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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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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感情生活》作者:沫契

文案:

金融界的小虾米和小鱼,嬉戏玩闹,快乐生活^.^
即使无法兴风作浪,也要奋力折腾!

把油菜花师弟做的封面贴过来,喜欢~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天作之和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段奕宏,李晨 ┃ 配角:陈思成,弘毅,张国强,张译,邢佳栋 ┃


1

  中诚证券的分析师段弈宏看到第八份研究报告,忍不住起身去茶水间冲咖啡。可能刚刚有人泡面,饮水机的水不开,段弈宏无奈地揉着太阳穴――不顺啊。等水烧开的空闲突然邢家栋从茶水间门口跑过,段弈宏纳闷,跟出去看发生什么事。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公司门口却喧哗起来。邢家栋扯着嗓门喊,"快叫救护车!"又对跑过来的段弈宏求助,"老段,快,搭把手,这人晕过去了!"段弈宏往他怀里一看,是保安班长。另一个保安吓得要哭出来,"救护车马上到!他一直高血压,自己总是不注意,我看这次真麻烦了!"
  
  呜哇呜哇叫着的救护车终于赶到,段弈宏和邢家栋对视一眼,一起跳上车跟着去了医院。垫钱,帮忙联系班长家属,打电话给公司经理报告……转过一圈,邢家栋好不容易抽出时间给家里老婆打个电话,话还没说完,紧急手术室的灯已经打灭,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抱歉地说,对不起,没能救过来。
  
  邢家栋猛地按下手机挂断键,茫然无措地看着医生,好像听不懂他一张一合的嘴在说什么。段弈宏蹲下来,有点想吐。一个生命,早上还会跟你笑着打招呼的年轻人,就这么没了。
  
  出了医院门口,冬夜的冷风呼啦啦灌进领口。邢家栋缩下脖子,叹息着问段弈宏,"咱俩顺路么?"段弈宏说,"我住长春桥路那边。"邢家栋苦笑着摇摇头,"那咱俩正好相反了,我在东边。哎,真无法想象,一个人就这么没了。"段弈宏接茬,"咱俩却在这研究怎么回家。"邢家栋嘴角坠着,"我今天晚上真得抱着女儿才能睡着了。"
  
  邢家栋打上车挥挥手先走了,段弈宏突然不想回去那个空荡荡的家,漫无目的沿着路开始溜达。
  
  他试着回忆,回忆自己的童年,顽皮却聪明,闯祸后总能自以为完美地掩饰过去。回忆自己的学生时代,喜欢的姑娘,偶尔拔尖的成绩,大学每次考试前熬夜突击的紧张。回忆自己的工作经历,第一份工作困在小公司憋屈不已,挤出休息时间进修,又跳槽几次,还好现在的工作也算顺心,忙碌而充实。
  
  段弈宏想,看,其实一生能有多长,自己的三十几年,几分钟就能想完,以后老了,想个七八十年,看来也用不上十分钟。这就是人生,太匆匆。
  
  正感慨着,嗡的一声,一辆摩托车从身边擦过去。段弈宏像是被气流推开般后错了一步,尚未站定,又是几辆车冲过去。得,午夜飙车党。还没在心里念叨完年轻人空虚无聊不自重那套话,一辆摩托车划过他身边后扑扑几声,熄火了。
  
  车上的家伙跳下来,把安全帽摘下来大笑道,"阿拉蕾啊,你真不给大爷我争脸!"说着原地跺几下脚,甩头时的汗滴被路灯染上七彩。
  
  熠熠生辉。
  
  "赛车手"转着脑袋四下打量,一下发现段弈宏,兴冲冲走过来,"哎,哥们儿,借我手机用用呗,我的车坏了。"段弈宏觉得他很面熟,想了一下,笑着确认,"李辰,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能折腾啊。"
  
  "啊?"李辰明显呆了一下,凑近半步细看一会儿,懊恼地挠下头,"真巧,怎么在这碰见你了。"段弈宏耸耸肩,"不算巧,我没带手机。""靠!"李辰没心没肺地笑,"大半夜满街溜达,干吗呢?"段弈宏很想说,我今天晚上遇到了很不好的事情,现在心情很低落,生命是宝贵的东西,李辰你不该这么胡闹。可最后他只是轻佻地抬手在李辰耳朵边上划个圆圈,"等待艳遇。"
  
  严格说来他们两个也算是熟悉的陌生人。大学毕业后段弈宏作为话剧社元老回去参加庆祝活动,刚好欣赏到了李辰那期社员表演《恋爱的犀牛》。李辰饰演的角色开场时抱着吉他,在台上旁若无人地演唱《Smells Like Teen Spirit》,声音干涩,却意外的有感染力。
  
  表演结束的聚会上,新老社员围在一起嘻哈聊天。段弈宏穿过人群踱到李辰身边,在昏暗暧昧的光线里看到他正仰着脖子喝水,嘴边不经意溢出一点儿,水痕映着光华擦过脸颊,又立刻被李辰随手抹掉。段弈宏胸口一揪,Teen Spirit,真是美好的词汇,再适合不过此刻的李辰。
  
  段弈宏说,李辰。李辰放下水瓶,微笑着看他,是,段弈宏。段弈宏乐了,你认识我?李辰说,重温您那届的光辉历史是每一个新人的必修课。
  
  后来他们曾有过一段情侣关系。李辰家境很好,优越的生活让他带着些无所畏惧的快乐,有无尽的朝气和鲜活的生命力。段弈宏不知道李辰是怎么想的,但他们在一起的那大半年里,是段弈宏工作和生活分割得最彻底的一段时间。段弈宏通过李辰才发现,原来生活目标只定义为追求快乐,也可以是那么理所当然。
  
  他们偶尔见面,泡吧,玩极限运动,蹲在后海曲折的胡同里漫无边际聊天。或者在李辰那间难得派上用场的厨房里折腾出奇怪的食物,然后一起解决掉,开着DVD亲吻斯磨□。
  
  再后来李辰毕业继续出国念书,离走前在机场给段弈宏打电话。"没办法,老爷子安排去美国念什么MBA,哎,白白啦您呐,后会无期。"于是不了了之。李辰不说,段弈宏也就无法得知他是否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他们的生活本来就没有交集,朋友圈也没有重合。
  
  李辰一怔后咧嘴笑开,"那我从天而降,岂不是让你失望咯?"段弈宏轻轻一拉,把人拥进怀里,"辰儿,好久不见。"
  
  "你终于也在北京买房子啦,不过……装修这么简单,还打算再买?"李辰进屋后反客为主,又是开灯,又是好奇推开各个房间的门仔细查看。段弈宏锁门换好鞋子,在李辰进到卧室时快走几步扑过去,抱住后转身一扭,顺势把李辰带到了床上。
  
  细细碎碎的吻沿着眉毛和鼻梁顺下去,又在嘴角流连不去。这个吻太轻柔细致,李辰好像有点不习惯这样的温柔,用手隔着段弈宏的胸,错开一段距离睁大眼去看他,"才几年没见啊,你转性?"段弈宏呵呵地笑,"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像真的。"说着坐起来,还伸手想把李辰也拉起来。李辰不耐烦地拍开,就手扯着领带把人拉下来,"不是吧,难道你想先聊会儿天联络感情?你要还这么磨叽,老子上你。"这话果然有效刺激了段弈宏,他把李辰外套的拉链一拉到底,三两下退下扔到一边。
  
  段弈宏很久没跟男人做过了,李辰也一样。没有润滑的道具,两人只得拉扯着跌跌撞撞冲进浴室。段弈宏调好水温,手忙脚乱的去挤乳液,就着热水把手指送进了紧致的入口。李辰长呼一口气,压低身子配合段弈宏的动作,脑袋拱着厚实的肩膀,时不时咬上几口。段弈宏吃力,后退一步靠在墙上,身后是冰凉的墙壁,怀里是发热的身体,燥热的喘息声鼓噪不停,撩得人浑身发胀。他哑着嗓子轻声问,行么?李辰主动地抬起腿蹭一下,来吧。
  
  手机在早上七点半准时响起闹铃,段弈宏揉着眼睛按断,半梦半醒间一转身看到微微皱眉的李辰。段弈宏伸个懒腰,推一把赖床不起的李辰,"你几点起?"李辰打个呵欠嘟嘟囔囔,"你去吧,我困……"果然,二世祖就是好啊,摆明了不用像凡夫俗子般搏命挣钱。
  
  段弈宏收拾好自己后又伏在李辰耳边叮咛,"冰箱里有吃的,等会儿起来了自己热点。备用钥匙我放在床头柜上。"李辰哼唧一声表示听到了,段弈宏在他脑门上再亲一下,"晚上回来我还能看到你么?"李辰终于睁开眼睛看他一眼,"你确定你想?"段弈宏语气带笑,"我确定我想。"李辰也跟着笑,笑完了闭上眼缩进被窝里,"晚上给我带点好吃的。"
  




2

  07年春节,走亲访友时很多人都在讨论"股票"这个新鲜热辣的话题。大盘节节拔高,惹得老百姓蠢蠢欲动。节后人们热情愈发高涨,一大清早就堵在证券公司门口等着开户,纷纷把钱从银行搬到股市,储蓄大搬家,证券公司生意火得要命。
  
  段弈宏在地下车库停好车坐电梯上楼,一出电梯口就看到黑压压一片脑袋。几个客户经理看见他热情打招呼,说段老师推荐几只好股票呗。段弈宏笑笑不答话,刷卡进门。
  
  邢家栋抱着笔记本正往会议室走,看见段弈宏点头示意,迎上来问他昨晚休息的怎么样。段弈宏啊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邢家栋看他气色不错,感叹道,"你吃安眠药了么?哎,真是明智的选择,我也该吃点的,要不也不用顶着黑眼圈上班。"段弈宏不好答话,邢家栋接着说道,"等会儿去刘副总那一趟,她有事要问。"段弈宏答应着走向自己办公室换西服。
  
  中诚证券的刘副总主管人事方面,她跟段弈宏简单了解一下昨天晚上保安班长的意外事件,又表达一番安慰和感激之意就把放他走了。段弈宏本来琢磨着骗几天假,一看门外人潮涌动,大厅吵吵得简直要翻天,在这种时候堆积工作可不好玩,只得打消念头。
  
  例行晨会,几个分析师总结昨日市场走势,解读一下三大报头条新闻,再把自己跟踪的版块信息分享一下,整理出今天的操盘思路。邢家栋精神不好,段弈宏早上根本没看报纸,于是两人一起沉默着听其他人口若悬河。八点五十会议结束,邢家栋把讨论通过的当日策略报告转成PDF格式发给邮件管理员,段弈宏站在边上看他,等他完成了拍下肩膀,声音低沉道,这事过去了,向前看吧。邢家栋扣上笔记本,冲他笑笑。
  
  李辰一觉醒过来已经是下午,他在床上磨蹭了半天,咬牙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不顾形象的光着屁股直奔浴室。昨天晚上太刺激,记忆里面全是旖旎撩人的画面,李辰冲完澡整个人神清气爽,才细细观察起段弈宏的家。浴室里面都是简单的男士必备,客厅的物件也很简单,李辰嘀咕着又去书房搜寻侦查,最后在厨房收尾,笃定的下结论,单身汉的凄惨生活,鉴定完毕。
  
  从冰箱翻出面包和牛奶简单垫一下肚子,又在段弈宏的衣柜里翻出几件凑合能穿的衣服,李辰收拾利索后出门打车直奔兄弟宏毅的公司。
  
  端着咖啡悠然欣赏冬日午后暖阳的宏毅被冲进来的李辰打断了雅兴。宏毅撇一眼发小,开口就损,你这是什么打扮啊。李辰嘿嘿笑,说你猜我昨天晚上遇见谁了。宏毅很给面子地猜了一下,李小路?李辰摆摆手,要是她还用你猜。一击未中,宏毅显然对这个游戏已经丧失兴趣,呷一口咖啡悲悯地注视着李辰,终于把他看得发毛,自己爆出一个名字,段弈宏。
  
  "段弈宏?"宏毅有点迷茫的在记忆长河之中遨游,灵光一闪,捞起一个泛黄的片段,将段弈宏的名字和某张脸成功对上。"什么!"觉醒的同时宏毅大吼一声瞬间变身,"你抛妻弃子夜不归宿,是因为他?"李辰还是笑,"阿拉蕾有你照看着我放心。"宏毅瞪了李辰半天,确定从那张没心没肺的笑脸上再看不出更多内容,认命地叹口气,"阿拉蕾修好了,老三还给你送回车库了,真他妈扯,你自己老婆自己不上心。"
  
  "你刚刚说抛妻弃子,莫非,你还好心去我家喂Sniper了?"李辰迎着宏毅哀怨的目光竖起大拇指乐,"兄弟,没得说。哎,对了我手机在哪儿呢,充好电没。"宏毅把手机扔给他,忍了忍,没忍住,还是由不得问,"你跟段弈宏,啊,那个,难道?"李辰抓着手机翻看短信,丝毫不隐瞒地点头,"好像要旧情复燃。"
  
  李辰跟段弈宏当年的那档子事知道的人就只有宏毅。李辰觉得段弈宏没当真,自己也是瞎玩儿,所以当成趣闻轶事跟宏毅分享了一下。宏毅跟段弈宏见过一面后毒舌吐槽,说你想玩儿不找个实力相当的啊?我跟你一块儿长大,知道你缺少父爱,但也不至于沦落至此吧。李辰虚心接受意见,坚决不做改正,还是跟段弈宏稀里糊涂厮混在一块儿。
  
  后来毕业了老头子觉得李辰还得再练练,酝酿着把他发配出国,宏毅他爹一看这事儿有意义,拎着宏毅的耳朵也参合进来,说是让他俩一起去还能有个照应。
  
  李辰一想要出国了,他跟段弈宏就真黄了,没来由的心里有点发慌,拉着宏毅扭捏道,大事不好,我好像有点舍不得。宏毅一拍脑门,那还等什么,赶紧散!李辰委屈,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想得呢,我得问问他。宏毅脸上写满不屑,有你这样把自己忽悠进去的么,成何体统。李辰想想也是,自尊比天大。于是自以为很酷的在机场给段弈宏打电话道别,然后删号投入蓝天的怀抱。
  
  宏毅问你怎么打算的。李辰看完短信把手机扔在桌子上,双手搭在脖子后面,踩着老板椅原地转了个圈儿,说,不知道。宏毅耐着性子又问你等会儿去哪。李辰答,段弈宏家。宏毅终于忍不住摆手送客,说快滚,看你这呆样儿我上火。
  
  段弈宏在电梯里提着一袋子菜有点紧张,自己傻乎乎地准备了一堆食材,可是如果想他吃的人不在,该是多么无奈。段弈宏想了又想,自问对李辰,他没把握。这种感觉六年前就一直挥散不去,现在愈发明显。
  
  他是真的喜欢过李辰的。那时候的李辰是一个无比快乐自信的年轻人,不但没有那种有钱人家小孩的坏毛病,反而意外的通透敞亮。有好奇心,有行动力,沉迷在摇滚、摄影、极限运动、话剧等等数不清的爱好里。理所当然一般,段弈宏莫名觉得自己就是应该喜欢他,李辰也很坦然地接受,还有点洋洋得意,说老段你知不知道你眼光真特好。
  
  可是,一提到这个词段弈宏就想笑,对啊,"可是"李辰你喜欢过我么,哪怕一点点?当初你怎么毫不犹豫就离开了呢。
  
  叮的一声,七层到了,段弈宏想算了,对某些不按牌理出牌的人,想再多也是没用的。
  




3

  情景喜剧的嘈杂笑声堆满整个空间,李辰在电脑上看《老友记》,看到好笑情节还跟着一起乐。听到开门声时李辰回头打招呼,"回来啦?"段弈宏悬着的心一下子落回去,抑制不住地笑出来,"嗯,买了吃的。"
  
  李辰跳起来夸张地摸着肚子喊饿死我了,段弈宏把袋子递给穿着自己衣服、似乎格外亲密的李辰,"里面有熟食,实在饿就先吃点。不是跟你说冰箱里有现成的了么?"李辰早就闻到了烤鸡腿的香味,翻出来咬一口后心满意足地叹息,"凉的,哪能跟热乎的鸡腿比啊!"段弈宏笑笑,"你先吃,我去做饭。"
  
  吃货模式全开的李辰举着鸡腿跟在后面探头探脑,"老段你会做饭?真的假的啊,别吓我。"段弈宏把厨房门拉上隔断开骚扰,"去接着看去,别捣乱。"李辰被挡在门外反而得意叉腰大笑,"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怕被我看出马脚吧。哈哈,算了成全你。"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说出口时,人已经坐回电脑边。
  
  晚饭是几个简单的小菜,地三鲜,番茄炒蛋,火腿土豆汤。饶是如此,也刺激得李辰惊讶不已,边吃边赞叹,"不错,竟然真的能吃,你什么时候练得这手艺?"段弈宏在李辰碗里加上半勺火腿丁,"本来想着练好了,娶老婆能用上。"李辰从饭碗里仰起头好奇,"然后呢?"段弈宏笑笑,"可惜啊,那时候没车没房,会做饭也没用。"李辰咬着筷子乐,"我有啊,你嫁我呗。"
  
  夹菜的筷子在空中稍一停顿,段弈宏故作镇静的继续去捞茄子,"我现在也有,为什么不是你嫁我。"李辰大口嚼土豆,"因为你会做饭啊,是当家庭主妇的好材料。"段弈宏白他一眼不再搭话,一时之间只有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
  
  饭后两人一起收拾清洗碗碟,然后段弈宏开电视转到财经频道看新闻,李辰无聊也凑过来一起看。在李辰对着电视上穿着西服的评论员实行第五次人身攻击时,他的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李辰拿过来边看边笑,看完后献宝一样塞到段弈宏眼前。
  
  段弈宏接过来扫一眼,"我爸妈出去旅游了,偏偏昨天网线好死不死坏掉。你猜怎么着?我买个水晶头,租了把钳子,修好啦!那小贩还想忽悠我多买一个水晶头,本小姐说一个就成多了浪费。怎么样,我够MAN吧!"发件人是李小路。李辰把手机拿回去啪啦啪啦打字回复,嘴里念念有词,"真MAN!崇拜你。"
  
  段弈宏随口问是谁,李辰干巴乱脆三个字,未婚妻。感应到段弈宏瞪过来的目光,李辰又笑着加上一个字,前未婚妻。说着踢掉拖鞋盘腿坐上沙发,"放心老段,我绝不干脚踩两条船那种事。"段弈宏好奇道,"那怎么分了?"李辰放下手机,收起玩笑的表情,有点严肃地想了想才说,"她人挺好的,可是我觉得,我还不知道怎么做一个好丈夫……说真的,我也不明白怎么了,就是觉得不大对。"段弈宏拍拍李辰的腿,"你啊。"
  
  插播广告时李辰胳膊肘拐一下旁边安静坐着的人,轻声说,段弈宏。段弈宏嗯一声,李辰又叫道,老段。段弈宏转头去看他,李辰笑,我还没有你手机号呢。段弈宏的心突然柔软的不像话,伸手把李辰拉过来使劲抱住,叹息道,辰儿,你怎么想的。李辰闷头闷脑地咕噜,过两天我得出去跑一个项目,等回来了,你再给我做饭吃啊。
  
  广告结束节目继续播放,电视上的专家侃侃而谈,说的全是假大空的内容,但是又不得不仔细听,尝试在层层假象下分辨寻找出一丝政策导向。画面在眼前闪过,声音以电波的形势穿过耳朵的隧道,段弈宏心不在焉,于是什么信息也没留下。段弈宏想,李辰,我不小了,我还有资本陪着你疯么?但最后他只是在李辰额头上亲一下,说好啊,你想吃什么。
  
  晚上□时李辰变戏法般掏出一瓶润滑剂,带着点不好意思胡乱塞给段弈宏。段弈宏喘着粗气在李辰屁股上拧一下,"看来昨天某人很不满意啊……"边说边转移阵地,又蹭到李辰平坦光滑的小腹上吹气,"放心,今天一定好好表现。"李辰的脚趾曲起来,扭着身体去迎合对方的揉捏,在段弈宏进入时抽一大口气呻吟出声,却又在律动开始时抓过枕头盖在脸上憋气。
  
  段弈宏抽走枕头凑上去亲吻,搅动着李辰的舌头,直探喉咙最深处,还不忘抛出一把魅惑的声音,"别忍了,叫吧。"李辰抓着段弈宏的后背大口喘气,眼前一片空茫。他伸手去感觉面前这个人鲜明如雕刻般的五官,却摸不透他眼神里的欲望。"你……"李辰想问,你想要什么?可是段弈宏没给他机会,激烈的冲撞和技巧的抚弄直接把他送上欲望顶端。
  
  □后李辰闭上眼动也不动,段弈宏也没能再支撑多久,射出来后拿下套子绑好扔到垃圾桶里,趴在李辰身上喘气。李辰怒,你大爷的。段弈宏在他耳边蹭几下,怎么啦?李辰继续怒,我刚刚有事想说,你突然那么一下,我忘了……段弈宏忍不住笑,不急,慢慢想。李辰一脚踢开他,起身去冲澡。
  
  段弈宏出去接一杯温水放在床头柜上,等李辰冲完澡再进去清洗自己。时间还早,两个人拉开窗帘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李辰问段弈宏多久没有女人了,段弈宏很快报出六个月,李辰大呼小叫,这么巧,我也是六个月前跟小路解除婚约。段弈宏笑,欣赏一会儿李辰在月光下反着银光的胳膊,把被子拉上来细心盖上。
  
  李辰在被窝里踢段弈宏一下,含混不清地说,我后天飞机去上海,下周五回来。怎么样,交代的这么细,够意思吧!段弈宏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管怎样,我会一直在这里的。李辰没有接话,段弈宏想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头了,又问,你刚刚想说什么事,想起来了么?还是没反应。段弈宏低头去看怀里的人,才发现他鼻翼规律�动,呼吸平稳,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没听见就没听见吧,反正我自己知道,我还是想陪你疯一次。段弈宏把胳膊小心地抽出来,给李辰掖好被角,平静地看着他干净的睡脸,轻声说,晚安。
  




4

  早上开盘前段弈宏接到了张强的电话,听声音应该是堵在路上,四周一片汽笛声。张强在电话里大喊,"给我推只股票,妈的,老子自己买的总是不涨,邪乎!"段弈宏翻过几只股票,报了个数字,"600030,今天买吧,挺好。"那边特爽快答应,"好咧!我这就让张易挂单,买上一万股。"
  
  四年前段弈宏做营销在银行驻点,张强是那间银行的大堂经理。段弈宏不太会来事,加上股市沉闷,除了完成份内应做的事,闲下来就是看书准备分析师资格考试。张强也刚工作不久,觉得段弈宏看上去有股子金融从业人员的沉稳,所以得空儿就跟他聊会儿天,一来二去,倒也熟了。后来段弈宏通过考试跳槽到中诚作分析师,张强升职做客户管理部主任,私下里一直没断联络。
  
  张强的父亲张祥是京信银行大股东之一,也是银行界的前辈。张强本来不想沾父亲的光,可05年京信银行正式筹划上市事宜,急缺管理人员,张强专业对口,工作表现也非常不错,一来二去,直接调到宣武支行任行长。
  
  小聚时张强还不忘自嘲,说有个好老子,是不是真能少奋斗十年啊?段弈宏特诚恳地说,二十年。张强哈哈大笑,说老段我觉得你是个人才,来我们行不?段弈宏婉拒道,我还是埋伏在后方继续修炼,等你们银行上市了给你们煽风点火吧。
  
  一眨眼的功夫,这么多年过去了。张强羽翼渐丰,在银行界慢慢竖起自己的口碑,而段弈宏也接受过《中央财经报》的专访,说了满篇冠冕堂皇的废话。
  
  涨,涨,涨,又是一天全线飘红,4月20号,600030,中信证券涨了5.88%。
  
  晨会上段弈宏还是持续看多,邢家栋附议,其他分析师也基本上都是赞同。谁都知道有风险,可是风险看起来似乎非常遥远,现在提示小心谨慎,股民不但不买账,还会觉得你懦弱、胆怯,凭空造谣。
  
  开完会段弈宏在办公室写行业跟踪报告,正摆弄着数据模型调整风险系数,突然手机嗡嗡震起。刚接通就传来张强中气十足的吼声,"他妈的!老段你真行,那个票涨停了!我琢磨着今天就全给他卖了。爽啊,一天10%!"段弈宏有点懵,心想不对啊,中信证券没涨停吧。又一想难道自己记错了,连忙打开行情软件查数据。
  
  那边张强不带停地喊,"600630,龙头股份!这名字真他妈会取,可不是龙头咋的!"段弈宏黑线,这才明白原来张强把代码记错了。想想好笑,干脆将错就错,调出龙头股份的走势瞄几眼后笑道,"别急着卖,还有后劲,拿着呗。"张强一听更开心,"那得,我听你的。中午有事没,一块儿吃个饭呗。"段弈宏答应着,张强又说,"叫上邢家栋一块儿。"段弈宏继续说好。
  
  中午张强准时在楼下等人,段弈宏和邢家栋先后钻进去,张易转过头来跟邢家栋打招呼。张强从后视镜里看段弈宏一眼,问想吃什么。段弈宏没什么意见,说随便垫点儿就成。张易故意嘿嘿贼笑,说老邢啊这附近你熟,哪家店最贵,可不能饶了老大。张强哈哈大笑,说那可不,必须照着最贵的整。邢家栋说中午能吃出什么花样呀,老大你要真有心,咱晚上去香格里拉吃个够。
  
  正说着段弈宏手机震,打开一开是李辰发过来的短信,"晚上唱K去,我哥们陈思程老家的表弟来北京了,带他开开眼。五点半我去你们公司楼下等你。"段弈宏回个"知道了"合上手机。
  
  张强问他,老段怎么着,晚上折腾不?段弈宏说晚上有约了,真不成。张强哼一声,刚定的啊?段弈宏笑,哎,是,真是赶巧儿了。张强又哼,看你笑得那暧昧样儿,俗气!结婚别忘给我们发帖子啊。邢家栋好奇地接口,老段你有女朋友了?段弈宏啊了一声不置可否,指着街边的海底捞说,就那儿,停,咱们吃火锅去。
  
  陈思程的律师事务所下班晚,宏毅也临时有事可能晚到,于是李辰和段弈宏先去定包间。把包间号发出去后李辰问段弈宏吃什么,段弈宏摇头说不饿,中午吃撑了。李辰说那喝点什么?段弈宏说柠檬水。李辰咦一声,好像非常不满这个答案,但还是凑过去在段弈宏脸上啾一下,得手后轻快地蹿出去张罗食物。段弈宏愣在那儿,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摸摸脸,有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笑。
  
  陈思程带着王保强进来时,李辰正抓着麦克风深情演唱歌神张学友版"眼泪"。一看这场面陈思程愤然爆发,抢过麦克风大吼,"听着,哥让你见识下,真正的歌神啥样!"张嘴刚要唱,音乐却突然停止。陈思程愤怒转头,不想看到王保强在屏幕上乱点,刚好选了切歌。王保强还抬头冲他笑,"哥,这个好玩。"
  
  李辰捧腹大笑,坐到段弈宏旁边抓个鱿鱼圈扔进嘴里,指着陈思程乐,"别看他挺丢人的,正经是个律师呢,前途无亮!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亮。"陈思程扔了麦克风纳闷道,"这位是谁?以前没见过。"李辰嚼着鱿鱼圈挑下巴,"段弈宏。人家是中诚的证券分析师,正经人,你当然见不到。"陈思程被"正经人"三个字戳到笑点,又不便发作,只好严肃点头说您好,段弈宏也笑着回了句幸会。
  
  两个麦霸轮番高歌,几个回合下来,宏毅带着几个朋友也杀到了。李辰在歌曲间隙手拿话筒喊,坐在沙发上装深沉的是段弈宏。陈思程喊,那个傻乎乎吃得乱没形象的是我表弟,王保强。喊完了接着合唱"爱之初体验"。
  
  宏毅坐过去跟段弈宏握手客套,说又见面啦。段弈宏笑笑,是啊,挺意外的。宏毅看一眼正在叫唤"是不是我的十八岁,注定要为爱情流泪"的李辰,无奈道,他可不小了,你真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段弈宏本就漆黑的瞳孔又是一收,愈发深邃,迎着宏毅的目光一字一顿回答,我也不小了。宏毅眨眨眼,叹口气说我知道了。
  
  其实他什么也不知道,因为身为当事人的段弈宏和李辰都不知道。
  
  吃饭不误聊天功,宏毅揪着话筒线把陈思程拉过来骂道,"你不是说要给你表弟找工作嘛。"陈思程一拍脑门狗腿状抱拳,"对啊,差点忘了。宏老板,我这表弟相貌端正,人品过硬,看我看我,优秀基因品质保证啊!"李辰好奇插嘴,"你想让你表弟去卖楼?"陈思程摇头道,"非也非也,我是想给宏老板推荐一个贴身保镖。"宏毅上下打量一番王保强,点头道,"不是不行,可是跟着我怕学不到正经东西。"
  
  一直安静旁听的段弈宏突然插了一句,"不如去我们公司,我们那正在招保安。"陈思程眼睛一亮,"中诚证券?那感情好啊,学点东西,顺便考个从业资格啥的,这个好!"段弈宏笑笑,"咱们也不能三两句话就把人的事儿全定了啊。"于是对着王保强诚恳道,"你愿意去我们公司作保安么?虽然从头开始学有点苦,但资源还是有的,进步空间大。"李辰翻白眼,想这家伙装起诚恳来真是挺有杀伤力的。王保强亮着大白牙乐,"好,我特想学东西,真的,我不怕苦。"
  
  宏毅用筷子戳戳陈思程,怎么着,眼皮子底下,我的保镖就给挖走了?陈思程不理他,又对着段弈宏作狗腿状,我这表弟就交给您了,尽管打,尽管骂,就是对他好点。段弈宏想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看着李辰苦笑不已。李辰刚喝下一口柠檬水,酸得眉毛拧在一起,咂咂嘴说,我也觉得跟着你比跟着宏毅有前途。
  




5

  李辰的老爸李京晟跟几个政府企业和大地产商联手收购了香港的一家上市公司,改组成功后顺利上市,又一只红筹股。李京晟作为代表在仪式上发表讲话,一时风光无限。
  
  某天李辰闲着无聊,赖在陈思程的办公室碎碎念,我把现在那个科技公司好好搞一下,你帮我把他弄到纳斯达克上市,花美国股民的钱呗。陈思程说,鄙所跟令尊合作非常愉快,是建立在李京晟先生强大实力之下的,我们绝不搞弄虚作假那一套。李辰嗤一声,少来,高峰明码标价联合四大做假账多少费用,一般会计师事务所多少费用,童叟无欺,你个做徒弟的竟敢拆师傅搭起来的戏台。陈思程挥舞双拳悲愤道,我是多么想做一个刑事诉讼律师啊!为民除害,伸张正义!李辰继续打击他,你港剧看多了吧,怎么着,还想破案辩论一把抓?
  
  陈思程突然沉默,眯着眼来回扫视李辰的脸。李辰打个寒颤往后仰,说你想作甚。陈思程纳闷道,我看你气色挺好,应该不是性生活压抑啊,怎么一脸怨妇的样子到处找茬。李辰怒,呸呸呸,老子性生活才不压抑,恰恰相反,得意的要命!老子就是想多赚点钱,那样才有地位。陈思程这下是真好奇了,一连串发问道,李小路有接班人了?是谁啊?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没听到?什么时候开始的?李辰挑眉微笑,就不告诉你,憋死你!说完摔门而去。
  
  张易近来表现不错,连拉了几个大客户,存款任务超额完成。部门里的其他同事起哄说张哥请客出去放松一下呗,张易笑眯眯的好字还没说出来,张强内线电话打过来,让他过去一趟。
  
  张强交给张易一份名单,"里面都是咱们行的大客户,中诚赶在五一前要办个投资报告会,给了咱们二十个VIP名额,你从这里面挑几个资产流动比率低的介绍过去。"张易笑笑,"蛊惑老实人炒股票啊。"张强吐出个烟圈儿,"对头,钱,如果不流动起来,是没法创造更多价值的嘛,这个也可以称之为理财。"
  
  张易应着就要出去,张强又想起一事,"你等等,咱们行上市申请已经过会了,董事们研究着要搞出点新名堂热闹一下,打算下个月找寰宇来做系统升级。到时候可能有得你忙,提前做个心理准备啊。"张易愣一下,"技术部门的事,我忙什么。"张强悠哉点开扫雷游戏,"每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得交出历年数据总表嘛,反正到时候东一头西一头,不得清净咯。"说完摆摆手,意思是你可以走了。
  
  张易原地站着没动,张强抬头看他眉头紧皱欲言又止的样子,刚想询问,张易就转身走了。这都什么见鬼的毛病,张强嘟囔一句,手一抖点到一颗雷。
  
  王保强顺利通过面试,堪比神速地换好衣服直接上岗。段弈宏偶尔会出来跟他聊几句,有时看到他被前台咨询处的小姑娘指挥着扫描复印,还一脸开心的样子,暗念这真是个实诚的孩子,帮帮这样的人真挺好的。
  
  说实话王保强虽然什么都不懂,但脑子也是真的好使,张嘴就背权证几种分类方法时还真惊了段弈宏一下。王保强憨厚地说他什么都不会,只能先死记硬背。段弈宏哈哈一笑,说那就这样吧,等我再给你找点通俗的东西看看。
  
  有天中午闲来无事,段弈宏跑去逗憨人,"你看这么多人整天吹自己十万变二十万的,动心不?"王保强一本正经,"我还听见人说一百万变八十万呢。股市有风险,咱大厅就贴着的,我天天都能看见。"段弈宏被王保强的语气逗笑,拍拍他肩膀,"使劲学吧,这个学好了,的确一辈子有用。"
  
  因为王保强,李辰找到了一个好借口,时不时跑来拉着王保强和段弈宏一起吃饭。当然名义上是关注陈思程表弟的工作进展,至于吃完饭能顺便搭某人的车去某个地方这件事,李辰认为是水到渠成、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根本无庸赘述。
  
  段弈宏拉过被子把李辰包了一个严实,李辰不满,嚷嚷着喊这都快五月了,你要捂死我啊。段弈宏压上去笑,说,不能捂死,太浪费,来,压死你。李辰在被窝里愤愤地扭身子,滚下去,沉死了沉死了。哎呦,又来,我靠。
  
  段弈宏在办公室熬夜加班时偶尔会突然走神,在吞云吐雾间猜测李辰的想法。他们现在这样的确不错,可以打电话聊天,可以一起吃饭,兴致起来时当然也可以□。没压力,没负担,没责任,同样的,也没有未来。段弈宏被烟烫到手指,手一抖扔到地上,又无奈捡起来掐灭。报告才写了个开头,段弈宏喝一口咖啡,继续工作。
  
  李辰第三次哭丧着脸把宏毅堵在办公室,惹得宏毅朝天悲叹,"祖宗哎,你怎么又来了。"李辰赔笑道,"宏毅哥。"宏毅一听这个称呼全身汗毛迅速呼啸起立,说话都开始结巴,"你你,你有话好好说。说,说完了快,给我滚,啊。"
  
  李辰很是郁闷,"你说段弈宏是怎么想的。"宏毅翻白眼,"我哪知道。"李辰继续逼问,"那你说我是怎么想的。"宏毅急忙道,"这个我知道,你说跟着段弈宏比跟着宏毅有前途!"李辰惊讶,"我说的?"宏毅悲愤点头,"你还是当着陈思程和兄弟们的面说的。"李辰想起来了,哦一声,"那不是保强工作那事儿么,跟我自己的事儿不搭噶啊。"说完还撇嘴附赠一句,"小气。"
  
  宏毅点上烟,说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李辰叹气,我都觉得自己太主动了,时不时就去找他,多那啥啊,他怎么就没点表示呢。宏毅问,你要什么表示?李辰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他特别喜欢我的表示呗。宏毅发现自己脾气真好,竟然还在陪着他瞎绕,不过兄弟嘛,不就是用来排解烦恼的。于是润了润嗓子,平心静气安抚道,你得跟他说啊,跟他聊聊……
  
  不等宏毅说完李辰大力拍桌,不行!我可不想两人假惺惺地聊什么感情人生啥的,那根本就是分手的前兆!宏毅扶起被李辰掌风扫倒的笔架,继续好脾气,你看,你想跟他要特别表示,问题是,你缺什么啊?他能给你什么啊?
  
  李辰狐疑地看了宏毅半天,纳闷道,不对啊,你怎么不打击我了,竟然真的在帮我想主意?宏毅又翻白眼,说我真该把你踢出去。李辰笑了,你不要转移话题。宏毅叹口气,我能说啥?你要不是玩玩就算,那你到底想跟他干什么,我是真不知道。哎李辰我就纳闷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折腾的,合就在一块儿,不合就拉到呗,你至于在这儿绕我玩儿啊?
  
  李辰眼神放空,半晌才回口,"宏毅,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跟他在一块儿特自在。我有时候会突然想,一直这样下去,好像也不错。可是……你知道的,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对么?"
  




6

  段弈宏在办公室里准备周末报告会的PPT,有几个数据表格式有问题,正折腾着,刘副总敲门进来,笑容满面地说,弈宏啊,外面有个客户在闹事,你来帮忙安抚一下吧。段弈宏抬头也笑,说这事不是应该客服主管出面处理么?刘副总嘴角弯起的角度十分标准,小林去机场接曹总了,剩下的小姑娘小伙子们拉出去没有说服力啊。段弈宏只得站起来,问是什么事。刘副总明显松一口气,开始叙述事情经过。
  
  总部在行情软件里挂了个提示,标题是"注意:XX权证。"这本来是个权证到期风险提示,但有个客户根本没点开细看,当成是推荐品种,挂了笔单子一下买上二十万,中了一个大乌龙。客户之前已经打过客服电话投诉,大骂公告信息含义模糊,误导消费者。客服坐席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反复重复,非常感谢您的宝贵意见,我们会立刻反馈上去。
  
  平心而论反馈速度还是很快的,隔天公告就改成了"注意风险:XX权证即将到期"。但问题是这个权证根本没有行权价值,疯狂下挫,客户的资产已经缩水成可怜的几万块。
  
  段弈宏边听边郁闷,这种事真是够烦人的。他能理解客户的愤怒,但又无能为力,还得去尽力把人忽悠走。段弈宏穿上西服外套哭笑不得,说刘总,这种好事下次千万别找我了。
  
  王保强跟在骂骂咧咧的客户旁边手足无措,看到段弈宏出来眼神放光,简直像是看到救世主,一个箭步冲上去喊道,您终于来啦!段弈宏擦掉脸上被喷到的口水,苦笑道,带到会议室吧,我跟他聊聊。
  
  客户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吼,"你们别以为说几句好话就行了,告诉你,我可是截图了,不行咱就打官司!"段弈宏微笑倾听。客户又拍桌子,"什么破公司啊,连句话都说不清楚!我问你哎,你要是看见这个信息,第一个念头是不是要推荐!?"段弈宏点头附和。客户拍桌子拍累了,喘口气道,"二十万啊,辛辛苦苦赚的钱,一个晚上全没了,我……我跟谁说这事去,让我老婆知道不得跟我闹离婚啊?"
  
  王保强在前台焦急打转,二十分钟后猛一回头,只见那位客户笑容满面跟段弈宏握手,上下甩着又说了些什么,段弈宏说应该的,没问题,终于哄得客户满意离开。
  
  段弈宏看见王保强傻站着发呆,远远摆手把人招过来,交待道,早上忙忘了转告你,陈思程说五一节带你去故宫玩。王保强问,您怎么把客户安抚好的?段弈宏松松领带,说发工资了去买个手机,要不小灵通也行。王保强又开口,您怎么把客户安抚好的?段弈宏乐了,你真是咬定青山不松口啊。王保强锲而不舍,您怎么……段弈宏摆摆手认输,哎我告诉你还不成么,其实他也知道自己不占理,听他发完牢骚,再推荐几个好票,鼓励他慢慢把这钱赚回来,不就结了。
  
  王保强还想问,一个保安过来叫他,说曹总回来了,下去帮着搬点东西,这才把段弈宏解救出来。
  
  曹克南是中诚证券北京区的总经理,因为想着三年期满后进总部能有更好的提升,一向抓工作特别紧。北京本来就占着资源优势,比其他城市营业部业绩好一点显然是不够的,每次任务都要超额十几倍完成才算合格。曹克南刚从深圳飞回来,一下飞机就马不停蹄,中午约了大荣期货公司的负责人继续谈收购事项,下午还要跑几个银行谈三方业务拓展。
  
  段弈宏在厕所里堵住曹克南,解决个人问题的同时提醒道,晚上约了张祥父子,没忘吧。曹克南说,我有秘书的,还有,你下次能不能不要再在这种场合谈公事了。段弈宏说,没问题,那我先走了,记得洗手。
  
  他们几个人出去算是朋友聚餐,去掉社交刻意浮华的表象,不必那么讲究地点。再加上四个人里有三个人爱吃辣,地点就选在了沸腾鱼乡。
  
  吹牛,喝酒,互相奉承,再谈点不太突兀的公事,男人们的酒桌文化。
  
  曹克南喝酒上头,几杯下去脸上泛红,醉醺醺吹嘘道,"我们公司在你们行的托管资金马上就要突破十个亿了。"张强哼一声不以为意,"等我们行上市了,凭空还要蹦出一堆百万富翁呐。"段弈宏酒量一般,早就学会在觥筹交错间如何自保,于是谨慎地选择低调不语。
  
  张强又跟曹克强干下一杯,突然想起什么抓住段弈宏问道,"你五一去哪过?我打算去趟云南,你去不,带上媳妇一块儿呗。"曹克南在毛血旺里捞午餐肉,闻言抬头,"老段你有女朋友了?"段弈宏被辣椒呛到嗓子眼儿咳嗽不止,张强递上一杯白酒坏心眼儿地鼓动,"快喝快喝,立马不咳嗽!"段弈宏把酒推开,咳嗽着说,"我,咳咳,我都不知道的事,咳,你怎么就知道了?你给我,咳咳,变个女朋友出来啊!"张强失望,"真没有?"段弈宏态度无比诚恳,"真没有女朋友。"
  
  说完了段弈宏自己在那乐,边笑边在心里偷偷想,有男朋友,不过不能告诉你。转念又一想,完了完了,是不是真喝醉了,这么无聊的文字游戏竟然还觉得挺好玩儿。段弈宏估摸着自己快到极限了,又喝掉半杯红酒后毅然决然装醉,摆出不省人事的样子开始装傻说胡话。
  
  到家已经是九点半了,段弈宏躺在沙发上翻看手机号码簿,调出李辰的号码后犹豫半天,还是轻轻按下通话键。李辰的彩铃又换了新歌,段弈宏还是听不懂这一点倒是没变。
  
  那边很快接起来,声音轻快道,老段?段弈宏被酒精浸泡的脑子有点迟钝,嗯了一声,长出一口气。李辰说,你……哎,隔着无线电波我都能闻到酒气。段弈宏说,嗯。李辰说,陈思程想找时间请你吃饭,感谢你照顾他表弟。段弈宏还是嗯。李辰笑了,声音经过深夜电波的渲染,感染力愈发明显,怎么着,你是想听催眠曲还是安魂曲,我给你即兴来一段儿。段弈宏说,李辰,咱们两个……
  
  句子断在这里悬了很久,段弈宏是故意的,但李辰不肯接话。段弈宏听着李辰的呼吸想,怎么搞得好像是一场博弈,赌谁更沉不住气。
  
  后来段弈宏就这么握着手机,蜷在沙发上睡着了。李辰听着电话里段弈宏的打呼声又好气又好笑,按了挂断键,想想,又发过去一条短信,"睡觉不关机,辐射严重,迟早脑癌,阿门。"
  




7

  中诚的报告会挺成功,不少客户听了段弈宏的演讲后都很欣赏他的专业,现场填好表格约到五一节后去开户。张强跟一个大客户吃完饭,一看时间还早,顺路回银行溜达一圈。
  
  路过客户管理部时听见里面有人在喊,张易你天赋不行,去洗成冰,现在讲究控制,别贪那点输出误了大事。张强一听乐了,推开门问,张易你那小法师满级没?
  
  几个员工一看张强进来,都是一愣,手忙脚乱地按键盘。张强说得啦,甭藏了,当我真不知道你们周末没事来公司玩游戏呢。张易站起来讪笑着问好。张强凑过去看,把张易压回去坐下,说你水平那么烂啊,怎么被小毛孩子批评。
  
  张强看了一会儿背手走人,几个员工心有余悸地围住张易,七嘴八舌地问行长不会生气吧?张易关上游戏笑笑,说没事,今天是周日,再说行长从来就不是计较小事的人。说完沉默半分钟,起身去找张强。张易想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他欠张强的太多,已经承受不住。
  
  张强冲好普洱茶刚喝一口,看张易进来,随口说你要不要,给你也来一杯。张易摇摇头,表情是少有的严肃,说行长我有事跟您说。张强愣一下哈哈乐,真没什么事儿啊,那帮小崽子胆子这么小还混个屁啊。张易说,不是这事儿,是我的一件事。边说边递过去一个U盘,说里面有点东西,您看一眼。张强看看张易,又看看U盘,接过来插在电脑上,嘟囔着从来没见过你这样。
  
  鼠标点击的劈啪声激起了张易心底的寒意,全身止不住发抖。张强一个个文件包翻下去,脸上表情也跟着风云变幻,疑惑,讶异,震惊,愤怒……半晌后张易干涩的声音响起,"张行长,这是真的,是我做的。对不起。"
  
  U盘里是一份利用银行系统漏洞转钱的文件包。一般银行转账都从分开始记录,厘只做四舍五入计算。但文件里详细记载了如何从厘开始记账,把本该四舍五入的资金转到一个特定户头里。二月五号到二月十九号,两个星期,十二万。有截图,有文档,有EXCEL表格统计,还有软件的源程序。
  
  张强抓过烟狠命地抽,几口消灭一根,"我听说你把原始股卖了五万,那东西两年后起码值五十。"张易没抬头,应了一声是。张强嗓子被烟雾颗粒磨得透着沙哑,又问了一句,"你缺钱?"张易低声回答,"突发事件,至少得三十万……我到处借,还是差一些。"张强吐出一个烟圈,"怎么没跟我说?"张易声音发闷,"您那时候在瑞士培训。"
  
  张强突然一拍桌子,彻底发火,"您?行长?还没完了啊?行张易,真长本事了,真有教养啊你!"张易惊讶之余终于抬头,看到的是张强乱了的头发和发红的眼,无比愧疚,哑着嗓子再度道歉,"老大,真的对不起。我已经做好材料了,准备去自首。跟你说,是想看看怎么能把影响降低,我不想到时候寰宇查出来,出去乱说话,坏了行里的名誉。"
  
  没有人说话,周围太安静了,张易脑子开始走神,突发奇想如果此刻伸出手去,会不会摸到时间流淌过去时带来轻颤和粘腻呢?很久之后他听到张强的叹息,坚定而决绝,"张易,我保你。"
  
  张祥研究易经小有所成,闲来无事就会做几个字牌研究未来孙子的姓名。正玩着,突然张强推门进来气鼓鼓坐下,"爸,张易犯错了,我要保他。"张祥气定神闲,"保就保吧,又不是要娶他,烦我干什么。"张强伸手抓住一个"坤"字,"爸,这次的事有点大,儿媳妇都还没影儿呢,给孙子取名这个游戏您等等再玩。"张祥抬眼看一眼形象不佳的儿子,"说,什么事。"
  
  听完张强的叙述,张祥皱着眉,五指反复握拳又松开。张强说,"这事儿真不算什么,才十二万,我给他填上!"张祥冷笑,"十二万当然不算什么,问题是有几个人知道这个漏洞?有几个人这么干过?到时候万一查出来一堆,你全保?"张强急了,"这个不可能,张易说他做过扫描,数据都是正常的,做程序的动不了核心资源,有资源的没有技术……"张祥打断他,"照你说他还是个优秀人才,要好好培养了?"
  
  硬碰硬没意义,再说张强自知理亏,于是低声下气恳求道,"爸,您别跟我一般见识好不好,您帮我这个忙,别让张易出事。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这次是真的逼不得已,肯定不会再犯。才十二万啊,他明明能继续做下去的,可是及时停手了。他还跟我说,就算寰宇不来做系统升级,没人发现,他也会自首的。爸,我没求过您什么事,就这一次。"
  
  张祥在手掌里转着"德"字,半晌才回了一句,打电话给高峰,你在这瞎蹦有个屁用。张强知道父亲是同意帮忙了,一下子轻松下来,应和着说我这就出去打。
  
  张强一看手机有七个未接来电,全是高峰打来的,连忙拨过去,说你这个老小子,我正要找你呢。高峰也不罗嗦直入主题,说你们行那个张易犯什么毛病呢,抱着个定时炸弹在我们这闹,想自杀也成,经过你同意没啊?张强声音一下高八度,说张易在你那?他要干什么?高峰说拿着一堆了不得的资料要自首进局子呗。我安排陈思程守着他呢,你赶紧滚过来善后。
  
  陈思程耐心细致地给张易分析一番利害关系,又把可能的量刑情况讲了好几遍,张易只是沉默地听着,不激动,不反驳,也没有疑问。张强进来的时候陈思程站起来长舒一口气,说你们俩聊着,我去给你们倒水啊!说完就施展瞬闪技能,还不忘带上门。
  
  张强压着火气坐下,"我说了我保你,你这瞎闹腾什么呢?"张易抿着嘴谨慎开口,"我自己犯的错,一定要承担。我就是想尽量别影响银行的形象。"张强怒极反笑,"呦,把自己当圣人啊,弄得跟赎罪似的,干嘛啊,进去修道?"张易还是坚持,"我犯错了,就该接受惩罚。"
  
  忍耐到了极点,坏脾气控制不住一下子爆发出来。张强伸手越过椭圆形的桌子揪住张易的衣领,大吼,"我告诉你张易,这个世界脏的要命,你装什么孙子呢!我不怕跟你说,张祥那儿有个绝密名单,那几个人的爹娘你打开电视就能看见。张祥每天要用一半时间给他们做事。做什么你知道么?我告儿你,洗钱!期货,股票,房地产,不管什么,反正黑的进去转一圈,出来比黄花大闺女还干净!谁脏?你脏?你能脏过他们?你能脏过张祥?你能脏过我?!"张强喘口气,接着骂,"你那点小破事值得闹这么大?"张易反而平静下来,"你也知道,我跟他们没得比。"
  
  张强瞪着张易,一把推开他,原地转两圈后干脆放弃正常思路,抓着头发恼怒警告,"我告诉你张易,你别以为进去了就能清净。你要真把自己折腾进去,我安排一帮小弟天天围着你前呼后拥喊老大。不信你就试试!"张易无奈地看着张强,简直要哭出来。"不信你就试试。"张强又重复了一遍,手撑着办公桌和张易对视。
  
  良久,张易把眼泪憋回去,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老大,我都听你的。"
  




8

  李辰在电话里极尽言辞羞辱陈思程在五一去故宫游玩的傻帽行为,陈思程说那你有什么好建议。李辰想了想,说我错了,默默挂断电话。
  
  扔了电话仰躺在床上发呆,Sniper乖乖伏在一边。李辰摸着儿子的脑袋轻声道,为父的带个人回来,你有意见不?Sniper摇摇尾巴,李辰笑,看来是不介意。于是开心地拨通段弈宏的电话,"老段,来我家。"
  
  这个房子是李辰正式工作后攒钱自己买的,连父母都没来过几次,当初跟李小路订婚,李辰也是计划着再买个对门或是上下层,好跟父母住得近一些。这里是他纯粹的私人空间,只有宏毅会在他长时间出差时过来帮他照顾下Sniper。李辰紧张中掺杂着点兴奋,想老段就要踩进这里了,我最真实的世界。
  
  段弈宏深谙拜山头的奥妙,一袋子高档狗罐头奉上,Sniper瞬间倒戈,围着段弈宏直呜呜。两人也想不出什么新奇花样,不过是窝在沙发上聊天喝酒。李辰翻出相本,挑出大学时代的照片显摆给段弈宏看。
  
  "我那时候迷nirvana,特崇拜科特柯本,跟几个哥们组了个乐队。其实我没什么音乐天分,抱着把吉他刷和弦,美其名曰旋律吉他。那时候租了个地下室,一层层黏上吸音棉,又闷又热,但还是一有时间就去练通宵。主唱特认真,天天写歌,跑三里屯联系演出,一心想搞出点名堂。有一次主唱那哥们提议独立做一张唱片,你也知道,我爸没时间,有钱,想起来就给我卡里打上几千,每周回家我妈还塞一把现金。我一冲动掏出两万块,说要做就做最好的。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真挺逗,都觉得好像唱片弄出来我们就能红,特认真,为了歌词里的一个字也能挽袖子掐起来。"
  
  段弈宏玩着李辰的发梢安静倾听,彼时的他陌生而亲切,想再多知道一些。
  
  "后来那张唱片还是歇菜了。鼓手和贝斯比我们大一届,本来就是玩票性质,考研啊,找工作啥的,反正没时间了。我们凑一块儿吃顿烧烤,喝一箱啤酒,大醉一场,乐队就正式解散了。你信么,一觉睡醒,我竟然一点也不觉得遗憾,我对自己特失望,好像辜负了一段鼓足勇气去疯狂的人生。"
  
  段弈宏低沉的嗓音温柔和缓,还记得怎么唱么,唱几句来听听。李辰笑,当然记得,我还写过一首歌呢,名字是缺氧。段弈宏一怔,缺氧?李辰说,对,缺氧,就是看了你写的话剧灵感爆发写的。
  
  乐队解散后李辰闲着无聊,被话剧社的一个朋友拉去帮忙准备艺术节表演。他记得那天看到的第一场排练就是话剧社保留剧目,《缺氧》。台上的男生声情并茂表演着,"一定要接吻!用你最浓烈的感情征服她,堵住她呼吸的欲望。窒息吧!绝望吧!只有这样,你们两个傻瓜缺氧的大脑,才会在死亡一般快感的召唤下,突然相信……爱情。"
  
  对话剧印象停留在"哦,罗密欧,为什么你是罗密欧"的李辰一下子被吸引住,感叹果然还是母语带来的共鸣比较直接。兴致勃勃看了一下午彩排,果断递交入社申请。后来社团活动,社长带着他们一起重温往日社团的辉煌。段弈宏那一届话剧社在艺术节上表演的《茶馆》曾引起很大的反响,而段弈宏毕业前写的《缺氧》更是成就了话剧社的辉煌。
  
  《缺氧》是一个简单俗套的爱情故事,刚毕业的男学生爱上了白领精英。一个相信爱情,坚定追求;一个暧昧游戏,冷漠疏离。其中穿插着都市年轻男女面对爱情时的百种资态。这部戏没有开始也没有结局,全靠大量激昂独白和俏皮俚语支撑起杂而不乱的剧情。《缺氧》表演后意外的受到关注,不少其他学校学生慕名跑来观看,一时之间话剧社大热,段弈宏也成了那一届最低调的风云人物。
  
  李辰说,我开始唱咯。然后轻声哼,没有对错的时空里,最干净的我,偶遇回不去的你。
  
  旋律很简单,平平淡淡,远没有段弈宏想象中的夸张。
  
  "岁月会让你我相信,总有一个人,藏在心底。
  缺氧的瞬间用生命去惦记,那是爱情,一生只一次。"
  
  这段是副歌,李辰唱了两遍停住,冲段弈宏笑,"我写歌的时候反复琢磨剧本里的台词,我就想吧,写出这样台词的家伙,肯定特擅长接吻。"段弈宏抽着烟微笑,"没让你失望吧。"李辰舔下嘴唇,像是在回味,"还成。第一次亲的时候,还真有点晕。"
  
  段弈宏愤愤地想这个小家伙怎么随时随地都在诱惑人,揪进怀里捏几下脸,"就晕了一次?"李辰拍开不老实的爪子,"后来都是亲完了就那啥,就算晕,啊,那也不是亲晕的。"段弈宏乐,"哎,你捡到多大一便宜啊,偷着乐吧你。"李辰丢个眼刀,"滚!"
  
  突然段弈宏目光一沉,眼睛里层层涌上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嘴唇轻抿,配合着深邃眼窝里满溢出来的迷恋。"其实我早就写明白了,接吻,不只是靠技巧的,要放感情,最浓烈的感情。"这简直是一个蛊,顺着李辰的血管冲破层层障碍,就要钻进心脏扎根。李辰移不开视线,抓紧段弈宏的胳膊微微张嘴,他想呼喊,爱情,给我爱情!我要这个!你说我就信!段弈宏却猛然收回所有情绪,狡黠微笑,"在演技这方面我也宝刀未老呐。"
  
  名为爱情的蛊毒被剧烈跳动的心脏冲击得原路返回,渗出皮肤后无声无息消散于空气中。李辰啊了一声,恢复正常轻松一笑,"厉害,呱唧呱唧。你要想改行当演员,我给你投资。"
  
  李辰跑开去倒水喝,背对着段弈宏说,"也讲讲你的事,别总是我在说。"段弈宏伸个懒腰,"写剧本那时候我正热恋。那个姑娘是我同班同学,毕业后我留在这儿,她回了老家。走之前她问我以后怎么办,我说我天天给你写信。我觉得吧,我写的剧本那么成功,可见我还是挺懂爱情的。我就想着想努力赚钱,娶她,让她来北京享福。"
  
  李辰坐回地毯上竖起大拇指,段弈宏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接着说,"坚持了大概一年多吧,我们俩都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很多感觉越来越不对,于是聊过后很平静的分开。再后来过了两年,就遇见你了。"
  
  李辰笑,"说说我。"段弈宏想了想才开口,"我跟老于打听你,老于说,那个李辰啊,校长都不敢惹,绝对的风云人物。我猜你这种人肯定特傲,自以为是。没想到第一次见面,你笑得跟个……"段弈宏停了一下去想形容词,"笑得跟个晒太阳的小豹子似的,收敛起来的张扬,还挺有意思。"夜色给段弈宏的声音披上了幽暗的魔力,"所以就想逗逗你。哪知道你根本不经逗,立马就从了,真没挑战性。"
  
  听着如今亲密无比的人叙述当年种种,李辰恍惚间也有种时光错乱的迷惘,但还是本能维护自己的尊严,"我哪知道写出《缺氧》的人这么混。"段弈宏淡淡一笑,"说起来,你是我唯一一个男人。"李辰得瑟,"哇,超越性别的爱情。"段弈宏咬牙,"傻子才会对一个突然人间蒸发的小混蛋说爱。"李辰严肃道,"此屁有理。"
  
  段弈宏被逗乐,伸手把李辰捞起来抱住,"你跑了,我又谈了两个女朋友,两个女朋友跑了。我说完了,说说你的未婚妻。"李辰抗议,"以前说过了。"段弈宏说,"那说其他的。"李辰伸长腿去踩Sniper,"从高中开始,乱七八糟的恋爱谈过四五次吧,都是不了了之,没啥可说的。另外,你也是我唯一一个男人。"
  
  后来两个人说累了,躺在床上细密地亲吻。睡着前段弈宏依稀又听到李辰在轻声低唱。
  
  岁月会让你我相信,总有一个人,藏在心底。
  缺氧的瞬间用生命去惦记,那是爱情,一生只一次。
  




9

  早上醒来时李辰安静听一会儿鸟鸣,没来由的觉得心情大好,爬起来洗漱完毕,神清气爽得得瑟瑟的去拉窗帘。天高云淡,气温适宜,真是个好天气。
  
  回头一看某人睡得还是很沉,李辰玩性大发,半跪在床边小心的去解段弈宏的睡衣。扣子全部解开后轻轻一撩,顺利脱下。李辰歪头看一会儿,又继续研究怎么脱掉裤子。睡梦中的段弈宏觉察到骚扰,迷糊着伸手在虚空里抓一把,翻个身继续睡,正好方便了李辰顺势把他的裤子扯下来。
  
  大功告成,李辰心里大笑三声。说起来他们那什么的时候一般都是晚上,关着灯啥都看不清。现在几乎全|裸的段弈宏沐浴在大自然暖洋洋的太阳光下,看上去还……不错。李辰收摄心神,玩味地欣赏某人的裸体。
  
  "嗯,皮肤不错,肌肉的条理很清晰。"李辰边念叨边上下其手,"除了脖子短点,脸一般点,其他都还可以。"伸手戳一戳段弈宏的屁股,"弹性OK,我很满意。"李辰对自己突发奇想的游戏成果大为得意,捂着肚子无声狂笑半天。
  
  活生生一个大型玩具摆在眼前,一个游戏结束了,那就继续下一个。李辰俯身啃咬段弈宏胸前的红点,没几下两颗小豆子就乖乖站立起来。真好玩,李辰喜滋滋的又去咬段弈宏的脖子,同一时间手还往下面伸过去逗弄。这种堪称骚扰的行为是双向的,不知不觉李辰自己也燥热起来,恍惚间抬头一看,段弈宏已经醒了。
  
  段弈宏的眼里还有睡意,但情|欲已经起来,沙哑着嗓子莫名其妙,"你干什么呢?"李辰凑上去亲他,把"明知故问"四个字啃咬着送进段弈宏嘴里。段弈宏唔一声后仰,托着李辰的脖子微一沉吟,好像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化被动为主动,迎上去边亲边把李辰的睡衣利落地扯下扔开。
  
  亲了一会儿段弈宏扑哧笑出声,"薄荷味儿的牙膏,宝贝儿真好闻。"李辰伏在段弈宏身上蹭,口齿不清的低声喊,"段段,段段。"
  
  段弈宏的身体刚醒过来,可李辰的身体早就被自己玩出火了。段弈宏好笑地伸手下去套|弄揉搓,"我的辰儿啊,你还能再笨点么?"李辰难得没有反唇相讥,喘着气在段弈宏耳边呢喃,"我刚刚看了很久,你的身体很好看。"段弈宏翻身骑到李辰身上笑,"那让我也看看你。"
  
  清俊的面孔,修长而柔韧的身体,因染了情|欲白里泛红的皮肤。段弈宏的身体彻底醒过来,哑着嗓音故意诱惑,"李辰,你要我么?"李辰咬着嘴唇但笑不语,探身抱住段弈宏的腰死命摩擦。段弈宏显然对这一招早有防备,保持镇静一动不动,"不说话,啊?"李辰抬腿缠上去,嗓子里哼哼唧唧,感受着某个硬|挺的部位在他小腹处逡巡流连。段弈宏叹口气,"说个要字有这么难?"李辰再也忍不住,抱住段弈宏说,"我要,段段,我要。"
  
  就在段弈宏准备全力进攻的关键时刻,李辰突然啊一声,郁闷道,我这没有润滑剂。段弈宏停顿一下,说别管那个了,我来。说着脑袋滑下去,含住兴奋的李小辰,手指从后面伸进去捣乱。
  
  高|潮来临的瞬间李辰眼前一片白光。他想自己肯定是被太阳光晃晕了,太亮了。
  
  气还没喘顺就听段弈宏在耳边调笑,新鲜出厂,绝对绿色产品。就着粘腻的液体,李辰后边活动的手指变成了两根,频率明显加快。李辰难耐地抓着床单往边上蹭,没多远就被一把捞回去,于是无力推两把后彻底放弃抵抗。
  
  段弈宏进去时李辰倒吸一口凉气――原来是如此鲜明的感觉。没有套,没有润滑,真正意义上的、肉贴肉的做|爱。李辰努力发出声音,"亲……我要亲亲你。"段弈宏马上送上嘴唇,李辰抱住满意地吮吸。终于看清楚了,彼此在欲|望巅峰慌乱挣扎的脸孔。
  
  "我……"李辰突然咬住嘴唇脖颈后仰。差点就说出来了,不行,还不是时候。眼角溢出的泪水擦过脸颊,半途就被热腾腾的皮肤蒸发掉。李辰想,还不是说我爱你的时候。再等等。
  
  早上起来做剧烈运动,后果就是一整天都会精神不济。李辰踢段弈宏,我饿了,你去做饭。段弈宏把手搭在李辰胸口,说你要累死我啊,谋杀亲夫。然后继续挺尸。最后两人被不停挠门的Sniper给逼起来,胡乱套上衣服蹲在冰箱边扫荡食物。
  
  段弈宏冲澡时李辰翻手机,看到陈思程的抱怨短信,说五一故宫人真他妈多,老子后悔了,你在玩啥呢。李辰敲出个风流快活,发送前转念一想还是别刺激他了,删掉改成我也挺无聊的,宅着呢。
  
  下午两个人收拾干净去超市补充粮食。路过杜蕾斯专柜时段弈宏扯住李辰使眼色,李辰大为尴尬,面色凝重地走到零食货柜才小声嘟囔,干嘛,想买就买呗。段弈宏眨眼,我这不是咨询下当事人的感受,好做个比较。李辰脸上泛红,又不甘心认输,咬牙切齿道,跟那个有屁关系,跟技术有关!段弈宏作恍然大悟状,眯起眼睛不怀好意地笑,小混蛋都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了呀,来,说说,我真空上阵的效果如何。李辰呸一声,往篮子里扔各种口味的薯片。
  
  结账前段弈宏指着购物筐里的牙刷、水杯等一应生活用品无奈道,你在我那放着的东西反正是你用,你买什么我没意见,现在吧,挑我用的东西,是不是应该问问我的意见呀。李辰挑眉,休想,就你那审美眼光,还是算了吧,我家才不放没品的东西。段弈宏假惺惺悲叹,是啊,我是要反省一下我的审美眼光了,好像真挺有问题。李辰被噎住,望天三秒,决定不去接这个话茬。
  
  晚上吃完饭段弈宏上网去查美国市场动态,李辰抱着PS2玩实况足球,宏毅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辰操作的巴西队正围着法国队球门狂轰滥炸。李辰接起来问什么事,宏毅说哪天去赛车啊。李辰回头看一眼聚精会神盯着电脑屏幕的段弈宏,一本正经地说,我这几天都有安排啦。宏毅吼声震天,好你个李辰儿,重色轻友。李辰笑着安抚,你又不是没见过,就他还色呢,寒碜谁呀。乖,由着你先爽几天,等哥闭关出来再杀你个片甲不留。
  
  段弈宏走过来从后面拥住手舞足蹈的小豹子,暧昧地往耳朵里吐气,说你这几天安排了什么节目?李辰怕痒,滑开身子笑,老段,咱们一起去看话剧呗。段弈宏说,行,还有呢。李辰说,我在想。段弈宏点点头,您慢慢想。说话间手已经探进了李辰内衣里。李辰哎呦一声佯怒道,野兽发情啊你,边去,老子的巴西还没捧上大力神杯呢。段弈宏笑,虚的有什么好争的,幼稚,活生生的大力神陪你体验杜蕾斯最新款。
  
  吃完饭就做剧烈运动的后果是……饿得快。两人一天内第二次一起蹲在冰箱边扫荡食物。李辰鼓着包子脸抱怨,你等着,我排好节目表,累死你!段弈宏喝一口冰啤酒嘿嘿笑,行啊,只要你撑得住。
  




10

  李辰的爷爷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家境殷实,年少从政,很是风光得意,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患病早逝。李老无心续弦,一心一意在政坛打拼,收获颇丰。后来平调到北京任职,娶了个北京老婆养了两个儿子,后半生就在北京政坛折腾。李京晟是老大,子承父业进机关,熬到三十岁果断从政坛退出去搞房地产,凭借父亲的资源和自己积累的资本,势头起得特别迅猛。李辰的小叔不喜欢做生意也不擅长混政坛,就一直留在大学搞研究。
  
  近期李京晟得到消息说上海帮要出事。李辰爷爷的根在上海,现在家族在北京还不错,李京晟的电话一下成了热线。一家三口一起吃饭时李辰看出李京晟的疲惫,问父亲有没有自己能帮上忙的地方。李京晟摇头笑,我真庆幸当初果断下海,做自己的就是痛快。李辰继续请战,说我现在年纪不小了,很想能帮您分担点什么。李京晟想了想,说,还真有一件事,本来想这几天去内蒙古煤矿看看,实在没时间,你代我去吧。李辰点头应下来。
  
  李辰打电话简单跟段弈宏说了下去内蒙古的事,挂电话后想起快到他生日了,自己怎么着也得一个月后回来,又发条短信过去,"生日攒着,我回来给你过。"段弈宏很快回复,"照顾好自己。"
  
  事态远比李京晟预计的复杂,短短十几天内接连有大人物出事,中央出手绝对不留后路。李京晟积极活动,帮几个世交旧友缓冲了一下事态,但离权力中心太近、陷得太深的,他也没能力帮得上忙。
  
  张易的事也是一波三折,本来寰宇是绝对不会得罪客户的,很愿意装不知情,可京信银行几个股东难得抓到机会整张强嫡系下属,强势要求从严处理。张祥表明立场,惩罚可以但人要留下,如此偏袒实在太过明显,一时之间坊间盛传张易是张祥的私生子。张强听说后气地拍桌子吼,狗屁的私生子,怎么不传是我相好啊?眼看事情要闹大,张易写了张欠条,跟张强长谈之后主动递交辞职申请,正式离开京信银行。
  
  在张强大力推荐下,张易加入泰和保险公司团险部。团险部负责人看在张强的面子上对张易非常和善,说先不谈任务和业绩,你首要任务就是熟悉公司环境。张易是个闲不住的人,一有空就坐着公交车在这个迷宫般的钢铁丛林里游荡。医院,学校,长途汽车站,火车站,大型国企工厂……凡是跟团险有关的地方,看到了就进去收集下资料,慢慢就做出了一份报告的雏形。
  
  工作稳定下来,张易约邢家栋出来吃饭。六月的北京白天有点燥热,晚上凉意却分外鲜明。邢家栋T恤外加了件半袖外套,踩着路灯的五彩光晕远远招手走过来。张易不由自主地想,弹指一挥间,竟是九年。
  
  张易跳过两级,十六岁跨进大学校门。初中高中仗着年纪小,人聪明,非常受老师宠爱。但大学里全是天之骄子,张易没甚优势,不时冒出的小孩子脾气反而成了人际交往的障碍。大一入学军训张易跟邢家栋在一个宿舍,邢家栋人很温和,性格成熟稳重,对谁都是不卑不亢以诚相待,看张易年纪小额外照顾他,一来二去,张易就把邢家栋归类为好友。两人都是国际贸易系,虽然后来宿舍不同,但经常一起上课吃饭,有什么课外活动邢家栋也不忘带上张易。
  
  大学里很多人把谈恋爱当成主业,张易的几个舍友前后脚告别单身四处秀甜蜜。宿舍的老大鼓动张易也找一个,张易只是羞涩微笑,于是老大哀叹,老六太小了,还未开窍哇。
  
  一次军事理论大课,学校特别邀请来一位退役将军。老将军精神矍铄,在台上侃侃而谈。张易被午后阳光暖得直犯困,跟侧后方的邢家栋传纸条打发时间。张易写,"你怎么还不找个女朋友?"邢家栋很快传回来,"这种事情无须刻意为之,顺其自然就好,人生有很多事是必定要经历的,何必过早妄求,徒增烦恼。另,小家伙好好听课,这个将军很了不起。"张易把那张纸条夹在笔记本套的里层,心想,我才不是小家伙。
  
  伴随着入冬的第一场雪,张易光荣中招,感冒后整个人昏昏沉沉,窝在宿舍长蘑菇。邢家栋来看他,摸着他的额头呵呵乐,说亏你老家还是东北的,真不经冻。或许人在身体不适时精神真的会格外脆弱,邢家栋抱着热乎乎的紫菜蛋花汤再度出现时,张易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爱上一个人,其实只需一瞬间。
  
  痊愈后张易泡在图书馆和机房查询资料,想确认自己究竟是不是GAY。经过逻辑分析和周密总结,他想自己最多也就是个BI。张易又把那张纸条翻出来看,邢家栋干净劲朗的字体写道,顺其自然就好。张易想,喜欢就喜欢呗,反正我不求什么。
  
  大二的国庆长假张易邀请邢家栋去哈尔滨玩。张易没做什么特殊安排,带着邢家栋完全是随性乱逛。某个晚上在街边小店喝着又浓又热的骨头汤,张易感叹,如果冰雪节来就好了,那个是真漂亮。邢家栋往手上哈着气呵呵地笑,天淡银河垂地,已经很美了,惜取眼前啊张易。
  
  张易家房间有限,邢家栋没什么讲究,两个人就凑合着挤在一张床上。那几个夜晚张易睡得异常安稳,通宵无梦,睁眼就是天亮。最后一个清晨,张易醒来时看着邢家栋的睡颜迷茫地想,我真的喜欢他么?怎么一点欲望也没有呢?邢家栋醒过来,揉揉眼对张易笑,说,早啊。张易的眼睛蒙上水汽,在心里说,我想每天都能陪着他醒来,是真的,我爱他。
  
  大三的暑假张易跟邢家栋去山西玩。邢家栋除了老家太原也没去过其他地方,所以事先很认真地排好旅游路线和计划表,在张易大力鼓吹之下,两只初生牛犊干脆来了个自助游。在五台山上张易许了个愿,从寺庙出来后邢家栋提醒他,如果真的实现了,记得来还愿。张易眯起眼遥望天地辽阔,伸展双手大口呼吸,最后回头朗声大笑,"世界很大,愿望很小,放心,我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么。"
  
  毕业后各自忙碌。邢家栋工作稳定下来后和一个恬静温和的女孩子登记结婚。办酒席那天新郎新娘挨桌敬酒,各种玩笑和游戏层出不穷,邢家栋简直招架不住。轮到张易那一席时,张易抢着递上一杯早就准备好的酒,喊,老邢,认识这么多年啦,咱不说别的,一口闷,一了百了!邢家栋看着发黑的杯中物有点打怵,张易却偷偷捏他胳膊使眼色。邢家栋心念一动仰头喝下,喝完后挤眉弄眼做出痛苦的表情。但他们彼此心里都清楚,那不过是一杯各种饮料兑出的甜水。
  
  进店坐下后邢家栋问张易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张易自信地笑,我有计划了,我相信自己会是个有价值的人。邢家栋点头,那就好,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张易神色平和,完全看不出消沉,说泰和挺好,说不定比京信更适合我的发展。邢家栋咧嘴笑,你一向比我聪明,你说好那肯定好。
  
  张易把邢家栋眼角笑出的纹路印入眼底,低下头,手指绕着杯口打转。
  
  你在我心里,岁月也无法侵扰。
  




11

  张强在电话里喊,你们在哪儿,老子应酬完了去凑凑热闹。张易报个地址,挂了电话继续喝。邢家栋说少喝点,多吃些菜,我怎么看你又瘦了。张易的眼睛隐藏在暗处,发出疏离的光,说,老邢,让嫂子帮我打听着些,有好姑娘拉个线介绍介绍,我想成家了。邢家栋笑,说你小子终于开窍了,成家立业,好,没问题。
  
  张强赶到的时候张易已经醉了,邢家栋正陪在一边苦笑不已。张强推推歪着的张易,骂一句,老子没捞着酒喝,还得善后,晦气!说着搂腰把人扶起来往车里带。邢家栋要帮忙,张强说不用,赶紧回家陪老婆去。邢家栋说那好,先这样,有事常联系。
  
  一开门果冻和嘉宝就迎上来喵喵叫,张强喘着粗气笑,小猫崽子们,好久不见啊。又去拍张易的脸,去洗把脸醒醒脑,不行就吐。张易说,不吐,没事儿,我没醉。张强把人扔到床上骂,对,醉了的人都说自己没醉。
  
  大概齐的把张易收拾一下,等他说着醉话睡过去后张强一看表,差不多快十一点了,实在懒得回去,陪着果冻和嘉宝玩一会儿,找了件背心凑合换上睡在张易旁边。
  
  张易半夜醒了一次,半梦半醒间还在奇怪旁边躺着的人是谁,只是没能坚持到想出答案又睡过去了。第二天早晨张易头疼欲裂,天蒙蒙亮就醒过来,这次他终于看清楚,原来是张强。张易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睁开眼可能会看到无数张脸,但绝对不会是那个人。邢家栋的脸永远印刻在十八岁的秋季清晨,那是他最轻狂的年少,最幸福的时光,谁都别想挖出来,就连张易自己,也已经学会麻木所有的悸动。
  
  张易低头看看自己干净的衣服,爬起来去准备早点,算是感谢张强昨天的照顾。
  
  嘉宝蜷在沙发上睡,果冻跟在张易旁边蹭他的裤腿,张易在猫食盆里倒满猫粮,叼着牙刷去煮鸡蛋。差不多准备好了,就听到张强带着睡意的声音从后方传过来,"饿死了,你小子还算识相。"张易也喊,"再等等,我把包子微波一下。"张强应着去逗嘉宝,把黑猫戳醒了问,"小东西,还记得我不。"
  
  张易把早点端上桌,"它和果冻都不记人,猫就这样,天性冷淡。"张强笑,"那你养只狗呗,名字都是现成的,刑天,正好凑一屋邢家栋。"张易意外之下结巴道,"我,我干嘛凑一屋老邢……啊。"张强意识到自己失言,尴尬地挠挠头,"其实我知道点你那心思。"见张易盯着他看,只好解释,"去年咱们一起去总部开会,我瞅着你一直在纸上瞎划拉,休息的时候我过去看,纸你收了,下面垫着的还有印子,那,啊,老邢的名字。"张易听他说完,轻笑一声招呼道,"吃饭吧。"
  
  中诚公司的大厅还是一如既往的喧哗,突然一个在大户室交易的客户跑到前台吵嚷,说27块的股票我委托28买,怎么还没买上,你们什么破系统啊!有些客户看到争吵都围过来看热闹,窃窃私语中诚的系统是不是真有问题,还是不要在这里开户了。咨询台的姑娘从后台查,的确是28块委托买入002004华邦制药,这个股票现在才26.8,竟然一直没成交。
  
  咨询台的员工一时手忙脚乱,正打算去电脑部查询,在旁边看着的王保强忽然出声解释道,这位先生,002代码开头的是中小板股票,交易规则规定,中小板股票委托不能超过现价的3%,否则将暂存到交易主机。几个员工都反应过来,连连说没错,就是这样。客户不相信,说你们瞎编呢吧。王保强说,我给您看书上的细则。说着把书翻到那一页递过去。
  
  李辰六月初才从内蒙古回来,休整几天叫上陈思程一起去中诚溜达,没想到一来就看到王保强有理有据解决了客户的问题。陈思程惊讶,拉住李辰问,那边那个口若悬河的,真是我表弟么?李辰乐,保强真厉害啊,干保安可惜了,要不了多久都该赶上老段了。陈思程挺胸,不,赶上不够,咱玩儿的就是超越。
  
  王保强看到他们笑呵呵跑过来打招呼,李辰拍肩膀表扬,说你刚刚真了不起,如果穿上西服绝对是分析师的范儿!王保强羞涩地笑,说那差得远,我带你们去段哥的办公室。
  
  段弈宏在开会,李辰冲进去就霸占电脑上网,留下陈思程百般无聊,只好翻着《世界证券史》装深沉。李辰玩了一会儿也觉得没意思,在段弈宏的办公桌上乱翻腾,结果还真被他找到张填了一半的信用卡申请单。姓名,职业,年收入,家庭住址……机械化的生硬材料,李辰却看得津津有味,边看还边在心里乐,年收入才写十五万,填个资料都这么不诚实。
  
  看到后面发现紧急联系人那里空着的,李辰心念一动,提笔把自己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写上去。写完又对着"关系"选项愣神――亲人不是,配偶更不是,可是选朋友又不甘心。正踟蹰着段弈宏回来了,先跟陈思程打招呼问好,再冲李辰乐,说你玩什么呢,别乱动我资料哎。曹克南跟在后面进来,看见陈思程招呼道,我听王保强说你俩来了,小陈你过来,我有东西给老高。
  
  陈思程走后办公室就剩下他们俩,段弈宏带上门凑过去看李辰,点头说,沧桑了。李辰得意,这叫爷们儿,我再沧桑也比不过你嘛,老男人。段弈宏笑,人身攻击了啊。李辰不理他,指着桌上的信用卡申请单坏笑。段弈宏扫几眼失笑,说你带身份证没,填下资料给你办张附属卡呐?李辰哼道你这额度能批多少,我想买个滑雪板,不过那是限量的有点贵,额度低别怪我翻脸。段弈宏吐个烟圈朝申请单努嘴,喏,你看到了,反正我年收入十五万。李辰哈哈笑,埋头兴高采烈地填写资料。
  
  其实这是在银行驻点的客户经理为了帮银行完成任务才找人填的,段弈宏本来没打算用,现在看某人饶有兴致,隔着碎发敲一下李辰额头笑道,只管花,大不了我卖车卖房满足你的购物欲。
  
  晚上吃饭时陈思程添油加醋渲染自己表弟的光辉事迹,王保强听着很不好意思,段弈宏倒是挺感兴趣,边听边夸王保强进步快。
  
  李辰想起满大厅乱跑的客户经理,好奇道,"现在保强能不能自己拉客户?我觉得他水平正经不赖呢。"段弈宏想了一下点头道,"不是大问题,跟营销团队申请个经纪人代码就行了。"李辰兴奋起来,"那还等什么,大橙子咱俩把户都开保强名下,当未来知名分析师的第一个客户。"
  
  王保强还在纳闷自己和"知名分析师"怎么会扯上关联,李辰早就换了话题嘻哈道,"段大分析师,我存五十万进来,一年之后翻番,没问题吧?"陈思程也跟着起哄,"我没那么多钱,就存十万,段哥给我变成十五万就成。"王保强这下终于听懂了,急忙插嘴道,"不能代操作,这个,犯法的。"三人哈哈大笑,笑完了继续讨论开户的事情。
  
  四个人两辆车,于是段弈宏把王保强送回公司,陈思程搭李辰的车回家。路上手机响,李辰发短信来,"周末的时间留给我,给你补生日。"段弈宏趁等红灯的功夫打字,回道,"小事你说了算,自古男主外女主内。"很快收到李辰回复,简简单单两个字,"无聊!"绿灯亮起,段弈宏笑着加油换挡。
  




12

  四川会馆建造的很是讲究,杨柳扶风,石雕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傍水而建。即将入夏,气温渐渐变高,但上午的太阳光不算强烈,空气中阵阵飘过草木的香气。李辰手抄布兜,扮演着向导的角色给段弈宏介绍环境。
  
  大体转一圈后李辰拉着段弈宏在池塘边坐下,得意道,"这个地方我有投资,小赚了一笔。"段弈宏不停称赞,"不错,真的不错。"李辰半眯着眼睛欣赏风景,"这个项目资金需求量特别大,一期建完欠款,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就提议滚动投资,先开放一部分,边做生意边建。事实验证效果还不错。"
  
  逛了一会两人去餐厅吃饭。点完菜等待的空当餐厅经理过来打招呼,"李老板好久不见,怎么不过来多指导下我们工作啊,看看开什么酒,算我的!"李辰摆摆手笑道,"和朋友聊天,不喝酒。"餐厅经理看一眼段弈宏,礼貌地点头示意,又问李辰,"那我赠送一个特色菜,这个总行吧。"李辰笑,"那感情好啊,我就不客气啦。"经理走后段弈宏瞅着李辰乐,"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李辰随口接一句,"再怎么说我也快三十了。"说完聚精会神的把餐巾纸搓得卷起毛边,铺平,换个角接着搓。
  
  这是小孩子才会乐此不疲的游戏,段弈宏想,虽然李辰早就在看不到的时间打磨下变得成熟稳重,但他的童心一直都在,有点违和感,却愈显珍贵。
  
  他聪明的,快乐的,可爱的,让他骄傲却又时刻倍感不安的,明明就在身边却永远抓不牢的,情人。
  
  两人几乎一下午都泡在水里。先是一起洗土耳其泡泡浴按摩穴位,又坐在鱼池子里用身上的死皮喂小鱼。段弈宏腿边的小鱼数目明显多过李辰,李辰吐槽,看,人老了不注重保养就是不行。段弈宏被小鱼咬得又麻又痒,挥手去敲李辰,一动作小鱼散开,又很快聚上来。段弈宏在水里慢慢摆动手臂,带着小鱼来回走,有点惊喜的对李辰笑。
  
  透过水汽的面孔被湿润的空气模糊了线条。李辰一瞬不瞬盯住段弈宏的脸,竟在那再熟悉不过的眉宇间意外发现一点调皮,有分外招人的生机在跃动,于是下意识伸手摸上去。段弈宏被李辰眼中流露出的迷恋吓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僵坐着的同时警惕用眼角余光扫视周围。
  
  李辰的手很不规矩的从段弈宏的脸上滑到脖颈,嘴角一扬,老段,你真该把脸也埋水里泡泡,能把这些鱼撑死。段弈宏一脚踹过去,李辰扑腾着水花哈哈大笑。
  
  闹够了接着去游泳。李辰自由泳换蝶泳,游完一个来回抓着浮漂绳冲段弈宏咋呼,"老段,快,加油,狗刨也是有尊严的!"段弈宏快游到时冒头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抱住李辰的腰在水里翻滚。李辰没有任何防备,被灌了好几口水,浮出水面抹把脸咳嗽半天,又忍不住笑。
  
  傍晚时分,玩累了的两个人坐在依湖而建的亭子里喝茶吃糕点。李辰要了个碟子,用绿豆糕在里面摆成一个竖,再把豆沙卷点在竖条的上方,拼出蜡烛的形状递给段弈宏,眉飞色舞道,能吃的蜡烛,恭喜老段又老一岁。
  
  斜阳穿绿柳,花影潜碧潭。如此美景,面对着一个如此神采飞扬的李辰,段弈宏仿佛听到自己心底最干涩的琴弦被撩拨出陌生的曲调,那是与哀伤纠缠的希冀。
  
  王保强的经纪人代码半个月后批下来,曹克南还放话,只要王保强通过资格考试,转为客户经理也没问题。李辰如约带着陈思程来开户,顺便拿走了之前申请的信用卡附属卡。
  
  华尔街那边接连传出几个不太好的新闻,段弈宏联系了几个业内老熟人交流心得,信息一共享更觉得形势不妙。新闻上整天写,爆炒楼市股市,中国经济泡沫太严重。当然严重,难道美国的泡沫就小?段弈宏从不认为泡沫经济的可怕是在破碎的那一刹那,恰恰相反,巨大的泡沫会包裹出一个空间,阻碍空气和养分流通,而泡沫里面的生命只能像在温水里浸泡的青蛙,想要反抗已经来不及出手。
  
  正在电脑前对着几篇英文报道烦恼时手机响起短信提示,段弈宏拿过来一开,是信用卡的支出提示,8700元,消费已成功。段弈宏想起李辰一直说要买滑雪板,还真买了。不到一分钟又有短信提示,这次是还款提示,"您的信用卡已跨行还款20000元成功,现在可用额度是21300元。"
  
  段弈宏愣了一下,打过去无奈道,"你笨啊,钱放在信用卡里没有利息。"李辰那边好像正开着音箱听歌,有点吵,段弈宏把手机紧紧贴在耳边才能听清。李辰乐道,"你当我真舍得花你辛苦赚来的钱呀,帮你刷点积分,别太感动哈。"段弈宏拿着手机有点晕,晕完了又揉着太阳穴乐,怪不得都愿意娶有钱老婆呢,不用费心不说,还净往夫家塞钱。
  
  段弈宏接着看资料,遇到一个生僻的单词翻字典查,正做着笔记手机又响,接连两条短信。段弈宏边喝水边看,第一条还是信用卡支出提示,这次是21000元。第二条是李辰发过来的,"这个卡额度太低,根本买不了什么东西,所以我才先存点进去,所谓放长线钓大鱼是也。哈哈哈,下个月记得还款啊!"段弈宏一口水喷在字典上,咬牙笑骂道,小混蛋,给我等着。
  
  那边厢李辰发完短信想象着段弈宏的反应,忍不住哈哈大笑。宏毅一脸鄙视地看着他,说你看看你,现在成什么德性了,那甜言蜜语说的呦,我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李辰说你懂什么,先让他感动,再让他肉痛!我是严格按照战略部署在逐步打击他。宏毅乐,嘿,还挺押韵。说着眼神示意洗手间方向,就你那脑瓜还玩儿战略,人段弈宏都彻底侵入你领地了。
  
  李辰压着Sniper揉肚子,乐呵呵地说,那不算,我也有东西在他那儿呀。宏毅叹口气,你完了,你要现在跟我说你打算跟他同居,我都不意外。李辰摇头,同居不行,不方便。宏毅点头,研究报告表明,情侣婚前同居反而会降低结婚概率。李辰一听炸毛了,扑上去掐宏毅的脖子叫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啊,句句带刺,反了你了,今天就好好收拾收拾你!
  
  闹了一会李辰突然很正经地问道,"宏毅,你还没找女朋友呢?"宏毅晃动着脖子漫不经心,"没找呢,我爸最近一直陪着空政跟城建局扯皮,连带着我也忙得不分东南西北。"李辰好奇,"什么事儿啊,我怎么没听说。"宏毅笑,"嗨,不是大事,空政歌舞团想把一栋楼加盖一层,城建就说这样肯定罚款,空政那边早算好了,罚款建了也赚,就真盖了,哪知道城建又反悔回头揪着不放。"
  
  这种事无非内部利益分配,某大学当初加盖宿舍楼也是先斩后奏,还不是花点钱疏通关系,把罚款交上了事。李辰哦一声不置可否,宏毅接着说,"反正就些这么乱七八糟的事。那什么,你要真有心,帮我找个也行,不过男的不要啊。"李辰郁闷,"哎你这话说的,怎么让人听了这么不舒服。"宏毅认真道,"对,还是不用了,我突然想起来,你的眼光吧,啧啧,还真不怎么样。"李辰怒,一脚踹上去,附赠一个滚字。
  




13

  城建局一位领导喜得千金,宏邦托人送了一个底座刻着"小钱猪"的纯金打造小猪,又疏通了几个关键人物,终于把空政这事结了。空政歌舞团的王副团长很是感谢,约宏邦去打高尔夫,宏毅正好没事,就被父亲拉去作陪。
  
  宏毅技术一般,又总觉得高尔夫这种运动慢悠悠的,简直太不刺激了,有悖于他一贯追求更快更爽的审美原则,于是跟在一边蔫蔫的,兴致不是很高。宏邦打出一记好球,大方地分发小费,一堆人围着很是热闹。宏毅看没人注意自己,躲到球车边去喝饮料。
  
  王副团长打完一杆走过来找宏毅聊天,扯了没几句就问他有没有对象。宏毅暗念最近犯桃花还是怎地,一个两个的都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脸上堆出乖巧笑容,乐道,"还没,王叔叔要给我介绍个?"王副团长点头,"我还真认识一个不错的姑娘,是个演员。"宏毅犹豫,"演员啊……"王副团长拍着宏毅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前几天我跟那姑娘说要介绍一个小老板给她,你猜她怎么说?啃家里老本的二世祖啊,没兴趣。"
  
  宏毅最经不起激将法,挑眉道,"挺有意思的嘛,可我爸肯定不同意。"王副团长笑,"所以我这才偷偷跟你说,找机会见个面,我还能害你?姑娘叫叶欣,年轻人多交个朋友呗,不是坏事。"
  
  回家后宏毅百度了一下叶欣,中戏毕业的科班生,这些年来没什么名气,新闻稀少,照片也没几张。宏毅翻看叶欣拍过的戏,有一部好像自己看过,但对里面的她还真没什么印象。普通的脸,无甚特别气质可言。宏毅想起那句"啃家里老本的二世祖啊,没兴趣",手摸着下巴胡渣嘿嘿笑起来。
  
  叶欣当年以所在省第一名的专业课成绩特招入中戏,在校期间演过几个小角色,成绩也保持的不错,很合系主任眼缘。可惜排毕业大戏时系主任临时出国半年,叶欣那一届的作品草草结束,失去了一个绝佳的展示机会。
  
  外形一般,没名气没后台,浮浮沉沉了几年叶欣也想通了,就把演戏当成工作,反正赚的钱足够她在北京买一个小房子之余孝敬老家的父母。不少人追求过她,开小公司的暴发户,剧组里的三线男演员,合作厂商的已婚高层……她倒不是多清高,可是总觉得有股子劲别在那里,不能放纵自己。
  
  后来拍戏结识的一个中年男演员对叶欣很有兴趣,虽然说的话三分真七分假,但心意倒是十足十,每次出去拍戏回来总不忘带礼物。不论是鞋子名牌包还是墨镜潮衫,都很合叶欣的意,平常聊天也挺有话题。
  
  时间久了叶欣真动心了,就问母亲这个人行不行,老人家说,他家里怎么样啊,先打听下。不想一打听才知道,这个人早已经结婚,老婆一直在老家带孩子照顾父母。叶欣哭了一整天,把之前的礼物全部打包送还,坚决分手。
  
  在王副团长的安排下,宏毅和叶欣约在王府井步行街的一家咖啡厅碰面。叶欣真人看上去比照片上纤细得多,宏毅在心里暗叹镜头果然会把人压扁。入座后宏毅偷瞄几眼叶欣,皮肤白皙,穿着讲究,五官的确不算出众,甚至比不上自己公司那几朵金花,但意外的平和恬淡,很有种宠辱不惊的架势。
  
  宏毅客气奉承,"您演的那部片子我看过了,真好,比电影版的还好。"叶欣笑笑,"谢谢夸奖。"宏毅没话找话,"我上网查了下资料,好像你比我大一点。"叶欣明显有点意外,睁大眼睛问,"哦?你是哪一年的?"宏毅报了一个数字,叶欣笑,"那我比你大三岁,多可怕呀,一个代沟出来了。"
  
  五官动起来之后人生动许多,宏毅觉得叶欣还不错看,挠挠头笑道,"哎,我来之前跟一哥们儿说我要相亲,他笑得直打跌。其实这种事儿我挺没经验的。王叔说你人很好,我觉得多个朋友,多认识个明星,也是好事呐。"叶欣看着宏毅笑,"我不是明星。这话听着可能矫情,谁不想红呀,也许条件不够好吧,反正我只是一个普通演员。"
  
  见宏毅点着头若有所思,叶欣撩一下额头的刘海,"这行业挺有意思的,比你们房地产黑多了,想听点八卦么?"宏毅乐了,"这话痛快!哎,姐姐您尽管说,我回去好震震我哥们儿。"
  
  两人都是开车来的。回去的时候叶欣开在前面,宏毅在后面跟着,瞅空就追上去平行开一会儿,侧头向叶欣笑着挥手。来回玩了好几次,叶欣忍不住戴上耳机打电话给宏毅,说小心开车啊。宏毅在后面按喇叭,说姐姐,以后我约你,你会理我么。叶欣从观后镜里扫一眼改装过的保时捷卡宴,笑道好啊。
  
  李辰为了能名正言顺的"上"段弈宏简直绞尽脑汁,新想出一个用国际象棋决胜负的主意。可惜段弈宏对各种棋都小有研究,反而李辰自己走得乱七八糟,兵型被打破,阵型极不平衡。
  
  眼看局势不妙,李辰趁段弈宏点烟的空隙把自己的皇后调了个位置,段弈宏发现后嘴角一挑,伸手越过棋盘去掐李辰的脸。李辰连忙讨饶,大喊君子动口不动手,段弈宏说有理,于是起身跨过去动嘴亲人。李辰唔唔了半天,被烟熏得嗓子痒,咳两声把棋子扫掉跳起来喊,怎么又是我输,不管了,咱俩抽扑克牌比大小。段弈宏拒绝,说不行,太没有技术含量,有辱智商。
  
  正闹着电话响,李辰看到宏毅两个字接起来就是三声大笑,调侃道,"跟明星共进晚餐,感觉如何?"宏毅挺乐呵,"哥们儿今天收获颇丰,一堆八卦,想听哪个?"李辰切一声,"八卦回头再说,怎么样呐你觉得?"宏毅嘿嘿笑道,"感觉还行,不急,慢慢来。哎累死啦我先睡去,改天聊。"
  
  段弈宏把棋子捡起来放回棋盘盒,扣上后随口问,宏毅有主了?李辰转着手机愣神,半晌后叹口气,谁知道呢,我听他那意思好像有戏,反正我只希望他能快快乐乐的。段弈宏瞅着他笑,李辰警觉道,你笑什么?段弈宏轻佻地摸下李辰的脸,笑道你也不是那么没心没肺么,什么时候对我也上心点。李辰喊冤,我对你哪里不够上心啊?段弈宏叹口气,你在气我这事儿上的确很上心,我真得好好谢谢你。说完拉着挣扎不已的李辰往卧室走。
  
  他们对彼此的身体太过熟悉,再加上段弈宏心存故意,没费多少劲儿就把李辰弄得软软地窝着直喘气。段弈宏还埋在李辰身体里面,停住动作趴上去在李辰耳边气息吞吐,"你不是想上我么?"李辰有气没力地横一眼,"老子累了,改天再战。"段弈宏笑,"别啊,今天就帮你实现梦想,来,配合一下。"说话间抱着李辰坐起来,自己后仰用胳膊撑住身体,小心的把李辰双腿掰开托在身上,调整好姿势后躺下,哑着嗓子说,"好了,请上。"
  
  李辰咬着嘴唇闭眼不语,半晌后睁开,脸颊在月色迷蒙中红得惊心动魄,"段弈宏,我靠你大爷。"
  




14

  宏毅主管的部门接下一个大项目,身为领导的宏毅当了整整一个月空中飞人,好容易缓口气想起叶欣,一个电话打过去,只听叶欣用生疏的语气说,我在浙江拍戏。宏毅嗯啊了半天,说等你回北京出去玩,挂了电话就去查飞浙江的航班。
  
  拍戏现场很多人围着看热闹。宏毅在边上不紧不慢地走,找到了在休息处看剧本的叶欣后站定,安静观看。导演和一个人在说着什么,达成共识后高喊准备啦,第43场开拍。
  
  叶欣顺利完成一段表演,但对戏的男一号台词说得磕磕巴巴。导演皱着眉头喊了声卡,男主角的助理连忙凑上去耳语一番,又向导演做抱歉手势,说昨天没休息好,状态不对,真是太抱歉了。导演无奈,说那没办法了,举大字报吧。
  
  男主角的助理在斜对面举着个写满了台词的白板,如此一来男主角的视线明显不在叶欣身上,叶欣也就无法在同一个画面里出现,一段本该两个人精彩交锋的文戏,只拍了叶欣几组侧脸镜头。
  
  这一幕拍完,男主角等待已久的粉丝们一起喊支持口号,男主角微笑着挥手,又是一阵尖叫。
  
  叶欣看到宏毅时很是惊喜,"怎么是你,你怎么来啦?"宏毅笑,"我托朋友打听的,这几天在浙江拍戏的剧组不算多,不难找。"叶欣化着戏妆,跟上次见面时不太一样,色彩丰富的脸孔平添了几分风情。叶欣微微一笑,马上清爽了许多,"我晚上还有两场戏。"宏毅扭头看一眼在遮阳伞下休息的男一号,语带不屑,"还是跟他搭戏?就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看出他不行了。"叶欣做鬼脸,"比前几天好多了,一开始大字报都是从头举到尾的,助理提词儿的声音比主角说台词的声音都大。"
  
  还没说上几句话,就看到剧务在场边挥手示意演员准备走位,叶欣对宏毅摆摆手,笑笑走了。
  
  民兴银行四月存款任务差得太多,法人客户部方主任找上李京晟好说歹说,终于说动李京晟以公司名义存了个为期三个月的三千万存款。现在时间到了,又都是熟人,李京晟想着手续应该没什么复杂的,就让李辰去把款再转回以前的银行。
  
  李辰处理完手上的杂事去到民兴银行总部,前台员工看到他秀出标准的微笑问好,李辰也笑,说我找法人客户部方主任办理转款业务。前台打了个电话,不到半分钟方主任就下来了,亲热的小跑过来跟李辰握手,说先去会客室坐一会儿,马上给您办理。
  
  在会客室安安静静等上十五分钟后李辰开始不耐烦,掏出手机想发个短信,才发现竟然没信号。李辰站起来去开会客室的门,是锁的。这下李辰彻底晕菜了,敲门没人应,手机没信号,越想越觉得不是个事。不解气地踢几下门走到窗边往外看,玻璃都是密封的,但外面的确是和平盛世的景象啊。李辰纳闷,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民兴抽什么风呢?
  
  过了半个小时进来一个人坐在斜前方,很快门又咔嚓关上。李辰玩着手机游戏,一局终了才抬头。面前是个没见过的陌生年轻人,但不知道为什么眉宇间很有几分熟悉的感觉。李辰虽然心情不好,教养还是有的,再说这个人长得很面善,于是笑着问道,兄弟,你是这个行的员工么?现在这是演哪一出啊,我不太明白。陌生男子说,我叫李睿。李辰啊了一声,说五百年前咱俩是一家啊。话没说完门再度开,李京晟寒着张脸站在门外。
  
  李辰连忙站起来,说爸您怎么来了,哎来了也好,我被方主任弄得有点晕。李京晟进来坐下就开始点烟,李睿倒是很平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盯着李辰的脸。一根烟抽完,李京晟长叹口气,指着李睿对李辰说,这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李辰脑袋嗡一声,一时消化不过来,看看李京晟,又看看李睿。李睿笑眯眯补上一句,学名叫私生子。
  
  一个穿着高档西服的男人敲门进来,笑着把一份文件放在李京晟面前,"既然李先生有两个儿子,以后这种有可能产生纠纷的事,还是提前先授权清楚比较好,万一有麻烦不好收场嘛。"李京晟笑,"多谢提醒。"男人看一眼李辰,继续道,"听人劝吃饱饭,交友要慎重,真的。"李辰忍下挥拳的冲动,转移视线看向别处。
  
  男人自知无趣,继续冲李京晟笑道,"李先生的身家了不得,主业房地产,副业煤矿,最近又在沿海城市兴办游艇会,精力充沛着实让人佩服。您可得保重身体,否则,这一有个三长两短,遗嘱没定好的话,两个儿子不好分东西啊。"李辰猛地站起来抓住他的领子,被李京晟一把拽回来,男人无所谓地整下衣服,耸耸肩走了。
  
  沉默良久后李京晟缓缓开口,"我帮老郑走关系,本来想他没事后回上海好好呆着享福,哪知道他非要往里面钻,又把事折腾大了。"李辰觉得父亲的声音瞬间苍老许多,简直不忍心听下去。李京晟接着说道,"你去内蒙古那段时间,他们就已经找上李睿了。我本来想着尽量别把你扯进来,或者等事情缓一下,找个机会慢慢跟你说。他们是想警告我别再多事,我能明白,可……"李辰问,"我妈知道他么?"李睿抢在李京晟之前开口,"我妈都不知道你,你妈怎么可能知道我。"李京晟抬眼,带着些愧疚感柔声道,"你的妈妈去得早……"李睿笑,"那不是正好么,省得你麻烦。"
  
  李京晟节节败退,停顿了半天才继续,"既然已经这样了,我带你回去。"李睿很是不在乎地摊手一笑,"我现在自己一个人挺好。哎,其实能有什么啊,多少人想有个有钱的老爹,我就有,挺得意的。"又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李辰,"你就是李辰?这我名片,以后有机会一起踢球去啊。"
  
  恍惚间李辰觉得这个下午跟梦似的,忒不现实。他不过是来银行帮老爸转个款,怎么凭空就多出一个弟弟。李京晟看懂了他的困惑,摸着儿子的胳膊低声近乎请求,先回去,回去我慢慢跟你说,我也要跟你妈妈说清楚。
  
  李京晟走在前面出了会议室,被男子挡住,说李总,您不会以为这就能回去了吧。李京晟直了直身子,说,我差点忘了,接下来怎么着?男子说,我要跟您再谈一会儿,不多,就二十分钟,单独的。李辰抢上一步,问要不要打电话给律师,李京晟摇摇头,轻声道,你等会儿跟我一起回去,还是改天咱们父子俩再细说?李辰瞪一眼皮笑肉不笑的男子,对着父亲轻叹一声,说我有点累,咱们改天再说吧。
  




15

  北京盛夏的夜晚,喧哗热闹的让人不由得浮躁起来。李辰在街上漫无目的乱逛,这个沉默的钢铁丛林里发生过许多稀奇古怪的故事,他曾以为无论多么光怪陆离自己都能接受,但事到临头才发现还是高估了自己。其实之前李辰多少听过一些传言,现在落实了,反而讲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意料之中的失落和预想不到的无措。
  
  李辰走累了,蹲在街边给宏毅打电话,一接通就长叹道,"兄弟,你要跟别人争宠了。"宏毅摸不着头脑,"你纳妾了?"李辰笑,"纳妾是跟老段争宠啦。哎,我多了个弟弟,"顿了顿又补一句,"同父异母的。"宏毅那头静默五秒才出声,"好好呆着别乱跑,我明天就回去,你先去找橙子聊聊啊。"
  
  果然不多会儿陈思程就打来电话,问他在哪儿,要不要去接。李辰想自己的兄弟真是没得说,八分自豪外又有两分失落,看来心有灵犀果然是假的,他现在心乱如麻,也没见老段来个心电感应。又一想,男人有事就得自己扛,不能让家里老婆跟着遭罪。李辰被自己的思维理论取悦,开心地跳起来,拍拍屁股打车去陈思程家。
  
  陈思程小心翼翼陪着笑脸,末了还是李辰先绷不住,笑得乱七八糟,"橙子你能别逗我了么。"陈思程长舒一口气,"我这不是怕你受不了刺激么。"李辰撇下嘴,"要说也没那么意外,我妈一早就抱怨过,可我真没想到会凭空蹦出一这么大的弟弟。"陈思程抓抓头,小心道,"你怎么打算的?"李辰咬着嘴唇沉默半晌,苦笑不已,"这事儿说到底,我爸也没有对不起我。只要能让我爸妈放心,我当然会去学怎么做个哥哥。"
  
  陈思程来回翻几下李睿的名片,发现新大陆般惊讶道,"这个卡丁车俱乐部挺近的,穿过两条街就是,明天去看看?"李辰想起父亲那瞬间苍老许多的脸,犹豫一下,还是点点头。
  
  李睿在卡丁车俱乐部做试车手,李辰他们去的时候正在下面跑圈。两人站在二楼看了一会儿,陈思程拐一胳膊肘笑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喽,你以前花钱玩这个,你弟弟现在玩这个赚钱。李辰点头道,技术不错,虽然比我还是差一点。陈思程翻个白眼去点饮料。
  
  李睿试好车上来跟经理说赛道情况,说完才过去跟李辰打招呼。李辰手来回比划简单做个互相介绍,有点不自然地笑,"我昨天去思程家,一看离你工作的地方特近,就顺路过来看看。"李睿了然道,"遇到麻烦事第一时间就能找到朋友分担,真羡慕你。"这么明显的讥讽实在出乎李辰意料,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陈思程挤出点笑调和道,"李辰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我住在对面小区,有事来找我。"李睿看了陈思程很久,说,"我会的。"
  
  这种兄弟见面的场景实在不太愉快,李辰勉强支撑一会儿简直落荒而逃。陈思程安慰道,慢慢来,那小子有点别扭。
  
  李辰周日上午回的家,进门刚好看到母亲薛梅安排阿姨准备中午饭菜。李辰听到有白斩鸡,腻上去撒娇说好久没吃这道菜,馋死了。薛梅捏一下儿子的脸,嗔道怎么又瘦了,平常有没有好好吃饭?你啊,早点娶个老婆让我跟你爸放心。李辰讪笑着敷衍几句,进书房去找父亲。
  
  李京晟看李辰进来,顺手递过去一份文件,拿出处理公事的语气解释前因后果。
  
  民兴银行内部出事,三个主管机构客户的员工卷款外逃。方主任五月底打电话给李京晟,探口风能不能把这笔钱再存一段时间。李京晟当时毫不知情,只说原来银行多年合作不好再悬着。末了还随口开玩笑说老方该不是你们行出事了吧,要是钱不安全我可就上报啦。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民兴眼看处理不了,病急乱投医,想干脆把事闹大。赶巧这个当口上海帮老郑不服气还要折腾,虽然马上被摁下去,但有心人抽丝剥茧,查出李京晟曾在里面活动过。既然牵扯到政治,那就没有小问题,民兴抓到机会抢先捅上去一份报告转移焦点。
  
  李辰眉头越皱越紧,最后纠结成一股怒气,李京晟安抚地拍拍儿子手背,笑得隐忍又无奈。李辰抓过烟点上,吸了几口问,"那李睿……我弟弟,是怎么回事?"李京晟面容沉静,掩藏住情绪波动淡淡道,"他一直以为我是个很好的叔叔……我后悔没早点亲自告诉他,那帮人能把一件事用最龌龊的方式展现出来。"
  
  李辰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沉默。李京晟也抽出烟点上,"接下来几个月不会好过,一堆事要善后啊。我约了李睿来吃午饭,但他现在很排斥我,李辰,有时间帮我多看着他,好么?"李辰应下来,他没有拒绝的理由。
  
  吃午饭时薛梅顺口提起要去意大利旅游,问李辰和李睿想要什么礼物。李睿很认真地说不必了,李辰看着母亲动动嘴唇,说了句白斩鸡真好吃,妈您玩得开心点。
  
  07年8月24,大盘在股民的欢呼声中一路高歌猛进,顺利突破5000点。分析师团队工作量骤然加大,连邢家栋这样的模范父亲都收到了女儿的抱怨卡片。邢家栋甜蜜的小小抱怨,我女儿说再不给她做糖醋里脊,就写打油诗教训我。段弈宏笑道,真羡慕你妻女相陪,再累回家看见她们也满足了吧。邢家栋笑,那可不,老段你呢,什么时候办好事。段弈宏故作忧郁状摇头叹息,也得有人愿意跟我啊。
  
  如果人和人之间曾经足够亲密,那肯定会有些固定资料存储在记忆里。说话的语调,细微的动作,甚至呼吸的频率。只需一个眼神,很多东西都会不言而喻。段弈宏直觉这些日子李辰在刻意避开他。打电话过去,直到彩铃播到尽头也没有应答,通常过四五个小时才回个短信问有什么事。段弈宏想马上打电话过去,又觉得太过自讨没趣,于是手机一撂就算了。
  
  好不容易积攒了半年多的默契,眼看就要透支。
  
  周日难得空闲,段弈宏按计划去健身房挥洒汗水。痛快练一个下午再冲个澡,心情也畅快了一些。洗完澡段弈宏围着浴巾坐在更衣室等头发干,突然安静的空间里传出一个声音,"老段接电话,我开始数,一,二……"这是李辰专门录的来电铃声,平常上班段弈宏手机都是静音模式,回家总忘记调回来,所以难得能听到这把陌生而熟悉的声音。铃声继续响,"六,七……"段弈宏看着自己的手机,四肢像是被定住般静静发呆。"十。造反啊你,数到十了还不接!挂了挂了。"戛然而止。
  
  旁边一个男人故意笑出声来,凑上前道,"来电话的是你男朋友?腻了?想换人?"段弈宏迷茫半晌反应过来,阴冷的冰气开始在眼底凝聚。男人很懂得看脸色,不尴不尬笑几声退回安全距离,"哥们儿,人生苦短嘛。既然你对我没兴趣,我不会自讨没趣的,再见哈。"
  
  段弈宏继续发呆,他想既然李辰已经来电话了,再较劲实在太过幼稚,可又不甘心就这么惯他毛病,等等吧。自以为等得足够久了,段弈宏抓过手机就要回拨,才发现刚过去十分钟不到。等待真是个漫长的折磨,段弈宏苦笑着按下通话键。
  
  很快李辰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跟铃声又有几分不同,段弈宏听到他用装出来的愉快口气提议,"晚上看电影吧,好久没一起玩了。"
  
  片子挺无聊,段弈宏有很多事想问李辰,无奈思路被电影完全打乱。电影散场,两人顺着人流走出电影院,忽然李辰拉一下段弈宏的袖子,暧昧不明地笑道,咱俩真像情侣。段弈宏沉默地看着他,像是在等他继续解释,李辰却只是摸一下鼻子,说句回去吧转身就走。段弈宏没有跟上去,站在原地默默地数,直到第十二步李辰才感觉到不对劲,回头看他。
  
  段弈宏在心里轻叹,十二步啊李辰,一个轮回都走完了,我还在这。
  




16

  段弈宏是个有目标、有毅力、有行动力的要强男人。他老家在新疆,要考到北京上学难度挺高,但他复读两年硬是走出来了。上大学时别的同学整天忙些有的没的,他一心钻在学业里,偶尔分心二用到话剧社,成绩优异人稳重,年龄也大一点,很有点沉稳、果敢的长者风度。
  
  李辰是段弈宏循规蹈矩生命里的第一个意外,很有可能也是唯一一个。意识到自己蠢蠢欲动的欲望时,段弈宏虽然惊讶,倒也坦然,人嘛,总要疯一次,就当叛逆期来晚了呗。他给自己定了个目标,亲吻,然后……应该就没有然后了吧。
  
  第三次见面,喝完酒段弈宏抄近路送李辰回学校,路过一个黑暗的小巷时猛得把人拉进去,用胳膊锁住李辰清瘦的身体炽热亲吻上去。段弈宏设想过很多种李辰的反应,愤怒、羞涩、惊讶,甚至是憎恶,但他没想到在这没有路灯、黑如浓墨般的巷子里,自己什么也没能看到。
  
  喘息声持续了很久,然后他听到李辰青涩的声音,在一片漆黑中很不着调地问,段段,你有女朋友么?段弈宏愣了一下,说没有。李辰说,哦,这样啊。
  
  再见面是一周以后,李辰冲他扬起下巴轻佻地笑,喂,在一起吧。事后段弈宏才从别人那里得知李辰刚跟女友分手。
  
  段弈宏一直认为这是一种摇滚青年的叛逆和洒脱,不拖泥带水,痛快的结束和开始。但很可惜他拿不出同等分量的潇洒去对拼,所以只能收着感情小心翼翼陪李辰疯狂。李辰毕业出国,段弈宏拿着电话呆了半天,不得不苦笑着庆幸自己当初的保留。他终于明白其实任性和洒脱不过一线之隔,但他却始终没能想清楚,到底李辰是因为更向往自由自在,还是纯粹的任性不羁,才会走得这么轻松。
  
  这么多年过去了,如今命运让他们重逢,时间让他们成熟,感情却让他们胆怯。
  
  刚才李辰说"像情侣",因为不是,才会用"像"这个字吧。段弈宏心里一酸,缓缓开口,"李辰,你有心事。"可能距离有点远,李辰没有听清,问了句你说什么。段弈宏三两步追上去按住李辰的肩膀,重复了一遍,"你有心事,告诉我。"
  
  李辰眨眨眼,当然有心事,他的妈妈怕被当成社交圈的笑话,一早出国旅游躲避,他的爸爸事业上遇到了从未有过的压制,凡事缩手缩脚,拜高踩低的人处处阳奉阴违。这几十天来李辰背负着无法排解的压力,经常睁着眼到天亮。只是太长了,该从何说起,又何必说起呢?于是李辰最后只是笑笑,故作轻松地说,"没有心事啊,我挺好的。"
  
  这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可段弈宏压抑不住心底的烦躁,"不接电话,不回短信,偶尔见个面也心不在焉。你没有心事,你挺好的,那是不是我有毛病?"李辰的笑挂不住了,说话带着点赌气的意思,"就算有,也不用都告诉你吧,夫妻都有隐私呢,咱俩……"
  
  "咱俩连情侣都不算,对吧?"段弈宏打断他,松开手劲后退半步,"咱俩算什么啊,赏我个定义呗?"李辰挠挠头,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又软下来,"不是这个意思,反正……反正没什么,我的事我能处理好,不想你瞎操心。"说着自顾自笑起来,"看我对你多好啊。不说了不说了,回去吧。"
  像是在维护一段封印在玻璃球里面的感情,直到它被这个世界机械运转的冰冷齿轮碾成粉末。
  
  从商后李京晟凭着政界的资本一直春风得意,现在又因为政治原因被整得肚皮朝天,连个气都喘不顺。国庆前李京晟从旧友宋新义那里得到消息,十一长假有几个领导要去北戴河度假,住址也好不容易打听清楚。宋新义看在多年交情上愿意帮李京晟一把,于是做好充足准备后,带上李辰一起直奔北戴河。
  
  挨个山头拜过去,送上精心准备的大礼,表过万般坚定的决心,好话几乎挑着说个遍,终于有人松口,表示小错误难免,以后知道分寸就好。李京晟长舒一口气,对宋新义是说不尽的感谢,拉着李辰就要让他认干爹。宋新义推辞不迭,暗示道,还记得我女儿嘉嘉么,刚从奥地利回来,干儿子我不缺,我缺一个好女婿呀。李京晟恍然大悟,回到宾馆就给老婆薛梅打电话,让她结束旅游赶快回家,好安排李辰和宋新义女儿宋嘉的相亲。
  
  高档餐厅一贯走保守路线,一水的高悬宫廷式华丽吊灯,环境安静餐具精致,一坐进那个环境就不由得拘束。再加上父母相伴,子女对坐,标准的相亲场面。
  
  李辰的父母和宋嘉的父母言谈甚欢,两个主角倒不尴不尬的连目光交汇也稀有。李辰实在无聊,放任目光四处扫视,后来干脆对着中央台座上的钢琴发呆。宋嘉的母亲注意到李辰的视线,笑道,李辰喜欢钢琴么?刚好嘉嘉学过点皮毛,让她表演一段。薛梅急忙阻止,宋嘉却大方笑着问李辰想听什么歌。李辰的嘴巴在大脑思考之前蹦出了《Magic Waltz》,说完为自己的失礼抱歉一笑。宋嘉回忆几秒钟后笑道,《海上钢琴师》里面的那首插曲?李辰嗯一声,宋嘉说,刚好我会。
  
  音符从手指间流淌出来,轻快的精灵飞过整个大厅。李辰的耳朵被抓住,回忆却飘回跟段弈宏蜷在沙发上看DVD的某个夜晚。
  
  魔法施放的瞬间,天才钢琴师说,You'd better get on now,or you never will。那是最奇妙的华尔兹,两个疯狂的家伙随着钢琴一起,在风暴之夜摇摆的船舱里自由游弋。看完电影李辰本来唏嘘不已,但身边有个温暖的胸膛可以捏着玩儿,心情实在低落不下去。李辰瞬间领悟到原来悲剧这东西,只有独自一人欣赏时杀伤力才最大。
  
  胡思乱想间往段弈宏身上蹭过去,说,影评说这是最好看的烂片,还真挺贴切。段弈宏玩着李辰的手指,好半天才笑道,你手指挺长的,去学钢琴呗。李辰骄傲的一抬下巴,怎见得我不会?段弈宏说,你会啊,那咱俩可以琴瑟和鸣了。李辰纳闷,你会弹古琴?段弈宏学书生的样子摇头晃脑,此色非彼瑟,乃食色性也之色。话音甫落已经拥着李辰滚到地上。
  
  曲子进入密集的跳跃段落,李辰被快节奏的音符一下下敲击,心跳不由自主加快。后来……那天的月亮很亮,后来段弈宏光裸的身体披着银白光华,在他身上流汗喘息。李辰咬牙吞咽呻吟,愤愤腹诽,怪不得月圆之夜狼人们忙着变身,银色月光给皮肤披上的薄翼简直是最好的催情秘籍,自己竟然觉得段弈宏性感之外还要命的好看。
  
  一曲终了,大厅响起善意的掌声,被惊醒的李辰悲催的发现自己身体起反应了。
  
  宋嘉微笑致谢后落落大方地走回来,只是没看到李辰。李京晟轻拍两下手赞叹道,好听。又解释,李辰弄洒一杯酒,去处理了,真是失礼。
  




17

  段弈宏使出浑身解数跟老同学套内幕消息,电话那头也不急,不紧不慢陪他绕圈子。几个回合下来段弈宏俯首认输,说我败了,我还是贫不过你,挂啦啊。那边说得兴起偏不挂,又扯出一个话题。段弈宏哼哈应付着,就听门锁喀嚓响几下,李辰推门进来。
  
  三两句结束通话,段弈宏扫一眼李辰西装裤上的红色痕迹,打趣道,你来例假?李辰抬眼看他,表情严肃道,我们做吧。
  
  段弈宏从不否认自己喜欢李辰的身体,他们节奏合拍,频率协调。气氛适宜时李辰会使点小心机挑逗勾引,但他从未有过这种直白的要求。段弈宏悲哀地想,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竟沦落到这步田地?他不允许。于是段弈宏冷冷回答,不。
  
  好像压根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李辰听到不字后很是泄气,瘫坐在椅子上愣神。段弈宏平定思绪,猜想他应该是遇到了麻烦事,终究是不忍心,走过去揉着李辰的耳朵柔声道,怎么啦,不开心?李辰瓮声瓮气地说,为什么不啊?段弈宏失笑,例假期要小心静养啊。李辰死命瞪他,累了后揽着段弈宏的腰用脸使劲蹭。段弈宏想又是这样,又是什么也不说自己在那闷闷不乐,而他所能做的不过是轻拍李辰的背安慰几句。
  
  已经是秋天了,夜里气温明显降低,段弈宏冲好澡急忙钻进被子里。李辰本来背对着他躺得笔直,感觉到身后的湿气转过身把手搭上去,不甘心地问,老段,为什么不做?段弈宏在夜色包裹中几不可闻地叹息,李辰,我真搞不懂你,你那脑子里都想什么呢。李辰说,想你。段弈宏无奈,你要真肯费心想想我,怎么可能问这个问题。李辰压低嗓音道,我头疼,别逼我想了好么,你不想动那我来。
  
  李辰撩起段弈宏宽松的睡衣,上下其手的同时迫不及待奉上嘴唇紧贴黏连。段弈宏起初还很是镇定地抵挡几下,可在李辰滑下去含住他的欲|望时终于放弃挣扎。火烧得太旺,意识混乱不清,段弈宏捉住李辰游走的手艰难呼吸,随便你吧,你想怎么着都行。得到许可的李辰愈加放肆,但技巧欠缺的结果就是免不了蛮力伤人。段弈宏昏过去前看着那双豹子般嗜血的眼睛想,你的心事太重了,我究竟能不能帮上忙。
  
  段弈宏一觉睡到日上三竿,醒来时浑身酸痛,腰那里简直是要断开。罪魁祸首在外面看电视,听动静应该是选秀节目,时不时听到观众的喝彩和主持人煽情的演讲。段弈宏咬牙穿上衣服,扶着腰去洗漱。
  
  李辰听到声响走进来,脸上带着两分惭愧三分得意在镜子里和段弈宏对视。段弈宏吐一口嘴里的泡沫,"得瑟什么呢。"李辰伸手一比,笑眯眯,"才两次,你就,啧啧。"段弈宏收拾清爽了,兴致缺缺地摊手,"我说了随便你。"
  
  这个反应激得李辰收起笑,不悦地从洗手间退出去,又转回头嘟囔道,"我不稀罕。"段弈宏抱肩,语气分外轻佻,"刚上完就说不稀罕?陈世美跟你比都成君子了。"李辰着急起来,声音提高,"说什么呢你,别乱编排人成么?我是说,不用你总让着我,我也可以很主动的。我!我……"段弈宏等他再"我"不出什么新鲜词汇了,才缓缓开口,"好了,辰儿,别再憋着了,跟我说说你昨天怎么了,好吧?"
  
  沉稳的语调带着抚平忐忑的魔力,李辰垂下头沮丧道,"有什么好说的?说我相亲的时候想起你,结果那玩意儿兴奋的要命,害得我假装打翻酒去厕所自己解决?还是说我已经烦了偷偷摸摸的,恨不得跟我爸妈摊牌?我不敢,我怕气死他们。那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生活就是一团乱,什么都不顺。送上门给人上,人还不稀罕,自己折腾了一个晚上跟个傻子似的,人又觉得烦。这么个烂人,我心心念念想着,他还不信。"李辰越说越委屈,干脆坐到床上捶着床垫吼,"说什么啊?要不你说!"
  
  段弈宏沉默着把这段话消化掉,走过去贴紧李辰坐下,"你去相亲了?"李辰哼了一声,段弈宏撮着下巴好奇,"那姑娘怎么样?哎,我琢磨着你爸妈挑中的,肯定错不了。"李辰瞪他一眼懒得接话。段弈宏笑,"前几天我爸给我打电话,也问我有女朋友没。"李辰这次总算有反应了,他定定地看着段弈宏,脸上坦诚写出紧张二字。段弈宏心一揪,他虽然很想跟李辰好好聊聊解开心结,但相亲这个话题实在不是个好引子,两个人被绕进去了反而更加无解。
  
  正琢磨着怎么把话题引开,李辰突然没头没脑问一句,"老段,你说咱们最惨的下场会是什么?"段弈宏仰头想了一会儿,然后嘴皮一开一合,吐出两个李辰死也想不到的字,"不举。"李辰的表情从忧郁到惊讶,又从惊讶转为赞叹,最后从赞叹回归同情,深深点头,"你说得……真他妈对。"段弈宏踹过去,"想什么呢,经过昨天晚上实战总结,我就算不举,不还有你么。"
  
  菜鸟李辰再一次被震撼,喃喃道,"太牛掰了,老段,我怎么早没发现,你就是一天才啊。"段弈宏得意,"现在知道也不晚。可是啊,我是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我,宝贝儿,以后多说几次给我听,我也需要安全感嘛。你看你莫名其妙几十天不给我个好脸色,跳出来就说要做,搞得我很没有尊严。"李辰想也是,他们两个除了感情没什么其他羁绊,自己什么都没说,凭空就冷了这么些日子,要老段这么着估计自己早毛了,于是诚恳道歉,"是我不对。"段弈宏失笑,站起来踢他几下,"知道错了赶快做饭去,饿死老子了。"
  
  在无法说出爱的交谈中,两人尝试着交出最大的诚意。剩下的,可能还差一点时间,或许几分运气。
  




18

  张易通过调研发现学生险是一个稳赔不赚的险种,按概率一百个人里面就有一个白血病患者,不过五十元一年的保险,赔付和收益完全不成正比。虽然保险行业讲究的是扩张和覆盖,但这种明显没有利润的险种,张易认为砍掉了反而能很有效的减少亏损。
  
  在泰和团险部的季度工作安排会议上,张易交出整理了两个月的报告,详细阐述了团险工作重心转移的必要性和发展的新思路。团险部经理看后很公式化地称赞几句,却马上进到下一个营销进度的话题。虽说碰了个软钉子,张易却不想放弃,回去反复计算规划,始终觉得这个建议可行,就直接去找经理讨论。
  
  部门经理摆出标准笑脸敷衍道,你的提议是很好,可是上面考核咱们部门的业绩,看得是什么?是保单的量嘛。营销永远都是第一位,不能图短期减少亏损,失去了广大的学校市场。张易还是不服,说我里面附了医学研究报告,未来五年内这种情况都不会好转,每年减少亏损三百万,五年至少也是一千五百万啊。部门经理还是笑,一千五百万,随便投放一只广告花掉的都不只这些钱。张易,你愿意思考,那很好,但是有些事暂时不是你这个层次该关心的,我这样说够明白吧?张易彻底被噎住,悻悻离开。
  
  叶欣拍戏的剧组转战青岛,宏毅陪李辰玩了些日子,看他家里没什么大事,又跃跃欲试要跟过去探班。为了支持兄弟的恋爱大计,李辰百忙之中抽空担任司机一职,去机场送走宏毅后掉头直奔公司开会。不巧回去时赶上高峰时段,被堵在三环边上寸步难行。
  
  百无聊赖间手机响起短信音提示,李辰翻开一看,是段弈宏发的,"有件事忘记告诉你,昨天半夜我醒了一次,看你睡得特熟,就偷偷亲了几下。"李辰刷的从耳朵红到脖子根,骂句变态扔开手机,又忍不住伏在方向盘上偷笑。笑了一会脸颊酸,李辰抬头看着外面车的海洋,想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焦虑麻木的,自己这样,是不是也能称之为幸福。
  
  俗话说乐极生悲是一点也不错的,李辰维持着轻飘飘的状态在车流里穿梭,并线时没打转向灯不说,还想玩个花俏,于是被光荣追尾。下车前李辰郁闷地回复短信,说都怪你,我被追尾了。
  
  后面的张易开车时精神也不集中,眼看着一辆车斜□来,把油门当成刹车踩一脚,事故就这么发生。张易拿到驾照的时间不长,这次是开着公家车出来办事,下去一看瘪了的车头惊出一身冷汗,再一看前面的车,虽然牌子不认识但明显价值不菲,更是手足无措。李辰出来后摸摸自己的车,咳了一声,说是我的错。没想到同时张易也说,我是新手,真对不起。
  
  两个人面面相觑,李辰先乐了,说这位朋友你人太实诚,这事儿真不怪你。哎我打个电话给保险公司,你的车你看怎么个赔法?说完钻回车里拿手机,一看有七个未接来电,全是段弈宏的,只好先回过去报备这边没什么大事。张易不知道这种事该怎么处理,打电话给部门经理求助,部门经理拔高嗓门说,撞车了?张易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张强的声音传过来,你受伤没?有事没啊?在哪呢我找你去。
  
  张强几乎和保险公司同步赶到,看到李辰和张易正聊得开心,约着改天一起吃饭压惊。张强上去拉开张易的胳膊上下打量半天,说你一个新手干嘛在高峰时段出来丢人。张易无奈,撇撇嘴奉行沉默是金。张强又走过去听保险公司和李辰讨论后续事宜,正想插嘴说道说道,就听段弈宏在后面喊,说不是这么巧吧,李辰的车是你撞的?
  
  你来我往的介绍一番,四个人一起感叹世界真小,要不是等会儿都有事,简直要扔下破烂车痛痛快快聚餐去。
  
  回去的路上张强想着乌龙车祸止不住笑,倒是张易有点好奇,问他们两个什么关系啊,怎么李辰出事那一位急三火四的就来了。张强神经粗,懒得想这些有的没的,说啥关系不关系,你有事我这不也赶到了么,那你说咱俩啥关系。张易说咱俩是多年的校友啊,老邢有事你肯定也会去吧。说完张易觉得自己这个例子举得着实不错,很是得意,不想张强听了这话反倒安静下来,闷声开车,好半天才回了一句,对,应该要去的,多年校友嘛。
  
  陈思程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是从李睿那里得知李辰和段弈宏的事。
  
  仗着离得近,李睿闲着没事就去陈思程家里蹭吃蹭喝。日子久了陈思程发现李睿一个很不好的毛病,爱撒谎,大到人生经历,小到中午吃没吃饭,谎言随口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所以李睿很认真地跟他说,李辰跟一个男人在一块儿的时候,陈思程压根没往心里去,"小孩子撒谎也就算了,造谣生事没意义。"撒谎天分被肯定,李睿挺得意,拿出回报伯乐的劲头展现手机里的照片,"我跟踪过他们,一个月里有五次去对方家过夜。"
  
  这下陈思程真被惊了个目瞪口呆,头晕脑胀中首先想得是要跟李辰说,你弟弟对你还是有敌意,兄弟你保重。转念又一想李辰跟个男人在一块,怎么自己一点消息也没收到。好,可能李辰怕他接受不了所以才不说,可是当朋友,做兄弟,讲的不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关一起闯么?陈思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憋着不是办法,所以陈思程把李辰约到酒吧开门见山问道,"跟你在一块儿那男人是谁?"李辰喷出一口龙舌兰,惊讶地盯着陈思程,见陈思程双目灼灼毫不退缩,只好低头避开目光,轻声道,"段弈宏。"陈思程脸色煞是好看,变换好几种颜色,最后停在青翠的绿。
  
  这块空间的沉默和外面的吵闹对比格外明显,李辰咳一声干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发现的,但是吧,我原来以为也不会持续多长时间。其实前两天差点就散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又好了。"这话越说越干巴,李辰小心观察着陈思程的脸色,"要说这事真挺意外的,我自己有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陈思程喝一大口酒,抹下嘴笑,"李辰,你跟谁在一块儿我是没立场去说什么的,反正你吧,不小了,你家最近不也挺乱的么,你好好的就行。喝酒,喝酒!"
  
  事后陈思程问李睿有没有跟其他人说过这事,李睿像是研究外星动物般看了他半天,有点不甘心地问,你还想帮李辰善后?陈思程笑笑,我不清楚你为什么告诉我,但挑拨离间这种事,也是需要技术含量的。李睿点点头,知道了,受教。过了一会儿神色落寞地说,我真羡慕李辰,有你这样的朋友。
  
  陈思程被小小触动,想这个小朋友从小到大应该都挺孤单的,就又把李辰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这番道理摆出来重复一遍。李睿诚恳笑道,橙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特逗。陈思程回忆一下,好像只有李辰这么说过他,愤愤地翻个白眼,腹诽果然是兄弟俩,基因这玩意儿真强大。
  




19

  王保强竟然真的通过了资格考试,成绩公示出来,不少久考不过的客户经理围着他像是看珍稀动物,七嘴八舌的四分赞叹六分不服。在段弈宏提醒下曹克南如约批准他转为营销人员的申请,于是王保强从保安变成了一名客户经理。
  
  大盘总是在犹豫中上涨,在欢乐中死亡。冲破5000整数关口后不到两个月,沪指再次冲过了6000点。10月16号,摸到6429后大戏落幕,指数甩头向下。段弈宏等了五天,结合技术图形和资料判断出短线趋势已然改变,中长线也不明朗,干脆的把李辰和陈思程的账户清仓处理。散户们总是慢几拍,而且对市场有种超乎常理的乐观,总想着就要反弹了,反而更多的人挤破头杀入战场。
  
  凭着之前作保安积攒的沟通技巧和不错的基础知识,王保强业绩相当不错。陈思程觉得段弈宏办事简直太地道了,自己表弟的工作不声不响搞定,账户资产也维持在小幅盈利状态,两相叠加,怎么着也该好好表达一下谢意才是。但一想起李辰和段弈宏是"情侣"关系,又说不出的奇怪,别扭半天还是先给李辰去了个电话。
  
  不想李辰大咧咧的根本不当回事,说谢个屁啊,你兄弟我都以身相许了。陈思程大汗,愈加笃定李辰就是个少根筋的呆娃。转念一想,李辰都这么大方了,自己再别扭未免矫情,豁然开朗后直接电话段弈宏,定下周末一起去打保龄球。
  
  真正的恋爱是能揉痛心脏的按摩。李辰之前的几次恋爱不痛不痒,痛苦和快乐都很公式化,像是设定好的程序,走完一圈刚刚好结束。从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跟坐过山车似的,刺激之外还夹杂着隐秘的愉悦。李辰不是会想太多的人,他习惯跟着感觉走,而现在感觉还不错。段弈宏首先在工作方面算得上优秀,能力强会办事。性格方面温厚沉静,有种年长者的成熟稳重,不多事,也挺温柔浪漫。长相可能一般点,但身材很强势的弥补上了。
  
  总之李辰很满意,如果朋友不介意,他还很愿意在有限的范围内晒晒自己的小快乐。宏毅那边早就无视他的春心萌动,不好玩,眼下陈思程这边倒是个待开发的乐趣园。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李辰本想摆出户主的样子风光登场闪陈思程一下,不料一夜大战,段某人春风得意,他自己却只能腰酸背痛地蜷在椅子里闹情绪。段弈宏和陈思程玩得过瘾,你来我往一番兴起一较高下的念头,直到中场休息陈思程才想起过来看望病患。李辰瞎掰一通吃坏肚子的言论,陈思程眯着眼笑,说果然是以身相许啊,啧啧。李辰的厚脸皮上泛出点红,郁闷道你思想忒不纯洁。陈思程哈哈乐,扒拉眼皮吐下舌头,做鬼脸道,就你纯洁,多运动运动吧□。
  
  晚上一起吃饭,陈思程一直对着李辰意味深长的微笑。段弈宏帮李辰点口水鸡,陈思程笑,段弈宏给李辰递纸巾,陈思程笑,段弈宏给李辰倒水,陈思程笑,段弈宏帮李辰夹菜,陈思程笑。李辰要去洗手间,段弈宏说我也去,陈思程笑得肚子疼。李辰终于忍无可忍拍桌子,吼大橙子你有完没完有完没完!段弈宏跟王保强都是一脸茫然,陈思程捂着肚子说我不笑了,你快去吧,啊,别憋坏了。
  
  进了洗手间后李辰对跟上来的段弈宏无奈抱怨,说橙子知道了。段弈宏这才回过神,点点头说怪不得。李辰耸肩叹气,老子一世英名,今天竟然栽在那混球手上,时也命也啊。
  
  青岛的秋天美得很通透,夏天的热气因为秋老虎的原因还没散尽,傍晚出来散步时海风微拂,分外惬意。宏毅约出拍戏空档的叶欣,沿着滨海广场天南地北胡侃。叶欣不像大部分的娱乐圈女子,浓妆也掩不住眼底直白的欲望。她强迫自己平和,做得也还不错,所以平添了一份无谓。这种疏离的气质让宏毅觉得安心,反而更想为她做些什么。
  
  宏毅斟词酌句,小心问道,"如果不能凭运气突然红起来,再往后的路是不是真的那么难走啊?"叶欣不急着下结论,慢悠悠地说,"这行不像做生意,找准方向,慢慢积累总有收获。这里面淘汰率太高,唯一的财富就是年轻的身体和美丽的脸。当然了,如果还有运气那就更好了。"说着自嘲一笑,"很多人缺点运气,慢慢混,也能攒点经验。至于我嘛,可能差得有点多。"宏毅不服,"不会啊,我觉得你挺好的。"叶欣呵呵地笑,"真的挺一般的,我有自知之明。"
  
  宏毅又想了一会儿,犹豫道,"你想红么?"叶欣抬眼淡笑,眼睛竟然真的纯粹到能倒映星光,在海浪冲刷沙滩的哗哗伴奏声中摇头道,"曾经想,现在不想了。这是份不错的工作,吃喝不愁,我能接受现在的处境。"宏毅想心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真美好,于是笑笑,也就不再谈这个话题,捡着自己以前去三亚旅游的见闻说出来逗叶欣乐。
  
  回北京后宏毅联系了几个朋友都是不得其法,又想起还没跟"媒人"道谢,于是打给王副团长,挖空心思找动听的语句赞扬叶欣如何好。王副团长很得意,说我问那丫头来着,她也觉得你不错。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宏毅猛地想起演艺行业里,这一位的资历那是相当深啊,心念电转间遮遮掩掩探路道,"王叔,最近有什么好剧带上我呗,我也想玩次艺术,您看这女主角也都是现成的。"王副团长混了这么多年,转瞬就想明白他那点小心思,不紧不慢道,"话剧舞台太小,要想出息还是得找大集团。我听说中影现在集资上市呢,预计明年过审批,机会多好。"宏毅一琢磨这的确是个好办法,百般感谢后就托人联系中影里的朋友。
  
  中国影视文化中心,简称中影,一直以圈中名门正派自居,自视甚高,别说是宏毅,就连宏邦出面中影都够呛能接受入股。不过思路打开,一家公司不行可以转移目标。宏毅很上心,四处打听后得知华义娱乐公司正在内部集资募股。
  
  宏毅拉着李辰先去咨询专家段弈宏,询问这种投资方式是否可行。段弈宏手上没有资料,听得一头雾水,宏毅亮出从职业经理人培训课上听到的词汇,翘脚道,"我这叫PE,股权投资,现在特流行,老段你不行不够新潮。"
  
  段弈宏哦了一声特宽容的笑,用李辰的话形容,那是看到学生调皮捣蛋后师长般和煦的笑。段弈宏温和地说,"如果你这个算Private Equity,那十个摩根士丹利也倒闭了。"宏毅听不太懂,但直觉自己被嘲笑了,就冲李辰凶。李辰被夹在中间郁闷不已,只好调停,"宏毅你别犯二,老段你也别显摆了,就事论事。"
  
  后来段弈宏很负责地调研一番,告知可行,宏毅欢天喜地开始运作。




20

  宏毅先去跟华义公司谈条件,要求华义签下叶欣,给叶欣满额的原始入股资格,而宏毅承诺累积投资现金一千万。华义娱乐公司正卡在一部电视剧的后期制作关卡上,紧缺资金,副总求之不得引入新投资方。
  
  和华义谈好后宏毅又去跟宏邦报备,口若悬河说得很有感染力,宏邦却始终不以为然,敲打说你收收心认真搞两个楼盘,赚得都比这个只多不少。宏毅不敢告诉老爹真正目的是因为叶欣,反复说这个行业有潜力,想早点进去分杯羹,宏邦也就不再过问,算是默许。
  
  叶欣签约的经济公司规模很小,无背景无能力,在圈里也就混脸熟偶尔捡个漏。宏毅装作不经意地提议叶欣改签华义,叶欣摇头,"华义娱乐公司发展的不错,水很深,哪有那么好进。"宏毅乐,"已经联系好,就等你点头啦。"叶欣愣了一下,探究地看着宏毅,"你想帮我?"宏毅严肃,"我这是做生意。你看啊,你现在拍那部电视剧多二啊,可是我问了几个圈里的朋友,都预计盈利可观,所以我也想赚点零花钱。"
  
  说不动心是假的,加入华义,资源充足之后发展肯定有所拓宽。叶欣沉吟半响认真道,"你让我想两天。"
  
  第三天的早上叶欣给宏毅打电话,笑道,"我怎么觉得这像是一个考验呀,不过我有自信,决定接受考验。"宏毅连忙表明自己纯洁的心意,"叶欣姐姐,我哪敢考验你,我就是一找到千里马忍不住得瑟的伯乐。"叶欣乐,"华义有人联系我,0.56一股的原始股,上限150万,只要我去就给我购买权限。宏毅弟弟,你这可是物质精神双重收买呐。"宏毅不好意思地笑,"哎,还指不定他们公司以后怎么样呢,说不定都打水漂了。"叶欣笑完了转成很正经的广播腔,严肃道,"谢谢你,宏毅。"
  
  你侬我侬情意绵绵,正准备进一步行动,怀里的人却跳起来接电话,然后穿上外套冲出去这种事,最讨厌了。
  
  段弈宏拉住李辰的外套袖子郁闷,怎么了?李辰脸红红,那个,大橙子找我有急事。段弈宏笑眯眯,我也去。李辰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没什么大事。段弈宏疑惑,他都知道咱们的事了,我送你去又没什么。李辰咬牙作大义凛然状,真不用,夫人莫挂心,我去也。
  
  卡丁车俱乐部周末举办车友聚会,抽奖环节出了岔子,道具爆裂,炸伤了一个观众的胳膊。事后追查发现道具是李睿负责采购安装的,免不了就要追究责任。李睿起初没往心里去,直到伤者家属把他堵在宿舍门口,而俱乐部坚决袖手旁观,才有些慌乱。俱乐部在伤者家属投诉当天马上做出开除李睿的决定,同时还把这件事全都推到他身上。
  
  一天之内连逢变故,毕竟李睿年纪不大,没真正经过什么风波,手足无措间抓住陈思程求救。陈思程主攻经济案例,对刑事诉讼却久已心向往之,接到电话乐得摩拳擦掌,冲过去大材小用一番,很快把伤者家属安抚好。李睿找到靠山狐假虎威,动心思想撺掇陈思程帮他反告俱乐部。这事闹大就不好玩了,陈思程劝解半天,李睿只甩出一句话,大不了我找李京晟借钱。陈思程技穷,只好向李辰求救。
  
  意气用事要平息不算难,李睿看到李辰赶到气势顿时就蔫下去。李辰拍拍弟弟的肩,问他要不要搬回家里去住,李睿摇头,说我怕睹物思人。李辰一想也是,又问要不要跟自己一起住,李睿摇头之余还很意味深长地笑,说我怕不方便。李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没来得及细究,陈思程咳嗽一声插嘴,说那么麻烦干啥,既然离我家那么近,就去我那先凑合凑合吧。李睿大力点头,说好啊,麻烦思程哥了。
  
  两室一厅的经典户型,几乎没怎么装修。陈思程的房子是赶在房价飙升前跟父母借钱付首付买下的,除了每个月要还银行的贷款,他坚持还父母一部分,虽然手头紧点,但按现在房价一算,还是万分值得的。陈思程乐天自喻是最穷的百万富翁,继续在这个飞速前进的城市打拼。
  
  李辰帮李睿把东西从公司宿舍搬进去,想想还是不放心,拉着陈思程说小话,"这样真的合适么?要不我替他给你交房租。"陈思程长了双挺招人的桃花眼,生气的时候眉梢上挑,着实没什么威慑力。不过陈思程击出一拳,也算合理表达出自己的愤怒,"滚边去,显摆你有钱啊?"对着拆过几招,这事儿就定下来了。
  
  李睿借住后李辰有事没事就过去溜达一趟,吃穿用度各种杂物,打着给李睿用的旗号抽空就塞点过去。陈思程虽然挺不习惯,但也不能阻碍人家兄弟俩交流感情不是,折腾几次也懒得再碎碎念。
  
  有一天李睿出门不在,两人又闲来无事,李辰就把自己和段弈宏的事从头到尾对陈思程说了个大概。
  
  陈思程和宏毅不太一样,宏毅是行动派,如果李辰不爽,宏毅宁愿抄起砖头帮兄弟出头,也懒得跟他掰扯什么大道理。陈思程更喜欢边边角角分析一番,可能是律师的职业病,反正陈思程坚信凡事皆有前因后果,细心点总能串起来。
  
  听过李辰掏心掏肺叙述一番,陈思程很是诧异,说你们这关系还挺奇妙的。李辰不明白,陈思程就继续装大头蒜,你俩搞得跟躲在世外桃源里谈恋爱似的,甜蜜的没谱了,日子过得跟透支一样。李辰回味一下,点头表示同意。
  
  听众反响不错,陈思程翘脚感叹道,"其实吧,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跟他折腾在一块儿。"李辰望天,"他人挺好的。"陈思程笑,"我没说他不好啊,就是觉得你们俩太没谱了,将来又不能结婚不是?"李辰有点沮丧,"宏毅那混小子开始就打击我来着,后来忙着追女明星再懒得管我这茬。前些日子家里出事我没跟老段说过,我觉得他有不开心的事也不会跟我说的。橙子,我真不知道我能给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陈思程无话可说,沉默一会儿小心提议,"要不你跟他多沟通下?保强说过日子不能太舒坦,太舒坦会出问题,多牛啊,你看他现在闹得那个欢畅。你别总跟个姑娘似的患得患失,好好聊聊呗,不行打一架也成。"李辰不太乐意地撇嘴,"我跟他真没问题,硬要说,不就成了没事找事?"陈思程郁闷,"哎,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好像……明明都有认真的意思,却拿不出认真的态度。"李辰唉声叹气,"认真很好笑。"
  
  陈思程寒着脸,装出黑社会打手般野蛮样子,"他敢笑你,我帮你抽他。"李辰被逗乐,"真有那天,一堆人排队帮老子出气呢,还真轮不到你。"陈思程也跟着笑,笑够了揽过李辰顺毛,"得啦,最后大家都是尘归尘,土归土,那也总不能不活了吧。别把事想死,我也就不过是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还是那句话,你好好的,就行。"
  




21

  家事公事都清净下来,宏毅迫不及待重温赛车热情,约了李辰和几个兄弟在机场高速那边设场子,段弈宏闲来没事跟去一起看。
  
  备战中李辰安静不下来,拿着黑色记号笔在头盔上写写画画,I ★ BEST,写完了到处展览。晃到宏毅跟前时,宏毅很暧昧地笑,"把帽子翻个个儿。"李辰奇怪照做,宏毅从裤兜掏出两枚硬币扔进去,轻佻地挑起李辰的下巴,"来,小妞儿,今后就是爷的人了。"李辰边笑边飞起一脚,踢了个空就把硬币砸过去。
  
  回头看到段弈宏也在乐,李辰系好帽子冲上去掐他脖子,"还笑,快掏出四块钱拍死宏毅,不然我就跟他走。"段弈宏咳嗽,"悍妇啊,我出八块钱支持他拐带你。"李辰咬牙切齿,"是夫,一声,夫!"围观众人除了宏毅都不知道内情,但也哄然爆笑。
  
  几个人围在一旁调计时设备,李辰无聊,抓着段弈宏的手假装看手相,信口开河道,"呦,您感情线忒乱,从这上面看,怎么着也得被甩五次,离三次婚,啧啧。"段弈宏看他摇头晃脑样子还挺喜感,忍住笑配合道,"大师您看该怎么办?"李辰神神叨叨,"天灵灵,地灵灵,普天之下我最灵。"嘟囔着掏出笔咬开笔帽,在段弈宏手上沿着一条掌纹粗粗地顺下去,"得嘞!这样就顺溜了,您请儿好吧。"
  
  纵然知道李辰是老手,他蹿出去时段弈宏还是呼吸一窒,紧绷着身子僵在原地愣神。回来的路上李辰摘了安全帽,头发在风里一撮撮支棱着,年轻又张扬,抓得人移不开视线。段弈宏试着回忆自己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一丝不苟,兢兢业业,穿着在打折期买来的名牌西装穿梭于银行之间。虽然称不上狼狈,可远不如眼前这个家伙潇洒。
  
  段弈宏低头看看掌心那道黑色墨线,油性笔画的,估计一时半会儿洗不掉。那就留着吧,一个温暖的小秘密。
  
  一个星期后李辰端坐在中诚分析师办公室,对着段弈宏手上仍然清晰的黑线吐槽,"老段你都不洗手么?"段弈宏认真的在资产负债表上做标记,翻页空隙抬头白他一眼,"你自己画一条试试。"李辰懒劲儿上来,伏在办公桌上抓着段弈宏的手玩,正折腾得兴起,突然身后门响,中诚主管营销团队市场总监黄炜推门进来。
  
  本来黄炜进来是想跟段弈宏敲定培训时间,不想却看到一向沉默淡然的老段,摸着一个男人的脸无奈微笑,愣了一下,搞不清楚状况傻站在门口。李辰做贼心虚,扔了段弈宏的手不敢转头,不停挑眉使眼色。段弈宏处变不惊,对着黄炜笑,说,有事么老黄。
  
  一听是黄炜,认识的人,李辰连忙转头打招呼说黄总好啊。黄炜看到李辰更是惊讶,当年他带着区域经理天天追着李京晟软磨硬泡,也没能说服李京晟把户转到中诚,不过打交道的过程中跟李辰见过几次,对他印象不错。黄炜挺尴尬地笑,说原来是李公子,最近挺好的吧。李辰站起来腾地方,说还不错,你们忙,我先出去找保强。
  
  李辰出去后黄炜一时不知道怎么起话头,摸摸脖子,问你跟李家公子是好朋友?段弈宏应着说是校友。黄炜想八卦又找不好切入点,正酝酿字词,段弈宏收好财务表双手交握,说咱们定一下培训时间吧,明后两天我都有空,你看哪天合适。黄炜这才想起自己来这儿的本意,干笑着说明天吧,后天营销团队有活动。
  
  李辰心里有鬼,在大厅跟王保强聊了一会儿后也不敢回去,晃出大楼去对面购物中心打发时间。逛一圈选中两件适合李睿的衣服,付账时看见皮夹里的信用卡附属卡,低头抿嘴坏笑,还是刷了自己的。
  
  那张卡后来李辰就没再用过,反而时不时往里面转点钱,比如125,250,526,721,99,7……有次转了419后段弈宏看着银行发来的短信嘴角抽筋,在李辰公司楼下堵住他,按在车后座掐脸。李辰嘻嘻哈哈挣扎,说有你这样的么,给你零花钱还欺负人,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跟你翻脸啦!段弈宏哼着亲上去,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混蛋"一字一句吐进李辰嘴里。
  
  晚上吃完饭,李辰洗了两个碗就撂挑子逃开,赖在沙发里抓着遥控器折磨电视。段弈宏接手收拾完才走过来,捏着李辰的脚踝把他的小腿拎到自己腿上放着,坐下看报纸。
  
  电视上在重播《武林外传》,李辰看得哈哈直乐,却突然被嗡嗡震动的手机打断思路。段弈宏看一眼来电号码,对李辰做个噤声手势,接起来张口就是英文。李辰本来还想闹几下,小腿蹭到段弈宏小腹上刚要踩下去,听到他说英文又急忙收了动作,一骨碌爬起来盯着人看。又说了几句李辰才听出点门道,似乎是财经新闻的交流。段弈宏对李辰点点头,比划一下书房起身走开。
  
  电视越看越无聊,李辰干脆关掉跑去阳台吹风。深秋的夜里凉意十足,李辰穿得单薄,但还是打开了窗户。
  
  北京的小区楼鲜有灯火通明,大多是零散灯光在黑墙上不成规律地闪呼。李辰魂游天外,先是在心里嘀咕一番炒房团的嚣张行径,又联想到房屋大批闲置对房地产发展极为不利,最后想回段弈宏身上,暗念这个家伙虽然平常不怎么讲究,认真起来还是很有两把刷子的。
  
  李辰从小到大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一向自我感觉良好,可两个月前家里不过出了点小事立马歇菜,除了干着急什么忙也帮不上。段弈宏生活得稳稳当当,或许少了点激情,至少让人看着就觉得安心,仿似一切尽在掌握。是年龄的差距么?李辰没头没脑的有点挫败,总觉得他想证明些什么,又不得其法。越想越不开心,正愁闷着,忽然耳边传来一阵酥麻,不由得打个哆嗦。
  
  段弈宏把下巴搁在李辰肩膀上冲他耳朵吹气,"这么冷的天,想感冒啊。"李辰目不斜视看着漆黑的天空,"什么电话啊,还要讲英文?"段弈宏把窗户拉上,"以前出国学习认识的一个同行,跟我抱怨华尔街一片混乱呢。"说着双手环上李辰的腰,满意地叹口气,"胖点了,不错,保持下去。"
  
  李辰想起之前跟陈思程的谈话,突然转身面对段弈宏,顶顶认真问道,"老段,你想要什么?我能给你什么?"段弈宏正沉醉在喂胖情人的满足感中,猛然这么一下有点反应不过来。李辰诺诺道,"那个,想问很久了。"段弈宏把这两句话串起来思考一会儿,了然地笑笑,凑上去跟李辰额头相贴,"辰儿,你在怀疑什么?"
  
  凉薄深夜的热气格外撩拨,李辰后退半步讪笑,"没有啊,你看咱们都快一年了,有时候会忍不住想再往后会怎样。"段弈宏眯起眼睛看他,"你在想我、们、的未来?""我们的"那三个字加了重音,几乎在狭小的空间中敲出回声。李辰郁闷地想他要敢笑就开窗扔出去,一咬牙道,"是啊!不行么?"
  
  暧昧而不自知,最是诱人。
  
  李辰被扔上床时大脑一片混乱,实在想不通哪句话惹得这个混蛋兽性大发,屈腿隔开想要扑上来的段弈宏,佯怒道,难得老子想跟你好好谈一谈,你搞毛呢!段弈宏顺势掰开腿压下来胡乱亲吻,嘟囔着不成逻辑的句子,大意是,宝贝你太让我感动了,天天吃猪心是不是真能长出心来,下次给你吃猪肺。
  




22

  性事方面段弈宏会很小心顾忌李辰的感受,对方没兴致绝不强求。他依稀感应到李辰有点心不在焉,便挑了最轻松的方式,侧躺着从背后抱住缓缓动作。李辰开始还咬牙踢腿挥胳膊,时不时甩头撅屁股捣乱,可惜立场实在忒不坚定,律动开始时对抗全停,只剩下哼唧不清的呻吟,撩得段弈宏大脑发胀。
  
  完事后段弈宏搂着李辰光裸的身体轻啄细咬,和窒息疲惫的感觉明显不同,这样相对舒服轻松些。李辰也早就别扭够了,满意地回身拥上去轻声打呼。
  
  段弈宏打开床头灯,轻拍李辰的脸把他叫醒,伸出左手掌晃来晃去,"看,你都把我感情线串起来了,那你说咱们以后会怎样啊?"李辰被晃得头晕,抓住温暖的手掌,脸埋进去,"是不是我说了就算啊。"段弈宏摸着他汗湿的头发声音沙哑,"算,你说了就算。"李辰不清不楚嘟囔出几个字,气息渐渐平和,竟然睡着了。段弈宏笑笑,翻身更紧地抱上去。
  
  陈思程在过街天桥上找到了摆地摊的李睿,几个高中生正围在四周,兴趣盎然摆弄着曲别针扭出来的各种小玩意。四轮马车、小汽车、房子,甚至手机座,五颜六色的,看上去着实很讨喜。一个男生抓着一把小椅子问,老板多少钱?李睿说,十块。男生嘟嘴,这么贵啊。李睿笑,说我也觉得贵,既然咱俩心有灵犀,好吧,算你五块钱一个,而且还买一送一!几个学生兴奋起来,每人掏出十块钱换走四个小玩具。
  
  等人都散开,陈思程走过去蹲在旁边点起一支烟,"这东西成本也就几毛钱吧。"李睿打声招呼,伸手戳散烟圈仰脸笑,"Nike不也就是几块布。"陈思程捡起一个摩托车,对着路灯转几圈细细看,夸奖道,"挺不错的。不过啊,你还是正经去找个工作比较好。"李睿装出市侩气数着盒子里的毛票,"找工作来不及。李辰过生日,我总不能没点表示吧。"陈思程一怔后开心笑道,"好啊,咱俩一起给他准备份大礼吧。"李睿数好钱报出一个数字,特得意地笑,"那必须的,一定要相当大。"
  
  市场没有丝毫转好的趋势,曹克南和邢家栋去总部参加研讨会,回来后分享观点。在分析师团队内部会议上,邢家栋挑着几分报告着重讲了一下,大体上来说,总部分析师对未来两个月内市场抱有转好的乐观看法。总部那边离管理层和决策层更近一些,既然在这样的行情下敢看好后市,应该是拿到些靠谱的内幕消息。段弈宏调出几只长期观察股票的走势图,的确都有企稳迹象,活动心思琢磨着是不是加点仓。
  
  会后邢家栋叫住段弈宏,掏出烟示意,两人默契的一起去到楼道里。
  
  这些天来开户的人明显少了一些。段弈宏想起去年公司特聘一名台湾教授来做营业部整体评估,平常聊天交流,那名教授把"擦鞋童理论"改良一下,说,其实你们这些分析师也不用那么费脑子,开户的人多,市场开始积攒危险,很快就得跌,人少,那就是要涨了嘛。段弈宏抽着烟乐,想真有必要建仓了。
  
  邢家栋笑道,"这次去总部开会,有消息说要内部招聘。"段弈宏意外地哦一声,"真的?"邢家栋点头,"咱这再怎么说也是公司第二强,推出去的人进总部应该没什么问题。"段弈宏看着聚在电梯口聊天的几个客户经理愣神,半晌才问,"你要去?"邢家栋笑得淡然,"说实话我挺动心的,可我这有家有室,我老婆工作重新开始太难了,不忍心她受苦。老段,我觉得你该考虑一下,挺好的机会。"段弈宏把烟掐灭扔进垃圾桶,无意识附和道,"对,是个好机会。"
  
  邢家栋还有话要说,又点上一根烟,"我这次去总部,明显感觉那里和咱们这就是不一样。你记得5.31吧,大厅围满了人,指着鼻子骂咱们是混蛋,跟政府狼狈为奸骗老百姓的钱。"段弈宏当然记得那天,这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国度,竟然半夜发文宣告第二天印花税涨到千分之三。次日开市大盘一片惨绿,散户堵在门口闹得简直要把屋顶掀起来。
  
  眼看段弈宏低头沉默,邢家栋接着说道,"总部的兰总对你印象很好,开会点名夸你做事讲究。哎,人这一辈子,不就靠那么几次机会么。"段弈宏歪着头冲邢家栋笑,"我听出点道道了,曹总想赶我走,派你来当先锋部队呢。"邢家栋哈一声,"他舍得就好了,你没看他听见总部说要人时的那张脸。不废话啦,走,回去吧。"
  
  段弈宏回办公室登录OA系统,果然看到总部新发的公告,近期将对优秀员工进行内部招聘。点开文件一行行看下去,字都认识,串出的句子却进不了意识。段弈宏关上显示屏胡乱揉着太阳穴,突然响起敲门声,王保强踩着请进的"进"字快步冲进来。
  
  王保强红着脸递上工资条,苦兮兮地说,"段哥,这么多,是不是发错了?"段弈宏接过来瞄一眼,2366,虽然跟资深比根本不够瞧,可这个数字对王保强来讲还是有一定震撼力的。段弈宏点头道,"还可以,你也是纳税人了。"王保强看上去很是苦恼,"我以前八百一个月,现在翻了三倍,太奇怪了。"
  
  段弈宏看过很多心浮气躁的年轻人,他们积极钻研如何投机取巧,却不肯提高专业技能,营销到几个大客户就开始幻想月收入过万,把这个行业搅得乌烟瘴气。还好,这种跋扈张扬的风格对王保强来说似乎很遥远。段弈宏明白眼前的老实人在担心什么,怕自己没有能力驾驭工作,怕这些风光只是昙花一现,更怕前进太快迷失自己的定位。
  
  少有的不骄不躁,或者也可以说是缺乏自信,但至少他在思考。一个靠谱的小伙子,李辰好友陈思程的表弟。
  
  想到李辰时段弈宏心头一热,眼里流出点暖意,拿出良师益友的沉稳语调安慰道,"你觉得太多了,于心有愧?"王保强拼命点头,"我什么都没做,都是我哥和李辰哥帮我的。"段弈宏哈哈笑,"帮得了你一时,也帮不了你一世。我看他们这个月都不怎么过来了,你业绩不也挺好么。"
  
  王保强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又点下头,"我真的特别感谢你们,就怕搞砸了,给你们丢脸。"段弈宏被呛得干咳一声,"偶然多了就是必然,自信一点。另外找时间多学些东西,有不懂就来问我,肯定会越来越好。"王保强表情轻松下来,摸摸头冲段弈宏傻笑。段弈宏又补一句,"对了提醒你啊,工资背对背,咱们公司的潜规则,你把工资条收好,别告诉别人给我看过哈。"
  
  问题解决,王保强满意地转身走人。段弈宏笑笑点上烟,打开显示器平心静气,从头细看招聘文档。
  




23

  宏毅不在国内,陈思程接到一个大案子忙得脱不开身,李辰就叫上李睿跟父母一起过生日。饭后吃水果时薛梅旁敲侧击,问李辰最近有没有跟宋嘉联系,李辰嘿嘿笑着说妈你又年轻了,下次出门咱把李京晟踹了扮夫妻呗。薛梅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去掐儿子的脸,李辰边躲闪边笑着喊太后饶命,小的不敢了。
  
  母子俩还没黏糊够,已经穿上外套的李睿指着挂钟插嘴道,哥不早了,走吧。李京晟收起笑脸有点不悦,说房间多得是,住家里得了。李睿还是坚持,李辰只好对母亲做个鬼脸,跳起来前不忘往嘴里再塞个椰蓉球。
  
  路上李睿把礼物交给李辰,说是跟陈思程和王保强一起买的。李辰拆开一看是绝版的英国名爵老爷车车模,开心道,"我太喜欢了,你怎么知道我好这一口!"李睿耸耸肩,"我猜的,爱车的人没有不喜欢这个的。"李辰是很容易被感动的人,而他一感动就想推心置腹,"说真的,从小折腾惯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去当一个兄长,也不会照顾人。"可惜李睿没有被打动,木然道,"你和陈思程帮了我很多,我记着呢。"
  
  没达到预想效果,李辰有些尴尬,呵笑道,"那是应该的。"李睿抿嘴看着车窗外飞速闪逝的光点,半晌才回答,"不,没有谁天生就应该对谁好或者坏的,我都要记着。"李辰接不上话,沉默的把这句话咀嚼数次,最后感慨地想,其实这话,很对。
  
  段弈宏知道李辰安排了活动,早早发条短信祝贺生日快乐,琢磨着怎么打发自己的时间。本来周六一整天没事,段弈宏计划去书店转转,没想到刚收拾好曹克南紧急呼叫,要他去公司给几个大客户做账户评估。
  
  事情处理完天已经暗下来,段弈宏不着急回去,主动去帮营销团队拟定一个客户分级方案。七点多钟曹克南溜达到会议室,看见几个黑压压的脑袋很是欣慰,仔细一分辨,发现段弈宏竟然也混在里面,就顺便把人叫到办公室。
  
  绕圈子不是曹克南的风格,于是直接挑明,"总部要你,你怎么想。"段弈宏乐,"这个问题嘛……"曹克南哼一声,"马上就到截止日,兰总今天下午还打电话过来,问是不是我卡着不放人。"段弈宏做出苦恼的样子,"我的确是舍不得北京这边,多好的领导,多好的同事,多好的……"曹克南不耐烦打断,"甭装了你,赶快点,去就填资料,不去赶紧给我个准话。"段弈宏秀出纯良的笑脸,"好,我尽快。"
  
  回家的路上段弈宏想起邢家栋,他不忍心老婆从头开始,多好的理由,自己却连个不忍心的对象都没有。他在北京或深圳,对父母来说其实差别不大,毕竟一年里也见不了几次面。所有的人,邢家栋,曹克南,甚至总部领导,都认为这纯粹是段弈宏一个人的事,这个事实让段弈宏有种莫名的挫败感。
  
  为了什么,可以放弃什么,这是段弈宏年轻时经常自己跟自己玩的一个游戏。比如,为了考上北京的院校,他可以放弃两年的时间;为了优秀的完成学业,他可以放弃无聊的娱乐活动;为了在工作中出类拔萃,他可以放弃外界许多精彩的诱惑……
  
  现在,是李辰。为了李辰他可以放弃工作的晋升么?抑或反之,成立么?段弈宏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又想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这种放弃,真的有意义、有所得么?谁敢保不是他自己的一厢情愿呢……李辰会怎么想,自己又希望李辰怎么想?
  
  段弈宏坐在小区花坛边抽烟喝风,想把自己飘散的思绪顺捋清楚,可惜收效甚微。最后段弈宏看着一地烟头,认输般甩甩头,无奈踱步回家。
  
  开门刚进屋子,毫无防备之下被埋伏已久的李辰直接扑倒在地。段弈宏揉着腰哭笑不得,"怎么来啦,不是在家过生日么?"李辰笑得眉眼弯弯,"快,祝我生日快乐。"段弈宏看着近在鼻尖的笑脸,恍惚地想,这是个超出他生命承受的美丽意外,现在,是不是时间已尽,该放手了。
  
  察觉到段弈宏神情游离,李辰微微皱眉担心道,"没事吧老段,摔疼了?"段弈宏摸着李辰的脸,再也不掩饰柔情和蜜意,温和地笑,"李辰,我的宝贝,生日快乐。"
  
  像是被当成至宝一般珍爱,小心得近乎虔诚,李辰的身体燥热骚动,心却被段弈宏谨慎的动作激起一股怪异的悲悯。这样太过折磨,李辰挥着双手心烦意乱,段弈宏不曾说过的那个字,被他用这种绝望的方式反复证明,李辰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要哭出来。
  
  段弈宏埋头在李辰小腹上细致舔吻时,李辰再也受不了,一把捞起段弈宏惊慌地轻唤,段段,你怎么了?段弈宏半阖着眼睛亲吻李辰的嘴角和下巴,说我没事。李辰咬咬牙,横肘隔开段弈宏的身体轻喘道,不对,你有事瞒着我。段弈宏深沉的目光像是一张网,铺天盖地撒下来,竟是可以感知的厚重。
  
  "不想做别勉强呀。"李辰压不住心底的不安,爬起来想面对面把段弈宏看看清楚。两人下身都还兴奋着,突然这样沉默相对,说不出的怪异。李辰咳一声,"那个,段段,你是不是爱上我了?爱上我没什么啊,太正常了。""你在说爱?"段弈宏靠上去把脸埋在李辰的肩窝,"你不怕?"李辰这下彻底晕菜了,他想我怕什么啊,你爱我那不是再应该不过么,说呗,都是男人要痛快点啊。
  
  在这种氛围下李辰脑子免不得迟钝点,正酝酿着怎么把刚才的想法转换为语言,就被段弈宏掐着腰翻身按在床上。段弈宏伏上去在他耳边吹气,"别动,别动……你是我的。"
  
  "不听话,脾气还犟。"段弈宏曲起手指,用圆滑坚硬的指甲在李辰背上轻轻刮过,挑起阵阵酥麻。"鬼点子倒是多。"摊开手捂住李辰胸口红点,用掌心磨蹭,直到感受到硬起的颗粒。"不知道天高地厚,爱惹事。"嘴唇沿着脊椎一路亲下去,最后停在尾椎骨。"自以为是的小混蛋。"
  
  李辰哼哼着抗议,段弈宏屈指弹几下他的屁股,又把人翻过来,凑上去亲吻脸颊。"年轻,性感。"舌头在李辰的喉结上灵活卷动,"可爱又甜美。"段弈宏跪着,把李辰的小腿抬起搭到自己肩膀上,"你知道自己有多诱人么?"
  
  没有带套,稍作润滑直接挤入。李辰嘶嘶抽气,一叠声抱怨着疼,却全部被段弈宏吞下咽走。"你问我爱不爱你。"段弈宏因快感压抑不住声音的颤抖,动作越来越快,"你问我……呃!"
  
  李辰一直在激烈冲撞中艰难维持着身体的平衡,听到这句呢喃,突然伸手捂住段弈宏的嘴,呵笑出声。"段段,你知道么,你爱我,很爱很爱。"整个身体因笑声而轻颤着,内里的吸力也变得不规则起来,段弈宏头皮发麻,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能诱惑得这么彻底?直白而又从容,让人想沉溺进去,放弃所有逃逸的念想。段弈宏握住李辰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咬牙抗拒叫喊的冲动,在自虐般的沉默中终于攀上巅峰。
  
  高|潮后段弈宏伏在李辰身上粗声呼吸,李辰还兴奋着,没好气地踢他,呸,混蛋,我看错你了。段弈宏噢了一声,爬下去含住李小辰,用力吸吮吞咽。最后李辰在突兀尖锐的快|感中听到了一串含混的字符,仿似绵长的叹息,只是他的脑海一片混沌,听到了,没听懂。
  
  那是段弈宏在空茫中偶然感知的悲伤,却被李辰无心错过。语言没有根结,漂浮的终点是记忆或虚无,在心底长久印刻,又或者无意间错过不再,亦如感情。
  




24

  李辰被饭菜香气勾起肚子里的馋虫,醒过来眯瞪着眼,像个幽灵似的飘去厨房。段弈宏欣赏会儿情人刚睡醒的呆样子,挑块鸭腿肉塞进半张着的嘴巴里。李辰砸吧砸吧嘴,说味道不错。
  
  简单冲完澡,李辰闲着无聊去摆弄电脑。长时间无人操作,电脑已经自动进入待机状态,李辰晃一下鼠标,看见提示要输密码,随手敲了段弈宏的生日,提示错误,又输自己的,还是错误。李辰朝厨房方向喊,电脑密码!段弈宏拉开门回了三个数字,229。李辰边敲边纳闷,229是什么东西。
  
  一进去就看到份电子文档,是段弈宏填的详细履历表。莫名的,李辰很喜欢看这些僵硬死板的资料,这些东西是绝对的,但又跟他认知里那个有血有肉的人不一样,这种反差让他觉得兴奋刺激。李辰逐字逐句细看,跟信用卡资料比,这个更偏重职业经历,毕业院校、从业经历、进修学历、近期工作成绩……李辰满足地看完,正琢磨着偷偷给自己邮箱里发一份,就听段弈宏叫他洗手准备吃饭。
  
  李辰乐呵呵问道,你们公司年底升级档案库?段弈宏远远撇一眼电脑,依稀可辨Word文档轮廓,他做饭前的确在填总部发过来的文件,只不过不是给档案库备案,而是内部招聘报名表。段弈宏看着李辰在太阳光下白净明朗的笑脸,神采飞扬,清爽通透,实在跟29这个数字不搭边。
  
  段弈宏关了火,说对啊,每年都要填的。李辰手上搓出泡沫,随口问为什么电脑密码是229。段弈宏说突然想到2月29号出生的人,四年才有一次生日,多凄惨。李辰很是不屑这种悲春伤秋的调调,呲牙咧嘴道,我还当是什么,切,大不了过2月28号,再不行还有阴历生日,那还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呢。
  
  这话激得段弈宏心思一动,压低声音道,辰儿,问你件事。李辰点头示意他继续。段弈宏润润嗓子,其实我们总部吧……李辰冲干净泡沫,坏笑着冲段弈宏甩手。段弈宏被冰凉的水滴触动神经,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换了内容接道,我们总部到年底评选先进,评上了,带你去玩啊。
  
  这个话题甚合李辰心意,水上乐园野外采摘荒野露营想个遍,最后嚼着段弈宏硬塞到碗里的芸豆片乐,"等你拿到奖金差不多年底,咱们去滑雪,我那牛掰滑板正好派上用场。"段弈宏沉默点头。李辰的热情没能得到回应,想或许是段弈宏怕最后评不上会丢人,眼珠转一圈小心试探道,"如果最后评不上,我请你去啊。"段弈宏失笑,"李辰啊……"
  
  又来了,像是悠长绵软的叹息,缠绕在舌尖被灼人神经的高温点点融化。李辰想起昨天晚上的□场景,一下子红了耳朵,低头扒饭不语。
  
  前一天去书店的计划被打乱,段弈宏想着下午反正没事,不如去溜一圈。李辰懒得动弹,对书店这种地方更是意兴阑珊,打着呵欠又钻回被窝补眠。
  
  段弈宏按照书单买好工具书和专业书,又鬼使神差转到通俗文学类专柜,想着说不定看几部别人的爱情故事,能收获一点良性启发呢。耐心大体翻过几本后段弈宏满脸黑线,感叹自己和这个社会还真是脱节已久。
  
  到家后没见着李辰,段弈宏找了一圈翻出手机,才看到李辰发来的短信,说是要去广州参加一个展览会,可能十几天后才回来。段弈宏简单回复几个字,坐到办公桌前打开电脑,又把自己的简历检查一遍,确认再无问题后点下发送,赶在截止日前把申请递交上去。
  
  想当年张易找工作经历顺利的羡煞旁人,毕业正巧赶上师兄张强回校招聘,成绩优秀专业对口,张易几乎没废什么周折就跟京信签下合同,只等着拿到毕业证去银行开工。张易偶尔去邢家栋寝室串门,一句话拐七八个弯试探他打算去哪,邢家栋难得的有点苦恼,皱眉说还是倾向于去基金公司,已经给其中几家投了简历。张易郁闷地想如果他也去京信就好了,但也只是那么一想,毕竟人各有志。
  
  张易应聘的是资产管理部,新人期被安排在柜员岗位实习。银行过四点半就基本不办公,但柜员真正的工作这时候才开始。对账、整理单据、一笔一笔核算金额,七点钟能完成都算得上是早。
  
  报到那天张强出来打个照面后就不太见得着人,都是刚毕业的年轻人,没真正经历过生存压力和高强度工作,眼看预想跟实际不同,心里又没底,免不了有些抱怨。有两个性子急的沉不住气,撑不到半个月就辞职了。京信只是个城市商业银行,跟国有大牌没得比,总这么熬着似乎不是个事,张易心思也跟着活动。
  
  有个周末加班到八点半,张易在公交车站麻木着脸等车,一错眼看到张强夹着公文包靠在栏杆上抽烟。张易正犹豫着怎么打招呼,张强丢完烟头也看见他了,随口说刚下班啊。张易笑笑说您也这么晚啊,张强说这还晚,都快两个月了,第一次能赶上末班车,哎上火啊,攒了一堆出租车票也没地儿报销。
  
  张易听得一愣一愣的,理智上完全不信,可看张强严肃的脸,又觉得他真没必要骗一个小职员。张强感叹道,你们这些刚毕业的学生就是娇气,这才几天就跑了俩,你呢,打算啥时候跑?张易眨眨眼,说这个啊,怎么着也得等我把本事磨砺好吧。张强哈哈大笑,说好小子啊真敢折腾。说话间张易等的那班公车进站了,张易嘿嘿一笑摆手跳上车,心情轻松下来。
  
  原来没有一个认真生活的人是轻松的,快节奏、高强度,停都停不住。也就是从那天起,张易慢慢褪去初入世青年的晦涩心思,学习用成年人的心态,来欣赏这个疯狂运转的世界。
  
  调整心态后张易工作状态上升很快,实习期结束转入后台岗位,在张强领导的资产管理部做得有声有色。张强升职作行长捎带把他提拔起来,没有任何人有异议。张强偶尔还是会打趣问他,啥时候跳槽啊,张易总是很认真地回答,等领完这个月工资。这个游戏玩了几年,张易没走,张易犯事闯祸,张祥同意保他,张易也没走。就在张强固执的相信这个小子会永远在京信扎根时,张易却还是被内部斗争逼走了。
  
  周末的下午张易无聊地逗弄着嘉宝,想起泰和里的事一肚子烦躁,这才明白张强当年是多么宽容和支持他。
  
  这年头曹操也跟着进化,想想就能到,门响过几声张易跑去打开,外面果然是张强。果冻刚做过绝育手术,蜷在窝里没精打采,看到张强进来也只是动动耳朵。张强惊讶道,"你把果冻也阉了?"张易嗯着去给张强倒茶水,张强跟在后面喋喋不休,"你说这俩公猫,都不做又能怎么的。"张易郁闷,"这也是为了他们好。"张强指着果冻说,"它跟你说的?"张易看看猫,又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突然觉得好笑,"我想回老家。"
  
  张强愣在原地,仔细辨认张易的表情,确认没有促狭和玩笑才尴尬道,"你不爱听我就不说,扯什么乱七八糟的呢。"张易摇头,"老大不小的,不能再这么混下去了。"张强这下真急了,"泰和为难你?工作不顺心?"张易急忙打断话头,"眼瞅着三十,我不能总这么混着,得为父母着想了。"张强阴沉着脸色,视线越过张易,"爱咋咋地吧。"
  




25

  像所有失恋的伤心者一样,陈思程很老套的选择一醉解千愁。他和女友在一起将满一年,两人相处的不错,是成年人默契熟练的交往模式,定期见面,一起分享些生活乐趣,偶尔憧憬一下未来。就在陈思程藏着点心思打算把人带回家给父母看时,女孩子却提出分手,理由让陈思程很无奈,没有安全感。
  
  在酒吧震耳欲聋的舞曲里陈思程冲朋友吼,安全感,我怎么没有安全感了?几个朋友七嘴八舌地安慰,说橙子你一表人才,有贷款房有电动自行车,安全感大大的有。最后喝高了被架着扔回家,陈思程彻底睡过去前模糊看到李睿叼着牙刷,看好戏一般瞅着他乐。
  
  第二天早上果然头疼欲裂,陈思程捶打着自己的额头咬牙切齿,睁开眼却看到李睿蹲在沙发前探究般看着他。陈思程被吓到,啊的一声头更疼了。李睿笑,"明明是周三分的手,挨到周五晚上才跑去发泄,成年人真无趣啊,偶尔放肆一次都要计算时间和成本。"陈思程闭上眼栽回沙发,哼哼几声不置可否。
  
  李睿的声线比李辰稍微细一点,青涩中带点稚气,其实很好听,只可惜说的内容实在让人不快。李睿继续自言自语,"没有安全感,啧啧,你的条件有那么不好?不会吧。"陈思程无力瞪他一眼,"你看过我短信?"李睿大咧咧点头承认,"你手机掉在地上嘛。"
  
  伤心者懒得计较,把手背盖在眼睛上遮挡朝阳的浅光。李睿拍拍眼前被毛毯裹起来的大蛹,"你要是特别喜欢她,那就再努把力把人追回来呗。"陈思程突然笑了,"喜欢啊,可是喜欢,爱,结婚,真的太不一样了。真他妈烦。"
  
  李睿没再搭话,难得沉默一会儿后踢掉拖鞋跳到沙发上,骑坐在陈思程身上掰开他的手,嚷嚷道,"不准哭,不准你哭。喂!向前看吧,你挺好的,以后肯定不愁娶老婆的啊。"陈思程眼角还渗着点泪光,隔空面面相觑半天,终于翻身把李睿踹下去,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洗手间大口呕吐。"你小子,"陈思程抹着嘴恨恨道,"我胃里是空的,你还蹦上来踩。"
  
  李睿把那天的炊事工作全部包圆,弄出来的食物味道着实不错,很是抚慰了陈思程受伤的身心。
  
  爱情是永恒迷人的话题,李睿抓住眼前的新鲜样品挖掘最新感悟。陈思程无奈道,你这是在我伤口上撒盐。李睿不以为然,我这是帮你去腐生肌。喝着啤酒随意谈天说地,倒也不失为上佳放松手段。最后话题绕到是否相信爱情,陈思程说,我相信,并期待着。李睿说,我不相信,不过,我也期待。李睿用投篮姿势把手中的啤酒罐抛进纸篓,无比真诚地说,陈思程,我真的觉得你很好。
  
  李京晟把李辰发配到广州,明面上的理由是盯着展会活动,实际上另外安排他去跟当地几个进出口公司重谈合同。最近一段时间外贸不好走单,利润缩水前景不明朗。李京晟被整之后做生意收敛很多,打算趁着这个机会放弃掉这些小买卖,把以前太杂的触手缩回来一些。彼时进出口行业虽然小低潮,但没人往危机方面想,所以几个公司都没把李京晟的抽资当回事,干脆利落的好聚好散,还拉着李辰跑去澳门玩了一圈。
  
  觥筹交错,梭哈,喝彩,狂喜和绝望。李辰不喜欢赌船上的氛围,但又不好扫兴,便陪在一边适时凑上去玩个一两把。
  
  很多人想当然认为李辰就该是那种挥霍无度的富二代,躺在老爸创造出来的财富上恣意妄为。李辰不是没疯过,刚从美国回来也过了段夜夜笙歌的日子,只是一次跟人飙车出意外,差点把小命丢了。李京晟寒着脸,薛梅红着眼,宏毅也是急得抓耳挠腮。李辰想生命真的很宝贵,他将来要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家庭的支柱,绝不能再让至亲至爱的人为他担心牵挂。
  
  灯红酒绿的日子过到第三天,李辰彻底腻味了,推掉所有应酬躲在宾馆玩PSP,可惜手感不佳,被意大利灌了个2:0。李辰赌气扔开游戏机,抓着手机挨个打电话骚扰。陈思程接了,抱怨一通失恋的晦气,宏毅挂断,回了一条短信"国际长途啊哥哥",朋友甲乙丙接了,约好回北京再战赛车或喝酒或台球。轮到段弈宏,没接。李辰听着段弈宏公司很二的彩铃响了两遍,想他可能又在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于是挂断电话决定睡觉。
  
  资料交上去后段弈宏并没有获得预想中的解脱,反而异常烦躁,做什么都不顺。某个加班的夜晚,看着手机亮起李辰的名字,大口吞着烟雾却没有接听。手机屏幕灯灭的瞬间,段弈宏脑海中刹那间闪过一道光,他终于想通当初李辰为什么突然冷淡自己。
  
  原来他们都把这段关系看得如此珍重,是以愈加脆弱,根本不敢用杂事去侵扰;原来他们都可以拿出感情,却不敢付出信任;原来他们都不敢把压力加到对方身上,却又不知道自己承受的极限在哪里。
  
  原来是这样,他们相爱,如此而已。
  
  段弈宏在灰暗寂静的空间中无声大笑,他从不曾如此思念李辰,声音和脸庞绝不足够,他要完整的人,能触摸能亲吻能紧紧拥在怀里。好,既然这辈子栽在这个家伙手里,那他认命,既然一味退缩胆怯换不到幸福,那他就主动出击。
  
  内部评测结果还没下来,段弈宏在烟灰缸里按灭红点,去洗手间往脸上撩了两捧凉水,等脑子彻底清醒过来开始给曹克南写邮件,还抄送了总部负责本次招聘的兰总。
  
  他决定留在北京,他要李辰。
  
  第二天一早刚到公司,段弈宏就被曹克南揪到办公室一顿狂轰滥炸,中心议题很明显,某人胡闹任性不知好歹掂不清楚轻重,辜负领导的信任和期待,真是太可恶了。
  
  段弈宏不停点头附和,等到曹克南说累了,赶忙递上一根烟讪笑道,兰总没找您岔吧。曹克南哼一声,你也知道总部几个头头看我不顺眼很久了,两边都摆一道,不想混了?段弈宏实话实说,我这事确实办得不妥,不过我也是真想明白了,不走。曹克南木着脸瞪眼,开除你!段弈宏放松下来呵呵直笑,这么物美价廉的劳动力,您舍得扔啊。曹克南白段弈宏一眼,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几个同事听到风声过来探听虚实,段弈宏敷衍几句回到办公室锁上门,找出一张纯白A4纸奋笔疾书。他怕忘记,所以他要把想说的事全部写下来,到时候一条一条,慢慢说给李辰听。段弈宏像是初次写情书的大学生,满心兴奋甚至引得手指发抖,根本控制不住脸部表情。他虔诚地书写每一个字,他要爱慕的情人被深深打动,然后坚定不移爱上自己,这种期待让他快乐无比,得意洋洋。
  
  白纸的最后这样写道,我想我们长久的在一起,我爱你。
  




26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度日如年,分分钟煎熬……古老象形文字形象描述出的相思之苦,段弈宏凑巧体验个八九不离十。李辰跟公司员工一起搭飞机回北京,段弈宏不方便去接,又顾虑李辰车马劳顿,回来急需好好休息,忍了又忍,还是决定过两天再去找他。
  
  李辰一句"段段,我想你来着"的开场白让段弈宏心跳数瞬间飚高,喜滋滋感叹真是天助我也,气氛甚佳,这种场合不来个私定终身简直天理不容。不过凡事不宜操之过急,李辰说完了低头大吃的饿狼样让段弈宏小心疼了一下,可怜的娃,估计在广州没吃到合胃口的东西。段弈宏慢慢地夹菜,笑眯眯看着李辰扫荡食物。
  
  杯盘狼藉,段弈宏询问对面无底洞要不要再加个菜,李辰说好,我还要口水鸡,段弈宏便抬手招呼服务员。正说着手机响,李辰接起来口齿不清乌拉几句,突然兴奋起来,说我这就去,啊,带上老段一起。李辰对服务员说麻烦您埋单,然后拉着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段弈宏直奔停车场。
  
  路上李辰简单说明情况,陈思程他们律师事务所接到一个新案子,是个快歇菜的空壳上市公司,李辰手中一家科技公司发展不错,如果能抓住机会,不如也去资本市场捞点甜头。虽然表白计划被打乱,不过这事要真成功绝对能赚个盆满钵盈,段弈宏为李辰高兴,热心出主意帮忙整理思路。
  
  赶到时陈思程刚从会议室出来,李辰把人拽住双眼闪闪发亮,"大橙子,给个准话,这事靠谱不?"陈思程严肃道,"李先生,咱们现在谈公事,正经点,来来,段先生一起进来,咱们慢慢谈。"说着破功笑出梨涡,"广州好玩不,我的礼物呐!"到底还是拉拉扯扯互相捶打着走进办公室。
  
  坐定后陈思程直接切入主题,正经八百把大体资料复述一遍,就问李辰怎么看。李辰揉着脑袋直犯晕,嚷嚷你慢点,我缓一缓,这个叫买壳上市?边说边看段弈宏。段弈宏摊摊手,我不太懂,这是发行承销和投行的业务。
  
  李辰皱着眉头拨拉文件,说我是真的想弄个正儿八经的公司出来,有捷径当然好,可是陈思程你不能诱惑我走歪路。陈思程嗤一声,说你那小破公司能搞出什么名堂?找个机会圈点钱得啦。李辰正气凛然,我有目标的,等后期运作成熟了我要自主研发游戏。陈思程翻个白眼,说段弈宏你真有福气,本世纪最后一个梦想家被你把到了。
  
  段弈宏尴尬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着插嘴道我可以投资入股不?李辰一咬牙拍桌子喊道,有钱不赚是傻子!老子套点现,存着当老婆本,有钱才有地位,真的!段弈宏瞅着李辰似笑非笑,倒是陈思程继续就事论事,你那个公司不行,股票在中关村股份交易中心那边压着无人问津,这么寒酸哪能指望。李辰怒,那你叫我来干什么?陈思程循循善诱,不是还有个做实业的小公司嘛,你是二股东,你爸是老大那家。李辰犯愁地抓抓头,难道不能不通过我老爸,我自己直接搞出点名堂么。陈思程语气笃定,不能。
  
  李辰和陈思程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段弈宏看插不上话,干脆坐在一边翻杂志。两人又嘀咕一会儿,突然李辰兴奋地拔高声音,把李睿也拉进来呗!陈思程有点犹豫,我估计你爸应该会同意,可是……这样好么?李辰很满意自己想出的主意,继续补完,他不是一直闲着没事么,正好给他找点事情做,老爹出钱也出得乐呵。陈思程想也是,点头道,反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们父子仨赶快敲定了,我再跟师傅说。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等电梯的空当段弈宏努力回想刚才的谈话,整理里面混乱的信息,李睿,父子仨。段弈宏拉住疾走的李辰,声音里透着寒气,"李睿是谁?"李辰脚步一顿干笑道,"啊?李睿啊……我家的事。"段弈宏眯起眼睛,扯着李辰拐进楼梯间,"以前没听你说过有亲兄弟,突然冒出来?这几个月就是在烦他的事?"李辰还是笑,"嗨,这不是家里的事么,没什么大不了的,都处理好了已经。"
  
  想分享所有的满腔热情被兜头一盆凉水浇熄,段弈宏悲哀地想原来李辰根本就不愿跟自己坦诚所有,这可怎么好。
  
  段弈宏把李辰圈在臂弯和墙壁之间,加重语气问道,"不打算跟我说?"李辰不耐烦,手上使劲往外推人,"有必要么?我也是不想你烦啊!"段弈宏被推得一个趔趄,眼里露出点悲伤,"那我还能烦谁的事?"李辰心一软,又伸手去拉,却被段弈宏躲开,只好赔小心道,"咱们在一起,应该是开心的。这种事没什么大不了,真的。"段弈宏试着回忆自己想要分享给李辰所有的那股诚意,而眼前的家伙却事事摆出无所谓的态度,终于被惹恼,"好吧,我懂了,你随便。"
  
  段弈宏跨过去把李辰压在墙上亲吻,饱含侵略性和不容置疑权威性的深吻,手也顺着外套下摆滑进裤子里。李辰害怕被人发现,大力地推搡,段弈宏却越贴越紧。楼道里回响着段弈宏沙哑的男低音,既然咱俩在一起就是要找乐子,寻刺激,多好的机会,别浪费啊。李辰挣扎几下还是逃不开,怒极反笑,一口咬上段弈宏的嘴唇,趁他退缩的瞬间转身使劲把他堆到墙上,半蹲下干脆扯落段弈宏的裤子,毫无犹豫地含上吮吸。
  
  段弈宏惊讶的张大嘴仰头喘息,刚才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现在心情复杂纠结,并没有真要怎么样的兴致。只可惜男人的神智和身体某些时刻分裂的是在太过彻底,他很快硬起,重重刺激之下没多久就缴械投降。
  
  真是糟糕的经历,段弈宏眼前朦胧一片,无助而彷徨。李辰把嘴里的东西吐进垃圾桶,坐在楼梯上一言不发,直到段弈宏整理好衣服,半跪在面前用指腹轻柔摩擦他的嘴角,才撇下嘴不屑道,"什么表情啊你,不是应该很过瘾么。"段弈宏闭着眼睛平缓呼吸,再睁开时眼睛里是藏不住的疲倦和失落,"够了,闭嘴。"李辰哼哼冷笑,"你说要找刺激的,这还不刺激?讲不讲理啊。"
  
  小家伙暴躁起来总会这样伤人伤己。段弈宏叹口气,手指滑到李辰眉骨处温柔抚摸,"辰儿,你讨厌我?"李辰跟不上思路,尴尬地别开脸,"恶人先告状啊,明明是你先要……"段弈宏把他的头扳过来,四目相对,一字一句道,"难道你真的以为我舍得?"舍得两个字太温柔,夹着暖流直冲李辰眼底,李辰的心又软了三分,沮丧的不停摇头,"怎么了啊,真是……"
  
  "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段弈宏苦笑道,"现在看来没必要了。我也不知道哪不对劲,可能需要点时间吧。"段弈宏站起身向李辰伸出手,"今天的事,对不起。回去吧。"
  




27

  各种节日连轴转的年底,街头巨型圣诞树和精心装饰过的商场大楼在寒冬里也透出一股粉红色的暖意。干冷的天气迟钝了神经,李辰抱着滑雪板大呼还差一场痛快的雪,喊完茫然四顾,才发现身边没有听众。
  
  段弈宏最近很刻意的不理他,这让李辰觉得莫名其妙,还有点好笑,大家都是成年人,还不兴有点隐私?这算什么,冷战?李辰丰富的节目表早就排好,派不上用场不甘心,愤愤地想大不了找别人。
  
  还未来得及落实人选,薛梅来电话安排一个全新任务,跟宋嘉一起去趟成都,参加某集团新大楼落成的剪彩仪式。李辰说我不信这么单纯,您肯定还另有安排。薛梅用板上钉钉的语气教训道,想造反么?哪怕是鸿门宴你也得去!李辰磕头谢罪,大呼太后您说了算,小的绝无怨言。
  
  签约华义后叶欣的工作多起来,虽然片酬并没怎么提升,但合作的导演和演员级别和之前根本不能相提并论。叶欣之前一直挣扎在配角的边缘,而现在剧组里的人都卖她个面子,几个一线演员的助理买饮料或水果都会讨好的给她捎上一份。宏毅推了她一把,让她走到更高一层后再看这个圈子,这种被人看重的感觉实在太过美好,叶欣没能做到自以为是的淡定,由不得飘飘然起来。
  
  叶欣新接了一部都市言情剧,剧组里一个中戏刚毕业的新人时不时来找她套近乎。叶欣本来对她印象还可以,但这个新人找到靠山后态度轻浮起来,不但迟到,拍戏时态度很不认真接连出错,严重拖慢进度。有一天制片人很认真地询问叶欣如何看这个新人,叶欣谨慎表示一般,结果第二天这个新人被剧组开除。
  
  听到消息时叶欣很有点不可思议,没想到自己也能影响到别人。就在叶欣沉浸在复杂情绪中迷茫时,事情又急转直下,预定要接替的演员买了另一个剧里的角色,推掉了剧本,叶欣这才知道制片人早就收好钱,一直有换演员的打算,不过是故意扔个黑锅给她背,可惜把戏没耍好害的剧组开天窗。
  
  叶欣气愤自己被耍,拍戏就带着些情绪,制片人何等世故,赶紧过来送顺水人情,问叶欣有没有熟人愿意拍这个戏。叶欣半开玩笑道,现在行情变化太快,红包该包多少我没概念。制片人打个哈哈,说都是一家人不讲这些,俗。
  
  小心本分也好,张扬跋扈也罢,身不由己之下一切都是浮云。叶欣疲倦地想这大概也算吃一堑长一智,那些飘渺的得意和虚荣一下子被狠狠踩回泥土里,她又找回了自己的定位――演员。
  
  这部戏的头两个月主要集中在北京拍摄,宏毅有空就去探班。一个周末傍晚,剧组在中粮大厦背面的广场拍男女主角分手的戏份,叶欣跟男二号在旁边穿插几个镜头,没多久就顺利完工。宏毅看时间还早,拉着叶欣去逛旁边恒基中心,不想碰巧遇到了选购礼物的李辰和宋嘉。李辰之前跟叶欣见过几次,都是熟人,跟宏毅又是好久不见思念不已,正好凑在一起喝杯咖啡聊会儿天。
  
  宏毅听李辰说过宋嘉,两人对彼此都没有特殊的感觉,只是双方父母很是希望他们能成,总想找机会把他们凑成对。宏毅同情地递给李辰一个"我很了"的眼神,没有如往常般乱开玩笑。李辰见兄弟的情路进展良好,冲动之下差点喊叶欣弟妹,憋回去后嘿嘿笑,掏出一张单子递给叶欣,说你是搞艺术的,肯定懂艺术家的心思,给我们点意见。宋嘉补充道,下个星期我去四川拜访一个老教授,不知道该准备什么礼物。
  
  在白亮灯光下叶欣小心打量宋嘉,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满是悠然温婉。宋嘉指着其中几行笑道,去年老师原定要去意大利,本来有机会一起去看歌剧的,可惜老师临时有事没能成行。麻烦帮我参考下哪个做礼物好。
  
  宋嘉为了看一场《魔笛》可以直飞佛罗伦萨,而叶欣在话剧院熬通宵也不能有半句怨言。娱人和娱己,大概区别便在于此。叶欣心里有点酸涩,偷眼瞄跟李辰插科打诨的宏毅,暗想他的父亲应该也希望能找个这样的儿媳妇吧,自己这条件,其实真的不怎么样。
  
  李辰和宋嘉赶时间,小聊几句后攥着礼品单又杀回商场。叶欣搅着咖啡漫不经心问道,"他们两个是一对吧?"宏毅摆手笑,"真不是,就是普通朋友。"女人天生期待一切完美和浪漫的情节,一个故事有了缺憾,便忍不住洒上点同情心。于是叶欣尚处萌芽状态的嫉妒小苗找到很好的转换点,真诚遗憾道,"他们两个很配呀。"宏毅嘿嘿乐,"天底下不见得在一起的人都相配,相配的人也不一定都会在一起啊。"叶欣笑,"这个我当然知道,人生没有完美。"
  
  完美二字能勾起很多思绪,宏毅认真起来,"你觉得他们在一起很完美?"叶欣回想一下刚才的画面,点头说是。宏毅叹口气,"哎,李辰那混小子认死理,好在现在过得还不错。"叶欣听懂话里的意思,转而为李辰开心,"我是个大俗人,代表的只是世俗眼光,既然你兄弟现在过得更好,那我就更高兴啦。"宏毅哈哈大笑,"所以说我喜欢你嘛,姐姐你就算俗,也俗得特别可爱真诚。"这话说得叶欣脸红了一层,不知是因为突如其来的爱语,还是因为珍重的东西找到了共鸣。
  
  既然都是俗世中人,在遗憾和缺失中找点乐子,寻求平衡,庸人难免自扰,何惧蜚短流长。宏毅把叶欣的手揣在衣服兜里,牵着她走出商场大楼。冬天的风灌进衣领,叶欣心里却暖烘烘的,勇气和信心跟着涌上来,眼前的这个人的确是个好男人,她头一次敢去设想天长地久。
  
  参加完剪彩仪式李辰基本上没什么活动安排,闲来无事,在宋嘉的提议下一起去拜访谢教授。
  
  谢教授之前在伯明翰大学授课,宋嘉留学时受到过很多照顾。谢教授回国后宋嘉一直没有机会拜访,这次借着活动来四川终于碰上。谢教授的妻子对他们很是欢迎,执意要求留下吃午饭,宋嘉不好推脱便答应下来。师徒二人聊天时李辰一直安静倾听,视线不闲着的四下打量,偶然间抬头,看到墙上一副字,"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生好时节。"
  
  谢教授注意到李辰的表情,微笑道,"年轻人,喜欢这个?"李辰收摄心神认真道,"这种人生境界我还差得远。"谢教授失笑,"年轻人最怕自菲薄。人生分大成就和小成就,大幸福和小幸福。这个,"说着指指墙上的字,"是小成就和小幸福。那个,"又用胳膊扫过一整面书柜,"是大成就和大幸福。虽然我没办成什么大事,也不妨碍我追求小幸福嘛。"李辰还愣着,宋嘉已经插嘴道,"老师您还是这么谦虚,不过我看出来了,这幅字出自师母之手吧。"谢教授得意点头大笑。
  
  回去的路上李辰一直在回味谢教授的话,其实不见得多振聋发聩,但是人生阅历和生活经验渗透在语句里,说服力翻倍增加。李辰的目标是做一个成熟稳重有担当的男人,如果这是他人生的大成就,那么,和段弈宏单纯干净无所顾虑的那些快乐,会是小幸福么?可以四季交替,长长久久存在下去么?
  
  段弈宏,段弈宏现在在做什么?李辰翻出手机想打个电话,话在肚子里打着转却没有头绪,最终悻悻放弃。
  




28

  段弈宏很过瘾地放了总部鸽子,曹克南秉承谁爽谁负责的理念,把他打发到深圳去参加年底总结会。兰总抓着段弈宏语重心长利诱一番,见无甚成效,就懒得再给他什么好脸色。
  
  既然没什么事,段弈宏乐得四处闲逛瞎晃,可惜小日子还没清闲几天,心电感应之下母亲的电话追过来搅和。内容依然差不多,不外乎围绕着"年纪这么大,该收收心成家啦"这一中心议题。
  
  这次张春慧长篇大论一番后很有新意地留了个悬念,说你猜前两天谁来看我了?段弈宏很诚恳地说,不知道。张春慧还是卖关子,过两天你就知道了。对了我跟你说的事你别不上心,这个年纪该收心啦。
  
  挂了电话后段弈宏看着深圳灯火辉煌的陌生夜景发呆,一时分外的失落无奈。以前接到催婚电话,仗着跟李辰甜甜蜜蜜心里有底气,他会小心藏着甜蜜融化来自家庭的压迫感。可是现在有些失控,那些不羁和叛逆找不到依靠,亲情这把最钝的刀直接砍进不设防的心底。
  
  无论坐几次飞机还是会头晕,李辰在上机前自觉地吃了两片药,等飞机进入平流层,他也进入了浅眠。
  
  斜前方几个同学排排站,李辰手搭凉棚目测停球点和球门的距离,后退几步运气,急冲射门,任意球直接进门。队友欢呼着冲上来围住他拍打,李辰哈哈大笑,余光扫到一个女孩子站在球场边对他微笑。明明远到连身影都只是模糊,偏偏就是能看清笑容。
  
  醒过来的时候飞机窗外一片湛蓝,耳边一个空灵的女声在吟唱,"你想什么,你要什么,恨不得就这样□。"李辰揉揉酸涩的眼皮,又梦到高一时的同桌了。那个女生有着大多数十几岁少年喜欢的美好,面容干净清秀,成绩优秀,性格温和。李辰知道不少狐朋狗友对她爱慕不已,但女孩子很矜持,据谣言倒是对他有点意思。
  
  那时候的李辰没这些纤细腻歪的心思,淅沥哗啦,高中三年就这么过去。虽然后来没有再见过,偶尔却还是会梦到。脸孔早就依稀模糊,但岁月给所有画面烫上金黄色外框,留在记忆里的是美好至极的纯净。
  
  宋嘉见他眯着眼精神迷蒙,微笑询问要不要喝点水,李辰调整坐姿正下身子,依然歌声环绕,"不相信我的耳朵,只迷信美丽的传说,不顾一切坠落。"李辰摆弄着手里跟宋嘉借来的MP3,王菲,《感情生活》。"这天花乱坠的泡沫,这感情生活。"李辰悄声问宋嘉,你念得哪个高中啊?宋嘉很快报出一个名字,李辰点头,那个学校很有名。"我不假思索,你不劳而获,宁可爱得这样浅薄。"李辰笑道,我梦到一个高中的同学。宋嘉也笑,你肯定很喜欢她。李辰闭上眼轻叹,可能是喜欢的吧。
  
  李辰突然想,会不会有一天,自己也能这样平淡琐碎的跟另一个人谈论段弈宏?这个设想让他打了个冷颤,本来散漫无边的神经一下子被揪紧,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所及是层叠的云峦,眼前却浮现段弈宏的脸,他略带伤感地喏动嘴唇,"那我还能烦谁的事?"李辰想,他从没说出口,可是难道这不是我期待的么?"怕夜长梦多,要惊心动魄,终于让我神经脆弱。"伤害不到是因为不曾在乎,如果一个人愿意在乎到被伤害,那还有什么好犹豫?
  
  所以,是爱?
  
  "你有没有特别喜欢过某个人?"李辰很突兀地问宋嘉,还好宋嘉不以为忤的浅笑,"有过。"李辰想宋嘉真是个漂亮又温柔的好姑娘,得寸进尺道,"爱呢?"宋嘉沉吟一会儿坚定点头,"有过。"李辰好奇,"很幸福吧!"宋嘉微笑着做个鬼脸,"我想你会懂得的,很美好,很幸福。"
  
  "美好,幸福……"李辰轻声重复着,恍然间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如此简单的四个字,却是醍醐灌顶,干脆利落地挑明一切。
  
  爱一个人,美好、酸涩,被刺痛也仍妄想紧拥的幸福。
  
  红灯拥堵的街头偶然捕获飘落的枯叶,收音机里刚好响起大爱的老歌,暖阳午后不断插播广告的娱乐节目,长久不见同时守望月亮的小小情怀……即使相隔千里,也愿意拿出孩子气相信彩虹搭接的七彩桥会把两人绑缚起来。不论天边或眼前,只要那个人存在,就会庆幸一切刚刚好。
  
  所以,是爱。
  
  李辰手机开机后第一时间给段弈宏发短信,"你想什么?你要什么?我已经有答案了,我想知道你的答案。"等行李的时候李辰还在回味句子里有没有哪里不妥,反复掏手机出来查看回复,无奈手机很不给面子的提示"电池电量已空",又按了几个按键,傲娇的没电自动关机。李辰身上没带备用电池,郁闷不已,环顾四周也没找到充电站,便跟宋嘉借手机给段弈宏打电话。
  
  1,3,9……三个数字快速按完后李辰停下了动作――他背不下段弈宏的手机号。宋嘉看他脸色发白,担心道,你气色很不好,太累了么?李辰勉强挤出一个笑,把手机还给宋嘉,没事,我送你回去。
  
  李辰后来冲好电开机等了很久,还是没收到段弈宏的回复短信。李辰想打电话对他说,我记住你的手机号了,你能背下我的手机号么?想想又觉得幼稚,于是自暴自弃地钻进被窝里睡大头觉。
  
  那天晚上他最后一次梦到那个女生,永远穿着校服的姑娘微笑对他挥手,然后光影消散,接下来全是段弈宏挂着各种莫名其妙的表情在眼前晃。李辰在梦里跟自己说,瞅你那点出息,不准想,明天就见到了。
  
  爱要说出来,李辰站在段弈宏家门口酝酿情绪,深深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扩散开身体每一个细胞去吸纳勇气,终于,抬手按上门铃。
  
  李辰分辨出段弈宏意外的表情里还掺杂着尴尬,视线便越过他的肩膀,果然看到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女子。女子站起来对李辰点头微笑,顺手把沙发垫归置整齐,动作没有丝毫的局促感,自然而流畅。有时候身体语言更能透露一些隐秘的信息,很熟练的女主人风范。李辰收回目光看着恢复常态、仿似若无其事的段弈宏,心里碎碎念道,靠,早知道刚刚直接拿钥匙开门了,看你怎么装。
  




29

  这是朋友王堇那是校友李辰,段弈宏简单介绍一下,随口问李辰,怎么有空过来了,晚上一起吃饭吧。
  
  三个人没什么话题好聊,不尴不尬坐在一起看电视。新闻台播的大部分是雪灾相关消息,段弈宏叹口气,说我回来前就听说过广州那边情况不好,现在看更严重了。王堇接道,这都快过年了真不安生……哎,我这一趟新疆去得还挺是时候,你今年又够呛能回去了吧?叔叔阿姨还跟我说挺想你的呢。
  
  随便聊了一会儿后段弈宏抬眼看挂钟,说不早了吃饭去吧。王堇站起来笑道,不去了,我的任务就是把东西带到,不差这一顿两顿饭,你有客人,我就先回去了。李辰听得云里雾里,一时搞不清楚情况懒得插嘴,做置身事外状捧着杯喝水。段弈宏还要挽留,见王堇已经穿好羽绒服准备出门,只好下楼把人送到停车场。
  
  回来的时候看到李辰脱了外套,穿着灰色的高领毛衣蹲在沙发里翻茶几上的新疆干货,像极了毛茸茸的大玩偶。段弈宏克制住上前拥抱的冲动,清清嗓子解释道,王堇是我以前的女朋友,前些天他们单位出差去新疆,顺路去我父母那看了看。李辰停下动作回头看他,皱眉道,她以前在这里住过吧。段弈宏点头不语,算是默认。
  
  大型玩偶调整姿势变蹲为坐,长腿凌空晃两下后双脚踩在运动鞋上,说,给我拖鞋。段弈宏回神从鞋柜里取出拖鞋,快步送过去。李辰套上拖鞋站起来,腿岔开一点角度和段弈宏视线相平,一字一句道,我有话跟你说,你别插嘴。
  
  李辰开始说李睿的意外出现,说他父亲前段时间的狼狈,说宋嘉和李小路,说小时候和宏毅胡闹的糗事,说四川的风土人情,说大学的风光往事……滔滔不绝而又杂乱无章。在李辰第三次赞美橙子真是一个大大大好人时,段弈宏把他抱进怀里,双臂大力圈紧,不漏一点空隙。
  
  李辰闷声闷气地说,"老段,可能我把问题想复杂了,我不该在总想着分开的前提下折腾你,我道歉。"段弈宏放开李辰揉乱他的头发,"你要说的都说完了?"李辰点点头,段弈宏笑,"那好,该我来说了。"说着转身跑向书房,路上还被地毯绊到歪了一下身子。段弈宏一直翻到立柜的第三层才找到,又举着一张白纸快步走回来,揽着李辰坐下,"我怕记不住,一早写在纸上。"
  
  段弈宏逐条地念,小时候顽皮不听话,天不怕地不怕,闯过一两个半大不小的祸;人生第一个转折点,复读两年成为学校一个经典榜样,自己却认为很讽刺……前半部分是李辰陌生的经历,所以段弈宏说得格外仔细,后半部分内容李辰基本知晓,于是等不及抢过去自己看,有不连贯的才去问段弈宏。
  
  一集电视剧播完,熟悉的广告音乐喜庆地扩散满整个空间,有点吵,倒也刚刚好。李辰放下纸嘴角噙笑,迎上段弈宏的目光,"我想我们长久的在一起,我爱你。"段弈宏愣了一下,"你在念这个?""不是,"李辰摇一下头,"我在对你表白。"
  
  电视画面切换打出的光影模糊了段弈宏的脸部线条,但李辰清楚看到他的眼眶渐渐变色,水汽氤氲,几乎要满溢出来。段弈宏下意识做几个吞咽的动作,喉结跳动,终于缓慢坚定的开口,"辰儿,我只爱你。"
  
  "好,"李辰忽然变脸,把纸扔开挑着眉毛笑,"那你解释下,为什么不回我短信。"突如其来的孩子气举动着实破坏气氛,段弈宏保持着游离状态又发呆几秒钟,才回答,"我要你。""喂,"李辰抓着他的衣领不依不饶,"我问的是为什么不回我短信!别转移话题。"段弈宏摸摸鼻子失笑,"今天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的,这些话必须当面跟你说。"李辰好像被这几句话感动,松开手拍两下嘟囔道,"算了,小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段弈宏兴致正高昂,当然不可能轻易放过他,于是手伸进毛衣领口去抚摸李辰的脖颈,一下两下……"我要你,我爱你。"李辰嫌痒,拍掉段弈宏不老实的手正色道,"别闹,我话还没说完呢。普通的情侣如果认真了,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咱俩也定个目标呗。"段弈宏坐好一本正经道,"老婆你说了算。"
  
  李辰咬牙呸了一口,"你老公我的确有个主意,你看这天灾人祸不断,咱们也得对社会有点贡献,对吧!咱俩一人两千五,每个月存五千。等凑到一百万,如果还在一块,就……捐钱盖个希望小学。"段弈宏忍不住笑,"这个主意不赖。"李辰接着说,"如果分手了,这个就当红包,谁先结婚谁就用这钱办个最牛掰的婚礼。哎,你结婚了别请我啊,我可不去。"段弈宏的笑僵在脸上,寒着脸把李辰拽过来狠狠亲下去,"我结婚你一定得来,哪有新娘不参加婚礼的道理!"
  
  话说开后李辰心情无比舒畅,背着手从房子这头溜达到那头,最后撇撇嘴下了个结论,狗窝,不适宜人类居住。
  
  段弈宏正在做晚饭,要看着锅里的菜,一时走不开,于是环臂靠在厨房门上似笑非笑,"不就是有其他人住过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心眼这么小。"李辰朝着段弈宏飞起一脚,把拖鞋当作暗器发射过去,段弈宏也不躲,笑呵呵地看着李辰又单脚蹦过来,张开双手把人拥进怀里,"说吧,你要怎么办?"李辰哼哧哼哧喘气,"我看这里不顺眼,你,去我那住!"段弈宏望天,"不太好吧。"李辰扒开段弈宏肩膀部位的衣服,大口咬上去,"别废话,你去不去。"段弈宏暗念再笑下去脸恐怕得抽筋,只好收拾表情沉声道,"去。"
  




30

  宏毅打算赶在叶欣回老家过年前带她见见自己的父母,事先小心翼翼探听二老口风。宏毅的母亲见他难得认真,想这事应该八九不离十了,就细细询问这个姑娘老家在哪,多大了,什么职业。
  
  前面都还好,当宏毅小声吐出演员两个字时宏邦脸色明显一变。宏毅的母亲连忙打圆场,说听着是个好孩子,先见见。宏邦哼一声,说我不喜欢演员,这次我听你妈的见一面,但是别带进家门。宏毅郁闷道,她真的挺好的,是王副团长介绍的,您不信我也得信王叔啊。宏邦扭头不看他,对着空气骂道,下次看见老王老子非灌他两杯。
  
  见面的地点再怎么精挑细选,也填不满宏邦心底的成见。叶欣在穿着打扮上很是花费一番心思,在饭店里更是言辞谨慎举止低调,饶是这样,多亏了宏毅插科打诨妙语连珠,也堪堪只是撑住了没太过冷场。
  
  宏毅把叶欣送回去后回家领训话,宏邦端架子不肯出声,宏毅的母亲只好安慰道,你还年轻,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宏毅赌气道,她哪里不好啊?宏邦哼道,咱家也不见得多了不起,我不怕说,你爹我也就是个暴发户,但是正经的好姑娘难道你找不到?宏毅不甘示弱加大嗓门,叶欣就是正经的好姑娘!宏邦反倒笑了,你敢保证她身家清白,一点污点也没有?别犯二了,傻儿子。
  
  宏毅不想为这顶撞父母,虽然气红了脸还是强迫自己冷静,摆摆手说,你们这都是偏见,能改,我会跟她一起纠正你们的偏见。宏邦懒得再说,这事就此告一段落。
  
  临近过年公司不忙,段弈宏闲来无事就帮李辰收集材料,研究买壳上市那件事。李辰拉着陈思程跑了好几家会计师事务所和空壳公司,整理出眉目后去跟李京晟邀功。不料李京晟大体看过一遍,直接否决,给出的理由是重庆传来消息,风向可能有变,敏感时期凡事一定要谨而慎之。
  
  李京晟和宏邦去年在东南沿海城市合作筹建游艇会,必不可免的借助过当地黑帮势力,现在也还没撇干净,所以现在更需要低调行事,这种抛头露面过把瘾就死的事,没必要参合。李辰积极性受挫,下定决心给自己放大假,把家里的电子设备统统升个级,宅得昏天暗地。
  
  那一年的冬天格外寒冷,段弈宏的父亲事先跟他说不用赶着回家了,等天气好了他们两个再来北京看儿子。张强打电话来寒暄也聊到过年买票难的问题,得知段弈宏回不去了,就说要改天聚聚。
  
  段弈宏晚上回去和李辰排了一下时间表,李辰初一拜年,初二约了宏毅,初三去姥姥家,初四参加公司活动;而段弈宏初一没事,初二去公司值班,初三被曹克南预定,初四参加同学会……两人一合计,这过年真不见得比上班轻松。
  
  同居最开始总是难免磕磕碰碰。李辰吃东西很随便,一般都是在外边解决再回家,现在段弈宏做饭总不能让人接着洗碗,只好不情不愿分担一点家务。之前李辰顾了家政公司每周来打扫房子,现在春节长假人手紧缺,衣服谁洗,地谁拖,电视看哪个频道,无一不是猜拳解决。只有在浴室谁用和Sniper谁遛这两个问题上没什么争议,前者可以一起,后者段弈宏懒得跟李辰抢。
  
  腊月底的一个夜晚,李辰吃完饭嫌热,脱了毛衣只穿着保暖内衣缩在转椅里上网。段弈宏总觉得暖气温度不够,怕他感冒,连哄带骗的硬是给他披上一件棉外套。李辰嘟囔几句后忽然抓着段弈宏的胳膊,指着电脑液晶屏幕说你看。段弈宏大体扫过,是李辰公司的内部论坛,竟然一整屏都是员工的抱怨贴。
  
  段弈宏看一眼李辰僵硬的神色,暗想这应该不是什么恶作剧,好奇道,"怎么个情况?"李辰皱着眉,"经济不太好,为了缩减支出,人事部门强迫一部分员工改签外包合同。"段弈宏了然地点点头,"那是挺麻烦的。"李辰闷闷不乐道,"我今天下午就跟人事部门主管说来着,好歹年后再谈这事,这个时候说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啊。"
  
  前因后果差不多听懂了,段弈宏淡淡安慰道,"这不是你该管的事。如果是你在这个职位上,我也会支持你这么做的。这是生存,你没有堵住别人求生的道路,也没有欺骗,没有错。"李辰扭头看着段弈宏面无表情的脸,不确定般伸手摸上去,好半天才叹口气,"真怪了,人事部经理下午跟我说的差不多也是这么个意思,可是我还是更愿相信你。"
  
  腊月二十九晚上中诚举办大型年会,邢家栋和营销团队的一名美女区域经理担任主持,很是热闹欢快。证券公司自己排练的节目必然离不开和股市有关的小段子,07年一整年前高后低,但疯狂的火焰还是没有完全熄灭,到处都在叫嚣着大盘将再度雄起。其实证券公司最喜欢这种波澜壮阔的行情,怀抱着希望的散户们一波一波往里冲,就像一茬一茬的韭菜,长好了等着机构来抢收成。大户找到接盘的冤家,券商收入波段的佣金。
  
  最后一天上班分红发了下来,段弈宏算算今年的全年收入,还凑合,给父母一部分,再借着给侄子侄女的缘由给哥哥姐姐一点,还能剩下四五万。他现在车房不愁,这些钱不知道派什么用场,就琢磨着拿出一部分带李辰去玩点什么。
  
  正想着电话响,一看是张强打来的,段弈宏接起来慢悠悠喂了一声。张强笑,"老段你还记得李辰跟张易撞车那事不,张易他爸妈今年来北京过年,他不回去了,正好咱们聚的时候带上李辰一块呗。"段弈宏回想一下答应道,"应该没问题。"张强乐,"那好,咱定初几?"段弈宏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初五吧,之前我们都有活动。"
  
  张强那边静默了几秒钟,段弈宏这才觉察到好像哪里不对劲,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张强已经出声了,"你们俩啥关系啊,还时不时对个行程表咋地?"段弈宏尴尬地想着怎么把这话绕过去,张强笑道,"别跟我来虚的啊,当我傻呢。"段弈宏咬牙想死就死了,只好承认道,"我跟他,李辰……情侣关系呗。"
  
  电话那头又开始沉默。段弈宏玩着桌子上的笔,心情莫名紧张,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跟别人说起他跟李辰的关系,在一个意外的情景和突然的时间里。半晌张强才叹口气,"原来是这样啊,哎,不说了,见面再聊,那咱就定初五了啊,你带着李辰,我叫上张易。"
  
  晚上段弈宏郁闷地讲起这事,李辰听了乐不可支,"老段你太逊了,当年我跟宏毅说,把那老小子唬得一愣一愣的,后来跟橙子说,也把他震撼的不行。啧,你不行啊。"段弈宏挫败地摇摇头,"这个我还真没你有经验。"李辰想起什么,笑着的嘴角塌下去,闷闷道,"宏毅橙子都还好,以后怎么跟我爸妈说,那才是麻烦。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我也不能带你回家过年。"段弈宏被失落的情绪感染,坐得更近一点把李辰拥进怀里,轻啄细吻着他的耳朵和脸颊,安慰道,"慢慢来,有时间。"
  




31

  按照往年惯例,李京晟约了兄弟一家中午在酒店吃年夜饭,晚上再是自己家团圆。年三十李辰起个大早,带Sniper出门散步回来后开始收拾准备出门。段弈宏刚睡醒就看到李辰已经穿戴妥当,旁边蹲着Sniper,很是潇洒帅气,于是揉下眼睛无声笑笑,再次肯定自己审美果然不错。
  
  段弈宏随口问道,"这么早就出门?"李辰嗯一声,原地转两圈开始话唠,"冰箱里有速冻饺子,你晚上别忘了吃,过年总得意思意思嘛。Sniper今天就别再遛了,它怕鞭炮。啊,还有,衣柜里挂了一套新衣服,明天你要出门穿那个。"段弈宏等他说完了点下头晃去浴室,李辰跟过去蹭两下,"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回家呗。"
  
  电动刮胡刀嗡嗡作响,在湿润狭小的空间里把这句话挤得支离破碎。段弈宏洗把脸忍不住乐,"别,太突然了。"李辰摸索着段弈宏的耳朵轮廓,突然笑眯眯扔下一句"丑媳妇还挺有自觉",转身跑开。
  
  下午没什么事做,段弈宏开始给老家亲戚打电话。父母还好,简单叮嘱几句过年注意安全之类的大白话,小侄子倒是很粘人,抱着电话口齿不清地说我要去北京看奥运会,叔叔欢不欢迎呀。段弈宏开心道,当然欢迎,带上爸爸妈妈和爷爷奶奶一起来,叔叔就更开心了。
  
  渐渐的有鞭炮声响起来,Sniper果然是害怕,嗷嗷干吼几嗓子壮胆无效,蔫在沙发边上直呜呜。段弈宏不擅长跟动物交流,喊着握手、坐下的口令逗哈士奇玩一会儿,就无聊地歪在沙发上抱着本《货币战争》打发时间。
  
  迷迷糊糊睡着又醒来,天已经基本黑透,段弈宏打开电视,边等春晚边去煮饺子。拜年短信不断,调了静音的手机一闪一闪提示着,段弈宏大体翻看一下发件人的姓名,把比较有意思的几条存下来留待初一使用。临近午夜接到李辰的电话,电话那头和大街上同时响起鞭炮的噼啪声。李辰兴奋地喊,吃饺子了吧,新年快乐!段弈宏欣赏着夜空里炸开的烟花,心情大好,也扯着嗓子吼回去,啊!新年快乐!
  
  初二段弈宏要通宵值班,紧接着初三中午被曹克南抓去应酬,初三晚上两人才见到面。李辰把段弈宏拦在门厅亲了一会儿悻悻地叹气,真麻烦,这才几天没看见啊,怎么老想你。段弈宏本来被天气冻得直哆嗦,听到这话老脸一红,摸着李辰的脑袋干咳几下,竟然无话可说。李辰把他的手牵下来按在自己肚子上,抱怨说大鱼大肉好几天,又胖了。段弈宏一挑嘴角说那可真不错,咬起来口感好。说着揽过李辰往浴室撞去。
  
  等到真滚到床上摸来捏去,段弈宏揉着某人的腰很是不满道,看你这点斤两,够不够做盘菜啊。李辰眼角渗出点泪光,意识不清间只觉得口干舌燥,哑着嗓子迷茫道,你说什么?这个样子实在太过招人,段弈宏暂停动作把身下的人再次细看一番,直到李辰不满的开始扭腰,才呼着气把他拉起来托坐在腿间。
  
  一时空间转换,李辰困惑地眨眨眼,反应过来后不客气的狠狠啃咬近在鼻尖的嘴唇,任由带着热度的手掌从腰侧滑到大腿根。段弈宏偏开头笑,说辰儿你动一动呗。李辰坚决摇头,不要,好容易长点肉,你帮我攒着。汗湿黏腻的身体紧贴在一起纠缠,两人接连越过□后段弈宏枕着李辰的小腹郁闷悲叹,原来老子是重体力劳动者。
  
  初四还是各忙各,初五按事先约定跟张强他们在金钱豹吃自助。
  
  李辰和张易先去拿食物,边挑边聊,转一圈回来拿出相见恨晚的架势,默契十足的一起挤兑段弈宏和张强。眼瞅着张强第三次被噎住话头,段弈宏忍笑拍肩安慰道,你真是愈战愈勇,听我一句劝,何必呢?张强也被气乐,干脆不理会那两个唱双簧唱得欢实的"屁孩儿",专心致志跟段弈宏拉家长。
  
  都是熟人不讲什么避讳,张强单刀直入,"老段你一年能拿多少钱?"不等段弈宏开口,李辰已经抢着报出一个数字,"十五万。"张强看看李辰,又看看段弈宏带笑的眼角,意识到眼下是一个调戏的好机会,不屑道,"这你也信?十五万养得起谁!"
  
  李辰憋着一股劲还在想怎么反击,就听张易不疾不徐插嘴,"呦,真难得,您也找着一回智商上的优越感啦。"张强充耳不闻,大口嚼着牛肉微笑,意欲保持住对战李辰的胜利成果。段弈宏咽下嘴里的食物诚恳回答,"去年行情还凑合,杂七杂八加起来,到手二十五万左右吧。"李辰惊讶道,"这么少?我还以为最少三十个呢。"段弈宏笑笑,"是差不多三十个啊,不过那是税前。"
  
  张强找到机会连忙□话头,"来我们行呗,税后三十个起跳。"段弈宏摇头道,"现在去太亏,你们都上市了没原始股买。"张强气得瞪眼,"少来,我上次跟没跟你提这茬儿?你那时候来,啥没有啊!"段弈宏恍然大悟道,"对了,不提我都忘了,你这是第几次挖墙角啦?"张强回想后比出一个数字,"四次。"张易噗地笑出来,"您还真是愈战愈勇,哎,何必呢。"张强拍桌子怒,"你你,你别美,早晚有一天我还得把你也弄回来呢,等着瞧!"张易一听这话兴致低落下去,带得李辰也没了劲头,哼哼哈哈应付几句,埋头猛吃起来。
  
  回去的路上段弈宏仰躺在副驾驶座上打饱嗝,走二环时堵车,一直摸着方向盘看风景的李辰突然甩出一句,"真奇怪,你说别人会不会把咱们当成两对情侣啊。"段弈宏看他一眼,无奈道,"不能吧,咱俩也就算了,人张强和张易真是清白的,别瞎想啦。"李辰笑笑,"张易这人真好。"
  
  段弈宏还在回味李辰刚才的话,灵光一闪揪出个关键词,乐道,"终于承认咱俩是情侣啦?我还有个更好的提议,有助于进化为夫妻,找个时间一起去泰国玩呗?"李辰扭头盯住段弈宏,认真道,"我夫,你妻。"段弈宏伸出两只手,一手比一,一手比九,"你在上面的比例也就勉强一成吧,而且……啧啧,少儿不宜。"李辰面不改色拍掉段弈宏的手,打着方向盘镇定钻空位,"你等着,小爷今天晚上让你见识见识。"
  




32

  可惜豪言壮语被几张艳照冲没,李辰抱着电脑大骂自己简直迟钝得十恶不赦,竟然险些错过如此好戏!匆忙了解一个大概后直拨宏毅,刚接通就喊冤,说兄弟你媳妇儿业内出了这么精彩的大戏,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宏毅沉默半天才骂了一句操,说你们就知道看热闹,看个屁啊看。李辰一听语气不善,寻思着宏邦可能因为这事更不待见叶欣,又换上悲伤语气,说宏毅哥,近来可好?宏毅叹气不已,说真愁了,我妈都差不多被我说通,这下又被刺激得骂我好几次。
  
  宏毅难得抓着个兄弟一吐郁结之气,直聊到快十点才放过耳朵发麻的李辰。段弈宏对八卦不感兴趣,跑完步就冲澡睡觉去了,李辰跑到卧室,把冰凉的手伸进被窝冰段弈宏的胳膊,等人醒了秀出无辜的笑,说天可真冷。
  
  段弈宏打着呵欠问道,聊够了?李辰连着被子一起紧紧拥住段弈宏,轻声呵气道,叶欣挺好的啊,你也挺好的,多大点儿事,至于这么复杂么。段弈宏抽出一只胳膊拍拍他的脸,下次有报告会请你爸来参加吧,我找机会先跟他熟悉熟悉?李辰挤出点笑,说成。段弈宏又继续道,还有啊,五一去泰国吧?李辰几下脱好衣服钻进被窝,心满意足地说,好,听你的。
  
  张易很希望能留父母在北京一起过元宵节,可是张父单位年后肯定忙,没批假,老两口还是订了初七下午的票往回赶。
  
  初六晚上一家三口包饺子吃,张母就有点感慨,苦着脸说小易你在北京熬了么些年,要不是去年出那事,现在也该能买上房子了。张易故意笨手笨脚的把面粉蹭到脸上,搞怪逗父母开心,夸张道,我现在把债都还上了,还偷着攒了个小金库,妈你不知道吧,有合适的姑娘我立马结婚买房!张父也配合着开玩笑,你妈可是女同胞,这种事该咱们老爷们儿私下交流。张母的表情松开来,用擀面杖轻敲几下儿子乱挥的手,说赶快找个媳妇儿,趁你娘年轻,好给你带儿子!
  
  老两口睡得早,张易闲来无事,把年前做了一半的一季度工作计划书翻出来接着写。张强之前嘴上说爱咋咋地,背后还是由不得拐着弯儿跟泰和团险部经理打探是不是工作压力特大,张易得知后尴尬不已,调整工作模式后很是上心底做了几笔单子,慢慢的终于摸出一点保险业门道,还被部门经理点名表扬。
  
  后来他反省可能自己以前是有点拿大,太急着证明什么反而误事,虽然不甘心,但凡事还真都得脚踏实地一步步来,想通之后张易工作渐渐充实顺利起来,终于步上正轨。
  
  李睿过年跟李京晟说计划自己做生意,态度明确的表示不要资源不要人脉,只借二十万现钱。李京晟不放心,想他一个半大不小的社会新鲜人肯定要吃亏,就安排李辰凡事照应着些。过了初七,这年就算是过去了,段弈宏念叨着养家糊口不易论准时回公司报到上班,李辰也开始收心帮自己的弟弟折腾小买卖。
  
  红色春节的喜庆气氛没能感染到股市,市场持续低迷,找不到兴奋点引爆,很多活动都搞不起来。中诚投资理财部经理节后递交一份辞呈,潇洒跳槽到一家新成立的期货公司,说是要去找寻能刺激心跳加速的精彩生活。曹克南不想外招,有意提升段弈宏接替这个职位。
  
  段弈宏工作风格偏向学院派,对管理这些个讲究技术和经验的艺术性工种向来是敬而远之,曹克南找他谈几次话都是不了了之,后来也懒得再�嗦,直接甩过一份进修材料,"反正现在行情不好,我也不急,给你三个月去学工商管理课程,五月底我把你递到总部考核,实在不行再招人。"段弈宏一听这话反而来了斗志,"学三个月还说不行,您这是骂人呢?既然这么看得起我,升官发财的事谁不爱干啊!"曹克南乐了,屈指敲着桌子挑眉笑,"事先声明啊,学费自理,业余时间进修。"段弈宏点头应下来,"没问题。"
  
  如此一来休息时间再度被压缩,毕竟段弈宏自己家离公司比较近,大部分时间就还是回自己家住。
  
  有天晚上段弈宏熬夜看原版教材,眼睛直发涩,李辰递上眼药水作狗腿状道,"段总,您啥时候能考取功名呀,小的还指望您创收呢。"段弈宏把他脖子揽下来指着书上的一个单词问什么意思,李辰看了几眼无奈道,"多少年前学的东西,早还给老师了。"段弈宏便笑着推李辰转过身去,轻拍两下屁股,"别耗着了,快去睡觉吧,我再看两章也去睡。"李辰在对面沙发坐下摇头,"不去,我看你屋里的床不顺眼。"
  
  段弈宏当然知道他在别扭什么,滴好眼药水又把眼镜戴上,"那你去买个新的。"李辰还是摇头,沉默半晌突然凑上来笑,呼出的热气扑在段弈宏脸上,痒痒的,挠人心神。李辰说,"老段,咱们一块儿买个房子吧。"
  
  段弈宏翻书的手停顿片刻,由着这话在脑海里跑过三个来回,张嘴却是语气波澜不惊的回绝,"买不了,我没那么多钱。"李辰坚持自己的突发奇想,积极地想办法,"你可以把这个房子卖了。"段弈宏猜他应该是一时冲动,无奈笑道,"好了啊别闹,我父母过几个月可能要来北京玩两天,我可不想到时候吓着他们。"李辰切了一声,站得笔直抱臂斜睨段弈宏,"老男人,生活没激情,胆小怕变故。"段弈宏头都不抬,"小男孩,做事太冲动,胆大缺敬畏。"
  
  李辰愣神把"缺敬畏"喃喃重复一遍,悻悻地摔门走人。段弈宏叹口气扫眼手表,估计今儿晚上这书是看不成了,把字典和笔记本收拾好起身跟过去。
  




33

  北京冬夏时节漫长,春风燥人,秋景最美却令人惋惜般短暂。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走过四季,李辰没开灯仰躺在床上发呆,月光凉薄如水,洒满一室霜色。段弈宏润下嗓子柔声道,"辰儿,我话说过了。"李辰的眼睛反映着光闪闪晶亮,"没有,你说得对,我需要思考一下。"段弈宏忽而紧张,他依靠本能避开的很多纠结正围着李辰打转,这不公平,也太冒险。
  
  段弈宏摸过去捉住李辰的手,"想什么呢,跟我说说。"李辰诚恳回答,"我不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我在害怕,你的父母,我的父母,家,社会,很多东西。"段弈宏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手上加了几分力气。李辰继续缓慢述说,"我很喜欢你,我以为这样就足够了,可是……看来不是这样,喜欢不能解决一切问题。"
  
  段弈宏使力把李辰拉起来,沉声问道,"李辰,你有没有想过,你是GAY么?"李辰眉头微皱,"想过,可是……"段弈宏打断他,"可是你觉得自己不是,对吧。"李辰点头,表情夹杂着困惑和自责,"可是咱俩这样……"
  
  段弈宏抬手捏着李辰的脸微笑,"我懂,我懂。你那时候出国,我也是特别困惑,怀疑自己其实是喜欢男人的。我去过几次GAY吧,有天晚上一个学生摸样的男孩儿问我,要不要包下他,一个月两千。"段弈宏停顿一下,摇头苦笑道,"我逃了,觉得恶心。后来我也认识过几个同志,倒也没有特别想法。你知道的,我交过女朋友,时间都不算短,我得承认,我这里,"段弈宏松开禁锢李辰的手,指向自己太阳穴,"可能男女都可以喜欢。可是身体,"目光交汇,段弈宏温和而坦然,"要你。"
  
  这个句子比较长,李辰垂下视线咀嚼一番,淡色的眉毛拧着结。段弈宏安静等待,冬夜特有的厚重质感帮助他冷静下来。李辰像是想到什么,突然抿起嘴角笑,"这可真不好,等咱们老了,岂不麻烦。"段弈宏托起李辰清瘦的下巴,"别急,还没说完呢,不过你肯想我们老了以后的事,我很欣慰。辰儿,我爱你。这三个字其实挺脆弱,但是此时此刻,我真的爱你。而且,我还打算继续爱下去,很久很久。你担心的事情我一样在怕,所以我们一起,一个一个解决,怎么样?"
  
  李辰脸上闪过一丝欣喜,但很快被夜色湮没,"很难,我觉得太难了。"段弈宏装出生气的样子,"我都这么主动了,你这个态度,是打算甩了我?"李辰急忙辩解,"当然不是!我只是……哎,我爱你嘛,这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切。"
  
  难得李辰说话不利索,段弈宏满意的见好就收。额头相贴,嘴巴吐出的话语近乎零距离传递,"五月底我争取升职,六月我父母来,到时候带你见见他们。至于你什么时候放心我跟你父母见面,你安排。"李辰挣扎几下没用,顺势凑上去亲吻,"真奇怪,这事儿挺不靠谱的,你这人也不怎么靠谱,可我就是相信你。"
  
  漫漫长夜,矛盾解决了自然要接着考虑其他问题。段弈宏把手探进李辰内衣,轻捏几下情人敏感的腰侧,"我怎么不靠谱了?你刚刚不是还说我是老男人,死板。"李辰怕痒,呵笑着左右闪躲,"真记仇,那你记着你说的啊,你爱我。"段弈宏抱着李辰翻滚几下,把他压在身下后轻轻一吻,"好,我记着,你也记着。我爱你,我要你。"
  
  凭着上网搜集来的资料,李睿风风火火地打算开个两元店。刚好巷子里有个小饭店要转手,李睿签了租用合同,又在几个进货渠道中选定态度最客气的那家,大笔一挥就签下五千的订单。不过小半个月,这家店倒也似模似样开门营业。陈思程过完年刚回来没几天,还没从年味中缓过劲,看着李睿上蹿下跳生龙活虎,唉声叹气道自己果然老了。
  
  李睿平时在店里坐不住,贴张招聘启事招来一个年轻小伙子看店,自己甩开手说是出去跑其他业务。陈思程住得近,晚上下班回家前会偶尔过来转一圈,好几次看见小伙子窝在角落看武侠小说。有一次李睿也在店里,两人正聊得投机,看见陈思程来了伸手招呼着一起吃饭。陈思程随口问了句生意如何,李睿笑嘻嘻耸肩,不咋样呗,一天好了也就两百出头。陈思程心算转换毛利和纯利,果然是不太好。
  
  三月初将要召开两会,北京各地神经绷得极紧,甚至公共汽车都不准打开车窗。李睿租店那个巷子有流氓聚众闹事,110接到民众举报火速来查,把李睿的无证店面也给顺手办了。李辰接到电话吓一跳,还以为李睿参与打群架,扔下公司的事直奔公安局领人。还好路上跟几个朋友打过招呼,到公安局后尚算顺利,办事员挺客气地说,没什么要紧,卖盗版盘小黄碟这些事儿,罚点款就算了,放心啊,不留案底。
  
  出去后李辰纳闷地问李睿,你开的不是两元店么,黄盘也卖两块,那不赔死了?李睿垂头丧气地应付几句,生意不好,店里小伙子提议我卖点畅销货,这下可好,全废了。李辰无语望天,半晌拍一下弟弟的肩膀,说晚上回家吧,爸想你了。李睿低着头嘟囔道,我是不是特差劲,根本不是块材料啊。李辰连忙安慰,第一次全当交学费了,谁也不是一口吃成胖子的嘛。李睿说,十八万五千。李辰没明白,说十八万怎么了。李睿露出年轻人特有的不甘和挫败,愤愤强调,十八万五千,剩下的所有钱,花光前我一定要成功!
  
  陈思程得知这事儿笑得直打跌,围着李睿很是惋惜道,"那些小黄盘都被没收啦?哎呦白便宜警察叔叔了。"李睿阴着脸郁闷,"你笑什么笑,幸灾乐祸。"陈思程捂着肚子乐,"这个成语用的好!或者也可以说,我在把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李睿挽起袖子上前挥拳,大吼,"乐你妹啊乐,不准笑。"陈思程避开拳路一伸手把李睿揽在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好啦好啦,心情不好哥陪你发泄出来啊,多大点事,咱不怕。"剑拔弩张的戾气慢慢散去,陈思程随即感觉到脖颈处传来的温热湿意。
  
  二十三岁的小伙子,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只当这个世界全是为他量身定造。这是勇气和财富,也是瓶颈和桎梏。陈思程叹着气锁紧怀抱,"好好干,等你赚大钱,到时候我给你当律师啊。"
  




34

  周年纪念日的节目由李辰安排,方案定了好几套,可惜曹克南去外地出差,身为部门代理经理的段弈宏最多只能请到两个小时假,节目只好简单压缩为看话剧和烛光晚餐。
  
  看完话剧回到李辰住处,冒充一家之长的李辰很是主动,强烈要求包揽晚上所有食物的烹调。段弈宏在厨房门口眼瞅着李辰把黄瓜片切得跟年糕块差不多厚,忍不住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李辰挽起袖子在脸上胡乱一抹,不耐烦地挥着菜刀喊,老子搞的定,闪开闪开!吼完了还飞起一脚把人踢出去,再摆个POSE把门猛力拉上。
  
  第三次闻到饭菜糊味时段弈宏毅然决然采取行动,冲进厨房捍卫自己今天的晚餐。李辰正对着一锅褐色的鸡蛋委屈无比,扭头无奈道,怎么会这样。段弈宏差点笑出来,搭着李辰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大不了咱们吃速冻饺子。李辰看一眼台子上剩下的几个半成品,咬咬牙一仰脖子,来,吃我。段弈宏哈哈大笑,把李辰扔出厨房,接手这一堆烂摊子。
  
  有益身心的运动花样无穷,李辰点开从网上下载的一个片子,挑眉建议偶尔可以尝试挑战高难度。真要说花样也没有多难,可是缺少道具,两人全凭力气瞎折腾,一套下来都是气喘吁吁。段弈宏先去清理身子,冲完澡坐在床头抽烟。李辰洗得比较久,出来后甩甩头发,咬着嘴唇拱进段弈宏怀里,半天也不肯抬头。
  
  段弈宏等他把那点害羞消化干净,才故作严肃称赞道,不错,比片子里好。李辰嘿嘿笑,好吃吧,要不要再来一次呀。段弈宏苦恼道,没套子了。李辰咦了一声爬到床头柜翻抽屉,果然库存为零,不爽的隔着浴袍踩段弈宏的屁股,说怎么办。段弈宏仰躺下去把人捞进怀里亲一口,不怎么办,睡觉。李辰调整一下姿势嘟囔道,一周年哎,就这么完了多无趣。段弈宏失笑,急什么,还有两周年,三周年,十周年么,你那些花样肯定都用得上。
  
  许多看似无法把握的事,如果有人肯给你一个时间轴,好像就会带上一种让人心安的魔力。李辰也点上一根烟静静抽着,他想他还是有点感动的。两个红点先后在黑暗中熄灭,李辰轻笑出声,十年后你还行不行啊。段弈宏闭着眼睛不做声,手却开始了秘密活动。后来李辰带着点哭腔要求更多时,段弈宏坏笑着咬一口李辰的耳朵,说怎么样,觉得行么,还满意么?
  
  十年真是够遥远的,不过,姑且尝试相信吧。
  
  影片拍摄现场弥漫着寂静的喧嚣。机械器材冰冷转动,导演的指导交流和演员的对白冲撞,直至情绪暗涌波动。一场戏拍完,导演满意喊卡,剧组进入午饭休息时间。叶欣穿上羽绒服刚坐下,等在一边的地方某办事处处长的秘书迅速提着午餐盒贴近,搭讪道这场戏真精彩,您演得特别好。自从叶欣和宏毅关系确定下来,她去一些二线城市拍戏,总会被各路官员追着奉承。叶欣接过去笑着道谢,秘书又把一袋子水果零食放在桌边,这才告辞。
  
  叶欣私下跟母亲甜蜜抱怨,说在剧组里其他大牌都没有这样的待遇,真怕享受不了。叶母听了很是开心,交待她赶快去告诉宏毅,叶欣就故意别扭道,我才不呢,让他知道了尾巴还不得翘到天上去。叶母明白女儿是在撒娇,哄道,男人都这样,你给他长脸他得意,越得意对你就更好啦,听妈的没错,我还能害你?叶欣一听有理,又打给宏毅煲电话粥。
  
  时间长了宏邦听到些流言碎语,虽然不满,可也不愿为了这事跟儿子正面冲突。于是宏邦在社交圈里放话,说自己从没承认过叶欣这个儿媳妇。宏毅长这么大一直算得上是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人生巨大挫折,凭借自身努力加父亲荫翳庇护,向来逍遥快活。现在为这事被夹在中心,宏毅左右为难之下一时没有主意,憋得辛苦,干脆揪出李辰一起喝闷酒。
  
  李辰前几天为公司的事上火牙疼,小半边脸都有点浮肿,眼看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只好去北大口腔医院仔细看看。医院门口挂着"两会代表优先"的红色条幅,身为草根的李辰挂号加排队整三个小时,才勉强把病给看完。
  
  喝酒过程中宏毅悲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李辰则哀声感慨草民不易做。宏毅听到草民两字有感而发,拍桌子怒道,老子又不从政,娶个演员老婆怎么了!李辰点头哈腰,哥哥您说得对,叶欣很好,朕择良日赐尔等完婚。宏毅眼睛一亮,握住李辰的手使劲点头,说对,就这么办,我跟叶欣结婚,再给老头子弄出一个孙子,保管他从了。李辰大汗,要真这么着,宏邦不但不会从,搞不好还要闹出更大的阵仗。
  
  心虚之李辰不停敬酒,一心想把宏毅灌醉,忘记刚才的豪言壮语。偏偏宏毅心情大好,超水平发挥,神勇无敌之下反倒把李辰放躺。
  
  第二天早上李辰在床上打着滚喊头疼牙疼胳膊疼腿疼,吼了半天也没人过来关心慰问,这才认命地爬起来。冲完澡出来发现已经快中午十二点了,桌子上摆着段弈宏准备好的早餐,李辰抓过面包圈嚼几口,顺手拾起压着的字条,是宏毅龙飞凤舞的草书,"好兄弟,老子结婚去啦。啊还有,老段挺不赖,看你那没骨气的样子估计也跑不了了,算了,朕批准,改明儿你俩也把大事办了吧,钦此。"
  
  李辰依稀记起昨天晚上几个画面,有段弈宏帮他清理呕吐物的,有喂他喝水的,而宏毅坐在一边拍着Sniper的背脊,看戏似的哈哈直乐。
  
  记忆模糊迷蒙,感觉却格外透彻清晰,李辰压抑不住嘴角偷着乐了一会儿,又急忙把甜蜜的感觉强行压下,抓过手机给宏毅打电话,想劝他三思而后行千万别冲动。移动和联通的号码轮番拨过,语音提示全是已关机,李辰揉着脑袋苦不堪言,宏毅大爷真闪婚了,那可就麻烦大发了。
  
  西藏闹事的消息很快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版,段弈宏在网上四处扫新闻,一句评论刺痛了他的眼睛,政治的暗涌比江河的激流更加无情。关掉电脑时段弈宏按着太阳穴悲叹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其实这话很空,他自己都觉得他的生活现在顺利的不可思议。工作充实身体健康,身边有最爱的人,生活状态约等于完美,简直有点可怕。
  
  守好自己现在所拥有的,爱了就别去想还要保留什么。生命如此漫长,如果一定要有变数,那在意外来临之前一定要尽情的享受人生。段弈宏这样想着,暗下决心等会儿回家要再跟李辰说一次我爱你。 
  




35

  季节变换时段弈宏不幸中招,得了重感冒,整天昏昏沉沉鼻子不通气,话都说不利索。李辰发明了一个新游戏,就是专挑段弈宏呼吸不畅的时机亲来亲去,再看着狼狈咳嗽的家伙哈哈大笑。段弈宏其实不介意憋着气陪李辰玩情趣,权当锻炼肺活量,可是如果把李辰也传染上那就不好玩了。于是闭关锁国一个星期,彻底战胜感冒病毒后才再现江湖。
  
  感冒好利索那天段弈宏精神百倍心情大好,大清早的提前一个小时去上班。时间还早,大楼里太过安静,段弈宏在办公室坐不下,拿上烟去走廊过道解馋。进去时发现走廊拐角处有烟雾飘散,段弈宏抬头一看,原来是市场总监黄炜在吞云吐雾,脚边依稀可见十几个烟头。
  
  行情不好,营销工作铺展不开,曹克南开会把桌子拍烂也难见成效,而这其中当属黄炜压力最大。总部为了缩减支出调整工资制度,压缩底薪,提高佣金抽成比例。但是行情不好客户鲜有交易,大部分人拿到手的工资比原来少了一倍不止。段弈宏听李辰提过,王保强上个月就拿了一千多块,往家里汇完钱穷得底儿掉,连吃半个月馒头就咸菜。一大批客户经理跳槽辞职,留不住人,或者说,也不想留人。段弈宏不过小半个月没看见黄炜,现在细看之下,觉得他好像老了好几岁。
  
  段弈宏咳一声,笑着打个招呼,点上烟也在旁边蹲下。黄炜为人爽利痛快,说话办事外扩气场强劲,很有感染力,搞营销是一等一的好手,但他现在带着两百号人,这跟单打独斗完全不一样。
  
  想到自己将来走上管理层也要面对这些问题,段弈宏脑袋涨着发疼,斟酌着问道,"我听说这次挺多人不满意,营销团队大换血,培训什么的都要重来,吃得消么?"黄炜吐一口浓烟无奈道,"没办法啊,公司压力这么大,我只能满足一部分人,剩下的要么跟着我变,要么淘汰。"段弈宏点头附议,"对,大家都是摸着石头过河,总部不放权,很多事曹总也难办。"
  
  说到总部,黄炜想起段弈宏去年年底的辉煌事迹,开玩笑道,"都说你是为了北京的真命天女毅然放弃升迁,啥时候结婚啊,也好让我们开开眼界。"段弈宏讪笑着摆摆手,"哪里来的真命天女,我就是不想离老家太远。"黄炜意味深长的哦一声,压低嗓子八卦道,"该不会是……因为李家公子吧?"段弈宏一愣,嘴巴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扔出一句话,"不可能的事。"黄炜不好再追问,嘻嘻哈哈转移话题,聊起自己的老婆和儿子。
  
  流言或多或少一直在传,段弈宏也听到过一些,公司人多嘴杂,保不定谁看到些什么。快到晨会时间,段弈宏拍拍裤子站起来,看着说到儿子趣事一脸傻笑的黄炜,笑着感慨家庭果然是一个人最强力的后盾。黄炜深以为然的大力点头,说老段我祝你也早点感受到这种温暖。
  
  中央新一代领导班子已经确定下来,下一批接班人也能看出个八九不离十,但难免有人不甘心,想再表现一番抢筹码。内地城市的打黑行动开始引起共鸣,李京晟神经敏感,很是担忧在东南沿海城市投资的游艇会项目。
  
  当初李京晟做这个更多是为了兴趣,海滩游艇会加高档次欧洲古堡式别墅区,再搭配上舒适的自然环境,他有十足把握把这里修建为成功人士的最新度假圣地。规划图递交上去时李京晟自信满满,一心以为当地政府会大力支持。哪知道这个计划很快被驳回,给出的理由是此项目过于侧重高端奢侈消费,对带动当地经济发展无明显帮助。
  
  再成熟的商人,一旦发起乌托邦梦也难免患上理想主义通病,急进固执,丢去一点稳重和凌厉。李京晟不甘心,引进宏邦和几个港商后高调摆出财大气粗的气势,终于成功吸引到黑帮注意,又通过黑帮牵线跟当地政府坐上谈判桌。从先期资金注入到后期利益分割,李京晟都不得不做出最大让步,而后续每一步运作更是离不了地头蛇的积极活动。
  
  官商通过匪"勾结",这是现时最为无奈的铁规则。如今有人执意打破这个路子,一时喧嚣四起。宏邦私下打探风声,说是大部分地方还是持观望态度,不响应,不参与,看来很难大范围成势。按理说这是个好消息,但李京晟吃过站错队的亏,一朝被蛇咬,不想再在同一个问题上再摔倒,心心念念想要洗白游艇会工程。宏邦也同意,两人敲定好行程一起飞去处理。
  
  宏邦在飞机上小抱怨几句儿子闪婚不成的胡闹行为,李京晟听着可乐,安慰说宏毅好歹还想着赶快成家,你看我们家李辰,整天颠颠的,也没个安稳下来的念头。宏邦说不会啊,我上个星期看见小辰,感觉比之前稳重多了,还以为也找好人定下来了呢。李京晟摊手,说搞不好他也给我来个闪婚,谁知道呢。宏邦再度想起宏毅,又开始气鼓鼓地数落他如何不知轻重。
  
  李京晟在当地档次最高的四星级酒店摆下晚宴,老大不在,管事二把手带着几个兄弟来赴宴。宏邦先敬第一轮酒,高喊感谢兄弟们的照应,李京晟的助理带着走了第二轮,名目是多亏各位相助,才找到了能磕头的庙门。
  
  趁众人酒酣耳热,李京晟把外号张七刀的二把手拉到一边,说兄弟,现在事情差不多步入正轨了,我有个打算,咱们把帐算清了,然后各自发财,你看成么?张七刀跟李京晟交谈从来说得都是不甚熟练的变调普通话以示尊敬,这次听到李京晟说这个话题,眼神一冷,刚刚喝下的酒好像凭空挥发干净一般,脸色分外严肃。
  
  张七刀仔细打量一番李京晟,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满嘴方言冷笑着开口,"我寻思着今天愚人节,股市又弄得跟吃了泻药似的跌得稀里哗啦,李老板不痛快了,拿我们涮着开心呢?"李京晟沉稳微笑,"不是,亲兄弟明算账,您把帐算好了,我是一点也不敢昧下的。"张七刀扫一眼热闹的场地,"我们的胃口要是这么简单就填满了,也就没机会坐在这跟李老板这样的人物比手画脚了。"李京晟又试着说一些好话,张七刀概不搭理,只说老大不在他做不了主。
  
  耗了一个星期还是没能弄出个结果。宏邦无奈道,咱们的底牌在他们手里,这么被动不好弄。李京晟一个头两个大,说算了咱先回北京,强龙不压地头蛇,不行就托人走正路,试试曲线救国。宏邦叹口气,说等我老了可怎么办,敢指望宏毅那小子么。李京晟想起尚不成气候的李辰和青涩冲动的李睿,也跟着怅然无语。
  




36

  为了慰问出差一个多星期风尘仆仆归来的老爸,李辰周末回家特地带上一盒稻香村无糖点心,意欲拍二老马屁。不想薛梅只是扫一眼就不再理会,继续聚精会神看电视。电视上正播着大热都市言情片《奋斗》,李辰放下东西蹭过去赔笑道,妈你心态真是越来越年轻了,准备打入八零后大本营么。
  
  电视里一个带点锉相的小伙子大声嚷嚷,我就是放不下她细皮嫩肉的,比夏琳和米莱都好!薛梅冷不丁发问,哎,你喜欢什么样的,细皮嫩肉?个儿高?还是胸大的?李辰斗争经验丰富,知道正面迎战必死无疑,跟太后要讲究剑走偏锋,奇招制胜。于是干咳道,妈您这就不对了,您这是物化女性。薛梅呸一口,小路和宋嘉都是好姑娘,你也没本事把媳妇儿给我娶进门,物化个屁,你娘这是帮你定位焦点呢!
  
  刚好李京晟出来倒茶听到这句话,哈哈笑着插嘴,说老薛你暴躁了,咱儿子真不用愁。薛梅刚要笑,看到李睿进屋又收回去,转头不再说话。
  
  李睿打过招呼就被李京晟叫进书房,李辰见母亲脸色阴沉,吐下舌头老实陪在一边。电视剧一集播完,薛梅叹口气抓过儿子的手紧紧握住,我现在还能指望谁?也就是过得你的日子呢,你可千万给我好好的。李辰心下一震,苦笑着安慰道,您跟爸不都说开了么,好日子有得是,您啊好好保养身体就成,等时机成熟看我给您变出一个媳妇来。薛梅嫌他满嘴跑火车没一句正经,懒得再废话,叫上小阿姨去厨房准备午餐。
  
  午饭时聊到了李睿最近的工作。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确实欠缺社会经验,李睿在陈思程的谆谆唠叨下愤怒从良,应聘到一家信用管理公司做编程员。李京晟印象中李睿一直借住在别人家里,随口问道,"你现在还跟陈……律师那儿住着呢?"几乎在李辰回答是的同时,李睿强调地念出"陈思程"三个字。李京晟笑笑,"我记着了,陈思程。"李睿点下头回答,"那里离公司近,挺方便的。"
  
  李京晟不再继续这个问题,又侧脸问李辰,"你知不知道哪家理财公司比较好,或者什么金融产品比较值得买?"李辰嚼着山药片含混回答,"到处都在嚷嚷金融危机,我一朋友说现在最安全的就是债券了。"李京晟皱眉道,"哎,问题就在这里了,我得保持流动资金持续升值啊。"
  
  李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笑道,"对啦,我认识中诚证券的首席分析师,他特牛,改天我安排下您跟他见见?"李京晟摇头示意不需要,"你看着办吧,要他真的可信,改天你带李睿去开个户,让他帮着做做。"李辰应下来,又好奇道,"爸,资金周转有问题么?"李京晟把最后一块排骨夹到薛梅碗里,脸上看不出表情变化,"可能吧,最近有点麻烦,不过用不着你们操心。"
  
  三四年不见的朋友来北京出差,叙旧时聊得兴起,段弈宏几乎忘了时间,回到家已将近午夜。李辰睡觉前留了玄关的灯,段弈宏换好鞋子和衣服轻手轻脚摸进卧室。
  
  酒精的麻醉作用惹得神经迟钝,所有行为不由自主放大。段弈宏构想中的浅吻滑到脸颊时陡然失控,粗重气息在寂静夜色中格外清晰。李辰被他的动作干扰了好梦,醒转时眼里的困惑交错着光影暗淡流转,纯净美好,简直是无上的诱惑。段弈宏一瞬间记起他们在小巷子里第一次接吻,啤酒的麦香,青涩干净的脸庞……回忆和现实叠加契合,好像这些年来都不曾分开。
  
  真希望这么多年来真的没有分开过。
  
  段弈宏用指腹轻柔按压李辰的嘴唇,"吵醒你啦?"李辰眨几下眼驱赶睡意,偏头感受着段弈宏手心的温热,"你干吗啊,大半夜的别这么看我。"段弈宏故意呲出牙齿,"吃你!"李辰长吸一口气皱着鼻子不满抱怨,"酒气真重,跟谁聚会啊喝成这样。"段弈宏轻声笑,"吃醋了?放心,我就吃你。"
  
  李辰想起之前薛梅的问题,忽然来了兴致,挣着撑起身子伸手在段弈宏身上来回摸,"你吧,没胸没个子,皮肤也就一般般,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边说边牵着段弈宏的手在自己身上滑行,笑得一脸得意,"瞅瞅,小爷这样的这才叫一表人才呢,对吧?喂,说话呀。"
  
  都这样了,再不上那简直要被扣上阳痿的大帽子。段弈宏借着酒劲有些粗鲁的把李辰压在身下,手指开拓全然不像往日温软,几下狠劲招得李辰疼痛中带着酥麻,很是不耐地扭来扭去。段弈宏不理他,自顾自含着胸前的红点舌尖打转,终于李辰举手投降,嘶哑着嗓子说我帮你戴套还不行么,饶了我吧。
  
  段弈宏的分|身精神一般,半软不硬的发抖。酒精这东西真能坏事啊,李辰腹诽几句,破罐子破摔,闭眼捧着含进嘴里舔咬吮吸。好容易彻底硬起来,李辰抖着手撕开套子包装,就要动手的瞬间却突然被捏住下巴,抬头就看见段弈宏咧嘴恶劣一笑,"用嘴。"李辰一整套的脏字刚要飙出来,被段弈宏伸进两根手指摸索着一扣,生生转成了呻吟。赤|裸|裸的调戏!李辰悲愤不已,却又被段弈宏满足的低沉呻吟烧旺下身的火种。
  
  大功告成,段弈宏俯下身去亲吻李辰,卷着他的舌头传递热辣辣的情|欲,舔啄着转战耳垂,嘟囔了一句,"巧克力味儿的套子?"李辰红着脸仰头喘息,"滚,滚蛋……你大爷!"段弈宏还是笑,笑够了跳下床站在床边,把意识混沌的李辰拉过来,面对面缓缓没根进入。李辰等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张开眼说你又搞什么花样呢。段弈宏说,我不搞花样,我搞你。
  
  李辰的"操"字阵亡在凌空抽|插的惊悚快感里,无处着力的身体失重一般随着对方的动作颤抖。李辰抱着段弈宏的脖子惊叫出声,双腿死命缠上去,又害怕又兴奋,除了叫喊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沉重的撞击声和呼吸烧得周边空气噼啪作响,快感阵阵涌上来,痛快地抽打着全身每一个细胞。李辰昏头昏脑地试着绞紧,却根本用不上力气。
  
  这种体位着实耗费体力,几十下后段弈宏不得不把李辰放下缓口气。再一次停顿的间隙,段弈宏注意到李辰的眼神涣散,嘴巴无意识张开,鼻翼�动,嗓子里渗出粘腻入骨的呻吟。段弈宏摆动着腰部在内里打个转,哑着嗓子问,"辰儿,舒服么?"李辰在快感的冲击下喊出明显没有经过思维整理的、最原始的句子,近乎放纵喊叫,"好爽……再快点……我要!""真乖,"段弈宏咬一口李辰的下巴,"我给你。"
  
  段弈宏体力几乎耗尽,高|潮后倒头就睡。眼下李辰没力气把人搬去浴室,只好用湿毛巾草草擦干两人身上的汗和体|液。简单清理后李辰摸着段弈宏的脸自言自语,性格长相都一般,虽然粗皮糙肉的,好歹抱着还挺暖和。说完了连笑的力气都欠奉,李辰再也熬不住,沉沉睡去。
  




37

  张易去济南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培训,张强住得不算远,不用白不用,果冻和嘉宝便托付给他照顾。张强每天下班过来在猫食盆加满猫粮,换一碗清水,再把猫砂盆清理干净,果冻和嘉宝自娱自乐挺开心,跟张强不熟也不粘着他闹。几天后张强大发感慨,其实养猫并没有多难嘛。
  
  嘉宝很有猫的自觉,骄傲优雅,对谁都是爱搭不理,张易在它那里都讨不到好,更别提张强。果冻就温厚粘人得多,和人玩耍时会聪明地收起爪子,就算被惹急了喵呜大叫着要行凶,也只敢张大嘴露出尖牙,然后再轻轻啃一口,舔几下。
  
  偶尔几天时间太晚张强懒得折腾,就在张易家凑合着睡一觉,混熟了之后果冻还会跳到床上钻被窝。有天晚上张强失眠,眼看果冻枕在他胳膊上咕噜着打呼,起了坏心去堵它的鼻子。果冻醒过来甩着脑袋想逃开,张强嘿嘿乐着把胖猫拘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亲脑门,果冻挣扎几下放弃了,又开始打呼噜。张强忘记是张易还是谁好像跟他说过,听猫的呼噜声能预防骨质疏松,想着想着,上下眼皮终于粘结着打架。
  
  将睡未睡的空当神经最是敏锐,张强突然听到果冻停止打呼,抽动着前蹄好像要跳开。张强唰得睁开眼睛瞪它,果冻一扭头又闭上眼继续打呼,好像刚刚意图逃跑的自己根本没被发现。张强彻底被逗乐,哈哈大笑想这猫也成精了,竟然学会糊弄人。
  
  某天傍晚张强赶巧碰到房东,一起聊了会儿天,内容无外乎是张易这小伙子真不错,聪明又没有坏心眼儿,值得深交之类。张强看这一时半会儿好像打不住,汗着说,您是来收房租的吧,他出差了,我先给他垫上?房东挥手说他早交上了。张强说您这是无聊了找人磨牙啊。房东嘿嘿笑,说我好像从没看见张易带姑娘回家,难道你们……张强不解,说难道什么?房东看张强一脸坦然,拍下张强肩膀笑,说没什么,我少见多怪了,哎不说啦,我先走了啊。
  
  张强咂摸着这话不对劲,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和张易的关系被误会了。张强抓抓头发冲嘉宝傻笑,笑完了一阵阵发寒,他竟然不觉得别扭!这事不对,张强原地打转嘴里念念有词,不对不对不对,这事不对。可是他绕了半天还是琢磨不通哪儿不对,于是张强决定吸取古人的教诲,旁观者清,问别人。
  
  想来想去也就问段弈宏比较合适,有经验嘛。电话拨通后张强顿感紧张,喂一声哽住。段弈宏说有何指教呀。张强打哈哈,说犊子指教,这不是没事儿跟你聊聊天。段弈宏声音低沉道,是问行情么?我无话可说,走一步看一步。张强连忙抢白,说不是工作上的事,哎,你别瞎打岔,捣什么乱呐。估计段弈宏被郁闷到了,半天没出声,张强嘿嘿干笑几嗓子,说,老段啊,我问你,你跟那个李辰,来真的啊?段弈宏说原来你是来八卦的。
  
  张强得意的发现电话有一个最大的好处,看不到表情,能掩盖很多情绪波动。他假装听不懂段弈宏的挪揄继续打探,你说说你啊,也算事业有成一表人才,勉强算个白银王老五,更别说李辰那小子,条件多好,你就不怕他哪天清醒过来,跑了?段弈宏说,承蒙厚爱,不胜感激。张强被噎得鼓上三分气,说我这是好心!
  
  吼完张强就后悔了,强加的好心其实无异于修饰过的冒犯,虽然两人交情长久,这样也还是不太合适。张强咕噜着纠结解释,段弈宏打断叹口气说,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们俩还行吧,真真假假什么的我跟李辰都明白。张强发出个无意义的语气词,问你们打算一直下去?段弈宏说,过日子跟谁不是过啊。张强说我还是想象不出来,以前也没发现你咋就对男人,那啥了呢。段弈宏无奈道,我全招了,我俩藕断丝连十多年,您满意否。张强骂滚滚滚,段弈宏就笑,笑得张强心里乱七八糟的感觉扯得更紧巴。
  
  等段弈宏笑够了张强又问,喜欢男人那种感觉,跟,跟喜欢女人,一样么?那边沉默一会儿回答,说其实是不太一样的,累的时候是真累,甜的话,嘿嘿。张强说那怎么判断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一个男人啊。段弈宏咦一声,说不是吧,莫非你是来找我取经的?张强瞬间从脸红到脖子根,嘴上胡搅着,屁,放屁,老子……老子有事,先挂了。
  
  挂了电话张强气得挠墙,感情这电话里掰扯半天,全听段弈宏在那分享爱情喜悦,他自己烦恼的事儿嘛改善也没有。张强掏出烟点上,对着好奇凑过来的果冻吐一个烟圈,成功把猫熏走。捂着肚子哈哈笑了一会儿,张强突然想到如果张易在,肯定会抱着猫,用奇怪诡异的说辞讽刺他如何残害生灵,怎样罪大恶极。念及此笑声顿时僵住,苦着脸郁闷不已。
  
  奥运火炬在欧洲传递过程中的遭遇激起很大愤慨,陈思程一大清早鸡血无比,修改MSN签名后群发邮件,过十分钟再一看,事务所里其他同事也跟着全改了。管事领导不在,陈思程一腔爱国热情涌动没心思工作,干脆端着咖啡去公共办公区跟几个实习律师胡侃。
  
  这一角聊得着实热闹,把事务所美女排名NO.1的官皎也给吸引了过来。官皎本科毕业于中国传媒大学,出身不算正统,但她入行后工作进修两手一起抓,不过五年时间,已然修炼成小有名气的明星律师。陈思程打招呼说,官大律师,你MSN的新名字跟我是对仗的哎。官皎眨眨眼笑,说我故意的。陈思程很给面子地装作受宠若惊,摸着胸口说好激动。
  
  官皎还没来得及回招,一个女同事插嘴道,皎皎,你手上那案子怎样了。官皎扑哧乐了,说真的是越来越狗血了,我怀疑呀……她压低声音神秘道,那俩人关系不单纯。又一个八卦点被引爆,几个看杂志的女同事飞速蹿过来围住官皎,说快给我们讲讲。
  
  官皎最近在做一家小公司资产分割案子,陈思程之前听过几耳朵,依稀记得那两个创始人合作十几年,但还是撕破脸皮各走各路。官皎被围在圆圈中心开始即兴演说,讲了个两位帅大叔相濡以沫从无到有,风雨同舟再接再厉,最终鸟兽散的故事。
  
  几个姑娘的八卦神经同时活跃,嚷嚷着他俩该不会是情侣关系吧!官皎摇摇手指,别问我,我可什么都没说,你们刚刚听到什么了么?有个男同事嚷嚷道我真受不了你们啦,人家就不兴是兄弟情深?当然这点反抗很快被叽叽喳喳的女高音给压没,一头包的倒霉蛋不得不承诺中午请大家喝奶茶赔罪。陈思程听个大概齐,冷不丁想起李辰,心里疙疙瘩瘩地皱起眉头。
  
  官皎聊够了,冲破包围圈过来问陈思程晚上有没有空,陈思程愣一下,说,没有。官皎说那太遗憾了,我过生日想请大家聚一聚,以后有机会吧。陈思程呆在原地回忆半天,好容易想起今天晚上的原定活动――给李睿讲合同法。他简直恨不得仰天长啸把刚刚"没有"两个字嚼碎吞下,最后还是摸摸鼻子,安慰自己大丈夫要言而有信。
  




38

  四月中旬李辰收到了大学乐团团员送来的两张音乐节门票,这几个朋友从毕业后就没找到机会再聚,得亏人家还记着自己,李辰得意的跟段弈宏显摆自己的好人缘。段弈宏说表演什么啊,校园民谣?李辰嗤道当然不是,摇滚,摇滚音乐节,你懂吗?段弈宏继续看报纸,说我不懂。李辰说那正好,一起去看,陶冶情操。段弈宏一想起那些震得心脏直抽抽的鼓点就头晕,赶忙拒绝,说你们年轻人的东西,我可享受不了。
  
  不过这事段弈宏说了不算,十八号晚上李辰强按着他换上一套牛仔装,还是拉去音乐节凑热闹。路上李辰数次抨击段弈宏的穿着,说人的气场太重要了,你要穿上朋克装,估计会被当成闹场子的赶出来。段弈宏很少穿西装之外的衣服,正觉得浑身别扭,又时不时被语言攻击,干脆阴着脸装深沉。
  
  还好一到现场李辰就被气氛感染,扔下段弈宏钻进人群里左冲右窜。段弈宏看见两个人拿着鼓棒在那儿口头切磋,一个说上次测速,我一分钟能到两百一十下,另一个说我回头得重组架子鼓,妈的我们主唱就爱弄些奇怪的音效。段弈宏闻言捂住心脏,暗自祈祷等会儿千万别太吵。
  
  那边厢李辰四下张望半天,突然扑上去挂在一个朋克打扮的男人身上,"你个混球,老子来了!"男人艰难扭头,认出李辰后哈哈大笑,"你才是球,这么些年也不联系,老子都没忘给你留票,赶快跪下谢罪!"
  
  李辰嘿嘿直乐,转身对段弈宏喊,"快过来,让你认识认识我们团团长!"男人笑着捶一下段弈宏肩膀算是打招呼,嘴上反驳道,"得了吧,团什么长啊,也就你总爱拿这个笑话我。"李辰也好玩的跟着捶一下段弈宏肩膀,又问男人,"你们什么时候表演啊,我得好好准备,等会使劲尖叫。"男人甩头得意,"叫个屁,你等会闭着嘴,好好欣赏别人的尖叫就成!"李辰呸着踢上去,"知道了大明星,快去准备演出吧。"
  
  段弈宏不太理解那个年代的北京摇滚青年,但那的的确确是一个真实刻骨的时代。年轻人们好像凭空勃发出一堆狂躁傲慢的信念,他们蔑视一切,于是只好沉迷于创造自己全新的信仰。一把吉他,一首歌曲,把Beatles和Radiohead挂在嘴边,把吞枪自杀的柯本当成涅�重生的神坻,为窦唯疯狂,为崔健喝彩。他们吼着这个世界太残酷了,给看透的天才们一点空间吧,他们做了很多,他们又好像并没有真的做过什么。
  
  这就是摇滚,摇滚是批判,是反叛,是否定,是偏执,是深刻,是生活上的集体解放,是极权社会中的困兽之斗,而所谓摇滚精神就是"打碎",它并不带有符号意义,它就是它,它就是叛逆本身。
  
  还好,段弈宏不理解,但他也不妨碍,只是格格不入的安静等在一边。李辰在场地里转了好几个圈,确定再没有遗漏熟人才又蹦回段弈宏旁边,眉飞色舞道,"太给劲了,瞬间年轻十岁!"又做个鬼脸,"刚刚那哥们儿,当年我跟他一起去NASA DISCO看柯本十周年纪念音乐会,你猜怎么着,许巍唱歌的时候他都快疯了,人许巍一唱完,他在那儿吼,许巍我爱你!哈哈,现在网上还能搜到那段音频呢!"
  
  虽然李辰讲得很热闹,但毕竟隔了两个代沟,段弈宏尴尬地挠挠头,"许巍是谁……?"李辰盯住段弈宏像是在看外星人,佯装生气跳开喊道,"太丢人了,我不认识你。"说完了又笑着粘上来,"老男人啊,哎,等会我唱给你听,你就知道了。"
  
  一个地下乐队的主唱在舞台上唱到中途开始疯狂砸吉他,周围先是一片叫好,又很快改为喝倒彩的口哨。这波人表演完舞台换组合的空当李辰叹道,砸吉他啊……十年前来这一招是会把现场点燃的,可能现在大家都成熟了,已经明白单纯的破坏并不能改变什么了。段弈宏无话可接,沉默着继续看下一个乐队表演。
  
  李辰来之前叫嚣要从头爽到尾,还建议段弈宏喝点咖啡免得熬不住,结果在现场先熬不住的反而是他。演出进行一大半时李辰扯一下段弈宏的袖子,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贴上他的耳朵吼道,不看了,走吧!段弈宏比出OK手势,起身跟出去。
  
  午夜街道的墨色黑暗掩饰了一切喧哗,两人刚从吵闹的会场切换出来,瞬间有些不习惯这种诡谲的穿越感。李辰快走两步原地站住,转身冲段弈宏笑,"跟十年前果然还是不一样了。"段弈宏失笑,"十年前我没有参与过,所以,无法比较哎。"李辰乐了,"来,我带你漫步时光,听好啦,这是十年前的今天,许巍唱过的歌。"
  
  "风雨带走黑夜,青草滴露水,大家一起来称赞,生活多么美。"李辰随口开唱,两人踩着路灯前行,像是在时光中穿梭旅行,"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偶尔有车开过,轮胎摩擦着地面响起的噪音突兀而又绝对,把段弈宏拉回这个忙碌冷酷的世界。
  
  "波浪追逐波浪,寒鸭一对对,姑娘人人有伙伴,谁和我相偎。"李辰停顿一下清清喉咙,再开口时明显加上了一些情绪,"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黑夜过去到黎明,像飞鸟呻吟,我没有另外的人,只等你来临。"在李辰的反复哼唱中,远处响起了午夜十二点的敲钟声,"等待等待再等待,我心儿已等碎,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段弈宏停下脚步等钟声余韵散开,迟疑着酝酿会儿情绪,开口问道,"如果当初你没走,咱俩会怎样呢?"李辰把最后一个"水"字吼高八度,换过气后诚恳回答,"我没想过。"段弈宏苦笑着耸肩,"是啊,我不敢想。不过,现在我敢说,不用再等了,我这不是在这儿呢。"李辰惊讶地看着段弈宏,好半天才嬉笑道,"又有新发现啦,原来你偶尔还挺浪漫。"段弈宏挺直腰杆,"那是。"说着运足气,对着夜空高声喊叫,"李辰,我爱你!"
  
  李辰吓一跳,扑上去锁住段弈宏的脖子,"你发什么疯呢?"段弈宏咳嗽着笑,"你说的啊,十年前许巍唱完歌,你哥们吼了声许巍我爱你被你叨叨到现在。我这是历史重演,你也得记上个十年。"情话密集度太高也不是好事,李辰察觉自己可能要脸红,一不做二不休,骑到段弈宏背上大笑,"小宏子很有觉悟,朕准了,起驾,回宫!"
  




39

  不知不觉间王保强在中诚工作已满一年,从保安做到客户经理,工作表现还算不错,再加上黄炜看在李辰和段弈宏的面子上比较照顾他,王保强扒拉着汇款单感叹生活美好无比,明天充满希望。
  
  心态健康拼搏向上的小伙子可能还真挺招人喜欢,王保强驻点银行的一个姑娘对他芳心暗许,时不时一起吃个饭聊会儿天,日子久了两人自然而然进化成男女朋友。姑娘名字叫方容,长得标致清丽,人又很是聪明能干。陈思程见到时简直惊掉下巴,把王保强拉到一边碎碎念,说你快坦白,你是不是偷学什么奇门阵法能助长桃花运?王保强说我没有哦,啊哥,你觉得她好么?陈思程翻个白眼,当然好,好得不得了,你可千万抓紧咯。王保强严肃地说我一定会对她好。
  
  事后陈思程把这事分享给李睿,百般哀怨自己这么魁梧的一颗参天大树,怎么就招不到凤凰青睐。李睿哼一声,说你要真寂寞,我可以勉强跳上去栖一下。陈思程瞪眼道,你少气我,老子还用不着你可怜。李睿又换了幅脸孔,目光深情款款道,哎呦橙子哥,难道你真的没发现我对你倾慕已久。陈思程说谢谢啊,我去吐一会儿,估计吐完就爽了。李睿哈哈大笑,继续埋头钻研合同法。
  
  闲呆了一会儿无聊至极,陈思程决定去玩QQ斗地主。他的QQ头像是最古老的胖企鹅,被李睿嘲笑过无数次也懒得换。某一局牌不错,陈思程算计着顺利的话三把就能甩出去,正得意着,忽然音响嘀嘀嘀响起信息提示音,屏幕右下角有个扎蝴蝶结的女企鹅在闪烁。陈思程点开,是官皎发来的,说陈律师你发现没,我的头像跟你也是对仗的。
  
  陈思程手一抖出错两张牌,干脆直接点叉强制退出,整理好思路回复道,官律师,我已截图存证,你要对说过的话负责呀。官皎回了个笑脸,说错过了我的大寿你就一点也不遗憾?给你个机会补上呗。陈思程咧着嘴笑,噼啪打字道,求之不得,荣幸之至。
  
  两只企鹅来来去去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官皎下线后陈思程还意犹未尽,又把聊天记录翻开从头到尾细看一遍。李睿看完书收拾着准备睡觉,看陈思程对着电脑傻笑凑过来问,说发什么花痴呢,莫非你寂寞到要网恋?陈思程捧着脸陶醉不已,弟弟,不是网恋,是办公室恋爱。李睿不屑地撇撇嘴,好不到哪去。陈思程关掉电脑跳起来伸个懒腰,说李睿同志,我必须郑重提醒你,身为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身材是很重要滴,来,一起做俯卧撑吧!李睿转身就走,说免了,不感兴趣。
  
  23号是个好日子,印花税下调到千分之一。24号晨会邢家栋开玩笑道,今天我要分享一个好消息和坏消息,好消息是,大盘肯定会涨,坏消息是,客户买不到。果然应验,全天股指高开高走,以接近涨停报收,散户却根本抢不到货,只能看着一片红色股海唉声叹气。
  
  李睿的账户开好后也是委托段弈宏操作,这段时间他一直保守操作,勉强维持不赔。段弈宏不认为这是市场反转的信号,充其量一个小规模反弹,于是借机再次调仓,把深套的几只票逢高清出去些。
  
  春天天长,段弈宏下班到家天色还灰亮着,一推门就看见李辰蹲在电饭煲上咬牙切齿。段弈宏怔住,说辰儿你干什么呢。李辰站起来拍拍手,说我昨天晚上热东西,忘了锅外面套着塑料袋呢,给烤化了,现在粘着锅拿不下来了。
  
  段弈宏被�到,上去帮着折腾半天,闹出一头汗也还是没能把锅取下来。李辰说算了算了,扔了买新的。段弈宏失笑,说怎么早没发现,原来我老婆这么败家。李辰嘿嘿乐,说老婆别担心,我赚得多,养得起你。段弈宏摆弄着电饭煲研究,忽然脑子灵光一闪,说这玩意儿再烤化,是不是就能拿下来了?李辰眨眨眼也反应过来,点着头忙不迭奔去厨房拿电源线。
  
  吃饭时段弈宏想起这个乌龙事件直想笑,差点儿呛着自己。李辰不满道笑个屁啊,段弈宏眯着眼睛乐,说你这么没有生活常识,我怎么放心出远门。段弈宏升职前要去总部参加为期一周的考核,之前也简单跟李辰提过,现在旧事重提,也就是时间定下来了。
  
  李辰咬着筷子问,"哪天走?"段弈宏抬眼看他,"差不多五月初吧。"李辰嗯一声,"我回头给你拉个礼物单子。"段弈宏去厨房盛一碗蛋花汤放在李辰手边,带着点抱歉说道,"可惜去不成泰国了。"李辰低头咕噜咕噜喝汤,抽空撂一句,"工作要紧嘛,出去玩的机会以后多得是。"段弈宏笑笑,"老曹为收买人心特批我一周带薪假,要不你也去深圳,咱们去香港逛逛?"李辰摇摇头,"去不了,说真的就算你不考核我也没时间,最近我爸跟宏叔不知道在忙什么,成天飞来飞去的,我走不开。"
  
  之前李辰不知哪根神经搭错被一瓶草莓味浴液的包装秒杀,买回来后幡然醒悟,藏在浴室里不想再看见。这天晚上碰巧电视广告讲到农家采摘,大颗草莓一个个的看上去很是美味,李辰找出浴液打开闻下,芳香浓郁,顿时勾起馋虫,靠在浴室门上对段弈宏招手,说老段你过来,给你吃草莓。
  
  当然没有真的草莓吃,李辰咬着段弈宏的肩膀说不甜哎,都抹那么多了怎么也没用。段弈宏呼出的气息被热水蒸腾着,燥热地拍打在李辰脖子上,说要草莓是吧,我给你现种。李辰不太习惯在浴室里做,看到墙上的镜子里反照出来的自己会不好意思。还好现在热气给镜子捂上一层白膜,李辰手指发力揪扯段弈宏的发根,主动把舌头伸进去缠绕吮吸。
  
  理智被逼上空茫边境,李辰闭眼伏在台子上大口喘息,享受着熟悉律|动带来的快感。忽然段弈宏低下身咬耳朵,说辰儿,你看。李辰困惑地睁开眼,原来镜子不知什么时候擦出一块干净地儿,段弈宏正冲着他笑。李辰脑袋嗡一声恢复几分清明,扭头说你干嘛……段弈宏用亲吻堵住情人的废话,又抱着他的前胸把人架起来,轻声解释道,不是要草莓么,你身上有三个,够么?
  
  李辰匆忙扫一眼镜子里自己身上的三处红点,咬牙闭上眼,憋着股劲下面一绞,生生把段弈宏刺激的动作一滞。段弈宏苦笑道,你故意的,嗯?李辰闭着眼只是哼哼。段弈宏把他翻过身来面对面进入,喃喃说辰儿你害羞起来特别可爱。李辰想说屁的可爱,老子这叫帅,话到嘴边却被快感冲散。迷糊中李辰想就这么着吧,谁让今天是他主动勾引来着。
  
  事后两人泡在浴缸里帮对方搓澡,玩了一会李辰咬着段弈宏的耳垂,说你走之前见我爸一面吧。段弈宏稍作沉默,捧着李辰的脸目光对接,一个漆黑如墨,一个通透如镜。最后段弈宏笑笑,说好啊,我全听你的安排。
  




40

  半夜李辰被刮风声吵醒,迷迷糊糊看几眼睡得沉稳的段弈宏,打着呵欠把床边趴着的Sniper叫醒,带到客厅去叽咕悄悄话。刚好肚子咕噜跟着瞎参合,李辰决定不亏待自己,果断翻出包饼干和Sniper一起吃夜宵。Sniper已经五岁多,从小肉球茁壮成长为坐姿端正的大肉敦。李辰轻踩着哈士奇的背很是欣慰,夸奖说越来越帅不愧是我儿子,乐呵呵把手伸过去让Sniper舔净他手上的饼干渣。
  
  时间的流淌寂静而淡漠,无意间皮肤上就刻满了洗不掉的痕迹。李辰想起刚开始工作那几年,匆忙错乱,拼劲十足。04年北京房地产市场渐渐热起来,晨晟集团金九银十连着十一月销售业绩甚是骄人,销售服务部提议趁着圣诞节举办回馈业主活动。这种小事李京晟是不管的,李辰倒是跃跃欲试,想把这个活动揽下来练练手。那时他刚过26岁生日,在公司里跟着几个长辈积攒经验,说不上多能干,也看不出特别的漏洞。
  
  议案仓促活动琐碎,李辰几乎是在公司住了半个月,物品采购活动筹划业主宣传一手抓,还每天早午晚拉上众人一起开会,调进度表修改敲定细节,强度之大愣是把两个实习员工吓得提前离职。终于那个活动有惊无险结束,在外人看来还好,只是李辰自己知道其中漏洞多多。
  
  事后李京晟跟他说,判断优秀有两种标准,相对意义的,绝对意义的,人在不同阶段要给自己不同的定位。李辰坦白地问父亲,说您判断我现在在哪种层面?李京晟说,不过不失。李辰小小受挫,又有些释然,他看着父亲说,爸,我最怕的,就是您对我失望。
  
  李京晟给了他一支钢笔作为鼓励,李辰还没用几次,一天下午被助理不小心带到地上摔弯了笔尖。助理说真对不起我给您买个新的,李辰说没关系,你去帮我问问附近哪里有修钢笔的。并不是多么贵重的钢笔,可是李辰却纵容着自己的坚持,只能修,必须修。李辰想哪怕要花上比新买一支钢笔还要多的钱,他也还是会选择修。
  
  后来那支钢笔究竟修没修好李辰已经记不得了,但执念永远存在。古语男人三十而立,年岁不饶人,李辰难免偶尔会焦躁。成功这个词很虚,高悬在前方等他去突破,又总差那么一点火候。他曾以为自己工作努力无关其他,只为父亲的期待,现在细细想来或许真的不完全是。
  
  Sniper吃饱了在地毯上打滚撒娇,李辰回过神来,问哈士奇给你讨个老婆要不要呀,胖狗伸着前爪吐舌头,李辰扑上去说你爹现在过得很不错,你爷爷恼了可怎么办。
  
  北京证券公司虽多,真正的大券商也不过那么几家,李京晟跟曹克南见过几次面,对中诚印象还可以,加上李辰又总在边上吹嘘段弈宏如何厉害,就答应下来一起吃顿饭。李京晟说我想吃西湖醋鱼,其他你看着办。定位子时李辰左思右想,怕到时候聊不开场景太尴尬,于是大言不惭污蔑味道正宗的那家浙菜馆不允许三个人定包间。李京晟早看透他那点小花招,懒得拆穿,交待别让人中诚的首席分析师笑话就成。
  
  浙菜馆果然客满,李京晟四下看看,还是不习惯吵闹嘈杂的进餐环境,脸色有些不太好看。李辰察觉后故意夸张道,爸,我跟很多人打听过,都说这家的浙菜做的最地道,所以生意太好也没辙。李京晟呵呵两声跟段弈宏寒暄,说总听李辰夸你,我看过对账单,收益比同期股指要好啊。段弈宏笑得很是谦虚,说小资金就这点好,船小好调头,您那机构户要让我弄我也不敢啊,没有金刚钻,绝不揽瓷器活。
  
  李辰这边招呼着老段吃菜,那边给父亲满上白酒。李京晟看着瞎忙活的儿子忍不住乐,跟段弈宏说李辰看来是真服你啊,以前陪我出去应酬可会享受了,哪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段弈宏心虚,僵住表情不知该作何反应,余光扫到李辰也是举着筷子呆住,连忙岔开话题,说李总您知道联通最近的事么。
  
  八卦是人的本性,只不过境界不同内容有差而已。李京晟听到联通两个字眼睛一亮,"是江太子入股那事么?"段弈宏回答个是字,拣着几个段子渲染一番,颇得李京晟共鸣。李京晟感叹道,"那些人是真有钱,哎,某位刘先生的女儿是倒卖军火的,这个姑娘去年看上一个排球教练,我还撮合过,可惜没成。"
  
  段弈宏仔细听着,适时添加几句玩笑话,"您和我们曹总关系这么好,有大客户怎么不介绍过来啊,肯定是嫌弃我们中诚牌子弱咯。"李京晟被逗乐,"我不太懂你们行业的规矩,有些钱也能直接从你们那走?"段弈宏点点头,"曹总那里有专门的绝密大客户名单。"李京晟又问几句市场行情,段弈宏回答道,"07年上面拨下来两千亿托市,最后成功增值一倍还回去,中国毕竟是政策市,不明朗之前我是不敢有大动作的。"李京晟摇头笑笑没再搭话,边上沉默不语的李辰赶忙狗腿状端茶倒水。
  
  李辰吃得认真,鱼肉伴着饮料大口下肚,不一会儿就肚皮发撑,放下筷子打饱嗝,"你们先聊着,我去……"李辰本来想说去洗手间,可一看老爸和段弈宏一本正经对谈的场景,心念电转间改了词汇,说道,"我去尿个尿。"李京晟黑着脸把嬉皮笑脸的儿子瞪走,回头还琢磨着怎么表示歉意,不想却看到段弈宏正盯着李辰的背影无奈微笑。
  
  李京晟心里咯噔一声莫名别扭,只是没来得及想,段弈宏已经恢复严肃就此开启一个话题。段弈宏擦下嘴认真道,"中国的文化过于重视吃而不注重厕所的构建,其实五谷轮回嘛,都应该是平等的享受。"李京晟深有同感,把刚才的疑惑抛开投入新话题中,"确实如此,我前些年去过几个国家……"
  
  李辰回来的时候,李京晟和段弈宏正兴致勃勃讨论哪个国家公共厕所布置的最科学。李辰咳一声,说你们这是吃饱了啊,我还想吃呢,边说边瞅李京晟不注意对段弈宏眨眼睛。可惜他小瞧了父亲眼观六路的本领,李京晟几不察觉地皱皱眉,说时间不早了,人分析师明天还要工作呢。李辰说不上哪不对劲,左看看右看看,尴尬地笑着把服务员叫过来结账。
  




41

  父子二人到家时薛梅正在做瑜伽,李辰没大没小地吹出个花俏口哨,成功把母亲逗笑。薛梅长吐口气,见李京晟脸色还可以放下心来,对李辰说这么晚别回去了,去你屋睡一晚上。李辰粘上去撒娇道,我早就困啦,您撵我我都不走。
  
  白酒的后劲伴着初夏暖风惹得李京晟心底浮躁,喝了两杯茶还是压不下嗓子眼冒上来的干燥,又点上根烟站在窗边发呆。
  
  薛梅一进屋被烟味呛到免不了抱怨几句,李京晟叹口气掐灭,压低声音问道,"你最近去过李辰家么?"薛梅脱掉披着的外套拉开被子躺下,"当初不是你说别干涉孩子私生活,让我没事别总去么。"李京晟犹豫着措辞,"我是觉得,还是得注意,怎么说呢,哎。"李京晟甚少有这种说不完整话的窘相,薛梅乐了半天才说,"这是想查岗啊?得,要想去自己去要钥匙,你儿子去年换防盗门,一直没给我新钥匙。"
  
  说到这薛梅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坐起来笑得更开继续道,"有件事儿忘了说,你儿子年后把家政服务退了。"李京晟愣了一下,"真的假的?"薛梅笑道,"小阿姨告诉我的,我说,你是不是怀疑他交女朋友啦。"李京晟注意力被牵引到"女朋友"三个字上,顿时疑云退散心情舒畅起来,"对对,李辰能干出这种事来,你抽空去探探呗。"
  
  薛梅越想越兴奋,跳下床又去到李辰房间,看着他呆呼呼的睡脸偷笑。有这样的儿子要说不骄傲那是假的,薛梅怎么看他怎么喜欢,长相好,脾气好,脑子聪明又会体贴人,反正没有不好的地方。薛梅想以后嫁给自己儿子的那个姑娘得多有福气啊,念及此忽然忿忿不平,嘀咕道果然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李辰咂咂嘴从仰躺翻到侧卧,只留给薛梅一个后脑勺,薛梅看了一会儿,坚信自己儿子的后脑勺也帅气的不得了。她把换洗的衣服放在床头压平,边边角角都捏好,摸索了再摸索,才轻手轻脚回到自己卧室。
  
  第二天早上李辰被薛梅意味深长的笑容打败,抱着母亲的胳膊说妈您给我个痛快吧,我言无不尽还不成么。薛梅说那好我问了啊,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李辰瞪大眼睛说何人造谣污我清誉!李京晟咽下小米粥,语调是如常的波澜不惊,说道乃鄙人也。李辰连忙打哈哈讪笑道,姜还是老的辣啊,爸您真了不起,不过啊这不是还没稳定么,想等过段时间再带人给你们看。
  
  薛梅扔下筷子笑意满盈,施展紧迫盯人追问道,姑娘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多大了,模样好么……李辰几口吃完包子,嚷嚷着要去热车一溜烟跑了。薛梅说哎呦咱儿子害羞了,李京晟慢悠悠翻着报纸,也是忍不住的好笑。
  
  宏毅给了叶欣很好的机会,同样的也给她绑缚上无解的桎梏,还好叶欣时刻警醒自己,工作中认真努力的态度博得不少好感。公司给她安排了经纪人,不能说是力捧,至少也算是比较看重她的发展前景。
  
  经纪人联系到两个剧本,一部是纯商业电影大片,一部是反映上山下乡题材的电视剧。按说登上大银幕是每个演员的终极梦想,哪怕演配角也心甘情愿,可叶欣对比半天还是选择了电视剧。经纪人带她的时日尚短谈不上默契,一时摸不清状况,犹豫着拐了好几个弯儿询问原因,叶欣回答得很直接,宏毅的父亲可能会喜欢这部剧。
  
  宏毅得知此事后急忙去跟父亲汇报,宏邦听过脸上看不出情绪变化,说我要看也是看剧情,跟谁演有什么关系。宏毅抢白道,叶欣真是个好姑娘,没什么功利心,就把拍戏当工作而已,职业不分贵贱呀老爹。宏邦摆手示意这个话题到此为止,说你有闲功夫磨叽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关心下你老爹,我和你李叔都快忙死了,明天晚上别乱跑啊,约了李京晟父子。关于叶欣的谈话又一次这样不了了之,宏毅难掩失落的垂着头,说知道了。
  
  游艇会项目渐入佳境,李京晟和宏邦却心头插着根细刺般浑身别扭。两人本打算抽部分资金一次填满那些人的胃口,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晨晟集团新楼盘规划获批,政府部门暗示尽快动工为北京奥运精彩添砖加瓦,资金链压得紧缩周转不开。
  
  李辰和宏毅听得面面相觑,惭愧不已反省什么忙也没帮上。李京晟点头说知道就好,不过你们这些小嫩崽子也该长大了,我先去趟内蒙古看看煤矿,下周再去那边把这事结了,可能要久点,李辰你老老实实跟着孙叔,新楼别出岔子。李辰嗯了一声,宏毅插嘴跟宏邦请战道我也去吧,咱们在北京这边暂时没什么大动作。宏邦说行啊,你小时候不是看古惑仔看得差点走火入魔吗,这次带你去见识下正牌的。
  
  五一假期陈思程借补过生日名头约出官皎。看电影逛商场吃饭,虽然这套流程之前跟李睿讨论时被批评为老旧俗气,却因为身边的人平添几分紧张和冲动。
  
  晚餐两人吃的是寿司,官皎拨拉着寿司卷冷不丁说道,我挺喜欢你的,你呢。陈思程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口茶水呛在喉咙里咔咔干咳。官皎抿着嘴侧开脸笑,陈思程偷眼瞄她,从鼻尖、嘴唇到下巴划成一条直线,完美精致的比例。陈思程清清嗓子装傻道,是那种喜欢么?官皎挑眉反问,男女之间,还能有别的喜欢?陈思程笑出梨涡,说那我也挺喜欢你的。
  
  陈思程迫不及待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李辰,只是电话那头听上去无精打采的,严重影响陈思程显摆的快感。陈思程语调深沉道,你跟某人吵架啦?李辰哼哼着某人去深圳了,吵个屁。陈思程一个哦字拐了三个弯,叹息道原来是相思成狂啊。李辰没好气地说屁屁屁,是公司的事。陈思程正经几分问道有什么能帮上忙的。李辰嗷嗷两声,吼着老子要独立解决。
  
  陈思程琢磨着没什么好说的正打算挂电话,突然李辰说道,你谈恋爱要是嫌李睿碍事就踢出来呀,我把他接回家给我爸解闷。陈思程呸道好好个人被你说得跟流浪狗似的,踢个屁,就算你不认他,李睿还有我这个哥呢,先这样了啊,无事退朝。
  

作者有话要说:祝所有的母亲幸福安康^_^




42

  张易裁掉赔钱业务的提议被高层被采纳,几个二线城市先试行半年,如果确实可行再向一线城市全面推广。这是个极大的肯定,春风得意马蹄疾果然是真的,张易回京的路上心情无比畅快,闷呼呼的火车罐子和倒胃口的红烧牛肉面味道完全不在话下。
  
  到家大略扫几眼,两只猫安好,房间内还没乱到糟糕透顶,于是张易心情愉悦度再上一个台阶,给张强打电话道谢后美滋滋的盘腿坐下开始琢磨着分礼物。在他第三次拦住叼着鱼片往床底下钻的果冻时,手机乌拉乌拉响起来,张易扫一眼屏幕接起来,说您要是觉得口头道谢不够诚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张强说别油嘴滑舌的啊你,听我说。张易好整以暇的仰面躺下,把果冻压在腿下踩着玩。
  
  张强像是酝酿已久,话说得流畅干脆,痛快起头,"你那只黑猫性格不是挺恶劣的嘛,不让碰不让抱,唧唧歪歪的小性子。"再来承接,"要说我是真不喜欢它,还不如多跟那只笨猫玩玩呢。"然后是转,"有天半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它仰躺在床边,推几下也不动弹,我以为它死了,吓得直发颤。"合而终止,"我不是怕尸体,我是害怕它死。那个倒霉玩意儿终于醒了,摇晃着跑老远,我才发现我挺喜欢它的。"
  
  被踩痛的小猫喵一嗓子蹿下床去,张易愣住纳闷地想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张强最后说,我听人说你这次露脸露大发了?好事啊,该好好庆贺下,先挂了改天再聊。
  
  张易听着忙音发呆半晌,最后拍拍脸,决定把这话解读为张强已经打从心底领悟到养猫的乐趣。但他自己也知道这个说不通,可是走神想了会儿,似乎确实再无其他解法,也就懒得再细论,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接着分赃。他永远不会知道此时此刻自家楼下,在车里坐着发呆的张强想得是,就这样了,到此为止。
  
  周一下午,晨晟集团在京高管和执行负责人李辰正在开例行会议,李京晟的助理许鹏翔敲门进来说道,抱歉打断一下,各位有在四川汶川的亲戚或朋友么?那里刚刚不幸发生地震,情况很严重。高管们面面相觑,先是摇头说没有,又一起看向李辰。人事行政部门负责人出差在外,李京晟不在,所有人都等着看他如何处理突发事件。
  
  刚才讲到工程进展李辰站起来去敲白板上的进度表,现在立在那里尤显突兀。许鹏翔继续道,李经理您看怎么处理,需要报告李总么?
  
  几个高层里孙栩和李辰的关系最亲密,打从李辰进公司起就总一起做事,算得上是亦师亦友,李京晟临走前还特别嘱咐过多加照顾。孙栩端坐目视前方,眼角余光扫着许鹏翔,暗念这个助理仗着资历久态度可真嚣张,正酝酿说几句解围,李辰开口道,"不必告诉李总。"
  
  在座众人直了下身子,都认真等着李辰说下去。李辰清清嗓子继续道,"员工里有当地的么?有的话放假半天做好安抚工作。晚上所有人提前一小时下班错开高峰,空出处理私事的时间。如果有人请假必须经过我同意,尽量别在这个关口出事。还有,捐款募集之类活动先别急,我去问下上面的意思。"
  
  许鹏翔应着刚要出去,却又被叫住。李辰揉下鼻子声音低沉,"网站加个新版块转载新闻,业主论坛也注意下,有什么事马上告诉我。对了,提醒下公关部近期做好加班准备。总之,慢一点不要紧,现在凡事求稳为主,千万别出反效果。"
  
  开完会孙栩跟去李辰办公室,一坐下就开门见山道,"我听人说你连保安培训都管到了?"李辰放下资料伸懒腰,"是啊,有空就去看看,我不会的东西太多,总要慢慢学起来。"孙栩大力摇头,"我说小辰啊,你要学的可不是这些。"李辰嘿嘿笑,逆着阳光的脸轮廓依稀模糊,"孙叔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李京晟和段弈宏先后脚回到北京。李京晟气色不错,一来游艇会项目博得政府出面调停,已经给出准话,等算好账就一笔结清;二来他不在这段时间李辰处理的几件事都是稳重果断,让他很是欣慰。李辰汇报完工作说爸我想去灾区,李京晟略作迟疑后同意道,去吧,小心安全。
  
  段弈宏放下行李马上赶去公司报道,再回到家就看见李辰半蹲着埋头在箱子里扒拉,Sniper蹲在一边很给面子地冲他嗷唔一声。段弈宏小小抱怨道,还以为你会给我个惊喜呢。李辰抬头笑笑,有惊喜啊,我要去趟四川,明天就走。段弈宏啊道,真的很惊喜。说完笑着走过去并排蹲下,胳膊拐一下旁边的人说你想我没。李辰难得诚实,脸上写满诚恳回答道,想了,荔枝米饼啊我的命根子,你藏哪了,快交出来!
  
  本来预计的七天行程李辰只坚持了两天。回来的那个夜晚他抱着身边的人絮叨此行见闻,时不时穿插悲叹,说太可怕了,太悲惨了,我算明白了,自然的力量才是最恐怖的。段弈宏心疼得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新闻里24小时滚动追踪灾区消息,他不在现场都能想象到那里的炼狱景象。
  
  李辰口齿不清地说,我害怕,什么都是假的,活着才是真的,我要跟你一起活下去。李辰又说,老段我用你的名字把咱俩说好要一起攒的钱捐出去了,现在你欠我五十万,我没钱结婚,我也不准你结婚。段弈宏拍打着他的背低声安慰,说没事的,扛得过去的,有我呢,只要你愿意咱俩马上就结婚啊。李辰睡着前含混地说了声好。
  
  段弈宏在李辰腰上环着的手臂圈得更紧,他想李辰肯定是疼的,自己也疼,但我们都还会知道疼,我们都还活着,真的已经足够美好。
  




43

  人在灾难来临时的脆弱和韧性从来都是超乎想象。大处着眼有领导人讲多难兴邦,小处缝隙有多情人求只争朝夕。
  
  宏毅再一次严肃正面的跟父亲讨论叶欣,上次求婚叶欣坚持没有父母认同不能乱来,所以这次宏毅充分做好长期斗争的思想准备。不想宏邦很快败下阵去,说我同意了,你这么大一个人总能分得出好坏,自己定吧。幸福来得太快,有点晕,宏毅左右晃几下站稳,笑得满脸春花盛开,转身跑出去给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友打电话。宏邦苦笑着想人生路漫漫,只能靠自己走出来,终点之前没人敢说谁对谁错。
  
  既然升职做经理,以前那样学院派的工作风格肯定不行,得把更多精力放在管理上。说实话分析师的收入并不算高,跟营销团队的优秀员工没得比,段弈宏接手第一件事就是调整分析师固有的傲气,计划强加部分营销工作,既能创收又能改善工作气氛。碰巧赶上嘉时基金公司计划联合中诚发行避险型基金,段弈宏打了份报告主动要求参与。
  
  突发事件交错相叠,直到人事部门通知段弈宏去领蛋糕卡,他才记起自己又老一岁。刘副总扶一下眼镜抱歉笑笑,说这是今年新加的福利制度,审批流程还不完善,晚了几天别介意。段弈宏道谢后回办公室的路上迎面碰到曹克南,刚要打招呼,曹克南一甩手说你跟我来。
  
  两人对着坐在办公桌两边,段弈宏大咧咧把购物卡展示出来,"我都中层管理人员了,福利是不是该翻倍?"曹克南笑笑,"行啊你,深谙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的官场真理,挺上道嘛。"段弈宏咧嘴笑笑,"那是那是,领导培养的好。"曹克南白他一眼,"那我再教你一招,适可而止。"
  
  段弈宏闻言吐着烟圈笑,曹克南这才绕回正题,"看不出来你小子,捐款很大手笔么,听说是一百万?"段弈宏被呛到,咳嗽几声尴尬笑,"您怎么知道的?"曹克南挑眉道,"这是好事啊,总部说要着重嘉奖你,给你发个奖状,再安排上内部刊物做个专访什么的。"段弈宏苦笑认输,"千万别,您要愿意费神听,我这就解释,千万别折腾。"曹克南靠着椅背眯眼微笑,手指间的红点对着段弈宏一指,"说"。
  
  段弈宏挠挠头,拣着重点简单解释几句。说完一段抬头看看曹克南意犹未尽的脸,得,又说了一段。杂七杂八交待整二十分钟,段弈宏喝口水说,没了。曹克南点点头鉴定道,还挺浪漫。段弈宏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假装对墙上挂着的意识流画作突然产生浓厚兴趣。曹克南咳一声清嗓子道,这事儿我尽量给你压下去,不过嘛,虽然我对你的私生活没兴趣,也还是多嘴提醒一句,好自为之。
  
  此话题告一段落,曹克南翻出一份文件甩过去,打趣道,"什么时候你们对这种边角碎料也感兴趣了?"段弈宏打开看,是之前递交的基金营销计划书,已经批复了同意,于是摊手道,"行情这么差,总得实打实赚点钱。"曹克南眯起眼沉默着打量段弈宏,半晌才说了句,"成吧,我倒要看你们能弄成什么样。"段弈宏得寸进尺道,"万分感谢曹总支持我的工作,既然这样,营销团队那边您也帮我摆平了呗。"曹克南瞪眼,"你真是从不做赔本买卖,晦气啊。"
  
  工作压力太大的结果就是家会变成第二个办公室。李辰书桌上乱七八糟铺满各种报告,段弈宏的电脑旁也是厚厚一摞文件。
  
  深夜冲咖啡时段弈宏忽然想起蛋糕卡,甩几下又酸又麻的胳膊,把之前在香港就买好的一块运动男表和蛋糕卡一起交给李辰。李辰捧着咖啡杯睡眼惺忪,看见东西嗷一嗓子蹿起来懊恼道,"我忘了!我怎么忘了呢?哎,看这事弄得,你过生日怎么还反过来送我礼物。"段弈宏把人按回椅子,"我也是今天才想起来。你接着看你的。"李辰一口灌下咖啡,嘟囔着把头埋回纸堆,"这阵子太忙了,一定补给你。"
  
  段弈宏站在一边看着忙碌的黑脑袋,灯光拉出的剪影分明是疲劳的弧度,李辰脸上却流露着兴奋和拼劲。段弈宏庆幸地想,他们在彼此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努力着,不论加速或调整,频率始终一致,成长只会让彼此更合拍。这个设想让他兴奋,一个念头扎进心底急待生根发芽: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一年,再一年。
  
  分析师手上多少有些大客户资源,资产量越大越是需要专业理财。之前行情好,避险型基金不受青睐,现在大盘跌跌不休一眼看不到头,免不了调转思路寻找其他投资品种。分析师部门按照计划举办了几场小型报告会,整个团队一起点对点营销,效果很是不错,现场签下意向书的客户比例高达70%。
  
  不过临到购买前还是出了点意外,眼下正好赶上几家银行搞活动,买基金手续费打五折,有的客户跟银行关系不错,一听这消息干脆就转回银行端购买。
  
  得知这消息时段弈宏很是哭笑不得,想自己带着十来号人忙活一通,竟然都是为银行做嫁衣裳。他可咽不下这口气,赶着连加几天班新做出一个营销方案,提出"买保本,赠收益"的口号,凡是在券商这边买基金的,除了量身打造一份理财产品配置表,加赠一只绩优股票,提供保本之外的超额收益。做营销最需要上佳噱头,如此一来客户又纷纷调头,平均下来分析师团队的销售额竟然远超营销团队。
  
  营销总结会上市场总监黄炜很不爽,语气酸酸的免不了话里藏刀。曹克南之前批方案已经做过不少安抚调解,现在毅然决然袖手旁观。
  
  段弈宏起先还挺客气的应付,"行情不好,分析师拖家带口的也是要吃饭的么。"黄炜把话堵回去,"这话老邢说也就算了,你哪来的家口?"段弈宏有点不耐烦,放慢语速道,"那咱们就不说那些空话假话,你给营销团队要了不少资源,我们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在其位,谋其职,我总得为下面的人想想吧。"
  
  斗了几个来回,黄炜看段弈宏面色不善,克制着情绪开玩笑道,"哎哎,这不是你们成绩特别好,我惭愧了么。你们这次奖金肯定少不了,今晚上一起撮一顿!"段弈宏笑,"今天晚上约了朋友,明天吧,地方你选。"
  
  本来话说到这里也就该结束了,偏黄炜赌着气半开玩笑半挑衅地加了句,"佳人有约?我真想跟着去看看是男是女。"周围哄然大笑,没听清楚的连忙四下打听确认,一时喧哗不已。段弈宏正尴尬着,还好曹克南适时咳嗽一声,把话题又扯回公事。
  




44

  段弈宏的父母年前就计划来北京玩些日子,老两口算来算去,五月赶上劳动节景点肯定爆满,七月临近奥运更是难免拥挤,最终定下六月初来。段弈宏跟父母确定好时间抽空回家收拾房子,有段时间没住人的屋子明显有股生分感,折腾着大体清扫完也还是觉得不对劲。还好段志刚和张春慧看见儿子后被喜悦填满,哪有心思再管那么多细枝末节。
  
  一家三口团团圆圆,玩乐反而位居次席。段志刚听儿子说着事业上的成绩很是满意,虽然没有出言夸奖,微笑的表情却流露出欣慰。段弈宏早已习惯父亲的沉默,如果说以前他会有些敬畏,现在随着年龄增长,他却更能贴近父亲威严慈爱的心。晚饭是段弈宏张罗的,四菜一汤,一个人全部搞定。张春慧边吃边感伤他一把年纪还没有个固定女友,段弈宏安慰道,媳妇会跑,还是儿子给你做菜最踏实嘛。
  
  段志刚年轻时在北京工作过一段时间,没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颐和园故宫之类的地方张春慧早也去过,只是之前她看到朋友女儿寄回家的一套婚纱照,风景很是漂亮,说是在世界公园照的,就起了念头要去看看。段弈宏工作忙请不下假,计划把活动安排在周末。
  
  睡觉前段弈宏心念一动,跟母亲说我带个朋友去吧,他有个相机特好,让他帮咱们拍些照片。张春慧没往心里去,甩着枕巾应道好啊,只要人家不嫌麻烦。
  
  等父母都睡下,段弈宏窝在床上小声跟李辰讲电话。李辰抗议说世界公园没意思啊。段弈宏呵着笑,用气声说谁让你去玩,是带你去见婆婆的。电话那头沉默半晌才响起一个靠。段弈宏想象着李辰现在的表情不由心情大好,翻个身继续道,有没有乖乖吃饭,工作还忙么。李辰抗议道你当哄小孩呢,没事挂电话了呐。段弈宏说那就这么定了,周六上午十点我去接你。挂了电话段弈宏在床上摆出大字,心想这可不好,一个人睡真是不习惯。
  
  李辰天生长了张讨人喜欢的脸,嘴巴再甜一点自然杀伤力无敌。段弈宏时不时扫一下后视镜,眼瞅着张春慧和李辰言谈甚欢,不论什么奇怪的话题竟然都能无比顺畅接下去。副驾驶座上的段志刚一脸严肃欣赏着窗外高楼大厦,段弈宏想自己这座位安排的真巧妙。
  
  世界公园气派的大广场上熙来人往,强烈的阳光晃得人们不得不眯起眼睛,却又在照相时拼命瞪大双眼。
  
  称职的李摄影师指挥着三个模特摆造型,嘴里嚷嚷着再笑开点咔嚓完工,蹦过去举给张春慧看。张春慧不好意思地说这么沉的相机背着得多累啊,让段龙帮你背呀。李辰愣怔一下才想起段龙是某人的曾用名,扭着脸抖了半天肩膀,回头对上段弈宏阴沉的脸,忍不住扭回去继续抖。段弈宏拽着相机带子把人往公园里带,撂狠话说再笑咬你啊。
  
  没有导游也没买地图,几个人漫无目的顺着人流乱逛。李辰来过几次,遇到熟悉的场景顺便客串一把导游。走到巴黎圣母院景点时,李辰快走几步绕到后面,举着相机拍精致的石雕画。一组快门按完见段弈宏也跟了过来,李辰放下相机笑道,"我给你讲个巴黎圣母院里发生的故事。"段弈宏想也知道没好事,上下甩手掌扇着风斜眼看他,"讲呗,我还能缝上你的嘴?"李辰挽起袖子,"好啊,你意图暴力恐吓我,那就别怪我言语攻击你。"于是开始一本正经地讲述。
  
  "传说巴黎圣母院里有一面世界上最诚实的镜子,一天,艾丝美拉达问镜子,谁是世界上最美的人?镜子说当然是你呀美丽的艾丝美拉达。美人儿兴冲冲地告诉卡西莫多,直夸这个镜子果然是最诚实的,又怂恿他去问镜子,谁是世界上最丑的人。可怜的卡西莫多上楼去了,不一会儿飞奔下来,疑惑地问道,段弈宏是谁?"
  
  段弈宏忍不住笑,"小混蛋,我就知道,在这儿等着我呢,嗯?"李辰摇头晃脑道,"李宗盛大师说过,男人久不见莲花,开始觉得牡丹美。啊,当然啦,你也不是牡丹。总之我都还没为我的审美哀悼,你激动啥。"段弈宏略去废话直接上肢体语言。他习惯地踢,他习惯地躲,只是碰巧被不习惯的她看到。张春慧紧张地教训儿子,说你老大不小的倒学会欺负人了?段弈宏手抄布兜咧嘴笑,李辰左闪右避之后惯性踉跄几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解释说阿姨没关系,我们闹着玩呢。
  
  午后阳光干巴巴射下来,直烤得人浮躁难捱。段志刚和张春慧逛累了,李辰说要再去照几张金字塔背着相机跑开,留下段弈宏一家三口坐在复活节岛对岸的凳子上看风景。段弈宏回头看看那几个面容诡异的石雕,又仰头看一眼湛蓝的天,身边坐着父母,李辰稍后会回来,这感觉还真是……挺莫名其妙的。
  
  张春慧递过来一瓶凉茶,随口道那个年轻人真不错,是做什么工作的?段弈宏说不太清楚,好像跟着家里做生意吧。张春慧嗯一声压低声音道,别总跟人一块儿,小心娶不到媳妇。看着儿子愕然的脸张春慧又解释道,小伙子条件这么好,多抢眼。段弈宏被母亲的小心思逗乐,噗嗤笑出来,说妈您想什么呢。张春慧一脸的坦然,她只是个全心全意为儿子设想的母亲而已,段弈宏抿着嘴侧开头,细碎的悲伤股股漫上心头。
  
  晚上在外边简单吃过饭,段弈宏先把父母送回家,又接着送李辰。李辰正摆弄着相机看今天的成果,段弈宏空出手握住他,说我打算慢慢跟他们说。李辰身子一僵,相机里的一家三口站在世界公园门口开怀大笑,他怕这笑容会因为自己而消散。段弈宏手上使力,说别担心,以后会是四个人一起笑。李辰暗忖道不会吧难道这个家伙有读心术?愤愤地,心却还是安定下来。
  




45

  不论熊市牛市,惯性思维是相通的。市场低迷不振中第一次出降息政策必然大涨。第二次再次降息,只会意思意思略涨一点。第三次,直接平开。第四次,或许反而爽快来个阴跌。投资者总是在市场无情磨砺中亦步亦趋,有人被彻底折腾晕菜蹒跚出局,有人被教育的叛逆出反向思维越赔越多,极少数人抓住节奏看上去威风神勇,却也在暗涌波动下胆战心惊。
  
  央行和财政部招数有限,股市连番下挫,周小川手上本来就是一把烂张牌,现在起手把A出光只剩下几张杂牌,面对着混乱的经济形势怕是全身长嘴也来不及辩驳。
  
  中诚的季度报告会反响一般,市场缺少炒作话题,大部分客户厌倦股市疲软无趣的态势,偌大的报告厅零零落落勉强坐满。段弈宏忙里偷闲,坐在最后面魂游天外,思索怎么跟父母开口说李辰。直接上真相肯定不成,冲击力太大易有反效果,此方案否掉。暗示不打算结婚了?万一父母担心自己有什么难言之隐恐怕更尴尬。
  
  想来想去头疼不已,段弈宏站起身出去打算找个地方抽烟。黄炜正站在门口捂着嘴打呵欠,看见段弈宏手上的烟眼睛一亮,上前拦住说段老师资源共享一下吧。段弈宏整包甩过去,两人哈哈笑着勾肩搭背绕到报告厅外边露天过道里。
  
  吃人嘴软,上次聚会黄炜私下拉着段弈宏表示过歉意,现在叼着烟闲来没事又说一遍。段弈宏笑道我像那么开不起玩笑的人么?黄炜说这可没准儿,万一你记仇,我上哪蹭饭蹭烟去啊。段弈宏在烟雾缭绕间沉闷地想他跟李辰本来就是真的,只是不能公告天下,这并不单单是为了保护自己,更多是因为没理由妄然冒犯他人跟主流社会同步的价值观。
  
  黄炜见他走神,手指比二晃个来回,笑道,老段,别说兄弟有好事没想着你啊,对面写字楼新成立一个公司采购电脑,你认识开电脑公司的人么?段弈宏想了一下说认识。黄炜乐,那敢情好啊,牵线搭桥,四六分成。段弈宏笑说那你直接跟他谈,反正你也认识他,李辰嘛。黄炜被烟呛得咳嗽好几声,说哥你真行,绝对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算见识到了。
  
  段弈宏小心察言观色几天还是没能找到合适时机,二老好像对他的生活状态尚算满意,一腔怒火全用来批判北京夏天的炎炎酷热,不知不觉就到了回新疆的日子。黄炜那边很上心的促成电脑采购一事,两边串着跑几趟谈了个八九不离十。三方签合同那天段弈宏要送机,就没去参合,等晚上回家收拾完才接到李辰的电话,问他在哪。段弈宏看了看四周说我在自己家呢。电话那边吵吵得挺凶,段弈宏说你还在外边?我去接你?李辰口齿不清地报了个地址。
  
  深夜的晚风终于带上凉意,段弈宏开着车窗一路加速。赶到酒吧门口时看到李辰正抱着瓶子坐着路基石上仰脖喝,段弈宏急得停下车几步冲过去,夺过瓶子说这是犯什么毛病呢?李辰抬头又低头,眼神散漫地咕哝着老段你来啦,我还是不敢。段弈宏莫名其妙地问你不敢什么?李辰醉熏熏地抓着他的衣服说我困了,回家。
  
  回去的路上段弈宏憋着一肚子闷气,耳机也来不及戴打电话去骂黄炜,说你们那合同不是谈得挺好么,干吗喝成这副德行。黄炜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说喝成哪样了?李公子还说不用送要自己开车回去呢。段弈宏听出黄炜的声音清明正常,明显没喝多,于是不太肯定的又确认一遍,说真没多喝?黄炜笑道我们就是意思意思碰个杯,哥们儿是那种瞎灌人的混蛋么!段弈宏扔开手机扭头看醉得不醒人事的家伙,琢磨着那句"我还是不敢"到底什么意思。
  
  日上三竿李辰才睡醒,一睁眼就看见段弈宏正面无表情盯着自己,一个哆嗦又钻回被窝。段弈宏忍着笑把他的脑袋扒拉出来,说别躲了,我问过黄炜,人没灌你,你昨天发什么疯呢。李辰揉揉眼睛,丝毫没有逻辑可言的开始讲述。
  
  其实昨天是高峰女儿三周岁生日,高峰爱女心切,定下酒店一整层宴请亲朋好友。薛梅看着年轻张扬的几对夫妻很是羡慕,顺便追问李辰那个神秘女友。李辰也是一时抽风,想挑战一下母亲的神经,于是装出逼真的垂头丧气,说她跟一个女人跑了,我要找个男人去报复社会。李辰本来以为这个笑话挺好笑,不想薛梅突然寒下脸说你敢!你要敢这么胡闹,看我怎么收拾你。李辰愣在座位上想他好多年没看见母亲这样愤怒的脸。
  
  等李辰终于颠三倒四把这事掰扯完,段弈宏沉默许久,淡淡开口道,"你打算怎么办。"李辰头疼欲裂,把头埋在枕头里闷声吼,"我不知道。"段弈宏看着六月天还裹在被子里闹脾气的家伙,终究还是不忍心逼太紧,轻轻剥开长蛹,"为了这个喝酒?"李辰驴唇不对马嘴地回答,"黄经理人不错,这笔单子多亏他。"段弈宏失笑,伸手把人捞过来,"想分手?"李辰闭着眼喉咙咕哝出声响,良久叹口气,"不想。"
  
  这个问题无解,他们根本无法预料至亲会是怎样的反应,也根本无法猜测自己能承担的底限在哪里。段弈宏胸口发闷,他们都会害怕,然后呢?如果害怕之后找不到路,走散了,该去哪里重逢?段弈宏的嘴唇在李辰额头鼻尖往返,"我爱你。"苍白的脸庞配上宿醉后发红的双眼,让李辰看上去分外疲惫,"我知道。"段弈宏最后咬在唇边,"这是第一次,下次我就不留你了。"李辰听到这话反而笑了,挑衅道,"你舍得?"段弈宏倒真不像是随便说说,目光深沉带着重量,"别有下次。"
  
  两个人走到今天,感情互相渗透,生活交叉重叠,很多东西早已变成了习惯。习惯睁眼就能看到彼此,习惯那个人睡在身边,习惯气候变化时有个人挂念,习惯喜怒哀乐端出来嬉笑间分享……所谓夫妻也难得如此吧。
  
  可惜他们不是夫妻。
  




46

  在电脑公司李辰只是挂个名,具体业务另有人做,尤其进货销售之类是几乎不管的。现下一连接到几笔单子,就活动心思让李睿过来看着,权当练练手。不想李睿一口回绝,信用管理公司高层变动,几波人对着折腾,李睿所在的技术部是拉拢中心,年轻人没见过这种阵势,看天天风云变幻八卦迭出还挺有趣,暂时不打算离开。这当然不是什么好事,李辰劝说几句被当成耳边风,只好算了。
  
  经济危机成了报刊新闻搜索引擎的热门词汇,北京却在愈演愈烈的奥运热潮感召下生机勃勃,一条旧街道七天就能变个样子。
  
  李辰出门办事迷路好几次,在五道口再次转向后愤怒爆发,打电话给宏毅抱怨,说想当年老子在五道口混得那叫一牛掰啊,竟也有迷路之日。宏毅嘻嘻哈哈落井下石一番,末了说据可靠消息,奥运要按尾号单双号限行私家车,这可是国家给你借口买车啊,来辆不?李辰一听这个来了兴致,扫去迷路阴郁跟宏毅订下时间。
  
  作为宝马的忠实拥趸,宏毅买车从不做他想,头顶VIP金光直奔专卖店。李睿和陈思程也被拖来作陪,李睿懂车喜欢车,一路喜滋滋的左看右看,眼神放光简直要扑上去抱着啃两口。跟在后边的陈思程就郁闷得多,仇富之火熊熊燃烧,即兴创作诗歌一首猛烈抨击富二代腐败行为。
  
  最后宏毅和李辰都签了订单,宏毅要给叶欣一个惊喜,李辰则是在李京晟的授意下买给李睿。李睿本想说不要,左看看右摸摸,实在喜欢,便耷拉着脑袋装深沉,直到陈思程看不下去大笑着踹一脚,他才别别扭扭的对李辰挤出一句多谢。李辰无奈望天,想这事弄得,到底谁是亲哥啊。
  
  酒足饭饱后群众纷纷表示很困,强烈要求回家挺尸,李辰连忙一手拉住一个,又抬脚勾住陈思程,说别介啊这才几点,咱们找个地方再玩会儿。陈思程猛翻白眼,说李辰同学,鉴于你一个星期内连续三天打电话骚扰我,频率过高,我有理由怀疑你的婚姻出现问题。哄笑声中李辰强作镇定,使出激将法说你们是不是爷们儿啊,回家早是失败男人的象征。宏毅赞叹道您真阴毒,几个人打打闹闹的还是找了个酒吧续摊。
  
  段弈宏早上进公司前看到楼下几家银行门里三圈外三圈堆满人,惊了一下才想起今天发奥运币。央行发奥运纪念币的消息甫一出来就惹得喧嚣四起,网上爆炒纪念币的收藏价值,专家跳出来泼冷水说货币毕竟只是货币,热热闹闹的着实喜庆。段弈宏本来也想换一套给小辈包压岁钱,看这人挤人的震撼景象,心道还是算了。
  
  老话是怎么说的来着,有福不用忙。进办公室坐下没多久,王保强送来两套纪念币,说是他女朋友特意帮他留下来的。临近收盘又收到张强发来的短信,"北京欢迎你丫,来几套?"段弈宏乐呵呵地传了句先来十套玩玩。张强好半天才回复,"我手上一共不到五十套,就给五套。"段弈宏慢悠悠回过去,说我开玩笑的,两套就行。张强最后发过来一条,"五套,晚上来拿,嫌多给你家那口子玩。"段弈宏看着短信想我家那口子这两天都不给我好脸色,要这个真能哄好,抢也抢他五十套。
  
  上次两人话说一半不了了之,再没能找到机会好好谈谈。李辰工作忙,态度上飘忽闪烁的,要说往细处追究挑不出什么不对,可就是距离感格外明显。段弈宏愁闷地想该不会一年多进入懈怠期了?那刚巧赶上家长施加压力,真是麻烦。
  
  总悬着也不是办法,段弈宏试探地发条短信,想约李辰晚上吃烤肉。半分钟后手机闪起回复,有应酬,改天再说。段弈宏郁闷半天,除了一句少喝点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辰也郁闷,他后来吃饱喝足彻底酒醒,越想那句"下次我就不留你了"越气,什么玩意儿,弄得跟情圣似的,分明就是怂蛋包的说辞。当然了他知道自己也挺怂,至少现阶段他就不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跟老妈挑明。但也不能凭这个就认定他想放弃啊,段弈宏个混蛋凭什么摆出那么张脸,好像是自己亏欠他一样。李辰坚决不承认这是在冷战,他只是留出点空间让某人清醒一下。
  
  于是半夜被亲醒时,李辰迷惑一下迅速恢复镇定,眼睛亮亮地盯住身上的人。段弈宏叹着气认输,柔声问道你这些天怎么了。李辰胳膊使力推几下无效,懒洋洋的放松身体继续假寐。段弈宏暗道这是要造反啊,必须暴力镇压。半啃半咬间睡衣蹭开大半,李辰怕痒,终于出声说别闹,咱们谈谈。
  
  这些话早在肚子里闷烂了,倒出来前稍作整理,一二三四逐条列举条款,李辰有理有据的开始抨击段弈宏的不负责任和自以为是。阐述完毕再友情赠送一段自己的极度不满,"你凭什么那么说啊,我不就犹豫了一下么,难道你没犹豫过?你的态度很有问题,我告儿你,我现在很不爽,别以为就你会摆姿态,咱俩要真散了还指不定谁甩谁呢,反正我看你不顺眼,不爽。"段弈宏笑得脸颊发僵,翻个身压上去,"你先闭嘴歇会儿,我让你爽。"
  
  床头灯橘色的暖光包裹着两人□的肩膀,段弈宏去浴室拿来湿毛巾小心擦干净李辰的身体。李辰十足大爷样,只管平躺着哼哼享受。来回斯磨间难免又点起火,终于腻歪着翻腾完,段弈宏才贴过去笑,"因为这个闹别扭啊。"李辰顶顶认真,"真不是闹别扭,这是留出空间思考我们的未来。"段弈宏使力把人搂紧,"别想了,我离不开你,你也别想离开我,这样说行么?"李辰想了想才回答,"也不是不成。"
  
  过了一会儿李辰还是不甘心,凑过去小声道,"你就没想过放弃?"段弈宏下巴有细碎的胡渣,在李辰肩膀上摩挲出一片小疙瘩,"不说这个好吧。"李辰错开身子撑起头看他,"有,没有,想过。"段弈宏再次投降,"有。"李辰嘿嘿直乐,"你可折腾得我好几天不痛快呐,得嘞,现在说说怎么办吧。"段弈宏看着天花板发呆,最后沉默的把人拉下来圈进怀里。李辰嘟囔嫌热,却也安安静静没再动弹。
  
  他们都知道这条路有多难走,此刻他们同时想明白,何必再为难对方。
  




47

  高层斗法尘埃落定时,炮灰员工打包走人日。李睿工作的那家信用管理公司几经波折,当然逃不过这个注定结局。人事部门下精简通知,技术部门只留五个名额,剩下的全部解除劳动合同。十几个年轻小伙子气血旺盛,都对赔付一个月工资的结果不满,联合起来说要告倒公司。李睿积极参与,还提议把以前不合理被裁的老员工也叫回来当证人。一帮人一起凑钱请律师,写材料,还开了一个QQ会员群天天网上网下讨论进展。
  
  眼看着群情激昂,高层也不笨,使出最有效的招数――分而化之。轰轰烈烈的气势还没持续一星期,就有六个人被召回去"感化",新老板承诺只要他们不闹,肯定会再多赔一个月工资。等到第二个星期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赔偿的承诺,所谓的抗议团队瞬间瓦解。
  
  李睿坚持按劳动法应该赔付三个月工资的条例,嘴硬到底。于是他自己一个人跑去递仲裁申请,连续三天顶着大太阳排队,被冷嘲热讽白眼相加也还是不肯放弃。不少人劝过他放弃得了,两个月就两个月,上劳动仲裁所也不见得能捞到更多便宜,李睿梗着脖子坚持自己签过合同,这是在维持自己的合法权益,和歪风邪气斗争到底。
  
  最后也只有他坚持到走进劳动仲裁所,但结果很是黑色喜剧。劳动仲裁员举着他的假条说你工作这半年来请过三次假,首先态度很成问题,再看看你的工作成绩,都是团队成果,现在你在这里额外争取你的利益,却不管不顾其他同事,你有团队精神么!李睿愣在那想什么玩意儿啊,你难道不该帮我说话么?结果很快判下来,赔付一个半月工资。李睿看着旁听的人事经理满面得意地和仲裁员寒暄,手指甲抠进掌心握得指节生疼。
  
  出大门时一股热浪迎面扑过来,李睿蹲在路边等冷汗蒸发干透,跳起身蹦两下,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世界果然该是就这样,有因果,却没有逻辑。
  
  陈思程陪女友看完电影手拎炒面回到家时李睿正抱着啤酒猛灌,一地的易拉罐或立或倒,场面还挺唬人。
  
  李睿把又一个空罐子随手抛开,喃喃抱怨道,"大橙子你别谈恋爱了,我都找不到人喝酒。"陈思程苦笑着收拾满屋狼籍,"我谈恋爱也是可以陪你喝酒的啊。"李睿在沙发上打酒嗝,在陈思程从身前擦过时啧啧道,"你比段弈宏帅多了,李辰怎么不喜欢你?"陈思程动作一僵,脸上挂下三千黑线,抬脚踢上去大骂,"喝醉了不起啊,拿我消遣。"李睿呼哧呼哧地笑,眼睛闪闪发亮,"没事啊,有我喜欢你。"
  
  明知道李睿仲裁输了心情失落,陈思程不好跟他计较这些有的没的,拉开一罐啤酒对碰一下后仰脖大口开喝。
  
  后来李睿还是掉了眼泪,他朦胧想起上次掉泪也是在陈思程眼前,又羞愧又委屈,嚎得声音就更大了一些。可是一个半大不小的愣头青怎么会懂,这种崩溃和尊严无关,只和爱情有染。夹着炒面往他嘴里塞的陈思程也不懂,无所欲无所求的依赖,比习惯更危险。
  
  李辰是第二天才知道这件事情的,电话里李睿早就恢复如常,侃侃而谈自己的创业大计。李辰想像着面孔熟悉却依稀陌生的亲兄弟,是意外,也是血脉延伸出的枝蔓,这样多好啊,怎么关心喜欢都不过分。可是情侣之间如何才能融入骨血?夫妻一辈子也未必能走进心底。
  
  自从上次被段弈宏暗着摆了一道,李辰秉承君子报仇三天不晚的原则,经常有事没事找茬吵一架。然后他欣喜发现吵架果然能有效促进沟通,吵赢了心情好,吵输了可以耍赖上人身攻击,反正某人不会真的计较。不过也难免会有错杀,本来李睿这事他是真的想好好聊聊,不巧段弈宏忙着整理分析师内部荐股比赛的收益率,嗯来啊去的,态度很是敷衍,惹得李辰真的炸毛发火。
  
  着急之下一时口不择言,李辰抢过段弈宏的报表拍桌子,"得得得,合着我就不该跟你说,没用。"段弈宏纳闷道,"法庭不是都判了么,怎么,你想翻案?"李辰哼哼冷笑,"你果然不关心我家的事。"段弈宏无奈后仰在椅背上,"这话过火了啊李辰,什么你家我家的,你分得清么?"李辰梗着脖子张牙舞爪,"屁的过火,老子以后再也不管你的破事了。"
  
  这种小孩子的无赖招数偶尔真特别有效,段弈宏被气笑,伸手去捏他的下巴,"嗯?还没完了是吧,接着得瑟啊,想听我说我也不管你了?没门儿。"李辰听着他搞笑的儿化音直想笑,但还是不甘示弱掐回去,"看看你那是什么态度!"段弈宏愣了一下,缓过神来笑得很是不怀好意,"宝贝儿你知道么,你刚刚说话那语气跟个女人似的。"
  
  李辰彻底僵住,吵架的激情转瞬飞到九霄云外,是为完败。获胜选手段弈宏大方地摊下手示意争吵完毕,好言好语地顺毛,"我知道了,你很关心你弟弟,又气自己帮不上忙。"李辰意图做垂死挣扎,哼唧道,"你有办法?"段弈宏摇头,"他和保强不一样。王保强是实干家,给他指好路他走得比谁都认真,你弟弟不要别人给他指路,成功没那么容易找到,失败是必须经历的。你这个当哥哥的已经做得很不错了。"李辰说这是屁话,段弈宏说屁话也是有道理的屁话。
  
  类似你混蛋,你才混蛋,你最混蛋之类没营养的抨击转了好几圈,李辰终于累了,捂住耳朵就要往厨房跑。段弈宏把人拉回来笑得纯良,说你不管我家的事还真不行,我侄子下个月来过暑假,吵吵着要看奥运会,你去么。李辰想了想,说不去是傻子。
  




48

  全球金融危机造成的影响深不见底,多家保险公司海外投资亏损巨大。泰和保险季度工作报表上投资部门的业绩惨不忍睹,反到凸显了几个二线城市亏损极低的优异成绩。之前张易裁掉亏损业务的提议初见成效,开源不得转而节流,是衰退时期上佳的防守策略,泰和上海总部开了个临时会议后,发文在全公司范围内推广此项举措。
  
  高层开视频会议时专门把张易请去嘉奖一番,就连副总经理都凑去套近乎,直夸张易年轻有为前途似锦。张易笑得很是谦逊和煦,转身就瞅人不注意偷偷打电话给邢家栋吹嘘自己如何呼风唤雨。邢家栋说我早知道你肯定能做得特别出色,张易鼻孔朝天哼道,那必须的。电波传来的声音里含着满满笑意,把张易稍显浮躁的心熨得软软地铺展开来。张易没头没脑地想这么多年过去,有些感觉竟然还是没变,无关欲望,是以愈加珍贵。
  
  张强只是发了条不咸不淡的短信过来,用词还挺客套,张易瞬间想好一整套说辞去损他,只是临时被叫去开会,转头把这事儿给忘了。张易很久以后才明白当初张强的克制,像是浸了水的宣纸,墨迹扩散印染,看似弥漫了边际,却再也不成轮廓。
  
  剧组赶在奥运前杀青,宏毅得到消息马上问清楚叶欣回京时间,早早开着新车候在机场。叶欣刚从边远山村回来,看上去分外憔悴,冷不丁一辆还没挂牌的新车扎进视野,喜得她围着转了一圈又一圈。叶欣手扶车门歪着脑袋笑,问道真是给我的?宏毅咧着嘴笑得张扬,说对啊,给我老婆的,喜欢不!叶欣开心地跳到驾驶座上拍一下喇叭,喊道快上来呀,村姑带你游北京。
  
  叶欣驾龄不长,以前的车开着顺手还不觉得怎么着,现在摸着崭新的方向盘百般不习惯,一脚踩下去直呼离合器重得过分。北四环边上小堵了一会儿,叶欣没注意到是个小半坡,停车忘记拉起手闸,车子直往后溜,宏毅发现时已经蹭上了后面的面包车。面包车的司机探头出来破口大骂,拉开车门就要冲出来,叶欣手忙脚乱发动车子,刚一起步又熄火,滑回去再碰一下,把门开了一半的司机生生撞回车里。
  
  宏毅暗叫不好,在车里跟叶欣调换位置,开着车一路拐进旁边的一个小区。后面的面包车当然紧追不舍,宏毅在一个宽阔的楼口停好车,翻出一幅墨镜塞给叶欣,急吼吼嚷了句戴上后仰,说完就开门出去,陪着笑脸迎上了暴怒的面包车司机。叶欣不敢回头看,车子隔音好,她听不清后面在说些什么,窝在车里一时只听得到砰砰砰的心跳声。这不是什么大事,叶欣没有害怕或恐慌,心跳敲击出的节奏更多是因为激动,为宏毅为她所做的一切。
  
  过了好半天宏毅才回来,长呼口气开玩笑道,"好车就是牛!这位大哥的前保险杠都稀烂了,老婆你的车嘛事儿也没有。"叶欣完全没听进去,扑上去紧紧抱住宏毅,"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爱你。"宏毅愣了一下,伸手环上去,"好像还真是第一次哎。"叶欣闷声笑了一会儿,红着脸小声道,"咱们早点结婚吧,养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宏毅大力摇头,"两个不够,又不是交不起罚款,咱养一窝。"
  
  叶欣想说你当那是生猪崽呢,看着宏毅闪亮的双眼忍不住乐,贴上去亲一下,"以前我师姐跟我说,一个女人最幸福的事,就是有一个甘愿为他洗手做羹汤的男人,我一直不明白,没想到竟然遇到了。"宏毅抱紧叶欣,好半天才回答道,"姐姐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七月底的北京伴着热气兴奋起来,志愿者准备就位,各种肤色的人说着不同语言汇聚而来。段弈宏的哥哥和嫂子带着儿子段楠来玩些日子,他必不可免要三陪到底,留下闷得发慌的李辰独自在家陪着Sniper减肥。
  
  孙栩给了李京晟些奥运门票,有三张是开幕式的,还有些杂七杂八的其他比赛。李京晟没兴趣,转手塞给李辰。李辰掰着手指头还在犹豫带谁去就接到宏毅的电话,电话那头高声大飚脏字,猛烈抨击一通拥堵的交通情况,骂痛快了叫嚣道老子不带这帮孙子玩了,俺要跟老婆出国溜达一趟。李辰一想,反正段弈宏是早说过要陪兄嫂和侄子在家里看电视的,那正好叫上李睿和陈思程。
  
  2008年8月8号,国人期待已久的奥运盛会正式拉开帷幕。开幕式那天权重股很给面子的带头拉着小虾米大片下挫,积极响应"绿色奥运"口号。段弈宏看着李辰亏损10%的账户脸上讪讪的,好在用李睿名字开得那个账户一直是保守操作,勉强保持2%盈利,比大盘好得多。
  
  来中诚领对账单的李财主扫一眼表单,大度安慰道不算多,这些钱连个好车牌都买不到,段弈宏的脸又黑了一层,郁闷地想实在不行就把股票全卖了专心做债券,现在的市场忒没劲。
  
  早就过了收盘时间,人流散去后外面大厅分外安静。李辰竖着耳朵探听一会儿,把门锁好后蹭回去,笑眯眯问道,"小孩子好玩不?"段弈宏幸福地点头,"楠楠很乖很乖,特听话,长得可像我了。"李辰坐在办公桌上来回晃悠踢腿,侧着头嘟囔道,"像你啊……那还有法儿看么?"段弈宏笑着站起身,双手掐住李辰的腰稍微用力,"我会是个好爸爸的,生一个呗,像你那就更好了,你多好看啊。"
  
  李辰难得的没有骂回去,拍开腰上的爪子认真道,"你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孩子啊?"段弈宏毫不犹豫地说是啊,于是李辰更低落。
  
  软软的,小小的,一碰就咯吱咯吱笑,还会粘着你用童音嘀咕听不懂的悄悄话,小孩子多可爱啊,怎么可能不喜欢?可是两个男人……李辰叹口气,咕哝道怎么办啊。段弈宏说什么怎么办,李辰踹过去,瞪眼道小孩子啊。段弈宏哦了一声,摸摸李辰的脑袋说我先得把你养大,等过两年父母都摆平了,咱们领养一个?眼看着李辰摇头又点头,段弈宏把拨浪鼓似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我是要跟你过一辈子的,你又想反悔?
  
  一辈子,多沉重的三个字。李辰嘴角微挑,隔着衬衫咬上段弈宏的肩膀,问题的答案被牙齿拦住,直接切过皮肤渗入血肉。现在说不后悔也不会相信的,那就走下去吧,用一辈子的时间。
  




49

  段弈宏的哥哥假期有限,玩了几天赶回去上班,留下妻子和段楠在北京再多玩些日子。段弈宏想小侄子来一趟北京整天看电视也不是个事,从李辰那要到几张门票,带着嫂子和小侄子去水立方看了场跳水比赛。小孩子欣赏不来跳水美在那里,只觉得既不热闹也不刺激,好在时不时的鼓掌欢呼极好的渲染了气氛,段楠看到一半开心地跳上椅子大喊大叫,吓得段弈宏一把捞下来箍在怀里,忙不迭跟后边的观众抱歉。
  
  鸟巢边上麦当劳排出的队伍拐了十八个弯,段楠兴奋过度饿得也快,苦兮兮地扯住段弈宏的手,"北京的人多好多好多呀。"段弈宏把侄子抱起来用胡渣去蹭嫩嫩的小脸,"人多好啊,能认识更多的好朋友。"段弈宏的嫂子也跟着逗儿子玩,"楠楠你好好学习,以后来北京上学呀。"段楠搂着段弈宏的脖子笑,"叔叔喜不喜欢我呀,喜欢我就来。"段弈宏哈哈大笑,"喜欢,可喜欢了。"段楠闻言一本正经地伸出手指,"那咱们拉钩!"于是一大一小在超大号马桶和床垫铺就的淡蓝色背景下,深沉着一张脸拉钩为证。
  
  暑假已过去大半,再怎么恋恋不舍也还是到了归期。上飞机前小家伙念念不忘簋街的小吃,砸吧着嘴巴跟段弈宏撒娇,说是来年还要来吃。段弈宏笑意满满的一口答应下来,心底柔软的想如果自己也有一个孩子,恐怕真会宠上天。
  
  没人在身边的单身生活端的是逍遥自在,有感兴趣的比赛拉人去看,晚上把空调开到最低温通宵玩游戏,泡吧唱K,大吃大喝。不过刚爽了半个月还没玩够,现世报就来了,段弈宏问李辰什么时候去做年度体检,他的回答是三个喷嚏。
  
  炎炎夏日,朗朗乾坤,自喻身体强健的李家少爷终于被折腾感冒了。
  
  既然如此空调是坚决不能开的,在李辰怨念目光的洗礼下段弈宏潇洒开窗,忽得涌进股股热浪,把他自己也扑得晕了一下。
  
  李辰抗议无效后抱着西瓜泄愤,半个西瓜转瞬消失于无形。段弈宏凑上去把李辰的衣服拉起来,盯着胃部玩味调侃道,"养你真没成就感,东西跟塞进无底洞似的。"李辰嫌热,脱下衬衫光着膀子晃来晃去,"据说我这类人种,结婚后肯定发福。"段弈宏失笑,"那挺好,你没机会了。"李辰没接话茬只是一叠声抱怨热,又转了几圈,从段弈宏面前擦过去时终于被一把捞住。
  
  段弈宏举着衬衫,语气不容置疑,"穿上。"李辰鼻子不透气,说话磁性更重,眨眨眼放软语气装可怜道,"我热。"段弈宏在心底狠狠表扬自己真是君子一枚,李辰穿着短裤来回打转,竟然还能做到眼观鼻,鼻观心,不为所动。"柳下惠"拍拍怀中人的屁股,朝浴室方向努嘴,"能有多热啊,实在受不了去冲个澡。"
  
  冲完澡也还是热,李辰甩着头发暗念你不让我凉快,老子也不让你痛快。于是一跃扑上去啃住段弈宏的嘴唇,气呼呼道老子跟你同归于尽!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鼻子不通,亲了没多久李辰就憋得满脸通红,侧过头去咳嗽。段弈宏拍着他的背止不住好笑,惹得李辰恼羞成怒,瞪着眼睛一板一眼地说,我生气了。
  
  生气的后果就是硬上。对于生着病还立志□自己的李辰,段弈宏到底不忍心动作太大,由着他摸来掐去。李辰亲了一会猛地起身,晃一下又栽歪回去,把段弈宏吓一跳,坐起身连声询问怎么了。李辰喘气道,"老子累了,你来。"段弈宏哭笑不得,把李辰打横抱起走进卧室,扔到床上后欺身压上去,"你啊,懒成这样。"
  
  李辰探头拱几下段弈宏的脖子,又躺平笑眯眯抬眼看他,眼角眉梢全是坦然的□,极端分裂,又极致和谐。虽然事赶事,两人有大半个月没那什么了,但天地可鉴啊,段弈宏本来的计划真的是把人扔进被窝,然后再看着他好好睡个下午觉的!偏偏被一再撩拨,身体早已不受控制冲动起来。既然忍无可忍,那实在是无需再忍,段弈宏三两下甩掉自己的衣服,俯身在李辰光裸的胸口吸出一个个鲜红的印记。
  
  下半场开始时李辰后悔了,热,累,喘不上气,简直恨不得把压在身上的家伙踢开。某人很没有自觉地抱怨重啊沉啊压死老子了啊,可惜段弈宏粗鲁地搓揉着他泛红的身体只是咕哝一句,停不下来,忍着吧。
  
  多鲜活的例子,自作孽,不可活啊不可活。
  
  李辰病好得差不多后被李京晟牵去河北出席活动,段弈宏只好担任狗爸一职抱着Sniper厮混。不想没几天就发生意外,Sniper连续几顿都没怎么吃东西,起初段弈宏以为天气热没太在意,等到哈士奇伏在墙角肌肉痉挛时才惊讶大事不好。李辰接到电话顿时慌了手脚,想半天也就薛梅稍微懂点宠物常识,于是把妈妈的电话发过去,让段弈宏马上联系。段弈宏一秒钟也不敢耽搁,抱着大狗就往兽医院跑。
  
  薛梅到达时医生刚好给出结果,急性肾衰竭。段弈宏听不太懂正想问严重么,薛梅忽然落下的眼泪生生把他噎了回去。Sniper小时候是薛梅照顾的,以前李辰长时间出差也会把狗狗带回家给妈妈照看,现在一听说是这个病,简直像是在心口挖去一块儿,薛梅也顾不上跟段弈宏攀谈,只是拉着护士絮叨个没完。
  
  段弈宏趁抽烟的功夫给李辰去了个电话,细细说明病情和救治情况,讲到急性肾衰竭几个字明显感觉到电话那边呼吸一窒,再开口时分明染上了哭腔。这么多年来段弈宏从没看过李辰哭,他们聚了又散,巧合的重逢,闹别扭斗心思,感情时好时坏,李辰却从未在他面前掉过泪。段弈宏心里一酸,笨拙地哄几句好话,李辰情绪似乎缓和了一点,哼唧着说看好咱们的儿子啊,我马上回去。
  
  这边交待完了,那边还有个薛梅。段弈宏掐灭烟头扔进垃圾桶,把临时编好的谎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深深呼吸后,推开门走向李辰的母亲。
  




50

  薛梅的穿着随意亦不失大方得体,从背影上看更显淡雅。段弈宏临到眼前步子一顿,突然犹豫该怎么称呼。叫阿姨不太好,只看外表的话明显大姐更合适,但他自己知道这样叫辈分肯定就乱了。正烦恼着薛梅转过身来,上下打量几眼段弈宏微笑道,"是您救了大狗啊?真是太谢谢您了!"
  
  打眼一看这笑容和李辰很有几分相似,段弈宏稍一恍神,忙不迭点头,"是啊,这个也是碰巧,大姐您别客气。"段弈宏看着薛梅笑意里毫不遮掩的几分怀疑,又继续解释道,"我是辰儿……李辰的邻居,他以前都是托别的朋友照顾狗,这次好像那位朋友出国了,我顺手每天帮他喂点饭什么的。"
  
  薛梅听段弈宏说到宏毅,又听他张嘴就叫辰儿,看来和自己儿子关系还不错,再加上这个人长得还算是温厚和善,于是放下心来,坚持改天要找机会好好感谢哈士奇的救命恩人。聊了没几句薛梅看着段弈宏的后方眼睛一亮,带上笑意招呼道,你这孩子怎么也来了。
  
  段弈宏听她叫得亲切,回头一看,一个眼睛圆圆个子娇小的清秀姑娘正小跑过来。薛梅拉住姑娘的手叹息道,看见你来了也好,哎,小路啊,我一听是这个病,都快急死了!这个名字很是熟悉,段弈宏退到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思索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李小路,李辰的前未婚妻。怪不得看上去这么眼熟,以前在李辰的电脑上看过两人的照片。
  
  李小路长得很标致,有股子讨长辈喜欢的乖巧劲,薛梅看见她后明显开心很多。段弈宏见这两个人聊得热乎,自己充其量不过半个狗爸,根本不懂怎么照顾Sniper,还得担心着话说多露出马脚,抽空上前打个招呼,寒暄几句急忙闪人了。
  
  哈士奇顽强的坚持了下来,虽然以后要天天吃药,但总归是性命无虞。李辰在父母那住了些日子,等Sniper病情稳定才回到自己家。段奕宏揉着被药物激素刺激的又圆一圈的狗狗,很是心有余悸,"我差点耽误了他。"李辰笑笑,"我妈总念叨我,说千万别忘了儿子的救命恩人。"段弈宏点点头,"那简单,咱来个最古老的,以身相许。"
  
  李辰不作理会,蹲下去拍拍宝贝儿子的头,"觉得我妈怎么样?"段弈宏走神想了一会儿,诚实道,"可能比你婆婆麻烦点。"李辰哼一声,"岂止是麻烦一点。"段弈宏想起之前打过照面的李小路,笑道,"你妈妈是不是特喜欢李小路?"李辰一时摸不清这句话的意思,怕段弈宏多想,便故作正经回答道,"我妈更喜欢宏毅。"段弈宏点点头,"哦,反正不是我。"李辰愣了一下,想这人怎么吃醋的方式都跟别人不一样,好半天才憋着笑拍肩安慰,"革命尚未成功,吾等同志,继续努力。"
  
  李睿无处可去,干脆拿着陈思程的借书卡泡了几天图书馆,翻阅各种商战小说和名家奋斗史。几天下来还真看到不少东西,什么允许顾客在吃完饭后自由定价的饭馆啊,订制礼品包装公司啊,胖人衣服店啊,刷IP的网赚啊,名牌化妆品小样代理啊……杂七杂八记了满满一本子,最后可实践方案为零。陈思程建议他休息够了还是先去找个工作,李睿却摇摇头,发了一句莫名其妙的感慨,说我不敢甘心平淡。
  
  这话陈思程起初没听明白,周末跟李辰打篮球时恍惚想起来,眼睁睁看着李辰抄球成功,闪身跳投入篮张扬的仰天大笑,心念电转间猛地想通。李辰和李睿这类人烦恼得从来不是生存,而是如何向他人证明自己的价值。念及此陈思程莫名有些心酸,谁他妈说人人生而平等来着,李睿这个小屁孩才几岁啊,竟然跨越本我直接追求超我了。
  
  打了小半场后陈思程扛不住退场休息,拧开矿泉水瓶往脸上洒水。不一会儿看到李辰也下来了,正翻着手机看短信,笑得满脸红光。看这情形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发来的,陈思程琢磨着一个段弈宏倒是生生把李辰从超我拉回本我,忽然平衡起来,蹭过去开玩笑道,"怎么着,老段查你岗呢?"李辰丝毫不顾忌的把手机短信亮给他看,"不是,是Sniper的干妈。"陈思程瞥一眼发件人处的"哥们儿小路",故意笑出一脸猥琐,"兄弟啊,你终于觉悟了!不吃回头草的马不是好马啊!"
  
  只被人打趣而不还手显然不是李少爷的处事风格,李辰避开这个话题,贼笑着捅一肘子身边坐着的人,"不扯这些没谱儿的事,我听说你现在那女朋友可漂亮啦。"一提起女朋友陈思程满脸的春风得意藏都藏不住,尾巴翘得高高的,"不止漂亮,还特聪明呢。"李辰转换脸色沉重道,"那完了,就你那点脑容量肯定斗不过。"陈思程美滋滋哼道,"斗不过就斗不过呗,咱不斗,看着美女养眼也是好的嘛。瞅瞅你找的那位,啧啧。"李辰不以为然地笑,"老段怎么啦,真挺好的。"陈思程悲叹自己果然低估了李辰脸皮厚度,连忙抖着身子求饶,"别,您是爷,求您别说了。"
  
  两人聊天跟打仗似的,禽兽战贱人,蔑视对不屑,不停地抢话噎人,话题跟着乱七八糟跳跃,无所不包,又闹哄哄的好像什么都没聊。
  
  趁李辰喝水润喉的空当,陈思程一脸神往地说起师傅高峰的生活状态,"老婆孩子热炕头,实乃人生一大乐啊。"李辰被呛得连连咳嗽,"你丫见过世面没,就这追求!"陈思程拿出恨铁不成钢的悲悯眼神斜睨回去,"你有追求。哎,不是我说你啊,你看上他哪了?"李辰愣一下,突然嘿嘿笑着去挑陈思程的下巴,轻佻道,"你今天很别扭嘛,吃醋了?那这样吧,你让大爷乐呵乐呵,爷就甩了他。"陈思程愤而上拳,两人挠来抓去,再一次把谈话节目变成不纯洁的动作片。
  
  闹累了陈思程仰躺在球场边发呆,不死心的又问一遍,说你真陷进去啦?李辰眯着眼睛专注欣赏球场上的传球和投篮,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也没办法。
  




51

  万众期待的百年奥运轰轰烈烈结束,历史性的金牌总数第一的确值得大书特书。可惜经济没能占到喜气,股市继续萎靡不见起色。中诚营销团队的业绩连续六天直线下降,曹克南沉不住气了,拽着黄炜下到银行网点,挨个盯梢,几个区域经理也被拖得不敢偷懒,收拾精神上第一线营销,终于把业绩又稳定了下来。
  
  营销团队不好过,分析师也得跟着出点力。黄炜和段弈宏一碰头,捣鼓出一个分析师轮班辅导制,具体实施方法就是每天中午安排一名分析师在会议室坐镇,应对各路客户经理咨询。据说之前有一位被王保强问住了,各种指标和术语一通乱炖,生生缠得那位分析师中午饭都没功夫吃。
  
  这天本来轮到段弈宏值班,赶上刘副总那边忙着发新衬衫准备下午的集体合影,于是客户经理被拦在门外没能混进来。段弈宏拎着G2000的袋子往办公室溜达,刚好听到交易部的几个员工在那聊天,一个说怎么办我又胖了,衣服前面漏缝儿啦。另一个说拿大头针别一下就好了呀。几个小姑娘唧唧喳喳笑得开心,看见不尴不尬路过的段弈宏还微笑着打招呼。段弈宏汗了一下感叹现在的小姑娘们真是创意无限。
  
  收盘后刘副总把所有员工聚集在前厅,指挥着拍公司宣传册的照片。曹克南还没回来,员工们按着部门一组组的很快搞定。拍单人照的时候段弈宏表情僵硬,摄像师说了好几遍笑开点才勉强挤出个咧嘴微笑。搞定后段弈宏拍着自己的脸放松肌肉,一时无聊,干脆凑在旁边看热闹。不想轮到邢家栋时无比顺利,邢老师眯眼一笑转瞬搞定。段弈宏夸张感叹道,行啊老邢,真会摆POSE。邢家栋指着他后边乐,段弈宏一回头,意外看到了正在做鬼脸的张强。
  
  张强环视四周后大笑,"不错嘛,一个个的,都是精英。"段弈宏耸耸肩不置可否,顺口问道,"怎么有空过来了?"张强撇下嘴,"来找老曹,他不在啊?"段弈宏揽着邢家栋招手,"没准什么时候回来呢,来我办公室坐会儿吧。"
  
  来者是客,邢家栋毕恭毕敬奉上一杯龙井茶,被张强接过去一口下肚,于是三人哈哈笑过后彻底免去那些讲究的细节。张强咂着嘴扯开话题,"你们知道老曹研究移民那事吧。"
  
  海外经济危机仍然严重,很多西方国家为了引入资源和财富,纷纷打开对中国封闭的大门。英国政府和汇丰银行共同合作了一个移民项目,只要前期在汇丰银行存满指定金额,申请人甚至都不必蹲移民监,完全可以由申请人的亲属帮他住够资格。两年后按活期利息返还金额,全家人一起拿到身份,子女考大学享受平等待遇,诱惑力实在不小。
  
  段弈宏点头示意知道,张强抓抓脑袋叹气道,"哎,要想出去,现在真是个好机会。"段弈宏笑道,"老曹主要也是为了他孩子。"张强点头,"一辈儿一辈儿的,都是这么轮下来的。"
  
  段弈宏不习惯喝茶,一年四季都是白开水,天气再热也只是凉白开。边聊边端起杯子喝一口,问道,"你来找老曹,是帮他兑换外币?"张强笑道,"什么啊,我是来帮他做假账的。"一直沉默的邢家栋插嘴道,"这个项目要多少钱?"张强歪头瞅他,"怎么着,你也想出去?"邢家栋笑笑,"我就问问,多条路总归是多个选择。"段弈宏帮忙回答道,"五十万英镑。"邢家栋哎呦一声,"我可没这么多,老曹也够呛吧?"张强嘿嘿直乐,"所以我刚刚说我是来帮他做假账的嘛。现金他自己拿,历年资产还是要做得漂亮点的。"
  
  正聊着外面忽然喧哗起来,有个客户经理敲门进来传达曹克南的话,说是回来后看到照片不满意,要重拍。段弈宏苦笑着系上领带,三个人一起回到大厅。
  
  晚上曹克南做东,几个人一起吃了个便饭,段弈宏和张强的车都赶上限行,两人顺路一起打车回去。张强喝了点酒正犯迷糊,司机师傅也是难得的不爱侃大山那种,于是开着广播一路安静。
  
  北京的四环是晚上九点也能堵车的神奇存在,绿色的铁盒子被困在一片灯海中,渺小的存在着。
  
  一直看着风景的张强突然开口,"我要去上海了。"段弈宏在走神没听清,有点迷糊地重复道,"上海?"张强收回视线平视前方,"去学习,上海啊,南京啊,杭州啊,周边几个城市都去转转。一样是城市商业银行,去学学他们比京信强在哪儿,要不不服气。"
  
  段弈宏还是纳闷,"京信挺好的啊,其他两个我不太了解先不说,就那个南京银行,有你们好?"张强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乐道,"取长补短吧。其实还有个原因,我爸一个老朋友现在在上海银行,然后吧,这个老头子的女儿跟我差不多大,所以……嗨,你知道嘛。"段弈宏噢了一声,一时不知道接什么。张强继续道,"之前见过几次,挺有意思的姑娘,反正这事儿只能看缘分,听天由命吧。"
  
  车上沉默了一会儿,段弈宏压着失落的情绪想生活果然就是这样,有些朋友会离开他,他会认识一些新的朋友,周而往复,循环不止。
  
  沙哑的广播飘出一些最近的热点新闻,听着听着张强好像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李辰这小子,单就人来讲真的不错,我听不少人夸他来着。对了,再跟你说件事,我们行接到通知要注意李京晟,可能最近会有点麻烦,你让他事先防备着些。"段弈宏愣了一下,"什么事,有具体点的说法么?"张强无奈笑笑,"上面经常冷不丁查个人什么的,可能也没什么大事,总归是先防备点,不会太被动。"段弈宏点头道谢,"我知道了。"
  




52

  宏毅回国后张罗着把哥们儿召集起来聚了几次,首要目的是把叶欣郑重介绍给那帮兄弟,后几次聚会就转回例行节目――飙车。新加入进来的李睿提议他们放弃荒郊野外纯拼速度的原始行为,说这样根本看不出技术,高峰期去牛街突出重围,那才刺激爆棚。队伍里有几个无聊的二世祖早就想试试新玩法,听说后果然搞来几个军牌,专门约定周五晚上在二环主路上赛车。
  
  自从在车祸里捡回一条命,李辰坚持把赛车定义为一种在安全前提下追求极限的健康运动,对这种形同胡闹的行为很是鄙视。李睿却期待已久兴奋无比,崭新的宝马车,挂军牌,加起来就是横冲直撞,真?牛掰!作为兄长不好扫弟弟的兴,李辰硬着头皮钻进李睿车里,眼睁睁瞧着弟弟眼冒精光,嗖嗖嗖加满档钻进车海。
  
  要说这挂军牌的确是强大,最擅长见缝插针的出租车看到后面一辆军BXXXX狂按喇叭,也不得不马上打灯让路。李睿猛打方向盘左冲右撞,晃得副驾驶座上那位差点吐出来。到终点后李辰冲出车子趴在路边无声干呕,免不了被狐朋狗友大肆嘲笑一通。李睿蹦着高晃过来,问了句哥没事吧,语气欢快的简直要飞起来。李辰苦笑着摆摆手,刚想劝说几句,李睿已经被簇拥着去领第一名的奖金,留下皱着眉头的兄长在那兀自苦恼。
  
  李辰不是不相信弟弟的自控能力,但他更担心万一玩大发了收不住场,那可就麻烦了。于是他先跑去跟陈思程谈心,详细陈述了李京晟希望小儿子回家的一二三四条理由,感动得陈思程恨不得把房客一脚踢回去孝敬父亲。见效果甚好,李辰又马不停蹄赶回家跟李京晟报备,说李睿总住在别人那里不合适,还是早点回来的好。两边一夹击,李睿就被拎着送了回来。
  
  虽然住得时间不短,但李睿东西还真不多,旅行包几下塞满,李睿四下看看,好像没再落下什么。大功告成后看到陈思程抱着胳膊杵在旁边看热闹,打趣道,"你要送我么?"陈思程冷着脸摇头,"送个屁,你有车,我又没车,我把你送回去,你再把我送回来?"李睿噗地笑出声,"你仇富仇出病态了。"
  
  饮水机滴一声发出水烧开的提示,椅子歪在桌边,桌上有永远空着的果盘和永远半满的烟灰缸,冰箱被速冻食物填满,电视遥控器不知道又扔在哪儿。就是这么熟悉的场景,就是这么陌生的感觉。
  
  环顾四周后陈思程摸摸鼻子,"以后是我一个人吃泡面啦。"李睿没想到陈思程会说这个,傻乎乎道,"要不我把你也打包带走?"陈思程干咳几声,"说什么呢。哎,回家好啊,好好跟你爸学点东西,你整天弄些乌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现成的传奇人物!"李睿笑笑,掐着嗓子扭捏道,"可我舍不得你呀。"陈思程绷不住也乐了,"我也舍不得你。你这小子挺带劲的,好好的,别忘了我还等你发达,请我当律师呢。"
  
  李睿低下头沉默一会儿,再抬头时眼里闪着点细碎的光,"如果我说我特别喜欢你,你信不信?"陈思程不假思索,"信啊,我也特别喜欢你啊。"李睿再度愣神,随即苦笑着抿起嘴,"嗨,让你搅和的,我也不知道是哪种喜欢了,算了,走了。"陈思程笑呵呵的友情赠送一个大脚印,"滚蛋吧,有空常聚聚啊。"李睿挥一下拳头表示不满,又转瞬笑开,拎着旅行包头也不回地钻进电梯。
  
  08年行情不好,杂事又多,段弈宏的半年绩效奖金拖到九月中旬才发下来。翻翻数目还算可以,回家后问李辰想买点什么。李辰劈头就问发了多少啊,段弈宏摸摸头,税后五万多点。李辰认真思索一会儿,说还真没什么想买的,你寄回家给叔叔阿姨吧。段弈宏笑眯眯道,不错嘛,这媳妇当得挺有觉悟的,不过啊钱不多,买点小玩意总是足够的。李辰嗯一声说那我再想想。
  
  想好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败回了两部苹果手机,不过是李财主自掏腰包。装好卡充满电后李辰得意地摇着尾巴吹嘘,"这个可牛掰啦,我一哥们儿走香港的货,绝对没得挑。哎哎,你会不会啊,我教你。"段弈宏默默在心里计算一下自己的所有财产,郁闷地发现恐怕还抵不过李辰的一个零头,油然而生一种挫败感。
  
  在一起这么久,彼此之前的情绪像是披着细丝缠绕在一起,轻轻牵动就会引发联动回应。李辰稍稍纳闷后想明白了段弈宏的失落,一咬牙说了句,"六万。"段弈宏还在状况外,猛一听愣道,"这俩手机六万?"李辰大笑不已,笑够了才认真道,"我是说我全部的现金就六万哈。"
  
  李辰视而不见段弈宏怀疑的眼神,继续言辞郑重道,"车子啊房子啊,反正我总会买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我们部门上个季度没完成目标,我爸已经通知财务扣我三个月工资了,所以你看,"李辰无辜摊手,"我反正是要吃好玩好喝好的,现在快破产了,英雄救命啊!"段弈宏边听边笑,"这样啊……那我勉为其难地买下你吧。"李辰装模作样扑上去,"有救啦,小的卖身不卖艺,您看着办。"段弈宏望天,"你有艺?还好我比较喜欢身。"
  
  闹够了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李辰对这个不感兴趣,上网去搜新手机的适配软件。段弈宏看到央行严控资金流向的新闻时想起之前张强说的那事,快步过去跟李辰讲个大概。李辰摆弄着手机漫不经心笑道,我也听说了,这种事多得是,我爸知道怎么处理。段弈宏看他神情轻松跟着放下心来,俯身在脖颈处咬一下,又回到客厅继续看电视。
  




53

  所谓量变积累成质变,很多事,不在意不代表真的不重要,不久后他们终于发现,这次是真的被麻烦缠上了。
  
  不知是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之前游艇会区内的拆迁户专门挑在国庆节前,一起写信举报曾被黑社会骚扰。李京晟得知此事时拆迁户们已经到了省会城市,他急三火四赶去,却被告知这些人经劝导后早就打道回府,还调侃他哪里来的消息,这么慢,要真没拦住这会儿都到首都了。按说李京晟在政界和商场摸打滚爬这么多年,遇上的堵心事绝对不少,可像这样被人牵制的团团转又无力回击,绝对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李京晟憋着火飞回北京,第一次担心事情的发展可能早晚会失控。
  
  果然一个星期后沿海城市发来信息要求重新谈价钱,同时还传来部分市民聚集起来准备再次上访的消息。当地政府态度暧昧,迟迟不做动作,明显是故意留出空间,给李京晟施加压力。大家混了这么久谁也不笨,深知这件事如果闹大,顶在一线的永远是"买凶伤人"的无良开发商。政府部门盘根错节互为维护,虚假材料都是现成的,哪天事到临头真扛不住,也不过在黑帮里找几个替死鬼扔出去,伤不到自身分毫。
  
  李京晟终于确定了情况恶劣,出来混,大家求的都是利益最大化,对方无意真的耗死游艇会方案,只是利润需要重新分配,想撇清关系那就更要舍得下血本。李京晟跟在外地的宏邦打了个招呼,问出他能承担的金额上限后准备再去一趟,彻底摆平这堆烂摊子。人不必太多,李京晟带上助理徐鹏翔,李辰,外加财务部门两个高管,稍作准备后立刻奔赴斡旋斗法、真正吃人不吐骨的战场。
  
  中诚总部发文在全国营业部进行"防震演习",北京地区积极响应总部号召,立即转化为行动。历来这种事很难真的严肃起来,几个部门经理嘻嘻哈哈聊的全是神舟七号准备上天的事。
  
  黄炜夹着烟头四处乱戳,"我一个哥们儿神六上天前就买了中国卫星,妈的火箭越飞越高,丫越套越深。"段弈宏捧场地笑笑,又想起一个话题,"对了,朱博士你还记得吧?"黄炜稍一回忆想了起来,"那个胖乎乎的,去年在这拍桌子,说基金加仓把丫挤出股东表的那位?"段弈宏笑笑,"对啊,就是他。前两天他打电话跟我得瑟呢,说今年基金这帮孙子减仓跟逃难似的,他又爬回第六大流通股东了。"
  
  曹克南进来时几个人马上安静下来,黄炜收笑太快还咳了几声。曹克南白他一眼,简单讲解一番演习经过和逃生道路,最后特别叮嘱黄炜和段弈宏,"你俩的部门在二楼,还都靠窗,别一激动跳下去。"段弈宏打趣道,"要真震了,黄总,跳不?"黄炜中气十足地回答,"靠,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绝逼跳啊。"曹克南扔下文件也跟着笑,"行,你说的啊,等会儿你们一块跳,给我来段即兴的泰坦尼克。"
  
  防震演习的过程还算顺利,几十个人通过紧急出口在楼下大厅重逢后互相笑闹,一起欢呼我们还活着呀。曹克南正揪着黄炜让他摆跳楼的姿势,段弈宏一看不妙,踩着扶梯往办公室一路小跑。
  
  推门进去时手机在桌上闪,段弈宏新手机用得不太熟练,抓过来滑来滑去手忙脚乱的解锁屏幕,一看有七个未接来电,全是李辰打来的。拨回去那边马上接起,李辰狠狠抱怨,"你别总把手机调静音搁着啊,有急事找你能憋死。"段弈宏想解释他刚刚是忘了随身带着,转念一想算了,由他说。
  
  果然李辰嘟囔半分钟发泄完毕,"我跟我爸有事出去一趟,大概十来天吧,Sniper送回家让我妈帮我照顾了。"段弈宏嗯嗯啊啊应着,突然李辰压低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下语带笑意,"我爸在催我了,最后再说一句呐,虽说漫漫长假独守空闺没人监视你,也不准胡来。"段弈宏想起李京晟那张严肃而不活泼的脸,打个寒颤笑道,"凡事小心点,早些回来。"
  
  张强走的不算突然,临行前给朋友们发条短信算是报备行踪,很是气派的潇洒而去。这是成年人成熟的行事风格,段弈宏是如此认为的,可惜其他人不这么想。
  
  张易微笑着把邢家栋堵在门口,问他什么时候知道老张要去上海的。邢家栋诚实作答,上个星期。张易一听发飙了,捏着邢家栋的胳膊笑得阴森,好啊,你们都知道,就我不知道。邢家栋一紧张,指着路过的段弈宏嚷嚷道,是老段告诉我的。张易闻言放开邢家栋,收手扭头冲段弈宏乐,被盯住出一身冷汗的无辜路人甲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躺着也中枪。
  
  段弈宏仰天打个哈哈,"我听张强说你现在做的挺好,升职做组长了都。"张易笑,"我也听李辰说你挺好,救狗英雄,甚得丈母娘欢心。"邢家栋一头雾水地看他们对掐,好奇道,"丈母娘?谁?你们说什么呢?"张易笑眯眯安抚道,"乖,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说完得意欣赏段弈宏瞬间变绿的脸。
  
  见好就收才是持久战的上佳境界,张易摆手示意今天到此为止,毫不恋战地说了再见转身就走。邢家栋见状急忙喊住他,"来都来了,吃完饭再走吧。"张易客气拒绝,"再说吧,还有事呢。"像是压根儿没想到会被张易拒绝,邢家栋一时有点错愕,闷闷不乐的去问旁边直冒冷汗那位,"他怎么了啊?"段弈宏气结,语气不善道,"你问我我问谁,你看看你们学校,净出些怪人。"
  
  如果一直在身边打转的人凭空消失,任谁也会不痛快不习惯。一开始张易真的是这样想的,对,一开始。
  




54

  李京晟一行人下飞机后简单修整一个晚上,第二天再度坐上谈判桌。这次谈判比上次干脆得多,所有人扯掉遮羞布,直接亮底牌。政府代表洋洋洒洒拽文不已,"最近有很多上访成功的案例,这些民众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而且啊他们手上材料还挺全,我们总收拾烂摊子也很被动的嘛。"张七刀代老大出席,同样引经据典,"胡老大说要与时俱进,所以咧,我们算来算去,原来那个数儿太少啦。"
  
  李京晟心平气和听完,挥手示意助理传阅一份文件。这份材料里面的东西对三方都不好,是当初特意留下以防不测的,不想事到如今果然派上用场。张七刀歪着嘴巴大体翻过,最后笑笑扔下,"同归于尽可不是聪明人的做事风格,重庆那边闹得凶,咱们就别跟着瞎捣鼓了吧。"李京晟淡淡一笑,"我用这个,换议价权,你给不给?"说着转眼盯上政府代表,眼神冷漠坚决,"你们呢,给不给?"张七刀和政府代表对看一眼,然后政府代表清清嗓子回答道,"平衡打破了可以自我修复,只要规矩能定好,我相信李总不是乱来的人。好,咱们一起谈这个数字。"
  
  虽然李京晟是港交所上市公司主席,但他这类人的身价更多体现在资本上,真讲现金并没有多少。几波人谈了一个下午,最终得出一个以亿为单位的数字。这是不合理情况下最接近承受能力的数字了,李京晟寒着脸快步离开房间,李辰和徐鹏翔收拾好东西急忙追上去。
  
  酒店房间里一地杂乱无章的材料,许鹏翔不停递上去,李京晟扫几眼不停扔。如困兽一般干耗几天,还是没能找到一次解决这笔钱的合理途径。李京晟手上大部分股票牵扯到股东权不能套现,香港资金受限制无法挪动,宏邦能拿出的数目有限,动用集团公司大资金要经过董事会……绝路绝路绝路,全是绝路。
  
  趁李京晟去洗手间冲脸,李辰轻声问还差多少,许鹏翔比出一整个手掌,五千万。李辰马上在心里盘算,自己科技公司的股份值七百万,房子和车抵押给银行能贷到八百万左右,其他的边边角角加起来,勉强能凑够一千七百万。李京晟像是看透儿子的心思,甩干净手上的水,点上一根烟塞到他嘴里,说你先回北京,这边我得看着,免得他们再变卦,至于钱轮不到你操心。李辰被烟呛到,咳嗽几声问我们有多少时间,李京晟闷头抽烟,许鹏翔代为回答,差不多半个月吧。
  
  李辰自知留在那里也帮不上忙,第二天一早飞回北京再想其他办法。这并不是一笔大数目,却被各种条件制约,憋得人胸口发堵。李辰连续两天失眠,白天工作强度再大,晚上还是丝毫睡意也无。段弈宏起初没发觉情况有异,直到第三天起夜看见李辰在客厅孤单地抽烟。
  
  浓墨渲染的夜色里,白烟也被染上暗淡色泽,打着旋儿下坠。被烟雾包裹的李辰看上去特别的虚无缥缈,简直像是随时会被黑暗吞噬。段弈宏猛地醒觉这些天其实李辰的精神状态都不太好,自己真够迟钝的,竟然今天才察觉到。
  
  段弈宏原地站了一会儿,把困意和疲乏赶出身体,走过去隔开一拳的距离坐下,轻声问道,"辰儿,你怎么啦。"李辰听到声响侧头看过去,抱歉地笑笑,"我吵醒你了?"段弈宏伸个懒腰,"从没见你抽烟抽这么凶,发生什么事?"李辰把烟在烟灰缸里按灭,那里面已经铺满一层,"缺钱。"段弈宏嗯一声,"缺多少?"李辰叹口气,又拿过烟点上,"五千。"这个数字的确出乎意料,段弈宏愣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五千万,抢过烟叼在嘴上,"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在李辰叙述过程中两人一起抽完剩下的半盒烟,末了段弈宏起身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又把之前小侄子来玩时喝剩下的高乐高舀了一勺加上,搅拌好端给李辰。李辰别扭道我又不是长身体的小孩子,只是偷眼扫到段弈宏一脸沉闷,还是乖乖喝了下去。
  
  段弈宏拉着李辰在不开灯的房间里来回穿梭,洗脸刷牙换干净睡衣,最后拖回卧室扔到床上按住。李辰还想折腾,段弈宏干脆整个身子扑上去压住,呲牙笑道,你再闹,再闹我就干昏你。李辰想吐槽人贵有自知之名,一个中年男人怎么能如此高估自己的体力呢?可是热牛奶还真挺有催眠功效,李辰刚来得及呸一口,脑袋一歪已经睡着。
  
  平淡绵长的呼吸在深夜里听起来分外清晰,段弈宏抓着李辰的手轻轻塞进去,又小心的把被子拉上来一点,盖住枕边人的肩膀。寂静漆黑的压迫使得段弈宏无比沮丧,他想把所有美好的东西全都排着队送给李辰,用快乐填满爱人的生命,可是这太难了,是不是真的办不到?这种无力挫败的感觉可真不好。
  
  后来混混沌沌入睡,再后来迷迷糊糊醒来,段弈宏看过时间后关掉闹钟和手机,轻手轻脚收拾好自己。临出门前段弈宏又折回去,在李辰额头上啄一口,轻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等我再想想。"
  
  砖家叫兽有云,深度睡眠是无梦无意识的。李辰全然无梦,一觉醒来天还暗着,感觉就像是从漆黑一片的混沌中回归,浑身跟散了架似的涌动着舒服的酸疼。他估摸着自己应该没睡多久,抱着被子打个滚,却正对上电子表醒目的PM 17:11。李辰还没来得及惊讶睡丢的12个小时,肚子已经咕噜着参合进来表示抗议。
  
  后来李辰偶尔会想,到底哪个时刻、哪根筋搭错了,他会下定决心跟段弈宏这个闷骚无趣的男人耗一辈子。回忆不成串的淌过,最鲜明的画面永远是那个黄昏的傍晚,穿着整齐西装的段弈宏推开卧室门慢慢走近,满身初秋浅黄色的凉气,却笑得温暖明亮。
  
  段弈宏说辰儿别担心,我有办法。
  




55

  东北有三家上市公司计划重组后整合上市,整合方案是否能获批尚有变数。其中一家公司对应的权证即将到期且价位极低,如果整合方案通过,这只权证至少有65%的价格上升空间。当然风险也对等存在,如果方案被驳回,这张权证挨不到行权日就会变成一堆废纸。段弈宏有个老朋友同学在其中一家上市公司做董秘,他在办公室想了一整天,这是唯一一个能快速套利的办法。
  
  李辰嚼着段弈宏塞给他的香蕉大力摇头,"不行,犯法的。"段弈宏把他支棱起来的一撮头发压下去,语气平淡而坚定,"我已经想好了,今天刚跟老曹请的假,明天飞鞍山。"李辰挑起嘴角,眼里却没有笑意,"别闹了,这事没那么急,虽然我气我自己没用,但还能再想其他办法。"段弈宏没接茬,直勾勾盯着李辰看了半天,爬过去把人揽在怀里,"我觉得我一定是疯了。"李辰连声附和,"你是疯了。"段弈宏笑着在他腰上掐一下,"这是最好的办法。"
  
  两人对着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李辰推开身上的人,表情是从未有过的认真,"这事扯不到你头上,你别管。你想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感动了,老段,真的,你别管。"段弈宏又靠上去,额头抵着李辰的肩膀,"我没钱啊,钱还是得你出。咱俩的房子,还有车,你去银行抵押贷款吧。"李辰气得直想笑,"你想干什么,发什么神经病?"四目相对,段弈宏的眼睛卷进无数感情,反而纯平如镜,"我想为你做点什么,我已经决定了。"
  
  这是两个人一起的赌博,李辰终于被勾起期待,毕竟他再找不到更好更快的来钱方法。他问段弈宏值得么?段弈宏说你信我,那就值得。既然如此那就砍断退路,两人兵分两路,段弈宏去鞍山确定可行性,李辰联系银行办理贷款,筹出初步资金。
  
  多年好友开口就要绝密内幕消息,任是谁也法接受。曾连成脾气直,骂了一通吼道你好意思么。段弈宏苦着脸装可怜,说老朋友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啊。曾连成还是骂骂咧咧,说你赌了?还是嫖了道上的妞,被黑社会追着砍?段弈宏笑笑,说我不为难你,我也不要确切消息,这样吧,你给我一个概率,之前的事咱们就彻底两清。
  
  曾连成被噎住,他记起之前欠段弈宏的人情,那时候他说,不管以后遇上什么事,老段开口,他就做。话说到这个地步,看来这个倔强认死理的老朋友是真的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曾连成沉默许久后无奈道,你有多少时间?段弈宏有些愧疚地抿起嘴,叹口气回答五天。曾连成不再看他,依稀飘过来一句你等我想想。
  
  概率三七开,通过七,失败三。这样的消息已经足够,段弈宏谢过老友赶飞机回北京。曾连成在电话里说咱俩两清了,段弈宏真诚道歉,说以后我再也不会谈这方面的事。曾连成冷笑道有以后再说吧。友情和金钱被摆到天平上衡量,段弈宏完全理解老友的失望,但走到这一步,再没有反悔的机会。
  
  段弈宏回到北京时李辰已经准备好了一千万的现金,他把自己的两处房子和车抵押给银行,又跟薛梅借了些,勉强凑出整数。段弈宏突然懊恼地拍打自己的额头,喃喃道走之前应该先去银行处理房子贷款的问题。李辰变着花样儿逗他开心,"科技公司股份还值些钱呢,周二就能到啦,有替补后劲更足。"段弈宏捧场地笑笑,想起一件事脸色又瞬间暗下去――他们没有操作账号。
  
  这种敏感的事最好是多账号分散操作,身为从业人员段弈宏自己没有股东卡,身边的朋友更不好牵扯进来。李辰嗤一声,"甭想了,用我的,你要敢说个不字,我就……"后面的威胁明显没想好,话说半截皱了眉头苦苦思索。段弈宏被他逗乐,轻声笑道,"好,那就用你的。"
  
  可做T+0、不限制交易量的权证是最好的赌博工具。周一开盘前段弈宏早早预埋上几十笔单子,按计划不同价位分批吸筹。市场上还没有重组的确切消息,一点风吹草动,权证价格都会急速波动。
  
  开盘后迅速成交一部分,吸够筹码后段弈宏在高价位挂出一笔大单,制造上方有强力抛压的假象,同时继续打价格差,有盈利的马上卖出,压低价位后又果断吸入。待成本摊薄到预算范围内,段弈宏把卖单撤掉,下几笔买单扫掉浮筹,顺着上涨的势头分批出货。这是小资金博小利的做法,机会稍纵即逝,好在段弈宏状态不错,上午收盘时粗算一下,权证市值加现金,差不多已经一千五百万。
  
  李辰不敢看盘,为了避免听到股市新闻连午饭都没吃,窝在办公室聚精会神玩扫雷。到了下午实在是扛不住,脑子乱哄哄揪成一团麻,干脆提前半小时翘班一路飞速飙车回去。
  
  太过着急时不但心乱,手也不受控制,李辰死活找不到钥匙,恨得几乎要把挎包撕开。段弈宏打开门呵笑道,"我听见翻东西的声音了,你就不会敲门?"李辰瞪大眼睛发呆,很快反应过来强拧着装酷,"我自己的家哎,敲什么门。"段弈宏眨眨眼,"如果赔光了,这可就变成银行财产咯。"李辰满心的紧张在看到段弈宏后迅速压平散落,从心底漾起一个微笑,"没事,你不还有房子呢么,大不了你养我。"
  
  第一天的成绩还可以,一千两百万的权证市值,五百万现金。李辰看着账户张大嘴说不出话,段弈宏帮他扶上下巴,"距离目标还差了一点,接下来几天要被动了。"李辰原地满状态复活,激动大喊,"你忘了我还有股份质押的资金么,六百万啊,加进来两天就能完成目标啦!"段弈宏去桌子上抽出一叠表格,勾勾算算一番摇头道,"没那么容易,资金加大,风险也会提高,明天争取到两千五吧。"
  
  忽然之间李辰觉得段弈宏帅得不像话,说话也好,沉默也罢,简直就是一表人才,英俊无敌。李辰傻笑了一会儿凑上去继续乐,"你不是说等消息出来这个东西还得翻番么?"段弈宏还是摇头,"里面还有欠银行的本金呢。再说了这个周五要想取出钱,周四就得全部清仓。"说完叹口气,拱着李辰的脖子哼唧道,"对啦,跟你说个事,在家赔我几天吧,我紧张。"
  
  李辰还沉浸在自己的虚拟情怀里犯迷糊,眼看形象高大全的帅哥难得撒娇,暗念这反差真是太魅惑了,于是喜滋滋点头,"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56

  可惜事情往往不见得顺心到底。周二、周三连着两天价格呈胶着状态,段弈宏开了两台电脑打价格差,勉强顺着股市整体的向上趋势小有收获。周三收盘后打出交易记录算账对数,离预计又差了一截,压力骤然加大。李辰一直在旁边玩PSP,看他完事凑过来看几眼,笑眯眯地说不错嘛,吃顿好的庆祝下?段弈宏手指敲着报表无奈苦笑,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这才刚三千,差远了。李辰伸个懒腰不以为然,说真的已经很好了,走,买菜去,我想吃牛肉。
  
  周四上午权证价格维持小幅度波动,即便加上了李辰新转进来的那部分资金,账户总市值也还是在三千五百万左右晃悠着,始终不见起色。午间收盘时段弈宏无比烦躁,扔了鼠标点上烟去窗口换气。李辰见状跟过去,抬手按摩段弈宏肌肉紧绷的肩膀,等他放轻松才把下巴抵上去,环着段弈宏的腰轻声道,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太多了呀。段弈宏看着自己吐出的白烟瞬间被秋风卷走,一转头对上李辰的嘴唇,恍惚间已经狠狠地咬了下去。李辰唔唔几声安静下来,张开嘴任由这个满是烟味的亲吻继续深入。
  
  烟烧到尽头烫到了手指,段弈宏后退半步把烟掐灭扔掉,"如果失败了,你会不会怪我?"李辰愣怔半晌说不出话,他突然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想不出该说点什么,才能让这个全心为他的人开心一点。段弈宏只当他是在发呆,看着他微微发肿的嘴唇有点不好意思,伸手揉摸几下,"我一定会尽力的。"李辰把脸埋进段弈宏的掌心,轻轻点头,"不管怎样,都已经足够了,真的。"
  
  趁着午间休市段弈宏重新整理操作思路,五千万纯利如果无望实现,至少也要保证四千万,虽然这个数字减去李辰的投入资金,剩下的纯利少得可怜,总归也是能帮上一点忙的。这样想着压力少了一些,段弈宏写了几十笔单子一并挂上,等着下午再最后拼一次。
  
  掌握时机不但讲究事事先行一步,更重要的是要能和时间配合的无懈可击。下午两点,就在段弈宏已经无奈放弃,准备平价出货收场时,权证终于发力突破,急速拉升向上。事先挂好的五笔大额卖单差点来不及撤下,扫货资金大笔入场,短短半个小时,权证价格成功翻倍。
  
  段弈宏欢呼一声去首席财经网查最新消息,果然,三大上市公司其中一家刚刚有高层主动爆料,整合方案十拿九稳,请投资者关注后续进展。段弈宏长出一口气后仰在椅子上,其实这才是他找曾连成的根本原因――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这个方案肯定会获批,但段弈宏没有时间了,他需要确切消息早一点爆出来。
  
  三点收市前足够把手上所有权证分批出尽,六千八百万的现金,目标顺利达成。段弈宏摘了眼镜揉几下太阳穴,探头看一眼歪在沙发上打盹的李辰,正考虑要不要过去把人叫醒,手机闪起来电显示,是陌生的外地号码,区号0412,辽宁鞍山。
  
  饶是做好心理准备,接通后还是被曾连成粗狂的叫骂声震得脑袋疼。曾连成普通话里夹杂着粗粝的东北腔调,干吼道,"你,你他妈的,说!倒底是为了谁?"段弈宏顿了顿,斟酌着开口道,"为了我……爱人,我爱人家出事了。"电话那边稍作停顿才嘟囔道,"你什么时候结婚哒,也不告诉我一声。"段弈宏挠挠头,眼角瞥到侧卧着的李辰嘴角微挑,也忍不住轻声笑,"老朋友,真的谢谢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曾连成哼唧着又骂几句,最后还不忘撂狠话,"以后老子去北京再跟你算账,给嫂子带声好。"
  
  段弈宏放下手机走到李辰旁边蹲下,笑道,"还不起来,接着装吧你就。"李辰睁开眼笑,脸上甜得简直要滴下蜜,张嘴柔声喊道,"老婆。"段弈宏身子一抖扑上去就掐,李辰怕痒,挣扎着扭几下,俩人干脆利落的一起滚到地上。眼看着段弈宏往手上呵气,作势要扑过来挠痒痒,李辰连忙讨饶,"我错了我错了,好汉饶命。"段弈宏不依不饶,"知道错就得改,你该叫我什么?"李辰别扭地往后蹭,"好汉。"段弈宏猛一伸手,李辰大叫着补充道,"好汉饶命啊,我是你老婆,这样总行了吧。"
  
  段弈宏噗嗤笑出来,伸手把人拉进怀里按住,"都弄好了,六千八。"李辰惊讶不已,"六千八?给我爸汇五千,还银行一千六,还我妈一百,还能剩一百哎!"段弈宏嗯一声,拨弄着李辰的发梢发呆。
  
  突如其来的兴奋感慢慢散开,担忧和不安补充上来,李辰胳膊隔开抱着他的人,表情严肃道,"说老实话,你会不会有麻烦?"段弈宏学着李辰的样子耸肩摊手,"现在是真的不知道。"李辰还想再问点什么,段弈宏笑着打断他,"别想这些。对了,别告诉你爸钱是怎么来的,他现在已经够烦了,别再刺激他,等以后找个合适的机会再说。"
  
  周五开盘后段弈宏把现金转回李辰的银行账户,开车载着他去银行给李京晟汇款。工行外面不好停车,段弈宏就留在车上等人。临近中午时段弈宏接到曹克南电话,让他马上回去,说是有急事。段弈宏心里一坠,连忙问是什么事。曹克南的语气听不出波澜,只是重复道一个小时内来公司报道,过期后果自负。
  
  不一会儿李辰敲敲车窗,满脸喜色地开门钻进来。段弈宏看着他绑好安全带,没头没脑开口道,"如果我进去了,你找个好女孩儿赶紧把婚结了,别再耽误时间。"李辰停下动作扭头看他,突然笑道,"你接着说,说够了我现在就掐死你,免得浪费牢饭。"
  
  车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段弈宏摸着脖子沉默一会儿,无奈道,"开玩笑的。"李辰瞪着他的眼神却没有放松,"我认真的。"段弈宏转头对上他的视线,好半天才叹口气,"辰儿,我怕了,想不到我能疯成这样。"李辰双手覆住段弈宏挂档的右手,"我也怕,不过放心,你要是进去了,我明天就摸进财务部捣乱,进去跟你住对门。"段弈宏摇头苦笑,"傻话。"李辰眼里是顽固的认真,压在段弈宏手上的力气又加大一些,"老段,我认真的。"
  
  李辰翻出手机要给陈思程打电话,被拦住时不耐烦地打开段弈宏的手,说真等出事就来不及了。两人的犟脾气同时发作,在车里扭打揪扯半天,终于段弈宏喘着粗气箍住李辰的后脑勺,几乎脸贴脸大声喊道,"你信我,真的不会有事,信我!"李辰一愣神松开手劲,顺势把头埋进段弈宏的肩膀发呆。
  
  李辰想不论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离开这个家伙的,他这么爱我,我这么爱他。
  




57

  段弈宏实在想不出什么借口能把李辰骗回家,只好带他一起回公司。刚好王保强在楼下大厅值班,李辰不方便上楼,于是拉着王保强去旁边的快餐店吃午饭。
  
  午休时间的大厅依然热络,几个新入市的股民聚在行情电脑前交换着投资心德,个顶个的能吹,说得都是些让人听了想反驳都无从下手的荒谬言论。以前段弈宏听到这样的对话还会偷着乐一会儿,现在全然没了心情,只想赶快找曹克南问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前台主管看见段弈宏笑道段老师好久不见。段弈宏也笑,说曹总在么。前台主管想了想点头道,没见曹总出去,应该在办公室吧。
  
  正说着曹克南带着几个人边聊边往这边走,看样子是准备去吃午饭。曹克南看见人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说还不错么,时间观念很可以啊。说完笑着推下身边的财务主管,说你们先去吃,我看着老段把那个表填了。财务主管应着先走了,路过段弈宏身边还笑着打声招呼。段弈宏凑上去,掩饰不住的焦急道,到底什么事啊。曹克南白他一眼,不紧不慢道,这话该我问你吧,看你跟个没头苍蝇似的,火烧火燎,慌什么呢。骂着已经到了办公室,曹克南把桌子上的表格扔过去,说赶紧填了。
  
  证监会每年的例行风险自查表,从业人员需要按照所列条目对自己的执业行为进行风险自查。这玩意儿每年都得填,内容大同小异,但都得留底存档,的确时间上会卡得很严格。段弈宏翻着表纳闷道,就这样?曹克南一脸整人成功的暗爽,不然还怎样?段弈宏不敢再废话,认认真真填完交上。
  
  曹克南接过去看几眼笑了,"你敢写没有,就把事做干净点。"段弈宏假装听不懂,嬉皮笑脸地讨烟抽,曹克南转了话题道,"十一月上头可能会有大动作,你休息够了就多攒点精神头,接下来有好戏看。"段弈宏笑笑,"我还有半天假呢。"曹克南哼一声把打火机扔过去,"你就瞎胡乱闹腾吧你,闹大发了进局子,再留个案底,一辈子不用开工。"段弈宏咳几声,想这事果然曹克南是知道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最后还是曹克南不咸不淡甩了句,"王保强下个月的工资条会很精彩,记得提前打个招呼。"
  
  券商这边的信息不过是李辰的账户接连四天做过大笔交易,曾连成那边也没什么好说的,他们公司老总自己要爆料,肯定也是出于战略规划。唯一的结症在于段弈宏是从业人员,却是李辰账户的实际操作人,可是电脑委托IP地址是在李辰自己的居所,历史操作记录也没有证据证明曾经被其他人操作。所以从头到尾扣起来,这只是一个交好运的家伙赌博成功的偶然案例而已。
  
  虽然这些前因后果一二三四全摆出来详细列明,李辰还是不相信,再三确认是不是真的不会有事。最后段弈宏说烦了,把叽咕不停的嘴唇含在唇齿间细细撕咬,总算得到片刻安宁。可惜不解风情就是用来形容李辰这种□做一半还会有疑问冒头的家伙,段弈宏郁闷的把□挤进去,说你够了啊,专心点成不。律动开始后李辰终于抛开一切杂念,扬起脖颈收下所有痛苦和欢乐。段弈宏鼓励地拍拍身下泛红的脸庞,心想这样果然可爱多了。
  
  游艇会事件赶在十月底顺利解决,李京晟曾问过李辰钱是从哪里来的,只是李辰顾左右而言他,百般晃点,李京晟也就懒得刨根究底。后来李京晟处理了几个空壳小公司,拨出两千万现金后把李辰叫去,说先还这些,剩下的等年底再说。李辰把钱存进之前和段弈宏一起攒"慈善基金"的账户里,自从他捐出去一百万后就把这事忘了,倒是段弈宏一直没忘往里面存钱,断断续续的已经存了几万块。
  
  突然看到两千多万的账户,任是谁也会吓一跳。李辰喜滋滋打趣道,"段老板,您现在比我有钱哎。我听说冰岛那个国家破产了,您去买块儿地吧。"段弈宏脸色煞白,好像还在梦游中,连连摇头道,"不行,这个问题……这样就严重了。"李辰好笑地瞅着他,"这是我爸还你的,你真当我们能白拿你钱。"
  
  段弈宏抓抓脑袋,看上去是真的很苦恼,"我……哎,怎么搞成这样。"李辰眨下眼,凑上去伏在段弈宏耳朵边上吹气,"哎呀,你要是实在觉得太多了不习惯,我想买辆CLS 350,赞助一下呗。"段弈宏似乎终于接受了自己变成有钱人的残酷事实,大力一拍桌子,"买!"
  
  李辰被段弈宏演出来的暴发户豪爽气魄逗乐,捂着肚子笑得滚来滚去。乐够了揽过段弈宏的脖子亲上去,喃喃道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呢。段弈宏拥着暖暖的身体老脸一红,随即也淡淡笑开。
  
  也不知道是找哪位高人算的日子,宏毅和叶欣的婚礼挑在十一月初举行。仪式很低调,宏邦夫妇俩一早说明不会出席,叶欣也不想父母旅途奔波,于是现场没有长辈,夫妻双方请来的都是年龄相当的朋友。六张十人桌上坐了些二三线的小明星和世家公子,年轻人扎堆,气氛很是喜庆又没有什么束缚,热热闹闹言谈甚欢。
  
  起初李辰为没能当上伴郎耿耿于怀,把宏毅堵在包间直蹦高。宏毅几次想去看新娘都被拦住,脸一黑撂狠话道,"爷找来的伴郎和伴娘是一对儿!行,也不是不能换,你要敢穿上礼服扮女人,我就敢请老段来,老子豁出去了,今儿就成全你们!"李辰气呼呼地想上肢体语言,又寻思着大喜之日一辈子一次,还是低调点好,嘿嘿假笑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装淡定。
  
  喧闹的气氛很有感染力,主持人带头开着腥膻色玩笑互相调戏,闹哄哄嘈杂间突然响起音乐,宏毅挽着叶欣的胳膊走上了台子。李辰眼角一湿,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起闯过祸,一起挨过长辈打,后来长大了一起泡妞,一起逍遥得意恣意张扬。发小,好兄弟,过命的朋友,今天就这么嫁出去了。李辰抹去将要成型的眼泪,甩着胳膊大力拍手。
  
  宏毅到这一桌敬酒时惨淡破功,和李辰对着洒下英雄泪。宏毅说李辰啊,我的儿啊,快快定下来吧。李辰说宏毅啊,一定要好好的啊,不幸福的是孙子啊。
  
  当然要好好的,所有人都要好好的。
  




58

  十一月十号,国家拨款四万亿,出台十项经济刺激计划。沉寂已久的市场被打入一剂强心针,一时欢呼声四起,活络起来的经济体把阴霾已久的天空撕开一角,北京地下旅馆住满前来融资的各路商贩。
  
  李睿的小买卖也终于有了起色。十月初的时候他想到一个创意,下定决心自己探路,坚持到彻底失败为止。其实是很简单的小生意,以一所大学为基点,辐射周边五千米范围内所有的吃穿玩乐等等各种小店,然后把这些信息汇总到一起,简单排版后印刷成册,免费发给大一新生。等到有了一定的客户群,再联系周边小店收费刊登广告信息,地图册成了简易广告平台,李睿这次总算尝到了赚钱的滋味。
  
  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做事有局限,李睿把母亲留给他的房子改造了一下,挂一个"睿意进取工作室"的牌子,又招进几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摇身一变,好歹勉强算个小老板。不过他自己也知道,没有李京晟和李辰明里暗里的帮忙,他之前做得一切也不会那么顺利,但找到路了就要坚持到底,与其去教室坐着死学,不如在实践中积累经验。
  
  十一月开始李睿转战高档社区,现代都市节奏快,彼此之间距离感浓厚,很多人住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家门口反向五百米处其实有个味道不错的奶茶店。还是老路子,先在社区内免费派发,再吸引店家上门加印广告,有了之前的经验做底,事情发展得很顺利,李睿得得瑟瑟地想其实创业也没有多难嘛。
  
  工作繁忙最杀八卦神经,李睿很久后才从李辰那里得知陈思程跟女友分手了。李辰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大意是那个女律师跳槽走人,本来也就不是太认真,散得很是干脆,于是忧郁的大橙子在萧索的秋天再度恢复单身。李睿想有机会得去安慰安慰橙子哥,只是工作成堆压上来,想来想去也没时间落实,反倒是陈思程主动找上门来。
  
  陈思程在屋子里四处看看,很是满意地点头赞许,夸奖说你这个混小子终于正经起来啦。李睿不太习惯当面听人说好话,拽着陈思程的胳膊说我请你喝酒。
  
  音乐电台刚好是点播时段,主持人念着一封分手信,说这位朋友祝他的前女友幸福快乐,真豁达呀,好,我们接下来听这首……李睿咳一声偷眼去看陈思程,似乎还好,没有什么特别反应的样子。李睿忍不住问道,橙子哥,当初我可是眼瞅着你俩好上的,真没觉得你特别喜欢她啊。陈思程笑笑,说这种事说不好,小屁孩不懂。
  
  李睿被"小屁孩"戳到愤怒点,关了广播一本正经道,"如果有一个人让你失意时挂念,得意时思念,想把所有的事情跟他分享,那就是爱,我有什么不懂的。"陈思程提起兴趣,坐直身子眯眼乐,"几天不见进步不少嘛,这是遇到了?"
  
  前方是红灯,李睿减慢车速并到拐弯道上停下。藏话可不是他的个性,即使红灯在眼前明晃晃闪着也停不下来,"遇到了啊,不就是你呗。"陈思程愣了一下随即大怒,"好,老子虎落平阳被犬欺,是人不是人都欺负我,你等着,等会儿灌不死你个小王八蛋我!"说出来就好,本来就不奢望有结果,李睿潇洒地吹声口哨,"怕你不成。"
  
  张易去CBD区见几个客户,回去时估计着会经过李辰公司,一个电话打过去表达了一番愿意屈尊被宴请的婉转心意。李辰咬牙切齿地笑,说真没见过你这种嘴巴杀人的家伙,到了给我电话啊,小爷我今天好好招待下太上皇。
  
  饭还没吃先被奔驰CLS 350晃了一头,张易吹个口哨,啧啧道太奢侈了,太不要脸了,太过分了。李辰甜蜜地摸着车头装淡定,说还好啦,也没有多好嘛。哎呀,要说起来其实真的还是很不错的,我跟你说啊,这个车可牛掰了……于是张易耳朵被灌满一堆乱七八糟的术语,险些丧失了吃饭的心情。
  
  乐极生悲的度实在是不好把握,有时候你不犯人偏偏有人犯你。高峰期的停车位本来就难找,李辰刚要拐进去,后面那辆车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一头拱了上来。伤到车那可比打到人还疼,李辰心头火起,跳出去喊道你会不会开车啊,没见我这拐弯么,急什么啊。
  
  张易想这事肯定是李辰占理,也就懒得出去。不想后面那位还挺张狂,摔了车门下来吼道老子就是看你不顺眼,小白脸开跑车,被哪个富婆养着呢啊。张易哼着小调心想明明是被大叔养着,探头一看李辰挽着袖子就要往上冲,连忙跳下去拉架,喊着哎呀我的爷,您稳稳,稳稳。
  
  那人嘴里骂骂咧咧不肯停,看凭空又蹦出一个人,只当是要真打,干脆先下手为强一拳挥来。李辰条件反射地躲过,拳头便擦着张易额头划过去。张易栽歪着往后仰,火道什么人啊,狗爪子都收不好。李辰见张易被带了一拳,心里气不过,往前冲一步喊着打架是吧,奉陪到底。只是豪言壮语尚未实现保安就围了上来,拉开他们劝说不已。最后连大楼物业经理都跑下来拉架,吵吵半天,勉强协商赔钱了事。
  
  张易晚上回家捂着肿起来的脑门想这顿饭可真是不值,赔本赔大发了。还没自怨自艾完,手机铃声大作,张强吼说你行不行啊,就你那小身板还跟人打架,这不是等着被人打么?张易原地蹦高,说滚你大爷的,骂完果断摔下电话。张强接着打,张易继续挂。来回折腾了十几次张易嫌手疼,调成静音扔在一边看电视,也不理会手机闪得眼花缭乱。
  
  睡觉前翻过手机一看,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和十条新消息。电话可以不回,短信嘛,倒是可以受累看看的。
  
  "挂我电话,你等着啊!""你个倒霉孩子!""哎,这别扭劲什么时候能改改。""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别用冰块,大冷天的,煮个热鸡蛋捂捂。""你这样你家猫得多担心你啊。""自己一个人更得小心,好好的。""好了不说了,早点睡。""早点睡啊。""睡了没?"
  
  张易心里一软,回过去一个"睡了",接到送达提示后按着电源关机。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想这个人,虽然大大咧咧的,其实很……温暖。这有点怪,一直以来他觉得温和宽容的人应该像老邢那样,平和淡定,可是张强跟邢家栋性格差得可不止十万八千里。想着想着又有点欣慰,这样两个不错的家伙都是好朋友。张易乐呵呵的把自己裹进被子,呼呼入梦。
  




59

  入冬后气温降得极快,几场小雪不紧不慢飘洒着,裹满冬天的气息渗进这片古老的土地。李辰之前全程参与的楼盘进入销售期,从保安培训到物业管理,从要员沟通到广告公关,销售服务一把抓,简直忙得四脚朝天。难得周六晚上空出点时间,赶忙飙车去健身房把段弈宏拽出来共进晚餐。
  
  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李辰,段弈宏不心疼是假的,转化为行动就成了不停夹菜。李辰嚼着口水鸡的同时又去夹炸虾仁,饶是这样嘴也不闲着,招呼道,"老段你也吃啊。"段弈宏放下筷子表情不善道,"你干嘛呢,想把自己累死?"李辰咽下菜又喝一口酸梅汤,"想多赚点钱呗。"
  
  段弈宏以为他又想买什么大件,"要缺钱我有啊,还好多呢。"李辰笑喷出来,"你那是什么形容啊,再说啦,我缺钱你信?"段弈宏想了想点头,"也对,我老婆是大家闺秀来的。"李辰不理会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调戏,哼道,"哎,其实我就是一股劲儿上来,想折腾折腾。"段弈宏无奈道,"我可是觉得你一直没闲着的在折腾呢。"
  
  童声版的"We Will Rock You"响起,李辰擦下嘴接起电话笑道,"孙叔,有事您说话。"孙栩在电话里嚷嚷,"真出事了,有辆奥迪掉坑里啦。"李辰一时反应不及,"什么?"孙栩说,"B楼前面有块儿地还没弄踏实,丫车停得真是地方,雪一压,整个陷进去了,我操,拍了照说要往网上发呢。"李辰有点慌,喊道,"别说是奥迪,就是掉辆永久自行车进去也要命啊!"孙栩喊,"可不是!要不先跟你爹说一声?"李辰皱眉,"这点儿事不至于,孙叔您把公司的保安全叫过去,保护现场,我这就过去。"
  
  段弈宏等他挂断电话才紧张道,"什么事儿还要保护现场,发生命案了?"李辰穿上外套,打个响指耍帅,"老婆,男人以事业为重,为夫的先去啦,你慢慢吃。"段弈宏不放心,"要我去么。"李辰把手机塞到布兜里,"不用,我能搞定。对了,宏毅给了我一瓶红酒,你先帮我捎回去。"段弈宏笑笑,"那行吧,小心点。"
  
  李辰赶到时业主正举着数码相机吼孙栩,说老子几百万买的房子,配套设施就这熊样?没事儿埋个车,下次是不是直接塌楼啊。李辰迎上去赔笑脸,说这位大哥消消火,这事真是我们工作不到位,您别气,这是我名片,我马上解决。
  
  业主拿过名片看一眼,又上下打量李辰,鼻孔里哼一声,您真是年轻有为,这么有本事,你说怎么办吧。李辰过去摸一下冻在坑里的车,说,大哥您看这样行么,我先把车弄出来,说什么也不能耽误您明天的事。至于赔偿,孙经理跟您再细谈。孙栩马上过来揽着业主的肩,说对对,外面冷,咱们去车里慢慢谈。
  
  李辰围着奥迪转了几圈,叹口气,把十几个保安召集到一起作动员,表情严肃地问道,哥几个,咱们一起混了也有小半年了吧。零星几个保安点头附和。李辰说,这事儿按说不该你们处理,我也不讲什么虚的,这事儿弄好了,是我李辰欠你们的,弄不好,是我李辰欠公司的。我就求你们帮我个忙。有几个人喊,李哥,你说怎么帮。李辰笑,我可当你们都同意了啊。人群一起吼,同意!
  
  李辰带着保安开始用铲子清理坑边上的积雪。业主对赔偿很满意早就回去了,孙栩下来拉李辰,说去车上暖和暖和,别冻坏了。李辰搓一下冻红的鼻头,说没事儿,孙叔你先回去吧,我能弄好。孙栩说那我去再打几个电话,要冷赶快上车里来啊。
  
  轮胎边上的积雪已经冻上,铲子抡下去肯定会伤到车。李辰说一句用手就带头开始刨,保安们见状也纷纷扔下铲子,徒手处理冰块。孙栩期间下来几趟,没说几句鼓励的话又赶紧钻回车里取暖。
  
  忙到十点半终于把车全部挖出来,孙栩打电话给业主让他下来把车开走。业主当着孙栩和李辰的面把相机里的照片删掉,互相握个手,这件事就算了解了。李辰原地跳几下,说真他妈冷,兄弟们,走,吃火锅去。
  
  段弈宏一直等快下半夜,听到声响连忙过去开门。门刚打开,李辰就推开段弈宏直奔厕所呕吐,留下孙栩跟段弈宏大眼瞪小眼。孙栩挠挠头,您是?段弈宏尴尬无比,说我是李辰的朋友,呃,您好。孙栩带着怀疑的表情站在门外看他。李辰吐完清醒了一点,出来道谢,说孙叔我没事了,您也快点回去。孙栩不好再说什么,撂下句早点休息就走了。
  
  李辰嚷嚷着渴,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水后在沙发上打滚,段弈宏坐过去把人抱在怀里,捏一下脸,"辰儿你累不累?睡觉吧?"李辰扭着身子寻找舒服的角度,最后枕在段弈宏腿上,仰着脸笑,"段段,我挺开心的。我觉得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段弈宏笑,"我知道。"李辰突然起身,敲打几下段弈宏的胸口说,"你知道什么?正好我累了,你来讲给我听。"段弈宏无奈,"辰儿,你喝醉了,睡觉吧。"李辰揉几下太阳穴,坚持道,"我没醉,你快说!"
  
  跟醉酒的人讲道理必然是无用功,段弈宏搜肠刮肚后认真回答道,"你比以前成熟多了,有担当,有想法,稳重,是个真正的男人。"李辰好像不是很满意这个回答,躺回去继续发难,"这些地球人都知道,说点不一样的。"段弈宏坏笑,"不一样的……嗯,你在床上比以前热情多了。"李辰怒,"盲流!"段弈宏接着逗他,"还没说完,技巧也不错,有进步。"
  
  对付流氓最好的办法就是比他更流氓。李辰抓过段弈宏的手指拨拉着玩,笑着伸出舌头舔一下,"有种你接着说。"段弈宏瞬间身体一僵,敛容正色道,"啊,还有,你比以前更爱我了。"李辰咬上段弈宏的无名指尖,"不要脸。"酥麻的电流在身体里乱窜,段弈宏哑声调侃道,"李小猫,玩够了没?"李辰笑得更开,"那,你有没有更爱我?"段弈宏呼吸绵长,"你猜啊。"李辰抬手沿着内衣探进去,"嘴巴说的又不准。"
  
  客厅不比卧室,空间大,暖气不足,气温难免偏低,再加上真皮沙发透着凉意,着实不是个好地方。可是李辰仗着酒劲,任性的一面加倍放大,自顾自去脱段弈宏的毛衣。段弈宏靠在沙发背上,用残存的理智故意收紧胳膊不去配合,不停地提议,"宝贝儿,咱们去床上好不好,我抱你过去啊。"李辰扯着衣服推了几下没成功,一下委屈起来,鼻音浓重道,"老段,你不想要么?"
  
  神经绷到极致轰然断裂。理智是啥,能吃么?不知道。但李辰很好吃,段弈宏知道。
  




60

  第二天一早李辰刚进公司就被传唤到总裁办公室,他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毕竟让孙栩看到段弈宏是他刻意为之。耗到现在,有些事是一定要面对的,可是父亲在朝阳下落寞无助的背影还是让儿子心口一抽。李辰关上门,走过去小心唤了声爸爸。李京晟转过身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跟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是真的么?李辰努力回望,一字一顿,是真的。
  
  李辰刚记事的时候李京晟还是一个公务员,每天朝九晚五,晚上回来就抱着儿子看动画片。儿子耐心不足,常会抓着父亲的衣服比划着电视上的小人问,谁是坏人,谁是好人?李京晟当然不知道,胡诌几句蒙混过关,也能换来儿子好像提前窥破秘密般心满意足的傻笑。谁是好人,最后谁和谁在一起了,谁死了,谁最终胜利了……如果所有的故事都能提前获悉结局,人会愈加勇敢,还是分外脆弱?
  
  李京晟努力压制的怒气瞬间爆发,不成逻辑的大骂起来,可是李辰知道,他父亲吐出的每一个字,伤在自己身上如果是三分,那他的父亲只会十倍疼回去。李辰最怕父亲失望,他所有一切努力,都是希望能换来父亲的肯定,但是现在他的父亲根本不想了解什么,只是在暴躁愤怒。
  
  这个男人是世界上最爱他的男人,也是他最爱的。父子,血脉连结起的羁绊。而另外一个,那个跟他生命莫名重叠起来的段弈宏,那个即使争吵中也会带着期许"你懂我"的目光望着他,温暖而坚强的爱着他、信任他的男人。如果这样就放弃了,段弈宏该会是怎样的失望,李辰不敢想。
  
  李辰觉得讽刺,在父亲最生气的时刻,他却在呼应着段弈宏的感情。
  
  可能李京晟骂累了,又或许是被李辰麻木的表情耗尽了心力,干脆摆出生意人的脸孔谈判,"你要真有本事,就娶个老婆把谣言堵上,你能收复你老婆不管你那些破事儿,我给你竖大拇指。"李辰听到这里身体一僵,不谈亲情谈改生意,这样也好,谈生意不伤感情。李辰世故地回答道,"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是,我做不到。"李京晟脸色冷硬,"你给我适可而止,别以为我管不了你。"李辰挠挠头,诚恳道,"爸爸,当初就是段弈宏帮我凑的五千万,我们……"
  
  听到"段弈宏"三个字李京晟明显一愣,连忙摆手示意李辰停止,"你是跟……那个人?"见李辰点头承认,李京晟眉头紧皱,仰天打个哈哈,又变回冷淡语气继续道,"算了,不管是谁,我不想听你那些糟心事,把这事儿给我解决了,你妈还不知道呢,你要想气死她,就继续!"
  
  谈判当然没有结果,最后李辰顶着一头颓丧破门而出。不好的心情持续一整天,晚上回到家也还是臭着脸,段弈宏问几句没个所以然,也就懒得再多话。
  
  睡觉前段弈宏把新干洗好的西服挂在门厅,方便第二天早上穿。正摆弄着,李辰端着热高乐高凑过来,扫几眼随口挑剔道,熨得不怎么样嘛,不够平,你看这儿,再看这儿。段弈宏眉头一扬,把领带缠在手腕上凌空甩几下凶道,你今天很别扭啊,欠□?
  
  愣怔之后李辰很快又换上天老大我老二的嚣张笑脸,说你抽啊。段弈宏装不下去恶人,也乐了,说我才不跟一个喝高乐高的大龄儿童较真。李辰仰头一口喝光,放下杯子跳回来继续挑衅,说你敢么?敢不敢?段弈宏举手投降,我不敢,行了吧。李辰抢过领带嘿嘿笑,说既然您这么怂,那可怨不得我啦。
  
  卧室里灯没开,李辰用领带蒙住段弈宏的眼睛,粗鲁的一把推倒在床上。凭空失去一种感官,段弈宏本能的绷紧肌肉,有点紧张的左右蹭几下,带着询问的语气轻声喊了句,辰儿?李辰粗声粗气打断,高声命令着,不准动!段弈宏苦笑着叹口气,喏动几下嘴唇,最后只是吐出一句,小笨蛋。
  
  四周突然安静的骇人,明知道自己受制于人,生理和心理却同时暗示着不要反抗,段弈宏生生被这种自己跟自己斗法的纠结感逼出一身冷汗。在纯黑空间中他似乎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能力,或许只不过几秒钟,又或许已经几分钟,脚边终于传来����脱衣服的声音。段弈宏撑起身子捞了一把,马上被重重扑到压住。"段弈宏!"李辰一下下忽轻忽重地咬着,"不准动,再动抽你!你是我的!"被咬的人又痛又麻,只好闭着嘴不置可否。
  
  看不见时听觉格外灵敏,段弈宏听到手指滑腻的抽|插声时愣了一下,本以为李辰是要强上,可现在李辰却在开拓他自己?段弈宏就着扑哧粘稠的声响想象着现在的画面,忽得口干舌燥,身体不受控制兴奋起来。正胡思乱想间床垫一低,李辰爬上来动手揉搓他半起的分|身,张扬的呵笑声刮擦着沉滞的空气,卷起层层暗涌。
  
  李辰轻声笑,你猜我要干什么。段弈宏抓皱床单,咬着嘴唇摇了下头。李辰慢慢坐上去,用膝盖不停磨蹭段弈宏的大腿,现在猜出来了没?
  
  欲|望被捆上湿热紧致枷锁的刹那段弈宏全身一僵,压抑不住叫喊出声,李辰骂了句脏字停住动作,说不是吧,别就泄了啊。段弈宏伸手摸索着环上李辰的腰,困惑中带着不确定询问道,辰儿,你怎么了……李辰哼着俯下去咬一口,说你废话真多,这样还不够爽么?
  
  李辰上下动着的同时双手不停四处点火,引得段弈宏浑身止不住轻颤。呼吸纠缠,血脉膨胀,段弈宏被李辰后背上的汗水湿了掌心,仿佛顺着血管直渗进心底,咸丝丝的心疼不已,身体却是愉悦难耐的急切索求更多。
  
  竟然可以美妙到这种地步,快感层叠着涌上来,身体上每一个敏感点都被百般讨好,段弈宏打开所有知觉感受着身上的热情,再也无暇分神去顾及其他。李辰很难说出完整的句子,却还是无意识重复着几个字,说我愿意的,这样,愿意的,只有你。段弈宏心里的甜蜜和身体的快感碰撞着勃发出来,嘶哑着蛊惑道,快点,辰儿,再快点。
  
  锁住视线的领带终于被李辰扯开,高|潮和暗色光影同时袭来,段奕宏大口呼吸,把李辰流汗不止的脸孔深深印刻在脑海。
  
  我说我爱你,是真的,你要信我,至少在这一秒钟。
  




61

  新楼盘后续杂事太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拖得李辰蔫蔫的提不起精神。段弈宏买好东西从超市出来,看李辰还是窝着倦倦打盹,担心地伸手摸下额头,确认没什么异常才发动车子。大道边有个公车站点,天桥道口又堆满各种小吃摊,人来人往堵得很严重。缓慢前行时李辰突然清醒过来,喊着停车就要开门跳下去。段弈宏反手拉住,说干吗呢你。李辰指着外面说我要吃臭豆腐,你往前面开点儿,我买好了再回来。
  
  路边停了些准备拉买卖的私车,拉风的CLS 350靠过去后马上引来目光注视。段弈宏掏出烟点上,迟疑一下怕等会呛到人,把车窗往下调了一点。烟圈吞吐间外面传来急躁的喧闹声,有人大喊来了来了快跑,紧接着就是车轱辘擦地和小推车碰撞的各种声响。段弈宏掐了烟探头看,原来前面过来一辆城管车,把小摊小贩都给吓跑了。五分钟后李辰带着一身冰雪气钻进来,捧着满满一塑料碗臭豆腐心满意足地砸吧嘴。
  
  一大半豆腐块轻松下肚,李辰用牙签挑起两块沾了香菜的塞进段弈宏嘴里,"给你,阳痿草。"段弈宏被呛得捂着嘴咳嗽半天,缓过气回头一看还有不少,免不了�嗦几句,"你买了多少啊,这不干不净的别吃坏肚子。"李辰挑眉不屑,"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碗见底前李辰想起一件乐事,嚼着豆腐咕哝道,"刚刚特逗,一个卖老玉米的去上厕所,把车锁在路边找人看着。城管一来别人都跑了,剩那三轮推不走被逮个正着。人城管大哥一张嘴就倍儿经典,"李辰手舞足蹈,差点把汤洒身上,"那大哥说,'别人都跑,怎么就你不跑?'"段弈宏摇头笑笑,抽张纸擦掉沾在李辰脸颊上的酱汁,"吃不下别硬塞。"李辰戳起最后一串儿扔进嘴里,呜呜嗯嗯地应着开门出去扔塑料碗。
  
  出了拥堵区车开得顺利很多,李辰玩着安全带上的塑料扣有一搭没一搭说着闲话。不知怎么扯到之前那笔钱,李辰叹口气说如果当初你听我的,带着五千万从天而降,我爹娘说不定早双手把我奉上了。段弈宏又好气又好笑,说别招我亲你啊,有你这样给自己瞎胡乱估价的么。李辰马上摆出那种没心没肺的乐呵劲,笑够了扭头闭目养神。
  
  相对平静的假象持续了一个星期,李辰看到薛梅出现在办公室门口时心底轻叹,想这缓冲期已经给得很大方了。
  
  母子俩的交谈起初挺自然,做母亲的简单关心一下儿子近期的生活情况,好歹勉强保持住冷静情绪,只是说到"那个男人"的问题时破功露馅,发抖的嗓音和眼泪一同出现,在李辰心头狠狠抽上一鞭。
  
  李辰尴尬苦笑,手忙脚乱递上面巾纸,"妈,别,您别这样,您信我好不好,我们过得挺好的。"薛梅眼泪止不住往外涌,"什么叫好,你哪里懂什么叫好啊。我恨死你爸了,他怎么不好好管管你呢!成,他不管,我可不能不管,我自己的儿子,总不能看着你犯傻!"李辰垂着脑袋坐在一边,好半天才放软声音恳求道,"我最怕的就是您伤心啊……"薛梅抓过他的手紧紧握住,"好儿子,听我的好么,别再傻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啊!"
  
  李辰的脑子搅成一团乱麻,冲动,担忧,悲伤,困惑,无奈,失落,苦涩,希冀……所有的情绪被揉在一起挤压,胸口简直要爆炸。他艰难地反复呢喃着,妈,信我好不好,他对我非常非常好,我真的放不下。
  
  在故障录音机一般糟糕的复述效果中,薛梅早已擦干净眼泪沉着下来。她知道现在李辰脆弱到不堪一击,只差那最后一根稻草,所以她用冷静决绝的语气说道,我不准你再跟那个人耗下去,马上分开,不然,我就跟李京晟离婚,你这辈子也别想再见到我。
  
  谈话到此终结,或许是被儿子眼里爆炸开的恐惧吓到,薛梅摆摆手,没力气再去组织语言继续,只是坚持道,我话扔在这了,你自己看着办。
  
  李辰想这次是不是真的不得不放弃了,每当他思维空闲下来,父母和段弈宏的脸就会交替闪过,堵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知道能找谁一吐郁闷,朋友轮番骚扰一通,却听到宏毅喜滋滋地说我老爹现在对叶欣改观很多啦。陈思程貌似也不错,摆脱失恋阴霾后正到处物色新人选。李辰心里狂飙脏字,想真他妈的,到处都是甜蜜的成双成对的混蛋,老子却夹在中间进退不得。
  
  周末学习的进修班请来一位名校的教授,这位老学者可能是精神境界拔高过多,在现有层次里找不到心灵归宿,沉迷上了玄学和神学,神神叨叨的,讲完会计做账技巧后话题转到算命上,兴奋不已地讨论生辰八字和灵异经历。在座的国企高管的自营老板听得津津有味,课间休息围住教授一顿乱侃。李辰苦苦思索一番,感慨他最灵异的经历大概就是爱上段弈宏,想着咽下一口清茶,嚼着茶叶子继续埋头整理笔记。
  
  晚上下课后几个混熟的同学互相招呼一块儿去吃饭聚会,李辰没什么心情,随便找了个借口敷衍着推辞掉。等到车子发动才发现自己落了一本书,连忙跑回教室拿,正好老教授回来拿杯子,便一起搭电梯下楼。
  
  电梯侧面是镜子,老教授看了几眼李辰的倒影,又转头去看本人,点头笑道小伙子面相不错嘛,不过年纪轻轻的,怎么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李辰挠下头想说点什么,只是脑子混乱一时理不清楚,到底还是没敢搭话。老教授拍拍李辰的肩膀,说眼看又是新一年,年轻人嘛,只要拈得住轻重缓急,一步步来,总会好的。李辰嗯了一声,说谢谢老师。
  
  事后李辰很认真的尝试分出线索,可惜意外叠加,挤走时间,堵上缓冲的空隙。年迈的外婆身体出现问题,薛梅在医院泣不成声,说妈妈没有多少时间了,儿子,你乖点好不好,别让我操心了。李辰无话可说,只能盯着雪白的墙壁发呆。
  
  这条路走到今时今日,说后不后悔的全都是屁话,犹豫无措彷徨失落,伤得只会是两个人绑在一起的心。李辰前一秒钟还在想是不是应该再坚持一点,下一刻又想父母恐怕是真的永远不会原谅他。很多事缠绕在一起根本拎不清楚,他来不及取得父母的谅解,也没有时间收拾心情跟段弈宏解释一切。
  
  全乱了。
  




62

  全国多个省市冒出一批HD开头的百元假钞,验钞设备没能及时升级,中诚前台柜员办理业务收款时不小心收进来几张。曹克南向来给人雷厉风行严肃苛刻的印象,不过为这事惩罚员工,他又觉得实在不够地道,提示警告三两句后逗几个小姑娘玩,说你们排个舞,年会上好好表演来个将功赎罪。说笑间段弈宏迎面过来,身后跟着部门其他分析师,看上去应该是正到处找地方开会。
  
  曹克南扫几眼开心地直乐,大笑道,"刚刚好,你们这些个丫头片子,和这些个老小伙子,搭伴来个群舞。"又一指段弈宏,"你可得起模范带头作用啊。"段弈宏一听"跳舞"脑门挂上三条黑线,急忙讨饶,"这事真不行,我一点艺术细胞也没有。"
  
  前台主管笑着起哄道,"段老师不参加,我们不跳。"曹克南哈哈大笑,调侃道,"看不出你还挺有魅力,那就这么定了。"段弈宏对着邢家栋苦笑不已,"得,这事儿我跟老黄没完,他占了咱们会议室,弄得我出来一趟惹上一堆官司。"曹克南假装没听到,背着手悠哉晃远。
  
  有热闹不看,傻得没法看。曹克南积极支持舞蹈事业,还特意从舞蹈学院请来老师来手把手从头开始教。段弈宏起初意志坚定奋起反抗,可惜形势比人强,其他人都跳得挺乐呵,他也不好总在里面唱反调,于是折腾几天终于愤然认命,抱着跳不好可以跳坏、跳不坏还能搞怪的破罐子破摔心态,每天板着一张脸勇敢迎接各路好事者围观嘲笑。
  
  这也算个半大不小的生活插曲,但段弈宏一直没找到机会告诉李辰。虽然他现在每天练舞回家的时间晚了,只是李辰好像还要更忙碌,早出晚归的,两人经常看不见对方的人,更别提坐下来好好说会儿话。某个清晨段弈宏起得挺早,天还昏黑着,他拧开床头灯看着身边熟悉无比的脸,猜测李辰最近应该是累坏了,不然怎么会在睡梦中也展不开眉头呢。
  
  段弈宏向来自认不算神经敏感纤细那类人,但是再怎样迟钝也发觉到了这些天气氛的无常变化,这种刻意的回避,怎么形容的来着,同床异梦。段弈宏使劲回忆半晌,想得太阳穴突突的疼,也还是没想起最近哪里犯了李辰的忌讳。估计又是那种闷声闹别扭的情况,心下盘算着等缓几天劲头过去,再找个机会好好谈谈。
  
  难得一天没什么事早早下班,段弈宏叫了辆出租车就往家赶。可能是太过疲惫,颠簸没多久迷糊着睡了过去,均线和布林线打着转窜过脑海,成交量也跟着参合进来,眼看五颜六色战成一团,又猛然间撕扯开来,睁眼一片闹哄哄的光亮。
  
  段弈宏揉着眼四下看看,旁边的司机不在,车子周围堆满围观的路人,再一细看才发现原来是发生了车祸,车头瘪掉一块儿,出租车司机正扯着嗓门跟人吵架。混乱之中没人分神顾及他,段弈宏看一眼计价器,放下二十块后茫然下车离开。他想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都凑进来瞎捣乱啊,事事不顺,坐个车也能出意外。
  
  晃悠出人群时远远地看到遛狗的李辰,一向喜欢凑热闹的家伙这次却难得没有凑过来,只是心事重重的被Sniper牵着前行。段弈宏快跑上去把人拦住,纳罕道你怎么了,魂丢啦?李辰看到段弈宏微微一怔,又很快恢复自然,笑道今天挺早啊,来,一起溜达溜达。
  
  昂首阔步的哈士奇带着两个大活人穿梭在新翻修的街道上,时不时汪一声呐喊助兴,后面那两位反倒像是被遛的,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些琐事。李辰细碎抱怨着手下部门之间的权力牵制,斗来斗去,他身为高管在上头看得窝心窝火,想发力又怕控制不住局面弄巧成拙。而后无奈叹息自己毕竟还是不够老练,这个局面明明是李京晟特意造出来的,他却因为火候欠缺被卷在中心左右为难。
  
  在这方面段弈宏也没什么经验可做分享,捡几句平和心态的俗语应和着,李辰说够了也就慢慢自己转换话题,又兴致勃勃夸耀起宏毅最新的赛车成绩。
  
  气氛一如往常般轻松自然,段弈宏偶尔偏头瞄几眼李辰疲惫的侧脸,暗念果然是自己想多了,李辰只不过是太累。再说了生活本就应该如此,两个人在一起总不可能永远激情爆棚,多留点空间给彼此可能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他没想到,总有一些事,连周转的余地都不留,悄然岔开的道路直奔向前,没得回返。
  
  薛梅平静坚持着,不哭也不闹,只是每天准时等在李辰办公室,捧上本杂志,不发一言就能耗过一整天的时间。耗到第四天李京晟出现,即使关门堵窗,拍桌子的声音还是隐约漏出来。二十分钟后李京晟冷着脸快步离开,李辰的助理眼角瞄到薛梅垂着头抹眼泪,而李辰只是面朝窗外坐着发呆。
  
  一时之间公司员工私下交流的MSN和QQ群里八卦迭出,李辰的助理摇身一变晋级风云人物,各种不明来路的小道消息纷纷送上去请她验证。助理困惑不已的只是摇头,从那之后再没见这一家子有什么激烈冲突,母子之间交谈也极为稀少,完全不明白在搞什么。
  
  两个星期,十四天,半个月,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落下帷幕,而薛梅大获全胜。一个阴沉迷蒙的下午,儿子半跪在母亲身前,仓皇无措的最后问了一遍,"妈,是不是真的,一点、一点余地,都没有?"薛梅没有丝毫动摇,"你要是选那个男人,我就跟李京晟离婚,你一辈子别想看见我。"李辰苦笑着摇摇头,缓缓把脸埋在薛梅的膝盖上,轻声道,"我知道了,我跟他分开。"
  
  




63

  虽说效果称不上多专业多华丽,勉强能当个热闹看看的喜庆舞蹈终于还是排出来了,对比营销团队的小品相声三句半,这个跨部门合作的节目噱头还挺足,彩排时甚至不准无关人士围观,说是要保持神秘。年会的事将将弄出眉目,分析师部门里又新招进一位海归硕士,于是段弈宏气还没喘顺马上就得□新人。年底历来有很多杂事,总结部门绩效报表,各种数据统计归档,做来年规划,再加上偶有突发事件,段弈宏只恨□乏术。
  
  难得的周末仍然不得清净,张春慧准时来电敲打婚姻大事。来来回回几套老招数对拆下来,段弈宏无奈认命,讨饶道妈您别费心了,等我过年回家给您个准话,咱们到时候慢慢说。挂了电话段弈宏抓抓头发,暗忖既然躲不过,那就彻底坦白来个干脆得了,反正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还是一刀。主意定下来,心里反而一阵轻松,壮烈之前狂欢实乃人之本性,段弈宏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打开冰箱,琢磨着做点什么好吃的犒劳自己一下。
  
  李辰回来时他在切菜,李辰换衣服时他在撒盐,李辰走过来立在一旁时他在翻炒。段弈宏回头笑笑,问道饿了么?李辰摇摇头上前拥住他,干涩的声音撞在墙壁上仿佛能震落浮灰,他说,老段,对不起。
  
  段弈宏愣一下停住动作,想回头却被紧紧箍着动弹不得。李辰伸手关掉火,又环回去加大力气,"我是混蛋,你讨厌我吧。"段弈宏不明所以,轻轻拍几下李辰紧绷的手背,"怎么啦?有事就说啊,没什么大不了的,嗯?"李辰低声咕哝,"别这样,别这么好,我不配。"
  
  一些漂浮的感觉略过脑海,段弈宏大概抓住一点苗头,灵光忽闪,难以置信的猛然心悸――李辰想要分手?段弈宏咬牙沉默,他忽然有点恶毒地想,我偏不答话,看你怎么继续。
  
  只是这份坚持被脖颈住温热的湿意彻底融化,段弈宏几乎是恐慌地强行掰开胸前胳膊,转身捧着李辰的脸紧张不已,"怎么了这是?别哭啊,没事,真的,辰儿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好吧,我都听着,啊?"李辰紧闭双眼缓慢开口,"对不起,我还是不行,我妈……"猜想被证实,段弈宏忍着胸口处的闷疼安慰道,"你爸妈知道了?他们不理解,所以生气了?来,睁开眼看看我,辰儿,你看这样行么,我去见他们,跟他们好好说说。"李辰苦笑着摇头,"没用,我爸他……我不怕我爸,可是我妈,我……我不能这么任性,我们……"
  
  段弈宏这下是彻底明白了,永远慈爱温暖的母亲不知道使出什么招数,硬是把儿子从"堕落边缘"拉了回去。他忍不住想笑,原来他们这两年的时间,竟然可以被定义为任性。段弈宏轻呼一口气控制情绪,"我不想逼你,你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你。"李辰没做声,抬眼深深地跟段弈宏对视。他当然知道,他纠结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相爱?可惜,相爱从来就不是一切。
  
  层叠的失望漫上来冲垮最后一道防线,段弈宏后退半步无奈道,"也就是说这些天……你,都想明白了,决定了?"他停住话头想等情人反驳,李辰却还是保持沉默。话说到这一步,再也没了转圜余地,段弈宏一狠心,"你说不出口,我来。我们分手。"
  
  段弈宏撑着冰凉的洗手台原地站了一会儿,他以为朝夕相处近两年的情人至少会说些什么,同意或是否认,至少最后来个了断,但李辰只是别开视线默然无语。段弈宏突然笑了出来,他想说何必这样别扭你自己,你的家人会为难你,我不会。可惜说话兴致欠奉,段弈宏垂头丧气地摆摆手,擦过李辰的身侧走出厨房。
  
  在屋子里大体转了一圈,东西今天是收拾不完了,等以后冷静下来再说吧。桌上还有半包烟,段弈宏说不上是怀有一丝希望还是纯粹在赌气,抓过一根敲两下,抖着手点上火,好半天才塞进嘴里。他回头看向李辰,那个瘦削的剪影半蹲着倚靠在墙边,透过烟雾看上去分外的寂寥。只是,谁不寂寞呢?烟烧到尽头,段弈宏把烟蒂压进烟灰缸,说出了刚才无力陈述的句子,"李辰,你好好的,我不为难你。"说完收拾好车钥匙钱包和手机,轻轻关门离开。
  
  在电梯上段弈宏无比确认自己所有的爱瞬间全部转变成恨,怎么会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怎么能这么任性呢,一句话不说,竟然自己闷声决定两个人的路,简直太可恨了!可惜恨意并没能持续多久,在车里坐下时已然缠绵成了不舍和心痛。他能怪他什么,他能强迫他什么?经历过的已经足够多了。天长地久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颠狂,求而不得时,有多少人在庆幸自己毕竟曾经拥有。
  
  李辰隔着雾气看到那个模糊的身影无力甩手,气流震荡,自己仿佛生生被开膛破腹。畅快淋漓的绝望感,后劲太冲,一时间竟然撞散了所有细琐的悲伤。关门声响起时李辰沿着门边滑坐下去,直到电饭煲里阵阵溢出谷粒的稻香,才身子一抖爬起来拔掉电源。李辰盛满一碗半生不熟的米饭大口咀嚼,饭是咸的,锅里还绿着的包菜也是咸的。李辰抹一把脸呵笑出声,白活这么多年了,竟然耗到今天才发现,原来失恋是有味道的。
  
  夹生的米饭和菜叶全部卡在喉头,撑到某个临界点后一起反了上来。李辰伏在水槽上吐得昏天暗地,一天没进东西的胃彻底被掏空,酸不啦叽的胃液跟着凑热闹,烧得喉咙直发痒。李辰掬起水往脸上使劲泼,像是要把所有的情绪和味道全部洗涤一空。
  
  这是身体的自我修复,吐出糟劣食物的残渣,甚至是浸着毒素的血液。可是,那种爱人爱到绝望的心痛,该怎么消化?
  




64

  失恋了天不会塌下来,失恋了地球照常转,太阳月亮都很正常,也不曾天降大雨或飞雪弥漫――没有任何迹象暗示段弈宏,他的经历有什么特殊。本来也不过如此,失恋而已,屁大的事。
  
  但不论道理再怎么明白,总归还是什么心情都没了。段弈宏木着脸勉强撑过几天,无非更加确定每件事都不对。负气之下段弈宏暴躁地想,妈的,老子硬撑给谁看啊,既然任性那就任性到底。于是顶着一脑门毫不收敛的怨气去找曹克南,要求提前预支年假。曹克南纳罕道跳舞有那么可怕么,要躲去新疆。段弈宏苦笑道也不是,家里出了点事,早些回家陪陪父母。曹克南看他笑得比哭还难看,犹豫片刻没再多问,下笔批了假条。
  
  赶在农历新年前陈思程倒是撞上了一朵大大的桃花。律师事务所和一家会计师事务所交接资料,年前人手缺乏,高峰随手把陈思程抓来当苦力,扔过去跑腿。大中午赶上饭点,写字楼的电梯口堵满了人,陈思程根本挤不上去,郁闷之下只好改爬楼梯。偏偏爬上七楼后转向了,愣是找不到十一号室,来回转悠好半天才摸到正门。大橙子对着空荡荡的前台发了半天呆,正要发飙,一个脸孔清秀的小姑娘从里间出来,好奇的目光在陈思程脸上转一圈后轻笑道,是陈思程律师吧,你好。
  
  "一见钟情,然后天长地久,这就是俺的目标。"这是不久前陈思程刚跟李辰发表过的爱情观。
  
  陈思程脸颊红了几分,还好他黑一时瞧不出变化。小姑娘自报家门,说我叫曹希文,师傅约了客户,没等到您所以先出去吃饭了。材料在这里,您签个字就能带走。就这么走了必然不甘心,陈思程镇定如常,脑子里却高速转动,想着找个什么理由才能多蹭一会儿。沉默之中突然肚子很配合的咕噜作响,曹希文哎呀一声,说都这个时间了,陈律师不介意,去楼下食堂吃点东西?陈思程装不来深沉,笑出梨涡忙不迭点头。
  
  曹希文带着陈思程在迷宫般的写字楼里穿梭,碰巧对面走过几个女白领,架势高傲的紧,简直恨不得用鼻孔看人。陈思程忍不住纳罕道,"什么公司的啊,这么牛。"曹希文笑道,"花旗银行嘛,肯定要端起来的。"陈思程哦了一声,"就是那个'每月四千一,年底没奖励,领导全老外,打工到嗝屁'的牛掰外企?"曹希文很是惊讶,大力赞扬这首即兴发挥的打油诗。陈思程嘿嘿直笑,谦虚道,"这些个外企银行都一个德行,我一哥们儿在德意志银行,除了工资四千七之外,其他都一样。"
  
  事后陈思程第一时间致电李辰炫耀自己的桃花运,兴高采烈嚷嚷道,眼看王保强那小子都快订婚了,我这次一定迎头赶上奋勇拿下!李辰安静听完兄弟的豪言壮语,最后只是说了句真好,大橙子你要好好珍惜。挂断电话后陈思程看着手机茫然挠头,但眼下他实在太过快乐,不明所以的困惑很快被恋爱的喜悦和回家的激动冲散,转头又继续上网查冷笑话,打算编到短信里发给曹希文。
  
  陈思程那么幸福不便叨扰,李辰只好把发小拉来一吐郁结之气。虽然老婆外出拍戏不在北京宏毅是挺无聊,但被碎碎念了半天后还是忍不住爆发,说这大过年的真不让人清静。你要舍不得,就把人抓回来,你俩一起去给你爹妈下跪磕头认错!要能舍得,就老老实实的,给老子上床挺尸去!李辰张口结舌半晌,冷着一张委屈的脸把质量不过关的树洞踹出家门。
  
  然而事情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的,宏毅半夜再次被发小的电话吵醒。那头李辰中气十足地吼,海子的那什么什么,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根本不是喜庆的诗!宏毅打着呵欠说那是因为你失恋,所以才看什么都喜庆不起来。李辰继续嚎,放你妈的屁!宏毅无奈道,你不信?那好,你听着啊,爷给你说个绝对喜庆的。于是宏毅压低嗓音,在寒冬夜色里温柔开口,这位先生,你愿意娶某某某为妻么?不论生老病死,贫穷或富有,都忠于彼此永不分离……李辰没给宏毅念完的机会,摔电话前带着哭腔吼了句滚你大爷。
  
  回忆这个东西很神奇,会随着情绪的起伏自动搜寻出留存画面,再把每一个镜头细拆开来,反复重播。李辰想起大学时他曾对着段弈宏写出的话剧默然心动,彼时他们未见面,此刻他们已擦肩。如果想要爱情,是不是真正得到过就该庆幸呢?李辰试着安慰自己,无论是划进心脏的伤口,还是敲骨吸髓的疼痛,都不曾让他后悔,这份感情没什么遗憾和缺失,这两年里他早已收获了真正的快乐幸福。
  
  到头来人最不忍心责怪的,只能是自己。
  
  百无聊赖之际李辰翻出碟片看老电影,一张张找过去,怎么也挑不到合适的。言情大片肯定不能看,共鸣太狠。喜剧也不见得不会笑中带泪。最后挑了张武侠片打发时间,却也还是惨淡收场。不久之前他曾和段弈宏一起把经典悲剧看出甜腻的味道,现在报应来了,随便一部热热闹闹的武打片,李辰也能看出配角们被命运戏耍的无奈和挣扎,绵延撞上来的情绪涌动着,无法缓冲,不得解脱。
  
  时间过去就好了,无数人无数次的这样安慰自己,可李辰又真的怕那一天到来,他会忘记自己也是可以如此爱着。
  
  被低气压笼罩时有一点特别不好,你永远不会知道,哪个场景,哪段旋律,哪句话,甚至哪几个字,会冷静撕裂开辛苦掩饰的伤口。实在闲来无事,李辰上网打开朋友的博客一个一个翻下去,然后停在某个界面,瞬间僵住神经,狼狈关机。
  
  其实那不过是一篇只有六个字的日志。
  
  岁月长,衣裳薄。
  




65

  再怎么垂头丧气,新年也还是敲锣打鼓欢快到来。
  
  过年期间李辰回父母那边住,貌似神清气爽嘻哈逗乐,积极应酬各路亲朋好友,只是这些都骗不过母亲的双眼。一直以来薛梅并没有逼迫太紧,她相信李辰答应她了就一定会做到,可是眼看着最宝贝的儿子闷闷不乐,薛梅由不得心口撕绞着发疼。但不坚持,怎么能彻底根治掉那个错误呢?薛梅这样想着,一咬牙,强迫自己狠心到底。
  
  年初二下午薛梅带着李辰和李睿去拜佛上香,寺庙里人群熙攘,兄弟俩被挤得七荤八素,干脆在院子里的水缸边投硬币玩。薛梅也不强求他们,诚心诚意地走完一套流程才施施然回来。喧闹俗世,漠然流光,母亲的视线钉在清俊挺拔的儿子身上良久,心底深深一叹,苦涩而又无奈。
  
  晚上全家人吃素,饭后薛梅把李辰叫进卧室传达了几句大师的箴言。李辰没什么精气神,嗯嗯啊啊虚应着。薛梅叹口气拉过儿子摩挲,说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心,怎么有好日子不过呢。李辰赖皮道我好得很啊,刚刚吃了两碗饭呢。薛梅的眼泪已经滚落下来,喃喃道我是你妈,还能看不透你?好孩子,你别逼妈妈。李辰闭上眼拱进薛梅怀里,声音分外疲惫,我知道,妈,我知道。
  
  "我知道"后面的话被李辰默默咽下,只在他自己心里缠绕打结。"我知道您很关心我。可是如果不问前因后果,不求前生来世,只求这辈子好好在一起,真的错了么?"
  
  同一时刻的新疆伊犁,段弈宏正窝在房间里抱着笔记本玩连连看。白天串过几处亲戚朋友,所有人都赞扬他现在的出息和风光,可夜幕低垂时他却连思考都不敢,埋头沉浸在不费脑的彩色游戏里打发时间。
  
  这个漫长的年假过得索然无味,段弈宏预期中的摊牌终是不了了之。他跟李辰分手了,没底气再去挑明什么,关于未来,关于感情,一下子虚无飘渺起来。段弈宏突然明白其实他们两个人什么也没有,只能从对方那里汲取养分,一方的退缩带来双份的尴尬,他恨自己的亦步亦趋,但又无计可施。他没错,李辰也没错,这个世界更不可能是错的,那这个局是不是真的就死了,没有希望?
  
  自从段弈宏离家求学,段志刚很久没有长时间跟儿子团聚,如今心情大好,全家人吃年夜饭那天白酒都多喝了几盅。段弈宏想自己的存在让父母开心,但他自己的不开心又有谁能看出来,愿意帮他一把呢?
  
  年初三那天段弈宏一早睡下,半夜被震得玻璃嗡嗡发颤的鞭炮声吵醒。他点上烟去到窗口看了一会儿五颜六色的烟花,又很快□冷的空气冻得爬回被窝。烟还没抽完,段弈宏扯过被子盖在胸口,半躺着倚在床头出神。曾经有很多个夜晚,他醒来时看到的都是那张熟悉至极的脸。暗色不会抹去李辰的轮廓,氤氲缭绕间反而味道愈加清晰――清新的,带着草木朝气,想起就会幸福。
  
  而现在,那个人已经不在身边了。段弈宏苦笑着扔了烟,双手交握垫在脑袋后面,赌气般回忆他跟李辰失败的第一次。那时的他们完全没有经验,手忙脚乱,两个人都是又疼又紧张。李辰一遍遍地问,老段你喜欢我么?喜欢么?喜欢我么?段弈宏记得那个小家伙一直咬着枕头无声落泪,青涩秀气的脸孔上有分外撩人的痛楚,简直有种在欺负未成年人的错觉。
  
  急促的呼吸声伴着心跳冲破了黑暗,段弈宏发了会儿呆,猛地跳起来冲进浴室往脸上泼冷水。镜子里的脸尴尬而狼狈,段弈宏深深呼吸,怎么也记不起自己当年到底有没有对那个小家伙说出喜欢。
  
  凌晨时分,离天亮还早。空洞的胃返上来酸涩的灼烧感,头疼,视线不清晰,总之哪里都不舒服。段弈宏突然很想放肆的高声大笑,终于忍住,只是把额头抵在冰冷的镜面上,闭上眼睛,隔着数年的时光暗哑开口,我最喜欢你了,我爱你。
  
  张强清楚自己对张易的感觉,张易觉得张强这个人着实挺温暖,于是两个光棍儿在漫长的冬季一直没间断联系。两人认识了七八年,来来回回的也没什么新鲜话题,但张强好像打了鸡血似的,每天不骚扰一下张易就浑身不舒服。
  
  年前张易随口说了句有空请你看冰灯啊,张强怕过期不候,马上追着要求兑现,赶在年假结束前跑到东北。张易接人的时候一脸无奈,抱怨我怎么早没发现你这个人这么混来呢。
  
  张易的父母对之前张强的仗义相助非常感激,恨不得把家里好吃好喝的全搬出来招待贵客。这下张强反倒不好意思了,拦了几次拦不住,只好把张易拉到一边说小话,低声嘀咕道我这蹭吃蹭住的,你爸妈还搞这么隆重,压力有点大啊。张易哼唧着不屑道,我还当你做领导这么久,早就习惯了呢。张强眼一眯,揽过张易的脑袋在耳朵上弹一下,说果然不能指望你。
  
  张易捂着又痒又疼的耳朵,眼睁睁看着张强走过去拦住忙碌的母亲,乌拉乌拉一通说,成功把老人家逗乐,停下动作坐回沙发开始天南地北地胡侃。张强抽空扭头冲张易得意眨眼,又很快转回去继续侃大山。张易摸摸不明原因发烫的耳朵尖,下意识偏开头。
  
  初六过去,上班族的新年就算是结束了。张易飞回北京,张强直接往上海去。冰灯也好,二老精心操持的热情招待也好,张强的心思全不在那上面。他想了小半年,觉得自己还是喜欢这个人,把勇气鼓了又鼓,终于在机场爆发出来,大力抓住张易的小臂,表情端的是严肃骇人。
  
  张强说,那个,张易啊,我跟你说,你……你好好干,前途大好啊!张易愣了半晌喷笑出声,也不答话,反手握上张强的衣袖,瞅着他含义不明地乐呵。张强被看得发毛,愤愤甩开猫爪,拽着行李跌跌撞撞冲进登机口。
  
  原来是这样啊,张易挠挠头,恍然大悟之间微微失神,心底漫上几分酸苦。
  




66

  崭新的牛年果然是上佳的兆头,股市开盘后行情不错,伴着外围市场的好消息,一波一波红彤彤往上慢慢涨着。不但营销团队整个兴奋起来,段弈宏也比往常更加认真,时不时主动加个班,还从总部那边接过几个北京地区上市公司的调研工作。
  
  曹克南去英国做移民考察多耽搁了几天,跟其他人OA邮件往来处理公事,发现段弈宏连着好几天深夜还在转发公文。身为老板,看到手下员工拼命工作自然是兴奋的,于是发了封邮件口头表扬一番,顺便号召其他同事积极学习先进榜样。
  
  拼命三郎这种工作态度,偶尔为之是种调剂,天天折腾,眼看半个多月还不消停,那显然就是有事了。邢家栋和段弈宏共事的时间最久,免不了旁敲侧击是不是最近遇到了什么问题。段弈宏倒也诚实,一丝不苟回答道,失恋了,空虚。邢家栋大汗,再追问下去明显不太合适,安慰几句建议道,今儿周五,我约了朋友晚上打羽毛球,一起来吧。段弈宏本想拒绝,一看邢家栋真诚的微笑,不由得也笑笑应下来。
  
  羽毛球馆生意异常火爆,张易指着手表鄙视了一通邢家栋和段弈宏的时间观念,又把毛巾搭在肩上得瑟邀功,说要不是小太爷有先见之明来得早,早没位置了。段弈宏看见张易顿时紧张起来,说不出是担忧还是期待的四下扫过,确认再没有其他人,才几不可闻地呼口气。邢家栋问怎么回事啊,以前没这么多人。张易抬手往场中央比划一下,说好像是国资委系统年中有羽毛球比赛,这不,人民公仆们包场练习呐。
  
  段弈宏顺着手势看过去,还没来得及对爆满的场子发表感慨,下一秒就被熟悉的身影攫住呼吸――不论角度变换、时间流转,哪怕无数人流冲刷过去,只要那个人在那里,他总能一眼认出。
  
  漠然寂静和嘈杂喧闹的转换不过一瞬,邢家栋伸手一推打断段弈宏的魂游天外,笑呵呵地说老段换衣服去。张易似乎没察觉到什么异常,把钥匙扔给他们,报了个数字后好整以暇地坐在场边喝饮料。
  
  脱衣服前段弈宏想的是现在走还来得及,穿上运动裤后又想老子为什么要走,就这样浑浑噩噩被拉进场子。两拨人下场往外走,突然张易拉住一个人,笑道你怎么在这儿?李辰扭头做出惊喜的表情,又在看到段弈宏后转为错愕和尴尬,手指拨拉着球拍上的网子说是挺巧的哎。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停下脚步,回身状似亲昵地揽上李辰肩膀,说是你朋友?李辰应一声,简单互相介绍一下,城建局的某某,泰和保险的某某,还有那边,中诚证券的某某和某某。中年男子满身机关老油条的油滑劲儿,下巴动动说好啊,又是保险又是证券,都是发财的行当,好,好。
  
  两人分手的事李辰只跟宏毅说过,眼下张易不明就里地回头看看段弈宏,又看看李辰,一脸的莫名其妙。李辰急忙掩饰性笑笑,说你们先打,又不着痕迹避开中年男子的手,说张局长咱们去喝点东西吧。两人刚走没多远,张易忽地指着段弈宏后退一步,装出惊恐的表情咋呼道,我不跟你打,杀气太重,老邢上!段弈宏黑着脸把球拍在地上刮蹭几下,走到网子的另一边对状况外的邢家栋说来,比个高低。
  
  酣畅淋漓的运动或许真的能蒸发出体内的郁结之气,段弈宏打完一场退到场边,端起一杯冰镇饮料大口灌下。汗水滑进眼睛朦胧了视线,段弈宏粗鲁的在毛巾上蹭几下,再一抬眼,李辰正站在侧前方探究地看着他。
  
  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只好沉默,还好李辰扯扯嘴角扔出一个话题,"没想到你球打得还不错,我都不知道。"段弈宏的嘴巴抢在思维之前表达出了内心的烦闷,"你不知道的事儿多了。"李辰僵了一下,身子一转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你不知道的事儿也不少啊。"
  
  并排而坐,虽然避免了视线接触,身体热度却靠得更近。段弈宏不由得屏住呼吸,好半天才意识到李辰是在表达抗议,动了动身子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我觉得我们,应该可以更成熟点,这样,其实……"李辰咬咬嘴唇,很是纠结该如何形容这种攀附在心脏上鼓噪作祟的郁闷,"你看你都不联系我,这偶尔碰到,又……我觉得,我还是觉得吧……其实我们不该是这样的,对吧,都老大不小了……"段弈宏苦笑着帮他补充,"不该这么幼稚,你是想说这个么。"
  
  李辰目光平视前方,手心汗湿一片。段弈宏叹了口气,"没那么容易,你别跟我说你觉得容易,我不信。"李辰下意识点头,"很难,真的,老段我……"后面的话被强行压下,李辰站起来原地跳两下,"我先走了,改天再聊。"
  
  改天是哪天?改天是永远不会到来的那天。段弈宏把视线锁定在相反的方向,强行命令自己不准转头,直到那个熟悉的感觉彻底从周围散尽。段弈宏大力握拳,指甲几乎嵌入掌心,他妈的,滚他的再见亦是朋友。
  
  张易从邢家栋那里小套几句话,又总结一下手边的信息,很快分析出此二人已分手。于是抽空拽着李辰躲到一边问真散了?咋整的?李辰耸耸肩,嗨,这不是爹妈强烈抗议嘛。张易沉默一会儿,揽着李辰的头按在自己肩膀,说虽然窄了点,你要想哭,还是能顶会儿事的。李辰挣脱开故作洒脱地笑,说别瞎扯,小爷是那没出息的人么!
  
  张易撇着嘴把李辰从头打量到脚,点头道也是,估计早就哭过了。李辰很爷们儿地啐几下,却又转瞬间低下了头。张易没再多说,轻轻拍着李辰的后背安慰道,如果没得选,就把该做的事做好吧。
  




67

  根本忘不掉,偶尔的相见更是引爆出无数情绪,散发出的线索无时无刻牵引着神经往回忆里沉沦。李辰气呼呼的和Sniper闹到精疲力尽,一头栽进枕头里瞎扑腾。李辰想他还需要点时间,三个月,半年,一年,大不了耗他个五六年,总能忘记!可是……在这用来遗忘的时间走过去前,思念却是如今最真实的感觉,丝网状铺盖下来,绑缚着心跳和脉搏。
  
  李辰垂头丧气地坐起来,掏出手机翻着几张照片发呆。之前曾删除过,后来又从电脑里传了回去,这是一种习惯,要彻底根治太难,而他也明白自己想改掉的决心有多微弱。
  
  短信也还留着一些,那些火热的情话舍不得一下子看完,李辰跳着扫几眼,一时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鬼使神差回复道,我很想念你,然后点击发送。手机尽职提示已送达,很快又亮起新到短信提示,李辰手指发抖,屏住呼吸打开……梦醒了。
  
  ¥%*&#!李辰张开眼后猛飙脏字,这梦也太他妈真实了吧。伸手把枕边的手机拿过来,没有自己写的短信,当然,也没有回复。惘然和庆幸渗透在一起无从分辨,李辰突然无比好奇,如果真的说出思念,那个人会回什么?
  
  任性是一种本能,需要天分支持。李辰坐起来掐几下自己,确认不是做梦后一脸严肃地编辑短信,我很想念你。选择收件人,段弈宏,发送,已送达。
  
  铃声响起来时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好容易镇定下来接起,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黑夜给沉默晕染上异样的诱惑,良久,段弈宏低沉的声音响起,呢喃道,辰儿,是你么?李辰侧着躺下,身体蜷缩起来,一动也不敢动。段弈宏又说,你,这是……我……李辰轻声打断他,我说的是实话。段弈宏无奈地笑出来,喃喃道你啊。
  
  耳朵阵阵发痒,李辰想把手机移开点儿距离,又舍不得这冬夜里的唯一温暖。李辰几乎是赌气般嘀咕道,我很爱你啊,想你怎么了,不准么。电话那头果然又安静下来,好半天才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段弈宏说我不知道怎么办了,真的。
  
  李辰被叹息惊醒,好像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过分,急忙岔开话题胡乱问道最近工作忙么,家里还好吧。段弈宏不想讨论这个话题,却不得不顺着说下去,茫然回答着还好,挺好,不错。李辰嗯啊着涌上困意,说老段啊,对不起我太任性了,短信你当没看到吧,早点休息。
  
  第二天早上醒来看到手机提示有未读短信,李辰昏昏沉沉地点开,"辰儿,如果你希望,我会努力变成你的朋友。小心照顾自己。"清晨的阳光在李辰湿润的眼角晃出彩色光点,他想我要的回复不是这个。可是究竟想要什么,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李京晟看出儿子的抑郁,又一寻思上半年度没什么大事,便把李睿叫去,安排他找个机会带哥哥出去散散心。李睿毕竟年纪轻说话直,尤其都是一家人,更没必要遮掩猜谜,干脆地开门见山道,"您是不是不怪辰哥了?"李京晟回答得很是诚恳,"这不是责怪与否的问题,我只是不忍心看着自己的骨血走一条太难的路。"李睿稍一沉吟,负气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权利,找得到路,对自己负责,就足够了。"李京晟摇头笑笑,"你还太年轻,有些地方我知道肯定会错,何必你们再去受苦。"
  
  执拗的性格想来也会遗传,李睿决定坚持自己的想法,"每个人都希望所有的事完美,可是宽容也很重要。"李京晟不说话了,略一偏头,鼓励他继续。可能李睿有点激动,语调微微发颤,"有些意外是控制不住的,谁希望有天灾人祸啊,巴不得天下太平,所有人都幸福到老,您说呢?我觉得这件事上,辰哥他没做错,他肯定不希望您和阿姨难过的,但既然他认定了,对自己负责不就得了,干吗活那么累?"
  
  李京晟点上烟,像是重新认识李睿般从头审视到脚,终于温和笑道,"你也说了,意外不可控,我们看见的只是一个结果。那我问你,灾难发生了就由着他,不挽救?"李睿恍然发现自己的例子可能举得不太恰当,急忙辩解道,"辰哥这事儿算不上灾难吧,虽然对阿姨来讲……"李京晟淡淡打断,"你喊阿姨,证明你也有坚持的东西,这个无伤大雅,没关系。但有些事,不是你以为的那么轻松。"
  
  对话也是一种战争,年轻人经验浅薄的不堪一击。李睿说的一切都在李京晟的掌控之中,而李京晟间或应对几句,李睿却无法全部明白。
  
  "在过多强调个人意愿之余,也想想,你是生存在一个'家'里的。"李京晟示意谈话到此为止,"我记得你们两个都喜欢赛车,下个月上海有F1比赛吧,你们一起去看看,放松放松。"李睿似懂非懂地皱皱眉头,点头答应下来。
  
  忙碌的工作实在是低劣的逃避手段。段弈宏看着温度计想自己真是老了,这才熬几天就发烧了,再扛下去闹不好得返厂大修。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于是尚算自动自觉地去社区诊所挂吊瓶。现如今段弈宏最怕的就是静下来,会忍不住胡思乱想,可惜诊所可没有陪聊服务,护士给他扎好吊针后转身出去处理其他病人,半秒都不带多停。段弈宏望着空空如也的报刊架苦笑不已,连本杂志都没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输送进身体,段弈宏无聊算了会液体的滴落频率,脑袋嗡嗡作响,只好摸出手机玩游戏。翻了一遍没找到合适的单手游戏,这下段弈宏彻底无奈,犹豫片刻后转到收件箱,盯着之前李辰发来的"我很想念你"发呆。那个残忍的小混蛋怎么说的来着,"我很爱你啊,想你怎么了,不准么",坦白露骨,直直戳进心房。段弈宏扔开手机,把空着的左手覆在眼睛上,暗想这算什么,逼人失望又给人希望?
  
  太疼了,可是,不想放弃。段弈宏凝神憋气,轻呼一口气忍下眼泪。李辰说他还爱,自己又何尝不是……
  




68

  机会终于到来,只是谁也没料到,会是一番如此鸡飞狗跳的混乱情形。
  
  市场大好,曹克南大清早心血来潮跑去参加分析师晨会。在讲到美林预测油价跌破二十美元时,曹克南扭头问段弈宏,"当初预测油价涨到两百美元的好像也是他们?"见段弈宏点头确认,哼一声不屑道,"语不惊人死不休啊,老美的公司也用这种手段博眼球。"说话间黄炜敲门进来,脸上挂满无奈和紧张,郁闷道,"曹总,这下麻烦了,带操作,还有合同。"
  
  营销团队有一名老员工跟客户签了收益分享合约,之前行情好,客户赚着钱不觉得怎么样,现在接连两年起伏不定,账户亏损了,就拿着合约来营业部又哭又闹的投诉。曹克南看到合约复印件脑袋瞬间炸开,此类事件私下里是有不少,但从没有人签合约落实。眼下这份文件简直就是现成的罪证,曹克南急怒攻心,把黄炜带去办公室关门大骂一通,又罚了区域经理三个月的绩效工资,才收拾好情绪和客户洽谈赔偿事宜。
  
  这件事异常严重,曹克南上来就摆出最优惠的条件,力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起初这个客户还挺满意,对赔偿条件也欣然接受,于是承诺改天就把合同原件送来彻底了解此事。不想回去后受人鼓动临时改变主意,坚持把文件上交到证监会相关部门。问题彻底大条,监管部门派人去总部和营业部分别取证,甚至有证监会高层亲自发话要求严肃处理。如此一来营业部层面扛不住,总部不得不指派之前从北京升上去的副总裁回来处理。
  
  话传话,拐了好几个弯后李辰才从陈思程那里听到个大概,还当是段弈宏出事了,急得大半夜电话过去追问细节。总部副总裁正在训话,几个经理被拉在一边作陪,段弈宏听着指桑骂槐的套话正犯困,被李辰一吼清醒几分。段弈宏急忙走出会议室小声解释道,不是我,是营销团队一个小伙子惹得事,人已经开了,不过后续有点麻烦。李辰还是不放心,又问去年那件事会不会也被翻出来。段弈宏失笑安慰道,两码事,完全不相干。
  
  说完两人沉默下来,电流不尴不尬流动着,�啦作响。忽然李辰咦一声,说我刚刚听见有人在说话,你还在公司?段弈宏说是啊,老曹日子不好过,我是嫡系,得跟着一块儿挨批,这事且完不了,老曹可能有点麻烦。先不说啦,你早点休息。
  
  挂电话后李辰还是不放心,活动着心思想做点什么帮曹克南一把。毕竟曹克南明里暗里帮过段弈宏不少,遇到这种突发事件,大面上周转不了,小事上还是能有点帮助的。李辰直接联系上曹克南,说我这别的没有,房子倒还足够,您公司总部那几位有谁要在北京买房,折扣肯定给最低。要按李辰说的折扣折算下来,一套房子能节省将近一百万,如此一份大人情送出去,好歹能保住曹克南在北京营业部的位置,对风雨飘摇的曹经理来讲堪称雪中送炭。
  
  副总裁看房那天曹克南和段弈宏一起陪同,李辰临时有事抽不开身,安排助理来处理细节问题。段弈宏之前跟李辰的助理见过几面,笑着打了个招呼。助理见周围没人,贴上去故作神秘道,这一户是年前李经理看好预定下来的,这下要割爱了。
  
  段弈宏偏头把情绪收拾好才转回去笑道,他不是有房子么,还买?助理做个鬼脸,谁知道,我们还当他是要金屋藏娇呢,啊,段总,这话您听听算了,可千万别跟李经理说哎。段弈宏呵笑着答应下来,快步回到曹克南旁边。
  
  调查取证,风险评估,营业部定级,上层领导来访……曹克南陀螺一般连轴转了大半个月,终于迎来罚款指令――营业部一千万,总部两千万。这比预期的要少很多,北京地区的业绩历来占据首位,这些罚款动摇不了根基,再加上副总裁从中两边周旋,曹克南的职位勉强算是保住。
  
  事后曹克南坚持要请李辰吃饭,段弈宏自然被拉去作陪。晚餐的气氛还算可以,心头大石落下的曹克南心情无比畅快,大喝特喝,没多久就光荣阵亡。段弈宏的车限行没开出来,让李辰送又不方便,于是曹克南潇洒一扬手,坐上出租车扬长而去,留下李辰和段弈宏在停车场面面相觑。
  
  李辰靠在车上把玩着车钥匙,突然轻声笑道,"老曹就这么感谢救命恩人?一顿饭给打发了。"段弈宏摇头笑笑,"他现在身无长物啦。"李辰耸肩拉开车门,"开玩笑的,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段弈宏喝了两杯红酒,脸上有种被文火灼烧着的错觉。在车里坐下后更是浑身燥热,忍了又忍,才半闭着眼仿佛呻吟一般自语,辰儿,又一个月过去了。
  
  能让舌尖温柔翘起的那个名字总能轻易挑逗起敏感的神经。李辰身体一僵,神经迅速绷紧。段弈宏察觉到李辰的异常,睁开眼带着询问的语气轻唤道,"辰儿?"李辰咬牙发动车子,"闭嘴睡你的!"段弈宏好像明白过来,眨下眼彻底笑开,不疾不徐再次重复,"辰儿。"李辰手指抓紧方向盘,目不斜视,"你够了啊。"段弈宏干脆伸手摸上去,"辰儿。"
  
  李辰挫败发现自己一点躲避的心思也没有,对更多触摸的渴望却呼啸着奔涌出来。既然如此……李辰猛地踩下刹车,语气凶狠,"开房?"段弈宏眼里弹过一抹困惑,随即笑笑点头,"好。"
  
  怎么拉扯到床上的已经记不清了,身体渴望太久、太兴奋,大脑愤然罢工。房间里所有的灯都被打开,光影叠加间眼神不加修饰地碰撞。啃,咬,拧扭着翻动。肩膀规律耸动出让人心悸的节奏,汗珠沿着小腹肌肉线条划过,有多诱惑,就有多痛苦。
  
  第二天段弈宏先醒过来,刚睁眼就被灯光晃得一阵眩晕。段弈宏甩甩头坐起来,胳膊和大腿上新鲜的抓痕清晰可见,掀开被子发现膝盖也擦破了一块皮。李辰睡得挺香,被子扯动时无意识地捞一下,翻个身又把自己蜷成一团。如此一来后背露出一片,段弈宏看到了自己咬出的牙印和吸吮出的红色印记,有点不好意思的干笑几声,起身去浴室冲澡。
  
  李辰也没再睡多久,醒来后手支着身子靠坐在床头,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四下乱看。浴室的水声停下时段弈宏擦着头发走了出来,李辰眨眨眼,突然嘴角一挑,扑上去狠狠亲吻。段弈宏稍微挣开一些,吐气笑道,"还来啊。"李辰嗯着扯他身上的浴巾,眼神挑逗,"我要,你给不给?"段弈宏笑笑,捉过李辰的手指顺着指腹吻下去,"我给,你要得起么?"
  
  眼底炽烈的渴望被兜头一盆冷水浇熄,李辰停下动作,有点茫然地抬头看着段弈宏,好半天才委屈道,"那怎么办啊。"段弈宏抬手托着李辰的脖颈,用目光把人锁住,"该我问你吧,我什么都能给,你怎么要?"压迫感太强,身体动弹不得,李辰下意识做几个吞咽动作,却说不出话。段弈宏显然没打算就这么算了,加大力度强硬道,"听着,李辰,我爱你。"
  
  还□着的身体猛然燥热起来,李辰咬牙发狠挣脱开来,扑上去胡乱啃咬,"我爱你,我后悔了,我不想跟你分开,我爱你……"
  
  身体的伤痕又多了一些,心脏却鼓噪着急待宣泄欲望。李辰哑声道等等我,给我点时间,我爱你啊,真的。
  




69

  嫦娥一号登月那天张易给强发了个短信,说吴刚同志砍树辛苦了,地球人民期待着欣赏你狰狞的脸孔。张强看后傻笑半天,几个喜欢凑热闹的同事也围过来跟着看,只是看完纷纷失望吐槽,说看您乐呵半天还以为多有意思呢,张总您笑点真低。张强摸摸脸颊想也对,要不是某人发的他可能都不会往心里去。
  
  正纠结着张易又发来一条,说李辰要带着弟弟去上海看F1比赛,接下来不用我多说了吧。张强继续傻乐,笑够了回复两个字,得咧。
  
  果然李辰一下飞机就享受到了专业级"三陪"服务,还甚为假惺惺地推辞了一番。张强很是霸道,说老子在这儿霍霍小半年了,想招待个把兄弟,咋啦,不满意?李辰嘿嘿直乐,说不敢不敢,过两天请你看F1。张强摆摆手说那个我没兴趣,你们玩。
  
  张强之前隐约听过几耳朵李辰和段弈宏的事,大概知道两人散了,却不了解其中详情。晚上吃饭时看李辰气色不错,心想可能有些事真强求不了,缘分就那么些,耗尽了也只能放手。这样想着突然自怨自艾起来,张易这左一挑右一搔的,挠得他心痒难耐,偏又没个准话和靠谱的态度,简直折磨死人。张强愤愤地咬牙半天才醒过神,一抬头瞅到李辰正盯着他笑,说老张你想谁呢?张强打个哈哈,说啥玩意儿啊想不想的,没想谁,来,尝尝这个特色菜,喝!李辰推开手边的酒杯说不喝了,前两个月喝得太多,缓缓。
  
  上海的夜晚繁华异常,李睿吃个半饱就急三火四跑出去探索北京和上海的差异。饭桌上只剩下李辰和张强,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张强魂游天外,半晌后叹口气小心道,"你跟老段……你俩真拉到了?"李辰收了笑脸,不自然道,"这个……嗨。"张强摸下脖子也有点不好意思,"要说你俩的事……事儿吧,我不太知道,不该瞎说什么。不过啊我反正是觉得,人总得让自己过得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的,合则聚,不合则散,勉强不来,李辰儿,你说呢?"
  
  李辰抬起头,看不出情绪波动的淡然道,"话是这么说不错,可是我们两个……哎,一时说不清楚啊。"张强心头火起嗷嗷道,"那为啥分?老段背着你勾三搭四?"李辰咳咳干笑,"没那么悬,爹妈接受不来。"张强一听这话蔫下来,摇头苦笑半天,没再多说什么。
  
  个人心结各自解,终究是谁也帮不上谁。
  
  赛车的车轮在接近极限的速度中擦着赛道狂奔,像是要飞起来。李睿疯狂迷恋法拉利,李辰比较喜欢迈凯轮,兄弟两人赛前拍桌子打赌,赛场上更是被彻底引爆激情,欢呼着兴奋不已,每次赛车飘过都要嚎一嗓子。男人对速度的追求是刻在骨血里的,两兄弟在专为成年人建造的巨型游乐场里放肆笑闹,尽情吸纳着最纯粹的快乐。
  
  看完比赛李睿意犹未尽,出了场馆后手抄布兜仰脸望天,笑道,"哥,我想去德国。"李辰惊讶询问原因,李睿认真道,"这一两年绕下来,还是最喜欢跟车打交道,我想人这一辈子,难得遇上真正喜欢的东西,还是再坚持一下,免得以后后悔。"李辰了然地点下头,搭着李睿的肩膀在大道上溜达。
  
  路边停了不少好车,李睿如数家珍的一辆辆顺着评论下去,优缺点,设计原理,出厂时间,行业笑话。李辰听得笑弯了腰,趴在弟弟肩上直乐,"行行,你最懂,你最行!"李睿得意地甩头,"那必然啊,都说我找准目标坚定立场了嘛!"又说了一会儿李睿突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哥,我希望你也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兄弟二人其实很少讨论隐私话题,李辰明显没想到弟弟会这么说,不习惯的僵了脸,装傻道,"什么?"李睿笑笑,"不怕跟你说,我曾经很喜欢大橙子,那种感觉形容不出来,但我知道就是喜欢。他是个好人,但他不喜欢我,也不可能喜欢我。"
  
  李睿摊下手装作无所谓,把遗憾披上潇洒的保护色,"没办法咯,只能算了。可你跟那个人不一样。爸让我带你出来散心,我能看出来,没用,你要的不是这个。"李辰掩饰地摸摸鼻子,"你这么懂,那你说说看,我要什么?"李睿语气笃定,"你要那个人永远记得你。"看李辰神色一变,又歪斜站着补充道,"辰哥,不在一起,再深的感情也抗不了多久,早晚有一天会忘记的。"
  
  时间会抹平一切,从未有人敢质疑这种残酷的魔力。李辰不否认他现在还爱着段弈宏,他敢对自己说,也敢亲口对段弈宏说。毋庸置疑,他想要这个人,可又是一个多月过去,却还是找不到办法,只能堵着股闷气茫然不知所措。
  
  如果,当初再坚持一点,如果,现在能勇敢一点。
  
  春风拂面,杨柳抽芽。李辰眯着眼睛淡淡一笑,想这朗朗乾坤大好时节,当街哭出来可就丢人丢大发了。还好李睿没再继续,掏出烟点上塞给李辰,自己也叼上一根靠过去陪着一起沉默。几个路过的姑娘笑出清脆的音色,穿透烟雾撞进李辰的耳朵。
  
  李睿眨眨眼,胳膊肘往后拐一下李辰,说哥我可是有险恶用心的,你去跟那个人好,我生个儿子继承家业。李辰把烟头掐灭笑道,我喜欢小女孩儿,你以后生一男一女,女孩儿给我养。李睿立马应下来,说好啊,儿子像我,女儿像大橙子。李辰原地蹦高,嚷着呸呸呸,一身五花肉的小妞我可不要。
  
  两兄弟嘻嘻哈哈对着胡闹一通,李睿抬手搭上李辰的肩膀,吊在哥哥身上,热乎乎地往李辰耳朵里吹着气呵笑道,哥,多为你自己想想,人生能有多长?李辰也笑出来,反手揽住弟弟的腰,两个人勾肩搭背歪歪扭扭往回走。
  




70

  紧跟着股市复苏的楼市交易市场也掀起一波小□,"俯卧撑"论也好,"政策打压"论也罢,都没能真正冻住北京房地产市场的资金活跃度。
  
  李京晟忙着应酬政府官员连续几天晚归,李睿的出国学习计划最先得知的反而是薛梅。周末家庭会议上李睿简单解释道,新能源汽车是未来的一个产业突破点,再加上他大学本来学得就是这个专业,现在也还有浓厚兴趣,所以去德国这个念头绝对不是一时兴起。李辰表态坚决赞成,薛梅说趁着年轻出去锻炼是好事,李京晟笑笑说那就去吧,儿大不由爹啊。
  
  学校是早就挑选好了的,杂事定下来,签证办得也极为顺利。李睿痛快利索地处理掉工作室,跟同学朋友聚一聚,也就再没什么其他牵挂了。
  
  出发那天李辰和陈思程来送机,登机前李辰拍着弟弟的肩膀,不停感慨有你这个亲兄弟真的很好。陈思程凑过来把红了眼眶的李辰踢走,皱眉犹豫一会儿,哼唧着叮嘱几句小心HIN1。李睿严肃道,如果你肯从了我,别说HIN1,AIDS都不带怕的。陈思程愣住,生生被噎得说不出话,还没反应过来就看李睿笑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手指比"V",说,最后一击绝杀,完胜收场。
  
  趁李辰躲在一旁拼命憋泪没心思往这边看,李睿靠上去轻轻抱一下陈思程,说再见了橙子哥,一直以来谢谢你。
  
  连自己都清楚懂得荒谬无望的感情,收和放或许真的可以分外痛快。是该感激还是惋惜?痛快痛快,不痛不快。
  
  虽然和段弈宏说不上是恋人,两人偶尔还是会一起吃饭看电影,段弈宏生日那天李辰还特地空出一天为他庆祝。如果感情是一种随性而至的疯狂,那这半年的时间已经很足够李辰静下心理顺一切。毫无疑问,他们对彼此都放不开,唯一的问题就是父母。李辰学着当年段弈宏的笨办法,把想说的全都一一记好,他们的开始和分离,偶遇和坚持,情爱和责任,放不下和舍不得。他不停鼓励自己,这次绝不再轻易说放弃,只差一点点,一定有办法解决。
  
  中诚总部投行部门集体转到北京办公两个月,几个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天天提着笔记本进出,看上去真挺有范儿。这些人自成一派,平常碰不太到,后来偶尔一起抽烟私下聊几句才算混熟几分。
  
  某天一个戴着金边眼镜满脸精干相的中年男子跟段弈宏说,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来看看花开得怎么样了。段弈宏很给面子地咧嘴笑笑,男子继续摆出和气质不符的苦相,说眼看市场热乎乎的,可就是不发新股不发基金,憋得我们惨兮兮呦。段弈宏说非常理解,咱们就是金融界靠天吃饭的农民啊。男子被这个比喻逗笑,说段经理果然有趣。段弈宏吐着烟乐,说别别别,什么经理,叫老段就成。
  
  市场情绪火热,行政部门提议赶在初夏举办个演讲比赛,进一步鼓舞士气。提案交上去两天后曹克南批复同意,还把原定的比赛奖金每一档再调高五百元。段弈宏在部门会上做赛前动员,说曹总出血本啦,一等奖两千五,纯外快啊同志们。有人起哄道我们跟着您赚大钱,这两千五就发扬风格让给其他部门吧。段弈宏笑着用笔帽敲桌子,说我就知道你们想偷懒,没门儿!三天内每人交一份演讲稿,最少两千字。
  
  演讲比赛主持人里有邢家栋,评委里有段弈宏。比赛前段弈宏安慰自己部门那位看上去有些紧张的参赛者,说别怕啊,老黄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暗箱操作,咱有资源优势。邢家栋也乐呵呵插话,说我给你串词,助你闪亮登场。
  
  十二个人抽签,分析师部门那位手气不错抽到七号,很占排序便宜。第一位参赛者慷慨激昂地表演到一半莫名卡壳,尴尬鞠了个躬翻出演讲稿照着念完。第四位不错,评下的高分给后面几位施加了很大压力。七号上场前段弈宏回头朝他比大拇指,坐在旁边的投行部负责人张潇见状笑道,段经理您这领导当得真称职。
  
  段弈宏对张潇的印象不外乎精致的女强人,每一寸美丽都仿佛经过周密计算般,刻意却无可挑剔。于是他礼貌笑笑,说我们部门的新人刚来不久,趁这个机会感受下公司文化,等会儿您打分可别太狠。张潇说您意图贿赂裁判。段弈宏说是啊,要我们部门得第一我做东请大家吃饭哈。
  
  七号最后得了第二名,冠军是抽到十一号的营销团队员工。赛后所有获奖者和管理人员一起合影,张潇笑着对段弈宏伸出手说我没有乱打分,恭喜您的部门。段弈宏握上去客气道谢。
  
  下班后段弈宏去晨晟集团等人,李辰上车抛过去个打火机,"限量版的。"说着鼻头一皱,闻了半天恍然大悟道,"有香水味儿……上次买过一瓶送我表妹,这个味道我有印象,Giorgio Armani的White For Her!"段弈宏从车后座抓过外套闻一下,"我说呢什么东西这么冲鼻子。"
  
  李辰不放过机会,继续调侃道,"下午约会了?还挺有魅力么你。"段弈宏侧脸去瞅他,"下午演讲比赛,跟一女评委并排坐来着。我所有的魅力都用来勾引你好不好。"李辰哼一声,"才不稀罕。你吃喝拉撒的丑样子我都看过,哪里有魅力可讲。"段弈宏笑笑,"没关系啊,你好看,怎么着都好看,我喜欢你。"
  
  眼看李辰一时想不出反击的话,拧着眉头很是不爽,段弈宏自觉的把胳膊塞过去。某人不客气地张嘴就咬,只是一点也不疼,温热滑腻的,还挺舒服。段弈宏想矫情就矫情吧,所有人都比不上眼前这个,给他全世界也不换。
  
  等李辰咬够了段弈宏缓缓开口,"我要回家一趟,跟爸妈说说咱俩的事。"李辰反应不及,机械的就着上一个句子发问,"咱俩的事,什么事?"段弈宏故意眼神悲悯作遗憾状,"越来越笨了啊你。还能是什么事,我喜欢一个男人,打算一直跟他过下去呗。"李辰惊讶地张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段弈宏忍不住乐了,"就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李辰终于也笑开,视线迎上去,潇洒扬眉挑衅道,"那你努力啊,我嘛,去搞定我爸妈。"
  




71

  时间磨人心气也助人平静,半年过去,再次交流这个敏感话题时,父子二人都平和镇定了许多。
  
  李辰把情绪平衡在理智和感情之间,谨慎言辞,"这小半年来我一直在想,爱情是什么,生活是什么,生命追求的又该是什么。"李京晟由不得笑出来,"这个命题有些大了。"李辰表情万分认真,"您爱过么?妈妈,还是那位我没见过的阿姨?"李京晟眉头一皱,双手防备的交握挡在胸前,问道,"你是真想讨论这个问题?"李辰点头确认,"我想了很多,自认已经想通了,所以更想听听您的看法。"
  
  诚恳的语气和坚定的眼神是心态完美的展示外露,李京晟盯住儿子沉默半晌,想来这次真的不可能应付过去,便苦笑道,"正因为我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太懂了,爱情,从来就不是一生一世的。比起激情碰撞,更重要的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安静做伴。"李辰笑笑,"所以我想了很久,觉得段弈宏合适啊。"
  
  李京晟不怒反笑,"当一个家庭遇到困难,夫妻二人会被社会压得更加紧密。你跟他,两个男人,什么能支撑你们好一辈子?"李辰摊手,"所有的人都会死,那是不是什么都不要做,躺好等着死亡来临就成啊?就算以后别人的闲言碎语会多一些,可我想好了,这是我的决定,我想跟他在一起,我要跟他在一起。"
  
  李京晟的好脾气磨光了,拍着桌子吼道,"你什么意思?你长这么大缺过什么?好好的日子不过,闹这出给谁看!"李辰神情固执而坚定,"我缺爱啊,我要这个,他能给我的就是这个。"
  
  父亲再度发威前儿子的手机响了起来,李辰看着来电人的名字,略一迟疑按下接听。
  
  电话那头的声音听上去挺轻松,"我快到家了,真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啊?"李辰抬眼看看忍着怒气的父亲,半晌后低头,嘴唇在手机听筒上轻轻碰触一下,"咱们本来有机会各过各的,以后啊,偶尔带上老婆孩子一块儿聚个餐。可惜这种日子悬了。"李辰抿着嘴唇,笑意却真挚,"段弈宏,我爱你。"
  
  李京晟脑子一片空白,手指不受控制的收缩,生生把一份报告封面揉得撕开,皱巴巴团在手心。他拥有一个威风的世界,事业成功,影响力巨大。无数人在他的公司求职,他随便一句话甚至能改变一个人的命运。
  
  可眼前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李京晟想可能这次真的超出他的控制范围了,无力之中掺杂着担忧,眼圈泛红无奈道,"我只是不想你受苦。"李辰心头一软,走过去靠在父亲身上,仿似年少时那般狡黠亲昵,"爸爸,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的。"李京晟揽住儿子的肩膀沉默不语,这段时间他看到的,和现如今他听到的,逼得他再也说不出什么所谓的劝解话语。
  
  儿孙自有儿孙福,如果再也干涉不了,不如就此,认了吧。
  
  段弈宏没有绕弯子,在父母面前端正坐好,一五一十如实坦白。
  
  "这两年我总说不着急结婚的事儿,其实是因为有了喜欢的人。我跟他早就认识了,大学毕业没多久吧那时候,哎,二十来岁没定性,我跟他都没当真。后来过了几年又遇见了,就在一块儿了。"段弈宏压低嗓音,语调里是满满的温柔和笑意。"这两年里也不能说事事都顺。他这个人吧,脾气好,人也和气,长得又好,挺招人喜欢的。可就是有点任性,兴头起来了拉也拉不住,磕磕碰碰闹过几次,差点分开,又稀里糊涂和好。不过我知道他是真的对我好,能想到的都帮我顾虑到了。"
  
  段弈宏抓抓头,像个初涉爱河的大小伙子,羞涩而真挚。"我挑不出他的毛病,觉得他哪都好,爸妈,我想跟他一直过下去。"
  
  张春慧和段志刚面面相觑,他们都觉得哪里不对劲,又一时找不到突破口。于是张春慧挤出一个笑,故意装出开心的样子,"这不是挺好的啊,你喜欢就好。早点把人带回来我们看看,把婚结了,给人姑娘一个交待。"
  
  段弈宏脸上的温馨和甜蜜瞬间掉落,挠头苦笑着缓缓开口,"您二位见过他,去年一起去过世界公园。李辰,是他,爸爸妈妈,我爱他。"
  
  张春慧还笑着的眼角忽得涌出眼泪,顺着脸颊股股往下流。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张春慧抓着丈夫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早该知道的,原来是这样。
  
  段志刚拍拍妻子发抖的手背,冷着脸迎上儿子的目光。这是他养大的儿子,骨血相连,本该最为亲密,此刻却无比陌生。段志刚不能理解,好端端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喜欢上一个男人了?再说了,那个小伙子他见过,干净爽朗,透着股朝气蓬勃的招摇劲,说实话印象还不错。好好的两个大男人,怎么就勾搭到一块儿了?同性恋不都是男不男女不女的那种人么?
  
  依然沉默的段弈宏咬着嘴唇谨慎不语,而张春慧捂着脸哭得发抖,眼泪浸湿了段志刚的半边肩膀。长久沉默之后威严的父亲终于开口,"你都想好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滚。"张春慧控制不住大哭出声,"滚什么,我的儿子啊,能滚哪去?孩子啊,你别吓妈妈,你不是交过女朋友么,小王那个姑娘就很好呀!你是不是有难处,告诉妈妈……"
  
  段弈宏安静掉着眼泪,好容易才压住情绪,可惜甫一开口,颤抖的声线就破了功。"我……妈,我真的喜欢他。硬要我说,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我知道,就是他了。"
  
  身为父母怎么可能不知晓儿子的倔强和执拗,他若做了一个决定,肯定早就准备好承担所有的结果。段志刚死死盯住儿子,好半天才发现自己的后牙咬得生疼。两年,不算短的时间了,如果这是儿子一定要选择的路……
  
  "我再问一遍,你想清楚了?"段志刚使劲握住妻子的手,一瞬不瞬锁住儿子的神色,"想清楚再回答!"段弈宏抹掉眼泪,语气笃定,"我爱他。"
  
  段志刚摔门进屋,谁叫也不理,连晚饭都没吃。段弈宏煮了点面,小心翼翼地捧到母亲面前,笑道,妈,尝尝我手艺。张春慧应付着吃几口后推到一边,勉强笑笑夸赞道,不错,出徒了。段弈宏挽着母亲的胳膊笑得万分讨好,嬉笑道妈再吃一口。自从出门念书离家在外,段弈宏很少再有这种堪称撒娇的举动,突如其来这么一下,惹得张春慧心口绵绵的又酸又甜,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再吃几口。
  
  晚上没什么事,张春慧做完例行家务一早回屋休息。遇上这种事,老两口都睡不着,干脆并排躺着发呆。这个楼有些年数了,隔音不算太好,两人依稀听到段弈宏在打电话,声音平稳流淌着,偶尔跳跃一下,听不清楚在说什么,只是音调分外温和。
  
  张春慧拐一下老伴儿,"老头子,你听,这是在跟那个小伙子打电话?"段志刚哼一声不屑作答。张春慧忍不住又落下几滴眼泪,"我还是想不通,他……"段志刚把手搭在妻子的胳膊上,"累了一天了,别想啦。混小子想气死我,哼,我偏活上个一百岁!老婆子你也好好活。"张春慧破涕为笑,"看你这话说的……成吧,不想了。"
  




72

  夏天的晚上七八点也不见天暗,李京晟到家时薛梅正在浇花喂鱼。这么多年来,薛梅虽也曾有过抱怨或是责难,却总能处理好,留给他的永远是一个完整、坚强的后盾。几十年岁月漫步,这个女子陪他走过创业最初的艰难,及至事业发展壮大,事物繁杂,生活被无休止杂七杂八的事侵占,薛梅也总是陪在他的身边。这些年来,李京晟最大的错误就是当年没能控制住自己,一个意外,在晚年伤了妻子的心。
  
  李京晟走过去站在妻子旁边,握住薛梅的手按在胸口,笑道,"老婆,谢谢你。"薛梅手上还沾着点鱼食残渣,忙收回手惊诧道,"这是怎么个说法?"李京晟正色,"你为了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一生,我谢你怎么了?"薛梅一时哭笑不得,放软了语调别扭道,"行了啊,老夫老妻的还说这个。"李京晟环住妻子的肩膀,哽住喉头沉默半晌,湿了眼角,从心底掏出一句,"对不起。"薛梅背对着丈夫的身子突然一僵,好半天才叹了一口气,"我明白的,老李,这些年了,我都明白。"
  
  少时夫妻老来伴,再多的罅隙终是隔不开时光的沉淀。年过半百的结发夫妻拥在一起,各自满怀心事,却又灵犀相通。
  
  李京晟把妻子拉到沙发上坐下,故作轻松道,"对了小梅,你当初是怎么跟李辰说的?就是他跟那个男人的事。"薛梅明显不太想细论这个话题,随便应付着回答,"还不都是那些俗话。"李京晟笑笑,"你啊……其实这件事,可能真的不是咱们能控制住的。"
  
  薛梅看出李京晟的犹豫,心里有些不舒服,"你什么意思?李辰找过你?他想干什么?"李京晟茫然的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叹气,"我……哎。"薛梅急了,甩开丈夫的手生气道,"我不管他跟你说什么,我不同意!"李京晟急忙把妻子拉回来,"小梅,听我一句劝,儿子大了,给他点空间吧。"
  
  来回劝解半天,李京晟说得嘴都干了,薛梅才勉强答应找时间再跟儿子好好谈谈。临阵倒戈的叛徒李京晟让薛梅很是不爽,她想反正我是怎么着也不会同意的。
  
  跟儿子约好的见面意外的夹杂了第三人。薛梅回忆了一下礼貌笑道,说我记得您,您是李辰的邻居吧,谢谢您救了我们家的狗。段弈宏点头称是,说那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这样说太见外了。薛梅还想再说点客套话,只是想到等会还要应付儿子,心情欠奉,随口问李辰,说来的路上碰上的?真巧了,等会儿一起吃饭吧。李辰尴尬的哈哈两声,说妈,这位就是,那个,我……那个,就是他。
  
  薛梅疑惑地看着儿子表情复杂变化,突然反应过来,下一瞬间木然呆住。她从没想到儿子的情人是这样的一个男人,在她的想象中,那个带坏她儿子的男人应该是那种成天不务正业,一眼就能看出轻浮劲的花哨家伙。
  
  薛梅急怒攻心,转头盯住段弈宏,恨恨道,"原来是你,你就这么来了?"段弈宏帮薛梅满上茶,"如果您骂我,我一句话也不会反驳的,是我,我叫段弈宏。对不起,我是真的喜欢您的儿子。"薛梅思维混乱至极,再没精力去保持风度,冷笑着重复道,"你,一个男人,喜欢我儿子!"李辰抢在段弈宏前面开口,"妈,您别生气,老段这次来也是想跟您好好聊几句,我们不是胡来的,真的。"
  
  薛梅忍了又忍,从钱包抽出两张纸币压在桌上,挤出假笑起身道,"这顿我请,还有,段先生,我不想再见到您。"
  
  眼看薛梅就要离开,段弈宏一时冲动起身拉住,刻意压低音量着急道,"阿姨,您爱您的儿子,希望他好,我太理解了。所以我希望您也理解一下我,我喜欢他,不会放弃他。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担心他被人看不起,怕他以后不开心。可是阿姨,现在这个世界您比我了解,有谁有工夫天天盯着别人的杂事。您不信我,难道还不信他么?"薛梅任由段弈宏拽着,等他说完才轻轻挣开,"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段先生,我就这么一个儿子。"
  
  李辰不敢去追母亲,目送薛梅离开后蹭到段弈宏旁边坐下,伸出手在发呆的人脸前来回晃了几下。段弈宏呵笑出声,抓过李辰的手贴在脸上,喃喃道,"她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李辰手上使力,用食指和中指夹住段弈宏颧骨上的皮肤,"所以呢?"段弈宏笑笑,"所以我更得好好对你了啊。"李辰胸口涌上麻酥酥的痛意,竟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
  
  两人都没再说话,茶叶的馥郁香气萦绕在鼻尖,若有似无地撩拨着。如果幸福的发酵过程中难免经历酸涩,那这次,一定要一起拿出勇气和信念,互相支撑着挺过这段历练。
  
  上海新建迪斯尼乐园是个不错的炒作话题,市场给出了最直接的反应,上海版块大热,各种关联个股接连上涨,一时好不热闹。
  
  段弈宏带着几个分析师赶制投资热点报告,临下班前接到了张春慧的电话。母亲随口问了句在哪,段弈宏说正准备下班呢。张春慧心疼,说都这个时间了,工作要紧,身体也得好好注意啊,又不是把自己卖了,干嘛总这么拼啊。段弈宏耐心倾听,不时笑着应和,说对对,您说的太对了,我晚上回去炖燕窝吃。
  
  张春慧发完牢骚后停顿半晌,犹豫道,你真的要跟个男人过?段弈宏嗯一声,说妈,我要没想好,也不会跟您和爸说了。张春慧的语调因强压着哭腔而凹凸不平,断断续续道,那好,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前些日子你哥跟我说,还是大城市教育条件好,楠楠眼看要念初中了,你上点心,看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学校。
  




73

  中诚证券联合电脑厂商和移动通信公司,一起举办了一场大型营销活动。新开户的客户,只要满足一定的资产量,马上赠送3G上网本和流量套餐。活动方案一落实,营销团队彻底沸腾起来,客户经理们各个摩拳擦掌,就等着借这个机会大干一番。
  
  段弈宏年初领了一千万的营销任务,现在刚完成了一小半,黄炜听说后跑去扮演福音天使,说老段我这有几个大客户,趁这个机会你开了吧,把任务搞定。段弈宏翘着腿乐,说黄鼠狼肯定没安好心,来,直接点儿。黄炜嘿嘿一笑,说那我实话实说了啊,我侄女大学刚毕业,学得专业跟房地产特对口,你看,帮忙推荐下呗?这话说得倒也直白,只是段弈宏一时之间颇有些为难,毕竟这要绕几个圈子,不是他能直接解决的。
  
  深谙求人办事之道的黄炜也不急着要求一锤定音,自顾自继续道,"那个丫头特崇拜李辰,李公子上过的杂志她都买了。哎呀,哈,你看我都扯到哪了。"说着翻出早就准备好的简历递上去,"先看看,要还看得过去就帮着转交一下,实在不行就拉倒。至于那几个客户,反正你不要,我也是得介绍给保强的,我留着没用嘛!"
  
  段弈宏无奈地收下简历,出于谨慎还是加了一句,"行吧,我帮你送过去。但话说前头,这事我是真没谱。"黄炜眯着眼睛乐,"那是那是。对啦,听我侄女说,好像这两天有个什么杂志搞特刊,请了李辰去做专访。"段弈宏摇头示意不太清楚,黄炜也就不再多说什么,道了句多谢摇晃着走了。
  
  段弈宏之前从不知道李辰上过杂志,听这么一说才想起上网查查,一搜果然有不少图片和文稿,一篇篇看下去,还挺有意思。有一篇访问时间比较久远,照片上的李辰头发比现在长些,笑得礼貌却饱含侵略性。在采访里李辰说他跟女友感情很稳定,他要掌控住自己的生活,当一个让女人有安全感的男人。
  
  时间真是神奇,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很多东西究竟是变了,还是没变呢?段弈宏又拉回去重看一遍,把这篇文稿保存下来。
  
  现场镁光灯一亮,晃得李辰不习惯地闭眼躲闪。刚做完采访的宏毅在斜后方笑得是一贯的乱没形象,手笼在嘴巴边喊,"知道我媳妇工作辛苦了吧,天天高温烤着呐!"主持人马上接过话题,"您二位一看就是老朋友,感情真好。"李辰做个夸张的鬼脸,"发小嘛,上辈子传下来的孽缘啊。"主持人感叹几句,紧接着追问道,"那宏先生结婚成家,您就没点儿想法?"李辰客套一笑,"我感情方面挺稳定的,还是聊聊其他的吧。"
  
  采访顺利完成,李辰跟现场工作人员握手致谢后走出布景台,一看宏毅满脸阴郁忍不住咧嘴大笑,"你这什么表情呀,终于发现哥比你帅了?"宏毅把人拉到旁边,胳膊拐上去压住李辰脖子嘀咕道,"感情稳定是怎么回事!坦白从宽。"李辰一缩脖子矮身闪出来,跳开半步哈哈直乐,"就字面意思呗。"宏毅冷着脸严肃道,"你跟老段和好了?"李辰耸肩撇嘴,"谁规定一定要在一起才能感情稳定啊,老子喜欢他个十年八年的,又不碍着谁。"宏毅微微一愣,抓头无奈苦笑,"你啊,哎,折腾吧你就。"
  
  李辰梗着脖子昂首走在前面,他想我没骗人,真的很稳定。千万人从身边擦身而过,时间和空间无数次的洗刷、重置,我找到他,只要他。这件事只需要对自己负责,碍不到任何人。
  
  这个城市看似无限大,但母子两个同时选中一家饭店,似乎也不能算作是小概率事件。薛梅眼尖,从洗手间出来一眼就瞥到了斜前方的儿子。李辰正在和段弈宏看菜谱,暧昧灯光下白净的脸泛着点红晕,看上去气色不错,这让薛梅心里莫名烧起几丛火气。她犹豫一下,装作若无其事回去坐好,只是跟朋友调了下座位,往角落里又缩了一点,避免被李辰发现。
  
  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还好女人多的场合少她几句话也不见得冷场。几个中年女子的话题必然围绕着丈夫和子女,薛梅心不在焉听着,间或应和几声,心思却悬在李辰那一桌。李辰看上去心情不错,不停地说着些什么,段弈宏安静地吃,偶尔点头。当李辰把自己盘子里不喜欢的食物扔到对面时,薛梅呼吸一窒,不自觉地扭头躲闪,竟不敢再看下去。
  
  一个朋友看她脸色有异,关心问道是不是菜不合口味,薛梅连忙摇头,推说是这里生意太好了,人多闹腾的头晕。说完抓过手机给李辰发了个短信,"我一个人在家无聊,晚上回家吃饭。"薛梅眼看着儿子在手机上点击,短信很快收到,"我约了朋友吃饭,明天回家陪您呀,乖哦。"薛梅面无表情地看完,又发一条,"你是不是还和那个男人有联系?"
  
  光线流转下李辰脸上的困惑和纠结鲜明的反衬出来,薛梅看到李辰抬头跟段弈宏说了句什么,然后皱着眉开始打字。这种颓丧无措和方才的得意飞扬对比太过明显,简直判若两人。薛梅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她第一次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什么,逼得儿子竟然要露出这种表情。手机响了,薛梅抖着手点开短信,"妈妈,我不想骗您,我正在跟他一起吃饭,我真的很喜欢他。"
  
  薛梅没能再撑下去,随便找个借口先行离开。司机看她脸色极差,还当是跟李京晟吵架了,绕着圈子找话劝慰。薛梅一句也听不进去,心念全都缠绕在那个越来越远的儿子身上。她最引以为豪的儿子,她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她愿意用命去维护的宝贝……想着想着落下泪来,司机吓一跳,看这情形也就不敢再多话。
  
  悲伤肆虐的沉默中手机响起短信提示音,薛梅稍一踌躇,还是忍不住点开,"妈妈,您千万别生气,我最爱你,这辈子都是。您别怪他,我想跟他在一起。妈,别生我气好不好。"薛梅再也忍不住的放声大哭,她想她这次真的输了,输给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 
  




74

  泰和保险下半年动员大会在上海召开,张强得知后马上电话追到,强烈要求张易空出一天跟老友相聚。
  
  说是简单聚聚,却被一堆事拖得没甚心情。张强闷闷不乐地抱着酒猛喝,一杯酒每次都是几口慷慨下肚。张易一看急了,伸手捂住杯口喊,"你这又是闹什么呐。"张强顺着手劲松开杯子,气呼呼道,"几个头头搞我呢,踢铁板了。"杯子里差不多空了,张易扔下杯子,反手把掌心沾到的酒滴擦到张强的衣服袖子上,认真道,"说来听听。"张强摆摆手,袖子上的酒气跟着挥散开来,忍不住好笑道,"哎你这……说个屁,没啥好说的。"张易举着酒瓶子乐,"说不说,不说倒你身上。"
  
  张强相信他真能做出来,更多也是因为他想找个人倾诉,于是抓抓脑袋,费劲巴拉地组织着词句。"京信在松江路搞了上海市第一个分行,我这不是正好在这儿么,就跟着瞎忙活了一通。闹到最后我活儿没少干,上头还传出动静,说他们背后打我小报告,希望我赶紧走。"张易皱下眉头打断,"你都干什么了?"张强掰着手指算,"那多了,国际信用管理部门是我帮着搞得,员工招聘我参合了,啊对了,还有网点装修那一阵子,我也没少出力啊。"
  
  听着听着张易忍不住笑,"呦,要叫我早赶你了。"张强瞪眼挤出凶恶劲,"啥犊子玩意儿,凭啥赶我。"张易乐呵呵道,"你是不是特高风亮节,别人送个礼啥的,还一并给拒了啊。"张强愣神回忆一下,点点头,"他们送那东西太贵重了,要是小玩意儿我也就收了,一块表十几万,你敢要啊?"
  
  听到这里张易已经完全明白了,不疾不徐地眯起眼故作玄虚,"说你没文化你还不信,但凡看点儿书也不至于闹得这么吃力不讨好。"张强看着张易那懒洋洋的得瑟劲,恨不得去掐他脖子,却也还是赔笑奉承道,"您最行,您救救小的呗。"
  
  张易咳一声清清嗓子,"那好,我问你,刘邦出去打仗,萧何在后面干什么?"张强被绕得有点晕,迷糊道,"种田屯粮呗。"张易痛心疾首地摇头,"你当世外桃源男耕女织呢。算了,孺子不可教也,再给你个提示,自污其身。"张强毕竟有些世故经纶,听到这里恍然大悟,"他们忌惮我?"张易悠哉悠哉嚼着排骨,眼睛里写满鄙视。
  
  事情想通张强也就不郁闷了,抓起筷子跟张易叮叮当当抢菜。张易摇头晃脑道,"就你这种刺儿头,以后还得吃多少亏啊。"张强哼哼着乐,"怕啥,有你这么个狗头军师呢。"张易敲着碗边不满抗议,"啥狗头军师,会不会说话。"张强把自己杯子满上,咧嘴笑道,"是挺不好听的,那改叫贤内助吧。"张易瞪大眼睛,一时想不出话驳回去,干巴巴憋着股气。
  
  张强抬头看他一眼,火上浇油道,"呦,害羞了。"张易彻底被噎住。张强把最后一块排骨扔到他碟子里,"谢谢啊,回去我多看点书。"张易嘟囔几下嘴,最后找到句狠话,只是扔出来的时候没甚气势,"最怕流氓有文化,你自勉啊。"张强嘿嘿笑,"共勉,共勉。"
  
  新疆暴乱事件揪紧了所有人的神经,李辰把段弈宏堵在办公室,说你把叔叔阿姨接来吧,什么都是虚的,安全最重要。段弈宏看着李辰认真的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只觉得好像什么都不用怕,整个世界完整了,再没有外力可以打破。李辰当他是在发呆,又重复一遍,说快打电话啊,把他们劝来。
  
  其实段弈宏之前在电话中就提过这事,但他的父母拒绝了,说是暂时不打算离开新疆。现在李辰执意催促,段弈宏心念电转之间又去了一个电话,只是接通后语无伦次道,"妈,李辰让我接你们来北京。"李辰�住,段弈宏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也是一脸窘相。五分钟后电话挂断,段弈宏冲李辰笑笑,"我妈说谢谢你,我妈还说……说有空让我带你回去玩儿。"
  
  政府还是值得信赖的,不过十几天这事彻底平息下去。某天临下班前李辰收到段弈宏发来的短信,说晚上别安排活动,等会儿我去接你。李辰咂咂嘴,腹诽此人从何时起竟如此蛮横,以前好歹会先问一句有没有空。
  
  段弈宏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路无话,车开得一丝不苟,好像在行使一个无比神圣的使命,李辰逗他几句没有回应,也就懒得再废话。天摸黑后终于到达目的地,段弈宏把车停靠在临时搭建的停车场,拍拍李辰的肩膀,说跟我上来。
  
  全新楼盘里简装修的两居室大户型,李辰里外大体转一下,差不多对这个房子已经有了初步概念。看过一圈后李辰斜靠在门墙上,挑眉道,"什么意思?"段弈宏抠下一块凸起的墙皮,"这地方地角不错,周边配套也挺完善。看看喜欢么,没意见就买下来。"李辰反应不及,愣神又问一遍,"什么意思?"
  
  段弈宏被逗乐,靠过去抵住李辰的身子低声耳语,"结婚总得有套新房子。之前你让了套房子给老曹送人情,所以咯,现在我买房,你装修,夫妻不都这么着么。"李辰这下彻底惊讶了,结巴道,"什……什么……"段弈宏舔上�嗦的嘴唇无奈道,"宝贝儿你傻啦?来来去去就这一句。不过傻了我也喜欢。"
  
  细密甜腻的亲吻勾画着彼此的唇形,终于在呼吸变调前李辰推开段弈宏,拾起轻佻语气不屑道,"我不缺这个。""我知道啊,这个是外壳,你总得给我点时间慢慢来。"段弈宏身子覆住李辰,"我在这儿,等你回来,爱你,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可能是深沉语调营造出的气氛太过压迫,李辰本能地抗拒着往后缩,嘴上不认输反击,"鬼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段弈宏再靠近一点,几乎脸贴脸,"别急啊,还没说完呢。我爸妈那边已经不是问题了,我再加把劲,你爸妈早晚会知道多一个儿子的好处的。等他们老了咱们一起照顾,等咱俩老了,一起坐着发呆,晃悠晃悠,就是一辈子了。"李辰说不出话来,气息喷在段弈宏脸上,又反弹折回自己的鼻头。段弈宏轻轻把吻落在爱人的耳垂,顺着脸颊下巴啄回唇边。"别哭,相信我。"亲吻最后停在眼角,"我说的都是真的,信我。"
  
  李辰上楼前段弈宏不死心地拉住他的手,笑得纯良向上,说今天别回去了,跟我走呗。李辰正义凛然状摇头,手指点着段弈宏胸口严肃道,婚前性行为要不得啊段先生。段弈宏恨得反手去掐李辰脖子,骂道你装,你使劲装。李辰也不反抗,大笑着顺势扑上去,伏到段弈宏耳边说再等我几天,我跟我爸妈说好就去找你。段弈宏叹口气松了手,帮李辰理好他的衣领。 
  




75

  夏季清晨的北京城,听起来要比看上去美。有雀鸟的清脆鸣叫,有树木枝叶的摩挲相擦。豆浆油条的叫卖声远远飘过,街坊邻居遇见了就不咸不淡搭几句话,纯正地道的京腔儿,哪怕斗嘴也别有风韵。晨练的老人家出拳踢腿,年轻人拎着包匆匆踏地。这是个朝气蓬勃的古城,矛盾尖锐对立,却又和谐归一。
  
  李辰没开车,站在公交站点仰着脖子从上看到下,随便找到一辆公车跳上去,路上看哪里眼熟就跳下去再倒车。到站停,红绿灯停,被超车停,各种停,李辰晃到晨晟集团大楼已经十点多。
  
  似乎是刚开完会,几个高层交谈着从会议室走出,看到李辰的休闲装扮都是一愣,李辰倒是无所谓地抄着布兜乐。李京晟最后才出来,瞥一眼儿子摇头道,你真是越来越没王法了。李辰把李京晟推回会议室,关上门后沉声道,爸,我要跟段弈宏在一块儿,您看我是辞职,还是怎么着。
  
  李京晟眉头只是短暂拧一下,又面不改色点上烟,"你妈妈呢,她可还没同意,就这么撂下她?"老江湖总是这么一针见血,李辰也抓过一根烟,咬着过滤嘴咂摸咂摸味儿,认真道,"等会儿我回家跟妈赔罪。"李京晟抬眼盯住儿子,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想看到什么。漫长的沉默中眼神交汇对抗,终于李京晟摆手投降,"一个月,疯够了早点回来干活。还有,收敛点。"
  
  母亲那边也比想象中容易,薛梅说过来让我抽你一巴掌,李辰把脸送上去,母亲却搂着儿子无声流泪。哭够了薛梅甩下手说你滚吧,我再也管不了你了。李辰红了眼圈,强忍眼泪坚定道,妈您相信我,我会过得特别好,我永远最爱您。
  
  段弈宏立在门口翻找钥匙,突然大门打开,身披暖光的Sniper汪汪乱叫,兴冲冲地吐舌摇尾。对面站着的李辰拍下哈士奇的头,抬起脸来微微一笑,眉目间染着少有的羞意。这个人,这种表情,这个地点,组合起来的画面太过鲜明,之于段弈宏,简直就是一个奇迹。
  
  终于李辰被看红了脸,清清嗓子开口笑道,"啊,回来啦。欢迎回家。"
  
  脚踏实地的甜蜜原来真的会绊住人迈不开腿。每天下班想起家里有人在等他,段弈宏都恨不得能瞬移回去。虽然之前也一起住着,可患得患失的不确定感萦绕不散,幸福像是偷来的,怕不长久,怕一切的变数。现在真的不同了,如果说以前要小心翼翼藏起隐私,现如今薛梅找不到李辰会转而拨到段弈宏手机上,这种反差让两个人兴奋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们像是最普通的蜜月期夫妻,欢乐和新奇爆发而至,似乎重新认识彼此般有说不完的情话,看见对方的脸就开心。早就熟悉的身体焕发出崭新的热情,每天每天,拥抱亲吻撕扯缠绵,不□也要□着相拥入睡。
  
  再腻也不怕,溺死在那个怀抱里才好。
  
  □有很多种方式,比起进入侵占,段弈宏现在迷上了互相取悦,最成功的一次是用手和嘴把李辰做得射了三次。段弈宏记得那天李辰眼泪汪汪地拧着眉头,喘口气都要费上好半天的劲,困倦却又满足,异常诱人。
  
  第二天一早李辰缓过精神头来实施严厉打击报复,光着身子骑到段弈宏身上,张牙舞爪道你是不是老了不行了啊,净用这种下三滥的招数。段弈宏手掌托着他的屁股使力揉搓,又滑上去掐住几乎两只手就能环一圈的细腰笑道,你又怀疑我,啧啧,那就动真格的来试试呗。
  
  段弈宏喜欢亲吻李辰身上的皮肤,滑腻紧绷,轻轻刮搔会引出一片片的小疙瘩。只是这些细碎的诱惑在身体相连时通通被抛到脑后,段弈宏怀抱着李辰大力晃动,眼前一片空茫,漂浮着不成像的光点。很多事交给本能不见得不好,不是征服,不是践踏,而是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在交换灵魂,哪怕加诸于身体的是疼痛,也会被血液浸上湿润黏稠的甜意。
  
  动情到极致称呼会变成一个难题,段弈宏会叫辰儿,宝贝儿,宝宝,肉麻兮兮的,却还是遗憾连感情的十分之一也没能表达出来。李辰倒是干脆,爽了就喊段段,不爽就骂人。对此段弈宏比较无奈,可惜又不得不忍耐。意识混乱时段弈宏嘶哑道,"宝贝儿,不戴套好不好……咱俩都是合法夫妻了。"李辰下意识地呢喃,"段段,段段……"又恍然醒悟,"妻个屁,你,滚蛋!"
  
  滚来滚去,又耗去半天时光。  
  
  当然正事也是不能耽误的,段弈宏忙他的工作,李辰负责把新房收拾好。草图做出来后李辰亲自挑了一只熟悉的装修队,从选材敲定到施工细节,样样不落的全程参与。段弈宏不懂也懒得管,只是每天看着李辰脏兮兮的回来有些心疼,说那里如果太乱就别盯着了,又不急。李辰笑着把头发上的石灰蹭到他脸上,说我就一个月时间,得早点弄好,放心,这个我有经验。
  
  都是熟人,工资开得又大方,再加上季节赶得也还算合适,新房很快装修完成。李辰之前在各个商场订下的家具陆续运送到位,搬来挪去的又折腾上一个星期,就算是大功告成了。
  
  彻底完事那天李辰的精力光荣透支,想做饭手艺差点,想去高档餐厅又懒得动弹,于是两人就近找了个小店吃饭庆祝。
  
  无奈这个用餐环境实在不佳,吊扇在头顶上打转作响,墙壁泛灰,堆在冰箱上的电视正播着韩剧,男女主角整过的脸又被雪花遮了一层。
  
  段弈宏忽然笑出来,"在这种地方说这个……真不浪漫。"边说边从裤兜掏出一个小册子递过去,"挑一款喜欢的吧。"李辰放下筷子很没形象地抹抹嘴,伸着油乎乎的手接过来,下一秒惊呼出声又很快压住,"啊你!啊……你要买?"段弈宏点头翻到其中一页,"我觉得这款比较好。"李辰不自然地撇下嘴,"咱俩买,得买两对儿吧。"段弈宏无所谓地拨几下花生米,"那就买两对儿呗。"李辰嗓子眼儿哼一声,"暴发户果然好气魄,行,那就买最贵的!"说着把头埋进宣传册,妄想能掩藏住挂在嘴角的笑意。
  
  只是李辰没抬头所以没看到,段弈宏也笑出眼纹,窝在瞳孔里的感情像是醇厚美味的巧克力,锁不住的柔情蜜意,简直要滴出来。
  




76

  百忙之中两人抽空去参加了王保强的婚礼。伴郎陈思程和伴娘曹希文很是扎眼,抢去新婚夫妻不少风头。不过王保强根本不在意这些,在台上被司仪恶整时只是傻乐,拉着新娘笑得一脸幸福满足,感染力十足。
  
  宴席中段陈思程晃到李辰眼前,原地转个圈展示一番得体的西装礼服,得瑟道,哥们儿帅不?李辰点头竖起大拇指。陈思程又眨眼笑道,我媳妇儿好看不?李辰比出两个大拇指,忍不住喷笑出来,说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人模狗样的啊,啥时候结婚?陈思程就着李辰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说快了,等她点头就娶回家。
  
  在陈思程强烈要求之下,李辰全方位多角度帮他拍下几张潇洒帅气的照片。段弈宏在另一桌,看他们闹得欢实,凑过来佯装看照片,借着桌布的掩护伸手在李辰的膝盖上轻拍几下。李辰抬头看过去,两人交换了一个含义自明的微笑,段弈宏才回到自己那一桌。
  
  宴席到了下半场就是瞎贫对瞎拼,李辰闲着无聊,用手机爬上弟弟的博客,很是一番斟酌词句,最后留下一句,"大橙子的表弟结婚了,大橙子和女朋友也很幸福,你注意身体啊"。李辰懒得算时差,想德国那边还指不定是半夜几点呢,关了浏览器就继续跟着众人起哄。可时差能隔断的毕竟有限,没过多久,陈思程的QQ留言里就多了一句,"已从内幕人士处获悉最新消息,预祝橙子哥幸福安康"。
  
  新居装修完毕没多久,李辰的假期也宣告结束。反正新装好的房子短期内住不了,通风散味了一个多月,两人才趁周末随便收拾点东西从城西转战城东,就算是搬家了。
  
  开门前李辰突然扭捏起来,带着几分尴尬道,要么我抱你,要么你抱我,那个,也算个仪式呗。段弈宏明白过来,张开胳膊笑道,那还等什么?李辰望天哼一声,跳上去一只手勾住段弈宏的脖子,另一只手去开门。
  
  门刚打开一个不大的缝隙,早就兴奋起来的Sniper摇着尾巴就要往里冲,被李辰喝住后原地蹲下,委屈地回头看着主人吐舌头喘气。李辰冲段弈宏无奈道,还不进去啊。段弈宏美滋滋地眯着眼睛,急什么,再抱一会儿。眼看李辰扭着身子就要往下跳,段弈宏连忙收紧胳膊,好好,这就进去,别闹。
  
  进屋后李辰立马跳下来,喊着哈士奇的名字把狗也迎进来,关上房门,拍下手笑道,终于到了,咱们的家。
  
  李辰拉着段弈宏四处展示新居。整个装修以黑红为底色,客厅宽敞通透,摆着简单的几何状家具和一张三人沙发。一体式厨房里没放多少餐具,不过日常电器一应俱全。卧室偏重暖色系,段弈宏还没来得及赞扬床的尺寸又被拉去书房。书房似乎是李辰最为满意的作品,左侧墙壁是一面整体书柜,两张电脑桌斜对着摆在两边,中间还挂了把吉他。李辰显摆说书桌的高度是特别调整过的,冬天可以把Sniper踩在脚下当暖垫。
  
  最后去到阳台,两盆绿色植物正欣欣向荣生长着,角落放了个小立柜,拉开全是烟。李辰说以后你抽烟来这,别在屋里,都能把墙薰黄了。说着点上一根递过去,笑得眉眼弯起,朗声道,段老板,还满意么?段弈宏把下巴搁在李辰肩上,双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摇晃着笑道,满意,特别满意。
  
  等待天黑的时间仿似被拉长般格外难熬,两人都是心猿意马,偶尔对视间眼底暗潮汹涌,忙不迭地收敛躲闪开来。段弈宏随便做了几个小菜,向来大胃的吃货这次塞几口米饭就嚷嚷吃饱了,拉着Sniper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出去。段弈宏哑然失笑,慢悠悠把碗筷收拾好,又晃进浴室冲了个澡。
  
  其实这个新家有很多地方他还不甚熟悉,但他从未有如此强烈的归属感,这种归属感让他浑身充盈着勇气,迫不及待想验证幸福的存在。
  
  Sniper不熟悉新家和外面的环境,回来后蔫头耷脑地窝在墙边。李辰心疼儿子,伏在耳边小心劝慰几句,又摸摸挠挠玩了一会儿,直到把哈士奇逗乐才跳起身伸懒腰。只是胳膊伸到一半对上段弈宏似笑非笑的眼,李辰猛地乱了心神,没话找话尴尬道,沙发怎么样,舒服吧。段弈宏声音沙哑,带着勾人的魅意,一字一顿道,还,不,错。
  
  李辰腾的红了脸,连拖带拽把Sniper锁到侧卧。段弈宏等得足够久,是以分外冷静,动也不动歪坐在沙发上,静静欣赏着李辰从脸红到脖子根的窘相。
  
  终于收拾完儿子和自己,李辰咬着嘴唇虚握几下拳头,凑过去揽住段弈宏的脖子细细亲吻一会儿,笑道,"差点儿弄丢,好容易找回来,藏着,谁也不给看。"段弈宏没有应声,只是把呼吸绵软拉长。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环绕在身边静谧流转,他想他再也不恨了,这样的一个人,他生命中最大的意外和最美的精彩,除了去爱,还能再做什么呢?
  
  李辰退开一点距离观察对方的脸色,咬咬牙又小心加上一句,"我保证再没有下次。当然啦以后你也别想着甩我,想都别想,听见没。"段弈宏一时无话,他曾经恨过、怨怼过,还好,跌跌撞撞间终归来到幸福的起点,再完满不过。心底所有的棘刺淡淡化去,段弈宏微微笑开,托着李辰的脖子轻舔几下。
  
  "那你打算怎么补偿我?"再抬头时段弈宏眼睛亮亮地促狭打趣道,"甩人的时候道理是你的,要人的时候道理还是你的,这张嘴这么厉害,做点什么呗。"李辰神色不自然地往后蹭了蹭,尴尬道,"哎呀您说什么,我听不懂。"段弈宏眯起眼睛去捏轮廓清晰的下巴,"少废话,做不做?"李辰哼哧着笑几声,扑上去笑道,"成吧,谁叫我爱你呢。"
  
  其实有这句话就够了,段弈宏满意地欣赏着爱人温和带笑的表情,还来不及鄙视自己没甚追求的小心思,下一秒就被层层涌上的快感没顶淹没。李辰不太喜欢用嘴,他理直气壮地表示情趣可以,做到射时间太久,会累。但现在他抛下杂念全心讨好,那种近乎奉献的虔诚态度足以满足男人全部的虚荣心。段弈宏闭上眼,手掌扣住李辰的后脑勺微微发力,如此温柔、湿热的桎梏,舌尖忽轻忽重勾引着擦过,美妙绝伦的享受。
  
  忽然段弈宏咬牙强迫自己放开手,他怕控制不住力道伤到李辰。李辰抬眼扫过上方起伏的胸口,眉头一皱,暗念既然你这么克制,没理由我不努力再让你更爽一点。想着便停下动作,爬起来拍拍段弈宏的脸,秀出一个坏笑后低头彻底吞下颤抖的欲|望,深深吸入,反复吞咽。段弈宏在高|潮的瞬间死命甩头,他想完了,这种感觉简直太容易让人沉迷。
  
  混沌朦胧中段弈宏听到一个声音说我吞下去了,你得奖励我。稍停片刻,那个声音又说别装死,快起来满足老子。
  
  世界自此重新定义。段弈宏喘着粗气睁开眼睛,微微一笑,对着衣衫不整的李辰勾勾手指。
  




77

  跌跌撞撞拉扯着进到卧室,段弈宏一把扯掉李辰的衬衫,狠狠拽着胳膊把人揉进怀里啃咬。带着血腥气的占有是比温柔更深刻的体验,李辰堪堪躲了一下便不再挣扎,反手抱上去使力揉搓,另一只手忙着去褪自己的内裤。段弈宏捉住游荡的双手叠在胸前,说别捣乱,今天饶不了你,早着呢。
  
  说到做到的老实人翻身骑上去,把爱人所有的□和燥热全部纳入眼底,目光再三逡巡,终于隔着棉质内裤咬上硬起的欲|望。李辰闷哼一声连忙去推,可段弈宏不管不顾的变换着角度舔咬,同时手指滑到后方,隔着布料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戳刺。前后夹击下李辰几乎哭出来,一叠声求饶道别这样,脱了吧,求你。段弈宏压根不理会,嘴唇滑上去吻到肚脐,舌尖绕着打几个转,嘶哑道,跟你说了别急,咱们搞到天亮。
  
  李辰无力地蹬几下腿,腰腹部传来的酥麻感蔓延到四肢,连心跳都失了节奏。在床上斗心眼没意义,他想要,简直等不及,那就来最直白的。"段段……"李辰拉长音调,眼角渗出点眼泪,"我错了,不会再有下次,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终于段弈宏红着双眼动作凶猛地拉掉碍事的内裤,李辰顺从地配合着他的动作,笑得心满意足,扯过枕头垫在腰下,挺身迎上去。
  
  侵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野蛮直接,段弈宏俯下身耳语道,弄伤了怎么办。李辰已经看不到成型的图像,视线所及是不成规律的色块,氤氲在蒸腾的水雾中。李辰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但段弈宏听得清楚,他说的是不怕,见血更喜庆。
  
  他是他的,他是他的。那就再深入一点,更疯狂一些。
  
  李辰放松身体承受着所有冲击,晃动的视野里段弈宏的脸慢慢清晰起来。只是,汗水……是不会从眼里流出来的吧?
  
  神经战栗之际李辰伸手盖住段弈宏的眼睛,"别哭啊……啊,混蛋!"段弈宏猛一挺身,抓着李辰的胳膊从手心亲下去,"舒服么?"李辰想都不想冲口而出,"舒服。"肉|欲|淫|靡间叠加着坦荡,美好至极的反差。段弈宏笑笑,退出来带着李辰换了个姿势,再次埋进去,"还有呢。"
  
  绝不单单是高|潮这么简单,要一起耗到时间的尽头,谁也别想甩开谁。
  
  有消息说创业板要赶在国庆前推出,作为证券市场六十年国庆献礼。起初没人当回事,结果九月上旬果然下来文件,在详细规则还没彻底公布的情况下,竟然连新股申购日都排好了。为了避免节后客户扎堆,中诚证券不得不加班加点为投资者办理创业板开户。
  
  人一多难免磕碰出火星。周日下午一个大客户急三火四地赶来,嚷嚷着有事不想排队,被拒绝后拍桌子吼,说我这资产在其他地方那就是爷,车接车送,你们搞个屁的服务!吵吵半天把里面的领导全都引出来了,曹克南冷着一张脸哼道,不想在我们这里可以转走,带好证件明天来办,我们绝不留您。那人蹦�半天找不到存在感,也只好讪讪罢了。
  
  如此一来现场秩序反倒好了很多,段弈宏揉着太阳穴想果然啊果然,要么客大欺店,要么店大欺客,博弈论是万能的。
  
  好容易挨到完事下班,下楼就看到李辰正捧着冷饮向他招手。段弈宏小跑过去,不由分说地抢过来大口猛灌。冰凉的快感顺着食道冲进腹部,无比畅快舒坦,段弈宏长舒一口气,这才有了点笑意。李辰咂咂嘴,说你一天没喝水?惨成这幅德性,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婚戒买回来后两人都不肯戴,一来不习惯,二来不好意思。最后只好启用古老的笨办法,配了条链子当项链戴。段弈宏一时兴起,从领口掏出戒指摸索几下,又探手去摸李辰的。李辰正开着车,躲了几下后降一档车速,一叠声抱怨着痒。
  
  段弈宏把两枚戒指握在掌心把玩儿一会儿,笑道,"趁着长假跟我回家一趟呗,我爸妈还没机会好好看看你。"李辰身体僵直,紧张道,"啊,这个问题,这个……"段弈宏顺着链子摸上李辰的脖子,故意不轻不重揉捏几下,"好吧?去吧,嗯?"眼看段弈宏的手就要探进领口里,李辰一缩脖子闪开,"好了别闹了,我去,我去!"段弈宏这才嘿嘿一乐,满意地收回手。
  
  这种谈判方式也太下流了吧!李辰心里大肆腹诽,虽然……虽然真的很有效,可还是下流啊!
  
  六十岁的老人可能已经疲态尽显,六十岁的国家却是正当壮年。国庆阅兵声势浩大,李辰爱凑热闹,赶在戒严前一天住到朋友家,等着十月一号早晨爬上房顶看现场。两个老同学嘀嘀咕咕贫到大半夜,第二天果然精神不济,蹲在房顶直打呵欠。李辰抓抓头发无奈道,果然是老了啊,以前通宵泡吧也没这么累。朋友贴心地拍肩安慰,好汉不提当年勇,你丫现在老实的哥们儿都快不认识你了。
  
  蹲守的位置一般,两人仰着脖子酸疼不已,也将将看个角落半景。饶是这样李辰也看得鸡血满满,坦克队伍压过去引起的轰隆震感惹得他兴奋的直蹦高,等到飞机划过已经没力气折腾,眯着眼躺在那儿心满意足。朋友捅他几下,问想啥呢这么美。李辰笑笑,说生活真美好,国家真富强。还有句话李辰没说,天大地大,这个世界容得下他和段弈宏的小幸福。
  
  戒严持续到下午四点,李辰赶回家时天色已经转暗。刚进屋就看到段弈宏开着电视在沙发上打盹,李辰冲上去一脚踢醒,又乐呵呵把人抱住。段弈宏被凉风扫得打一个喷嚏,睁眼看是李辰,揉揉鼻子胳膊环上去继续睡。头枕着胸口,胯咯着小腹,四肢交缠,身体相叠,不太舒服的睡姿,偏偏睡得极香。
  
  一觉睡到天黑透,两人才被烟火大会主持人的激动演说吵醒。李辰爬起来睡眼惺忪道,我饿了。段弈宏全身没有一个地方不麻,咬牙瞪着李辰想这什么人呐。
  
  为避开航运高峰定的是三号的机票。李辰在飞机上死命紧张,下飞机后反而豁出去了,雄赳赳气昂昂大步领路。段弈宏拖着行李箱跟在后面,好笑地欣赏着身姿挺拔的李少爷在看到张春慧时瞬间蔫下去的窘相。段弈宏上前一步把李辰拦在身体侧后方,跟母亲抱怨道,不是说过不用您接么。张春慧唉一声,说闲着也没事,早一眼看见儿子我开心。
  
  到家后张春慧安排两人把东西放下,又跟段弈宏商量房间的问题,正叽咕着,睡完午觉的段志刚从里屋晃出来,看到儿子和李辰明显愣了一下,缓过神后才笑着招呼道,来了啊。
  
  段弈宏喊声爸,李辰也马上跟了句伯父好,急忙送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段弈宏自告奋勇扮演解说一职,凑上去讲得天花乱坠,"您可别小看这手表,主席阅兵时候戴的就是这一款。咱们国家一共281位将军,没多做几块,全球限量288,都是有编号的。李辰挑的是286号,您看看喜不喜欢。"
  
  段志刚翻来翻去摆弄着看几眼,又抬头看看李辰,随手戴到腕上说了句多谢。这是一种认可,李辰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容易,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还好被段弈宏掐了一下腰,才清醒过来,眉目清朗的一张脸笑得三分腼腆七分乖巧,您喜欢就好。
  




78

  世上万事总是无常变化,风水轮流转,创业板推出后不久华义轰轰烈烈挂牌上市,而中影还吊在主板上盼审批号盼得望眼欲穿。被坊间各种传说神化了的王氏兄弟身价暴涨,分到一杯羹的小明星们也是荷包满满。
  
  叶欣看着自己的账户尖叫出声,抓过宏毅欢呼我是千万富翁啦!宏毅美滋滋地贴上去,说老婆开心不?叶欣说开心,太开心了,像假的。两人对着傻乐了一会儿,宏毅握住叶欣的手郑重道,好姐姐,还不只是这样呢。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娃,我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真汉子。叶欣扑哧笑喷出来,鼻头贴上去蹭蹭宏毅的脸,轻声嘟囔,胖子,我也要努力,咱们一起努力。 
  
  国庆期间各种献礼节目不断,叶欣参加的话剧更是在国家大剧院登台演出。节前宏毅曾打电话邀请李辰,吹嘘这是个能跟国家领导人同处一室的好机会,无奈李辰要去新疆,只好抱怨一通,顺便调侃几句这种拜见"公婆"的极二行为。好在两人回来那天刚好赶上最后一场,李辰用一篮鲜花换到两张VIP票,终是没错过给弟妹捧场的机会。
  
  台上大腕云集,叶欣扮演的角色戏份不算多,台词周正,表演中规中矩,虽是陪衬的绿叶,倒也不过不失。老婆下场后宏毅无聊起来,轻声逗李辰,"怎么样,过关没?"李辰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看戏呢,吵吵什么,注意素质。"宏毅恨得咬牙切齿,暗念要不是碍着旁边还坐了个段弈宏,怕打不过,今天一定得掐死拉倒。
  
  晚上叶欣要跟着话剧团参加一个节目,宏毅苦着脸无处可去,身为发小的李辰只好把人牵回家。
  
  没有心理准备的宏毅很是被李辰的新家晃了一头,四下看过后连爆脏字,"我靠,这是什么情况,不带你俩这样的啊。啊靠,好你个李辰儿,滑雪板也搬来了。靠,竟然还有绝版车模!哎呀,这不是Sniper嘛!"
  
  这种叫嚣不过是雷声大雨点小,吃饭时宏毅已经彻底习惯过来,就着装修风格品头论足一番,明显贬大于褒。装修总设计师李辰自然不服气,两人掐了几句后宏毅举手投降,"反正这是你的新房,老子懒得管。对啦,你这还差一套牛掰的家庭影院,等哥给你弄哈,权当新婚礼物!"
  
  宏毅行动神速,没两天就搞来一套顶级HIFI设备,安装时还不忘调戏兄弟,举着线头对李辰眨眼道,"晓得这是啥?"李辰瞄一眼看是USB接口,认定他没安好意,坚决沉默不搭话。宏毅再接再厉,凑上去笑,"不知道哥哥告诉你,这个啊,是,呦~"宏毅故意把U和SB之间拉开距离,咽下SB两个字母,留出遐想空间冲李辰乐。李辰绷不住笑场,拳打脚踢闹将起来。
  
  段弈宏不在家,两个没人管的大男孩儿彻底撒欢儿。借着东道主熟悉地形的优势,李辰瞅准机会一个侧踢把宏毅撂倒后压上去,嘻哈道服不服。宏毅象征性挣扎两下大笑求饶,说服啦,我服。于是拍拍屁股坐起来,像小时候那样背靠背坐着,海阔天空的开始瞎侃。
  
  宏毅顺几口气笑道,"哎,你看我媳妇儿,像有身孕么?"李辰惊讶扭头,"有了?"宏毅藏不住的得意,"那可不是,三个多月了呢。"李辰兴奋地跳起来,抓着宏毅的肩膀一阵猛力摇晃,"我怎么觉得你昨天还穿着开裆裤呢?竟然也是要当爹的人了!"宏毅嘿嘿乐了半天,才收起笑容认真道,"辰儿,你跟老段已经这样了,我也没啥好说的。都这些年了,成,就这样吧,我放心。"
  
  李辰像是没想到宏毅会说这个,收了爪子摸摸后脑勺,尴尬道,"怎么讲到这个……"宏毅把李辰的脖子拉下来用胳膊夹住,"哎,多余的不说,等着给我儿子当干爹吧。你自己也是,好好的,千万别再折腾了。"
  
  段弈宏回家时被全面体环绕声的小野丽莎震得一个趔趄,而李辰正摇头晃脑的在沙发上跟着哼哼。段弈宏好笑地脱下外套坐过去,对着崭新的音响设备咂舌道,"不错嘛,宏毅动作真够快的。"李辰调小音量拱进段弈宏怀里,仰头笑道,"老段,我对你好不好啊?"段弈宏沉默半晌,谨慎开口,"还行吧。"李辰夸张地长舒一口气,笑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不好呢。"
  
  好或不好的边境在哪?段弈宏失笑,手上使力把人搂紧,嘴唇蹭着李辰的鬓角柔声道,"这是怎么了,好好的又想什么呐。"李辰闭着眼哼唧几声,突然爬起来捧着段弈宏的脸狠狠亲下去,末了还咂咂嘴摆出一副流氓相,"放心,跟了我,不会亏待你的!"段弈宏哑然失笑,"好啊,说话算话。"
  
  李辰念叨着要找个机会,在小范围内宣告他们合法夫妻的身份。对此除了�,段弈宏还真没想到用什么表情应对比较好。只是没想到李辰言出必行,竟然真的着手开始折腾。
  
  生日那天李辰租了一间别墅,请来的都是他和段弈宏共同的朋友,几个人围着壁炉又吃又喝的很是热闹。寿星李辰被灌了几杯酒,明显有点神志不清,临近午夜时干脆揽着段弈宏的肩膀放肆大笑道,"各位嘿,郑重介绍给你们,段弈宏,又名段龙,我媳妇儿。"
  
  叶欣虽然一早知道还是笑得发抽,扭头埋在宏毅肩膀上抖身子。陈思程歪着嘴似笑非笑,连连感叹太不要脸了,没救了。见惯大场面的张易最为镇静,嚼着鸡翅调整相机焦距,说保持好别动,我拍照留念哈。段弈宏尴尬地瞄一眼王保强,怕他有什么不习惯,不想却对上一张真诚的笑脸。
  
  壁炉里的火星噼啪作响,心头被跳窜的火苗烘得暖洋洋的,像是晒足了阳光的棉絮,又软又暖。
  
  只能在这样的小圈子里恣意张扬了,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满足。段弈宏看看李辰红润清俊的脸,笑意从心底漫上来。
  




79

  张强自知被忌惮,再多呆也没意思,混了两个月后自觉走人。回京前跑到周边城市转一圈,七零八碎学了些东西,赶在年底打道回府。刚好京信要在城郊开一家分行,张强主动请缨,计划把新网点当成试验田,验证这一年来的所学所感。京信内部没人质疑他的能力和魄力,张强不再束手束脚,端的是志得意满干劲十足。
  
  准备工作有条不紊进行着,午休时张强照例打开企业招聘邮箱,却被其中某份简历激得神经骤紧――求职人,张易。张强揉了好几遍眼睛确认有没有看岔,名字,手机号,毕业院校……核对三遍后张强愤而掀桌,竟然真是他!
  
  张强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拨通张易电话控制不住地张嘴就吼,"没事儿又逗我玩呢?"张易不满道,"张总,您这样谁敢去你们那工作。"张强咧着嘴拼命压抑笑声,再开口时难得还保持着威严,"真想来啊?"
  
  张易的语气充满对这个傻问题的不屑,"您真幽默,投简历要开电脑,要上网,电费网费不是钱?"张强笑道,"那好,咱说公事。我们这福利是很好的,虽然偏了点,但管吃管住……"张易打断道,"你们新网点是在昌平不?"张强脑子卡壳,一时反应不及有点迷糊,"什么昌平?是通州啊。"张易哎呦一声笑道,"不是昌平啊,看错了,那我不投啦。"
  
  张强握着嘟嘟作响的电话听筒目瞪口呆,恨不能隔空把张易拽过来使劲搓成面条。没多久手机响起短信提示,张强头疼无比地点开,"通州也不是不可以,加二十块心里落差补助费就成交。"张强大笑出声,啪啦打字回复道,"屁的落差补助,没门儿!提供单人宿舍,可养猫。来不来,一句话!"五分钟后手机又闪起来,"果冻和嘉宝投票通过,哎,好吧。"
  
  张强没想到张易来报道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还钱。十二万,不多不少,刚刚好是张易去年全年的收入。张强本想拒绝,但张易坚持要还,说既然决定重回京信,就决不能有污点,否则做不踏实。张强推辞不掉,最后只得无奈收下。
  
  宿舍面积不大,好在一应家具都是现成的,几个同事热心搭把手,一个下午也就收拾得差不多了。果冻和嘉宝钻在床底下死活不出来,直到人都走光了,才偷偷探出头来观察新地方。张易一手一只,把猫拎到床上抱住,柔声道,以后可能要在这长住了,喜欢么?来串门的张强在门口听到这话忽然害羞起来,竟然不敢进去,只是靠着冰凉的墙壁安静平复心跳。
  
  如此这般,已经是超出想象的好了。时间还很长,很长……
  
  09年年底曹克南的三年合约到期,按照监管部门要求,券商营业部总经理合约期满时要么升到总部,要么对调到其他营业部从头开始。曹克南被年初的事件拖累,升总部无望,平调到其他营业部又没兴趣,便递了辞呈准备正式移民英国。
  
  总经理换人后营业部必不可免要经历一番人事调动,分析师部门本来没什么波动,但新领导决心要搞服务改革,却又弄得一团乱,几个方案来回折腾,每一个都和分析师部门的定位和风格相悖。段弈宏尽力争取几次全部被驳回,觉得这样耗着没什么意思,干脆打了份离职申请交上去。新总经理象征性地谈过一场后就批了同意,又耗上一个星期完成工作交接,段弈宏彻底恢复自由身。
  
  对段弈宏的辞职决定李辰举双手双脚赞成,如此一来构想许久的旅行终于提上日程。李辰翻着旅游材料挑来挑去,本想去南美洲逛一圈,可惜临近新年不能跑太远,再加上两人从小到大生活的城市离海比较远,对海洋有种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好奇,于是刻意避开那些人工雕琢的精品,选在了澳大利亚的绿岛圣地。
  
  这片诱人的海域魅力无穷,稍作休息后李辰恨不得一个猛子扎进海底。当地导游很负责任地坚持要循序渐进,先坐船欣赏,再参观水下世界馆,最后才是潜水游览。
  
  李辰在船上坐不住,不停地嘀咕说这是一整套的敛财计划啊,耗死人啦。段弈宏吹着海风心旷神怡,说慌什么,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辰眨眨眼,突然故意大声喊,你的意思是旅个游还得跟办事儿似的,来段前戏助兴啊。段弈宏被噎得一愣,半天才想起他们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国度,没人认识他们,没人听懂他们的语言,绝对的孤立,又分外的安全。段弈宏喷笑出来,追着李辰满船跑,最后在一个拐角处围堵成功,把人拉进怀里揉乱头发。
  
  七彩斑斓的色彩在眼前从容变换着,自然的瑰丽景色太过震撼,好像连时光都能被折叠起来收进口袋。这是个闹哄哄的美好人间,他们存在,他们相爱。
  
  得意过头失意来访,李辰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潜水大计不得不再拖一天。有难同当,既然李公子无聊,段老爷也不敢自己寻乐,递水送毛巾,直到服侍李辰睡着才打开电脑上会儿网。不想晚饭前接到张强的电话,说大事不好了老段,这次你真得帮我。
  
  09 年12 月31 日三部委联合发文,自10年1月1日起,个人转让限售股取得的所得统一征收20%的个人所得税。大小非暴利实属积怨已久,文件一公示出来,普通投资者自然是拍手称快。大股东也还好,毕竟他们的股票本身不怎么流动,而小股东是彻底吐血了,只能眼睁睁看着20%的利润凭空蒸发。张强自己的股份倒是无所谓,只是他老妈极度不愤,硬逼着他去咨询下专业人士,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逃过去。
  
  可能张强也察觉打扰别人度假怪不好意思的,难得的语气温和态度谦虚,说老段我可就指望你了啊。李辰被吵醒,迷糊道什么事啊。段弈宏把人拉起来灌进一杯温水,说没事儿,你再睡会儿。
  
  熬过一个通宵,办法是找到了,假期也彻底泡汤。李辰摸着段熊猫的黑眼圈唉声叹气,说您这幅尊容,谁敢带你潜水啊?段弈宏打个呵欠钻进被窝,说你先玩吧,等会儿还得打个电话回去。李辰兴致大减,带着些怒气抱怨道,难得出来玩一趟哎,你就不能先别管那些。只是话还没说完已经听到了打呼声,李辰发呆半晌,气呼呼抬腿踹两脚,摔门自己玩去了。
  
  岸上隔着水面看到的珊瑚,和近在咫尺可以触摸的感觉完全不同。被海水全方位环绕起来的空间十分舒适,偶尔有鱼擦着身体划过,细小的水流卷起更多的触感。李辰在海里玩得十分尽兴,一上岸很不习惯,觉得自己的身体又笨又迟钝,跃跃欲试的还想再往海里钻。教练发现后急忙阻止,不停强调新手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劝他早点回去休息。李辰郁闷地卸下装备,摸下肚子伸个懒腰,拖拖拉拉往回走。
  
  段弈宏正开着笔记本跟人视频,见李辰回来做个"别出声"的手势,继续滔滔不绝。ETF基金、跨市场套利、样本股……简直没完没了,李辰被海水包裹住的火气又蒸腾起来,几步跨过去拍合电脑,气道,"你是旅游,还是出差?"段弈宏意识到李辰是真的在生气,以暴制暴恐怕收不住场,马上放软声音哄道,"好好好,等回国再说。"
  
  李辰冷着脸又瞪了一会儿,才叹口气上爪子去捏段弈宏的脸,"你本来就没多帅,别人旅游都是容光焕发神采奕奕,你倒弄得跟逃难似的。"段弈宏抓过不老实的手往怀里塞,"那你还喜不喜欢我?"李辰闭上眼靠过去,"还真别说,这个问题我得仔细想想。"
  
  预计十五天的行程缩减成八天,李辰在飞机上说我再也不跟你出来了,还不够生气的,真闹心。段弈宏无语凝噎,暗想张强这个人情欠大发了,自己老婆竟然气成这样,这事没完。
  




80

  50ETF基金是可以跨市场交易的品种,一级市场上,机构投资者用一揽子股票组合换基金份额,再把份额放到二级市场上出售给普通投资者兑换现金。京信银行是50ETF的样本股,如果把限售股成分的京信置换成ETF基金,再把份额放到二级市场上套现,确实是逃避税收的唯一办法。只是操作起点是一百万份,股票组合加起来的市值很大,门槛非常高,段弈宏大体估算一下,操作一次至少需要现金两百万,风险也着实不小。
  
  张妈妈气魄逼人,说不就是两百万么,先来一次试试。反正段弈宏是无业游民,闲着也没事,陪着老太太耗在海通证券大户室来回捣鼓。年初市场还算配合,越做越顺手,五天下来置换出二十万股,省下将近七十万的税费。张老太太乐不可支,拉着段弈宏说再做一个星期就能全部搞定,小段来说说,阿姨该怎么感谢你。段弈宏笑笑,说这种钻制度漏洞的事没什么好张扬的,我这也是正好帮张强个忙。
  
  之后那个星期赶上大盘下挫,操作过程中小亏损了近四十万,但总的来讲还是省下一百五十万转让税。张强请他吃饭道谢,说我妈特感激你,问我好几次你有没有对象,喜欢什么样儿的,要给你介绍呢。段弈宏乐道要我早几年遇见阿姨就好了,啥事都不用愁。张强哼哼着说看你笑得那没出息样儿,别说我没提醒你啊,好好看着李辰,人要撒丫子跑了你可追不上。段弈宏摸下鼻子嘿嘿直乐,自信地说这事你可看错了。
  
  张强懒得跟他磨叽这些儿女情长,单刀直入扯回工作,诚恳道,"要还没找着下家就来京信吧,职位都是现成的。"没想到段弈宏摇头拒绝,"先歇歇,过完年再看哪个券商有合适的岗位。"张强又好气又好笑,发牢骚道,"刘玄德逛稻草屋子也不过三次,人家就把诸葛大仙请出山了,你小子比他还大牌,这可是第五次拒绝老子挖角了啊!"段弈宏连忙讨饶,"千万别,你是孔明,我是那个不成器的孟获,看啥时候能抓到七次。"
  
  既然再多说也劝不动,张强无奈叹气,掏出一张支票递过去,"数不多,还赶不上你们年底分红呢,别嫌少啊。"段弈宏条件反射想要拒绝,张强急忙加一句,"我妈让我转交的,你要不收她亲自出马。"段弈宏接过来用烟盒压住,笑着道谢,"没想到今年分红是京信发的,谢啦。"
  
  回家时天色还早,段弈宏一眼看到李辰正拿着抹布站在客厅的落地玻璃墙前挠头,走过去挪揄道,"没想到李少爷也会做家务。"李辰额前的头发被薄汗吸住,挽着衣袖得瑟道,"地刚擦好,冰箱也清出来了,还有橱柜,呼,累死我了。"段弈宏从水盆里捞出块抹布站到对面,"一个人不好擦,咱俩对着擦。"
  
  面对面擦了一会,李辰突发奇想,把嘴唇贴在玻璃上冲段弈宏眨眼睛。段弈宏忍不住好笑,也贴上去蹭一下。李辰跳起来比对一下印出来的唇印,满意点头,说还是我的好看。段弈宏扔了抹布,转过去把李辰拽进怀里细碎地亲吻眉眼,说那就别擦了,留在上面吧。
  
  今年的过年计划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收拾好行李后没什么其他事,两人早早关了灯钻进被窝说小话。
  
  李辰郁闷地嘟囔不已,"什么时候爸妈才能真正接受咱俩啊。虽然我知道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可是……"段弈宏把李辰拉进怀里顺毛,"别多心,我还有哥哥姐姐呢,总不能让我爸妈丢下他们只来陪我吧。对了,上次你爱吃的那些土特产,我妈准备了一大包,等我回去拿给你呢。"李辰猛一抬头,动作太大刚好顶到段弈宏的下巴,看着段弈宏疼得呲牙裂嘴,幸灾乐祸大笑道,"真的假的啊,我不信。"段弈宏嘶嘶抽冷气,无奈道,"我骗你干什么。"李辰笑得栽歪躺倒,"那好吧,咱俩比比,看谁先让对方的爹妈彻底喜欢。"
  
  春晚的小虎队引起一阵怀旧热潮,李辰反倒被传奇勾起回忆,想起以前狂听校园民谣的轻狂时代,翻出李健的版本整天跟着哼哼,还心血来潮打电话给远在新疆的段弈宏诚意献唱,"梦想着偶然能有一天再相见,从此我开始孤单思念。"
  
  唱到"想你时你在天边,想你时你在眼前"时,段弈宏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辰儿,有点走调。"心理素质过硬的李辰坚持唱完,但把最后一句的歌词稍作修改,"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猪一眼。"
  
  从不安的前夕,分离的昨日,走到相隔千里也能心意相守的今朝,再没有什么不满。
  
  过完春节段弈宏接受了宏泰证券的邀请,挑战新兴的投资经理一职。这和之前云里雾里的分析建议全然不同,要真刀真枪给出投资指导,亲自带着客户上战场。凭借多年累积的专业素养和营销经验,段弈宏很快上手,不过两个多月名下客户的资产就成功过亿。  
  
  还是很忙碌,李辰在事业上的成长有目共睹,责任和压力越来越大,而段弈宏也更真切地感受到了来自客户的压迫感,睡觉时还会琢磨仓位控制的技巧怎么讲解才更浅显易懂。
  
  偶尔两个人会对着发牢骚,李辰吼老子要卷款出逃!段弈宏马上应和,说好啊好啊我陪你,去哪?南极还是北极?然后李辰就会捧着段弈宏的脸深情款款道,小爷就算要私奔也不能带你啊,不中看,不中用。段弈宏便扑上去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即使不中看,也还是很中用。
  
  缱绻时光,绵延岁月,内心的安宁能抚平一切浮躁。
  
  段弈宏压在李辰身上说唱首歌来听听,再度反抗失败的挑战者只好郁闷开口。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81

  在李京晟主动邀请之下,李辰拽着被形容为早晚要见公婆的"丑媳妇"段弈宏回家受审。一路上李辰不停咂舌,眼神沾着段弈宏的脸上下乱飘,几番自言自语,说还真是丑媳妇哎。段弈宏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暴躁道有完没完啊你,我是你老公!李辰单手把着方向盘,空出右手掏掏耳朵挑衅道,啥?段弈宏吼着重复,老公!李辰赶紧点头,嗯,乖老婆。
  
  难得段弈宏这么紧张失态,不抓紧时机调戏个够本,要被�的。
  
  薛梅一早起来收拾准备,整理好了就守在窗口往下看。李京晟陪着看不多会儿很是无聊,劝又劝不动,只好自己去逗鸟浇花。过了一会儿突然薛梅啧一声,叹口气道,还是我儿子好看。李京晟放下水壶也凑过去,看到两个身影在围着车子打转。李辰穿着简单的格子衬衫和宽松牛仔裤,正摆着手指挥段弈宏从后备箱拿东西,而他自己没个正型地倚着车子偷懒。
  
  薛梅冲着李京晟抱怨不已,说那个人哪里好?说话间看到李辰蹦�过去帮段弈宏顺好头发,然后接过两个袋子,两人一前一后往楼里走。李京晟无奈一笑,拍着妻子的肩膀安慰道,由他去吧。
  
  饶是百般不情愿,为了顾全儿子面子,薛梅还是勉强保持住了态度的友善。李辰腻在薛梅身边撒娇,指着地上的几个箱子说全是我搬上来的,累死我啦。薛梅抓过他干净的手又捏又掐,说得了吧,当我没看见呢。母子俩正黏糊着,一旁站着的李京晟拉一下段弈宏的胳膊,指着书房方向笑道,段先生,跟我进来一下。
  
  "丑媳妇"刚一进门就被带进密室,这可是计划外的突发事件。李辰顿时紧张起来,扯着母亲话唠不已。薛梅被叨叨得头晕,揉着太阳穴不耐烦道,"你爸能有什么事啊,当初还是他先劝我呢。"李辰一想也是,嘟囔了几句跑去厨房找吃的。
  
  李京晟示意段弈宏坐下,自己施施然晃悠着笑道,"李睿那个小子前些日子给我报喜,说跟一个德国姑娘看对眼儿了,打算结婚。"段弈宏瞧不透这是演得哪一出,只好微笑沉默。李京晟似乎也没想得到什么回应,自顾自继续道,"我这两个儿子,不是我自夸,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来。尤其李辰儿,他长这么大,虽说是折腾了一些,但大事儿上从没让我跟他妈妈失望。哎,你说这混血儿再好,也赶不上个中国娃娃啊。"
  
  段弈宏从看似无逻辑关联的话语中抓住一点苗头,舔下干燥的嘴唇谨慎开口,"我明白您的意思,这件事的确遗憾,可是真的很抱歉,这次,我和他要自私到底了。"溜达到书柜边的李京晟蓦地停住脚步,回身盯住段弈宏冷笑道,"自私到底,很好。"说着抽出几张纸扔过去,"谢谢你当初费心凑钱。说我忘恩负义也好,我问过律师,恐怕你的行为很不妥当啊。要想办你,怕是也不难。"段弈宏把纸拨开,毫不畏惧的和李京晟对视,"您爱李辰,我也是。可能方式不太一样,但希望他快乐平安的心意,都是相通的,您说呢?"
  
  空气仿似稀薄起来,段弈宏脑子一片空白,全凭本能倔强坚持着不肯退缩。漫长的沉默,僵持着对视……段弈宏突然觉得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而李京晟更是放声大笑,扶着桌子才勉强维持住身形。
  
  等到都笑够了,李京晟伸手撑在段弈宏肩膀上,沉声道,"那是我欠你的三千万,欠钱就要还,这是原则。"眼看段弈宏尴尬僵着不敢动,李京晟笑得更加开心,又大力拍几下才收回手,温和道,"好好待他。我偏心,这话我不可能对我儿子讲,所以就委屈你一下吧。好好待他,别让我跟他妈妈后悔。"段弈宏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淡淡笑开,"您放心。"
  
  李京晟晚上要和薛梅参加一个慈善活动,吃完午饭说会儿闲话,就把儿子赶了出去。时间还早,回家宅着也无趣,于是两人看了场电影,又在游戏厅玩了会老虎机才往回走。
  
  回家的路上李辰想起"密室囚禁"事件,随口问道,"我爸跟你说什么呢。"段弈宏答得也是漫不经心,"他想要个孙子。"李辰噗地笑出来,"这老爷子……好好的李睿不去敲打,跟你说有什么用,你能生?"
  
  天色有些发暗,西边天空的落日孤零零坠着,光线撕扯不开空间,被乌云层层叠叠压住。这本该是压抑的景色,段弈宏却被李辰轻松的语气烘得心头发暖,眯着眼笑道,"所以我跟他说,咱们这次要自私到底了,请他原谅。"李辰扭头看他几眼,轻声笑道,"放心吧,我爸他就这样,也就是说说。"
  
  路边大排档的叫卖声着实吸引,李辰被勾出馋虫,随便找个地方停下车就要往里冲。段弈宏看天色不太好,担心会下雨,无奈被兴高采烈的李辰彻底无视,只好也跟过去。麻辣烫,烤串,冰啤酒,各种凉拌小菜……李辰抓着筷子手舞足蹈,高呼这才是人生啊!正乐呵着一个闷雷从远处炸开,人群喧哗是不是要下雨了,闹嚷间又是一阵轰轰隆隆,豆大的雨滴紧跟着噼里啪啦砸落下来。
  
  几个摊主手忙脚乱收拾着食物,说这个天儿撑伞也没用,收摊啦收摊啦。李辰郁闷地扯着段弈宏往车上跑,刚坐定就听段弈宏笑呵呵挪揄道,无常啊无常,这才是人生啊。李辰揉揉还没填满的胃不满撇嘴,难得没有回嘴,打开电台后仰在靠垫上咂摸嘴,像是还在回忆刚才的美味。
  
  音乐电台主持人好听的男中音在封闭的空间响起。"突如其来的大雨给京城洗了个凉水澡。您现在是在哪里?回家的路上,还是已经回到家里,正庆幸着自己躲过了一场雨呢?不管怎么样,都希望您的好心情不被这场雨影响,快乐在心底嘛。好,让我们一起听一首歌,被雨困住的城市,来自于,苏打绿。"
  
  清亮的声音缓缓响起,李辰安静听了一会儿,清清喉咙,说了个"我"字。段弈宏知道他有话说,抬手调低电台的音量,眼神示意他继续。李辰笑意更浓,轻声说,"我想我们长久的在一起。"段弈宏双手交叉叠在脑袋后面,"为什么?"李辰耸耸肩,学着某人的口气,"你猜啊。"段弈宏爽朗大笑,转头欣赏窗外成串雨滴织成的闪光幕布。
  
  "看看我,看着你的眼眸。
  我不敢听,听着我的心虚,我不相信,心都被你摸清。"
  
  一对小情侣挤在一把雨伞下,笑闹间踩出几朵水花。母亲把孩子抱起来用雨衣包住,父亲在旁边小心地撑着伞。饭店屋檐下堆满了躲雨的路人,总有个温暖的彼处等待他们回去。在这座被雨困住的城市,有无数温暖的故事。
  
  "你的心泛着亮光的云,你背里是让人安心的风景。"
  
  李辰懒洋洋打个呵欠,喂,你到底知不道为什么呀。段弈宏笑着伸过手去,紧紧握住,十指交缠。
  
  答案无处不在,只要彼此相爱。 
  




尾声

  这一年天气格外诡异,冬天慢慢悠悠持续了六个多月,天灾人祸时有发生。陈思程转了条新闻给李辰,详细列明每次发改委出调价文件后突发的灾难事件。李辰�着脸看完顺手转发,宏毅回复说闲得你不清啊竟敢消遣发改委,周六来帮我带儿子嘿。孙栩回复了哈哈哈三个字。李小路说李少爷你正经凹凸啦。手机唱起"I was born to love you",李辰接起来笑眯眯道,晚上吃什么?段弈宏咳一声,说我妈要来北京看吃货儿媳妇。
  
  虽说张春慧不曾为难过他们,但李辰还是紧张得手心冒汗。段弈宏东拉西扯找话题逗母亲开心,不停游说她多住几天,在北京多玩玩,最好带着段志刚来常住。张春慧不怎么应和,只是意味深长看着他们俩。李辰着实害怕这样的气氛,笑得脸都僵了,尴尬地挠头咬牙道,阿姨对不起,您要怪就怪我吧,对不起。
  
  张春慧胸口翻涌着酸涩苦闷,看看儿子,又看看对面一表人才的李辰,想这个孩子父母的难受绝不会比自己少。张春慧是传统保守的女人,丈夫和子女就是她全部的天,事到如今丈夫已经妥协,她没勇气、亦没力气再去为难自己最有出息的儿子。
  
  张春慧抹掉眼角的泪盯住段弈宏,"行啦,消停会儿别说了,不累啊。"段弈宏停住胡侃,做出委屈的样子又往李辰那边挤了挤。张春慧被李辰呆愣的表情逗笑,摇头无奈道,"我和你爸商量过了,暂时还是先不来北京。但是我有个要求,段楠来这里上学,你得安排好。"李辰急忙抢着想表现,"阿姨您放心,我认识些朋友,这点小事还是没问题的。"张春慧温和地笑笑,"我知道你本事大,是个心好的孩子,不过你们两个在一块儿,毕竟不是夫妻……"段弈宏喊声"妈"打断母亲的话头,拍胸脯道,"您放心,楠楠的事我一定办好。"
  
  段弈宏洗澡出来李辰刚好发完短信,正挥舞着手机笑得一脸得意,"搞定了,小学生转学果然好办,我寻思着把户口什么的一并问清楚,以后中考高考都方便。"段弈宏搂上去用湿头发蹭李辰的脸,"你给我打住。"李辰想起一件事,推开湿漉漉的脑袋问道,"你是不是北京户口啊,要不先给你办了?"段弈宏笑着在李辰脸上刮一下,"闲得你,我老了要回新疆,你得跟我一块儿卸甲归田。"李辰向往地捧脸,"哈密瓜啊我的命。"
  
  两人来来去去叽咕着悄悄话,张春慧冷不丁敲门进来,看一眼他们坐着的床欲言又止。李辰连忙跳下来干笑道,"阿姨还没睡?是不是房间不舒服?"张春慧摇下头,"那倒不是,段龙你来,我有话跟你说。"
  
  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张春慧看遍想遍,实在是再挑不出什么不妥。发丝染霜的母亲叹口气,交给儿子一张存折,嘱咐道,"这些年来你没少操心家里,拿好,以后过日子会用到。"段弈宏翻开看看数目忙塞回去,张春慧拉下脸摆出母亲的尊严,"这本来就是给你攒着娶媳妇用的,再说了钱在你手上是活钱,能派上用场。放心,跑不了你,我跟你爸老了等着你养呢。"
  
  让小孩子离开熟悉的环境转学别处,想也知道自然是牢骚满腹一肚子不情愿,更何况是要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城市。段楠在新疆一直拖拉到暑假过去大半,才抽着鼻子不情愿地跟叔叔来到北京。
  
  段弈宏捏一下侄子的鼻子乐,说你上次来不是还挺开心的么?小孩子眼圈红红的,说我舍不得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也不来陪我,还有学校里的宪仔,月月,眼镜,安仔,小棣,小雨,茶茶,年年,呆娃……段弈宏看他扳着指头数下去,十根手指简直不够用,终于扑哧笑出来,拍拍他的小脑袋安慰道,只要你不忘记这些朋友,总有一天会再聚的。段楠委屈极了,我怕他们忘记我嘛。段弈宏望天,现在的小孩子都鬼精鬼精的,忒不好哄。
  
  孩子的快乐和忧伤毕竟简单得多,开学不到一个月,段楠陆续交到几个新朋友,皱着的小脸儿总算又冒出红扑扑的朝气。李辰和段弈宏忙起来没准点,早上送可以,晚上时间就说不准了。两人本来合计着实在不行就雇人接,薛梅得知后各打五十大板,说这么小的孩子你们也放得下心,一个两个都不是当爹的料。于是大包大揽每天带着小阿姨接段楠放学,顺便吃完晚饭再等李辰或段弈宏来领。
  
  有天傍晚李辰去接人,一进屋看到薛梅鼓着脸段楠嘟着嘴,谁也不理谁。小阿姨把李辰拉到一边偷偷耳语,说他俩玩游戏机吵起来了。李辰汗着两边哄半天也不见效果,薛梅气呼呼挥手说快领走,今天不伺候。
  
  回家的路上段楠怯怯道,奶奶是不是不喜欢我了?李辰做鬼脸笑,说我教你个绝招,明天奶奶接你的时候扑上去亲一口,准保万事大吉。段楠在座位上扭来扭去,可是奶奶真的耍赖了呀,说好不用道具的,奶奶不守信用,奶奶不听话。李辰忍笑安抚,说楠楠最懂事了,以后多让着奶奶点。段楠听到懂事二字骄傲挺胸,说好吧,谁让我比奶奶乖呢。李辰哈哈大笑,心情无比愉悦。
  
  李辰偶然间被《夕阳无限好》惊艳,下载到电脑里单曲循环播放,时不时跟着吼两句。耳濡目染中段楠也学会几句,某天夕阳西下时突然似模似样清唱一句,"夕阳无限好,哦哦哦~天色已黄昏,哦哦哦~",不甚标准的粤语和稚嫩的童音惹得李辰简直笑破肚皮。段楠不服气地抗议,"我唱得比你好听,不准你笑我。"李辰边打滚边乐,"好,你唱得好,你唱得最好。"
  
  终于段弈宏看不过去参合进来,抢过段楠手上的薯片哄道,"这个坏蛋我来收拾,楠楠乖,别吃这么多零食,快去把功课做好。"段楠扭歪几下拧不过,拽着无辜被牵连的Sniper晃回房间。
  
  烫金的光线擦过身侧,烧起阵阵绒毛般撩人的暖意。李辰贴过去挑衅道,打算怎么收拾我?段弈宏白他一眼正经道,说真的,眼看楠楠一天天长大,不服老都不行。李辰夸张地抖两下身子迅速吐槽,敢问您年轻过么?说完闷声偷乐半天,伸手沿着段弈宏的眼角划下,鼻翼,耳廓,再到脸侧,唇边。李辰笑,来说句好听的,让大爷我乐呵乐呵。段弈宏闭上眼睛喃喃自语,原来幸福是这样的。
  
  有些话已经无需语言修饰,心脏共鸣起来的呼应永远最真。李辰低头浅笑,随即在段弈宏唇角印上一个轻柔的吻。
  
  诞生,成长,老去,消逝。时间从不犹疑,冷酷流淌中温柔注视着旋流中互为参照物的芸芸众生。
  
  或许还是会有无奈彷徨失措,但这次,再也不会分开。
  
  -------完-----------




番外 711

  为了看世界杯决赛李辰提前睡了一觉,十点多爬起来精神奕奕地骚扰段弈宏,说我想吃包子。段弈宏说这个点儿哪有包子卖?李辰想想点头说对哎,然后继续厚颜无耻道,我要吃包子。段弈宏无奈换上运动长裤,印象中小区街道边有个711便利店,去年在这买房子真有先见之明。
  
  世界杯期间711很上道的通宵供应食品。各种馅儿的包子,关东煮,零食,啤酒,段弈宏大肆采购,做着撑死李辰的春秋大梦。此举果然甚合吃货心意,李辰嚼着魔芋丝说小子你很有觉悟嘛。
  
  再过几个小时就是决赛,四年一次的轮回,男人发泄狂热的上佳借口。电视上播着之前比赛集锦,李辰咽下肉包子咕哝道,"你支持哪个队来着?"段弈宏不假思索,"德国。"李辰呜呜嗯嗯,"还是阿根廷最帅。当年老马那个上帝之手和连过五人,啧,牛掰大发了。"
  
  整点插播的体育新闻讲到NBA最新转会绯闻,李辰注意力被牵引,看完切了一声,"詹姆斯去湖人那谁当老大啊,还不得跟科比打起来?"说着又乐呵呵道,"对了,看过灌篮高手没,樱木花道,还有仙道?"段弈宏摇下头,"听说过,没怎么看。"李辰不屑,"所以说代沟嘛。我们上大学那阵子都看这个,小爷篮球耍的那叫一花哨,比流川枫还帅。"
  
  段弈宏暗忖这都是啥跟啥呐,闪人。可惜意图被看穿,李辰抢先半步扑上去嘴对嘴塞进去个墨鱼丸,笑嘻嘻地问好吃么。段弈宏恍惚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刚好上那阵,对未来没什么明确打算,也没有执着的心思,嘻嘻哈哈的,整天腻歪在这些小游戏里。还是那张脸,只是在十多年后早已退去青涩的今天,他们再也玩不起,那就一起走下去。
  
  李辰摸着肚皮说真巧啊,七月十一号吃711,还吃撑啦。段弈宏看看表说马上七月十二号了,又伸过手去也摸两把,笑道,我还以为你会找宏毅他们去酒吧看决赛,那儿气氛多好。李辰滔滔不绝道,虽然你是个伪球迷,虽然你不怎么看得懂比赛,虽然跟你一起看球没意思,虽然……哎呀我觉得吧,有意义的日子还是跟你一块儿比较好。一堆字砸下来不带卡壳的,段弈宏被念得打个呵欠,说我困了,你声音调小点啊。
  
  南非世界杯决赛开场哨吹响前,段弈宏枕在李辰的大腿上已经呼噜了好几个来回。李辰把薄毯往上拽拽,脖子不长也还是要防着被空调吹坏的。
  
  其实这些年没追看各大联赛激情有限,下半场开始后不久李辰也睡着了。他梦到自己的得意岁月,潇洒的灌篮,吉他刷出的热血节奏,摩托车的极速狂飙……还有一转身,那个如轻风拂过般舒缓的微笑,他的段弈宏。
  
  醒来时也总会看到,梦里这样想着,动动身子,睡得又更沉了一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