是正在发育的半大孩子,而段珀还是个成长缓慢的小不点儿,所以如今两人在一起,张启明简直能把对方完全的遮掩覆盖住。
  把下巴抵在段珀的头顶上,他一手按着地上的卡宾枪,口中轻声安慰道:"老虎少爷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段珀拼命的回过头去,发现张启明那后脑勺上的鲜血并没有被止住,已经是顺着脖子流到咽喉处了。挣扎着从对方怀里站起来,他转到后方弯下腰,张开双臂扑在了张启明的背上:"笨蛋,泥土都能砸破你的脑袋,还是我来保护你吧!"
  张启明用手背抹了一下脖子上的鲜血,然后转身把段珀抓回来又搂回了胸前:"老虎少爷,这时候你可别闹。咱们在这儿的人少,现在可是危险!"
  段珀听了这话,就伸手端起了那只卡宾枪。手指头勾在扳机上,他虽然没有什么开枪的力气,可已经是时刻准备着射击了。
  
  然而直到段家军在前方大胜为止,此地都一直太平无事,也再没有炮弹凌空而至。张启明把卡宾枪斜挎到后背上,然后拉着段珀的一只手,把他往外领出了林子。张启星这时也也带着部下见了天日,看到张启明那伤处还是不住的流血,他就很心疼的叹了一声,又蹲下来抓起一把土,很小心的糊在了兄弟的后脑勺上。
  
  段珀并不让旁人向段提沙讲述自己今天的历险记,而他把身上那土打扫了一番,自己对此事也是一字不提。
  他怕他父亲会因为这个担心自己,不能安心在前线打仗。不过段提沙已然打完了这场仗,马上就要班师回他的大本营去了。
  当晚,段提沙从殿后士兵口中得知童子军队伍附近曾经飞来过一枚炮弹,就赶紧把段珀叫过来询问了一番。
  段珀答复的很是轻描淡写:"哦,有啊,掉下来炸出一个坑。"
  段提沙浑身上下的摸了摸自己这脏儿子:"佛爷保佑,你怕不怕?"
  段珀听闻此言,表现的像一只很倨傲的泥猴:"我又不是胆小鬼,我才不怕!"
  
  在段提沙关爱儿子的同时,张家兄弟正在营地上吃晚饭。
  现在这张启星总算是遂了心愿,成了这童子军中的大头目。伸长双腿靠着一块石头坐下了,他懒洋洋的从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年手中接过铁皮饭盒――饭盒里装的是米饭,米饭中又浇了肉汤,几大块肉很醒目的摆在上面。徒手抓起米饭和肉塞进嘴里,他一边咀嚼一边环顾四周,虎视眈眈的盯着周遭同伴们。
  当初他们兄弟在童子军营里没少吃苦头,现如今可算是扬眉吐气了。
  忽然,他遇上了一簇敢于直视自己的目光――那是名十四五岁的少年,生的十分结实,出了名的拳头厉害,而且绝非是浪得虚名,因为就在一年之前,他们兄弟在偶然一次落单之时,尝过那对拳头的滋味。
  他们兄弟都成了老虎少爷的近侍了,这少年还敢动手,可见他的嚣张。
  张启星把最后一口米饭划进嘴里咽下,而后把油手在裤子上蹭了蹭。扭头给张启明递了个眼神儿,他倒是一个字都没说。
  张启明和他心意相通,当即领会了,可是并不赞同,低低的咕哝道:"启星,别惹事了!"
  张启星皱着眉头瞪了他一眼,随即把一根短棒往他手里一塞。张启明本来正害着头疼,这时见兄弟不听劝,又怕他单枪匹马的出手要吃亏,只得握住短棒,不甚情愿的站了起来。
  张启星此刻已然起身抬脚,三步两步的就走到了那少年面前。用手中短棒一敲对方的脑袋,他居高临下的出言问道:"你他妈的看什么?"
  那少年也做了准备,此刻反手就抓住了那根短棒,不由分说的想要将其夺过来。不想那张启明不声不响的踱过来,这时候猛然出手,一棒子就敲到了他的额角上。而张启星趁此机会,抡起短棒就向那少年劈头盖脸的招呼了下去。
  那少年猝不及防,挨了两下狠的,又心知不能在众人面前落败丢脸,便一挺身站了起来,又从腰间抽出一把半长不短的雪亮钢刀。
  三人从此斗做一团,张家兄弟畏惧钢刀,那少年也没打算真要人命,故而双方都打的很有保留,斗争也就格外持久;后来那张启星急了,开始猛下狠手,而那少年见势不妙,也紧跟着加强了攻势。末了张启星一个招架不住被对方按在了地上,张启明眼看着那少年要一刀戳向自家兄弟的眼睛了,就拼尽全力攥住了对方那只握刀的右手,不肯让它落下;张启星趁此机会翻身逃出,一木棒就狠砸在了那少年的右臂上。
  只听"啪嚓"一声响,木棒应声而断,同时那少年惨呼一声,却是右臂骨头被生生打折了。张启星失了武器,抓住那少年的衣领将人拖起来抵在附近一颗老树上,而张启明就配合良好的挥起短棒,接二连三的狂击对方那头脸肋下――他看着不言不语的,其实下手更快,不带感情的猛打,一气儿就把那少年给打了个骨断筋折。
  张启星恨这少年,眼看着这人是不行了,就松手由他委顿倒下,又回身捡起那把钢刀,当众活活割下了少年的脑袋――此时那少年还没有死,被斩首的时候还能发出一丝两气的哀嚎。
  扯着头发抡了几圈,张启星将人头远远的抛进路旁密林中,又对着旁边的娃娃士兵一挥手。两个瘦小枯干的孩子就很识相的跑上来,把那无头尸首拖进林中抛弃,喂野兽去了。
  
  张家兄弟除去了一个眼中钉,很觉愉快。转身刚想要走回原位去休息,不想已经有人鸠占鹊巢――是段珀来了。
  段珀坐在张启星所依靠过的那块大石头上,手里托着一张芭蕉叶,叶子里面盛放着切成小块的菠萝。两根手指钳了一块菠萝,他正在一边观战一边津津有味的咀嚼。
  张家兄弟结伴走到了段珀面前,张启明扔下手中短棒,出言问道:"老虎少爷,今晚你是和将军睡,还是和我们睡?"
  段珀扫视了周遭童子军,大声答道:"爸爸累了,我不吵他,和你们睡。"
  娃娃士兵们一起低着头,再也无人敢轻易放出目光。
  张启星觉察到了段珀这话的用意,心中不禁颇为自得,暗想我是老虎少爷的人,凭你们再怎样厉害,难道还能厉害过将军的儿子吗?
  段珀把手中那块菠萝放进嘴里――他嘴小,菠萝也切的细致。伸手再拿起一块,他送到了张启明的嘴边:"启明,你还疼不疼了?"
  张启明吃下了那块菠萝,又摇头笑道:"没事了,血都干了。"
  段珀又捏起一块菠萝递向张启星,张启星张嘴接住了,却是又格外吮了一下段珀手指上的甘甜汁水。段珀以为他是嘴馋,就把手中的芭蕉叶向他送去:"我吃够了,都给你。"
  张启星不客气的接过来,三口两口就把那点菠萝残余全部吃光了。
  
  当晚,张启星抱着枪仰卧在一处小帐篷里,张启明因为头上有伤,所以就侧身枕在了兄弟的大腿上。而段珀不愿和对着张启星的脚或者屁股睡觉,只好舍弃张启明,爬到了张启星身边,枕了对方的一条手臂。
  
变化
  段提沙带兵回到山中,段珀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他现在年纪还小,所以他的平静是真平静,心里面毫无烦恼,单是吃饭睡觉游戏,另外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上一上学。
  他并不讨厌读书,反之还觉着挺有意思;张启明则根本就是热爱学习,只有张启星很不耐烦,宁愿全天候的留在山中,专心致志的整治他手下那些娃娃小兵。
  
  在这个九月的傍晚,冯参谋长叼着一根印度雪茄,军装打扮着坐在一处小桌面大的树桩上。段珀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用一只白白的光脚丫去踩冯参谋长那穿着人字拖鞋的赤脚。
  前方争斗着段提沙和张家兄弟――在每天的晚饭后,段提沙总会饶有兴味的和那越长越大的张家兄弟摔一场跤。张家兄弟如今很是结实强壮了,二人一扑而上时,一般的成年男子是无论如何都招架不住的。段提沙偶然发现了这两兄弟的本事,就起了兴趣,愿意把这二人当成会动的玩偶娃娃,供自己在饭后捶打消遣。
  段提沙今年三十多岁,正值壮年,体魄强健如野兽一般。举起张启星远远扔到几米开外,他随即弯腰把张启明从自己腿上扒下来,一脚也蹬出去了。
  张家兄弟一翻身爬起来,并不服气,愈挫愈勇的继续向将军冲锋。段提沙嘻嘻哈哈的,像是在捕捉猫狗一样,不时的就把张家兄弟接连着拎起来丢出去。段珀和冯参谋长在一旁静静观看,先是一言不发,后来冯参谋长忽然想起自己那裤兜里还装着糖,就伸手将其尽数掏出来,揣进了段珀上衣的小口袋里;顺带着又把他那小脸扳向自己,捏开嘴唇看了看他的牙齿。
  段珀的牙齿长的很整齐,这让冯参谋长深觉欣慰。
  这时前方的角斗告一段落,段提沙大踏步走过来,在冯参谋长身边挤着坐下了;而张家兄弟灰头土脸的也跟了上来,并肩站着,还不敢席地坐着休息。
  段提沙从冯参谋长腿上抱过了段珀,又歪着脑袋细打量了张家兄弟,最后就伸长手臂一拍张启明的脑袋:"这小子白白净净的,很端正,有福相。"说完他转头又问冯参谋长:"是不是?我看他长的有点儿本滇少将,都是个圆中带方的脸型。"
  本滇少将是寮国的一位军队司令,常和段提沙有来往,生的仪表不凡,是公认的相貌堂堂。冯参谋长听了这话,不禁细瞧了张启明两眼,结果发现他那个模样,的确是有点本滇少将的意思。
  将雪茄从牙关中取下来,他喷云吐雾的笑了:"可不是?还真像。"
  张启明受了夸奖,这时就低下头不大好意思的微笑;而张启星大了胆子,指着自己的鼻尖问段提沙道:"将军,那我呢?我们是双生兄弟,我的相貌也不错吧?!"
  段提沙伸腿一蹬他:"你像个猴子!"
  冯参谋长笑着看了面前这两个孩子,倒是说了一句公道话:"其实启星比启明好看,启星秀气。"
  张启星乐了,当即对着冯参谋长敬了个军礼,又一扭屁股把张启明拱了个趔趄。张启明没说话,段珀却是忽然对着他大喝了一声。众人知道他这是要回护张启明,就哄堂大笑,而冯参谋长伸手把张启星拉到自己这边,不让他再蹬鼻子上脸的欺负兄弟。
  
  段珀,此刻,觉得很幸福。
  他坐在父亲的腿上,旁边是冯参谋长,前方站着张家兄弟――他被自己所爱的人簇拥包围着,虽然他们说笑的事情与他无关,可是他还是很觉愉快。侧身抬起双脚,他把腿搭在了冯参谋长的腿上,随即后仰下去伸长手臂,懒洋洋的抻了个懒腰,同时又娇里娇气的哼唧了几声。
  段提沙把手搭在段珀那细细的腰上,忽然觉着儿子好像一只柔嫩的小猫。
  
  入夜之后,冯参谋长和段提沙并没有安歇,而是结伴去了总司令部开大会。张家兄弟带段珀回了家,在进房之前,这三位站在一棵树下,拉开裤子一起撒尿。
  段珀没什么尿,硬挤了几滴就提上了裤子。低头看了看张家兄弟,他忽然很惊讶的"啊"了一声,又伸手指着二人的下身说道:"你们……长毛了?!"
  张启星挤眉弄眼的望着段珀笑道:"老虎少爷,我给你看个好玩儿的!"说着他低头用手攥住了自己那小东西上下撸动了一番,而后一挺身,让段珀看他那肿胀梆硬的半大家伙:"大不大?"
  段珀蹙起眉头,凑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结果在那前端蹭到了湿黏的液体。
  "不大。"他抬起头,认真的用手比量出一根棒槌:"爸爸的鸡鸡有这么大!"
  张启星有些失望,低头把自己那玩意儿胡乱塞回了裤子里:"我还小嘛,你等过两年再看,也有那么大啦!"说完他用胳膊肘一杵张启明,又对段珀继续笑道:"启明的比我大哦!"
  张启明对这种比较是毫无兴趣的,这时就领起段珀的一只手:"启星,你闭嘴吧,天天胡说八道!"
  张启星率先转身在前方带路,蹦蹦跳跳的走回了铁皮房子:"可是将军说我每天喳喳叫,很好玩儿啊!"
  
  张家兄弟在房内断断续续的拌着嘴,一边拌嘴一边脱下了身上的军装。段珀独自坐在床上,心里却是觉着不甚舒服。
  他想启星和启明都长毛了,大概很快就可以和男孩女孩睡觉了。对方身上的变化让他颇觉不适,他眼前仿佛又闪现出了那一屋子的肉。
  张启明这时说不过张启星,就偃旗息鼓的败下阵来。坐在床边掀起段珀的上衣,他伸手进去摸了摸那前胸后背,发现触感是汗津津的,就张罗着端水回来,让大家一起都擦一擦身。
  
  在擦身的时候,段珀又格外仔细的观察了两人下身,而张启星今天是特别的兴奋,撩闲似的伸手一捏段珀那小鸡鸡:"老虎少爷,我们长大了,你让将军给我们分个姑娘吧!一个就够、两个更好啦!"
  段珀坐在水盆里,不大高兴的问道:"为什么?"
  张启星刚要回答,不想张启明忽然扑上去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别和老虎少爷说这些话了,老虎少爷还小呢!"
  张启明不高兴的推开张启明:"呸!你以为将军说你长的像本滇少将,你就真的是本滇少将啦?假正经!"
  
  张启星是随心所欲的想到什么说什么;而段珀作为一个小孩子,一个厌恶"一屋子肉"的小孩子,却是对于他那言辞颇觉反感;所以当晚他主动扑进了张启明的怀里,张启星一拉扯他,他就回头向对方发出低低的吼叫。张启星见老虎少爷又不说人话了,就知道他心里大概是有些不耐烦,莫名其妙之下只得背对二人,自己蜷缩着睡了。
  
  段珀认为张启明是很纯洁的,没想到翌日清晨一觉醒来,他低头向下一瞧,忽然发现张启明那胯间也支了帐篷,裤中那东西仿佛比张启星的还要粗大一些――这让他深感烦恼,认为张家兄弟身上都发生了大变化,和自己不再是一样的了。
  
躁动
  张家兄弟的发育让段珀很觉不满,然而张家兄弟不能因为这个就停止发育。
  而且他们的发育速度非但没有减缓,从那以后还是与日俱快,仿佛是一眼没留意,他们那声音就变得粗糙浑厚起来;又一眼没注意,他们那上唇已经生出了茸茸的浅淡胡须影儿。 
  他们隔三差五的就要换新军装,肩膀后背都眼看着宽厚起来。兄弟两个乍一看还是很相像,不过正如众人所议论的那样――张启星生的机灵英俊,是个漂亮小子;而张启明虽然没有兄弟好看,但是相貌端庄洁净,更有贵人相。
  
  段珀知道张家兄弟身上的一切变化,知道他们已经和许多姑娘们睡过觉。可是时光流逝,他自己也不可逃避的成长了起来。
  
  段珀是从十三岁那年起才真正变化的。
  在此之前他一直都是个幼稚模样,手脚薄薄的,细脖子挑着个圆圆的大脑袋,是个很苍白的小纸人儿。十三岁之后他进入了发育期,开始日渐拔高,很快就长出了个长身玉立的雏形――然而并没有同时的威武起来。
  张启星时常会去隔着皮肉摸他那骨骼,因为觉着实在是纤细的可笑。偶尔他也让张启明过来看:"我单手就能攥住他两只手腕!"
  然后他就真的张开手掌握住了段珀的两只腕子。段珀并不在意,还让张启明也过来握一下。张启明果然握了,自己笑道:"老虎少爷也不是很瘦啊,怎么这样……细?"
  段珀并不承认自己已经长大,所以理直气壮的答道:"我还小啊!"
  他不想长大――当年那一屋子肉留给了他很深刻的印象,让他越回忆越厌恶,所以他不想长大,他不要一屋子肉。
  他爱张启明,也爱张启星,可是张启明干干净净的,很少去和姑娘们睡觉;而张启星像段提沙一样喜欢胡闹,故而他就爱张启明更多一些。
  张家兄弟都是心狠手辣之徒,不过在张启星的衬托下,众人都说张启明是个稳重的老实人。
  
  在经过了几年的苦心经营之后,段提沙把堪果新村建设成了一个热闹的小镇。而他像个国王似的,就在这镇上为自己修建了一处十分豪华的居所――宅子是西式的,里外三幢巍峨楼房,楼顶铺着一色的琉璃瓦,门前还有装饰了石制的高大廊柱,乍一看简直好像一座城堡。宅子中不但有地下军火库和藏宝库,而且还有暗道直通镇外山林,可以让他在危急时刻快速撤出堪果,在最短的时间内回归山中总司令部。
  段提沙现在也是奔四十的人了,虽然身上还总带着一股孩子气,不过头脑可是相当的缜密。如今这缅北一带是相当的混乱,但他从来不跟着乱凑热闹。他没有主义,不喊口号,不革命,不自治,不显山不露水的闷声发大财。
  冯参谋长依然是他的忠诚心腹,就住在距离段宅一公里远的地方,房屋是一所西班牙似的洋楼,各方面的规模都比段宅逊色了一点――他守本分,处处皆不敢逾越过段提沙,只在一点上立场坚定,就是一定要把段珀送去清莱,多读一点书。
  不送不行了,段珀已经开始和张启星一起学着练兵;如果继续把这孩子留下去,恐怕再过两天他就要领着马帮运鸦片去了!
  
  经过他那长期的劝说,段提沙在这件事上已经活动;故而今天冯参谋长穿戴利落了,带着个副官出门步行前往段宅,想要再催促将军一次。
  他抵达段宅之时,段提沙正在和段珀共进午餐。因为段珀生的太过单薄,所以段提沙怀疑他是营养不够,此刻就捧着个大碗向儿子展示进食之法。手持钢勺一口气往口中扒了将近半碗饭,他鼓着腮帮子面对段珀奋力咀嚼,不想忽有一颗米粒走了岔路进入气管,呛得他忍无可忍,当场张开大嘴打了个雷一样的喷嚏,喷了段珀一头一脸的米饭!
  段珀正在凝神欣赏父亲的大嘴巴,不想忽然迎来了这么一场疾风骤雨,又躲闪不及,只得硬着头皮接受了这一场米饭的袭击。而冯参谋长本是坐在一旁默默吸烟的,此刻也被段提沙那打喷嚏震的一哆嗦,嘴里的烟卷都掉下去了。
  段提沙本人也有点儿发懵,并且脸红了。抬手用袖子擦了擦嘴,他很惭愧的咕哝道:"噢,老虎……"
  段珀起身快速打扫了头脸上的饭粒,然后转向段提沙扬手就打――他现在也是个大孩子了,可依旧要扇父亲的耳光,父亲也不动怒,一边躲一边还笑嘻嘻的。冯参谋长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走过去把段珀往后方拉扯:"老虎,不许打将军,儿子哪能这样打老子呢?"
  段珀正值一个有思想不听话的年龄,这时就仰起头愤然道:"叔叔!爸爸真讨厌!"然后他又抢着一指段提沙:"以后我不和一起你吃饭了!"
  说完这话,他扭头便跑,一溜烟的就没了影。冯参谋长见段珀被段提沙惯成了这个样子,真是摇头叹气、无计可施。一屁股在段珀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埋怨段提沙道:"将军,你不要和老虎没大没小啦!"
  段提沙一点儿也不在意:"没关系,他是个小孩子,要打就打嘛!"
  
  冯参谋长和段提沙在房内商议正事,而段珀则是一路跑出楼门,冲向了前方。
  段宅这三幢楼是纵向排列的,第一幢楼内住的乃是副官卫士一流,人称前楼;而第二幢楼内则是段家父子自住,人称中楼;至于第三位的后楼,则是段提沙的后宫,里面人员不定。
  段珀一鼓作气冲进前楼,在二楼一间房内找到了张启明。
  这房内陈设简单,一床一柜一桌而已;张启明倚着床头半躺半坐,正在悠闲的读书。段珀进门之后纵身一跃扑向张启明,结果压的张启明大叫一声,身下的单人床也随之"吱嘎"一响。
  蹬掉脚上的两只鞋,段珀舒舒服服的趴在了张启明的胸口,又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张启明新近把上唇的那一抹青黑茸毛刮掉了,一张脸恢复了往日的白皙洁净,段珀抬手摸了摸他那细软的胡茬,心中忽然又烦恼起来。
  他现在总是烦恼,看谁都不顺眼,连照镜子的时候都觉着闹心。他有时觉着自己是大人了,可是头脑中又没有什么明确的思想;有时又很怕自己真的变成大人――他要父亲的怀抱,不要那一屋子肉!
  在这杂乱无章的烦恼中,另有一丝骚动暗暗的滋生起来。这骚动让他时而兴奋时而焦虑,在前些天的夜里,他做了人生中的第一个春梦,醒来后他感受着腿间那一片冰凉的粘腻,竟然厌恶的呕吐起来。
  他想这世界上大概就只有自己是为这种事情痛苦的,可惜他又无法把自己那一簇小小的欲火熄灭。
  
  "今天启星回来吗?"他问张启明。
  张启明把书页折角做了记号,然后把书掖到了枕下:"他在楼下洗澡呢,你没看见他?"
  段珀摇摇头,而后压低声音说道:"启明,我昨天夜里,又流那个了。"
  张启明看着他的眼睛问道:"老虎少爷,你是不是想和女人睡觉了?"
  段珀当即啐了他一口:"我才没有!我又不是你和启星!"
  张启明那脸上露出无辜神情,开口辩解道:"我也没有啊,那是启星!"
  段珀把下巴抵在对方的胸膛上:"我知道。"
  张启明抬手,用手背蹭了蹭段珀的脸蛋:"老虎少爷,我和启星明天要回山里一趟,你去不去?"
  段珀一翻身躺倒了张启明身边,然后不甚耐烦的答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随即他又很别扭的蹬了蹬腿,仿佛是有些抓心挠肝的模样。
  这时候,张启星推门进来了。
  
  张启星刚洗过澡,身上只穿了一条裤衩,短头发水淋淋的。他比张启明略瘦了一点,脸虽然白,可是肩膀后背都晒的很黑,皮肤紧绷着,肌肉的条理也十分清晰,是一条流线型的古铜大鱼。扯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又擦了擦头发,他走到床前弯下腰去,笑的露出一口白牙齿:"老虎少爷,我连着三天都没回来了,你想没想我啊?"
  段珀正挤在张启明身边腻腻歪歪的扭来扭去,忽然看到了张启星这样一副健康清新的模样,倒是很觉顺眼。坐起来搂住张启星的脖子,他没有说话,只是张开嘴凑上去,轻轻的啃咬对方那脖子肩膀。
  张启星知道老虎少爷始终是带有一点动物性的,故而就在那暖暖痒痒的啃咬中微笑忍耐,知道这是对方在向自己示好。张启明冷眼旁观――观了片刻,他从枕头下面掏出书本,一脸严肃的继续读了起来。
  张启明年纪不大,可是因为出身艰苦,所以一直活的谨慎努力,一步路也不肯走错。他思路清晰的经营着他和段珀之间的感情,百分之二百的效忠爱戴关怀着老虎少爷,段珀在他眼中绝非只是个十多岁的半大男孩――这小家伙根本就是他的贵人、指路明灯、金山!
  所以他不希望看到张启星和段珀这样亲昵――段将军把那一队长大成人的童子军改编成独立团,张启星现在已经是年少的"张团长"了。
  可他自己除了段珀,还是什么都没有。
  
  因为张家兄弟已经长大,不好再在一张床上乱挤,所以在这段宅前楼中,他们兄弟各拥有一间单人房。张启星嬉笑着把段珀抱到了自己房中床上,不住的和对方打闹嬉戏。后来段珀累极了,就缩到床角处一举双手,头上汗津津的大喊道:"投降!"
  张启星跪在他面前,这时就见他那小脸上白里透红,面目真是秀美可爱之极,不禁心中一动――作为段将军的好部下,他早已经学的男女并济、水旱齐行了。
  不过将军的儿子是无论如何都动不得的,所以他只咽了一口唾沫,又起身做了一个端枪的手势:"我军不接受投降,除非让我亲一下!"
  段珀立刻起身凑到张启星面前,而张启星没想到他今天这么好说话,出乎意料之余舔了舔嘴唇,而后就撅起嘴巴在对方脸蛋上亲了一口。
  段珀抬手一抹脸,爬到床边下地穿鞋:"启星,不闹了,你把启明叫过来,我们一起去看电视!"
  
各司其职
  这日清晨,张家兄弟结伴坐上一辆吉普车,共同离开堪果,进山去了。
  段提沙在总司令部外围的一处村庄中,给张启星的独立团划出了一片军营。张启星有了根据地,越发要兴致勃勃的治军,把自己那几百部下管理的服服帖帖。
  此刻坐在吉普车里,他将胳膊肘搭在大开的车窗边沿,眉飞色舞的对着张启明连说带笑:"将军说啦,今年八月份,他还会从本滇少将那里买来军火,到时候先拨给我一百支步枪!"说到这里他很骄傲的对着兄弟一仰头:"美国的M16,从越南运过来的!"
  张启明点点头:"哦。"
  张启星又凑上去揽住张启明的肩膀:"启明,你怎么不高兴啊?我会给你留一支好枪的!"
  张启明摇摇头:"我又不大用枪,你自己留着吧!"说着他对前方司机下令道:"左拐,先把我送到工厂里去。"
  司机立刻答应一声,转动方向盘,把汽车驶离道路,开进林中。
  
  在密林深处的一片茅草房前,吉普车停了下来。
  张启星本来无意停留,不过因觉天色尚早,就决定多陪兄弟一会儿。推开车门跳下去,他仰头对着埋伏在树上的卫兵招了招手,而后就跟上张启明,迈步向那草房内走去。
  
  进门之后,张启星被那扑面而来的热蒸汽熏的停住了脚步;而张启明则是习以为常的继续前行,走到屋角处那口硕大无朋的铁锅前低头看了看。
  一名赤膊的工人向张启明打了招呼,然后就要将一只铁桶拎起来放入锅中。张启明弯腰把手伸到锅中水面上感受了一下温度,随即立刻止住了那位工人的举动。
  "水温太高了。"他不带感情的说道:"会废了这桶鸦片!"
  大概他那话是很权威的,所以那工人立刻放下手中铁桶,忙着出门端回冷水,为铁锅降温。这回张启明不住的用手指飞快试水,最后觉着温度合格了,这才对那工人做了个手势;而工人重新拎起那桶拌好的生鸦片,小心翼翼的放入锅中,隔着一层铁桶用热水来对鸦片进行加热。
  这时另一名工人抱着柴火走了进来,先对张启明和张启星问了好,紧接着就用一根温度计反复的去测水温。张启明叮嘱了那二人两句,又提醒第一名工人快些搅动桶中鸦片,然后才后退两步,转身离开。
  张启星觉着眼前这一切很有意思,跟着兄弟行走于几间草房之中,留恋着不肯离开。后来张启明在一处房屋中坐定了,抬头告诉他道:"启星,你走吧,我这两天留在这里住,后天你派车过来接我回堪果就是了。"
  张启星弯腰伸手,从地上一只大竹筐中拿起一块灰黄方砖,一边掂着份量一边问道:"这吗啡怎么这样黄啊?"
  张启明拿起一个量筒,用块白布反复的擦拭:"那是黄批�,不纯的!"说着他转身拽过一只很结实的木箱,从里面拿起一块白色方砖递给张启星:"这是我搞出来的白块,你看看!"
  张启星接过那块沉重白砖,蹲下来审视观察了半天,又用指甲抠下了一点细瞧,最后就抬头对着张启明猛击一掌,口中笑道:"嗨!启明,你很厉害嘛!怪不得你总不出门,你在研究这东西啊?!"
  张启明也自傲的微笑了――这是全凭冯参谋长的栽培。
  冯参谋长一直在留意观察这两兄弟,末了就发现这张启明是个喜欢思考动脑的孩子,而且聪明,若是放在太平地方,大概可以成为一名优秀的书生。不过军队此刻无意培养文豪,所以冯参谋长就打发张启明到段提沙的地下工厂中,学习提炼吗啡和海洛因去了。
  张启明这人好琢磨,在段家军那森严壁垒的地下工厂中混了不久,就很有心得、收获颇丰。而爱好培养青年才俊的冯参谋长则在山中新设了一个简易工厂,让张启明带着十几名工人用生鸦片炼出吗啡,为海洛因工厂提供原料。
  
  张启星一直没把兄弟当回事,如今骤然见识到了张启明的本事,就很惊讶欢喜。起身把那块吗啡砖放回木箱,他转过来一下子压到了张启明的背上,搂着对方的脖子好一顿揉搓。张启明放下手中的量杯,笑着回身还手推他――两人就此闹作一团,半晌才分了开来。
  末了张启星告辞离去,而张启明一边撵他一边又叮嘱他道:"后天你多带些人来,到时给我运走五十斤黄批。"
  张启星在此地也玩的腻了,嘴里答应着向外走去,伶伶俐俐的跳上汽车,一路绝尘而去。
  
  张家兄弟各有事业,而段珀这个半大不小的闲人无所事事,则是被冯参谋长亲自押送着去清莱了。
  段提沙也想去,可是又不能去――他现在身份贵重,不可以由着性子到处乱跑了。
  堪果距离清莱府不过二十多公里,冯参谋长和段珀乘坐着一辆崭新的路虎越野车,后面又跟了一车的卫士;一路风驰电掣的驶过山间道路,两个小时之后就抵达了清莱城。
  驻守在清莱城的段家军联络官提前接到电报,就开着小汽车前来迎接。而冯参谋长紧紧握着段珀的一只手,不由分说的带他下去换了汽车,直奔学校而去。
  
  段珀并不情愿前来上学,虽然清莱离堪果很近,不过他不能每日往返,所以也就不能天天都看到父亲了。
  他现在脾气愈发暴躁,经常会对着段提沙大吼大叫,吼叫完毕后又觉得很难过,认为自己欺负了父亲。段提沙倒是不在乎,有时候会扯着大嗓门和儿子对吵一通,有时候就笑嘻嘻的眼看着儿子发火――心里还挺高兴,因为感到儿子长的很快,原来只会直着喉咙乱叫,现在已经能够非常流利的骂人了。
  
  清莱府的中文学校看起来马马虎虎,不能和仰光的外国学校相比,但总比堪果的小学强得多。冯参谋长觉得校舍好坏无所谓,只要先生别总在课堂上讲个人奋斗史,能正正经经教点学问,那就比什么都强。段珀已经满了十四岁,可是按照教科书的程度,他大概也就是只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能磕磕绊绊的看些简单文字,然而落到笔头上,就写不大通。
  "你看启明。"冯参谋长低头望向段珀,语重心长的说道:"先生不教,他就主动找书来自学,结果现在什么书都能读。你以后是要做大事的,没有学问怎么成?"
  段珀靠到冯参谋长身上:"叔叔,你说爸爸现在干什么呢?"
  冯参谋长拍了拍他的肩膀,简直要无可奈何了:"老虎,你听叔叔说话,不要总去想将军。"
  段珀晃了晃冯参谋长的手:"那今天晚上,咱们回家去吗?"
  冯参谋长摇了头:"大后天我接你回去。"
  段珀把浓秀的眉毛皱成八字:"那你让爸爸在家里等我啊。"
  冯参谋长往日见他跋扈的不成样子,如今却又忽然回复成了小猫小狗的稚弱模样,就怀疑他是在搞怀柔战术来对付自己。一本正经的点点头,他板起脸答道:"好啦,你还想这想那的,既然这么有心,昨天为什么要去打将军?"然后他弯下腰严肃告诫道:"老虎,以后不许对将军动手,儿子怎么能打老子呢?"
  冯参谋长平时对段珀是最温和的,然而段珀却是从来不敢和他讪脸。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这回他没话可说,只得是落花流水的随着冯参谋长继续向学校内走去。
  
迷路
  清莱城内的联络官在家里安排出了一处舒适房间,以供将军的少爷居住。而段珀见冯参谋长义无反顾的离去了,对自己是不假辞色,也只好垂头丧气的认了命。
  翌日清晨他背着书包,在联络官的护送下去了学校――他年纪大,走进教室内的时候很是受了一番注目礼;别别扭扭的在位子上坐下了,他掏出课本和铅笔,心不在焉的倒也听了大半天的课。
  经过了这一天的学习生活后,他很觉乏味,但又无处可逃。联络官一家对他是相当的恭敬,也无人肯陪他游戏消遣。糊里糊涂的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他又被联络官用汽车送到学校去了。
  那学校有个宽阔的操场,段珀进了大门之后,照例是无精打采的往楼内走――然而经过一半路途后,忽然有人从天而降的跳到他面前,并且还笑着大喊道:"老虎少爷!"
  他吓的猛一抬头,结果就看到了张启星的面孔。
  
  回头望了校门一眼,他见联络官的汽车已然开走,就立刻拉住了张启星的手,欢欢喜喜的问道:"启星,你怎么来了?"
  张启星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短袖衬衫,下面配着长裤,看起来和往日很不相同:"听说你被送到这里读书了,我猜你一定不痛快,就偷偷的跑来看你了!"说到这里他低头笑道:"老虎少爷,我还开来了一辆吉普车呢!咱们出去玩啊?"
  段珀思索了一秒钟,随即就把书包摘下来往张启星怀中一扔:"走!"
  
  段珀和张启星快步走出学校,绕到校园后方,上了那辆吉普车。开车的乃是张启星的心腹手下,而段珀坐上车后,却是显得有些失望:"启明没有来吗?"
  张启星笑着答道:"他忙着呢,哪里能来?哦……我知道了,你就是喜欢启明,不喜欢我。我白对你这么好了!"
  段珀一挥手:"你又说这话,我懒得听!"
  张启星作为一名十八岁的青年,头脑是相当的灵活。一见段珀表示了不满,他果然就立刻改变了话题:"老虎少爷,清莱没什么好玩儿的,我带你去清迈,怎么样?"
  段珀听了这话,登时扭头望向张启星,一双黑眼睛放出光芒来,显然是很惊喜。而张启星见了他这种反应,就得意的一笑,又抬手搂住他晃了晃:"我这主意不错吧?!"
  
  开车从清莱到清迈,如果走那平坦大道,尽管绕远,有三个小时也大概够了;若是熟悉路线肯抄近道的话,那也就只需两小时左右。张启星和司机商量了一番,认为还是走大路最安全。
  吉普车开动之后,段珀兴致勃勃的望向车窗外,心中很觉兴奋――他是难得进城的。张启星则是靠近他坐了,又笑嘻嘻的用手去掐他那细腰。段珀和他亲近惯了,也不理会,只是觉得有些遗憾,因为去清迈玩是多么好的事情啊,要是启明也在就好了。
  
  上午十点多钟,吉普车开进了清迈市内。这里虽然距离清莱不远,但明显是要繁华许多,张启星是来过这里的,此刻就成了向导,带着段珀和司机四处走动游览。段珀到了陌生地方,东张西望之余很觉目不暇接。紧紧握住张启星的大手,他在那街市商店中要这要那,而张启星既然肯带他过来,在钞票上自然也就做好了准备,这时就逐样的买给他。
  时光易逝,转眼间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钟,张启星怕段珀久久不归,清莱那边要乱套,就招呼着二人上车往回赶。哪知世事可恨,他是怕什么来什么――司机知道这两人赶时间,自作聪明的想要走小道,结果绕来绕去竟然是迷了路!
  张启星把那算盘打的好好的,本以为能够在放学时间就把段珀送回清莱,到时掩人耳目,绝不会露马脚,哪晓得还会遇到迷路这等倒霉事。
  他在后方开始大声咒骂司机,而司机急出一头的汗,吓的快要哭出声来。后来那汽车终于驶上一条不知要往何处去的通达大路,段珀遥望车窗外,就见那夕阳西下,天边都出了晚霞。
  司机没主意,还要继续乱开车;还是张启星一眼瞧见路边有家旅店,就扬手一巴掌抽到那司机的脑袋上:"你妈的还要往哪里走?你有那赶夜路的本事吗?"
  司机也是童子军里出来的,才十六七,这时终于忍无可忍,"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张启星让司机停了车,而后就下去张罗着住店。段珀也很觉心慌,不过他在张启星面前霸道惯了,所以就强撑着不肯示弱。
  
  旅店的规模不算小,是一大片略显陈旧的铁皮房子,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招牌,上面用中文和泰文写着"平安旅馆"四个大字,中文大,泰文小,可见这店主人大概是华侨一类的人物。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小伙计,果然是个华侨孩子。张启星要了两间客房,一间是自己和段珀居住,另一间给哇哇大哭的司机安身;随即又问有没有饭菜可吃。小伙计一直在前面接待客人,对这饭菜一事大概是不甚明了,这时就回头大声呼喊老板。结果一个很轻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他回家喂马去了。"
  小伙计改口又问:"二老板,厨房里的饭,还够三个人吃吗?"
  这回隔了半晌,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够。"
  小伙计见这三人手边没有行李,就直接把他们让到了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张启星先让段珀坐下了,而后又给了那哭泣不止的司机一巴掌:"还嚎?再嚎回去我打死你!"
  然后他一屁股也坐下了,苦着脸对段珀说道:"老虎少爷,这回我可算是闯了大祸!回去后将军要是不饶我,你可千万要替我说好话啊!"
  段珀蹙着眉头答道:"这还用你说?"
  这时一个细高个子的男人端着三盘咖喱饭从后厨走到了桌边。张启星下意识的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就见此人总得有个五十来岁了,皮肤苍白,年轻的时候大概是相当好看,现在虽然老了,那五官也没有走样。
  放下三盘咖喱饭,那男人转身默默的走开了。而张启星回过神来,不禁伸手一拍段珀:"哎,老虎少爷,你看那人,和你长的很像呢!"
  段珀正在低头发呆,这时就很烦恼的横了他一眼,也没回答。
  
  三人吃过那盘味道平平的咖喱饭后,也便各自回房安歇。张启星愁苦的上了床:"唉,老虎少爷,自从你搬到堪果之后,我都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睡过觉了。"
  段珀枕着张启星的一条手臂,仰面朝天望着那天花板:"我们长大了嘛!"
  张启星听了这轻描淡写的回答,倒是没觉着难过――段珀向来不是个感情充沛的人。不过眼看着对方那线条流畅的侧影,他忽然发现段珀越来越漂亮了。
  这样一个美人,又是在十四五岁的好年纪,如果不是将军儿子的话,那该多好?
  张启星总觉着段珀这个活法有些浪费,就像一幅好画被常年卷起来搁置在箱子里,那么美,可是不见天日,白美了。
  
  张启星搂着段珀浮想联翩,一直想到了梦里去。
  翌日清晨,张启星起床出门后向那小伙计讨教半天,终于把这一带的路途大致搞清楚了。三人吃过饭后上了吉普车,这回调转车头走上小路,连开了四个多小时,终于是回到了清莱。
  张启星直接把段珀送去了联络官家中去,而联络官本人迎接出来,见到段珀后就开始发抖,仿佛是饱受了刺激的模样:"少爷,您昨天去哪里了?我夜里往堪果发去了电报,您快直接回堪果将军那里去吧,将军都要急死了。"
  段珀一听段提沙急死了,登时自己也跟着要急死了;而张启星和司机面面相觑,则是快吓死了。
  
惩罚
  段提沙在自家宅院门口见到段珀后,上前就给了他一巴掌――拍在了后背上!
  然后他还要继续打,结果被冯参谋长从后面被抱住了。段珀没想到父亲胆大包天,竟然敢对自己动手,不禁立起两道眉毛,预备发火。这时冯参谋长一眼觑见了他的神情变化,就推开段提沙走上前来,拎起他的衣领往段宅楼内带去。
  段珀知道自己理亏,可还是相当的嘴硬,在冯参谋长手中挣扎不已:"叔叔!放开我!他打我啦!"
  冯参谋长无暇穿过大院走去中楼,直接就把他搡进前楼内的一间空房内:"你这不懂事的孩子!"冯参谋长气的双手直颤:"你知道将军这一夜是怎么熬过来的?!我送你去清莱念书,你可好,一言不发的偷着跑去了清迈――你这孩子!"
  冯参谋长说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就往外跑。段珀见状愣了一下,一瞬间也反应过来了!
  "爸爸!"他一边向外狂奔,一边发出了警报一般响亮的尖叫:"别杀启星!是我自己要去清迈的,不怪启星!"
  
  段珀和冯参谋长出现的很及时――当时段提沙倒提起一支长步枪,正用枪托狠砸张启星。而张启星跪在地上呜呜哭着,又不敢躲,满头满脸都是鲜血。这要是一般的小子,死就死了;可冯参谋长是眼看着张家兄弟长大的,感情上自然不同,故而就冲上去又阻拦了段提沙:"将军,别这样,这两个孩子都不懂事,你罚启星就是了,别这样下死手。"
  段珀失踪了两天一夜,把段提沙的命都熬去了半条。他不能打死儿子,只好拿这张启星泄愤。一枪托杵开冯参谋长,他举起步枪一定要活活打死张启星!
  这时段珀忽然斜刺里冲上来,挡在了张启星面前,口中大声道:"爸爸,不许再打启星了!是我自己要去的,不怪他!"冯参谋长也忍痛赶上来,狠命拉扯住了段提沙的一条手臂:"将军,启星没有坏心眼儿,你给他一个机会吧!"
  段提沙歪着脑袋站住了,斜着眼睛看了看冯参谋长,又看了看站在前方的儿子,脸上显出一种孩子气的凶相。
  冯参谋长了解段提沙,看到他做出这副模样,就知道他是要发疯了;而段珀则是有些心惊,同时又下意识的回手摸了摸张启星那血淋淋的面颊。张启星觉着自己这脑袋都要被将军打碎了,可是看到段珀那薄薄软软的手摸过来,他还是忍不住张嘴咬住了对方一根手指,又用舌尖轻轻摩擦了指尖。
  段珀没有其它的感触,只是觉着张启星好像狗一样,真是太可怜了。
  
  段提沙沉着脸,和面前这几人僵持了片刻。
  后来他转向冯参谋长说道:"冯先生,你放开我。我就这么一个老虎,让他给我拐走了两天一夜,我不能轻易饶了他。"
  然后他伸手抓住了段珀的衣领,直接就把儿子双脚离地的提了起来:"你也给我让开!你这个让我痛苦的东西!"
  不等那两人再做反应,段提沙骤然弯腰推到张启星,而后单手攥住枪管扬起步枪,一枪托就猛敲到了对方的大腿上!
  张启星随即惨叫起来,那声音刮破喉咙,走腔变调的嚎了出去――他的骨头被段提沙生生打断了!
  
  这回段提沙扔下步枪,斩钉截铁的对着身边卫兵一挥手:"把他给我扔进土洞里,关上两天!"
  冯参谋长一惊:"将军,关他禁闭就是了,别把人往洞子里送啊!"
  段提沙这回谁也不看,面向前方答道:"我这次只要他半条命,剩下半条送给老天,就看老天肯不肯收了!"
  
  土洞,是本地一种特有的刑罚。
  洞子能有个一二十米深,洞内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生命,只有空气和死人的骸骨骷髅。
  这叫做干洞,足以把人在绝望中慢慢的熬死;还有蛇蝎洞――那里面就热闹了,活人吊下去,不出一个钟头就能被蛇蝎们吃个精光!
  冯参谋长自知阻拦不了段提沙,故而就抬手揉着胸腹间的痛处,摇头叹息的独自离去了。段珀气急败坏的追在父亲身边,先还有条有理的为张启星求情,后来眼看着士兵拖行了半昏迷的张启星,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长长血痕,就急的方寸大乱,对他父亲直着嗓子大吼了一声。
  他这一声未落,段提沙猛然回头对他也喊了一嗓子。段珀见父亲这样凶恶,不复往日的温情,竟是伤心起来。飞起一脚狠踢向段提沙的屁股,他真是气疯了。
  段提沙挨了这一下打击,转身就把段珀抱起来扛到了肩膀上。
  一手拢住段珀那乱蹬的双腿,一手按住腰间的手枪,他就一直这么扛着儿子,一路走向堪果村外的土洞。而段珀大头冲下无力逃脱,只好对着父亲那后背屁股一顿乱捶,同时大喊大叫,吵的热闹极了。
  
  土洞是处在一个简易木棚里,平日上面盖着一块石板。此刻段提沙命人把石板揭开,然后让卫兵用长绳把张启星捆吊起来,向下缓缓送入洞内。张启星那身上又疼,心里又怕,哭都哭不连贯了,入洞之后还能听到他在断断续续的恳求将军饶命,又要老虎少爷替自己求情――后来大概是越下越深了,这才渐渐安静下来。
  
  段提沙让卫兵搬动石板,把那洞口重新掩盖上,随即就扛着儿子离去了。
  单手搂住段珀那两条长腿,他一边走一边抬手拍打儿子的屁股,因为感觉这是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而段珀气的头昏脑胀,大嗓门也喊哑了,双手抓着段提沙的牛皮腰带,他真恨不能一口把父亲咬死。
  
  段提沙步伐矫健的一路前进,行走如飞的就回了宅子。
  进屋之后用脚踢上房门,他歪身把儿子放下来扔到了床上。段珀那脑袋被倒控许久,这时候晕头转向的瘫软下去,根本无力坐起。而段提沙一直都摆着一张怒不可遏的冷酷面孔,此刻身边没有外人了,他又忽然很欣喜的笑了起来。
  弯腰用手捧住段珀的脸蛋,他凑到儿子眉心处用力亲了一口:"臭老虎!爸爸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段珀抬起手,软绵绵的在他脸上拍了一巴掌:"你把启星放出来!"
  "呸!他把我的老虎弄丢了这么久,我不要他的狗命就不错了!"段提沙说到这里,转身脱鞋跳上床去,蹲到了段珀身边:"老虎,你走了两三天,有没有想爸爸?"
  段珀翻身背对了他:"不想!"
  段提沙撅着屁股趴伏下去,把嘴唇凑到段珀耳边:"真的?"
  段珀筋疲力尽的,心中十分憋气:"真的!"
  段提沙嘻嘻一笑,忽然起身,开始伸手胳肢段珀。段珀是怕痒的,当即就手舞足蹈的哈哈傻笑起来。
  
  段提沙撩拨着儿子笑了一场。而段珀这时虽然渐渐消了怒气,可又不能拉下面子和父亲和好。故而在左右为难之下,他克制了与段提沙亲热的冲动,还是撅着小嘴跳下床去跑掉了。
  他要去找张启明!
  
纯洁的人
  张启明不在前楼。这一阵子他一直在山林中的工厂里,已经接连好几天都没有出现了。
  段珀让副官出门去把他找回来,副官领命而去,而他就独自留在张启明的房间里,东翻翻西看看,因没有找到什么有趣玩意儿,所以他百无聊赖,干脆就躺在那张整洁的单人床上睡起觉来。
  如此过了足有三个多小时,他在朦胧中觉着是有人进门了。睁开眼睛一瞧,来人果然就是张启明。
  
  张启明虽然一直是在林子里出没,可是一身军装还是穿的相当干净利落。快步走到床前站住,他一脸忧虑的俯身面对了段珀,口中轻声问道:"老虎少爷,我听说启星被关进了土洞里?"
  此刻段珀已经完全把张启星这件事放下了,所以能够很平静的向张启明伸出手指比划数目:"两天。爸爸生气了,还打了我。我去求情,也没有用。"
  张启明一转身在床边坐下了,沉沉的叹了口气,他扭头望着段珀又问道:"说是启星偷偷带你去了清迈?"
  段珀仰卧在床上,这回点了点头。
  张启明恨铁不成钢的低下头去,年轻端正的面孔上笼罩了一片愁云。
  段珀本来是已经放弃了张启星的,可是见张启明这样忧愁,就伸手去拉扯了对方的衣袖:"那等晚饭后,我再去找爸爸求一求吧!我去哄他。"
  张启明只有张启星这一个亲人,张启星在受过毒打后被丢进土洞,死在里面也不是不可能的――这让张启明怎不担心挂怀?当然,张启星自己也是找死――张启明自认为是个很守本分的人,所以就不能理解兄弟为什么要这样狗胆包天,竟然在毫无目的的情况下,把将军少爷勾引着带出去玩了一圈。
  思及至此,张启明简直要愤怒起来――带着段珀去清迈跑一趟,这能换来什么好处?自己兄弟如果为了这么一件毫无结果的事情丢了性命,那可真是蠢到家了!
  
  段珀看到张启明那样闷闷不乐,心中忽然就起了自责的情绪。起身跪坐起来,他从后方用手臂环住了张启明的肩膀,又低下头去轻轻啃咬对方的脖子。张启明痒的一仰头,随即心不在焉的轻轻说道:"老虎少爷,别闹啦。"
  段珀微微探过头去,凝神望着张启明的侧影:"启星不会死的。"
  张启明不以为然的笑了一下,又背过手去拍了拍段珀的身体:"佛爷保佑吧。"
  
  张启明不高兴,段珀也高兴不起来了。
  他伏在张启明那结实的后背上,用手轻轻抚摸对方的面颊。张启明的皮肤白皙洁净,摸起来软软的,只有一点点胡茬比较粗糙刺手。
  段珀忽然感到了一种空虚的难过――脑海和心田都是空荡荡的,他在感情上很饥饿。
  这种无来由的痛苦让他放开张启明跳下床去,一边穿鞋一边大声道:"启明你在这里等我,我现在就去找爸爸!"
  然后他撒腿就跑了出去。
  
  此时已到了傍晚时分,段珀一鼓作气跑进了中楼。佣人见他回来了,就迎上来请他去吃晚饭。段珀又气喘吁吁的跑到餐厅中,然而却是并没有见到段提沙。
  "爸爸呢?"他问佣人。
  佣人低着头,脸上露出了一点尴尬的笑意:"少爷先吃吧,将军下午去了后楼,还没回来呢。"
  段珀转身继续奔跑。
  
  后楼,是段珀从来不肯涉足的,因为他觉得这地方很污秽――整整一幢楼,关着各种颜色各种尺寸的肉体,想起来就感到可怕。
  于是当他抵达了楼门口时,他下意识的就刹住了脚步。守门的卫兵向他无声的行了礼,然后就无视了他。
  段珀在楼前的水泥台阶上踌躇片刻,而后扭头走开,凑到了一楼那成排的窗子上。
  隔着明亮通透的玻璃,他看清了室内的陈设――有花团锦簇的大床,有梳妆台,有衣柜,还有花枝招展的……人。
  人,包括男人和女人,都是半裸着的。有人和外面的段珀对视了,段珀就像受了惊吓一般,后退两步跑向了下一扇窗子。
  
  段珀一扇窗子一扇窗子的张望过去,希望可以找到父亲。如果整层一楼都没有父亲的踪影,那他就只好硬着头皮,进楼往上走了。
  后来,他在一处树荫掩映下的窗前,果然看到了父亲。
  段提沙是全身赤 裸的,虽然近来他略略有些发福,可还是体魄强健,筋肉发达有如野兽一般。懒洋洋的摊开四肢躺在床上,一个长发披肩的小女孩跨坐在他身上,正仰着头十分陶醉的一起一落。
  段珀站在苍绿色的老树之下,半边身子都被夕阳的余晖染成了金红色。他忘记了土洞中的张启星,只是厌恶的望着房中情景。
  "怎么能这样呢?"他心里有声音在激烈回荡,是一场愤怒的质问:"为什么要这样呢?!"
  这时房内的性事骤然激烈起来,段提沙翻身把那小女孩按在身下狠捅了一阵子,那小女孩就发出了婉转清亮的哀鸣。而在这动听的苦楚声音中,段珀羞愤的发现自己勃 起了;同时段提沙那边也酣畅淋漓的抵达了高 潮。
  
  小女孩从段提沙身下爬出来,用一块布小心的擦拭着自己的下身。这时候她正好是面对窗子的,结果段珀一眼看清了对方的身体详情,发现那竟然是个男孩子――一个有着乌黑长发和浓秀眉眼的,白皮肤小男孩。
  段提沙从一旁伸手揽住了他,他就扭过头去和段提沙接起吻来。两人的舌头交缠不休,那男孩子比段珀还要矮上一头。
  
  段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伸手在自己那硬邦邦的下 体处狠捏了一把,他先做出了自我惩罚。
  疼痛立刻让他那昂扬起来的小东西萎靡了下去。随即他上前一步,伸手用力的拍打了窗户――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反正他是不能再忍受眼前这画面继续下去了!
  巴掌砰砰的落在玻璃上,他把房内那一对大小鸳鸯立刻拍成了两散。段提沙大概是万万没有想到儿子会忽然出现,愣了一下后他找到裤衩套了上,然后就下床过来打开了窗子。
  "咦?老虎?"他十分惊诧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段珀用手撑住窗台,纵身一跃翻入了房内。
  他在一种莫名的痛苦中走到床前,看了看那围着床单瑟缩起来的小男孩,又回头看了看半裸着的父亲。痛心疾首的狠踢了床腿一脚,他忍无可忍的怒吼道:"你们――你们就非得做这种事情吗?!"
  段提沙见儿子忽然跑来发疯,虽然不明就里,然而却很是配合。赤脚走过去拦腰抱起小男孩,他二话不说的就将人从窗户中扔了出去:"好的,不做了!"
  小男孩在窗外落地,摔的"哎哟"一声,爬起来就跑了。
  段珀依旧在狂躁不安中来回徘徊着。室内淫靡的空气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想自己若是掉进了粪坑里,那感觉大概也就是如此的恶心了!停下来再次转向段提沙,他爆发似的大声喊道:"我以后一定不像你这样!我要做一个纯洁的人!"
  段提沙靠墙站着,目瞪口呆的,好像是被儿子吓着了。而段珀喊出这一句话后,心里忽然觉着安定了许多,仿佛已经找到了人生的指南针一样。
  于是他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大声讲述下去:"我要做一个纯洁的人!我只爱一个人,只和这一个人睡觉!别的人我都不要!"
  段提沙听了这番新奇讲话,勉强保持着严肃神情问道:"那你想爱谁去呢?"
  段珀思索了一下,随即扯着大嗓门答道:"我爱启明!"
  段提沙听到了他这爱人的人选,当即忍不住笑喷出来:"我的老天,你看启明那身架子――他可比你大了不止一圈呢!"
  段珀一听他诋毁自己的选择,简直要气急败坏了:"我爱启明,启明就是长成山高了,我也爱他!"
  段提沙笑的跌倒在地,也说不出话来,张大嘴巴只是哈哈哈,一翻身还滚到了床底下。段珀见了父亲这个状态,显然是在嘲笑自己的言语,就愈发头上冒火。走到窗前回身一指父亲,他气冲冲的吼道:"你当然不会理解我!我和你不一样,我是个纯洁的人!我爱启明,我现在就去和启明睡觉,我以后只和启明睡觉!"说着他手忙脚乱的爬过窗台跳到楼外,临走前还大声斥责了他那躺在床底大笑不止的父亲:"爸爸!你一点都不纯洁!你就是这点不好!快改一改吧!"
  然后他在一股子邪火的支撑下大步离开,心中是从未有过的理直气壮――他觉着自己终于找到了人生信条!
  他要做一个纯洁的人,他现在就去和启明睡觉!
  
爱人
  段珀甩着手臂,迈开大步一路走回了前楼。
  他明明是一名苗条而白皙的少年,然而时常带着一辆战车的气势,轰隆隆的就碾了过来。张启明正和副官们在楼下捧着饭盒吃晚饭,忽见他来了,众人就一起站起身来招呼道:"老虎少爷。"
  段珀如今终于悟到了自己那人生的信条,心中充满力量,几乎要由战车变身为坦克。脚步不停的走入楼内,他头也不回的一抬手:"启明过来!"
  张启明匆忙把饭盒中最后一口肉汤泡饭划进嘴里,又把空饭盒交给旁边的同伴,随即就起身跟了上去。
  
  段珀一气向上,走进了张启明的小房间。
  张启明见段珀势头不善,以为他是跑去将军那里求情未遂,又挨了打骂,就立刻打起精神来,十分小心的尾随而入。端起桌上水杯,他无声的喝了几大口润了润喉咙,而后凑上前去和声问道:"老虎少爷,怎么了?是不是将军不同意?"
  段珀一听这话,才想起了自己方才那一趟的本来目的――不过一心不能二用,反正张启星一时半会儿的绝死不了,他现在还是做那桩富有人生意义的正事要紧。转身关上房门又划上锁,他这回面对了张启明,郑重其事的开口说道:"启明,我爱你。"
  张启明万没想到自己会等来这么一句话,下意识的端起搪瓷杯子又喝了一口温水咽下去,他莫名其妙的发出反问:"啊?"
  段珀上前夺过他的杯子放到一旁桌上,然后就把他往那张单人床的方向连推带搡:"启明,我要和你睡觉!"
  张启明扭头看看外面天色,还是摸不清头脑:"这么早就睡觉么?天还没黑透呢!"
  段珀急了,扬手捶了他一拳:"不是那个睡觉!是那――个睡觉!"
  张启明这回勉强站稳了,很探究的低头望向了这个才到他肩膀高的老虎少爷:"那――个睡觉,是哪个睡觉啊?"
  段珀开始动手去解对方的腰带:"就是光屁股的那个睡觉!"
  张启明一愣,下意识的就伸手摸了摸段珀的额头:"老虎少爷,你……没事吧?"
  段珀见自己这一份感情丝毫没有得到重视,登时就有些生气。收回手来摸向自己的衣扣,他三下五除二的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将衣裤鞋袜随便扔在地上,他细胳膊细腿的拼命要拉扯张启明上床。
  他瞧着单薄,其实力气还是有的;而张启明又不敢真刀真枪的反抗,只好顺着他的力道坐在了床上。一手按住腰带铜扣,他真不知道段珀这是发了哪股子疯:"老虎少爷,我知道你长大了,可是你就是要和人睡觉,也不至于来睡我啊!你看我这样子――"他挺直腰背向段珀展示自己的魁伟体魄:"我比你大四岁呢,而且粗手粗脚的……"
  话没说完,他被段珀扇了一记耳光。
  段珀任性惯了,而且在张启明身边一直是为所欲为的受关照,所以此刻听对方�里�嗦的不肯配合,就觉得很不耐烦。
  "我要是和你好……"他拧着眉头瞪张启明:"就只和你一个人好,永远和你好!"说着他毛手毛脚又去扒扯对方的衣服。
  张启明不敢再拦,自己主动去一粒一粒的解那军装衣扣,可口中还是忍不住要垂死挣扎:"老虎少爷,你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吧?你应该找个漂亮的小姑娘来做啊,我、我……我不合适的。"
  段珀对于他这建议嗤之以鼻:"我又不爱别人,我才不乱睡呢!"然后他正了正脸色:"我要像叔叔一样,做个纯洁的正经人!"
  张启明一听他还扯到了冯参谋长身上去了,自己也就不好做出评判来。犹犹豫豫的脱光了衣裳,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裸体,又抬头看了看段珀,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荒诞的梦中。
  
  张启明和段珀,一大一小,盘腿坐在单人床上,面面相觑。
  大眼瞪小眼的沉默片刻后,段珀回忆起了今日下午在窗外所看到的那些情景,就效仿着起身凑到张启明面前――犹豫了一下,他探头吻上了对方的嘴唇,又笨拙的伸出舌尖,试探着去叩开对方的牙关。
  张启明觉着当下这情形十分诡异,不过被动的回应了几秒钟后,他发现段珀那唇舌十分柔软,带着清新的少年气息,竟是很有一点可喜之处。抬手搂住段珀的身体,他缓缓将对方搂抱在了怀里,而自己这方也暗暗使了一点技巧,噙住对方的唇舌又是挑逗又是吸吮。
  段珀第一次经历这种刺激,先是好奇,随后就渐渐沉迷了下去。张启明斜出目光望过去,就见他下身那里已经勃发直竖――十四岁的孩子,发育的又不算积极,那东西虽然也硬,不过颜色白皙,比那成人的手指也粗不了多少。
  腾出一只手摸过去,他在那淡淡的细软毛发中覆住了对方的小玩意儿,纯粹是出于喜爱的揉弄了两下。
  没想到这举动却是提醒了段珀――他一挺身从张启明的怀中挣出来,跪起身子拍拍床铺,口中说道:"启明,你过来趴下!"
  张启明在黯淡暮色中苦笑着说道:"老虎少爷,我用手给你摸摸――要不然我用嘴给你亲亲那里吧,一定让你舒服就是了。"
  段珀很坚决的摇头:"那不算。你快来趴下!"
  
  张启明真有心用其它途径来伺候段珀,让他少打自己那屁股的主意;可是段珀自有一套理论――他是来和张启明睡觉的,不睡不行!
  张启明早就知道段珀难缠,这时只好无可奈何的趴在床上撅起了屁股。他和张启星一样,都是身坯健美、线条流畅的青年,屁股尤其是结结实实的富有弹性。段珀一手掐住自己那小东西,靠到近前往对方股间乱捅――片刻之后他不得其门而入,就急的抬手一拍张启明的屁股:"启明,进不去呀!"
  张启明不疼不痒的趴在床上,这时就很为难的回头望向对方:"那……那就算了吧!"
  段珀爬到了张启明身边挤着仰卧下来,效仿了段提沙的那个偷懒姿势,口中说道:"启明,你到我上面来,小心一点哦,别把我压扁了!"
  张启明现在真是死的心都有了。无计可施的起身跨蹲在了段珀身上,他唉声叹气的停止了动作:"老虎少爷,真的,算了吧!"
  段珀见他很不听话,就一翻身又坐了起来,四脚着地的爬回了张启明身后。
  
  经过一番探索钻研之后,段珀总算摸清了其中的门道。用口水湿淋淋的涂抹了自己那挺硬的命根子,他这回对准了入口猛力一顶――只听张启明轻呼了一声,他却是当真插进去了些许。
  连连挺身尽根没入了,段珀长吁一口气,发现自己这时时作怪的东西被个十分紧热的所在给狠狠夹住了,抽扯之际果然也有些快活意思。而张启明皱着眉头承受着,也没觉着怎样疼,只是有些胀罢了。
  段珀本是个童子身,第一次自然不会持久,没动几下便一泄如注。抽身而出颓然坐倒,他微微蹙起眉尖,还是觉着这行为有些肮脏。幸而张启明一翻身就下了床,赤脚拿来一条湿毛巾回了来,不等吩咐就为他擦净了下身。
  段珀一直没说话,直到张启明穿上裤衩,拎着铁盆要出门端水之时,他才忽然老气横秋的开了口:"启明,我和爸爸不一样。"
  张启明隐约觉出了异样,拎着盆停住脚步,他发现段珀那语气是特别的认真,而且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距离感。
  这时段珀又继续说道:"你不要以为我年纪小,是在胡说八道。我既然讲了我爱你,又和你做了这种事情,那以后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轻易变心的。"
  张启明听了这话,先是觉着怪可笑的,可是细想之下,他忽然又心中一动。
  在黑暗的房间中静默片刻,后来他柔声答道:"我知道,我也喜欢你。"
  
  张启明还惦记着张启星,有心再向段珀细问一问,可转念一想,他还是管住了自己的嘴。
  端了一盆冷水回来洗净屁股,张启明拉拢窗帘打开电灯,见段珀仍然是光溜溜的坐在床上,身体白生生的反映了灯光,皮肤真如同细瓷一般。
  他忍不住笑了,走到床前出言问道:"老虎少爷,你要留下来睡吗?"
  段珀仰脸和张启明对视了――他喜欢对方那洁净温和的微笑神情。轻轻一点头,他用鼻子哼出了答案:"嗯。"
  张启明垂下眼帘,发现段珀那嘴唇薄薄的带着棱角,嫣红润泽,忍不住抬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探头过去想要接吻。段珀有了经验,自行就张嘴伸出了舌头,可张启明这时却是向后一退。
  段珀的舌头在雪白的牙齿间游动了一下――粉红的,尖尖的,是一条很可爱的小舌头。 搂住对方的脖子追上去,他是很喜欢和张启明亲一亲的。
  而张启明在他凑过来之前急忙低声笑道:"老虎少爷,我去把灯关掉。然后上床之后……再亲吧!"
  
  张启明和段珀挤在一张狭窄的单人床上,有滋有味的亲了许久。后来张启明起了性致,下面那东西硬的像铁一样,把裤衩支了老高。而段珀嫌这东西硌了自己的肚子,就将身探进对方裤衩里,握住那东西狠命一攥――张启明疼的当即叫了一声,那东西很快就蔫下去了。
  然后段珀抬手搂抱住了张启明,显然是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痛楚。
  张启明也并没有抱怨什么。他知道对于段珀,讲道理是不大行得通的。
  讲不通就不讲,想方设法的哄着他就是了。
  
反目
  两天后,张启星被人用绳索从土洞中吊了上来。
  当时在场的人员,除了几名兼做看守的卫兵之外,就是段珀和张启明。卫兵合力拽动绳索,硬生生的拉扯出了一个鬼似的张启星来。
  
  两天两夜没吃没喝,张启星饥渴的奄奄一息,浑身上下的血渍早干涸了,紫黑厚重的把那衣衫都粘在了皮肤上。他的左大腿骨断了,当时就那么弯折着下了土洞,结果他在洞内自行摸索来两根死人骨头,又从上衣下摆处撕扯下了布条,把那骨折处勉勉强强的捆绑固定了起来。
  土洞里是无所谓时间的,外界的两天,大概在里面就相当于两年――或者更是漫长。此刻他面目全非的趴伏在地上,于阳光下紧闭了双眼,口鼻中发出了一丝两气的呻吟。
  
  段珀见了张启星的凄惨模样,也觉得有些心痛;而张启明二话不说,请卫兵帮忙把张启星搀起来搭在了自己的后背上。
  用力的背起了那半死不活的兄弟,张启明扭头对着段珀说道:"老虎少爷,走吧。"
  段珀点点头,跟着张启明踏上了回家的路。
  
  张启明在段珀的帮助下,将肮脏不堪的张启星运回了段宅前楼。
  然后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把张启星清洁出了本来面目。张启星倒是心灵手巧,自己把骨头接的十分端正,所以张启明也没敢乱动,只是给他换上了一副真正夹板,又用药水给他擦了擦那周身伤处。
  张启星狼吞虎咽的吃了两大碗米饭,吃完之后他抬头望向段珀,惨兮兮的笑着说道:"唉,这回我可是遭了大罪!我以为我要死在洞子里,再也见不着你们了!"
  段珀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启星坐在床上,仰脸看着他:"老虎少爷,我还指望着你当时能救我呢!"说完他嘻嘻一笑,伸手去搂段珀的腰――不想段珀忽然一闪身,竟是躲开了他的手臂。
  张启星一愣,以为自己方才那话得罪了段珀;然而留神打量了对方那申请态度,他发现段珀似乎也并没有怒意。
  张启明留意到了这一点,却是不肯说破,只转移话题道:"启星,缓过来没有?要是能撑得住,就和我一起去见将军吧!"
  张启星单腿踩在地上:"走!"
  
  张家兄弟一起来到了段提沙面前。那张启星东倒西歪的跪下了,一脸沉痛的感谢将军这不杀之恩。张启明也陪着下了跪,喃喃的跟着责备兄弟。
  段提沙这时已经消了气,就走上前去抬脚轻轻一踢张启星的脑袋:"你命不小啊!"
  张启星又落了泪,心悦诚服的哽咽答道:"不是我命大,是将军饶了我的命。"
  段提沙见他左大腿上绑着夹板,就继续问道:"你那腿,还能行吗?"
  张启星立刻鸡啄米似的急急点头:"能行能行,养两天就好了。"
  段提沙点点头:"能行,就接着带兵去;不能行,我就给你换个地方吃饭!"
  张启星一听这话,又喜又怕,弯下腰咣咣的给段提沙磕头,口中连连重复道:"我能带兵,我能带兵,谢谢将军,谢谢将军……"
  段提沙又蹬了他一脚,而后转向了张启明。居高临下的审视了对方片刻,他忽然忍不住笑了一声。
  弯腰摸了摸张启明的头发,段提沙和蔼笑道:"启明,冯先生在我面前经常夸你,说你头脑聪明,比那帮老家伙们强。"
  张启明很羞涩的微笑了,支吾着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段提沙看了他这个德行,不禁联想到自己的儿子,越发的感觉可笑:"从今往后,帕莫山的工厂就归你管吧!你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张启明一听这话,也立刻给段提沙磕了头:"多谢将军,我一定好好干。"
  段提沙哈哈大笑了一气儿,又继续叮嘱道:"老虎近来很不听话,你多劝他两句。"随即他转过身去张开双臂,骤然提高声音咏叹了一句:"我知道,他爱你呀!"
  然后他就一边狂笑一边向外走去,留下了房内跪着的张家兄弟。
  
  张启明把张启星搀扶起来,一路向外走去。
  张启星用眼角余光窥视着兄弟,等到出了中楼后,他才满腹狐疑的问道:"启明,将军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他爱你呀'?他是谁?说的是老虎少爷吗?"
  张启明一点儿也不愿意和兄弟正面讨论这个问题,故而就眼望前方敷衍着答道:"老虎少爷这一阵子很爱闹,将军也跟着拿我开玩笑。"
  张启星是个伶俐人,脑筋一运转,立刻就反应过来了。扭过脸来盯住张启明,他上看下看也没瞧着这兄弟哪里有过人之处。而张启明偶然间和他对视了一眼,突然发现他是目露凶光,就不由得心中打鼓:"怎么了?"
  张启星移开目光,酸溜溜的冷笑道:"这可真是奇了怪。咱们两个模样差不多,又是一起过来伺候他的,他怎么就这样近一个远一个?我对他的心意,并不比你浅薄呀!"
  张启明向来没有以此自傲过,所以听了这话,就很不痛快:"在他面前我们都是奴才,你还说什么吃醋的话?"
  张启星似笑非笑的"哼"了一声:"启明,好好干,瞧啊,将军把一座工厂都交给你了。我带几个兵算什么?我那几个兵还不是给你那工厂保镖的么!唉,还是你厉害,我在土洞里熬了两天,这会儿一上来――哗!天翻地覆,你发达了!"
  张启明到了这个时候,也还是不肯动怒:"启星,你说两句就算了,别没完没了。都是给将军卖命的人,还分什么三六九等?再说我们是亲兄弟,有必要比出个高低来吗?你先前当上团长的时候,我可没有过这些想法!"
  张启星嗤笑出来:"算了吧,那时候你那脸可是一直都拉的挺长!他妈的好像一条驴!"
  张启明咬牙深吸了一口气呼出来,依旧是面不改色:"我比你年长一分钟,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到底还能不能走得动?如果走不动,我背你回去好了!"
  
  张启星坐在张启明的房间里,把自己这兄弟狠狠的讥讽臭骂了一顿。
  张启明先是垂头听着,强自忍耐着不发作。然而张启星对他是欺负惯了,越骂越来劲儿,最后那话就说的肮脏起来。
  张启明听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这才抬起头,沉着脸瞪了张启星道:"你再说一遍?!"
  张启星洋洋得意的歪着脑袋,不假思索的就把那话重复了一遍给他听。
  张启明这回站起身来走上前去,劈面就给了张启星一个大嘴巴――这一巴掌扇的十分响亮,张启星被打的身子一晃,当场就惊呆了!
  张启明若无其事退回原位坐下:"启星,你现在折了一条腿,你打不过我,所以还是闭嘴吧!"
  张启星万没想到张启明敢打自己――捂着脸愣了一瞬,随即他奋力起身,一路扶着墙趔趄而行,蹦蹦跳跳的出门离去了。
  
  张家兄弟从此算是反了目。
  段珀那求学生涯是彻底的结束了,冯参谋长认了命,也不再去强求――其实是强求不得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岁月中,段珀开始了疯狂的蜕化成长;在众人都还没能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变成了一名长身玉立的漂亮青年。
  他没有更上进,也没有更堕落。他那一举一动都和段提沙极其相似,然而性情上却是颇为不同。在他十八岁这年的夏天里,他依旧保持着自己心目中的纯洁,并且对一切不纯洁都深恶痛绝。
  他的爱人仍然是张启明――现在他已经和张启明差不多高了;和张启星的关系也不算坏。二十二岁的张启星娶了三个老婆,手下的人马已经扩充到了上千;虽然左腿在受伤之后不复先前的灵活,可是因为他很会打仗,所以在段提沙面前还是挺受宠爱。
  四十多岁的段提沙,尽管还能保持着强健的体魄,可当真是见老了。
  他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颇为恐慌,每天都往脸上涂抹从曼谷带回来的美国护肤品,把自己打扮的香气袭人。而他那苦心也并没有白费,时间一久,护肤品的效果的确是显现了出来――他变得皮肤润泽、满脸放光,皱纹也减少了许多。本来众人就都说段将军生了一副贵人相,这回再来瞻仰将军容颜,就更加崇拜的要五体投地了。
  
大老虎
  一九七五年,六月。
  段珀走进中楼时,随手逮住了段提沙的副官长问道:"爸爸呢?"
  副官长是刚从楼上下来的,这时就很痛快的抬手向上一指:"将军在卧室里,正在做那个……面膜。"
  段珀放开副官长,转身就往楼梯处跑去。几大步蹿上二楼,他一路轰隆隆的碾进了段提沙的卧室中。
  
  卧室内空调开的很大,段提沙在床上倚着枕头半躺半坐,脸上糊着一层白泥,两只眼睛盯着前方矮柜上的电视屏幕。房内回响着一片喊杀之声,因为电视中播放的内容,乃是一部来自香港的武侠电影。
  段珀在段提沙旁边挤着坐下了,又俯身把热烘烘的面颊贴在了对方那温凉的胸腹部:"爸爸,听说这一趟商队,你肯让我去带了?"
  段提沙伸手摸了摸儿子那汗津津的短发,因为脸上那层白泥已经是半干涸了,所以他不敢张大嘴巴说话,只用鼻子"嗯"了一声。
  段珀很兴奋的抬起头,转向他又问道:"叔叔也同意了?"
  段提沙实在是很想和儿子对话,所以只好忍痛暂停护肤,起身下床洗净了面孔。
  这回再和儿子相对而坐了,他自己抬手摸着脸面,感觉是相当的不错:"他本来是不同意的,想你年纪小,一旦路上出了事,不知道怎样应付。不过我想这路上应该也不会有事――两百里的路途而已,接货的本滇少将又是我们的好朋友,再说还有启星给你做保镖。"
  段珀见父亲那脸上亮光光的,就四脚着地的探头凑了上去,深深的嗅了一下:"爸爸,你好香啊――我知道是启星和我去,可我还想带上启明呢!"
  段提沙侧过头来,和儿子贴了贴脸:"不要带启明。启明有他的事情要做,而且这兄弟两个碰在一起,总会生是非!"
  段珀一歪身躺了下来,在段提沙面前长长的伸展了身体:"我制得住他们!他们听我的话!"
  段提沙眼望着细条条的儿子,忽然想起了段珀小时候蜷缩在行军背包里的模样,而自己那时也还年轻得很呢!
  对似水流年的回顾让他产生了一点伤感。低头把两只大手覆在了段珀的胸腹部,他低声喃喃道:"老虎,爸爸老啦!"
  段珀看了他一眼,没觉得他老。
  段提沙好像是对"衰老"这种现象深恶痛绝。把目光移向段珀那张白皙的面孔,他继续抱怨道:"没想到我也会老,老东西是多么令人讨厌啊!"
  段珀这回做出了回应――是转把脸向段提沙,口中发出了一声很诧异的"呃?"。
  段提沙认为有必要对儿子袒露一下自己的思想:"老虎,我在很年轻很年轻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位将军,是国民党军队里的将军――嗨呀,他那时候可真了不起,人既漂亮,又会打仗,杀人不眨眼,我看他就像看天神一样。可是后来呢?他忽然就老了,变成了一滩令人厌恶的烂泥。看了他那副德行,我简直要呕吐出来!"
  段珀饶有兴味的侧过身来:"怎么会忽然就老了?"
  段提沙一挥手:"天晓得!我都忘记了他是什么鬼样子了!"
  "接下来呢?"
  段提沙思索了一下:"最后他被我赶进山林里,大概是被野兽吃掉了。"
  段珀这时就跪坐了起来,伸手去拥抱住段提沙,又拍了拍父亲的后背:"你不要担心,老了也没有关系的,我已经长大了,我会保护你!"
  段提沙把额头递到了段珀那单薄的肩膀上:"老虎,把你的年轻分给我一点吧!"
  
  段提沙在房内慨叹良久,唠唠叨叨。段珀后来听得烦了,正好有佣人隔门禀告,说是冯参谋长来访;他便趁此时机岔开话题,拉扯着段提沙出了房门。
  
  冯参谋长比段提沙还年长几岁,脸面没大变样,两鬓的短发可是有些斑白了。在楼下的客厅中见到段提沙,他起身张了张嘴,似乎是不知该如何措辞:"将军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
  段提沙把眉毛蹙成八字:"冯先生,我想回到二十岁呢!哪怕是白手起家重来一次,我也不在乎!"
  冯参谋长和段提沙相处了这许多年,早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听了这话他连连摆手,还是觉着不知怎样应答才好:"老虎都十八了,将军这个样子……刚刚好。"
  这句马屁拍的十分失败,段提沙立刻以手捂脸,仰天长叹了一声。
  冯参谋长知道段提沙一贯是神经兮兮的,所以当机立断的转移了谈话对象:"老虎,你这回要独自带领商队走一趟寮国了,这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沿途……"
  段珀站在一旁,听出冯参谋长又要�嗦不止了,当即在他面前扭了扭屁股:"我是大老虎,我什么都知道!"
  这回冯参谋长也把眉毛下垂成了八字――这些年,尤其是近两年,段珀那言谈举止真是越来越像段提沙了!
  虽说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是他认为将军身上这些怪异特点,还是不要继承为好。可是这些话他也说不得,只能是眼看着小孩子一天一个样儿的变化。
  
  在段提沙和冯参谋长商谈正事的空当里,段珀偷偷的溜了出来。随手抓来一名司机塞进汽车,他不言不语的直奔堪果村外,在一个小时后就抵达了张启明的所在地。
  张启明所掌握的工厂,位于一片名叫帕莫山的丘陵地中。汽车沿着不易察觉的隐秘路标冲入长草密林,轻车熟路的就在那无路之处硬辨别出了前进的方向。最后汽车停在了一堆崩塌的山石面前,有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山石后方探出头来,见来者是将军少爷,就收起枪支,又缩回了岗位。
  段珀和身边所有人一样,也是穿着绿色军装。军装裁剪良好,十分合身的勾勒出了他的细高身材。动作敏捷的跳上山石,他独自向上攀援,飞快的就翻越过了这一堵坚实屏障。脚踏实地的重落地面,在他面前出现了一扇开在山上的大铁门。
  铁门是半掩着的,两边各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做警卫。段珀兴致勃勃的走上前去,而一名士兵就很有眼色的为他拉开了铁门。
  穿过铁门走入工厂内部,里面的空气却是堪称干燥流通,而且工厂乍一看仿佛是开在山体中,其实不然,所见的窗户皆是能够从外面透进阳光来的。
  段珀在那微酸的气味中一路深入,最后在一间类似办公室的屋子里找到了张启明。
  
  张启明比先前更加高大健壮了,可是面目斯文,鼻梁上还架了一副眼镜。眼见着段珀忽然来了,他摘下眼镜站起身,口中笑道:"哪儿来的一只小老虎?"
  段珀关上房门:"老虎是来吃启明的!"
  张启明把眼镜放在身前办公桌的抽屉里,又将桌面上的几只量杯推到一旁。绕过桌子走上前来,他一把就抱起段珀转了个圈儿:"我舍身饲虎,不知能不能成佛!"
  段珀没等站稳,就亟不可待的亲上了对方的嘴唇――他如今正处在一个精力旺盛的年龄,而他除了张启明之外,再没有其他发泄对象。张启明被他缠了这几年,也早习惯了,一口噙住他那尖尖的小舌头,张启明干脆把段珀抱坐到了桌子上。
  两人如此拥吻一场,许久后才恋恋不舍的分了开。段珀那嘴唇被吮的通红,气喘吁吁的质问张启星道:"你怎么总不回堪果?我都要憋死了。"
  张启明心想就因为你要憋死了,我才不敢回堪果的――可是这话又不能明说,他只好搪塞敷衍道:"我这里最近忙极了,没有时间回去陪你。"
  段珀跳下桌子,伸手摸向了张启明的腰带。张启明知道他的用意,就转身先去锁好了房门,而后主动把裤子解开向下退到了脚踝处。双手扶墙叉开双腿,他背对着段珀做好了准备,又微皱眉头,深吸了一口气。
  随即他那光屁股上挨了一巴掌,段珀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启明,你把屁股撅起来!"
  
  段珀天生就是个苗条身材,如今经过了四年多的成长,虽然身高也很可观,但依旧是个细胳膊细腿的模样,下身那物自然也雄壮不到哪里去;混头混脑的插进去时,并没有让张启明感到如何疼痛。
  段珀如今做久了这事,也摸清了许多门路,一边抽弄一边伸手在张启明身上乱摸,一会儿揪一揪乳 头,一会儿又扯一扯那阳 物――张启明倒是长出了一副大家伙,晃晃荡荡的挂在胯 下。他不让段珀玩弄自己这里,然而段珀并不听话,他只好单手攥住了对方的两只腕子。段珀不得自由,腰上越发用力的撞击,如此过不了片刻,也就泄了。
  张启明照例找来湿毛巾,为段珀和自己擦净了下身。两人提起裤子穿戴好了,段珀还不肯放过张启明。张启明刚坐到了椅子上,他就在后方俯下身,用牙齿轻轻啃咬了对方的脖子。
  张启明很觉痒痛,只得提出话题,要转移开段珀的注意力:"老虎,听说启星又要娶小老婆了。"
  段珀果然抬了头:"哈?"
  张启明侧过脸来继续说道:"昨天我在山路上遇到了他的车,他向我提了这么一句。"
  段珀直起身一拍张启明的肩膀,十分不满的评论道:"又娶老婆,又娶老婆!他怎么总是娶老婆?!"然后他绕过张启明走到桌前空地上,演讲家似的愤然一挥手:"我早就劝过他,我说做人要纯洁,如果一个人没有纯洁的心灵和身体,那娶再多的老婆也不会快乐的!"随即他猛然转向张启明:"可是,每次我说完这话,他都必然会马上去讨上一个女人!他简直就是在和我作对!"
  张启明和他混了这么好几年,可还是不能够理解他这一套纯洁理论:"启星倒不至于是和你作对,他――你管这些干什么呢?"
  段珀渐渐平复了情绪:"我不管他,我只是看不惯。他什么都不懂,还不肯听我的话!混蛋启星!"
  张启明摇着头一笑,觉得段珀有点神经质了。
  
  段珀在房内百无聊赖的转了两圈,忽然说道:"启明,我后天就要出发,带商队去寮国了。"
  张启明抬眼望向他:"鸦片还是黄批?"
  "鸦片。"段珀把手插进军装裤兜里,踌躇满志的答道:"不到十吨。来回将近四百里路,爸爸不让你去,你在这里等我回来吧!"
  
偷袭者
  在这个爽朗明亮的清晨,段珀带着一支四百人的军队,护送着两百多头骡马上路了。
  他在段宅门口和父亲拥抱吻别,嘴对嘴的亲了一口又一口,然后还和冯参谋长也贴了贴脸。恋恋不舍而又兴奋不已的钻进一辆吉普车里,他快乐的对着车外人连连挥手,然后汽车发动,他便踏上了征途。
  这队伍逶迤着足有两里地那么长,真算得上是一支浩荡的大商队。而商队的行路方式还是按照老规矩,清晨上路傍晚停歇,一气儿走足一整天。段珀坐在车中,并不觉得辛苦,而队伍出了堪果地界之后,张启星下马赶上来,也钻进汽车里偷懒了。
  
  段珀和张启星并排坐在后排位置上,那张启星如今生的又高又壮,面目比前些年更显英俊了,若不是左腿有些微跛,那他真可算是一名十全的好小伙子。因为常年在外面经受风吹日晒,所以他那皮肤要比张启明略黑一点,头发则是像泰国青年一样剃的极短,只有顶发蓄的稍长,涂上发蜡梳向后方。
  舒舒服服的仰靠在座位上,他掏出烟盒来送到段珀面前:"老虎,要不要?"
  他们和段珀实在是太熟悉亲近了,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省去了"少爷"二字。
  段珀抽出一根烟叼在嘴上,又探头在张启星手中的打火机上吸着了火。他烟瘾不大,消遣而已。对着大开的车窗外喷出一口烟,他扭头望向张启星,开口问道:"听说你又要讨老婆了?"
  张启星也叼着一根烟,斜着眼睛微笑一点头:"你听谁说的?"
  段珀不假思索的答道:"启明。"
  张启星很不屑的"嘁"了一声:"这嚼舌头传闲话的!你把他操成娘们儿了!"
  段珀没先到他会如此污言秽语,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当即放开嗓门怒喝道:"胡说八道!你给我滚下去!!"
  司机、司机身边的卫兵、以及张启星,被他这一嗓子震的共同颤抖了一下。张启星侧过身去避开了段珀的锋芒,赖皮赖脸的嘿嘿一笑:"老虎,你也可怜可怜我吧。外面太阳那么大,你就忍心让我晒脱了皮?"
  段珀在车内猛一跺脚,随即又在对方那后背上狠捶了一拳。
  "你不要总是欺负启明!"他不自觉的带出将军口吻,居高临下的训斥张启星:"我对你说的那些好话,你一句也不肯听,只知道对着我阴阳怪气!我告诉你――"
  没等他说完,张启星忽然面向前方,一边夹着烟卷指指点点,一边效仿段珀口吻,语重心长的说道:"纯洁为快乐之本,启星,你快改了吧!"然后他笑着一耸肩膀,转向段珀说道:"可是老虎,我现在虽然不够纯洁,但是已经快乐的不得了啦!别说再娶一个老婆,就是再娶一百个老婆,也只能让我的快乐加倍而已啊!我不痛苦!"他一摊双手:"我真的不痛苦!求你不要再关心我了!"
  他这摊手的动作幅度太大了,指间的烟卷一个不慎,正好蹭在了段珀的手背上。段珀猝不及防,疼的抬手一躲;而张启星意识到了,连忙顺着窗口扔出烟卷,而后一把抓过了段珀的手,细看那灼伤。
  段珀的手掌又薄又软,五指纤长,打枪的时候总是力量不够稳。张启星见他那雪白手背上隐隐现出一道红色,仿佛马上就要鼓起水泡,就急的叹了一声,低头张嘴便含住了那一点伤处。
  段珀并没有觉出很疼痛来,他趁这个空当回忆了方才张启星对自己的嘲笑,于是立刻大怒,在车里对着张启星连蹬带打。张启星是不怕挨揍的,甚至都笑嘻嘻的懒怠躲闪。
  
  段珀对张启星没有深仇大恨,出过气也就算了。两人平静下来后,段珀发现自己手中那根香烟早已不翼而飞,又无意再来一根,故而气咻咻的咽了口唾沫,至此作罢。
  张启星见他是打的够了,便把他那只手拽了回来,对着手背上一抹灼红轻轻的吹凉气。段珀方才恨他出言不逊,这时看他这样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好像很心疼似的,就又没了脾气。
  "我不疼!"他主动告诉张启星:"别吹了。"
  张启星却是抓着他的手不肯放开。一手轻轻攥了他的手腕,张启星很认真的说道:"万一起了燎泡,那可就有你疼的了!"
  段珀凑过去看了看自己的手背:"哪有燎泡?!"
  张启星握着段珀的腕子,手感是嫩而柔软的,匀净皮肉下包裹着纤弱骨骼。事实上段珀不能算瘦,只是骨架子小,再配上这么一身绿色军装,就显着特别的单薄了。
  张启星记得自己前一阵子见过段珀打赤膊。在本地,男人打赤膊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了,穷家小子时常是成年的不穿上衣。可段珀那个赤膊却是打的十分异样――白生生的身体细细的腰,胸口点缀着两点粉盈盈的红。当时他正是在段宅内外来回的乱跑,进进出出的副官们都忍不住放眼瞧他,而他显然是没有觉察到异常,自得其乐的忙忙碌碌。
  张启星在得知段珀和张启明相好之后,就不大来逗这位老虎少爷了。其实他心里依然是喜欢对方的――从小就喜欢,从段珀的手掌只有小树叶那么大的时候,就喜欢。
  虽说是喜欢,但段珀死心塌地的只粘着张启明,这也让张启星觉着寒心。而在可预见的未来里,这位坚持纯洁的将军儿子似乎也没有变心的可能。对于这种现状,张启星真是无计可施。
  至于他和张启明之间――他承认自己心中存有嫉妒,不过张启明和先前也不一样了。先前的张启明是很有谦让的,从来不和张启星计较;不过自从进入工厂成了要员之后,他那脾气真是明显有了增长。
  张启星觉得自己和张启明的关系变得生疏了――他们过着不同的生活,交着不同的朋友,连相貌上的差异都是越来越大。
  
  队伍平安无事的行进了四天。
  汽车在第三天下午陷进了林中一处深坑里――坑中插着木刺,那本是个捕捉野兽的小陷阱。几名士兵留下来想法子抬出汽车,送到附近的村寨中寄存;前路越走越是蜿蜒,所以段珀很有心理准备的换乘了马匹。
  一队卫兵前后簇拥着他,张启星则是在队伍中来回的巡视。马帮沉默的行进着,前锋已经深入了密林,尾巴还拖在外面的大路上。
  段提沙并不是缺少得力部下来押运这一批鸦片,只是想找机会来锻炼一下自己的接班人。这个想法是众人皆知的,包括段珀本人。所以张启星因此平添了许多压力――他必须确保接班人在这一趟旅途中无比安全,连寒毛都不能少上一根。
  可是在这第四天的下午时分,偷袭者还是出现了!
  
  当时张启星正跟在段珀身边说话,忽然枪声破空而至,他不假思索的伸出手去,一把就将段珀薅下了马。随即他也跳下来了,拎着冲锋枪大声呼喝士兵准备战斗。段珀在段提沙那里受过这方面的教导,此时就没有逞强乱动。从卫兵手中接过一支冲锋枪,他很乖巧的向旁边一滚,在一棵老树根旁坐下了。张启星忙里偷闲的回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那藏身之处很是不错,就赞许的笑了一下。
  段珀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走。
  
  张启星微跛着左腿,像风一样直奔向了前方战场――过了不一会儿,他又像风一样的刮回到了段珀身旁。
  "没关系,没关系!"他一屁股坐在了柔软的枯枝败叶上,很轻松的笑说道:"是一队缅共,没多少人,大概是穷疯了!"
  因为段提沙十分讨厌缅共游击队,所以段珀听闻此言,也跟着嫌恶的皱起眉头:"杀光他们!"
  张启星抬眼看着他一乐:"撵走就是了嘛!"
  段珀在远处那零零碎碎的枪声中一本正经的答道:"他们骚扰百姓,总是和政府军做对。结果政府军开过来,害得我们也要受连累――杀光他们!"
  张启星低下头,用手指从地上抓起一只蚂蚁捏碎了:"将军已经对外发表过声明了,现在仰光政府知道我们和缅共不是一伙的。"
  段珀低头沉默片刻,而后抬头刚要说话,不想远方忽然响起一声大爆炸。张启明解释道:"火箭弹,我们的。"
  这一声巨响打断了段珀的思路,他在淡淡的硝烟气息中左思右想,无论如何也回忆不起自己方才要说的话了。
  
  战斗在一个小时后结束了。
  段珀和张启星一起走向队伍前方――战场的情形颇为惨烈,那枚火箭弹似乎是炸死了一窝游击队员,残肢与内脏零零碎碎的挂在了掩体四周的树枝上。三名俘虏被人押着跪在一旁,一个个烟熏火燎的也都没了人样。
  张启星拄着冲锋枪嘿嘿笑了两声:"怎么办呢?老规矩吧!"说着他向队伍中一招手。
  一名瘦削黝黑的中年汉子提着一把长刀走出来,停在了一名俘虏面前――也没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俘虏是心如死灰的模样,垂着头闭着眼,就等着这最后的时刻了。
  然后中年汉子习以为常的扬起长刀,一刀就砍下了这名俘虏的脑袋。
  张启星饶有兴味的旁观着,而段珀因为鞋底踩到了血肉,则是正抬脚在一棵树上蹭来蹭去。
  中年汉子继续斩首,当他将长刀砍进第三人的脖子里时,附近那长草丛中忽然"嗷"的响起一声哀嚎,随即一个人影骤然蹿出,直扑向了那名刽子手。
  然而他晚了一步,战友的人头已经落地了。
  张启星这时看清了那人的打扮,发现他也穿着缅共游击队的军服,不过胸前又别了一枚不甚鲜红的毛主席像章,可见此人极有可能是来自中国;除此之外,他那腰间缠满了手榴弹,并且还斜背着一个火箭筒。
  张启星一见手榴弹,就有些害怕了,慌忙要把段珀往自己身后拉扯;然而那人似乎并没有要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打算,眼望着战友的人头,他抬袖子摸了一把眼泪,然后伸手扯住腰间一根细索,仰头大吼一声:"毛主席万岁!"
  张启星这边"呼啦"一下子,一起向后退却卧倒了――可是那人腰间的手榴弹并没有爆炸。
  那人紧闭双眼等了足有一分钟,而后自己低头摸了摸手榴弹,大概也是有些诧异。回手从腰后又抻出一根细索,他再一次仰头大喊道:"国际共产主义革命万岁!"
  第二根细索也被抻掉了,他那腰间依旧是毫无动静。
  他气急败坏了,肮脏的面孔上显出了绝望愤怒的神情。解下手榴弹和火箭筒一起掼在地上,他对着张启星等人怒吼道:"你们这些反动派,你们这些帝国主义的乏走狗!老子不怕你们,你们来砍了老子的头吧!"
  这时张启星和段珀已然起身走了回来。听到了这一番话,张启星扭头看了段珀一眼,同时一撇嘴:"中国知青。"
  段珀被那人的两次自杀逗的乐不可支,连连摆手道:"算了算了,这个不杀了,留他一条命吧!"
  
目的地
  段提沙和冯参谋长尽管很爱段珀,可是都没有存过要对他娇生惯养的心思。不过不知怎么搞的,段珀还是被娇生惯养了。
  长久的跋涉让他苦不堪言,幸而他还明白事理,知道自己毕竟有马可骑,这就已经远比士兵和脚夫们舒服多了。而且张启星围着他跑前跑后的,虽然两个人总是谈不拢,但十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对方也算是他的亲人之一。
  他倒是没意识到张启星对他是浮想联翩的。
  
  此刻他骑在马上,一边走一边对着身边的张启星讲闲话:"爸爸说,他二十多岁的时候经常赶马帮,那时候穷,马匹很少,都用来驮货物了,他连马都没得骑,全靠两只脚去走。"
  张启星不知从哪儿摘来一束野花,这时就伸长手臂,把那些花儿插在了段珀的胸前口袋里。
  段珀是很愿意在人前讲一讲段提沙的,因为觉着他无所不能。低头拔出鲜花整理好了茎叶,他将花插在了自己这矮脚马的辔头上。
  "唉,启星。"他对那野花开了口:"我很想念爸爸和启明。"
  张启星抬手摸了摸自己那乌黑锃亮的短发,没说话。
  段珀没有得到回应,知道张启星是不愿意听到自己提起张启明,就也闭上了嘴。
  
  艰辛的旅途,终于在这六月的末尾结束了。
  他们的目的地,是寮国边境处一个名叫"佧"的村寨。那里建有一处规模不小的吗啡提炼厂,正位于湄公河畔。正巧本滇少将正在此处视察,如今听说段将军的儿子来了,就在离去之前抽出一点时间,来和段珀会了面。
  段珀上次见到本滇少将时,已是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所以如今二人再相见,倒也不是十分陌生。本滇少将大概有个三十多岁不到四十,穿着仿苏制的寮国军服,虽然个子不高,可是因为腰身挺拔,所以瞧着是相当的神气。
  这些年他的军阶没有增长,权力却是越来越大。段提沙对这位王家军队的总司令官是相当的看重;而他从经济利益的角度出发,也和段提沙保持着长久友好的联络。如今这东南亚的情形是十分混乱,寮国也被卷入了越南战争,本滇少将在焦头烂额之余还惦念着自己的毒品生意,真是劳心费力极了。
  
  寮国全境也没有几处像样的城市,"佧"这里更是精穷,种子落了地就被蚂蚁吃掉,根本种不出一粒粮食来。本滇少将在吗啡提炼厂的后身建造了三间本地最好的房子――茅草墙、铁皮顶,墙壁四周还附上了一些破烂不堪的炮弹皮,以做坚实固定之用。
  在这座令人心酸的豪宅中,本滇少将热情招待了段珀。可惜他不通中文,需要凭借通译员来进行交流。段珀年轻,还带着一点儿玩心,好奇的扭头望着本滇少将,他就见对方是个圆中带方的脸型,五官生的大方端正,的确和张启明有相似之处。张启明将来若是有了一点岁数,大概就是这副模样了。
  然后段珀就窃笑了一下,心想十几年后启明如果变成了这样子,也挺不错的。
  本滇少将见段珀笑的双目弯弯,仿佛是对自己很有好感的样子,就心中愉快。他先是态度亲热的问候了段提沙,又和段珀略略讨论了一下当前的东南亚局势。段珀没想到本滇少将会和自己研究如此高深的问题,登时就管住了嘴巴,一言一语都忖度着讲出来,生怕一时不慎说错了话。而本滇少将见段珀摆出一副深思熟虑的神情,仿佛是颇有城府,就以为这孩子已然成为了段提沙的接班人。于是他索性把段珀当做段提沙,开诚布公的做了一番发言。段珀侧耳倾听着,一边听一边将那字字句句牢记心中,预备回去之后尽数背给段提沙。
  
  因为本滇少将急于离去,所以在和段珀交谈了两个小时之后,便率先告辞离去了。此时已是下午四点多钟,即刻启程返回是不大合适,只能是留在这里住宿一夜,明早再走。吗啡提炼厂四周驻军的军官受了本滇少将的嘱托,如今就拿来许多罐头,作为晚饭献给段珀。 
  那罐头也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有中国制造,也有美国制造,有肉类,也有水果。段珀接受了这一堆罐头,蹲在一旁和张启星商量:"这东西……怎么吃?"
  张启星答非所问:"今天晚上,咱们是不是就在这房子里过夜了?"
  "那是自然,这里总比帐篷强。"
  张启星起身,在这相通的三间房子里来回走了一圈,而后又蹲回了段珀身边:"那咱俩睡一张床。我都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睡过觉了。"
  段珀听了这话,觉着有点别扭,不过他心里知道张启星没别的意思――在小小的时候,他们三个可是一直平分一张大木床的。
  "好啊……"他捡起一个牛肉罐头掂了掂:"可是你不要挤我啊。"
  张启星继续答非所问:"我去找个锅子来,把肉罐头倒进去加水煮一煮,我们做汤泡米饭吃。"
  
  张启星用石头堆出一只小灶,又吊起一口大铁锅,里面装了大半锅水,而后打开了四五个大罐头,把那各种肉类倒了进去。一把火将水烧开,那肉香果然就丝丝缕缕的飘散出来。
  段珀端着一饭盒米饭,坐在一旁静静等待;张启星手持一柄长勺在锅里缓缓搅动着,四名卫士和两条狗蹲在更远处,直勾勾的盯着汤锅发呆。
  待到那肉品都被煮的稀烂了,张启星这才熄掉了灶火。小心翼翼的舀起一勺浓稠汤汁,他先将其浇到了段珀的饭盒里。
  段珀挺讲文明,这时候还想着从裤兜里掏出一只钢勺。把米饭和肉汤拌匀了,他亟不可待的吃了一大口,随即抬头对着张启星一笑。张启星还攥着那把长勺:"老虎,好吃吧?"
  段珀鼓着腮帮子,一边咀嚼一边点了点头。
  张启星微笑着低下头去,开始炮制自己这一份晚饭。
  
  待段珀和张启星都吃饱喝足之后,那锲而不舍的四名卫士和两只狼狗才一哄而上,把锅中残余瓜分而尽。段珀坐在门口,心满意足的吃着水果罐头;而张启星溜溜达达的四处散步,不知不觉间便走出了众人的视野。
  
  独自来到那摆放着空驮架的空地上,张启星状似无意的翻到了自己的行李。能放在驮架上的行李自然不会贵重,无非是两件换洗衣裳罢了。弯腰把手伸进包袱里,他在那衣裳之间摸索寻找,最后翻出一小管药膏来。
  管子非常小,还没有他的小手指长,里面装着一点透明油脂,外表并没有标签说明。张启星把这个小东西掖进裤兜里,转身悠然的离去了。
  
  他在小男孩身上试过这种药物,非常的有效。不知今夜到底会不会有机会使用上,但是备而不用、总好过用而不备。
  
  
人之初
  段珀经过了长久的艰辛跋涉,终日风餐露宿的,如今总算又住进了房屋之中,就感觉十分舒适。张启星给他端回来一大盆净水,让他脱光了坐在盆里,用毛巾撩水浑身洗净汗渍。如此清洁了一通之后,段珀越发觉得心满意足,爬上矮脚木床就不愿再动了。
  张启星待段珀洗漱完毕了,自己也出去上下擦拭了一番。此时外面天色已黑,他没点油灯,摸索着关上房门走进了屋中。
  "老虎!"他压低声呼唤道:"你睡了吗?"
  段珀累极了,吃的又饱,此刻就昏昏欲睡的"哼"了一声,随即一翻身滚到了床里,为张启星让出了地方。
  房子没有玻璃窗,窗口是用竹帘子垂下来遮挡着的。屋内借不上星月光芒,越发黑的浓重。张启星身上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小心翼翼的抬腿上床躺了下来。
  手里捏着那一小管药膏,他枕着一块权充枕头的硬木,头脑清醒极了,是丝毫不困。想着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举动,他心里也有些打鼓――段珀不是个好相与的脾气,万一惹恼了他,自己这边可是不好收场!
  脑筋飞快的运转了片刻,最后张启星对着前方黑暗眯起了眼睛,心想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做就做了,至多一死,能怎么的?
  思及至此,他下了决心。
  
  静静的等待了良久,他扭过头去望向了段珀的后脑勺:"老虎啊!"
  段珀侧身背对着他,发出了匀称的呼吸声音,显然是已经睡熟了。
  张启星没有大意,继续唤道:"老虎,你那里有没有蚊子?"
  依旧是没有回应。
  张启星咽了口唾沫,轻轻的坐起身来。段珀和他是同样的装束,浑身上下就是只有一条裤衩遮羞。张启星把那药膏挤到右手指上,而后左手拉开段珀那裤衩,右手就小心探入,将那药膏尽数涂在了对方的股间――因怕惊动了对方,他也没敢仔细抹匀。
  将管中剩下的一点残余再挤出来,这回张启星往上挪到枕边,向段珀那边欠过身去,万分仔细的估摸出了准确位置,把那药膏抹上了对方胸前那两点乳 头。
  这回他轻松的躺回原位吁了一口气,又把那无标无识的空管向下丢入了床底深处。将手指在身下的草席边缘蹭干净了,他这回双手交握着放在腹部,饶有兴味的仰卧等待。
  
  张启星因为兴奋激动,满心期盼,所以就觉着这时间流逝极慢,而段珀睡的深沉,完全就是一个无知无觉的状态。房中一片黑暗,张启星想看个时间都不能够。
  后来他实在是等不及了,故作混沌的翻身抬腿砸向了段珀,同时又喷出一声响亮的呼噜。段珀受了这样沉重的一击,果然就恢复了些许知觉。
  一旦恢复了知觉,这就了不得了!
  在张启星那断断续续的鼾声中,段珀先是要扭头斥骂对方睡觉不老实,可是话未出口,他忽然觉察到下身那里丝丝缕缕的做痒,像有蚂蚁爬过一般,一直要难受到心口里去;同时上面两侧乳 头也是热烘烘的挺立――他怀疑自己是让毒虫咬了,朦胧中抬手摸了一把,结果这轻微摩擦让他猛一哆嗦,随即就下意识的在那乳 头上捏了一把。
  这回那在皮肤上蔓延开来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觉着自己好像是在做梦,然而瘙痒入骨的不适又是如此的清晰,令人难捱。烦躁的伸手推开了张启星那条搭在自己腰上的大腿,他不由自主的就把手从后方伸进了裤衩里,心慌意乱的用手指在后 庭处挠了两下。
  张启星受了惊扰,也醒了,醒的还不完全,含糊着哼了两声,然后才渐渐的恢复了神智。
  "老虎。"他懒洋洋的问道:"你在下面掏什么呢?进虫子了?"
  段珀从来没经过这个,如今在上下夹攻之中,简直就要难过的落下泪来:"启星,我、我……我可能真的被虫子咬了,我屁股好痒。"
  张启星很吃惊的"啊?"了一声,随即起身下床点了一根蜡烛:"你把裤衩脱下来,我给你瞧瞧。"
  段珀长了这么大,早就知羞了,可是如今痛苦难捱,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一把退下身上裤衩,他撅着屁股趴好了,带着哭腔说道:"启星,不行了,难受死了!"
  张启星一屁股坐到了段珀身后,在那火苗光芒下细瞧了段珀的后 庭――段珀的体毛很稀疏,只在前方长了软软淡淡的一撮毛,后方则是洁净光滑得很。那入口处呈着新鲜的粉红,方才涂抹上的药膏早没了,也许是已然渗进了皮肤黏膜中。伸出一根手指在那穴口上轻轻按了一下,他用无辜的口吻说道:"老虎,这里没有红肿,不像是被虫子咬过啊!"
  他那一按之下,让段珀全身都随之颤抖起来。不管不顾的把手向后伸过去,段珀当着张启星的面就要去揉搓那痒处。而张启星见了此状,还犹豫什么?一口气吹灭蜡烛丢到一旁,他上前拂开对方那手,随即就取而代之的动起手来。
  段珀那后 穴在药物的刺激下,不但柔软火热,而且还微微的有些潮湿水意。张启星大了胆子,将食指抵到那入口处用力一顶,登时便轻松没入了一个指节。如是抽 插了一番,他很快就把那食指尽根插入,在里面狠狠的乱搅了一通。
  段珀活到这么大,从来不曾被人玩弄过这后路,如今张启星用手指抠挖他那后 庭,他也觉出了不对。可是这股子奇痒从下往上走遍全身,非得如此才得缓解。
  张启星如此玩弄了段珀片刻后,觉着手指进出十分自如了,就不由分说的又加了一根。而段珀不觉胀痛,反是感到越发舒服。挣扎着用双手拈住了自己乳 头,他一边在张启星的钳制下难耐的扭动了腰身,一边紧咬牙关不肯发出声音。
  几分钟后,段珀终于是忍无可忍了:"启星……"他气喘吁吁的说道:"你说是、是不是虫子钻、钻到我的肠子里去了?"
  张启星在黑暗中露出得意的笑容,不动声色的加入了第三根手指:"天下哪有那种虫子?蚂蝗也不会啊。老虎,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段珀胡乱揉搓着自己的胸口,当真是急的落下了两滴泪:"我不知道……我醒来后就是这样了……你再加些力气,我里面痒!"
  张启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语气中也带出了一丝焦躁:"我的手指已经全捅进去啦!"
  段珀一听这话,就奋力的摇晃了屁股,又气急败坏的将两条长腿在床上乱蹬。张启星见这火候到了,就快手快脚的脱下了自己那裤衩,而后强行把段珀又摆回了高撅屁股跪趴下来的姿势。这回他单手握住自己那粗长梆硬的阳 物,先在对方臀间蹭了两下,而后对准入口尽力一顶,轻轻松松便插进了大半。
  这回的感觉显然是大大出乎了段珀的意料,以至于他骤然抬头,从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呃"。而张启星双手扳住他的胯骨,毫不迟疑的继续挺入到了深处。
  张启星这胯 下的东西久经磨炼,成长的相当可观,勃发之后更是雄壮惊人。段珀就觉着自己那后 庭肠壁都被填充扩张到了极限,而胀痛和剧痒相互抵消,倒是比先前好受了许多。张启星见他并没有哭喊阻挠,知道经过了自己方才那一番挑逗开辟,对方已然有所适应,就开始前后缓缓进出起来、
  因为他自知阳 物硕大,怕一个不慎伤到对方,所以在起初之时还算温柔,动作全都有所保留;及至觉着双方那交合之处足够滑溜了,他才放出力量,由轻至重的撞击起来。段珀现在心里清楚了一些,明知道这回是坏了事,可是非如此就不能抵挡那种奇痒,也只好是姑且抛开了理智。
  往日他和启明做这种事,启明总是表现的不咸不淡,似乎是并无感觉;可是如今轮到他自己承受了,他先以为会痛不欲生,哪晓得张启星那根大家伙一下一下的杵进来,撞的人心花怒放,丝毫不觉苦楚。一时张启星加快了速度,那根东西专往他体内的敏感一处猛顶,而他在猝不及防之下瘫软了身体,就觉着自己的胳膊腿儿都不存在了,只有一颗心在强烈的快感中砰砰乱跳。精 液一股股的喷射出来,他在张启星之前先抵达了高 潮。
  然而这样还是不够。
  他也不记得自己被张启星压迫了多久,仿佛是无休无止、没完没了。他贪恋那种欢愉,也并没有出言阻止。最后他记得自己被张启星抱到身上坐了下去,两人相拥着成了一座欢喜佛。张启星用牙齿轻咬他那肿胀不堪的乳 头,咬一下,他就战栗一下,而下身那直挺挺的东西前端也随着漾出了一股子稀薄的精 液。
  张启星一直咬下去,他便哆嗦着低头张开嘴,无力而又亲昵的啃噬了对方的耳朵额头,在张启星的脸上留下许多口水。
  
  最后,大概是为了易于清理,张启星在紧要关头抽身而出,把精 液射在了外边。
  段珀侧身躺在床上,倒是不再吵着痒了,只是胸口一起一伏的喘息不止。张启星也随之躺了下去,并没有再去搂抱段珀。
  接下来,两个人仿佛一起元气大伤了似的,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翌日清晨,两人心有灵犀一般,同时睁开了眼睛。
  神情木然的相望了一阵子,段珀渐渐变了脸色。以手撑床慢慢坐起来,他张嘴发出了声音:"你……"
  他那头脑大概还是有些呆滞,以至于不能够恰当的措辞:"你……你在夜里……"
  话没说完,他忽然竖起两道眉毛,回身搬起那充作枕头的硬木就要往张启星头上砸。张启星见他这武器很有些杀伤力,连忙起身抬手一挡:"干什么?这你也要怪罪在我头上吗?"
  段珀越是清醒,把那往事越是回忆的全面。想起昨夜那暗中的一幕一幕,他也不知如何是好,简直气的快要吃人:"你对我做了那种事!"他强自压低了声音,狠狠瞪向张启星:"我不怪罪你怪罪谁?"
  张启星见他跃跃欲试的总要砸死自己,就抬手夺下那一大块硬木,而后单手攥住了他两只手腕。
  "你太不讲道理了!"他声音很轻、可是中气极足的说道,仿佛也带了一点委屈和怒意:"我本来在好好地睡觉,是你自己吵着屁股痒。我醒来给你帮忙了,你现在却要对我打打杀杀?"说到这里他拧起眉头:"你是将军的儿子,我怎么可能有胆量主动去冒犯你?你忘了我这条左腿是怎么瘸的了?"
  段珀也知道张启星没有胆子,可自己的确是被冒犯了。虎视眈眈的盯着张启星,他一时气结,精神上简直都要频临崩溃。而张启星瞧出他的情绪,就放手走到屋角处,从堆放在角落里的军装衣裤中翻出一把手枪。
  走回来把手枪塞到段珀手中,他瞧着好像比对方还要苦恼气愤。抬手点着自己的太阳穴,他故意向段珀歪过头去:"老虎,来吧,打死我吧。我冒犯你了,我平白无故的活腻歪了。你开枪吧!"
  段珀当然不舍得真杀了张启星。惶然之中他思绪纷乱,一时也说不清谁对谁错。握着手枪呆坐片刻,末了他低下头大吼一声,觉着自己这脑袋里充满了烦恼,简直快要爆炸了!
  
忧伤之旅
  段珀因为自小在父亲那里屡次目睹过淫 乱的丑态,心灵饱受刺激,所以从少年时代起就立下志向,要做一个纯洁的人。
  他从十四岁开始一本正经的去爱张启明,一直爱到现在十八岁,四年间他是无比的专一忠诚,从来不计较张启明那越来越魁伟的高大身材。有时他搂着张启明做那暧昧情事,真感觉自己好像是抱着一棵粗壮的大树――可饶是如此,他依旧丝毫没有变心。
  纯洁是他的人生信条,是他的快乐之本。可是昨天夜里,他糊里糊涂的和张启星勾搭了一场。虽然张启星也是他的好兄弟,但那只是好兄弟而已,并非爱人,所以他扪心自问,认为自己还是堕落了,滥交了,不纯洁了。
  段珀心里难过极了。
  
  他丢下手枪下了床,自己找来衣裤穿戴上了。蹲下来系好鞋带,他低着头迈步走出门去――下身那里不大得劲儿,所以他走路的姿势也是不甚自然。
  张启星以为他会对自己连踢带打的狠闹一阵,已经做好了挨揍的准备,没想到他会这么轻易的就饶了自己。眼看着他垂头丧气的出了门,张启星忽然觉着自己好像是把段珀给伤害到了。
  不是伤害了身体,是伤害了精神,心。
  
  在这个清晨,张启星并没有贱头贱脑的去纠缠段珀。他像往常一样亲手弄出一顿干净饮食,打发段珀吃早饭。段珀一手托着饭盒蹲在树下,一手拿着他那只随身携带的勺子,仿佛是作势要吃了,然而舀起一勺肉汤泡饭,他却是怔怔的不肯往嘴里送。
  因为将军少爷的脾气并不算好,所以在段珀不是十分和蔼可亲的时候,卫士们都不会主动凑上来献媚。张启星遥遥的盯着他,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应不应该凑上前去做出一番抚慰。而如此又过了片刻,树下的段珀忽然一扁嘴,随即抬手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他那手里还捏着勺子,这回一动,勺子里的米饭全都洒在了军服上。
  张启星怀疑他是哭了,忍不住起身走上前去,也蹲了下来:"老虎,你怎么了?"
  未等他说出下面的动听言语,段珀忽然把勺子饭盒一起放到了身边地上,扬手就开始对着张启星劈头盖脸的乱打。张启星没想到他会搞突袭,连忙起身躲避,段珀在后面追着又狠踹了他一脚,口中大喝一声:"滚啊!!"
  张启星不能和他对打,而段珀如今长大,那拳脚颇有力度,硬挨着又很令人疼痛,于是他见机行事,立刻退避三舍。段珀眼看着他被自己撵的抱头鼠窜了,这才转身走回树下。
  弯腰拿起饭盒,他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然后走到大树后面避开众人视线,一边咀嚼一边不住的用衣袖擦眼泪。
  他真是要被自己和张启星气死了!
  张启星自然是讨厌,自己可也够不争气的。两个混蛋加在一起,把这一份美好的纯洁给毁掉了。
  
  张启星回想那一夜,感觉自己把段珀调理的很快活,而对方既然没有受苦,大概别扭一阵子也就罢了。
  他没想到段珀会因此和全世界对抗起来,并且还是一场持久战――他谁也不理,谁也不看。早晚张启星把他那饭盒拿过来盛满了肉汤泡饭,他就接过来吃;吃完一抹嘴,他沉着脸或是骑马上路、或是找地方睡觉去。张启星一旦靠近了,他就发疯似的又打又骂。
  
  商队这回卖出鸦片,没了负担,所以走起路来格外轻松。按照惯例在泰国境内的市场中购来许多用品材料装上驮架,这一支人马众多的队伍重新走回原路,不紧不慢的往缅甸境内的堪果走去。
  照理来讲,商队这一趟也算是凯旋而归,士兵们的心情应该是非常喜悦的,可是因为将军少爷一直摆着一张忧郁面孔,所以旁人察言观色,也不敢表现的过于欢欣。张启星几次想要靠近段珀说话,然而段珀一言不发,直接用马鞭子抽他。
  他当众挨了两下子狠的,也觉着有些丢脸,便识相退下,准备等段珀度过这一阵疯狂期后,自己再去哄他和好――十几年的感情,他约摸着段珀不能因为这一件事就和自己决裂。
  
  在七月的一天里,商队进入最后一片密林。走过这一段不见天日的道路后,就是通往堪果一带的坦途了。
  几十名士兵照例端着冲锋枪在前方开路,路上倒是平安无事。偶尔有小股的马帮从附近经过,两边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前锋队伍安安静静的行进了半天,不禁有些松懈,直着眼睛只是往前迈步――忽然有人做出了反应,扭头对着路边发出了一声充满疑问的"嗯?"。
  他这一"嗯?",周遭伙伴也不禁觅声望去,结果就见路边的老树根旁窝着一个活人。
  此人周身那服装若用"破衣烂衫"四个字来形容,都稍嫌不大够劲儿,至于脸面头发,就更是一塌糊涂。臭气熏天的歪靠在树根上,这人整个儿就是枯枝败叶成了精,若不是那名士兵眼神锐利,大概商队就会这么无知无觉的从他面前经过去了。
  前锋士兵纳了闷儿,又见这人面目肮脏到了模糊的程度,而且淡定的出奇,便没敢轻易将其忽略不计。有人端枪走上前去大声问道:"哎!干什么的?"
  该人听到这一声呵斥,猛然抬起头来,用一口标准中国话做出了气若游丝的反问:"同志,你们是哪里的队伍?"
  士兵一愣:"啊?"
  这时段珀在卫士的簇拥下缓缓赶了上来,打头一名卫士出言询问那前锋队道:"怎么不走了?后面的那么长的队伍,可耽搁不起!"
  士兵伸手一指树根:"报告,这里有个可疑分子!"
  这时那半死不活的肮脏人物扭头望向卫士队,一眼瞧见了坐在马上的段珀,就又哼哼唧唧的诧异道:"咦?又是你们这支队伍啊?!"
  段珀听他话出有因,仿佛和自己这一帮人是相识的,便忍不住大声问道:"你见过我们?"
  对方气息奄奄的答道:"几十天前……我们和你们在这林子里……打过仗啊!"
  这回前锋士兵和卫士们一起对他举行了好奇的注目礼,而段珀忽然回忆起了往事,就瞪着他张口结舌的大声说道:"哦……你就是那个、那个――"他一时也不知如何形容才好,情急之下举起拳头做了个呼喊口号的动作:"你是――毛主席万岁!什么什么主义万岁!"
  然后他放下手去,兴致勃勃的追问道:"对不对?"
  那人长叹一声,漫无目的的向前伸出一只手:"救命啊,给我点儿吃的吧!"
  段珀见他不但形象有如山魈鬼怪,上次见面时那种视死如归的气势也是一丝都不见了,就很觉滑稽的大笑了一通,随后又让人去后面驮架上拿一包饼干过来给对方吃。
  那人大概是饿疯了,一看见有士兵送来一卷油纸包裹着的小圆饼干,就激动的浑身发抖。双手接过那巴掌长的一卷子,他攥住两端"啪嚓"一声从中间掰了开,而后亟不可待的就连油纸带饼干一起捅进了口中,嚼的嘴里直冒烟。
  段珀郁闷许久,直到这时那脸上才有了笑模样。他眼看着那人的狼狈吃相,放开大嗓门好一顿哈哈哈,震的树上小鸟都拍着翅膀飞走了。
  
交谈
  这位前中国知青、缅共游击队员在咽下最后一口饼干后,自觉着能量得到补充,身体立刻就恢复了许多力气。强撑着站起身来,他因为对段珀的印象最深刻,又看出他是个头领人物,就向前走了几步,抬头问道:"请问,你们是哪一支队伍啊?是国民党吗?"
  段珀用马鞭子一敲对方那乱蓬蓬的脑袋:"你饿花了眼睛?我们是掸邦自卫军!"
  那人点点头:"哦,那就是段提沙的队伍。"
  这回段珀忽然扬手,"唰"的抽了对方一鞭:"混蛋!要叫段将军!"
  那人猝不及防的挨了一马鞭,立刻吃痛的后退了两步。再一次仰起脸望向段珀,他可怜兮兮的请求道:"你们还招不招兵了?我本来是中国的下乡知青,是大前年来到缅甸……参加游击队的,这三年一直在打仗,很富有战斗经验。四月份我们的游击队被老缅兵打散了,就剩下几个人,上个月还被你们杀了头。我没地方去,又不能回国,已经在这山林子里混了好几十天了。我看你们这里有饭吃,中国人又多,觉得很亲切呀!"
  这人的中国话说得很好,字正腔圆的,让段珀颇觉动听。于是他心情大好的一挥鞭子,口中笑道:"你是知青,那一定是有知识的�!行啊,跟我走吧,不过我不要你当兵,我让你到堪果的学校里做先生去!"然后他攥紧马缰,在启程之前抢着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啊?"
  那人只要能当上兵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段珀会把自己安排到老师的位置上去,惊讶之余就惶惶然的答应道:"我姓何,何建国。"
  段珀一听这名字,不由得又继续问道:"那你是汉人喽?"
  何建国点点头:"是啊。"
  段珀笑了:"我也是汉人,我们这里好多小汉人!"
  然后他回手用鞭子轻轻一打马屁股,真正是向前走去了。
  
  张启星一直在队尾殿后,听说段珀在前方收留了一个参加过缅共的中国知青,他就很不以为然――又不敢去干涉,只好派出眼线去监视了那何建国,生怕对方是缅共派过来的奸细。
  当晚,这一支队伍就地扎营住宿。张启星得知段珀今天心情不错,便在送饭之时试试探探的靠近了:"老虎,咱们说说话吧!"
  段珀一手端着一饭盒肉汤泡饭,嘴里叼着那只锃亮的钢勺子,另一只手攥成拳头抬起来,狠狠捶打了对方的肩膀。
  张启星咬牙承受,毫不在乎。尾随着段珀走到一处小帐篷前坐下了,他撵开四周的闲杂人等,而后也没有赖皮赖脸的去动手动脚。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了两道,他垂下头轻声说道:"老虎,你说启明到底比我好在哪里?"
  段珀舀了一勺米饭送进嘴里,三嚼两嚼的咽了下去――今天被那何建国逗的几次大笑之后,他的确是觉着心里松快了好些,也能心平气和的和张启星做出对话了。
  "启明老实……"他因为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所以只好思忖着回答:"你原来总欺负启明,可是启明从来都不生气。"
  张启星斜斜的瞟了段珀一眼:"就这个?"
  段珀把勺子送到嘴里,忽然微微的有些脸红:"还有……启明是个纯洁的人。"
  张启星差一点就要用鼻子发出一声冷笑了――不过他及时自制,把那冷笑扼杀在了鼻孔中。
  "还有吗?"他接着问道,料到应该也不会再有更多了。
  段珀平日一直觉着启明好像一泓温泉,让自己感到愉快舒适;至于启明的优点――自然是有,而且不少,不过要说哪样是特别出众的,他倒是不曾留意过。况且同样优秀的张启星正活生生的坐在这里,他总不能昧着良心信口胡说。
  于是他再一次的强调道:"启明是个纯洁的人,他很干净。"
  张启星实在是忍不住,似笑非笑的就偏过脸去望向了段珀:"他干净,我脏?"
  段珀并不和他相视,而是面对着前方答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和启明好,启明就不会再去找别人。你呢?你娶了一个老婆,又娶第二个、第三个。如果以后我做了将军,我就在所有的新村里都实行一夫一妻制,让大家都只能去爱一个人!"
  张启星舔了舔嘴唇,又咽了口唾沫。伸手拍拍段珀的小腿,他低声说道:"老虎,如果说……我喜欢你,我也像启明那样,有了你就再不要别人,那你能不能也跟我好?"
  段珀这回扭头看了他:"启星,你不要提那件事了,我恨不能尽快把它忘得干干净净。"
  张启星神情僵硬的微笑了:"我不开玩笑,说真的呢!"
  段珀那脸上隐隐现出惊讶神色:"我有启明,才不要你!"
  张启星含笑望着段珀,良久之后他不甚自然的收回目光,自己搓了搓双手上的灰土:"老虎,我是真喜欢你。你哪天要是不喜欢启明了,就来找我吧。我如果有了你,肯定再不要其他人了。"
  段珀莫名其妙的望着他:"我有启明啦!"
  张启星低头拍了拍裤子上的草屑灰尘:"我不说启明的坏话,不过大家走着瞧吧!"
  然后他一翻身站起来,微跛着向那炊烟袅袅处走去了。
  段珀抬眼盯着张启星的背影――张启星是个很高挑挺拔的身材,就是左腿不灵便,走起路来总有点儿摇晃,
  盯了一会儿,他低下头继续吃饭。
  他在潜意识中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小老虎――他不愿意长大,希望一切都简简单单,他爱爸爸、叔叔、启明,这就足够了。复杂的感情生活就像复杂的肉体关系一样,让他望而生畏,简直对其有种大恐惧。
  他想让时光倒流,自己和张家兄弟还是挤在一张大木床上睡觉的小孩子;而段提沙和冯参谋长风华正茂、永远不老。
  
  段珀慢慢吃完了那一饭盒肉汤泡饭,觉得很腻歪――每天都是这种食物,非得吃到回归堪果为止,可真是够人受的了。
  百无聊赖的把饭盒交给了卫士去洗刷,他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叫住卫士问道:"那个中国知青呢?"
  卫士端着空饭盒答道:"报告少爷,他跳到河里洗澡去了。"
  段珀点点头,认为那人的确是很有必要洗个澡。
  然而那卫士又继续说道:"结果被水冲走了。"
  段珀立刻仰起头:"什么?"
  卫士喘了一口气:"又被人捞上来了。"
  段珀伸长一条腿去蹬那卫士:"你妈的!一句话要分成三段说?!"
  卫士苦着脸垂下头去:"对不起,少爷,您要见他吗?"
  段珀摆摆手:"不见,我要睡觉了!你去告诉张团长,就说我急着回家,明天凌晨出发急行军!"
  卫士答应一声,立刻转身去刷饭盒,兼向张启星传达命令。
  
  山林里的军队苦惯了,那士兵瞧着一个个又黑又瘦的不起眼,可翻山越岭的本事还是有的。张启星一旦带领部下开始了急行军,那速度果然有了大大的提高。从此地到堪果,明明是四天的路途,结果如今遭到压缩,直接变成了两天。
  当队伍进入掸邦自卫军的地盘后,段珀就有些紧张兴奋;及至逼近了堪果村外时,他想到自己终于可以看到父亲和启明了,竟然是热血沸腾的激动起来。
  
回家
  段珀的商队,在一个无比炎热的下午,抵达了堪果。
  脱离商队回到家中,还未等他在门前下马,段提沙便张开双臂一路迎接而来,段珀见他一阵风似的冲到了近前,便也欢欣鼓舞的呐喊一声,连滚带爬的跳下来同父亲抱做一团。段提沙紧紧搂着段珀,又似狂喜又似撒娇的哼道:"噢!老虎啊!"
  段珀也声若洪钟的做出了粗犷答复:"噢!爸爸哦!"
  冯参谋长知道今天商队就能回来,所以也一直在段宅等候,不过他那速度稍微慢于段提沙,所以赶出来时,那父子两个已经勾结连环的不能分开。看到段珀这一趟走的如此成功,他也是十分高兴。围着段氏父子绕了一圈,他见这二人搂的严丝合缝,自己无处下手,最后只好是停在段提沙身后,抬手拍了拍段珀的肩膀:"哈,老虎,真是好样的啊!"
  段珀欢天喜地的把手臂伸长,这回把冯参谋长拉过来也一起抱了住。那段提沙身体热烘烘的,冯参谋长不愿意和他这么紧贴着――再说姿势也不雅观,故而连忙后退一步,挣了开来。
  
  冯参谋长见段氏父子搂住之后就不肯松手,而两个脑袋四条腿的也不便行走,晒在大太阳底下又怪难熬的,就想法设法的把这二人分了开,让他们进房再谈。
  段提沙在堪果修建的小发电厂运转的还算稳定,起码能够保证几位高级军官的住宅用电。中楼内这两年安装了若干台空调,如今一起开动起来,就凉风习习,用低温打造出了一个世外桃源般的所在。
  段提沙让仆人拿来冰镇果汁给段珀,又守着他问那一路的情形。段珀见父亲和叔叔都表现的兴奋欣慰,不禁也自得起来,感觉自己是做成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略略谈了几句后,段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爸爸,我这次带回来一个中国知青,是参加过缅共游击队的。这样的人,可不可以留下来做学校先生呢?"
  段提沙向来是很欢迎文化人士的,这时就看了冯参谋长一眼:"冯先生,可不可以呢?"
  冯参谋长虽然是国民党军队出身,不过在异国漂泊了这许多年,也早就把那政见主义放到一旁不谈了。对着段氏父子点了点头,他忖度着答道:"这倒是没什么不行的,不过千万别让他在学校里讲共产主义。"然后他伸手对着斜前方的虚空指了一指:"可不要小瞧那帮家伙的煽动力。我们要尽量的远离缅共,和他们划分出界线来。"
  段提沙心服口服的点点头:"冯先生说的有道理,让人把他叫过来吧,我瞧瞧。"
  
  段提沙的副官前去寻找何建国;而楼内三人则是在这凉爽地方吃喝谈天。如此足过了将近一个小时,那副官才大汗淋漓的领着一名青年回来了。段珀是背对着门口坐在桌边的,此刻回头一看来人,却是惊讶的叫了一声:"哦?你……你是何建国?"
  对方当即一点头:"啊,是我啊。"
  
  在段珀的印象中,那位何建国一直是个落魄之极的形象,坐在树下简直有如一大堆腐败发臭的垃圾,没想到这人一旦洗刷干净换上军服了,样子竟是有了大大的改观。合身转过去上下打量了对方,他就见此人是个高大身材,虽是面有菜色、十分瘦削,可是看他那面孔,也可知他本是个小圆脸,而且浓眉大眼的还挺好看,双眼皮的痕迹深深长长的。
  段珀和何建国两人一坐一站,大眼瞪小眼的互望。而那副官这时就推了何建国一下,口中低低的提醒道:"前面就是将军和参谋长,快行礼啊!"
  何建国反应过来,立刻就抬头立正,先对着冯参谋长敬了个军礼:"段将军好。"然后才面对了段提沙:"参谋长好!"
  段将军和参谋长一起叹了口气。那副官在后方咬牙切齿的提醒道:"反了!"
  
  何建国很惶恐――他已然得知了段珀的身份,所以此刻看冯参谋长面目清癯,大概年轻时偏于秀气,就想这人应该是段珀的父亲;而旁边的段提沙满脸放光、简直有点儿肥头大耳的意思,万万不该和段珀有血缘关系。哪知话一出口,却是把这事实整个儿的给说拧了。
  幸而段提沙不和他一般见识,不但不计较,还让人给他端来一把椅子坐下,随后就和他一问一答的交流起来。
  原来这何建国的出身还是颇有根基的。他从小无父,由母亲在娘家将其抚养长大。因他外公是军队中一位官阶很高的首长,所以他身边一直都有警卫员和保姆来保护照顾,日常所居的房屋也都是庭院洋楼。及至到了十八九岁时,他顺顺利利的进入大学,刚刚开课不久,文化大革命就闹起来了。
  这回他算是倒了霉,不但失去了所有的特权,而且很快就落到了家破人亡的凄惨境地。后来他随着潮流跑来了云南建设兵团,以为可以避一避风头,哪知他那历史一笔笔的记录在案,他逃不掉。
  他在兵团里吃了很多苦头,不是被欺负,就是被批斗,每天干农活累的要死要活,连老乡都跟着挤兑他。后来他和几位同命相怜的难友在忍无可忍之下,抡扁担打伤了一位贫下中农――这可就了不得了!
  他所在大队的队长让人用绳子把这一串难友捆起来关进了空屋子里,要在明天的斗争大会上算总账。而这几人吓的心惊胆战,入夜之后一横心,干脆挣脱绳索逃将出去,越过国境打游击去了。
  
  何建国加入缅共之后,那心情是十分豪迈喜悦的,满拟着这回可以大干一场,以他鲜血洒疆场,去解救天下那三分之二的苦难人民――三分之二太多了,且不管它,先从本地开始解救吧!
  然而本地山民十分愚昧可恨,只知道关门过日子,丝毫不肯接纳这群革命的青年。何建国半饱不饿的混了一阵子,分到了一支枪,然后就开始上战场了。
  他坚信仰光政府是反动腐朽的,必须予以推翻。结果在战场上颠颠倒倒的跑了一年多,他发现缅共游击队说是为了解放广大人民,可是敌人没消灭许多,先把人民打死不少――这和他想象中的革命十分相悖。不过这时他后悔也晚了,既不能回国,也不敢逃跑――如果逃了,那他就是游击队眼中的叛徒反革命;同时也是政府军眼中的武装破坏分子,怎么着都没有活路。
  幸好他这人出奇的命大,在枪林弹雨中混了三年,竟是毫发无伤。上个月实在是饿的走投无路了,他和几位战友疯头疯脑的去打劫了段家军的大商队――战友都死了,他捆了一身炸药要自杀,可惜还是未遂。
  他在林子里苦捱了许久,因他是个年纪轻轻的汉子,所以偶尔冒险去村寨里要饭,也无人愿意施舍。就在他窝在树根旁等着饿死之时,忽然段家军的商队折返回来,算是救了他一条命。
  
  段提沙听何建国讲述了自己的人生历程,一边听一边不住点头,认为这青年说起话来倒是还算诚恳。而笑眯眯的等他说完之后,段提沙慢悠悠的也开了口:"啊,何先生,我们这里的孩子们是很缺少先生的,你既然愿意留下来,那我所给你的待遇,一定会高出普通士兵。不过有一点――"
  说到这里,段提沙忽然沉下脸来,双眼中闪动了危险的光芒:"你如果敢在我这里宣传这个主义那个主义,可别怪我要砍下你的脑袋!"
  何建国听闻此言,吓了一跳。
  段提沙随即又恢复了微笑面孔:"好了,好了,会有人分配给你一间房子。你出去吧,好好干。"
  何建国知道这地方的死刑通常就是斩首,故而心慌意乱的站起来,唯唯诺诺的答应着离去了。
  
  待何建国走后,段珀吃了几根香蕉,而后就张罗着去洗澡换衣服。而段提沙看他那头发似乎是有些长了,就又让人去把本村的理发师找来,给儿子剪剪头发。
  段珀其实也累了,洗过澡后他穿着短衫短裤,一边思忖着明天去山里看望张启明,一边在理发师的摆弄下闭了眼睛。段提沙和冯参谋长预备共进晚餐,这时就一同坐在楼下客厅内,嘁嘁喳喳的讨论天下大势。
  如此过了良久,段提沙忽听房外一片骚乱,起身走出去一看,只见理发师向外狂奔而逃,而段珀挥着一把雪亮剃刀,张牙舞爪的追在后面。他连忙拦住儿子夺下剃刀:"老虎,这是怎么了?"
  段珀红着脸,对着父亲咆哮道:"那个混蛋,把我剪成启星了!!"
  段提沙这回才注意到了儿子的发型――先前段珀一直留着普通男孩的短头发,无甚特色,可现在他那两鬓头发被成片剃掉,几乎露出青色头皮,而略长的顶发可能是刚被洗过,毛茸茸的蓬松乱翘――果然是和先前大不相同了。
  "没事的,没事的。"段提沙扔掉剃刀,抬手不住的摩挲段珀那头顶乱发,想要将其服服帖帖的压下去:"打上发蜡梳整齐就好了。"
  这父子二人的身旁墙壁上嵌着一面大穿衣镜,段珀在父亲的搂抱下转过身去望向镜中人,又想到自己明天还要去找张启明,就气的快要发疯:"不好!"他扯着大嗓门愤慨嚷道:"像个公鸡一样,我没脸见人啦!"
  
  
兄弟
  段提沙见段珀因为头发而怒火冲天,就和颜悦色的对他又哄又逗,并且斩钉截铁的做出评判,认为此发式十分时尚,具有泰国气息,正适合段珀这圆而标准的脑型。
  然而段珀不吃这一套,情绪激动的大喊大叫,一定要去和理发师拼命。
  这理发师是堪果村中手艺最好的,段提沙和冯参谋长的脑袋常年交在他手上,从来没有不满意过,所以段提沙为了自己今后的形象,无论如何不肯让段珀去杀人。段珀见父亲竟然不听自己的话,气的一蹦三尺高,作狮子吼。段提沙被他震的耳朵嗡嗡响,情急之下就把他抱起来扛在了肩膀上。
  往日在段珀闹到过分时,段提沙就经常以此动作收场,把儿子扛走了事。此刻他故技重施,竟然效果依旧。几大步蹿上二楼,他一头冲进卧室中去,把段珀悠荡着扔到了大床上。
  段珀虽不矮小,可是肢体纤细,并没有多少份量。而段提沙不等他起身反扑,当即就伸出手去抓他肋下――果然,段珀痒的哈哈大笑起来,开始在床上乱扭乱拱的躲闪。
  
  如此闹了片刻,段珀吵也吵了、笑也笑了,自然那怒火也就熄灭殆尽。筋疲力尽的仰卧在床上,他在那温凉的空气中伸展了手臂双腿,感觉舒适极了。
  段提沙站在床边俯视下去,望着段珀只是微笑。段珀发现父亲安静的异常,就抬起一条腿,用赤脚在对方那肚腹处蹬了一下。
  段提沙挨了一下子打击,这回是反应过来了。弯下腰一手撑在床边,他离着老远就皱了眉头撅起嘴唇,而后神情滑稽的慢慢凑近了段珀。段珀知道这是父亲在向自己撒娇,就主动抬起头,在他那嘴唇上亲了一口。
  段提沙不为所动,继续保持着撅嘴动作向下压去,而段珀随势躺回枕上,只得是眼看着父亲那圆圆的长嘴巴结结实实的贴向了自己。段提沙这种动作大概是很让他感到可笑的,所以他尽量的长大了嘴巴,试图一口咬住对方那撅起的嘴唇。而段提沙另有目的,直奔主题的深入吻下,噙住了段珀的舌头。
  段珀的舌头尖细可爱,颜色是鲜嫩的粉红,很能让人对它产生好感。段提沙吸痛了段珀的舌头,段珀就咬痛了他的嘴唇。两人如是玩了片刻,忽然段珀大叫一声,而后推开段提沙坐起来,扭头开始对着地面呸呸吐口水――他吃到了父亲脸上的面霜!
  
  面霜的口感大概是很糟糕,以至于段提沙当场就受到了儿子的唾弃。而段珀在唾够之后又对父亲做出训导:"爸爸,你还年轻,不要这么臭美!"
  段提沙立刻就抬手摸了摸脸:"我真的还年轻么?"
  段珀伸腿下床:"噫!年轻得很哩!"
  然后他就兴致勃勃的跑下楼吃饭去了。
  
  这天夜里,段珀主动要求和段提沙同睡。段提沙最爱和儿子亲近,自然是求之不得。而上床之后,段珀就极力的回忆往事,把本滇少将对自己发出的那一片言论复述了一遍。段提沙是知情人,故而一听就懂。而等段珀讲完,他沉沉的叹了一口气,也把儿子当成大人,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老虎,我们在仰光政府里的好朋友,吴刚少将已经在前天宣布辞职了。没了吴刚少将,我们简直没法子再和政府对话。现在寮国那样动荡,如果本滇少将也要下台,那我们真的是既没有根基,也没有目的地了。我们做的是鸦片生意,外面的舆论都不支持我们,如果政府军当真过来搞围剿,那我……我也没有什么胜算。"
  段珀所见的父亲总是嘻嘻哈哈的,很少听他讲这种严肃问题:"爸爸,我们要打仗了吗?"
  段提沙也是安逸久了的人,这时就把段珀搂过来,上下抚摸他那光脊梁。因为触感是细皮嫩肉的,所以他就心中慨叹,暗想我只有这么一点骨血,怎么能够放他上战场去?
  "不一定,爸爸说说而已,老虎睡吧。"他如是答道。
  段珀到目前为止,还是比较没心没肺的。段提沙让他睡,他就当真睡了。
  
  翌日清晨,段珀早早醒来。洗漱过后他坐在镜子前,先在头顶那片略长的头发上涂抹了发蜡,然后将其尽数向后梳了过去。如此打扮完毕后,他揽镜自照,发现自己看起来实在是太像启星了。
  这头发,不梳理像只公鸡,梳理了又像启星,真是让他无可奈何。
  自行吃过早饭,他匆匆出门,找张启明去了。
  
  段珀很想念张启明,所以这一路赶的心急火燎。及至见到正在工厂门外洗脸的张启明,他立刻就欢呼一声扑了上去:"启明!"
  张启明起身一手搂住他,一手拿起毛巾满脸的擦了一遍。这回抱起段珀转了两圈,他先是笑着说道:"老虎,你终于是回来了!"然后仰起头凑过去,用自己下巴上那短短的胡茬磨蹭对方的额头面颊。段珀疼的不住躲闪:"好啦!好啦!"他大声说道:"皮都蹭掉啦!"
  玩笑过后,这两个人勾肩搭背的走入工厂内部,进了张启明平日起居所在的办公室。
  张启明把地上一张折叠床收拾起来靠墙放置了,又对着墙上镜子匆匆的刮净胡茬。用湿毛巾再次擦了擦脸,他转过身来面对了段珀,自己摸着下巴笑道:"老虎,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段珀看他笑的十分温暖可亲,就走上前去,抬手捧住了他的面颊:"昨天下午。"
  张启明觉出了异样,可脸上依旧是笑着的:"怎么?出门太久,又憋的难受了?"然后他抬眼看了看段珀的头发:"嘿哟,怎么剪的好像启星?"
  他这一提启星,立刻勾起了段珀的忧伤往事。放下手去拉扯了张启明的腰带,他以一种委屈而又蛮不讲理的口吻低声说道:"启明,我要和你做那件事情。"
  张启明苦笑着叹了口气,低头主动退下了裤子。
  段珀见他皮肤偏白,下身处毛发茂盛,那根粗长性 器柔顺的垂伏在腿间,就伸手想要去摸一下。不想张启明一弓身,立刻用手捂了胯间:"这里没什么好玩的。"他对着段珀微笑:"是不是想要先亲一亲嘴?"
  段珀见张启明和蔼的过分,除了和蔼再无激情,不禁也有些扫兴:"不亲啦,直接做吧。"
  张启明答应一声转过身去,用双手扶住了面前墙壁,分开双腿撅起了光屁股。段珀随之也脱了裤子,又往自己那挺硬的性 器上涂了一点口水。走上前去对准位置,他轻车熟路的连连挺身,将自己那东西顺顺利利的插了进去。
  
  一言不发的抽弄了片刻,段珀感觉不错,但也仅仅是不错而已。抬手一拍张启明的屁股,他忽然出言问道:"启明,你舒服吗?"
  张启明没想到他会问到这里,忖度了一下后,实话实说的答道:"老虎,我其实是……没什么感觉。"
  段珀回想起了自己在那一夜的欲仙欲死,不禁很觉失落:"是不是……是不是因为我不够大啊?" 
  张启明一听这话,连忙否认:"不是不是,再大一些我就要疼了。"
  段珀是在段提沙身边长大的,此刻就很觉惭愧,一边前后冲撞一边咕哝道:"我没有你大,比爸爸更是差得远――我大概是发育的不好。"
  张启明忍不住笑道:"这是从哪儿想起来的话?"
  段珀长叹一声,向前伏在了张启明那宽阔结实的后背上,并且暂停了动作:"唉,不做了。"
  随即他向后抽身而出,神情忧郁的自言自语道:"以后再也不做了,我要禁欲。"
  张启明提起裤子转过身来,深觉莫名其妙。
  
  段珀觉得自己这身体上是有了缺陷,所以心情骤然变得低落起来,在工厂里坐了片刻就走掉了。
  他刚走不久,张启星来了――给张启明送来了一些零食香烟,以及两双新鞋。兄弟见面,分外阴阳怪气,首先这张启星就没有好话:"听说老虎刚走,你一定辛苦了吧?"
  张启明知道他是在有意讥讽自己,就横了他一眼,把对方送来的东西尽数搬运进了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
  张启星倚门站着,不怀好意的盯着张启明:"同人不同命啊,瞧你养的白白胖胖,可惜下面多长了二两肉,否则准可以做将军的儿媳妇了!"
  张启明这回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的抬头说道:"启星,你能不能懂点事理?"
  然后他起身走过去推开张启星,打开房门向外扫视了一圈,随即又把门严密关好。转过来面对了这位兄弟,他恨铁不成钢的咬牙怒道:"我真是受够了你的冷嘲热讽――你怎么这么愚蠢没头脑?"
  张启星针锋相对的望向他:"你还想让我祝贺你不成?"
  张启明一时气结,忽然出手揪住张启星的衣领,把他连拉带扯的拖离了门口。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是怎么活过来的?"他压低声音质问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童子军里挨过多少打?受过多少苦?"
  张启星变了脸色,气咻咻的正视着张启明的双眼:"我怎么可能会忘?"
  张启明继续低声说道:"你这个蠢货,竟然为了老虎和我反目,而且一直反目了这么多年――你以为老虎是什么?我告诉你,老虎是我们的生命线,没有老虎我们可能早就已经死了。记住,不是我,不是你,是我们!"
  张启星咽了口唾沫,不说话了。
  "老虎爱我,或者是爱你,这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是兄弟,他选择谁都是一样的!你看看现在,我有一家工厂,你有一个团,就算将来某天将军倒了,我们两个合作起来,都可以把这生意继续下去!"说到这里张启明用力抓紧了张启星的领口:"启星,我每天考虑的是这种事,而你,你那脑子里都装的是什么?"
  张启星死盯着张启明,不动声色。
  张启明停顿片刻,抛出了下面这最后一句:"启星,我们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我已经把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去向老虎、向将军告密,我不在乎,也不怪你。"
  张启星看着张启明,足看了有一分多钟,最后他一耸肩膀,做出了一副满不在乎的野蛮样子,转身推门离去了。
  张启明没再多说。径自坐回办公桌后,他从柜子里掏出一袋饼干,撕开封口后就着一杯冷水开始大嚼――他还没有吃早饭,现在饿了。
  
突袭
  段珀,在这吃饱了没事干的青春好时光里,决心从纯洁走向更纯洁――他当真是禁欲起来了。
  段提沙从段珀宣布爱上张启明开始,就觉着儿子这一切行为都是一场胡闹,只是胡闹的比较持久认真而已――这没有什么的,他自己年轻时也是一样的混蛋,经常会热血澎湃的爱上谁,不过爱一阵子也就算了。
  及至现在段珀开始了禁欲,这也依旧没有勾起他的警惕心。他自己是有些疯疯癫癫的,所以从来没觉出过儿子的异常。段珀要禁,那就由他禁去,想必禁上个十天半月,也就忍不住的要再次开荤了。
  然而段珀很争气,直到了这年的末尾,他也依旧是没有破戒。又因为他藏了心病,所以有意无意的总是要窥视旁人的下身,和自己比一比大小;结果在阅人无数之后,他发现自己大概属于中游水平,应该还不能算是发育不良。
  但他还是感觉自卑,终日把衣服――尤其是裤子,穿的整整齐齐,生怕别人瞧出自己是个"小鸡鸡"。
  
  段提沙的军队中,实行的乃是中缅两国历法,春节和泼水节都要庆祝。段提沙是个爱热闹的,每逢佳节就会向下大派红包,连堪果村内的百姓家中都会得到粮食;至于学校内的学生们,也可以趁机大打牙祭。
  然而在西历的一九七五年十二月份,距离春节还有三十几天的时候,段提沙忽然得到消息,说是本滇少将已于本月初在朗勃拉邦暴病身亡,而寮国人民革命党夺取了政权,寮国现在改换体制、成为人民民主共和国了。
  这让段提沙和冯参谋长一起大惊失色,仿佛遭到了雷劈一般!
  
  长久以来,本滇少将一直是段提沙的亲密盟友。一方面,段提沙在这十几年内源源不断的向他出售鸦片,在生意上从来不曾耍过滑头;而在另一方面,他也把寮国军队从越战中得到的美国武器克扣下来,以低价大量卖给了段提沙。他们两个一位在缅甸,一位在寮国,双方遥相呼应,把中间这一条泰国通道走的如履平地。
  可是本滇少将死了,段提沙的好日子暂时结束了!
  
  段提沙和冯参谋长在短暂的无措过后,立刻又恢复了理智。
  掸邦高原这一带地势复杂、武装力量林立,早就是仰光政府眼中的一颗毒瘤。段提沙不愿和政府军做对,屡次的表明立场和忠心,又付出巨款去和政府高官结交。不过目前国内局势动荡的很,高官们一个个也是自顾不暇,其中最有实力的吴刚少将又新近下了台――这可真是让段提沙感到内外交困了。
  他开始做起了战斗准备――好些年没正经打过大仗了,他把自己养的身娇肉贵,连手指上的老茧都退了去;而冯参谋长虽然瞧着英武精神,可毕竟是奔五十岁的人了,心脏也不是十分的健康。他们两位合作了将近二十年,一起度过了生龙活虎的壮年岁月,满以为可以就此平平安安的熬到老迈退休,哪知世道变换出人意料,他们眼下不但不敢展望退休,而且还得拿起枪来,随时预备撤入大山打游击。
  
  目前段提沙手下的正规军数量,大概是四千人左右,除此之外还有童子军和预备役――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那在学校中受过军事训练的少年学生们,也可以拉出去上战场。此刻看来,他们的武器弹药还算是充足的,而且一色美式装备,并不会比政府军逊色。
  段提沙在堪果苦心经营了许多年,把这里建设成了一座设施齐全的小镇,当然是不会轻易放弃;可与此同时,他还是将一队年龄较大的童子军队伍暗暗派去泰国,驻扎在了清莱府境内一处名叫帕加的小山村里。
  他是要把帕加村作为中转地,以便自己可以把毒品向南运往清迈曼谷。战争随时可能爆发,他不想把这些东西留下来成为敌人的战利品,在一切都未发生之前,他要将其尽快出手,换来巨额现金扩充武装。
  
  段提沙在重压之下,渐渐恢复了往昔的活力。他和冯参谋长分头奔走,巡视营盘据点,重新部署兵力。可尽管情形是如此的紧张了,但他为了避免百姓骚乱,所以并没有把恐怖的消息散播出去――甚至对段珀都没有多提。
  于是段珀就心情平和的等待着春节来临。他是很崇拜依赖段提沙的,他认为自己的父亲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可以击败任何来犯者。
  
  这天,他又跑去看望张启明。正好张启明在工厂中工作的累了,就带着他走到门外吹了吹风。伸手指着远方山路上的一支小小马帮,他对段珀说道:"现在所有的工厂里都不让存货,就算是这一天只产出一块黄批,也会被专人运走。"
  段珀坐在那充作掩体的高低山石上:"这样才好,如果政府军打过来了,你们就丢下工厂逃走。"
  张启明也走到一旁坐下了:"政府军不是去打缅共?"
  "也要打我们。"
  张启明握住了段珀的手――手掌很软很薄,让他感觉对方好像自己的小弟弟:"全打,打得过来吗?"
  段珀在阳光中低下头,看到自己和张启明手指交错:"不知道,管他呢!"然后他将手指合拢,紧紧抓住了对方的手掌:"你不用上战场。"
  张启明侧过脸,对着他微笑:"你给我的特权?"
  段珀望着张启明,也笑了,眼睛黑幽幽的弯成了半月:"我是老虎,我会叼着你跑。"
  张启明饶有兴味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最后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大腿:"老虎,你坐到这里来。"
  段珀立刻起身,挪坐在了张启明的大腿上。张启明从后方摸了摸他的脊背,又捏了捏他的肩膀手臂,心想老虎的确是可爱的,他对我多么好啊。
  
  因为现在生鸦片供应不足,所以张启明在工厂里很是清闲。无所事事之余,他就决定陪着段珀一起回到堪果村里,舒舒服服的住上一夜。
  现在是高原的凉季,并不炎热,两个人也没有乘车,单是手拉手的在那路上行走。如此前行了片刻,张启明觉得自己仿佛回归了童年一般,手里领着个小小的老虎少爷,很有一点趣味,而段珀走在张启明身边,也是感觉十分心安。笑微微的转脸望向对方,段珀刚要说上两句闲话,不想天边忽然传来一阵嗡嗡声音。
  段珀和张启明、以及后方吉普车里的几名卫士一起仰头望向了天空,先怀疑是打雷,可是天空一碧如洗的,万万不是个打雷的光景。而那嗡嗡之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后简直就是以铺天盖地之势压了过来,这时张启明抬手一指空中,大声喊道:"飞机!"
  在场之人都没有经过这种阵仗,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架飞机由远及近,渐渐显出形状。就在这时,那飞机忽然像大鸟一般下了蛋,而堪果方向就随之山崩地裂的起了爆炸和硝烟。
  这回这边几人都反应过来了,张启明一手死死拉住段珀,呐喊一声扭身就往林子里钻,旁边卫士们顾不得吉普车了,跳下来也随之狂奔而逃。人的动作总快不过飞机,张启明刚和段珀就地滚进了一处土坑里,空中那飞机就逼近而来,其中一架来了个俯冲,撕破空气之际产生出一种刺耳怪声,呜哇哇的直迫到人的头顶上去。张启明用双手捂住了段珀的耳朵,段珀也紧紧的伸手搂住了他;两人都是受了大惊吓。
  道路上的吉普车显然是引起了那架飞机的注意,于是一颗炸弹投下去,土地立刻就在巨响中撼动了,吉普车自然也是在这一瞬间灰飞烟灭。
  然后飞机不肯在这荒山野林里多浪费炸弹,而是继续向北直飞,奔去了掸邦自卫军那位于深山中的总司令部。
  
  林子里树木繁茂,遮挡住了许多在爆炸中四处飞溅的土石,不过邻路的大树也被炸折了好几棵,险伶伶的倒下去,砸在地上时又是引起了一场小震撼。
  这里从没有发生过空中轰炸,所以任何人对此都是毫无防备。张启明在头晕目眩中爬起来,先是抬手拍了拍头上身上的泥土,随即又拉起了段珀。
  段珀有点儿傻大胆,倒是还没有恐惧到失神的程度。站起身来跳了跳,他见自己和张启明都是平安无事,就放下心来,扭头便往林外跑去。张启明此刻还能听到那飞机马达声,当即十分担心的跟了上去,想要拉住段珀――可是段珀动作很快,他一把抓了个空。
  一溜烟的回到了外边路上,段珀在烟尘弥漫中发现那平坦路面上已然现出了个大坑,周遭树木也统一的向四方倒伏歪斜了。扭头把目光放去堪果方向,他忽然脸色大变,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爸爸!"
  随即他拔腿就要往堪果跑去,跑了两步忽然想到段提沙说过今天要出门去,故而又急急的刹住脚步,折回去向那相反方向飞奔。张启明这回瞅准了,一把将他抱住:"老虎你别乱跑,也许飞机一会儿还要回来的!"
  段珀那身体哆嗦的厉害,声音骤然间就嘶哑了:"爸爸……"他奋力的转回头去望向张启明:"爸爸也在外面呢……"
  
无恙
  因为段珀是如此的狂躁不安,屡次要迈开大步追着飞机跑,所以张启明伙同其余几名卫士一拥而上,就像那屠夫抓猪似的,七手八脚的把段珀抱住抬起来了。
  "老虎!"张启明累的气喘吁吁:"你不要乱动,你听话!我们现在去找启星,启星那里有电台,能够和总司令部联络上。山里石洞很多的,将军一定没有事――老虎,你还闹?"
  段珀在这些人的束缚下,挣扎着扭成了一根麻花:"我不是闹!"他扯着大嗓门,走腔变调的嚎道:"你说得对,我自己走,不用抬着!"
  
  张启明和卫士们把段珀夹在中间,在靠近路边的林子里开始齐步跑。这一帮都是身体健康、营养充足的小伙子,往日是绝不畏惧赶路的,可是从此地到张启星所在的营盘,乘汽车也要将近四十分钟,如今凭着两只脚飞奔过去,着实不是一项轻易的活动。及至他们终于抵达了目的地后,一个个都满头大汗,恨不能伸着舌头喘了。
  独立团这片营地位于山林之中,并不醒目,所以并未遭受到空袭,不过近处那接二连三的爆炸还是搅得士兵人心惶惶。张启星很惊讶的看到了这几位不速之客,也来不及多说,张张罗罗的就把他们推去了地道中。段珀心急如焚,抢着喊道:"启星,爸爸好像还在山里!"
  张启星被他冷落好一阵子了,难得能听他对自己主动说话。此刻伸手搭在段珀后背上,他顺势轻拍了两下,口中答道:"刚才飞机一来,我就和总司令部联系上了。将军没事,已经钻山洞了。"
  段珀瞪大眼睛看着张启星,气息随着心情一起稳定了许多;又因为这劫后余生的感觉太过震撼,所以他那神情木然,反是显出了几分呆滞:"哦……真的呀?"
  张启星笑了笑,歪着脑袋继续拍打段珀的后背:"真的呀!"
  段珀抬手捂住胸口――跑的太累太猛了,他那腔子里气血上涌的难过。低头狠狠啐了两口唾沫,他用衣袖堵了嘴,又吭吭的咳出两声。
  
  张启星安顿好了这一队人之后,就又跑回营地中,仰头望向天空。这时几名士兵抗了火箭筒出来,仰头作势瞄准,张启星见状,就抬脚踢了这几人的屁股:"别他妈的丢人现眼啦,火箭弹能打轰炸机?"
  那士兵很认真的答道:"团长,这玩意儿能打下来直升机。"
  张启星像撵鸡似的连连挥手:"别犯傻了,都给我滚回去!"
  士兵都是从小跟着张启星一起长大的,受到打击之后也不在乎,笑嘻嘻的还要顶嘴,不想此刻天边忽然又传来了飞机马达声音,登时营盘之内一片混乱――十秒钟之后,所有人都自找地方藏起来了。
  飞机没有继续投掷炸弹。这一轮轰炸已经结束,飞机返航离去了。
  
  士兵重新回到光天化日之下,大声咒骂政府军――如今在缅甸境内,能够调动飞机的,就只能是政府军了。张启星没那个闲心去做诅咒,他忙着让通信员和总司令部取得联系,然后向段提沙告知段珀的下落。
  一番电报联络过后,张启星转身去找了段珀――段珀坐在一棵大树下,脸色青白,双手正紧紧的交握在一起,用力的绞动不已。张启明神情凝重的站在一旁,一只手就搭在段珀的肩膀上。
  张启星深吸了一口气,很响亮的拍了拍巴掌:"老虎,没事了!将军正在往这边赶,一个小时后就能到,然后再带着你回堪果去看一看。"然后他走到近前蹲了下来,抬头望着段珀的眼睛一笑:"真没事了。"
  段珀经过了这样一场刺激,决定和张启星冰释前嫌。垂下眼帘点点头,他伸手摸了摸张启星的面颊耳朵。
  张启星偏着脸盯住段珀,眼神锐利、牙齿雪白,嘿嘿笑出了声音。
  张启明看了兄弟那个贼兮兮的野样子,不禁立刻移开目光,眺望远方。
  
  在等待期间里,段珀为了放松心情,向张启星要来一根烟,一口一口的吸着消遣。张家兄弟站在一旁,偶尔相视一眼,不带敌意,可也不大交谈。
  后来,段提沙终于到了。
  段氏父子这回相见,都十分冲动。段提沙当众亲了儿子十七八下,而段珀觉得亲吻已经不能表达自己的喜悦心情,故而干脆就在父亲的头上脸上用力啃了几口,疼的段提沙呦呦直叫――但是并不躲闪。
  然后等段提沙对张家兄弟做出一番交待之后,父子二人就一起离去,返回堪果。
  
  堪果,果然是被炸的面目全非了!
  其中段提沙和冯参谋长二人的豪宅,因为引人注目,所以都各自得到一颗炸弹,变成了一片废墟。段提沙在那断壁残垣上来回走动,倒也不是十分心疼。忽然他弯下腰去,从瓦砾中扒出了一盘录像带,语气惋惜的叫道:"我的李小龙啊!"
  录像带是让人很辗转的从香港带过来的,来之不易;段提沙接连伸手翻检了一番,最后挑出一大堆破碎的录像带。直起腰来擦了擦汗,他咏叹诗歌似的哀鸣道:"全没啦!"
  段珀跟在他身后,手里捏着两盒脏兮兮的磁带:"爸爸,有邓丽君。"
  段提沙摇摇头:"我不喜欢邓丽君。"
  段珀用袖口蹭了蹭那磁带表面的灰尘,又把那抻出来的带子小心卷了回去:"邓丽君多好啊!"
  段提沙双手掐腰,蹬上半堵墙头站住了。放眼扫视了眼前这副惨状,他先是咬着牙面无表情,末了忽然冷笑一声,伶伶俐俐的跳了下来。
  "打仗就打仗!"他豪气干云的一拍胸膛:"我小时候全家被灭门,只有我一个逃出来活了命,我活一天就算是赚一天!我当年是在国民党军队里给人家牵马的,全靠一条命打出了如今的天地,我怕打仗?笑话!"然后他转向段珀:"老虎,我老吗?"
  段珀立刻摇头:"一点儿也不老。"
  段提沙走过去向他探了头:"那亲一口!"
  段珀撅起嘴巴,在他那脸上"叭"的亲了一大口。
  段提沙满意的直起腰,仿佛是踌躇满志了,可是随即又垂下头叹了一口气。
  "老虎,打起仗来,你就要吃苦啦。"他低声说道。
  段珀觉得这无论如何都不算一个问题:"那有什么关系呢?"
  段提沙抬起头看了儿子:"咱们现在就得进山。"
  段珀率先迈开步子:"那走啊!"
  段提沙见儿子这样富有活力,不禁也受了鼓舞。回身对着四面八方的卫士们一招手,他大声呼喝道:"走走走!副官长呢?让他带人去把粮库和发电厂都炸掉,堪果这地方我不要了!"
  段珀听闻此言,不禁回头提醒道:"爸爸,粮库里面有粮食,炸了多可惜?老百姓也会挨饿的。"
  段提沙赶上去,伸长双手握住了儿子的单薄肩膀:"老虎,记住了,宁可饿死百姓,也不能把粮食留给敌人!"
  段珀皱了一下眉头:"那学生呢?"
  "学生带走!"段提沙不容置疑的答道:"他们受过我的教育,都是我的孩子!我要把他们全部带走!"
  段珀思索了片刻,感觉自己是领悟出了一点"段提沙式"的道理。
  
进山
  堪果这些年来一直是掸邦自卫军的大本营,和山中的总司令部遥相呼应。段提沙初来堪果时,堪果是一处最普通不过的贫瘠村落;而经过他十来年的苦心经营,在段提沙全军撤离之后,堪果被焚于大火之中,连村落都算不上了。
  没有村民敢为此哭天抢地,而下一代――学校里的少年学生们,则是兴致勃勃扛起步枪,毫不留恋的追随段将军上战场去了。
  长久以来的极度贫困已经耗尽了人心中的感情,少年学生在教官先生们的带领下踏上征途,对亲人和家乡并无一丝不舍。
  他们的命不值钱,并不介意将其贱卖给段将军。段将军给他们吃饭,段将军是伟大的。
  
  段珀跟随着段提沙先走一步,早早的就抵达了山中司令部。段提沙忙着派人出去接应冯参谋长,而他无所事事,就带着两名卫士站在山路上发呆。
  士兵一队队的从他面前经过,先是全副武装的正规军,都是刚从四周营盘中紧急集合开过来的;然后是一群脏兮兮的童子军――尽管有的孩子还没枪高,可显然是力气都不小,三四个小崽子咬牙切齿的使劲,能把一架重迫击炮从山外推进来。
  最后到的,就是学生们了。
  学生们的服装并不统一,有穿着短衣短裤的,也有打着笼裾的,瞧着似乎要比童子军干净一些,手中武器可是五花八门――大部分是旧式的卡宾枪,大学生的枪会好一点儿,小学生因为没有战斗力,则干脆是扛着平日训练用的木头枪充数。两名武教官在前方领着队伍,平日做惯了教师,所以一路行进的神色俨然,齐步走着从段珀面前经过。
  大学生们受了教官的感召,步伐也是十分整齐,及至到了队尾,小学生们却是不甚安稳,不时的就要用木头枪互相打闹一番――于是,段珀就看到了手持长竹竿的何建国。
  何建国,大概是享受到了好伙食的缘故,气色比先前好了许多,人也胖了,面孔更是圆了起来。他像个赶鸭子的大号牧童一样,在队伍两边来回吆喝,挥舞着竹竿控制全局,一旦有小学生不听话了,他便遥遥的伸出竹竿,把那扎堆的小学生戳散开来。段珀向来没见过这样管理学生的先生,就站在一旁又惊又笑。而何建国收回竹竿一眼瞧见了他,倒是一愣:"哦?你……老虎……少……"
  在何建国的成长经历中,"少爷"二字是陌生而又可笑的,早在他出生的那一年就遭到了人民的取缔。自从来到此地之后,他听旁人都喊段珀为"老虎少爷",便将这个称呼记在了心里,可如今一旦开口要说出来了,他还是感觉十分别扭,简直有些叫不出口。
  段珀并不稀罕那"少爷"二字,他满不在乎的笑答道:"何先生。"
  何建国是本地屈指可数的几位教师之一,段珀按照惯例,尊称他一声"先生"。何建国知道对方是好意,然而依旧是别扭,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旧社会。
  "哎,哎……"他略觉尴尬的回应着,顺手又是一竹竿,把旁边两个吵嘴的小崽子杵开了。
  段珀一直不曾留意过何建国,如今偶然相见,发现此人竟然可算作是一表人才,相貌着实是挺好看,心中就生出了些许好感,不禁加意关怀了两句:"何先生,你在我们这里,生活的还习惯吗?"
  何建国把那根直插云霄的奇长竹竿藏到身后,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唔,好极了。我一个人睡一间房,不用干活,饭菜也都是中国口味,我很习惯。"
  段珀不假思索的又说道:"可惜要开战了。一旦打起仗来,那……"
  何建国自以为领会了段珀的心意,立刻做出表白:"没关系,我在战场上也是一把好手,拥有长达三年之久的丛林山地游击战经验。老虎,你不要看我在学校里教书,就以为我是一名无用的书生――我这个人,说老实话,还是比较文武双全的,我……"
  话说到这里,何建国忽然顿了一下,因为觉得自己尽管说的当真都是"老实话",不过让外人听起来,似乎还是有点自吹自擂的嫌疑;于是他咽了口唾沫,改换话题说道:"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老缅兵胆敢对我们进行轰炸,我们就要和他斗争到底。如果战争爆发,那我一定要战斗在最前线,让那帮该死的反动派走狗见识到我们革命群众的威力,让日薄西山的帝国主义分子们在恐慌中见鬼去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把唾沫星子喷到了段珀的脸上,两道浓眉也立了起来,做义愤填膺状。及至话音落下后,他发现前头的大学生们已经走出了好远,便连忙回身对着身边小崽子们呼喝了一声,随即匆匆的迈步向前赶去。
  段珀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又低头嗅了嗅手指,觉着何建国这口水喷的挺恶心人。
  
  待学生队伍尽数通过后,山路上开始分段布置了哨兵。段珀留在原地没有走――他是在等待张家兄弟。
  然而他一直等到了入夜时分,也未见到张家兄弟的身影,倒是把冯参谋长等回来了。
  
  冯参谋长乘坐着一辆吉普车,进山后因见段珀傻头傻脑的站在路上发呆,就打开车门,一把将他扯了上来。
  "将军当你是眼珠子一样!"他坐在后排座位上,训斥身边的段珀:"以后不许你在夜里乱跑!"
  段珀伸手探向冯参谋长的胸口:"叔叔,今天飞机扔炸弹,震的地都在动,你没事吧?"
  冯参谋长近两年心脏不好,惊吓焦急之时就要犯病。扯下段珀的手紧紧握住,他叹出了一口气:"现在到了紧要关头,叔叔哪里还敢犯病?
  车窗外的星月光芒透入车内,蓝色阴影就深深浅浅的勾勒出了冯参谋长的面部轮廓。段珀看他脸孔瘦削,简直就是颧骨支撑着一层薄薄皮肤,十分见老,便挪动身体靠上前去,想要和对方亲近一下。
  "叔叔,我没有乱跑,我是在等启明和启星。大家都回来了,怎么就少了他们两个?"
  冯参谋长听了这话,拍拍他的手背答道:"那两个小子不回来啦!我和将军商量好了,让他们带兵藏到林子里去。一旦咱们在这边守不住,那撤退路上还能有人来接应支援。"
  段珀对此决议十分不满,可是因为不敢和冯参谋长讪脸,所以只能是自己嘟嘟囔囔:"那让启星去就是了嘛!启明又不会打仗!"
  冯参谋长不肯错过一切和段珀讲道理的机会:"启星冲动,启明稳重。他们兄弟两个凑在一起,倒是绝配――正好启明自己也不想走。"不等段珀开口,他又继续说道:"老虎,你今年已经十九岁啦,不能再这么孩子气了。你要像将军一样,学着交人,学着用人。张家兄弟虽然和你好,但他们的身份摆在那里,毕竟是你的部下,所以你也不要像个小弟弟似的,总想着找他们玩儿。还有啊……"
  冯参谋长一路上长篇大论、教诲不止。段珀明明是有话要说的,可是一直没有发言机会,所以最后也就把自己那话题给忘记了。
  
  冯参谋长把段珀送回了段提沙那里,然后他并没有即刻就走,而是留下来和段提沙又做了许久的密谈。段提沙此刻住在一处经过修整的浅浅石洞里,洞内全靠蜡烛照明。段珀在里面地上铺了一张大竹席子,自己先和衣躺下了。
  他这一天经过了很多颠簸惊险,身心俱疲,又因为段提沙就坐在旁边,所以他很有安全感,闭目不久就入睡了。至于冯参谋长和段提沙的交谈内容,他是一句也没有倾听。
  
  良久之后,冯参谋长和段提沙达成共识,告辞离去了。段提沙陪冯参谋长走出洞口,目送他和卫兵越走越远。
  无声的长出了一口气,他转身折回洞内。
  疲惫不堪的跌坐在草席上,段提沙回头看了看正在熟睡的儿子,心里忽然感觉轻松了好些。伸手在段珀的手臂大腿上摸了两把,他最后将手指对准了儿子的下身,隔着裤子轻轻一弹。
  段珀没什么反应,依旧是呼呼大睡。
  段提沙笑了笑,伸展身体也躺了下来。他想多么可爱的儿子呀,自己可千万要坚持下去啊!
  自己若是有了三长两短,那老虎将来就要受苦了。
  
来势汹汹
  段提沙全副武装的蛰伏在山中,备战几日后却是并没有迎来敌人。这让他心存侥幸,以为政府军的终极打击对象乃是缅共,和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干系。
  结果七天后出现在山路上的政府军队伍,证明了他的所有想法都是一厢情愿和过于乐观。政府军之所以在轰炸后长久的消失不见,是因为他们在这一段时间内偶然发现了一小股缅共游击队的影踪――他们先击溃了眼前这一群势弱敌人,以便腾出手来专心致志的收拾掸邦自卫军。
  
  段提沙当年选择山中作为总司令部,就是看好此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而且石洞极多,是天然的防空洞。只要在狭隘路口和陡峭石壁架起迫击炮和重机枪,那很容易就能得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效果。
  然而他段提沙有主意,政府军也不是傻子。面对着掸邦自卫军那重机枪扫射交织成的火力网,一队装甲车顶着弹雨开上了山路。
  重机枪的子弹不能穿透装甲车的钢板,而当装甲车载着大批政府军驶进关口之时,车顶的火箭炮开了火,以无坚不破之势,当场就摧毁了前方一切障碍物。两边山上的自卫军眼看着装甲车一层层突破防线,可是他们和敌人呈着一个上下垂直的角度――装甲车太近了,山上安置的迫击炮已经失去了效用。
  守军慌了神,从前线往总司令部发去急电求援。段提沙得知此事,当即大踏步走出指挥部,双手叉腰站在当地吼道:"冯先生呢?"
  他的副官长跑过来答道:"报告将军,西边来了坦克,参谋长押着加农炮去西边关卡了。"
  段提沙立时变脸失色的一拍大腿――他这全军上下就只有一门能对付装甲车的加农炮,结果还被冯参谋长带走打坦克去了。孤狼似的在原地转了一圈,段提沙对着副官长继续问道:"杜师长呢?"
  副官长有备而答:"杜师长带着一队射手,扛着火箭筒往东边战场上去了。"
  段提沙眯起了一只眼睛:"用火箭弹打装甲车?"
  副官长这回可是迟疑了:"啊……大概是吧!'
  段提沙觉着这主意介于可行与不可行之间,于是几步跑上前去跳上了一辆敞篷吉普车,想要赶上去对杜师长取而代之,亲自来指挥这一场反击。然而吉普车刚发动起来,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哎?老虎哪里去了?"
  他现在是不分日夜的指挥作战,也无暇去管段珀。他记得好像前半天儿子还是守在自己身边的――怎么现在忽然就不见了呢?
  一指挥鞭抽的司机踩了刹车,他纵身跃下来四周张望了一番,口中大声喊道:"老虎!你跑哪儿去了?!"
  没有回应。
  段提沙急的咬牙叹了一口气,心想此处还算是自己的地盘,而且儿子身边总有卫兵跟随,想必不会跑远――也可能是老虎肚子饥饿,找东西吃去了。
  抬腿越过车门,他一步迈回了车中,举起指挥鞭对身边的副官长一招,他顺势再一次抽打了司机的后颈:"走!"
  副官长会意,当即和几名副官卫士冲向后方一辆空车,急急忙忙的发动起来跟随上去。
  
  在段提沙磕磕绊绊的追寻杜师长之时,段珀却是已经抵达了东边前线――他无所事事,旁观着父亲操劳,又一点忙都帮不上,索性就跑到外面瞧一瞧战情。因为害怕卫兵饶舌阻拦,所以他悄无声息的就溜了出来。
  沿着高地山脉一路奔跑,他遥遥的就看见政府军那装甲车沿着山路向上开来,车上装备着火箭筒和重机枪,且前进且射击,简直就是攻无不克。这情景让他心急如焚,而如此漫无目的的狂奔了片刻,他忽然在一处浅浅的土窝里看到了何建国。
  "喂!"他停下脚步呼唤道:"何先生,你怎么来了?"
  何建国蜷成一团蹲在地上,正在摆弄一副火箭筒。应声抬头望向段珀,他忽然奋力的抬手连连做出下压手势:"趴下!趴下!这里有流弹!!"
  段珀吓了一跳,立刻俯身卧倒。何建国这才答道:"刚才杜师长召集会用火箭筒的射手,说是要打装甲车去,我就跟着来了。"说到这里他从身后的木箱子里掏出一枚火箭弹来,把弹头上的塑料包装帽拆了下去:"我的副射手刚才就被流弹打死了。"
  段珀听闻此言,立刻答道:"我给你做副射手!"
  何建国费力的把火箭弹发射药管拧到了火箭筒发动机上:"你?你会装弹吗?"
  段珀当即摇头:"不会!你教我!"
  何建国手握着那枚火箭弹,对着发射管作势推入:"你把它这样旋转着压进去,然后马上躲到一旁去!"
  段珀答应一声接过火箭弹,何建国则是趴在土窝里,把火箭筒扛到右肩头上。经过了一番预备瞄准之后,他向段珀扬了一下手。
  段珀接到指令,立刻爬去了他的身后,将那枚火箭弹插向发射筒内――他费了不少劲,可最后却是把火箭弹卡在中间,推不入拔不出了。
  何建国等待良久,就觉着肩头上的火箭筒被他推的向前直滑动,末了忍不住回头问道:"还没好?"
  段珀觉着自己是拉扯了对方的后腿,几乎有些惭愧:"装不进去啊!"
  何建国急的"�"了一声,放下火箭筒坐起来,把那火箭弹旋转着硬扯了出来。然后他拉着段珀一起趴伏下来:"老虎,你来做射手,我给你装弹!"
  段珀听闻此言,竟是有些兴奋:"我?好啊!"
  
  何建国把自己的位置让给了段珀,又向他大概讲解了瞄准和发射时的注意事项。挪到后方将火箭弹推入发射筒内,他向前扑回段珀身边:"好了,打开保险扳下击锤,看准了就扣扳机!"
  段珀往日只用过步枪,从未碰过火箭筒。此刻他将一只眼睛凑近瞄准具,在半准不准之际就忍耐不住的开了火!
  他很紧张的做好了承受后坐力的准备,然而火箭筒并没有什么后坐力。而在下一秒,山下路上的一辆装甲车顶受到了打击――车身大部分还算无恙,单是车头被炸了个稀烂,停下来不能动了。
  段珀很欢喜,登时就扯着嗓子呐喊了一声。哪知何建国一手拉住他,一手拖着装弹的木箱,弯腰爬起来,放炮似的大喊道:"老虎,快跑啊!"
  段珀这才意识到了周身那弥漫着的滚滚浓烟。扛着沉重火箭筒爬起来,他随着何建国撒腿便逃,生怕自己被浓烟暴露了行踪。
  
  段珀很激动。他和何建国另找了一处适宜射击的隐蔽所,又分工协作的射出了两枚火箭弹。两人再一次的拖着火箭筒和木箱子撤离发射地,段珀打雷一般的笑嚷道:"何先生,你瞧,我瞄的是不是很准?!"
  何建国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气喘吁吁的告诉他:"胜利尚未到来,你可不要骄傲啊!"
  段珀一摊手,几乎有些委屈:"我没骄傲呀!"
  这时埋伏在两边山上的射手都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开始向下密集的发射火箭弹。迫击炮也大范围的轰击起来。在这种情形下,政府军的进攻倒当真是得到了遏制。正值此刻,天空中忽然升起了几颗红红绿绿的信号弹。何建国见了,就丢下那只空木箱,伸手抢过火箭筒扛在肩上:"老虎,撤了!"
  段珀跟着他弯腰往会跑:"怎么就撤了?"
  何建国背负着沉重的火箭筒,压的肩头脊梁都生疼,恨不能变成乌龟长出一层硬壳来:"来的时候杜师长说过了,只要一发射信号弹,我们就往回撤!"
  段珀看这何建国打起仗来很卖命,不是个奸猾的人,就想要对他好一点:"我帮你背火箭筒!"
  何建国提着一口气向前小跑,匀不出力量说话,单是向他摆摆手表示拒绝。
  
  如此奔过一段路途后,这两人居高临下的俯视过去,明白了自己这撤退的原因――平坦山路上忙碌着无数童子军,他们正在沉默的、像铺地毯一样的,挖开道路埋下无数地雷。除了这样广阔无垠的大面积敷设雷场,还有些孩子爬到树上躲在路边,往低树枝和叶子下挂雷,往树根和草棵里系绊发雷。
  段珀望着这一片热火朝天的场景,不禁停住了脚步。
  这条路是他往年走过无数遍的――这条大路一直通往堪果,起初时崎岖不堪,后来被段提沙派人修整了一番。从方才那炮火连天的战场中走出来,段珀这回是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战争的来临。
  生活已经处在大变化中了!
  
冯参谋长
  段珀和何建国一路跑回了总司令部,然后就被段提沙逮了个正着。
  原来这段提沙追到半路,忽然改换了思路,认为用火箭筒去阻挡一整队装甲车这个做法,无论如何都是不大现实――所以他及时停步,命人布下了一片地雷阵。
  军中的火箭弹还是从本滇少将手中买过来的,数目有限,而各式各样的地雷――因为可以自制――倒是堪称无限。装甲车再厉害,也不能爬树趟河跳山涧,故而段提沙决定舍弃这条大路,彻底断掉装甲车前进的可能性。
  下达了命令之后,他就调头返回总司令部,以便可以密切关注西边前线的战情,结果他刚在指挥部门口下了车,就见两个黑小子人模鬼样的结伴走了过来。睁大双目定睛一瞧,他发现这两位并非生人――一位弯腰狗喘的乃是知识青年何建国,另一位直腰狗喘的就更熟悉了――自己的儿子!
  "嗨呀!"他皱起一边眉毛,大踏步的走向了段珀:"你跑到哪里去了?"
  段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很整齐的小白牙:"爸爸!我和何先生合作,用火箭弹打瘫了一辆装甲车!"
  段提沙见儿子满脸黑灰,五官模糊,乍一看面目,好像就只剩了一口白牙:"什么火箭弹?"他狐疑的问道:"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段珀很得意抬手往东一指:"前线,战场上!"
  段提沙听闻此言,吓得肝胆俱裂,登时一把抓住他那只脏手,而后将人扯过来,不由分说的就按在了吉普车的车门上。高高扬起一只手,他"啪"的一声拍在儿子的屁股上:"谁让你去前线的?你这不听话的臭老虎!"
  段珀没觉着疼痛,所以并不翻脸,兴高采烈的还在吵嚷:"爸爸,何先生教会我用火箭筒了,和打枪差不多的!火箭弹可真厉害呀!"
  段提沙这回把他薅起来抱在了怀里,狠狠的搂了几下:"你这混蛋老虎,前线多么危险啊!"
  段珀挣扎着还要讲述自己的战斗经历,而何建国站在一旁,就见段将军对着段珀又摸又看,而段珀偌大的一个小伙子,嗓门响的像敲钟一样,说起话来却是"爸爸"长"爸爸"短,把这二字叫的娇声嗲气。
  何建国自己是没有父亲的,所以感觉眼前这副情景十分有趣。
  
  段提沙和儿子亲近了一通,然后才转向了何建国。
  何建国,文能做教师,武能做射手,也算是个难得的人才,所以段提沙对他颇为和蔼,还想着特地问候一声:"何先生,你辛苦啦!"
  何建国想了想,而后十分理性客观的答道:"还行,也不是特别累。"
  段提沙留意了他这态度,感觉这人与众不同,仿佛是个认死理儿的,就又格外问道:"何先生会用火箭筒?"
  何建国这时气息已然恢复平稳,神色俨然的郑重答道:"我在……那个游击队里,一直是火箭筒主射手。"
  段提沙扬起眉毛,拐着弯儿的"哦?"了一声,不知是要表示赞赏还是惊异。何建国以为对方是抱有怀疑,就又详细解释了一下其中原因:"他们欺负我。说是让我做射手,其实难得能弄到火箭弹,不过是要把火箭筒扔给我背负就是了――火箭筒很重的。"
  段提沙听到这里,不禁要笑,可就在他将笑未笑的时候,指挥所内忽然奔出一名通信员,面目失色的凑到段提沙身边,用掸语嘀咕了一句。
  他是说:"参谋长发来急电,我们在西线溃败了!"
  段提沙并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惊慌失措,同样用掸语对通信员吩咐了一通,他心事重重的抬头望了望天,而后转身走回了指挥部中去。
  段珀站在吉普车旁,先是莫名其妙的望了父亲的背影,而后扭过头来又去看何建国。何建国现在有些不知如何自处――他不算兵,可是学生们都和童子军埋地雷去了,他这光杆先生似乎是在哪儿都不大合适。和段珀对视了片刻,他不甚自然的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看什么?"
  段珀答道:"我看你像从灶坑里爬出来的一样。"
  何建国不假思索的立刻答道:"彼此彼此。"
  段珀一听这话,很是愤慨,走上前去用力打了对方一拳。何建国和他共同跑了一趟战场,以为双方已经成为朋友,没想到他翻脸如翻书,说打人就打人,心里就很窝火――不过也没办法,他这些年没少受气,胸襟已经宽阔许多了。
  在另一方面,段珀因为已经习惯了张家兄弟那双星捧月似的关爱恭维,故而对何建国这种不驯的态度很是不满,打完第一拳还要打第二拳;而何建国扭头眺望远方――这也是他的保护性反应,每当他觉着自己要受到欺凌侮辱的时候,就会做漠不关心灵魂出窍状,好像挨揍的这具躯壳和他没有关系一样。
  然而在第二拳捶下去之前,段提沙忽然从指挥部的门口探出头来,大声呼喊道:"老虎!"
  这一嗓子来的很突然,段珀马上转身面对了父亲,神情几乎有些紧张。
  段提沙不想吓着儿子,所以脸上是不笑强笑:"老虎,我们要撤退了。"说着他抬起一只手,用两根手指做了一串行走动作:"我们去找启明和启星,好不好?"
  段珀知道撤退意味着失败,可是想到能看见张家兄弟了,他心里又有一点期待。在这种情形下,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该笑――最后就干脆咧了一下嘴。
  段提沙又遥遥的唤了一声:"何先生!"
  何建国一个激灵:"啊?"
  段提沙从腰间拔出手枪,远远的扔向了何建国:"何先生,你从现在开始照看住老虎,一会儿上了路,不要让他乱跑!"
  何建国抬手接住手枪,老老实实的"哦"了一声,随即瞥了段珀一眼,心想段将军的这个儿子实在麻烦,这么大了还不懂事,非得让人陪着才行。
  然后段提沙十分镇定的又对着四面八方笑了笑。这时他的副官长从旁边挤出门去,一路狂奔而跑,瞬间就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去了。
  
  二十分钟后,修建在山体中的军火库大门洞开,大批军火弹药被士兵搬运出来,成批的放到了骡马背上的驮架中。
  一支规模极大的马帮在一个小时内成形,副官长骑上一匹矮脚马在前方领头,无声无息的开始向密林深处行进。
  在马帮出发不久,东线战场上的杜师长掩人耳目的集合了部下士兵,毫无交待的也做了撤退。前方的童子军们还在挥汗如雨的埋地雷,并没有意识到身后的异样。
  与此同时,段提沙父子分乘了两辆吉普车,在卫队的保护下驶离总司令部地界,奔向了茫茫大山之中。
  
  段提沙坐在敞篷吉普车里,不住的四处张望――不是要看儿子,儿子现在就在后面一辆车中,十分安全,他是在等冯参谋长。
  冯参谋长那边在收到撤退命令之后,立刻就做出了回应,然而直到现在还未见踪影,这实在是让他心急如焚;再说眼看着天都要黑了,入夜之后穿行茫茫山林,这非得人多势众才行。一旦冯参谋长的队伍落了单,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段提沙越等越心慌,不住的让随行电台往西线发电,可是根本就没有回音。如此直过了一个多小时,后方才有一队残兵败将追赶上来,其中打头的吉普车里横放着一副担架,担架上躺着冯参谋长。
  冯参谋长下午亲自跑到前线上指挥撤退,结果一块炮弹片飞过来,侧着切过了他的肚腹。他被那冲击力撞的摔倒在地,随即肠子就流出来了。
  这个伤是军医都没法儿治的,冯参谋长本人也被吓的哀嚎了几声。军医把他那肠子抓起来塞回肚皮中,而后用白纱布一圈一圈给他缠住了伤口。副官们手忙脚乱的用担架把他抬到车上,也不管其它了,没命的就往山野雨林中疾驰而去;后方的士兵见状,便也落花流水的追随而走。
  
  段提沙见冯参谋长如此迟到,还不明就里;及至从副官口中听说了对方那具体伤情后,他就觉着自己脑中"嗡"的大响了一声,眼前的视野都随之发生了摇晃。
  他上了冯参谋长的吉普车,挤着坐下后把对方的脑袋抱到了自己膝盖上。低下头用手摩挲了冯参谋长的额头短发,他声音颤抖的问道:"冯先生,你现在觉着怎么样了?你挺住,我送你去泰国治伤!"
  冯参谋长只在受伤之初喊了两嗓子,上了路后就一直保持沉默。在朦胧夜色中睁眼望向段提沙,他忽然笑了一下:"肠子都被打出来了,哪里还能熬得过去?"
  他盯着段提沙,声音轻而平和:"唉,将军,你得另找参谋长啦。"
  段提沙心里知道这是不好了,呼吸紊乱的强忍住哽咽,他在一瞬间就淌下了满脸的眼泪:"冯先生,不行啊……我们在一起……将近二十年了,说好以后一起去养老的……"
  段提沙是语无伦次了,而冯参谋长并不反驳,只是惨笑:"将军,我死后,你随便找个地方把我埋了就是……墓碑……要向着北方……"
  他的言语因为气息不足而开始变得断断续续:"我老家在那里……我这辈子……回不去……"
  段提沙这回和冯参谋长额头相贴,终于是忍无可忍的哭出了声音。冯参谋长那腰间的层层绷带已然被鲜血湿透,他是真的要失去这位挚友了!
  他的热泪滴落在了冯参谋长那冰凉苍老的面孔上,随即他又听到对方奄奄一息的问道:"老虎呢?"
  推开车窗伸出头去,段提沙撕心裂肺的对着前方大喊一声:"老虎!!过来!!!"
  
  段珀并不知道冯参谋长受了伤,直到他跑过来跳上吉普车后,才骤然大惊失色了。
  "叔叔?!"车内地方狭窄,没有他落座的余地,他只能是背对前方跪在副驾驶座上,极力的向后排探过身去:"你……你……"他在极度的惊恐中咬到了自己的舌头:"你受了重伤!"
  冯参谋长扭过头来,望向了段珀。
  竭尽全力的抬起一只手,他对着段珀露出微笑。一股子鲜血漾出他的嘴角,他声音嘶哑的说道:"老虎,叔叔要死了。"
  段珀一把握住了冯参谋长的手――往死里攥着,仿佛要攥碎对方的骨头。言语是滚烫的油,被他颤抖着含在口中,无论如何说不出来,一直憋的他痛彻心扉。
  冯参谋长觉察到了他那手掌的热度和力度――他没有孩子,段珀就是他的孩子了。
  "老虎啊……"他像所有的往日一样,和声细语的唠唠叨叨:"你长大了,要懂事啊。"
  段珀在滔滔的眼泪中连连点头。他喘息的太沉重滞涩了,简直就是一场窒息。
  冯参谋长又继续说道:"以后好好孝顺将军……儿子不能打老子。"
  段珀这回终于是喷出了一声短促的嚎啕,权作回应。把冯参谋长的手拉扯过来凑到嘴边,他本能一般狠狠咬住了对方。
  冯参谋长已经感觉不到痛楚,他窝在段提沙的怀里,眼睁睁的凝视了段珀片刻。
  末了他无奈的闭上眼睛,最后又叹息了一句:"如果……早早把老虎送去国外念书……孩子如今……何必还要受这种罪?你们两个串通一气……都不听我的话……"
  话在这里戛然而止,余音袅袅,意犹未尽。冯参谋长轻不可闻的吁出一口气,头颅脱力一般歪向了段提沙的膝盖。
  车内的段家父子一起大声哭泣起来,冯参谋长头枕着段提沙的大腿,一只手还和段珀紧紧相握着。
  
  冯参谋长大名叫做冯敬国,一九二八年出生于中国河北省。他十五岁从军,一九五四年在缅甸脱离国民党九十三师,一九五五年加入掸邦自卫军,一九五七年成为段提沙的参谋长。他一生无妻无子,从四十岁起开始筹备养老生活,在仰光曼谷等地购置了豪华房产,且在瑞士银行内拥有巨额存款。在他的计划中,他将于六十岁那年和段提沙共同退休,前往曼谷比邻而居。
  他没想到自己会活不过五十岁。
  
大撤退
  段珀活了十九年,见识过相当多的屠戮和死亡,一直无动于衷、麻木不仁。他总是感觉那些悲伤苦楚距离自己十分遥远,他没想到自己的亲人有朝一日也会离世而去。
  蜷缩着跪在座位上,他和段提沙相对痛哭了许久,心里恍恍惚惚的,感觉当下这一切都像是噩梦。冯参谋长的手渐渐凉了下去,手指僵硬成了和他相握的姿势。他张开嘴不住的往那手上呵气,希望可以凭借热力使叔叔重新活过来――这想法当然是荒谬,可他控制不住的一定要这样试一试。
  段提沙伸手捧住段珀的脑袋,用力的和儿子额头相抵了,一边哭一边左右摇晃着头,仿佛是不堪重负,要将脑子里的哀恸全部甩出去一样。
  段提沙是个情绪强烈的人,要哭就哭,哭的死去活来,哭过之后收了声,他干脆利落的恢复了常态。
  他不哭,段珀也不哭了。吉普车内已经成了个血流成河的光景,父子二人各就各位的坐好,在这浓郁的甜腥气息中沉默下来。
  路还是要走的,他们这可是在逃命!
  掸邦自卫军对于总司令部所在的这一片山区地形,早已熟悉到了了如指掌的程度。凭着深重夜色的掩护,这支队伍在和政府军擦肩而过的近距离下,平行穿过了辽阔如海的茫茫山林。无声无息,无影无踪。
  经过一夜的急行军后,掸邦自卫军在翌日清晨走到了丛林的边缘地带。
  然而全军上下依旧是不敢有丝毫松懈,因为除了政府军之外,此地还活动着缅共游击队以及其它武装力量,哪一股子都不是好惹的。今时不同往日,一旦双方开火有了硝烟响动,引来政府军可就糟糕了。
  在短暂的早饭时间内,段提沙把冯参谋长抱到了一条小溪边,用湿毛巾为对方擦净了头脸身体,又解下了冯参谋长腰间那条被血块糊成紫黑的纱布,换上新绷带重新缠好。
  等到把冯参谋长收拾的囫囵清洁了,段提沙给他穿上了一身崭新军装。将一张席子平整铺在一处有树有花有阳光的草地上,段氏父子一起把冯参谋长抬过去,在席子上摆成了仰卧的姿势。
  而后段提沙对那遗体做了鞠躬,段珀也跪下来磕了两个响头。一名士兵背着火焰喷射器走上来,一把火把冯参谋长烧成了灰。
  段提沙现在没有能力为冯参谋长造墓,所以只好是带上他的骨灰,等安顿下来后再行下葬。
  早饭时间一过,队伍继续急行军。
  段提沙先前独自乘坐一辆吉普车,身边的位置是给冯参谋长留的。现在冯参谋长没了,段珀就过来补了缺。
  父子两个这回受了打击,都有些恹恹的;段珀回想起冯参谋长的音容笑貌,扁了扁嘴还想哭,可是偷偷瞄了父亲一眼,他把那哭泣硬憋了回去。
  他现在长大了,要懂事,要孝顺他爸爸,儿子不能再打老子了。
  在上午十点钟左右,侦察兵一批接一批的赶回来向段提沙通报前方情况,每个人带来的消息都是惊人的一致:"报告将军,独立团还是没有出现。"
  段提沙坐在自己的敞篷吉普车内,沉着脸仿佛是不甚在乎,对于接连而来的侦察兵们也只是冷淡的摇一摇指挥鞭,仿佛听的很厌倦。
  段珀坐在一旁,却是有些不安起来:"爸爸,启明和启星怎么会不见了?是不是出了事情?"
  段提沙面无表情的拍了拍儿子的大腿:"老虎,今天你要大开眼界了。"
  段珀惊讶的转向段提沙:"爸爸?"
  段提沙也扭头面对了儿子。翘起嘴角微微一笑,他抬手一拧段珀的鼻尖,用一种疲惫而温柔的声音说道:"你以后不要再管旁人,只要跟着爸爸走就是了。"
  段珀略略皱起眉头:"爸爸,你是说……"
  他没有把话讲完,因为感觉自己这想法实在太过可笑可怕。
  段提沙一手扶着一支冲锋枪,一手揽住儿子的肩膀,笑模笑样的望向了前方。
  段珀摇了摇头,几乎有些慌张的辩解道:"不会的,启明和启星不是那种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俩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说到这里他哽住了,单是眼睁睁的看了段提沙。
  段提沙侧过脸去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又用力的搂了搂他那单薄肩膀:"没关系的,老虎,不要怕。"
  在段珀胡思乱想心乱如麻之际,张家兄弟也是处在同样的矛盾中。
  这些日子他们隐藏在林海深处的秘密营盘里,全凭电台和总司令部联系。段提沙那边的一举一动,他们都知道――正是因为都知道,所以他们心如油煎,在人生道路的十字关头左右为难。
  张启星坐在帐篷前的一块大石头上,浑身上下已经是全副武装。张启明站在他面前,身上穿戴的倒是简便。
  "我已经把话说完了。"他对着张启星轻声道:"你如果听,就听;如果不听,那我们马上出发,别误了接应的时间。"
  张启星伸手揉了揉那受过旧伤的左大腿,而后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答道:"你说的都对,我没别的想法!只有一点我不放心――万一将军的队伍被政府军牢牢缠死,到时候真是全军覆没了,那老虎怎么办?"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目光锐利的盯住了张启明。
  张启明一脸温吞吞的表情,让人瞧不出他的内心活动来。
  "老虎……"他语气平和的吐出这两个字,随即转头避开了兄弟的目光,无言的望向了远方。
  后退两步坐在了一棵老树桩上,张启明苦笑了一下:"难道我不心疼老虎吗?可是啊,启星,老虎的性命和咱们的前途――你把这两样放到天平上掂量掂量,你自己去称一称孰轻孰重。我心里有杆秤,你心里也有。我在这上面不强加于人,你自己看着办。"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听你的。"
  张启星终于是冷笑了:"启明,你是不是要活成狐狸了?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了,你现在又变成'全听我的'了?"
  张启明微笑着凝望了张启星:"真的,启星,我听你的。"
  张启星颇觉玩味的和张启明对视着,一言不发。忽然通信员走上前来,弯下腰低声禀告道:"团长,将军那里连发急电过来,询问咱们的具体位置,要您马上过去接应。"
  张启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兄弟的脸上。良久过后他抬起一只手,头也不回的对通信员下令道:"不作回复。"
  通信员答应一声,领命离去。
  张启明随之起身,也慢悠悠的走开了,只留下张启星一人独坐在石头上发呆。
  在张启星迷茫怅惘的时间里,掸邦自卫军已然经过了双方约定的相会地点,一鼓作气的向东方国境线开去。
  段提沙依旧搂着儿子坐在吉普车中。
  段珀面色苍白的依偎在父亲身边――他已经接受了眼下的所有事实,这让他通身寒冷,感觉自己也随着叔叔死了一场。死而复生的沐浴在热带阳光中,他心里是一片空荡荡的平静,好像一切都无所谓了,一切都可以割断舍却了。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段提沙歪过头去,用面颊磨蹭了他的短头发:"我们去泰国,我们重新再来。"
沿途
  在大年初一的这天下午,段珀匍匐在一处草窝子里,趴在一旁伴随他的乃是何建国。
  自从冯参谋长死后,段提沙在这艰险旅途上不得不事必躬亲起来。段珀看他父亲劳心费力得很,就孝心发动,一定要为对方分忧解难。段提沙倒是向来不曾指望过他,又怕他动枪动炮的再遭了流弹,所以一味的只是管制着他;不过此刻情势危机,段提沙分 身乏术,屡次的照顾不到,让那段珀逞强溜走。如此反复了几番,段提沙见段珀安然无恙的,就也渐渐放下心来,不过总让何建国跟随上去,给自己儿子做一个贴身的保镖。
  何建国对这安排表示出了绝对的服从,因为将军少爷的身边总比战场上安全,简直堪称是一处保险箱了。
  
  段珀,在长久的等候窥视之后,因见前方一片安静,侦察兵所报告的游击队并没有出现,就略略松懈下来,放开了怀中的冲锋枪。
  侧过身来躺在了草丛里,他眼神木然的望着何建国的侧影,发现对方额头饱满,鼻梁挺直,一双眼珠子在双眼皮下幽幽的放出黑亮,正是一个很英俊的模样。
  他近来只要是不打仗,就总是心不在焉的。如今眼看着对方的面容,他竟是不由自主的出了神。何建国意识到了,不禁扭头扫了他一眼,又发出了一声惊讶的疑问:"嗯?你看什么?"
  段珀伸出一只沾满泥土草汁的手,脏兮兮的在他面颊上摸了一把,至真至诚的发出了一句感慨:"你真好看。"
  何建国知道段珀手脏,可是一时没能躲开,这时就连忙用手背蹭了蹭脸蛋:"我有什么好看的?"然后又追问了一句:"当真好看吗?"
  不等段珀回答,他忽然又喟叹了一声:"唉,好看不好看的有什么用?也不能拿来当饭吃。"
  段珀听了这话,很觉不以为然:"好看当然是能够拿来当饭吃的!我爸爸就很喜欢好看的小孩子,他……"
  何建国来这里久了,耳闻目睹也知道了一些本地情形,故而此刻就连连挥手道:"嗳,老虎,不要说那些腐朽龌龊的话了。"
  段珀一撇嘴,扬手就打了对方一巴掌,口中抑扬顿挫的骂道:"混蛋!你才腐朽龌龊!"
  何建国眼望前方,做无动于衷状。
  段珀了解他的脾性,当即又狠踢了他一脚:"你又装死?"
  何建国心里很憋气,可是面无表情的仰起头来,把目光放得更远了。
  段珀心里也很憋气,他向来自诩纯洁,哪知道今天偶然一开口,便被对方打入了腐朽龌龊的队伍,这真是让他深感愤怒委屈。
  
  段珀和何建国在那草窝里埋伏了许久,几乎有些昏昏欲睡;幸而老天不负苦心人,在那天色将黑不黑的时候,一拨侦察兵从前方飞毛腿似的跑回来,口中轻而急促的出气说道:"来了,来了!一百多人,游击队!"
  消息一到,附近的士兵立刻就打起精神,各自做好了射击准备。及至半个小时后,果然前方来了一支草绿色的队伍,显然就是缅共游击队。
  游击队是个急行军的势头,一路全副武装的匆匆前行,箭镞似的就飞快进入了段家军的埋伏圈。段珀眼看着对方已经通过了将近一半,就与何建国互相交换了眼色,而后不约而同的一起开了火。
  他这边的枪声,很有一呼百应的效果,立刻就引起了反响。四周伏兵对着游击队进行了密集扫射,又接二连三的投去了手榴弹,开头就在战场上占据了上风地位。到了这时,段珀反倒瑟缩了,不声不响的向后慢慢磨蹭,安安全全的躲进了后方一处凹地里去。何建国没在意,还趴在原位专心射击,一鼓作气扫射了三梭子弹之后,才发现身边的人没了!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登时就在枪林弹雨中"哎哟"了一声;这时段珀抓住他的脚踝向自己这边一拽,他有了知觉,回头一看,立刻会意,收起冲锋枪也退下阵来。
  挤挤蹭蹭的蜷在了段珀身边,他不大好意思的一笑:"咱俩偷懒了。"
  段珀抬手搂住他的肩膀,眼望前方答道:"蠢货!我是指挥官――你见过指挥官亲自跑战场的吗?"
  何建国理直气壮的答道:"当然见过,有的是啊!"
  段珀本是在聚精会神的观望着路上战况,听闻此言忍不住扭过头来,恶狠狠的横了对方一眼:"你是想让我也被弹片开膛破肚么?"
  何建国没想到段珀会突然翻脸,眼睁睁的和对方相视了片刻,末了他自然是败下阵来。强作无意的扭开面孔,他轻声咕哝了一句:"怎么会呢?你要讲道理呵!"
  段珀把搂在何建国肩膀上的那只手收回来,因为感觉和这家伙谈不拢,说话实在费力气。
  抄起身边的枪支,他一言不发的爬起来,弯着腰向前跑去。
  前方大路上,战斗已经结束了。
  
  在苍茫的暮色中,段珀不带感情的带领部下,对着躺在大路上的游击队士兵补枪。
  在确定所有人都死透了之后,他们像一大队山魈鬼魅一般,背着武器冲入林中,沿着小道抄捷径,一路飞奔着追向另一条道路上的段家军。
  
  段珀在漫长的奔跑途中解下身上的冲锋枪,不由分说的扔向了跟在一旁的何建国怀中。何建国是背过火箭筒的人,不怕负重,这时就挎起两支冲锋枪,继续撒腿狂奔。及至他们终于追上段家军大部队时,段珀真是快要累死了。
  咬牙鼓起最后一口气,他发疯似的从侧面冲向段提沙所乘的敞篷吉普车,而后效仿父亲往日的举动,抬腿一个跨栏便越过车门跳进了车中。
  一头扎进段提沙怀抱里,他喘成一团,嘴里弥漫起了滚热的血腥气,仿佛要把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呕吐出来。段提沙顺势将他搂在怀里,一手用力抚摸着他的后背,一手合在他的后脑勺上。掌心温热潮湿的,是他儿子的汗水渗透过了短短的头发。
  "噢……噢……"他口中发出了低沉的、无意义的声音,仿佛是想要安抚儿子。儿子的肩膀是多么的单薄呢,他怀疑自己一把就能攥碎老虎的细骨头。
  
  在经过一场长达半天的伏击之后,父亲的拥抱显然是很让段珀感到安慰。在气息渐渐平顺下来后,他抬起头面向段提沙,很得意的用手比划了一个打枪的动作:"爸爸,我把那帮游击队全部消灭掉了!"
  段提沙笑着对段珀做了一个鬼脸,又把面孔埋向了他那肮脏的胸前,水牛似的"哞哞"叫了两声。
  段珀抬手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声若洪钟之余却又带有一点撒娇的意味:"爸爸,我厉不厉害?!"
  段提沙侧过脸来贴向段珀的胸膛,隔着一层脏衣服蹭来蹭去,用呻吟一般的声音阴阳怪气的答道:"哼……我的老虎真是厉害极了!"
  段珀毫不温柔的把段提沙推搡开来,气吞山河的又说道:"爸爸,不要和我耍赖,我很饿!"
  
  十分钟后,段家军队全体立正,就地扎营休息。因为他们如今已经越过了泰缅边境,所以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过夜之时也不是那样心惊肉跳了。划分区域搭上了棚子,又安排哨兵在四处站了岗,炊事班们就开始埋锅造饭的忙碌起来。
  片刻之后饮食齐备了,段提沙和段珀在一块干燥地方盘腿坐下,各自端着一饭盒肉汤泡饭大嚼――这父子两个算是全军中的顶尖人物,所以处处都受优待,肉汤里还掺杂着罐头食品和一些碎木耳。段提沙低下头,呼噜噜的只是往嘴里扒饭,而段珀手端着滚热的饭盒,忽然想起许久之前自己押运鸦片去寮国,沿路上张启星就是这样打点自己那一日两餐的。如今饭盒里装的还是永久不变的肉汤泡饭,可张家兄弟却是杳无音信了。
  要真是死了,那到也罢了,段珀总算是可以跟着一起死心――可那两兄弟活得好好的,是叛变了!
  要笼统的说是叛变,似乎也不大确切,如果说的再准一点,大概"逃兵"二字的评语总不会错了。可恨的是这两人一下子拐走了一千多人,武器另算!段提沙现在这个境况,已经是有些落花流水的意思了,哪里还禁得住他们这一逃?
  段珀这十几年来,一直对张家兄弟怀有爱意,张启星那样的不纯洁,他心里也依旧是把这人作为自己的兄弟来看,至于张启明,那就更不用提了。
  现在要让他立刻就对张家兄弟恨的咬牙切齿,他做不到,他只是对这那二人的选择莫名其妙,不能理解,同时又是十分的伤心。
  
  端着饭盒发了片刻的呆,段珀甩了甩头,把张家兄弟从自己的头脑中甩了出去。低下头狼吞虎咽的吃光泡饭,他微微含了一点眼泪,抬头对着山巅一弯新月打了个饱嗝儿。
  
  
新天地
  吃饱喝足之后,段提沙在勤务兵的伺候下刷牙洗脸,然后就撅着屁股钻进了窝棚里睡觉。
  段珀蹲在窝棚口,低下头默默的啃着一个野石榴――野果子难得能有味道好的,不过这几个石榴倒是当真甜美。段提沙希望可以和儿子一同入眠,然而段珀吭哧吭哧的,只是吃个不休。
  段提沙伸长一条腿,用赤脚轻轻踢了段珀的屁股:"老虎?过来和爸爸睡觉!"
  段珀一扭屁股,嘴里"呜呜"的支吾了两声,显然是匀不出舌头来回应。
  段提沙经过了这些时日的颠簸折磨,消瘦许多,可依旧还是个虎背熊腰的身量。四脚着地的爬起来,他很费劲的转圜过身体,把脑袋伸向了窝棚口。
  "老虎!"他用双手去搂儿子的腰:"爸爸抱你睡觉。"
  段珀向后一拱,又向前方"呸呸"的吐了几口渣滓。抓起地上几个完好石榴,他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答道:"我要去洗洗手和脸,马上就回来!"
  段提沙见状,连忙向前爬了半米,探出身子对窝棚外的卫兵一挥手,命令他们跟上段珀。
  
  段珀没有急着去洗漱,他拿着那几个大石榴,跑去找了何建国。
  晚饭时候他留意到了何建国的郁郁寡欢――这人似乎放在哪里都不大合群,段家士兵显然是不大搭理他,而他表现的也是毫无热情,单手用芭蕉叶托着一坨米饭,他孤零零的坐在一旁狼吞虎咽。
  此刻在一处露营棚子里找到了裹着毯子躺下的何建国,他在棚子门口弯下腰,伸手抓住对方的双脚,鼓足力气向后且拽且退,竟是把个半睡半醒的何建国硬给拖到了露天地上。
  迷迷瞪瞪的坐起来,何建国瞧清了来人的面目,就打着哈欠问道:"老虎,你要干什么啊?"
  段珀觉得何建国很可怜,就蹲下来把野石榴递到他面前:"甜的,给你吃。"
  何建国呆头呆脑的看看石榴,随即转过头又张大嘴巴,打了个面积辽阔的大哈欠:"我挺困的,就不吃了吧!"
  话音落下,他耳边就听得一阵凌厉风声,随即"啪"的一声脆响,面颊上已然挨了个大耳光。
  这回他可是醒透了,睁大眼睛捂住脸,愣怔怔的望向了段珀:"啊?我又怎么了?"
  段珀难得主动去关怀别人,偶尔发了一次爱心,没想到何建国竟然给脸不要脸,就十分气恼。换手又向对方那另外一边面颊抽打了一巴掌,他将那几个石榴双手捧到何建国面前,强抑愤慨的从牙关中挤出一个字来:"吃!"
  何建国移开目光,对着远山明月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后抓起一个石榴扒开,凑到嘴上胡乱啃了起来。
  
  这几个野石榴的味道很是不错,所以何建国吃到最后,发现段珀的确是一片好心顾念自己,就化怒火为感动――他在这六七年间的苦难生活中,从来没有得到过一丝好意和温暖,如今居然有人大夜里的来给他送甜石榴吃,这让他在百感交集之余,竟是低下头用双手捂住脸,半晌不动了。
  段珀没见过他这举动,不禁有些好奇,想要去拉下他那捂脸的双手:"何建国,你干什么?"
  现在何建国已经无书可教,说话又一贯不中听,所以在段珀这里的地位急剧下降,已经失去了"先生"的称号。
  何建国先很忸怩,还不肯放下手来,然而段珀的力气也不小,拉拉扯扯的一定要看个究竟;所以最后他无计可施,只得吸着鼻子抬起头来,露出了自己那张涕泪横流的面孔。
  "老虎……"他哽咽着说道:"你对我太好了……"
  他把段珀的手抓过来贴在了自己的眼睛上,哭的一抽一抽:"太好了……我都没法子报答你了……"
  段珀在他眼睛上蹭了一手背潮热的眼泪,感觉怪讨厌的,于是就强行抽出手来,也没说话,起身扭头就跑去找水了。
  
  段珀把自己很彻底的洗刷了一通,然后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趿着拖鞋回到了段提沙所在的窝棚里。
  他身体细长灵活,像条蛇一样游入窝棚中去,冷冰冰的钻进了段提沙的怀抱里。段提沙没有睡,一直在等他回来,这时就立刻用一条手臂钳住了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是不停的摩挲他的头发、后颈、腰背。
  段珀把湿凉的鼻尖拱上了段提沙的面孔,嗅了两嗅后发现父亲没有涂抹面霜,全是本来肌肤的气味,就很满意的张开嘴,轻轻的咬住了对方的下巴――如此衔了片刻,他松口换了地方,又去咬住了段提沙的脸蛋。
  段提沙在微微的疼痛中低声笑道:"嗳,老虎,我们总算是跑出来了。明天就好了,明天天亮时会有人来接应我们。"
  段珀现在很听不得"接应"二字,总觉着这个词后面躲藏着的是一场空欢喜,所以就松开了牙齿问道:"谁?"
  段提沙明白他的心思,但是也不说破,若无其事的答道:"帕加村,清莱府境内的帕加村,还记得吗?我们曾往那里派过一大队十五六岁的孩子,专门负责把货物往南边路上运送。"
  段珀轻声答道:"哦,那一队大童子军。"
  段提沙微微抬起腿,轻轻挑逗着儿子的赤脚:"帕加村是我们的地盘,我们先到那里安顿下来,然后……"
  他没说完,单是胸有成竹的笑了一下。
  段珀又问:"爸爸,我们还能再重建出一个堪果吗?"
  段提沙在低矮的窝棚中一扬手,很不屑的嗤之以鼻:"堪果算什么?"然后他把手落回到了段珀的后背上,非常笃定的说道:"老虎,你要相信,爸爸无所不能。"
  段珀其实对这话并不是很相信,不过为了成全他爸爸这一番吹牛,他还是点了点头:"哦,我相信。"
  段提沙高兴了,在夜色中低下头说道:"那么,亲一口!"
  周遭太黑暗了,这两人摸索着找到了对方的嘴唇,有滋有味的亲了好一会儿。后来段珀觉得有些不大自在了,才主动转身背对了父亲,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在全军上下大嚼早饭之时,果然有人前来接应了。
  来了能有个五六十人,领头的是那童子军的大队长。该大队长是个十七八岁的傣族小伙子,名叫岩温,浑身上下那皮肤油黑油黑的,面貌倒是端正精神。岩温会讲汉话,但是因为面对段提沙,心情十分紧张,所以把话说了个颠三倒四;幸而段提沙略通两句傣语,和他夹七夹八的交流片刻,倒也是沟通成功了。
  态度赞许的拍了拍岩温的肩膀,他转过头来,对着段珀和部下的两位师长笑道:"这里离帕加村,只有十里地的路途了!"
  听众们当即一起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随即在那岩温等人的带领下,段家军队轻松上路,不出半天就抵达了帕加村。
  
  帕加村是个奇小奇穷的地方,先前一直是个与世隔绝的所在。当初还是冯参谋长看出了此地的地理优势,命岩温前来,取那捷径开辟出了一条巧妙小路,一直通向了外界天地。岩温的职责就是转运毒品,年纪又小,哪里懂得什么经营?为了迎接段将军的到来,他也就是指挥部下,特地建造出几间洁净结实的茅草房子罢了。而段家父子尽管先前在堪果度过了许多年的现代化生活,但是如今落到这般田地,却也不抱怨什么,安之若素的就住了进去。
  段将军既然是入住草房了,部下士兵也自然要搭出营房来安身。帕加村的那十几户村民见了这许多陌生军人,都吓的战战兢兢。岩温想要讨好段将军,意图把村民全部撵走,彻底占据此地;而段提沙却是不肯。
  他不驱赶村民,也不抚慰村民――他干脆就是不理会。
  然后在这天的下午,他召集高级军官们开了个会。他是不讲民主的,会议就是他个人演讲的时间。他的队伍在缅甸山中损失小半,又被张家兄弟拐走了上千人马,如今清点部下数目,发现可用的士兵就只剩下了一千五百人左右,幸而武器弹药还不缺乏。
  段提沙认为这样的力量已经足够在泰北站稳脚跟了。他立刻就部署了接下来的开拓作战计划,顺带着又宣布让段珀接替冯先生,出任本军的参谋长一职。
  段珀是很惊讶的,不过旁人很麻木――因为认为这理所当然,段珀是段将军的儿子,太子一般,可以占据任何职位。
  
三月的清晨
  一九七六年,三月。
  在这个朝阳初升的爽朗清晨中,段珀穿着一条半旧裤衩走出了草房。裤衩大概本是一条运动短裤,因为材料柔软,侧面镶着三道白条子,裤腰下面还模模糊糊的印了几个英文字母――adidas。
  先前在堪果的时候,时常会有商队从曼谷等地为他带回崭新服装,不过现在不成了,没那个便利条件了。
  
  他身体好,站在清冷的晨风中也是满不在乎。堵在门口抻了个懒腰,他见勤务兵已经把水盆端过来了,就走上前去蹲下来,慢吞吞的刷牙洗脸。
  杜师长大踏步的不知从哪儿跑了过来,弯下腰低声询问段珀道:"老虎少爷,将军醒了吗?"
  段珀叼着牙刷抬起头,对着他摇了摇头。
  杜师长"哦"了一声,扭头走了。
  段珀呸呸的漱了口,转向水盆撩水洗头洗脸。正是涂的满头满脸都是香皂泡沫时,何建国忽然也来了。
  何建国现在把段珀当成了至交好友,又因为他经过了漫长的苦难孤独岁月,所以对于这位好友简直产生了依恋之情,每天睁开眼睛就琢磨着要来寻找对方。笑微微的站在一旁,他见段珀皮肤雪白,肢体纤细,平时瞧着并不矮小,可是如今一旦蹲着蜷缩了,竟是成了小小的一团,就很觉有趣。
  如此旁观片刻,他灵机一动,很手痒的走到了段珀身后。
  然后他俯下身去伸出双手,把段珀连身子带腿的一起搂住了,不由分说的就要向上抱起――哪晓得对方虽然瞧着不大,但也毕竟是个成年男子,有些份量;而且段珀正在专心致志的揉搓头发,忽然受了袭击,也是大惊失色,吼叫着挣扎不止。结果何建国抱到一半时失了手,把段珀倒栽葱似的又撅回了大水盆里。旁边的勤务兵就见段珀那两条腿在空中蹬了两下,随即"咣当"一声大响,段珀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了,大水盆也随之倒扣在了他的脸上,香皂水流的满地都是。
  何建国比较了解段珀的脾性,故而一见此景,也没犹豫,扭头就逃走了。而段珀在大喊之余被灌了一嘴洗脸水,爬起来后气的发疯,眼睛又被香皂泡沫刺激的睁不开,暴怒之下就遥遥的痛骂何建国,把房内的段提沙都吵醒了。
  
  一个小时后,段珀被勤务兵们打理洁净了,火气也随之熄灭,还特地派人去找何建国,让对方把心放回肚子里,不要害怕躲避。
  杜师长再一次出现,对着段提沙笑道:"将军,岩温很能打啊,我本来没有指望上他,没想到他带队伍出去后,是'一天一个寨子',真有一点儿张启星的意思!"
  段珀听到了那个名字,立刻就若无其事的走进了草房中。而起床不久、身体半裸的段提沙则是没什么异样感觉,只是点头答道:"是么?好啊!那就让他去打,给我打出一条通往寮国的道路来!"然后他光着膀子坐在了一个小板凳上,继续说道:"收鸦片的时候快到了,我们得尽快把工厂建立起来!"
  杜师长也在一处大树桩上坐下了:"黄批白块都好做,那倒是容易;不过四号……"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将军,我们现在已经没有这样的技术人员了。"
  段提沙用手揉搓着肚皮,在薄薄的脂肪下还能感受到一点腹肌的形状:"没关系,我们可以试验着做,这不算紧要问题。不过工厂开工是离不得酒的,现在我们要抓紧时间,开始酿酒。"
  杜师长答应一声,又和段提沙讨论了几个问题,得到答案命令后便起身离去了。
  
  段提沙在清早解决了这几项事务,然后便也像儿子那样,蹲下来撅着屁股洗漱。房内的段珀找到了一台大方砖似的日本录音机,先往那机器后面安放了干电池,又找出了磁带插进去。手指摁下播放按钮,他在邓丽君的歌声中呆坐了片刻。
  他有些思念张家兄弟了――其实是非常的思念,不过现实摆在那里,从理智上来看,他应该是痛恨那两人才对。
  这种矛盾让他很觉忧郁,幸好还有邓丽君可以略略的安慰他。磁带盒里附带的画片上印有邓丽君的半身照片,他低头仔细凝视着画片,感觉这位女明星真是温柔美丽极了。
  他的生活中是从来没有温柔美丽这种成分的,所以内心隐隐的渴望反而更让他感到了怅惘。坐在床边拽过薄毯子,他在微微的凉意中拉起毯子盖在了头上,像戴一顶风帽一样,遮住头发,显出面孔。
  
  段提沙拿着毛巾,一边擦脸一边走进房内,结果看到了怪模怪样的段珀。
  "哟!"他惊讶的问道:"你冷了?"
  段珀的上半身都裹在垂下来的毯子里,只露出了两条笔直的腿。淡淡扫了父亲一眼,他百无聊赖的摇了摇头。
  段提沙高高大大的挡住了门口伸进来的朝阳光芒,就见床上的段珀被薄毯挡住了额头短发,越发衬出了一张很清秀的白皙瓜子脸――儿子的确是漂亮的,眉睫乌浓,鼻梁挺直,薄嘴唇红的有棱有角。
  于是段提沙就在一种颇为奇异的愉悦中笑了,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嚯!像个美女!"
  段珀立刻抬起头,皱着眉毛对他低低的吼了一声。
  段提沙还是笑,心想这可真奇怪,我自己是这个样子的,我的老虎却是那个样子的!
  
  段提沙想和儿子亲亲嘴,可是段珀因为收到了"美女"的评价,心里恼火,所以放下毯子站起来,他并没有理睬父亲,穿起拖鞋就气哼哼的走了。
  房外明媚的阳光让他感到了温暖,他就这么光溜溜的去吃了早饭。
  
  吃饱喝足后,段珀回来穿上衣服,而后就走去村边山上,在冯参谋长的墓前徘徊了片刻。他是很爱段提沙的,不过有时候也觉得父亲怪讨厌。在这种时候,往日他会去找叔叔来排遣一番,不过现在叔叔没了,他又不舍得再去殴打段提沙,只好是自己憋气。及至那股子恶气散的差不多了,他离开墓地,前去营房捕捉到了何建国。
  何建国很惶恐,以为段珀是来寻仇的,刚要龟缩起来装死,哪晓得对方不计前嫌,开口便问:"喂!你学过化学吧?"
  何建国停止龟缩,伸展身体答道:"中学学过一点。"
  段珀心情不好,看起来是十分的严肃:"学过就好,你跟我来!"
  何建国很忐忑:"干、干什么啊?"
  段珀抬腿踢了他一脚:"闭嘴!"
  
  段珀方才坐在房内,已经听清了杜师长和段提沙的对话,把那问题都放在了心上,这时就要开始着手解决。带着何建国找到了杜师长,他和对方交谈了三言两语,随即继续转移,这回是跳上吉普车,一路离开了村庄。
  
林中暮色
  段珀认为但凡一个人是有知识的,那就必然无所不通。张启明通过自学,尚且能成为一名有文化的青年,那何建国这读过十几年学校的人,就更应该了不起了。
  于是他就把希望寄托在了对方身上,希望何建国可以和队伍中仅存的几名技术人员合作,把那海洛因提炼出来。至于何建国本人的意思,他就不管了。
  
  段提沙现在看出段珀长大了,所以对他也放任得很,并不时时看管着他。段珀在清晨时分离开村庄,他还没有在意;然而直等到傍晚时分,他依旧没见儿子返回――这就有些担心了!
  泰北大山里武装力量林立,万一段珀跑远了,那也是很危险的。段提沙刚要派出卫兵寻找,不想远方忽然传来一阵汽车声音,放出目光一瞧,就见一辆吉普车颠颠簸簸的奔驰过来,停下之后车门一开,从中跳出来了两个东倒西歪的黑鬼。
  段提沙一愣,正想出言发问,然而为首一人已经大声发了话:"啊,爸爸!"
  段提沙上前一步,目瞪口呆的反问道:"老虎,你这……这是怎么了?"
  黑眉乌嘴的段珀摆摆手,老气横秋的摇头叹道:"唉,不要提,下午差一点就被炸死了!"然后他扭过头对着勤务兵大喝一声:"水!"
  段提沙依旧是摸不清头脑,继续追问下去。段珀扭头看了同样乌黑的何建国一眼,随即就把这一天的经历原原本本叙述了一遍。
  原来段珀带着何建国去了那草草建设起来的工厂中,力逼着对方进行这一项工作。何建国对此是一无所知的,如今无可奈何,只好硬着头皮加入了技术人员的劳作之中。依这帮人现有的能力,只能以吗啡为原料,进一步制造出十分粗糙的三号海洛因,而三号在市场上的价格是很低廉的。技术人员们先前依旧研究了好几天,这时就大着胆子改换方法,企图提纯出纯净的四号海洛因。
  平心而论,这提纯的方法摆在那里,学习理解是容易的,然而落实到实践上,那就难上加难了。这几位技术人员糊里糊涂的动了手,结果在下午时分一个不慎,在工厂里就引起了一场大爆炸。爆炸又引起了其它化学品的反应,搞得房中浓烟滚滚,竟像是遭了炮弹一般。而那何建国依旧是命大无比,偏在爆炸之前出门撒尿去了;段珀跟随他出门,也逃过一劫,只是被熏了个通体乌黑。
  "真糟糕!"段珀急赤白脸的说道:"炸死了两个人!本来就缺少人手,结果事情没有办好,又死了两个!"
  段提沙一拍巴掌,大声叹道:"万幸啦!你要是出了事,我也要去死的!"
  这时一名勤务兵领先端来了一大杯水,随后又有两名勤务兵挑来四铁桶井水。段珀接过水来痛饮一场,而后回身将杯子递给了何建国:"我们马上洗一洗,你说那黑烟会不会有毒?"
  何建国面对着段提沙,十分不安,很扭捏的喝了两口水,他没敢出声。
  段珀利利落落的脱了周身军装――腰身屁股倒还是雪白的,可是头脸四肢可都乌黑肮脏。接过毛巾浸湿了,他先往脸上擦了一把,随即发现何建国双手抓着裤腰带,犹豫着并不肯动。
  "脱啊!"他着急的吆喝道:"身上臭死了!"
  何建国偷偷瞄了段提沙一眼,轻声说道:"我……我去河边洗。"
  段珀留意到了他的眼神,回头一看段提沙,他发现父亲正饶有兴味的盯着自己的裸体。
  他倒是不怕被别人看到自己的光屁股,不过以为何建国怕羞,就转过身来用力推搡了段提沙:"你走啊,不要看我们!"
  段提沙抬手捂住嘴,笑哈哈的后退了一步。而段珀见他不肯离开,就率先向一旁走去,想要找个僻静地方。
  
  在离草房有半里地远的小树林里,段珀于三棵大树之间停住了脚步。勤务兵们把水送过来后,也一起撤退了。
  这回段珀一边浑身擦洗一边对着何建国一仰头:"那两桶水给你,快脱啊!"
  何建国此刻的确是没了顾虑,三下五除二也脱了个精光。从桶里捞出湿毛巾痛快淋漓的擦洗了一通,他总算是显露出了本来面目。
  "唉呀……"因为四下无人,所以他也有话说了:"今天真是吓死我了,'轰――'的一声,差点没把我的心震碎了!"
  段珀现在有点儿看不起他,因为和张启明相比,这位知识青年的本事实在是太差劲。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他那心思忽然有了转移。
  扔开湿毛巾走上前去,他冷不防的伸出手,十分精准的抓住了何建国的命根子:"你,怎么也这么大?"
  何建国吓了一跳,低头看看,又抬头看看:"大?"
  段珀凑近一步,把自己那玩意儿也捏起来了,和何建国那东西放在一起比较:"你们都是怎么长的?全比我大。"
  何建国那脸"腾"的就红了,真不好意思了:"这个……不知道啊!"
  段珀对于旁人的生殖器官素来比较留意,这时本着一个研究的态度,攥着何建国的家伙不肯放,心里又很不服气,心想我在这方面怎么和爸爸一点都不像?
  然后他就下意识的玩笑起来,将这两根东西的前端相对着蹭了两下;哪知何建国登时哼了一声,并且向后一躲:"哎……别闹啊!"
  于此同时,他那下身在一瞬间就开始勃 起了。
  他有了反应,段珀这禁欲许久的青年,也不禁受了感应。抬眼望着何建国,段珀别有用心的问道:"喂,你有没有和女人睡过觉?"
  何建国红头涨脸的摇头:"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有?"
  "那男人呢?"
  何建国没听明白:"男人?什么男人?"
  段珀点点头:"哦,那你比我还要纯洁,我喜欢。"
  何建国面红耳赤一头雾水:"啊?"
  段珀松开手,转而拉住了对方一条手臂,不由分说的就要往那树下带领:"去,你扶住树干,弯腰把屁股撅起来。"
  何建国隐约觉出了不妙,并不肯动:"为、为什么要撅屁股啊?"
  段珀很执着的奋力拽他:"我要和你做那件事,我很久很久都没做过了,憋的真难受。别人太脏了,我不喜欢;你很干净,我喜欢。"
  何建国那脑子转了一个圈,明白过来了!
  明白过来的何建国惊叫一声,挣扎着后退两步甩开了段珀的束缚:"你、你、你怎么――"他似乎是不知如何措辞了,结巴半天才说出了一句整话:"我们是情谊深厚的好战友,你怎么能对我耍流氓?!"
  段珀这时有些欲火攻心了,一边跃跃欲试的想要扑住何建国,一边提出了严正的反驳:"放屁!我这么纯洁的人,你敢说我是流氓?"
  何建国侧移一步,忽然弯腰捡起了衣裤,义正词严的说道:"我告诉你老虎,耍流氓是一种大错特错的行为,你你你……我平时看你挺好的,怎么忽然堕落了?你你你……你怎么这样色情下流?"
  段珀一听这话,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污蔑,登时就生气了:"好哇!我看你是找死!"然后他张牙舞爪的就冲了上去。
  何建国见状,心知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装死显然是不智了,故而转身就要逃跑――可惜他先前一直是在洗澡,脚上松松的趿拉着一双绿色胶鞋,这时抬腿一迈步,先把鞋子给甩出了一米多远。
  他不惯赤脚奔波,单腿跳着还要去找鞋,而段珀趁着这个空档扑上去,从后方搂抱住了何建国。何建国那动作停滞了一下,惯性一般刚要眺望远方――然而下一秒钟,他意识到自己若是再要故技重施,非得屁股开花不可,就立刻猛烈的做出了反抗。
  这两人光溜溜的斗殴起来,何建国不敢去打段珀,只能是不停的躲避抵挡;段珀见他皮糙肉厚的不怕揍,越发暴躁起来,劈头盖脸的又踢又捶。何建国承受片刻,忽然瞧准一个破绽,迎着拳头伸出手去,强行一把攥住了段珀的两只腕子。
  "你不能再打我了……"他心慌意乱的说道:"你你你……你这是在欺负人!"
  随即他将段珀拉扯过来紧紧搂在怀里:"我不是打不过你,我是不愿意还手。我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求你别再闹了,行不行?"
  段珀难得起了性致,不想却落了个行乐未遂的结果,心中十分不忿,在何建国怀里继续拱动不止――倒是没有大声叫骂,因为也知道两人光屁股打仗不好看。
  何建国七手八脚的急出一头汗,简直快要制不住他,后来只得是仗着自己身体高壮,强行用手臂把他紧紧箍住了:"老虎,你如果还要欺负我,我就不放开你,咱俩一直站到夜里去!"
  段珀正是背对着他的,这时就气喘吁吁的尽力回过头来骂道:"混蛋,你等着死吧!"做了一个深呼吸之后,他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你妈的,别顶我屁股!"
  原来何建国精神兴奋,下身那东西直挺挺的竖起老高,热烫烫的嵌进了段珀的股沟中去。段珀上下拱动时不断做出摩擦,他心里没留意,身体却是闹起了独立,自行就随着那动作一蹭一蹭的。
  "我没顶……"他很心虚的嘴硬:"老虎,你别闹了,你放了我吧!"
  段珀的两只手腕被他单手捏住了,毫无转圜的余地,只能在嘴上做出威胁:"滚!你等着死吧――哎哟!"
  他"哎哟",何建国也跟着"哎哟",两人的声音都是满含惊惶的――何建国方才弓起腰向后撤了撤身,本是要停止那不受控制的磨蹭动作,然而段珀那边只是前后乱拱,因为方才擦洗过身体,股间湿唧唧的还残留着一点香皂泡沫,所以双方那动作凑了巧,段珀这一屁股撅过去,后 庭穴口正对着何建国那根东西,竟是一下子合了楔子,混头混脑的浅浅套了上。
  两人这回都傻了,何建国低头一看,见自己这命根子已经没入小半,被对方那后 穴紧紧夹住,麻酥酥的舒服极了;而段珀张大嘴巴眼望前方,恐慌之余只是感到一阵胀痛――倒也不是很剧烈。
  双方保持着这个姿势僵持了片刻,林荫地上一片寂静。
  最后还是何建国在这种陌生而强大的快感前失了理智。一只手伸过去揽住了段珀的腰身,他咬着牙向前猛然一顶。段珀随着那力道踉跄了一下,却是清醒了过来。
  清醒过来,也晚了。
  何建国这位二十六七岁的童男子发了疯,也顾不上防备段珀了,双手搂抱住对方就是一顿抽弄耸动,最后他一个猛冲绷直了身体,把那精 液滚烫的释放在了段珀体内。
  段珀微微弯腰站立着,仿佛是有点摸不清头脑,一声没有吭。何建国牛似的喘着粗气,和他紧贴契合的站立了半分多钟,忽然一哆嗦,眼中流出了泪来。
  "完了,我对将军儿子做了这种事情……"他心里想:"看来是一定要被砍脑袋了。"
  这想法让他在极度的绝望中向前一扑,把段珀压在了草地上。重整旗鼓的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始了第二轮的交欢。
  反正是非死不可了,索性死前乐个够!他死死压迫住段珀的上身,下面则是鼓足力气大干。籍着那余精的润滑,他抽 插的越发顺溜,动作之间竟是带出了水声;而段珀在他身下无声无息,只仿佛害冷似的抱紧双臂,闭上双眼做出了蜷缩的姿态。
  何建国在濒死的快活中颤抖着喘息,感觉自己仿佛是驾驭着重重波浪,在天昏地暗的极乐中上下起伏;眼泪顺着他的面颊流下来,他想自己是活成了一只动物――最轻贱、最卑微,不允许有任何的理想和希望。真是可怕啊,到底是他错了,还是世道错了?
  然而在良久的眩晕空白之后,他忽然听到身下的段珀发出了声音。
  "不要压我……"这声音是一股不稳定的气流,带着焚烧的热量:"你坐起来抱着我……"
  何建国一愣。
  那声音像一道长索,把他牵引回了现实世界:"你坐起来,抱着我,会不会?"
  
  何建国福至心灵的抽身而出坐起来,而后把段珀拉扯着跨坐到了自己身上。重新亲密的交合了,他双手抓住对方的屁股,上上下下的奋力托着起落。段珀紧闭双眼深深低头,两只手垂下来攥成了拳头,默然无语的咬住牙关,整个人都透着一点要痉挛的势头。当何建国那动作激烈到了一定程度时,他忽然抽搐着一挺腰,随即又向前俯过身去,在高 潮中轻轻的"哈"了一声。
  温热的体 液射到了何建国的胸腹间,段珀坚持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姿势,却是并没有依靠向对方的胸膛。
  何建国本也不想让他依靠,因为知道自己的命将会交待这位老虎手里,可是心思迟疑了一下,他还是伸手把对方搂了过来。侧着倒在草地上,他一翻身分开了段珀的双腿,捅进去狠命的深深乱捣了一阵,末了也是一泄如注了。
  
  在渐渐浓重起来的暮色中,这两人分了开。无言的相对坐起来,他们一起变成了木石雕像。
  一个是在死心塌地的等着掉脑袋,另一个的思想,则是复杂得多。
  
  
质变
  何建国在几只蚊子的围绕下,头脑浮想联翩,心潮澎湃起伏,同时微微抻着脖子,仿佛一只引颈待宰的呆头鹅。
  他匆匆回顾了自己这二十六七年的人生――前二十年过的太美好了,就显得后来这六七年无比凄惨,仿佛坠进了阿鼻地狱。
  最疼爱他的母亲被人活活打死了,外婆上了吊,外公被关进秦城监狱里杳无音信,想必也是凶多吉少,他这一个独人千辛万苦的熬到如今,却又因为一时糊涂,马上就要被人砍去脑袋。想象着那种利刃加颈的恐怖情景,他吓的肝胆俱裂,不禁接着方才的眼泪,又绝望又委屈的继续哭泣起来。
  
  段珀并没有理会何建国,歪在地上沉默片刻,他起身走到水桶边,伸手撩水出来洗了洗下身。捞出毛巾拧了两把,他低下头很仔细的擦净了自己。
  股间火辣辣的,先前并没有觉得疼痛,现在那滋味才泛上来,让他觉得很不好受。
  因为发现身边没有干净衣裳,他便向前走了十来步,在林子边缘扯着大嗓门喊了一声。外边守卫的士兵听到了,立刻遥遥的做出回应,片刻之后就送来了两条洁净的棉布裤衩。段珀自己套上了一条,又把另一条扔到了何建国头上。
  何建国哭的天昏地暗,这时忽然得到了裤衩,就先捏着鼻子甩了一把大鼻涕,而后红着眼睛仰起头,哑着嗓子发出疑问:"啊?"
  段珀居高临下的轻声咬牙道:"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给我穿上裤衩回家去!"
  何建国一愣,抬手从头上把裤衩拽了下来:"啊?"
  段珀绕到侧面,抬脚狠踢了他那后背:"留下来喂蚊子吗?"
  何建国挨了这一下子,疼的一咧嘴,随即爬起来手忙脚乱的把裤衩套了上。找到毛巾满脸的擦了擦,他转向段珀哽咽着问道:"这就回、回家去了?"
  段珀上前一步,伸手指向他的鼻尖,一字一句的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许你向外人讲!你敢吐露半个字,我剐了你!"
  林中安静下来。
  短暂过后,段珀又推搡了对方一把:"不要张着嘴看我,你傻了?"
  
  段珀和何建国在林子外分道扬镳。
  他屁股疼,叉着两条腿走路。磨磨蹭蹭的回到草房,他不声不响的溜进去上了床。房内光线十分暗淡,他侧身向外躺着,一只手就偷偷的钻入裤衩,在那后 庭处试探着摸索。
  穴口微微松开了,滚烫的有些红肿。现在这感觉虽然糟糕,不过在方才那热火朝天的时候,也的确是舒服快活到了极致。他今年十九岁,正处在一个最骚动的年龄,虽然心里总想着要禁欲、要纯洁,可是身体总是蠢蠢欲动的,当真是憋的难受。
  先前和张启明做这桩事情的时候,他已经很觉心满意足,可是后来在旅途上和张启星相好了一夜,他才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欲仙欲死。照理来讲,他作为承受的一方,好像是吃了大亏;可若是抛开这个想法不谈的话,那……
  段珀心乱如麻的吁出一口气,一翻身坐起来,刚要整理一下思路,不想忽有一只足球从窗外飞入,"咚"的一声就击在了他的头上;而他猝不及防,当即顺着力道又倒了回去。段提沙大踏步的跑入房内,见儿子和足球一起躺在床上,就弯腰低头亲了段珀一口,而后单手抓起足球又跑了出去。
  窗外响起了他的欢声笑语,其间还夹杂着少年人的呼喝。段珀躺着没有动,知道那是段提沙在和童子军踢球。
  段珀觉得这很不公平――段提沙乌七八糟的乱搞了四十多年,毫不纯洁,可是一直很快乐;而自己这样守贞,烦恼却是层出不穷。
  
  段珀很累,晚饭也没有吃,裹着薄毯就沉沉睡去了。入夜后段提沙拿着一根点燃的蜡烛走入房内――自从冯参谋长死后,这父子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密起来,出则同车,寝则同衾。
  静悄悄的在床前站住了,段提沙俯下身来,将那根蜡烛端到床头,从头至脚缓缓移动着照明,把儿子的身材形貌看了个清清楚楚。
  多么漂亮可爱的老虎啊。段提沙一想到这孩子的体内流淌着自己的血液,心情就愉悦幸福的无法言喻。段珀是他的骨中骨、肉中肉,他有时候爱儿子爱到了身心失控的地步,简直恨不能活吞了对方。
  "噗"的一口气吹灭蜡烛,他上床钻进毯子里,贴肉抱住了细条条的段珀。
  
  段珀这一觉睡的十分满足,翌日上午醒来之后,就觉着神清气爽,屁股也不疼了。
  段提沙站在窗外,正用傣语对着几个黑小子大声训话。这并没有搅扰到段珀的平静心情,他觉着自己头脑清晰,正可以把昨天那番失败的事业重新捡起来、再试上几次。
  提着裤衩下了床,他半裸着走出门去――先前他一度很在意自己那命根子的尺寸,自卑之余穿戴的森严壁垒,生怕被人看去了笑话;不过近来,或许是思想更加成熟了一些的缘故,他对于这件事不是那样紧张了。
  在黑小子和段提沙身边蹲下来,他撅着屁股洗头洗脸,嚓嚓的刷牙齿;然后用手指从铁罐头盒里捏出切好的火腿往嘴里送,一边吃一边端着军用水壶喝冷水。白晃晃的阳光照射在他那赤 裸的脊背上,他微微眯起眼睛,在咀嚼的同时进行思考。
  浓密睫毛的阴影使他那双眼睛显得深邃幽黑,他心不在焉的望着前方,发现这些年来,自己好像是把简单的事情搞得复杂了!
  爸爸是对的,他想,其实一切操守和原则都是狗屁,都是圈禁住人心的铁栅栏。该怎样就怎样、想怎样就怎样,自己太幼稚太愚蠢了,还是爸爸的思想通透。
  
  段珀在十四岁时,对于人生十分迷茫,"坚守纯洁"这个信念成为了他的指路明灯;然而在五年后,指路明灯变成累赘,被他彻底的抛弃掉了。
  
  段提沙一看到儿子就手痒。他并没有停顿对黑小子们的训导,可是两只脚却是不由自主的走向了段珀。弯腰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光脊梁,他又深深低头嗅了嗅儿子那肌肤的气息,同时持续而铿锵的大讲傣语,丝毫不耽误正事。段珀捏了一块火腿,转过身向他递去,他一张嘴叼住了,起身面向黑小子们时,他依旧是说。
  
  段提沙在演讲完毕后,就带着黑小子们走掉了。
  段珀穿上了一身墨绿色的军装,因为觉得军帽那帽檐有些遮挡视线,所以他索性将其向后反戴上了,露出了雪白的大半个额头。跳上了自用的敞篷吉普车,他问身边的卫兵:"何建国呢?"
  没等卫兵摇头,他又一挥手:"去把他找过来!"
  卫兵领命而去。段珀坐正身体,舒舒服服的向后仰靠了过去,在微凉的风中闭目养神。
  
  何建国到达的很快,由远及近走过来时他微微弯着腰,神情是一种茫然的惶恐,仿佛随时预备着眺望远方。
  手足无措的停在车前,他双手下垂抓住长裤,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最后却也没说出什么来,只是浅浅叹了一口气,又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段珀一直觉着何建国相貌好看,所以即便对方畏缩成了这番模样,他瞧着也不厌恶。何建国叹气,他也叹气,叹完气后却是一笑。
  伸手向对方招了一招,他很平和的呼唤道:"上来,我们去工厂。"
  何建国的手臂紧贴身体,就这么抓着裤子走过来,姿态十分僵硬的上车坐在了段珀身边。
  段珀把一边手肘架在了车门上,不再看他。前后几辆吉普车一起发动起来,向林中密处行驶而去。
  
  在接下来的时日中,段珀不分昼夜的守在工厂里,企图提炼出纯度合格的四号海洛因。然而在经过了无数次试验之后,技术人员们还是失败了。
  这时已然临近罂粟成熟的季节,段家军这一股子从缅甸流窜而来的强大力量也暂停扩张,转而奔向四方,开始着手收购生鸦片。
  
没意思
  段珀站在工厂门口,对着何建国横抬起了左手。
  何建国手里端着个搪瓷缸子,里面装着满满的米饭,饭上还堆着两片厚而油腻的牛肉。
  然后段珀伸出右手,将一点白色粉末涂抹到了左手手背上。粉末十分洁白细腻,在他那指尖的揉搓下贴合皮肤,很快便消散于无形之中。
  "这个就是坤沙那里流出来的产品,品质非常好,纯度非常高。"
  说完这话,段珀转身从门旁的桌子上拿起一块油纸包裹着的方砖,对着何建国掂了掂:"这样一块海洛因砖,在清迈值五千多美元;从清迈运去香港,价格能涨到三十万港币。我们现在处处都需要钱,可是瞧你们制造出来的那些货色,还没有石粉干净!"
  何建国睁着一双大眼睛,很惭愧的望着段珀,同时手上不停,用一柄勺子快速的往嘴里送饭。
  段珀看了他这熊样,怒其不争的叹了口气,放下方砖后他用指尖点了对方的鼻子,口无遮拦的恨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你怎么不去死啊?"
  何建国麻木不仁的低下头,继续吃。
  
  何建国现在,挺受罪。
  他在中学校里的确是受过化学一科的教育,不过那都是很粗浅的知识,而且他当时学的也并不用心,早在后来的漫长岁月中将其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对于制造毒品根本就是一窍不通的,可是段珀偏偏还把他当成了个人才来高标准严要求。他平白无故的挨了许多臭骂和殴打,有一次他向对方解释,说自己是"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结果段珀那边随即就扇过来一记大耳光:"去你妈的,放什么文绉绉的狗屁!"
  那一巴掌打的很够劲,何建国晕头转向的捂住脸,差一点晕了过去。
  
  放下空空如也的搪瓷缸子,何建国讪讪的低下头,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渍。其实他明显要比段珀高壮,不过因为怯懦,所以总是微微驼着背,满脸倒霉催的可怜模样。
  "老虎到底算不算是我的好朋友呢?"他在心里偷偷的思忖:"他倒是给了我许多好吃好穿,不过打骂的也很厉害啊。"
  然后他又想:"老虎要是真心对我好,那打骂什么的,我就忍了;要不是真心对我好,那我……我也忍了。"
  想到这里,他不禁抬眼望向对方,不想却正是与段珀目光相遇。两人对视了一瞬,他慌忙移开视线,不知怎的,忽然生出了一点自惭形秽的感觉,面颊也热烘烘的发起了烧。轻轻的抿了嘴唇,他垂下眼帘,盯住了地上一丛绿草。
  然后他听到段珀发出了疑问:"你这脸,怎么一边大一边小?"
  这问题让他不由自主的苦笑了一下:"你昨天刚打过我,现在还肿着哪!"
  段珀动手惯了,身边又都是野猴子一般顽皮不怕打的货色,所以下手总是没轻没重――可何建国显然不是野猴子,他不抗揍。
  何建国的惨相并没有让他感到后悔,他只是伸出手去,抚慰似的摸了摸对方那隐隐红肿着的脸蛋:"喂!"
  何建国转过头来面对了他:"嗯?"
  段珀笑了:"我们在这儿也混了小半个月了,一会儿我们回村里休息半天,明早再来。"
  何建国在此地熬的苦不堪言,一听这话,也笑了:"好啊!"
  
  在返回的路上,段珀眼望着擦身而过的沿途风景,并不理会何建国;何建国因为高兴,倒是话多,咕咕哝哝的总要和段珀交谈。段珀将一边手肘搭在车门上,另一只手伸出去,拄着一支冲锋枪;嘴角含着一点笑意,又不动声色的斜溜了何建国一眼。
  "这家伙长的真好看!"他想:"就是生了个猪脑袋。"
  及至吉普车进入村庄了,何建国照例就要在路上下车,回到营房里去,哪知段珀突然发话道:"爸爸去清迈了,我一个人,你来陪我。"
  何建国一听这话,料定能够跟着段珀吃几餐好饭了,就越发的欢天喜地起来:"好!"
  
  这两人在村内那仅有的几间齐整房子前下了车,然后就各自抛弃军装,换了简便的短衣短裤。如今天气日渐炎热,段珀和何建国坐在房前一棵大树下,一边乘凉一边吭哧吭哧的大吃瓜果。等到饱足了,这两人把上衣也脱了去,光着膀子用井水擦了身上汗渍。
  这回重新坐下来,段珀把赤脚插进一盆冷水里,口中叹道:"噫,真凉快!"
  何建国挠了挠湿漉漉的短头发,然后把两条腿长长的伸出去,感觉十分舒适。
  段珀见他不理睬自己,就撩了盆中水去泼何建国。何建国猝不及防的被淋湿了手臂,赶忙侧身一躲:"洗脚水,不要乱泼嘛!"
  段珀立刻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吼:"噢,你嫌我?!"
  何建国哭笑不得的看了他:"我不是……我没有……"
  段珀抬脚穿上拖鞋,而后起身端了那盆水,兜头就浇了何建国一身。何建国落花流水的坐着没有动,脸上还僵着一点可怜巴巴的笑意。
  
  段何二位从此闹翻,何建国吓的避猫鼠一样,偏偏段珀又不许他走。无可奈何之下,他只得是孤零零的坐在树下,在暖热的空气中慢慢蒸发身上水渍。待到傍晚时分,房内的段珀过了气头,又隔着窗子把他叫了进去。
  何建国饱受折磨,已经是六神无主了。迈步走入草房,他就见段珀半裸着趴在竹床上,周身皮肤无一处不白嫩,腰身是又单薄又纤细,脊梁曲线走到后腰处凹陷下去,随即又向上挑起,勾勒出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小屁股。一条小小裤衩绷在下身――大概是太旧了的缘故,那布料柔软稀薄到了半透明的程度,依稀能看出包裹着的两个屁股蛋儿,正是个圆滚滚的形状。
  何建国觉得他这模样很美丽,简直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讪讪的笑了一下,他低声问道:"老虎,你刚刚睡觉啦?"
  在这个炎热而沉闷的下午,段珀的确是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儿。侧过脸望向何建国,他懒洋洋的揉了揉眼睛,又把手招了一招:"你过来。"
  何建国走上前去蹲下来,以便自己可以平视段珀。段珀的睡姿不大妥当,半边脸上都印着席子花纹,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欠,他那双黑眼睛慢慢的闭了上:"大热天的,不睡觉干什么?又没有好朋友陪我玩,你这个蠢货。"
  何建国一听这个话锋,就知道段珀的怒火已然熄灭了――这让他深觉轻松,当即就忍不住伸出手去,攥住了对方的细胳膊:"那你要玩什么?我和你玩!"
  段珀沉沉的"哼"了一声,睡意还是浓重。慢吞吞的翻身侧躺了,他半睁着眼睛含混道:"我想爸爸了。"
  这话让何建国无言以对,尴尬之下他转而伸出一只手,用手背蹭了蹭段珀的肚子。段珀是没有什么肌肉的,肚皮冰凉柔软紧绷,肚脐眼儿小小圆圆的,洗的倒是很干净。
  他摸了段珀,段珀也去摸他――摸的是胸口,用指尖碾过了一侧乳 头。
  于是他有样学样,也把手掌向上移去,拈住了那一点嫣红揉搓不止――这时,段珀的动作反倒是中止了。
  指间的小东西很快就肿胀的挺立起来。何建国觉察到了异样,可就像那喝醉酒了的人一样,明知道是不对劲了,但行为失控,贪恋着硬是不肯停下。段珀红着脸垂下眼帘,先是沉默,后来忽然说出了一句话:"哎,我们睡觉吧。"
  何建国有点气喘:"睡觉……你是说……"
  段珀喃喃答道:"是的,就像――"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随后抬起头来,换做了一种坚定干脆的语气:"就像上次一样,快点!"
  何建国"腾"的一下站起来,激动万分的回应道:"好!!"
  
  何建国转身关好了房门,又把窗上的布帘子也挂了上。回想起上次所经受过的极乐,他兴奋的微微有些哆嗦。手忙脚乱的跳上床去,他用手抓住裤腰,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脱了啊!"
  段珀仰卧在床上,一挺身把自己的小裤衩向下退到了大腿:"脱!"
  何建国见状,也立刻把自己扒了个一丝 不挂。这回二人赤 裸相对了,段珀爬起来就跨坐到了何建国身上。何建国下身那东西已然勃发直竖,这时也一手搂住段珀的腰,一手扶住了自己的家伙。
  段珀试探着向下坐了坐,摇着头气喘吁吁的说道:"这……进不去!"
  何建国憋的下身生疼:"你躺下,我来试一试。"
  段珀很配合,痛痛快快的就趴在床上撅起了屁股。何建国往手上吐了口水,很仔细的在对方股间涂抹了,而后跪起来挺身便戳――然而还是不得其门而入。
  原来这二人上次干的容易,是因为当时段珀正处在一个极其放松的状态,且有香皂泡沫作为润滑,所以一旦力道巧合,便正好成就了那桩奇遇;而此刻双方都是一本正经的要弄,段珀的身心十分紧张,何建国也是个丝毫没有手段的,故而就各自忙了一头大汗,却是没能成功。
  最后段珀被何建国顶的很不耐烦,索性探下身去从床底拉出一只小铁箱。打开箱盖后,里面摆着许多美丽的玻璃瓶罐,却是段提沙往日所用的护肤品。段珀随便挑出一瓶拧开来,从里面倒出许多粘稠乳液,然后就将其尽数抹到了后 庭处。何建国那边急的抓耳挠腮,如今见了这东西,当即心领神会,先用手指探向穴口,籍着润滑向内抽 插了两下,随即起身换上胯间家伙,也没打招呼,混头混脑的就是一捅。其时段珀正在拧紧那玻璃瓶盖,骤然承受了这一下袭击,不由自主的"哎哟"了一声;同时就感觉股间传来了一阵热烫烫的胀痛。
  何建国没有经验,只好是照搬上次的步骤,一见进入,就趁热打铁的连连用力,使着蛮劲顶到了尽根没入的程度。段珀紧紧攥着那个玻璃瓶子,一言不发的大口喘气,极力想要放松身体――现在的滋味尽管不大好受,不过他知道只要忍耐过了起初的不适,接下来就舒服了。
  
  何建国真是要乐疯了。
  他双手扳住段珀的胯骨,使出了扛火箭筒行军的力量大抽大送。如此干了片刻,段珀挣扎着改换姿势,起身又和他面对面的抱成了一尊欢喜佛。何建国也不懂得亲,也不懂得摸,单是托着段珀的屁股上下起落。段珀也不和他亲近,自己仰头闭了眼睛,专心致志的感受着交欢之时的愉悦。
  坚硬火热的性 器在他体内旋转搅动,湿漉漉的发出暧昧声响,他在顶快乐的时候扭过脸去,忍无可忍的呻吟出声。身体痉挛似的紧张抽搐了,他的脑海中发生了白色的大爆炸,纯粹的喜悦被淋漓的喷射出去,那是一场温暖而痛快的释放。
  
  段珀不许何建国在自己的体内射 精;何建国想要再来第二次,也被他无情的拒绝了。
  "做多了,屁股会痛!"他凶巴巴的又向对方斥道:"你一身大汗,离我远点!"
  何建国知道他就是这种霸道性情,倒是不在乎。用草纸大概的擦了擦下身,他靠边躺下来伸展了肢体,觉得自己真是快活到了飘飘然的程度。
  而段珀背对着他侧身蜷缩了,心满意足之余却是又感到了空虚。
  何建国没什么不好的,但他还是无法去爱上这个笨小子。
  他承认何建国的挺拔英俊,可是他没有任何欲望去亲吻啃咬对方――当他心爱一个人的时候,他是一定要在那人的脸上留下几个牙印的。
  "没意思。"他想:"其实这种事情不过是一时快活罢了,没什么意思。不知道爸爸怎么会这样喜欢,搞不懂,没意思。"
  他把双臂抱在胸前,开始强烈的思念起了段提沙。人们在他的身边来来往往,新人出现,旧人离开,更迭交替,只有父亲是永恒的。
  
  
冤家父子
  在工厂源源不断的将生鸦片制成吗啡砖之际,段提沙从清迈回来了。
  他上套一件印有米老鼠的宽大T恤,下穿一条棉布短裤,赤脚踩着软底拖鞋,洋洋得意的骑着一匹矮脚马进了村。此刻正是下午时分,阳光强烈,他一手撑着阳伞,一手摇着蒲扇,头发剃的短短的,一脸美滋滋的神情。
  一大队卫士很疲沓的跟在后方步行,全被晒的晕头转向。再往后则是一长溜颠颠簸簸的吉普车,车上满满登登的装载着大小箱子,显然就是此行带回来的收获品。
  
  因为工厂内的运转已经上了轨道,所以在这个炎热的午后,段珀选择在阴凉的房内睡大觉。
  段提沙摇头晃脑的走进房内,迎面就见儿子赤条条的趴在床上,侧脸阖目对着门口,通红的薄嘴唇微微张开,小野兽似的发出了轻微的呼吸声音。
  这情景让他忍不住心花怒放的微笑了。上前两步坐到床边,他不由分说就把段珀那上半身拖起来搂到了怀里,又用很滑稽的声音哼哼唧唧的笑道:"老虎,吼吼吼,你看谁回来了?"
  段珀懵里懵懂的睁开眼睛,忽然近距离的看到了父亲的面孔,不禁十分惊喜的大叫了一声:"哈!爸爸?"
  段提沙把儿子的身体又向上抱了抱,然后低下头,撅着嘴巴凑了过去,同时从鼻子里发出了撒娇似的鼻音:"嗯哼――"
  他那面部肌肉大概是很灵活发达的,能把嘴巴长长的撅成喇叭模样。段珀这两天正是十分思念父亲,这时就欢天喜地的抬手揽住他的脖子,张开大嘴迎了上去。
  父子两个啃做一团。段珀先把段提沙咬的呦呦叫,等到他咬痛快了,才心满意足的递出舌尖,让爸爸吮一吮。段提沙一手托着儿子的后脑勺,噙着那尖尖细细的小舌头玩弄良久,赖皮赖脸的始终不肯松开;后来段珀觉得厌烦了,强行扭头和他做了分离。
  "不亲了!"段珀不耐烦的说道:"我不要吃你的口水!"
  段提沙把脸埋到儿子那赤 裸单薄的胸膛上深深的吸气:"老虎长大了,嫌弃爸爸了。"
  "我才没有!"
  "小时候你最喜欢和爸爸亲嘴的。"
  段珀听了这话,真以为段提沙是伤心了,便揪着短发迫使父亲抬起头来:"那就再亲一会儿好了,不过你要轻一点,我被你吸的舌头好疼!"
  
  段氏父子两个纠缠良久才罢。段珀抹着嘴唇坐起来,仔细审视了父亲的装扮:"爸爸,你怎么穿小男孩的衣服?"
  他四十多岁的父亲盘腿坐在床上,摸着光溜溜的面颊一扭身:"噢呜,我还小呢!"
  段珀四脚着地的爬过去,自作主张的就伸手去掀了那T恤的下摆:"爸爸,脱下来给我穿!"
  他一边说一边向上扒去,丝毫不是个商量的态度。段提沙被儿子抢走了T恤,也不在乎,抬手托住下巴,他望着段珀只是笑。
  
  段提沙这次从城市归来,购回许多衣裤鞋袜等日用品,皆放在了后方的吉普车上。这时吉普车队在村中场地上停好了,副官们便去将那什物逐样搬运过来,请段氏父子过目。段珀见里面有一批来自台湾的中文小说,就挑出几本留下来,预备送给何建国消遣。而段提沙指挥副官长把那物资分派安置了,自己则是腾出功夫来坐在树下,闲闲的和段珀聊起了正事。
  "信中将对于我们,是很同情的。"他向儿子汇报清迈之行的心得:"他也承认,我们是受了吴刚少将的连累。"然后他拍拍自己的大腿:"老虎,你坐到爸爸这里来!"
  段珀果然走过去坐在了段提沙的大腿上,又侧过面孔问道:"你给了泰国人多少钱?"
  段提沙把一只手搂过去,搭在了段珀的腿根处,另一只手抬起来,比出一个数目字。
  段珀当即扭开头,用鼻子急促的出了一股气:"�!"
  段提沙嘿嘿的笑出了声音:"小气鬼。我们先前和信中将可是没什么联系,在有求于人的时候,不能吝啬!"
  段珀向后靠进父亲的怀抱里:"那也太多了!"
  段提沙笑着想了想,而后对儿子解释道:"老虎,是这样的――为了达成目的,我们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这就好比你爱上了一个人,在得到他之前,不妨放下身段做出奉献牺牲,受了委屈侮辱也没有关系,大不了成功之后,我们一鼓作气的把他玩死就是!"
  这个譬喻堪称是粗野色情,不过倒是把道理讲的很清楚。段提沙见段珀不再提出异议了,就又用手指在儿子那腿根处摸索了两下,隔着薄薄短裤捏住了那根东西一揪。段珀登时不满的一挣扎,不过也没有起身躲闪。
  段提沙哈哈笑起来:"小鸟仔!"
  
  段提沙和儿子分别了几天,如今回来了,就毛手毛脚的不停挑逗撩拨,几乎要惹的段珀发起脾气来。待到吃过晚饭,他四仰八叉的仰卧在门前一张躺椅上,一边吃榴莲一边对段珀笑道:"老虎,我还给你带回来了一样好礼物,不过是在后方的队伍里,大概要再过两个小时才能到。"
  段珀不爱吃榴莲,被那气味熏的直皱鼻子:"什么礼物?"
  段提沙莫测高深的嘻嘻发笑:"你等着看吧!"
  段珀听了这话,当真是老老实实的等了两个小时,最后等来了一位美女。
  
  美女今年大概能有个十四五岁,生的白脸大眼睛,一头乌黑长发编成了大辫子,身上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纱裙。该美女是段提沙在清迈一家大妓院里买来的,因为貌美,老板想要将其买个高价,所以迟迟没能下海接客,还是个处女――这可不是谎话,因为段提沙在把这小姑娘买回来后,当真是扒光了掰开双腿,仔细检查过的。
  站在段珀身后,段提沙伸手搂住了儿子的腰,又把嘴唇凑到对方的耳边笑道:"老虎,这个小东西好不好看?她是很干净的,你能不能让她给我生个孙子呢?"
  段珀在莫名其妙之余,却是几乎要生起气来了:"干什么?我又不认识她!"
  "睡两觉就认识了。"
  段珀这回是真生气了,回头对着段提沙吼道:"我又不是种马,干嘛要和不认识的人睡觉?!"
  段提沙被他震的仰头一躲:"你不要?真不要?"
  段珀挣扎着转过身去面对了父亲,气咻咻的伸着脖子继续大喊:"真不要!"
  段提沙点点头:"好,你不要,我要。"说着他绕过段珀走上前去,一弯腰就把美女给扛起来了。
  那美女先看段珀生的年轻漂亮,心里本来是十分乐意的,哪晓得父子两个在三言两语之后却是吵了起来,而自己的境况立刻随之发生变化,竟然落进了老子手里。段提沙在清迈吃喝嫖赌、手笔极大,已经是出了名的荒唐;美女又不傻,自然知道落在这种人手中不会有好结果。而段珀眼看父亲扛着美女要走,气的肝胆俱裂,冲上前去一脚就蹬在了段提沙的屁股上:"你要去哪里啊?!"
  段提沙被他蹬的向前一个趔趄:"臭老虎,你不是不要吗?"
  段珀一把揪住段提沙的后衣领,电池喇叭似的嚷嚷道:"你走了好多天才回来,就知道和女人睡觉,也不陪我,我踢死你!!"
  
新的一天
  虽然段珀一直谨记着冯参谋长那"儿子不能打老子"的遗训,可是老子这样不成器,实在是不揍不行了!
  他在暴怒之时,很有一种势不可挡的锐气,追着段提沙殴打。段提沙见儿子来势汹汹,也不要美女了,空手就往房内跑去:"好好好……爸爸陪你,爸爸陪你……哎哟!臭老虎……"
  段提沙的副官长含笑前来,把那美女引走了。而段珀冲入房内,一个箭步就往段提沙的身上蹿去:"你还跑?!"
  段提沙瞬间转身,身手极其利落的一把抱住儿子,随即双手下移,他扳住了段珀的大腿向上用力。段珀下意识的顺随了力道,蹦跳起来将双腿环到段提沙的腰间:"你还跑?!"
  他这个姿态很合段提沙的心意――段提沙力气大,能够轻而易举的把儿子给"端"起来。两只手托稳了儿子的屁股,他歪着脑袋一笑:"臭老虎,脾气越来越大了。"
  段珀微微张嘴,气喘吁吁的盯着父亲,一时倒是没说出话来。
  段提沙把脑袋歪向另一方向,抿着嘴笑,笑的眼睛都眯起来了。
  
  段提沙"端"着儿子在房内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说着好听话来逗趣。段珀本来是气鼓鼓的,片刻过后也不气了――如此又过了片刻,他开始嘿嘿的傻笑。
  最后段提沙把他放倒在床上,伸手插到他腋下胳肢不止,他哈哈大笑的翻滚躲闪着,乐的张牙舞爪,眼泪都流出来了。
  
  段提沙在儿子面前,永远有着无限的爱心和耐心。哄着段珀躺下后,他以肘撑床歪在一旁,唧唧哝哝的继续笑语不止。后来他忽然灵机一动,转身跳下床去拿来几样糖果零食,用手指捏着一点一点去喂段珀。段珀本来不饿,可是却不过父亲的热情,不知不觉就吃下许多,搞的口中干渴,又喝了一肚子水。
  午夜时分,他糊里糊涂的窝到段提沙怀里,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翌日清晨段珀起了床,觉着胃里很不舒服,又胀又痛。他是从来不生病的,难受了也不懂得抱怨,只是很疑惑的自己揉搓肚子。
  段提沙是要睡懒觉的,所以他独自出房洗漱了一番,然后就在朝阳光芒下直挺挺的站立了,不言不语的抬手按住了胃部。偏巧此刻何建国走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出言问道:"老虎,今天咱们去工厂吗?"
  段珀抬眼看着他,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何建国见状,不禁有些发憷。脚步不停的走过来,他在段珀身前一米处立正了:"去不去呢?"
  话音落下,他只见段珀对着自己猛一弯腰,随即就剧烈的呕吐起来。
  
  段提沙的副官长赶过来,为段珀整治收拾了一番。而段珀吐空了肠胃,立刻就感觉舒适了许多。漱口过后他坐在门外的小板凳上,慢慢喝下一杯温水。
  何建国在旁边干看着帮不上忙,也挺着急,这时见段珀平安无事了,才跟着松了一口气。凑到对方身边,他出言问道:"老虎,你怎么了?"
  段珀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仰脸望着何建国,他迟疑着没有回答。
  何建国和他对视片刻,脸上忽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伤心表情:"你……你难道是觉得我很恶心?"
  段珀连忙摆摆手:"没你的事,是我昨夜吃多了。"
  何建国睁着大眼睛又紧盯了段珀一分多钟,神情这才渐渐恢复了正常。
  段珀端着杯子站起来:"我给你留了好东西,你等一下。"然后他转身就向房内走去。
  
  段珀捧着一摞书本走了出来,往何建国怀里一送:"爸爸昨天带回来的,你拿去看吧。"
  何建国在此地毫无娱乐,如今低头一瞧,不禁狂喜。欢天喜地的接过小说,他对着段珀笑道:"你……你对我这么好……"
  段珀一拍他的额头:"我当然对你好。"随即又一挥手:"走!"
  何建国心中一沉:"还去工厂吗?"
  段珀把手落下来捂住胃部,轻声反问道:"为什么不去?我们已经是废物了,还敢偷懒吗?"
  
  因为认清了何建国的无能本质,所以段珀放弃了培养他的计划,只将他当个跟班随身携带。这种安排倒是很合何建国的心意――他真是快被无休止的提炼和试验给逼死了。
  这一行人到了密林深处的工厂中,段珀里外进出忙碌着,亲自验看所有成品;何建国无所事事,则是趁机溜到房后僻静处,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读那书籍。这些年身在中国大陆,他除了毛主席语录之外,基本接触不到带有娱乐性质的读物,偶尔能弄到两本写有"著迅鲁"的旧书,都已经是十分难得。此刻他骤然间得到这许多小说,真是让他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了。
  小心翼翼的拿起为首一本,他见那封皮上画着许多舞刀弄枪的人物,正当中竖着一排潦草大字,仔细辨认起来,乃是《书剑恩仇录》,底下又用小字写出作者姓名,却是叫做金庸。
  何建国并不识得金庸,可是见这一本小说厚厚实实很有内容,就深感快乐。拿起第二本再看,这回封面上的图案有花有草,清雅美丽,书名是用正楷字印出来的,也十分清晰易认――《烟雨蒙蒙》。
  何建国像得了宝藏一般,先逐本欣赏了小说封面,然后就犹豫着不知该从哪一本开始看起,一颗心激动的砰砰乱跳。
  
  何建国无声无息的匿在暗处,旁人也不理会;后来到了下午时分,段珀等人预备打道回村了,才有卫士把他从房后找了出来。
  他心不在焉的上了车,一路上只是低头读书,仿佛已经痴迷到了物我两忘的程度。段珀想要和他闲谈两句,见状就伸手覆在了书页上:"哎,别看啦!"
  何建国把段珀的手拽下来握住了,依旧是不肯把视线从文字上移开。段珀看他宛如中邪一般,不禁很觉好笑:"你现在有书可看,大概连饭都可以省下了吧?"
  何建国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也不反驳。
  段珀看了他这样子,忽然想起了张启明――张启明就爱读书,捧着书本能在堪果前楼的房间里坐满一天;不过只要是自己去了,那他会立刻在书页上折一个角,然后专心致志的陪伴自己。温柔的、聪明的、可亲的启明,那时候他对自己是多么的好啊!
  在这半年里,留在缅甸境内的张家兄弟是丝毫没有音信,这让段珀生出了一种很奇怪的印象,感觉张家兄弟是随着冯参谋长,一起在那场大围剿中死去了。
  否则这两个人,和自己像亲兄弟一样友爱的两个人,怎么会毫无预兆的就不见了呢?
  
  何建国有了书看,变得六亲不认。在村口下了吉普车后,他梦游一般的离去了。
  段珀径自回家去,想要去和段提沙亲近亲近,然而刚刚走近草房,他就看到一个黝黑黝黑的小子伫立在门口,仔细一瞧,却是岩温。
  岩温这些日子一直带兵在外面跑,所以段珀停住脚步,随口问了一句:"你回来了?"
  岩温双手合什向他一弯腰,陪笑答道:"老虎少爷,我是上午刚回来的。"
  段珀指向门口:"要见将军吗?怎么不进去?"
  岩温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的依旧是笑,又轻轻一摆手。
  段珀见了他这个反应,不禁莫名其妙。
  
空山新雨
  段珀看了岩温那个尴尬模样,不禁心生疑惑;而与此同时,那房内突然传来了"唧"的一声细细尖叫,就像那小猫被人踩了尾巴一样。
  段珀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了。一脚踢开房门走进去,他迎面就见床上抱着两个人,正是段提沙压迫着那位来自清迈的小美女。
  段提沙是膀大腰圆的,气喘吁吁的正在得趣,下身那里抽抽扯扯,光屁股耸动的十分积极;而相形之下,那美女娇小的不成了东西,泪流满面的在他身下瘫着,随着次次冲撞哭泣呻吟。
  骤然闯入的段珀显然是把段提沙吓了一跳――不过他并没有因此就手忙脚乱,暂停动作转过头来,他满头大汗的笑道:"老虎,你回来的很早嘛!"
  段珀早就了解父亲的脾性,本来应该是见怪不怪的;可是昨夜段提沙为了这少女险些抛弃了自己,这就让他起了争风吃醋的心思。那一场棒打鸳鸯之后,他以为段提沙就此会把这女孩子冷落到一旁去了,哪晓得今天自己刚出了一趟门,这二人就亟不可待的连在了一起――这可真是让段珀勃然大怒了!
  无言的怒视了段提沙片刻,他伸手一指二人那相连处,口中大声斥道:"分开!"
  段提沙知道自己这是又把儿子惹恼了;很为难的笑了笑,他对着外面挥了挥手:"老虎,你出去等一等,我这里马上就能干完。"
  段珀一看他父亲对这女孩子恋恋不舍,越发气的头晕。上前两步走到床边,他猛然伸手抱住段提沙的腰,不由分说的就往起拽:"分开!分开!"
  段提沙万没想到儿子会来这一手,无奈之下只好随着力道向后退却,下面那一根直撅撅的大棒槌也随之见了天日,淋淋漓漓的还带出了许多鲜血。而那美女年纪尚小,初经人事便遇到了段将军这位猛男,被蹂躏的奄奄一息。段提沙纵然是起身放开她了,她却也还是叉开双腿仰卧在床上,像个翻了肚皮的青蛙一般,根本无力逃离。
  "你不要。"段提沙盘腿坐在床边,心平气和的和儿子讲道理:"又不让我要,那留着她干什么?她是我用金子换回来的,不是从林子里捡回来的。"
  段珀后退一步,上下审视了他父亲这汗津津血淋淋的裸体,心中有千言万语要骂将出来,可一时又不知应该从何说起。情急之下他转身出门,看见门旁太阳地下摆着大半桶水,便弯腰拎起来走回房内,兜头就泼向了段提沙:"你脏死了!"
  段提沙没躲闪,毫不在乎的接受了这迎面一击。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温水,他换上一副惫懒神情,十分闲适的看着段珀:"洗洗就干净了。"
  段珀见他刀枪不入的,就将那铁桶往地上一掼,随即吼道:"她不行,你换个人!"
  段提沙一笑:"这里穷乡僻壤的,哪有好货色?"
  段珀真恨不得扇他一记耳光:"我们不会永远在这穷乡僻壤里的!你就不能等一等吗?"
  段提沙含笑看着儿子,短暂沉默过后他点了点头:"好,好,不玩就是了。"然后他欠身拉过了段珀的一只手,把人用力扯到了自己面前:"怎么气成了这个样子?"他很关切的仰头询问:"傻老虎,脸都白了。"
  段珀奋力一甩手,低头对着父亲发出咆哮:"都怪你昨夜里乱给我喂东西,我早上吐了,直到现在都没有吃饭!我在工厂里又饿又累,你在家里胡闹,哪有你这样的爸爸?你是个混蛋!老混蛋!"然后他伸手一指那摊手摊脚的女孩子,盯着段提沙又恶狠狠的补了一句:"再有下次,我就杀了她!"
  
  段提沙知道儿子的想法向来是与众不同,不能依常理推断,也懒得去较真,故而就举起白旗,当即宣布投降。叫来勤务兵用毯子裹走了小姑娘,段提沙垂头用手弹了弹自己那半软半硬的命根子,因为方才没得痛快,所以很有些悻悻的。
  而在另一方面,段珀看他父亲认罪态度良好,自己就立刻又高兴起来。从水盆里拧了一把毛巾,他主动走过来要去给段提沙擦一擦下身。手垫上毛巾握住对方那渐渐萎靡软缩起来的东西,他为了保证洁净卫生,用力一撸,把那玩意儿一下抻了老长,疼的段提沙噢噢直叫。
  
  段家父子自此相安无事,恢复了感情。段提沙穿上衣裤,趿着拖鞋走出去会见了岩温,开口便用傣语抱怨道:"�!我的儿子是我的祖宗!"
  岩温知道这话不好附和,所以只能陪笑。
  段提沙随即又换了中文:"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去老杜那里谈话。"
  岩温这才爽朗的答应了一声,临走前又对着段珀行了个军礼。
  段珀倚着门框站了――因为刚刚成功的收拾了他那不要脸的父亲,所以心情很不错,摇头晃脑的对着段提沙和岩温发笑。
  
  段珀并不是要强迫他父亲禁欲,只是看那小姑娘不顺眼,无论如何不许段提沙再和她亲近。为了做出弥补,他另外从村庄找来几名少女送给段提沙,段提沙一瞧,感觉这几位女性虽然处在豆蔻年华,可是平心而论,还没有自己漂亮,实在让人看不入眼。而在这几位少女的衬托下,他就越发感觉那清迈小姑娘是个绝代佳人了。
  在短暂的蛰伏过后,段提沙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是个性欲很强烈的人,那个事儿,几天不做就憋的慌。
  
  段珀并不知道他父亲的心思,他依旧是终日忙碌那一番制毒事业,可惜并没能做出优秀的成绩来。至于何建国――这人看书看的快要魔怔了。
  这天下午他闲来无事,偶然想到自己已经连续有十几个小时都没有见过何建国了,便信步而行,要去找对方消遣一番。现在这一带地区已经被段家军牢牢占据,所以段珀出行也十分随意,单枪匹马的就溜达了出去。
  此时泰北已经进入雨季,无征无兆的就会飘起雨星来。段珀做一身墨绿色的军装打扮,撑着一把黑伞在那小路上缓步而行。如此走到一片林草葱茏的地带时,他忽然看到了那位来自清迈的小美女。
  小美女还穿着来时那件粉色纱裙,上露肩膀下露小腿的,一头乌黑浓发编成了个麻花辫子,略显凌乱堆在脖子上。赤脚蹲在路边,她正低着头盯着地面――忽然伸出两只手,小狗似的向前一扑,仿佛是在抓什么活物。
  段珀无声无息的停下脚步,心中生出一点好奇,想要看个究竟;而那女孩子毫无知觉,只是在那微湿的草地上扑来扑去,最后总算是成功了,用两根手指捏起了一只翠绿翠绿的大螳螂。
  段珀没想到她是在捕捉这东西,不禁哑然失笑。那女孩子捏着螳螂站起来扭身刚要走,哪知一抬头看到了前方的段珀,不禁一怔。
  段珀比女孩子高得多,这时就居高临下的打量了她那面貌。女孩子生了一张很白皙恬静的圆脸蛋,头发眉眼都很黑,小鼻子小嘴儿的。前额几绺乱发被雨水打湿了,丝丝缕缕的贴在洁白如玉的前额上,这似乎也让她感到了不自在,于是她抬起那只捏着螳螂的手,用手背将那乱发蹭向了两边。
  段珀留意到了她的手――小小的,肉肉的,不算修长秀气,然而可爱。拇指和食指捏着绿螳螂,其余三根指头略弯曲着翘起来,是个很稚嫩的兰花指。
  
  段珀本来对她是很有意见的,可此刻细瞧了对方,发现她真是一个很美丽的小姑娘。而女孩子和他对视片刻,见他望着自己既不说话,也不离开,就怯生生的抿嘴一笑。
  她一笑,段珀也不由自主的笑了,因为觉着她那笑颜很甜美,有一点像邓丽君。
  然后两人还是没话说。
  女孩子低下头,略感不安的看着自己那双满是泥污的赤脚――她现在很脏,可是面前的青年却是那样清洁而俊美。
  
  在良久的僵持过后,段珀终于鼓起勇气,向她走近了两步。
  这女孩子让他感到了心动――砰,砰,砰,心脏跳的既轻快又富有力度,踩着欢快惊喜的鼓点。鼓点向上震荡到了声带,但他说出的话却是不大客气:"喂,小东西,你会讲中国话吗?"
  女孩子低头捏着螳螂,试图悄悄把脚藏到一丛青草后面:"会……一点点。"
  段珀抬手伸过去,摸了摸她那湿漉漉的头发――这好像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亲昵的接触异性。那感觉很奇妙,他在一片混沌中变得力大无穷,他想这小东西这么弱,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她。
  女孩子很乖的承受着他的抚摸,脸蛋上也泛出了一层红晕。
  
  段珀把这女孩子鬓边的碎发全部掖去了耳后,又用手掌抹净了对方脸上的水渍。俯身和她双眼平视了,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女孩子显然是吃惊了,可是随即就露出了一点羞涩的笑容。
  段珀又问:"你听懂我的话了吗?"
  女孩子飞快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用力点了点头。
  段珀来时给何建国带了一裤兜奶糖,此刻他拉过女孩子的手,先把那大螳螂揪下来随手扔掉了,然后就把糖尽数掏给了她。女孩子双手捧着十几块奶糖,默然的用牙齿咬住下嘴唇,好像是羞的不得了;可在段珀将要直起身时,她忽然抬头凑上去,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段珀接受了这样一个吻,觉着自己半张脸都酥麻了。若无其事的绕过女孩子,他心潮起伏的继续上了路。
  
  在营房里,段珀看到了长吁短叹的何建国。
  "唉……唉……"何建国坐在窗前,手捧书本对着段珀说道:"这个琼瑶写的故事,真是好,我从来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书……唉,爱情太美了,可惜我活了二十大几,从来没有过爱情……我白活了。"
  要放往常,段珀定会发出一篇嘲笑,可是如今他心情有了变化,所以单手插进裤兜站在门口,他眼望外界,并没有说话。
  "也许我会有爱情的。"他在心里想:"我今天晚上就去找她。"
  
野火
  段珀虽然觉得自己和何建国谈不拢,可是两个人唧唧哝哝的谈天说地,还是很快就消磨过了大半天的光阴。何建国虽然有了书籍做伴侣,但孤独久了,还是会感到寂寞,所以在谈话期间,他不住的想要去握段珀的双手,来抒发自己这内心中的一点喜悦和依恋。
  及至到了傍晚时分,段珀站起身来说道:"你跟我走,我那里有牛奶糖给你吃。"
  何建国笑了:"牛奶糖?好。"他站起身来将书本珍重放好:"老虎,多谢你,总是这么想着我。"
  段珀笑了笑,也没说话。
  
  段珀带着何建国回了家。因为段提沙此刻不知所踪,这两人便凑做一对,守着张小桌子吃了顿晚饭。吃饱喝足之后,段珀见外面天也黑了,便出言去撵何建国:"你走吧,我这里不用你陪。"
  何建国手捧一塑料袋糖果,眼望着房内那张大竹床,忽然脸红起来,迟疑着喃喃说道:"哦……真不用吗?我闲着也是没事……你一个人……"
  段珀懒得听他�里�嗦,薅着后衣领就把他拎起来推出去了:"说不用就不用,你给我滚蛋!"
  
  赶走何建国之后,段珀把胳膊肘支在桌沿上,双手托住面颊发了一阵子呆。
  后来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先抬手摸了摸脑袋――头发剃的太短了,倒是没有凌乱的可能;又向下摸了摸脸,脸上也很干净。
  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段珀漱了漱口吐在地上,然后找出一片口香糖塞进嘴里。快速咀嚼着起身出门,他对门口的两名卫士一挥手。卫士会意,当即跟了上去。
  天黑,万事还是要小心一些为好。
  
  摸索着走到那军妓们所在的地界,段珀命管理人带自己去找清迈女孩子;然而管理人告诉他道:"老虎少爷,那个姑娘刚才已经被将军带走啦。"
  段珀一愣:"刚才?带到哪里去了?"
  管理人知道老虎少爷是从不乱搞的,所以没有怀疑父子二人要争风吃醋,很坦然的就回答道:"是在杜师长那里。"
  段珀一言不发,转身直奔杜师长的住处。
  
  杜师长住在营地的边缘地带,离着老远,段珀就看到那房钱空地上燃着一堆篝火,许多人围在那里又唱又跳,周围的矮桌上摆了丰盛食物,一股子烤肉的香气四散飘逸。
  及至又走近了些许,他在火光熊熊中找到了段提沙的身影――段提沙个子大,放在哪里都是最醒目的。此刻他正欢天喜地的手舞足蹈,而在他对面应和着转圈的小人儿,正是那个清迈女孩子。
  段珀暂停脚步,默然无语的眼望了前方这一番热闹情景,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反正就是空荡失望得很,那颗混跳了一下午的心脏也安静下来,冷冰冰的落回了胸腔里。回身从卫士手里拔出手枪,他迈步继续向前走去。
  
  骤然出现的段珀让段提沙很觉吃惊。他气喘吁吁的停下舞步,眼看着儿子由远及近的走过来。
  他有点儿心虚,向往常一样陪着笑要做出招呼。然而段珀毫无预兆的举起手枪,面无表情的就对那女孩子扣动了扳机。
  在清脆枪声响起来的同时,女孩子随着子弹的力道合身向后一纵――随即又是一声枪响,她那小身体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在半空中猛一飘摇,单薄的胸膛也随之支离破碎了。
  一声不吭的摔落在火堆旁,她的大辫子被引燃了,立刻就烧起了满头的烈火。
  四周的欢笑声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扼杀下去了,段提沙睁大眼睛瞪着段珀,而段珀拎着手枪,扭头便走。
  
  并没有人前来追赶段珀,而他把枪向后扔给卫士,心中一片荒凉。
  雨后那破土而出的小嫩芽被野火烧成了灰烬,段珀发现自己是不能够动感情的――他爱张启明,他爱清迈小姑娘,可是都没有落到圆满的好结果。
  张启明狼心狗肺的无影无踪了,清迈小姑娘勾引了他的父亲――当然,也许是段提沙自己不能忘情,不过他既然不能宰了父亲,所以最后还是要归罪在小姑娘身上。
  
  段珀信马由缰的,走到了何建国那里。
  何建国正守着一根蜡烛看书,忽然见他来了,就十分莫名其妙:"咦?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家里睡觉?"
  何建国独自占据了一间小小草房,房内只有一张床、一口木箱和一个小板凳。段珀低头坐在了那矮脚木床上,并没有回答。
  何建国把书本放到木箱上,然后起身走到他面前弯下腰,很认真的问道:"老虎,你到底怎么了?"
  段珀抬头扫了他一眼,然后摇摇头。
  没什么好说的,对于何建国,他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垂下眼帘望着自己那交缠紧握在一起的十指,他忽然想起了下午女孩子抬手撩头发时,所做出的那个稚嫩的兰花指――多可爱啊。
  可是她死了,他再也看不到她了。
  段珀想到这里,就沉着脸一歪身,"嗵"的一声倒在了木床上。
  他上半身侧躺着,两条腿却还拖在地下。何建国在一旁挤着坐了,用手拍拍他的大腿:"上床要脱鞋啊!"
  段珀没理他。
  他从段珀的大腿向上拍去,最后就拍到了屁股。这个部位曾给他带来过无与伦比的快乐,所以他隔着一层单裤,爱不释手的反复抚摸。后来他大着胆子开了口:"老虎,我们……我们做那个事情,好不好?"
  段珀无精打采的摇了头:"不,我要睡觉,你来抱着我吧。"
  
  何建国欲火焚身的抱着段珀,又偷偷的拉下裤衩,把自己那鼓胀疼痛的大家伙放出来透了透气。段珀背对着他躺了,也不知有没有睡,这让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是自己用手悄悄撸动。
  如此暗弄了许久,正在他要抵达高 潮之时,怀中的段珀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惊的他倒吸一口冷气,顺带着把那一股子热精也给憋回去了。
  "不睡了?"他夹着两条腿蜷缩起来,想要遮掩下身异状。
  段珀伶伶俐俐的跳下床去,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我要回家去,你自己睡吧!"
  何建国不便起身,十分失望的叹道:"这大半夜的……回家去啊?!"
  话音落下,他只听房门一响,段珀已经是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
  
  
和好如初
  段珀摸黑进了房。
  房内静悄悄的,没有呼噜噜的鼾声,可见段提沙并未入睡,于是他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没有回应。
  
  段提沙并不是舍不得那个女孩子,他气的是段珀不懂事,竟然当众让自己下不来台。做儿子的,就这样直眉瞪眼的杀了老子的女人,这成了什么体统?杜师长那帮人当时可都是眼睁睁的看着呢!
  阖目侧躺在床上,他耳听得房外响起了哗哗水声,大概是段珀在洗漱。而片刻之后,一个光溜溜湿淋淋的儿子果然就上床来了。
  冰凉的巴掌拍打了他的肩膀手臂,段珀的气息扑向了他的面孔:"爸爸?"
  他今夜有些恼羞成怒了,所以依旧是不理会,可是鼻子随即就被段珀捏住了:"爸爸!"
  他没法子再装睡,睁开眼睛一挺身,盘腿坐了起来。
  段珀反省了半宿,也觉着自己那举动有些过于突兀,故而这时心怀歉意,脾气也是格外的好了起来。四脚着地的爬到段提沙面前坐下,他在窗外射入的星月光芒中仔细观察了父亲的神情:"爸爸,你生气了?"
  段提沙沉着脸,默然的把双手搭在了两边膝盖上。
  段珀见他一味的不开口,这可是十分少见的恶劣态度,便也盘腿坐了下来。
  和段提沙面对面的无语片刻,他忽然向后仰身以手撑床,伸出一条腿踢了踢段提沙。
  段提沙稳如磐石,一动不动。一张脸在深浅光影的勾勒下,越发显得轮廓分明,肃然的带了凶气。
  然而段珀是绝对不怕他的。赌气似的略略撅了嘴,他把两只赤脚全蹬到了段提沙的下腹部。
  段提沙这回有了反应,双手分别抓住他一只脚踝,抬起来向前一搡。
  段珀耍赖了,挣扎着不肯把脚收回来,一定要放到父亲怀里。而段提沙低下头去,就见手里这一双脚生的纤秀白皙,脚趾头浑圆整齐,十分洁净讨喜,便不由自主的暂停动作,转而松手去抚摸了他的脚背。
  段珀见状,知道父亲是回心转意了,立刻合身向前扑了过去:"爸爸!"
  段提沙终于是绷不住了,搂着段珀往下一躺,口中低声笑道:"臭老虎,当着那么多人打你老爹的脸,小混蛋。"
  段珀那颗心灵受了许久折磨,直到现在才喜悦安宁了。亲亲热热的将额头抵在段提沙的胸膛上,他喃喃说道:"爸爸,我这辈子就只和你在一起,谁也不要了。好不好?"
  段提沙听了这话,不以为然,而且还觉着怪好笑:"人家都说父子是冤家,小杜只要不出门,没有一天不揍他那三个儿子的。可是我们两个呢……"说到这里他把手插到段珀腋下,把人向上托了托:"臭老虎,爸爸都要爱死你了。"
  段珀这回正视了段提沙的眼睛,理直气壮的说道:"所以我要和你永远在一起啊!"
  这话如果是传进正常父亲的耳中,那必然就要引出一番批评和指正了;不过段提沙是与众不同的人,从来不懂得世上还有"荒谬"二字。段珀把话说到这里,他不但不惊异,反而还沾沾自喜起来。单手托住段珀的后脑勺,他撅着个长嘴,又凑过去亲上了。
  
  从这以后,段氏父子的感情更上一层楼,亲密无间之极。段提沙老老实实的埋头治军,段珀则是控制了军中所有的工厂。而在另一方面,此时正处在一个风起云涌的动乱时代,越南柬埔寨等国皆不太平,泰缅两国政府也随之转移了注意力。段提沙处在这样一个权力真空的时期,又有信中将作为靠山,所以在泰北山区站的很稳,不但开辟巩固了大片根据地,而且还试探着把触角重新伸回了缅甸境内――偶尔也会和驻守的缅甸政府军交一交火,但都是小打小闹罢了。
  时光易逝,转眼间便进入了新的一年,段珀也满了二十周岁。段提沙眼看着独生儿子结结实实的越长越大,心情自然是欢喜的;不过随着段珀的成长,他自己也是一天天的老去,这可就让他有些乐不起来了。
  
  一九七七年的中国农历春节,是在西历的二月下旬。段提沙在去年经历过了死里逃生的打击,实力大大受挫,不过经过一年多的经营,竟是基本恢复了先前力量,这实在是一个非常好的成绩。段家军上下都很鼓舞,段提沙也是十分自得,在春节前拨出大笔资金来搞欢庆活动。
  帕加村变成了一片狂欢乐土,无数物资被商队从山外运送进来,以供挥霍。而在大年初五这天,杜师长不知从哪儿找来一队舞狮子的,花花绿绿满村里乱走,伴随着阵阵鞭炮声响,十分喜庆热闹。
  段珀拉着何建国去追狮子。何建国如今已经把军营中所能搜罗到的中文小说全部读完,无所牵挂,便跟着段珀满山满野的四处乱跑。
  
  段珀现在心情好,格外的善待何建国。何建国十分感动,无以为报,恨不能痛哭一场;可是转念一想,大过年的似乎不适合落泪,故而就忍住了没有嚎,只是拉扯着段珀不肯松手。段珀和他笑闹了大半天,末了两人找了个僻静地方,脱裤子快活了一番。
  何建国对于眼下这种生活状态是十分满意,红着脸问段珀道:"老虎,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段珀漫不经心的答道:"哦,因为你好看,我爱你。"
  何建国一听,立刻就很羞涩的笑了:"你别拿我开心啦。"
  段珀看了他一眼:"我不拿你开心,拿谁开心?"
  何建国那神情登时一僵:"你――你怎么这样说话?"然后他扭头望向远方:"我是认真问你呢!"
  段珀大声答道:"问什么问!你又不傻,难道感觉不到吗?"
  何建国收回了目光:"哦?那你是真的――"
  段珀不耐烦的一挥手:"算了,闭嘴吧!你自己回家去,我也要去找爸爸了。晚上你等着我,我给你带好东西吃。"
  
  两人就此分道扬镳,何建国回去等着晚上那顿"好吃的",段珀则是去找了段提沙。
  段提沙正在总司令部内研究地图――他不可能总是在草房里安身,杜师长已经为他找到一处易守难攻的隐蔽地方,而他则打算在那里修筑一座真正的城堡。
  他年纪大了,需要进一步的善待自己,包括在荒山野林里开辟出富丽堂皇的世外桃源。抬头见儿子来了,他放下地图站起身,很高兴的喊道:"臭老虎!你这一天都跑到哪里去了?"
  段珀也对着他扭扭屁股,敲钟似的答道:"不要你管!"
  他这屁股扭的显然是不如其父,因为段提沙走过来,一屁股就把他拱了个踉跄:"老虎,过两天我要出门,去趟清迈。你乖乖留下来看家,好不好?"
  段珀站稳了:"你去清迈干什么?"
  段提沙美滋滋的答道:"没什么大事,信中将的老母过大寿,我去送礼;而且我们在那里筹办的一家珠宝店也开张了,这花了我很大本钱,我顺便去瞧一瞧。"
  段珀一听,发现这两件事都不值得段提沙亲自露面――很显然,他这不争气的父亲又要趁机出去胡闹了。
  抬手推着段提沙坐回椅子上,他用双手按住了父亲的肩膀,一本正经的说道:"你不要去,我替你去。"
  段提沙一怔:"你?"
  段珀对着他缓缓点头:"是的,你乖乖留下看家,我去清迈。我会送礼,也会察看珠宝店,就不辛苦你了。"
  段提沙一听这话,几乎着了急:"我不辛苦,你还是个小孩子,你哪里能――"
  段珀伸手捏住了他父亲的两片嘴唇:"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但能帮你办事,而且绝不会带回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你放心吧!"
  
  段提沙一番好事被儿子打断,急的直跳;不过段珀的态度十分坚决,无论如何一定要尽这个孝。待到过了正月十五后,他当真是代替段提沙上了路,直奔清迈而去。
  
去清迈
  段珀这一年身在偏僻的帕加村,仿佛是与世隔绝了,其实出山不远便是清莱市,而再有几个小时的车程,也就到清迈了。
  他是乘坐汽车前往,身边只带了一队卫士、副官长、以及跟屁虫似的何建国。何建国在村里既无工作也无职务,终日百无聊赖,如今有了个进城的机会,故而十分兴奋。和段珀并排坐在汽车后排的座位上,他欢欢喜喜的看一会儿书,说一会儿话,因为心里实在是感激段珀,就总拉着对方一只手,汗津津的不肯放开。
  
  经过了整整一天的行程,段珀在入夜时分,进入了清迈。
  清迈是座繁华的大城市,又因汽车所行的乃是主要街道,所以段珀和何建国坐在车内向外看去,就见道路两旁霓虹闪烁,商店喧闹,步行往来的人们摩肩擦踵,不时有成队的摩托车从街上狂飙而过,而那一波一波的声浪中夹杂着声嘶力竭的摇滚音乐,越发营造出了一种狂欢般的热烈气氛。
  段珀眼望窗外,只是觉得饶有兴味而已;可何建国从未见过如此景象,不禁直着目光呆住,只感到车外这世界光怪陆离,腐朽而鲜艳,简直让他想起了心目中的美帝――果然,那路边的阴暗角落处,不是当真蜷缩着几名破衣烂衫的乞丐么?
  何建国感觉自己那精神受到了很大的冲击。抬手解开了领口纽扣,他有些要窒息了。
  
  司机是曾经多次跑过清迈的,这时就轻车熟路的顺着大街连连拐弯,把段珀等人送去了目的地――一位李姓华侨的家中。
  原来这位李先生长驻清迈,是专门负责为段提沙打理产业的。此人大概有个三十多岁,妻小都在曼谷,自己独身一人留在此地工作,顺带着又养了三个小老婆。前几天他得知段将军的儿子要来,便早早做出准备,如今约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带着花枝招展的老婆们走到大门口,笑容可掬的等待贵客登门。及至三辆越野车由远及近缓缓驶来停下后,他那脸上的笑容酝酿到了极致,光芒四射的发散了出来。
  段将军是出了名的宠爱独子,而这位独生儿子却是轻易不肯出来见人。李先生决计要抓住这次机会,把将军少爷招待的密不透风,在段将军面前讨个大大的好处。快步走上去拉开车门,他早早的就双手合什鞠了躬,随即抬头一瞧,发现车内却是接连跳下来两名年轻人,皆是长裤衬衫的打扮,其中一位身材高壮些,浓眉大眼的;另外一位则是苗条许多,相貌也偏于清秀。李先生左右一看,见没有人上前来进行介绍,就忖度着对那浓眉大眼一弯腰:"少爷,您好,路上辛苦啦!"
  浓眉大眼登时将一双手乱摆起来:"不是我,不是我。"然后还退了一步,做躲避状。
  李先生临危不乱,当即转向苗条青年:"原来这位是少爷,呵呵,真是对不住啊!"
  段珀回头看了看何建国,心中十分奇怪,不明白对方怎么会犯出这种错误――难道自己看起来,和父亲就那么不相像吗?
  这时,段提沙的副官长从后方下车跑过来了,很有分寸的在中间做了个介绍人,又寒暄笑语了一番,为李先生解了围。而李先生的三个小老婆也娉娉婷婷的走上来,莺声燕语的跟着问了好,搞得门口十分热闹。
  段珀并不是个多言多语的人,这时仰头放出目光,只见李家住宅是一处很漂亮的洋楼,楼前有宽敞草坪,就和风景画片上的房屋一样美丽。何建国也怔怔的望着前方,感觉这楼房和自己当年家中的住宅很相像,不过周遭环境更为洁净整齐罢了。
  
  李先生和副官长交谈几句,心里有了底,这时转向段珀,一路有说有笑的引领众人走进院子。段珀忙着四处张望,淡淡的也不大回应。
  等到进入楼内,段珀籍着那明亮的吊灯光芒看清四周,见这客厅中装饰的美轮美奂,比自家先前在堪果的房屋还好上几倍,就十分满意。
  李先生去年招待段提沙的时候,虽然也紧张,可是段提沙生性活泼,闹的有趣,所以他只要安心做一名仆从就是了;如今这段家少爷一言不发,脸上也没有笑容,单是东张西望的四处乱看,反倒让他很觉为难。幸而副官长很有眼色,这时便代替李先生笑问道:"老虎少爷,这一天汽车坐的累不累?"
  这副官长乃是段珀所亲近的人,故而他痛快的答道:"不累,只是很腻烦。"
  他先前一直是很沉默的,如今骤然用大嗓门做了回答,声如洪钟一般,把李先生给吓了一跳。
  副官长走上前去,低声说道:"我带老虎少爷去方便一下吧,然后我们出去吃晚饭。"
  段珀也意识到自己那分贝太高,于是格外留心,控制住音量答应了一声。
  
  段珀和何建国在李宅那芬芳洁净的洗手间内,痛痛快快的撒了一泡尿。何建国一边系腰带一边低声问道:"我们就住在这里吗?"
  段珀觉着自己好像是没尿干净,用手指抻着那东西来回挤捏了两遍:"当然。"
  何建国笑了:"真好。"
  段珀忽然叹了一口气:"这还用你说?"
  何建国又轻声问道:"老虎,将军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留在山里?出来享福多好啊?"
  段珀凶巴巴的把脸凑到他面前:"出来享福,怎么弄钱?没有钱,我们又能享几年的福?"然后他又一扬手:"再说……我都是听爸爸的,他要住在山里,我就跟着他住在山里,想那么多干什么?"
  
  在段何二人嘁嘁喳喳纠缠不休的时候,李先生和副官长站在楼下的客厅中,正在谈论一些细微具体的小事情。副官长叼着李先生奉送上来的古巴雪茄,两只眼睛分别瞄着李先生的小老婆们,从嘴角中挤出话来:"晚饭当然是越快越好,老虎少爷几乎没怎么吃午饭,如果他饿到发脾气了――我是没有办法去哄他,只能让将军亲自过来一趟啦。"
  李先生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又问:"我已经在外面订好了饭店,可是不知道老虎少爷有没有体力再出一趟门呢?如果他很疲倦的话,我们也可以改在家里。"
  副官长取下雪茄对他摇了摇头:"�!像他那么大的孩子,哪里知道累?只要能让他高兴,整夜不睡也是没有问题的。"
  李先生听闻此言,登时领悟了,摸着下巴微笑点头。
  
  段珀很懵懂的随着李先生出了门,又很懵懂的被汽车载去了一处富丽辉煌的大饭店内。在饭桌旁坐下后,他因为已经对这新世界渐渐熟悉起来了,所以也开始和李先生一递一句的谈起话来。副官长是很喜欢泰国风味的,这时正好趁机大嚼菜肴。至于何建国和卫士们,则是在隔壁房间中另开了一桌。
  待到段珀这一边吃饱喝足后,李先生笑眯眯的问道:"老虎少爷,接下来您是打算回去休息呢?还是出去再玩一玩?"
  段珀这二十岁的青年,的确像副官长所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累的。听说有得玩,他立刻就兴奋的坐直了身体:"我不休息。"
  李先生自认为很懂这些青年的心事,故而开口笑道:"老虎少爷,请随我来吧,楼上就有一处乐园,我想一定能够合您的心意。"
  此言一出,段珀没觉得怎样,副官长先斜着眼睛乐了。
  然后这三人一齐站起来,又让侍应生通知了隔壁诸位。何建国吃了个肚儿圆,和卫士们也谈不拢,这时得到消息,便很积极的迈步出门――不想还未等他站稳,走廊内忽然迎面来了一帮客人,皆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衬衫,前襟敞开大半,脚下的木屐踩在厚地毯上,虽然没有声音,可是看他们这摇摇摆摆的步态,就可觉察到那种嚣张的气焰。
  何建国在门口站住了,想要给这些人让路;然而他是个大个子,很是醒目,那为首一人随便扫了他一眼,不由得就站住了:"哎?你――"
  何建国抬头一看对方,也愣了:"哎?你?"
  那人抬手就当胸杵了何建国一拳,同时用一口十分快速的中国话笑道:"何建国?操你妈,你他妈的怎么也跑过来了?!"
  显然这人和何建国是很熟的,然而何建国却是并没有他乡遇故知的喜悦。怯怯的后退了一步,他支吾着说道:"赵、赵援朝,好久不见,原来你在这里啊。"
  赵援朝兜头就给了他一巴掌,大声笑道:"傻×!你以为老子见阎王了?"
  何建国挨了那一巴掌,也不反抗。而赵援朝见何建国身后站了一群结结实实的便装青年,就有些摸不清路数:"傻×,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今晚刚、刚到。"
  赵援朝伸手拎了拎何建国的衣领:"现在是在哪儿吃饭呢?"
  何建国往身后一比划:"就在这儿吃的。"
  赵援朝立刻就笑了,用手指着何建国的鼻尖道:"傻×,你别逗我成不成?我问的是――"
  他这话没说完,前方房门突然开了,却是李先生等人走了出来。段珀早就听到外面吵吵嚷嚷,如今一看何建国正被人指指戳戳,讶异之余十分不快,当即吆喝了一声:"何建国,过来!"
  赵援朝觅声望去,一眼看见了李先生,便把手收了回来,摇头晃脑的笑道:"哦,何建国,原来你和缅甸人混在一起了!"
  何建国没理会,三步两步的跑到了段珀身边。
  李先生半笑不笑的微微板着脸,先对段珀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自己领头先走,经过赵援朝时停住脚步,柔声说道:"代我向你大佬问好。"
  赵援朝"哼"的笑了一声:"那是一定的�!"
  然后他把目光转向段珀,看出这小子仿佛是缅甸人中众星拱月的一个角色。哪知段珀在觉察到他的视线后,竟是停下脚步转过脸来,清清楚楚的问道:"你看什么?"
  赵援朝一耸肩膀:"没什么,不让看?"
  段珀摇摇头:"不让看。"
  赵援朝一笑,伸过头去问道:"那我看了又能怎么样?"
  段珀抬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
  这一巴掌打的十分响亮,副官长见状,赶上来对着卫士们一做手势,随即就强行把段珀向前推去。
  后方立刻混打成了一片。李先生对此情景毫不动容,只对身边一名随从低声吩咐了两句,然后转身对着段珀笑道:"老虎少爷,那些人算不得什么,您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了心情,我们这就上楼去。"说着这几人已经走到了电梯前。
  何建国依旧跟在后面,这时就听段珀询问自己道:"那人和你是朋友吗?"
  "只是认识而已……"他很自责的答道:"我们是一个大队的知青,他和别人打架,打出了人命,很早就逃了,没想到是跑到了这里来。他……他很厉害的。"
  段珀一听这话,就感到索然无味了。随着李先生走进电梯,他眼看着那控制板上的数字逐渐增加到了七,而后电梯轿厢往下一顿,却是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这回电梯门左右分开,扑面就是一阵成分复杂的气味,段珀走出去一瞧,发现此地不见天日,唯有暧昧的灯光旋转绚烂。触目之处皆是袒胸露乳的女子和奇装异服的男子,流行歌曲混合着浓郁烟气,让人在一片混沌中耳鸣目眩。
  站在兴致勃勃的副官长和满面春风的李先生中间,段珀抬手扯了扯领口,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人间炼狱中,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故人
  李先生作为向导,毫不犹疑的穿过这一片五光十色的混沌,最后停在了一处玻璃房屋门前。
  段珀仰头观看,不禁惊叹。原来这房屋四壁皆是用十分洁净透明的大块玻璃制成,地下埋了七彩电灯,向上射出艳丽光芒,把这玻璃屋子烘托映照的宛如一只巨大鱼缸。而房内由高到低的摆设了长台,上下整齐端坐着一排排的妙龄少女,看年纪都在十五六岁左右,一个个浓妆艳抹,衣衫轻薄,胸前还别着一只圆形的号码牌。
  偶然见到一名美女,那没什么稀奇;偶然见到一群美女,那就比较难得;如今这玻璃房子里整整齐齐的总坐了约有六七十位,哪一个单挑出来都是佳人,而且房内四周还摆设了许多高大花木――花朵簇拥着人面,这样乍一看上去,在视觉上就很具有冲击力了。
  副官长站在后方,乐的不能自制,嘴里那根雪茄是无论如何都叼不住了;段珀也很惊讶的直了目光,何建国更是微微的张开了嘴;只有李先生素来风流,见怪不怪。这时一位衣饰华丽的半老徐娘走了过来,用泰语对着李先生连说带笑。李先生倒是很绷得住,神情自若的一边回答一边做手势。而半老徐娘对着李先生连抛了几个媚眼儿,又对着后方段珀等人笑了几笑,随即就袅娜后退,请这几人进入玻璃房屋。
  李先生且行且回头笑道:"老虎少爷,请您挑拣可意的姑娘吧,想要几个都可以。"然后又对着副官长递出一个微笑眼神。
  副官长放眼一扫,已经看中了三个姑娘,不过他不急着发言,而是抬手拍了拍何建国的后背:"小子,机会难得,你也去挑两个玩玩吧!"
  说完他走上前去凑到段珀耳边:"老虎少爷,您看中哪个了?"
  段珀的眼神有些迷茫,慢条斯理的轻声答道:"都很好――不过我不要啦,我又不认识她们。"
  副官长早就知道将军少爷的性情有些怪异,可是听到这话,还是惊的险些把雪茄咬断。而段珀说完这话后,忽然把两只手插进裤兜里,仿佛很不好意思似的低头笑了一声,又扭扭捏捏的转身背对了那一片美女,自己喃喃的咕哝道:"我想逛大街去!"
  然后他抿着嘴抬起头,面红耳赤的眼望了前方的玻璃墙,想要打量一下自己的周身形象。可是抬头这么向外一看,他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住了!
  墙外有人――一个紧贴玻璃、面朝房内的人!
  这两位隔着玻璃相视片刻,段珀渐渐睁大眼睛,忽然大喝了一声:"啊!"
  房外那人张开双臂,也是惊喜交加的喊了一嗓子:"啊!"
  这个变故让副官长和李先生一起回过头来,看清之后李先生没觉怎样,副官长可是变了脸色,伸手就是一指前方:"张启星?!"
  这一声质问话音未落,段珀已经转身冲向了门外,而那张启星也拔腿飞奔着迎了上来,最后这二人就在玻璃房前真真切切的相遇了。
  
  段珀想要仔细看一看张启星,可是张启星没给他这个机会,上前一步就把他拥进了怀里。他顺势搂住对方的脖子,在那熟悉的怀抱中不假思索的张开嘴,一口咬住了对方的面颊!
  张启星用手臂紧紧勒住了他的身体,他也恶狠狠的合下了自己的牙关。短暂过后,张启星疼的皱起眉头发出了呻吟:"哦……老虎,你咬死我了……"
  段珀竭尽全力的抱住张启星,无论如何不肯松口。这是他死而复生的亲人,他在重逢这一时才深刻的感觉到,张家兄弟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他们从小相识,共同成长,段珀闭着眼睛就能分辨出张家兄弟的与众不同之处。他从来没有恨过这对兄弟的背叛和离弃,那只是让他感到了伤心和思念。
  
  张启星闭着眼睛忍痛,任由段珀狠咬自己。而副官长赶出来站住了,刚想对这个狼心狗肺的崽子发出一顿痛斥,然而一见老虎少爷已经和崽子抱做一团,便强行忍住了话头。放出目光扫视四周,他见张启星那边不过跟了两三名随从,心中才稍稍安定下来。
  段珀一鼓作气的咬了个痛快,最后口水淋漓的松开牙齿,他抬起头出言问道:"启明呢?"
  张启星早知道他会问出这句话来,不过听在耳中,还是觉得怪不舒服:"启明没来清迈。"随即他抱起段珀转了一个圈,笑眯眯的问道:"现在这里只有启星,老虎要不要?"
  段珀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恍恍惚惚的大声答道:"要!"
  张启星望着段珀的面孔,在极度的喜悦中也有些失神。正当此时,那副官长忍无可忍,终于是大踏步走上前来怒道:"张启星,你还有脸来见老虎少爷?!"
  张启星心中有愧,自是无言以对;然而段珀却是回过头去,对着副官长说道:"从前的事情,就不要提了。"
  副官长咽不下这口恶气,还要分争,可是转念一想,又硬是把话憋了回去。
  张启星被副官长瞪的很不自在,低声对着段珀笑道:"我们两个出去玩,好不好?我认得路,我带你。"
  段珀本来就打算要走,如今又有了张启星做陪伴,自然更是毫无留恋。副官长怕他跟着张启星会有危险,还要饶舌阻拦,可是段珀根本不听话,很不耐烦的就跟着张启星跑掉了。副官长不好伸手去拉扯他,急的唉声叹气,连方才那满腔的欲火都随之熄灭了。李先生作为一名旁观者,本来就摸不清头脑,所以也无法劝慰,莫名其妙的不知如何是好;至于何建国,则变成了一只可怜巴巴的孤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张启星,带着面颊上一个通红的牙印,领着段珀走进电梯,向下直到了一楼。其间他不时的望着段珀微笑,又用手指去捻对方那薄薄软软的手掌。
  "老虎。"他忽然说道:"你长高了一点。"
  段珀斜了他一眼,随即转过头去望向前方,好像不屑于搭理他似的。
  张启星长久的凝视着段珀,就见他微微仰起脸,皮肤在电灯光的照耀下白皙如玉,而浓密睫毛扑撒下来,让一双眼睛陷入了浅淡的阴影之中。
  张启星有些口干舌燥――发自内心的爱恋反映到肉体上,他感觉自己浑身都痒酥酥的绷紧了。
  
  两人穿过楼下大堂,张启星笑问道:"老虎,今夜你到我那里住好不好,我们一起睡觉。"
  段珀正有此意,而且感觉这种行为是十分自然正当的:"好啊,可惜启明不在。"
  张启星毫不遮掩的抬头长吁了一口气:"又是启明――我们两个没什么大区别,谁来陪你不都是一样的?"
  段珀认真的辩驳道:"才不一样!启明比你白!"
  张启星"嗤"的发出一声讥笑:"天哪!男人要那么白干什么?去做小白脸吗?"
  段珀攥起拳头狠捶了他的后背:"闭嘴!你这条黑鱼!"
  张启星的身体是高挑而结实的,肌肉匀称的呈流线型,很富有男性的美感。满不在乎的挨了那一下子打击,他在面颊传来的微痛中心花怒放,感觉旧日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回归了。 
  清迈是个好地方,他早在十几岁那年就想带着段珀过来好好的逛一逛,结果为此付出了惨重代价。他奇怪于段珀并没有对自己兴师问罪――不过对方既然不问,自己也就乐得装糊涂;快活一时算一时。
  
  在走出饭店大门后,眼前的情景让张启星愣了一下。
  饭店门口的空地上,乱哄哄的聚集了许多青年,目前看来已经分成了两帮,然而各自全是按兵不动。其中一人跨坐在一辆摩托车上,身边簇拥了许多手持棍棒的打手,正是赵援朝。
  张启星站在台阶上,不明所以;段珀一眼看到了赵援朝,却是登时认了出来。
  "那个……那个……"他公然伸手,像指点水果一样指向了对方,口中对张启星说道:"他刚才惹了我,没占到便宜,现在这是要干什么?"
  张启星看清了赵援朝的面目,不禁一笑,拉着段珀就大踏步向前走去。经过赵援朝面前时,他停住脚步笑问道:"小子,干什么呢?带着这帮人想要过来堵谁?我告诉你,你马上给我滚,否则我就去找彼得杨,让他扒了你的皮!"
  说完这话,他又笑嘻嘻的抬手在赵援朝头上打了一下。
  彼得杨大概是位了不得的人物,足可以压制住赵援朝的。而赵援朝显然也是认识张启星,不甚甘心的望着面前这两人,他没说走,也没说不走,单是阴着脸沉默。
  张启星并没有追究不休,他转向段珀低声道:"咱们走,逛夜市去!"
  段珀看那赵援朝是非常的讨厌,简直有心一枪毙了他。不过他理智尚存,知道凭着自己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该亲自和人争吵斗殴――这种事情,应该交给李先生去做。
  思及至此,他也就抛开烦恼,专心去和张启星逛那泰国有名的清迈夜市去了。
  
清迈之夜
  段珀跟着张启星一路步行,来到了清迈最大的夜市场中。
  夜市场这种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热闹繁华,往来游人中包括着各种肤色各种国籍,统一都带着点儿娱乐狂欢的劲头。
  段珀到了这人山人海的地方,两只眼睛简直不够用。张启星担心两人会被挤散,就一直攥着他的手不肯放松。后来他们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片专卖饮食的商业区,张启星正在专心致志的往前挤,忽然感觉段珀在后方摇动了自己的手臂,回头一瞧,就见他伸手指着路边一处热火朝天的小食摊,口中大声唤道:"启星,启星!"
  张启星把目光越过众人头顶遥遥一望,发现那是个炸香蕉兼烤鱿鱼的摊子,食客众多,生意极好;就转过身来拥住段珀,在那人群中奋力挤了过去。
  这一片的摊位,四周都用拆开的塑料编织袋围出界限,一间一间的分隔开来。张启星先把段珀安置在了角落座位上,然后顶着一头大汗凑上去买来了炸香蕉和烤鱿鱼。段珀没尝过这些东西,看别人都买,以为十分美味;然而如今亲自品尝了,感觉味道不过尔尔,就很失望的摇头表示不吃。
  他不吃,张启星也没心思吃。两人继续前行,走了没有几步远,张启星的胳膊又被撼动了:"启星,启星!"
  这回段珀是挤进了一处赌场中去――又不会赌,只能是跑到了一处套圈的摊子前瞧热闹。套圈这种玩法,看起来是非常简单的;段珀旁观片刻,很感兴味;张启星见状,就给他买来十个竹圈子。
  段珀在半分钟内就把圈子扔了个一干二净,毛也没有套到一根,然而玩的很高兴,留恋着不肯走开。张启星又接连给他买来五十个圈子,因为心中很怕他会套个不休,便站在旁边闲闲的说话,一会儿谈到西边在放电影,一会儿谈到东边在演歌舞,讲的段珀心神不宁,最后果然是随着他心慌意乱的离开了。
  
  张启星发现段珀精神很健旺,如果不加约束的话,大概能一直逛到天亮――这可不行。
  所以他若无其事的带着段珀越走越远,最后就穿过了夜市区域,上了大路。段珀问道:"启星,这是要去哪里呢?"
  张启星向前一指:"已经很晚了,我们回饭店里去休息吧。饭店离夜市场很近的,几分钟就到。"
  段珀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两人这样走了两三分钟,张启星忽然开口道:"老虎,这一年我真想你。"
  段珀扭头看了他一眼,随即不带感情的低声说道:"启星,有些话我不想听,你也就别再提了!"
  张启星咽了口唾沫:"好。"
  两人又手挽手的步行了几分钟,前方路边出现了一桩高大辉煌的建筑,正是喜来登饭店。
  
  此时已然夜深,可是饭店大堂内依然人来人往,穿梭不止。有人在门口来回徘徊,见到张启星回来了,就停下脚步一弯腰。张启星也没理会,带着段珀快步走进去,乘坐电梯上了二十楼。
  张启星在缅北山区里,生活艰苦,所以一旦有机会来到清迈,就毫不吝惜的挥霍钱财,一定要让自己过的舒服一点。领着段珀走进豪华套房内,他随手关了房门,又甩去了脚上的拖鞋。而段珀里里外外的四处察看,就见这套房间装饰华美,分为卧室和客厅两部分,浴室也是极其的宽敞明亮。从落地大窗向外看去,居高临下的可以望出老远,将下方那灯火通明的夜景尽收眼底,风光十分美丽。
  段珀很愉快,感觉这里比李宅要好上一万倍。而张启星不声不响的去了浴室,自作主张的蓄了半浴缸温水。
  然后他故作镇定的喊道:"老虎!来洗澡啊!"
  段珀走了一身汗,听说可以洗澡,自然很是愿意。脱下鞋袜赤脚走进浴室,他看那浴缸雪白阔大,不由得就抬手去解了衣扣。三下五除二的脱下上衣,他弯腰刚把裤子退到了大腿处,忽然感到了一丝异样――缓缓扭过头去,他发现张启星正在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
  这让他立刻就觉出了不自在,同时想起了许久之前,两人发生过的那一场荒唐情事。双手抓着裤腰迟疑了一下,他收回目光,刚要出言驱赶对方;不想张启星忽然醒悟过来,当即就匆忙转开了身体:"我去给你找洗发水。"
  段珀见张启星忙忙碌碌的满浴室乱转,自己那话就没能说出口去。一横心把自己脱了个精光,他抬腿迈进浴缸,在那温暖的水中坐了下来。
  
  对于段珀来讲,这样洗澡实在是太难得的享受了。张启星蹲在浴缸旁,将那洗发水挤在手上笑道:"老虎,我给你洗头发,好不好?"
  段珀在水中伸展了双腿,因为舒服,所以身心倒是暂时得到了放松:"我的头发这么短,不用你洗。"
  张启星笑了笑,将双手合在一起摩擦了两下,而后就揉搓到了段珀那浸过水的脑袋上。丰厚芬芳的泡沫向下糊住了段珀的眼睛,这让他紧闭双目,同时笑着不住甩头。
  张启星摘下花洒,放出水来为他冲去了泡沫,然后将一只手沿着后脑勺向下抚去,伴着那水流来擦洗段珀的后背。
  段珀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启星,你出去,我自己洗。"
  张启星听闻此言,动作就停顿了下来。眼望着段珀的裸体发了一会儿呆,他忽然觉得如果下一秒自己再不动手,那就一定要被憋的爆炸开来了!
  于是他扔下花洒站起身来,几近粗暴的撕扯下了周身衣裳。赤条条的迈进浴缸,他红着眼睛单腿跪下来,面对了段珀。
  "老虎,我……我……"他下身那东西鼓胀着一直支出了水面,通红锃亮的一颤一颤:"我……"
  他一边结巴一边暗自防备着,因为知道段珀自有一套"纯洁"理论,也许会立刻一脚踢得自己断子绝孙。然而段珀像个水妖似的坐在浴缸里,非但没有勃然大怒,而且还眼睁睁的望向了他那勃发的下身。
  故而张启星纵身一扑而上,水花四溅的抱住了段珀。
  
  张启星想要亲吻段珀的嘴唇,可是对方一味的摇头不允;他亟不可待的立刻向下,一口衔住了那一粒粉红乳 头。这举动让段珀大大的打了一个冷战,连张启星都清楚的感觉到了。
  "老虎……老虎……"他一边用力吮吸一边含糊呼唤,同时把一只手探入下方,挤进了段珀的双腿之间。手指坚决而有力的探到了后 庭,他用指尖抵住入口,打着旋儿的揉按起来。如此逗弄了片刻,他把段珀的一条腿抬起来搭上浴缸边沿,然后在温水的润滑中,把手指向深处插去。
  这样的进入似乎是并没有让段珀感到快活,因为他已经开始皱着眉头去推搡了张启星的肩膀。张启星屏住呼吸抽出手指,随手拿过香皂来,在自己那下身处反复的蹭了许多遍。回身拔起浴缸底部的塞子,他在这人造的急流中抬起了段珀的双腿,跪起来对准位置后猛然就是一顶。
  突然的侵犯让段珀疼的大喊了一声――他后悔了,想要终止了,可是为时晚矣,张启星已经将那东西滑溜溜的插入了小半。按住段珀连连几个挺身,他一言不发的就大抽大干起来。而段珀先是挣扎着想要反抗,可在被迫承受了片刻之后,他大概是熬过了起初那一股子难受滋味,身体瘫软着仰卧在了潮湿坚硬的浴缸中。
  张启星一直在留意观察着段珀的反应,如今见他红着脸只是喘息,下身那里也半软半硬的肿胀了,体内更是滑溜溜的进出如意,便心中暗喜。伸手插到对方的腋下,他双臂用力,竟是就着相连的状态,把段珀抱到了自己的怀里。
  段珀显然是更喜欢这个姿势,下意识的就抬手搂住了张启星的脖子。张启星深吸一口气,托住段珀的屁股上下颠动,丝毫不停的连干了十几分钟,下下都深顶在那敏感一点上。段珀仿佛是快活的不知怎样才好了,喘息中把牙关咬的格格直响,又狠狠的啃咬了张启星的额头面颊。
  张启星知道这是他在表示好意,不过这热情着实是让他疼的快要落泪。婉转躲避着扭开头去,他声音喑哑的说道:"老虎,你要是舒服了,就喊叫出来吧。"
  段珀被对方那根粗大性 器深深楔住了,身体一阵阵的战栗。张嘴微微吐出一口气,他带着哭腔做了个深呼吸,声音全哽在喉咙里,却是发不出来。憋闷之下他咬住嘴唇,满脸通红的去捶打了对方的肩膀。
  张启星见状,索性探头凑上去,用牙齿轻轻咬住段珀的乳 头,忽轻忽重的使出力道,同时自己随着下身那出入的动作哼出声音来。而在这样的刺激和诱导下,段珀果然也随之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老虎……"张启星侧过脸去,用面颊磨蹭那热而硬的小小乳 头:"大声一点。"
  段珀仿佛很委屈似的扭过脸去哼唧了两声,随即却又转回头来,张大嘴巴对着张启星大嚎了一嗓子:"嗷呜!"
  张启星很销魂的叹息一声,一边动作一边喘吁吁的答道:"哦……老虎……也不用这么大声,会被外面听到的――"说到这里他那神情忽然扭曲起来,掐着段珀的腰死命向上耸动起来:"老虎,你再叫一声!"
  段珀扶着张启星的肩膀,感觉自己的身体完全被对方撑开填满,后 庭那一处简直就要炎热爽快的融化掉了。忍无可忍的低下头,他紧闭双眼再次大喊了一声:"啊!!"
  而张启星就在这爆发似的叫喊中抽搐了身体,把精 液一股股的注射到了段珀那身体深处。与此同时的,段珀也抵达了高 潮。
  
  这两人保持着欢喜佛的姿势,互相搂抱着喘息了片刻。张启星低头看见了喷溅在腹部的白浊液体,就用手指挑起一点,送进嘴里吮了一下。
  段珀见了,不禁歪过头去,脸上露出探究神情。
  张启星对他一笑:"好吃。"
  段珀微微皱了眉头:"那你吃你自己的嘛!"
  张启星知道他在这方面是有些傻气的,所以继续逗他:"只有老虎的好吃,别人,包括我的,都恶心。"然后他上下抚摸了对方的后背:"我想再吃一点,好不好?"
  段珀没能理解他这话的含义,很觉困惑:"没有了。"
  张启星双手掐住他的腰向上用力,扶着他慢慢起来,自己也随之抽身而出。盘腿在浴缸内坐下了,他将段珀拦腰抱在了怀里,忽然低下头凑到对方胯间,一口衔住了那软缩下来的器官,狠狠的吸了两口。段珀惊叫一声,随后又哈哈傻笑起来:"没有了,真的没有了!"
  
  张启星没想到自己和段珀会有这样情投意合的时候,心尖上好像被浇了一勺蜂蜜。他有心再和对方盘桓一度,然而段珀却是主动伸手打开了水龙头:"洗澡,睡觉。"
  张启星很缠绵的搂抱着他:"再来一次,好不好?"
  段珀漫不经心的摇了头:"不,我累了,要睡觉。"然后他昏昏沉沉的闭上了眼睛:"明天我还有事情要做呢!"
  
  张启星不敢逼迫段珀,只好是不甚情愿的给他洗了澡,又把他抱进了卧室。段珀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感觉十分舒适,朦朦胧胧的只是要睡。
  张启星意犹未尽,坐在一旁对着段珀摆弄不已,一会儿捏一捏胸口,一会儿摸一摸大腿。段珀摊开手脚趴在床上,先还不在意――后来忽然不耐烦的回过了头,半睁着眼睛吆喝道:"启星!"
  张启星在他股间抬起头来笑道:"老虎,让我舔舔你。"
  段珀睡意汹涌的趴了回去,喃喃问道:"你不嫌脏吗?"
  张启星缓缓向上,用舌尖划过了段珀的脊背:"老虎身上没有脏的地方。"
  没有回应,段珀已经睡着了。
  
心有所思
  段珀从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翌日清晨他早早的醒来,顺便惊动了身旁的张启星。
  张启星有意和他玩闹一番,可是他很无情的起身前去浴室,锁上门后十分快乐的洗了个泡泡浴。张启星见状,只好暂且按捺住心思,也做好了起床的准备。
  及至两人都洗漱过了,段珀找到昨天所穿的衣裤,却发现它们看起来皱巴巴脏兮兮,而且还带着一股子汗味。张启星立刻打出电话,命随从去买一套夏装回来。
  在等待新衣服到来的期间,自认为无比洁净的段珀光着屁股满屋乱跑,显然是心情大好;而张启星也抓住时机,和他追逐嬉戏起来。
  
  段珀很兴奋,抡着一只大枕头和张启星对打不止,后来张启星纵身一跃,把他扑倒压在了床上。
  段珀气喘吁吁的还要挣扎,张启星和他对视了一瞬后,忽然低下头去,把嘴唇贴在了他的锁骨上。
  这样含情脉脉的示好让段珀感到了异样――他垂下眼帘,就见张启星仿佛很痴迷似的亲吻着自己的身体,从胸口一直向下,其中并没有掺杂情 欲,只是小心翼翼而又满怀珍惜。
  于是他停止了反抗,任凭张启星掰开他的大腿,用舌尖舔 弄那隐秘部位。如此亲昵片刻后,张启星继续向下,一直把嘴唇磨蹭到了他的脚趾头上。
  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段珀,所以他那心灵很受震动。随着张启星的拉扯翻过身去,他在对方的安排下乖乖撅起了屁股。温热柔软的触觉从股间向上走去,他想张启星是真的不嫌自己脏。
  段珀是默然无语的浮想联翩了,张启星那边也是非常得趣。他喜欢段珀的身体――雪白的,苗条的,头脸手脚都生的美丽精致。而且一年不见,他发现对方那青苹果似的小屁股也变得饱满起来,圆滚滚的很富有弹性,让他简直恨不能磨牙霍霍的凑上去狠咬一口。
  张启星不懂什么灵魂伴侣精神恋爱,他见了段珀就起兴,段珀一提张启明他就烦,就是这样了。
  
  因为段珀感到了饥饿,所以张启星不得不停止亲吻爱抚,去打电话叫来早餐。
  吃饱喝足后,张启星的随从把新衣服送到了门口。那是一套最普通不过的夏装,蓝白条纹的短袖衬衫配着浅色长裤,简直好像男校制服。段珀是不大讲究穿戴的,他认为这样就已经可以了――不是好,也不是坏,只是"可以"了。
  "今天是信中将的妈妈过生日。"他告诉张启星:"我替爸爸去送礼。"
  张启星忍不住的总想要摸摸他,故而就借着为他整理衬衫下摆的机会走上前去,拉扯起他的衣襟动手动脚:"将军认识信中将?"
  "爸爸为了结识信中将,去年特地来了一趟清迈。"
  张启星轻轻摸着段珀的肚皮,口中笑道:"又是将军出门,参谋长看家?"
  段珀很认真的对他摇了头:"不是的,是我看家,因为叔叔已经死了。"
  张启星的动作登时就僵住了。缓缓抬起头来,他望向了段珀的眼睛:"死了?"
  段珀用手掌在自己的腹部横划了一下,一本正经的答道:"就是在我们和政府军打仗的时候,一块炮弹皮把叔叔的肚子切了开,肠子和血一起流出来,他没有坚持多久就死了。爸爸把叔叔烧成灰,埋在帕加村了。"
  张启星颤巍巍的呼出一口气,拔出手来捂住眼睛,转身走进了浴室里。
  段珀拔腿跟了上去:"启星,你哭了?"
  张启星用手背一蹭眼睛,随即找到卫生纸,撕下一块擤了擤鼻子:"我对不起参谋长,也对不起将军。我――"
  段珀立刻后退两步离开浴室,又大声打断道:"启星,你送我回李先生那里去吧,我该走了。"
  
  李先生在清迈是个有名人物,所以张启星在几番打听之下,果然是把段珀顺顺利利的送回了李宅。
  他知道自己一旦露面,必然会被副官长臭骂一顿,故而悄悄的开车溜走,不敢声张。而副官长担心了一夜,如今看到段珀全须全羽的回来了,心情轻松无比,也没说话,蹦蹦跳跳的就回到楼上补眠去了。
  李先生倒是很淡定,只和段珀不咸不淡的寒暄了两句,又和他谈论了一阵今日宴会的消息。末了段珀上楼去卧室休息,不想在走廊里却又遇到了何建国。
  "你……"何建国把他堵在了半路:"你昨夜和张团长到哪里去了?"
  段珀反问道:"你昨夜过的怎么样?有没有和姑娘睡觉?"
  何建国侧身靠墙,畏畏缩缩的驼背答道:"副官长非要让我挑两个……我没有办法,所以就……"然后他很扭捏的低下头,十分突兀的吐出两个字:"睡了!"
  随即他抬起头,很紧张的补充了一句:"只睡了一个,不是我情愿的,是副官长他……"
  段珀摆摆手:"随便随便,我不管你。"
  何建国咽了口唾沫,急急忙忙的转移了话题:"老虎,昨夜我们离开的时候,差一点和赵援朝打了起来呢!我没想到赵援朝现在变成了这个样子,不过他当年在大队里时就喜欢拉帮结伙欺负人,幸好李先生也找来了很多人,然后他们就要动手,再然后有一位杨先生来了,把赵援朝带走了,再再然后,李先生把我们也带走了!"
  何建国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串话,讲到最后气息不足,声音都变了。而段珀想起了赵援朝那副讨厌样子,倒是不禁皱了皱眉头:"杨先生?什么杨先生?"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昨夜张启星和赵援朝的对话:"是不是什么彼得杨?"
  何建国紧闭双唇,神情坚毅的摇了摇头。
  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段何二人相视无言。
  忽然何建国打了个冷战,踩到电门似的又开了口:"老虎我现在真是后悔极了,昨夜是我第一次和姑娘睡觉,可是我根本就不认识那个姑娘,再说认识了又能怎么样呢?我又不能够和她结婚。毛主席说过,任何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了,何况我还上了床!我真不敢相信我竟然耍了流氓,我已经对你耍过好几次流氓了,结果昨天又增加了一次,我真是堕落到了不堪救药的程度,幸好我现在是在泰国,否则非得被政府抓起来枪毙不可。"说到这里他抓住了段珀的一只手,哆哆嗦嗦的快速说道:"老虎,请你谴责我吧!我对不起我妈,对不起我姥爷,也对不起……"
  段珀刚和张启星度过了狂欢般的一夜,现在从身到心都像是泡过了一场热水澡,又舒适又惬意,哪里还有心情听何建国唠唠叨叨。皱着眉头抽出手来,他不耐烦的问道:"你有病啊?"
  何建国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我觉着我好像是有点儿发烧!"
  段珀看了他这个孬样子,简直和张启星的那种活泼开朗是两个极端,就越发起了坏心眼:"发烧?当心你会被那些妓女传染上脏病哦!那会让你活活烂死的!"
  何建国心里一惊:"啊?!这么――这么可怕?"
  段珀转身向楼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的答道:"逗你玩的,大傻瓜!我中午就要出门去,也许是在晚上回来,这一天你好好把自己洗干净吧!"
  
  段珀现在有些看不上何建国,所以独自在楼下院子里和看门狼狗玩了小半天。中午时分他在副官长的监督下重新洗了手脸,又打扫了身上的狗毛,然后就和李先生一起出门,带着礼物给信中将的老娘拜寿去了。
  
  
感情生活
  段珀往日所接触的陌生人不多,所以一直把信中将和那位早已死去的本滇少将混为一谈。然而今日当真进入了信中将在清迈的府邸之后,他才发现对方其实是个非常丑陋的黑胖子!
  信中将因为心宽,故而体胖,为人十分和蔼,而且还会说两句很蹩脚的中国话。段提沙在上次的清迈之行中已经和他成为了朋友,所以他对段珀很是亲切,只可惜今日宾客众多,他分 身乏术,不能坐下来和段将军之子做一番长谈了。
  
  信中将往日住在曼谷,当下这一座清迈府邸算不得很豪阔,瞧着也就是李宅的那个水准,不过由于今日要举行大宴会,所以里里外外都布置的很是喜庆热闹,那宽敞的庭院内也摆上许多白色桌椅,上面还支撑着花花绿绿的遮阳大伞。
  段珀和李先生把一套来自缅甸的翡翠饰品送给了专收礼物的负责人员,而后就变得无所事事起来。若是一般的二十岁青年,这时定然会有一种如鱼得水般的快乐,因为清迈城内几乎所有的高尚仕女都聚集在了这里,而且统一是花枝招展,成群结队的在这府邸之内往来走动、谈笑风生,足以让任何心怀叵测的男子垂涎三尺。
  李先生认为段珀的性情比较古怪,和段将军正处在了两个极端,纯洁的令人发指,就主动带领了他,想要给他介绍几位女朋友认识,也免得在接下来的半天内孤独一人。然而段珀得知了他这个打算之后,却是摇头不肯。
  "我们晚上就回去了,干嘛还要认识女朋友?"他如是说。
  李先生看他好像一块漂亮的顽石,不禁就哭笑不得的拉住了他一只手:"老虎少爷,晚饭后会有舞会的,您想到时候落单吗?"
  段珀把手抽回来插进了裤兜里:"我不想跳舞。"
  李先生转而去拉他另外一只手:"像您这样年轻的先生,难道不喜欢和小姐们交往吗?"
  段珀把那只手也抽回来插进裤兜里了:"我不会讲泰国话。"
  李先生这回没的可拉扯了,只好是对着段珀一摊手:"这里也有很多华侨家庭的小姐,她们会讲中国话的。"
  段珀仿佛是天生的对于陌生人没有兴趣。抬腕看了看手表时间,他自己计算着说道:"距离宴会还有……三个小时,我在这里坐三个小时好啦。然后我才不参加舞会,我要到夜市场去玩套圈。"
  李先生听闻此言,先对着段珀咽了口唾沫,又点了点头,最后答道:"呃……是么?那……好吧。"
  随即他就近在角落处找到一处空置的洁净桌椅,安排段珀在那大遮阳伞下的位子处坐了下来。回身对着仆役一招手,他让人给段珀端来了一份冰淇淋和一杯橙汁。一手扶着椅背张了嘴,他刚要再说出两句话来,不想忽然有人用力拍打了他的后背,而他在惊讶之下回头一瞧,登时就对来人调动出了满面笑容:"啊哈!杨先生!"
  杨先生是位三十出头的健壮男子,做西装打扮,生的身材颀长,面孔却是全盘西化,可见他是个混血儿。张开双臂拥抱了李先生,他用非常动听的低沉声音笑道:"我们又见面了!"
  这两个人热情洋溢的拥做一团,好像十几年未见的老友重逢一般,足足过了十秒钟才松了开来。这时忽然走来一名黑瘦黑瘦的马来人,对着李先生疯狂的招手,李先生只好暂且抛开眼下这个局面,向那马来人走去。
  
  段珀作为一名旁观者,对于李先生的朋友毫无兴趣,只是看那杨先生皮肤苍白、深目高鼻,相貌介于黄白两个人种之间,比较与众不同,就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放出目光审视对方。
  而那杨先生有所察觉,便也和段珀对视了,随即又主动走上前来伸出了一只手:"彼得杨。"
  段珀很觉兴味的和他握了握手:"噢,原来你就是彼得杨。"
  彼得杨收回手来拉开椅子,姿态颇为优雅的在段珀面前坐下了:"你知道我的名字?"
  段珀刚想做出解释,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很麻烦,所以就沉默着点了点头。
  彼得杨把胳膊肘架在桌沿上,很有分寸的微微一笑:"方才我看到李先生一直在和你讲话,礼数周全,可见你和李先生的关系是很密切的。据我所知,李先生的长子也只有十五岁,那么你一定不会是他的亲人,也不可能是他的手下。昨天我听说段提沙将军的少爷来到了清迈,而李先生正好就是接待人,所以如果我没有打听错误的话,你的名字大概就是段珀了?"
  段珀莫名其妙的抬起了头,像看怪物一样凝视了彼得杨:"你想知道我的名字吗?你直接问我就好了,我不会不告诉你的――对啊,我是叫段珀。"
  彼得杨一挑眉毛:"我只是随便猜一猜,锻炼锻炼我的头脑。"
  段珀听了这话,不禁留意观察了对方的头脑,而后忽然惊叹了一声:"你能把这么卷曲的头发梳平整,一定很不容易吧?"
  彼得杨的确是拥有一头杂乱无章的卷发,不过在发蜡和梳子的共同镇压下,已经一起服服帖帖的倒伏向了后方,乍一看乌黑锃亮,并无不妥。段珀的发现让他略觉尴尬,微微歪头向前一躬身,他十分平静的答道:"还好,熟能生巧。"
  
  彼得杨似乎认为和段珀谈话是一种危险的行为,所以略坐片刻后便借故离开。段珀有心拜托对方回去扒掉赵援朝的皮,可是又觉得背后告状这种行为,似乎不是自己――将军儿子兼参谋长――所应该做的,于是他就遏制住了这种欲望,转而把嘴唇合在了吸管上,慢慢的吮光了杯中橙汁。
  在他咽下最后一口橙汁时,彼得杨忽然匆匆忙忙的走了回来。身姿笔直的站在桌前,他对着段珀伸出一根手指:"亲爱的,我忘记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张启星先生在上午给我打了电话,他说如果我能够在信中将家里见到你的话,一定要向你转告这样一件事――张启星先生会在今天下午五点钟抵达李宅,等待着见你一面,而且是不见不散。"
  段珀知道张启星一定还会想着自己的,不过耳听了这话,他心里还是很高兴。咬着吸管仰脸望向彼得杨,他笑吟吟的双手合什,面向对方一弯腰。
  段珀这个举动很有一种鲜嫩而天真的美感。彼得杨对此颇有感触,不过他另有要务,所以只额外对段珀点头笑了一下,然后就转身走开了。
  
  段珀心里想着张启星,对于周遭一切都觉得索然无味。煎熬一般的度过了晚宴,他催命一般逼迫李先生送自己回家休息。李先生早就看他急切的可疑,及至汽车在自家门口停下后,他果然就被那坐在路边吹夜风的张启星带走了。
  
  段珀本来以为张启星会陪他去夜市场玩套圈,可是张启星直接就把他带回了饭店里去。
  进入房间后张启星便显出了亟不可待的冲动,而段珀虽然在起初并没有那种欲望,可是被对方按在床上揉搓了一番后,不禁也渐渐情动起来。
  两人脱掉衣服直奔正题,张启星照例是把段珀抱在怀里;段珀在经过了昨夜那一场交欢之后,虽然心情没有太大变化,可是身体却是显然敏感了许多。很热情的把屁股撅到了张启星的手掌中,他随着对方的上托下落一起用力。张启星看他来了劲,越发趁热打铁,使出了浑身解数去取悦对方。
  如此干完一场后,张启星抽身而出,下床去关掉了房内电灯。唰唰两声拉开卧室内的落地窗帘,他转身把段珀从床上抱了下来,走过去临窗席地而坐,又让段珀重新跨到了自己身上。
  籍着方才余精的润滑,两人的身体很轻易便交合在了一起。段珀抬手一抹汗涔涔的额头,轻声说道:"我不要啦,累死了。"
  张启星把双手从段珀的腋下伸过去,稳稳握住了他的肩膀:"我抱着你休息,你看这里有多么高!"
  段珀扭头望向窗外,就见下方车水马龙、灯光如昼;而自己赤身露体的居于高处,却是刚刚做过一番最快活、最见不得人的情事。
  他把目光移到了张启星脸上,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脸红心跳的低下头,他发现自己那两点乳 头通红肿胀,大概是因为刚才曾被对方狠狠吮吸过。
  这时张启星手上用力,把他那身体又向下压去;粗长的性 器挺入深处,这让他失控的呻吟出声。
  "老虎!"张启星在窗外透进的霓虹光影中笑了,别有用心的低声问道:"我大不大?"
  段珀依旧低着头:"你没有爸爸大。"
  张启星向上一挺身:"将军再大,也不能让你快活。"
  段珀忍着笑意摇了摇头:"我不快活,我好累。"
  张启星探头,在他那乳 头上舔了一口:"你要是乖乖躺在下面,就能省下很多力气了。"
  灵活温热的舌尖划过坚硬火烫的乳 头,这似乎是让段珀受到了一点刺激。抬手搂住张启星的肩膀,他主动的起落身体开始了动作:"我、我不在下面……你别、别想压、压着我!"
  说到这里他亢奋起来,在张启星的怀抱中难耐的扭动了身体;张启星俯身将他按在了玻璃窗上一阵猛干,下身那物就如长矛一般,毫不留情的反复侵入拔出了。段珀在昨夜已被调理的开了窍,这时觉得舒服到了极致,不由自主的就大喊起来。
  张启星料知此地绝对安全,所以让段珀由着性子吼叫――对方叫的越响,他这边干的越狠。最后两个人就在地上胡乱翻滚了,张启星在射 精之后毫不停歇,没有间断的继续情动勃 起,段珀也不再反抗,只是在激动到了顶峰之时,在张启星脸上身上留下了许多牙印和吻痕。
  
  张启星是精力无限的,一直折腾到了凌晨时分还不肯歇息。而段珀仰面朝天的瘫在地上,腿间腹部全是淋漓的精 液,已经是体力不支了。
  张启星不肯放过他,把手捂到他的下身不住的撩拨揉搓,又用牙齿去咬他那乳 头拉扯。段珀明明觉得自己神思恍惚,都快要累死了,可神经末梢却是闪烁着灵敏火花,招架不住任何挑逗。哑着嗓子长久的呻吟过后,他忽然一咧嘴,毫无预兆的抽泣了一声。
  "启星……"他气若游丝的哭道:"我要死了。"
  张启星俯身张口含住了他的性 器,骤然用力的吮吸起来;如此过了三两分钟后,段珀抽搐着把双手攥成拳头,奋力挺身喊了一嗓子――与此同时,温热的精 液也激射到了张启星的口腔中去。
  张启星毫不犹豫的将那液体吞咽下去,然后向上爬去,吻住了段珀的嘴唇。
  段珀似乎是不喜欢和父亲以外的人亲嘴,可是在这个虚弱时刻,他也没有力量表示反对。张启星忽轻忽重的搅动品尝他的舌头,最后又"啧"的吸出了一声轻响。
  
  在落地窗外的城市边际显现出了鱼肚白时,张启星为段珀洗净了身体。
  把段珀拦腰抱到床边,他俯身刚要把人放下,段珀忽然抬手揽住他的脖子,昏昏沉沉的嘶声问道:"启明是不是不喜欢我?"
  张启星没想到他的心思会在这里,无声的叹了口气,他低头在对方的额头上亲了亲:"是的。"
  段珀在满屋的暗淡晨光中睁开了眼睛,很懵懂的望向了张启星:"为什么呢?"
  张启星保持着搂抱他的姿势没有松手:"谁知道!他好像连我都不喜欢了,我们可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
  段珀垂下眼帘,沉默了两三秒钟,随即又开了口:"启星,你总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张启星对着他一笑:"那还用说?"
  段珀仰过头去闭上了眼睛,仿佛是要睡了,可在张启星正要松手时,他却是低声咕哝道:"其实你们更喜欢鸦片、钞票、军队……而我只是一个人……只有爸爸把我当成宝贝,其实我哪里真的是宝贝呢?"他自己侧身从张启星的臂弯翻到了床上:"唉……睡觉吧。"
  张启星站在床边,若有所思的发呆良久,最后无话可说,也跟着躺上床去休息了。
  
  在接下来的三天内,段珀和张启星没有离开这套豪华房间半步。
  他们除了吃喝之外就是腻在一起缠绵不休,唯一娱乐则是不分日夜的交欢。段珀在这与世隔绝的环境中回到了过去,因为张启星瞧着比过去文明了一点儿,所以他常在恍惚中把对方当成是张家兄弟的集合体。
  他根本区分不开友情、亲情和爱情――没有人教导过他,而他身边也根本没有可以学习效仿的榜样。他和张启星互相袒露着身体和心怀,张启星把他干了个死去活来,他也把张启星咬了个遍体鳞伤。
  第四天下午,副官长找上门来了!
  
清莱
  副官长进门时,张启星躲了起来。
  他并不是害怕挨骂,当然,副官长如果见到他,也一定不会省去那顿好骂;他眼下是真的不便见人――他脸上的牙印还肿着呢!而且即便把衬衫纽扣一直系到下巴,也遮不住耳根颈项处的通红吻痕。
  段珀不舍得走,眼望着冲入房内的副官长,他窝在客厅沙发里不肯起身;而副官长气喘吁吁站在门口,略掉了一切闲言碎语,劈头就说道:"老虎少爷,早上接到了清莱打来的长途电话,说是将军病倒了!"
  段珀猛然从沙发中弹了起来:"病倒了?"
  副官长上前两步拉住他的手,扭头就往外走:"将军已经进了清莱医院,我们现在马上赶过去!"
  段提沙是从来不生病的,如今骤然进了医院,这实在是惊吓到了段珀。跟着副官长一路快步走向电梯,他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脸色也随之苍白了:"爸爸生了什么病?"
  副官长在电梯前急的直跺脚:"不知道,电话里也没有说清楚!"
  
  段珀等人急匆匆的上了车,一路风驰电掣的赶向清莱。
  在汽车行驶的途中,因为毫无清莱方面的讯息,所以段珀越思量越感到可怕,最后就心急火燎的落下泪来,简直怀疑段提沙是有了生命危险。然后他又想自己在外面鬼混了这么多天,一直都没有惦念过爸爸,这真是太无情了。爸爸现在一个人躺在医院里,该有多么可怜呢!
  
  度秒如年的熬过了这两三个小时,段珀终于抵达了位于清莱市内的医院。医院门前正有副官在等待他们,这时就充当向导引领了道路。段珀心急如焚的飞跑去了三楼,炮弹一般轰然冲入了病房:"爸爸!"
  眼前情景让他一愣――随即他就含着眼泪笑了:"爸爸!"
  原来段提沙穿着裤衩短衫,赤脚蹲在床上,正在吃一根奇长无比的烤玉米。一边咀嚼一边抬头望向儿子,他看起来气色红润、满脸放光,精神真是健旺极了!
  段珀走到床边坐在他的面前。抬手摸了摸父亲的膝盖大腿,他张开双臂拥抱了段提沙,撒娇似的哼唧道:"爸爸,你生了什么病?吓死我了!"
  段提沙拍拍他的后背,一如往昔的兴高采烈:"我哪有生病!是他们神经紧张,一定要我来医院检查身体!"然后他把玉米往儿子嘴边送去:"老虎,咬一口,很甜的!"
  段珀这一路几乎精神崩溃,现在把段提沙当成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紧紧搂住,哪里还有心思去吃什么烤玉米?不过段提沙显然是对烤玉米十分青睐,见段珀这样不识货,他索性自己啃了一口送到儿子嘴边。段珀张嘴接受了那一口烤玉米,结果发现玉米的味道的确是很清甜。
  
  段珀和段提沙两人一递一口的吃光了烤玉米,各自都蹭了满嘴黑灰。因为段提沙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因为什么才被送进医院的,所以段珀只好在出去洗嘴巴之时,询问了思路比较清晰的副官长。副官长刚和医生交谈完毕,这时就告诉段珀道:"据说将军这些天一直手抖――将军自己感觉不到,非得别人按住他的手臂,他才能停下。昨夜他出门去解手,走了几步路后忽然就动不得了,僵了半天才缓过来。杜师长怕他是心脑血管出了问题,所以就强行把将军送来了医院进行检查。不过话说回来,医生也没有检查出什么病症,大概将军是真的没事――老虎少爷,我们要不要让将军到清迈的大医院再看一看呢?"
  段珀听了这话,也是没有什么好主意,便回房去征求了段提沙的意见。段提沙本来是在吃菠萝干,一听这话,当即表示出了相当的赞同:"哦?去清迈吗?"不等段珀回答,他忽然偏过脸去微笑了,眼睛里射出了淫 荡的光芒:"很好很好,我完全同意。"
  段珀斜着眼睛瞄他:"你怎么这样高兴?我会跟着你的,我们只去医院!"
  段提沙抬手在鼻端扇了扇,美滋滋的说道:"唉呀唉呀,老虎你还小,不要管大人的事情!"
  段珀站在床前吸了一口气,刚要戳穿他父亲的龌龊用心,然而目光向下一扫,他不禁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段提沙所穿的裤衩短而肥大,而他那传宗接代的玩意儿已经贴着一侧大腿探出了头。
  "爸爸啊!"段珀伸手揪住了那个圆滚滚的粉红色小光头,想方设法的要把它掖回原位:"进来的人都看到啦!"
  然而那东西就像它的主人一样不老实,不肯乖乖的贴着肚皮藏在布料后面。段珀自以为把它隐蔽成功了,可是刚一收回手,它就又歪着脑袋溜了出来。
  段提沙满不在乎的大嚼菠萝干,段珀则是俯下身去对其摆弄不已。结果后来这东西发起了人来疯,棒槌似的支出来老长,滚烫梆硬的,前端铃口处还流出了些许黏黏的透明水儿。段提沙叼着一片菠萝干,也不吃了,低头直着眼睛看向自己的下 体――他儿子正用雪白单薄的一只手握着它,相比之下那手指头真是脆弱纤细极了。
  段提沙这不知羞的样子让段珀很觉烦恼,于是他把床上堆着的毛巾被拉扯过来,胡乱围到了父亲的腰间。
  "我们马上回家!"他对着段提沙怒道:"我真怕你会光着屁股跑到大街上去!" 
  段提沙抬起头取下口中的菠萝干,很销魂的呻吟了一声:"呜……老虎,用你的小爪子来摸一摸爸爸吧!"
  
  段珀把段提沙按在床上痛捶了一顿,顺便把对方下面那根不安分的棒槌也给掐的软缩了回去。
  捶完之后他神清气爽,复又高兴起来。一屁股坐在枕边,他对段提沙说道:"爸爸,我在清迈遇到启星了!"
  段提沙倚靠床头,半躺半坐的面对了儿子:"启星?"
  段珀点点头,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笑容:"爸爸,启星带我去逛了夜市场,我还是和他玩得来。"
  段提沙把手伸进裤衩里,不甚舒服的托住胯间那一大套东西揉了揉:"启星对你还好吗?"
  段珀继续很痛快的点头:"比原来还要好。"然后他把段提沙的手硬拽了出来:"不要摸了,你会把它摸大的!"
  段提沙笑道:"臭老虎,你刚才捏到了我的蛋――启明呢?"
  段珀这回摇了头:"他没来,只有启星。"
  段提沙默然无语的思索了片刻,然后把手又插回了裤衩中:"我说,他来清迈干什么?"
  "不知道。"
  "他们兄弟两个的大本营是在哪里?"
  "不知道。"
  "他们的生意怎么样?"
  "不知道――没问过。"
  段提沙坐起来,若有所思的自语道:"他们一定是搭上了彼得杨这个买主――哦,他妈的,他们两个是在和我抢市场!"随即他转向段珀说道:"老虎,我这一生中最大的失败之一,就是从冯先生手里接过了张家这一对坏蛋!他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不过没有关系,我是遵循自然法则的人,我很讲道理。我要么就把他们两个绑起来吊在树上扒皮斩首,要么就和他们做朋友,建立起新的合作关系。"
  段珀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头,情绪低落的喃喃道:"我猜即便建立起了合作关系,最后也还是要吊在树上扒皮斩首的。"
  段提沙很赞许的对着儿子竖起一根手指:"你真是天下最聪明最可爱的老虎,爸爸爱死你了。"
  "可是爸爸,我喜欢他们两个。他们就像我的亲兄弟一样。"
  段提沙一摊双手:"现在是建立合作关系的时期,你可以去喜欢他们。缅甸政府军还是在对我们死缠烂打,如果张家兄弟也变成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就真没法子再回去了。"
  段珀听了这话,感觉父亲的一番言语好像一盆成分复杂的脏水,瞬间就把自己与张启星之间的感情给污染掉了。
  然后段提沙伸腿下床,赤着脚站在了地上:"清迈我是一定要去的,总住在山里我会变成一只野猴子!不过我不能去见张启星,因为他是我养大的小崽子,我可不想亲自和他讨价还价。四月末我会让岩温带着队伍去缅甸境内收鸦片――希望张家兄弟不要太坏、帮着政府军和我作对!"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了自己的左手;段珀随之望过去,就见他那只手幅度极小的匀速颤抖着。
  段提沙显然也是感到了惊异。用力甩了甩左手,他自己咕哝道:"这真是见了鬼!我该去庙里多烧几柱高香了!"
  
问题
  段提沙天性活泼好动,又经常会欲火焚身的骚动不已,故而他抓住这次出山机会,义无反顾的奔向了清迈。
  段珀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父亲随着李先生去鬼混的,所以在抵达李宅之后,他立刻就要求段提沙前去医院接受检查。段提沙早在路上就想好了对策,这时便十分坦然的笑道:"做全身检查是很费时间的,可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钟了,明天再去吧!"然后他转身面对李先生,仰起头递出了一个又饥渴又迷离的眼神。
  李先生做人做事都是天衣无缝、密不透风的。他深知一位段将军抵得上三匹壮年种马,故而立刻心领神会的微微一笑。段提沙又得意洋洋的抬起一只手,头也不回的低声唤道:"帕塔。"
  副官长当即走了上来――他是名泰籍华人,本是姓王,因为中文名字十分拗口,所以段提沙惯于称呼他的泰文名字"帕塔"。笑眯眯的在段提沙身边停住脚步,他大而化之的放出目光,同时和段提沙与李先生一起相视了。
  这时段提沙微微侧过身去,对着段珀大声说道:"老虎,让何建国陪你一起吃晚饭吧,爸爸要出去――"
  话只说到这里,随后他很滑稽的对着段珀抛出了一个媚眼儿。
  
  段珀眼看着段提沙、李先生、副官长络绎走出门去,感觉他们堪称是欢天喜地的色情三人组,翕动着鼻孔四处求偶交 配去了。
  段珀认为这种行为十分低级,因为他们根本都不认识那些姑娘。在陌生人面前光着屁股勃 起发情――亏得他们不脸红!
  段珀想不出色情三人组和山里的野猴子有什么区别。无可奈何的发了一会儿呆之后,他没有和何建国共进晚餐,而是很高级的去寻找张启星了。
  
  段珀凭借着回忆,辗转的找到了喜来登饭店,然而结果却是令人沮丧的――张启星已经离开了。
  独自站在饭店大堂内,他失去了人生的方向,并且还有点饿。垂头丧气的在那休息区内的沙发上坐下来,他想当年启星就像那漫山遍野的野草一样,仿佛无处不在,只要自己一声呼唤,他就会立刻出现;可偏偏那时自己只爱启明,对启星不理不睬。现在他依恋想念启星了,冒着迷路的危险跑来寻觅,却又是一无所获――这该死的世事!
  正在他出神之际,上方忽然响起了一个低沉和悦的声音:"这不是段先生吗?"
  段珀几乎被吓了一跳。抬头望去,他就见前方伫立着一位高挑挺拔的混血男子,正在风度翩翩的对自己微笑。
  这让他很觉惊诧:"彼得杨?"
  彼得杨天生的带着一点华丽气质,即便是穿着最简便的衬衫长裤,也能达到衣冠楚楚的效果。态度温和的向段珀一点头,他出言笑道:"段先生在等人?"
  段珀站起来,神情落寞的摇了摇头:"不是。"
  话音落下,他的肚子叽里咕噜的响了起来。
  彼得杨微笑起来:"段先生,肯不肯赏光和我一起吃顿晚饭呢?"
  段珀双手合什向他一鞠躬:"谢谢你,可是我要回家了。再见。"
  然后他转过身去,当真是走了。
  
  段珀虽然感到了饥饿,可是无心吃饭。独自在夜市场扔了两百多个套圈,最后他拿着一只拳头大的、一捏一叫唤的胶皮鸭子回家了。
  
  段珀把胶皮鸭子送给了何建国。何建国在接受了这份礼物后,站在卧室门口支支吾吾的问道:"老虎,你近来怎么不大和我说话了?"
  段珀偏着脸横了他一眼:"你不是又买了新书看吗?"
  何建国急道:"不是的,我觉得你……你好像是不大喜欢我了!"
  段珀没头没脑的把他混搡了出去:"滚你的吧!"
  
  段珀抱着棉被睡了一夜,凌晨时分段提沙回来了――在上床之前,他考虑周全的先去冲洗掉了身上的香水味道。
  他今年已经四十有四,虽然身体依然强健,可毕竟不是个真正的小伙子了。独挡一面的开了一夜无遮大会,这也让他有些吃不消。抱着他心爱的老虎闭上眼睛,他立刻就昏迷一般坠入了梦乡。
  
  段提沙很想痛痛快快的睡个懒觉,然而他心爱的老虎一定要逼着他去医院做检查。
  哈欠连天的洗漱过后,他在副官长的关照指导下连口水都没有喝,睡眼朦胧的就出了门――身后当然是段珀来负责押解。
  闭着眼睛坐在汽车上,他自我安慰道:"也好也好,我可以从头到脚做一次大检查。检查过这一次,我在十年之内都无须再进医院了!消毒水的味道真是让我感到恶心!"他把手拍到段珀的大腿上:"老虎,你为什么总是吃不胖?我猜你的肚子里大概有虫子,让医生给你一点驱虫药片吃吧!"
  段珀拧着眉毛反驳道:"叔叔从小就给我吃驱虫药片,我是天生的长不胖,才不是肚子里有虫子!"
  段提沙糊里糊涂的点着头。收回手在大腿根部挠了挠痒,他心中忽然一动,暗想自己在女人身上耕耘了这么多年,竟然只收获了一只细胳膊细腿的小老虎――虽然这很可能是神佛对自己的惩罚,不过如今既然到了现代化的医院,那就不妨再向医生讨教一番。自己还不算老,万一能够解决了这个问题,孰知以后会不会再生出几只小花豹呢!多子多福这句老话总不会错的!
  他怕段珀吃醋,按捺住了这个想法没有说。待到他当真进入医院诊室了,副官长和段珀也坐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待了,他才对一位华人医生袒露心怀,讲出了自己的心事。
  
  段珀和副官长足足呆坐了约有小半天,才把段提沙从那一系列繁琐的检查中等了出来。又因为要到明天才能得知结果,所以这三人就轻松离去,回到家中享用午饭。段提沙在生殖器官的检查中受到了一点伤害,睾 丸被医生扭的很疼痛,所以性致也有所降低,居然躺在家里一直睡到了天黑。
  然后他像猫头鹰一样睁开双眼,拍拍翅膀又飞出去了。
  
  身为欢场中腰缠万贯的缅甸贵客,段提沙在极乐世界的上空盘旋翱翔了整整一夜,直到翌日大天亮时才着了陆。
  他在凌晨时分用过一些可卡因,直到现在还很兴奋,丝毫不觉困倦;副官长抽雪茄抽的七窍冒烟,也能支持得住;至于李先生,则干脆是在混乱中不知所踪。又由于段提沙对于昨天的检查结果很是期待,故而副官长打起精神,命令汽车直接开去了医院。
  
  副官长叼着雪茄,像一只香炉一样守在诊室外面的长凳上。
  在一墙之隔的诊室内,段提沙像个小学生一样乖乖坐在医生面前,把一张诊断单子递了上去――双手发抖的病因仍旧是没能被诊断出来,他懵里懵懂的就被打发到了生殖科。不过偶尔的抖颤实在是个太微小的毛病,根本不能让他感到困扰。
  此刻他专心致志的倾听着面前医生的讲解,最后忽然很困惑问道:"这个'附睾先天异常',是什么意思?"
  医生知道患者并不是咬文嚼字的人,所以就尽可能简明易懂的解释道:"先生,这是说您――"他忖度着停顿了一下:"是说您在妈妈的肚子里时,生殖器官的发育出现问题,有了畸形,导致您的精子完全没有穿透能力,无法与卵子结合,自然也就不可能生出小孩子了。"
  段提沙眨巴着眼睛望向医生:"停――你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当我还在娘胎里的时候,我就已经注定是不育的了?"
  医生见怪不怪的点点头,神情温和而悲悯。
  段提沙好像还是不能领会这句话:"所以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自己的后代了?"
  医生微微叹息一声:"也可以再接受治疗试试看,但是,成功的希望是不大的。"
  段提沙睁大眼睛望着医生,一口气吸进去,却是忘记呼出来:"我……我从生下来就有这个问题了?"
  医生继续点头。
  段提沙骤然站了起来:"你确定?"
  医生平静答道:"先生,不是我确定,是科学替您确定。"
  段提沙颤抖着喘息了一声,感觉自己好像是穿过一锅沸油,直接堕入了梦魇里去!血液急速的流失于无形之中,他的身体开始冰凉僵硬。
  上前一步紧贴桌子站住,他弯下腰咬牙切齿的低声发出话来:"如果……如果说我在年轻时有了一个儿子,那么……这能说明什么?!"
  医生仰起头答道:"先生,这说明要么您就换一家医院再去诊断,要么就回家当面去问您的夫人。"
  
  在副官长怀疑自己快要雪茄中毒之际,前方诊室的房门一开,段提沙走出来了。
  副官长立刻站起身来:"将军,怎么样?"
  段提沙失魂落魄的摇摇头,随即苍白着脸色说道:"我很累,先回去休息。"
  副官长看他气色不对,上前想要搀扶他:"医生和您说了这么久,是有什么问题吗?"
  段提沙梦游似的向前走去:"没问题,我只是累了。"
  
  
刀山火海
  段提沙一路默然无语的回了家。副官长见他情绪异常,也没敢多言多语,只是小心翼翼的跟随在身后。
  及至进入李宅楼内后,段提沙忽然停住脚步,抬手解开了领口纽扣,又用力的咳了两声。有气无力的抬眼望向前方,他轻声说道:"可卡因让我有些不舒服。"
  副官长一听这话,反倒安心了――段提沙往日是从来不用这些药品来刺激精神的,今天偶然破了戒,自然会感受到副作用。
  "睡一觉大概就会好了。"他抬腕一边看表一边说道:"您现在请到楼上卧室休息去吧,也许老虎少爷还没有起床呢。"
  段提沙听到"老虎少爷"四个字,身体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现在很累……"他姿态木然的在楼梯前转了弯:"随便找个地方躺一躺就好。你也去睡吧。"
  
  打发走了副官长,段提沙就近拐进一间背阴的小客室内。拖着两条腿走到沙发前,他觉得自己四肢百骸内都像灌入了水银,沉重的带了毒性。
  一头栽倒下去,他皱着眉头咬紧牙关,强行把双腿抬上来蜷缩了。
  前方窗外的风光中,还能隐约透出几丝清晨意味。金色阳光透过苍翠树木射入房内,在地板上投下了一片深深浅浅的阴影。
  "假的?"段提沙恍恍惚惚的想:"我的儿子,养了二十年,假的?"
  这个念头让他魔怔似的轻笑出一声:"老虎,我的祖宗,我的命,假的?"
  笑意冰冻在了他的眉梢嘴角,在阳光的照射下又渐渐融化荡漾,最后就弥漫潮湿成了满脸的泪水。高高大大的段提沙在沙发上窝成一团,随着哽咽的节奏而抖成了一片风中树叶。
  
  在轻浅的睡眠中,段提沙感到颈窝处传来了热热痒痒的触觉。
  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他看到了段珀的面孔。
  段珀穿着一套颜色洁净的短衣短裤,捧着一杯汽水蹲在他眼前。雪白牙齿衔着塑料吸管,他笑嘻嘻的用手去为段提沙抓痒:"爸爸,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段提沙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一个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这孩子其实和我毫无关系,他只是那个小婊 子和旁人生下的野种!"
  然后他冷笑了一下,因为他把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野种捧在头上,毕恭毕敬的养活了整整二十年――这很讽刺,是一场可怕的现世报。
  段珀没有留意到那个扭曲的笑容,低头吸了一口汽水,他转而伸手去捏段提沙的鼻子:"爸爸,你睡傻了?"
  段提沙攥住他的手,然后用力向旁边一甩。
  一挺身从沙发上坐起来,他随即站起身来,一言不发的就推门走掉了。
  段珀愣住了。
  
  副官长正在房里酣睡――这正合了段提沙的心意。
  他挑选了一名通晓泰语的卫士做随从,乘坐汽车离开李宅,直奔城内一家有名的外国医院而去。
  他混在人群中去挂了号,又特地寻找了一位会讲中文的医生。这回他省去了一切铺垫,直奔主题的表明了来意。他的开诚布公的确是节省了许多时间,而凭借着现代的医学科技,确定一处小小的先天畸形,也并不是件复杂的事情。
  
  中午时分,段提沙得到了很明确的诊断结论。
  他把诊断书撕成粉碎扔进厕所里,然后孤身一人走了出来。守在外面的司机和卫士不明所以的等待着,然而段提沙似乎是并无意上车。
  一屁股坐在人来人往的大太阳地上,他看起来好像一位失心疯患者。卫士走上前去试图搀扶他,却是被他伸手推了开来。
  "滚开……"他低声说道:"不要烦我。"
  
  卫士不敢走远,就站在段提沙身后一米远的地方。往来行人纷纷打量着坐在地上的段提沙,不知道这人是疯子还是乞丐。
  而段提沙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坐着。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段珀,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向身边众人掩饰情绪。他宁愿坐在太阳下的人群中,这还让他能够轻松一点。
  
  司机知道段将军一直是有点疯疯癫癫的,可从没见他疯到这种程度。遥遥和卫士交换了几个眼色,他就近借用了一家冷饮店的电话,打去李宅报了信。
  接电话的乃是不知何时归来的李先生,听闻此言十分挠头,想要请副官长来处理,可副官长又是长睡不醒。无所事事的段珀得知此事,当即包揽下来――他早上就感觉父亲有些不对劲了,当时竟然那样粗暴的甩开了自己的手,真是从来没有过的恶行!
  
  段珀急急忙忙的赶去了医院,下车之后远远就看到了坐在路边的段提沙。迈开大步跑了上去,他不由分说的搂住父亲就往起抱:"爸爸,你坐在这里干什么?晒死你啦!"
  段提沙扭过头去,鼻尖蹭到了段珀身上的T恤。味道很熟悉,是肉体的气息混合着一点香皂的芬芳。他的老虎从来不臭,一身大汗时闻起来也是可爱的。
  顺着段珀的力道站起来,他失魂落魄的向汽车走去。上车之后他对着全车人说道:"我用了可卡因。"
  然后他又解释了一句:"可卡因有毒,我用的太多了。"
  司机和卫士不好附和回应,段珀听了这话,却是放心下来。抬手拍拍段提沙的额头,他很心疼的埋怨道:"爸爸,你要是再胡闹,那我们明天就回家去吧!"
  "回家"二字也触痛了段提沙的神经。转过脸去望向段珀,他好像是第一次看清了这儿子的面目。
  哪儿有半分和他相似呢?什么像妈妈不像爸爸,全都是一厢情愿的胡话!天知道这野种到底像谁!
  段珀见他一直盯着自己,不禁惊诧起来,又抬手摸了摸脸:"爸爸,你看什么?"
  段提沙轻声答道:"看你。"
  段珀不以为然的一挥手,把脸转向了车窗外:"疯头疯脑的全是傻话,我懒得理你!"
  段提沙没有反驳,目光从段珀的肩膀向下滑去。此刻他耳聪目明,清楚看出这孩子身上没有一块骨头是姓段的!
  
  汽车到家后,段提沙也不吃饭。从李先生那里要来一瓶烈酒,他对着瓶嘴灌了一肚子后就睡觉去了。
  他一直睡到了入夜时分才醒。醒后的他看起来仿佛是恢复了正常,不但和副官长李先生等人大谈了可卡因的坏处,并且还谈笑风生的吃了一顿晚饭。李先生按照惯例,想要继续招待段提沙出去快活,然而段提沙只说自己不舒服――这当然还是可卡因的副作用在作祟。
  与此同时,窗外响彻着段珀的欢声笑语,那是他在和何建国一起逗弄看门狼狗。
  
  吃过晚饭后,已经是七八点钟的时候了。段提沙上楼回到卧房中,坐在床上打开了电视。刚刚搜索到了中文频道,忽然房门开了,是段珀汗津津的冲了进来。
  他大概是热的很,进房后先跑到空调近处吹了吹凉风,随即就飞快的脱下了衣服。光着屁股走进浴室,他一边放水一边大声道:"爸爸,今天热死了!"
  段提沙从床上望向房门大开的浴室:"哦。"
  段珀快手快脚的冲了凉,然后一边用毛巾擦拭身上水珠一边走到床前。伶伶俐俐的跳上来,他自然而然的靠到段提沙身边,又伸手去抢了遥控器:"爸爸,不看这个。我知道有一个频道专放台湾电影。"
  段提沙把遥控器给了他。转身审视段珀片刻,他发现这孩子正在专心致志的寻找频道,根本没有留意到自己的注视。
  卧室房内的灯光偏于昏黄黯淡,段珀是这朦胧世界中的一个雪白小人儿。段提沙神情漠然的打量了他良久,忽然回身抄起了床头矮柜上的台灯。"咔嗒"一声按下开关,他把这一点突兀而明亮的光源凑到了段珀头上,电线拖过地板,发出了一阵轻微的摩擦声响。
  段珀这回终于把视线从电视屏幕移向了父亲:"爸爸,你――你的可卡因还没过劲吗?"
  段提沙的脸上没有笑容:"我要看看你――我从来没有认真的看过你。"
  段珀难以置信的挑起一边眉毛:"你是不是把可卡因吞到肚子里去了?非要一天一夜才能消解?!"
  台灯缓缓向下,段提沙看见段珀那张棱角分明的嫣红小嘴一张一合,发出洪钟一般响亮清晰的质问。
  "这的确是我的老虎。"他想:"我的老虎,不是我的。"
  光芒扫过单薄的胸膛和纤细的腰身,再往下就是浑圆结实的屁股和修长笔直的双腿,皮肤细腻白皙,连一粒多余的斑点都没有。段提沙从来都承认并赞美儿子的漂亮,可是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这漂亮乃是一场障眼法,蒙蔽了他的心智,让他在愚蠢的自喜中忽视了这孩子身上所有的疑点!
  在这一瞬间,段提沙感觉自己是受骗了!他在一个野种身上耗尽感情心血,弥天骗局,持续了二十年!
  轻手轻脚的把台灯放回原位,他在段珀身后跪坐下来。
  电视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武侠电影,他在一片刀兵喊杀声中默默伸出双手,合在了段珀的脖子上。
  段珀以为是父亲在和自己闹着玩,顺势就要向后倒去――然而在下一秒,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颈上那双大手是真的合紧了――力大无穷、坚决无比。空气流通的道路被强行截断,他在惊慌失措中抬手捂住了段提沙的手背,两条腿也在床上剧烈的乱蹬起来。而段提沙感受着掌握中的脖子,就发觉那皮肤柔嫩、骨骼脆弱,自己只要稍稍合紧手指,就足以把对方的脖子生生掐断。
  轻轻向前探身低下头去,他打算最后再看这孩子一眼。
  就一眼,他便和段珀对视了。
  段珀在这突如其来的致命袭击中已经完全失去了还手之力,睁大眼睛望着段提沙,他在极度的痛苦中扭曲了表情。一点泪光从眼角闪烁而下,划过了他那涨成通红的面颊。
  段提沙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最纯粹的悲伤、惶惑、无辜、茫然。当段珀无声的向他做出"爸爸"口型时,他终于落下泪来,带着哭腔回应道:"老虎。"
  随即他忍无可忍的松开了双手――他觉得自己的心也要随着这孩子的骨头一起碎掉了!泪流满面的把段珀从床上拖到地下,他劈头盖脸的开始了拳打脚踢。
  段珀被骤然涌入胸腔的新鲜空气冲昏了头脑,他在剧烈咳嗽中被段提沙踢的满地乱滚,甚至连出声喊叫都做不到。奋力抬头望向段提沙,他仿佛是以为自己正处在梦魇之中,不躲闪也不抵抗,单是怔怔的看着段提沙。
  片刻之后,他终于哽咽着发出了声音:"爸爸……"
  这一声呼唤让段提沙停下了殴打。气喘吁吁的俯视了儿子,他发现段珀口鼻间竟然全是鲜血。
  "婊 子养的野种,骗了我二十年……"他含混的喃喃说道:"我不是你爸爸……"
  野种显然是没有听清他的咒骂。踉跄着爬起身来,段珀抬起手臂在口鼻间蹭了一下,然后哭泣着就去拥抱了段提沙:"爸爸,你怎么了?我是老虎啊……"他用手上下抚摸着段提沙的后背,哽咽着大声问道:"到底是哪个王八蛋给你用了可卡因?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
  段提沙伤心欲绝的一把推开了段珀。泪眼婆娑的望着对方,他其实真想立刻把段珀搂进怀里、勒进体内。
  "你离我远一点!"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悲伤而厌恶的神情,一字一句的说道:"我不想再要你这个儿子了!"
  段珀满身青紫站在他面前,双手攥着拳头爆发似的呐喊道:"爸爸!你疯了吗?!"
  然后他就张大嘴巴,嚎啕大哭起来。
  
我以我血
  段珀赤身露体的站在段提沙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嚎着――他又委屈又害怕,周身每一寸皮肤和每一根骨头都在疼痛;而与之相比,更让他担心的是段提沙。
  他这大天使一样的父亲,怎么毫无预兆的就变成了魔鬼?
  
  段珀那带着傻气的、直着喉咙发出的哭声,好像一把长锯,反复摩擦切割着段提沙的神经。
  在今天之前,段珀的一滴眼泪就足以灼伤他的心,他爱这孩子爱的要发疯,简直恨不能把他活吞进肚子里去。可是当下,他眼看段珀伤心欲绝的哭泣流泪,却是冷酷的不言不动。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伤心欲绝,他已经提前把眼泪流干了。
  
  段珀是个大嗓门,哭声响彻全楼。副官长和李先生闻声而来,隔着门板小心问道:"将军,老虎少爷怎么了?"
  这一句询问触动了段提沙的心事,让他立刻发出了爆炸似的一声怒吼:"没你们的事,滚!"
  门外的副官长和李先生相视一眼,虽然还不大相信是将军在打儿子,不过看这危险的势头,似乎还是识相撤退比较好――反正是人家父子之间的事情,外人本也没资格过去指手画脚。
  
  段提沙的怒吼似乎是惊吓到了段珀。他抽抽搭搭的深吸一口气,暂时把那哭声强咽了下去。
  他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眼前这个现实,不死心的走上前去,他伸手又要去抱段提沙:"爸爸……"
  下一秒,他被段提沙推搡的一屁股坐在了冷硬地板上。
  在极端的爱恨交织之中,段提沙伸手指向门外,嘶哑着声音低声道:"你给我滚!否则我掐死你!"
  段珀的身心都没有受过如此折磨。忍无可忍的一跃而起,他冲上去狠推了段提沙一把:"爸爸,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大声喊道:"我是老虎啊!"
  段提沙扬起手,一巴掌就把他抽倒在地。
  然后他走过去打开房门,揪着段珀的耳朵把人硬拖了出去。
  "滚!"他气喘吁吁的轻声道:"你给我滚!"
  
  当房门轰然关上之后,在走廊内蛰伏已久的何建国蹑手蹑脚的跑了过来。
  段珀光溜溜的躺在地上,已经被那记大耳光扇的头晕目眩。何建国摇撼了他的肩膀,见他蜷缩着只是喘气,就索性把他拦腰抱起来,贼一样的溜回了自己房中。
  把段珀放到床上,他一边跑到浴室里浸湿毛巾,一边问道:"老虎,你和将军吵架了?"
  段珀伏在床上,并不回答,只是喘气。
  何建国心想将军父子的感情平时那么好,可一旦翻脸,这老子打儿子的手段也够厉害的。拿着湿毛巾走回来,他弯腰为段珀擦净了口鼻间的血渍,又把凉手捂在了对方那滚热通红的面颊上。
  "老虎,你不要哭啦。"他搜肠刮肚的想要找出话来安稳对方:"你看杜师长,还把他的二儿子吊在树上用马鞭抽呢!"
  这话显然是并不能起到任何安慰作用。段珀接过毛巾,满脸的擦了涕泪,然后就坐起来下了床。
  从衣柜里翻出一身短裤衬衫穿了上,他趿着一双天蓝色的塑料拖鞋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何建国不明所以的跟上问道:"老虎,你干什么去?"
  段珀头也不回的发出粗砺声音:"我要去死,别跟着我!"
  
  何建国在楼内蹿来蹿去,一会儿想要去找段提沙,可是胆量不足;一会儿想要去找副官长和李先生,可这两人却是已然结伴出门冶游。在四处求援无效后,他冲出去要追段珀――然而段珀也走的无影无踪了。
  
  在何建国急的捶胸顿足之时,段珀沿着大街越走越远,直奔夜市场而去。
  茫然的穿行在夜市场中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最后停在了套圈的摊子前――身上一分钱都没有,这回是玩不得了。
  怔怔的看了一会儿热闹,他继续前进。
  他对这个城市还是很陌生的,所知道的地方也非常少。沿着车水马龙的人潮移动了脚步,他不知不觉的走到了喜来登饭店门口。
  "启星走了。"他想:"爸爸疯了。"
  他在一种绝望的悲伤中赌起气来:"你让我滚,我就滚给你看!我当真死了,看你还疯不疯?打我,你竟然打我!"
  想到这里他又落下泪来:"叔叔也死了,再没人对我好了!"
  正在他心如刀割之时,忽然一辆豪华汽车鸣着喇叭开了过来,他在车灯光芒中转头望过去――随即意识到自己是占了人家停车的位置,便后退两步让了开来。
  汽车果然稳稳停在了那一处。车门开时,里面却是走下来一位熟人――彼得杨。
  彼得杨穿了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里面配着紫色衬衫和银色领带,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皮鞋也亮的可以照人。眼看着车前这位衣衫不整的大男孩子,他的脸上流露出了惊讶神色:"哦……段珀先生?"
  段珀抬头看了他一眼,哽咽着答了一声:"彼得杨。"
  抬手抹了一把汹涌而出的眼泪,他扭头就走。
  彼得杨出手极快,上前一步便抓住了他的细胳膊:"段先生,你怎么哭了?"
  段珀挣了一下,没能挣开。涕泪横流的转过身来,他不假思索的答道:"我爸爸打我。"
  此言一出,彼得杨,以及他身后的随从,不禁全笑了――二十岁的人,因为挨了老爹的揍而满大街哭鼻子,这种行为着实是值得一笑。
  "这种事情不值得你这样难过。"彼得杨很诚恳的对他说道:"段先生,不如和我进去喝一杯咖啡吧!"随即他一挑眉毛,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段将军到清迈了?"
  段珀认为自己和外人没什么好说的。用力把胳膊从彼得杨手中抽出来,他礼数周全的双手合什一鞠躬,而后转身拔腿便跑,一溜烟的就没了影踪。
  
  段珀在一处僻静路口停下了脚步。
  喘着粗气坐在路边,他在微凉的夜风中发散了一身热汗。体力的释放似乎让他的头脑更清醒了一点。
  他承认老子打儿子是正常事情,不过那都是别的老子,别的儿子!
  他从没想过段提沙会用那样残酷无情的态度对待自己――二十年来他和段提沙一直是全身心的互相爱着,他受不了其中掺杂任何杂质!爱就是爱,爱里面不应该还有恨,不应该还有这样那样的疯狂。
  闭上眼睛想象了父亲的身姿面容,段珀沉沉的垂下头去,在不知不觉中露出了一点微笑。那些原来习以为常的温暖,现在看起来,都像是闪耀着金色圣洁的光芒。
  "爸爸不要我,我就去找叔叔吧!"他如是想着,站起身来。
  
  段珀没想到自己竟然跑了这么远,所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走回李宅。
  楼内是明亮而寂静的――李先生为了让将军父子住的宽敞舒适,把三个小老婆和一些不必要的仆人全打发到别处暂住了。彻夜未眠的何建国坐在客厅里,忽然看到段珀回来了,就赶忙迎了上来:"谢天谢地,你去哪里了?我真怕你会迷路!"
  段珀没理睬他。放出目光扫视了客厅,他目标明确的走到茶几前,弯腰从果盘里拿起了一把切菠萝的钢刀。
  在沙发坐垫上蹭掉了刀身残留着的碎菠萝皮,他扭头走向楼上。
  何建国眼睁睁的呆看片刻,忽然反应过来,连忙撵了上去,同时急促的小声说道:"老虎,你干什么?将军可是你爸爸啊!哪有家里人打架还动刀子的?"
  段珀充耳不闻的走到二楼卧室门前,一只手握着刀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抬起来咣咣敲响了房门:"爸爸!我是老虎!"
  房门立刻就开了,段提沙红着眼睛堵在门口。
  父子两个眼睁睁的对视片刻,然后段珀凑上前去,在段提沙的脸上亲了一下。
  "我此刻死在他面前,他总会抱着我痛哭后悔了。真是舍不得他啊,我还以为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呢。不过他那样凶狠的打我撵我,我一定要让他难过一下。"
  想到这里,段珀骤然举起那把钢刀,毫无预兆的刺向了自己腹部。而在何建国的大声惊呼中,段提沙瞬间出手,不假思索的就去握住了刀身!
  刀刃割过手指,刀尖穿透衣衫。何建国从天而降一般扑倒了段珀,希图可以阻止他的行动――然而还是晚了一点。
  
  段珀侧身躺在地上,那柄钢刀已经斜斜的插入了他的腹部。
  鲜血浸透了他的薄薄衣衫,不过他还没有感到剧痛。
  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段提沙惊恐万状的跪伏下来,一边大声命令何建国去喊人,一边将他搂抱进了怀里。楼内一切的鸡飞狗跳都成了微不足道的背景声音,他在血泊中枕着段提沙的臂弯,感觉旧日的空气一点一点的回复过来,可是他的美梦与噩梦都要一起结束了。
  眼望着父亲那张惶惑慌张的憔悴面孔,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点满足和愉悦。微微张嘴吐出一口气,他耳语一般的叹息道:"唉,爸爸,你不喜欢老虎,老虎要死啦。"
  
如何是好
   在这个阴雨靡靡的下午,段珀醒了过来。
   麻药已经失效,他是被疼醒的。
   睁开眼睛环视四周,他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处陌生房间里――而段提沙就坐在床边的折叠椅上。
  父子两个怔怔的相望了片刻,段珀那把前尘往事全部回忆了起来。世事真是残酷奇妙,两天前他在段提沙那里还是活蹦乱跳的宝贝老虎,可是无缘无故的,他被父亲殴打抛弃了,肚子上还挨了一刀。
  "否极泰来。"他想:"我已经死过了一场,爸爸应该能够回心转意了。"
   于是他向段提沙伸出一只手,开口发出了细弱的声音:"爸爸。"
  段提沙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住了他的手。
  段珀在油煎火烧一般的痛楚中出言问道:"爸爸,是不是我做错了事情?"
   段提沙低头望着儿子的手――软软的,薄薄的,指甲剪得很短,因为当年冯参谋长经常教导这孩子要讲卫生,不许把小手弄成爪子模样。 
  "当年"像一场决堤洪水,卷着段提沙身不由己、顺流而行。默然无语的低下头去,他轻轻亲吻了段珀的手指。
  抬眼望向对方,他忽然发现段珀满头满脸皆是虚汗。
  "爸爸,我好疼啊……"段珀如是对他说。
  因为当时段提沙的阻挡和何建国那突如其来的一扑,段珀并没能使那把钢刀深入体内――事实上钢刀切过太多的菠萝,已经比较钝了。
  不过段珀的动作太快、力气太大,还是把刀尖刺进皮肤、笔直的划向了下方。这是一次浅浅的开膛破肚,他的肠胃脏器都还完好无损,可是刀锋切断了几根主要血管,导致他几乎把浑身的鲜血都流干了。
  闻讯赶回来的李先生把段珀送进了医院里去,可医院内没有足够的血浆补充进段珀的身体。这个消息当然是十分糟糕的,不过却是很奇妙的刺激到了段提沙!
  他以一种紧张而兴奋的心态找到医生,请求检验血型,然后就开始坐卧不安的等待结果。李先生和副官长见了他那怪异举动,各自都是摸不清头脑,因为他看起来不像是为了儿子的生死而担忧,倒好像对自己的血型更感兴趣。
  结果很快出来了,这让段提沙在医院走廊里狂喜着连蹦了几个高――他和段珀是同一血型!
  然后在接下来的时间内,他表现成一位最富有爱心的好父亲,让医生从自己身上抽走了四百毫升鲜血去救段珀。
  这种程度的失血并没有让段提沙感到虚弱无力。此刻他抬手按响床头电铃,让护士进来为段珀打了止痛针。
   待护士离去后,他把椅子向床边拉近了一些。俯身把胳膊肘支到床沿,他近距离的审视了段珀。
  对于这个孩子,段提沙要思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不过还是能够分得清轻重主次。
   "军队里不能没有继承人。"他面无表情的想:"我不会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骨肉,而他和我已经有了二十年的感情,他是真的爱我。"
  结论是显而易见的,他需要段珀。
  止痛针很快就显现出了效果,段珀的神情变得平和起来。伸手抚向段提沙的面庞,他气若游丝的再一次问道:"爸爸,我知道……这不是可卡因的问题……你到底是怎么了?"
   段提沙望着段珀,脸上露出了一丝惨笑:"老虎,你的身体里流淌着爸爸的血,爸爸爱你。"
  这句话来的没头没脑,不过句末内容足以让段珀感到了些许安慰。奄奄一息的闭上眼睛,他握住段提沙的手入睡了。
  段珀在医院里躺了十天。
   段提沙不能够无限期的耽搁在清迈城里,段珀又无论如何不肯和父亲分开;所以尽管他像只虾米一样根本直不起腰,可还是强行出院了。
  他仍然不知道段提沙那发疯的理由,几次追问都是无果。而段提沙现在时常会杀气凛凛的发呆,这让他心生畏惧,也不敢再对着父亲纠缠不休。
   活了二十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旁人都这样害怕段将军了。
   但段提沙在不发呆的时候,对待段珀还是很好的。
  在经过了一整天的旅途颠簸之后,段氏父子一行人告别繁华都市,返回了山林之中的根据地。
  环境的落差并没能让这些人发出哀叹惋惜――从财产的角度来看,副官长等人即便身在清迈也是富豪,所以他们都像冯参谋长一样心理平衡,安心等待着退休后迁去都市养老。至于能不能活到退休,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段珀哼哼唧唧的被何建国扶进房内――他肚子上的刀口足有一巴掌长,而且是段提沙的巴掌。这刀口穿过了他的小肚脐,是一条又痒又痛的粉红色直线,上面还凝结着成块的紫黑色血痂。
  "爸爸呢?"他侧身躺在竹床上,感觉自己疲倦的快要断气了。
  何建国挠挠头发:"将军好像正在和杜师长谈话。你渴不渴?"
  段珀摇摇头:"我不喝水,撒尿的时候肚皮疼。"
  "那也不能渴着啊!"
   段珀不耐烦的一挥手:"我又不会让自己渴死。不用你管,你走吧!"
   何建国转身走到门口,离去之前回头又问了一句:"那你要不要撒尿?我扶你去!"
   段珀烦的一蹬腿:"没有尿!"
  何建国知道他身上不舒服,导致脾气大长,所以审时度势,立刻就溜走了。
  段珀紧闭双目躺在床上,片刻之后感觉自己仿佛是缓过了这口气,就弯腰下了床。
  撅着屁股站稳了,他从床底拉出一只藤条箱子。
  那是段提沙的衣箱,他在箱中捡出一条宽松的棉布裤衩放到床边,又把拖鞋找出来整齐摆好。挣着命大喊了一嗓子,他唤来勤务兵端茶送水,自己则是爬回竹床,打扫了草席上的灰尘。
  他想对父亲好一点,因为总感觉在父子两人之间,仿佛已经滋生出了一种不可言说的隔膜。
  段提沙明显是对他保守了某种秘密,不过他现在对那秘密的具体内容并没有太大兴趣,他只是恐慌紧张,很怕段提沙哪天再疯一次,真的把自己彻底抛弃。
  段提沙离开根据地许久,回来后就和留守的杜师长作了一番长谈。
  最后他在蚊子的追逐下回了草房。穿过门口那一阵浓郁蚊香烟雾,他在蜡烛的光照下看到段珀坐在床上,正在对自己微笑。
   "老虎,你不是吵着累吗?怎么还不睡觉?"他问道。
  段珀东倒西歪的蜷缩着,极力让自己那声音听起来悦耳:"爸爸,我等你呢。"
  段提沙目光锐利,这时看清了儿子脸上那可怜兮兮的讨好笑容,心脏就是一疼。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床边,他若无其事的笑道:"傻老虎,我不是有话要和小杜说么!"
  他一边说一边脱下衣裤,段珀这时滚做一团的挪了过去,把那条裤衩送到段提沙手边――如果段提沙不裸睡的话,那身上就一定只有这样一条口袋似的棉布裤衩。
  段珀是被娇惯着养大的孩子,从来不懂得关照他人,所以如今这举动马上就引起了段提沙的注意。一言不发的把那裤衩套在光身子上,他抬腿上床转向了段珀:"让我看看你的伤。"
  段珀乖乖的爬到父亲怀中,枕着对方的臂弯仰卧过来,又主动撩起了上衣。段提沙轻轻扒下他的裤子,把温热大手覆在了那软而凉的腹部上。
   "幸好还是皮肉伤。"他平静的低声说道:"要是真捅破了肠子,那怎么办?"
  段珀抬眼盯着段提沙,半晌之后突然轻声道:"爸爸,你原来不是这样说话的。"
   段提沙垂下眼帘笑了一下,随即低头把脸埋到段珀胸前,怪声怪气的哼道:"臭老虎,你吓死爸爸了!爸爸要咬你一大口报仇!"说着他果然在儿子的乳 头上吮吸了一下。
  这一吮让段珀痒的笑出声来,而段提沙顺势把儿子送到床上躺好,自己则是跳下地去,噗噗两口气把蜡烛吹熄了。
   在黑暗中收敛了笑容,他面无表情的回到床上躺好。
  一分钟后他翻了个身,一分钟后他又翻了个身,然后他俯趴、他仰卧――怎么着都是不对劲。"
  最后他转过去把段珀搂进怀里。将嘴唇贴在对方的额头上,他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后背大腿,一句话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老虎,夜里撒尿的时候叫醒爸爸,爸爸抱你出去。"
  段珀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处,闷声闷气的答道:"噢。"
  段提沙长出了一口气――这回对劲了,他可以睡觉了。
54血肉相融
   时光易逝,转眼间,两个月过去了。
   泰北山区进入了雨季,然而雨水并没能阻挡段珀每天早出晚归――新的工厂已经全速开动起来,在段家军所控制的制毒事业中,他算是个统筹全局的人物。何建国依旧是跟着他,身份类似于副官或者秘书,工作清闲,待遇不坏。
  
  这天中午,因为所有人都瞧出了天色不善,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故而就劝段珀早些离开,以免届时在路上赶上大雨。段珀自己想了想,感觉今天的确是没什么紧急事务可做了,而且肚皮上的刀疤十分痒痛,就听取人言,乘车返回了村内。
  他照例在村口放走了何建国,然后却是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司机把吉普车开去了总司令部。
   在总司令部,他找到了段提沙――段提沙正在研究自己那城堡的图纸,忽见他来了,就笑模笑样的唤了一声:"老虎?"
   段珀察言观色,见段提沙是喜气洋洋的模样,自己不禁也随着快乐起来。绕到对方身后张开双臂,他一把抱住了父亲:"爸爸,要下大雨了,我们回家吧!"
   段提沙很灵活的向后拱了一屁股:"臭老虎,是不是肚皮疼,要我给你揉一揉啊?"
  段珀转而去按住段提沙的肩膀,猴子似的借力直蹿到了父亲身上:"爸爸,回家吧!"
  段提沙反手托住儿子的屁股大腿,稳稳当当的背起了段珀:"好,回家!"然后他侧过脸去,斜着眼睛对段珀一笑:"其实爸爸也正打算下午派人去叫你回来呢。"
   段珀立刻很感兴味的发问:"找我干什么啊?"
  段提沙转向前方,迈开步伐走去门口,同时又用很活泼的声音笑道:"不告诉你!"
  
  段提沙背着段珀出了房门,而等候已久的副官就"唰"的一声撑开雨伞,伸长手臂遮到了将军父子头上。段珀的体重对于段提沙来讲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所以他一路步伐矫健,抄近路就直接走回了家中。
  
   段珀有些疲倦,以为回家后就可以直接休息了,没想到进门之时,他忽然发现军医正独自站在房内。而段提沙弯腰把他放下后,就对着军医一点头:"开始吧。"
  段珀莫名其妙的靠近过来:"爸爸,你生病了?"
   段提沙微笑着把嘴唇凑上他的耳朵,低声耳语了片刻。段珀凝神倾听着,脸上渐渐露出了不可置信的惊讶神色。等到段提沙说完抬头之后,他几近惶恐的摇头后退了一步:"这会伤害你的身体――为什么要这样?我不!"
  段提沙伸手攥住段珀的胳膊,轻而易举的就把儿子拉扯到了床边。段珀扭动挣扎做出反抗,急赤白脸的大声吼道:"爸爸,你不要命啦?!那可是血啊!"
  段提沙不由分说的把他拦腰抱起来放到了床上。双手按住了儿子的肩膀,他低下头一字一句的清楚说道:"老虎,要听话!" 
  这时他的神情就偏于阴沉严厉了。段珀嗅到危险气息,果然是急刹住了自己的大嗓门。而段提沙抓紧时间抻过儿子的手臂放在床沿,军医则是把药箱拎过来放到枕畔,开始准备器具。
   段珀显然是很紧张,目光扫过军医那张刻板面孔,他心慌意乱的仰起脸望向父亲。段提沙站在床头,此刻就低头对他笑了一下,然后伸手覆住了他的眼睛。
  肘部静脉处传来了轻微刺痛,他紧闭双眼忍受着血液流失带来的怪异感受。在经过了无比漫长的七分钟后,段提沙忽然抬起手来,语气轻快的笑道:"好了。" 
  段珀苍白着脸坐起来,自己用棉球堵住了肘部那个小小针孔――他知道并没有"好了",这还只是开始。
  他的血,紫红色的沉甸甸一袋,被军医拿出去随便倒进草地里去了。随后军医回到床前,从段提沙的体内抽出了同量鲜血。
  感受着针头再一次穿透皮肤刺入静脉,段珀失去了喊叫的力量,闭上眼睛轻声问道:"爸爸,为什么要这样呢?我的血有问题?"
  段提沙眼看着自己的血液一滴一滴流入儿子的血管中,心中感到了无比的愉悦。
   "老虎,你不喜欢爸爸的血吗?"他柔声问道。
  随即他当着军医的面俯下身去,在段珀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爸爸爱你,和你血肉相融,这不好吗?"
  段珀和段提沙亲密无间的生活了二十年,此刻却也感到了这话的疯狂。不过"爸爸爱你"这四个字还是很带有诱惑性的,于是他安心的点了点头:"好。"
  凝神望着段珀那恬静的面容,段提沙恒久的微笑了。
  "我讨厌你体内那肮脏陌生的血液……"他在心里暗暗的想道:"你需要我的净化。"
  
   在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输血过后,军医收拾好器具,拎着药箱告辞了。
   段提沙失去了四百毫升鲜血,然而神采奕奕,精神毫不萎靡。相形之下,躺在床上的段珀面色苍白,倒是显出了虚弱相。
   段提沙站在床边弯下腰,饶有兴味的盯着段珀审视。
   "那个小婊 子到底是勾搭上了谁?竟然能生出这么好的孩子来……"他越看段珀越觉得美丽:"我的部下中有这么漂亮的男人吗?"
  段珀意识到了父亲那目光灼灼的注视,就不甚自在的一撅嘴,又懒洋洋的翻了个身。
  段提沙的头脑继续运转着:"会是谁呢?应该不是小兵们,他们没有胆量去碰我的女人;汉人军官们?那帮家伙向来挑三拣四,怎会看得上一个小婊 子?再说小婊 子是被关在房里的,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到外人……这NND,难道小婊 子是被老天爷给操了?!"
  段提沙直着目光绞尽脑汁,无论如何想不出任何端倪来。最后他脱下鞋子爬上床去,和段珀面对面的侧卧了。
  相视片刻后,他忽然把脑袋探到了段珀眼前,又很滑稽的撅起嘴巴,同时发出了粘腻的鼻音:"嗯……"
  段珀会意的张开了嘴,有气无力的也做出了回应:"啊……"
   然后段提沙就像一只长嘴蜂子似的凑上去,攫住了段珀那花蕊一般粉红尖细的小舌头。
  段珀知道父亲喜欢这样的亲热方式,所以抬手搂住段提沙的脖子,极力把舌尖伸给对方。而段提沙轻缓持久的撩拨舔吮着,有滋有味,好像儿子是个糖人。
  炎热的时光日复一日的消逝而去,在这年的九月份,军医又来了。
   段珀很反感的做出了抵抗,可是在段提沙的威胁和劝哄之下,他最后还是被强行按在了床上。针头刺入血管,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鲜血被抽出身体,然后当做肥料泼洒在了窗外的一簇花草丛中。
  他在一种莫名的恐慌中颤抖了身体,开始大喊大叫着想要挣扎下床。所以段提沙在抽血完毕后就合身压向了他――这的确是个最好不过的招数,因为段珀总不能把他刚刚失血的父亲推下去。
   段提沙的鲜血被慢慢注入他的血管中,可这并没有让他感到元气增加。在段提沙的压迫下难耐的扭曲了身体,他于一种莫名的刺激中嘶吼起来。声音穿透薄薄板壁,他变成了房中一只小小困兽。而段提沙用全身上下的每一寸皮肤肌肉来感受着儿子的不安躁动,就觉得眼下这一切非常有趣、非常成功、非常胜利!
  于是他怪声怪气的笑了起来:"嘿嘿嘿嘿嘿……"
  笑过一气后他低下头,用嘴唇堵住了段珀那震耳欲聋的嚎叫。
  
   段珀真是厌烦死了这种类似换血的行为――可是面对着刚刚流失了四百毫升鲜血的父亲,他又能怎么样?
  他在头晕目眩的不适中无力起床,只好闭着眼睛大声抱怨,又把两只赤脚在席子上乱踢乱蹭。段提沙坐在床尾,像逗弄小动物一样,用手指轮番去搔儿子的脚掌。段珀痒的大笑不止,慌里慌张的就伸直双腿,把两只脚紧紧蹬在了段提沙的胸膛上。
  十二月份,段提沙那位于丛山深处的城堡庄园竣工了。
  庄园四周皆是人迹罕至的峭壁雨林,通往外界的道路上机关重重、关卡林立。段提沙为了节省出入交通的时间,甚至派人出去和几位手眼通天的军火商进行接洽,想要购置一架直升飞机回来。
   庄园内部是极尽所能修饰装点了,不但房屋美轮美奂,而且附有花园和游泳池,以及水净化系统和发电设备。段珀还有点儿小孩子心性,兴高采烈的喜迁了新居――然而就在当晚,军医拎着医药箱子又来了。
  这回他表现出了坚决的反对,并且试图在辽阔庄园内四处逃窜。不过段提沙亲自出马,打猎似的把他扛了回去。
   段提沙事先特制了一张钢制骨架的躺椅,四周套置着粗厚皮带。把段珀放在躺椅上摁住了,他让军医过来抽出皮带,捆绑固定了段珀的手脚腰身。段珀在翻滚中带着躺椅一起倒扣过去,随即又被段提沙连人带椅子一起扳了过来。
  这回他的鲜血被倒进了抽水马桶里。
   他仰卧在躺椅上叫骂的声嘶力竭,一会儿声称要搬进工厂去住,再也不见父亲;一会儿又发誓要宰了军医,谁来求情也没有用。而军医作为段提沙的死忠部下,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继续实施他那一套行动。
  段提沙则是笑吟吟的蹲在一旁,不时的用手掌去擦拭儿子额头的热汗。
  
   段珀仿佛是被这种炮制给折磨的濒临崩溃了。
  在接受过输血之后,他停止了呼号咆哮,身体在束缚中瑟瑟发抖,牙关在撞击中格格直响。段提沙解开皮带抱起了他,也不觉沉重,像摆弄小孩子一样托着他满楼里散步。
  "小老虎呀小老虎……"他用甜蜜的语气含笑说道:"你怎么害怕了?爸爸给你鲜血,你不因为这个更爱爸爸了吗?"
  段珀苍白着脸色仰过头去,一只手臂乱绵绵的垂下去,随着段提沙的步伐摇来荡去。断断续续的吸足了一口气,他从喉咙深处吼出了粗糙嘶哑的声音:"爸爸,滚!!"
  
   段珀在这庄园内度过了梦魇般的第一夜。
  第二天清晨,他气冲冲的带着卫士跑下山去、直奔工厂。而这天当晚,他在何建国的小屋里对付了一夜。
   第三天下午,他觉得自己有些想念段提沙,怒气也已经发散的差不多,就又回到山中,找爸爸去了。
55出逃
  何建国从吉普车上跳下来,沿着林中小道一路疾行,连跑带跳的赶向了工厂。
  还未靠近工厂大门,他就听得房屋里面传来一阵惊恐喧哗,随即大门开了,段珀一脚将个士兵打扮的黑瘦男人踹了出来。
 迈步跨出门槛,段珀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那瘫在地上的男人,面无表情的扣动扳机,一枪爆头。
  何建国吓了一跳。
  等卫兵把那尸首拖走之后,他才心惊胆战的走上去小声问道:"怎、怎么啦?"
  段珀不甚在意的摆摆手:"没什么,这混蛋偷白块。"
  何建国这才放下心来。后退一步站到背阴处,他出言问道:"老虎,你不是说今天给我放假吗?怎么忽然又把我叫过来了?"
  段珀把他拉扯到了房后僻静地方,压低声音说道:"今天是三月一日啦!"
  何建国懵懂的望着段珀,没听明白:"是啊,今天是三月一日啊!"
   段珀用手指一戳自己的胳膊肘:"笨蛋!我是说这个!六月、九月、十二月――如果再有一次的话,肯定是在三月啦!"
  何建国一下子就醒悟了,不禁也严肃了面容:"那怎么办?你真要去宰了军医吗?"
  段珀抬手一敲何建国的脑壳:"傻瓜!宰了他,爸爸还会找别人的!我们又不是只有一个军医。"然后他抱住双臂快速摩擦了两下,脸色雪白的说道:"建国,我真害怕……可是爸爸不听我的话,一定要那样做――"他抓住何建国的手往自己额头上摸:"你看,我现在就已经出冷汗了!"
   何建国见了段珀这个神经质的可怜模样,也是十分同情。用手掌擦去了对方额头上的涔涔汗水,他颇觉心痛的问道:"是不是很疼啊?"
   段珀慌里慌张的摇头:"疼倒不是很疼,可是非常不舒服……"他把手按在心口处胡乱揉搓了两下:"我也说不清,反正就是难受极了,再来一次我非死不可!" 
  何建国跟着惶惑起来:"那……那你和将军吵一架去?将军不是很疼你么?你使劲闹一闹,大概将军就不会再勉强你了。"说着他伸手往外边小路一指:"要不然,你今天晚上还是到我那里去住吧!"
   段珀将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把手指拧的又青又紫。心事重重的转头望向山林深处,他在沉默片刻后低声说道:"我想跑的远一点,去清莱!"
  何建国眼睛一亮:"带我吗?"
  段珀没理会,自顾自的讲了下去:"正好现在没原料,工厂里面也都清闲,我先躲两天再说!"
   何建国高兴了,欲言又止的压低声音,他很积极的和段珀打商量:"顺便再去趟清迈,好不好?"
  段珀垂下眼帘一撇嘴:"清迈吗?我……我不想去。"
  然后他率先迈步向太阳地里走去。
 
  段珀,实在是不能再忍受那种换血行为了!
  他怕,怕的没道理、没来由――就是纯粹的怕。
  尖锐针头刺入皮肤,抽出血液,然后就是漫长的输血过程。他在极度的不安与恐慌中紧闭双眼,黑暗中出现的却是军医倾倒自己鲜血的情景。于是他开始歇斯底里的磨牙霍霍、狂吼乱叫,在忽冷忽热的感觉中头晕作呕、汗出如浆。
  他并未因此怨恨段提沙――从来没恨过,他不会。
  不过在所有的反抗都宣告无效后,他决定要逃一逃了!
  
  段珀带着何建国和两名卫士上了吉普车,不声不响的向山外开去。经过半天的颠簸后,他在下午时分到达了清莱。
  为了不让段提沙为自己担心,他让段军驻清莱的联络官往总司令部发去了电报。联络官当年还曾照应段珀上过几天学校,此时再见,他觉出了一种亲切意味,便很有意挽留将军少爷在自己家中住下;可段珀到了这般地步,心思却又活动起来,不甘就此停步。和何建国嘁嘁喳喳的商量了几句,他趁着天色尚早,伙同那两名卫士发动汽车,继续向清迈赶去。
  段珀是蓄谋出逃,准备很充分,把钱和护照都随身携带了。在喜来登饭店开了房间,他这一行人不声不响的安顿了下来。
  吃过晚饭后,何建国跑到了段珀的房间里,兴高采烈的想要和对方一起看电视。段珀把遥控器扔给他,然后一路宽衣解带的走向了浴室。
  何建国盘腿坐上了床,象征性的搜索了一阵子中文频道。眼看着那浴室房门半开半掩,又有一阵隐隐约约的芬芳水汽飘散过来,他不禁有些出神,下意识的就放下了遥控器。
  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他小心翼翼的走进了浴室中。
   雪白的浴缸里满是泡沫,段珀伸伸展展的躺在水中,只露出了脑袋。闻声斜瞟了何建国一眼,他轻声叹道:"唉,好累。"
  何建国面红耳赤的走上前去蹲下来,试试探探的伸出了一只手:"老虎,我、我……"
  他是心猿意马了,骚动的几乎失语。手掌没入温水,他结结实实的抚摸上了对方的胸膛。
  段珀哆嗦了一下,身体内的血液也蠢蠢欲动的加快了流速。扭头看了何建国一眼,对方那又害羞又尴尬的神情忽然让他觉得有些倒胃口。
   一把拨开何建国的手,他蹙起眉头转向前方,不甚耐烦的斥道:"没兴致,别碰我!"
   何建国不好意思了,讪讪的把湿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哦。"
  段珀彻底的忽视掉了何建国。
  闭上眼睛仰靠在浴缸里,他在似曾相识的洗发水气息中开动脑筋,想象着张启星就坐在自己面前。抬手拈住了一边乳 头,他轻轻捏弄,自行撩拨。
   他已经很久没有快活过了,轻微的刺激就足以让他感到沉迷。低低哼出一声呻吟,他将另一只手摸向了下身――那里已经硬的不像话了。
  可他还是不想和何建国做那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他隔三差五的就要对这青年嫌弃几天,也说不出原因来,总之就是不想给他好脸色,更不许他占便宜。
  
   段珀不大精通床笫技巧,自己如此抚弄片刻后,也并没有感到很舒适。最后他放弃似的停了动作,红着脸又望向浴缸旁的何建国。
  "喂!"他发出了冷硬粗糙的声音,一本正经的发出质问:"看什么?要对我耍流氓吗?!"
  此言一出,何建国被戳中痛处,果然就像受到针刺一般跳将起来,上面支支吾吾的语无伦次,下面裤裆处支着老高一顶帐篷。
  "我、我、我、我没有!我可没、没说过这话,我、我……"
  他结结巴巴的且说且退,撤出浴室后实在是辩驳不出什么了,索性转身就走,一瞬间便遁了个无影无踪。
  
  段珀并不是个欲望澎湃的青年,虽然方才十分情动,不过在用凉水冲净浑身泡沫后,他又平静了下来。
  独自一人占据了整间套房,他在孤单之余也感到了自在。把空调开到了相当低的温度,他裹着毯子躺在床上,饶有兴味的看起了电视节目。及至到了午夜时分,他也就在不知不觉间入睡了。
  在这样清凉而舒适的环境中,段珀睡的很沉。
  清晨阳光热辣辣的照射在了他的头脸上,这让他在深层睡眠中略略受到了一点烦扰。轻轻软软的哼了两声,他在朦胧中睁开了眼睛。
  一股温暖而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目光迷离的眼望上方,他想自己是看到了父亲。
  下一秒,他骤然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近在咫尺的脸孔,可不就是段提沙?!
  段提沙穿着一身白色衣裤,站在床边深深弯下腰来,背着双手凝望段珀。
  没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房来的,也没人知道他将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段珀仰面朝天的摊开手脚,目瞪口呆、无话可说。
  额头传来了潮湿温柔的触感,那是段提沙撅起嘴巴亲吻了他。
  "臭老虎……"段提沙用轻快的声音含笑说道:"竟然偷偷的跑出了这么远,害得爸爸还要连夜出门来追。你说你怎么这样不听话?"
  段珀怔怔的没回答,只是下意识的抬起左手,捂住了右边手肘。
  段提沙见他全身赤 裸,就把手摸向儿子下身,揪住那东西捻了一把:"真是娇气的老虎,你不喜欢爸爸的血吗?"
  然后他抓起堆在一旁的薄毯子抖了抖,将其完全展开。不由分说的用薄毯把段珀裹成了细长的一卷,他抱着儿子直起身来。
  "坏老虎!"他拦腰托住段珀,嗲声嗲气的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连爸爸都不要了,爸爸这回一定要打你的小屁股。"
  这话让段珀很觉烦恼,所以他就把唯一自由的脑袋拱向父亲胸口,十分不满的怒道:"我还要打你呢!"
  段提沙嘻嘻一笑,一脚踢开了房门。
  段提沙昂首挺胸的托抱住段珀,在便衣卫士的簇拥下穿过饭店二十楼的长长走廊,乘坐电梯直降一楼。
  这一行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饭店大堂,而段珀因为略感含羞,所以就把脸埋进了父亲的臂弯中。待到出了大门,段珀放出目光扫视前方,只见何建国和那两名卫士垂首站在车前,全是一脸垂头丧气的倒霉相,想必是已然挨过了痛斥。
  一名留守在外的副官这时走上来打开汽车车门,段提沙把儿子送进车内,随即自己也一步跨了上去。
   段珀东倒西歪的依靠车门,从那薄毯卷子里挣出了光溜溜的上半身。扭头看着那神出鬼没的父亲,他忽然心头火起,扑上去一口咬住了对方的面颊。
  这一口咬的很有力量,疼的段提沙直哼哼。然后段珀松开嘴巴,凑到父亲耳边大吼一声,震的段提沙又是一抖。
  
   段提沙把段珀带回了李宅。
  段珀是被段提沙扛回楼内的,而李先生十分淡定的迎接出来,若无其事的笑道:"将军,我猜您今早在外面街上,一定是遇到彼得杨了。"
   段提沙一手拢着儿子的两条大腿,一手按着那松松卷起的毯子:"是的,怎么了?"
  李先生笑的越发开心了:"彼得杨刚派人送来了请柬,邀您晚上去他那里吃顿便饭――当然,到时他会特地过来为您带路。"
   段提沙垂下眼帘,噙着一点笑意想了想:"我犯不上亲自去见他,你代我出席就好。"
  李先生听闻此言,就靠近段提沙耳语了几句。段提沙听后眼睛一亮,随即和李先生相视诡谲一笑。
  "真的么?"他露出了一脸急色相,垂涎三尺的笑着答道:"那我倒是要去赏鉴一番!"
   李先生连连点头:"将军请放心,彼得杨在这方面的确是有些本事,绝对不会让您失望就是。"
56晚宴
  段提沙站在穿衣镜前,垂下眼帘为段珀梳理头发。
  段珀的头发已经长到了可以倒伏下去的程度,这在他那里乃是难得的事情。段提沙一手拿着把美丽的鲸骨梳子,一手托着一小盒发蜡,双管齐下的琢磨许久,终于给儿子梳出了一个乌黑锃亮的小分头。
  "嗳……"他满意的后退一步,上下打量着段珀笑道:"我漂亮的小老虎呀,爸爸简直想把你一口吞下去。"
  段珀转向了穿衣镜,不以为然的审视了镜中形象。
  他今天穿了一件泰国式的香槟色无领衬衫,下配着白色长裤,显得格外洁净清爽。丝绸料子像水一样光滑沉重,凉阴阴的流过前胸后背,让他感到了一种新奇的舒适。
  他也不知道镜中人好不好看,只是做惯了毛头小子,此刻眼看自己那短发被拾掇的光可鉴人,就觉着头皮有些发紧。
  段提沙上前一步和儿子并肩站立了――他比段珀高了半个头,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对着镜中父子仰起头,他那保养良好的长圆脸上泛出滋润光泽,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射出了骄傲又野蛮的锋芒。
  他今年四十五岁了,他的灵魂永远不老。
  这时,彼得杨到了。
  彼得杨依旧做西装打扮,英俊潇洒的让人想起好莱坞男星。而见到段提沙时,他表现的似乎也不必任何好莱坞男星差劲――段提沙刚在楼梯上出现,他便热情洋溢的伸出双手,用低沉动听的声音呼唤道:"啊,段将军!"
  段提沙一手领着段珀,一手背在身后,停住脚步含笑一点头:"彼得,你太客气。"
   然后他稳稳当当的继续迈步向下走去。
  段珀跟在后方,始终是要比父亲高一台阶,微微低头望着地面,他被父亲衬托成了一只白皙娇嫩的小老虎。 
 
  段珀一直摸不清彼得杨的底细――也没有兴趣去摸清;不过如今看了这人对待段提沙的态度,他忽然感觉这家伙也算不得什么大角色,同时是越发的崇拜父亲。跟随着段提沙一路走向门外,他在彼得杨那有礼有节的寒暄中心不在焉,因为他饿了。
  这不奇怪,他作为一名二十出头的青年人,即便三餐饱足,也经常是会饿一饿的。
  
  彼得杨亲自来接段提沙,可是段提沙不肯乘坐彼得杨的汽车。
   除此之外,他还公然带上了两车便衣卫士,并不对任何人掩饰自己的谨慎多疑和贪生怕死――这是他一生的特色,他从来不充好汉。
 他就是凶狠、就是贪婪、就是狡猾、就是无情。他邪恶的坦坦荡荡,此心可照日月。
  在彼得杨的引领下,段家父子抵达了清迈市内的一处幽静住宅。车队络绎驶入大院铁门,段珀百无聊赖的眼望车外,怀疑自己又要见到一屋子肉了。
  其实他并无意前来赴宴,只是段提沙觉着自己这儿子纯洁的几年如一日,瞧着怪可怜的,就想让他在自己的掌握中开一开眼界,不要总搞的像只童子鸡一样。
 
  这宅子外在不算富丽,进门之后却是曲径通幽,别有辽阔洞天。车队穿花拂柳的在一处楼门前停下,仆人走来打开车门,恭请将军父子下车。李先生也从后方赶了上来,很有分寸的谈笑风生,活跃气氛。彼得杨则摇身一变成为了最诚恳好客的主人,百折不挠的继续对段将军热情洋溢。
  
  平心而论,这楼内装饰也并不如何华美,不过处处整洁舒适,让人感到十分自在;主人提供的饮食也并不如何豪奢,不过当一大队身姿绰约的美人袅娜出现时,连段将军都绷不住了!
   "哎哟!"段提沙从椅子上转向门口,牙疼似的惊讶了一声,又伸手指向了为首一名时髦女郎:"我认识你!"
  那女郎低头一笑,眉目之间尽显温婉神色。彼得杨坐在一旁,点头笑道:"段将军也喜欢她的电影吗?这真是好极了,两位正可以算作是有缘。"
  段提沙下死劲儿的盯着那女郎看了片刻,随即又把目光向旁边移去,欣赏其他佳丽的美色,乐的眼神都散了。这时彼得杨欠身靠近了他,低声又耳语了几句;结果就见段提沙一摆手:"不要不要,不男不女的不要,再说他这两年已经很见老啦。"
   彼得杨笑微微的一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后退两步,靠墙站住了。
  远远望向段珀,他忽然说道:"段先生,请你也来挑一位合意的玩伴吧!"
  段珀独当一面的孤零零坐了――因为彼得杨先前一直没大理会他,此时忽然发言,竟是把他吓了一跳。抬眼望向门口那一群天仙,他眼花缭乱的摇了头,也没说话。 
  于是彼得杨把一位极高挑的女子送到了段珀身边坐下。眼角余光瞟到段提沙已经自动起身扑向那位女影星,他似笑非笑的弯下腰,抬手揽住了段珀的肩膀:"亲爱的,这位是克瑞斯蒂娜,今年香港最红的模特。" 
  话音落下,克瑞斯蒂娜就对着段珀抛去了一个媚眼儿。而段珀毫不避讳的直视了对方,观察良久后抬头对彼得杨说道:"你们两个很相像,你们去玩吧!"
   彼得杨一听这话,不禁哭笑不得:"怎么,段先生看不上她?"
  段珀扭头环顾四周,发现作陪的李先生也拥着两个女人站起来了。至于他那个老不羞的父亲,则是不提也罢。
  他觉出了自己的格格不入。而彼得杨因为不想看到贵客当众脱裤子,只好走去号令部下,把已经发情的段将军、和将要发情的李先生请出房外,送入客房。段提沙在许多乳房和大腿的簇拥下,搂着自己的梦中情人快步离去,临走前还想着对段珀大喊道:"老虎,听爸爸的话,好好玩一夜吧!"
  段珀坐在饭桌前,打雷似的回了一嗓子:"不要你管!"
  段提沙和李先生越走越远,房内就剩下了段珀、彼得杨、以及克瑞斯蒂娜。
  当下这种情景显然出乎了段珀的意料。在克瑞斯蒂娜所散发出来的香水气息中抽了抽鼻子,他忽然抄起面前的筷子,夹了一口菜送进嘴里。
  这天这一场宴席,主客双方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段提沙和李先生笑纳了美女、彼得杨成功送出了人情,双方都是得偿所愿;唯有段珀比较空虚,而且很饿。
  一口菜咽下去,他大概是感觉味道不错,就接二连三的吃将起来。端着个骨瓷大碗站起来,他伸长手臂为自己夹菜舀汤,津津有味的大嚼不止。克瑞斯蒂娜在一旁又露大腿又挤乳沟,企图唤起他的注意――可他只是吃。
  心惊胆战的把目光扫向彼得杨,女模特心知不妙,怕是自己要得罪这位清迈大佬了。
  然而彼得杨和蔼可亲,态度十分自然。拉过椅子在段珀旁边坐下了,他心想段氏果然名不虚传,父子两个全是怪物。
   "我听到段将军刚才喊你老虎,老虎是你的乳名吗?"他没话找话的问。
  段珀用手指捏起一只金黄色的小甜派,整个儿的塞进了嘴里。转过来对着彼得杨一点头,他无声的表示肯定。
  彼得杨笑了:"多么有趣的名字啊――顺便说一句,你今天看起来真是俊美极了。"
  段珀咽下小甜派,又喝了一大口果汁:"爸爸给我梳了头发。" 
  彼得杨微微一笑:"是么?真好。"
  段珀拉起桌布一角擦了擦嘴,毫无预兆的忽然问道:"你有启星的消息吗?"
  彼得杨望着他缓缓摇头:"张启星先生这两个月都没有和我直接联系过。"
  段珀认真的说道:"如果你见到了启星,替我转达一句话,就说老虎很想他。"
  彼得杨很爽朗的笑出了声音:"唉呀,真是可爱的一句话!好的,我记下了!"
  段珀听了这话,忽然怀疑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可是他并没有说出什么可笑言语来啊!
  于是他自保似的转过身去,面向了克瑞斯蒂娜。克瑞斯蒂娜本人并没能引起他的兴趣,他毫无礼貌的把人家手中的小皮包抢过来了。
  自从冯参谋长死后,段珀所学得的文明礼貌全部呈现了退化趋势。低头打开小皮包,他从中翻出一只黑色的塑料扁盒子:"这是什么?"
   克瑞斯蒂娜伸出芊芊玉手,将那盒子接过来打开给他看,又将盒中的粉扑拿出来,往面颊上轻轻一拍,同时嗲声嗲气的说了一句话。
   她的国语很不标准,让段珀根本无法领会――他也无心去领会,自顾自的就把那皮包翻了个乱七八糟。他身边没有什么现代女性,见到化妆品都会感到无比新奇。克瑞斯蒂娜垂死挣扎的对着他眨眼睛舔嘴唇,又挺胸抬手撩起长长卷发,用英文喊热;可惜都是对牛弹琴。而在另一方面,段珀饶有兴味的将那些化妆品拆开查看,弄的满手都是银色眼影粉。又因为他现在已经认为彼得杨不是陌生人了,所以还在对方脸上抹了一指头。彼得杨心平气和的微笑着,心中却是发出感叹:"我的天啊,他是傻子!"
  当段珀把混血女模的皮包研究完毕后,他忽然留意到了对方的胸部。
  克瑞斯蒂娜的腰很细,可是乳房呈半球型,紧绷绷的硕大浑圆,简直要突破低胸短裙。段珀直勾勾的盯着这一对半球,末了问道:"你有奶吗?" 
  女模特倒是听懂了这句话,不过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段珀俯身低头,把面颊凑到对方的高耸胸部上蹭了蹭,又将鼻子拱过去嗅了嗅,结果只吸进了一鼻子浓郁的香水味道,至于他从幼年去就开始心向往之的奶香,则是一丝都没有。这让他感到惋惜和失望,感觉女模特白白长出这样大的乳房了。
  彼得杨不知道在段珀的世界中,"陌生人"都统一属于异类,是没有性别可言的。段提沙这人是公认的有点儿疯疯癫癫,所以有其父必有其子,段珀今天的举动大概也就不是偶然了。
  不过段提沙的疯癫是可怕的,起码让人十分头疼;段珀的怪异则只是怪异而已,并不带有杀伤力。彼得杨使眼色打发走了克瑞斯蒂娜,然后对着段珀笑道:"既然她不能够入你的眼,那我来陪你出去走走如何?"
  段珀到了这个时候,吃饱喝足,心无牵挂,反倒稳当了。
  "不,我在这里等爸爸。"随即他一抬手腕,发现自己并没有戴手表,就拉过彼得杨的手看了时间:"再有四个小时,爸爸就一定能够下楼了。"
  彼得杨是赵援朝头上的老大,赵援朝是冒犯过自己和李先生的,所以段珀虽然对彼得杨本人并没意见,但是对待彼得杨所领导的整个团体,他的确是怀有戒心。
  彼得杨拥有惊人的好耐性:"这里乱得很,我们到隔壁客室里去坐。"
  在隔壁客室里,段珀和彼得杨并肩坐到沙发上,像两名小学生一样姿态端正,连双手都整整齐齐的放在了膝盖上。
  他们是在看电视,电视里面播放着香港电影。
  段珀觉得很自然,他不喜欢喋喋不休的寒暄客套,也不会。彼得杨觉得很好笑,好像自己穿越到了异空间。
   电影演过四十分钟,男女主角拥吻起来。段珀全神贯注的盯着屏幕,冷不防就听到彼得杨开了口:"段先生,你的嘴唇敏感吗?"
  段珀这回就像方才的女模特一样困惑了。扭头望向彼得杨,他犹豫着没有说话。
  彼得杨抬手托住他的后脑勺,笑微微的探头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
  "亲爱的老虎,有感觉吗?"他看着段珀的眼睛问道。
  段珀很狐疑的摇了头:"没有。"
  彼得杨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了他的脖子:"那么,这里呢?"
  段珀继续摇头。
   彼得杨的双手一起下滑,隔着丝绸料子拈住了段珀的乳 头。指尖轻轻揉捏了两下,他发现段珀的脸有点泛红了。
  "哦……"他以一种蛊惑人心的动人语气笑道:"原来是这里。"
  说着他掀起了段珀那柔软宽松的衬衫下摆,一直向上露出了胸膛。俯下身去瞧准位置,他张嘴噙住了那一点粉红,忽轻忽重的舔吮起来。而段珀虽然心中吃惊,可是稳坐不动。低下头近距离的凝视了彼得杨的侧脸,他在这种痒酥酥的快感中心猿意马。
  正所谓人皆有爱美之心,若是换了旁人做出如此举动,段珀定然就要大闹一场了;不过彼得杨堪称是他所见过的最英俊人物;其次就是何建国,不过何建国总是畏畏缩缩的,导致形象大打折扣。
  至于张家兄弟――从小一起长到大,也感觉不出他们是漂不漂亮了,好像他们理所当然就应该是那个样子。
  彼得杨显然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唇舌能够玩出许多花样,把段珀的乳 头吻成肿胀坚硬的嫣红樱桃。可当他要把手伸向对方下身时,段珀忽然推开了他。
  "够了。"段珀似乎是心情不错。转向彼得杨一点头,他用段提沙的语气笑道:"你,骚货!"
  彼得杨从胸前的西装口袋里抽出手帕擦了擦嘴,含笑点头:"好不客气的评价。"然后他凑上去又亲吻了段珀的脸颊:"我的老虎小甜派,你不喜欢被我品尝吗?"
   段珀细瞧了彼得杨的面容,发自内心的感慨道:"说老实话,你比我爸爸骚的好看多了!"
  这时楼板上传来"咕咚"一声大响,还伴随着女人们的笑嚷尖叫。彼得杨抬手一指上方:"嘘!段将军听到了你的话,气的从床上掉下来了。"
  
  段珀和彼得杨在房里闹了整整四个小时。
   这期间他们喝了一瓶酒,看了两部色情电影录像带,吃了一盘腰果。段珀虽然无意和彼得杨发生肉体关系,不过他的确是被哄的很高兴,后来还强行去撕扯了人家的衣服,想要更为真切的抚摸对方。而彼得杨先是不肯,后来被段珀缠不过,只好笑模笑样的主动脱下西装上衣,又缓缓的拉松领带,解开衬衫。
  赤膊的彼得杨,让段珀感到了反胃。
  彼得杨的身姿十分挺拔结实,很有男性之美。一尊不动明王刺青遍布了他的后背,两大朵枝叶繁茂的莲花则是盛开在他的胸前。在线条繁复的水波之下,一条活灵活现的恶龙游过腹部,首尾不知相接到了哪里去。至于两臂的花纹――也许是凤凰,但段珀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没想到彼得杨的上身竟然连一块天然皮肤都不存在!
  亲自伸手为彼得杨系上了纽扣,他无论如何都欣赏不了这种美。
  "这愚蠢的骚货!"段珀暗暗腹诽:"他把自己的身体给毁了!"
  这场晚宴,在午夜时分结束。 
  段提沙摇摇晃晃的下了楼,一脸心满意足的淫 笑。李先生紧随其后,神情是一种飘飘然的幸福。段珀的脸色有些不好,因为刚才被彼得杨的身体给吓到了。
   不过总的来讲,彼得杨还是一位有趣的朋友。段珀心里挺喜欢他――也正是因为喜欢他,所以格外想扒掉他那一身墨色纵横的皮。
57合作伙伴
  段提沙也算得上是个色中饿鬼,彼得杨这场所谓晚宴投他所好,让他大大的得到了满足,顺带着让代理人李先生也跟着享了艳福。
  不过在离开杨宅之后,李先生可是并没有为彼得杨说出好话来。段提沙懒洋洋的听着,笑而不语。段珀眼前不住回放着彼得杨背后那尊不动明王,后来就有些作呕。
  段提沙在清迈盘桓了三天,其间又和彼得杨见了一面。先前这两位曾是间接的合作伙伴,不过后来彼得杨移情别恋的找上了张家兄弟这对后起之秀--这就让段提沙不高兴了。
  段提沙居于隐秘山林,情绪像无线电波一样传递到了李先生那里,又立刻反映给了彼得杨。而双方在经过了一段时期的龃龉之后,彼得杨觉得有些吃不住劲了。
  段将军还是不能小觑的,彼得杨怀疑李先生在筹划着对自己搞暗杀。他是抛头露面的人物,怎么能和永远神出鬼没的段将军相抗衡?
  不过张家兄弟这个品质优良的货源,也实在是太诱人了。
  段提沙和彼得杨毫无诚意的讲了和,然后一转脸就又继续各行其是--当然,这也都是后话;起码在段提沙离开清迈时,双方还是比较友好的。
  段珀乖乖随着段提沙离开清迈回了家。
   这次不伦不类的出逃似乎是让他得了教训,当军医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乖乖的伸出手臂,不再做徒劳的抵抗了。
   但他在生理上的反应的确是剧烈,段提沙已经将他的上半身紧紧搂进自己怀里了,可还是镇压不住他的颤抖战栗。他无声的涕泪横流,事后又发了两天烧。不过从第三天开始,也就渐渐好转起来了。
  在五月的一天下午,段珀得到了一位工作伙伴。
  工作伙伴来自台湾,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子,毕业于美国加州工学院化学工程学部,在此之前一直任职于台湾某大学中。此人大名叫做贺人杰,生的斯文瘦削,一身学者风范,可因为并非是自愿前来,所以还要加上愁眉苦脸。
   段珀对他挺客气,开口必称"贺教授"。贺教授在取得硕士学位后一直从教,做了十几年名副其实的"贺教授",对此称呼本是安之若素的,可是如今一听到这三个字,就忍不住要唉声叹气。
  他若不是化学系的贺教授,而是个卖咸鱼的贺老板或者小公司里的贺职员,那大概现在还可以快快乐乐的留在台湾过生活;可惜他的的确确就是贺教授。
   对于段提沙到底是怎么把这人弄过来的,段珀没有详细过问。经过了将近两年的失败探索之后,他现在只注重结果。
  因为人才难得,所以段珀很善待贺人杰,将他安顿在了山中庄园里居住;往来工厂时必会带他随行。贺人杰口味清淡,吃不惯段家特产的云南风味,段珀就另找厨子,为他一日三顿的烹饪台湾美食,至于其它方面的报酬--这个段提沙已经实打实的答应过,每年会支付给贺人杰一百万美元。
  可是贺人杰并不开心,他想家,想老婆和一男一女两个小孩。这不是通常意义的驻外工作,他很清楚自己目前的职责--帮助金三角的大毒枭制毒。
   他祖祖辈辈都是本分的知识分子,他不贪图那一百万美元,他要回家。
  段提沙人大心大,管不得这些鸡毛蒜皮的具体事情。而段珀作为负责人,就当仁不让的承担下了这一方面的所有事务。眼看着贺人杰抱有一种非暴力不合作的态度,迟迟不肯对工厂生产作出指导,这天晚上段珀就跑到人家房里,颠三倒四的施展怀柔战术去了!
  贺人杰住在一幢空楼的楼下两间房内,四周昼夜都有卫兵把守。段珀端着一碗连汤带水的虾仁肉丸进入楼内,一边走一边用小勺子偷那汤喝。
   及至到了房门前,他停住脚步舔舔嘴唇,然后抬手就把房门推开了。
   "贺教授。"他一手托着碗,一手捏着勺子背到身后:"听说你晚上不肯吃饭,我给你送了好东西来做夜宵。"
   房内的陈设颇为舒适和现代化,贺人杰坐在电视机对面的沙发上,见段珀像个笑面虎似的来了,就紧张的站起了身。
  "我不饿。"他低声说道。
  段珀回身一脚踢上房门,然后晃晃荡荡的逼近了贺人杰。忽然把手中的瓷碗抬到对方鼻尖下方,他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吃。"
   贺人杰一哆嗦:"不、不了,我今晚食欲不好,吃不下。"
   段珀抬起另一只手,用勺子舀起一枚肉丸,一直送到了贺人杰的嘴边:"吃吧,我特地让厨子给你做出来的,很好吃的。"
  贺人杰极不自然的后退了一步,十分为难的摆了摆手:"多谢,我真的不饿。"
   段珀看他不赏光,就把肉丸送到自己嘴里去了。三嚼两嚼的咽了下,他耐着性子又问:"我给你拿两根雪糕过来,好不好?"
   贺人杰垂首站立,只是摇头。
   段珀知道贺人杰是个正经人,不过还是试探着追问道:"那么给你找两个姑娘?"
   贺人杰听闻此言,当即险些把脑袋摇掉,一口气说出了一长串"不"。
  段珀见状,感觉此人有些刀枪不入的意思,就弯腰把那一碗肉丸放到了沙发前的玻璃茶几上。
  这回他单刀直入的进了正题:"贺教授,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工?" 
  贺人杰到了这步田地,所有学识都起不了分毫作用了,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的搪塞支吾:"我要的实验室还没有建好,请你不要急……"
  段珀很清楚对方的心意。转身一屁股坐到沙发上,他一拍身边位置:"贺教授,不要怕,你坐下,我们慢慢谈。"
  贺人杰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在沙发另一端小心落座。
  这时段珀向前俯身,伸手将茶几上那碗肉丸一路推到了贺人杰面前。重新向后仰靠回去,他含着一点笑意扭头望向对方:"贺教授是不是很惦念太太和小孩?"
   在贺人杰的眼中,段珀这般大的青年其实也可以算作小孩。开诚布公的点点头,他缓声答道:"是的。我太太身体不好,大男孩子今年要进国中读书了,可是一直很顽皮,成绩也不尽如人意;小妹妹又有先天性的心脏病……我不在家里,我太太一人照应不过来的。"
   段珀做出了一个段提沙式的、颇为夸张的同情表情,长长的"哦--"了一声,不过他随即话锋一转,做出了回应:"贺教授你也不要太担心,爸爸在台湾有朋友,他们会帮忙照顾你家人。"
   贺人杰很清楚段提沙的朋友都是哪路人马,他做了四十年的守法公民,如今却要被那些黑社会"照顾"--这真是赤 裸裸的恐吓和威胁!
   于是他微微皱着眉头,并不说话,以沉默表示反抗。 
  段珀知道贺人杰这个人才是得来不易、值得珍惜的,所以不肯鲁莽。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他也不说话,也不离开,单是意态悠然的望着电视。片刻之后他抬手一指屏幕上的繁华世界,口中问道:"美国真的就是这样子吗?"
  贺人杰点了点头,用清冷声音答道:"是的。"
  段珀开朗的笑道:"你在这里给我们做两年顾问,余生就可以到美国去养老了,这不是很好么?"然后他转向贺人杰,继续泰然说笑:"我们并不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只要你肯好好和我们合作,那我们一定说到做到,绝不会亏待你就是。"
  贺人杰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他虽然有些书呆子气,可并非蠢蛋。一旦四号海洛因的技术被这帮毒枭掌握了,那他也就失去了利用价值。还想拿着两百万美元回家享福?做梦去吧! 
  贺人杰不肯坐以待毙,但又无计可施,只能是自己活动头脑,暗暗想方设法。而段珀做过这一番不得人心的安抚工作后,自认为已经把话说绝,所以就起身离去了。
  庄园实在阔大之极,他须得乘坐汽车回到自己日常起居所在的住处去。下车走入楼内,他在辉煌的灯光下抬头仰视,就见段提沙站在楼梯上,正斜倚着白色的雕花栏杆吃香蕉。
   父子两个目光相对,段提沙慢慢扒开香蕉皮,然后伸出舌尖凑向香蕉,神情暧昧的从下至上舔了一口。
   他的舌头是很富有弹性的,把这一口舔的淋漓尽致,同时对着段珀微微眯起了眼睛,目光十分挑逗迷离。
  段珀觉出了趣味。他快步走上楼梯,在经过段提沙身边时骤然出手,把那根香蕉夺了过来。
  然后他张开嘴咬掉小半根,一边咀嚼一边向上走去。段提沙回头望着他的背影,眼神温柔,就像是在赏鉴一件心爱的宝贝。 
  随后他转身追了上去:"老虎,贺人杰的态度有没有好转?"
  段珀随手把香蕉皮扔到了地上,头也不回的答道:"唉,不要提,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再给他几次机会,如果还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我就……"
  后面的话模糊起来,因为他推开卧室房门,进屋去了。
  段提沙在楼内又游荡了良久,困倦之时才哼着流行歌曲回到卧室。吊儿郎当的倚着门框站住了,他唱的还来劲起来。
  段珀盘腿坐在床上,侧耳倾听片刻后就不以为然的一挥手:"爸爸,你唱的不对,你跑调了,应该是这样唱的--"
  话说到这里停止,他"嗷"一嗓子开始引吭高歌。而段提沙不为所动,继续哼哼呀呀。
  房内立时就热闹起来,段珀那声音着实是宏亮,引得院内两只狼狗一起狂吠,楼下挂着的一只印度大鹦鹉也跟着吵闹起来。待到段珀一曲完毕了,隐隐还能听到内外一片鸡飞狗跳、喧闹不息。
58 双面
   段提沙近日闲来无事,去清莱做了一次小小的全身检查。
  先前医生曾说他血稠,怕他罹患心脑血管疾病,结果这回一检查,发现他血脂有了明显下降,这个隐患可以忽略不计了。
  段提沙挺高兴。得意洋洋的回到庄园中,他想这助人果然为快乐之本,自己不但净化了野种儿子的血液,顺带着还祛了病,当真是件一举两得的大好事啊!
   这天夜里,他猫头鹰似的不肯睡觉,熬着夜去抚弄摩挲段珀的裸体。段珀困的要死,闭着眼睛只是睡,无忧无虑的把自己扔给了父亲。
  段提沙就像研究一件珍品一样,隔着皮肤感受骨骼,从头到脚的细细审视段珀,末了又分开儿子的双腿,只见那股间色呈粉红,光滑无毛,很是稚嫩洁净;至于前方――
  段提沙很鄙视的一挑眉毛,嘴里咕哝了一句:"没出息的小鸟仔。"
  关上电灯躺了下去,段提沙把段珀搂进怀里,虽然也是很爱这孩子的,但是心里却又有些怏怏,是一种美中不足的遗憾。
  他要"改造"段珀,给这孩子烙上段提沙的印迹――不过怎么改造呢?这个他就不知道了。 
  段珀完全没有意识到段提沙的险恶用心,因为段提沙一贯险恶,导致他认为父亲天生就是这样子的。
  他忙得很,忙着炮制那位贺人杰。
  他已经按照贺人杰的要求,建立起了一间设备原料都齐全的实验室;可贺人杰推三阻四,又提出要求,想要回台湾去探一次亲――这当然是非分之想!
  如今在与段军毗邻的武装队伍中,只有张家兄弟能够生产出四号,但那技术是万分保密的,任何人也别想过去刺探分毫情报。
   段珀知道张启星还活着,可是总觉着张启明是死了,只有在听到这种消息时,他才不得不承认张启明没死,不但没死,还活出名堂了!
  生鸦片膏子能值几个钱?炼成吗啡之后涨了价,可又能值几个钱?和四号海洛因相比,那都不算东西了!据说张启明这人现在很招杀手的惦记,因为大小毒枭们都看他眼红。 
  段珀现在倒是不大想起张启明了,懒得想,他只是急着要尽快制出高纯度的海洛因来。此刻站在森严壁垒的工厂门前,他瞪着贺人杰发狠;而贺人杰被囚禁控制的时间久了,已然估摸出了自己的价值,所以云淡风轻的和段珀对视,并不肯示弱。 
  两人相对片刻,段珀忽然笑了。
  走上前去抬手搂住贺人杰的脖子,他强行要把对方带进工厂中去。贺人杰是个文人,挣扎一下见自己不是对手,只好不情愿的迈步跟上。
  "贺教授……"段珀换上温柔亲切的语气,把嘴唇一直凑到了对方耳边:"不要这样别扭嘛!你搞得我很伤心啦!"――完全是段提沙平日的语气。
  贺人杰很反感的拧着脖子,态度强硬的答道:"你至少应该让我和家里通个电话!"
   段珀嘿嘿嘿的笑起来,同时很爽快的一抬手:"好,没问题!"
  段珀让部下开车带着贺人杰离开山林,在附近的一个小镇子上使用了国际长途电话。
   这次通话的效果十分显著,贺人杰当天就乖乖的进了实验室――台湾黑社会的砍刀已经架在他家人的脖子上了。在这不讲法制没有天理的蛮荒之地,他还有什么办法来反抗?!
  两天之后,段珀在气味刺鼻的实验室中,终于看到了贺人杰的成品。
   那是盛放在玻璃皿中的几克白色粉末,乍一看会令人联想到味精一类。段珀用手指捏起一点嗅了嗅,被那酸气熏的直皱眉头。大着胆子用舌头尝了尝,他随即转过身去,呸呸的连啐了几口唾沫。
  手指伸进一杯水中捻了捻,那粉末立刻就溶解的无影无踪了。
   段珀抬起头,睁大眼睛转向了贺人杰,脸上渐渐露出了狂喜内容:"贺教授,你真了不起!"
  贺人杰面无表情的把目光移开,无意与段珀一起庆功。他是贺教授,是化学专家,制作一点海洛因出来,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成就。
   段珀从卫士手中接过水杯,疯狂的漱口,末了一边擦嘴一边转向贺人杰笑道:"贺教授,下午就开始批量生产吧!"
  贺人杰冷冷答道:"你们应该先把百分之三十的订金汇到我太太的账户上。"
  段珀哈哈一笑:"没问题,没问题,没人会赖这笔账!"
  段珀不知道段提沙的心思,可就他本人来讲,的确是没打算赖账。他有权调动段提沙的部分财产,这时就派出一位心腹参谋,命其下山去办理汇款一事。又因这事需要时间,不会一蹴而就,故而他给自己和贺人杰都放了假。
  段珀让士兵把贺人杰押解回庄园去,自己则是跑去了何建国那里――他兴奋,又不打算这么早回家,就想要与何建国一起分享一下这成功的喜悦。
   冒冒失失的闯进何建国所居的小屋里,他大喊一声:"建国!我来啦!"
  何建国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正对着手中一张报纸发呆。段珀那一嗓子震得他一抖,不过抬头望向对方,他却是一反常态,只怔怔的"啊"了一声。
  段珀喜气洋洋的走到他面前,低头伸手捧了他的圆脸蛋,就像捧着一个有鼻子有眼的大苹果:"笨蛋!你可真能偷懒,现在连工厂都不去了!告诉你,贺教授今天下午已经把四号弄出来了,明天就能开始生产!"说到这里他弯下腰去,在对方的面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这一口亲下去,何建国没怎样,段珀倒是忽然心中一动。这些日子他为工厂耗尽心血,活成了一名苦行僧,已经许久没有快活过了。
  眼见何建国木呆呆的看着自己不说话,他迫不及待的就伸手摸向了对方的胯间:"建国,我们玩玩吧!"
  要照往常,何建国听到这话,定然就要亢奋起来了。但此刻他仰脸面对了段珀,开口却是说出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老虎,毛主席去世了。"
  段珀一愣:"嗯?"
  何建国梦游似的继续轻声说道:"大前年的事情,我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的确是一点儿都不知道。自从段珀把他从丛林里捡回去起,到如今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年;这四年中他随着段军辗转奔突,得不到任何来自中国大陆的新闻消息,他和祖国完全隔绝了。
  段军高层都自以为是中国人,但显然他们对仰光政府与泰国将军更感兴趣。段珀对于中国大陆的政治局面也是无知的令人发指。莫名其妙的打量着何建国,他漫不经心的问道:"那你们现在的新总统是谁啊?"
  何建国没有回应这个问题,他只是把手中的报纸递向了段珀,声音轻而颤抖的说道:"中央开了大会,全国的右派都摘帽子了……老虎,你看看,这上面白纸黑字的,写的总不会错吧?我对着它看了整整大半天……我不相信我的眼睛了呢……"
  段珀把报纸接过来,发现这报纸皱皱巴巴,乃是用来包装茶叶罐子的――前些天有人从果敢带回来许多好茶叶,茶叶罐子挺精美,所以外层全用报纸保护了,以免在旅途上受到磕碰。
  报纸上密密麻麻印了许多小黑字――段珀虽然认得汉字,可总仿佛和汉字不是一国的兄弟,见面之后连招呼都不打。硬着头皮辨识了主版的标题,他没看明白,放下报纸问何建国:"这干你屁事啊?"
   何建国把那报纸夺过来,小心翼翼的折好了放进军装口袋里。战栗着拉住段珀一只手,他要哭似的含了一眼眶热泪:"老虎,帮帮忙,给我多找几张报纸瞧瞧好不好?我求你了!"
  段珀看了何建国那个可怜样子,心里疑惑之余又挺不好受,当即发动部下,满军营里寻找茶叶罐子的包装纸。可惜收效甚微,报纸都被人拿去当成草纸擦屁股了;只有杜师长的小儿子送来了一沓子,因为他们家有卫生纸可以用。
  何建国如获至宝的接过报纸,摊在地上一张一张的仔细阅读,一边读一边涕泪横流,仿佛犯了毒瘾;同时又哆嗦的厉害,犹如发了疟疾。段珀见状,以为他是要疯,一时还不敢走了。
  当把所有报纸都读完一遍后,何建国蹲在地上,终于是嚎啕大哭起来。段珀凑上去想要问个究竟,然而正经话没问出来,先被他热烘烘的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何建国一边大哭一边含糊的自语:"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段珀狠狠的捶了他一拳:"喂!你要死啊?好端端的哭什么?" 
  何建国用双手捂着面孔,这回干脆只"呜噜噜"的发出了一串怪叫声。
   何建国哭的太激烈了,最后就挺在地上直抽搐。段珀到了这个时候,却是并没有嫌弃厌恶,单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看守。
  待何建国哭声渐歇了,他才伸腿在对方腰间蹬了一脚:"好了?"
  何建国半睁着眼睛哽咽喘息,手里攥着一条饱含泪水的、湿漉漉的毛巾。
  段珀瞧他像只奄奄一息的大狗,就又伸手去抚摸了他的手臂后背:"建国,你疯了?报纸上的事情,和你有什么关系?"
  何建国闭上眼睛,面色通红。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呻吟,他咬着牙爬起来,跪到了段珀面前。
  "老虎。"他哑着嗓子,有气无力的说道:"我想回国。"
  段珀难以置信的反问了一句:"你要回国?"
  何建国仰头一闭眼睛,又挤出了两大滴泪水。
  "是的。"他抑制不住的发出一声哭泣:"我、我要回国。"
59  所谓挚友 ...
  何建国忽然提出要走,而且是心急如焚、说走就走。
  于是段珀就懵了。
   段珀当年从高山密林中捡回来了这个饿不死的何建国,先是对他不甚在意,后来在意了,便对他时而喜欢时而厌烦。可是无论是喜欢还是厌烦,他已经接受并习惯这个人留在身边了。
  他从来没把何建国当个人物看待过,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打完骂完也就算了。往日他得到好吃好穿时,经常会想着分惠给这个格格不入的废物――他从没指望过对方能回报自己,只是觉着这家伙可怜,没人搭理他啊!
  他不承认自己和何建国之间存在着什么深层次的感情,没了何建国他也照样活,他只是……
   他也说不清自己"只是"怎样。
  直勾勾的盯了何建国半晌,他傻乎乎的作了反问:"真走啊?"
   然后不等何建国回答,他又接着笑道:"不过啊,我们这种地方可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恍恍惚惚中,他伸手在对方头上摸了一把:"你别哭,我逗你玩呢!傻瓜!"
  傍晚时分,段珀回了家。
  他向段提沙发表了下午的好消息,又将贺人杰制出的一点四号样品拿出来,和父亲再次鉴赏了一番。在段提沙乐到发癫之际,他却是将话锋一转:"爸爸,建国要回中国去。"
  段提沙挑起一条眉毛:"哦?"
   "他说现在中国和原来不一样了,他回去之后也不会再受欺负了。"
  段提沙把另外一条眉毛也挑了起来:"哈?"
  段珀神情平静的说道:"我要给他准备一笔人民币带走。"
  段提沙不屑的一摆手:"我可不打算把那小子从我的军事重地中放出去!他想回家也容易得很,夜里给他一颗子弹,直接送他回老家!"
   段珀对着父亲点点头,很清晰的吐出一个字:"敢?!"
  段提沙的眉毛当即下落回了原位:"臭老虎,这样对爸爸讲话!"
  段珀站起身来:"建国不坏,不许你杀他!"
  然后他抬手一指段提沙,加重语气恐吓道:"你敢动他,我饶不了你!"
   段提沙把两条眉毛拧成了八字,哼哼唧唧道:"臭老虎,你又欺负我!"
  段珀和段提沙之间隔着一张条桌,这时他就隔着桌子伸手过去,在段提沙的肩膀上打了一下:"我不是开玩笑的,不许你杀何建国!"
  段提沙知道何建国是个糊涂虫,所以也不是一定非要宰了他不可,他只是要借着这个由头没话找话,故意逗一逗儿子。可是段珀当了真,一本正经的生起气来,大半夜的觉也不睡,孤身一人就跑出了庄园。
  他一直跑到了何建国那里去。
  何建国的房内亮着一盏油灯,主人因为太过激动,所以夜不能寐,正在抽风似的满地乱走。段珀进门后和他对视了,一时间两人却是无话可说。
  后来,还是段珀先开了口:"真是要走的话……"
   他思忖着做出了准确预测:"后天清早就能够上路。"
  何建国把双手在裤子上蹭了蹭――他哆嗦,哆嗦好久了,控制不住;两只手僵硬的攥成拳头,手心上全是汗。
  "老虎,谢谢你。"他如是说。
   段珀微微叹了口气:"这一走,是不是就不回来了?"
   何建国想了想,倒是诚实:"我不知道。"
  然后双方就又沉默了。
  一根灯草燃到了头,何建国笨手笨脚的填了一根新的续上。在略略跳动的光芒中走到床边,他弯腰在席子上打扫两下:"老虎,你来坐。"
  段珀果然走上前去坐了下来。
   何建国在旁边也坐下了,二人并肩望着火苗出神。不知过了多久,段珀忽然打了个冷战。双脚相蹭着蹬掉了鞋,他抬腿上床向内一滚,以一种活泼的语气笑道:"建国,我们做那件事吧!"
  这个提议可是来的太突兀了,连一点铺垫都没有。
  房内没有分毫暧昧的情动气息,何建国回头望向段珀,就见他已然抬手解开了单衣扣子,露出了光滑白皙的胸膛肚腹。
  何建国定定的死盯着段珀,心思缓缓有了活动。气流从微张的嘴唇中呼出来,他是一匹失魂落魄的发情骡马;因为年轻精壮,所以从骨子里往外骚动。 
  这时段珀光着膀子坐起来,把一条手臂伸到了何建国的面前:"我晚上在家里洗过澡,香不香?"
  何建国伸鼻子嗅了嗅,在肌肤和香皂的混合气息中乖乖答道:"香。"
  话音落下,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要疯。今天受的刺激太大了,他那心灵和肉体全部要独立自治了。而在另一方面,段珀在晚饭时为了庆祝成功,气哼哼的和段提沙一起喝了一点酒――酒里滴了蛇血,非常滋补。
  所以段珀此刻带出了一点儿不要脸的兴奋劲头,仿佛是也要疯了。
  三下五除二的脱下裤子,他一丝 不挂的在何建国面前跪起身来,又很粲然的一笑,黑眼睛里满是破碎星光,不安定的闪闪烁烁。
   "笨蛋!"他压低声音说道:"脱啊!"
   随即他拉起何建国的一只手,捂向了自己的□:"快点!别看着我发傻,否则我弄死你!"
   话音落下,何建国果然有了反应。
   那只手托在他的胯间,手掌摩搓,手指触探,也不知怎么就那样怯生生。于是段珀甩手就给了他一记耳光,口不择言的从牙关中挤出一句话来:"孬种,让你干你都不敢!我懒得养你这种废物,你给我马上滚吧!"
  这一巴掌抽醒了何建国,他随即饿狼一般,合身扑向了段珀。
  段珀和何建国 ,简直堪称是打了起来。
  段珀要何建国把自己抱到怀里去做,可是何建国忽然造起反来,一定要把他压在床上干,而且是泰山压顶、疾风骤雨的干。小木床被摇撼的咯吱咯吱直响,段珀手舞足蹈的乱踢乱打,一边斗争一边呻吟;后来呻吟占了上风,斗争只好暂时停止。
  "起来,起来……"他气喘吁吁的命令何建国:"我要被你压死了……"
   何建国不理会,并且腾出一只手托住他的屁股进一步抬起,从上往下长驱直入。如此过了片刻,段珀真的发火了!
  段珀一拳捣到了何建国的脸上,把这家伙打的脑袋一歪滚到一旁。可在他扭身要逃之际,何建国一个鲤鱼打挺跳跃起来,掐住他的腰往自己怀里一带,随即□运起力气向前一挺,湿漉漉的就捅了进去。这一下子力道很足,顶的段珀尖叫一声,回身一手肘杵在了何建国的肋骨上。
   然后他们正式打了起来。
   段珀的身手很利落,不过何建国更富有体力和个头,这些年又经过了千锤百炼,根本不怕挨揍。他们在小木床上纠缠做一团,段珀恨死了被压迫时那窒息的感觉,屡次跳床要跑,然而又屡次被何建国凭借体重压回了床上。好容易摇头摆尾的挣扎到了床边,他还没等缓过一口气来,忽然被何建国握住肩膀向后一扳,随即股间挤进了火热坚硬的东西,混头混脑的就戳了进去。
   "你、你、你妈的……"段珀咬着嘴唇骂人:"你别想活着回国,我天亮就毙、毙、毙了你,我……我……噢呜……"
  天亮时分,两人终于分了开。
  段珀度过了苦乐参半的一夜,心中对何建国颇为怨恨。何建国含着泪光告诉他:"老虎,我会永远记得你的。"他回答道:"滚你妈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摩挲着心口,还是感觉有些喘不上来气。
   何建国又倾诉道:"老虎,这些年只有你对我最好,你是我唯一的朋友。记得那年夜里你给我送甜石榴吃……"
  段珀站起来扭头就走:"别说了,我很后悔。应该让你饿死在林子里才对!"
   段珀又看不上何建国了。
  以段氏的力量,把一个人送出国境还是很轻松的。段珀派了两名士兵护送何建国上路,又给对方带上了一千块钱人民币。他还想再给何建国一些美钞,结果把何建国吓了一跳,无论如何不肯收,怕回国之后被人瞧见了,会惹祸上身。
  把那一千块巨款用细布裹缠着贴身绑好了,何建国在翌日清晨打扮成山民模样,和那两个便装士兵踏上路途。临行前他对着段珀痛哭流涕、依依不舍;然而段珀只是对他翻白眼。
   "我会往清莱的那个地址给你寄信的。"何建国哭的一塌糊涂,看起来着实是不 大好看,说起话来鼻音太重,也像是水牛叫:"老虎,再见了,你多保重啊!"
  段珀无情的一撇嘴:"不用你管,赶紧滚蛋吧!"
  何建国泪眼婆娑的看着段珀,就见自己这位挚友身姿苗条挺拔,将一身墨绿军装穿的十分倜傥;长睫毛不耐烦的上下扇动,瞧着真是可爱极了。
  "老虎,我真走啦。"他抽抽搭搭的说道。
  段珀上前踢了他一脚,沉着脸怒道:"说走又不走,你�嗦什么?"
   段珀生生的把何建国给撵走了。
  而在何建国离开的三小时后,他忽然回过味来,心里顿时空空荡荡,又深切的思念起了对方。
  "唉,我再也见不到傻瓜啦。"他如是想:"早上不该踢他的,踢他干什么呢?不踢他也是要走的。他就是�嗦嘛,要�嗦就让他�嗦去好了。唉,唉,唉!"
  病态
  何建国是真走了。
  据护送他出境的士兵回来讲述,说这何建国一路上神神叨叨的,而在踏上中国土地后,当场还吟了一首诗,吟完就跑,头也不回,也没想着给保镖们留下几个辛苦钱,实在是太不仗义了。
  段珀不是很想念何建国――他是段将军的儿子,要做大事业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在一个异国小子身上多花心思。再说何建国这个人,似乎是也不值得他动心牵挂。
  他们的确是有过最亲密的肉体接触,然而并没有因此就生出了爱情。他们不曾拥抱、不曾接吻,只是隔三差五的凑在一起,脱了裤子干一炮。至于这"干一炮"的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都年轻、都饥渴、又都容貌出众。仅从皮相这个角度来讲,两人比较般配,仅此而已。
  段珀自作主张,认为何建国已经死了。
  在何建国死的无影无踪之际,段提沙的制毒工厂也改头换面的搬进深山老林里,重打锣鼓另开张了。成千上万吨鸦片被源源不断的运入厂区仓库里,贺人杰的实验室在发电机的支持下昼夜通明,而工厂内的技术工人们分班工作,将四号海洛因源源不断的制造出来。
  坤沙出产的海洛因砖,包装纸上印着双狮地球,名头十分响亮。段珀一直对其心生羡慕,如今就进行效仿,在自己这海洛因砖的包装纸上印了一只老虎。说老实话,本地的印刷技术非常之差,那双狮地球的模样就已经很不精致,只是流传久远,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而段氏的四号向外一流,旁人打眼一瞧,当即就下了定论:"哦,猫牌。"
  段珀人在山中,不知道外界对这产品的评价;等到他对品牌形象有所觉察时,猫牌海洛因砖在市场上已经很受欢迎了。
  这让他在哭笑不得之余又很觉沮丧,当即下令在新包装纸上额外印出汉字"老虎"和英文"tiger"――然而已经晚了,那只线条粗糙的大猫已经深入人心,绝非是几个文字可以撼动的。
  段珀每天都忙得很,身心皆被工作占满了,也无所谓情绪好坏,就单是忙。他希望自己尽快强大起来,当然,不强大也没有关系,段提沙本来也没指望着他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伟业,可是自从经过了清迈那一场父子反目之后,段珀在心底深处总有些惴惴的,虽然依旧是对他爸爸出言不逊、桀骜得很,但心境其实的确是和先前不大一样了。
  他怕段提沙再发疯。
  如果段提沙是杜师长那样的父亲,一天不揍儿子就睡不着觉,那段珀现在根本不会在意他的疯与不疯。问题是段提沙与众不同,他在这二十多年的岁月里,把父爱演绎成了一场山盟海誓、缱绻缠绵的大感情。这样一来,事态就复杂严重了。
  段珀那脆弱的小灵魂在身体里东奔西突,亟不可待的要为段提沙做出贡献――谄媚了,小心了,可怜了,不过谁也没有察觉到,包括段珀自己。
  在九月的这天傍晚,段珀又被段提沙换了五百毫升鲜血。
  换血之前他是一无所知的,正裹着一条毛巾被躺在床上打盹儿。后来段提沙和军医忽然走进房内,将他身上的毛巾被掀了开来。他当时只穿了一条白色裤衩,光溜溜的趴在床上,也没有喊叫,很认命的就把一条手臂伸出去搭在了床边。
  然后他开始剧烈的颤抖。
  段提沙先是没有管他,及至开始输血之后,才爬到床上侧躺在了一旁。段珀闭着眼睛向他转过脸去,牙关咬的格格直响;段提沙见状,就怜爱的笑了:"老虎,你的胆子怎么这样小?被针扎两下就吓成了这个样子?"
  段珀不回应,脸上的血色退潮一般瞬间消失干净,薄嘴唇都成了白里透青的颜色。抬眼皮撩了段提沙一眼,他喃喃的哀鸣道:"爸爸,我难受呢。"
  段提沙十分心痛的狞笑了:"老虎,爸爸都是为了你好,爸爸最爱你,为了你可以上刀山下火海,你也要一样的爱爸爸才行!"说完他以肘撑床支起上半身,凑上前去低下头来,很温柔的吻住了段珀的嘴唇。
  军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面无表情的扫了将军父子一眼,随即移开目光,做若无其事状。而段提沙为了让儿子能够分散心思,故意把舌头伸进了对方的口中;结果这让段珀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他从未发现段提沙的舌头竟是这么长!
  舌尖顶到咽喉,灵活有力的上下搅动。这个玩法果然是让段珀唔唔的哼叫出声,暂且忽视了血液交换给他带来的恐惧。
  输血完毕后,军医没有即刻就走,而是坐下来和段提沙聊了两句养生之道。段提沙如今外用护肤品,内服营养药,把自己调理的满面放光,除了偶尔手抖之外再没有其它疾患。然而对于一个妄图永葆青春的军阀毒枭来讲,这还是远远不够。斜倚着一个枕头侧躺在床上,他把段珀搂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对方那光滑脊背。
  "我这记忆力的确是不如先前了。"他对军医说道:"有没有什么补脑子的好药?"
  军医想了想,末了答道:"将军,吃什么补什么。"
  段提沙噗哧一笑:"听说柬埔寨那边,有这么干的!"
  军医点点头:"活人脑子的营养价值很高,吃了总没有坏处。"
  段珀这时仰起了头,哼哼唧唧的说道:"很恶心,你不要吃。"
  段提沙以为他是昏沉了,没想到还在竖着耳朵倾听自己这边的谈话,就觉得很是有趣。双手□段珀腋下,他把儿子向上托到了自己眼前,随即赖皮赖脸的笑道:"好吧,爸爸不去吃人脑子,爸爸喂老虎吃舌头!"
  然后他就撅着嘴巴又凑上去了。
  段珀在输血过后有些发烧。满口含着段提沙的长舌头,他迷迷糊糊的休息片刻,倒也渐渐缓了过来。
  当晚,这父子二人在餐厅相对而坐,共进晚餐。段提沙很想去尝尝活人脑子,心向往之,所以吃的心不在焉;而段珀周身无力,心里却又躁得很,就像胸腔里燃了一簇火苗似的,若有若无的让人感觉郁闷干热。咕咚咕咚的喝了两杯冰镇果汁,他推开碗筷站起来,一边在桌旁来回踱步一边用手摩挲心口。
  如此煎熬到了午夜时分,他在床上实在是躺不住了。
  赤条条的从段提沙身边爬起来,他在那熟悉的鼾声中离开卧室,十万火急的喝下许多冰水。一身大汗的下楼出门,他在冰凉夜风中打了个冷战,倒是感觉爽快了许多。伸胳膊踢腿的做了几个深呼吸,一声枝叶响动忽然引起了他的注意。
  东张西望的环视了四周,他没看出什么异样来。楼前的几丛花木随风轻摇,方才大概是一时风疾、吹乱了叶子。
  段珀放下心来,刚要转身回楼去,不想正当此刻,前方拴着的几只狼狗突然狂吠起来!
  这狗皆是训练有素的军犬,绝对不会无缘无故的乱叫。段珀心里一惊,拔腿就要向楼内跑去,哪知这时就听身后响起了熟悉声音:"段先生,别动!"
  他回头一看,只见贺人杰单手握枪,已经瞄准了自己。
  惊魂夜
  贺人杰哆哆嗦嗦的举着枪,双目放光的逼近了段珀。
  段珀自认为并没有亏待这位人才,所以见了他这副鬼样子,惊惧之余又很觉气愤。强压怒火的开了口,他出言问道:"贺教授,你这是要干什么?"
  贺人杰看清了段珀的半裸模样,知道他身上定然没有武器,就纵身一跃扑上去,奋力出手把段珀搂进了怀里。枪口随即抵上对方的太阳穴,他笨手笨脚而又力大无穷:"我要回台湾,我要回家!"
  段珀慑于贺人杰的手枪,不敢挣扎:"我们只是雇佣的关系,没有人不让你回家!"
  贺人杰气喘吁吁的怒道:"鬼话!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谎言了!"
  在贺人杰制住段珀之时,看门狗们就已然嚎出了狼声音。巡逻的卫兵闻声赶来,见此情景纷纷失色,除了大声呼喝之外毫无办法。贺人杰往死里勒紧段珀的脖子,一根手指搭在了扳机上,随时准备着和这些无法无天的恶徒们同归于尽!
  贺人杰真是受不了眼下这种生活了!
  他自认为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坏事,所以万万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生前就要被投到这炼狱中来。他是文明社会的人类,他不要在这炎热闭塞的雨林中生活,他不要在吞吐鸦片的秘密工厂中制造那些毒害人类的海洛因!他知道段氏父子是不会允许自己活着走出他们这地下世界的,可是他万分思念家中的爱妻和一双儿女!
  今晚的脱逃是预谋已久的。他弄到了手枪,躲过了楼外士兵的眼睛。他以为凭借自己的记忆力,可以成功的摸出这座庄园;然而在心惊胆战的疾行了将近一个小时后,他糊里糊涂的却是跑到了段氏父子的起居之处。
  用枪管狠狠顶住段珀的脑袋,他恨死怀中这个细皮嫩肉的小子了!
  楼外的喧哗惊醒了房内的段提沙。就在他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不知是怎么回事,他觉着自己好像在刹那中就感知到楼下情形了。
  他着了魔似的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枪,也没来得及思想,鬼上身似的就下床冲了出去。光着两只脚冲到外面,他在凉飕飕的夜风中看清了眼前一切,登时竖起了浑身的寒毛。
  "贺教授!"他举枪一指贺人杰,下意识的就用刺耳声音大喝了一声,随即他反应过来,立刻松手扔掉了枪:"贺教授……"
  他那声音不可思议的温柔起来:"贺教授,有话好说,你这是干什么呢?"
  贺人杰和段提沙的接触倒是有限,不过在理智上,他知道这父亲比儿子要恶毒上千万倍。
  "段将军,我想和你终止合同。"他鼓足勇气大声答道:"这份技术顾问的工作我干不来,请你另请高明吧!"
  段提沙当即笑了一下:"只有这一件事吗?"
  贺人杰浑身的肌肉都要僵硬了,握枪的手心里全是汗水,湿漉漉的:"就这一件事!我要你马上派人送我下山――不,我要令郎把我送到泰国边防警察那里去!"
  段提沙扫了段珀一眼,见他那脑袋和枪口接触的那样紧密,真是吓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干巴巴的咽下几口唾沫,他强自平定了语气,做爽朗大方状笑答道:"好好好,没问题,贺教授你手中有枪,我还敢不听你的么?不过我儿子正在发烧,禁不住光身子跑远路――"他对着贺人杰张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贺教授,你换我作人质吧,我身上只有这么一条裤衩,裤裆里总不能藏刀枪。咱们好聚好散,这半年你辛苦了,我该付出的酬劳也不会少你一分,如何?"
  段珀一听这话,抢在贺人杰头里嚷道:"爸爸!不用你替我!"
  此话一出,段提沙骤然瞪着他怒骂道:"你给我闭嘴!"
  贺人杰不同意换人质――段提沙太高大了,纵算是手无寸铁,恐怕他也制不住。可段提沙那边也是心急如焚,举起双手摆着投降姿势就要走过来。与此同时,庄园内的卫队大批聚拢过来,灯也亮狗也叫,贺人杰转动眼珠扫视四周,就见那士兵们一个个全副武装虎视眈眈,已经在各个角度做好了射击准备。这种情况,哪里还有自己的活路?
  贺人杰并不是个笨蛋,他知道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尽管将军少爷已被禁锢在自己身前,可是在这样上百双眼睛的注视下,他没有能够平安捱到边防警察站的自信。
  妻儿的面庞在他眼前浮现闪过,他想自己总算还给她们留下了二十万美元。
  他本来有着很好的生活,很好的家庭,现在全被眼前这些坏人摧毁殆尽了。尤其是怀里的这个青年,用肉麻而险恶的口吻对自己发出种种诱惑和威胁,无视道德和人权,硬是用毒品玷污了他的人生!
  贺人杰仰天长叹一声,而后咬牙闭眼,手指一勾扣动了扳机!
  枪声骤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段提沙那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号!几名卫士见贺人杰已是破釜沉舟,立刻一拥而上将他扑倒在地。这时再瞧段珀,就见他侧身躺在地上,一边脖颈面颊上就像被血泼了似的,十分浓烈的红成了血肉模糊的一片。而那边的段提沙一头扎到地上,竟是晕了过去。
  段提沙晕了四十分钟,后来在军医的救治下清醒了过来。
  慢慢的睁开眼睛,他放出目光环顾了周遭军官们,随即一咧嘴,闭上眼睛哭出了声音:"我的老虎……"
  副官长今天放假,夜里听说庄园里出了事,气喘吁吁的赶了过来。此刻他见段提沙神情扭曲、面目走形,痛不欲生的发出了古怪哭声,就赶忙上前俯下身来,一边给段提沙擦眼泪一边说道:"将军别哭,少爷没事,活着呢。"
  段提沙一口气停在了半路,翻着大眼睛望了副官长:"老虎没事?"
  副官长连连摇头:"没事没事,就是脖子那里让子弹蹭了一下,皮肉伤,真没事。"
  段提沙怔怔的看着副官长,短暂的失神过后,他"哇"的哭了一嗓子,抬腿就要下床去,口中含糊哭道:"老天保佑,我的臭老虎呀……"
  这一声没有哭完,他忽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僵住了动作。副官长摸不清头脑,还伸手要去搀扶他,结果随即发现段将军就像被急冻住了似的,是真不动了!
  副官长吓了一跳,刚要出言询问,然而段提沙一甩脑袋,忽然又活了过来。他无心细究自己方才那怪异反应,伸着手找儿子去了。
  段珀的确是没有大碍。
  在贺人杰仰天长叹之际,他就觉出了不妙;而在贺人杰扣动扳机的同时,他下意识的猛一歪头,结果子弹蹭着脖子擦过耳下,贴着面颊飞了出去。
  段珀捡了一条命,但也担上了破相的风险――至少,他那脖子是被子弹划开了,而高温的子弹顺带着又烧灼了他的伤口。军医用绷带厚厚包缠了他的脖子和侧脸,即便如此,鲜血还是渗透层层绷带、显现出来。
  父子这回相见,都像是在鬼门关前生离死别过了一遭,分外激动。段提沙恨不能一口吃掉段珀,段珀倒是没有落泪哭诉,只是伤口鲜血汩汩流出,刹那间又淌了一脖子。
  事后,当夜在庄园内巡逻的卫兵们,约有个一百多人,被集体拉出去枪毙。
  贺人杰遭受了段提沙所能想到的所有非刑,最后被绑在铁床上,用小火慢慢烤死了。
  幸福时光
  工厂的生产技术已经臻于成熟,所以即便少了一位总工程师,也依旧能够正常的运转下去。
  在这森严壁垒的军事基地中,贺人杰的惨死实在是算不得一回事,上百名士兵被集体枪决了,也只能怪他们运气太糟。生活像流水一样继续滔滔,转眼间,一九七八年的十一月到来了。
  泰北的十一月,本该是个凉爽宜人的季节,然而今年比较特殊,竟然有了阴雨连绵的势头。阴雨连绵倒也没什么的,横竖不是大暴雨,总不会引发洪水或泥石流;只是天天这么淅淅沥沥的不放晴,这就让人觉得不畅快了。
  段珀的伤处已经愈合,紫黑色的厚痂也片片脱落了,新生的嫩肉露出来,是一道平整光滑的粉红,总像是刚被人从脖子到脸捺了一指头――脖子那里下的力道最重,红的鲜明;贴着耳根往上走,力道越来越轻,颜色越来越淡,到了邻近颧骨的高度,也就若隐若现、似有似无了。
  这回他算是小小的破了相,尽管正面瞧不出来,但他皮肤素来是白的无暇,如今多了这么一抹颜色,自然引人注目。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除了等待岁月将其淡化,再无其它出路。
  对于这处疤痕,段珀一度很是苦恼,但是苦恼了没有四五天,他也就把这件事情放下了――毕竟不是那种爱美的青年,他对自己这外貌其实关注的有限。
  段提沙倒是因此捶胸顿足,心痛的要死要活,可惜贺人杰只有一条命,不能让他翻来覆去的杀。
  这天下午,外面又沥沥的下起了小雨,段提沙走进房内,对着段珀说道:"高文海要请我去清迈见面。"
  高文海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早在一年前,他还是缅北山林中一位中等势力的军阀,可惜被他女婿篡了权,如今只好被迫到清迈去养老。段提沙和他有些交往,可因为两位都是利欲熏心的人,所以自然也成不了好朋友。
  段提沙挑着眉毛,神情有点儿傻气:"他说要给你做媒!马泽的女儿。"
  马泽也是毒枭一流,和段提沙却是堪称毫无交情了。
  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段提沙最后发出评语:"稀奇!那老东西闲出屁来了!"
  段珀没在意,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挠肚皮――阴雨天气让他的伤疤十分痒痛。
  他觉得自己这身体仿佛是没有先前那样健康了,经常就要闹个头疼脑热,现在连伤疤也跟着凑上了热闹。把肚皮挠了个红通通之后,他扬手又去抓脖子和侧脸,不吝力气,下手颇狠。
  段提沙见状,赶忙上床抓住了他的手腕:"老虎,忍一忍,脸皮都要被你抓破了!"
  段珀言简意赅的答道:"�!爸爸,忍无可忍呢!"说着他把另一只手也挠了上来。
  段提沙为了把段珀的心思从"痒"上面转移开来,就蹲在床上极力的做鬼脸出洋相,又脱下了身上的T恤,把段珀抱起来往自己胸口揉按:"乖,爸爸喂老虎吃奶!"
  段珀被他逗弄的很不耐烦,挣扎着一翻身躺回原位,背对着段提沙不屑道:"去!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少来烦我!"说完他抬手又在脖子上抓了一把。
  段提沙想了想,再一次把他的手拉扯过去:"那爸爸给老虎玩大蟒蛇!"
  段珀感觉自己那手心里被填进了一根又粗又软的东西,攥一把弹性极佳,这让他扭头向下扫了一眼,随即皱着眉头将手一摔:"爸爸啊!"
  果然,段提沙已经把身上的短裤退到了脚踝,胯间那一副家伙沉甸甸的垂下去,紫黑硕大,骡马一般。以手托腮歪了脑袋,他姿态天真的笑道:"老虎,还记不记得了?你小时候一见爸爸光屁股,就指着这里叫蟒蛇。"
  段珀摇摇头,神情无辜的答道:"不记得了。"
  段提沙在儿子的手掌上捻了一把,欢欣神往的微笑了:"那时候你的小手只有那么一点点大,抓蟒蛇的时候非得两手一起才能握住。有一次你和我赌气,半夜还在我这上面咬了一口,差点没疼死我。"说完他撅着屁股爬过去,用手指一点段珀的鼻尖,很幸福的质问:"老虎,你怎么这么坏啊?"
  这一类的往事显然是让段珀感到了害羞。于是他讪讪的在肚皮上挠了两下,而后就背对着段提沙翻过身去,又羞恼的吼了一声。
  段提沙在段珀面前出尽洋相,脱了个一丝 不挂,仍然没能阻止段珀浑身乱挠;而他既然不能自行扒皮,便只好改变策略,重头再来。这回他侧躺在了段珀身边,伸手捂住那肚腹上的伤疤轻轻揉搓;同时探头过去,从脖子往上来回亲吻,偶尔用牙齿轻轻啃一啃。
  他的手和嘴唇都是火热的,熨在痒痛酸冷的伤疤上,倒也让段珀暂时安定了下来。
  如此过了几日,天气终于放晴,气温也随之下降许多,是近几年少有的凉天。段提沙这天在庄园中散步,就见天空蔚蓝,阳光金黄,草地碧绿,风景很是美丽,就心情大好,忽然想要拍照片。
  他这人神经兮兮,总像是对一切都不在乎,唯独重视拍照。其原因很简单――他特别上相,一旦进了镜头,能比平日立刻英俊上好几倍。偏巧前几日,有人从曼谷为他购置回来许多男装,皆是来自欧美的高级货,正好可以让他披挂上阵。
  于是他兴奋的张罗起来。
  一番忙乱过后,充做摄影师的副官长拎着照相机赶过来了。
  段提沙站在楼内的穿衣镜前,难得的穿上了西装。昂首挺胸的审视了镜中人物,他一边整理领带一边对着段珀说道:"这个西装是意大利牌子,叫做阿玛尼,我很喜欢。"然后他扭头转向段珀,盯着对方的眼睛问道:"爸爸帅不帅?"
  段珀是被段提沙临时捉过来的,本来是怀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无奈心情,不过此刻迎着段提沙的目光,他发自内心的点了点头,很崇拜的答道:"太帅了。"
  段提沙兴高采烈的一挥手:"那你还不快去换衣服!"
  副官将一把白色椅子搬到草坪上,让段提沙端端正正的坐下来。
  段珀被打扮的油头粉面的,像所有儿子一样,在椅子后方站直了身体。副官长撅着屁股站在前方,选好角度按下快门。如此连拍了几张之后,段提沙忽然发现这姿势有问题,头也不回的说道:"老虎,把手给我。"
  段珀被太阳晒的头晕脑胀,不假思索的就把手搭到了段提沙的肩膀上。段提沙抬手握住了那只手,面对镜头露出温柔笑容:"帕塔,再来几张!"
  段提沙和段珀变换场地和造型,拍了足有一百多张照片。
  然后他回到楼内照镜子,越看越觉得自己英俊,而且的确是没有老态。得意洋洋的扭了扭屁股,他弯腰先把皮鞋给脱掉了――以他这个高壮身材,自然会生有一双厚而结实的大脚,平日又趿着拖鞋散漫惯了,如今受了皮鞋的束缚,就很觉不适。
  衣冠楚楚的打着赤脚,他忽然想去清迈骚一骚,顺带着给足高文海面子,虽然那门亲事肯定不可能成功。
  相亲会
  在这年的十一月,段提沙当真是骚到清迈去了――当然,还带着段珀。
  高文海是过了时的人物了,不过手里有钱,照样可以在清迈做阔佬。段提沙近些年深居简出,被缅甸政府军狠揍过一次之后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此刻高文海站在自家门口,在等待贵客之时不禁心生好奇,很想看一看这位老友的现今模样。
  街角处拐来一支黑色车队,老友来了。
  自从段珀制造出了"猫牌"之后,段提沙在短时间内大大的发了一笔横财,结果就有点稳不住神了,不由自主的便摆出了暴发户做派。又因他在泰国还算拥有合法身份,可以招摇过市,故而越发骚的刹不住闸。他这车队由六辆奔驰豪华汽车组成,除了他和段珀共乘一辆之外,其余五辆车中所载的皆是副官卫士,从人到车一起全副武装,简直可以在清迈大街上打巷战了。
  车队缓缓停在高宅门口,有副官先行下车,过来为段氏父子打开车门。高文海放出目光,就见段提沙西装革履,打扮的人模人样;一手又拉着个年少的小白脸儿,想必就是他那独生儿子了。
  "哈呀!"高文海露出笑容,热情洋溢的伸手迎上前去:"段老弟啊!我们都有多少年没见过面了?!"然后心里暗自嘀咕道:"瞧你这德行,明明长了个打拳的身量,还他妈装绅士!"
  他热情,段提沙更热情,上前一把就将他搂住了,搂住之后还使手臂用力勒了勒,用如泣如诉的语气叫道:"噢……老高,我真是想死你了!"然后心里暗自嘀咕道:"狗屎,连女婿都斗不过,难怪你现在老成了这个×样子!"
  两人抱做一团,亲热过后分了开来。高文海转向段珀,又放着大嗓门问段提沙道:"这是你儿子?"
  段提沙笑的晃晃荡荡,站没站相:"不是我儿子,难道还是你儿子?"
  段珀到了这个场合,就手足无措了。双手合什对着高文海一鞠躬,他嘴里喃喃的问候了一句,声音太低,连他自己都没有听清楚。而高文海拍拍他的肩膀,口中胡乱赞美了两句,随即就将段氏父子引入了院内。
  高文海把段氏父子请进自家那间古色古香的中式客厅,又让仆人过来端茶送水,同时拿眼睛瞟着段珀,怎么看都感觉这孩子和段提沙没有关系。
  段提沙倒是大方,和高文海高谈阔论,又问:"马泽怎么还不到?让我们两个等他一人吗?"
  高文海年长,这时就很通事理的答道:"嗳,不是这个话。人家是女儿,当然比你要娇贵一点。"
  段提沙听了这话,显然是不甚服气。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他回头看了段珀一眼,忽然有些后悔,觉着委屈儿子了。
  段珀倒是没什么感触,单是眼神木然的盯着地面发呆,双手交握,手指绞在一起。
  忽然,房内响起了轻轻的一声"咕噜",是段珀的肚子在叫。
  段提沙明白过来――段珀早上胃口不好,这大半天中还没有吃饭呢!眼看着高文海手边的桌子上摆着一盘子糖果,他起身走过去翻翻捡捡,最后从中挑出了一根做成小熊模样的棒棒糖。一屁股坐回原位,他拆开包装纸,自己先唆了一口,然后才递给段珀。
  段珀仍旧是没有食欲,摇头不肯吃,同时胃中又发出了一长串鸣叫。
  段提沙把棒棒糖叼在嘴里,转身伸手把段珀拉扯到了自己腿上,这回再从嘴里拔出棒棒糖递上去,他慈爱无比的低声劝道:"老虎,离吃饭还早着呢,挨饿多难受。"
  段珀犹豫一下,低头含住了那根棒棒糖。
  高文海笑眯眯的旁观,认为段提沙把他这独子惯成傻子了。外人都说段家父子兵分两路,一位治军,一位制毒;不过就眼下这副情景来看,段提沙能治军是一定不假,而段珀这孩子瞧着倒像是中了毒,把脑子都毒坏了。
  那根棒棒糖体积不小,被段家父子分而食之。高文海在一边说些闲话,气氛倒也融洽。就在段氏父子轮流舔吮棒棒糖之时,马泽父女终于姗姗而来了。
  马泽比段提沙小几岁,今年大概是四十出头的年纪。他生的身材瘦削挺拔,面目端正白皙,还戴着副银边眼镜,乍一看简直带着一点儿文气,无论如何不像毒枭;周身穿戴也整洁简便,是长裤配着的确良衬衫,让他看起来越发有了点儿安贫乐道的气息。
  因为高文海没来得及出门去迎接他,所以也不知道他是摆着何种排场。走上去同他寒暄几句后,高文海站在客厅当地,立刻就为段马二人互相作了介绍。
  马泽是果敢人,所讲的语言基本就是中国普通话,听起来十分易懂。段提沙起身同他笑谈几句,又各自把孩子推上前去。那段珀像木雕石塑一般,单会合什鞠躬,其它一切都不理会;而马家小姐留着男式短发,穿着男式服装,面色鲜艳、表情灵动,却是神采飞扬的很。不动声色的对段氏父子打量了片刻,末了她忽然大胆的上前一步,对着段提沙伸出了手,开口便道:"段伯伯真是年轻,我刚才几乎以为是段哥哥呢!"
  段提沙一听这话,当即笑出了声音。
  然后他一直笑,一直笑,在哈哈傻笑的同时和马小姐握了手,又去抱了抱马泽,顺带着一拍高文海的肩膀。最后他收住笑声,盯着马小姐道:"我真的不老么?"
  马小姐死盯着他瞧,眼睛亮亮的:"绝对不老!"
  段提沙微微向她探过身去:"我真爱听你说话!"
  这时马泽清了清喉咙,轻声出言斥道:"凤凰,不要没大没小。"
  马家小姐――马凤凰,根本没理她这父亲。
  高文海张罗着提前开了晚饭。几人围着餐桌坐下,马泽几次想要和段提沙搭话,然而却是全被女儿抢去了话头。马凤凰显然是对段提沙更有兴趣,对着"段伯伯"连说带笑;还是高文海发现情形不对,强行断定两个孩子已经吃饱了,应该出去散散步,不必留下来陪伴长辈。
  于是,马凤凰和段老虎一起沉着脸,硬是被撵出去了。
  这一对金童玉女踩着高家后院的大片草坪,慢吞吞的向前走。
  如此过了约有十分钟,马凤凰忽然以一种挑衅似的语气说道:"哎,告诉你,我可不喜欢你这种小白脸!"
  段珀将双臂抱在胸前:"彼此彼此。"
  这时二人走到草坪尽头,随即一起向后转,继续走。
  那草坪看起来平整,其实暗中藏有许多坑洞。段珀心不在焉的只是走,结果一脚踩陷下去,大惊之下他一扬手,正好打到了马凤凰的胸脯上。那马凤凰打扮的像个假小子似的,段珀也从来没觉着她是个姑娘,所以打完就算了,并未在意;不想马凤凰却是勃然大怒,后退一步抬起腿来,一脚就把段珀给踹趴下了!
  "臭小子!"她尖声怒道:"敢占老娘的便宜!"
  段珀爬起来,当即也愤慨了,开口便是咆哮:"我占了你什么便宜?你敢踢我?!"
  马凤凰在马家一直享受公主待遇,自然也就养成了公主的脾气。抬手扇向段珀的脑袋,她进行了反咆哮:"你少装傻!你个小白脸心眼儿还挺坏!"
  段珀低头躲过了这一巴掌,怒不可遏的开始回击――他无论如何都觉着马凤凰是个男人,所以必须还手,不还手他会活活气死!
  段珀和马凤凰在草地上开始了斗殴,三分钟后他被马凤凰摁在地上狠捶了一顿。
  五分钟后他把马凤凰赶出草坪范围,马凤凰进行了战略性撤退,在逃窜到高家前院时进行反扑,欺身而上一手揪住段珀衣襟,一手抓向段珀下身。段珀疼的喊了一嗓子,一拳捣上了马凤凰的左乳。
  十分钟后这两人灰头土脸的滚入餐厅,把段提沙、高文海和马泽一起吓了一大跳。那马凤凰率先爬起来冲到段提沙面前,大声说道:"喂,段伯伯,我把你儿子教训了一顿!"
  段提沙扫了段珀一眼,见他面目无恙,想必没有受伤,就笑嘻嘻的站起来说道:"你打了我儿子,我可是要报仇的呀!"
  马凤凰伸手抽出他的领带,牵马似的把他向外拉去:"我还要找你算账呢!"
  段提沙一脸淫 笑,乖乖的跟着马凤凰走了出去。而段珀眼看着父亲死性不改,色迷迷的连自己都不管了,就气的快要厥过去。抬头望向桌边那目瞪口呆的高文海和马泽,他心中一动,冲上去抡起椅子就砸向了马泽。
  马泽身手极好,猛然起身向后一跳,让段珀那椅子砸了个空。而段珀一击不中,又发一击,口中打雷一般吼道:"你女儿打我,我就打你!"
  各过各的
  段提沙站在下午时分的璀璨阳光中,饶有兴味的凝视着马凤凰。
  马凤凰,因为刚才在地上滚了满身灰尘,所以此刻就把上身套着的夹克脱掉了,露出了里面的紧身T恤。穿着夹克的时候,她从头到脚是个直筒子,头发也短,看着是相当的像男人;不过此刻不一样了,那T恤箍在她那青春的身体上,中间勒出细腰,上下就都显出了丰满――不但丰满,而且结实,两个□好像两个拳头,紧绷绷硬挣挣的打出来,胳膊上都隐约能看出腱子肉。
  二人相视片刻,马凤凰的目光中流露出了挑衅神色,一张脸红扑扑的,像只呼出热气的小母马;而段提沙毫不掩饰的微笑起来,当众伸手摸向了她的胸脯。
  这个举动并没有惹恼马凤凰,相反,她还把头一扬,仿佛是在说:"算你有胆量!"
  在段提沙和马凤凰缠杂不清时,餐厅内的马泽已经制服住了段珀。
  制服的方法很简单――马泽一手握住了段珀的两只腕子,一手抚在段珀的后背上,连拉带哄的把他带到了隔壁起居室中。高文海没想到一场相亲会会演变成这种情形,就坐在餐桌前发呆,不知如何是好。
  起居室不大,阳光明媚,里面摆着半旧沙发和几只五颜六色的小塑料箱,平时乃是高文海那小孙子的游戏场所。马泽把段珀按在了沙发上,随后松了手,在旁边也坐下了。
  扭头盯着段珀的侧影,马泽没想到段提沙会生出这么一个俊俏白净的小儿子。
  马泽这个人比较重男轻女,生平最爱儿子,可惜天公不作美,只给了他五个泼辣女儿。马凤凰作为长姐,十三四岁时就会和男孩子胡闹,十五六岁时则开始自行寻找小伙子做面首,平日吆五喝六,气焰熏天,今日和张睡,明日和李睡,比武�还要快活。长姐如此,后面四个妹妹自然也会有样学样,所以马家这几个姑娘,的的确确都是了不得的人物,富贵人家绝不敢娶,一般人家的男子不愿做活王八,故而也不敢前来入赘。马泽不爱女儿,从来不管,后来女儿的名声臭不可闻了,他才慌了神,手忙脚乱的要把这个作乱的凤凰先推出去,嫁走再说!
  幸而他这女儿们虽然不像样子,相貌却是个顶个的好,马凤凰打扮的那样男不男女不女,可仍然拥有诱惑男人的魅力,无论如何都得算是个美人。这回通过高文海从中联络,他想和段提沙建立起合作关系,顺带着送出一个女儿做人情,加固双方友谊,哪知道这女儿自搞一套,竟然和段提沙跑了!
  马泽不爱女儿们,女儿们也不爱他。双方近两年经过几次大战之后,马泽因为不能把女儿全毙了,所以屡次失败。现在他对女儿们已经死心,只是终日惋叹,怨恨老天不肯赐给自己一个儿子。
  马泽发现段珀那脖子上点缀着一抹殷红,就搭讪着伸手去摸了一下:"这是胎记吗?"
  段珀双手交握眼望地面,快要把手指头扭断了。现在他的情绪已经渐渐平稳下来,同时心如明镜,知道爸爸是被马凤凰拐跑了。其实这倒也没什么的,段提沙素来好色;只是他刚和马凤凰斗殴了一场,而爸爸色迷心窍,居然连一句话都不肯关怀自己!
  马泽没儿子,总觉着儿子是个神秘物种。抬手在段珀的后背上连拍了拍,他很慈爱的笑道:"真是个秀气孩子,我听着段将军叫你老虎,对不对?"
  段珀闭上眼睛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轻声答道:"对。"
  马泽又问:"老虎,你今年多大了?"
  段珀心里怨恨段提沙,简直恨不能冲出去将其一口咬死:"二十一。"
  马泽笑了:"瞧着倒像是十七八。"说着他把段珀的两只手拉过来,将那绞在一起的手指一根一根掰了开。
  "凤凰这孩子野的很。"马泽见段珀手指纤长,皮肤细腻,只是交握的太久了,一点血色也没有,全呈了惨白;就抓了他的手轻轻揉搓:"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她都打你哪里了?"
  马泽的手干燥温暖,揉搓的力度也是不大不小,让段珀觉得很舒适。垂头丧气的叹了一声,他答非所问的说道:"我要爸爸。"
  马泽见惯了嚣张跋扈、孔武有力的自家女儿,如今看段珀白皙单薄,周身透出一股子娇贵气息,就暗自点头,心想自己若是能养出这样一个儿子来,生活定然会变的幸福许多。
  这时段珀又说道:"他们一定是好上了!"
  马泽对此无话可答。在酝酿良久之后,他抬手在段珀的后脑勺上摸了一下,口中笑道:"小毛头。"
  段珀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这时房门开了,高文海摇头叹气的走进来,对着马泽苦笑道:"你家凤凰和段老弟走啦!"
  段提沙和马凤凰不知跑去哪里了,只留下副官长等候在门外,预备着送段珀回去休息。然而段珀也不肯回去了。
  段珀和马泽走了,或者说,段珀把马泽带走了。
  这个道理很简单――马凤凰拐走了他的爸爸,他就拐走马凤凰的爸爸。当然,段提沙是自愿被拐,而且还不一定是谁拐了谁,但是段珀不打算把这件事情想的太细,因为知道自家父亲不做脸,现在一定已经光了屁股,正在欢天喜地的交尾。
  段提沙和马凤凰在一起,可以做许多快活事情;段珀和马泽在一起,则只能是沿着大街散步。双方的卫士们远远跟在后方,因为知道此地天下太平,所以心不在焉,几乎要自行解散了。
  马泽对段珀很好奇,不住的询问他平时爱吃什么,爱穿什么,爱玩什么。段珀意识到段提沙已然不在身边,自己须得打点精神来和对方寒暄应酬,故而就神魂归位,言谈举止也渐渐有了条理。后来马泽闲闲的,忽然变换了话题:"真是英雄出少年,听说'猫牌'是你搞出来的?"
  段珀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他在"猫牌"上面倾注了许多心血,"猫牌"的成功,对他来讲也是一件最可自傲的事情。但"猫牌"背后的一切都是绝顶机密,他永远都没有办法把这一桩成功拿出来侃侃而谈。
  秘密工厂、技术顾问、原料药品、实验场所……这其中的学问太大了,可惜段珀在心潮澎湃之余,却是只能低下头答出这样一句话:"没有。"
  然后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给爸爸帮忙而已。"
  马泽知道他没说实话,心里倒是有些惊讶,因为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孩子气的、被惯坏了的傻小子。
  "其实……"马泽背过手去,淡然笑道:"我今天本来和段将军是有话要谈的。"
  段珀侧耳倾听,并没有回应。
  马泽扭头看了他一眼:"我有意和段将军合办一家军工厂,地点可以选在我们两家地盘的交界处。实不相瞒,我近来资金周转不灵,实在是没有能力独立建厂了。"
  段珀望着地面问道:"军工厂能生产什么?你有技术人员?"
  "子弹。M16和AK47的子弹。现在子弹可是不大容易买到。"
  段珀不动声色的"嗯"了一声,心中却想:"你没本事,当然买不到子弹。只要我们肯出钱,导弹都能弄到手!"
  "我不能做主。"他对马泽说道:"我要回去问爸爸。"然后他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有张启星的消息吗?"
  张启星和马泽目前同在缅甸境内,又都不是无名小辈,自然会互通声气。马泽点头笑道:"半年前他的八太太生小孩,我去凑过一次热闹。不过遗憾得很,那孩子没能养大――可惜了,还是个男孩子!"
  段珀继续发问:"你为什么不和张家兄弟合作?他们有钱。"
  马泽这回摇了头:"张启明没有诚意,提出了许多苛刻条件来为难我。我没办法和他们合作。"
  话说到这里,他仿佛忍无可忍似的突然抬手在段珀后背上摸了一把:"小毛头,你方才也没有正经吃饭,现在肚子饿不饿?"
  段珀瞪他:"我不是小毛头!"
  马泽没有恶意,他家里一直把小孩子称作是"小毛头"。
  他喜欢段珀,想要对这孩子好一点,至少得给对方弄点儿吃的。
  段珀吃饱之后,给李先生打去了电话。
  李先生坐在家里,说是段将军并没有回来。段珀听闻此言,当即发出声明,说自己也不回去了,大家各过各的,谁也别管谁。李先生一头雾水,想要再问,结果段珀那边已经挂断了电话。
  三十分钟后副官长打来电话,说老虎少爷和缅甸马将军突然跑出卫士控制范围,竟是不知所踪了。
65   私逃
  段珀弯腰站在套圈摊子前,全神贯注的将那轻飘飘的竹圈子扔向目标。马泽静静站在一旁,含笑旁观。
  "很有趣。"马泽想:"像个小毛头一样,可爱,好玩。"
  如此过了良久,马泽已经接连吸掉了三根香烟,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老虎,还没玩够吗?"
   段珀从摊主手中接过三十个圈子,也没说话,单是头也不回的一扭屁股――年轻人,腰身灵动,小屁股活泼泼的一晃,晃出了通身的不耐烦,这落在马泽眼中,正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于是马泽以手捂嘴咳了两声,回身走到附近的冷饮店前,买了两瓶汽水回来。
   烟吸多了会有些口渴,他咕咚咕咚的自喝了一瓶,另一瓶则是用手拿着,留给段珀。
   在天黑透了之后,段珀终于收手了。
  他一无所获,心满意足。从马泽手中接过汽水一饮而尽,他被那口感刺激的当场伸出舌头,随即又打了个冷战,落水狗似的一甩头。
 _   马泽不禁笑了――儿子到底是好,他想,要是像段家老虎这么相貌讨喜,那就更是好上加好。段提沙到底是有福气的,瞧着那么野调无腔,竟然养出了个漂亮儿子。家里的几个丫头就会叽叽喳喳丢人现眼,小毛头可是一直不大说话,真是个安静的孩子。
  "接下来要去哪里?"他问段珀:"我送你回家?"
  段珀把空汽水瓶递到他面前,随即摇了摇头。
  "我不回家。"他神情忧郁的答道:"你也不要走,我不放你走。"
  马泽挺高兴:"为什么?"
  段珀在套圈期间开动脑筋,已经生出了一个新想法,不过眼下懒得详说,故而就大而化之的一挥手:"�,不要你管!"
 段珀和马泽在喜来登饭店开了房间,因为是二人同住,所以马泽特地要了一间双卧室套房。
  乘坐电梯上了二十二楼,段珀在进房后并没有显出轻松自在,而是坐在办公台前,对着一沓白色信纸发起呆来。马泽走过来,俯身把手肘架在了桌面上:"老虎,你在做什么?"
  段珀伸手推搡了他的肩膀,用低沉但仍然宏亮的声音答道:"不要你管!"
  马泽依旧是笑,直起腰答道:"小毛头脾气好大。"
  赶走马泽之后,段珀拿起办公台上预备好的一只圆珠笔,别别扭扭的握了住。将笔头送到嘴里咬了咬,他搜索枯肠的要写出一封信来。
  段提沙这次罪大恶极,是不能够轻易饶恕的,段珀决定要给他点颜色看看。另外,十二月马上就来,又到换血的时间了――换血不很疼,但是可怕,可怕至极,让段珀一想就要心悸。
  他决定借着这个由头大闹一场,让爸爸见识到自己的厉害,同时把换血这苦差终止掉;而自己也趁机出去玩一趟,看看启星。
  他刚二十一岁,虽然内向,但是并不木讷。他自愿把青春和时光耗在山中工厂里,可是从本心来讲,也是想要玩一玩、乐一乐的。
   笔尖落在纸面上,他思忖着写道:"爸爸,我是老虎。今天马――"
  笔尖暂停划动,他忘记"凤凰"二字的写法了!
  抬眼望着前方思索片刻,他低下头继续写下去:"马风黄七付我,我看他是女人,不想打他,他打我,还捏我下面,疼死了。你不给我报仇,和他好,我生气了。不要管我去了什么地方,等你悔改了,我就回家。"
  信写到这里,他认为语言字句还算通顺,就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在信纸末尾写上落款:"伤心的老虎。"
  段珀将这张信纸叠好装进信封中,然后把其放到了办公台下的抽屉里藏好。起身走去找到了马泽,他倚着门框站住说道:"马叔叔,我要去大其力。"
   马泽端坐在电视机前,正在低头用衬衫下摆擦眼镜片,听闻此言他抬起头,目光十分迷离的问道:"什么?"然后他把眼镜戴上,眼神中立刻就透了光亮:"大其力?"
  "你让张启星也去那里,我要见他。"
   大其力是位于泰缅边境的一处商贸口岸,很是热闹。段珀知道张启星不敢贸然进入段家军地盘,来趟清迈又不容易,那索性双方就都勤快一下,在那中间地带相遇吧!
  然而马泽却是没能立刻理解他的心思。站起身来走到段珀面前,他很迟疑的笑道:"你是让我带你去大其力,然后再把张启星找过去,是吗?"
  段珀点点头。
   马泽那脸上显出了无奈神情:"老虎,不要胡闹。我若是把你带走了,那段将军岂不是要恼火?再说我们之间的合作……"
   段珀抢着答道:"不必和爸爸谈,我私人有钱,咱们两个合作。"
  马泽把手在裤子上蹭了一下,真想摸摸这个"儿子":"话不是这样讲,你毕竟还小……"
  段珀把两道眉毛拧了起来:"你怎么不相信我?!"然后他大踏步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去,气冲冲的怒道:"你养出了那样一个坏女儿,你还不听我的话?!"随即他又"腾"的站了起来,梗着脖子对马泽发狠:"我就是要去大其力!"
   马泽采取怀柔政策,走过去抬手搭上他的肩膀:"坐下,坐下,真是个厉害的小毛头。我没有说一定不带你去,只是……"
  话没说完,段珀忽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巴。柔软的手掌贴上嘴唇,这也让马泽感到了新奇。
  双方对视片刻,段珀那神情有了缓和趋势,声音也平稳了许多:"军工厂,我投百分之七十,你投百分之三十;你负责提供技术人员,购买机器原料,我负责从黑市购买硝化火药和底火;安全保卫工作也要由你承担,所得利润……"
  马泽听到这里,就大概明白段珀的份量了。笑着拉下段珀的手握住,他仿佛很无奈似的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你能做主,你有钱。"
  段珀深吸了一口气,没头没脑的又喷出一句话来:"那你带我去大其力!"
  马泽看他大睁着一双幽黑眼睛,神情坚毅,是蛮横不讲理而又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过模样摆在那里,再厉害也是带着点儿娇生惯养气,他这个长相吓不了人。 
  马泽把这个事儿放在心里掂量了一番,瞬间就把对策想好了。 
  "好好,我投降。"他笑着摇头:"带你去就是了,希望段将军到时不要因为这个和我翻脸。"
  马泽对段珀很感兴趣,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一直在说话,兴致勃勃的询问对方那日常生活,事无巨细,详尽之极。后来段珀洗过澡后上了床,他仍然是留恋着不肯走。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前,他打量着段珀从浴袍下面伸出来的小腿和赤脚。
  "你怎么这样瘦?"他在询问的同时伸出手去,在段珀的腿上攥了一把,随即修正了自己方才的评判:"哦,原来是骨头太细了。"
   段珀瞄了他一眼,就觉着这位叔叔对自己动手动脚的很不老实,但又似乎并没存有下流心思,是很单纯的动手动脚。
   "你总看我干什么?"他问道。
  马泽实话实说的答道:"我没有儿子,所以看到你就很喜欢。"
   段珀眼珠一转,忽然跪起身来一扯浴袍衣带,随即双手抓住前襟猛然敞了开来。笑嘻嘻的对着马泽扭了扭腰,他扯着大嗓门笑道:"哈!看清楚了吗?"
   马泽毫不动容,微笑着将目光从上向下移动,末了却是做了个吃惊神情:"哎哟……你那里……是不是肿了?"
   段珀低下头一看,登时恨了一声:"是你女儿捏的!她是个疯女人!"
  马泽很关切的伸手拈住了那根东西,口中问道:"疼不疼――"
  没等他把话说完,段珀忽然骤然转身做了个躲闪动作,又拢住前襟弯下了腰:"别乱碰!"
   马泽觉得他这行为很有趣:"男孩子也怕羞吗?"随后他发现了异样,不禁很怜爱的大笑起来:"真是个小毛头,这有什么可脸红的?"
  段珀没话说,红着脸只是低头。他二十多岁了,身边唯一可以帮他泄火的何建国早已远走他乡;而他在这方面笨得很,连用手摸都摸不好。方才马泽把他揪扯了一下,他就不合时宜的起了反应。
  跪坐下来给了马泽一个侧影,他转头看看对方,然后立刻又扭开了脸,心中暗想:"其实我和马叔叔也不算熟,我们是今天下午才认识的。"
  不过在下一秒,当马泽起身把双手插到他的腋下时,他倒也没有多加反抗。
   马泽坐在床边,把段珀托抱到了自己怀里。一只手探进浴袍中,他很小心的握住了那根半软半硬的性 器。轻轻的上下撸动了一番,他听见段珀嗯嗯的呻吟了两声,就知道小毛头是被自己弄舒服了。
  这样忠实而坦诚的回应让马泽很觉欣慰和愉快,垂首嗅了嗅段珀头上那清淡的洗发水香气,他发现这孩子的睫毛在颤抖,神情陶醉脆弱极了。
  手背摩擦过细嫩的大腿内侧,他揉搓的越发面面俱到。浴袍前襟渐渐大敞四开,他的目光透过镜片射出去,就见手中那玩意儿粉红笔直,带着一点晶莹剔透的鲜润,摸起来火热柔嫩而又坚硬。手掌边缘蹭过疏淡细软的耻毛,是洁净下身处的一小撮装饰。
  片刻之后,段珀微微吐出一口气,睁开眼睛望向了马泽。
   "你摸的真好。"他低声说道。
  马泽对着他一笑:"至于憋成这个样子吗?还是天生就这么敏感?"
  段珀认为这种话题不值一谈。在一波一波的快感中仰视了马泽,他忽然感觉这人很是温和慈爱,简直有了点儿冯参谋长的意思。
  抬手搂住马泽的脖子,段珀亲昵的、认真的,又像威胁又像叮咛的说了一句:"马叔叔,明天你带我去大其力哦!"
  马泽没料到他在这时还想着大其力,就笑着点头:"放心,我不会骗你的。"
  段珀手臂用力,勒着马泽向自己这边低下头来。张开嘴凑上前去,他对着马泽的眼镜片哈了一口热气。
  镜片上立刻起了一层水雾,他把手指伸到那雾蒙蒙的镜片上,左边画了一个圈,右边画了一个叉。水雾消散的很慢,所以马泽的形象看起来就滑稽了。
   马泽没生气,只说:"不要淘气!"
   马泽把段珀那点存货全撸了出来。
   段珀在张启星那里学会了"叫",知道"叫"出来之后别有一种酣畅淋漓,所以现在再想让他安安静静的快活,那就不能够了。
  最后关头他扭在马泽怀里,嘴里哼哼呀呀的,一身的细皮嫩肉都在颤抖;而马泽本来只是看他好玩,想要逗弄他,结果一见眼前情景,他发现这不对劲儿了,情 欲的空气在周围弥漫开了。
   温热液体喷薄而出,淋淋漓漓的沾染在了马泽的手指上。收回手来看了看,他笑着又把手伸向段珀,作势要往对方那脸上涂抹。段珀果然是厌恶了,当即紧闭双眼奋力扭头:"拿走,拿走!"
  马泽放下手,可等段珀转回脸后,他却是又一次的伸手吓唬了对方――结果被段珀当胸捣了一拳。他是个瘦削的人,段珀本拟着打他一记狠的,然而拳头击上胸膛了,段珀却是痛的一皱眉,感觉自己好像是打到了墙壁上。
  马泽起身去洗了手,然后又拿毛巾过来为段珀擦了擦下身。段珀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感觉十分舒服,仿佛通身的肌肉关节都放松了,心平气和之余只是想睡。
  马泽其实还想和段珀再闲聊几句,不过见此情景,他也就识相离开,自行休息去了。
66   抵达大其力
  清晨时分,李先生被一个电话召唤去了喜来登饭店。
  他从段珀那里得到了一封信,并且接受命令,要把这封信递交到段提沙那里。李先生想把段珀一起带走,可是未遂。 
  李先生回家找到副官长,共同讨论猜测段提沙的去向,最后却是一无所获。
  段提沙没影儿了!
  段提沙和马凤凰躲藏在清迈城内一处饭店里,不显山不露水的操办出了一个极乐世界。段提沙在生理上天赋异禀,生平从未在床上遇过敌手,不论来了多少男女,一概都被他干的哭爹喊娘――天下无敌了三十来年,他没想到自己这次会遇上马凤凰这个对头!
  他裤裆里的那一套大家伙在马凤凰那里受到了至高赞美,这让他得意之余又发了人来疯。这两位滚在床上抱做一团,从早到晚狂干不休,除了吃喝拉撒这四样不能免除之外,他们几乎连觉都不睡,直干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如此过了三天,马凤凰没事,段提沙有点儿撑不住了――别说是四十五岁的中年人了,就算是二十五岁的精壮小伙子,也禁不住这样透支体力啊。
   在第四天的凌晨时分,他终于是彻底的"硬"不起来了。
  弯腰挣着下了床,他走到浴室内洗了一把脸。抬眼望向化妆镜,他就见镜中人双眼泛红、面色铁青,面孔瘦的显出了轮廓,皮肤一点光泽也没有,简直都不像自己了。
   "我得走。"他如是想。
  他手忙脚乱的刷牙刮脸梳头,然后一言不发的回房穿上衣裤鞋袜。这时马凤凰睡眼朦胧的坐了起来,拖着软洋洋的声音问道:"段宝贝,你要去哪里啊?"
  马凤凰在床上一高兴就要喊人宝贝,而段提沙这些天餍足到了作呕的程度,所以一听这称呼,不禁一哆嗦。
  "我得走了。"他毫无感情的答道:"家里还有事。"
  马凤凰听闻此言,登时睁圆了眼睛:"走?!"
  她光着屁股跳下床来,跑到段提沙面前张开双臂:"放你妈的屁!老娘让你走了吗?"
   段提沙连打量对方那裸体的兴趣都没有了,只是想逃。侧过脸去抬手揉了揉额头穴位,他随后对着马凤凰一弯腰:"老娘,我真得走了!"
  马凤凰劈头就给了他一个嘴巴:"老娘对你还没喜欢够呢!敢走就打断你第三条腿!"
  马凤凰是个有把子好力气的,段提沙猝不及防,险些被她把眼珠子打出来。晕头转向的伸手将马凤凰拦腰抱起,他转身向床上奋力一扔:"骚货,老子没空陪你,别他妈缠着我!"
  然后在马凤凰自由落体到床上之前,他拉开门就溜了。
  马凤凰身手灵活,抓起床上堆着的一条浴巾往身上一围,起身迈步就追了出去:"段提沙,你给我回来!"
   段提沙此时已然跑到走廊尽头,回头看了奔袭而来的马凤凰一眼,他嘻嘻一笑,抬腿踏上窗台,而后纵身一跃,从二楼跳了下去。
  踉跄着在草地上站稳,他在晨光中扯了扯西装下摆,然后步伐轻快的逃之夭夭。后方的窗口中伸出马凤凰的脑袋,尖锐叫骂声响彻到了方圆两百米开外。
  段提沙自行走回了李宅,然后就从副官长那里听到了两桩大新闻――首先,老虎少爷出走了,不过给将军留下了一封信;其次,马将军那里派人送来了消息,说老虎少爷强行尾随他去了大其力。
  这可是把段提沙吓了一大跳。拆开信件快速浏览了一遍,他抬手捂住胸口,悔恨交织的哀叹了一句:"噢!我的老虎!"
  段提沙脱下身上西装,换上短裤汗衫坐在了写字台前。
   将一条腿蜷起来踩住座椅边沿,他一手紧紧握笔,一手若有所思的挠着小腿。翻着大眼睛思索片刻,他摇头叹气,在一张白纸上写出了如下文字: 
  "亲爱的老虎,快回到爸爸身边吧。爸爸知错了,爸爸很想你,爸爸要亲你的小脸蛋,亲你的小屁股,亲你的小鸡鸡,亲你的小爪子。"
   副官长把段将军这封密信谨慎收好,然后就启程前往了大其力。
  副官长这边姑且按下不谈,只说段珀那一日随着马泽离开清迈,不过用了大半天的功夫,就到了泰国的边境小镇美塞。马泽用手领着段珀,在保镖簇拥下走过两国界河上的小桥,顺顺利利便踏上了缅甸土地。
   大其力虽然比不得清迈那种大城市,不过也是十分热闹,而且分布了许多华人商铺,其中以玉石交易最为兴隆。马泽侧过脸来问段珀道:"老虎,你先前来过这里吗?"
   段珀一言不发的摇摇头。
  说老实话,段珀现在有点儿心虚――他是昨天下午才和马泽相识的,两人之间无论如何都谈不上有交情。可是莫名其妙的,他竟然和这位马叔叔跑回缅甸了。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在缅甸政府军那里,大概还是位榜上有名的通缉犯呢!
  "我太冒失了。"他在心里默默的训诫自己。
  这时马泽又问道:"要不要去逛逛大庙?"
  段珀抬头盯住了马泽――马泽是单眼皮,眼睛形状偏于细长,差一点就是丹凤眼了,可惜戴着眼镜,多多少少的总是遮挡了眉目。他这种长相,少年时是清俊,老年时是清癯,永远耐看。 
  段珀并未在马泽的目光中寻找到险恶成分,故而就点了点头:"好吧!"
   大其力这个地方,庙宇很多,香火旺盛。段珀跪在金光璀璨的大佛脚下,很虔诚的的烧香拜佛,希望佛祖保佑爸爸长命百岁,而且不要再给自己换血了。
  几个头磕下去,他心思澄净的站起来,又问马泽:"启星什么时候能到呢?"
  马泽笑答道:"他若肯赶时间的话,明天凌晨就能到。"
  段珀认为张启星不会赶时间,所以主动放宽时限,心想自己大概在明天下午就能和启星见面了。
  他很想念张启星――段提沙虽好,可毕竟是爸爸,不是同龄的朋友;何建国又走的无影无踪,他连个能玩笑说话的伙伴都没有了。
  马泽在大其力有一处好房屋,不过在请段珀过去之前,他先命身边保镖提前回家,一是去向张启星发去电报,二是把家里的两个小老婆安顿到别处暂住了。 
  原来他没有儿子,生活偏于空虚,只好多讨几个女人来排遣郁闷;如今弄来了一个段珀,真是没有想到的事情,故而要抓紧时间,享受一下这有儿子的时光。
   马泽认为非得段珀之流的人物才能算作是"儿子",至于其他年少的男孩们,虽然在家里也都是儿子,不过因为身份太低,所以要被归于"崽子"一类。他对崽子们不屑一顾,家中又没有至亲肯过继给他真正儿子,所以他寻寻觅觅到如今,骤然见到段珀,就喜爱的了不得。
  大排筵席的请段珀吃饱喝足了,马泽看此刻正值傍晚时分,天还未黑,就陪着段珀走到院内散步,又问:"老虎,平时你喜欢做什么运动?踢足球吗?"
  马宅坐落在一处高大平台上面,独门独院,向下要走几十级台阶才能落地,而台阶两端皆是石墙,壁上开出射击孔,内中架设着轻重机枪。所谓房如其人,这马宅堪称一座不动声色的碉堡,和马泽本人相比,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段珀站在院内的草地上,居高临下,视野开阔,很觉愉快:"不做运动,也没踢过足球。"
  "那平时都爱玩些什么?"
  段珀认真的想了想,发现自己也没什么爱好:"我……我喜欢看电视。"
  马泽笑了:"那有什么好看的?"
  段珀蹲下来,伸手拂过地上那一片有型有款的花草:"看电影。我有好多电影录像带。"然后他仰起脸,对着马泽说道:"原来我最喜欢邓丽君,不过现在换啦,现在我觉得林青霞最好看。你知道林青霞吗?"
  马泽也跟着蹲下来:"我不知道,我年纪大了,很老土的。"
  段珀低下头,在这恬静的气氛中轻声答道:"我猜你也不会知道。你们喜欢看那种电影,光屁股的。"
  马泽笑出声来,在草叶上方去追逐段珀的手:"你不喜欢?"
  段珀感觉自己的手指变成了细长的小银鱼,在绿浪里时隐时现:"我不喜欢,没有兴趣。"
  段珀和马泽蹲在夕阳余晖中,随心所欲的说着闲话。马泽的口吻和立场都是长者式的,然而语言内容包罗万象,从色情电影延展出去,简直刹不住闸。
  最后他笑微微的问段珀:"你第一次遗精,是在几岁?"
  段珀立刻皱了眉头,随即揪起一把草叶,用力磨蹭向了马泽的肩膀,在那白衬衫上留下一片绿色痕迹。
  马泽抓住他的手腕,毫不动气,永恒微笑:"怎么?不高兴了?"
  段珀抬眼看着他,倒是没有大喊大叫,把声音控制在了相当的分贝内:"你不要对我乱问!你管我是几岁遗精几岁长毛,我又没有遗到你床上,长到你身上!"
  段珀这话说过没有三个小时,就被现实彻底推翻了。
  毛倒是还长在他自己身上,不过精就的确遗到了人家的床上。在整个过程中,他都是半推半就――心里不甚情愿,因为觉着自己和马泽还不够熟悉;然而身体却是激动自愿得很,脱离头脑搞起了独立自治。
  说到底他还是年轻,终日吃得饱穿得暖,怎么可能不骚?不骚就怪了。只是他往日孤家寡人,无从骚起,只好把这一丛欲火压在心底,权当没有;如今马泽一直逗他,逗的又亲切又慈爱,不带分毫淫邪,于是他就放弃了抵抗,伸展身体哼唧起来。
  再说马泽的"手艺"也实在是好,简直让他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事后他蹲在床边,一身轻松的光着膀子吃芒果。而马泽站在一旁,慢悠悠的为他剥那果皮,也只是微笑,并没有话说。
67   来的是他
   段珀在马宅内,度过了十分舒适的一夜。
   翌日清晨他早早的起了床,在马宅继续享受最高规格的待遇。马泽这样几近宠溺的善待他,这让他在愉快之余又感到了些许不安,觉得自己好像是没有这样讨人喜欢。
_   吃过一顿丰盛早饭后,他揽镜自照,又格外用心的梳了梳短发。将一把椅子搬到了面朝大门的窗前,他端端正正的坐了下来。
  马泽尾随而来,在他后方紧贴着站住了:"怎么坐到了这里?要看下面街上的风景吗?"
  段珀其实是在等待张启星的到来,不过认为这种心事不必对马泽说,故而只回过头去,向对方抿嘴一笑。
  马泽把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隔着衣裳轻轻捏揉:"你是不是在等张启星?"
  这话突如其来,倒是让段珀吃了一惊。
  马泽又接着笑问道:"张家兄弟是从段将军手下出去的,听说你们的关系很亲密?"
  段珀犹豫了一下,认为这似乎也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实,便坦然答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那后来为什么会――"
  段珀知道马泽要问什么,所以若无其事的抬起手,在对方那手背上又狠又慢的挠了一把。
  马泽呵呵笑起来,不问了。
   段珀在窗前坐了许久,被太阳光晒的头脸滚热,幸而马泽陪伴左右,两人还能闲聊消遣。后来到了将近中午之时,马宅的卫士推门进来通报道:"将军,张家车队马上就要到了。"
  段珀一听这话,立刻起身要跑。马泽知道他心急,笑吟吟的也不阻拦,在后方迈步随他走了出去。
  段珀在院子边缘停住了脚步。
  目光越过栏杆,他居高临下的望向公路,就见远方驶来一支车队,为首是一辆架有机枪的卡车,车上站着几十名迷彩服装扮的卫兵,一个个全副武装、杀气腾腾。卡车后方跟着一辆路虎越野车,再向后又是两辆满载卫兵的卡车。
  段珀眼看那领头卡车缓缓停在马宅大门前了,不禁很觉兴奋,只是强忍着稳住姿态,不肯显得过于活蹦乱跳。及至那越野车也刹住了,他暗自调动舌头舔了舔嘴唇,将一声"启星"压到喉咙口,就等着在张启星下车后呼喊出来。
  越野车的车门开了,果然有人跳了下来。
  从段珀的角度望过去,就见那人身材高壮,肤色白皙――竟然是张启明!
  两年不见,张启明并没有变样子,依旧是个圆中带方的脸型,眉目开展,典型的贵人相;只是通身的气派偏于老成了,让人觉得他已经并非青年。
  张启明在脚踏实地后,抬起头笼统的审视了马宅全貌。平台上方的马泽已经满面春风的迎了下来,于是他也就不再迟疑,警惕万分的拾级而上了。
  马泽对张启明没有好感,甚至还有些怨恨,但如今双方见了面,自然要一团和气,不能露出仇人嘴脸。两人寒暄着走入院内,张启明迎面见到段珀,登时笑着招呼道:"老虎。"
   段珀站在煌煌的大太阳下,手脚冰凉,关节肌肉都被冻僵了。然而对着张启明一点头,他却又是镇定的出奇:"启明。"
  张启明抛下马泽,走上前去拥抱了他:"好久不见,你长成大人啦。"
   段珀在张启明的怀抱中继续点头:"是的。"
  张启明拍了拍他的后背,随后放下了手。马泽站在后方,这时就出言建议道:"张先生这一路辛苦了,我们先吃饭,有话吃完饭再说!"
  张启明将一只手拍在了段珀的胳膊上,回身对着马泽笑答道:"马将军,不必,我和老虎说两句话,说完还要赶时间往回走。"
  马泽做出吃惊表情:"唉呀,忙什么?"
  张启明应景的苦笑起来:"没办法,家里忙得很啊。"
  马泽根本也不想挽留这位对头,故而哈哈一笑,不再多说,只请张启明和段珀进房去谈。
   马泽很识相,把这二人引进一间起居室内落座之后,就借故离去了。
  这回房门一关,屋中只有段珀和张启明相对而坐,那气氛便也随之起了变化。段珀抬头看了张启明一眼,就觉得一颗心被巨石压入深水,冰冷沉闷的简直要跳不动。而张启明若有所思的凝视着段珀,也是一言不发。
  双方沉默片刻后,还是段珀先开了口。他问:"启星呢?" 
  张启明声音和悦的答道:"他要我向你道歉,这一阵子他很忙,忙的脱不开身,没法子来陪你玩了。"
   段珀捧起面前一杯热茶,用那高温刺激了自己麻木的掌心。神情自若的点了点头,他低声答道:"哦。"
  随后他又补充道:"那随便回个信就是了,你又何必还要再跑一趟?"
  张启明死盯着段珀,声音也有点飘忽:"将军还好吗?"
  段珀把茶杯端到嘴边,让滚烫茶水来活络自己的唇舌:"很好。"
  张启明答道:"那就好。我们兄弟心中有愧,不敢再去见将军。"
  一口热茶咽下去,消散了段珀胸中淤积的寒气。抬头直视了张启明,他感觉自己体内的霜雪是渐渐融化掉了。
  "是的。"他那声音轻而清晰:"我很理解。"
  这话说的有深意了,完全赞同了张启明说出的"心中有愧"。可是张启明不动声色,一派自然:"老虎,有时我想起往事,真感觉是恍如隔世一般。可叹时光易逝,如今你长大许多,启星也是有家有业了。"
  段珀看着张启明,静等他往下说。
   于是张启明继续说道:"启星这个人很爱胡闹,不过在大事上还能把握得住。上次他在清迈遇到你,据说是做出了一些越轨的事情,事后他知错了,感到十分后悔。不过看在以往的情分上,他还是希望你能够忘掉那些冒犯行为――毕竟我们现在分隔两地,各有事业,不是先前那种关系了。"
  段珀放下茶杯笑了起来:"启星还记得清迈那件事吗?真不知道他是胆子小,还是心眼小。"
  张启明也陪着他笑:"启星这一点的确是不好,专爱在这些事情上花心思下功夫。"
  段珀垂下眼帘,脸上的笑容是高山河水中的浮冰,在激流中相互碰撞,随时都可能粉碎消失。刺骨的寒意从周身千万个毛孔中发散出来,湿漉漉凉阴阴,在满室阳光中化于无形――可他依旧是笑着的,他还撑得住。
   他就这么心平气和的、慈眉善目的说道:"张启明,你给我滚。"
  张启明站起来,面不改色:"老虎,我在出发之前,就料到我是要替启星挨骂的。"
  随即他后退一步站稳了,一本正经的说道:"老虎,我走了,愿你幸福。"
  段珀仰脸和他对视了:"多谢,我会让你如愿的。"
  张启明当真是走了。
  马泽送他下了院子石阶。在一番毫无意义而又十分热闹的寒暄告别过后,张启明上了汽车,踏上归途。
  独自坐在宽大的后排座位上,他抬起双手捂住脸,向后仰靠过去叹了口气。
  "老虎。"他无声的做出口型:"我很想你。"
  经过了大半天几近疯狂的飞驰,张启明在傍晚时分到了家。
  如今张家兄弟已经从山中迁到了附近镇上居住,两人共同占据了一处高房大院。张启明进入院内时,正看到张启星一手端着个大碗,一手从碗里捞肉逗那看门狼狗。兄弟两个见了面,张启星大声问道:"你跑到哪里去了?怎么天没亮就出了门?" 
  张启明停下脚步答道:"我去了大其力。"
   张启星莫名其妙的盯着他:"你去大其力干什么?"
  张启明轻轻踢了狼狗屁股:"和马泽谈点事情。"
   张启星这时瞄见了院外路上那三卡车保镖,就很不屑的摇头道:"又是谈那个什么军工厂?你不是一直没有兴趣吗?你去趟大其力也要带这么多人?你啊,怕死就别出门,在家里养着得了!"
  张启明很忌讳听到"死"字,所以此刻忽然变脸,上前一步逼问张启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启星一耸肩膀,满不在乎的从鼻孔里呼出凉气来。
  张启明显出了愤懑模样,一甩袖子就走掉了。
68   两相忘
  马泽站在卧室门口,伸手推开了房门。
   他这是刚刚送走张启明――段珀先前那样热烈的期待着张启星,可是最终出现的却是张启明,显然这中间是有了变故、出了差池。马泽对于段珀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包括对方此刻的心情;所以他从起居室一路找了过来,推开房门一步就迈进了卧室:"老虎――"
   眼前情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让他在啼笑皆非之余当即走上前去:"老虎,你这是在干什么?"
_   段珀蜷缩着蹲在床上,从头到脚的披了一床薄毯,看起来变成了小小的一团。毯子一角从他那深深低着的头上垂下,把面孔都遮住了大半。
  马泽弯下腰,伸手将那一角掀了起来,想要看到段珀的眼睛:"嗳,老虎,到底是怎么了?"
  段珀一把打开了他的手,然后原地磨蹭着转过身去,给了马泽一个侧影。
  "不要你管。"他喃喃的说道。
  马泽毫不生气,十分识相的转移了话题:"我们去吃午饭,好不好?"
   段珀这回干脆是向前一倒,撅着屁股跪趴在了床上。整个人藏在毯子里,他不耐烦的低声答道:"唉,你不要管我嘛!"
   马泽拍拍他的屁股:"好,好,我不管了。"
  段珀躲在毯子下面,仿佛是在思量,其实脑子里空空荡荡。
  他对周遭一切都失去了感觉,至于张家兄弟,则更是和他有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他变成了一只不吃不喝的刺猬,硬是在床上守了一下午――也或许是睡了一下午,因为已经连时光的流逝都意识不到。
  到了傍晚,马泽又来了,这回他一把掀开段珀身上的薄毯,然后将手插到对方腋下,强行把人托抱了起来。段珀挣扎着要趴回床上去,于是马泽转移方向,这回握住段珀的脚踝,把那两条腿给抻直了。
  腿一抻直,段珀就显出了细条条的身形。马泽想把段珀抱起来,可是段珀赖在床上,周身上下哪里都是软的,像条脱了关节的小白蛇。马泽对他是顾头顾不了尾,后来掐住他的腰身向上一捞,头尾则是干脆一起垂了下去。这让马泽很觉好笑,干脆转变策略,在他那敏感部位抓起痒来。结果段珀猝不及防,猛然挨了一下子,就情不自禁的喷出一声大笑,震的马泽一抖。
  段珀决定忘记张家兄弟,说忘就忘,再也不想。
  翻身在床上坐起来,他仰脸望向马泽,嗓门颇大的提出要求道:"马叔叔,吃几个芒果吧!"
  段珀吃了芒果之后,百无聊赖,于是就开始和马泽谈起了正事。
  他不能闲下来,一闲下来,前因后果就像洪水一样滔滔而至,一个大浪就足以把他拍的晕头转向。
   正事谈了一天多,段提沙的副官长赶过来了!
  副官长一直摸不清老虎少爷的心思,总以为他这回是要大大的胡闹一场,没想到抵达大其力后一瞧,发现段珀和马泽已经开始讨论建厂的具体事宜,就很觉惊讶。
   他把段提沙的亲笔信交给了段珀,同时预备着把段珀带回家去。而段珀读过信后,果然有些忧郁,十分思念段提沙;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板住面孔说道:"我不回家,回家后他又要给我换血!"
  副官长也知道将军有给儿子换血的癖好,所以无法做出辩驳,只能是迂回着劝解:"老虎少爷,将军想你想的了不得,你若是不回去,那将军非得亲自过来找你不可。"
  段珀想象着那换血情景,不禁浑身战栗,连寒毛都竖了起来:"我不管他。他不是和马凤凰在一起吗?让马凤凰哄哄他,他就不想我啦!"
  "�!马家小姐早和将军分开了,将军的性子,老虎少爷你也是知道的,十分豪迈爽快,从来不和女人纠缠不清。而且在我启程来这里之前,将军就已经离开清迈回家去了。"
  段珀把那封信打开来又读了一遍,那文字让他产生幻觉,仿佛段提沙的嘴唇当真是凑到自己面前了,热烘烘的富有弹性,里面还埋伏着一条长长的、灵活有力的舌头。而与此同时,他的小脸蛋、小屁股、小鸡鸡、小爪子也发起烧来,仿佛已然接收到了那疾风骤雨似的吻。
   "我不!"他难得的铁石心肠、坚定了立场:"你回去和爸爸说,说老虎再也不要换血了。如果他不同意,我就永远留在大其力!"
  副官长听闻此言,左右为难,当即开始围着段珀转圈:"哎呀哎呀,老虎少爷,我回去没有办法交差了呀……"
  段珀满不在乎的答道:"没有关系,爸爸很喜欢你,不会惩罚你的!"然后他出手把副官长推出门去:"你走吧,快点回去和爸爸说,如果爸爸同意了,就马上来接我回家!"
  副官长被他搡的站不住脚,又想从此地回家,如果肯开快车的话,也用不了几个小时,往返倒也容易,故而索性认命,讪讪离去。
  副官长盘算的很好,可是跨过界河刚刚进入泰国境内,他就得到了一个噩耗――驻守在泰缅交界处的岩温一部刚刚遭到了炮轰,伤亡情况尚还不明;而那炮弹正是从紧邻着的马家营地上发射出来的!
  这消息实在令人困惑,因为段马两家之间绝对没有仇恨;而单凭马家的力量,也不足以和段家抗衡。副官长停了脚步,有心折回去把段珀带走,以免情形有变,会被马泽扣下。哪知未等他调转方向,新的消息又传了过来――马家那位下令开炮的豪杰,乃是马凤凰!
   原来自从段提沙逃离饭店之后,马凤凰遍寻清迈也没能找到这位宝贝,气的跳脚大骂,同时越回想段提沙那风采本事,越觉得这人可爱。在这种又爱又恨的情绪支配下,她孤身跑回缅甸,在一处营盘中充起了临时总指挥,让士兵将三门榴弹炮瞄准对面段家阵地,一鼓作气的就发出了八十多枚炮弹!
   对面阵营中驻守着的乃是岩温一部,莫名其妙的遭了这从天而降的祸事,真是躲都没处躲,登时便被炸了个哭爹喊娘。而当这消息传到副官长耳中时,岩温已经组织队伍发起反攻,据说两边正是打作一团了!
  这场莫名其妙的火拼不能算作是小事。在副官长返回大其力之前,段珀自行就跑来同他做了会和;至于马泽――段珀平时看这位叔叔文质彬彬的,倒没想到他发起火来雷霆万钧,仿佛装了一肚子TNT炸药一般,周身蕴藏着无限的爆发力,气势如虹的就乘车离开大其力,管教镇压女儿去了。
69   天下太平
  马泽一路赶到营地,有心揍马凤凰一顿,然而手在衣兜里攥了攥拳头,他忽然又泄了气。 
  "没意思。"他想:"女儿,天生就是指望不上的,揍一顿也是自己费力气,还要招惹得她和我拼命――算了吧!"
  然而马凤凰并不识相,她刚刚剃短了头发,穿着迷彩裤和小背心,鼓着奶子和肌肉摇头摆尾,十分强硬:"我不管!"她野性难驯的向她爸爸叫板:"反正我就看上段提沙了。我要给他做老婆!"
  马泽这些年都被女儿们气成了铁石心肠,听闻此言毫不动容:"段提沙比我年纪还大――再说他若是看上了你,就不会在清迈把你抛下。凤凰,你要闹,回家去闹,不要在这里给我丢脸!"
  马凤凰横了他一眼,脸蛋红的像个苹果:"看上看不上的,这不劳你费心!"
   马泽垂下头,不动感情的暗想:"我是揍她呢?还是不揍她呢?看眼下这情形,好像不揍是不行了!"
  马泽揎拳捋袖,想要教训女儿;马凤凰见势不妙,拔腿便跑――跑了没有两三步,她忽然转而采取了以攻为守的战术,抄起一根木棒挥起来,劈头就抽向了马泽。马泽侧身一躲,让那木棒打了个空,而马凤凰当即松手,一阵风似的逃了!
  马泽现在本来就穷,军火极度匮乏,结果今天被马凤凰一阵就轰出了八十多枚炮弹,并且还是轰到了合作伙伴的地盘上。到了这个时候,他真是气的捶胸顿足,恨不能回家将女儿们集合起来,一刀一个全要了狗命!
   马凤凰呼啸着聚集了一百多士兵,不知道是跑到哪里去了。马泽独自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喘气,片刻之后觉得热,便把领口扣子解了开,顺手又摘下了眼镜。
  抬手揉了揉眼睛,他在一片朦胧中望向前方,感觉生活真是无趣。养着这样的后代,自己这后半世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在马泽这边焦头烂额之际,想要到岩温那里视察情形的段珀则是被副官长强行扣住,带回了家中。
   段珀不是不想回家,只是打算趁此机会对父亲做出威胁,免去将来那换血的苦刑。可惜在副官长的心目中,他显然远没有段将军那么权威有力。后来段珀坐在汽车上,眼看自己离大其力越来越远,也只好收敛心思,停止了反抗。
  副官长这一行人出发的时间不对劲,导致他们在入夜之后才抵达了庄园。熟睡中的段提沙受了惊动,睁眼一看儿子回来了,当即赤身露体的掀被下床,保住段珀就满脸乱亲了起来。段珀被他吻的睁不开眼睛喘不过气,大喊大叫的挣扎不止;然而段提沙不但不肯放手,而且变本加厉的把他拦腰抱起来扔上了床,撕撕扯扯的一定要"说到做到"。
   末了,他的确是说到做到了。
   他亲了老虎的小脸蛋,小屁股,小鸡鸡,小爪子――四个爪子全咬了一遍。段珀手舞足蹈哈哈大笑,自己都听出了那笑声中的傻气。
   哈哈哈哈哈,从喉咙里直着发出来的,中气十足,毫无情绪,非常热闹。
  "就这样吧!"他一边笑一边默默的想:"现在,将来,就这样吧!"
  段提沙和儿子疯够了,这才心满意足的躺回原位。而段珀提着裤子跳下床,先是跑去草草洗了个澡,然后也跳上床来,侧身挤到了段提沙身边。
   "爸爸!"他现在心情颇好,很想和段提沙说两句闲话:"你刚才咬到了我的蛋,左边的那个!"
 段提沙枕着双臂正在望天,听闻此言便腾出一只手伸下去,在段珀腿间摸了一把:"疼不疼?"
  段珀把他那条手臂拉扯上来伸展直了,当成自己的枕头:"不疼。"
  然后他探头过去,把冰凉的鼻尖凑到了段提沙那颈窝处嗅了嗅――满室都是段提沙的气息,一种暖热的、男性肉体的味道。
  段珀熟悉这种带有温度的体味,他仿佛就是在这种气味中成长起来的。也正是因此,这气味显得特别了,带有了记忆的色彩和内容,暖烘烘的萦绕住他的心灵,让他在一阵甜美而脆弱的酸楚中阖上眼皮,又把面颊蹭上了父亲的胸膛。
  "爸爸……"他哼哼唧唧的发出声音,突兀又缠绵的撒起娇来:"你抱抱我吧!"
   段提沙当即转过身来抱住了他:"噢,臭老虎。"
   段珀的前方黑暗了,因为面孔受到了段提沙那胸膛的压迫。下意识的张开嘴,他一口叼住了父亲的乳 头,随即就开始用力的吮吸起来。
  段提沙皱着眉头翻着白眼,似笑非笑的咬紧牙关――片刻之后他终于是忍无可忍了,控制不住似的喷出一声笑,同时把段珀一下子推出老远:"救命哪!痒死我啦!"
  段珀很执着的爬回来,毛手毛脚的继续往段提沙身上缠。后来段提沙忍无可忍了,跳下床去逃出房外,一时竟是不知所踪。
  半个小时后,段提沙笑嘻嘻的回来了。
  大喇喇的往床上一躺,他满不在乎的说道:"老虎,睡觉!"
  段珀见段提沙袒露胸怀,毫不遮掩,立刻抓住机会扑上去,张嘴就往那乳 头上咬去――然而在下一秒,他大叫一声抬起头来,连滚带爬的挪到床边开始呸呸乱吐。
  段提沙斜溜了他一眼,美滋滋的抿着嘴笑。
   方才他往自己的乳 头上涂了一层黄连水。女人有用这个方法给婴儿戒奶的,他拿来试了一试,果然立竿见影。!
  段珀很愤怒。漱口归来后瞪着段提沙,他在心火的炙烤下,趁机说出了早就想说、然而一直未敢出口的话:"爸爸,不要再给我换血了!"
  段提沙登时一挺身坐了起来。
  "为什么?"他神情平和的询问道:"你不喜欢爸爸的血吗?"
   段珀硬着头皮答道:"我不舒服……我害怕……"
   段提沙笑了,愉悦的缓缓点头:"好的打败坏的,坏的当然要害怕。不过没有关系,我总有一天会把它彻底驱逐出去!"
  段珀没听明白,可是寒毛自己竖了起来。狐疑而迷茫的看着段提沙,他也不愤怒了,莫名其妙的就要瑟瑟发抖:"什、什么啊?"
  段提沙把他拉扯过来按在床上仰卧了,然后抬腿跨坐在了他身上。俯身下去伸出舌头,他轻而易举的填满了段珀的口腔。活物一般的舌头直钻向对方的喉咙,他希望自己能用温柔的亲吻融化掉段珀的惊恐。
  "你不好。"段提沙在心里说:"可是我依然爱你。你欠我的,我真伟大。"
  段珀很后悔,自从在清迈闹过那么一场之后,他们父子之间就生出了禁区。有些事情是不能提的,他也知道,可是今天怎么就鬼迷心窍的提出来了呢?
  他很后悔,也很害怕。他对于段提沙的爱与怕,都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怕源自爱,因为爱,所以才怕。
  段珀吃奶未遂,只吃到了段提沙的舌头,而且一吃就是半夜,没完没了。后来他在段提沙的压迫下睡着了,睡的很乖,是予取予求的老实模样。
  段提沙的心里有些不痛快,睡不着觉。把熟睡的段珀摆成俯卧的姿势,他伸手在那光洁脊背上来回抚摸,后来就突发奇想,想要把自己的名字刺在这一块白皙无暇的好皮肤上。
  翌日上午,段珀醒了过来。
  他像只小猫一样尾随着段提沙,同时探着头察言观色。见段提沙态度如常,他才算是放了心。
 副官长在中午送来了前方战报,说是马泽已经向岩温一部发表了致歉声明,并且愿意做出相当的赔偿。至于马凤凰等人,则是不知道流窜到哪里去了。
   "马凤凰"三字让段提沙隐隐感到了卵蛋疼痛。伸手托在裤裆处揉了揉,他无话可说。段珀也是非常痛恨马凤凰,不过对马泽很有好感;为了避免段提沙迁怒到马泽身上,他思索着转移话题,讲起了自己和马泽的合作事宜。
  段提沙并不反对段珀与马泽合开军工厂,但同时也不大感兴趣。他忙着招兵买马、扩充地盘。至于后方事业,就全交给儿子了。
70   极限
  西历新年快到了,段提沙认为自己有必要向信中将送出重礼,以示友好――不过让谁去呢?
  他自己似乎是不宜亲自动身,他是有身份的段将军,而且随着势力范围的扩张,他是越来越有身份,无论如何犯不上为了送礼而亲自跑去拜见信中将;军中的参谋长位置不高不低,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惜本军的参谋长不善交际,而且自有一番事业要做,没时间出去替他送礼。
   段提沙很踌躇,在他那一处豪华隐秘的庄园中四处踱步,最后他把杜师长叫过来嘱咐一番,而后远远派出山去了。
   段珀,因为害怕换血,所以不忙也忙,忙的脚不沾地,成天不见人影。
  他和马泽合作建立的军工厂已经在密林深处开工了,说是工厂,其实叫作坊会更确切一些。厂房里只有几台冲床,原料在隔壁库房中堆积成山,工人一个个都像小鬼一般,没日没夜的守在那里生产子弹。严格说来,这工厂是位于缅甸境内,不过这些地方自古以来就是没有界标的,两边山民自由行走,从来也没有人意识到国境线的存在。
  工厂的产量还算可观,一天总能产出一到两万发子弹,照理说应该是马段双方三七分成,不过由于马泽负责了派遣工人和保卫安全等工作,所以段珀很大方的做了让步,把那三七改成了四六。
  段珀拿着个电子计算器算了一笔账,发现抛去原料耗费不提,单从产量来看,自己只要开工满上两个月,就足以把双方的本钱全部收回来了。-
  新工厂开工,这总是让段珀感到新奇的,加之他又不敢在段提沙面前经常出现,故而没事时就乘车跑来这里,一边看热闹一边学习――当年他和那位惨死的贺教授在一起时,就是这样当的学生。
   他肯来,马泽也跟着来了。
  上次段珀在大其力住了几天,让马泽觉得很过瘾――没错,就是过瘾,过了养儿子的瘾。当然,他也知道,如果自己有了亲生儿子,当爹的是不能这样逗弄的;不过段珀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段珀就是个"儿子"。
  这孩子让他玩的很高兴,很愉快,尤其是后来见了自家那头凤凰之后,就越发衬托的前几天快乐无比,有如美梦一般。
   在这天的中午,段珀和马泽约好,又在工厂里见面了。
  工厂里乌烟瘴气的很,让人简直坐不住,于是两个人走出厂门,在附近的安全区域内找了个僻静地方。段珀坐车坐久了,身体不适,这时就在一棵老树下伸胳膊踢腿晃脑袋,刚把浑身的关节运动开了,冷不防马泽走上来,忽然从后方搂住他的腰向上一抱。段珀顺势跃起,把两只脚蹬在了前方的粗树干上。
  这回马泽不能松手了,一松手段珀就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去。马泽用一条手臂环过去勒住段珀的腰身,另一只手腾出来托住了段珀的屁股,同时居高临下的轻声笑道:"小老虎,要和我耍赖吗?"
  段珀现在和马泽是很熟悉了,马泽这样温柔宠溺的哄他逗他,让他不禁感到了自己的可爱与可贵。笑嘻嘻的仰起脑袋回过头来,他忽然对马泽做了一个鬼脸。
  马泽垂眼看着他,也笑了。试探着向后退了两步,他让段珀很有准备的放下腿来站稳。
  马泽把段珀领到树下一块大石头旁。他自己先坐下了,然后一拉段珀的手,段珀就自动靠近过来,侧身坐到了他的大腿上。
  马泽抬手揽住他的腰,仰起脸向他笑。段珀看他笑,就低头对着他那眼镜片哈了一口热气:"你笑什么?"
  马泽没回答,手上却是灵动,不由分说的就解开了段珀的腰带裤扣。一只手伸进去掏摸了两下,他从那前开门中小心翼翼的引出了一根半软半硬的家伙来。
  段珀被他摸惯了,丝毫没有感觉羞耻,反而是期盼得很。低下头望向马泽的手,他就见自己那东西颤巍巍的,眼看着越涨越硬,前端那个小脑袋格外鲜润有光,饱满异常。平时他也经常情动,但是命根子攥在自己手里,不是被捏疼了就是被蹭肿了,从来没有舒适过。如今到了马泽的掌握中,这东西也仿佛通灵一般,特别的亢奋火热,硬的他心都慌了。
  将一根食指伸进嘴里蘸了蘸,他把口水涂到了自己那龟 头上,心中同时就想:"要是有人肯来舔舔我,那就好了。"
  马泽见了他这个举动,倒是起了兴趣。他用手指轻轻扒开了那顶端铃口,同时笑问道:"你这是要和它亲个嘴吗?"
  段珀摇摇头,一本正经的答道:"我亲不到,我试过,亲不到。"
   这个答案可是出乎了马泽的意料。微笑着凝视段珀片刻,他开口问道:"想亲吗?"
  段珀没回答,沉默了半分钟之后才一点头。
  马泽对他一歪脑袋,以逗孩子的口吻笑道:"如果我亲亲你,那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段珀一听这话,忽然心中一凛,暗想莫非他要骗我交出制造四号的秘方?那可是休想,我宁可憋死也不能说!
  然而马泽随即开了口,内容却是如下:"我亲过了你,你喊我两声爸爸,好不好?"
  段珀听闻此言,一颗心登时又重新舒缓回了春风化雨中:"行倒是行,不过你可要保密,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
   马泽笑着在他下身轻轻一捏:"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我也没脸见人了!"
   段珀高兴了,在马泽的怀抱里一挺一挺:"马叔叔,你现在就亲吧,我天天洗澡,一点儿都不臭,不信你闻一闻!"
  马泽看他拱的活泼,腰身有力,下面那东西随之一颤一颤的,瞧着很是有趣――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没法子把段珀当成一位青年男人来看待,这其中定然是哪里出了问题,可到底是哪里呢?他一时也说不清。
  他觉得段珀不像青年人,段提沙也不像自己的老大哥,这父子两个都不对劲。段提沙疯的明目张胆,段珀傻的明目张胆,其实这两父子既不疯、也不傻,他们盘踞在泰北山林中,源源不断的向外输送出四号海洛因,威武之极,富有之极。
  马泽低下头,在那东西的顶端上轻轻吻了一下。
   段珀一哆嗦,感觉还是唇舌好,比手指柔软了一万倍。抬手把马泽的短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他亟不可待的双腿乱蹬:"马叔叔,再来啊!"不等马叔叔回答,他又在对方脸上不轻不重的抓了一把:"再来啊!"
  马泽看他急的像一只小动物,也来了兴致,这回他低头一横心张开嘴,含住那东西狠狠吮了两下。段珀被刺激的抽搐起来,张开嘴就喊了一嗓子:"嗷呜!"
   马泽立刻抬起了头,对着段珀笑道:"别叫,当心把卫兵引过来。"
  段珀抬手捂住嘴,睁大眼睛盯住了马泽――他那相貌偏于俊秀,天生一副娇模娇样,只要别亮出大嗓门吓人,那很容易就能扮出楚楚动人的效果。此刻他看着马泽不说话,眼珠乌溜溜的,睫毛浓密的简直厚重,给黑眼珠增添了一层阴影,于是眼神就沉静了,动人了。
  马泽握住他的性 器,忽然心中一动。
  "小毛头。"他和声诱导道:"叫爸爸。"
  小毛头讪讪的笑,又耍赖了,就是不叫。
   马泽把段珀打发舒服了。
  起身整理了自己的衣装,他顺手理了理头发,又把眼镜往鼻梁上一推。面向远方眺望良久,他忽然回头对着段珀笑道:"老虎,我被你骗了。"
  段珀取而代之的坐在了那块大石头上。马泽这样说他,他就抬手捂住了脸,很扭捏的低下了头。
  马泽又逗他道:"小毛头,别捂脸啦,都娘娘腔了!是不是想要做小姑娘了?"
  段珀一听这话,当即放下手来大声否认道:"没有哇!"
  段珀欢欢喜喜的和马泽告别,一路疾驰回了家。
  经过山道进入庄园后,他很有闲心的和副官长闲聊了两句,顺便又询问了段提沙的状况。段提沙现在好像一只膀大腰圆的毒蜘蛛,稳稳当当的坐在中央地带,漫天撒网掌控全局,轻易不肯抛头露面。"
  "将军……挺好的。"副官长站在夜色中,面貌模糊、语气迟疑:"挺……挺好的。"
  段珀没留意,步伐轻松的继续上车,前往起居楼。
   段珀在楼内的书房中见到了段提沙。
   这书房往日只是间摆设房屋,里面虽然也有书架,可架子上摆放的除了两本字典之外,就是成摞账簿以及历年往来的信件,并没有什么真正的书本。段珀万没想到段提沙会在此处,所以进门时就很觉诧异:"爸爸,你要用功做学问啦?"
   段提沙站在写字台前,本是背对着门口的。听见儿子回来了,他伸手抓起桌上一张一米见方的白纸,"呼"的转过身来面对了段珀:"老虎!你看这是什么?!"
   段珀走上前去,探头仔细上下瞧了:"这是……这是……"
  白纸上用复杂线条勾勒出了一个抽象图腾,段珀看的一头雾水,最后勉强猜测道:"这像个动物。"
   段提沙高兴了:"哈!这是只老虎嘛!"
  段珀后退一步重新审视,因为段提沙说了"老虎"二字,所以他的看法受了影响,也渐渐感觉这图案是一只老虎了。
  "这是谁画的破老虎?"他以一种批评的态度说道:"要画就好好画,这算什么东西?"
   段提沙一挑眉毛,回身把大纸摊在了写字台上,又让段珀过来一起看。手指沿着线条缓缓滑动,他很细心的为段珀讲解:"老虎,你看这个笔画顺序,是个什么字?"
  段珀先是不甚耐烦,及至一时看清楚了,他忽然心中一凉,清晰的感觉到自己那头发都立了起来。
  "是'段'"。他心惊胆战的答道。
  然后无师自通的,他在图画中找到另外两个变了形的"提"和"沙"。
  段提沙很满意的从后方搂抱住他,闭着眼睛左右摇晃:"爸爸会从曼谷给你找来最好的刺青师,你是爸爸的儿子,身上当然应该有爸爸的记号。" 
  彼得杨背上那尊不动明王在段珀眼前一闪而过。冰凉的咽了一口唾沫,他在极度的恐惧中轻声说道:"爸爸,那个不好看,我不喜欢。"
  段提沙嗅着他的短头发,一口接一口的深深吸气:"好看,好看,爸爸说好看,那就是好看。你的身体属于爸爸,爸爸替你做主。"
  段珀面不改色的点点头:"噢。"
   段珀很了解父亲,所以此刻反倒死心塌地。一觉醒来天大亮了,他照例带着几名贴身卫士出门下山。
  在山脚处换乘了自己那辆新购置来的越野车后,他坐在后排位置上迷茫了一会儿,随即下令道:"往东走,去边境!"
   他不能眼看着父亲把自己炮制成半身花皮的怪物――在他眼中,彼得杨之流的形象,就是怪物!令人作呕的怪物!
  换血这件事已经把他折磨的走投无路了,如果段提沙当真要在他的后背上刺满图案,那他就把那一片皮肤切下来扔到段提沙的脸上去!
   反正他也不能忍受自己带着一身可怖花纹活下去!
71   根据地
  段珀坐在汽车内,身体随着地势高低而上下起伏颠簸。双手交握在一起,他在一片汗津津中把手指头绞成了青白色。
  段提沙所展示出来的那个图案不住的在他眼前回放――那是个什么呢?说是老虎,其实还是不像老虎。线条繁复张牙舞爪,是个来势汹汹的图腾。从换血这件事上来看,刺青大概也会有一就有二,如果隔三差五的就把他按倒扒光了乱纹一通,那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变成活妖怪了。
  他的背后凉阴阴的,针刺似的疼痛一点一点走成了线条。掀开衣服背过手去挠了挠,他低头看看指甲,幸好,指甲缝里干干净净的,并没有他臆想中的鲜血和颜料。
  不能再这么由着父亲的性子发疯了!他想,自己也是有脾气的!
  段珀不敢往东走,因为清莱清迈那里对他来讲并不安全。只要接收到段提沙的指令,李先生们就会如狼似虎的从四面八方蹿出来,把自己五花大绑的送回帕加村。至于其它方向,又多被杜师长的部下所盘踞驻扎。杜师长有威信,而且绝对的服从段提沙,尽管他本人现在出远门给信中将送礼去了,不过段珀还是没有自信去指挥杜师人马。想来想去的,他发现岩温那里倒还是个薄弱地带,值得自己前去突破一下!
  段珀平时也是到处跑的,所以他今早这一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抵达岩温营地时,已经是临近中午。岩温这一部目前只有四百多人,平日安闲得很,吃过早饭盼午饭,吃过晚饭就睡觉,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念想。
  段珀平日从来不到这里视察,如今出现的突兀,就把岩温吓了一跳。本来他是正守着一堆火在烤鸡翅膀的,此刻也不敢烤了,抓起军装上衣披到身上,他一边系扣子一边跑向了段珀。气喘吁吁的在段珀面前站住了脚,他挺身一行军礼:"老虎少爷!"
   段珀身边只有六名卫士,全副武装也没有多大火力。抬眼审视着岩温,他心中是相当的警惕;而感情反映到脸上,他瞧着就严厉阴沉了。
  "岩温。"他轻声说道。
  岩温立刻答应一声:"在!"
  段珀在这一路上考虑了许多,此刻便要开始一一落实。不动声色的扫视了四周,他出言问道:"通信班在哪里?我要往外发电报。"
  岩温很觉莫名其妙,不过又不敢多问,只好迈步为段珀引了路。
  段珀让通信员为自己向清莱发去了一封电报,然后对着岩温一招手:"你找个安静地方,我有话和你讲。"
   岩温好奇的盯着段珀看,忽然听到这话,不禁受宠若惊,很笃定的认为段珀是要对自己委以重任――兴许就是分给自己一家工厂呢!
  高高兴兴的把段珀带到一件充作指挥部的草房里,他满怀期盼的关上房门,把自己送到了那六名卫士的包围圈中。而段珀后退到角落处站住了,先是一言不发,沉默片刻后才压低声音开了口:"我和爸爸有了矛盾,这一阵子都不打算再回家去。你这里不错,我看上了。" 
  岩温一听这话,傻眼了。 
  段珀又接着说道:"你若同意站在我这边,那就留下,我不会亏待你;你若想要跟着爸爸,那就一个人走,我也不会为难你。你要是打算把我捆起来送回帕加去……"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语气开始变得狰狞起来:"爸爸和我总归是一家人,他不会杀我,但我会杀了你!"
  岩温从整体上开始黑中透红――他紧张了,彷徨了!
  他只是个好勇斗狠的野小子,比段珀还小个一两岁。让他去冲锋陷阵,他敢,他会;可是让他搅在将军父子之间搞人事斗争,那他就立刻变成了白痴。他不想离开自己的兵,可是更不敢和段提沙做对――但话又说回来了,老虎少爷乃是将军的祖宗,这两个人别说吵架,就算是打起来了,又能打到什么程度?总不会真正恩断义绝就是!
  岩温无路可走,只好十分绝望的低下头,望着自己那黝黑的脚趾头发呆。他不爱穿鞋,光着脚走路更伶俐轻快。
   段珀也不催促他,很有耐心的静静等待。
  "老虎少爷有钱。"岩温想:"如果这次我帮了他,那他一定会真的给我钱。可如果我独自一个人跑到将军那里去的话,就没有钱拿了。老虎少爷和将军吵架又不是秘密,我一个人跑回去也不算立功,将军不会奖赏我的。"
  岩温动了动自己的脚趾头,因为精神太紧张,所以骤然发现自己把汉话给忘记了。
   "我……"他费力的调动舌头,一个字一个字想着说:"跟……你……啦!"
  段珀走上几步停在他面前,探头过去恶狠狠的逼问道:"真的?"
   岩温嗅到了段珀头上脸上身上传来的香皂气息,紧张的汗流浃背:"真、真的。"
  段珀知道岩温年纪小,不狡猾,所以听到这里就点了头,又用手指戳了戳对方的黑脸蛋子:"从现在开始,这里一切都归我来调度。你敢作乱,我就扒了你的黑皮!"
   岩温连连点头,心中叫苦不迭,然而又无计可施。
   段珀对营地的接管很迅速,首先就派出两名卫士把通信班给控制住了。
   然后他蹲在火旁,吃掉了岩温预备的那一串烤鸡翅膀。岩温偷偷派人跑出营地到帕加村去送急信,而自己无处可躲,只好是蹲在段珀身边,用一根铁钎子穿上鸡腿,架在火上继续烧烤起来。
   岩温的信使腿脚不错,可饶是如此,毕竟还是比不过越野车。经过了一下午的翻山越岭,他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帕加村。
  在帕加村内的总司令部内,他十分之巧的遇到了段提沙。而段提沙在听到了他所带来的消息之后,不禁大惊失色:"这傻老虎在搞什么?我们哪里吵过架?!"
   这问题着实是无人能解;而段提沙在经过了一番思忖之后,忽然明白过来了!
  明白过来的段提沙感到了一丝愤怒――如果段珀是在他面前歇斯底里的大闹一场,哪怕是扇他两记耳光呢,那他也不会真正生气;因为那正符合段珀一贯的性格,从小到大二十多年,他已经习惯这孩子吵吵嚷嚷的像只火药桶了!
  然而段珀这次没有吵,不但没有吵,事前甚至一点征兆都没有流露出来,居然偷偷摸摸的就溜走了!吓!真是长大了,变化了!野种的成分占了上风,现在要和老子分庭抗礼了!
  段提沙越想越生气,当即下令给段珀发去急电,催促对方马上回来。结果电报发出去,很快就有了回信。
  回信比较长,简直不大像一封电报。通信员将其翻译出来送到段提沙面前,段提沙低头一看,就见上面写着这么几行字:
   "爸爸,我讨厌换血,讨厌极了,可是因为我爱你,所以还是忍受下来;刺青是我不能忍受的,如果一定要这样做,我就和你一起死。爸爸,我爱你,可是你现在好像不爱我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害怕,很难过。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想和你一起死。老虎。"
   段提沙读完了这一张字条,忽然就百感交集了。
  六神无主的抬起头,他心里问自己:"我真的不爱那孩子了吗?没有哇,我还是爱他的啊!我只是想把自己的血分给他,只是想在他身上留下印记……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爱他呀!"
  然后段提沙又痛心疾首起来:"他不理解我的苦心,完全不理解,还闹着要和我一起死。这个臭老虎,难道他不知道他欠我的吗?伤心,他真让我伤心!"
   就在段提沙又生气又伤心之际,部下的一位参谋乘车从山外回来了。该参谋叫名是参谋,其实更像一位负责理财的驻外会计。因为段氏在外的流动资金数目庞大,所以这参谋每隔一两天就带着账簿回来一趟,向段提沙做出汇报。此刻他不知道段提沙刚刚受到了打击,照常就摊开账簿走上前去,开始唠唠叨叨的报账;而段提沙心不在焉的听了片刻,忽然抬手做了个打断的动作:"停,那八十万是怎么了?你再重复一遍!"
   参谋一点儿危机感也没有,当即就开口解释道:"哦,将军,是老虎少爷在今天中午往清莱发去了电报,让人从银行里提走了八十万港币。"
  段提沙拧起眉头:"他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这个……我们就不清楚了。老虎少爷用钱,我们向来是不问的。"
  段提沙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就咬上了牙:"NND!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真和老子干上了!"
72   开战
  段珀大吼一声,从噩梦中惊醒了过来。大汗淋漓的坐在床上,他气喘吁吁的眼望前方,目光都直了。
  在方才的梦里,他被段提沙抓住绑在了躺椅上。衣裤被一撕两半的扯开扒下,有面目模糊的人走上前来,用冰凉的手指抚摸过他的皮肤。然后时间飞速流逝,末了他奋力探头望去,就见自己的身体从颈至脚,一片血淋淋的五色斑斓。
   这情景让他陷入了没顶一般的绝望悲愤中,在梦里就崩溃了。那一嗓子吼的粗犷宏亮,空山虎啸一般,活活的把他自己都震醒了。
  和他一起醒来的,还有岩温。
  岩温就躺在他身边,一只腕子被手铐禁锢在了铁床边栏上。段珀怕他带着士兵作乱,而把他公然监禁起来又不甚妥当,因为有时还要指望这家伙替自己发号施令;所以权衡之下,他索性像拴狗一样把黑小子给制住了。
   岩温哈欠连天的坐起来,揉着眼睛问道:"老虎少爷,你怎么了?"
   段珀不喜欢黑小子,所以答起话来很不客气:"不用你管!"
  岩温垂头迷糊了一会儿,又试探着提出要求道:"老虎少爷,我想出去撒尿。"
  段珀伸手敲敲床板,一言不发。
   岩温无可奈何的抬腿下床,用自由的那只手从床下掏出一只玻璃酒瓶。摸着黑将裤衩退下去,他别别扭扭的蹲下来,把自己下面那玩意儿抻着对准了瓶口。
  寂静的夜里响起了滴滴答答的水声,听着就是那么怯生生,一点儿也没有小伙子的豪迈。一股子淡淡的臊气升腾上来,这让段珀很不耐烦的对着门外喊了一嗓子――没有语言,没有文字,就单是"啊!"的一声呐喊,打雷似的。
  守夜的卫士推门进来,把岩温那一瓶子尿拿出去倒了。
   岩温回到床上,靠边躺成细细的一条,悄没声息的闭了眼睛。
  段珀没有睡。抬起双手捧住脑袋,他沉着脸枯坐。
  他心里苦,苦极了。他想如果这事不能善终,那自己就真和爸爸同归于尽。
   他从小见惯了生死,从来不懂人命的可贵。如果迟早是一死,那他宁愿干干净净的和段提沙死在一起。和父亲一起死,他闭得上眼睛。
  段珀在床上坐着,一直坐到了天明。"
  他解开了岩温的手铐,然后两人一起出门,在持枪卫士的包围下洗漱吃喝。岩温这人有个特点,生平最喜欢烧烤,有什么烤什么,不管把食物烤成什么模样,最后都能让他满不在乎的吃进肚子里去。
  段珀对此并无意见,并且还跟着吃了两根半生不熟的烤辣椒。烤辣椒的滋味从舌头燃烧进了肠胃,让他在涕泪横流之余打起精神,命人把余下炮弹全部运送到了东边防线。
  这几天段提沙没饶了他,已经派兵发动了好几次冲锋,段珀也没客气,居高临下的直接开炮,把那先锋队伍硬是给轰了回去。岩温这里地势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段提沙当初选择在这里驻军,本意是要阻挡缅甸政府军的追击,结果政府军没敢越境,关口却是在父子内讧时派上用场了。
  虽然双方没有再进行交流,但段珀也察觉到段提沙是愤怒了――这让他越发恐慌,越发不敢缴枪投降。
  现在他的问题是炮弹匮乏,可这问题一时三刻的又得不到解决。当然,他可以从那些满世界流窜的军火贩子手中购买,不过那需要大笔资金,就凭他手上这几十万港币,那实在是没法子扭转乾坤。
  再说扭转乾坤了又能怎么样?难道他的目标是去打败段提沙吗?不是啊!
  这天下午,在新一轮的炮战结束后,杜师长来了。
  杜师长是来做说客的,先是苦口婆心的对段珀阐述人生道理,随即形象生动的描述了段提沙如今的憔悴形象,末了又用光明前景做出了引诱:"老虎少爷,眼看着就要到新年啦,你们父子两个各退一步讲了和,到时大家欢欢喜喜的过大年,那可有多么好呢?将军和你的感情,从小到大,我们这些人都是看在眼里的。将军对你可真是掏心掏肺,你现在这么任性大闹,可让将军多么难过呢?!"
 段珀本来是十分惦念段提沙,可如今听到这里,却是感觉很不对味:"我任性?"他站起来,对着杜师长瞪眼睛:"我任性?!他这一年来无缘无故的给我抽血换血,我没有说过一句怨言,因为我还能忍!结果现在他变本加厉,竟然要在我身上纹那些乱七八糟的花纹!这可是一辈子的事情,等他真疯够了,那我怎么办?我用刀子把我的皮切下来吗?!"他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嘹亮起来:"他对我掏心掏肺,难道我对他狼心狗肺了?要是叔叔还活着,一定不会让他这样糟蹋我!"
   杜师长看他吼的十分激动,仔细一听这话,似乎也是有理,就苦笑着转移了话题:"那……毕竟是快要过年了,闹成这个样子,也不大好……"
  段珀气的眼泪都要出来了:"已经这个样子了,还他妈过个屁年!越老越混蛋,你回去让他好好想一想吧!他敢再往我身上打主意,我就抱着他从山涧上跳下去!我说到做到!"
  杜师长听了他这副亡命徒口吻,当即点头表示领会。而段珀像只疯狗似的,忽然又气冲冲问道:"他现在还好吗?"
  杜师长,照理来讲,应该故弄玄虚的吓唬吓唬段珀,不过心念一转,他忽然又有点儿不忍心了:"也和你一样,天天生气,别的倒是没什么。"
  段珀胸膛起伏,面颊泛红,嘴唇却是失了血色。
  "老混蛋!"他抬袖子在眼睛上一蹭,委委屈屈的降低了音量:"气死我了!"
   杜师长无功而返,向段提沙复述了段珀的言语。当时段提沙蹲在三楼房顶上,也不说话,一只手夹着根雪茄,另一只手垂下来,非常明显的在匀速颤抖。等到杜师长复述完毕了,他把雪茄送进嘴里深吸了两口,而后狠命向下一摔。
  "他是我的!"段提沙一边怒吼一边站起来,在楼顶上情绪激动的走来走去:"他是我的!我想怎样就怎样!他是我的!"
  杜师长简直不知道他是怎么爬到房顶上去的,这时就下意识的向上举起双手:"将军,别乱动,危险哪!"
   段提沙充耳不闻的继续在琉璃瓦上来回走动,一边走一边奋力挥动手臂:"给我打!打死了我陪他死!打残了我背着他抱着他,我伺候他一辈子!NND,给我打!"
  段家父子由爱生恨,因为往昔爱的太浓烈了,所以如今恨起来,也是特别的深刻。段珀这两年从不插手军事,如今骤然上了前线,他发现自己竟然还挺能打。而岩温本来以为将军父子不过是吵嘴怄气而已,哪知道会真刀真枪的对战起来,而自己算是上了贼船,无处可逃了!
  黑小子很沮丧,感觉自己是跟错了主人,不过悔之晚矣,只好是硬着头皮,继续追随段珀。
   战斗进行到了第十天,战场上出现了一段小插曲――马凤凰带着她那一百多人不知从哪里蹿了出来,自告奋勇的帮着段提沙一方偷袭段珀。段珀本来就恨她,此时自然气的暴跳如雷,对着岩温吼道:"你去!打不死马凤凰你就不是人养的!"
  岩温没话说,领着六十多人前去迎战,末了证明了这样一点:他的确是人养的;但是养的不大好,因为马凤凰没死,她一见势头不妙,就当即逃了。
  战斗进行到了第十二天,段珀耗尽了所有炮弹。眼看着自己是守不住阵地了,他开始有计划的向缅甸境内撤退。这时马泽给他发来电报,要他带人到自己地盘上暂住,可是段珀转念一想,很怕马泽趁机把自己这点人马给吞了,故而就按住电文,不做回复。
  他和段提沙之间是内部矛盾,不能因为内部矛盾就跑到外人那里寻求庇护。再说――段珀自己琢磨着――马泽这人诚然是温柔慈爱,但是自己和他还是保持平等关系为好。"合作"和"依附"的感觉到底还是不一样的。
  段珀就崇拜段提沙和冯参谋长,除了这两位,他看谁都是凡夫俗子。 
73   混乱
  副官长小心翼翼的推开卧室房门,先把脑袋伸了进去。
  房内一片凌乱,段提沙裹着一床薄毯盘腿坐在床上,正对着几大本摊开的影集哭泣。他一次接一次的撕扯卫生纸,疯狂的擦眼泪擤鼻涕,嘴咧的老大,持续不断的发出呜呜哀嚎。
  副官长侧身从门缝挤进去了,踩着遍地开花的卫生纸团走到床边,弯下腰轻声劝慰道:"将军,不要这样啦,少爷又不是跑到天涯海角去了。"
   说完这话,他顺势扫了那影集一眼,就见上面粘贴着段氏父子各个时期的合影,其中有一张彩色照片年代久远,照片中的段提沙身着军装,看起来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段珀则还是个不成身型的小幼儿。
  "我恨他!"段提沙哽咽着大声答道,眼睛鼻子都是通红:"他竟然跑回了缅甸,他抛弃了我!"
  副官长抬起手,试探着在他后背上拍了拍:"将军,既然您也想念老虎少爷,那就不要打了吧。"
   段提沙动作幅度极大的扯下一长条卫生纸,折叠起后来捂在鼻子上用力一擤:"我打死他!"
   在段提沙多愁善感之时,段珀已经为自己找到了一处根据地。根据地离军工厂不远,其实还应该算是马泽的地盘,不过这地方比较偏僻,马泽也不在这里派兵驻扎,所以段珀见此地是个易守难攻的好山头,就不声不响的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他虽然在言谈举止上时常会和段提沙相似;不过究其本质,毕竟和段提沙还不是一回事。段提沙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相形之下他就比较有自控力,起码他现在是既不哭、也不笑。
  在搭出几间草房作为安身之所后,他迎来了马泽。
  马泽还是老样子,头发梳的整齐,眼镜架的端正,很有一点学者之风,只是换做了军装打扮。他这军装是一身黑,黑色长裤黑色衬衫,配着他那种若有所思的、无所不知的温和表情,不知怎的,会让人联想到柬共军队中的高级干部。
L   段珀没地方可招待他,他也很自觉,主动在房前的一处矮树桩上坐下了。拉过段珀的一只手轻轻握住,他仰起脸问道:"老虎,怎么搞的?"
  段珀在他面前蹲了下来,虽然是很想对人倾诉一番,可马泽并不是一位合适的听众。马泽是外人,他不想在外人面前指责自己的父亲。
  "一言难尽。"他苦笑着摇头:"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好说。"
  马泽当即转移了话题:"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段珀低头摆弄着马泽的手指头:"不好说,走着瞧吧。"
   说完他把马泽的手指送到唇边,张嘴试着咬了一下。马泽的手很干净,手指手掌上都有老茧,是用枪太久、磨出来的。
  马泽很悲悯的笑了,抽出手来摸了摸段珀的脸蛋:"小毛头!"
  这样一种带有长辈语气的称呼让段珀心中一暖。抬起头来对着马泽一歪头,他忽然就抿嘴笑了,笑的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
   马泽也微笑了:"傻笑什么?要不要和我到大其力住几天?"
  段珀摇了头――他目前还不敢放任岩温指挥军队,他怕岩温会带着队伍跑回泰国去。
   马泽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平地掠过的和煦春风,让段珀生出了好感,但又不能让他由着性子亲近个够。待马泽走后,段珀就像一条失魂落魄的野狗一样,夹着尾巴惆怅了。
  和他一起惆怅的人,还有岩温。
   岩温,黑小子,穿着一身不干不净的墨绿色军装,光着两只脚站在草地上,在段珀面前是长久的手足无措。他一看见段氏父子就紧张,虽然段提沙对他一直善待,段珀先前和他也没什么交往,可是他这人怯上得很,简直是没治了。
  其实岩温不讨厌,是个精神体面的小伙子,就是太黑,黑里透亮。段珀先前没见过这么黑的家伙,故而看他就有些不大顺眼;加之他近来心情极糟,郁闷的恨不能咬谁几口,所以对待这位岩温,也就更没有好脸色了。
  "老虎少、少爷……"岩温怯生生的走过来,大概是想要发问,然而话未说完,却是被段珀横了一眼:"别叫我少爷!我是谁的少爷?!"
  一只小蛤蟆跳到了岩温的大脚趾上,而他讪讪的低下头来,调动脚趾弹走了小蛤蟆:"参、参谋长,你饿不饿?"
   段珀抬头望向他,忽然就感到了恐慌和急躁。骤然起身走上前去,他一把抓住岩温的衣领,用尽力气向前一搡:"我饿个屁!你这不老实的东西!"说完他紧跟一步又踢了对方一脚:"混蛋!你是不是想着要带着人跑回到将军那里去?"
   岩温不敢反抗,顺着这一脚的力道向后仰身,一屁股坐在了草丛里。又惊又怕的蜷成一团,他抱着脑袋小声辩驳:"没有,没有。老虎――参谋长,我真的没有……"
  段珀气喘吁吁的赶上去,薅着头发领口把他往房里拽:"你们这帮混蛋,只会帮着爸爸欺负我……我弄死你!"
   段珀把岩温拉扯回房,铐在了铁床上。岩温空有一身功夫,可是不敢对段珀施展,所以只好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公鹿一样,胆战心寒的坐在了床上。段珀上下打量了他,见他军装邋遢,头发凌乱,手脚肮脏的有如畜生一般,就扬手又给了他一记耳光:"你这野崽子!你恶心死了!"
   岩温是童子军出身,没有吃不下的苦,所以段珀打就打了,他也并不怒不可遏,只是感觉十分的莫名其妙。
  段珀看了他那种野兽式的顽强和麻木,越发愤怒,抬脚狠狠跺上了他的脚面:"傻子!我打死你!"
  段珀这一脚是使足了力气,几乎踩断了岩温的脚骨。痛叫一声蜷起双腿,岩温苦着脸伸手捂住伤脚,仰头对着段珀讲出了一串傣语――又急又痛的,他暂时把汉话给忘记了! 
  段珀把岩温痛打了一顿,累的直喘粗气,不过在发泄过后,他那心情倒是平静了许多。
  一身轻松的去吃了顿午饭,他回房打开手铐,把岩温给放了。
   岩温脚疼,一瘸一拐的撒腿就跑,一直逃到了段珀的视野之外。找来一点草药嚼碎了敷在脚面上,他一边呻吟一边生火,给自己烤了一只肥母鸡。
  段珀所在的这个地方十分隐蔽,所以偷偷越境的段家军尽管是反复寻找,可也不曾觅到他的踪影。况且这里毕竟是马泽的地盘,马泽和政府军是友好的,轻易惹不得。
  段家军找不到段珀,张家兄弟也找不到段珀――张启星已经听说了段家父子反目的消息,大惊之余心中窃喜,想要趁机把段珀接过来做伴。张启明对此持保留意见,可也没多说什么。
  结果事实证明,张启星的头脑是有些偏于简单、过于乐观了。首先他和泰国之间隔着一个马泽,而马泽和张启明的关系日益恶化,双方已经紧张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这就让他不能派人随意行动;其次山林如海,四野茫茫,他说是要找,可上哪里找去?他的网再大,撒到大洋里也算不得什么。
  段提沙在哭,一边哭一边把战斗进行到底;张启星在急,一边急一边猴子似的上蹿下跳,希望段珀可以自投罗网的来投奔自己;段珀在暴躁,成天往死里殴打虐待岩温,亏得岩温能隐忍下来,不和他翻脸;至于马泽――马泽仍然留在大其力,无声无息。
  如此又过了些须时日,也就是在一九七九年的农历新年前夕,段家父子这边没动静,马泽和张家兄弟却是开战了。
   起因很简单,张家人马押运四号海洛因往泰国走,经过马泽地盘时不肯交过路钱――这当然是不对,不过马泽更不对,他直接让部下士兵把那批海洛因给抢了。
   过路费能有几个钱?海洛因又要值多少钱?孰轻孰重一望可知。张启星傻了眼,想要花钱把海洛因给赎回来,可是马泽单方面的拒收赎金,自行就把海洛因归为己有了。
   马泽这种行为,和直接到张家兄弟手里抢钱差不多。于是张启星大发雷霆,当即派兵开打;而马泽大概是从前一阵子的经济危机中缓过来了,也不含糊,立刻派兵迎战。在这一片枪林弹雨中,段提沙、段珀、张家兄弟以及马泽,一起迎来了农历新年。
74   情迷大其力
  在农历新年前夕,段珀应马泽的邀请,决定去大其力过年。
   马泽的家人都住在缅甸东枝区,距离大其力可不算近;照往年的常例来讲,马泽就该在这个时候回去和家人团聚了;不过今年是个例外,今年他要独自留下来陪伴段珀。
  段珀熬到如今,因为痛苦日久,所以反倒麻木起来,每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只是一闲下来就拿岩温出气。岩温这人有一点狼狗的特质,虽然具有十足十的凶狠,不过习惯性的善于服从――这当然也是在童子军生活中训练出来的性格。
  段珀总是打他,使劲打,往死里打,因为知道结果是肯定打不死,所以下手格外无情。每次打完一场后,他筋疲力尽气喘吁吁,什么烦恼都没有了,简直好像经历了一场痛快淋漓的性 爱,或者是吸过了两个货真价实的大烟泡儿。
  至于这动手的理由,则都是段珀信口胡诌来的。岩温不讲卫生,会挨揍;不讲汉话,也要挨揍;半夜睡觉打了两声小呼噜,在梦里就被扇了大嘴巴!
  岩温感觉自己是掉进地狱里去了。
  段珀启程去了大其力,身边带着卫士们和岩温。卫士们是见过一点世面的,至少能把军装穿的整齐利落,全副武装时具有相当的威严;而岩温在驻地上散漫惯了,平日素来是光着膀子打赤脚,如今被迫打扮起来,就感到十分之难受。
  "我以为我已经熬出头了呢!"他自己在心里嘀咕:"佛爷保佑,让将军和参谋长赶快和好吧!再不和好我就要被他打死啦!"
  当段珀在马宅门前跳下汽车时,马泽已经在路边等候许久了。
  今日天气略有些凉,马泽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半旧的夹克上衣。上衣的料子马马虎虎,绝不能算是上等货色;段珀留神扫视了他周身一眼,就感觉他穿得不好――起码和段提沙相比,他穿得真是不好,来来去去总是那么几件。幸而他身姿挺拔,气质又温文尔雅,站在人前总像是一位君子,顺带着就让人把君子的服饰给忽略掉了。
  马泽见了段珀之后,并没有热情洋溢的寒暄,只是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他,眼神诚挚,仿佛很高兴似的;随即又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说道:"瘦了。"
   段珀摇头否认:"没瘦。"
  马泽顺着他的手臂一路捏下来,最后就握住了他的手,又很了然的叹了一口气。
  段珀垂下头,一颗心忽然就柔软了,酸楚了。他想如果现在是爸爸看到了我的样子,那他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
  段珀随着马泽走上石阶,穿过院子,进入房内。
  虽然上次他也没在这里居住许久,不过因为主人和蔼可亲,所以如今再来,倒也感到了熟悉亲近。在起居室内落座之后,他接过了马泽送过来的一杯热茶,用双手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啜饮。马泽坐在对面,从茶几上的果盘中拿起一个苹果,用小刀子慢慢的削皮。
  段珀现在躲藏在山中,虽然马泽时常派人送去粮食肉蔬,但也无非是果腹而已,那生活水准自然是不能同日而语。此刻他有滋有味的喝光了那一杯热茶,放下杯子后又见马泽将个削过皮的苹果递到自己面前,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接下咬了一口:"哪里来的苹果?"
   马泽用手帕把小刀子擦净了放进果盘里:"别人从北边带过来的,不算太好,吃个新鲜吧。"
   段珀没再说话,低下头吭哧吭哧大嚼不休,一口气把苹果啃的只剩下了果核。这时马泽挪到了段珀身边坐下,依旧是不言不语,单是静静抚摸着段珀的后背,像是抚摸一只小猫,带着无限的安宁和温柔。
  咽下最后一口苹果,段珀随手扔掉果核,然后毫无预兆的侧身一靠,把头枕在了马泽的肩膀上。
   马泽有些吃惊,垂下眼帘去望了段珀的面孔:"老虎?"
  段珀闭上了眼睛,睫毛黑压压的扑撒开来,浓秀厚密。微微撅起了有棱有角的薄嘴唇,他那脸上显出了天真无邪的忧伤表情。"
  马泽凝视了他片刻,实在是觉得这孩子生的美丽,可又美的毫无意义,毫无影响;就单是天然的美着,好像一株野花野草――这多少有点让人感到惋惜,不过话说回来,他不这样,又能怎样?除了段提沙,谁敢去栽培他?
  马泽也没打算去栽培他,只是心有所感,感叹一番罢了。
   马泽这人不擅娱乐,但是很富有好奇心。他闲闲的、饶有兴味的询问段珀近来那起居生活,越问越细致,最后就偏离了正路。而段珀的回答倒很简洁,经常是只有四个字:"不要你管!"后来马泽忽然起了玩心,一把将段珀搂过来抱进了怀里,又把手摸向了他的下身,同时笑着问道:"真不用我管了?"
  段珀夹紧双腿乱拱乱扭,小题大做的大呼小叫起来。然而马泽很有力气,手臂有如铁箍一般,困得他挣扎不得,所以最后他抬手搂住对方的脖子――正像方才啃那个苹果一样,探头过去就在马泽的下巴上咬了一口。
   马泽猝不及防,疼的猛一仰头,随后笑道:"小毛头好凶。"
  段珀仰视着马泽的面容,忽然发现他目光清澈,牙齿洁白,笑容竟是很好看。而为了表达自己的好意,他抑制不住的挺身凑上前去,开始大咬起来!
  三分钟后,段珀被马泽反剪双手紧紧搂住,是一点儿也动弹不得了。
  然后他很深刻的受到了一次教诲――用牙齿表达的爱意是让人难以接受的,起码马泽接受不了,因为那实在是太疼了!
  这个事实让段珀很觉惊讶,他前些年咬过张家兄弟,这两年一直在咬段提沙。张家兄弟和段提沙都没有对此提出过异议,这让他觉得咬人是一种天经地义的亲昵方式。他没想到马泽居然不喜欢被自己咬。 
  很沮丧的用舌头舔了舔嘴唇,他失望的垂下头去:"噢,那我以后不咬你啦。"
  马泽把他的身体扳过来面向了自己,也知道自己大概是伤害到了对方,所以笑的格外可亲:"你为什么不亲亲叔叔呢?"
  段珀翻了他一眼,然后鼓起嘴巴,"噗"的喷了他一脸唾沫星子。
  邻近新年,物资充分,马宅的饮食也是特别的丰盛。段珀往常倒是不缺那一口吃的,可是在山上煎熬了这许久,他也馋了,这一顿就吃了个心满意足。入夜之后,马泽趿着拖鞋推门进房,想要再和他聊上几句,然而段珀正在浴室内忙着放水:"马叔叔,你知道吗?我已经很久都没有正经洗过澡啦!"
   马泽闻声走到浴室门口,就见段珀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小裤衩,裤衩还破了一个洞,露出了一边雪白的屁股蛋儿。
   马泽觉得眼下这情形很滑稽,走上前去就在那屁股露肉处拍了一巴掌:"穷成这样子了?"
   段珀弯着腰,用手在那浴缸中滔滔的撩水。末了觉着温度适宜了,就关掉水龙头,然后转身把马泽推了出去。
   马泽坐在床上看电视,一边看一边等待。一门之隔的浴室内翻江倒海,水声夹杂着段珀的歌唱,可见他此刻心情很好。
   片刻之后,段珀裹着浴巾跑跳出来,几大步就蹿到了床上。湿漉漉香喷喷的挤在马泽身边,他扭头一看,只见对方穿着背心短裤盘腿而坐,背心是崭新而富有弹性的,颇为合体的贴在身上,清晰显现出了那起伏的肌肉线条。
   段珀很惊讶,没想到马泽会这么强壮结实――平时穿上长裤衬衫时,这人瞧着可是偏于瘦削呢!
  把围在腰间的浴巾紧了紧,他好奇的跪坐到马泽面前,不由分说的就伸手掀起了对方的背心。在那紧实的腹肌上摸了两把,他有感而发的问道:"哈?你练过?"
  马泽低头看了看,随即抬头对着段珀一笑:"那你以为我该是什么样子?老人家吗?"
  段珀把那背心向上一直卷到了马泽的腋下,又试着用拳头击打了对方的胸膛,结果感觉自己好像是在和一堵墙硬碰硬。马泽的肌肉是条理清晰的流线型,强健,但是绝不粗蠢,起承转合、头头是道。不脱衣服看不出来,他连身体都是低调的。
  段珀很神往的抚摸着马泽的胸膛,同时不假思索的嘀咕了一句:"我爸爸年轻时也是像你这样,不过他现在有些胖了。"
   说到这里,他忽然撅起屁股俯下身来,探头一口叼住了对方的乳 头。马泽吓了一跳,当即抬手一拍他的后背:"老虎,不许咬人!"
   然而老虎并没有咬人,老虎在很缠绵的吮吸。
  马泽那拍在段珀背上的手掌停顿了一下,拍打自行转化为了抚摸。低头看着段珀那歪着脑袋的侧影,他轻声笑问道:"老虎,你是什么意思?"
  段珀这时候感觉马泽有一点像爸爸了,就算不像爸爸,也至少像个亲人。津津有味的吮吸着那一点坚硬的挺立,他认为眼下这一切都非常好,起码他自己是感觉很愉快,简直好像掉进了充满亲情的幻境中去。
  然而马泽的感觉并不好,首先他不能理解段珀此刻的所作所为;其次乳 头是他身体敏感点之一,敏感至极。段珀这样口水淋漓的拼命吸吮,已经把他刺激快要心猿意马。下意识的把手抚到段珀胸前,他回应似的也拈住一点揉搓起来――结果,段珀那身体立刻就很明显的哆嗦了一下。
  马泽登时明白了――他和段珀在这一方面,是不谋而合的。
  马泽很有耐心的捏弄着段珀,同时忍受着来自段珀的唇舌撩拨。而段珀此刻的心境也有了变化,因为马泽那手指的力量忽轻忽重,捏的他下身都随之起了反应。
  如此过了良久,忍无可忍的马泽终于把段珀推开来按在了床上。一把扯开那围在腰间的浴巾,他合身压迫向赤条条的段珀,同时气流如火的发出暗哑声音:"小毛头,是不是想让我干你?"
   隔着一层棉布,段珀感受到了马泽下面那勃发起来的东西――滚热,万分的坚硬,简直就不像是人长肉做的。对着马泽微微一笑,他的黑眼睛里流光溢彩,随即却又抬头向对方的眼镜片上哈了一口热气:"那你要干的好一点!"
  马泽在他的下身处撸了一把,在一片雾气蒙蒙的朦胧中笑道:"你等着瞧吧!"
  然后他放开段珀跳下床去,一边将背心拉下去一边快步推门出房,不过半分钟就折返了回来。这回在关严房门之后,他当着段珀的面将自己脱了个一丝 不挂。段珀仰卧在床上侧脸望向他,承认自己是见到了一具很富有男性美的裸体,胯 下那东西也够大,够结实。
  马泽爬上床去压住段珀,两人裸袒相对,都有些昏了头。马泽想去亲吻段珀的嘴唇,可是段珀扭头一躲,没头没脑的却是说了这么一句:"我要在上面,你抱着我。"
  马泽没理会,向下就去亲吻了段珀的胸膛,同时又把段珀的手抓起来搭在了自己的后背上。段珀没喝酒,可是已经存了借酒装疯的心思,此刻便无所顾忌的呻吟起来。他知道马泽也是胸前敏感,所以扭动着向下,回应似的伸手摸到对方乳 头,用力一捏。
  这让马泽当场哼出声来,搂抱着段珀的手臂也骤然收紧了。段珀哈哈一笑,抬手将他那眼镜一把抓下来,随便扔到了地毯上。而马泽挪到床边伸手向下,仿佛是在寻找眼镜,不过事实并非如此,他是从自己的衣物中翻出了一只半透明的白色小塑料瓶。
  段珀眼看着他放开自己坐起身来,又把那塑料瓶的瓶盖拧了开。刚要出言做出询问,他只见马泽已经从瓶中挤出透明液体,将其涂抹到了自己的股间。
   冰凉的触感让他瑟缩了一下,而随着润滑液体一起挤入的一根手指,则更是让他不适的紧绷了身体。马泽似笑非笑的抽出手指,俯身伸手把段珀搬弄摆布成了跪趴的姿势。这回干脆把瓶口抵住穴口,马泽尽量的用液体把那后 庭内外都浸润了个透。
  这回再换手指缓缓插入,那果然就顺畅容易得多了。马泽把段珀那双腿又打开了一些,就见他那股间白皙,只在后 穴一处显出粉红。手指带着润滑剂在那紧窄入口中一进一出,瞧着仿佛是已经扩张到极致了,其实试探着再加上一根手指,紧绷绷的却也还能挤入进去,只是被那肠壁箍的厉害。马泽一边手上动作,一边向前探身压下去笑问道:"老虎,你不害羞吗?"
  段珀既然存了这个被干的心思,自然就不会扭捏;可是冷不防的听了马泽这样一句问话,他仿佛受到了刺激一般,忽然就红了脸。
  马泽把热气吹拂到了段珀的后颈耳根处,暧昧的压低声音调笑:"原来老虎的小屁股是需要男人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段珀在后 庭的一阵胀痛中仰起头来,一边喘息一边摇头。马泽直起腰身,从段珀体内抽出了三根水淋淋的手指。把润滑剂拿过来又挤出许多,他这回将其尽数涂抹到了自己胯间那个颤巍巍的大家伙上。
  湿漉漉的把东西顶到对方的股间上下蹭了蹭,马泽轻声笑道:"老虎,叔叔要进去了。"
   马泽的床上功夫很好,顶入抽出的动作都是快而流畅的。籍着润滑剂的作用,他轻而易举的便挺进到了段珀那体内深处。而这异样的感觉几乎吓到了段珀,奋力的扭过头去伸出一只手,他断断续续的哼道:"马叔叔,别压着我……你抱我上去……" 
  马泽拉住了他那只手,可是并没有放开段珀,反而是腰上使劲,下大力气狠捣了一通。段珀的那下身被他弄的一塌糊涂,前后一起湿的不成了样子。随即马泽向前探身,把段珀的手捂向了胸膛:"自己摸……"他气喘吁吁的一边指挥,一边收回手来攥住了段珀的命根子:"你摸上面,我摸下面,今夜我会让你舒服到死。"
   段珀果然依言捏弄了自己的乳 头,一边捏一边在后方的刺激下无意识的扭动了身体。马泽在段珀的呻吟声中前后夹攻,不久便觉着手中性 器涨硬出奇,而那温热液体一股一股的喷射出来,瞬间就沾染了自己满手。
  在把段珀干的射了一度之后,马泽不知怎的,忽然感到了一丝轻松――小毛头这么扭腰撅臀的裸在他面前了,他要是不把对方那点儿存货挤干净,简直都对不住小毛头这一身白生生的好肉和圆滚滚的小屁股。他因为心情轻松,所以也变得好说话起来;段珀吵嚷着要"抱上去",那他就遂了对方心愿,果然抽身而出,把段珀拉扯了起来。
  段珀似乎是很讨厌被压迫的感觉,这回一旦起了身,就十分痛快的向前拥住了马泽的脖子,又把自己那胸膛蹭向对方的嘴唇。马泽见这乳 头光滑肿胀,硬成了红殷殷的小樱桃,便张嘴一口衔住又吸又咬,且把手探到那后方股间,将两根手指插进去乱挖了一气。
   如此胡闹了片刻,马泽觉着自己已然度过方才那一阵激动难言的亢奋期了,就分开段珀的双腿,让他在自己身上跨坐下来。双手托着段珀的屁股尽量分开,他把昂扬性 器对准入口浅浅戳进,随即掐住段珀的腰身猛然下压,一下子就把自己那东西尽根吞没进去。而段珀猝不及防,当即仰起头哭叫了一声。
  马泽不理会,自行其事的托住段珀那两瓣屁股,一边抓揉一边上下起落,次次都是尽根出入,弄的段珀上气不接下气。后来他约摸着自己已经把段珀干到了一定程度了,便忽然停住动作,伸手把段珀紧紧搂抱禁锢在了胸前。
   "老虎……"他的声音也有点儿颤抖:"叫我一声爸爸。"
  段珀正被马泽捣弄摩擦的得趣,此刻便十分难耐的想要主动上下动作,可是马泽那手臂有如铁箍一般,他那里能够自如动得?背过手去向下抚摸了那交合处,他急的简直不知怎样才好:"你又不是我爸爸,我干嘛要叫你?"
  马泽当然知道自己不是他爸爸,也没想认他做儿子,只是感觉这样有趣,有趣到了刺激的地步。
  腾出一只手揉搓了段珀的乳 头,他饶有耐性的笑道:"你不叫,我就不动。"说着他低下头,仿佛是为自己的下流话而羞愧了:"反正你这小屁股很会夹,即便不动,我也舒服。" 
  段珀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没法子对马泽喊出那两个字。抬手捧住马泽的脸,他张嘴一口亲了上去。
  他亲的很急,不知是急色,还是单纯的着急。马泽调动唇舌向他回应了,随即就发现段珀很擅长接吻――他那尖舌头灵动鲜嫩,每一分都是活的,撩拨的技巧简直堪称娴熟。马泽把舌头伸过去,感觉自己仿佛是在接受着段珀的伺候,一寸一寸的,不由自主的便被对方那舌尖勾引过去了。
  这样狂吻一番后,段珀扭过头去闭上眼睛,气息紊乱的轻轻唤了一声:"爸爸。"
  马泽一惊。
   双手掐住段珀的腰,他上提下落的摩擦了两下,又试探着要求道:"老虎,再喊一声。"
   段珀蹙起眉头紧闭双眼,很奇妙的通体泛红,而那紧箍着对方性 器的后 穴也一收一放的有了反应。神情羞耻的垂下头去,他抬手捂住面孔,声音极低的又唤了一声:"爸爸。"
  然后他好像要哭泣似的急促了呼吸,颤抖着又含糊吐出了两个字:"干我。"
  下一秒,他被马泽推搡着按在了床上。鲜血滚滚涌入了马泽的脑中,他极力把段珀的双腿大大分开,由上而下一边狠捅一边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我的小宝贝,爸爸干死你!"
  马泽说到做到,当真是把段珀干了个半死。事实上自从段珀喊出那一声"爸爸"之后,两人的感觉都似乎是特别之好,那两个字刺激到了他们的神经,让那源自交欢的快感复杂起来,仿佛是触及到了人心深处那么一点玄之又玄的秘密。他们之间是谈不到爱情的,自然也没有亲情,说是性伙伴,仍然是不大准确。不过事毕之后,他们赤条条的相拥在一起,亲热不够似的继续互相爱抚。
   后来,这两人在灯光明亮的浴室内共同洗了个澡。马泽没了眼镜,导致目光十分迷离,简直带了一点儿含情脉脉的意思。而段珀坐在热水里,脸上也是不红不白。双方都这么自自然然,好像方才那一场情事来的理所应当,早就该来,一直该来。
  洗净身体后,马泽和段珀回到了卧室床上。马泽为段珀盖上了薄毯,随后下地摸索着找到了眼镜戴好。单腿跪上床去,他俯身问段珀道:"老虎,要不要我陪你睡?"
   段珀摇摇头,嗓子都哑了:"不用。"
   马泽笑着低头亲了他一下,果然是穿上衣服推门离去了。
  段珀累的要死,在要死之余又感觉性 爱这种事情实在迷人,简直比殴打黑小子还来的痛快。和马泽快活了这半夜之后,他想大概四号海洛因的效果,也不过如此吧!
   他是头脑空白的睡了过去。而马泽自行回房之后,丝毫不困。光着脚在地上来回走了两圈,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干完就走,好像是不大合适,起码是有些对不住段珀。
   于是他离开卧室,先去吃了点夜宵,又喝了一杯热茶。心平气和的回到段珀床上,他睡不着觉,就着床头壁灯的光亮读小说,一直混到了天明时分才觉出了倦意。 
  他歪在床边打起盹儿,直到日上三竿时才有了一点清醒意思,朦胧中就听身边响起了一声很惊讶的"噢?",正是段珀的声音。
75   新年后
  段珀光着屁股坐在床上,很惊讶的望着马泽。
   马泽先前睡的很沉,此刻清醒的也不彻底。摸索着从枕边找到眼镜戴上,他微笑着向段珀伸出手去:"睡够了?"
  段珀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一头短发冲天乱翘:"你怎么来了?"
  马泽笑而不语的望着段珀,就见他身形单薄,骨肉亭匀,显得十分娇嫩可爱――这就让他很觉奇怪了,因为段提沙那人是绝不娇嫩的;段家的生活环境虽然不坏,但也不足以养出这么个娇嫩的男孩子。马泽怀疑段珀的母亲大概是个真正的美人,所以生出的孩子也拥有一身的细皮嫩肉,一把能掐出水来。
  马泽坐起身来,笑微微的把段珀揽进了怀里:"我给小毛头守夜啊!"
  段珀喜欢马泽,因为马泽对他和蔼慈爱,还经常逗他玩耍,是父亲与伙伴的综合体。他似乎在潜意识中依然把自己当成一只小老虎,需要旁人给他顺顺毛、抓抓痒。可惜他今年已经二十出头,着实是不再幼小。而肯继续把他当成小老虎的人,除了段提沙之外,似乎也就只有这个马泽了。
  马泽也喜欢段珀。段珀满足了他所有幽暗动人的想象。他本以为那想象将永远只是一场想象,他没想到在有生之年,自己的白日梦竟然能够成真。
  所以两人在一起欢爱之时,那气氛与情调永远都带有一种不可言说的亢奋和甜美,简直有如毒酒一般。开端既是这样的激动人心,那接下来的疯狂则是一次比一次更迷人。黑夜变成了两个人的盛会,马泽在最激动的时候会逼迫段珀把自己当做爸爸,而等段珀当真气息破碎的唤出那两个字时,他的激动当即更上一层楼,百分之一千、千分之一万的心花怒放了!
  段珀在大其力住到了大年初五。
  初五夜里,马泽推门走进段珀的卧房中,拉过一把椅子在床前坐下了。慈眉善目的望着段珀,他略带感伤的笑问道:"老虎,明天真的要走了吗?"
   床上的段珀穿着短衫短裤,面对马泽摆出了一个双腿大张的坐姿。以手撑床向后仰过头去,他对着天花板理直气壮的答道:"是啊!"
  马泽起身挪到床边坐下,伸手一下一下抚摸了段珀的赤脚和小腿:"有没有和段将军和好的打算?"
  段珀手臂一软,上半身无力的向后拍在了床上。
  "没有。"他很冷淡的答道。
   马泽单腿跪起,前倾身体侧卧到了他身边。抬手轻轻按倒对方胸口,他隔着短衫拨弄那小小乳 头:"何苦来。"
  段珀若有所思的无言片刻,后来忽然现出了烦恼神态。转过身来解开马泽的衬衫纽扣,他不由分说的凑上前去,叼住乳 头拼命吸吮。马泽被他刺激的呻吟了一声,随即就搂抱着他翻滚起来。一手伸下去扒掉段珀的短裤,他在那屁股蛋上又抓又揉;段珀这些天被他干惯了,此刻便条件反射一般扭动起来,又在亲吻之时向马泽吐出舌头,上下一起情动急色。
  在身体真正交合之前,马泽使用了大量的润滑剂。硕大的性 器硬邦邦的挤进去,籍着润滑直捣深处,可是马泽觉得这还不够,他用双手扳住段珀的肩膀,使出了浑身力量乱捅乱戳,让段珀随着他的力道上下起伏,满眼的星光,满脸的红霞。
   一场事毕之后,马泽将段珀从自己身上抱下来躺好。独自坐在床尾喘了几口心满意足的粗气,他那腰间忽然传来了微微的触感。
   回过头去望向仰卧着的段珀,他和声问道:"踢我干什么?"
   段珀倚着个大枕头,几乎是半躺半坐了。神情无辜又茫然的看着马泽,他忽然轻轻唤了一句:"爸爸……"
  马泽一歪头,脸上的笑容暧昧了:"怎么?"
   段珀抬手捂住面孔垂下头,像一只无助的小鸟一样,发出好听而淡漠的声音:"爸爸,你来舔我。"
   马泽怔了一下,随即转过身慢慢爬向段珀,同时口中低低说道:"谢天谢地,你不是叫我去死。"
  段珀的下身满是淋漓精 液,有他自己的,也有马泽的。马泽低下头张开嘴,用舌尖卷过了段珀的腿根。如此舔了几口后,他将段珀的双腿又分开了一些,然后凑上去啃咬着吮吸起来。段珀从指缝中偷眼瞧着马泽,嘴角就抑制不住的上翘了。
  "像狗一样。"他暗暗的窃笑:"狗。"
  马泽把段珀给舔干净了。
  然而他还是走去浴室放了热水,把段珀拉扯过来重新清洗了一通。
  重新把段珀送到床上安顿好了,他弯腰询问:"老虎,要不要我陪你睡?"
   段珀闭上眼睛,笑着摇头:"不要。"
   马泽也知道段珀明天要起早赶路,受不得通宵的折腾,于是在为他掖了掖被角后,就也转身离去了。
  马泽回到了自己的卧房。
  他打开窗子吹了一阵夜风,头脑身体渐渐随之降了温。给自己点上一根烟,他回想起方才所为,忽然感到很恶心。
  两个人的精 液,还夹杂着润滑剂和汗水――他居然把这种混合物津津有味的舔舐进了嘴里,还毫不含糊的全部吞咽了下去!
   马泽思及至此,骤然抬手捂住嘴,快步走进了洗手间里。慌里慌张的弯下腰对准抽水马桶,他忍无可忍的呕吐起来。
   "我真是疯了!"他吐的上气不接下气,脸红脖子粗的涕泪横流:"我真是疯透了!"
  翌日清晨,马泽目送着段珀乘车离去。 
  当天上午他收拾行装,启程前往东枝区家中。
  经过了许久的颠簸过后,他终于在晚饭前抵达了目的地。如今他的家中只有一位太太和五个女儿,太太当年也是个大美女,是青年马泽心目中的理想爱人,不过这位太太在过门后连生五个女儿,犯下了不可饶恕的大罪;而且因为生育过多,身材走形,变成了一个富富态态的胖妇人,不复当年之青春美,故而就被马泽理所当然的打入了冷宫,常年住在东枝区守活寡。马泽平日很少和家中联系,如今骤然回来了,就让马太太又惊又喜。
   而在另一方面,马泽进门后见太太和去年相比,更加发福,像个大梨似的,就一皱眉头;紧接着马凤凰袒胸露乳的摇晃过来了,领着同样奇装异服的二妹三妹向他毫无诚意的问安;马泽没理她们,直接问太太:"老四和老五呢?"
  马太太一听这话,先是让仆人马上去喊五小姐,然后扭扭捏捏的报告了马四小姐的行踪――这孩子和她的家庭教师私奔到仰光去了!
  马泽听闻此言,心都气寒了。此刻五小姐蹦蹦跳跳的跑出来――五小姐今年只得十三四岁,生的最像马泽,丹凤眼瓜子脸的,十分秀美,还算能够偏得一点父爱。然而马泽此刻放出目光瞧向她,却是当场吓了一跳:"你――"
   随即他转向太太:"她――"
  五小姐满不在乎的上前一步,伸着头向父亲展示那新割出来的、韭菜叶宽的大双眼皮:"爸爸,我好不好看?"
  马太太看马泽气色不善,知道自己治家无方,虽万死犹不能挽回万一,故而就心惊胆战的喃喃解释道:"是老二带她去了一趟曼谷,我怎么知道她们是去做美容手术的呢……"
  马泽猛然瞪向二小姐,这才发现二女儿也是两道韭菜叶似的双眼皮,只是眼眶全用黑笔描了一圈,眼皮上又涂了许多青色眼影,所以相形之下,那大双眼皮反倒微不足道了。
  马泽站在家中,眼望着鸭梨似的太太和五个妖魔鬼怪的女儿,气的手脚冰凉。一言不发的咬了半天牙,他扭头就走。
   凌晨时分,马泽回到了大其力家中,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同时又很绝望,感觉自己这人生真是没盼头了。
  在马泽长途奔波死去活来之际,段珀已经回到了自己那处小山头上。
   段提沙在新年期间依旧表现的如此态度强硬,对他不闻不问,这真是让他愤慨到了极点。
  "老混蛋!这是要和我犟到底了?"他在无人处自言自语:"随便,我奉陪到底就是!无情无义的老疯子,老混蛋!"
  段珀躲在自己的山头上愤懑赌气,段提沙坐在自己的庄园里,也是一样的捶胸顿足――他还等着老虎主动夹起尾巴跑回家来呢!
  时光易逝,转眼间就到了西历三月份。马泽和张家兄弟之间依然是战争不断――其实马泽也是个能打的,只是穷,不知怎的天天闹穷,拆了东墙补西墙,军火弹药时常就要供应不上。不过他占据了好几条交通要道,不管张家怎样打,死皮赖脸的就是不放手;张家兄弟是有生意的人,哪里经得住被他这样耽误?待到时光进入四月,眼看着就到了罂粟收获的季节,两边就一起急赤白脸了。
  张家没话说,因为感觉自己这一方是特别占理;而马泽一直眼红张家的富有,这时也就明目张胆的不要脸起来,公然开始堵塞道路,四处捣乱。
 在骚扰张家的同时,他亲自动身来见段珀。坐在草房前面的矮树桩上,他很温和的笑道:"老虎,要不要和我合作?"
  段珀又瘦了,而且有些脏。老鹰似的蹲在对面的树桩上,他平白无故的显出了一点凶相:"合作什么?"
  马泽从裤兜里掏出手帕,起身到旁边的水桶里浸湿了,然后走上前去一手托住段珀的后脑勺,一手展开手帕为他擦脸:"合作开海洛因工厂。我提供原料,你提供技术。利润怎么分,我都随你。"
  段珀抬起头,眼窝略略显出了凹陷,下巴尖尖的,薄嘴唇有些干裂脱皮――是一种悍然的憔悴。
  "噢……"他长长的答应了一声:"那我要考虑一下。"
  马泽叹了口气,低头问他:"这是谁给你剪的头发?"
   段珀受了他一番摆布之后,脸上神情忽然柔和起来,从老鹰变成了小猫。
  "我自己剪的。"他仰起脸望着马泽,老老实实的答道。
  马泽用双手捧了他的脑袋,然后弯下腰一边用面颊磨蹭他的额头,一边低声叹道:"狗啃的一样啊!"
  话音落下,他就觉着怀中的段珀一哆嗦。
  随即耳畔响起了"哇"的一声,段珀毫无预兆的嚎啕大哭起来。
  段珀哭的很伤心,他把额头抵在了马泽的肩膀上,一边哭号一边用两只袖口轮流的满脸乱擦,委屈死了,难过死了,然而又无话可说――没什么好说的,说什么呢?
  马泽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隐约能猜出一点段珀的心事,可是又感觉自己猜得不对。儿子和老爹怄气,不是什么大事,不至于要让段珀哭成这个样子。自己常年和女儿们怄气,不是也从来没有掉过半滴泪么?
  段珀哭了两三分钟,也就收声了。
  跳下树桩走到水桶边,他弯下腰撩水洗了洗脸,然后掀起军装下摆擦了擦。
   马泽问他:"要不要和我去大其力?"
   段珀摇头,用浓重鼻音答道:"不去,我哪儿也不去。"
  马泽抬腿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死犟的东西,我不管你。"
  马泽在这山头上没法过夜,所以早早就告辞离开了。段珀独自站在大太阳下出了半天的神,后来一个冷战清醒过来,就开始拎着鞭子追打岩温。
76   回家去
  岩温被段珀打急了。
  他像只野猴子似的赤脚蹲在树上,恶狠狠的睁大眼睛向下怒视段珀。段珀手里挥舞着一把通红的火钳,仰起头对他狰狞的笑。 
  "肮脏的崽子!你给我下来!"他用那把危险火钳对着岩温指指戳戳:"否则我就把你烤熟了喂狗!"
  岩温紧紧闭了嘴,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俯视段珀――他害怕,他愤怒,他又把汉话给忘记了。
  段珀很可恨,他在树下一直在用污言秽语谩骂嘲笑岩温,直到火钳变冷后才心满意足的离去。他的背影看起来很不体面,细细高高的,军服衬衫拖一片挂一片的垂在裤子外面,短发也是乱七八糟。
   岩温怀疑段珀是快要疯了――自此进入四月,他对自己的虐待就开始变本加厉起来。
  岩温想要杀了他,可是思前想后的,又觉得他毕竟是段将军的儿子,轻易还杀不得。要说偷偷带兵逃走,那也是不大容易。在士兵眼中,他未必会比老虎少爷更有号召力,再说老虎少爷已经向部下发过两次钱了,两次都是每人一百港币――那可是港币啊!大军官有钱,小士兵穷得叮当乱响,哪里见过钱呢?
   段珀喜欢欺负岩温,岩温这个小黑炭,像个野人似的,不怕打也不怕骂。童子军出身的货色,还不就是他段家的家奴么?
  岩温在树上蹲了小半天,后来眼看着快到傍晚时分了,才伸手扯住一根老藤,三荡两荡的向下落了地。徒手在附近溪边捉了二十多只青蛙,他燃起一堆火来,把青蛙开膛剥皮穿到了细树枝上,架在火上慢慢烧烤。
  青蛙这东西没有多少肉,所以当岩温吃掉这二十多只烤青蛙之后,只感觉不饱不饿,胃里还是偏于空虚。试试探探的回到草房门前,他自以为行踪诡秘,不想刚一露面,就被斜刺里冲出来的段珀一把揪住了耳朵!
  他吓的身体一抖,随即就警惕起来,双手双臂运足力气,时刻预备着反抗挣扎逃脱。
   然而段珀今天已经打够了,闹够了。他笑嘻嘻的,要给岩温一点东西吃。
  岩温心惊胆战的坐在一块石头上,用铁钎子去烤整鸡和小块猪肉。段珀蹲在一旁,在袅袅升起的香气中打开一瓶啤酒,先是自己对着瓶口仰头灌了一通,然后将其举到岩温头顶,倒转瓶口倾了下去。
  啤酒哗啦啦的浇了岩温满头满脸,还泛着丰厚的白沫。段珀随即把空酒瓶用力掷向近处的大石头,只听"啪嚓"一声,玻璃酒瓶立时就被摔成了粉碎。伸出手指捅了捅岩温那紧绷绷的黑脸蛋,段珀声若洪钟的笑道:"嘿嘿,就不给你喝!"
  岩温低着头翻动火上那半生不熟的肉食,嘴里低声咕哝道:"我不想喝。"
  段珀捏了一撮盐末,很均匀的撒在了烤肉上面:"唉,唉,小黑狗,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你以为天下只有将军才能养活得了你们吗?我的工厂和实验室马上就要建立起来啦,你说这回我换个什么牌子?还要猫牌吗?"说到这里不等岩温回答,他自己摇头笑道:"那个牌子留给他吧,我换一个,我把你的头像印在包装纸上,就叫做'狗牌'!哈哈!"
  岩温到了这时,才意识到了不对劲:"参谋长,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段珀委顿着身体席地而坐,答非所问的忽然转移了话题――他抬手摇了摇岩温的膝盖,然后指着自己的鼻尖郑重说道:"喂,你知道吗?马叔叔上次说,他说,说我长的很帅!"
  岩温看了他一眼,点头用鼻子"嗯"了一声。
  段珀又问:"你说是我帅,还是将军帅?"
  岩温认为这个答案倒是显而易见的:"你帅。"
  段珀扶着岩温身下那块大石头站起来,摇头晃脑的叹了一口气。
  岩温吃了很多肉,又喝了一点酒。吃饱喝足后他的戾气就减弱了,被段珀铐在床上时,也不是很想半夜起来单手掐死对方了。
  在这年的五月,段珀和马泽合作的海洛因工厂,在山林深处开工了。
  段珀那几百士兵把工厂围了个森严壁垒,而马家部下除了运送鸦片和化学品之外,绝无其它机会私自靠近。至于工人和助手,也都是段珀从身边的伶俐心腹中挑选出来的。段珀愿意和马泽合作赚钱,可是不能容许对方趁机盗取自己的机密技术;马泽没想到他会采取这么一种合作方法,惊讶之余真是万分的失望。
  新产品的名号叫做"麒麟",听起来比猫牌威风了许多。可惜原料有限,所以产量也有限。及至到了九月,海洛因砖已被全部运往泰国,段珀这些人就又闲了下来。
  闲下来的段珀收到马泽的邀请,打算去大其力消遣几日,不想就在他出发的前一刻,副官长忽然来了!
   副官长穿着一身便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找过来的,反正抵达之时是骑着一匹矮脚马,裸 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被蚊虫叮咬出的红包肿块。手脚僵硬的从马背上翻下来,他抬头看到段珀,登时就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少爷……"不知道他是上了多大的火,声音嘶哑的都成了气流:"我可找到你了……回家吧,将军病的都不能下床啦。"
  段珀见到了久违的副官长,本来也是百感交集,只是强撑着不肯流露情绪;及至听了这话,他不禁吃了一惊:"什么?他病了?"
  副官长一手扶着身边卫士站起来,另一只就伸进裤兜里掏摸出了一封信。段珀接过信撕开封口,从中抽出信笺展开一看,只见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
  "老虎赢了,爸爸输了。"
  这八个字让段珀要哭不哭似的一咧嘴,然而却是并没有眼泪流出。将信笺三折两折的叠好掖进衬衫口袋里,他对着副官长一挥手:"我们马上走!"
  山地里没有正经道路,开着汽车也是一样的艰辛难行。段珀在经过了十几个小时的颠簸之后,好不容易才到达了帕加村
  在军营里和副官长换乘了吉普车,他沿着山路通过层层关卡,终于在云深不知处找到了自己的家。
77   时光
  段珀在副官长的引领下,走入了段提沙的卧室。
  卧室还是老样子,一张大床靠墙摆放了,床上铺着厚厚的弹簧床垫和真丝床单,床头一盏昏黄壁灯半明半暗的幽幽亮着,越发衬托出了内外夜色的深沉浓重。"
  段提沙仰卧在松软被褥中,本来是紧闭双眼的。然而段珀的脚步声似乎是让他心有所感了;勉强睁开眼睛,他挣扎着在枕上转过头来。
   于是,父子二人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对视了。
  段珀直勾勾的盯着床上那人,简直不能相信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永远高大魁梧、永远精力充沛的段提沙已经变得瘦骨嶙峋,往日富有光泽弹性的皮肤也晦暗松弛起来。因为眼窝深陷,所以他那颧骨显得特别突出,一头乱发灰蒙蒙的,两鬓似乎已经有了斑白的趋势。
  目光沉重的凝视了段珀片刻,段提沙一言不发,缓缓的把脸扭开了。
  副官长很识相的悄悄退了下去。房门暗锁"喀哒"一声合了上,段氏父子立刻就一起与世隔绝了。
  段珀梦游一般向前走了一步,轻声唤道:"爸爸。"
   段提沙没回答,默然无语的侧过脸去,对段珀摆出了一个背弃的姿态。
   于是段珀绕过大床,在枕前那一片阴影中跪了下来。这回双方的距离拉近了,他就见段提沙紧闭双眼,而泪珠一对对的从眼角处流淌出来,枕头上瞬间就湿了一小块。
   他伸出手去要为父亲抹拭眼泪,可他没想到段提沙的泪水会有那么多,那么多。
   "爸爸……"他的喉咙发紧,但是眼睛很干,冷酷坚强的莫名其妙:"你不要哭,我回来了。"
  段提沙抬起双手拉住身上的毯子,虚弱的向上拉去盖住了头脸。
  "你走……"他的声音飘忽无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嘶嘶气流:"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你现在长大了,这样对我……"说到这里他长而颤抖的吸了一口气,语气中带出了痛彻心扉的哭腔:"我不要你,你走……"
  段珀脏兮兮的跪在床边,不知怎的,就是没有眼泪。
  "爸爸老了。"他想:"爸爸可怜了。"
  面无表情的继续跪下去,他在片刻之后抬起手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俯身向前扑上去,他隔着毯子紧紧搂住了段提沙。
  段提沙,山一样高大的段提沙,如今只剩下了一副粗大的骨架。
   段提沙其实没有什么大病,只是被那心火煎熬的太久,熬到最后,就病来如山倒了。
  他从农历新年起就开始疯狂的思念段珀,思念到了四月份,他派人出去一打听,得知段珀竟然和马泽合作,还有声有色的开起了工厂――这孩子过上小日子了,没有自己的事了!
  他气愤,他伤心,他死犟到底,他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腔火焰在他心中日夜燃烧着,他不饿不渴不困,由着性子自我糟蹋。
  旁人看在眼里,至多也就是斗胆劝慰几句,谁敢强行干涉他的起居?而段提沙毕竟是四十多岁奔五十的人了,说是身体好,其实也就是看起来膀大腰圆而已,平日那样纵情声色,就算是好,又能好到哪里去?不吃不喝不睡的过了五个多月,他生生把自己毁成了一具半死不活的骷髅。
   这回副官长是真害怕了,在旁边连哭带说的给段提沙讲道理,段提沙也觉着自己恐怕是要不好,这才亲自动笔写了那封短信。写完短信后他把笔一扔,心想我造了一辈子孽,杀了一辈子人,享了一辈子荣华富贵,死了也不冤,要死就死吧。只是老虎没良心,他怎么能一走就是这么久?他心里就一点儿也不想着我吗?
  这个念头让段提沙心如刀绞,他死都死不痛快。
  段家父子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平等的时候,先前是段珀压迫段提沙,后来段提沙在清迈得知了自己的隐疾,从此开始拿捏段珀;而经过如今这一场漫长的冷战后,段提沙怯了,弱了,累了,重新又落回到了下风。
  凌晨时分,段珀把段提沙从毯子里拖出来,摆成了半躺半坐的姿势。亲自端着  一小碗稀粥坐在床边,他一勺一勺的喂给段提沙吃。
  段提沙没话说,吃的很乖,一边吃一边盯着段珀,瞧不够似的,眼神几乎有些发痴。而段珀在喂光了那一碗粥后,就腾出手来拥抱了段提沙。手指插进对方蓬乱的短发里,他低声说道:"爸爸,你头发都白啦。"
  永远不老的段提沙轻轻"嗯"了一声,气若游丝的答道:"我老了。" 
  段珀用面颊磨蹭了他的鬓角:"你不要老。"
  段提沙歪头枕在了段珀的肩膀上:"你不要走。"
  在晨光射入房内之时,段珀关掉壁灯,脱衣上床钻进了父亲的被窝。
   伸手摸了摸段提沙的大腿,他发现那根本就是一根骨头上包裹了一层松松垮垮的皮肉。万分痛心的叹了一口气,他一时也不知从何说起,只是觉得十分难过自责。
  他一天一夜都没有休息,这时见段提沙没有生命之虞,心情轻松了一些,闭上眼睛就想要睡;哪知他朦朦胧胧的刚要进入梦乡,忽听段提沙赖声赖气的哼唧道:"老虎,爸爸饿了。"
"  这让他下意识的就扯起大嗓门,十分粗暴的反问道:"不是刚吃过一碗粥吗?"
  段提沙可怜巴巴的继续哼唧:"我要吃米饭――臭老虎,你要饿着爸爸吗?"
  段珀迷迷糊糊的一掀棉被坐起来,不耐烦的抱怨道:"唉!你吵死人啦!"
  段珀拍打了床头电铃,然后向后一倒继续大睡。段提沙坐在床边吩咐了那闻讯赶来的仆人,十分钟后果然就得到了热气腾腾的好饭好菜。胡吃海塞的填满了肠胃,他心满意足的倚靠床头坐住了,叼上一根牙签咬着玩。
   "了不得!"他心中暗想:"我上辈子大概是欠了他的,这辈子活该就要还债。不还不行,不还情就得还命。"随即他从被窝里摸索着找到了段珀的一只手,拉扯过来紧紧握住了:"我的老虎祖宗,我真是斗不过他。他年纪小,当然可以没心没肺;我可不行――NND,难道我真是老了?"
  段珀在中午起了床,然后发现身边的段提沙不见了。
  他打着赤膊出门下楼,结果就见段提沙收拾的平头正脸的,正扶着副官长在客厅里慢慢踱步。段提沙往日走起路来龙行虎步的,胳膊甩开都带着风,如今不成了,如今他变成了一副枯朽的衣服架子,飘飘摇摇的仿佛能够随风倒。眼看着段珀走进来了,他惨兮兮的咧嘴一笑:"老虎,你怎么也瘦成了这个样子?"
  段珀抬手摸着自己胸前这两排清晰肋骨:"你说呢?"
   段提沙摇头叹了口气:"我们真是一对大傻瓜!如果我们一起傻的送了命,怎么有脸去见冯先生呢?"
  段珀双手合什,郑重其事的一点头:"叔叔早就转世投胎啦。"
  段提沙一挑眉毛:"哦?他不等我么?"
   段珀不以为然的一挥手:"他如果肯等你,就一定也会等我――那他要等多少年呢?岂不是得变成孤魂野鬼?"
   段提沙想了想,忽然心有戚戚,感觉十分孤独。
  在接下来的时光中,段提沙开始大吃大喝的补养身体。吃喝之余他还主动的锻炼身体,希望让自己尽快恢复到先前模样。在四个月后,也就是一九八零年的春天,他果然是大概恢复了旧观,不过精气神上总仿佛是差了一截,这却是再也弥补不回来的了。
  段提沙既然是这样的病病歪歪,段珀只好是担起了军中重任。他虽然只拥有一具身体,身体内却是挤进了他与段提沙的两个灵魂。段提沙这回不闹了,不玩了,悄无声息的隐居在庄园中遥控军队。
   段珀秉承着父亲和自己的双重训导,将段氏的事业悄悄经营到了新的繁荣阶段。他从四号海洛因上得到巨额财富,然后在段提沙的指示下招兵买马。在这一年的七月,段家军的人数已经接近了八千。
  这种规模的武装力量着实是惊人了,不过因为不显山不露水,所以倒还没有引起外界的注意;段珀得意了,竟是把毒品加工厂开去了清迈市郊,合伙人也由一个马泽发展到了彼得杨和信中将。至于国际禁毒署对他这一支武装力量的关注,他则是根本没有留意。
  在一九八一年的五月,随着四号海洛因市场的迅速扩大,那位驻守清迈的代理人李先生打发掉三个小老婆,孤身跑去了荷兰的阿姆斯特丹。
  他在阿姆斯特丹逗留了三个月,在把先前建立起来的销售网络重新检查完善过后,又启程前往意大利――作为段提沙派来本地的代理人,他立刻就给自己找来了两位金发碧眼的新欢。
 在一九八一年的八月,有人从清莱给段珀送来了一封来自中国北京的信件。
  段珀很疑惑的接过信件,先是看那信封,结果在一长串陌生地址之后他看到了寄信人的名字――何建国!"
  这可是大大的出乎了他的意料。他立刻找来一名文职副官,撕开封口递过去让对方朗读。而副官拿出信纸展开,因为对于简体字总是有点儿相见不相识的意思,所以一路念的犹犹豫豫,偏巧这又是一封长信,所以没完没了,占用了段珀许多宝贵时间。
  原来这何建国当年回国之后,千里迢迢奔回西安老家,发现那政治空气果然和先前大不相同。没头苍蝇似的胡混了两个月,他那年近八十的姥爷从秦城监狱里活着出来了。
  该姥爷重返人间之时,干瘪苍老的只比木乃伊多一口活气,然而精神亢奋,还不知从哪里沾染了一身流氓无产者的犷悍习气。他老人家和唯一的外孙子何建国相见之后,勇气倍增,豁出一条老命去,先把自己那文革时被没收的小楼房给要回来了。
  然后他就一直要下去,把抄家时被抢走的那些什物也都尽量的讨了回来,又给何建国在北京安置了工作,该得的赔偿也是一分不肯少收。何建国目前工作清闲,茶余饭后兼职写作,马上就要有大作出版。故而在这封信的结尾,他除了讲述国内的大好形势一片大好之外,还许愿等大作出版,定然会邮寄一本送给段珀。
  副官口干舌燥的读完了这封信,又从信封里倒出一张照片递给了段珀。段珀接过来仔细一看,就见何建国站在一处宏伟广场前,背景乃是一片人来车往。何建国本人上穿白色的确良衬衫,下穿蓝色劳动布长裤,脚穿灰色尼龙袜子配黑色塑料凉鞋,面貌还是那个面貌,不过神情是相当的意气风发,瞧着就不是往日那副欠揍的孬种样子了。
  段珀没想到何建国还记着自己,十分惊喜意外。逼着副官把那长信又念了一遍,他当晚回到家后,便欢天喜地的向段提沙学了一遍舌。末了他又问道:"爸爸,什么是改革开放?"
  段提沙近来比较关心世界大事,这时就解释道:"改革开放嘛,就是说你可以去中国大陆做生意了。"
  "什么生意都可以做?"
  段提沙一耸肩膀:"不好说噢!"
78   穿山甲
  在一九八一年的九月,段珀果然再一次收到了来自中国大陆的邮包――何建国的大作当真是出版了。
   邮包之内还夹了一封信,何建国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篇信纸,说是自己近来在工作上,有可能要"更上一层楼",顺带着又介绍了自己那大作的内容,说这叫"伤痕文学",内容是很深刻的,文中还有段珀的影子。
  段珀很感兴趣,因见那书挺厚,就将其交给身边副官,每天都让对方给自己念上两页。又因他现在时常会把岩温带在身边,黑小子无所事事,就也跟着一起听副官讲故事。
   此书的前半部分,主要描写了一位青年――原型一定就是何建国本人――在文革中所受的种种折磨,堪称是一场悲剧,段珀和岩温时常会听的义愤填膺;及至男主角越过国境进入缅北之后,'段小虎'这个新人物就出现了。
   从这以后,段珀就越听越不对味――书中的段小虎是个幼稚暴躁、粗野无知的存在,全凭男主角的善良勇敢和智慧拯救了他,他才得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踏上幸福的康庄大道。最后在男主角离开缅甸之时,此段小虎表现的感激涕零、依依不舍,对男主角是十八相送,不肯回还。
  副官花了一个月的傍晚饭后,把这本书读完了。
  一身轻松的阖上最后一页,副官就听段珀询问自己:"这个段小虎,写的好像是我吧?"
  副官忍住笑意摇头:"那……不知道啊!" 
  段珀坐在矮凳上,先用手托着面颊想了片刻,随即勃然大怒:"这王八蛋,竟然回国去编排我!我哪里是这个样子的?要不是我,他早就在林子里饿死了!"
  然后他站起身来回踱了两圈,恨恨的自语道:"这混账,在我面前是个孬种,回到家就做起白日梦来。幸好中国没人认识我,否则我都不好意思去改革开放啦!"
  段珀把去中国大陆做生意这种事情,笼统的全叫做"改革开放"。经过多方打探和联系,他发现云南那边的政府当真是欢迎外商投资的――当然,也不能是个外商就欢迎,事情若是当真搞起来,其中的环节也是很繁琐复杂的。
  段珀和段提沙父子两个吃过晚饭后坐在床上,对着一张东南亚地图研究良久,越看越觉得自己应该到中国云南去"改革开放"一次。目前他们想要把四号海洛因运送去香港,非得先从曼谷一带入海,经过公海后才能抵达香港。而如果他们能够换一条陆上路线的话,那距离就是显而易见的被大大缩短了。
`   对于这种事情,段提沙自然是决不会亲自参与。而段珀目前以缅甸难民的身份留在泰国,也不适合公然的抛头露面。幸而他立刻就为自己搞到一张寮国护照,摇身一变成为寮国华侨苏班・披沙迈。在中国大陆当今的政策下,他作为一名富有的华侨商人,当然是会受到政府欢迎的。
  于是在这年的十月,段珀带着岩温和一名能说会道的参谋,心怀叵测的从寮国入境,到云南昆明去了。
  岩温不愿意跟着段珀,想要回去带兵;可是段珀欺负他欺负出乐子来了,无论如何不放他走。结果他最后就变成了一头很烦恼的小黑豹子,摇头摆尾的总想咬谁一口――然而又不敢真的咬,只能是磨牙霍霍的怀恨在心。
   这回段珀一走,虽然也是连续多天不能回来,不过段提沙心中平安,所以也不觉烦恼难过。现在只要段珀别跟他怄气,他就谢天谢地;至于先前那些换血刺青的招数,则是丝毫不敢再提,唯恐把这儿子再给气跑了。俗话说得好,养儿如羊,不如养儿如狼。段提沙自然是养不出绵羊儿子来,不过儿子当真成了豺狼虎豹,他咂摸着滋味,发现这也挺够人受的!
  段珀在外奔波了十多天,离开昆明后却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弯先去大其力看望了马泽。
   他抵达的突兀,倒是让马泽又惊又喜。双方见面后,先还庄重,互相询问近况。段珀回身一指窗外,口中说道:"马叔叔,我给你带了三只穿山甲。"
  段珀平日过来,从来没给马泽带过分毫礼物,所以马泽如今一听这话,心里不知怎的就那么高兴,高兴的简直失了态,说出的话都不大中听了:"唉,我不吃那怪东西,你带它干什么?"
  段珀垂下眼帘向后一靠,大大咧咧的答道:"补身体嘛!"
  马泽望着段珀微笑,笑到最后就忍不住站起来,弯腰在他脸上拧了一把:"真是变成大毛头了,还知道给我送礼。"
  段珀懒洋洋的向他张开双臂:"给你送礼有什么好处?"随后不等马泽回答,他那脸上忽然浮现出诡谲笑容,同时又做了个无声的口型:"爸爸。"
  马泽盯着他深吸了一口气,不由自主的就热血沸腾了!
   马泽把段珀带进卧室内。房门甫一关上,这两人就迫不及待的抱做了一团。马泽一边吮吸着段珀的唇舌,一边单手解开了自己的衬衫纽扣。将对方的一只手拉起来送到自己胸前,他随即激动难耐的也去抚摸了段珀。心意相通的共同倒在床上,段珀很快就被马泽剥了个一丝 不挂。然后他心慌意乱的跨坐到马泽身上,在润滑剂的帮助下,立刻就被对方湿漉漉的插入了。
   床上的马泽仿佛是精力无限,干的段珀呻吟不止。两人心荡神驰的陶醉在这带有禁忌色彩的桃色空气中――这是一场蕴含着不伦意义的偷情,对于他们来讲,这一切真是刺激快乐极了!
  事毕之后,段珀以赶时间回家为由,急急忙忙的就告辞离去了,连清炖穿山甲都没有吃。马泽其实还有很多话要和他说,然而一看眼下情形,自然也是没有机会了,只好作罢。
  段珀不愿意和马泽共做长谈,他知道马泽是喜欢自己,但更喜欢钱。马泽对他的一切生意都抱有极大兴趣,而他这一张嘴向来闭的很严,这就让马泽那些试试探探的问话在落空之余,又显得有些可怜可笑了。
  诡计多端而又可怜可笑的马泽,是段珀所害怕看到的。所以他要躲,要逃,要维护马泽在自己心中那温柔慈爱的好形象。
  段珀在入夜之时,终于逃回了家中。
  迈步进入灯光明亮的起居楼,抬头又看到了正在下楼的段提沙,他那精神为之一振,立刻感觉自己是换了一片新天地。
  "爸爸!"他站在楼梯口仰望父亲,嗲声嗲气的扯起了大嗓门:"我回来了!"
  他没想撒娇,可是语气中却是明明白白的带出了撒娇的声调,连他本人都没能意识得到:"我要累死啦!"
  段提沙蹦蹦跳跳的跑下来,在走到最后两级台阶时纵身一跃,从天而降的就把段珀拥抱住了:"呜!欠揍的臭老虎!你怎么走了这么久?"
   段珀随着段提沙的左右晃动而摇摇摆摆:"我去干大事嘛!" 
  段提沙弯了腰,把下巴搭在段珀的肩膀上:"干成了?"
  段珀这回推开段提沙,很郑重的摇头道:"爸爸,我变主意了!"随后他拉住父亲的手,抬腿向楼上走去:"你跟我来,我慢慢讲给你听。"
  在房门紧关的卧室里,段珀向段提沙嘁嘁喳喳的讲述了许久。末了段提沙摸着下巴点点头,沉吟着答道:"好,好……这也就是说,你不打算去昆明开药厂了?"
  段珀一挥手:"那不合算,而且容易被警察一锅端了,成本又高,何苦呢?我这样蚂蚁搬家似的慢慢来,就算被人抓住了,至多也就是损失一趟货而已,中国警察总不能越境过来逮捕我!"
  段提沙深以为然,摇头晃脑表示赞同,随口又问道:"昆明怎么样?"
  段珀也随口答道:"挺好,那里政府的官员对我也挺好,请我吃了好几次饭,还送了我三只穿山甲。穿山甲这东西可真难看,也未见得多么好吃,所以被我又顺路送给马叔叔了。"
  他这都是无心之言,可段提沙听进耳中,却是十分不满:"什么?你先去了马泽那里,然后才回的家?混蛋老虎,你和他那么亲近干什么?妈的,我要吃穿山甲!"
  段珀瞪了他一眼:"穿山甲到处都有,我们这里不也多得很吗?你要吃就去吃好啦!"
  段提沙伸伸展展的躺在床上,气哼哼的说道:"我要吃昆明的穿山甲!"
  "昆明的穿山甲也是从山里捉来的,和我们的穿山甲有什么区别?你从来都不吃那东西,今天是想和我耍赖吗?"
  段珀说这话时,正是背对父亲坐在床尾,待他话音落下,后方段提沙蹬来一脚,结结实实的就踹在了他的屁股上:"那你也应该先问问你老子要不要吃!"
  段珀被他闹的心头火起,当即回过身去大喝一声:"就不给你吃!"
  段氏父子因为穿山甲这点屁事纠缠不休,咕咕哝哝的直吵到深夜,后来实在是都困了,这才糊里糊涂的抱做一团睡了过去。
79   事业
 吉普车在一片戒备森严的铁皮房子前缓缓停住,随即车门一开,段珀弯腰从内跳了出来。
  天空碧蓝,阳光明媚。他站在这一处贫瘠荒凉的偏僻山谷中,抬手取下了架在鼻梁上的太阳眼镜。
  为了省事,他近来把头发剃的奇短,彻底显露出了雪白额头以及颈侧那一抹粉红伤疤。这样的形象配上一身墨绿军装,为他平添了些许奇妙气质――很矛盾的,仿佛是水晶玫瑰落在了铁血疆场,抑或是冰雪与战火同生共存了。
  此刻他脚下所踏的乃是寮国土地,向前再翻过一片丘陵,就进入了中国国境。一名便衣打扮的管事人小跑着从房内迎了出来,声音不大的对着段珀表示欢迎:"参谋长,您一路辛苦了。
  段珀一点头,然后迈步向房内走去。
  房内空荡的很,只在角落处还立着两只氧气瓶,氧气瓶旁边的地面上显出了井然有序的一排白色圆圈。段珀伸手一指,同时轻声说道:"这些都要处理干净!"
  管事人立刻点头,答应下来。
  段珀又问:"路上要用的文件都准备好了?"
  管事人继续点头:"早已经准备好了。参谋长要不要去外面卡车上看一看?"
   段珀果然扭头出门,走向了铁皮房后的空地。
  空地上停着一辆平平无奇的大卡车,卡车后斗上满载着蓝色氧气瓶。段珀亲自攀爬上车,仔细查看了氧气瓶的开关手轮等部位,见都被清理的十分洁净,连螺母缝隙中都是一尘不染,就满意的点了点头。
  回身跳下来站稳了,他对着管事人一抬手。而管事人得了令,立刻对着身边手下吆喝一声。两名工人跳上后斗,用大片帆布把氧气瓶全部盖好了,又把固定氧气瓶的铁箍之类重新检查了一番。
  这时段珀已经扭头向房前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对管事人做出嘱咐。管事人唯唯诺诺的听着,不住点头。及至两人走到房前时,就听后方一阵马达声响,却是那大卡车已然发动了。
  段珀回到吉普车上,命令司机调转方向,回归泰国。
  他这回没有直奔帕加村,而是在清盛与段提沙进行了会合。段提沙是秘密前来和军火商谈生意的――其实往常这种事情也无须他出场,只是这回交易的内容与众不同,交易的金额也十分巨大,所以他不得不亲自下山抛头露面。 
  父子两个在湄公河上的一条私人商船中见了面。段提沙做西装打扮,一头短发被发蜡打理的整齐锃亮,两鬓处的几丝斑白也被尽数染黑。气派俨然的坐在舱内长椅上,他端着一杯加了冰的果汁慢慢啜饮:"我这边已经有了眉目,你那边呢?"
  段珀此刻已然换做便装。一屁股在段提沙身边坐下来,他抬手扯了扯T恤领口:"我那边都出发上路啦!"
  段提沙感觉这果汁味道很好,就把玻璃杯送到了段珀唇边:"你那个方法真没问题?"
   段珀探头就着杯子喝了一大口:"怎么不行?我在寮国的工厂要搞电焊切割,去昆明灌点氧气回来天经地义。氧气瓶,危险品,只要我有文件证明,沿途军警是不敢查的。"然后他做着手势向段提沙解释道:"我用气泵把东西打进了氧气瓶里。哈!一个氧气瓶能装好多!"说到这里他很快乐的向后仰靠,又把两只脚在地上蹬了几蹬。
  段提沙用手指夹着一根雪茄,先是叼在嘴上扭过头去,让走过来的副官长将其点燃了,然后深吸一口转回脸来,将一口烟雾缓缓喷在了段珀脸上:"哇哦,真是一只了不起的好老虎。"
  段珀抽着鼻子嗅了嗅,随即笑着侧脸望向段提沙,很欢喜的发出一声"啊呜"!
  段提沙有滋有味的吸着雪茄,在河面微风中含笑不语。段珀双手捧着那杯果汁,也是一边喝一边想心事。目光向下落到船舱地板上,他发现自己的鞋带开了。
  这一事实平淡无奇,却是勾起了他的促狭心思。前倾身体望向舱外,他对着甲板上的岩温大喊一声;而岩温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立刻就弯腰向下跳入舱内,一边走近一边睁着大眼睛,很探究的对段珀放出目光。
   段珀大模大样的一跺脚:"鞋带!"
  岩温会意了,当即在他的脚边蹲了下来。段珀脚上穿的是一双黑色帆布鞋,雪白的鞋带拖出老长,已经沾染了许多尘土。岩温把那鞋带扯起来弹了弹灰,然后就仔仔细细的系出了一个蝴蝶结。
  默然无语的站起来,他以为自己的任务是圆满完成了;不想段珀突然向他伸手,把那喝剩下的半杯果汁递了过去。
 "给你喝。"段珀言简意赅的说道――他是好意,因为看到岩温在太阳底下晒了许久,额头鬓角处直淌汗珠。
  然而岩温却是紧张了。段提沙的存在已经让他把心提到了喉咙口,段珀那一贯恶劣的行为更是让他胆战心寒。偷偷瞄了段提沙一眼,他迟疑着把视线转向段珀,神情茫然的摇了摇头:"我不渴。"
   段珀把杯子收回来,低头往里面啐了一口唾沫。
  再一次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