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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狐》作者:坑(完结,强强,生子)
楔子
世人都讨厌狐狸精,因为狐精性淫。但如果人自己没有欲望,又岂会受之诱惑?说到底,人只是为自己开脱罢了。
其实狐精那东西,痴得很。不过知晓的人,鲜少。
山中老僧说这番话时,他豆蔻有余的弟子——戒痴,手抓一个白面馒头,坐在对面的门槛上,听得忘了饿。
正午过后,戒痴趁师父小憩,跑下山,来到河边,一眼就发现了树荫下,闭目打坐,手持拂尘的少年。
戒痴到了跟前,袖子一抹光头上的汗珠,气喘吁吁道,"玄灵,我师父说,狐狸精都是好的。呼呼……还有,杀生是不对的。"
玄灵睁开眼,黑漆漆的眸子倒映出人时,幽幽一弯,"你怎么才来?"长长的睫羽在白皙胜雪的脸颊上,留下小小扇骨般的阴影,"我等你好久,口诀都已背了五遍。"
玄灵轻巧一跃,跳下石头,轻拂灰白色的道袍。几丝青草残叶,不舍地落了地,"你师父说的,怎么跟老道说的不一样?"
戒痴歪歪头,虎目眨巴眨巴,望过去。
玄灵单手托下巴,皱眉道,"我师父说,狐狸精都是妖孽。见一个,杀一个。留着它们,会祸害人间。不过我对这档子事,不感兴趣。他祸他的,干我屁事?"玄灵撇撇嘴。而后诡异一笑,从袖内掏出一个弹弓。
"看,我做的。你不是一直嚷着要松鼠么?今天我给你打一个下来。"
戒痴眼中贼光一亮,又隐去,"这……不好吧……你用这个打松鼠。松鼠会受伤的。"
玄灵斜眼瞧他,"那你想不想要?"
"想……"
"那就跟我来。"玄灵重新展露笑颜,领着戒痴,进了林子。
到了一处半人高的芦苇前,玄灵拉停戒痴,"你走后面。说不定这里头有蛇。"
戒痴一怔,抱住即将迈步的玄灵,"我们回去吧。我不要松鼠了。有蛇还进去,万一被咬了怎么办?"
玄灵仰头叹息一声,"所以我才走前面,要有蛇,也先咬我。你怕什么?"
"我……我就是怕你被咬……"戒痴收收手臂,抱得更紧。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玄灵抿着嘴,两颊的笑窝若隐若现,挣开戒痴的手,眼眸内笑意盈盈,一甩拂尘,自走上前。
一望无垠的芦苇,顺着河流蜿蜒至远处的深山老林。二人一边探路,一边聊天。
戒痴道,"狐狸精真的会害人吗?"
玄灵在前面拨开高高的芦苇,再用白须拂尘朝草根处击打几下,这才迈步向前,如此往复,"不光是我师父说的。我研习法术时,看到古籍上也有写。"
玄灵回头,"书上说:狐狸吸取天地精华,至百年,可成精。再继续修行,至千年,得道成仙。
但狐精性淫,根本耐不住千年的寂寞,往往成精后,便化作人身,混进世间,随便跟人做夫妻,由此吸取他人的精气。用旁门左道,修炼自己的精元。但被其采精之人,则会元气大伤。严重者,甚至会失了性命。"
戒痴闻言,愤怒不已,"岂可为自己一己私欲,就害人性命?即使不懂人伦,但生灵都有最起码的良知。照你这么说,狐精都是妖物,根本罪不可恕!"
玄灵开摊开手,"所以我才不明白,你师父为何那样说。"
戒痴皱眉沉思片刻,"或许也有好的狐狸精。不可能每个都是坏的。"
"呵呵。当然也有好的。但好的狐精,多半会呆在深山里修炼,根本不会跑出来,你又如何见得到?"玄灵回眸一笑,赫然看到戒痴身后还站了一人,脸上的笑,霎时凝住了。
戒痴看他脸色不对,也回头去瞧,张大嘴巴,支吾叫了声,"师父……"
老和尚慈眉善目,拨弄念珠,缓缓道,"贫僧醒来,不见你,好找了一阵。"
戒痴低着又圆又亮的光头,露出九个香疤,"弟子知错,请师父责罚。"
老和尚摸摸他铮亮的脑门,"下次要出来时,给为师留个纸条。"
"是。"戒痴牵过老和尚的胳膊,"师父,我陪您回去吧。腿还疼吗?"
老和尚由他扶着走了几步,又回头对玄灵道,"你师父也在找你。快回去吧。"
"哦。"玄灵住的道观,与戒痴所在的寺庙,方向不同。一个在西。一个在东。一个山上,一个河畔。
玄灵扫兴地挥开拂尘,搭在自己胳膊上,转身正要离开,眼中突然精光一闪,回头对戒痴道,"戒痴你有东西在我这儿,忘拿了!"
戒痴闻言回头,远远朝玄灵喊,"什么东西?"
一阵大风吹过,半人高的芦苇丛被刮得飒飒作响。
戒痴看到玄灵嘴巴在动,却听不清他说了什么,只好松开扶师父的手,跑到玄灵身侧,"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玄灵阴阴一笑,抄起弹弓,眯眼对准老和尚印堂,嘴里快快念叨几句,拉皮筋的手指一放!
戒痴连喊的机会都没有。眨眼功夫,老和尚已经满手鲜血地捂着左鬓,倒进芦苇丛中,看不见了。
第一章(上)
"你干嘛打我师父?!"戒痴愤怒地朝玄灵看去,谁知身旁早已空无一人。
玄灵似鹤舞白沙,轻盈又飞快地袭向刚才老和尚倒下的地方,四下张望。
戒痴愤怒,紧随其后赶过去,却只看到倒下的一滩芦苇中间,留着几滴鲜红的血印子。
戒痴一把扯过玄灵的衣领子,瞪着他,就要干架,"你打伤我师父了!!我师父人呢?"
玄灵凉凉一笑,"真没良心。我刚才救了你。那不是你师父,是个道行尚浅的狐狸精。"
戒痴怔了,半晌才道,"你莫要匡我!我不会上当的!你以前就经常匡我吃肉!还匡我……匡我和你做那事……"说到此处,居然红了脸。
玄灵嗤笑出声,牙齿耀眼的白,"我匡你做了什么事?"
"就是那事……说不出口的……"
玄灵挑挑眉,拂尘在河风中,跟随芦苇拂动出相同的频率,"我这次真没骗你。你师父不是风湿缠身吗?"
"嗯。"
"那他如何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下了山,还走这么远?我伤了他,他立刻不见了踪影?除非他是鱼,钻进河水里。"
戒痴凝眉,"可是……可是……"
玄灵又道,"况且你师父他一向不待见我师父,无论人前人后,都叫其'老道',怎么今日突然改了口?"
戒痴担忧地看着他,"真的是妖怪?"
玄灵撇撇嘴,"说到底,你就是信不过我。妄我跟你认识这么多年,有好吃的,有好玩的,都首先想到你。救了你,你连谢谢都不说一声。我以后不跟你好了。"说罢,朝天翻了一个白眼。
戒痴忙去拉他袖管,讨好的笑,"玄灵你别生气。我信你。既然附近有妖怪,天又快黑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玄灵抽回袖子,站在原地,并不走,也不理他。
戒痴又绕到玄灵另一边,拉其另一只袖子。来回几次,玄灵终于笑了出来,牵着戒痴的手,出了林子,回到河边,各自散去。
入夜,萤火虫微亮,道观附近的低矮草丛中,隐约可见两颗耀如琥珀的眸子,还有些类似哼哼的低低鼻音,断断续续,叫了一整夜。
过了些时日,老和尚叫来戒痴,对他道,"你已十六,还未出过门。我有心让你下山历练一番,开开眼界。但师父老了,腿脚不便,恐不能陪你远行。你就去临近的郾城,那里有座菩提寺。我有位师叔,法号:戒情。他佛法极好,你去跟他学一段时日,不着急回来。"
戒痴告辞了师父,背着包袱来到河边。果然又在树荫下,遇见玄灵。
戒痴灿烂一笑,朝石头上丢包袱,随后跳上,躺在打坐的玄灵旁边,"我师父准我下山了。"
玄灵睫毛一动,眼帘半开,朝他瞄去。
戒痴翘起一只腿,晃动脚丫子,"听说外面有很多女人。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女人。师父说,出家人是不能近女色的。难道女人都是妖怪?"
玄灵移开目光,"我听老道说,女人都长得很美。是男人都喜欢。"
戒痴一个激灵坐起来问,"真的?有多好看?"
玄灵怒瞪他,"你问我,我问谁?我跟你一样,从未去过外面。"又哼笑一声,斜眼瞧他,"小和尚思春了。当心路途还未过半,你就十戒全破了。"
戒痴红了脸,急急吼,"你这是嫉妒!看我可以下山,你不行!"
玄灵狠狠剜他一眼刀子,"你就这么急着跟我分开?真当一点旧情都不念呢!大师,好走不送!" 玄灵头跳下大石,头也不回地往道观走。
"玄灵!"戒痴在石头上喊。见他仍不回头,又大声道,"我说好玩的,你也太小气了!"
玄灵脚步一停。
戒痴背脊一震,果真看到玄灵回了头,眼中却烈火炎炎,瞪了半晌,没听见戒痴开口,离开的脚步更快了。
才到道观门口,玄灵还没拉门环,门先自己开了。
老道手拿一坛酒,站在台阶上牛饮,甩手丢给玄灵一个又大又重的包袱,"给老子滚!我养你这么大,已经够意思了!没抓到妖,别回来见我!"
"呯!"老道说完,关上道观的大门,将怀抱包袱的玄灵扔在门外。
玄灵晃神了一下,很快横眉怒目,登上台阶,拼命捶门,"老道士,你给我开门!"
戒痴也跑过来,同情地看着玄灵,愤愤不平,"你师父好狠的心啊!自懂事起,我就看见你在洗衣做饭。法术他也不教,都是你自己看书学,我陪你练。如今你没有一样不做得完满,他居然还要赶你出去?!"
老道嘶哑的嗓音,唱起走调的歌,由门内传来,"妹有情,郎无意……真当流水无情,伤落花心,咦哟喂……只羡鸳鸯不羡仙,可叹道无道,佛非佛……"
戒痴气得跳脚,拉过玄灵的胳膊,"这种师父,你还要来作甚?跟我走!"
玄灵沉面咬牙。刀削的脸颊,隐隐可见肌肉在皮肤下滚动。他停下叩门的动作,隔着门板,平静朝里道,"师父您当真要我走?"
门内的歌声,陡然停了。
隔了半会儿,传出老道有些沙哑的声音,"别死在外面!"之后是'哒哒哒'的脚步声,愈来愈小,像是离开大门,往里去了。
玄灵看着锈迹斑斑的门环,微微笑了下,又迅速抿去,回头对戒痴道,"我们走吧。"
戒痴仍旧满脸愤怒,牵过玄灵的手,握在手心里,信誓旦旦道,"以后你只管跟着我!只要我还有一个饼,定会分给你一半!要饿死,咱俩一起!你别再回来了!你师父……"
"哎,说半天,你究竟要去哪儿?"玄灵打断戒痴的话,望着他清澈又激动的双眸,笑窝悄悄爬上脸颊。
第一章(下)
二人结伴往郾城去,一路说说笑笑,又是头回出远门,兴奋得紧。
出了林子,便是官道。
戒痴肚子'咕咕'叫了几声,惹来玄灵一阵嘿笑。
戒痴脸一红,"我就不信你不会肚子饿!"
"咕咕咕……"
"哈哈哈!"戒痴话音刚落,玄灵捂着肚子,粉面桃红。
戒痴从包袱里取出一个钵,扭头看玄灵,"我们去化缘吧。"
闻言,玄灵耳根子也充了血,"化缘?!说难听点就是'讨饭'吧?我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戒痴四下张望一番,看到不远的树林后,有一片开阔地,种了粮食。绿油油的田野后,是一间独门独院的茅草房,屋顶上渺渺炊烟,院内隐约有狗吠。
戒痴眼睛一亮,拉着不情不愿的玄灵,朝那户人家去了。到了篱笆院门外,戒痴反倒扭捏起来,犹犹豫豫不肯开口。
玄灵抽出被戒痴扯皱的袖子,低头抚平。等了半天,都没听到戒痴叫门的声音,玄灵又抬头,却见戒痴红着血脸,杵在自己面前,支支吾吾,"玄灵,还是你去吧。"
玄灵故意移开目光,装傻道,"怎么了?明明是你自己叫着要化缘的。"
"可那院子里的人……长得跟咱们不一样……是不是女人啊?玄灵,我怕……"
玄灵立刻转身,扒住篱笆,垫脚伸头往院子里瞧,"在哪在哪?哦,看到了!"又回头对戒痴道,"老道匡我!女人长得一点都不好看!胸口肿两个大包,我觉得还没你好看!"
戒痴慌张拉他腰带,"玄灵你快下来,她会发现的!"
玄灵非但不松手,还用脚踢身后阻止自己偷窥的戒痴,"看一下有何妨?反正你要向人家讨饭的。"
"我不化缘了还不行吗?玄灵你快别看了。"
"哈哈,她脸上画的什么东西?好奇怪。"
院内,正在水缸边描眉点唇的少女,听到墙头上有声音,抬头张望。
四目对视,玄灵也失了声音,双颊一红,从篱笆上爬下来,看着戒痴,喃喃道,"被发现了……"
'吱嘎'一声,院门从里面打开了。一身农家打扮的妙龄少女,看着门外的两位不速之客,热情大方地邀请他们进去,"两位是不是要喝水?"
玄灵和戒痴都是一愣,一句话都挤不出来,杵在农舍门前,仿佛两尊红脸的门神。
少女见状,微笑着解释,"我家在官道附近,时常有押运的兵大哥过来讨水喝。"
戒痴壮起胆子,小声说了句:"我们是来化缘的……"声音像蚊子叫。
玄灵悄悄背过身,咳嗽两声,完全一副:"不关我事。我绝不讨饭。"的态度。
少女呵呵笑起来,声音清脆似银铃。戒痴瞧她瞧得入了定,心里如沐春风般温暖。玄灵在一旁咳嗽的声音越发大了。
少女也红了脸,娇羞地朝戒痴一笑,"两位请进院子里稍等片刻。我在做馒头,还有一会儿就好了。"将他们让进院子,快快朝厨房去了。
戒痴看着她垂在柳腰处的乌黑大辫子,心就似少女头发上的红头绳,也进了厨房。
"啪!"突觉脑袋一痛,戒痴捂着头,看向玄灵,"你作甚么又打我?"
玄灵笑得冰凉,"你是鸡投胎么?脖子伸那么长。人家已经进屋了,你还想看?进去帮人做馒头吧。我也好早些填饱肚子。"
玄灵找了块干净石凳,用拂尘轻扫几下,坐下,闭目养神。
戒痴跑过去,指着他道,"就我一个人看么?你刚才比我看得还欢喜。"
玄灵睁开一边眼睛,瞄着戒痴笑,"我是道士,可以娶媳妇的。你行么?"一句话,堵得戒痴"你你你……"回不出其他。
须臾,少女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包子,放到玄灵面前的石桌上。她弯腰时,戒痴从她开得很下的衣襟处,看到一片雪白的酥胸。因为自己没有,戒痴好奇地多看了几眼。
少女"噗嗤"一笑,非但不害臊,反而大胆用眼神勾引戒痴。玄灵并不伸手拿桌上的包子,反又咳嗽几声。少女撇撇嘴,朝戒痴飞了一个媚眼,一步三回头地进了里屋。
戒痴呆呆看着她消失在门内,木然抓过桌上一个热包子,刚放到嘴边,玄灵道,"你拿的是包子,里头包了肉的。"
戒痴一愣,张开的嘴还没合上,手收回来,看了看,'哧溜'一下窜到玄灵腿边,蹲下身子,压低声音道,"她有点奇怪!"
"哦?"玄灵挑眉,眼睛亮亮的,"此话怎讲?"
戒痴神秘兮兮眯上虎目:"她明明蒸了馒头,却给我们吃包子。她不明白我们是出家人?你的拂尘,我的光头,已经很明显了……"戒痴托着腮帮子,思考。
玄灵疑惑,"你怎么知道她蒸了馒头?"
戒痴自作聪明道,"她把馒头藏在胸口里,不是肿了两个大包。她刚才弯腰放盘子时,我看得清清楚楚!"
玄灵眼珠子一转,笑了,"我明白了。我有法子。"
戒痴一脸呆愕。
玄灵小心拿起一个包子,凑到鼻子前闻闻,狼吞虎咽吃起来,又转头对戒痴道,"可以吃了。是真包子。"
戒痴满脸哭相,"我不能吃肉的。"
玄灵嘴里都塞满了,抢过戒痴的包子,掰开来,取出肉,自己咽了,将剩下部分给回戒痴,模糊又小声地说,"快吃。吃饱了,就要开打了。"
戒痴愕然。
少女又从屋里走了出来。玄灵看到她,笑着招呼她过来一起吃。少女笑眯眯地踱过来,姿态如弱柳扶风,腰身妙媚。
"呵呵,两位大师慢点吃,当心噎着。厨房里,还有好多。"
玄灵纯洁地望着少女的脸,忽然指着她左鬓,太阳穴处的一块新疤,"你的脸怎么受伤了?姑娘家,要是破相,就难嫁了。"
戒痴用手肘捅捅玄灵,抱歉地对少女笑,"他说话就这样。你别过心。"
少女尴尬地捂住左鬓,咬牙切齿道,"我一向深居简出。前段时日,邻居家的混小子,用弹弓打我。给我抓到,定好好教训!"
"这就你一户人家。哪来的邻居?"戒痴一头雾水,蹲在另一只石凳上吃包子。
玄灵凝面,"若你不去招惹,别人好端端的,又怎会打你?"
少女目露凶光,语气却仍旧平静,"这附近没我不熟的地方。所谓邻居,往往相隔了一、两座山,我却都见过,只是鲜少打招呼罢了。本也无心招惹,偶然间,听到他们的谈话,生气得很!"
玄灵叹息一声,沉吟道,"如此说来,竟是吾辈的错。"话音未落,突然起身,一掌打在少女左胸处。其力之大,打得少女'嘭'地一声,猛飞出去,撞坏茅舍窗棂,栽进屋里去了。
戒痴瞪圆双眼,嘴巴大张,手里和含着的包子,全都掉了地。
玄灵追至窗外,用拂尘赶开屋顶掉落的灰尘,朝屋内细看。片刻之后,啐了一声,走过来牵呆滞的戒痴,"走了,还吃!"
戒痴不死心的又往怀里揣了几个包子,任由玄灵拽着手腕,离开了农舍。
少卿,少女捂着胸口,躲在篱笆墙外的偏角,望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愤愤道,
"臭道士,你给我记着!咳咳……"嘴角流下一行血,低头用手抹去。再抬头时,眼睛似琥珀般璀璨。
戒痴像是受了很大刺激,一路都不说话,低头走在后边。玄灵也在想事,独自在前面,走得飞快。
二人一前一后,安静上路。
眼看快入夜时,天又下起大雨。
二人顶着包袱,朝密林中跑。衣裳浸湿前,戒痴发现前方大湖边,有一家客栈,推推玄灵胳膊,自己打头,往那里跑。
到了屋檐下,二人大舒一口气,互相擦擦雨水,拧拧袖子,终于相视一笑,放松下来。
玄灵看到客栈大门虚掩,皱眉问戒痴,"这么僻静的地方,居然有客栈?开了不怕没人住么?"
戒痴摇头晃脑,"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好心,自有佛祖保佑。怕我们被雨淋,就及时有间客栈。"顺手推开了客栈大门。
"唔唔……好棒……再来……啊……我要死了……被你干死了!啊!啊啊啊……"
顷刻间,呈现在二人视野之中的,是一幅剧烈刺激感官的——活春宫图。
桌面上被人又插屁 眼,又含屌的妖媚少年,左鬓处赫然一块清晰的新疤,看得玄灵眼角直抽。
第二章(上)
"呀!"戒痴看清他们在干什么的瞬间,赶紧用手捂住脸,却遮不住红彤彤的耳朵和脖子。
"啊哈……不要了……官人救命……干穿了!要坏掉啦!啊啊啊啊!"
客栈内陌生的叫床声,让戒痴有些心慌,下意识往玄灵身边靠,腾出一只手捂眼睛,另一只手则胡乱在空中抓了几下,终于够到玄灵的袖子,紧紧抓住,哀求道,"玄灵,我们快走吧。我不想在呆这儿……"
玄灵托着下巴,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与男人的交合处,看得津津有味,"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是用那里啊……太厉害了,哇,整根都吞进去了!"被戒痴干扰,还颇不耐烦地甩开袖子,"哎呀,你自己不看,不要吵我。"
戒痴呜咽两声,放开捂脸的手,去抱玄灵的胳膊,使劲往外拽。玄灵正想骂人,回头一看,戒痴已经吓哭了。
玄灵顿时心软了半截,摸摸他圆溜溜的光头,安慰道,"不哭不怕,哥哥带你走。"
戒痴破涕为笑,抹了把脸,有些羞赧,"明明比我还小一岁……装什么兄长……"
玄灵眼一眯,"那你自己走好了,我还想再看一下。"说罢,又要往客栈里去。戒痴吓得一把抱住他,搂在怀里,紧紧的,不肯松手。
玄灵作势挣扎几下,便不动了,由他从后抱着,眼睛笑得弯弯。
客栈内的粗喘和叫床此起彼伏,桌上被人摊开四肢,亵玩取乐的少年,突然朝戒痴和玄灵所在的门外大声叫喊,"不要走!救我!啊!"少年边叫,边往桌子边缘爬,几次都被人摁了回去,哭得梨花带雨。
围在桌边的四五个男人,分别钳制住他的手脚,大力又粗鲁的揉搓他的乳 头和阴
茎,惹得少年高叫不断,嗓子都哭哑了。身体更是不住地痉挛,雪白的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掐痕,和粉红印记。
戒痴好奇又害怕,也不好意思多瞧,偏开头,又听见少年撕心裂肺的呼救声,终放不下,看向玄灵,"他……是不是被人强迫的?我们救他吧?"
玄灵挑挑眉,看向少年,"他不是玩得挺爽的嘛,你不用管它。"又转头,眯眼对戒痴道,"出门在外,少管闲事为妙。我们快走吧,免得惹事生非。"
"哦。"戒痴一向很听玄灵的话,闻言立即点头,不疑有他,牵着玄灵,就要离去。
客栈内的少年突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出家人以慈悲为怀,岂可见死不救?我婉婉今日要是命丧于此,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戒痴虎躯一震,缩了缩脖子,"玄灵,他好像并非情愿的。我们还是救他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玄灵嘴角抽搐,眯眼指着少年道,"哟,你好恶心,一个男人叫'婉婉'这种女里女气的名字,怪不得被人插!"
"呃……"少年一愣,看见桌子旁边的柜台上,有一本登记住客的名簿。匆匆扫了一眼,看到一个名字叫"李铁贵"的。少年立刻哭丧着脸,朝戒痴喊,"婉婉是乳名。我的名字叫李铁贵!"
正所谓:天时地利,与人合。
玄灵戒痴便宜占尽。要救李铁贵,还不是小菜一碟。
两人几乎就没怎么打,那些强 暴李铁贵的男人,非常不堪一击,瞬间倒下了。
李铁贵很感动。什么"感谢二位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来世做牛做马……"之类的话,讲得比街上说书的还顺溜。
玄灵站在旁边,一个劲地冷嘲热讽。每当这时,李铁贵便红着眼睛,楚楚可怜地瞅向戒痴,一副受人凌虐的小媳妇样。
戒痴很受用,学着玄灵摸自己光头的样子,也摸摸李铁贵的脑袋,说了几句和尚开解世人最常用的套话,对他道,"你走吧。我们也要上路了。"
李铁贵一愣,跪在地上,有些不知所措。玄灵得意洋洋看着他,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笑眯眯地牵着戒痴,走了。
半个时辰之后,天已经全部黑了。
玄灵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爆发了……
他'唰'地一下冲到戒痴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拦住看似病怏怏,好像随时随地要昏倒的李铁贵,瞪着他道,"你作甚么老跟着我们?"
李铁贵羞涩地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我……我喜欢你……"
玄灵如鲠在喉,嗓音都变了调,"你……你喜欢我什么?"
"什么都喜欢……"李铁贵红透的瓜子脸,即使在朦胧的月光下,都看得真真切切。
玄灵不自觉后退一步,用拂尘挡住胸前要害,"我光看见你左鬓处的疤,就够恶心了。你少给我来这套!再胡搅蛮缠,我收了你!"
李铁贵抬起头。玄灵一怔,竟发觉他的眸子变成了炫丽的琥珀色,在夜晚的树林里,分外明亮。眼神似多情又无情。瞳孔仿佛吸着人的灵魂,往下陷。
"玄灵你在跟谁说话?"戒痴拍了一下玄灵的肩膀。
玄灵惊恐:自己居然差点失神?仅因看了它一眼!
他感激地看向戒痴,长舒一口气,道,"没什么。我看他跟在咱们后面,就过来问问。"
戒痴眼睛一亮,看到李铁贵,"咦?你怎么跟来了?"
李铁贵低下头,再抬起时,眼眶内已雾蒙蒙一片,眼珠子却是黑的,跪下地,哭着求着要报恩。
戒痴扶起他,为他抹泪,循循善诱,"我们救你,并不图你回报。"
李铁贵哭道,"我明白,小的都明白。区区身无长物,唯有以身相许,常伴大师左右!"说完,一把抱住戒痴,头颅搁在戒痴肩膀上,朝一旁早已横眉怒目的玄灵,大翻白眼。
戒痴被他搂紧脖子,喘不了气,脸憋得通红。
玄灵霎时面如寒冰,"放开他!否则我杀了你!"
第二章(中)
树林深处,一堆篝火。
"呜呜呜呜……"李铁贵趴在戒痴怀里,远远躲着火焰,哭得凄楚。
戒痴抱着他,拍拍背,看向篝火边,红光满面,闭目打坐的人,"杀生是不对的。更何况,李兄弟他还这么可怜!你怎么忍心说'杀'他?你看看,他都吓坏了。"
"呜呜呜呜……大师,我好命苦……我要出家,常伴你左右……"
"不哭不哭,贫僧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定不会委屈你的。玄灵,你听见我说的话没有?"
玄灵睁开眼,斜瞟篝火对面,抱在一起的二人,嗤笑道,"我听到了。你要跟他双宿双飞,叫我识相一点。我不打扰便是。"说完,一挥拂尘,盖住身子,背朝二人,躺下睡去。
戒痴被他一句话堵得张口结舌,手指在半空中晃,"你你你……"个半天,才说出一句,"荒唐!"再扭头去看怀里,搂着自己脖子的李铁贵:正笑嘻嘻地瞅自己,粉面腮红,皮肤细嫩,眉目含情。
戒痴脸红,心头一紧,想掰开他的手,"很晚了,睡吧。"
李铁贵非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紧,嘴唇贴住戒痴的脖子,嘟嘴撒娇,"我害怕……我们一起睡吧……"
'飒飒……'玄灵踢了一下脚边的青草。
戒痴有些不知所措,回头唤他两声,皆听不到回答,有些气馁地收回目光,嘀咕道,"越大越小气了。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
李铁贵瞪圆眼睛,"大师你说谁?"
戒痴忙摇手,"没……没……睡吧。"抱着他睡下,动来动去,都睡不踏实,"你别……抱太紧了……我喘不过气。"
"啊,抱歉。"李铁贵松开抱脖子的手,改而搂住戒痴的腰,头颅在戒痴胸口上蹭,大腿拼命往戒痴膝盖内侧挤。
戒痴被他弄得又困又累,心里还很烦躁,却不知道为何。想他一个在深山老林中长大的小和尚,哪里明白情 欲这回事。只是一味推拒李铁贵的靠近。
"你过去一点……挨这么近,好热的……"
"嘻嘻,我睡觉喜欢抱人。让我抱一下。"
"哼……嗯……你怎么又过来了……唔……我要睡觉……好困……"
"那就睡吧……"戒痴只来得及看到李铁贵的瞳孔变了颜色,头一歪,失了神,睡得"呼呼"像只猪仔,嘴角都流口水了。
李铁贵眼睛一弯,头上多了两只毛茸茸的耳朵,时不时还动动。一条白色的大尾巴得意地摇来摆去。他舔舔上唇,凑近戒痴,贴面闻了闻,张开嘴,露出四颗尖尖的獠牙,在火光中闪闪发亮。
"你是否过分了点?"
李铁贵正待下口,抬眼瞧见一双鞋。往上:玄灵捏着山根,一副美梦被斩断,起床气很大的模样,阴沉着脸,俯视他道,"你找别人,我不管。唯独他,不行。"
狐狸眯眼笑,"我找谁,都轮不到你管。因为……今天你就得死!"毛绒尾巴一摆,玄灵下蹲躲过。身旁'咔嚓'一声脆响,一棵十多年树龄的老树,蜂鸟飞绝。大树"哗啦啦"撞断枝干,拦腰断裂,倒在了地上。
戒痴好像死了一般,如此之大的动静,竟然还在呼呼大睡。狐狸垂头站在戒痴身前,暂时没再动作。
玄灵半蹲半跪在五米开外的草地上,额头滚下一滴冷汗,拂尘在前,手捂口鼻,遮挡树倒飘来的灰尘,目不转睛盯着对面。
"哟,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
狐狸自信满满,"那当然。本大仙开始修炼的时候,你爷爷的爷爷,还在吃奶呢!"
狐狸一脚踢在戒痴侧腰上。玄灵眉头深锁,眼睁睁看着戒痴'咕噜噜'滚下山坡,摔进小河沟里,面朝下,淌着溪水,居然还不见醒。
玄灵的嘴角,微微上扬些许,站起来,用拂尘拍打道袍上的灰。周围因此泛起许多零星的绿光,仿佛萤火虫围绕。
玄灵修长的手指,在唇边轻轻划过,面朝狐狸,倜傥一笑,"不如今晚,就做个了断。"
狐狸呲牙咧嘴,阴阴凉笑,"甚好。"张牙舞爪,俯身冲来,速度之快,瞬间即到玄灵脚下。
玄灵以拂尘抵挡狐狸尖利的指甲,左脚退了一步,刚才划过唇边的手指,按在拂尘把柄上一擦,血迹仿佛有了灵魂的红色小蛇,缠绕白色的拂尘根须,向狐狸奇袭而去。
狐狸一惊,本能向左偏闪,却为时已晚。周围的绿色荧光,遇血之后,忽然变出一条张开血盆大口的眼镜蛇王,尖牙利齿,信子长长伸出来,在狐狸鼻尖上抖动。
"啊!不要咬我的脸!!"狐狸吓得大叫,双手挡住头,下意识向后退,却没等来预期的疼痛。拿开手一瞧,玄灵已冲至眼前。手掌也按在了狐狸左胸处。
狐狸大骇,眼神求饶地望向他。
玄灵笑如鬼魅,手掌稍稍向后退了半寸,"急急如律令,碎妖心!"加重力道,毫不留情地一掌打在狐狸心口上。
"噗……"狐狸喷出一口鲜血,往后飞出十丈有余,撞在一棵大树杆上,呕血染红了衣襟,木偶一般掉落进草丛中,骨头发出很大的闷响。
玄灵打开随身包裹,拿出一坛老道给的雄黄酒,扯开封口,将拂尘往里沾湿,在草地上做圆,开始画八卦。完后,又将手中酒坛朝草地上一砸,"哐当"一声响彻森林,霎时间酒香四溢,对于妖怪小鬼,却是致命的威胁。
玄灵冷冷望向狐狸掉落的那处草丛,手执桃木剑,往酒坛砸碎的地面,向下一插,口中低低道,"道可道,道无常,妖孽惑心,八卦魂葬!"顷刻间,手心下,剑身闪出一身银光,迅速向下,到了地面,同时点亮玄灵用雄黄酒画卦的地方。一副银色的八卦图,赫然镶嵌在黑暗的密林深处,倒映着玄灵寒冰似的面孔,和杀气腾腾的双眼。
"扩!"玄灵一声低吼。
地面上的八卦图,得令向外扩张变大。泛着银光的圆,渐渐向四下蔓延。其中一处圆弧,直逼狐狸落地的草丛袭去。丛林内每隔一段时间,便可听到小鬼或游魂的凄厉哭叫,透白的影子,被银色八卦伸出的铁链,捆绑锁身,往阴曹地府下拖拽。
玄灵将刚才被自己咬破的手指放进嘴里,吸了吸,啐出残血,跑下山坡,抱起河沟里的戒痴,又摇又唤,"戒痴!戒痴!你醒醒!"
"唔……吵什么……睡觉啦……天还没亮……"光头在玄灵怀里蹭了蹭,找到一个舒适的位置,睡得香甜。
玄灵大舒一口气,将他拖出河沟,又爬上山坡,把二人包袱拿来。给戒痴换了身干净衣裳,天已经蒙蒙亮了。玄灵抹了把额汗,困倦袭来,就地躺下,搂抱戒痴,即刻睡着了。
第二章(下)
狐狸拖着虚软的四肢,颤颤悠悠往丛林深处逃。口中不时咳出鲜血,将它雪白的毛色染得黑红。
突然间,身后传来许多小鬼凄厉的叫声,伴随着铁索响动。狐狸回头一看,远处黑色的树丛中间,闪出银色的光。狐狸炸开毛,尖利的牙齿之间,又淌出几滴鲜血。它撑开爪子,飞快地奔跑起来。
暗红的鲜血沿途滴落在青草地上,被银色的八卦一照,分外悲凉。狐狸边跑边回头去瞧,圆弧进攻的速度甚快,转眼已到身后。一棵来不及逃跑的树妖,霎那间没了踪影。
狐狸将尾巴往背上收,撒开四肢,跑得更急,脚下陡然一空,皮球似的,滚下了山坡。银色的八卦圈也在此时从狐狸头顶,贴面飞过。
狐狸侥幸逃过一劫,却已全身无力,眼前血红一片,命在旦夕。他索性闭上眼,幻化成少年模样,希望能碰一碰运气。
此刻已近拂晓,山坡下的官道,远远传来马车的铃铛响。狐狸勉强睁开眼,往官道上爬,才到一半,左胸一阵巨痛,夺去了意识。
马车已到面前,眼看马蹄就要从他身上踩踏而过,赶车之人及时拉住了缰绳。
"怎么回事?"一个二十出头的英俊青年,以折扇挑开马车竹帘。
车夫慌张道:"张公子,我们好像撞着人了。"
"哦?"张公子跳下马车,打开折扇,向狐狸踱去。
车夫也赶紧跟上,战战兢兢道,"是……是他突然出现在路中间的。我拐弯之前,都没看见他。"
张公子弯腰,将狐狸翻过来,面朝上一瞧,眼中全是惊艳,又斥责车夫,"这么大一人,如何突然出现?这官道两侧,一边悬崖,一边峭壁。你打瞌睡就老实说。我最讨厌撒谎的下人,尽耍小聪明。"
车夫不敢回话,低着头,老老实实被训。
张公子站起身,一袭水蓝色的锦缎长衫,在晨曦中飘逸生辉。他道,"我爹好歹也是郾城太守,岂容我撞了人就跑?既撞了人家,就扶上车去。带他回府,我自有安排。"
"嗯……"戒痴被一道刺眼的阳光,吵醒了瞌睡。挣扎着远离周公,翻了个身,动动胳膊,好像被什么重重的东西压着?睁开眼睛一刹那,看到的是:玄灵特大号的睡脸。
戒痴瞌睡瞬间醒了一半,拱着身子,移开一点距离,见玄灵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臂掉在了草地上,也只是眉头一皱,闷哼一声,却不见醒。过了一会儿,又呼吸匀长,像是累到极致了。
戒痴嘿嘿一笑,毛毛虫似的又蹭过去,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戳玄灵的脸颊,嘀嘀咕咕,"怎么不见了?笑的时候,明明有个小坑的。"
手指划过皮肤时,勾动了肌肉,让玄灵殷红的嘴唇微微向上弯了一下。戒痴看得入神,觉得新奇又好玩,扯着玄灵的白皙的脸皮,来回做鬼脸。自顾自玩得很开心,低低直笑。
"哈哈哈哈,看你平常总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成天到晚绷着脸。我来帮你活动活动面目肌肉,免得你未到弱冠,就长皱纹了。"
"啪!"戒痴玩得正兴奋,光秃秃的脑袋瓜子,狠狠挨了一下。
太阳当空照的时候,玄灵气急败坏地走在官道上,远远落下戒痴,抹着眼泪,在后面追着哭,不时哽咽两句,"走慢点……呜呜……"玄灵便会停下脚步,回头瞪他,也不说话,等戒痴走得近了,又扭过头去,独自往前,走得却比刚才慢了一些。
这种状况并未持续很久,中午到了。玄灵肚子饿得'咕咕'直叫,却不肯开口和好。戒痴眼睛一亮,用袖子擦干泪水,眼巴巴望向他,"你肚子饿了?"
"……"玄灵撇开头,耳朵红彤彤的。
戒痴开心一笑,高高兴兴拿着钵,跑到官道旁边的一家茶馆,化缘去了。
玄灵远远看到戒痴跑进茶馆,对人行礼哈腰,气冲冲地来回走,过了一下,又用拂尘去打道路旁边的野草。奇怪的动作,吸引了茶馆正在给戒痴馒头的老大娘。
"老头子,你看那边有个疯道士。"老大娘回头,朝正在炸油条的老伴指了指玄灵。
"呃……"戒痴抓光头,"大娘,他跟我是一起的。不过他脸皮薄,不肯过来。"
"哦,呵呵,怪不得呢。"老大娘笑呵呵地看着戒痴,又朝玄灵站得地方瞅了瞅,回头对油条大伯喊,"老伴,再拿两个馒头过来。"
戒痴非常感激,双手合十,给大娘鞠躬,说了些佛祖保佑好心人的话,告别离开,朝玄灵奔去了。
老大娘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对老头子念叨,"多好的孩子啊,都是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给闹的。相貌堂堂的男娃,要出家做和尚。不肯过来那个就更别提了,往哪儿一站,都是活脱脱的美人坯。可惜咯,要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怕是穷酸了些,也大把闺女抢着要呢。"
第三章(上)
戒痴化到缘,很是高兴,早忘了先前的事,主动牵过玄灵的手,拉着他往树荫底下去。到了之后,摊开包裹,献宝似的给玄灵看。
"玄灵,我今天遇见好人了。看,给我们好多吃的。"
玄灵不说话,木木坐在一旁,不看戒痴,也不看包袱里的馒头。
馒头的味道,随着包袱的打开,香气四溢。
'咕咕……'玄灵捂着肚子,白皙的脸庞,红得可以看到皮囊下的脉络。
戒痴"呵呵"笑了两声,抓过一个最大的馒头,递到玄灵面前,"吃吧。"
玄灵没接,"这是人家给你的。又不是给我的。"
戒痴道,"人家大娘说了,看见你,再给我两个。吃吧,嗯?"拉过玄灵的手,将馒头塞进他手心里,"冷了就不好吃了。"说完,自己也抓了一个小的,"嗷呜"大咬一口,嘴巴塞得满满的,朝玄灵傻乎乎地笑。
玄灵看着他怔了一怔,也温柔地笑了,边吃边摇头,"真是有福自然在。你昨夜差点就见了阎王,现在居然一点事没有,吃得倍儿欢。"
戒痴咀嚼一停,'咕嘟'咽下一口馒头,险些卡死,"你说什么?哎,对了,李兄弟怎么不见人了?你不会把人家赶跑了吧?"
玄灵斜眼瞥他,"好个没良心的。那狐狸昨夜可是要吃你。你现在居然还为了他,质问起我来!我昨夜真是白救你了!"
玄灵将手里的馒头丢向戒痴,"不吃了,还你!"站起来,就走。
戒痴赶紧追过去拉他,"你真是脾气越来越大了。好端端的,作甚么又生气?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有什么,你明说就是,咱俩这么多年,吵吵闹闹都过来了,你还担心我会因为别人,而疏远你?你也太小瞧自己了。"
玄灵气呼呼站在一旁,闻言,胸膛起伏得没刚才那般剧烈,看了眼戒痴,见他摸摸光头,一扫眼中的焦急,眼神清澈又天真,拉着自己的袖子,冲自己笑得讨好。
玄灵暗暗长舒一口气,喃喃道,"算了,谁叫我认识了你这么个呆瓜。"
"是是是,我知道自己一向没你聪明。玄灵子道长,老衲如有得罪之处,就请您多多包涵罢。"戒痴单掌并拢,朝玄灵作了一个揖。
玄灵'噗嗤'一笑。二人心照不宣,便算是和好了。
"啊?你是说,李兄弟,不,李铁贵是狐狸精变的?上次在农庄给我们包子的女人,也是他变的?那他到底是男是女?"戒痴摇晃光头,混乱了。
玄灵耐心解释,"那狐狸精左鬓处,有我上次用桃符裹石子,打伤的疤痕。故我能认得出。
我看书上说,成精的狐狸,多半都是公的。因为母的成年以后,很多公狐狸争抢,一旦怀孕,便专心养育小狐狸去了。有些体型羸弱的公狐,打不过其他狐狸,便讨不到老婆。只好进躲进深山里修炼,希望得道成仙。
公狐狸修炼成妖之后,可以变男也可以变女,到处找男人睡觉,补充精气,用于修仙。不过……"
"不过?"戒痴疑问。
玄灵沉吟一下,接着道,"我也是在书上看到的,并不知道准不准。有本很古老的典籍上有写:狐狸精要是爱上人,就会怀孕。直到孩子落地前,他都只能变成女人,变不了男人的模样。"
"这么怪??"戒痴惊奇。
玄灵微笑,"我也觉得这是前人乱写的,不大相信。不过我倒是听师父说过,他因为公狐精的这个特征,曾经杀死过一只道行千年的狐妖。那狐妖本已快成仙,却因为要给恩人报恩,替他生孩子,最终反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戒痴小心翼翼地看着玄灵,"你师父真狠心……毕竟也是生灵……一尸两命呢……"
玄灵道,"这事是他小时候当故事讲给我听的,也不知道有几分真假。就他那半吊子法术,你信他打得过千年狐妖?"
戒痴老实摇摇头,又道,"不知为何我师父跟你师父如此合不来。你师父说狐妖是坏的,我师父就偏说是好的。我现在也觉得狐妖是坏的了。好端端的,我又没招惹他,作甚么要吃我?!明明看起来,你的肉比较好吃……长得也比我白……"
"啪!"
"唔……玄灵,你又打我……"戒痴捂着脑袋,泪眼蒙蒙看向身旁之人。
玄灵眯眼笑,"啊,抱歉,下手重了些。我是提醒你,菩提寺到了。"
戒痴顺着玄灵手指的方向望去,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崖,顶端一座大庙,巍峨屹立在缥缈的雾气之间。
第三章(中)
再说回狐狸这边。
那郾城太守之子——张守恒,是个极好美人的花花公子。年仅二十出头,家中早已是娇妻美眷,娈童歌姬,多不胜数。
今次他出城办事,恰巧半路捡了个晕迷不醒的大美人,自是喜不可言。光在马车内,就已抱着狐狸,亲脸摸胸,色鬼心思萌动,想得都是"用什么法子,将他留在身边,变成自己的人"?
狐狸的殷红嘴唇,随着马车的颠簸,又吐了几口血,看得张守恒那叫一个揪心,再三催促车夫,将马车赶得飞快。刚到太守府门前,马蹄子还没停稳,张守恒就跳下了车,抱着狐狸,朝自己住的小苑里跑。
下人们见风使舵,忙前忙后折腾了一回,将狐狸安顿在了张守恒的床上。管家这才上前道,"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张守恒又对屋内下人吩咐了几句,依依不舍地去找书房找太守。完了,急急往回赶,才进月门,就听见卧房内一阵不寻常的响动,伴随着丫鬟的尖叫声。
张守恒心下一惊:'莫不是美人活不成了?'加快脚步往里走。
才到廊下,便看到一些小件物品从卧房里飞出来,随即慌张躲避,逃出门的,是背着医箱的老大夫。
张守恒来到门边,才朝里头瞄了一眼,迎面飞来一个装针线的竹盒子,"出去!都给老子出去!谁要看大夫?大夫摸得出本大爷的脉才好笑!"
一个丫鬟跌坐在床边哭泣,捂着被砸痛的额头道,"少爷交代了,要你看大夫。如果你死了,我们都得撵出去。公子,您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这些下贱吧。"
狐狸侧趴在床上,喘气很急,咳嗽时,血从牙齿缝里流出来,滴到床单上的绣鸳鸯,惹人心疼。
张守恒顿时受不了了,留下大夫在门外,独自跨进门槛,挥手将下人们都撵出去,优雅地一摆衣袖,坐到榻前,望着眼神戒备的狐狸,笑得风流倜傥。
"你是谁?"狐狸现下连自保的气力都没有,很是紧张,瞪着因为咳嗽而雾气朦胧的眸子,往床铺里面缩,乌黑的长发遮住大半脸颊,有股子凄楚妩媚的骚样,看得张守恒心旷神怡,要不是狐狸现在正吐血,指不定就扑下去,压他好几回。
张守恒温柔道,"在下郾城太守之子,张守恒。在下今日路过官道,见你躺倒在路边,无人照应。可是遇到了山贼?"
狐狸怯生生看着他,并不说话。
张守恒也不恼,耐心询问,"为何不看大夫?你都伤成这样了……"
"我要吃肉!"狐狸没等张守恒说完,抓住他的衣领,贴面瞪着他。黑漆漆的大眼珠子,由于刚才的咳嗽,水汽盈盈。红艳艳的小嘴,近在咫尺,勾人去咬。
想他张守恒一个百花丛中过,片叶不留身的浪荡公子,居然为此红了脸,青涩得仿佛未经过情事的懵懂少年。
"你家很穷吗?连只鸡都没有。看房子,我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狐狸伸头出塌,四处环顾,突然被人抱住身体,搂在了怀中。
张守恒亲昵地吻了一下他的额头,"想吃鸡还不容易。"转头对门外道,"立即叫厨房去做。"
狐狸眼睛一亮,勾着他的脖子,很是兴奋,"我要整只的。最好是肥肥的,淋上油,香喷喷的。"
"呵呵……"张守恒转头对丫鬟道,"照办。"不忘对狐狸上下其手。
一刻钟后,狐狸趴在桌面上,双手抓着只油淋鸡,吃得狼吞虎咽,仿佛饿死鬼投胎。张守恒刚开始时,只是坐他身边,玩味地看着他,到最后,居然伸头去啃他露出衣领外的白嫩脖子,仿佛急色鬼投胎。
二人各自抱着感兴趣的东西,吃了一阵。狐狸"啊……"地一声,叫起春来,丢开手里油乎乎的鸡骨头,改为搂住张守恒脖子,与之对啃。
张守恒见美人对自己不但不抗拒,反而热情地投怀送抱,性趣大增,一把抱起狐狸,就往床铺内倒,扒了衣服,就要强上,生怕狐狸反悔。
狐狸被他勾动欲火,裤子还没退到脚踝,已大大分开双腿,勾在张守恒背上,手探下身,抓住其孽根。
"噢……"张守恒低吼,猜想这身下少年也是同道中人,说不定早被男人玩过屁股,所以才这样熟练,且不害羞。当下丢开一切怜香惜玉的念头,就着狐狸引导的手势,狠狠一冲,往狐狸□内插。
"啊!"狐狸大叫,皱着眉头,几乎昏死。
张守恒也不轻松,孽根才进去一半,便被紧致的小 穴,硬生生夹住了。他心中一喜,"你是初次?"
狐狸心中,早已将玄灵骂了几百遍,仍不解气,被张守恒一顶,舒服之极,赶紧闭目吸精,大补元气,脸色渐渐红晕了些。
张守恒以为他害羞,更加误会狐狸是良家少年,又亲又摸,咬着耳朵说了许多蜜里调油的情话。
狐狸恢复了些体力,一下子翻到张守恒身上,翘着屁股,往张守恒粗大的孽根上坐,慢慢将那大得吓人的黑头硬 屌,整个捅进了后穴,扭着腰动作起来。
"哈……啊……啊……啊……"
狐狸越动越急,口中淫 荡高叫,床第间妖媚性感,早将张守恒迷得七晕八素。再后来,张守恒只顾得上闭目低吼,全身的感觉都集中到那滚烫湿热又紧致的蜜 穴里去了。
"啊!"狐狸在高 潮中,昂首喟叹,双目望天,竟一瞬变成了琥珀色,又慢慢随着欢爱的余韵消失殆尽。
张守恒坐直身子,笑着搂过狐狸的细腰,亲吻那白皙诱人的脖子,留下一个又一个的粉红烙印。眼皮子直打架,却仍不肯松开抱狐狸的手,"从来不曾如此美好过……"
狐狸低头朝他一笑,偷心掠肺,"那再来一次。"
张守恒瞧着他的笑颜,一阵恍惚。狐狸已媚眼惺忪地一夹后 穴,又开始缓慢摇臀,长发垂在身后,荡出黑色的欲浪,一波波,一阵阵,翻滚着打向张守恒搂其后腰的手臂。
狐狸抓过床头柜里的一把梳妆镜,仔仔细细抚摸着左鬓处的太阳穴,明媚一笑,指着那处,问张守恒,"你可看到我这里有啥?"
张守恒艰难地从欲海中扯回一丝神志,来回看了看,"没有什么。怎么了?"
狐狸得意道,"我这里,原本有个疤。难看死了。"
张守恒亲嘴狎舌,"我咋没看见?你又哄我。你已经够销魂了,莫要再美,我怕你跑。"扑倒狐狸,丢开其手中的镜子,春宵一夜,无比快活。
第三章(下)
玄灵和戒痴在菩提寺的禅房内安顿好,决定一起去拜见老和尚口中的戒情师叔。
菩提寺的住持,是位得道的高僧,年纪一大把,眉毛和胡子都长到一块儿去了。被问及"戒情"这个名字时,浑浊的眼,居然流出两行泪。
戒痴登时手足无措,回头求助地望向玄灵。玄灵也是一头雾水,摇摇头,耸耸肩膀。
住持道,"你们俩随我来。"
戒痴和玄灵一人一边扶着住持,老老实实随他走进一间普通的禅房。
住持道:"这就是戒情原来住的屋。"
戒痴四顾,房间内摆设整齐,一尘不染,就像是天天有人打扫,进出。于是又问,"戒情师叔出去巡游了吗?还是下山办事去了。我可以等他回来。"
住持长叹一声,手中的念珠轻轻滚动,"戒情已经过世三十年有余了。可怜你师父还惦念着他。"
此话一出,玄灵和戒痴都是一惊。住持道,"戒情是我一手带大的。可惜这孩子从小心悸,受不得半点刺激。三十年前,他偶然在山下河边捡到一人。一切就都变了……唉……不说也罢,这都是命……"
戒痴听得一头雾水,抓抓光头,看向玄灵。玄灵走到榻前,指着床上摆放整齐的僧袍和念珠问,"这些是遗物吗?"
住持道,"对。这间屋子,一直保持着戒情生前的模样。"
戒痴走到玄灵身边,见他皱眉盯着床塌上的一串黑亮佛珠,笑着拍他肩膀,"怎么了?我也有的,你又不是没见过。"说着,手一捞,将那串念珠拿了起来,握在手中。
"快放下!!"玄灵急忙扭头,对其大吼。
"戒痴!戒痴!!!"
戒痴忽觉颅内天旋地转,许多片段在眼前飞快掠过,隐约感觉玄灵焦急地朝自己冲来,眼前一黑,晕过去了。
再醒来时,玄灵守在他身边,床头的矮几上,放着香炉。熏香的味道,淡淡从缥缈的烟雾中散发出来,让人安心又舒适。
玄灵的面容有些憔悴,见他醒来,笑窝圆圆呆在颊上,久久不曾退去。
戒痴抓住他的手,问,"住持师父呢?"
玄灵瞪他一眼,"你都晕了三天了,除了我,谁还会守着你。"
戒痴憨憨笑,捏了捏手心中,玄灵冰凉修长的手指,"辛苦你了,抱歉。你好多天没睡觉了吧?过来躺会儿。"说完,将身子往里拱了拱,腾出一个身位,让给玄灵。
玄灵也不客气,侧抱着他躺下。二人脸对脸说话。
"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戒痴回答,突然发觉另一只手,也抓了东西,抬起来一看,居然是那串念珠,一时间张大嘴巴,表情乖张。
玄灵道,"你晕过去以后,抓着它一直不放手。住持本想叫人将它取出来,你抓得死紧,只好作罢。"
戒痴委屈道,"玄灵,我莫不是鬼上身了吧?"
玄灵沉思片刻,"也不像。我那天见到这佛珠,就感觉执念很大,却没什么怨气。一般不愿去阴曹地府的厉鬼,都是聚集了很多委屈的怨灵。修道之人,多半可以感受出来。"
"这东西为什么选中我?"戒痴抱着玄灵的手臂,摇晃。
玄灵喜滋滋的,伸头亲他一下,"也许是想求你帮它完成什么宿愿。"
戒痴偏开头,往后躲,捂着脸道,"你作甚么亲我?"
玄灵立刻横了眼,"亲一下怎么了?你又不是大姑娘碰不得。哼,我没夜没休地照顾你三宿,这点便宜都不让我占……"说到最后,声音极小。
戒痴听不清,伸长脖子问,"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玄灵冷哼一声,翻身起床,整整衣领,回首朝戒痴笑,"既然你醒了,我就去看热闹。我听说,今个儿庙里来了一位很尊贵的客人。住持很重视,全寺的高僧,都到前殿去迎接,场面贼大。"
戒痴立刻也爬坐起来,搂住玄灵的脖子,"你等等我,咱俩一起去。"
二人偷偷摸到大殿侧墙根外,躲在角落里的柱子后,看主持和高僧们接待贵客。
菩提寺是郾城有名的大庙,小沙弥众多。对贵客感兴趣的,自然不止他们两个。不一会儿,玄灵和戒痴身旁,就多了好几个好奇的小和尚。
其中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像是这群小光头的头头,看见他们,用食指抵住嘴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趴在窗户下偷窥。
玄灵暗笑一声,朝大殿前门处望去。
只见众多僧人站立之处,走进来一个当官的,四十多岁的年纪,留着山羊胡须,眼光精明却隐隐有些焦虑。
他进来之后,稍稍从旁让了几许。两个下人打扮的壮汉,扶着一个病歪歪的俊美公子,跨进了大殿门槛。
主持上前一步道,"张大人亲自到访。老衲有失远迎。"
玄灵用手肘捅捅身边的小沙弥,低声问道,"他是谁?老秃驴为何对他如此客气?"
小沙弥怒目,"你好大的胆子!敢叫我住持师祖'老秃驴'?欠揍!"周围几个小和尚,顿时戏也不看了,就要捞袖子跟玄灵打架。
玄灵冷笑,"如此容易动怒。诸位不怕犯了嗔戒么?"
"你!"为首的小光头,一把擒住玄灵的衣领,正要教训,戒痴突然冲进来,挡在玄灵身前,护住他道,"好了好了,你们是来打架的,还是看热闹?小心师父们知道,咱都得受罚。"
小沙弥道,"是他先挑衅的!"
戒痴看了一眼玄灵。玄灵抬头望天。
戒痴叹气,"他说话就这样,没啥坏心。我代他向诸位道歉。大家都别计较了行不?"
小沙弥望着戒痴,半响之后,居然红了脸,支支吾吾道了句,"唔……那就这样吧。"
玄灵斜他一眼,挑挑眉,没说话。
戒痴也问上了,"那个帽子上有长长翎羽的大叔是谁?"
小沙弥看乡巴佬似的看向他,"那个叫乌纱帽,当官的才能戴。你没见他衣裳前面绣了仙鹤?他是我们郾城的父母官,张太守。"
玄灵也趁机指了指张太守身后的病美人,"那个年轻的呢?"
小沙弥很不待见他,瞧了一眼戒痴,才答,"那是张太守的独生子——张守恒。他们父子都是信佛的。以往给咱们寺庙的香火钱,都很丰厚。"
玄灵恍然大悟,"怪不得住持那么重视。我还以为出家人都不爱财呢。"
小沙弥又激动起来,戒痴挡在二人中间,岔开话题,"那位张公子好像有恙在身,精神很差的样子。"
小沙弥瞪着玄灵,却只跟戒痴说话,"身体能好吗?我听说郾城内最近不太平。"
玄灵眼眸微动,"怎么个不太平?"
小沙弥道,"谁要跟你讲话!"
戒痴看看玄灵,朝小沙弥微笑,"怎么个不太平?"
小沙弥矛盾了片刻,神秘兮兮道,"听说城里闹艳鬼。已经死了好几拨人,都是男的。刚开始时,症状都跟张公子差不多。"
戒痴疑虑重重地望向玄灵。
玄灵却只是没心没肺地笑,"光凭这个,就说是闹鬼?说不定是闹瘟疫了。太守怕自己乌纱帽被皇上摘了,才编出这种谣言。结果一报还一报,自家儿子也生了病,医又医不好,于是跑来拜菩萨,祈福消灾。"
小沙弥这回真动怒了,一拳朝玄灵的眼眶揍来。戒痴大叫一声:"小心!"眼疾手快地将玄灵往旁边一推,硬生生替他挨了这一拳,倒在地上,嘴角出了血。
小沙弥见打错了人,也傻眼了,赶紧蹲下去,想扶起戒痴,"你没事吧?"被玄灵一把推开,眼神凶恶地狠揍一顿,哭着鼻子逃跑了。
玄灵啐了一口,"哼,窝囊废!"走回去,捧起戒痴的脸,仔仔细细地瞧,"牙齿松吗?舌头咬到没?张开嘴给我看看。"
戒痴乖乖的一一照做,又摸摸他被扯坏的道袍袖子,"你没受伤吧?"
玄灵骄傲地笑,"这种程度?小意思。"
戒痴轻轻松了口气。玄灵发觉了,酒窝深深露出来,"我看你也别在这呆了,学不到什么好的,还不如你师父教的呢。你看这些佛家弟子,各个粗俗市侩。你要也变成这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戒痴怯怯望着他道,"即使你不喜欢我了,我还是会对你好的。"
玄灵一怔,望向戒痴清澈纯净的双眸。许久之后,忽然低下头,去玩地上的泥巴。耳朵和脖子都是红的,一直延伸进衣领深处,引人遐想。
第四章(上)
入夜,玄灵洗漱完毕,早早爬上床铺,钻进被窝里,眼巴巴盯着戒痴换睡衣。戒痴被他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过头,去提水桶,"你先睡吧。我去把洗澡水倒了。"
玄灵'唰'地一下从被窝里拱出来,瞪着他道,"明天天亮了再倒!黑乎乎的,摔倒了怎么办?!"
"没……没关系的,我去去就来,你先睡……"戒痴提上水桶,慌慌张张跑了出去。
"哼!"出了房门,还可以听见玄灵在屋内捶床板。
戒痴去院子里倒了脏水,提着空桶往回走,路过一间间禅房。灯火透过窗纸,照在回廊里,并不觉得暗,也不是很怕人。
戒痴走到一间较大的禅房外,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遂抬头朝窗户上望去。白色的窗纸,倒映出两个男人的身影。其中一个站着,下巴上的胡须稀稀疏疏,帽子上有长长的翎羽。
戒痴晚上吃斋饭的时候,也听庙里和尚议论,说张家父子在庙里住下了。没想到就住在自己隔壁。
戒痴正想走,却听张太守急唤,"守恒!守恒!你别吓爹!"
坐在榻上之人,虚软靠在床头,音色低哑,"爹,孩儿会不会活不成了?"
张太守道,"胡说!我们张家一向烧香拜佛,做善事也不少。你不会有事的,莫要胡思乱想。"
张守恒道,"孩儿做了件大错事。城中闹鬼的事,爹你可能也听说了。"
张太守摸摸胡须,"确有所闻。你现在养身体要紧,其他事就别操心了。"
"爹,那鬼……恐怕是……孩儿带回城的……"张守恒拉住太守的袖子,哽咽了,"孩儿不该贪图美色,引来大祸。"
太守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低低道,"这些话,莫要再对别人说。皇上派的御史,过几日就到郾城了。若传出去给他听见,事情就更麻烦了。
你先安心在此养病,我明日就要赶回城中,做些迎接准备。其他事,等御史走了,我们再慢慢查。郾城就是咱张家地盘,你还怕爹为你翻不出它小小一个妖孽?
爹目前最大的难题,是那个京城派来的冷面御史。你在京城的舅舅给我来信,说这个御史,就从来没笑过。既不好色,又不贪财,根本无懈可击。麻烦啊……麻烦大了!"
戒痴回屋,关好房门,脱光衣裳爬上床。玄灵立刻将自己暖好的位置让给他睡,眼睛亮亮的,脸颊红彤彤。
戒痴钻进被窝,舒服地喟叹一声,搂住玄灵,往自己胸膛上靠,"你睡过来一点,当心着凉。"
玄灵笑着滚过来,柔顺黑亮的长发铺在戒痴的手臂上,又凉又滑。戒痴拧着眉,很不开心。
玄灵奇怪,"你在想什么?"
戒痴扭头看他,咬了咬下唇,道,"玄灵。那个张太守好像是个贪官。"
玄灵冷笑一声,"还用你说?我早看出来了。"
戒痴撑起头,很是佩服,"这你也能看得出来。太厉害了!我以为你只能看出鬼……"
"啪!"某人贼亮的光头又挨了一下。
"哎哟!玄灵,你太凶了!当心以后娶不着媳妇!就算你长得好,也没哪家闺女喜欢这么残暴的夫君!"戒痴睁圆雾蒙蒙的眼,趴在玄灵身上,瞪视他。
玄灵从被窝里伸出白如美玉,又肌理匀称的手臂,抚摸戒痴光头上的九个香疤,眼带笑意地望着他,道,"那我就不娶媳妇了。你也不能娶媳妇。咱俩做伴不好么?就像你师父跟我师父。虽然一直吵吵闹闹,但不也过了一辈子?"
戒痴歪头想了想,嘟嘴道,"我不跟你吵。我会让着你的。"
玄灵咧开嘴,笑得前所未有的甜。戒痴看呆了去,伸出指头,戳戳玄灵颊边的笑窝,"你这个,深得可以装酒了。要是流泪,不知道会不会积在这里,变成一汪水潭。"
玄灵严肃道,"这世上,能让我哭的,只有一人。"
戒痴却皱着眉,去想别的事情了。口中念念,"你说,要是太守那个贪官不管。城中一直有人被鬼害死,那得多少人为此痛哭啊……"又突然眼睛放光,蹭着玄灵,好似骑马,"玄灵,你会捉鬼吧?"
玄灵挑眉,"我会与不会,有何相干?"
戒痴道,"你去郾城捉那只艳鬼,好不好?你下山时,你师父也说了,你抓到妖怪,他就许你回去的。"
玄灵哼道,"鬼跟妖是一码子事?我懒得管闲事。你好好念你的经,管这些干嘛!"
"玄灵,你就忍心看着百姓被厉鬼吃掉?"
玄灵推开戒痴,坐起来,"那你就不担心我受伤?你以为捉鬼降妖是那么容易的事?"
戒痴最怕玄灵凶。玄灵硬,他便软。
"可你也不能一点都不管吧?那些死去的人,多可怜啊……"
玄灵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叫艳鬼吗?那些死了的,都是色中饿鬼。活着也是人渣败类,还不如死了干净。"
戒痴没再回嘴。一时间,禅房内静得出奇。
玄灵抱过戒痴,抚摸他的脸,"我只想咱俩永远在一块儿。其他的,我都不在乎。"说着,眼神有些恍惚了,禁不住伸头闭眼,去吻戒痴的唇。才刚碰到,就被戒痴一把推开。
玄灵摔在被褥上,睁开眼,看见戒痴迷茫又慌张,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瞧床上的玄灵,胸膛起伏得甚激烈,手足无措地胡言乱语。
"你作甚么?!我又不是女人!不对,你以前就喜欢这么捉弄我……不是!我们刚才不是在说这个!总而言之,你不去,我自己去!"
戒痴不理玄灵的拉扯和呼喊,跳下床铺,抓过僧衣,跑出了禅房。
过了几日,张守恒在寺庙里禁欲了一段,身体逐渐恢复,准备回城去,帮助太守迎接御史。随行的队伍中,多了两个奇怪的人。
一个和尚,一个道士。
戒痴坐在马车外面,目不转睛地望着身旁,手持拂尘,闭目打坐之人。
"你不是说,死都不去么?"
玄灵睁开眼,斜他,"死了自然去不成。不死,便去!"
第四章(中)
张守恒到了家门口,却不进入,死死挨着玄灵的后背,拱着他往前走。戒痴都没看路,竟扭头看他俩,黏在一起,横着走路,活像一只大螃蟹。
张守恒拉着他俩到了自己住的苑子外,躲在月门后面,用折扇示意他们进入,压低声音,问身后流汗的胖管家,"还在吗?"
管家抹了把油乎乎的脸,"在,起来就嚷着要吃鸡,刚给他送进去。估计现在正啃呢。"
玄灵挑挑眉,见他们如此害怕的模样,反而来了兴趣,往后推了一把戒痴,"你呆在这儿,我一个人进去。"很随意地一甩拂尘,就往苑子里走。过了竹林,月门外的人便看不到他了。
玄灵才到廊下,已听到屋内咀嚼声阵阵,肉香隔着门窗,都可以闻见,里头的人边吃还边感慨,"啊……真他娘的香!"
'吱嘎'一声,玄灵推开了房门。
趴在桌面上,翘腿啃鸡的狐狸,'帮当'一下,掉落了手中的鸡翅膀,下巴忘了合,口中含着的鸡肉,铺满了红舌头。
玄灵的眉头和嘴角同时抽了抽,"哟,好久不见。你过得蛮滋润的嘛。"
'嘭!'狐狸一拍桌子,站起来,丢开手中的肥鸡,又有点后悔,捡是来不及了,只好舔舔手指间的香香鸡油。
"臭道士!本大爷正想和你算总账,你就自己送上门了!我看你是赶着投胎!"
狐狸掀翻桌子,朝门口的玄灵砸去。玄灵推门时,已察觉屋内昏暗狭窄,不好施展法术,有意将狐狸往院子引,于是只挡不攻,一掌劈碎飞来的桌面,狐狸已然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玄灵跃出回廊,往竹林内跑。狐狸在后面骄傲地大笑,"道长今日怎么如此窝囊?"
玄灵到了一块空旷地,回眸对其一笑,魅力丝毫不差狐狸,"呀,贫道素来怜香惜玉。几日不见,贫道越发觉得你美,有些下不去手。"
狐狸愣了一下,忍不住往旁边池塘里瞟,想看清自己的倒影。
玄灵嘴角一勾,拂尘一挥,笑得慈眉善目,"上善若水任方圆。"
狐狸一惊,回神已晚,池塘内的水,忽然打着卷儿向上涌,形成一注水龙,张开大口往狐狸脸上咬。
"玄灵,你没事吧?我在外边听到很大动静,实在不放心,还是进来了。"
玄灵被喊声分了神,回头去瞧,果然看到戒痴一脸担心,眼神怯怯地站在自己身后,生怕自己责骂或是殴打他的头。
玄灵憋在胸口的一股闷气,登时消了一半,却仍冷着脸道,"你快出去!捉妖没什么好看的!"
"咦?是妖么?我以为是鬼。"戒痴并未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是玄灵的隐患,反倒指着平静无波的池塘边,跳来跳去的狐狸,"他……疯了吗?"
玄灵推着他,往外赶,"你快出去!在这儿会影响我的!"
戒痴突然"啊!"地大叫一声,居然把狐狸从幻术中喊醒了。玄灵啐了一声,索性挡在戒痴身前,瞪着阴笑的狐狸,流下了一滴冷汗。
"呵呵呵呵……原来你也会怕啊?道长。"狐狸隔着玄灵的肩膀,朝戒痴抛媚眼,"本大爷还以为真会伤到我的花容月貌,原来只是骗人的幻术。"
玄灵额头的冷汗更多了,漆黑的眼珠不停打转,却一直想不出狐狸如果攻击戒痴,自己要如何护他周全?
戒痴完全没有危机感,居然从玄灵身后伸出光溜溜的脑袋瓜子,看向狐狸,"李铁贵!怪不得我刚才觉得你眼熟。原来你是狐狸啊?久仰久仰……"
狐狸与之对视,眼中露出笑意。玄灵方寸大乱,侧头对戒痴吼,"你疯了么?跟他唠什么家常!"
戒痴完全听不到似的,眼神呆滞,望着对面的狐狸,嘿嘿傻笑。
玄灵大骇,抓住他肩膀,使劲摇,"戒痴!你醒醒!呆子,别看他的眼睛!"
戒痴慢慢扭转头颅,聚焦终于回到了玄灵的脸上,却表情大变,猛地一把推开玄灵,撒腿就往狐狸身边跑。
玄灵没有防备,被推倒在地,再想爬起来去追,已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戒痴投进入狐狸的怀抱,口口声声叫狐狸"玄灵",却指着跌倒在地,手心已擦破皮的自己,怒道:
"那狐狸太坏了!一直阻止我过来找你。玄灵,你把他收了吧!"
狐狸"呵呵"笑得风流,抬高戒痴的下巴,对他道,"来,先让本大爷亲一下。"雪白的大尾巴,在其身后,悠哉晃动。
"唔……唔……"
狐狸还故意吻得'啧啧'有声。之后,舔舔上唇,斜瞟玄灵,眼神妩媚又挑衅。
第四章(下)
玄灵垂首,默默爬起来,说话间,恍然抬头,眼中的杀气朝狐狸扑面而来。
"你胆子不小啊!妖术也长进了,居然会用'狐媚'。我倒要看看,你最近又新睡死几个?!"说罢,就着擦破皮的手心,单掌朝地面一拍!
方圆十步之内,豁然出现了一个银色八卦图。
狐狸大惊,丢开戒痴往后退闪,却又中了玄灵的道。玄灵本意就不在袭他,而是为了让他放开戒痴。当下朝戒痴冲去,到了跟前,戒痴却仍旧恍惚,手臂挡在身前,不停挥打。
狐狸已然明了,尾巴一勾,拉下一根竹子,倒挂其上,垂在戒痴身旁荡漾。琥珀色的眼眸之中,竟是妖气。
"玄灵!"戒痴跌坐在地上,蹭着双腿,朝狐狸那处爬。到了面前,狐狸伸出又长又尖的指甲,压在戒痴颈项上的动脉处,偏头朝玄灵邪笑。
"道长,要比划,就好好打。再玩阴的,我就宰了他!"
玄灵举在半空的手臂,尚未收回,闻言,居然抬袖擦擦脸,站直身子,冷冷道,"那你就杀。废话真多。他死了,我再去找一个来玩,有何难?"
"呃……"狐狸反倒不知所措,倒挂在竹子上,脑袋有些不舒服,'咕噜'一滚,落回地面,仍旧挟持着戒痴,不敢妄动。
竹子弹回原位,枝叶在空中相互碰撞,落下许多绿芽,伴随着'沙沙'声响,飘荡在狐狸与玄灵之间,一触即发。
狐狸道,"我真杀了!"指甲又往戒痴脖子肉里卡进一寸。鲜红的血,顺着伤口滑落下来,滴在深蓝色的僧袍上。
戒痴委屈地看着狐狸,"玄灵,你作甚么掐我?好痛。呜呜……"到最后,实在疼得厉害,眼泪汪汪。
玄灵依旧冷冷瞧着狐狸,一言不发。
狐狸却有些自乱阵脚,'啪!'地一巴掌拍在戒痴脑壳上,骂道,"不许哭!奔丧啊!你大爷我还没死!"
玄灵冷笑,"你要杀便杀,哪来这么多废话!你又不是第一天杀人了,怎么?突然良心发现了?"
狐狸心虚道,"你当真不管他?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玄灵嗤笑,"一起的,我就要管他?你跟多少人一起过,你有在乎过他们的生死吗?"
狐狸思考了下,"的确哦……"恍然大悟,一脚将哭鼻子的戒痴踢进池塘里去了,摆开阵势,怒瞪玄灵,"本大爷今天跟你算总账!看招!"
"呵呵呵呵……"玄灵笑得开心,一路退挡,到了月门边,狐狸一爪袭向玄灵的面部。玄灵侧首一躲,狐狸爪居然硬生生将玄灵背靠的围墙,击穿一个大洞。
"啊——啊啊!"几块碎了的青砖掉落在地上的瞬间,狐狸透过墙,看到了躲在月门外的张守恒,此时正一脸恐惧地往管家身后藏。
狐狸愤怒,想拔出爪子,却心有余而力不足。手腕卡在墙洞内,一时半会儿居然取不出来。
玄灵修长白皙的手指,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按在了狐狸的左心房上。
狐狸霎时慌了神,张口想咬贴面站立的玄灵,却被玄灵一霎用拂尘勒紧脖子,虎牙外露,"呼呼……"喘着粗气,话都讲不出半句。
玄灵笑得暧昧,"这掌是你欠我的,谁叫你亲他?我说过,你玩谁都可以。唯独他,不行。"说罢,掌心一翻,重重打向狐狸胸口。
狐狸这回学精了,瞬间幻化为原型,手腕也同时从墙洞中缩回。三步两跳,蹦上了月门。
玄灵没想到他来这招,抬头去寻。只见月门顶上,一只全身雪色的弯眼狐狸,尾巴足有一丈多长。
月门外的张守恒,和原本在此看热闹的一大群丫鬟小厮,全都乱了套。互相推挤着四散,却又因彼此撞到,在花园内摔了一地。
狐狸并未低头提防玄灵,反倒朝花园内跃去,落到全身虚软,腿抖如簸箕的张守恒身边,尾巴变得更大,'刺溜'一卷,将其捆在空中,爬上假山,跳上外墙,霎时不见了踪影。
"你放开我!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我爹不会放过你的!"张守恒被卷在毛茸茸的大尾巴里,动弹不得,只好扯开嗓子,不停骂街。
狐狸用了瞬移,到了城外,直往深山老林里奔。张守恒愈见人烟稀少,便愈是惊慌,话也不敢再多喊,安安静静,老实了不少。
狐狸跑进一个山洞,琥珀色的眸子在黑暗中放出耀眼的光。与之遥相呼应的,是山洞深处的,众多绿油油的光点。
张守恒听见自己牙齿在打颤,下一刻就被狐狸丢在了冰冷的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怯生生抬起头,朝那些泛着绿光的黑影处看去。
山石上,或坐或站,数十匹狼,全都半人半兽,野性未退。为首一人,跨坐在钟乳石上,气势狂放,虎背狼腰。小腹的六块肌肉,显得很有男人味。
"哟,终于知道回来了?亏你叫'嗤嗤'这种名字,本大王倒是一直痴痴的等,就是不见你这家伙露面。"
"闭嘴!老子最烦别人叫我名字!"
狼王大笑,"可你未成精前,抢不到吃的,就会一直'嗤嗤嗤……'的叫。不叫嗤嗤,你要叫什么?"
狐狸变出人形,一脚踢向地上的张守恒,又将他身上的折扇、银子,还有佩玉全都扯了下来,歪嘴朝狼王媚笑。
"从今天起,我就叫——张守恒!"
张守恒瞪大眼双眼,手指颤悠悠指着狐狸,嘴巴半天合不拢,"你……你你你……你为何变作我的样子?你想干什么?"
狐狸'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慢摇轻摆,俯视他道,"借你的身份一用。待我报了仇,自会还你。"
"你……!好你个恩将仇报的东西!"张守恒恨恨骂。
狐狸眯眼,"你还敢说?是谁带了道士回来抓老子?!"说罢,又补上两脚,"亏我让你爽了这么多次!"
张守恒捂着淌血的嘴角,眼神哀恸,"谁叫你……谁叫你到处跟人睡觉!我不能满足你吗?你还要去找别人?!"
"啧!"狐狸啐了一声,"也不撒泡尿照照,光凭你一人,本大爷受的伤,几时能好?老子就是吸干你,也不见得有效。"
张守恒被他呛得说不出话来,指着狐狸,"你……你……"你个不停。
洞内的狼人们已经渐渐朝张守恒靠近,露着长长的舌头,流淌口水。
狐狸用扇子刮起一阵妖风,逼退狼群,挡在张守恒身前,却被突然袭来的狼王搂住了细腰。
"你要吸精气,干嘛不回来找我?"狼王贴面耳语。
狐狸勾魂的眼睛朝他一瞟,推开狼王宽阔的胸膛,以扇捂面,笑得媚惑,"我在外边遇上点事,解决完了,就回来找你。"
狼王皱了皱眉,看向张守恒,笑得满足,"你也会关心我了,回来居然还带礼物?那我就不客气,先吃饱再说。活人肉比较鲜美。"说罢,舔舔上唇。
"啊——!啊啊啊啊!"张守恒瞳孔失色地在地上爬行,嘴角流口水,裤子上臭烘烘的,像是失禁了。
狐狸伸手挡住狼王,"这个不能吃!他救过我的,是恩人。你帮我看住他。"
狼王一把擒住狐狸的细嫩手腕,"你疯了吗?要学喜鸡,去给人类生孩子?他的下场你不是不知道。孩子没生下来,反倒魂飞魄散了!千年的道行,什么都没留下!"
狐狸甩开他的手,"老子那么蠢?!"又阴森森道,"等我宰了那臭道士……定把那美味可口的小和尚捉来,给你当下酒菜!"
第五章(上)
"呜哇哇……我的儿呀……"太守夫人泪如雨下。
张太守听得心烦,一捶桌子,站起来吼,"哼!家里这么多人,居然连只狐狸都抓不到,还让他带着守恒跑了?一群饭桶!找不回守恒,你们全部给老夫种地去!"
管家怯怯上前,"老爷,玄灵道长受了伤,您看是不是请大夫给他瞧瞧?"
"啪!"太守一巴掌重重打在管家老脸上,"老夫的独生子都不知是生是死,还管得了他?窝囊废!连只妖都捉不到,还好意思在咱家骗吃骗喝?"
戒痴正好走至门外,闻言怒不可遏,冲进屋内,指着太守道,"玄灵本来就不想管,是我好说歹求他才肯来!如今他为此受了伤,你居然连大夫都不给请?他要是死了,谁去给你找儿子?!"
张太守吹胡子瞪眼。手指在半空中比划,不停地抖,"你……你……好你个不懂规矩的东西!枉我从前给菩提寺捐了那么多银两!你居然敢骂我?好,好,好,你这个只会念经的吃货!待我找回儿子,再上菩提寺找你们方丈算账!"太守拂袖,扬长而去。
戒痴长这么大,头回与人争执,气得眼眶红红的,含着眼泪跑回玄灵睡的客房,坐在桌子旁,腮帮子通红。
玄灵睡得并不安稳,房内一有动静,便睁开了眼,神色却很憔悴,翻身侧躺,看向戒痴,"谁给你气受了?"
戒痴一惊,本能转头,看到玄灵正在瞧自己,又迅速扭回头去,偷偷抹干脸上的泪痕,才又转回来,站起身,跑到玄灵床沿,坐下。
"玄灵,你一直发热。我身上没银子,去求张太守给你找大夫看病。可是……可是那个贪官……呜呜呜……"戒痴说到一半,还是忍不住眼泪,趴在玄灵身上,哀恸地望着他,"你会不会死啊?"
玄灵"噗嗤"一笑,连带枕在他胸膛上的光头也起伏了一下,"哪有这么容易死的。我不过是手臂被狐狸的爪子擦破了皮,中了妖毒。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戒痴'唰'地一下抬起头。雾蒙蒙的大眼睛笔直盯进玄灵的瞳孔内,面贴面道,"妖毒?你是因为中毒才发热的吗?那狐狸太坏了,怎么还在爪子上抹毒药啊?!他就不怕自己不小心碰到!"
玄灵笑得更艳,却没什么力气,宛如一支雨后的海棠——只有美景,却无声音。戒痴一看,便知他伤得不轻,方才一席话,不过是在自己面前强撑罢了,当下做了决断。
"玄灵,你用法力可以知道狐狸的位置吗?我去找它!它定有解药的!"
玄灵笑得花枝乱坠,"哪里有解药?这所谓的'妖毒'不是狐狸下的毒。而是动物的指甲或牙齿,本身就有的毒性。
成精的动物,虽然可以化作人形,却大多活了百年,甚至上千年。指甲和牙齿上的毒性,自然更强。我们人类要是被狗咬了,都会害病,更何况是被成精的动物伤到?"
戒痴一听,更急了,拉开玄灵的衣襟,去翻看他已包扎好的左上臂。白白的纱布上,渗血鲜红。与此对比强烈的,是玄灵乌白的唇色。
戒痴道,"我去想办法给你找个大夫来!"撒腿就跑。
玄灵拉住其袖子,"没用的。一般大夫看不了。我自己心里有数,不会伤及性命,就是恐怕要有一段时日受发热之苦的煎熬。"
戒痴又奔回来,瞧着他笑,"若光是下不了床,倒没什么大碍。我可以一整天都伺候你。"
玄灵挑眉看着他,"你不嫌麻烦?"
戒痴喜笑颜开,"不麻烦不麻烦。我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你确定真无性命之忧?"
玄灵顺着眼帘,微微皱了下眉头,"就是有点痛……"
戒痴眨着纯洁的虎目,"很疼吗?"
"唔。"
"那怎么办?"戒痴抓抓光头。
玄灵看向别处,含糊道,"我在来的路上,看见别人家娃娃要是摔跤,都是娘亲亲他,他就不疼了。你也亲我一下试试?"
戒痴抓头的动作慢了一拍,"可我不是你娘啊……"
玄灵眼睛一红,撇过头去,非常生气,"你明知道我没娘,你还提!"
戒痴连连摆手,"不提不提,我们不提。"伸头"啵啵"在其脸上,连亲了好几下。
玄灵雪面通红,酒窝浅浅一现,转瞬即逝。又若隐若现,反复几次。戒痴看直了眼睛,脸颊越来越烫,赶紧收回目光,尴尬地咳嗽两声,又开始抓头。
"我也从小没娘,不知道是不是这个亲法……"
屋内静默下来。
檀香的迷雾在空中妙曼舞蹈。
玄灵的声音,低低传进戒痴耳里,仿佛虚幻。
"不会就多练练呗……我觉得还有些疼……"
戒痴嘀咕一声,扭扭捏捏凑上去,鼻息喷撒在玄灵粉红的面皮上,惹得玄灵低垂的长睫毛轻轻颤动。
"咕嘟……"戒痴感觉心在嗓子眼跳动,喉结像是很干渴的时候,不停滑滚。
就在戒痴的嘴唇即将碰上玄灵的皮肤时,门外传来丫鬟的叫喊,"玄灵道长,少爷回来了!"
戒痴霎时弹跳至床尾,手忙脚乱地去弄蚊帐挂钩。
丫鬟也在此时跑了进来,"咦?"了一声,看向戒痴,"道长睡着了吗?怎么捂着头,不用透气吗?"
戒痴愣了一下,回头去瞧,只见玄灵整个人蜷缩被子里,裹得像条毛毛虫。
而此时的太守府堂屋内,却是一片热闹祥和的喜庆气氛。
张太守与太守夫人,笑容满面地坐在正位上喝茶,看着他们的宝贝独生子,一手鸡翅膀,一手猪蹄膀,满嘴油乎乎地坐在一桌子好吃好喝后,胡吹海夸。
"……那些畜生,各个张着血盆大口,舌头伸出来,有一尺来长。可惜啊,它们找错了人!我张守恒谁呀?!喝!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只轻轻动了一下手指头,就把它们全部搞定了!咻咻,嗯……这是什么汤?真好喝,有鸡的味道。"
第五章(中)
屋内伺候的丫鬟,捂嘴偷笑。
狐狸侧头,"哎,你别停啊,扇子继续扇。我走了这么长的路,贼热。"
丫鬟从小被卖进太守府,鲜少出门,忍不住好奇问,"少爷,您再讲讲,还遇着什么妖怪吗?"
狐狸丢开手中的鸡骨头,去抓另一个盘子里的肥鸭。闻言,眼珠子'咕噜'一转,笑得风流,"我回来的路上,还遇着一件怪事……"
"守恒啊……"狐狸正说书呢,太守发话了,"吃饱了好好休息,这些过两天再说不迟。"又瞪了一眼那多事的丫鬟,负手起身,往屋外走,到了门口,又停下,回头道,"我这几天正忙着接待御史大人。你有空,也别出去乱逛,当心生事,不好收拾。"
狐狸撇撇嘴,"是。"
太守又对管家道,"既然守恒已经回来了,把那两个泼皮道士与和尚,通通打出去。"
"呃……"狐狸一下子从座位上弹起来,"爹,不要嘛,人家好歹也是来帮咱的。"
太守冷面道,"可他们一点忙都帮不上,还险些害你丧了性命!"
狐狸动动黑眸,笑得大慈大悲,"爹,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那道士打伤了狐狸,恐怕孩儿也难逃出生天。再说了,他们都是出家人。我们这样将其赶出,恐外边有人议论。御史大人,还在城内……"
狐狸说到此处,便住了嘴,意味深长地朝太守打眼色。太守摸摸胡须,笑得傲娇,欣慰地拍拍狐狸的肩膀,"不错,不错,有长进,不像以前,净想着贪玩。"
狐狸献媚道,"孩儿一向如此。爹爹请放心。这事交给我,您就甭操心了。孩儿自有分寸。"
太守走后。狐狸吃饱喝足,开始淫 笑。勾勾手指,叫来一个小厮,"去,把人都叫来,我要睡觉。"
小厮惊奇地看向他,"少……少爷,全都叫来,您会不会吃不消?"
狐狸横眉怒目,喷他一脸茶水,"你还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小的不敢。"小厮立即跑出去办。
仅过片刻,张守恒收集的美人和美女们就都到了,恭恭敬敬站成一排,等待狐狸示下。
狐狸手捧茶壶,坐在摇摇椅上,翘着二郎腿,手指头压在嘴唇上来回抚摸,掂量着站起来,走到美人面前,这个看看,那个瞧瞧,喜不自胜。
"哈哈,这个不错。"将其拉出,"哎,那个也挺好。"牵上她的手,带着走了一段,"唔……我好纠结,还有旁边两个我都喜欢。"左拥右抱。
不到须臾,狐狸就大大感受到男人三妻四妾的好处。张守恒的家眷,到他眼里就变成了灿烂的山花花。
唔,这个也好,那个也不错……哎呀,干脆全摘咯!
仅在这一点上,狐狸同张守恒倒是像得厉害。以至于府中的仆人,皆未发觉他家少爷的异常。
狐狸爱美,凡是美的,无论什么都很感兴趣,根本不介意男女。选到最后,足足拉了十多人,关起门来,叫他们通通脱光衣服,一个个扭腰翘臀给自己上。
太守去了衙门,忙于接洽,根本没机会回府。狐狸顶着张守恒的身份花天酒地,好不快活。
张守恒的卧房内,一连三天淫声浪叫不断。侍寝的美人和美女换了一波又一波,都是走着进去,横着出来。
下人们暗暗开始议论,"少爷的精力太好了吧。这么多人,这么多天……还生龙活虎的呢……"
"唔……呼呼……"狐狸用力一挺,深入一名少年的后 穴,皱眉射了。
少年高高"啊……"叫一声,晕死过去。
狐狸舔舔红唇,爬过床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跳下床,去抱一个坐在地上哭的美女。
那美女见他跑来,缩着身子,往桌子底下钻,口中求道,"少爷,您饶了我吧。前个儿我才侍寝过,前后都还肿着,插不得了。"
狐狸笑嘻嘻掀开桌布,抓其脚踝,往外拖,"你乖啊,不会弄痛你的。"
"啊……啊……不要……啊啊!少爷……再深一点……"不到一会儿,美女的哭求就变成了绵绵叫床。
各种嗓音的媚吼,此起彼伏,一直持续到深夜,张守恒的卧房门扉,终于悄悄打开了。屋内死静一片,透过朦胧的月光,隐约可见屋内床上地下,躺满了纵欲过度的裸体。
一双琥珀色的兽眼,在黑暗中,显得分外明亮与诡异。
"叽叽……"一只老鼠快快从花园内跑过。
狐狸眼中杀气乍现,瞬间移动到假山顶蹲着,长长的指甲在月光中发出荧荧寒光。他朝手心轻吹一口气,手心处赫然生出一股幼小的火苗。
狐狸抡起胳膊,将它掷球似的往那奔跑的耗子身上砸。
"叽叽叽叽!"耗子浑身着火,跑起来更为疯狂,顺着墙根,拐了一个弯,消失在狐狸视线中。
"啧,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狐火',一点也不好用嘛。"狐狸啐了一声,跳下假山,收起眸色与指甲,变成张守恒的模样,追过去瞧。
玄灵睁开眼睛,忽然坐起身,发觉戒痴趴在床沿,握着自己的手,早已睡着。
玄灵轻轻下床,推开房门,走出去。
廊下的阴影内,一只烧焦的死老鼠,散发着淡淡的腥臭。
狐狸拐了一个弯,本来追逐墙根的眼眸,不经意往上一瞥。
月下回廊,男子独立。白衣斜影,乌发垂腰,眉宇间英气十足,却隐隐透出一丝病态。
狐狸停下脚步,瞳孔一缩,折扇"啪"地一下打在手心,声音颇有些激动,"这是哪个屋的绝色美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第五章(下)
因为是晚上,狐狸又站得远,误把此刻走出房门的玄灵,当成了张守恒圈养的娈童,二话不说,冲过去一把搂住腰,用扇柄轻挑起玄灵的下巴,"你叫什名字?今夜陪我睡可好?"
呆滞……
回廊内安静得出奇。
狐狸看清此人相貌的一瞬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场面很尴尬,还很难收拾。
狐狸心道:这道士忒贼,法力又高强,不好生应付,恐露出破绽。这仇,可就不好报了。
狐狸想到此,一时也不敢妄动,保持微笑,全身却僵硬得紧,手心里冷汗淋淋。而他很快又被玄灵的一句话,打断了思考。
"张公子,你可以放开我吗?"
狐狸这才意识到,自己怀抱着不共戴天的天敌,足足呆愣了一刻有余,心下又恼又怒,脸上却不敢发作,憋得胸闷又心慌。
想他数次好事,都被玄灵撞见,打断不说,还被追着打到吐血。现如今居然抱着他出言调戏,心下一阵恶寒,一阵反胃,脸上却只能带着讨好又假装风雅的笑。
"抱歉,在下认错人了。多有得罪,还望道长见谅。"狐狸放开怀抱,弯腰抱拳,对玄灵做了一个揖。动作自然又流畅,完全看不出一星半点的厌恶。
狐狸很满意自己演的戏,再抬头时,忍不住去看玄灵的脸。想通过玄灵脸上的表情,确认自己是否安全过关。
玄灵倒是很平静,眼带笑意地直视狐狸,似温柔似玩味又似淡然,狐狸瞧了个老半天,仍然猜不透他心中所想。反而是自己一个劲地盯着人出神,让对方"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张公子不认得贫道了?"
狐狸这才回神,发觉自己今晚的反常,心中暗暗捏了一把冷汗,又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在下失礼了。玄灵道长生了一副好皮相啊……在下之前都未曾发觉。可惜,可叹呀……"狐狸模仿张守恒平日里的浪荡公子哥样,'唰'地一下打开折扇,狗改不了吃屎地又调戏上了。
玄灵扇了扇长长地睫羽,身子轻轻一晃,靠在身后的廊柱上,黑发顺着白色的深衣褶皱,垂向胸膛与肩背,使他平时生人勿近的冷凛气质,多了一份柔和的美感。
狐狸与玄灵交手已有数次,深感此人清高又嘴硬,打又打不过,忍不住就想在嘴巴上讨点便宜。料想这些长居深山老林,喜欢修仙又寡欲的道士,定听不得此等粗俗淫
秽。要是敢出手打老子,本大爷就顶着张守恒的身份,叫太守弄死他!
不砍头,也流放!先关你进大牢多住几天,哈哈哈哈……
狐狸心头的小算盘打得满满,摇扇子的动作更快了一分,脸上的淫
笑不收反而更献媚,猥琐地伸出手指,作势要去勾玄灵的下巴,其实恶心得一点也不想触碰,于是手指晃在半空,就是伸不过去。动作奇慢!
玄灵"呵呵"笑了两声。
狐狸晃眼去瞧,只见对面黑发白面的美人,颊边两抹艳丽的腮红,即使在月色下,也打眼得很。
狐狸当然不知道玄灵正在发烧,此为病态所致。只觉怀中一满,美人在抱,狐狸张大嘴巴,掉了折扇。
"张公子,其实……你被妖精抓去后,贫道一直自责不已,担心得好几夜睡不着觉呢。"
玄灵小鸟依人地趴在狐狸胸口,眉目传情,面含娇羞。狐狸"咕噜"咽了下口水,眼珠子一转,心道:听闻人类都很势利。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连修仙的道士都忍不住寂寞与清贫,以美色作诱饵,攀附权贵。我们狐族与之相比,不要高尚太多哦!人类还好意思成天到晚叫嚣着要灭我们!呸!
待我吸尽这道士的阳气,仇也报得更爽!
狐狸打定主意,越看就越觉得……玄灵长得还不错。于是强压下内心的反感与恐惧,伸头嘟嘴想去亲他。被玄灵"呵呵"笑着,用手挡开,"张公子可真猴急。这都几更天了,明晚我们再聚吧。"说罢,就要回房。
狐狸被他挑拨,这会儿不上不下的,心想:打铁要趁热,报仇就要夜黑风高!于是大着胆子去追玄灵,拉住其袖子,一把搂在怀中,腆着脸道,"就今夜吧。我等不及了。你这妖精,故意整我!"
玄灵转过身,也不挣扎,面对面看着狐狸,低声吹气,"戒痴今夜在我屋里睡的。"笑得意味深长。
狐狸本就好色,这些明示暗示,没有哪句不暧昧,又被玄灵呼出的热气轻拂过面,狐狸心头就像是猫抓似的难耐,很想开口说,"去我房里!"
可一想到自己出来前,屋内还躺满了张守恒圈养的美人,只好应下,恋恋不舍地离开。
隔夜,狐狸顶着张守恒的模样,果真又来了。
来之前,内心还挣扎了一番,隐隐有些犹豫,终是抵挡不住美色与报仇的双重诱惑,前来赴约。
才进回廊,狐狸抬眼望去,只见玄灵仍旧一袭白色深衣,也不系腰带,就这么随意地敞开衣襟,侧卧在榻上,左手撑头,右手端握一只小酒杯,双颊粉若桃花,眸似雾笼,已尽显醉态。
狐狸心头一跳,撒开步伐往屋内奔,到了跟前,玄灵头一歪,倒在榻上,香肩微微一动,衣襟下露出半边白皙又富有韧性的背脊,铺着几缕黑色的长发,尾端藏在凹槽的阴影之中,说不出的魅惑。
狐狸喉结不住的滚动,暗骂一句,"真不知道谁是妖,谁是道?"
玄灵弯眼一笑,猫咪一般抬高手臂,将酒杯端到狐狸面前,劝酒道:"张公子,我听闻妖精身上都带有妖毒。这酒是我师父特制的,专解妖毒,您不妨一试。"
狐狸挑挑眉,用折扇推开他的裸臂,俯身压下,贴面狎笑,"酒,待会儿再喝也不迟。我们先来做那事,快活快活。"
第六章(上)
玄灵轻动几下,挪出上身,就着手中的杯子,将酒饮尽,"真扫兴。"看面孔,像是不高兴了。
狐狸颇有几分床第之间的闺房雅兴,见玄灵耍小性子,倒也乐意奉陪,抚摸着他的头发,滑来鼻间闻,"好香。"
玄灵嗤笑一声,鄙视道,"有我手中的酒香么?"扬手又倒满一杯,凑到嘴边,又要饮。
狐狸手臂一晃,抢了过来,"当心醉了,一会儿就不好玩了。"
玄灵眯着眼睛,回头瞧他,眼波流转,尽显媚态,"这酒是十几种野山鸡酿的。喝了,对那方面有好处。"
狐狸眼睛一亮,朝玄灵灼灼看去,"野山鸡?"
"噗嗤……"玄灵慢慢躺下,蛇动蹭开衣襟,媚眼如丝。
狐狸顿觉下腹一紧,捏捏手中的酒杯,心道:他也喝了,想必是没毒。
之后,昂首饮尽,丢开杯子,就往玄灵身上扑,"我来验验,究竟有何好处?哈哈哈……"
"呵!"狐狸的淫 笑还未收声,身下的玄灵赫然发出一声冷笑。狐狸胸口一闷,体内似翻江倒海。
"你……"狐狸忽觉浑身不对劲,趴在床沿,不停干呕。
玄灵淡漠地拉好衣襟,一脚将其踹到床铺底。
"唔……"狐狸闷哼一声,抬眼望去,颈项处无声地抵上了一柄寒光冷剑。狐狸大呼中计,为时已晚,趴在地上呕得骇人,生生似要把内脏都吐出来。
反观玄灵,手握长剑,衣着整齐地立于室中,面颊上潮红依旧,眼神早已冷透,警惕地俯视剑尖之下的孽畜。
狐狸自顾不暇,头昏眼花,冷汗顺着张守恒样貌的脸颊滚珠似的下落,呕了半天,吐不出半点东西,越发难受了。尖利的牙齿渐渐露出了原型,耳朵也逐渐长出了狐毛。
狐狸"嗤嗤……"喷着气,想用手去抓玄灵的脚踝,却被锋利的剑尖抵住喉咙,近不了身,只能恨恨瞪视,仿佛光用眼神,就可以在玄灵身上剜出个血窟窿。
玄灵咽了咽口水,脸颊上的潮红越发明显了,额头上热汗淋淋,执剑之手却依然纹丝不动。
狐狸突然又想呕,腹中似有一股气,由丹田一路反胃向上奔涌,到了喉头,再忍不住,'哗啦'一下吐了出来。
'咕噜……'一颗亮闪闪的小金球,从狐狸口中掉至地上,滚了还不到一圈,玄灵俯身抢过,将其紧紧握在手中,朝门外喊:"进来吧。"
狐狸再想起身去夺回,房门猛然被人由外撞开,太守带着十多个亲兵陆续奔入,劈头就朝狐狸打来。
屋内顿时灯火通明。狐狸无处遁形,被打得满地找牙,心里暗自将今夜新仇,又算在了玄灵头上。
'要死,也得拉个陪葬的!'狐狸忍住背部被人痛殴的苦楚,四处张望,想在人群之中,找到玄灵的身影,伺机出手取他性命。谁知一瞧之下,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只见那玄灵在众人冲进来的瞬间,忽然身形一歪,手中的长剑'哐当'一下掉在地上,眼看就要倒地不醒,却被随后冲进来的和尚稳稳抱住,搂在怀里,眼神关切又怜惜。
狐狸背上又挨一下,痛得直吸冷气,再看对面的臭道士,靠在傻和尚的臂弯里,别提有多滋润。狐狸心中居然萌生出一丝悲凉情绪,摸摸出血的嘴唇,很快忽略掉了。
戒痴焦急地摇唤玄灵。屋内已乱作一团,他也没多看一眼,只不停用僧袍的袖子擦拭玄灵额头的汗珠。
玄灵幽幽睁开眼,虚弱地朝他一笑,"我没事。"
"还说没事?身体都这般烫了!"戒痴忍住眼泪,转头对太守道,"玄灵已经帮你捉到妖精!你也该给他请大夫了吧?"
太守正笑着看士兵们揍狐狸,闻言凝住脸上的表情,摸胡子的动作也停下,朝墙角抱着的二人看来,"给他请大夫?我儿子是生是死都还不晓得!"手指瘫软的玄灵道,"我儿要是死了,你就给他陪葬!"
"哈哈哈哈……"这时,趴在地上被人打得皮开肉绽的狐狸,突然朗声大笑,"原来你中了妖毒?方才还骗我说:那酒是解药。我真是……"狐狸气得捶地,因为牵动伤口,疼得嘴角抽搐,只好作罢,恨恨望向戒痴怀中的玄灵。
"你什么时候死啊?说一声,我来给你送终。"
玄灵神色平静,倒是戒痴受不了了,紧了紧搂抱玄灵的手臂,将他往自己怀里藏,用自己的背,挡住狐狸望向玄灵的视线,愤怒道,"玄灵会长命百岁的!你才该死,杀了这么多人取而代之!"
狐狸冷笑,"你眼睛长那么大,用来喘气的啊?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人了?岂有此理!呆秃驴一个!"
"你……"戒痴吵不过,眼睛有些红,抱着玄灵咬嘴唇。
玄灵道,"甭跟他废话。去,从我包袱里,将捆仙绳拿出来,将他绑住。"又对太守道,"叫他们住手吧。再打下去,他若死了,你找谁要儿子去?"
太守挥袖制止侍卫,"住手,住手,都给我住手!"转而献媚地朝玄灵笑,"那……依道长之见……"
玄灵朝狐狸一笑。
狐狸的眼神顿时有些慌乱,又极力想隐藏,只好狂放地笑出一口血牙,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回头瞧正在给自己上绳子的戒痴,飞了一个媚眼,不怕死地又调戏上了。
"傻和尚,你干嘛帮他们?你们出家人不是不问世事,吃斋念佛的吗?你没看出来他们准备杀生?你要做了帮凶,佛祖在天上都看着呢,哼哼……"
戒痴动作一停,有些犹豫,抬眼瞧了一下靠在椅腿处的玄灵,又继续绑,手劲下得更大,绑得更紧了。
"玄灵现在病成这样,都是你害的!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听的!"
"哎哟……你轻点!死秃驴!本大爷总有一天会拔光你身上的毛,让你全身都跟头一样光溜溜的!"
戒痴不理会他,绑好之后,跑回玄灵身边,扶玄灵站起来,并支撑他大半重量。
玄灵走至狐狸面前,摊开手心,其中一颗闪亮的小金球,就在狐狸眼皮子底下。狐狸被绑在床柱上,伸头想够,老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气得牙齿缝不停发出"嗤嗤嗤"的呼气声。
玄灵道,"你只有二百年的修为。其中一百年的精元已经在我手上。仅凭你身上剩下的一百年功力,你挣不开这'捆仙锁'。要想拿回精元,就交出张公子。否则……"
玄灵温柔微笑,眼神却冰冷,"打散精元这种小法术,哪怕是三流的道士,都可以轻易做到。"
狐狸"咕嘟"咽了下口水,一滴冷汗滑下脸颊,"他在城外十里坡的狼牙山洞。"
第六章(下)
现下仍是深夜,十里坡外狼牙山洞前,火光冲天。
狐狸被绑着绳索,跪在一群人中间。太守下马,领着士兵就要往洞内去,一些家丁已经放开嗓子朝漆黑的洞内喊"少爷"。
玄灵由戒痴扶着,下了马车,对太守道,"让它走在前面。"看向跪在地上,仍顶着张守恒模样的狐狸,"妖精一般都是成群结对的。这山洞有些蹊跷,说不定里头还有妖精。"
太守摸摸胡须,目光精明,"放他入去,岂不是放虎归山?洞内漆黑,万一它使坏……"
玄灵俯视狐狸,笑道,"它要使坏,我就打散它的精元。"又对太守道,"您可以放心。它身上现在仅有一百年的修为,只能勉强维持人形罢了,其余的妖法,功力不够,也使不出来。除了与人多次交合,吸取阳气,否则不足以致死。"
太守爽快大笑,命人拖拽狐狸,领着亲兵往洞内去。玄灵正在发热,很是畏寒。山风阴冷,玄灵裹紧披风,由戒痴陪着,在洞外等候。
仅过一刻,进去的人,就通通出来了。狐狸仍被人牵着绳子在地上拖行,背脊让地上的石子划得生疼。张守恒哭哭啼啼地被人抬出来,又惊又饿,话都说不清楚。身上恶臭难闻,连他爹都捂着鼻子,躲得远远。
张守恒出了洞口,大地有月光普照,又见洞外亲兵手持火把,密密麻麻骑在马上,占满了山头,胆子突然大起来,摇摇晃晃走到狐狸面前,又哭又笑。
"好你个畜生!敢变成我的模样?我叫你变!我叫你变!"张守恒狠踢猛打。狐狸连挨数十下,满头的包,脸肿成猪头,哀怨地看向马车旁的玄灵。
"哎,你说我带你们找到他,就还我精元的!快给我松绑!"
"松绑?"张守恒狞笑,回身抽出士兵腰间的一柄长剑,"我今天不杀你,我就不姓'张'!"
张守恒一剑捅向狐狸。狐狸大骇,瞳孔瞬间变为琥珀色,呲牙怒发,厉啸一声,将这些时日吸食张守恒家眷的阳气,化作妖力,尽数使了出来。
玄灵道了声,"不好。"
狐狸身上的捆仙绳'啪'地一声,断为数截,长长的指甲夹住张守恒袭来的剑身,'啪'地一声,折成两段。尖利的虎牙间,渗出好几处殷红的鲜血。
"啊!"张守恒没想到狐狸会挣断绳索,还徒手抓住了自己的剑,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蹭着双腿往后爬。
太守大喝一声,"给我围住它!别让他跑了!"亲兵们一拥而上,拖出张守恒,将狐狸围了个水泄不通。
狐狸四顾,最后眼神定在一处,透出移动的人墙,看猎物似的盯住马车旁的玄灵,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一跃而起至一人多高,狐尾大力一摆,扇倒马车附近的几个官兵,俯身朝玄灵直冲袭来。
"你们人类都是薄情寡性之徒!说话都不算话!还我一百年精元!"
"玄灵小心!"危急时刻,戒痴将玄灵往身后一拉,摊开双臂,用自己的胸膛挡在狐狸的利爪之前。
狐狸的指甲离他仅剩一寸,随时都可以将其碎尸万段。玄灵被戒痴压在马车上,只能侧头斜视狐狸,目光清冷又平静,就在那对琥珀色的兽眸对上自己的视线时,玄灵将手中的精元,放入口中,"咕嘟……"一声,吞了下去。
狐狸霎时像蔫瘪的气球,停在原地,没了动静。
玄灵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抱住戒痴,趴在他肩头上朝狐狸微笑,"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怕弄丢了,不好跟你交代。你不是想要精元吗?自己来取吧。"说罢,嘟起嘴唇。
狐狸气得直跳脚,揪扯头发,大吼大叫,"谁要跟你亲嘴?!我现在最恨最讨厌最恶心的就是你!你休想占我便宜!做梦!!我就是睡遍天下,也不亲你!!!"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抓住它,赏一千金!"太守恶狠狠发话。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亲兵们一拥而上,要取狐狸性命。狐狸无奈,啐了一声,抹抹嘴角的残血,尾巴一甩,挂起一阵妖风,瞬间不见了踪影。
张守恒吓得直哭,嚷着要爹。太守捂着鼻子靠过去。张守恒立即抱住太守的裤腿,"爹,那妖精逃了。要是回来报仇,可怎么办啊?我不要啦……孩儿害怕……"
太守碍于颜面,焦躁地踢开他,斥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要是改了那好色的毛病,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说归说,还是客气地将戒痴和玄灵挽留下来,还请了大夫给玄灵瞧病。如此,玄灵和戒痴又在太守府,留宿了一段时日。狐狸再未露面。张守恒回到家中,有吃有喝有人伺候,身体渐好之后,好色的毛病也改了不少,就是没事的时候,喜欢来客房探病,一呆一整天,也不腻烦。
这日正午刚过,玄灵吃了药才刚睡下,戒痴坐在床沿给他扇扇子,困得直打盹。张守恒又来了,手中还端了个景致的木盒子。进了门,习以为常地在桌前坐,自己倒了杯茶,朝床上两人大声咳嗽。
戒痴迷糊,揉揉眼睛,"玄灵刚睡着,你别吵,找别人玩去。"
张守恒玩味一笑,跑过来,也坐床上,贴着戒痴,低声道,"我来找你玩的,不找他。玄灵他平时老绷着一张脸,除了看见你,笑都不笑一下,讲话尖酸刻薄,我才不找他呢。既然他睡着了,咱俩玩吧?"
"玩什么?"戒痴天真地眨巴眨巴眼,看回去。
玄灵突然坐起来,眼神清明又警惕,将说话二人都吓了一跳。玄灵却没看向他们,眼睛直勾勾瞪着桌面上的那只盒子。
"桌子上什么东西?"
戒痴道,"张守恒带来的。"
"嗯。"张守恒有点怕他,老老实实回答,"这是我爹准备献给御史大人的宝物。我趁我爹正在睡午觉,从书房里偷来给你们开开眼的。听说段老爷生前可喜欢这宝贝了,吃饭睡觉都不离手。"
张守恒边说边走到桌前,掀开盒盖,刚想取出里面的花瓶,戒痴大叫一声,捂着脑袋,直挺挺往床铺上栽。
"戒痴!"玄灵赶紧掀开被子,向他爬去,近了一看,戒痴已经晕了,右手却还紧紧攥着戒情的念珠,怎么扳都不肯松开。张守恒一看又闯祸了,赶紧盖上盒子,将花瓶送回了太守书房,又悄悄喊了一个小厮,去请大夫。
等他匆匆赶回客房,戒痴已经醒了,看到张守恒,'唰'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抓住其衣襟,失态大吼,"那个花瓶呢?花瓶呢?"中了魔一般,不似平常,仿佛换了一个人,闹了一阵,又晕过去。
玄灵皱着眉头陪他醒了闹,吼了睡,折腾到入夜。张守恒一直在房内陪伴,伺候的丫鬟仆从不敢怠慢,倒也省了玄灵不少力。但玄灵毕竟也是病人,夜凉之后,高热又起,渐有些吃不消。
张守恒扶他躺下,安慰了两句,又看向睡在床铺靠里的戒痴,愁眉不展,"唉……怎会这样?"
玄灵道,"那只花瓶是不祥之物。它似有很强大的怨气,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留着,恐会招来腥风血雨,要尽快除去。"
张守恒惊道,"那只花瓶……我爹已经送给了御史大人!他今日接到圣旨,下午匆忙起程,回京城去了!"
"御史走的哪条路?"原本应该已经睡着的戒痴,闻言忽然坐起来,望向张守恒,冷静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玄灵和张守恒皆回头朝床铺内看去。
玄灵扶住戒痴的胳膊道,"你醒了?好些了吗?"
戒痴的目光既陌生又熟悉,手掌按在玄灵的手背上,慢慢推开了。玄灵一愣,有些呆了。张守恒仿佛看见仙家,惊艳得移不开眼,嘴一快,答道,"御史出访回程,自然走的是官道。"
戒痴惠然一笑,跳下床铺,在玄灵惊慌失措的眼神中,笑如谪仙,"你身体不适,我就不带你前往了。你放心回菩提寺等候。待我处理完此事,定会叫他回来寻你。"说罢,身形急如劲风,消失在夜幕之中。
"戒痴!!"玄灵急于下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顾不得疼,爬起来,披头散发,衣着狼狈地往门外冲。
外面正在下大雨。
雨夜将原本应该漆黑的天空,染成了血腥的绛红色。
张守恒跑到院门外时,终于追上了失控的玄灵,又拉又搂往府内撵。
"你疯了吗?外边这么大的雨,你还在发烧,这么淋,会死的!"
"你放开我!我要去追戒痴!我不要你管!你让开!"玄灵摇摇晃晃往城门方向冲,张守恒追上来抱,他打不着就踢,踢不到就咬,疯子似的盯着戒痴消失的方向大声叫喊。
瓢泼的雨迷蒙了双眼。张守恒最终将玄灵压在了泥地上。大雨声声,让人听不进耳边的话,"我会叫人跟着他!你先同我回去,要是他回来,你反而病死了,我怎么向他交代?"
戒痴最终没有回来。派去追他的仆人,倒是回来了。说跟到一半,脚程实在不似常人,给跟丢了。张守恒冷笑,"这借口真新鲜。"命人将其打了一顿,丢出去完事。
回到屋内,见玄灵仍旧闷闷不乐,形同枯槁,一言不发,也不吃东西,更不吃药,挥手遣走下人,自己坐到床沿,端起药碗,一勺一勺地喂。
"你不吃东西怎么行?乖,快把药喝了。一会儿晚上你又发烧,尽说胡话,弄得我也睡不好。"
玄灵道,"我要去追他。"
张守恒拿开药碗,端过吃食,"那你吃饭。不吃饭,你哪有气力去追?"
玄灵低头呆呆看着那碗粥,食不下咽,仍伸手接过,默默开始吃。可惜他的妖毒一直未解,每夜月上柳梢头便开始浑身发烧,头晕目眩,根本不可能长途奔袭。
玄灵在太守府又躺了一段时日后,脑中反反复复都是戒痴临走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终于有一天,玄灵觉得身体不像往日那般难受,决定离开太守府,回菩提寺,等戒痴归来。
张守恒劝了很久,未果,只好用马车将玄灵送到了菩提寺的山脚下,又陪他同爬上山,送回菩提寺中,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从此,玄灵每日躺在禅房的病榻上,望着院落中缤纷的桃花树,在窗棂上画杠杠。
一日一划,痴痴地等,慢慢地熬,身体却总不见好。
这日,庙里又来了一位大香客。肥头大耳,油光满面,肚腩和手指上的宝石戒指都很大。还带着个绝代美人,是如今郾城里最红的小倌。
这些话,都是庙里的小和尚溜去大殿偷看回来,学给玄灵听的。玄灵脸上,看不出表情波动。小沙弥们觉得无趣,很快散尽。
玄灵哀叹一声,离开床,批了件衣裳,到院中散步。才到桃花树下,黑发与白色的深衣上,已飘满花瓣。
"上次去大殿偷窥,戒痴还在的……"
玄灵低头,脚边的泥土地面,出现了一个湿印子,再一个,又一个,都小小的,圆圆的,集中在一处。
玄灵轻抬起脚,踢了踢灰尘,将其掩盖起来。
"噗嗤……"桃花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双美丽的绣花鞋。向上望去,一张俏丽的脸,一身花枝招展的行头,却是个男人。虽长得极美,打扮却很俗气,像是烟花之地的流行装束。
玄灵皱了皱眉,转身想走。那人靠在树干上,手里拿着一把刺绣团扇,翘着兰花指,捂嘴偷笑。
"有人哭鼻子咯,羞羞!"
第七章(上)
玄灵立即停住脚步,刚一回头,嘴唇碰到什么湿湿软软的东西,还有条滑腻腻的温暖小蛇撬开自己的牙关往里钻。
玄灵吃惊不小,定睛一瞧,那人不知何时面贴面搂着自己的脖子,正在亲自己的嘴,又吸又咬。舌头上一阵痒麻,一阵疼痛,玄灵下意识伸手想推开他,那人却先一步,猛然大力推开自己,弯腰低首,不停地朝地上吐唾沫。
"呸呸呸呸呸呸呸!!!"
玄灵被他推得差点站不稳,倒退好几步,方才站定,横眉怒目,正想骂人,又被对方抢先一步,指着鼻子骂来。
"臭道士!我的精元呐?!我明明看见你吃进肚子的,怎么吸不出来?!"
玄灵张大嘴,想到什么,打量眼前容貌虽有所变化,却依旧张牙舞爪,气急败坏的狐狸,突然"呵呵呵呵……"大笑起来,就连刚才的郁闷与气愤,也一扫而空。
原来这精元,并不在玄灵肚子里。
那日,在狼牙山洞外,玄灵迫于形势危急,自己又高热不退,恐狐狸伤及性命,便想出了吞精元这种损招。
要知道,对妖精来说,如果杀了吞精元之人,精元也会随着死人魂魄的流失而散尽,要想拿回精元,唯与人嘴对嘴吸食一途。
玄灵料定狐狸恨透了自己,绝不肯与自己亲吻,才出此下策。而他也并没有真正吞下狐狸的精元,当时玄灵被戒痴挡在身后,狐狸看到的,不过是作秀罢了。
后来戒痴发了疯,晕了睡,醒了就吵着闹着要"花瓶"。张守恒请来的大夫,诊过脉也只是摇头,查不出病因,只说:"可能是中了邪。"
玄灵想了想,将假装吞下的狐狸精元从袖子里拿了出来,喂戒痴吃下。
守在床沿的张守恒奇道:"这个,你不是吃进肚子里了吗?"
玄灵苦笑摇头,望向戒痴的眼神,除了担心,更有深深的疲惫。
张守恒坐得极近,望着玄灵有点怔,忽又听他道,"我和戒痴在外游历,平日都是饱一顿,饥一顿。有了病,也不能像你们有钱人家的公子,可以随时随地请大夫。
这精元,都是妖精修炼百年的护体。紧要关头,是救命的良药。没病没痛,哪能随便吃。若是上千年的精元,更是能起死回生的'仙丹'。不过一般千年的妖精都已飞升成仙,不留人世。所以很少见。"
张守恒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再看戒痴,只见他蜡黄的面容渐渐恢复了几许血色,不似刚才那般吓人,遂高兴一笑,"好像真有用嘿!"抬头又望向玄灵。
却见玄灵眼眶通红,眉头拧不开的深深担忧,下嵌一双灵动的眸子,除了戒痴,再装不下其他。
张守恒凝在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玄灵捂着肚子,笑出眼泪。
狐狸气得又蹦又跳,在原地来回走,"你还好意思笑?!你知道本大爷被你害得有多惨吗?我在姓张的花花公子家睡了那么多人,好不容易才积攒到的一点精气,就为挣断你一根破绳子,全耗尽了!快把我那一百年精元还来!"
原来,狐狸当日与玄灵在狼牙洞外决战,大伤元气,眼看报仇不成,只好用仅剩的一点妖力,瞬移回城,躲避追兵。
结果它逃到一半,口吐鲜血,失了气力,掉进一条死巷子里。
时值深夜,这条巷子外本应冷清的街道,听上去却异常喧嚣与热闹。
狐狸以为是太守的追兵将至,躲了一阵才发现,这死胡同外的马路,是郾城有名的花街,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跑出巷子,又变作另一美人模样,寻了间最大最热闹的妓院,跪在门口,哭着求着要卖身。
路过的行人都以为他是疯子,包括妓院老鸨,本想撵走了事,谁知一瞧之下,惊为天人。老鸨立即变了脸,笑呵呵地将他领进后院,一顿签字画押,狐狸变成了小倌,挂牌笑迎四方客。
狐狸受了伤,急于吸人精气,补充妖力,于是接客那叫一个猛,又浪又骚,美貌还不挑客,很快骚名在外,卖了还没几天,他就红了,成为郾城首屈一指的红牌花魁。
老鸨日进斗金,乐得合不拢嘴。狐狸却不大乐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无论怎么在床第之间使尽浑身解数,都弄不死人,每次吸食的那点精气,只够稍微缓解体内的内伤,其他的法术,根本使不出来,更别提他妖力最高时,新学会的狐火。
狐狸思来想去,终于察觉问题所在——玄灵拿走了自己一百年功力。于是再往后,每回有人在床上变着法子整他,他就在心里狠狠诅咒玄灵!
终于,给他逮到机会,从客人那儿打听到玄灵的下落。
嘿嘿……这不,又来报仇了。
玄灵披在肩上的道袍,因为狐狸推攘,落在了地上。他也不捡,抚摸下巴,望着狐狸,笑得温柔。
狐狸被他看得有些窘,在原地晃荡得更快。
"你们这些人类,没一个好东西!都是好色之徒,还言而无信!怪不得成天到晚打仗,杀自己的同胞!我干嘛跟你说这么多废话……哎,臭道士!本大爷很忙的!快把精元还给我!"
玄灵挑挑眉,修长白皙的中指轻轻滑过殷红的嘴唇,"都跟你说,我已经吃了。你自己法力不够,吸不出来还赖我。"
狐狸炸开的毛,瞬时蔫了一半,"你真吃了?"
"嗯。"玄灵眯眼微笑。
"那我怎么吸不出来……那是我自己的精元,不可能吸不出来!"
狐狸低头思索,"要不……我再试试?"狐狸怯怯望向玄灵,团扇捂着嘴,扇子上方未挡住的脸颊,无故多出两团可疑的红晕。
玄灵身体微微后倾,靠着另一棵桃树干,手指向上,远远朝狐狸一勾,"那你就过来吧,还等什么?"说话时,睡眼惺忪,笑容可掬。
狐狸爱美,兽性难移,丢了扇子,飞奔而去。身上的花衣裳,在落英缤纷的桃花树下,宛若一只翩翩起舞的美丽蝴蝶。
才到跟前,玄灵温顺地闭上眼。狐狸嘟起嘴唇,凑近迎趣,正待亲上……
"啪!"左心房一阵剧痛。
狐狸一口鲜血奔涌而出,喷溅玄灵满身满脸。
白色的深衣,瞬间染红。
第七章(下)
"你……"狐狸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玄灵冷道,"我恨你的程度,绝不亚于你讨厌我!要不是因为你……戒痴他……"戒痴他不会跟我起争执!也不会非要去郾城抓妖!更不会遇上张守恒那个纨绔子弟,突然拿出个什么劳什子花瓶!!害得戒痴疯子似的没了踪影!!!
玄灵当然不可能将这些都告诉狐狸,只闷在心里,暗自气疾,胸膛起伏不定,脸颊通红,恶狠狠瞪着狐狸。
"你倒是狐狸还是鬼?!阴魂不散!我看你是急着投胎!贫道干脆送你一程,不用谢!"
狐狸闻言大惊,还没来得及反应,玄灵翻掌又打过来。狐狸毕竟是兽,体态轻盈,但已不剩什么功力,索性化出狐尾,倒挂在树枝上,轻巧躲过一劫,却被呕血呛到喉咙,不断咳嗽。
玄灵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快速默念一段咒语,并掌打向狐狸倒吊的桃树主干。狐狸侧头望去,只见树下玄灵所站的位置,他掌心之下的树皮,浮现出一幅阴阳八卦图,顺着树干,逐渐扩大并上爬,以极快的速度朝自己袭来。眨眼功夫,已印满自己尾巴倒挂的树枝。
狐狸立感尾巴一阵火烧似的灼痛,'跐溜'一下,滚到了地上,还没站稳,玄灵已如劲风卷叶,来到面前。凌厉的眼神,除了杀气,再无旁他。
"哼,就凭你仅剩的一百年功力,还敢来挑衅?"
狐狸眼看就要遭劈天灵盖,眸色瞬变,琥珀色的兽眸妖气乍现,呲牙利爪一挡,速度有如风驰电掣,一爪子袭向玄灵的胸膛。
'刺啦'一声锦帛撕裂,玄灵跳退数步,低头一看,胸前的衣襟已被狐狸的长指甲撕出五道又长又深的口子,内衣下的皮肤,也已划破三四道血痕。
玄灵只是外出散步,并未带任何捉鬼降妖的武器,就连平常拿在手中的拂尘,也因为高热不退,嫌其重手而未携。
狐狸昂首大笑,嫣红的小舌在四颗亮闪闪的虎牙之中羞涩地探出尖头,"哈哈哈哈……臭道士,这招够看吧?多亏了你,让我这段时间,千人枕,万人骑,功力大增。上次我只轻轻划了你一下,你就病了十天半个月。这回恐怕要大半年都下不了床咯,呵呵呵呵……"说罢,笑得骚包又暧昧。
耳鬓的白狐毛夹杂在黑发中飘摆,尖尖的牙齿,长长的指甲,除了那张美艳的脸,几乎是原形毕露。话毕,急冲而来。
玄灵没料到狐狸的功力大大超出自己的预计。形势突然逆转,对抗的天平瞬间倾斜,变成了一边倒的局面。
玄灵光是闪躲,就已快支持不住,只能一直退,终在背脊猛烈地撞击到桃树干时,闷哼一声,退无可退。
狐狸眨眼已到面前,五爪有如鹰钩,伸向玄灵颈项,要取其性命。玄灵像是呆了,眼睁睁站在树下,气息粗喘,挪不了身。
狐狸狞笑道,"贱人,受死吧!本大爷不要精元了!老子要杀了你解气!"
玄灵忽然抬手,捂嘴嗤笑一声,"你的人话从哪学的?怎么听着怪怪的。"
狐狸一愣,玄灵也在同时微微将头往左边略偏。狐狸的爪子擦过玄灵的脸颊,'哐当'一下插进玄灵身后的桃花树干内。
狐狸大惊失色,拼命往外抽手,急急恨道,"他娘的,又是这招?!你烦不烦啊?!你个三流臭道士,用点别的行不行?!你以为老子是猪精?蠢得三次都中同一招?!呸!贱人!"
玄灵忽地一下从狐狸和树干之间逃出来,站在旁边笑得开心,"你已经中计咯,还有空骂人?"
"呃……"狐狸停住拔手的动作,疑惑地看向站到一旁的玄灵。照前两次,玄灵都会在此时,朝他左心房用力拍来,想震断狐狸的心脉。可现下,玄灵负手站在一旁,笑容可掬地看着自己,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搞什么?
嗯……恐防有诈!
狐狸眯起双眼,警惕地又看了玄灵几眼,确定威胁不会来自他,这才回头,打算先专心抽出树洞内的爪子,再战三百回合。
谁知它扭头之际,这才发现:自己真的中计了!
原来玄灵背靠的这棵桃树,正是狐狸先前倒挂的那棵。玄灵为了逼其落地,在树干上下了咒。八卦顺着树干,向上游移。而刚才玄灵引狐狸看向自己,并诱其对话,为的就是等树枝上的八卦咒语下降到树干处。
狐狸回头时,抽手已晚,八卦咒语似有生命般,朝狐狸爪子击穿的树洞中涌去,瞬间爬上狐狸的手臂,逐渐遍布全身,印进皮肉里。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狐狸霎时厉声惨叫,浑身如遭遇雷劈电击般抽搐,火烧似的灼痛从皮肤上的八卦印记下沉至肉,直痛到心,断筋裂骨,深入脊髓,须臾之间便将所有力气,抽得一干二净,空余冷汗满额,周身颤抖,和虚软的四肢。
玄灵一尘不染的白鞋子,也在此时踱到狐狸几欲睁不开的眼帘前,"我师父说,妖孽祸害人间,见一个,杀一个。我一直不是很热衷此事。心想:它祸害它的,关我屁事。"玄灵眼眶泪红,拳头握得'咯咯'直响,"可你为何一直缠着戒痴?如果今天我不杀你,你是不是打算继续跟着他?"
狐狸迷茫,由于疼痛说不出话,只是不停摇头。
"呵……"玄灵苦笑,"我还指望你跟我解释。摇头?你叫我放了你,你不会再去追他?笑话,不过又是一句谎言罢了。"
玄灵蹲下身子,一记刀手,朝狐狸后颈直砍而去,要弄断狐狸脖子,掐断呼吸。狐狸咬牙一吼,在地上滚了一圈,爬起来就逃。
玄灵眼神更冷,"居然还有气力?!"飞奔疾追。
狐狸一身花衣裳,目标甚大。跃过朱红色的庙墙,飞上金黄色的琉璃瓦,宛若一只狼狈的落架凤凰,虽美,羽毛即将落尽。
玄灵挥动洁白的广袖,拍击院内水缸里的一汪平静。水花四溅,化为一群透明飞燕,被玄灵用气一推,朝狐狸急行而去。
玄灵用水抹了一把脸,将狐狸适才喷溅的呕血洗净,视线重新清明起来。他朝屋檐上方,狐狸奔跑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三两步并跳上一座石峰,借力在青翠的竹叶间掠行,身形矫健又轻盈,仿佛白鹤晾翅,秀舞白沙。
玄灵本是想抄近路,由小道在面前包抄狐狸。谁知他在前方大殿飞檐等了半天,仍没见到狐狸花枝招展的身影。倒是在大殿后方的四角院落内,看到了自己用水缸水化成的飞燕,被狐狸拍打到地,在青石板砖上,又变回一个个燕子形的湿印子。
玄灵皱眉,小心翼翼踩在大殿顶的琉璃瓦上,俯视菩提寺四周的景色,试图寻找到狐狸的踪影。
而就在他脚底下的大殿回廊内,狐狸气喘吁吁地躲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死角,不停咒骂,"操!这道士有毛病吧?本大爷明明是找他报仇,他牵扯出什么鬼和尚?叫啥来着?戒肉?不对……戒酒?好像也不对。哎呀,想不起来了,反正那些傻光头不是戒这个就是戒那个,无趣!"
仅隔一层屋檐,房顶上的玄灵啐了一声,"那骚狐狸还真能躲!跑哪去了?我非找着他不可,再不能让他去追戒痴,我又不在那呆子跟前,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屋檐下的狐狸喘息过后,开始思考,"娘的咧,那个道士咋这么厉害。早知道在山中修炼的时候,就多吃点斋,少睡些觉了。嗤嗤……老子第一次那是让着他的,第二次……也是失误!这次嘛……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狐狸摸摸下巴,结果摸到一手的呕血,觉得脏,在花衣裳上擦擦,皱着秀气的美人眉,"难道老子大限已近?这臭道士浪费本大爷好多血。此仇不报,我做鬼都不会安心的!但我怎么逃出去呢?他比狐狸还精,我一出去,他定会发现的。"
狐狸想呀想,习惯性将头发揪下来好多,忽然灵机一动,用花衣裳将面部擦拭干净,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浓眉大眼,厚唇准鼻的英俊小僧。
再低头一指,花花绿绿的小倌衣裳,瞬间化为一身朴素的袈裟,剪裁适宜,隐隐勾勒出狼腰虎背,与挺拔的身材。上坠一串挂颈垂腹的佛珠,又黑又亮,又大又圆。
狐狸"嘻嘻"暗笑,朝右掌心吹一口妖气,和尚人手一份的念珠才刚变出,玄灵白色的深衣翩然从屋檐上降落,"什么人在底下?!"
狐狸暗自惊骇非常,忍住胸中一股上涌的呕血,瞪着大眼,看向玄灵,站在原地,屁都不敢放一个。
"呃……那什么……我……你……"狐狸紧张得满光头都是汗,明明大张着嘴,唇却一直抖,半句话都说不囫囵,绞尽脑汁都是:你干嘛出现这么快?!本大爷还没有做好准备呐!
忽然身体向后一震,狐狸早已僵硬地肌肉,绷得更紧了。
如果自己是老鼠,玄灵现下就是猫。
狐狸要是早知道这只天敌会突然扑进自己怀里,他死都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可惜啊……世上,唯'后悔'二字,最是无奈。
狐狸的耳朵里,此刻除了听见自己大得吓人的心跳声,还有玄灵略带委屈的哭腔。
"戒痴,你终于回来了。"
第八章(上)
三月艳阳天,梨花树荫下,两个半大少年,席地纳凉。
戒痴耷拉着半闭的眼皮,呆呆望着蔚蓝天际上,慢慢挪动的雪白棉花糖。光头顶上掠过的和煦春风,吹得人恹恹犯困。
"吧唧!"忽然身侧滚来一个灰白色的阴影,压到胸膛上,低头就在自己唇上狠狠啃了一口。
"玄灵你做什么?"
戒痴本能地弹坐起来,一把将身上的少年推了出去,由于气力太大,玄灵在长满青草的山坡上滚了好几圈,方才趴定,愤怒又幽怨地抬头看他。
戒痴小麦色的脸颊,连着脖子还有光头,像漫山遍野的杜鹃花,红了一整片,僧袍袖子捂着嘴唇,来回擦拭,眼神游移,就是不看玄灵。
玄灵黑洞洞的眸子狡黠一弯,从草地上爬起来,跑回去,坐他旁边,盯着他瞧,"你生气了?"
戒痴缓缓转过身,背对着玄灵。玄灵也不恼,脑袋跟着他转圈圈,束发的白色丝带随着摇摆的黑发,在春风中飘逸。
戒痴隔了一会儿,脸没那么红了,才放下袖子,嘟起嘴,嗔怪地看着他,"你怎么能对我做这种事?"
玄灵无辜地歪着头,"哪种事?"
"就是……就是这种事……"
玄灵笑出一口好牙,"这种事是哪种事?"
戒痴大窘,想扭过身子不理他,又觉得应该讲清楚,只好又强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怒瞪玄灵,"就是这种事!你要我说,我也说不出口!以后不许亲我!"
"为什么不能?"玄灵无所谓地向后一扬,躺靠在树干上,"反正我都亲过好多遍了。"
"你……"戒痴的胸膛愤愤起伏,刀削似的侧脸再一次暗红起来,压低声音道,"我们做这种事是不对的。我上次去村里买酱油的时候,看见王木匠亲他媳妇的嘴……我们是出家人,不能做这种事,犯戒的。"
玄灵挑挑眉,饶有兴致地靠过来,"你胆子还蛮大的嘛,居然跑去偷看。我还以为你真一辈子吃素,荤腥不沾呢。"又拉戒痴袖子,笑得满脸败絮,"下次去,记得叫上我。"
"你……你你你……"戒痴一口气提不上来,急得大吼,"我不是偷看!我是不小心看见的!"
"哦,那就是光明正大地看。你真行,佩服,佩服!"玄灵眼观鼻,鼻观心,颔首两下,忽又一把搂住戒痴的脖子,凑近道,"不如咱俩试试双修吧?我们道家讲究阴阳调合。双修得好,两人的功力都可以大增,怎么样?"
戒痴吓得一直推他,结巴道,"犯戒的,犯戒的。"
玄灵抵不过戒痴的挣扎,一把抱住他的腰。二人都失了重心,搂在一块儿,从山坡上滚下来,好不容易定住,二人都呼呼直喘。玄灵压在上面,头发散了,垂在戒痴脸上,又痒又滑,除了沾满青草味,还有淡淡的皂角香。
戒痴看向玄灵的眼神,渐渐失去了聚焦,像散开的云雾般,渐痴渐柔,嘴唇动了几下,还没迸出话来,倒是身上的玄灵先笑了。
"噗嗤……你干嘛这样看着我?觉得我好看?"
戒痴老老实实点点头,眼里的玄灵,此刻的笑竟比漫山遍野的鲜花更艳丽百倍。只见他俯下身子,贴耳低语道,"你同我双修,我就一辈子陪着你,不娶媳妇。"
戒痴恍然又清醒过来,猛然将玄灵推到一边,慌乱的眼神中,迷茫又无措的压抑着什么。
"都跟你说,我不行!这是犯戒的。"
玄灵摔倒在地,手掌心擦破了皮,也不觉疼,心里却一寸寸变冷,凉凉笑道,"犯什么戒?"
"色戒。"
"色戒怎么说的?"
"不近……"戒痴咬咬牙,"女色。"
玄灵豁然站起来,"啪"地一巴掌打在戒痴脸上,"你才是女人!扭扭捏捏,不是爷们!"
戒痴被打歪了脸,面颊上印红一个五指山,苦笑一下,闭目深吸一口气,端正打坐,开始慢慢拨动手中的念珠,,一副任凭玄灵再说什么,也绝不睁眼的态度。
玄灵的下唇被牙齿咬得惨白,好不容易稳住声音,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好……好得很!"一甩衣袖,愤然离去,留下身后碧草蓝天,一尊痴佛。
'怦怦……怦怦……怦怦……'狐狸立在原地,背脊笔直得仿佛被抽了筋,拔了皮,晾晒许久的干咸鱼,大眼珠子'哧溜'直转,硬是一个点子都想不出来,脑门上一头冷汗。
玄灵乖如猫咪地趴在胸膛上,狐狸俯看下去,见其长长的睫羽忽扇几下,眼眶微微红了,语调也极委屈。
"你究竟去了哪里?我还病着你也不管。"
狐狸胃酸直翻,实在难以忍受玄灵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微挣了挣,想让其松开搂抱。谁知自己一动,玄灵立刻抬头望来,眼神慌张又似下定决心一般。狐狸心惊胆颤,以为玄灵识破了自己的真实身份,挣扎得更厉害。
"你放开!放……"后一句话,哽在喉咙里,瞪大眼睛,瞧着玄灵近在咫尺的脸,还有紧紧贴在自己嘴上的唇,以及由于紧张而不停轻颤的眼睑,狐狸体内一阵剧痛,强忍住翻涌至喉的一股呕血,不露声色地将嘴唇移开。
玄灵立即睁开眼,一副想哭又十分害怕被拒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盯着狐狸的脸。一双手死死抓紧狐狸双臂的袖子,指尖都泛了白,手指下的布料却一直微抖。
狐狸暗骂一句,"死就死了!"在玄灵疑惑、惊喜,又迷茫的目光中,强势一拉,将玄灵一把搂腰抱入怀中,单手按住玄灵的后脑勺,一个暴风骤雨般的吻,恶狠狠地欺压下来。
第八章(中)
有谁见过老鼠吻猫的?
何况还是一只受伤的老鼠,和一只彪悍如虎的猫。
别以为猫天生长了一张笑脸,就很和善。老鼠的湿漉漉鼻头还没碰到猫的胡须。血盆大口猛张开,老鼠就被猫吞了。
此刻狐狸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可他还是做了,不仅做了,还做得很投入,很过分。当然,刚开始他是有理由的,心里的小算盘打得满满当当,想把自己那一百年的精元,从玄灵肚子里吸出来。
于是他抱着玄灵,使劲将其压在庙墙角落,捧脸深吻,拼了命似的吸他舌头。
"唔……唔唔……" 唇齿相接,密不透风。玄灵没有经验,很快喘不过气来,本能地伸手推他。狐狸一急,压得更近,胸膛紧贴到腹,大腿挤进玄灵的膝盖,强迫他把双腿分开。
玄灵仍在高热中,下肢失去着力点,不安地扭动。唇齿间的触感既陌生又酥麻。玄灵茫然睁开眼,不解地看着狐狸。
狐狸在玄灵嘴里很努力地肆虐了一遍,硬是弄不出玄灵肚子里的精元,恼羞成怒,一口咬住玄灵的嘴唇,仍不解气,重重拉扯了一下。
"啊!"玄灵吃痛,皱着眉头大口呼吸,眼眶内波光粼粼,红肿的嘴唇娇艳欲滴。
狐狸受了很重的内伤,也喘得厉害,咬牙瞪着玄灵,心道:
'好你个臭道士!精元根本不在你肚子里!敢唬我?老子玩死你!'
狐狸打定主意的瞬间,伸出舌头暧昧地朝自己上唇一舔,笑得痞气又流氓,"我今天才发现,你长得……还蛮好看。"
"嗯?唔……"没给玄灵回嘴的机会,狐狸的嘴立即又凑上来,舌头灵活地撬开玄灵的牙关,攻城略地似的往里探。
玄灵只在刚开始时,僵硬了一会儿,呆呆的不知如何回应,傻傻的睁大双眼,时不时眨巴两下。
狐狸不满意他的反应,不轻不重地咬住玄灵的舌头,四目相对,回瞪他。
一人一狐,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面贴面亲吻。狐狸低低邪笑,故意将玄灵的嘴亲得'啧啧……'直响,声音淫靡又色情。
果不其然,玄灵很快就觉得不好意思,温顺地闭上眼,颤着双手,搂住狐狸的后颈,学着狐狸弄自己的动作,舌尖青涩地回应他,温软的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往狐狸身上靠,酥媚无骨般贴紧胸膛,嘴里发出些享受的低吟。
"嗯……嗯……唔……"
狐狸本就好色,哪抵挡得住如此诱惑,欲火燎原似的'噌噌'往上窜,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一脚踢开旁边一扇满是灰尘的朽木门,将玄灵往屋里推,又反踢关门,抱住玄灵,压在书架上,又亲又摸。
阳光穿透窗纸上破旧的小洞,照出昏暗的室内,一些缓慢飞舞的细尘。
"唔……戒痴……"本应安静无声的藏经阁,忽然从木架上'哗啦'滑落一叠书籍,散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抓在书架的边沿,忽又乍然一松,向旁边一扫,一打竹简也掉下于地,'哗啦啦'摊开,滚到一堆凌乱的衣衫旁,被狐狸嫌其碍事的往后一踢,猛地抱住衣衫不整的玄灵,往木架子上坐,分开玄灵的大腿,把自己的下腹往玄灵腿间挤,贴得密不透风。
玄灵的黑发已然松散,凉凉披在肩上,隐约挡住胸前的两点春光。雪面通红,双眸盈雾,食髓知味地用腿勾住狐狸后腰,笑得满眼春意,抚摸着狐狸的光头,俯下身子亲上了瘾。
舌尖追逐嬉戏,唾液顺着光滑的嘴角,暧昧地流下一点,又被狐狸舔舐着吃进嘴里,没等玄灵喘口气,又再度压上,抱着玄灵啃鸡似的,又凶又狠地舐咬唇舌。一双手不老实的摸进玄灵的衣服里,顺着他滑溜溜的结实侧腰往大腿内侧抚。
"啊……"放旧书的木架子承受不了太多的激情,随着狐狸抚摸玄灵下身的动作,'咯吱咯吱'地摇晃起来,隔层里的旧籍和竹简'唰啦啦'地往地上掉,最后仅剩玄灵被狐狸扯落的一条亵裤,斜斜地搭在边沿,随着玄灵大腿间光头的微动,一颤一抖。
玄灵的背半靠半躺挨着墙,头发凌乱地垂在颈边,挡住了潮红的双腮,半开的红唇,还有轻颤的眼帘。玄灵的腰臀不自觉地跟着狐狸嘴巴的吮吸,挺动扭摆,一双手来回抚摸着狐狸的光头,本能地想把自己的那根更往狐狸喉咙里捅。
狐狸吊着眼睛向上看,发现玄灵已经沉浸在情 欲里不可自拔,眼中的笑意顿时变得诡异,收紧唇舌,狠狠一吸。
"啊!"玄灵勾在他肩背上的腿本能夹紧,后腰挺动几下,大叫一声,把初精射在了狐狸嘴里。身体霎时一松,软若无骨般滑落下书架,栽进狐狸怀里,失了神,双眸氤氲。
狐狸哼笑一声,'咕嘟'咽下玄灵射在自己嘴里的精 液,看得怀里的玄灵周身一颤,脸颊更红了。
狐狸用手指抹了把嘴唇上的残精,抱着玄灵已然绵软的身子,往铺满旧书的地面上倒,一面亲吻玄灵的脖子和乳 头,一面用沾了精 液的手指,急切地捅进玄灵的后 穴。
"啊——————————!!!!!!!!"
狐狸突然顿住动作,昂头大声惨叫,肩膀上一阵刺痛。狐狸愤怒地瞪向咬着自己不松口的脑袋,身体却忽然被人一掀,压在了下面。
玄灵笑盈盈地骑在狐狸身上,很认真地学着狐狸刚才的动作,亲吻狐狸的脖子和胸膛,手掌巧如灵蛇,插进二人身体之间,探进狐狸裤裆里,边扒裤子,边直接绕过狐狸的前端,摸向他身后的小
穴。
狐狸被人用手捅屁 眼也不是破天荒第一回了,但玄灵的手指一伸进来,他脸上的表情就开始千变万化,非常之丰富。
一会儿恶心得直想反胃,一会儿又拼命要忍住胸腔上翻的呕血,一会儿又想起自己现在是戒痴,不能露出破绽,全身僵硬得堪比死尸。心中仅剩残念:
老子唯独不想给他上!
玄灵又亲又摸,抚了一阵,身下人全无反应,皱眉抬头,看他表情。狐狸眼皮直抽,本想笑笑,谁知嘴角一歪,竟比面瘫还难看。玄灵一愣,狐狸抓住时机,猛地翻身压上。屁股坐在玄灵腰上,摁住玄灵曲线优美的裸背,反手擒住玄灵两只胳膊,扣在身后,低下头在玄灵后颈处吹气。
"呵呵,敢咬我?我屌死你这只属狗的!"
正文 第八章(下)
作者有话要说:
请勿举报,谢谢!
说罢,腾出一只手,在玄灵浑圆滑嫩的屁股上摸了几把,忽然滑进股缝,狠狠将两只手指硬插进玄灵紧致的后 穴。
"啊!"玄灵疼得眉头紧皱,叫出来的瞬间,又觉得羞赧,赶紧咬住袖子,堵住出口的呻吟。偏侧脑袋,想回头瞧人,却挣扎不出狐狸钳制在背后的手臂。耳鬓汗湿的头发贴在额边,遮挡不了潮红的双颊和雾气朦胧的眼。
狐狸越看越情动。玄灵身上的衣服并没有脱完,上衣挂在手肘处,露出身后一片裸背,雪白的肌肤透着健康的光泽,看起来光滑细嫩。让人忍不住伸手去摸,触感之下,肌肉又韧又弹,在吸手的皮肤下涌动。
狐狸才将手指伸进后 穴捅了没多久,下身就已经硬得难忍,索性又抽出来,扶着大 **,掰开玄灵白生生的屁股肉缝,就要往粉红的菊花内插。
玄灵毕竟是初次,狐狸才顶进龟 头,他就已经全身紧绷,疼得拳头紧握,大腿直抖。
"啊……"狐狸爽得分不清东南西北,玄灵正在发烧,体内高热紧致的触感,完美地包裹住它的形状,忍不住又往前顶,却怎么也进不去了,孽根卡在一半,不上不下,两头不着调,急煞色胚。
"你才是妖孽……噢……放松点……我进不去……"狐狸好色的兽性驱使它本能地来回动腰。
"唔唔!唔……"玄灵疼得厉害,全身痉挛不已,红唇死死咬住袖口,掩埋痛呼,眼角挂着泪,半睁半闭的眼,哀怨又委屈地回望身后。
狐狸以往与人欢好的经验,使他松开钳制在玄灵身后的手臂,反握住玄灵已经有点半软的小鸟,重新揉搓狎玩起来,胸膛紧贴着玄灵汗湿的脊背,亲昵地蠕蹭,连带下腰轻轻律动,将硬
**慢慢往玄灵后 穴中挤。又扯出玄灵口中含满唾液的袖子,扳过脑袋与之亲嘴押舌。
寂静的藏经阁内,一时尽是甜腻又情 色的'啧啧……'亲嘴声响,偶尔夹杂了几丝暧昧地低吟。
"唔……好痛……你出去……"玄灵哽咽。
"开什么玩笑?现在出去,你不如拿刀捅死我!噢……好紧……你里面好热……还一吸一吸的,好会夹……啊!爽死了!"
狐狸色字当头,很快忍不住抽动得越来越急,屁股蛋子叠在玄灵身后猛烈弹动,两股间的媚肉'噼噼啪啪'打在玄灵腿间,顶得玄灵受不住疼痛,手臂扒在地面上,缓缓向前爬,没挪多远又被狐狸抓回去,扣着细腰调好姿势,冲得更急更猛。
"戒痴……你……啊……不要……"
书架与书架之间的过道,被厚重的书本挡住了视线。过道尽头的地面,趴着一截子雪臂,正艰难地向前移,由于情
欲,汗珠薄雾似的笼在透明的皮肤上,浮现出一层宛若情潮的粉红,顺着脊背的弯曲弧线,消失在披散的黑发间。
狐狸揉捏在玄灵侧腰处的手,突然绕到玄灵胸前,抚摸玄灵的乳 头,趴下身子,轻咬他的肩膀,舔吻从脊椎凹槽直到后颈,最后回到耳边,含住玄灵圆润的耳垂。
"呵呵,你往哪儿跑?"
"唔……戒痴……我不想要……了……你……出去……"玄灵喘得有些急。狐狸知他已然情动,手中揉搓的分
身早已湿漉漉地抖动。狐狸也快到顶,急促地进出几下,眼看就要出
精,背后突然被人重重踢了一下,头昏眼花往旁边栽去,连带插在玄灵体内的孽根也'噗'地一下,拔了出来。
后 穴和分 身都骤然一松,二人皆为此浑身一颤。
狐狸更是在心中暗骂不止,也顾不得背后被踢的疼痛,抬眼搜寻玄灵的踪影。只见玄灵虽踢翻了自己,但被操弄这么许久,也早没了力气。手臂和大腿颤抖得犹如风中的秋叶,根本撑不起身体,只能爬到书架边斜靠着,手指扯紧腰上未脱落的上衣,往私
处遮,脸上明明尽是羞愧的潮红,眼神却强装凶恶。
"你……活该!我都说'不要'好多遍了!谁叫你不听!"
戒痴天生的浓眉大眼,厚唇准鼻。即使不是出家人,也是一身正气,浑然天成。
狐狸现下顶着戒痴的容貌。戒痴的面孔,戒痴的身材,无一不像。惟独眼神,比之戒痴,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狐狸的眼神,魅惑,野性,带着侵略与占有,被情 欲所迷时,变成了深邃的星海,诱得人往里坠,万劫不复。
"操!现在才说不要?谁理你!"
狐狸急色地一把抓住玄灵的脚踝,玄灵又想踢,被狐狸闪身躲过,反用手臂一擒,搭在肩上,按住细腰,臀部重重一挺。
"啊!"玄灵弓起身子大叫一声,再没力气挣扎,只能随波逐流地任其在自己体内来回抽
插,进出挺动,只觉有一股热流,惹得人心痒难耐,隐隐向下腹那处私密的地方汇聚,止不住没有意义的吟哦,身体软绵绵的不受控制,又像是在云雾里飘。舒服又陌生的快感,煎熬得头皮发麻。
狐狸爽得大喊大叫,将玄灵的双腿分到最开,压在他胸膛上,下下**到最深。玄灵挺立的乳
头嫣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随着自己激烈的动作,一上一下的跳动。粉红充血的分 身更是流泪一般滴滴答答往玄灵肌肉匀称的小腹上滴黏液。
狐狸忍不住躬下身,伸出舌头舔舐玄灵胸膛处方才被自己抓破的伤痕,顺着纹路,亲得玄灵雪白的胸膛上,水渍渍透明一片,又是口水,又是血迹,混着青紫妖红的吻痕,说不出的色
情。
玄灵突然僵直身子,在狐狸身下扭动,双手抓紧狐狸的上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昂首喟叹一声,轻颤着重新放松下来。
狐狸也在同时被玄灵的后 穴紧夹收缩挟至高 潮,狠**猛插几下,全数射在玄灵体内,小麦色的颈项绷得笔直,再低下头来瞧玄灵时,琥珀似的眼珠子早已变回了黑色。
玄灵的头发凌乱地遮挡住半边脸颊,狐狸还是看见他在哭。眼泪大滴大滴顺着俊美地面庞滑落,下唇死死咬着,不肯发出哭声。
狐狸皱眉,"你干嘛哭?我的技术不至于这么差吧?"挪挪屁股,将自己软掉的孽 根慢慢拔出,用手指摩挲玄灵黏糊糊的后 穴,嘀咕道,"你也没受伤啊……"
玄灵的后 穴尚未合拢,被狐狸挤按过后,流出些白浊,粘腻在红肿的菊
穴四周,发出些羞人的声音。玄灵转动脑袋,把脸埋进手臂间,红彤彤的耳朵俏皮地从黑发中露出来。
狐狸挑眉,坏坏一笑,手臂穿过玄灵的腋下,将其一把抱坐起来,搂在怀里,往大腿根处压,贴面调笑,"你好大的魅力。我又硬了。"
玄灵尤带泪痕的脸,半遮在披散的黑发中,少了平时三分英气,多了七分楚楚可怜的秀气。狐狸越看越不能自持,丝毫不在乎玄灵比之刚才,更加没有威胁的抵抗,托起玄灵的臀部,'噗'地一下,又捅进那处**窟,上下律动起来。
"唔唔……嗯嗯……嗯……"
玄灵被顶得难受,身体好似大海中沉浮的小船,下意识搂紧狐狸的颈项,突然"啊——!"地一声惨叫,含泪低头去瞧,只见自己左侧乳
晕上赫然一圈牙印,乳 头红肿,胀痛难当,浑身疼得直颤。
狐狸含着那颗被咬得充血的乳 头,一边舔一边用舌尖绕着圈勾勒牙印,邪魅的眼里,尽是坏笑。
"谁叫你刚才咬我?还给你。"
玄灵带着哭腔道,"戒痴,我好辛苦,你放开我吧,我不想要了。"
狐狸看着怀中之人嘤嘤哭泣,不但不动恻隐之心,反而感觉前所未有的爽!
想它以往被这臭道士穷追猛打,好几次险些丧命。如今死里逃生,我吸不死你,我也玩废了你!
狐狸心中怀揣着这个小秘密,越发觉得兴奋至极,打定主意要羞辱玄灵,于是非要他像荡妇一样脱光衣服,大张着双腿,坐在自己身上扭动叫喊,直逼得玄灵羞愤欲死,情态却异常动人。
狐狸每次逗弄到最后,自己也被挑拨得一次次压倒玄灵,作死的往里操弄,直到出 精。
二人在偏僻幽静的藏经阁内荒唐到深夜。玄灵被他活生生做晕了。狐狸也累得半死,居然趴在天敌身上呼呼大睡,还流口水。美梦里尽是鸡,狐狸连睡脸都在笑,时不时还吧唧吧唧嘴。
可怜玄灵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提防这个,戒备那个,惟独就是不疑戒痴。结果偏生栽在变成戒痴模样的色狐狸手里,为情所困,尤不自知。
狐狸一宿酣眠,黎明方醒。一个猛子炸起来,借着天边的鱼肚白,看清楚自己做的好事时,一额头冷汗,好凉快。
狐狸不敢再看玄灵躺在地上的**,悄无声息地捡起凌乱的僧袍,蹲在光线昏暗的墙角里一件件的穿。穿好之后,死死裹紧衣襟,蹲在墙角里,一脸的痛不欲生,想哭又哭不出来,间或干呕几下。手指伸进喉咙抠了又抠,还是吐不出什么,更加郁闷了。
"唔……"躺在地上的玄灵,不安地梦呓一声。
狐狸顿时惊得一个趔趄,往墙根里头躲,撅着屁股,缩头缩脑。过了一会儿,没听到身后有新动静,这才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发觉玄灵好像还没醒?不放心地伸手在他眼皮子上晃动几下,赶紧沿贴墙角,手脚并用地爬到门扉,'吱嘎'一下拉开一个小缝。
溜之大吉。
第九章(上)
狐狸连滚带爬逃出菩提寺,跑到山涧旁,脱光衣服往里扎猛子。洗了一道又一道,皮肤都红得脱皮,变回狐身继续洗。最后游泳到没有力气,差点淹死,赶紧爬上岸,抖抖通体的白毛,趴在草地上,光着屁股晒太阳。
心里郁闷至致!
雪白的大尾巴没精神地耷拉着,闭上眼睛怎么也睡不着觉。直到背和肚子的毛发晒得蓬蓬松松,沾满阳光的味道,狐狸这才倦倦打了个哈欠,撑撑懒腰,从草地上爬起来,变回小倌模样,一身花衣裳,手拿蒲扇,娘气妖娆地跑去找狼王。
"大王,跟我媾合嘛……我昨天跟一个很讨厌的人上床,你帮我清干净好不好?"狐狸躺在狼王身下扭动腰肢,一双光裸的美腿勾在狼王后背,伸头与之亲吻。
狼王低吼一声,推开狐狸,"你这妖精,早不来,晚不来,赶在我成亲之前来发情!"
狐狸顶着美人脸,眨眨清纯的大眼睛,"你要成亲?"
"嗯。"狼王拉好狐狸扯开的衣襟,坐起来。
狐狸这才发现他一身大红喜服,胸前还别有一朵大红花。狐狸撇撇嘴,也从床榻上爬坐起来,仍摆出媚态,"你要娶谁家女儿?她有我美吗?"
狼王嗤笑,"你一天变一个样子,再美也是变作人的模样。我是狼,你撅起屁股给我上的时候,还不是一只狐狸?"
狐狸愤怒,横他一眼,暗暗道,"粗俗!"又很快恢复招牌的媚笑,"大王,我就算一天变一千个样子,也逃不过你的狗鼻子……啊!"
狐狸话没落音,被狼王掐住喉咙,喘不过气,嘴唇抖动,出不了声音,额头滑下一滴冷汗。
狼王冷冷盯着它道,"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像狗!我是狼!哼!"粗鲁地一把推开狐狸,整整大红喜服,出了洞穴。
狐狸被狼摔向石床,扶着被掐红的脖子,不停咳嗽,"操!要不是因为贪图你那三百年的功力,老子才不稀罕你那根细屌!"
狐狸扯起脱了一半的衣服,正要下床离开,洞穴口传来一声奸细的油腔,"哎呀呀,我道是谁来坏我女儿的婚事?原来是你这不要脸的骚狐狸!"
狐狸闻声,挑眼望去。洞口处,走进来一个半人半兽的矮小老头,鼻子像老鼠,尾巴像猫,嘴巴上头两撇黑不溜秋的小胡须,直垂到膝盖,被他骨瘦如柴的手指一捻,可笑至极。
"你谁呀?唔……好臭……笨狼居然娶你女儿?呕……好恶心哦……"狐狸用花袖子捂住鼻子和嘴,嫌弃地看向来人。
老头气愤地跳来跳去,醉醺醺指向狐狸,大骂道,"你敢……敢说老朽臭?你自己一股子骚狐狸味还好意思说'香臭'?我们黄鼠狼,好歹也是妖界的名门望族。我女儿是大家闺秀,与狼王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别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谁叫你是公的呢!生不出后代,你就算爬上一百个妖王的床,他们也只是找你发泄罢了,哈哈哈……"
狐狸胸膛剧烈起伏,瞪着黄鼠狼道,"好一个名门望族,只会放臭屁!身为长老,才五十年功力,还不如我,就知道卖女求荣,呸!"
"你……你你你……好大的胆子!敢骂我?"黄鼠狼踮着脚尖,擒住狐狸的衣襟。
狐狸一扬袖子,花衣裳飞舞,本想甩开黄鼠狼的钳制,离开此地。谁知他只轻轻出手推了一下黄鼠狼,那老头就'嗖'地一下飞了出去,砸在石壁上,摔下地面,"哇……"地一口喷出鲜血,就地晕死过去。
"你在干什么?!"也在此时,狼王居然正巧携黄鼠狼新娘走进洞穴。
看到这一幕,新娘子拖着尾巴跑向倒地不醒的阿爹,哭得梨花带雨。狼王也赶紧走过去,蹲下身子一探鼻息……
死了!
愤愤转过头来,想瞪视狐狸,"你做的好事?什么解释?"却连狐狸半个尾巴都没瞧见。一洞穴半兽人,都是自己的手下。
狐狸窥见情况不妙,早溜得没影。
狼王大怒,化作狼身,"嗷呜"嚎了几嗓子,领着同样变回狼的手下,出洞追击而去。
狐狸逃了一段,花衣裳长长的衣摆妨碍跑步,好多次险些踩到摔倒。回首间,狼王的军队渐渐越追越近,狐狸索性也舍弃人的模样,化作一只雪狐,在草原上飞快狂奔。
狼族的腰力和四肢都比狐族更适合奔袭,而且狼群擅长包围作战。狐狸很快就被狼王的军队困在草原中的一处空旷地。
风吹草低,见出一只通体雪白,气喘吁吁的狐狸。四周围满一圈灰色的公狼,红着眼睛,流淌口水,恶狠狠地缩小包围圈,慢慢向狐狸靠近。
狼王高高站在一块沉色的磐石上,冷漠俯视穷途末路的昔日情人。
狐狸好几次差点被群狼咬断尾巴,跳着躲开,求救地看向狼王,"我不是故意的。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孬,经不起轻轻一推?"
狼王道,"你还敢狡辩!你打死了我的岳父大人,我岂能再容你?兄弟们,给我上,撕碎他,便宜你们一餐。"
"嗷呜,嗷呜!"狼群沸腾了,朝天嚎了几声,都朝狐狸冲来。狐狸闪身躲过一个,背后又来一个,终于力不从心,到处被咬,疼得嗷嗷直叫。
没过多久,浑身都疼。白皮毛上,尽是鲜血,也弄不清是自己的,还是被自己咬伤的狼留下的。
群狼太多,狐狸孤身一个,很难取胜,硬着头皮,又一次使用瞬移,消失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狼王咧嘴冷笑,"哼,你以为你跑得了?"低头开始搜寻狐狸的味道,闻到什么,撒腿就跑,远远将那些功力低微的手下落在后面。
"大王好像很生气。"一只瞎了单眼的狼"嗷呜"。它身边一只刚成年小公狼,眯着眼睛,像是在笑,"狐美人惨咯。"
漆黑星空,皎洁明月。蛐蛐和青蛙,你方唱罢我登场。
狐狸'噗通'一下从树枝上摔滚下来,站起来时,已重新变回戒痴的模样。
菩提寺院内,幽静宜人,鸟语花香。
狐狸拍拍肩膀上的落叶,揉着屁股往庙里躲,嘴里嘀嘀咕咕,"哎哟,疼死我了。笨狼,娶个专门放屁的媳妇,还乐得屁颠。话说回来,那臭道士的精气也太厉害了吧?我只轻轻一推……黄鼠狼居然就死咯?"
狐狸低头来回看手,"没感觉有啥不一样啊?"不知不觉,走到一间开窗的禅房外。
一个熟悉的嗓音,钻进狐耳朵,"你把手拿开,我已经不发烧了。"
狐狸几乎是下意识,'嗖'地一躲,藏在一根柱子后,眯眼朝明亮的房间内偷看。
透过敞开的窗户,狐狸果然看见玄灵手撑桌面,站在屋子中央,面色不善。
第九章(中上)
他在和谁说话?
狐狸伸出半边脑袋,头顶的耳朵不时动动,驱赶蚊子。
须臾,一个长身玉立的锦衣公子出现在狐狸视野内。
哈哈,老子道是谁?原来又是那个狗改不了吃屎的纨绔子弟。
狐狸躲在柱子后,无声的大笑。兴奋之余,忘了自己正在逃命,大尾巴高高翘起,招摇的摆动。骚狐狸味,传得老远,尤不自知。
禅房内,张守恒又关切道:"身子既然已经好了,为何不去追戒痴?"
玄灵紧锁眉头,撇开脸,并不说话。
张守恒走到玄灵身侧,轻声道,"就知道你没好透,否则依你的性子,早走了。又岂会等到我来?"
玄灵怕他再伸手摸自己的额头,及时道,"烧真的已经退了,没骗你,就是……别的地方,还有些不大舒坦。"
"你怎么不早说?"张守恒立即扶上玄灵的手臂,"既然身子仍不舒坦,何不坐下说话?站着多累。"
玄灵脸颊有些红,轻抽出他的手,"我不坐……站着就好……"
张守恒感觉有些奇怪,上下打量玄灵,终于伸手掀了掀玄灵垂在腿边的广袖,朝玄灵身后看去。玄灵不动声色地轻甩衣袖,遮住臀部,眼神嗔怪。
"天色已晚,你还是先回去吧,要是再遇上妖怪,我可怕了你那当太守的爹。"
张守恒笑道,"你可恶!居然把我爹跟妖怪相提并论。今个儿就先饶了你,改天我再来收拾你。"
玄灵随便应承,将他推送至门外,刚想关门。张守恒又插进一把折扇抵住门,隔着门缝道,"你究竟哪儿不舒服?我下次来,也好带些药给你。"
"不用!"玄灵闻言,脸红到耳朵根,'砰'地一声,重重关上门,留下院中的富家公子,摇头轻笑,"又不是姑娘家,还不好意思?真可爱。莫非他是头回生痔疮?"
张守恒'唰'地打开折扇,领着小厮与书僮,缓步离去。
狐狸偷笑:'原来这道士有洁癖。平时非亲近之人,不得近身,怪不得当日我只轻轻碰他一下,他就敏感得要死。原来如此,哈哈哈……要是他知道当初是我,而不是戒痴……'
狐狸想到此,'咕嘟'咽下口唾沫,鬓角滑下一滴冷汗,"老子还有命活不?"
"你今晚就没命活了!"身后平白无故多出个冷峻的声音。
狐狸大惊,扭头之际,狼王的爪子已快速袭向狐狸的脸颊。狐狸机灵躲过。狼爪掐进柱子,深陷半寸。
狐狸满头大汗,撒腿就跑。狼王笑道,"垂死挣扎。你还能跑到哪儿去?就凭你那两百年的功力,还想逃出本大王的五指山?我看你是跟人混一起久了,也变得跟人一样笨!"
'老子现在只剩一百年功力!!另一百年精元至今下落不明!!!幸好笨狗不知道……不跑等死啊?!'狐狸略一思量,脑筋还没捋清楚关系,身体已先一步自己行动,朝张守恒刚才站立的回廊跑去。
玄灵关好门后,听见屋内有动静,回头一看,'戒痴'正蹲在窗棂上,想往禅房里跳,目光遇上自己的视线,明显惊跳了一下,动作也猛然停住,屏住呼吸呆在原处,样子滑稽,活像被抓现行的小偷。
玄灵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好好的有门,你干嘛不走,非爬窗子?"
狐狸大松一口气,见他没认出自己,随口答道,"我习惯了。"
"嗯??"
"哦,不不不,佛语有云:'心有门,则四通八达。'从哪儿进屋都一样。我就想试试,呵呵……"
狐狸跳下地,拍拍手掌,抬眼间,居然看见玄灵背对自己,正在脱衣服。狐狸立即'飕'地一下,倒退数步,双手捂胸,抓紧衣襟,结巴道,"你……你干嘛脱脱脱衣服?"
"不脱衣服,怎么睡觉?夜已深,不休息?"
玄灵养病期间,并未束发,长发似瀑,垂在腰间,又黑又亮。他回头时,衣裳已脱掉一半,另一半挂在手肘上,撩人得很。狐狸看着他在摇曳的烛火中微笑,呆了半晌,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浑身闷热起来。
玄灵雪白的皮肤,看上去滑滑的,好像山洞里的钟乳石,摸起来应该蛮凉快……
狐狸手脚不受控制,三两步贴过去,腆着脸笑,"那咱俩一块儿休息吧。"
玄灵嗤笑,"咱俩啥时候不是一起休息的?"说罢,回瞪狐狸一眼。
狐狸呼吸一滞,以为自己穿帮了,光头顶的热汗仿佛蒸汽往外冒,斜眼瞟见窗外院落中的树丛里,一双绿油油的狼眼珠子,正恶狠狠地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要不是因为屋里有个道士,那狼王老早就冲进来,将狐狸碎尸万段了。
狐狸现如今是前门有狼,后门有道士,总之是个'死'。狐狸索性大着胆子,向玄灵靠去,想在狼王眼皮子底下,作出一副跟眼前道士很熟的模样,以打消狼王报仇的念头。
谁知狐狸的小算盘才打到一半,伸出去想搂抱玄灵的手臂,才抬到半空中,玄灵突然回身,'唰拉'一下,用桃木剑指向狐狸的喉咙。
狐狸本就心虚,桃木剑又是妖精的大忌。当下吓得不轻,'哐当'一下摔倒在床榻上,手忙脚乱地想爬起来,却被剑尖抵住喉头,再动弹不得。抬眼看去,玄灵即使仅着白色里衣和衬裤,俯视自己的眼神,依旧神圣不可侵犯。
狐狸这下不仅是一头的汗,隔着厚厚的僧袍,他也可以感受到,自己的脊背已经汗湿淋淋。抱着'死就死了!大不了投胎重练!'的想法,狐狸认命的闭上眼,等待玄灵结果自己的性命。
谁知过了许久,也没感到任何疼痛,却听玄灵冷冷的声音,从头顶上飘来。
"你休想又用装睡这招来敷衍!说!你去京城做了些什么?都跟谁在一起?你那些……用在我身上的房中术是跟谁学的?!是不是女人?"
第九章(中下)
"哈?是。"狐狸脑乱,赶紧点点头。
"嗯?"剑尖又抵近一寸。
"不不不……不是。"狐狸来回摆手,"我我我是头回。"
"你胡说!"玄灵的眼神有些动摇,"头回能……做成那样?"丢了剑,走到桌前一屁股坐下,"嘶……"又突然站起来,皱着眉头,扶着后腰。
狐狸眼珠子'滴流'一转,暗笑开来,跑过去,扶住玄灵胳膊,暧昧调笑道,"身上还疼啊?"
玄灵抽出袖子,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眼眶内有点红,"也不看是谁害的……我还病着,你就跑得没影。回来就……做完丢下我不管,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玄灵低着头嘀咕,根本没看狐狸的脸。狐狸没见过他这种表情,抓抓光脑壳,不知道如何接话。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打横抱起玄灵,就往床铺上放。
玄灵吃惊道,"你作甚么?"
狐狸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了一阵,拿回一个小瓷圆盒子,跳上床铺,压在玄灵身上,就要扒他裤子,脸上的表情却一本正经得很。
"擦药。"
"我不要!"玄灵一手拉着被狐狸扯下一半的衬裤,一手抵住狐狸的胸膛,想推开他,"你乱拿的什么药?那是擦蚊子的,能随便涂那处吗?"
狐狸骑在玄灵腰上,双膝夹紧玄灵的大腿,单手按住玄灵一侧肩头,"这个药膏有薄荷味,我刚才闻过了,不信你闻闻?"
"我不闻……"玄灵在床榻上扭动半晌,没挣脱出身体,反被狐狸脱了裤子,羞得满面通红,侧着脸颊,藏在黑发里。敞开的衣襟,露出一段雪颈,上头还有狐狸上次激情时,咬出的桃花。
狐狸看得有些眼热,锁搂住玄灵的腰,侧躺在他身边,让玄灵枕着自己的手臂。另一手沾了些药膏,挤进玄灵的股缝间,慢慢在菊花附近打转。
"你那里火辣辣的又热又疼吧?涂这个清凉凉的药膏最舒服了。你相信我,不骗你。"老子这方面经验丰富。
凉凉的药膏让玄灵轻颤一下,那里刚有些放松,狐狸的手指顺势滑了进去,一抽一松,慢慢在内壁上抚摸画圈。
"啊……"玄灵恨不得咬断舌头,抓紧狐狸的衣襟,脑袋直往狐狸肩窝里钻,止不住的轻吟,只给狐狸听到。
窗外月落蛙鸣,房内暗香浮动。如此良辰美景,狐狸紧紧抱着玄灵的头,一手在他菊花内揉按,眼睛却死死锁定院子里树丛中,那一双幽绿的眸子。
"戒痴……戒痴……"玄灵被狐狸阅人无数的手指,伺候得有些情动,额头盈满一层透明的汗珠,抬起已有些朦胧的眸子去瞧狐狸。
狐狸完全没反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叫自己,赶紧换上一副温柔的微笑,压低嗓音,情话绵绵。
"怎么了?我在。"说罢,低头亲了一下玄灵的鼻尖,而后是嘴,再到脖子,最后停在锁骨处,狠狠吮吸出一个吻痕。菊花内搅拌的手指,忽觉一紧一松,夹得人浑身燥热。
又热又湿的触感,让狐狸摇摇头,努力睁了睁眼睛,"真受罪……"抽出手指,开始有规律的抚摸玄灵已然翘起的分 身。
"啊……"玄灵紧紧拽着狐狸胸前的衣襟,仿佛离岸的鱼,嘴唇微张,呼吸不畅。
狐狸好色的本性又上来了,却要专心观察窗外的敌人,玄灵压抑的叫床声,在耳边挑拨得狐狸直想撕烂他的衣服,狂 操到身下人失禁!
可惜现在不能……
狐狸泄愤似的将玄灵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手上抚摸分 身的力道更大更快,也更粗鲁,眼神愤愤盯着树丛里的绿油油狼眼,仿佛较劲般你来我往。
"戒痴……戒痴……不要……啊!"
狐狸感觉手中的分 身弹动几下,玄灵的身体也在同时瞬间一僵,手中沾到些湿热的液体,怀中的温香也重新放松下来,大口大口伏在自己耳边喘气。
院落中的树丛一阵轻微响动,狐狸机警地抬眼望去,狼王终于退去,院中房内都重新宁静下来。
"呼……"狐狸也大松一口气,搂着玄灵,拍拍背,不自觉贴耳亲吻他红彤彤的耳垂。感受到后者的敏感轻颤,低头一瞧,玄灵一双灵动的黑眼珠子,正清清楚楚倒影着自己。嘴角隐隐带着满足又害羞的微笑。
狐狸心头一跳,连带手指一缩,这才发现手掌中,还有方才玄灵释放的浊液,松开怀抱,要下床。
玄灵反应很大的一把抱住狐狸,"你要去哪儿?"
"你烦不烦?!你刚才射我一手!我去……"狐狸被他吓了一跳,骂声脱口而出,却在目光对上玄灵患得患失的眼神时,将后面的话全数吞进了喉咙,低下头,不敢对视,"我去洗手,洗完就回来。"
玄灵慢慢放开了手臂,却仍旧不放心地盯着狐狸的背影怔神,目光一直跟随狐狸走入屏风后,停留在烛火倒影在屏风上的背影,又专心听着狐狸在脸盆架那弄水的声音,待他真走回来,玄灵才垂下眼睑,装作毫不在意地翻身朝里躺下,留出一个身位,给'戒痴'睡。
狐狸擦干手,吹熄蜡烛,借着月光,看向床榻上弓卧的背影,随手将帕子往桌面上一丢,脱了鞋,滚上铺子,由后抱着玄灵,亲他后颈,手脚又开始不干净,果不其然看到玄灵缩了缩脖子,转过头来,面色红得可疑。
"睡觉吧,我很累了。"
狐狸贼兮兮笑道,"都这样了,你还睡得着?"
玄灵躲着身子,还是被他挠着痒痒,笑出声来,"你去了一趟京城,怎么回来变得这么坏?"
狐狸贴面狎笑,"谁告诉你,我去了京城?我那个你的时候,你不是还问我来着?这么快就知道了?"
玄灵想扭出狐狸的怀抱,谁知带动了后 穴的伤,疼得直抽气,随口答道,"张守恒告诉我的。他说你定是追那御史。你追到没?"
"呃……这个这个……"狐狸眼神游移,心里暗道:原来戒痴去了京城。那我就可以放开手脚,不怕穿帮了,哈哈哈哈……
又见玄灵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等自己回答,便开始胡诌瞎掰,"我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吃坏了肚子哦?昏迷了好长时间,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记得要回来找你。我还被人当成要饭的,丢在荒郊野外,差点被妖精啃着吃掉了!"
玄灵听得懵懂,想问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思量半天,才出口了一句,"该不会是那妖狐的精元在肚子里作怪吧?早知道就不给你吃了……"
玄灵说罢,晃眼去瞧狐狸。黑暗中,依然可见狐狸张大的嘴巴,足足可以塞下一个鸡蛋,老半天才喘过一口气来,指着自己,结巴道,"你……你你是说我我我吃了狐狐狐狸的精元??"
玄灵点点头,"是呀,当时情况紧急。你脸色都变白了,我想精元这东西好歹能保命,就……"
玄灵还没说完,狐狸一把将其抱了个死紧,脑袋揉在怀中,让玄灵看不见狐狸此刻苦大仇深,恨不得咬死他的表情。披在肩上,长长的头发,被狐狸拽在手中,扭成了一团乱麻。
"睡吧,很晚了,有什么,明天天亮再说。"狐狸几乎是咬着牙,才将这句话心平气和的说出来,抱着玄灵,琥珀色的眼睛在玄灵看不到的地方,足足瞪了一夜。
第二天,天刚亮。
玄灵在狐狸怀中睡得脸颊红扑扑的,煞是可爱。
狐狸趴在床边,瞅着玄灵香甜的睡脸,凑近鼻子,"嗤嗤……"喷了口气,恨恨道,"等我找到精元……再回来收、拾、你!"
掀开窗户,悄无声息地,又遛了。
第九章(下)
狐狸出了菩提寺的地界,顶着戒痴的容貌往北方去,边走边嘀咕,"臭道士!死贱人!居然把我的精元拿去喂秃驴!京城那么大,叫老子怎么找?!回来定剥了他的皮当垫子坐屁股底下!"
"骚狐狸!往哪儿逃!还我爹命来!"忽然,平地炸起一声清脆的女音。
"嗯?"狐狸抬眼望去,前面的树林子里,一字排开站了十几只黄鼠狼精。为首的女娇娘不就是狼王娶的新媳妇么?
狐狸淫 笑一声,摸摸下巴,打量对面的眼神变得极其猥亵,"你才过门,不在家陪相公,这么快就出来打野食啦?还找到本大爷头上。老子真是受宠若惊啊……啧啧啧啧……"
黄鼠狼小妞羞得面红耳赤,反倒失了言语。
"休得无礼!"旁边另一个女妖精上前一步,挡在狼王妃前面,小声道,"公主,别跟他废话!狐狸天生都是骚货!专使些不耻又下作的手段!"
"喂!你嘴巴放干净点!黄鼠狼真是专生来放屁的!"狐狸指着女妖大吼,又对狼王妃道,"你爹我真不是故意杀的。那天我吸了一个道士的精气,没料到他如此厉害,我只随便动动手指,你那不中用的爹就呕血死了。不管我的事。"
"你……我爹都被你一掌拍死了,你居然还敢说'不关你事'?!"狼王妃气得直跺脚,对身旁十几只黄鼠狼半兽人道,"杀了他,我赏一只山鸡!"
黄鼠狼们闻言,各个流下口水,舔着嘴唇,在狐狸四周围成一个圈,轮番朝它扑来。
狐狸轻轻松松躲过攻击,闪身之间,还不忘记从妖精中间朝狼王妃抛媚眼,"乖乖,你们黄鼠狼还号称妖界的名门望族,怎么功力都如此差?"
雪白的大尾巴一扫,扇倒几个狼王妃面前的黄鼠狼精,跃出包围圈,'嗖'地一下窜到狼王妃跟前,一巴掌拍飞那个侍女妖精,拦腰抱起王妃,就要亲嘴。
"美人,你跟着笨狗多可惜啊,不如跟了我吧?那家伙怎会有我怜香惜玉?嗯……亲亲……"
狐狸伸着脖子想非礼,狼王妃急得手舞足蹈,拼命往外推狐狸的脸,不许他靠近自己。
狐狸是个不要脸的,王妃用手推,他就亲手;王妃吓得缩手,他就改吻脸,直弄得狼王妃眼眶也红了,气急败坏呜呜地哭。
"哈哈哈哈……"狐狸欺负小姑娘,玩得贼高兴,一股脑儿将最近在玄灵和狼王那儿受的窝囊气出得干净,又看到狼王妃的手下们一个个气得变作黄鼠狼原型,在自己和王妃周围又气又急的跑来跑去,心情大好!
他抬高公主的下巴,看着黄鼠狼公主尖尖的鼻子,老鼠的胡须,楚楚可怜的泪眼,一张半兽人的脸,深情款款道,"美人别哭了,我会心疼……"
说这话时,狐狸顶着戒痴的英俊容貌,眼神却一股子风流邪气,脖子上漆黑的佛珠压着锁骨和肌肉结实的胸膛,看起来极有男人味,又性感。
狼王妃顿时红透了脸,躺在狐狸怀里,全然不再反抗,反而娇羞地望着狐狸,眼神好似怀春的少女。
"痴痴,你玩我老婆玩得好爽啊!"平地,又一声炸雷。
比起先一次,狐狸却僵了。脊背挺得笔直,慢慢回头,果然看到满面怒气的狼王,阴沉着脸,站在狐狸身后,抬眼间,就要五爪金龙地朝狐狸天灵盖劈来。
狐狸大惊,立马丢掉怀里的黄鼠狼公主,贴地低飞,逃出狼王的攻击范围,撒腿就往菩提寺的方向跑。
狼王啐了口痰,正想追,黄鼠狼公主一把搂住狼王的脖子,回首朝狐狸挤眉弄眼,示意他快逃。
狼王大怒,甩开媳妇,化作狼身,急追狐狸而去。
狐狸这下可不如先前对付狼王妃那般轻松,被狼王撵得几乎是屁滚尿流,使出两百年前吃奶的功夫往菩提寺飞奔。
狼王在后头紧咬着狐狸的尾巴,厉声道,"好你个骚包,连本王的媳妇你也敢碰!"
狐狸边跑边狡辩,"是她先找上我的,不关我事!你还是好好回家管管你媳妇吧!才成亲就出来找男人!"
狼王大吼一声,"混账东西,看来本王留不得你,以免日后你出去乱嚼舌根!"瞬间化作人形,揪住狐狸的尾巴,将其倒提起来。
狐狸半吊在空中,四只爪子来回挣动,鼻子"嗤嗤……嗤嗤……"喷着热气。
狼王笑道,"嘿,看我不剥了你的皮!又想去找道士辟邪?做梦!"
狐狸突然不动了,闭着眼睛,死了一样。狼王将他提到眼皮子底下,摇晃手臂,甩啷甩啷狐狸死气沉沉的身体,"装死啊?喂!起来,我话还没讲完,不醒我摇到你吐!"
狐狸突然'歘'地一下用利爪挠向狼王的脸。狼王大呼一声,捂住眼睛,抓狐狸尾巴的手一松,狐狸'哧溜'一下滚落到地,撒腿就往菩提寺的墙头上窜,雪白的身子一溜烟消失在树枝绿叶间,再寻不见。
玄灵睡得正安稳,被人用力摇醒了。睁开眼睛一看,竟是惯常给张守恒赶车的仆人。
玄灵揉揉眼睛,坐起来,"阿德,怎么是你?"
阿德满头的汗,气喘吁吁,像是赶得很急,语气却依旧恭敬,"道长,你快走!戒痴杀了皇帝,现在全天下的皇榜都在通缉他!"
玄灵怔了,"你说什么?怎么可能?"
仆人道,"听说戒痴在京城时,住在国舅府中。今晨天未亮,府上来了一个很不好对付的京城大官,拿出你的画像,二话不说,就要上菩提寺找人。估计他们找不到戒痴,要以你挟持他。少爷现在陪在老爷身边,脱不开身,所以派小的来,嘱咐你快逃,他会尽量拖慢那些人上山的行程。"
仆人边说,边在屋子里收拾玄灵的包裹。玄灵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快速穿戴完毕,整装待发,接过仆人递来的包袱,道了声,"谢谢。"正要走,突然发现戒痴不在屋内!
玄灵瞳孔骤时一缩,方寸大乱,屋内屋外搜寻狐狸的身影。仆人本要回去复命,突然见他如此,急道,"道长,耽误不得,快走吧!"
玄灵道,"替我谢谢张公子。你先回去告诉他一声,我马上就走。放心!"
仆人点点头,打开后门,张头探脑,溜了出去。
玄灵听了仆人的一番话,先不论真假,找不到戒痴,也已急似热锅上的蚂蚁,想放开嗓子喊,如今又大不可,不如先打开房门,去院中看看。
玄灵背着包袱,刚打开房门,一个黑影猛朝自己袭来,躲都不及,定睛一瞧,"戒痴?你跑哪儿去了?我正找你。"
狐狸紧紧抱住玄灵的脖子,全身抖得好似筛糠的簸箕。玄灵以为他是因为'弑君通缉'的事情在害怕,脾气顿时消了一半,反而伸手拍拍他的背,安慰道,"不管怎样,只要我们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狐狸一愣,松开手臂,"真的?你会保护我?"以往在床上,跟我说情话的人,有危险时,跑得总是比我还快。
狐狸不敢置信地瞅着玄灵。玄灵的眼珠子又黑又灵动,饱含笑意的时候,会微微一弯,让人忍不住亲上去,一口接一口,停不下嘴。
狐狸就是头一个忍不住的,亲得玄灵"噗嗤"一声笑出两个笑窝,又圆又深地印在羞红的双颊上,眼神却坚定,再无惧意。
"快跟我走,其他事,逃出去再说。"玄灵紧了紧手心中狐狸的手,拉着他正想撤,狐狸树袋熊似的抱住玄灵,拼命摇头,死都不肯再迈一步。
"不能出去!"
"为什么?"
"外头有妖怪!"
玄灵皱眉,审度地重新看向孬狐狸,"戒痴,你可真是香馍馍。妖精为什么也找上你?"
狐狸的眼珠子游移不定,左思右想,灵机一动,摆出一副非常无辜的表情,
"你说,他们会不会是看上我肚子里的狐狸精元?你也知道,妖精们都喜欢互相杀来杀去,你吸我精气,我吃你精元。不想用功修炼,却都想尽快飞升成仙。"
"哼!"玄灵一甩拂尘,握紧狐狸的手,五指相交,"妖精想找你麻烦,那得先问我同不同意!"牵着兴致勃勃,狐假虎威的'戒痴',往菩提寺后门走去。
第十章(上)
出了山门,玄灵怕遇上官兵,带着狐狸往深山密林中,人踩出来的小径去。凡至稍微高些的草丛前,玄灵都会很谨慎地拉住蹦蹦跳跳的狐狸,自己走在前面,用拂尘击打草根,驱赶虫蛇。
狐狸本就是兽,对于玄灵的小心翼翼很是嗤之以鼻,趁玄灵正在听动静,没空瞧自己的当口,冲玄灵后脑勺,拉扯眼皮和嘴巴,猛做鬼脸。
"喂!凭什么我非要走你后面?!老子!呃……我要走前面!!"才说完,铮亮的光头顶飞过一只花蝴蝶,狐狸立即岔开注意力,屁颠屁颠追着蝴蝶,抓又抓不着啊……跑向另一个方向去了,完全不听已继续向前走的玄灵,正背对着自己道,"你这个没良心的,给你走前面,说不定我一刻不注意,你就被蛇精抓去当相公了。"
玄灵说笑间回了头,身后却已不见了'戒痴'的身影。
一阵清风吹过,高高的草丛'沙沙'摇摆。玄灵一身灰白立在青色的草丛中,遍寻不着一袭深蓝袈裟。
"戒痴!戒痴!!"
仅隔几步之遥的一处矮崖边,狐狸变回原形,两只前肢死死扒住悬崖上头一寸土地,指甲嵌在泥地里,出了血。后半个身子挂在崖边,后腿蹬呀蹬,就是上不来,大尾巴狗仔似的在空中紧绷着,时不时随着后腿的用力,微摆两下。
"嗤嗤……嗤嗤嗤……"狐狸全然一副快要掉下悬崖,自顾不暇的状态。忽闻玄灵叫喊,又听到他脚步声逐渐由远及近。狐狸累得吐了吐舌头,只好又化作戒痴模样。
才一现出人形,手指不如狐爪好抓崖边,整个人顿时又向下坠了一截,岌岌可危,再没人救就要见阎王,一双手稳稳抓住了他的胳膊。
狐狸抬头,对上玄灵一双担忧的眼,一对深锁的眉,怒吼的声音,"说了一千遍'走我后面',你还乱跑!我再晚过来一步,你就提早成佛了!!"
'嗤嗤……你不过来,老子可以用狐身爬,说不定早上去了。我讨厌你,又啰嗦又讨厌还很凶,臭道士!早晚有一天,我要剥了你的皮!'狐狸不服气地瞪他一眼。
玄灵正半蹲半跪在崖边,使劲拉他,并未注意。
好不容易将他拉上悬崖,一人一狐都累得在崖沿气喘吁吁。
狐狸四肢八叉躺在草地上,"啊……差点又死了……总算逃过一劫……"
玄灵的脸突然凑近,牵过狐狸脏兮兮,的一只手,捧在手心,小心抹去手指上的泥土,"你指甲出血了。疼吗?定是刚才太用力。我们走得太急,我身上没有药……"
"哎呀,小意思,不用你管!"玄灵才说一半,狐狸弹坐起来,厌恶地将自己的手抽离温暖的掌心,心里又忽地一阵别扭,别过脸,不看玄灵一瞬有些受伤的表情。
"我受的伤多得去了,何在乎这一点。"狐狸起身道,"走吧,一会儿真有妖怪追来就麻烦了。"
身后传来一声阴阳怪调,"小样,想往哪儿逃?"
玄灵和狐狸几乎是同时扭头看去,数步之外的草丛中,立着人形的狼王和她半兽人的新媳妇,还有一个娘气十足的男人,正暧昧地靠在狼王肩头,说话的,也正是他。
"哈哈哈哈……"狐狸突然大笑,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身旁的玄灵很是困惑,看向狐狸。狐狸笑够之后,全然不顾对面早已脸黑的三只妖孽,拉着玄灵的手,指着方才说话之人脚下,"哈哈,他……啊哈哈……尾巴……露出来了。"
玄灵顺着狐狸的手指定睛一瞧,对面因为这句话,也已乱成了一锅粥。
狼王愤然道,"阿狈!你又忘记把尾巴收好!害我也跟着被人笑!"
狈蔫蔫道,"对……对不起嘛,一下子没注意,它就滑出来了。我不是故意的啦。"说罢,抱住狼王的手臂,小姑娘似的扭动,摇晃。
黄鼠狼咳嗽两声,全副武装指向狐狸,"虽然本公主很中意你,但是你杀了我爹,杀父之仇不共戴天,纳命来!"
狐狸闻言,'唰'地一下转身就跑,丢下玄灵一人面对敌人,霎那间逃得没影了。
玄灵一愣,随即嘴角上弯,笑眯眯地朝对面道,"你们自己走,还是要我请?贫道的手段,有一丝残忍。"
对面三妖彼此对视,凑作一堆,小声嘀咕。
"打还是逃?对方是道士,天敌呐。"
"怕他个屁,咱三个加起来,没有一千,也有8百岁了,怕他一个小毛孩子,传出江湖,被妖笑话。"
"那狐狸怎么办?"
"叽叽咕咕……叽叽咕咕……"
"嗯?他人咧?"
又一阵清风拂过。玄灵所站的地方,早已没有人影。空余三妖,大眼瞪小眼,刚才因为太过兴奋而翘起的尾巴,也一溜烟全数耷拉下来。
狐狸没头苍蝇地疯跑了一阵,烈日当头,口干舌燥。忽闻山间潺潺流水声,闻声寻觅,果见一条清澈小溪。
狐狸喜滋滋地蹲在一块露出水面的小石头上,绕开脖子上的佛珠,洗干净手,捧水喝了还不到两口,耳畔忽有细微脚步声,斜眼去瞧,玄灵一尘不染的白靴子,就立在身旁一步远。手上的拂尘,拖在地上,极像遛狗。
狐狸暗自啐了一口,'娘的,阴魂不散啊!'甩手站起身,习惯性地朝玄灵笑得一脸纯真,"你蛮厉害的嘛,这么快就解决三个……"
"啪!"狐狸话未落音,玄灵重重一掌直击狐狸胸前要害。
狐狸毫无防备,只觉胸腔'喀拉'一声闷响,背后已撞至河畔一块碎裂巨石,疼得头晕眼花。想咳嗽,玄灵冰凉的手指死死扣在脖子上,随时都有掐断气管的冲动。
他疯狂的神态,故作冷静的声音,几乎控制不住怒吼,"说!戒痴呢?"
第十章(中)
"咳咳咳……"狐狸嘴角滑下一丝血迹,因为玄灵的手骤然掐紧力道,只能沙哑嗓音道,"他……他大概还在菩提寺内……"
狐狸铮亮的光头顶上,竟是细细密密的汗珠,双手擒在玄灵掐住自己的手腕处,使劲在手指与颈项间,透出一丝呼吸的缝隙。
玄灵目光游移,像是在想什么,眼中的痛苦转瞬即逝,发觉狐狸略有挣动,立即收紧手上的力道,"你是什么时候变作戒痴模样的?"问这话时,故作镇定的眼眸中,掩饰不住的惊慌与脆弱。
狐狸现下脆弱得都吐血了,哪敢怠慢,连连应声道,"就是刚才……被妖精追,打不过,本想跑进庙里躲一会儿,碰巧撞见你,就想借你的手,解决一两个。"
玄灵定定锁住狐狸的眼眸。狐狸亦虚弱不已地回望他。
一人一狐,对视良久,静默无声。
狐狸还是感觉到玄灵冰凉的手指,听到这句话时,微微颤抖了一下,渐渐恢复了些温度。紧绷的身体也不自觉的大大放松下来。
狐狸内心明了他在疑问什么,想知道的事,又不敢去探究。狐狸的谎话,听在玄灵耳里,宛若一个动听的保证。只是当事人尤不自知;说话的,又死都不会认。真相就这么擦肩而过,沉寂下来,以等待下一次更大更猛的爆发。
玄灵听他这么一说,忽忆起张守恒的仆人来传的话,手上的劲,前所未有的大,掐得狐狸吐出舌头,手指刨抓玄灵的手腕,眼看随时都要断气。英俊的面容,也逐渐痛苦的扭曲。
玄灵盯着他痛苦不堪的脸,贴面阴沉道:"要是戒痴有什么不测,我剥了你的皮!"
'这句话本来是老子想对你说的!臭道士,还学我!'
狐狸眼前一片昏花,太久没有呼吸到新鲜空气的肺部,在玄灵话音刚落时,重新注入了新的活力。
"呼……呼……"狐狸大呼几口,全身软绵绵的,没有气力去思考玄灵为什么突然又放手了,手撑膝盖,半蹲在原地。
玄灵的声音在头顶上飘过,逐渐远去,"你就老实呆在这儿。等我找到戒痴,再回来收拾你!"
狐狸嗤笑一声,再抬头寻,已不见了玄灵灰白色的身影,"你叫我不动,我就不会动?开玩笑!本大爷几时听过别人的话。"大摇大摆,即往旁边迈开一步。脚板底刚一触地,狐狸一声厉吼,全身仿佛被雷击中,销魂挫骨,五经六脉像是瞬间被打断成万截。
"噗通"一下栽倒在地,嘴唇抖动,站都站不起来了。余光所至之处,原来方才踩到的草地上,赫然出现一个烧糊的脚印,压在一道水痕上。狐狸艰难地抬起头,稍微偏动目光,顺着地上的水痕一路看去,发觉竟绕过自己身后的大石,画成了一个圈。
狐狸与玄灵交手数次,已深深知晓玄灵善于用水。此番画地为牢,不知又用的是什么法术。现在看来,竟是他靠近狐狸前,就已做好此番准备,只等狐狸回眸一笑,自己往套子里钻。
狐狸仔细回想,又发现玄灵来时,一向爱干净的他,拂尘竟然是拖在地上的,"啪!"狐狸自扇一巴掌,"我还向前走了一步……哎呀!他当时分明就在画牢嘛!老子真他娘的蠢!!"
"你才知道自己蠢啊?跟人混在一起,妖几时有过好下场?"面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只黄鼠狼,蹲在圈外,笑嘻嘻望着自己,就像看见一只到手的肥鸡。
狐狸脸一黑,'嚯'地站起身,又看到另外两个更讨厌的人,"人类都说:狼狈为奸。阿狈你以前做兽的时候,就成天到晚趴在他背上。现在变成人了,还是趴他背上。我看你们俩干脆成亲吧!笨狗你还娶什么媳妇?不如把黄鼠狼小妞让给我,老子单身都两百多年了……"
黄鼠狼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尾巴欢乐地摇摆,"好呀好呀。"
狼王大怒,甩开狈狈搂抱自己的手臂,远远指着狐狸道,"本王还单身三百多年了呢!比你还多守寡一百多年,你还好意思跟我抢媳妇!呵呵……我看你是嫉妒我明年就可以抱儿子了。"
"哼!"阿狈狠狠瞪了一眼狼王,走到河边坐下,背对着狼王,开始往河水里扔小石头。
"噗通、噗通。"
狼王忍不住朝河边看了一眼,又收回目光,瞪向狐狸,"你自己也可以生,要什么媳妇?你们狐族不是喜欢跟人类混在一起,公的变母的,娃娃一窝一窝的产。"
"哟,好恶心哦。"黄鼠狼厌恶地躲开一点,"那你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狐狸大怒,在圈圈里跳来跳去,"老子是纯爷们!!!"
黄鼠狼道,"不信!你脱裤子给我看鸡鸡!否则狼王真把我让给你了,我岂不是要守活寡?"
"我……"狐狸气得面红脖子粗,抡起一脚,踢中一块小石头。
小石头在草地上无声地滚了几圈,最后压在了玄灵画的一处水痕上。
"噗通、噗通!"河边砸石头的声音越来越大。狼王不知何时,已经也跑到河边,蹲在阿狈身边,手足无措,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阿狈突然'唰'地一下站起来,倒把狼王吓了一跳,跌坐在地,张口结舌看着阿狈弯腰举起一块巨石,往河里头掷。
"哗啦啦啦……"一阵水花飞溅,阿狈叉腰,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又爽了!"拍拍姑娘家才穿的衣裳,娘气地扑到狼王怀里,朝狐狸一瞥,"你们还跟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宰了他,我们分肉吃。"
狐狸霎时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本能地转身又想跑,一看地上的画牢,又横起来,"有种你们来呀!老子会怕你们三个四条腿的笨蛋?"
"你才笨蛋!本王是狼族里面最聪明的!"
"你也是四条腿的!阴阳妖!"
"我……我不会下蛋……鸡才会……"阿狈娇羞一笑。
'咻……'一阵冷风吹过,卷起一片落叶。狐狸呆站原地,也没了声音。
第十章(下)
四周寂静半晌,不知谁说了一句,"上吧,等会儿那漂亮道士回来就不好办了!"
"噢!"三妖率众部下,一拥而上,层层将狐狸围在中间。
狼王一声令下,众妖抢攻邀赏,向圈中吹口哨的狐狸飞扑而去。
"啊——嗷嗷嗷嗷——!!!!!!!!"
霎时间,惨叫声此起彼伏。狐狸周围的圆形,数十只妖精齐齐向外翻倒,滚在草地上,呼天抢地,痛不欲生。
狐狸背靠大石,撅嘴吹口哨,抬头望天。
狼王惊出一身冷汗,率众后退几步。倒是阿狈走近几步,眯眼紧盯狐狸四周的地面,忽而大呼,"不好,中计了!那道士走前,在狐狸周围下了结界!"抬眼瞪向狐狸,精明的眼中,全然没有了刚才娘气十足的窝囊。
狐狸一怔,喉头滚动一下,鬓前留下一滴冷汗。
黄鼠狼妖力最弱,报仇心切,闻言气得跳脚,跑到阿狈身边,急道,"军师,依你看,该怎么办?"
阿狈皮笑肉不笑地跨过狼王部下们倒地的身体,顺着玄灵画下的水痕,绕着狐狸,在圈外走了一圈,终停在一处,低头看了良久,蹲下去,抓起一只已然昏迷的狼精的手腕,又伸向水痕上方的空间。
狐狸站在圈中,看样子好像很无所谓,其实暗中观察得仔细。狈精才一动作,他背脊瞬间挺了一下。特别是他注意到狈精蹲的地方,水痕上赫然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定睛一瞧,那石头不正是刚才自己生气时,从脚边踢去那处的。
狐狸屏住呼吸,目光紧盯狈精将那晕迷的狼精的手指安然无恙的伸进了圈中,晃了一下又抽出去,再往没有压石头的水痕上方伸出,手指才刚碰到圈上的空气,狼精立刻大叫着从地上跳起来,竟硬生生被痛醒过来,夹着尾巴,躲得老远。
与此同时,圈内的狐狸和蹲在圈外的狈精还有黄鼠狼,都清晰看见狼精嚎叫的当口,手指周围围绕着细细闪电。唯有伸向那块石头压住水痕的空间,安然无事。
狐狸舌头明明很干,玄灵来时,它正蹲在河边,还不得喝上几口水,此刻却无端吞下好几口唾沫,心跳如鼓瞪着圈外的狈精,全身戒备。
狈精重新站起来,举手投足,依旧娘气。狐狸曾经扮装小倌,就是依葫芦画瓢学的狈精。唯独不像的,还是眼睛。
狈精的眼神,透着阴险与算计,自信时一笑,嘴角歪扬,斜斜咧开,扯动没肉的脸颊,带出一叠皱纹挤在嘴角上边,看上去又奸邪又诡诈。
狼王虽狠,黄鼠狼也刁,狐狸更坏,都不及狈精的毒辣。
狐狸在森林里活了将近三百年,自是知晓狈精的厉害,脑子还不知道怎么应对,双腿先自己动作,往后退了几步。
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哪里逃得过狈精的眼睛。狈精瞟狐狸一眼,挤在嘴边的皱纹更多更深,一扬手,对狼王的部下道,"小的们,来呀,去林子里弄些干树叶来,洒在这圈圈上。"狈精伸出一只脚,在玄灵画下的圈圈外沿点了点草地。
狼精们刚才挨了电击,都正在气头上,一听可以有法子收拾狐狸,都兴奋地撒腿就向林子里跑。狈精扬声又道,"回来!衔树叶哪需要这么多狼一起去,就去一半。另一半,给我在圈子外围好了,莫让这贼头贼头的狐狸,结界才散,就跑得没影了。"
狐狸藏在僧袍下的双手,原本已紧握成拳,闻言,骤然松开了,长长的指甲如刀锋出鞘,默默伸出来,并掌垂在腿间,瞬时准备作为狐狸现下唯一的武器,参加战斗。
狈精说话间,进入林子里的狼群们,已经满嘴枯叶地从各方奔跑回来,衔着树叶,抛洒在水痕上方。随着树叶越来越多,覆盖住水痕。圈外的狼精们,已经可以不时将手臂伸进圈内,挠抓狐狸。
狐狸只好左右退却,躲来躲去,圈内的地方就那么大,深蓝色的僧袍被狼精们又撕又咬,早已破败不堪。
狐狸最终只能背部紧贴圈内的大石,充耳不闻圈外妖精们的嘲笑和嚎叫,眼睛由水痕上越盖越多的树叶,游移到驻足群妖身后,自信满满的狈精脸上。
狈精看到穷途末路的狐狸投来目光,微笑地回望一眼,抱手靠在一棵树杆上,一脸看好戏,又幸灾乐祸的表情。
"啧!"狐狸啐了一声,"娘的,我从前就最讨厌他。向来损人不利己。"
狐狸干脆闭上眼,凝下心神,想在画牢的结界解除的一瞬间,利用瞬移离开此地。结果耳朵里听到的,全是周围狼精们聒噪的叫喊。
"阿三,你有看过痴痴到底长得啥样子吗?"
"咦?"狼爪挠挠头,"好像没有耶。奇怪了,你不说,我还没注意。以前在森林里,我就看见过它变成狐狸是白色的,至于他变成人的本身,我还真没看过。老六,你见过没?"
"啧啧啧……不瞒你说,超好看的!他刚会变身的时候,我跟他为图好玩,偷着变成人,去了一回镇上。哎哟喂,当时跑来看它的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老六还没说完,小么插嘴道,"叔叔,叔叔,那狐狸当时的样子,有今天看到的道士好看吗?"
"不一样。"老六还想说,旁边传来一声低哑的狼笑,"你们这些不争气的。管它长得好不好看,他是狐狸,你们是狼,难道能娶来生狼崽?等会儿朝他脖子咬下去准没错。他好歹也有两百多岁,谁吃了他的精元,对修仙年限是大有好处的。各凭本事吧。"
"是,四爷爷。"
老狼说完,后腿刨了刨地面,做好攻击的姿势。周围的小公狼见此,也都照做。
狐狸耳朵动了动,猛然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锁住一匹正在吐枯叶的狼精身上。随着他口中最后一片枯叶的落地,水痕袒露出来的部分已全部被覆盖。
狐狸抓住这一瞬间,聚集全身力气,朝那匹吐完枯叶,还未来得及抬头的狼精,一掌劈去。
章一(上)
"嗷呜……"那匹狼精功力不深,瞬间被狐狸打翻在地,四脚朝天,吐血哀嚎。
场面有刹那间的混乱,狐狸等的就是这一瞬间,正想跨过那匹打翻的狼精身体,从包围圈的缺口出逃……
"啊!"尾巴突然一痛。像是有人在后面踩住尾巴,大力拽狐狸回原地。
狐狸又冲得太急,步子都收不回,竟迎面栽倒,来了个标准的'五体投地'。尾巴痛得麻木,狐狸回头,"死贱人!你拿什么捅我尾巴?!"
黄鼠狼手持一根手指粗细的桃木枝,尾端穿过狐狸雪白的大尾巴,插进了河边湿软的泥土里,竟将狐狸漂亮的尾巴,戳出个血窟窿,栓在地面上。
"嘻嘻嘻……"黄鼠狼捂嘴笑道,"还是军师说得对,你这狐狸,贼得很!他刚才就说,你定会攻击最后一个衔叶子来的公狼,弄出混乱,趁机开溜。还好有阿狈出主意,叫我从后面,用这招防着你。"
狐狸的尾巴出血太多,尾巴末梢的雪白狐毛,染红的部分越来越多。狐狸愤怒地朝狈精望去,果然看到他在树荫下,笑得不安好心。
身后传来黄鼠狼娇滴滴的声音,"我以王妃身份命令你们,给我上!"
狐狸又赶紧回头,黄鼠狼已经轻巧地跳上大石,居高临下,冷淡地盯着狐狸。
这一刻,狐狸脑子里出现的想法,居然是:
你和笨狗真像。难怪人类成天到晚说娶媳妇要找和自己有'夫妻相'的。
原来如此……
和我有夫妻相的是谁?
狐狸的脑海内,如放图画般,将以往同床之人的相貌都过了一遍。
结论是:一个都没有……
尾巴上的疼痛,使它维持不了人形。狐狸变回狐身,趴在地上,眼看着周围狼群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袭来。
狐狸硬着头皮,也要上。忍着尾巴上的疼痛,生生将黄鼠狼插在地面的桃木枝,用尾巴之力拔了出来,朝空中正在扑来的狼群横扫而去。
同样是妖精。狼精们也惧桃木枝的威力,被打到喉咙的,嘴巴都似卡着骨头,好久都出不了声音。
狼族最喜欢对月呼喊,发不了声,会憋死。当下急得停下攻击,低头用前爪在鼻子上挠。
桃木枝因为不断受力,也在此时终于从狐狸尾巴的血窟窿里掉了出来。狐狸赶紧撑起后腿,想逃。黄鼠狼又一个跟头,从大石上翻下来,捡起桃木枝,站到狐狸前面,挡住去路。
"一个女孩子家家,叉开双腿站,真不知羞!"狐狸的眼神,已虚弱得有些恍惚,却仍不忘记调侃。
黄鼠狼抡起手中的桃木棍,毫不留情地一竿子抽向狐狸脸,将其掀翻在地,继而大笑,"找死!你杀谁不好,拍死我爹!你是不是很奇怪,为什么所有妖精都害怕的桃木,我可以拿?"
黄鼠狼自豪道,"我今天就告诉你,为什么我们黄鼠狼家族是妖界的名门望族!"走近又爬起来的狐狸,以桃木枝为鞭子,朝狐狸脊背狠狠打去,"黄鼠狼精普遍功力不高,但是我们天生带毒。不像蛇精,毒液拿来攻击。我们的毒气,可以腐化一切植物表皮。"
狐狸朝她的手中紧握的桃木枝看去,果然看到离手心最近的那一截子树枝呈现出枯枝腐败的棕黑色,其他地方却是新鲜的嫩绿。
其实狐狸刚才就觉得树枝有点怪,却没大在意。仅这一刻,黄鼠狼趁狐狸动弹不得的当口,又朝狐狸周身,狠抽数十鞭子。
狐狸索性闭起眼睛,趴在地上,纹丝不动。黄鼠狼抽累了,停下歇息的时候,才发现狐狸都不喘气,蹲下身子,想倒提尾巴,将他抓起来。
"死咯?"
"媳妇小心!"狼王在黄鼠狼身后大喊,"那狐狸会抓你的脸!"
"哈?"黄鼠狼回头的当口,已经先一步提起了狐狸。
狐狸果然在同时睁眼,一爪子就朝黄鼠狼如花似玉的脸颊抓来。
'歘!'狼王的侧脸留下四道深深的血印子。
"啊!大王!"黄鼠狼心疼地大喊一声,担忧地望着瞬间出现自己面前,挡住狐狸抓挠的夫君。
一个黑影也在同时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狈精瞬间从树下窜到狐狸面前,狠毒的眼里,全是怒气,"他已经被你抓瞎一只眼!你居然还敢抓花他的脸?!我破了你的相!骚狐狸!"
狐狸大惊,立即幻化出人形,刚一站定,双手交叉,挡于面前。狈精抡起一脚,狠狠朝狐狸一边膝盖踢去。
狐狸刚跪下地,狈精又当头一拳打向狐狸眼眶,竟将狐狸打出数尺,摔在小河里,一直滚到了河对岸。
狼王也在同时朝手下道,"给我咬死他!"
狐狸眼睛肿了,看东西都不清楚,尾巴处又痛得厉害。还好膝盖没有知觉,只是怎么都站不起来。
狼群已然扑上,饿死鬼投胎似的咬在狐狸身上各处,非要撕出一块肉才罢休。狐狸只好又变回狐身,方便躲闪,边跛着腿往河对岸的树林子里逃,一边与追上来的狼群对啃还击。
尽管如此,狐狸还是很快就被咬得血肉模糊,原本一尘不染的白狐,现下全身殷红。毛也被狼咬掉好多。背上,后腿,还有尾巴上,秃头似的一块有毛,一块只剩粉红嫩肉。
狼群追得太紧,进攻又凶,狼王和狈精,还有黄鼠狼都跟在后面,时不时指挥狼群改变攻击方向:一下子包围,一会儿又截击。
狐狸全凭与生俱来的狡猾,连连躲过,又逃开了,根本没空使出法术,瞬移到别处。到最后,就只能使劲的跑。本能地逃命,玩命的回咬。因为一个不留神,或一个不小心,死得就是自己。
狐狸也不知跑到哪里,看见一片茂密的矮树林,'哧溜'一下钻进去了。狼群们还想追,狈精却突然刹住脚步,"停!别追了!"
狼王第二个停住,回头对狈精大吼,"为什么?骚狐狸快不行了!放跑了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逮住他?"
狈精仔细看着面前新干的泥土地上,一排深陷的马蹄印,头也不抬地问狼王,"小狼,你有没有闻到人的气味?"
黄鼠狼蹦蹦跳跳跑过来,"阿狈,一两个人有什么要紧?"
狼王鼻子贴地,在周围闻了一通,霍然抬头道,"不是一两个人,是很多!"
狈精道,"不好!这些马蹄印子的深浅可以看出,来的是军马。"
黄鼠狼仍不解,"怎么看得出是军马?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来很多当兵的?"
狈精道,"马蹄子陷得深,说明骑马之人带了武器。我活了这么许久,今天这种阵势,不是封山,就是放火!"
章一(中上)
狼王又更仔细的贴地闻了一道,"有血的味道!"低啐一声,朝前头的狼群嚎呼,"我们先撤!娘的!便宜了狐狸那臭小子!"
黄鼠狼哽咽,"呜呜……爹……"
狈精安慰道,"既然骚狐狸他那么喜欢跟人混在一起,就让人类给他送终吧。要是它命大没死,说明天不绝他于此,我们冒险去追,也未必有结果。不如我们退守山下,要是狐狸真能逃出,也必定元气大伤,我们再擒,岂不轻而易举?"
黄鼠狼恢复笑脸,"阿狈,你不亏为军师,真聪明!难怪狼哥哥这么喜欢你。"
狼王喝道,"鼠妞你胡说些什么!别……别乱说话……",嚎呼狼群,率众下山。
狐狸肿着眼睛,跛着腿,浑身又累又痛,却一直向前疯跑,不敢停下。耳朵里只听得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再无其他。
"砰!"由于不看路,狐狸一脑门撞在一面朱红色的砖墙上,痛得眼泪直飚,'咕噜咕噜'倒后滚了几圈,停下的时候,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躺在泥土地上,胸腔起伏,耳朵竖起,动了又动,还是没听见一丝野兽靠近的声音。
鼻子没受伤,还是很灵敏的,本想用来四下搜寻黄鼠狼的臭屁味,一闻之下,大惊失色。
周围不远的地方,混杂着许多人的难闻气味,混着血腥味,不同于以往狐狸在菩提寺内闻到的人味。
因为和尚长期诵经,身上多有檀香。妖精和兽类,鼻子多半比人类灵敏,善良的人味,只会让它们觉得亲近和安全。
混着血腥味的人类气息,则会使妖精十分害怕和焦躁。
人都恨妖,说它们蛊惑人心,堕落于欲望。
殊不知,妖精对人更是怀着敬畏的心情。
要不然,它们也不会花去百年岁月,冬去春来,日复一日的独孤修炼,就为有朝一日可以变成人形,融入人群中。
却大多一入人间,就被心术不正的人,骗去了身心,落下个唏嘘的终局。当一个又一个骗自己的人类老死或被杀,有千年寿命的妖精们,只能埋藏已死的心,依旧活着,也只是活着,行尸走肉的活着。又因为长得美,所以身边从不缺献殷勤的人。
看在不明真相的卫道士眼里,它们便成了孽畜、祸端。从而背上骂名。
于是,妖精们从混进人群中的那一刻开始,就是一个不可挽救的悲剧。但是为了自保,为了逃命,它们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变成人类。
就像此刻的狐狸。
当一双沾满鲜血的手掌,扶上刚才撞到脑袋的朱红色砖墙,狐狸又一次变成了戒痴。
朱红色的砖墙看起来如此熟悉。
狐狸自嘲一笑,"跑来跑去,居然又回来?老子干脆剃头,真去做和尚算了。怎么跑,都离不开这菩提寺,造孽啊!"
狐狸快站不住了,只能背靠着墙,勉强撑住不晕过去。
四周不善的人类气息越拢越近。浓重的杀气,压得狐狸透不过气。
狐索性闭上眼,保存力气,努力调息,并安慰自己,"不知道这荒郊野岭的,来这么多军人干什么?我现在是和尚。再怎么杀人如麻,出家人总会放过吧?"
'淅淅沙沙……'有人的脚步声,在草丛里快速穿行,直朝自己奔来。
狐狸的眼皮重如千钧,但逃生的本能使他再艰难也要挣扎着打开眼睑。被狈精打肿的眼,视线模糊。加之浑身的疼痛,早已使生命垂危的狐狸,头昏眼花。
看在眼里的一切景物,都是朦胧一片。
满眼的绿色,应该是山中常年生长的青草和树木。
有一个移动的灰白色,由远及近,越来越大。快到面前,狐狸才察觉那是个人。
狐狸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歪,眼看就要栽倒。一双温暖的手,及时地托住腋下。下一刻,自己被抱进了他更为温暖的怀抱内。
那人头发上的皂角香味,自然又清馨。身上带着阳光的淡淡气息,阻挡了周围一切的血腥和恐惧。
狐狸努力瞪大红肿的眼睛,想看清此刻抱住自己的人。
狐狸暗自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是这次老子能逃出生天,我一定找他报恩。
"戒痴你受伤了?你遇着官兵了吗?"那人一出声,狐狸全身骤然冰凉,僵硬的四肢开始抽搐,胸闷地吐出一口鲜血,"天要亡我……怎么又是你……臭道士……"头一歪,气得几欲晕死。
玄灵搂抱狐狸的手臂霎时一紧,摇晃道,"戒痴,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手掌不经意碰到狐狸的大腿后面,竟然满手是血。
"这边没有!"
"那边呢?过去看看。"
突然,仅几丈开外的树林子里,传来几个士兵的喊话声。
玄灵蹲在矮树丛中,不易被发现,闻声,赶紧住了嘴,满头是汗,紧紧抱住狐狸,放低身子,伏在地面上,等了一会儿,见他们渐向远处去了。这才赶紧解下腰带,将昏迷的狐狸背在背上,又用腰带紧紧将二人绑在一起,向上托了托。
狐狸因为这个背人的惯常小动作,忽又流出一口热血,顺着趴在玄灵肩上的下巴,流到玄灵灰白色的道袍上,渐渐染红了整整一侧肩头。
狐狸隐约还有些意识,却再没力气睁开眼睛,也说不了话,感觉玄灵回了头,还对自己低声喊。他温热的气息贴面喷洒在颊边。
"戒痴,不可以睡,抓紧我。我定保你周全!"玄灵看到狐狸的睫毛微微动了下,眼角滑下一滴泪,混进汗珠中,转瞬即逝。
玄灵脚步不停,却尽量走得平稳些,边注意四周的动静,边回头安慰道,"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羞。如果疼,掐我咬我都可以,千万别叫知道吗?唔……"话音刚落,肩膀处的疼痛,使得玄灵脚步一滞。
狐狸吸吸鼻子,声音仍有些哽咽,"是你说,我痛就可以咬的。怎么?这么快就后悔啦?"
玄灵回首,对上狐狸黑洞洞的眸子。
狐狸微怔,"哼"了一声,扭开头,看向别处,搂抱在玄灵脖子上的手,却暗暗收紧力道,抱得二人身体更为贴近,"怎么还不走?"
玄灵摇头叹息,微笑道,"看样子你是又精神了?刚才真是吓死我。你满身是血,脸白得跟鬼一样。"
狐狸横眉,瞬间掐住玄灵得脖子,"你才是鬼!艳鬼的鬼!"
玄灵被他止住呼吸,喝道,"放手!想死是吧?"回头一瞪。
狐狸立即松手,"我错了。"重新在玄灵背上趴好。
玄灵不再跟他废话,小心翼翼避过一队搜寻的散兵,不往山下走,反往山上一条死路去。
狐狸又安静闭眼调息了一会儿,总算缓过气来,比起刚才,越发精神了,趴在玄灵背上,舒舒服服连路都不用走。
玄灵一面赶路,一面还要提防敌人,很快就累得气喘吁吁,红霞上脸,双鬓挂汗,不时停下,将背上的'戒痴'往上托。
狐狸目不转睛地盯着玄灵观察了好一阵,得出结论:
虽说这臭道士长得……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耳朵是耳朵。但狼族那个蠢老么居然拿他跟老子比?太没眼光了吧?本大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要比这臭道士帅太多哦!
比什么比?!一点夫妻相都没有!呃……
狐狸一瞬忘了呼吸,这突然出现的念头,显然把它自己雷得不轻。
狐狸做贼心虚地斜瞥玄灵。玄灵头颅微动,狐狸立即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咳嗽两声。低垂的脑袋,一个劲地摇,表情悲愤,"完了,玩完了,我死定了。"
玄灵听到他在身后咳嗽,不放心地停下脚步,侧头道,"戒痴,你别怕。到了山下,我立即带你去看大夫。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最后一句,像誓言。
章一(中下)
狐狸突然来了兴致,笑得贼兮兮,"看大夫?你有银子么?"
玄灵的身体霎时一僵,既而安慰道,"银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的。"从玄灵头顶望下去,可以看到玄灵此刻为难的表情。
狐狸突然又没了玩耍心思,"哦"了一声,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在郾城做小倌时的情景。
有一天,狐狸正依着二楼阳台栏杆嗑瓜子,看楼下街道上人来人往。除了沿街讨生活的小商小贩,就是举目惊艳自己容貌的色鬼。
楼下的欢馆,此刻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间。那些贪图狐狸美貌的富家公子,只好坐在对面的二楼茶馆里,美滋滋的一边喝茶,一边欣赏对面的妖娆美人。
狐狸本来正在和他们互抛媚眼,突然被楼下一对衣着破烂的乞丐兄弟吸引了目光。
那长得略高的男孩,骨瘦如柴,一脸病容,被矮小的弟弟背在身后,手里头捏着一个又黑又硬的窝窝头,不停咽口水,却不舍得吃,反将窝窝头递到弟弟面前。
瘦得皮包骨头的手腕,在鼓风破烂的衣袖中,如秋风中干瘪的枯枝。
"弟弟,我不饿,你把这窝头吃了吧。"
那弟弟微一偏头,唇红齿白的小脸,即使在脏兮兮的污垢下,也藏不住美。他背着哥哥走到欢馆门口,下定决心似的,抬头望了望欢馆门前的牌匾。
"哥哥,你放心吃吧。以后我们不会再饿肚子。我还会给你找大夫治病。"
"弟弟,看病是要银子的。我们哪里有钱啊……咳咳……咳咳咳……"
哥哥说到一半,剧烈的咳嗽起来,到最后竟咳出鲜血。弟弟只好停下脚步,抱着哥哥边哭边喊,结果把欢馆的老板吵了出来。
"吵死了!大白天哭丧啊!你不睡觉,老子馆里的孩子们还要睡觉呢!哎哟喂,还真是哭丧啊,去去去,别处哭去,别在我门口。呸!晦气!"
老板正要回身喊龟公撵人,那弟弟'噗通'一下跪在欢馆台阶上,磕头道,"我要卖身!请你救救我哥。"
老板一愣,待看清那男孩的容貌,笑眯眯地领进了门。
这一幕戏,算是毕了。
街上看热闹的人群渐渐散去。
狐狸也从趴着的栏杆上直起腰,倦倦打了个哈欠,回屋睡觉前,讥笑嘲讽道:
"蠢!"
玄灵背着狐狸,躲进人迹罕至的树丛中,暂作休息。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官兵的搜索却越来越密集。火把的光亮,还有士兵们的穿过草丛的声音,有时甚至近在咫尺。
玄灵身上的灰白道袍已经肮脏不堪,原本总是一尘不染的白靴子,现下全是泥污。驮狐狸的背,已经全部汗湿了,衣裳透明的贴在身上,被阴浸的山风一吹,冷得人牙齿打颤。
玄灵解开腰带,将狐狸放下,自己也坐到一边,靠着树干,气喘得很急,像是累到极致了。
狐狸看到他脸颊红彤彤的,闭目喘息的样子甚为诱人,突然间就想到那些不正经的画面去了。
狐狸小心翼翼爬过去,目光灼灼挨着玄灵,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又道,"看大夫的银子,你真有着落吗?该不会……你想去……"
玄灵掀开眼睑,瞪他一下,"真是个无忧无虑的。我们都快性命不保,你还惦记着银子。难怪叫'戒痴'。你师父还算是个委婉的人,要我,直接叫你'戒呆'或'戒笨'!"
"你才笨!"狐狸天生就是个不吃亏的,立即指着玄灵骂。
玄灵苦笑,"是啊……我就是太笨,才会放不下你。"说罢,幽幽瞥他一瞬,收回目光,不再言语。
狐狸喉咙好像卡了块鸡骨头,也憋得满面通红,说不出话来,低头开始东摸摸,西看看,眼珠子在玄灵看不到的地方'咕噜'直转。
哎呀,我为什么要发那种誓咧?我现在超后悔的。这臭道士与我有仇,我还要报恩?这恩怎么报?大不了两清,以后他落在我手里,我留他一条小命就是了,虽然我未必打得过他。呃……这个方法太复杂了,不适合我!
狐狸又想:
不如老死不相往来,相忘于江湖?这个好,简单明了。而且我十分、非常、绝对的讨厌他!眼不见为净嘛。
唔……那我的精元怎么办?
狐狸思来想去……
好累啊,干脆我想报恩的时候就报恩,想报仇的时候就报仇。嗯,就这样吧。
然后,狐狸就想通了。
玄灵只略休息了一会儿,天空已到午夜最黑的时辰。他再次查看了一下四周,又重新站起来。
"你干嘛?"狐狸警觉地看着他。
玄灵在狐狸面前蹲下,回头道,"上来。"
狐狸没动,反向后缩。
玄灵回身道,"得走了。再不走,天亮就逃不出去了。你要是疼得难受,也得忍。谁叫你什么不好惹,偏惹上'弑君'这种大罪。"
狐狸目瞪口呆,"弑……弑弑弑君?!"心里道:好你个乖乖,吞了我的精元,比我还妖孽,敢杀皇帝?
玄灵抓住狐狸的两只手腕,放在自己脖肩上,回头道,"抓紧。"
狐狸乖乖爬上玄灵的背,看着他又在仔细缠绕捆绑二人的腰带,低喃道,"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
"嗯。我明白。"玄灵头也不抬。
狐狸暗暗松了一口气。玄灵又道,"你要是清楚,你就不是戒痴了。你知道吗?你走后,那狐狸又来了,还变成你的模样。"
狐狸听闻这句话,心跳如鼓,脖子伸长得好似一只鸡,"变成我作甚么?"
"不知道,也许它爱上你了。"玄灵的语气,很无所谓,举步走至死路尽头——一处断崖边。
狐狸本在玄灵身后为这句话,吐呀吐……结果视野豁然开朗。
头顶一片漆黑无月的天空,脚下是万丈深渊,寂静黑森林。
玄灵一身灰白,形如鬼魅,站在断崖顶端,吹着冷风。狐狸在他背上,除了倒吸冷气,就只听见自己心跳在嗓子眼,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半句。
"逃不了,你也千万别想不开……"后半句,硬是没敢说出来:咱俩还绑在一块儿,你要跳,先把我解开!
章一(下)
玄灵没回答,迈开步子,又往断崖走了一步。
一些松动的小石子,因为玄灵的靠近,滚下断崖,在空寂的山谷深处,发出一连串下坠的声音,却听不到至底。
"咕嘟……"狐狸咽下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道,"玄灵……"这是它第一次叫玄灵的名字,觉得太过拗口,至于下面的话,恶心得再也接不下去。
玄灵显然并未在意。他眺望崖下,此刻同天空一样漆黑的森林里,除了悬崖所在的东面,其余的三个方向,都可以看到零星火光。
不用想,也知道那是军队的篝火。
玄灵深呼吸之后,微笑道,"果然。只有这条路可以下山。"
狐狸的耳朵现下比蝙蝠还灵,听到玄灵这句话,仿佛吃了定心丸,也在玄灵背上笑得憨傻。乍一看,还真像戒痴。
所以玄灵回头的时候,又一次错过了认知真相的机会。他将包袱和拂尘都递给狐狸,"拿好。重的东西我都扔了。这些是必不可少的。"
"嗯。"狐狸乖乖把包袱在身上系好,唯独对那条揍了自己数次的拂尘,很不待见,又吐舌头又做鬼脸,最后因为身体突然一沉,险点弄丢了,这才紧紧抓住,插在后颈领子里,双臂重新抱好玄灵的脖子。
玄灵徒手抠抓石缝,慢慢的,一点一点,沿着崖壁往下爬。口中叼着一把锋利的匕首,连呼吸都不大通畅,才下到一小半,已累得四肢发软,脚下虚浮。好几次险些踩空,把背上的狐狸吓得是面无血色,牙齿打颤,大气都不敢透。
玄灵十根纤长白净的手指,现下已经血肉模糊。白皙的皮肤露出广袖,手臂上道道血痕,全是擦伤和淤青。
戒痴昔日的话,言犹在耳:
即使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会一直对你好的。
玄灵手中的石块骤然一松,身体直坠向下。玄灵赶紧丢弃,拔出口中的尖刀,往石壁中□嵌入,下落途中但凡看到可以攀住的崖壁,便用已然伤痕累累的四肢去够。
好不容易终于停住,也只能在几乎垂直的崖壁上贴站,作片刻喘息。
一场虚惊转瞬即逝,冷汗在额头未凝即被吹散。
玄灵今夜此番大大小小的刺激,已不下数十回。此刻身后安静得出奇,玄灵不放心地出声叫道,"戒痴!"
狐狸原本被吓晕了,听他一喊,又醒过来,手忙脚乱一阵找,摸着玄灵腰间系绳打结的地方,就要拆解。
玄灵喝道,"你作甚么?!"
狐狸一边低头够绳结,一边回道,"我没用。是我连累你。不如叫我死了,你好逃命。"心里却道:你要找死,别拉我垫背!
玄灵误信他言,又不能动,着急道,"莫说傻话。我们一同出来的,我怎能一人回去。你要是解开绳子,我立刻从这里跳下去。"
"你……"好毒……
狐狸不再敢动弹,心中只剩唯一想念:要是我还来不及解开,你就跳,那我岂不是跟着一起……阿弥陀佛了。奶奶的,天生克我啊!这臭道士!
狐狸咬牙忍住掐死玄灵的冲动,努力平静又悲伤地说,"绑在一起,要死两人都没命了。索性解开,活得一个算一个。"
"别胡说!纵使要死,我陪你便是。"玄灵稍微偏过一点头,眉头深锁,"你的腿受伤了,我先前一摸尽是血。你连站都站不住了,不绑着你哪成?"
狐狸有一丝怔然,也伸手去大腿后侧抹了一把,这才明白玄灵指的是自己尾巴。
因为变成人,狐狸把戳了一个血窟窿的尾巴,藏在身后,一起变作人类的一条腿。
玄灵自是不知。长久的单相思,已使他看不清,猜不透戒痴的想法。只是在心中一味的美化心上人。
他的好处是极好的,他的坏处……也很喜欢。
感情在胸腔中郁闷太久,好多次呼之欲出,却被对方一句不经意的话,伤透了心,痛入骨髓。
躲到暗处,独自伤神许久,再想到的,仍是他的好,和自己的喜欢。以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都可以变成甘甜的回忆,一次次,三人成虎般逼迫自己,继续堕落下去,只道付出,不求回报,只为他一笑。
若是一份了无希望的单恋,可悲的加上了情不自禁的肌肤之亲。以往沉积在心底的热情,会犹如火山喷发——一旦开始,便不能控制,直至烧尽自己,也毁灭昔日幻想的一切。
狐狸抱紧玄灵的脖子,咬着嘴唇,没再说话。也许是害怕言多必失,使玄灵重新起疑自己的身份。虽说玄灵现下自顾不暇,根本工夫对付他。
但是狐狸突然变得很老实。有时玄灵累极脱力,狐狸还小心躲过玄灵的视线,偷偷用经过调息,已然止血的毛茸茸大尾巴,挂在石壁缝隙间生长的树枝上,保全二子的性命。
五十多丈的悬崖,原是天敌的一道一狐,像是下了一辈子的时间,长长久久,见不到头。不管是心中装有小九九的狐狸,还是因为感情蒙蔽了智慧的玄灵,到了后来,都为了被命运捆绑在一起的红线,豁出了最后的挣扎。
仅剩不到十丈的时候,天空从不为人停留的,又一次露出了鱼肚白。玄灵早已到达极限不说,就是身后的狐狸,也在玄灵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做出了诸多努力。
他原本非常爱惜的尖利指甲,因为抠抓石壁,早已磨得痕迹斑斑,尾巴因为受力过多,伤口又再次裂开,哭泣似的淌着带脓的黑红。
他不能用妖力,因为怕玄灵发现。玄灵因为活动,而散发出的血香味,弥漫着狐狸的鼻腔。他在玄灵身后,好几次忍受不住伤痛和饥饿,四颗白森森的兽牙渐渐长出,情不自禁地想往玄灵的后颈咬去。
其实他可以吃了玄灵,填饱肚子,然后变成狐身,趴在石壁上调息片刻,再用瞬移法术离开此地。但他每次都莫名忍住了咬死玄灵的冲动,陪着他一点一点的往下爬。
狐狸一次次地问自己:为什么?
想来想去,没有答案。
然后他又非常聪明地宽慰自己:老子突然想报恩……
快至崖底,离落地仅差不到一丈,玄灵终于支撑不住,说话声细如蚊蝇。
"戒痴,你抓紧石壁。"玄灵放开一只手,让狐狸扶稳那处攀岩,又用腾出的那只手,去解腰上的捆绳。
狐狸正在思考:他搞什么?干嘛叫我抓?你自己不会抓吗?又想偷懒!这一路要不是因为本大爷,臭道士你早死一万次了!
突然身前一空,二人原本紧贴的身体,骤然分离。玄灵失去腰带束缚的身体,失重下坠,猝不及防。
"喂!"一声大喊,响彻山谷,回音连绵。
狐狸下意识用狐尾去救,手上抓紧的石壁因为受力太大,猛然脱落。狐狸本能地将狐爪插进石壁里,虽稳住身形,指甲却尽数翻出血肉,疼得仿佛剥经刮骨。
狐狸将尾巴抬起来一看,玄灵被卷在里头,刚才一瞬,像是昏过去了,这一刻……娘的,他天生克夫命吧?!
狐狸"嗤嗤……"喷气,眼看玄灵幽幽转醒,就要睁开眼睛,生怕他看见自己现下这副半人半兽的丑陋模样,索性一咬牙,一闭眼,收回狐爪和尾巴,在空中抱住玄灵的身体,笔直地向崖底栽去。
还好有树叶和草丛,此时距离又不是很高。但是狐狸垫在下面,还是疼得哭爷爷叫奶奶,腹咒玄灵一千遍啊一千遍……
"唔……"玄灵眼睑微动了几下,慢慢打开了。
首先进入眼中的,就是'戒痴'表情扭曲的脸。他显然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正颤颤悠悠地扶着腰在地上打滚,就像得不到玩具的孩子,在地上撒泼。
玄灵抬眼看到晨曦中的高耸峭壁。而他和'戒痴'此时正安然躺在崖底的青草地上,闻着清早的露水和沁馨空气。
玄灵忽而开心大笑,望向身旁突然停下动作,扭头看来的'戒痴',心头从未有过的幸福滋味,漫溢开来。
章二(上)
狐狸看得一晌愣了神,猛扑压到玄灵身上,厚脸皮地腆着笑。
玄灵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眸中全然没有怒气,倒是笑意满满,"又作甚么?"
'做你呗。'
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老子突然又想报仇了。'
撅起嘴巴就要亲。
"哟,好恶心哦,狼哥哥,他们在做什么?"头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音。
"别看别看,女孩子家家不可以看的。"
狐狸扫兴地抬起头,看见狼王抱着黄鼠狼媳妇的头,紧紧捂住她的双眼。黄鼠狼则在他怀里拼命挣扎,"我就要看!偏要看!公的和公的,有一只怎么做母的!"
"嘻嘻嘻嘻……"狈精奸笑,干瘦的手臂在袖子里飘荡得好像一杆旗,"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玄灵也坐起身,皱了皱眉,怀疑地看向身上趴着未动的'戒痴'。
狐狸知他怀疑什么,下意识又想跑,手脚却不听使唤,猛地一把抱住玄灵,脑袋栽进他怀里,躲着脑袋,看向树林里走来的三只怪兽。
玄灵被他这一搂,反而僵硬得忘了思考,手臂搂抱的方式,热度,还有体味,都和之前的亲密体验如出一辙……
玄灵晃了神,直至听到'戒痴'和他们对吵起来,这才重新抬首看向三妖,平静道,"你们找他作甚么?"
狼王大笑,"你不废话吗?难道咱三大半夜来找他谈感情啊?当然是来杀他的。"
玄灵推开狐狸,站起来。狐狸不死心地紧贴在玄灵身后,好似一个未断奶的奶娃娃,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瞅着玄灵,生怕他把自己卖了。
玄灵冷淡地瞥他一眼,顺手抽出他插在后衣领里的拂尘,滑袖一抖。拂尘如蛟龙出海,挥洒开来,柔顺地搭在手肘处。
"哦?为何要杀他?"玄灵说这话时,面带微笑,就好像晨练路过邻居家,问人家:"吃过早点没?"一样。
狈精刚伸手阻止,狼王已经快嘴答道,"干嘛杀他?因为他肚子里有狐狸精元呗。你要有,我还杀你呢!"
玄灵神情一凝,双手合在胸前,快速又熟练地一连作出'临'、'斗'、'皆'、'列'、'前'五个手势,就地一掌拍下,竟是个'兵者阵行'。
狈精虽不懂道家法术,却已本能地察觉出不对,侧身抱过狼王腋下,单臂悬吊一棵桂树,朝身后狼群大喊,"小心!"
话音刚落,玄灵身后的狐狸立马蹦上一棵歪脖子树,双手双脚紧紧抱住树干,像只树袋熊。一双'戒痴'版的天真大眼,此时一股子机灵劲,好奇又紧张地盯着地上的玄灵。
'莫不是又……那招?'
狐狸脑内刚闪过什么不良的回忆,玄灵脚边一尺开外呈现出一个银色的圆,上画四十八方格,每个格子内皆有一个狂草一样的大红色字体。
狐狸好奇:'咦?怎么不是上次在山中对付我的八卦?'
玄灵眼神阴郁地盯着面前的妖精们,冷冷从牙齿缝间蹦出一句笑,"饕餮,开饭。"
言毕,银圈中的四十八方格内的红色草书,各个如牢笼中苏醒的小兽,挣扎着跳出方格,到了地面上,霎时化作一只火焰般的红色饕餮,跑出银圈,立即变得比人还高,三人大小,凶猛异常地朝妖精们奔袭而去。
妖精们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变作原型,四处奔散。狈精见情势不对,早跑得没影了。狐狸在树干上拍腿直乐,还不敢笑出声,生怕玄灵一回头,他也惨了。于是余光时不时老要往玄灵身上瞟上几眼。
这次又看时,却发觉不大对劲。对面的妖精差不多散尽,玄灵四周的银圈也在一瞬,突然消失了,地面上原本凶悍的饕餮也霎那间没了踪影。
狐狸道,"您老也太小气了,多放一下会死啊?说不定它们还没吃饱呢。"才刚说完,玄灵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
"喂!"
"……"玄灵没动。
"哎,你不是吧?!"
"……"也没回应。
狐狸心下一'咯噔',跳下树干,跑过去抱起他一看。玄灵满额的汗,像是脱力晕倒了。
狐狸扶着玄灵,让他靠在自己胸膛上,说不定可以舒服一点,又有模有样地学着人类的样子,扯着袖子给玄灵擦汗。
没过多久,玄灵又醒过来,睁眼瞧见狐狸,忙握住他的手,"你没事吧?"
狐狸烫到似的抽出来,撇嘴道,"哪有自己有事,还问别人'有没有事'的……真肉麻……"
不远处传来士兵的叫喊,"那边有没有?"
"这边没有!"
伴随着木棒打草惊蛇的'沙沙'探路声,狐狸放眼望去,他与玄灵所在的崖底四周,即使透过树林,也已经可以看到人数非常之多的军队帽翎。
玄灵道,"也许是我爬山时消耗了太多体力,本来这个法术,我可以运用得很好,不至于……"
狐狸闻到密集的人类气味,很是不安,打断他道,"你现在讲这些还有什么用?!"目光却盯住人数最多的那处丛林,压低彼此的身子。
玄灵叹息一声,声音越来越弱,"那些小妖,修炼不够百年,即使杀了,也没有精元。我本想捉那狼首给你疗伤。"
狐狸心口堵着一口气,一块石,心情很不爽!闻言,鼻子顶鼻子对玄灵低吼,"你有完没完?闭嘴!"
玄灵握狐狸的手一松,闭眼之前,笑得很欣慰。
"快跑。活一个,算一个。"
章二(中上)
狐狸顿觉方才堵在胸口的一块大石,这一刹如山崩地裂般,顷刻间碎成无数粉末,即使尽力用手去接,也会从手指缝中全部漏尽。
狐狸不解气地啐了好几口,"娘的,怎么才晕!等你好久!浪费老子时间!"粗鲁背起玄灵,凝神静气开始默念咒语。
他现下仅有一百年妖力,又被众妖打成受重伤,且饥饿难耐,一夜未眠,要携带一人,用瞬移离开此地,无非是难上加难。
二人所在地,空旷无遮。放眼望去,一目了然,只有齐腰的野草,和十丈开外的一片树林。
士兵击草的声音已近在咫尺。眼看二人就要落于众敌人的视野之内。狐狸的光头顺着眉心流下一滴汗。
千钧一发。
草地上一空。
狐狸与玄灵,逃之夭夭。
树林尽头,也在同时,出现许多搜查的士兵。
"唔……"玄灵感觉身体冷飕飕的,不安地梦呓一声,睁开眼抬头一瞧。自己赤身裸体躺在一片青草地上,伸手够得着的地方,没有半点遮羞物。
玄灵哪里经过这样,当下羞得满面通红,赶紧抱膝而坐,尽量将身体缩成一团,用长发遮羞,打量周围环境。
只见面前是一片宽广如镜的湖。湖边有一块二人多高的大石,自己则是坐在大石开外几步远的草地上。举目瞭望,不见一人,倒是远处有几只正在吃草的梅花鹿,见自己突然动弹,受惊地回望过来。
"哗啦啦啦……"湖边传来玩水声。
玄灵循声望去,大石后的湖面荡开一层层的水波,逐渐散去。却因大石阻挡视线,看不到是什么东西在水里。
玄灵才看过去,水声又突然消失了,过了一会儿,'戒痴'从大石后面探出个又圆又光的脑袋瓜子,看见玄灵,笑出一排整齐白净的牙齿。
"你醒啦?我先帮你洗的,这才自己下去。"
狐狸还邀功的解释一番,手拿一顶小毡帽,腋下夹着一套同自己身着类似的粗布衣裳,跑来玄灵面前,一把将其搂在怀里。
"哎,看不出哦,你还会害羞,都不理我。既然醒了,就穿衣服吧。我肚子饿了,咱找地方吃东西去。"
玄灵光着身子在湖畔边吹了许久的风,四肢冰冷,被狐狸一抱,温暖如春,不觉叹息一声,原本僵硬的身体酥软地向狐狸怀里靠。
狐狸被他轻拂过面的长发挑拨得心痒痒,低头一看,温香暖玉,滑溜细腻。
狐狸一个猛子扑下去。
玄灵正在扯他腋下夹着的那套衣服,根本没防备,瞬间被狐狸压了个结结实实。
玄灵瞪眼,"你又做什么孽?不是肚子饿,要吃东西吗?"
狐狸眯眼笑,"我是挺饿的。你看起来比食物更好吃。"低下头颅,在玄灵身上,脸上到处亲,"啵、啵,啧啧……"的声响情 色十足。
玄灵挣扎不出手腕,却看到自己出血的十根手指已被粗劣地包扎过,看上去像十根水萝卜。
'戒痴'身上衣着整齐,而自己身上不着寸缕,又被人以暧昧的姿势压在下面,天为幕,地为席,四周也没个遮挡。这要是来个人看见……
玄灵越想脸颊越烫,却故作镇定,不想表现在脸上。照以往的经验,只要自己假装生气,戒痴一定会害怕得住手礼让。无论什么事情,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
玄灵这次又想故技重施,却用错了人。
狐狸哪会吃他这一套?
自趴在他身上的那一刻起,眼睛就色迷迷地在他周身上下打量来,打量去,寻找下口的时机。玄灵只要一句话讲不对,狐狸立马就把他拆吃入腹,连点渣都不剩!
玄灵却全然不了解这些,依旧照常在他身下瞪着他不说话,一副输人不输阵的气势。
狐狸则是越看越不能自已,脑子里不干不净想的全是那天二人在藏经阁里的荒唐韵事,一个没忍住,伸出舌头舔了一下玄灵的嘴唇。
"嗯……"玄灵才嘤吟出声,狐狸就饥渴地含住了玄灵的唇,舌头纠缠住舌头,用力的吮吸,气息粗喘得厉害。
一双手难耐地在玄灵身上游走。掌心下滑嫩的皮肤,弹性又有韧度的肌肉,都让狐狸越摸越急色,没抚几下就掰开玄灵的大腿,往屁 股缝里探。
"唔……不要……啊……你……混蛋……"玄灵被他弄得红霞遍体,娇憨可人,受伤的手指不能用力,只能推拒狐狸的胸膛,使劲想夹紧双腿。
狐狸色字当头,哪管这么多,解开裤子,腰往玄灵下身处挤,不依不饶地非要强上,一手扶着孽根,一手压住玄灵的小腹,眼看就要往里捅,手掌之下,忽觉玄灵周身在阵颤。下意识抬眼一瞧,玄灵偏着头,咬着嘴唇,在无声地哭。
狐狸顿时好像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彻底没了兴致。当下放开玄灵,一边系裤带,一边用脚踢他,嘴里头骂骂咧咧,皱着眉头,很是欲求不满。
"你是娘们啊?哭什么哭?奔丧啊?不上就不上!本大爷少了你,还怕找不到人上么……"最后一句,说得极小声,"起来起来,都说不上你了,你还赖在地上干啥?我不受你勾引。穿衣服走人。我肚子饿死了。"
玄灵自觉理亏,乖乖坐起来,擦干眼泪穿衣服,间或小心翼翼看他一眼。
狐狸感受到身后的视线,冷笑一声,全当不知晓,整理好衣裳,戴上小毡帽,也不等玄灵,拔腿就走。
章二(中下)
走了一小段,玄灵气喘吁吁追上来,并肩走在旁边,看他脸色好几次,方才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狐狸走得更快,脸色更冷。
玄灵终于按耐不住,跑上前一把拉住狐狸。
二者此刻都已上大路,沿路许多来往行人。
他们现下又都是通缉要犯,虽已化装成平民百姓,也不宜在路中间拉扯,恐惹人注意。
狐狸只好停下脚步,盯着他,还是不说话。
玄灵好似闷锅,居然也语塞了,皱着眉头,只是看着地面。
想他与戒痴,向来都是戒痴明里让着他,他暗里护着戒痴。
玄灵长这么大,还鲜少主动低声下气找戒痴和好,所以做起来,分外别扭。
狐狸见他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甩开手道:"没话说是吧?那我走了。你别跟着。"丢下玄灵,径自又往前走。
玄灵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是追上去,语气变得更卑微了,"刚才算我错还不成么?你真打算就这么跟我分开?"最后一句,竟带了哭腔。
狐狸听着觉得有点不对,回头看他一眼,果见他眼眶内泪红盈满,虽低着头,表情又倔强又很不知所措,看上去倒蛮可人疼。
狐狸撅嘴,'你以往揍我那么惨,我都没哭。这会儿我才不心软呢……哼,臭道士!'
二者在寒风中站立许久,谁也开不了口。
终是狐狸败下阵来,再一次一如当初,一把拉过玄灵,搂在怀里,拍了拍背,"嗯……就这样吧。"报恩嘛,也可以分好几次的……
撒开手,甩着袖子又走前头去了。耳朵被风吹得红彤彤的,立高领子遮起来。
过了一段,没见人跟上,回头去看,只见寒风中,玄灵瞪着双幽怨灵动的眸子,痴痴望着他,想块望夫石。
狐狸心头渗得慌,嘀咕一句,"跟鬼似的,早知道我就不上你了。"
丝丝凉风灌进领子里,冻得人直发抖。狐狸缩缩脖子,朝玄灵大喊,"还不走?非要我用八抬大轿抬你不成?!"
玄灵忽然笑了,撒开步子跑上来,到了跟前,酒窝深深,看着狐狸直乐。
狐狸有点呆,没看过他这样,嘴巴犯贱地又开始打趣,"哟哟哟,瞧把你给乐的。我只说一句许你跟着,就美成这样。真没出息……"
玄灵照以前一样,牵上狐狸的手,惹得狐狸又是一愣,怕被发现,赶紧适应下来,由他牵着。
却听玄灵道,"自打你从京城回来,就像变了一人。我以为你……"
狐狸惊出一身虚汗,"你以为什么?"
玄灵望着他只笑不答。狐狸问得急了,玄灵才道,"谢谢你帮我包扎。"
狐狸听得一头雾水。
玄灵动了动牵他的手指,笑得温柔又幸福。
狐狸感觉手心里温暖又软和,抓抓帽子道,"哦……没什么,小意思。"忽然又醒悟,"我哪儿不一样了?"
"……"
"你倒是说啊!我哪儿不一样了?你别光是笑。"
玄灵停在一个露天的小茶馆旁,"你不是饿了吗?吃东西吧。"
狐狸嘴角抽搐了一下,无奈饥肠辘辘,小茶馆熬好的鸡汤飘香四溢,正巧钻进了狐狸的鼻子里。
狐狸'哧溜'一下窜到最后一张空着的桌子前,一屁 股坐下,瞪着两个即将要走过来坐的彪形大汉,一副'这张桌子是我的!'恶霸表情。
玄灵摇摇头,笑着走过去,招呼那两位一起坐在了桌子前。
刚开始狐狸很是不满,一边玩筷子,一边好奇地打量别人放在桌面的刀剑。
玄灵很快和他们攀谈起来。狐狸一点不感兴趣,眼珠子直围着店小二手里的托盘转悠,间或抱怨两句,"怎么还不到?我快饿死了!"
"来啦,来啦。"店小二朗声,送上一海碗清水挂面。
狐狸立即丢了筷子,横起眉毛,"怎么一片鸡肉都没有?"手拍桌面,脚跨长凳,一把揪住小二衣领,"是不是你偷吃完了才端上来?"
店小二吓得连连摆手。周围顾客都回头朝狐狸望来。
玄灵和在座二人也都呆得掉了筷子。特别是那两位借坐的江湖大汉,简直一副看疯子的表情瞅着狐狸。
玄灵怕引起骚动,不停地跟店家道歉。放走了小二,狐狸还挺不服气,"就是他偷吃我的!"玄灵一瞪,立即收声。
玄灵咬牙指着长凳,"坐、下。"
狐狸满不在乎杵了一会儿,"坐就坐,有什么了不起……"老实安分了。看见那碗面,脸又垮下一半,眼勾勾盯着同桌那二位点的烧鸡,直舔嘴皮子,倒把玄灵给他点的面碗移开一点。
"咳咳……咳咳咳!"玄灵实在看不惯他这副乞丐相,凑过头,压低声音道,"别看了。你又不能吃肉。"
狐狸好像打了霜的茄子,"我为啥不能吃肉?"
玄灵偷笑,"你不是怕犯戒么?"
狐狸顿时山鸡似的立直脖子,含恨瞪着他,"我连你都吃了,我还怕吃肉?"
这话说得声音极大,不仅在座二人听得一清二楚,连邻桌一群年纪轻轻的武师也都听见了,有正在喝粥的,喷出去一半。
玄灵这下连脖子都红透了,伸脚在桌子下面踹他。
狐狸丈二摸不着头脑,"哎,你干嘛踢我?你不给我吃肉也就算了,还打人?!早知道就不许你跟了!"娘的,要不是这里这么多人,老子就报仇了哟!
狐狸揉揉被踢疼的小腿,赌气不理玄灵,开始笨拙地使用筷子,对付那碗一点肉味都没有的面条。
玄灵倒是吃肉的。当他零星有几片牛肉的麻辣牛肉面端上来时,狐狸又嫉妒上了。
"为什么你的碗里有肉?"然后一副恍然大悟,又苦大仇深的表情,"原来你一直虐待我!"
章二(下)
玄灵仰天长叹,"真是败给你了。"动筷子,将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一片小心避开辣椒,夹出来,放进狐狸碗里,"呐,吃吧。"
狐狸头回兴奋地盯住自己的碗,乖乖等玄灵缠纱布的手指将牛肉一片不落地,全部放到了自己碗里,这才心满意足地朝玄灵甜甜一笑,"嗯!"了一声,大口大口吃起来,仿佛换了一碗面。
才吃几口,又作怪了,张大嘴巴,用手不停哈气。玄灵才看过来,他已坐不住,跑到玄灵旁边,指着自己的嘴巴,"啊……啊……"叫唤。
玄灵不好意思地瞥了眼同桌二人,只见他们早已见怪不怪,自吃自的,假装没看见,赶紧倒了一杯水,递给狐狸,"是不是吃到辣椒了?快喝水。"
狐狸几乎是把杯子抢过来的,一整杯水,'咕嘟'一口全吞了下去。
"啊……"发出一声舒爽的喟叹。
玄灵被他这么一折腾,动静如此之大,哪里还敢久留,赶紧吃完了,拉起狐狸走人。
狐狸吃饱喝足,又有点思那个啥……
二人走到林子里无人的地方,狐狸一把搂过玄灵,压在树干上,鼻子顶鼻子,脸红红的不说话。
玄灵嗔他一眼,推开他继续走。狐狸由后扑上。玄灵背着他走。
狐狸伸出舌头,舔了舔玄灵的耳朵根,"你就从我一次吧。"
玄灵甩开胳膊,回头瞪他,"咱们在逃命,你还挺滋润的。伤好了?"
"没……"狐狸挠挠头,乖乖跟着他走在后面,径自嘀咕,"就是因为没好,所以才想勉为其难地上你一次补充体力。要不然,谁稀罕你……"说到一半,玄灵突然转身。
狐狸立即住嘴。
玄灵道,"你在后面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没什么!"狐狸大汗,嬉皮笑脸搂过玄灵的腰,"我感叹你最近越长越好看了。我怕看不住你,跑咯。"
狐狸这话说得极有水平。玄灵不但不生气,反而嘴角一勾,像是笑了一下,狐狸还没看清,又立即隐去,再说话时,声音倒是温柔不少,"要跑早跑了,戒呆。"
"你才戒呆!这名字难听死了。"
玄灵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狐狸被他笑得莫名其妙,嘟嘴道,"本来就是嘛,你的名字那么好听,为啥我的名字怪难听的……成天戒这个,戒那个……"
"谁叫你要做和尚?"
狐狸嚷嚷,"那我不做了还不成吗?"
玄灵等他这句话,足足等了整个前半生,闻言心花怒放,笑得山河失色。狐狸恍然间,看得失了神。
只听他道,"不做和尚,你不怕师父生气?"
狐狸盯着玄灵的脸,移不开目光,遵循本能答道,"我为你什么戒没犯过?还做得成和尚吗?"
玄灵闻言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彤彤的,惹人怜爱。狐狸越看,凑得越近。两人说话间,嘴巴都快贴到一起去了。
"不做和尚,那你想做什么?"
"做你相公。"
"胡说,你才是娘子!"玄灵惊道,抽身却为时已晚。
狐狸猛然扑过去,解开彼此的裤带,坏笑地将玄灵压在树干上,分开他一条腿,就着站立的姿势便挺进去,"唔……娘子,你好紧……相公我好爽……啊……"
玄灵被他顶得站都站不稳,只能勾住狐狸的颈项,断断续续地骂,"你混蛋……好痛……出去……"
狐狸粗喘着气,抱紧玄灵的身体,本能地大力动腰。
两人的身体贴合得密不透风。炙热似火,灼烧燃尽。
狐狸的帽子被晃掉了,光秃秃的脑袋瓜子枕在玄灵的肩头,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顺着浓密的眉毛缓缓流下。
眼眶里,嵌着一双炫丽的琥珀色眸子。此时正熠熠生辉。
一场性事下来,玄灵给他搞晕了。狐狸吸了玄灵的精气,活蹦乱跳,精神百倍,穿好衣服,丢下衣衫不整,躺在荒郊野外的玄灵,又一走了之。
"哼!揍我?还不给我肉吃?我吃干抹尽,拍拍屁
股走人。等我到了京城,找着你那个秃驴姘头,把老子的精元夺回来,再将他下锅煮来吃,头切下来,留着回来送给你,哈哈哈……"
狐狸大摇大摆走了一阵,嫌慢,忽地刮起一阵妖风,瞬移到附近的郦城里,又变一个美人样子,下馆子吃鸡去了。
可他没钱呐。
吃饱了,小二要账。狐狸就蔫了。斜眼瞅见邻桌有个纨绔子弟从刚才就一直用眼睛偷瞟他,被狐狸发现,又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
狐狸一笑,明了来者也是同道中人,便用眼神勾引他过来,给自己付银子,来回不过五句话,便和别人进屋滚床单去了。
一夜下来,狐狸好不快活,香汗淋漓地趴在那人床上数他荷包里的金叶子。
那人被狐狸吸干精气,倒在床上,睡得跟死猪差不多。
狐狸大着胆子将尾巴变出来,晃到面前,翻开白毛,察看被黄鼠狼戳出的伤口洞洞,时不时心疼地"嗷呜"两声,伸出舌头来回舔。
弄到半夜,肚子又饿了。狐狸偷偷揣好那人鼓囊囊的银钱袋子,打开窗户,跳了出去,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冷清的街道,只余寒风中贴地打旋的几片枯叶。狐狸形单影只地走在中间,路过一个仍有昏黄灯光的夜宵摊点,停下脚步。
"老伯,还有东西吃吗?"
卖夜宵的老大爷正在收摊,准备回家。炉子上,倒还冒着热气,看见狐狸,在夜风中笑出一脸褶子,"还剩一碗面条。"
狐狸心情甚好,一甩袖子,坐到一张小矮桌前,"也要。"
"好咧。"老伯高兴应下,放下手里的活计,洗干净手,开始煮面。
'当、当、当!'街道上,迎面走来一个打更的,在三岔路口,遇上一个巡逻的官差。
两人像是熟识,夜间无聊,很快攀谈起来。
狐狸等面的当口,也挺无聊,便竖起耳朵,听他们在说什么。
更夫道,"今个夜里,怎么不关城门?"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官差道,"京城里来了一个大官,沿途捉拿朝廷要犯呢。今夜搜山,又甭睡了。"
狐狸闻言,心头突然'咯噔'一下,说不上什么滋味。
老伯很快煮好了面条,端来狐狸面前,抱歉道,"客官,对不住。太晚了,肉菜都卖完了,只有葱。您将就将就行不?我算您便宜点。"
狐狸恍恍惚惚递给老伯一片金叶子,老伯受宠若惊,不停道谢。狐狸觉得聒噪,挥挥手,示意他走开。眼睛一直盯着那碗清水挂面,没什么聚焦。
"怎么没肉?!"
"你是和尚嘛,哪能吃肉?"
"那你为什么可以吃?"
"我是道士。"
'啪!'
"我就要吃肉!你不给我吃肉,我就吃你!"
"呵呵呵……别闹了,好痒……"
狐狸哪里是吃面,分明是冲着面碗当镜子照,看到的,都是玄灵幸福的笑脸,和又圆又深的酒窝,然后脑子里竟想起些活色生香的画面。
狐狸下腹一热,脑子却突然清醒过来。
"我管他死活?!"抽出两根筷子,大口大口的吃面。
结果被烫到了……
赶紧又扔了筷子,张大嘴巴,用手来回扇风。身子向旁边一转,忽然停了。
旁边没有人,也没有人给他端茶递水,嗔怪他,"怎么如此不小心?"眼神中却写满了担心。
狐狸'呯、呯'锤了两下胸口,声音太大,引来收拾家当的老伯侧目,"客官,您没事吧?"
狐狸假装打了一个响嗝,"呵,没事啊,我吃得太快,噎着了。"
老伯了然笑笑,"那就好。不过……但凡有心事,别憋着,伤身,容易折寿。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是因为凡事看得开啊……"
狐狸胡乱点点头,又低下头朵颐,却食不知味。
老伯年纪大了,絮叨起来没完,边收拾桌凳,边道,"年轻人,笑起来比哭还难看,瞒得了谁呀。不过是骗骗自己罢了。"再抬头时,桌面上的碗还冒着热气,筷子横七竖八丢在一旁。黑暗的街道上,却怎么寻,也没了狐狸的身影。
章三(全)
狐狸飞奔进山,才到山脚下,举目望去,山上的火把星光在山路上连成一条火蛇。
狐狸怕被发现,索性变作狐身,寻着来时的味道,终于找着了白天与玄灵分开的地方。
地上依稀还有两人激情时留下的气味。
狐狸却没看见玄灵。
"那边搜过没有?"突然路过的一队搜查兵,吓得狐狸闪身躲进矮树丛中猫着腰,一双杀气腾腾的琥珀色眸子,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待他们走过,狐狸踮着脚尖,又在玄灵白天躺过的草地上仔细闻了一道,撒开四肢朝丛林茂密的山阴北面跑去。
终寻到一处离地半人多高的山洞,钻进去,黑漆漆,深不见底。
狐狸警惕地往里走了一段,渐渐看见洞内有白色的活物在动弹,赶紧加快脚步,朝里奔。果然在洞内最深处,发现了缩在角落里的玄灵。
人,已经晕了。眉头紧皱,时不时颤抖两下,像是在做恶梦。
狐狸趁他没醒,赶紧又变回戒痴的模样,抱过他低叫几声。玄灵挣扎着想睁开眼睛,最终还是无法醒来。
狐狸暗自嘟囔,"不会是精气吸得太厉害了吧?"又回头瞅了瞅洞内,发现居然横七竖八躺了一堆士兵的尸体,身上的铠甲被什么动物的爪子抓得稀烂,连着胸口的皮肉,都翻在外面,血流了一地,已经凝固成了黑色。
狐狸凝眉,"莫不是有妖怪?"低头一看,玄灵瑟瑟发抖的样子很不合常理。狐狸竖起耳朵,静静聆听。
山洞里,只有风声和滴水响。
狐狸屏气,抱紧玄灵,瞬移离开了此地。
也许是吸了大量精气的缘故,这次狐狸法术用的很顺利。背着玄灵,狐狸很快到达二百里开外的荒郊野外,放下玄灵,狐狸大松一口气,坐在草地上边喘边笑。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在拂面的清风中,穿透厚厚的云层,洒向大地。
玄灵终于醒了过来,印入眼帘的,依旧是碧草蓝天,一尊痴佛。
风吹草低的山坡,躺着很让人舒服。玄灵懒懒朝他一笑,如同以往。
这一次,却不同往常。他没有赶紧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开始小声念经,而是一个猛子扑到自己身上,眼睛闪闪发亮,"你醒了?我背着你跑了好长一段路,快饿死了!你要请我吃肉!"
长久的压抑,反复的梦想,在这一刻终得实现。玄灵高兴地伸手抱出他,狡黠道,"你这个花和尚。"
似曾相识的山坡,似曾相识的风,似曾相识的拥抱,只是戒痴已换了狐狸。
可惜玄灵……意识不到。
狐狸得了保证,高兴得直乐,又看玄灵在自己身下笑得贼诱人,狐狸忍不住就低下脖子去亲他。撅着嘴,把玄灵脸上涂得到处是口水。对方还"呵呵"直笑,狐狸一得意,抱起玄灵背在肩上。
"你没力气,我背你走吧。我们去找东西吃。"
"嗯。"
玄灵害怕的心终于在他温暖的背上,慢慢平静下来。抱紧狐狸,趴在他背上又睡过去。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头枕'戒痴'大腿,睡在一片苹果林子里。
"喀嚓。"狐狸手拿一个大大的红苹果,啃得正欢,低头间,看到玄灵醒来,又用牙齿咬下一块苹果,吐出来递到玄灵嘴边,口齿不清道,"还没到有人烟的地方。肚子饿了,先吃点充饥。"
玄灵微张开嘴,将狐狸拿着的那片苹果嚼了。柔软的嘴唇不经意碰到了狐狸的手指。狐狸眼皮一跳,心跳快了一拍。
玄灵甜甜一笑,"好甜。"
狐狸嘀咕一句,"你看起来更甜……"在衣服上胡乱擦擦手,又大口咬下一片苹果,故意趁玄灵不注意,用舌头舔几下,将那片苹果弄得晶莹剔透,都是自己的口水,坏心眼地又递过去。
玄灵不疑有它,又张口吃了。狐狸却不松手,极享受自己的手指伸进玄灵温热小嘴里的感觉。
玄灵不解地抬眼看他。狐狸倒吸一口凉气,迅速抽回手,不再理会玄灵,自顾自啃着手中的苹果,却食不知味,"不待这么勾人的……你才是狐狸精……"半天没见玄灵有反应,再低头一看,玄灵居然又睡着了。
狐狸皱眉,感觉有点不对,抱起玄灵摇晃,"喂,你醒醒。怎么这样好睡?不会是……真被我吸干了吧?"三两口吃尽苹果,扬手丢弃,背起玄灵,以更快的速度向临近的城镇方向跑去。
由于要逃避随时出现的搜查官兵,狐狸背着玄灵,跑跑藏藏,快到黄昏,才找到一家坐落在山间的冷清客栈。
住店的,大多是些跑江湖的武师,和做买卖的商旅。狐狸得了一大袋金叶子,根本不心疼钱,要了一间上房,将玄灵往床铺上一丢,扯开衣领子,以手扇风。
店家手捧赏钱,一直伸头看狐狸身后要死不活的玄灵,很不想给他们住店,又不舍得到手的银子。
狐狸一瞪,凶神恶煞,"你还站在这干啥?去准备酒菜。大爷我饿坏了,等会儿他醒了,我们就开饭。"
"是是是。"店家听他口气,玄灵不像是病人,这才满脸笑容地下楼备饭去了。
店家才关门,狐狸眼珠子一转,立马跳上床,扑到玄灵身上去了。狐狸憋了一天,早在喂苹果的时候就快忍不住了,这会儿有房有床,还不赶快拿玄灵泻火?
他压着玄灵,剥粽子似的解他衣服,嘴唇老早就黏上玄灵光滑如玉的颈项,吸得一个一个粉红印子,越看气息越粗喘。
玄灵被他弄得难耐,幽幽睁开眼……
"啪!"
"呜……"某人捂着脸,"你打人?我白救你了!"
"谁让你动手动脚的!活该!"
"又不是第一次,你还端什么端?!"狐狸气愤地抓着衣服跳下床,"去吃饭总行了吧?我快饿死了,你还老是睡不醒,跟猪似的!"
玄灵瞪着眼睛望向他,眼神含恨又幽怨。狐狸有点心虚,背过身子,快快穿好衣服,下楼去了。
少顷,二人坐在桌子前,一个都不说话。
狐狸也是蛮有脾气的,张嘴的时候,脸颊一痛,也生气了,赌气不理玄灵。玄灵的目光偷偷看过来时,他还故意将头偏向旁边,看向端茶倒水的店家闺女,吹着口哨,用眼神调戏。
玄灵在一旁气得胸膛不住起伏,正巧店家端狐狸点的菜上来。
玄灵一看菜色,又鸡又鸭,更生气了,"我们原本是没有银子的。现在我身上仅剩的一点银子,还是在郾城时,张守恒给的。你这么用,我们撑不到回家。"
狐狸眼角一抽,没好气地回头道,"谁说要回去了?我要去京城。"
玄灵吃惊道,"你又去那鬼地方作甚么?你还嫌我们这段时间不够惨?"
狐狸抽出筷子,夹了一块鸡肉,放进嘴里嚼,挑着眼睛,斜看玄灵,沉吟道,"我还有事情非要去京城才能解决。"
玄灵平静了一点,拾起筷子,给他碗里夹了一只鸡翅膀,"我感觉不大舒服。以前从来没有如此过。我想回家。你就不能依我一次吗?再说,你这么浪费,出了这家店,就没银子往北去了。"
狐狸突然心情很不爽!玄灵刚把他最喜欢吃的鸡翅膀夹进碗里,狐狸脑子还没怎么想,手先自己动作,将那鸡翅又夹出来,丢在了桌面上。
这个动作把玄灵吓了一跳,不解地看向他。
狐狸嘴角抽动,突然一拍桌子站起来,瞪着玄灵道,"没钱你再去问张守恒要哇?你是不是跟他有一腿?否则他为何会好端端的送钱给你……"
"啪!!"
狐狸话没落音,玄灵一巴掌狠狠将他扇歪半边脸。
狐狸脸颊红肿抽痛,回眸狠狠瞪向玄灵,一副'我没错!是你到处勾引男人!不要脸!'的表情。
玄灵打完之后,紧紧握住手掌,即使透过衣服,也可以看出他几乎全身都在颤抖。他低下头,咬牙平静道,"你非要去,就走吧。我不拦着,但也不会再跟。"
狐狸心中气闷得厉害,一家伙将手中的筷子丢出老远,撒腿就冲出了门。
店内其他吃饭的客人都愣愣看着他们,忘记了吃饭。
玄灵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掏出全部的银子,放在柜台上,无声地走出了客栈,眼神孤寂地又朝狐狸离开的方向望了许久,还是抬脚往另一面缓缓走去。
狐狸向北疯跑了一阵,渐渐呼吸不畅,不得已放慢脚步,边走边骂,"有什么了不起?不跟就不跟!老子稀罕你跟着?哼,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小命都没了。"越说越气,竟回头朝来时路,指着大吼,"娘的!老子自己贱!救你这么多次,你想扇巴掌就扇巴掌!你当老子是你的狗啊!我呸!什么东西!不过是一个披着道袍的骚货!有种别给我再遇见,否则本大爷整死你!"
狐狸骂完觉得还不解气,冲进道路旁边的高粱地里,用爪子到处乱刨。整齐的高粱给他用指甲划倒了一大片,即将成熟的粮食洒在地上,如不知不觉付出的真心,被人践踏在污泥里。
狐狸渐渐就没有那么气闷了。道路外,却突然传了一个熟悉的女音。
"狼哥哥,你到底闻没闻见狐狸的气味?你刚才也说在前面,我们都走了这么久了,还没找到它。"
狐狸赶紧机警地蹲下身子,尽量贴住地面,屏住呼吸,观察高粱地外的小道上,逐渐进入视野的三个冤家。
狈精道,"小狼,要是找不到,我们不如先去九阴山。要是贻误了时机,那边恐怕更不好对付。"
狼王变作原型,在路上边走边闻,时不时回头对他俩吼,"你们俩吵死了,给我安静点。我都不能专心闻味道了。那狐狸身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混了别的气味,我闻不出来。"
黄鼠狼娇滴滴道,"那狐狸成天到晚跟人类睡觉。又不是今天身上才混有别的气味,你鼻子不行了吧?"
狼王大怒,"要光是人的味道,我能闻不出吗?少罗嗦!"
狐狸趴在高粱地里,一动也不敢动,看着他们路过自己身边仅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又渐渐向北方走去。狐狸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非常狼狈地朝来时的路,飞奔而去。
回到客栈,立即冲进店内,将正在收拾碗筷的掌柜和小儿都吓了好大一跳。
"他呢?他呢?"
"走了。"小二指指玄灵走的方向。狐狸撒腿就往外跑,直追玄灵而去。
玄灵离开客栈后,走走停停,嘴唇咬紧到泛了白,却不自知,睫毛不停地眨,像是进了沙子。
好多次,他已停下脚步,就差那一回头的勇气。因为回过头去,他一定又会不顾一切的追上去,哪怕是地狱,哪怕会万劫不复。
可惜他每次停下,'戒痴'鄙夷又轻蔑的眼神,都如针扎一样,刺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你是不是跟张守恒有一腿?"
玄灵握紧拳头,再一次迈开脚步,边走边小声嘀咕,"明明说过,会一世对我好。言犹在耳,人心已变……唔……"
话未落音,身体被人由后抱了一个满怀。
玄灵愣了,早已盈满眼眶的液体,再也承受不住,滑下脸颊。身后人的胸膛紧紧贴在自己背上。胸腔中的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耳边吹出的炙热呼吸,圈住自己的颤抖双臂,以及那句带着喘息的话。
"我错了。我不该跟你生气。你原谅我好吗?"
玄灵几乎是同一瞬,即回了头,急切又青涩地吻上狐狸的唇,无声又火热地倾述着自己的爱意。
狐狸本来还在绞尽脑汁想甜言蜜语,怎么哄骗玄灵?
玄灵突然间的热情主动,却让他惊喜得忘记了思考,也忘记了动作,居然就这么瞪着大眼,定定盯着玄灵一遍遍地抱住自己的脖子,亲吻自己的唇。
玄灵头发上的皂角香味,和广袖内散发出的檀香味道,都让狐狸渐渐失了心,丢了魂,发了疯似的紧紧抱住玄灵,激烈又心甘情愿地与之对吻起来。
干柴烈火,一点即燃。
狐狸马上就不满足了,玄灵的身子就像抹了蜜的毒药,让他一次次沉沦下来,不想苏醒。玄灵这次还出奇的配合,尽量舒展开身体,引导狐狸更畅快地进入自己,在他身下共赴欢愉,舞动出诱人魂魄的魅力。
狐狸变化人形已久,千人枕,万人骑,与以往那些人看自己时,充满欲望与惊艳的眼光的不同,玄灵的眼神,带着深深的眷恋与爱意,在情 欲的熏陶下,染上雾气般的朦胧。
狐狸过了两百多年,从未见过有人用这样动人的眼神看自己,就像自己是那人心中最珍贵的宝物,即使有人用全天下与他换自己,他也不会给。
狐狸在身体的律动中,渐渐感觉心中有一些坚固的城墙,无声无息地松动脱落了,那后面禁锢已久的东西,如挣脱牢笼束缚的猛兽,一旦奔出,仿佛岩浆入海,融化了一切,却最终找到了归宿。
一人一狐倒在火红的高粱地里,以天为幕,以地为席,从白昼一直欢好到天空挂满繁星。
狐狸到最后,已经全无技巧可言,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意识,就想深深地进入他的身体,想看他用无助又委屈地眼神对自己求救,喜欢听他在自己身下性感地呻吟,再到低吼,最后抓紧自己的手臂,高昂出令自己疯狂的高叫。
每当要射 精时,狐狸只能将汗湿的光头深深埋进玄灵的肩头,藏住高 潮时,瞬变的眸色。
玄灵毫无意外地又一次被狐狸做晕了过去。雪白的皮肤上,挂满晶莹的小小汗珠,间或几个粉红的吻痕,隐藏在乌黑的长发下,惹人去拨开,去抚摸,去亲吻。
狐狸刚开始只是躺在玄灵身边,看着玄灵安详的睡脸,心里空白一片,好像缺了很大一块,又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时过午夜,野外温度骤降。一阵夜风吹过高粱地,火红的高粱在银色的月光下,舞动出整齐的摇摆姿态。
狐狸捡过玄灵的道袍,轻轻盖在他身上,索性自己也坐起身,将玄灵已有些冰凉的上半身抱到大腿上,让他枕着自己,即使知道他此时不会醒,也想让他睡得更舒坦些。
狐狸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的瞬间,手指正在拨开玄灵脸颊上的碎发,突然动作一停,自嘲地笑了出来。
想他头回在藏经阁内上玄灵,过后恶心得直想吐;第二回贪图美色,上的时候直想趁机咬死玄灵完事;仅此也才第三次,心情已全然不同。
狐狸苦笑摇头,抱着玄灵,抵挡不住困倦,一觉睡到大天亮。玄灵又被他吸了不少精气,睡到日上三竿,还未见醒。
狐狸怕三妖闻见味道追上来,默默帮没有意识的玄灵穿好衣裳,又一次将玄灵背在背上,走之前,还要自欺欺人地嘟嚷几句。
"呐,先声明,我是看你可怜,又被我上了,所以勉为其难先送你回家,我再去京城好了。"
一白覆一蓝,在遍野的红高粱地里,缓缓开出一条道,向南走去。
玄灵这次睡到第五天才醒。狐狸险些以为他醒不过来,心急火燎地背着玄灵瞬移到附近的城镇,去看大夫。
当他抱着昏睡娃娃似的玄灵闯进医馆时,老大夫差点被他吓出心脏病。他捞起玄灵一边袖子,露出一截子雪臂,伸到老大夫眼前,"你快给摸摸!他要不要紧啊?怎么都睡不醒?"
老大夫看完就给了一句话:"纵欲过度。"
狐狸脸颊红彤彤地抱紧玄灵,"媳妇,为夫太厉害,对不住你。"丢下一片金叶子,瞬间没了踪影。
他刚瞬移走,官兵就冲进了医馆。
狐狸带着玄灵东躲西藏。妖精追,就跑进城里;官兵到,又逃进山林。
如此艰难的日子,狐狸居然觉得蛮滋润。
玄灵的睫毛每动一下,他就开始自说自话。
例如什么"你是娘子,我是相公。要是我怀孕了,那我到底是孩子娘还是爹?"又或者"你怎么还不醒?我是不是弄痛你了,所以你故意跟我怄气?我明明技术很好,也很温柔的。虽然上次有点急……"
有一次他背着玄灵,又走到上次那个湖边,抱着玄灵在山坡上休息,狐狸一边吃苹果,不一会儿又开始絮絮叨叨。
"你好啰嗦。我睡觉都不得安生。"
狐狸嚼着苹果道,"你懂什么?我家夫人就喜欢听我废话……"忽然住嘴,低头一看,喜出望外,丢开苹果,扑下去抱,"你终于醒啦?"
"我再不醒,有人该担心坏了。"玄灵微笑,轻轻抬头,顶了顶他的鼻子,声音因为长期昏睡,有些沙哑,"有水喝吗?我喉咙好干。"
"有有有。你等着。"狐狸一看见玄灵睁开的眼中都是爱恋,他就莫名地高兴,稳妥又温柔地放玄灵躺下,兴高采烈地奔向湖边,摘了一片荷叶,洗洗干净,卷成角状,跳上湖中浅露的大石,想舀一些甘甜的山泉水给玄灵饮。
荷叶还未触碰到湖面,狐狸却愣了,动作也骤然停下,望着湖中戒痴的倒影,忘记了思考。
直到玄灵在山坡上叫"戒痴",狐狸才条件反射似的回过神,装了一些清水,跑回去扶着玄灵。
玄灵喝完了水,狐狸却不拿开手,愣愣看着自己出神。
玄灵奇怪,轻轻摇他,"戒痴,戒痴?"一连叫了好多声,狐狸才有些愤怒地回瞪他,粗鲁丢掉手中的荷叶,"我不喜欢你这么叫我!戒什么痴?!我就是痴怎么着吧?!"
说罢,赌气似的一屁股坐在玄灵身边,抱着双臂,气鼓鼓地不理人。
玄灵笑着去搂他脖子,贴面调戏道,"也是,咱俩在一起这段时候,你啥戒没犯过?"
这话说得暧昧。狐狸眼中一动,低头瞧去,只见玄灵躺在自己怀中,颊边的笑窝圆圆,眼中的爱意丝毫不减,反而全是挑逗。
"你真下定决心不做和尚,不如索性连名字一起改了。你想叫什么?我以后都依你就是了。"
这话说得更暧昧了,狐狸心中萌动,大着胆子问,"从小到大,也惯了,突然改,怕不适应。不如取其一,你以后叫我'痴痴'好不好?"
玄灵眼睛一亮,笑得灿烂,突然凑过嘴,亲了一下狐狸的嘴唇,"这名字好。我喜欢。"
极普通一句话,狐狸莫名红了脸,羞怯得好像纯情的豆蔻少年,"你真的喜欢?"
"嗯。只要是你的,我都喜欢。"玄灵懒洋洋地趴在狐狸胸口。
此生,再幸福不过此刻。
狐狸心中惊喜不已,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
心道:要是玄灵喜欢自己这副模样,不若就随了他的意,一辈子都变作他人样貌,我……我也是不介意的……反正这二百年来,自己也鲜少以真面目示人。除了第一次变成人那回……
狐狸在心中将小算盘打成自以为最完满的局,胆子逐渐大起来,抱着玄灵,边拍背边道,"既然我不做和尚,你也别做道士了。我们做一对神仙眷侣。"
"好。"玄灵应道。
狐狸继续道,"其实你以前就不该追着那只狐狸精到处跑!何必呢?你要是不抓他,说不定我们的事,早成了!"
"……"玄灵身体一僵。
狐狸并未察觉,仍旧道,"那些妖精也有它们的苦衷。以后我们过我们的,你莫要再管闲事了啊,娘子乖,听为夫的话……夫人?"
狐狸洋洋得意地发表完言论,想看玄灵用崇拜的目光望着自己,最好再撒撒娇,自己再作势推让一下,然后这样那样……咿咿呀呀……滚来滚去……
狐狸满心欢喜地低下头,谁知等待自己的,不是玄灵缠绵的笑脸,而是重重的一拳头。
章四(全)
狐狸鼻子剧痛,捂脸一抹,全是鼻血,赶紧放开玄灵,踉跄倒退。
玄灵哪里会给他逃跑机会,回身将包袱里的拂尘'唰'地一下抽出,反手一挥,缠住狐狸的颈项,骤时勒紧。狐狸正在双手揩鼻血,呼吸一窒,玄灵已经一脚踹到其肚子上。
狐狸大咳一声,满手是血的捂住肚子,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胃液,还没回过劲,玄灵又抡起一腿,正中其侧脸。
狐狸被踢翻在地,滚了好几圈,头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周身疼痛,双手双脚在地上刚停下,爬起来就想跑,屁股后头一痛,'噗通'一下又栽回草地上。
迎面亲吻芬芳的泥土,再抬头时,满脸的鼻血,沾着几片绿油油的青草,在嘴巴上面,活像几撇小胡须。
"呸呸……"狐狸吐出嘴巴中的腥味,回头一瞧。
玄灵脚踩在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上,膝盖抵住狐狸的腰背,手中的拂尘,就像一条鞭子,随时准备朝自己光秃秃的脑袋抽打下来。
"呜……"狐狸看到玄灵凌厉的眼,愤怒的表情,还没被打,已经抱住脑袋,撅起屁股,很害怕地露出两只楚楚可怜的大眼睛,眼巴巴瞅着玄灵。
"呵!"玄灵冷笑一声,"知道害怕了,还敢变?刚才贫道还在猜,你是个什么妖怪。弄了半天,还是你这只不长进的狐狸。"
狐狸一个激灵,头上的耳朵抖了两抖,"你怎么知道是我?你就不怀疑怀疑其他狐狸嘛……"
"刚才还不敢定夺,现在确定了!"
玄灵抡起拂尘,当鞭子使,下下抽到狐狸光头上,打得狐狸捂得了前,遮不住后,嗷嗷直叫,在地上打滚。
玄灵渐渐红了眼睛,掐住他脖子嘶吼,"你几时变作他的?!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快说!!!"
玄灵虽然这样问,但手上的力道却分外的大,狐狸就算想回答,也根本发不出声音,眼看就要被掐断喉咙,窒息而死。眼里看见压在他身上的玄灵眼泪一滴滴热烫滚滚地落到自己的脸颊上,心里竟很不是滋味。
玄灵垂下的发丝上的香味,一如当初在藏经阁里闻到的一样。他骑在自己身上的姿势,眼泪婆娑的模样,也一如当时。
只是这次,眼中只有恨,完全没有一星半点的爱。
狐狸突然觉得不值,很不值得,如果就这么死了,十分对不起它两百年来固守的寂寞。
他奋力挣扎起来,玄灵眼中杀气腾腾,势要将其弄死方才罢休,狐狸趁他以为自己要逃跑的空当,终于让喉咙在玄灵的指缝中呼吸到一点新鲜空气,然后突然停止了挣扎,望向玄灵身后空荡荡的草地,颤悠悠喊了句:
"戒痴?"
身上的玄灵果然一僵,几乎是本能地回头朝狐狸的目光所及看去。狐狸霎那间手脚并用,踹开身上的玄灵,变作狐身,一溜烟逃进旁边矮矮的灌木丛中。
玄灵再想追,也已来不及。
狐狸却并未跑远。他变作狗状大小的狐狸,在矮树林子里,夹着尾巴跑了一阵,慢慢停下,又变回戒痴的模样,靠在一棵大树杆上,仰头止鼻血。
从他站的地方,可以看到树林外的玄灵,而玄灵却看不到他。
狐狸胸膛不住地起伏,像是气得不轻,变出的白手帕捂在鼻子上,斜着眼睛挑看林子外,呆坐草地,眼神恍惚的玄灵,暗自道:
"早知道,我就应该屌死他!喜鸡说得对,人类都是薄情寡性之徒!没一个有良心!妄我救他这么多次,他还见着我就打!"
狐狸话音未落,玄灵突然在草地上大声嘶吼起来,音色凄楚,听者感其悲凉。狐狸刚开始听到他喊的内容,还只是气,丢开手帕,在林子里来回踱步,逛来逛去,瞪着玄灵,走了又回来。
到后来,狐狸心中的怒气慢慢消退了,玄灵却还在喊,嗓音已经哑了,带着哭腔,几乎可以说是悲鸣。因为一直听不到回应,玄灵叫到最后嘶声力竭处,终于忍不住长期的压抑,伏地大哭起来。
长长一阵风,迎着山坡拂过玄灵的身体,吹倒了连片的青草,露出一个日渐消瘦的肩膀。
狐狸将自己的身形隐藏在大树之后,偷望玄灵的时候,头次没有了声音。因为玄灵即使哭到哽咽,说不出话来,他依然在叫……
戒痴。
狐狸听他叫得都没了脾气,忽见玄灵直起身子,神情恍悟地抓紧自己的衣襟,像是想到什么,又满脸泪痕地摇摇头,眼神全无聚焦,也不再喊'戒痴',只是呆坐原地,垂着头。
狐狸像是明白了他在担心什么,心中居然有一丝担忧,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大看中了。狐狸低啐一声,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啪!'地一声,脆响得厉害。
"老子真他娘的贱!"
玄灵忽闻旁边树林里传来一些奇怪的声音,像是什么活物被困在草丛里,发不出声音,只好不停地踢草。
玄灵恍然抬起头,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快速站起来往林子里跑,果然在一棵百年大树旁,看见了被塞住嘴巴,捆绑在树干上的'戒痴',衣衫上,只有泥,没有血,脸上也是。
玄灵差点喜极而泣,赶紧朝狐狸跑去,到了跟前,伸手就想解开狐狸身上的绳索,刚抱住,又突然松开,举着拂尘,眼神紧张地霎时退开,却因为太急,脚后跟碰到了树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疼得牙齿直哆嗦。
狐狸眼巴巴看着,嘴巴里塞着布条,也出不了声,见此竟然背脊抖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窝囊,撇开眼神,不再看他。
玄灵小心翼翼又靠过来,却不再伸手帮狐狸解绳子,先拿出了狐狸口中的布条,望着狐狸,审度般地看,却怎么也不敢确定。
狐狸大口喘气,看着玄灵有些恍悟又有些不甚清醒的模样,假装平静道,"玄灵,你在做什么?快帮我松开!"
玄灵因为承受狐狸连续的纵欲,面容很是憔悴,闻言更是一愣,抓在胸前衣襟上的手指,紧到已经泛了白,还在微微发抖。眼神虽然强装气势,其实只要狐狸说出一句不对劲的话,都会随时崩溃。
狐狸看着他这副经不住吓的模样,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发觉玄灵再怎么凶悍,也不过才十五的年纪。如此年纪,倘若在人间,还只是个未满弱冠的少年,自己活了两百五十多年,当初着实不应该跟他一个半大不懂事的小子较真儿。
狐狸不忍再看,低下头不再言语。因为说多错多,此刻他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玄灵见'戒痴'沉默,越发地不安起来,手掌撑在泥土地上,几乎是用爬的靠近狐狸一点,又不敢靠得太近。
狐狸刚抬头,随即一震,对上玄灵泪红盈满的一双眸子,"你究竟是戒痴,还是狐狸变的?如果你是狐狸,我认输,以往都是我的错,求你把他还给我。他还没死吧?"
狐狸的嘴唇闻言抖动一下,眼圈也红了,心头觉得分外苦涩,笑起来却从未有过的温柔,"玄灵,你说什么傻话,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方才我见你睡得香,想来林子里小解,却不想被突然闪出的狐狸绑在此……"
狐狸边说边心虚地低下头,絮絮叨叨生怕一句话说不对,又被机灵的玄灵发现破绽,谁知话未落音,玄灵像是突然找到开脱,一下扑到狐狸身上,抱着狐狸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
"戒痴……戒痴……"
玄灵的眼泪打湿了狐狸肩头的衣衫,喊得却是别人的名字。狐狸一时感觉心头五味翻杂,很不是滋味,咬着下唇,也没说话,也没动,任凭玄灵抱着自己,哭了一阵,心中越发苦闷,有一些一直想不透的东西,却渐渐清晰起来。
玄灵发泄了一通,逐渐有些困倦,松开搂抱的手臂,哽咽道,"你是真的。我哭的时候,你不安慰我,也不动。"
狐狸心头一跳,待明白过来只觉得心更疼!又看到玄灵满脸苦笑,开始伸手去帮自己解开绳子。狐狸感觉自己的胸腔像是被无数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却没有经验,不知如何解决,正在想,身旁突然传来"嘭"地一声闷响。
狐狸吓了一跳,侧头一看,玄灵已经昏过去了,栽倒在树墩上,眼角仍带着泪,全身时不时还会痉挛。
狐狸盯着他看了许久,很想一走了之,内心告诫自己,'当初不就是想教训他一下吗?现在他道歉了,也被自己欺负很惨,什么豆腐都吃干净了,还被骗得团团转。要是还不解气,不如杀了他!'
狐狸伸出坚硬的指甲,好几次快速掐到玄灵脖子边,却每次都停住了,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根本不听大脑指挥。
"我想回家……"玄灵在地上不安地梦呓一声。
"唉……"狐狸长长叹息一声,有些粗鲁地一把抓起玄灵的胳膊,又一次熟练地将其驼在了背上,暗自嘀咕一句,"我才输给你了呢!"迈开脚步,往他们居住了漫长岁月的鸡窝山走去。
临近旁晚的时候,玄灵在狐狸背上醒了过来。狐狸刚好走到了一个有人烟的地方,玄灵就轻轻叫他放下自己。
狐狸这回不敢再造次,乖乖听话,放下玄灵,见他站都站不稳,又出手扶着他,往一家饭馆里走。
玄灵让点什么菜,他就照办,即使没有鸡,他也不反对。
现下正值吃饭时辰,店中客人甚多。小二忙得脚不沾地,清水挂面端过来时,小二与一位起身的客人撞到一块儿,脚下一滑,面汤滚烫,就向玄灵泼来。
玄灵说时迟,那时快,赶紧站起来,往旁边一让。
狐狸与他同坐在一张长凳上,玄灵突然起身,长凳失去平衡,狐狸一屁股栽到地上,赶紧拍拍衣衫爬起来,扶好长凳,又坐好,看向玄灵,笑了一下,伸手拂拂旁边的位置。
"坐吧。"也不敢多话,抓起筷子,埋头吃面条。
玄灵担忧地望他一眼,坐到他身边,"你没事吧?"
狐狸只是摇头。
玄灵偷笑了一下,"疼你就说嘛,一脸想哭的表情。我给你揉揉?"手掌摸向狐狸的尾椎。
狐狸背脊一僵,咽下一口食不知味的面条,目不斜视,"不用。"抓住玄灵伸到自己腰后的手,"你快吃吧,待会儿凉了不好吃。"
玄灵微笑,收回手,拿起筷子,将自己碗里仅有的几片瘦肉统统夹进狐狸碗里。
狐狸一愣,侧头看他一眼,看到玄灵眼神中全是宠溺与温柔,狐狸心里一阵发虚,赶紧收回目光,"不用了,你自己吃吧,最近身体都垮坏了。"
玄灵不经意喃喃道,"你戒了十六年的口,都肯为我破,我还在乎让你这点吗?叫我割肉煮给你吃,我都是乐意的。我平时都有吃荤食,你爱吃,就多吃点吧。你每次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都害怕我俩一起出来,到最后却只有我一个回去。"
一席话听得狐狸五内剧焚,很是煎熬,拿筷子的手一直抖。玄灵察觉出不对,偏头一看,狐狸一吸鼻子,撇开脸,用袖子揩了揩眼下,嘟嚷一句,"看什么看!这碗面太多胡椒,呛得我直掉泪……"
玄灵抿嘴,笑出圆圆酒窝,拍拍狐狸的背,手势极温柔,也不出言打趣他,突然胸口一阵难受,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呼之欲出,如呕吐般难受,颅内一阵眩晕,霎时满额冷汗,眼前一黑,就要栽倒,被狐狸觉察不对,眼疾手快地扶住身形。
"你怎么啦?"
"没……没什么……"玄灵轻晃晃头。
狐狸看玄灵脸色苍白,近来奔波劳累,又被自己损耗了精气,搂抱之下,以前都未发现,玄灵着实消瘦不少。
狐狸暗自责备自己,不该为了贪欢,不知收敛。才骂两句,又将责任推卸给玄灵,怪他抢夺自己的一百年精元,所以自己才无法自如控制吸收人类精气。
可转念一想,要是当初能控制,玄灵那还会活到如今?
自己早在藏经阁就将他……
狐狸在脑内翻来覆去想了一圈,最终出口的,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奈。
"唉……"
"九阴山走不得!你一定得绕道!传闻那里有个千年蛇妖,卢员外的独生子被他抓到山中,数十年了,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卢员外花光家产,派了多少人去找,都是有去无回。"
旁边的饭桌,突然传出很大的议论。玄灵和狐狸都举目望去,原来是一队往南去的商旅,在听一群北上的武师劝告。
千年蛇妖?
狐狸眼珠子'嘀咕'一转,想起狼王、狈精还有黄鼠狼在高粱地旁也说过'九阴山'这个地名。
莫不是他们也是冲着千年的精元去的?
狐狸微一思量,又算计上了。
千年的蛇妖,可能已经成仙了。自己要是夺了这精元,还在乎戒痴身体里那一百年修为吗?
光凭自己,断不可能打得过的。不过嘛……
狐狸狡诈地望向一旁虚汗淋淋的玄灵。
哼哼,谁叫你一直打我,算你欠我的。
好歹你也是个道士,除妖降魔,那是责任。加上我可以忽略不计的一百年妖力,要是幸运打赢了,往后玄灵发现自己的真身,也不必害怕他撵着自己追着打。要是不幸打死了,咱冤家俩好歹死在一块儿,来世谁也不欠谁!
狐狸打定主意要把玄灵当枪使,侧头朝玄灵一笑,正想开口,玄灵道,"戒痴,我不大舒服,想尽快回家。九阴山有妖怪,我们绕道走。"
狐狸语塞,张开嘴巴,好半天才斟酌道,"不是要尽快回家?那还绕道?"
玄灵捂着嘴,脸色白得好似死人。狐狸看着也挺吓人,安慰他道,"你等等,我去问掌柜怎么走。"撒腿朝柜台跑去。
掌柜迎来送往,自是也听过九阴山有妖怪的说法,好心又热情地跟狐狸讲解绕道的走法。
"出了镇子,往南去,走二十里,会看到一个双岔路口。往左就是去九阴山的。你得往右。"
狐狸谢过,付了饭钱,跑回玄灵身边,扶着他出了饭馆,"你还撑得住吗?"
玄灵点点头。
狐狸又将他背到背上,驼起就跑。
到了双岔路口,一直靠在狐狸背上昏睡的玄灵不知为何突然睁开了眼睛,有些虚弱地开口询问:
"往那边走?"
狐狸侧头微笑,"掌柜的说,往右是九阴山的。我们要往左走,才能避开妖怪。"
玄灵点点头,眼皮撑不住似的,又闭上了。
狐狸毫不迟疑地迈开脚步,朝紫雾缭绕的左边小路跑去。走了一段,雾气愈见浓郁,狐狸也有点怕了,脚步不知不觉慢了下来,提高警觉四周查看。
琥珀色的眼珠在夜色中仿佛两颗稀有的宝石,闪闪发亮。
玄灵忽又小声道,"戒痴,你有没有走错路?我感觉很不舒服……好像预感要出事……你快退回去……"
话音未落,一杆巨大的花雕原木横扫而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狐狸打翻在地,撞断好几棵大树,最后背抵一块大石,"哗啦"吐出一大口鲜血,低首一看,挡在自己胸膛上,竟是一条大腿粗的蛇尾。
狐狸怎么推,那尾巴都纹丝不动。狐狸再一瞧玄灵,因为自己突然被袭,玄灵也被掀翻在地,滚了老远才停下来,一路撞到不少竹子和碎石,也伤得不轻,手掌上尽是血,却还在拼命想支起身体。
"戒痴……"玄灵刚爬起来,就朝狐狸冲去,掰着蛇尾,想救狐狸,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眼前一花,跪倒在狐狸脚下,只能闭眼喘息,拂尘都丢在一边,连拾的力气都没有了。
狐狸这回终于知晓玄灵是真的不行了,并不是出言试探自己,很是后悔自己的贪婪决定,现下动又动不了,唯有低头大喊,"玄灵,是我骗了你,我是故意走错路的!我以为你可以打得过他的,谁知你这么孬!哼!我错看你了!"
狐狸说完,还冷笑两声,他满心希望玄灵突然愤怒地站起来,爽快地给自己一巴掌,然后头也不回地撒腿逃走。
谁知玄灵完全动弹不得,跪坐在自己脚下,像是呼吸都很困难。林子里还好死不死地,突然传来一阵令人发毛的笑声。
"啊哈哈哈哈……"
狐狸浑身泛起鸡皮,冷颤还未及打几个,面前忽然出现一颗长发披肩的头颅。
"唔哦!!"狐狸吓了好大一跳,以为见到鬼。仔细一看,才发觉头颅后面跟着大腿粗的蛇身,在树林里绕了好几圈,尾端则缠在自己身后的大石上,末梢抵住自己的胸口,不让狐狸动弹。
狐狸瞅着蛇妖,张大嘴巴看了好久,"你也是公的?"
蛇妖朝后缩了缩脖子,"有什么问题?"
狐狸偷笑,"我听讲你抢了员外的儿子……"
蛇妖突然脸色大变,蛇尾慢慢离开狐狸,退到石头后面。在草丛里一阵摸索。
狐狸好奇回头,一看之下,差点恶心得没吐出来。
只见蛇妖用身体拉出一具皮包骨头的干尸,面目已经脱水到看不出相貌,敞开的破败衣衫下,依稀可见左肋下有一块发黑。
蛇妖爱恋地将干尸在身体上磨蹭,忽又瞪圆眼睛,凶恶地看向狐狸,"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成天到晚打扰我和卢郎,所以他才会离我而去!"
狐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你是妖,修炼过后自然有千岁之命。人妖殊途,他是人,再怎么长命,也也只有一百年的命吧?我看他的样子,像是死于肺病?这里空气这么差,不死才怪咧!看来你脑子有点那个啥……不会是疯了吧?"
蛇妖像是被戳及痛处,大怒道,"你胡说!我要杀了你,祭奠我的卢郎!"忽然看中跪坐在地上的玄灵,阴冷一笑,"他是你情人?"
狐狸大骇,飞身就朝身旁的玄灵扑去。蛇妖也在同时以闪电般的速度,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就朝玄灵冲来。
狐狸一看躲闪和推开玄灵都已来不及,身体下意识地……居然没躲,反而紧紧抱住玄灵,将其护在怀里,用自己的背,暴露在蛇妖的攻击之下。
时间仿佛停止了。世界突然安静下来。
狐狸听见自己闭紧眼睛说道,"死就死了,我自己选的。"
玄灵也听到了,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说得好,我也是这么想的。"
狐狸忍不住睁开眼去瞧玄灵,背部却突然一阵剧痛,身体也在同时朝旁边狠狠飞去,撞断一排竹子,全身骨头仿佛都断了,断裂的竹笋扎在肉里,口吐鲜血,怎么止都停不下来。狐狸却还是情不自禁地用目光去追寻玄灵的身影。
只见玄灵在发狂的蛇妖又咆哮地再一次冲来时,骤然睁开双眼,眸色竟红得似火。只那一瞪,散发出来的杀气,足足将蛇妖震得缩回脖子,倒退一丈有余。
狐狸也被震得没了想法,看着玄灵像是失心疯般以极快的速度朝蛇妖奔去。
"客官慢走。"饭馆的掌柜点头哈腰地站在饭馆门口,送走最后一批客人,正想回屋算账,斜眼瞧见一个头戴斗笠,脚穿草鞋的和尚站在台阶下,见到自己,双手合十,伸手拿出一个破钵。
"施主,可否施舍一些残根剩饭给贫僧?"
掌柜抓抓头,指着他奇道,"你刚才不是才在我这里吃过,怎么又来了?"
和尚稍微抬起头,斗笠下,是一张极年轻又周正的脸。
掌柜再看,竟也是一愣,眼前的和尚与方才吃面问路的和尚,容貌虽一样,眼神却截然不同。
一正,一邪。
神态差之毫厘,气质谬以千里。
戒痴道,"施主,您说贫僧刚才来过?"
掌柜这会儿也晕了,连连摆手,"可能我记错了吧。我这店里,迎来送往太多人,难免看错嘛。大师请稍后,我拿些斋食给您。"
戒痴谦恭道,"不敢当。劳烦施主。"
少卿,掌柜从饭馆内拿出几个窝窝头,递给戒痴。戒痴谢过,挨个将窝窝头包裹进干净包袱里,只拿一个,准备吃。
掌柜看他动作,也像是要长途旅行的,于是又好心问了一句,"大师打哪来?准备往哪儿去?"
戒痴一一答道,"打北方来,准备回南方去。"
掌柜笑道,"此去南方,前方二十里,有一处双岔路口。大师万万不可往左,需往右绕行才好。"
戒痴不疑有他,点头应下,感谢离开。
走了二十里,果见一双岔路口,单纯的他,连思量都没思量,即迈开脚步,往右走去。
蛇妖被玄灵击中七寸,疼得张开血盆大口在地上打滚,一尺余长的信子被双眸血红的玄灵徒手抓在掌心中,缠绕在手腕上,一点松手的意思都没有。
狐狸挣扎得想爬起来,试了好多次,皆失败了。
玄灵现下的样子很是恐怖,方才奔跑袭向蛇妖的速度也不似常人,快似闪电山火,就看到一抹红,转眼蛇妖的七寸就已被玄灵踩踏在了脚下。
蛇妖长达三十几丈,大腿粗的蛇身,因为疼痛,在泥土地上来回扫荡,大树与竹子都被连根拔起,地震似的倒了一片。蛇妖的尾巴缠绕住玄灵的身体,欲将他碎尸万段。
玄灵不躲也不避,全身被蛇缠得动弹不得,手中拽蛇信子的力道,还有脚下踩七寸的力气却在逐渐加大,火红的眼珠子瞪向蛇妖阴森的双眸,一副宁为玉碎,不要瓦全的态势。
狐狸眼看玄灵被蛇咬紧勒到口吐鲜血,骨头都在'喀嚓'直响,狐狸忍痛将自己插在断竹内,血肉模糊的手臂和腿脚,咬牙一点点拔出来,满头冷汗地朝玄灵爬去。
嘴里虚弱又念经般的不停重复道,"够了……松开……玄灵……"
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以蛇妖首先忍不住宣告破裂。
蛇妖像是舌头被扯,痛到极致了,蛇身突然杂乱无章地大力挣扎起来,尾巴终于松开捆绑玄灵的身体,横扫千军地朝狐狸扇来。
狐狸已无力闪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在地上滚出十丈有余,停下时,"噗……"地大口大口往外吐血,将身上的地面全都染红了。
玄灵虽然摆脱钳制,却也好不到哪去,嘴角流下的呕血就至始至终没停过。
他全然不理会蛇妖在周围毁灭性的破坏,单手竖起两指,立于人中前,说话间,淡淡露出嘴唇的虎牙,有愈变尖利的趋势。
"急急如律令,送葬辞!"
玄灵言毕,并掌的手指居然长出长长一截锋利如刀刃的指甲,直切进蛇妖的下颚,扯着信子,脚踏七寸,单掌划下蛇身,竟硬生生将一条大腿粗的蛇妖,徒手从中剥皮削骨,抽出蛇筋,毙命手法,几近残忍,同为妖族的狐狸都看不下去。
而且玄灵血红的眸子,尖利的指甲,还有杀妖的手段,没有哪点像一名道士所为。狐狸心中大感疑惑,却见死去的蛇妖渐渐化为泡影,竹林深处一直盘绕的紫雾,也在同时渐渐消散了。
满头满脸都是血的玄灵,仿佛地府蹦上来的罗刹,看得狐狸忘记了思考,趴在地上,只是望着他。
以往二人虽然也总在逃命,玄灵却极爱干净,无论什么时候,他都是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如今再看,满身血污,头发上的腥甜顺着发丝,流下脖子,又一滴滴滑进衣襟内。
全身上下,没一处干净的了。
狐狸忽然觉得鼻子一阵发酸,眼泪没有缘由地往外淌。
玄灵也像是耗尽了全部的力气,强撑着最后一点精神捡起蛇妖的尸体消失后,掉在地上的那颗精元,摇摇晃晃走到狐狸面前,'噗通'一下跪倒在狐狸面前,几乎连讲话都困难。
狐狸双手握拳,咬紧牙关,鼻子里"嗤嗤……嗤嗤……"急喘出气,眼泪糊花了视线,耳朵却分外灵敏。玄灵的越来越微弱的声音,就在耳畔徘徊。
"你把这个吃下去,你受的伤太重了,会死的。"玄灵一边说,一边将那颗蛇妖的精元递到狐狸嘴边,勉强抱住狐狸的头,却怎么也掰不开狐狸紧咬的唇。
"戒痴,张嘴呀……"
狐狸几乎是从涌血的牙缝中,挤出一句话,"你自己都快活不成了,还让什么让!要吃你自己吃,我肚子饱着呢……"
话音刚落,身侧响起一声清脆的女音,"九百年的精元呐,都这么客气?那谢啦!"
狐狸一惊,转头间,只见黄鼠狼突然从树林里跳出来,抡起一脚,重重踢在玄灵面门上。
玄灵手一松,黄鼠狼横空伸出一手,抓住精元,得意地笑。
"玄灵!!!"狐狸大叫一声,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爬起身,一爪子插进黄鼠狼左胸心房,狠狠一抓,"嗷!"地大叫一声,就着手掌插在黄鼠狼身体里的姿势,挥动手臂,将她挥出好几丈远,再落地时,已死成原型。
随后出现的狼王和狈精都大为惊骇。特别是狼王,死了媳妇,发疯似的"嗷呜"叫唤,直朝狐狸奔去。
狐狸将再次落回自己手中的精元毫不犹豫地吞下腹中。转瞬之间,所在地刮起一阵狂烈的旋风。
狐狸在旋风之中,由于受不住突然间吸收如此巨大的妖力,现出了本尊。
躲在远处的狈精,也是头回见着狐狸本来的面目,下意识眯起眼,隔着旋风,细细地瞧。
只见狐狸一头雪色的长发,正单膝跪在地上。四肢修长,肤色如蜜,最是那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既邪且魅,观者动心。
章五(全)
狼王到了跟前,完全无法近身,脚步刚一停下,旋风中横伸出一只狐爪,霎那间掐断狼王的脖子。
狈精一见大势已去,瞬间跑得没了踪影。
妖风散尽。
狐狸迅速捡起掉在地上的狼王精元,跑到石头边,扶起趴倒在地的玄灵,想喂他咽下。
"把嘴张开!你……"
狐狸即使掰开玄灵的下颚,玄灵也会不断用舌头将精元顶出嘴巴。狐狸又急又气,却不敢对视玄灵含恨流泪的眼。
玄灵就这么瞪着他,活像随时要气死般,全身不知是因为受内伤,还是由于愤怒,不住地颤抖。嘴角边流下的血水越来越多,方才火红的眸色此刻不知为何又变回了黑色,但眼眶被瞪得太厉害,眼球上的血丝纵横交错,通红通红的。
玄灵仿佛要将眼珠子瞪出来方才罢休。
狐狸实在不忍再看,吓唬他道,"你再如此,老子强 暴你!"
"呸!"玄灵一口血水喷在狐狸面门上,冷笑着失去了意识。
"玄灵!"狐狸来不及同他计较,吓坏了似的赶紧抱紧他,喃喃道,"你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
功力大增的狐狸,只微一闭眼,即瞬移回他好久没有回的鸡窝山洞中。
将玄灵小心轻放在床榻之上,狐狸屏气静心,摊开手掌,将那颗三百年的狼王精元化作一股灵气,吸进了鼻息里……
玄灵也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脑袋疼得厉害,周身却好似在火焰里灼烧,皮肤上像有千百只手来回抚弄,又热又难耐。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地方,酥麻羞赧,让人忍不住呻吟。
"唔……啊……"玄灵缓缓睁开眼睛,只看一瞬,立即发狂的挣扎起来,"禽兽!放开!我要杀了你!"却随即发现自己的四肢皆已被捆绑在床头柱四角上,根本挣脱不了身上男人的钳制。
"你再动啊,你越动我越爽!"狐狸恨道,大力地将孽根捅进渴望已久的地方。
"嗯……啊……不要……你放开……呜呜……我求求你……"
下身不断被人侵 犯的恐惧,还有那些熟悉的触感和快感,终于让玄灵害怕地哭叫出来。
一些始终不肯面对与深究的东西,压在胸口,随着狐狸强悍又凶猛的进出,下下击打中心中最脆弱的部分,虽然那处,早已经血肉模糊,而且用肉眼,看不到。
玄灵崩溃般的求饶声,根本没有动摇狐狸丝毫的进攻。他反而将玄灵的双腿分得更开,孽根抽 插的幅度变得更大,进得更深,仿佛在宣泄心中的不满。
玄灵的挣扎始终不曾断过,手腕被勒出道道红痕,凌乱的长发,雪白的身子在狐狸身下扭动得宛若离水的鱼。
好几次狐狸差点抓不住他,孽根也随之滑出了玄灵体外,狐狸总会重新抓回他,死死压在身下,粗喘着以更凶猛的姿势进入他。
玄灵从刚开始的大声叫骂,到后来声音嘶哑地弱弱求饶,狐狸始终不曾停过下身的律动,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说的同时,哀怨又委屈的表情,泪红盈满的双眼,全藏进玄灵的颈项边。
在他耳畔急促地喘息,恶狠狠地吓唬他,只为防止自己一个忍不住,就放声痛哭出来。
身体紧紧贴合着玄灵的皮肤,太过激烈的欢
爱,让二者周身都覆上了盈盈汗珠。狐狸蜜色的腰臀挤在玄灵雪色透明的大腿间,背部的皮肤,因为汗湿而泛出健康的光泽,皮肤下暗涌的肌肉时缓时急地律动,合着玄灵抑制不住的低低呻吟,还有空气中的麋香气味,都让狐狸渐渐沉醉,忘记了这场性
爱的初衷,而只想深深地占有他,除去他心中的那人,让他的身体,染上属于自己的味道。
情到深处,狐狸本能地亲吻上玄灵的嘴唇,却立马感觉唇舌一痛,再离开时,嘴角滑下一行血。
狐狸很受伤,看着玄灵"呸!"了一声,将嘴里残留的腥甜吐向一边,斜着眼看向狐狸冷笑,却突然身形一弓,神色暧昧而慌张起来。
"啊……"
狐狸嘴角上扬,贴面呼吸道,"明明很爽,还装?"重重一击,逼得玄灵开始放声叫床。
狐狸临到高 潮处,眸色骤然变为了海洋般深蓝,玄灵感觉后 穴内一阵潮热,也在同时昂首高叫一声,挺着身子,射出精 液,随即再次陷入昏迷。
狐狸现下虽有千年精元护体,却因担心玄灵的伤势过重,一次性释放太多精气而维持不了人形,屁股后头的大尾巴和头顶的白耳朵,'噗嗤'一下全露了出来,眼前一花,倒在玄灵温暖的身躯上,也晕了过去。
'滴答……滴答……'洞顶的乳石掉落下几滴雪水。
狐狸颤动眼皮,首先从高 潮的余韵当中,清醒过来。
"嗯?"身下压着的温软自然应该是玄灵,可是……
他头上那两只毛茸茸的火红耳朵是什么东西???
"嗤嗤……嗤?"狐狸抱在玄灵腰后的手突然摸到一条同样火红的大尾巴时,狐狸原本半睁半闭的眼,瞬间瞪圆成铜铃大,一个猛子乍起,呲牙咧嘴在玄灵周围跳来窜去,竖着毛发对着那个昏迷的怪物发出挑衅的野兽叫唤。
过了一会儿,发现它没动静,也没什么攻击性,狐狸这才试探性地伸手碰碰玄灵的皮肤,一摸之下,才确定是刚才欢好的对象没错,这才大着胆子去扯玄灵头顶的耳朵。
"唔……"玄灵明显还没醒,可能被他扯痛了,皱着眉头,梦呓一声,脑袋藏进枕边的手臂间,又不动了。
狐狸的尾巴这回'哧溜'一下竖直起来,摇来晃去,扑到玄灵身上到处蹭,舔舔耳朵,亲亲屁 股,还把玄灵火红的大尾巴揪起来,凑到底下闻了闻菊花。
到处都是自己的气味。
狐狸开心地抱着玄灵滚来滚去,"原来你也是狐狸精!"忍不住用自己的雪白尾巴勾住玄灵的火狐尾,耳朵动动,贴上玄灵不知几时,已变作一头红发的后脑勺,四颗尖利的虎牙都笑了出来。
'我有的,你有。你有的,我也有。我们……好有夫妻相哦……'
"呀!羞羞!!"
狐狸像得到新玩具的大孩子,来来回回抚摸玄灵毛茸茸的大尾巴,摸着摸着,手就不老实地探到玄灵私 处去了。
然后寻思玄灵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只有自己碰过,摸过,进去过……狐狸就像偷鸡成功的毛贼,自个儿"呵呵呵……"傻笑个不停,面红耳赤地嘟起嘴去亲玄灵。
玄灵的背,皮肤细白,吸手柔滑。狐狸一会儿亲,一会儿舔,越吻越往下,没几下又"嗤嗤……"喷着热气,吮到下流的地方去了。
"哼……呜……"玄灵被它黏得难受,半睁开眼。
狐狸惊喜地从他大张的双腿间抬起邪恶的头颅,伸出舌头舔了舔玄灵的鼻头,刚解开玄灵手上的束缚。
"歘!"脑袋上立刻挨了一爪子。
狐狸被玄灵打,早已是习以为常,倒在床上,很快爬起来,却觉得这次与以往有很大不同。
玄灵既没有趁自己摔倒的空当,乘胜追击,而且打他的时候,不是用拳,也不是用法术,居然是用指甲?
狐狸偏头躲避的动作还算快,索性没被划花脸,再向玄灵那处看去,就越发觉得奇怪。只见玄灵手指上的指甲一如往常,平整秀气,并没有像自己一样,妖化时可伸缩自如。
他现下正连扯带挠地折腾着双脚上的红绳。弄了半天,解不开还想伸头去用牙齿咬,却什么姿势都够不着,样子滑稽又可爱。
狐狸看得大为新奇,又恐是他故意骗自己的,于是便只是躲在床角端看,并不帮他,也不靠近。
玄灵动作笨拙地折腾了一阵,像是累了,懊恼地"虾……虾……"叫唤,声音听起来极像狐狸幼仔,行为动作也像,光着身体也不害羞,时不时看看狐狸,眼神单纯又天真,见狐狸只是瞪着自己,觉得无聊,又移开视线,过了一会儿又去捣鼓那两根拴在自己脚踝上的红绳。
狐狸试了他好多次,发现玄灵的确不会说话了。而且每当他咬红绳累了之后,还会用狐族特有的嗓音和语调,求救似的朝床角的狐狸哀嚎。
狐狸看着他两腿间不时流下些昨夜欢爱的白浊,白嫩的玉根随着毫无羞耻之心的小兽动作,在半空中摇来晃去,粉红色的蛋蛋还有收缩的菊花,都让躲在角落里的狐狸眼热得仿佛烤火。
"妖精……你这是赤 裸裸的色诱!我不会上当的……你休想勾引我过去帮你解开,然后再往死里揍我……"狐狸开始喃喃自语。
"嗷……嗷呜……"
"哇,'楚楚可怜'这招用得比我还如火纯青!这次我要是再相信你,我一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我不看,不听!"狐狸抱住脑袋,捂住两只白耳朵。眼睛紧紧闭着。
果然听不见,也看不到了。
才过一刻,狐狸又忍不住睁开一边眼睛,拉出一条小缝。
玄灵在对面瞪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两只狐耳恹恹耷拉着,眼神哀怨。
忽见自己又睁眼偷窥,立刻兴奋地匍匐身子,尾巴高高地翘起来,脑袋趴在红发铺满的床榻上,笑得一脸偷腥,又开始绵绵叫唤,声音更嗲了。
"虾呜……嗷嗷……"
"再忍我就不是公的!"狐狸一个猛子又扑到玄灵身上。
一压之下,皮肤相亲,滑腻温香,扭动缠绕,狐狸"啧啧……嗯嗯……"亲得玄灵在他身下不停地"虾……虾……"直叫,乳 头周围都是亮亮的水渍印子。
玄灵刚开始挣扎得很激烈,可狐狸只随便伺候了他一下,玄灵就食髓知味地将双腿大张开,弓着身子,双眼朦胧地在狐狸身下舔舐嘴唇,一副极享受的模样。狐狸要抽手,他还瞪着狐狸,一面咬他脖子,一面重新抓住狐狸的手,往自己下身处放。
一来二去,玄灵在狐狸身下爽得淫浪无比,叫床的声音一点遮羞耻辱的意思都没有,嗓音又媚又骚。狐狸却全不在状态,如此良辰美景,佳人在抱,他居然史无前例地皱着眉头,神游太虚,想别的事情去了。
人类对狐狸精的认识,往往浅显而笼统,只贪其色,并不大了解狐精的种类属性。
玄灵那头火红的发,同色的眼眸,艳丽的尾巴,无疑宣告着他是一头火狐。
痴痴,则是一头雪狐。通体纯白,高傲自负,不喜与人亲近。
而雪狐,绝对是狐族中的上品。雪狐精,就更为稀少。经历百年,终成人形之后,它们冷峻的容颜,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都驱使着人们散尽千金,只为博它一笑。
与雪狐精不同,火狐精往往给人以热情奔放,妖媚动人的形象,是看一眼就想上,上过之后永生难忘的典型。就狐族本身而言,火狐无非是狐族中上品的上品,极品之狐,可惜见之者,少之又少。
痴痴在鸡窝山修炼了两百五十多年,方圆百里,都算作他的地盘。如此长的岁月里,人间的皇帝死了换,换了打,打完仗改朝换代。未成人形前,他见过无数的狐狸。能变成人后,他又见了好多狐狸精。
唯独火狐,两百年来,他只见过一个。
喜鸡……
痴痴第一眼见到喜鸡,便再也移不开目光,翘着尾巴,兴高采烈地粘过去,嚷着要娶它做媳妇。
喜鸡也不恼,只是弯着眼睛笑。红色的眸子,在月牙泉似的眼眶内,好似一轮憨态可掬的旭日。
它摸着痴痴头背上的白毛道,"我喜欢上一个人。我要去给他生孩子。"
痴痴很是嗤之以鼻,不满地"嗤嗤……"喷着热气,高昂起脖子,轻蔑地鄙视喜鸡一眼,跳下喜鸡的膝盖,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喜鸡走了好几天之后,痴痴却还是什么也不想吃,一个瞬移,躲进喜鸡和那人安在田园山涧旁的新家,偷看那人的相貌。
什么呀?!
还以为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可时时欣赏,夜夜欢愉;亦或者是位高权重的有钱人,可以天天山珍海味,穿金戴银;结果只是一个毫不起眼,顶多可是算是清秀干净的乡野村夫!
而且还是个出家人!!一个和尚!!!
"我对你很失望!"痴痴逮到那人不在的空当,钻进喜鸡的卧室,毫不客气地爬到喜鸡床上,"你太给我们狐族丢脸了!"
喜鸡当时已身怀六甲,体态身形,只能变作女人,脸上洋溢的幸福,却怎么也遮不住。
痴痴不明白,唧唧咋咋在喜鸡旁边,指着它鼓胀的肚子大喷口水。
"喜鸡,那人有什么好?我比他强多了。不如……我吃了他!再变作他的模样,帮你一起养孩子?"
"你敢?!"喜鸡笑嗔他一眼。
痴痴顿时迷得三魂丢了七魄,变作狐狸样子,钻到喜鸡手臂下趴着撒娇。
'哐当'一声巨响,卧室的门,被人由外踢开了。一个满身酒气的道士,凶神恶煞地出现在门口。
"妖狐,你搅得人间天翻地覆,几国皇帝皆为抢夺你一个畜生开战打仗,无辜百姓死伤无数,你居然还优哉游哉地躲在这里生孩子?!贫道不收你,天理难容!"……
"唉……"长长的叹息一声。
可惜它十五年前,还是被那混账道士打死了,要不是因为怀着孩子,只能变作女人模样,喜鸡千年的修为,怎可能打不过区区一个人类?
痴痴愤恨地思及此处……
突然眼睛一亮,猛然转头,望向高 潮之后,又倒在床上,酣然入睡的玄灵。
他,不是正好也十五岁……
莫非,他是喜鸡的孩子?
"嗯……"玄灵也在此刻,揉揉眼睛坐起来,看到狐狸,"虾?"地歪头叫唤一声。
狐狸嘴角一勾,抱过玄灵亲了一下额头,"乖,叫'叔'。"
"咕咕……"玄灵的肚子叫了,苦大仇深地捂着摸摸,又看向狐狸。
狐狸笑得像个坏人,诱哄道,"或者你叫声'哥'来听听,我也抓鸡给你吃。"
洞口忽然传来一个小老头的嘶哑嗓音,"狐狸精你又抓活人回来吃啦?"
狐狸悲愤,立马回道,"蝙蝠老儿莫胡说!他是我捉回来的童养媳!"
这一摸,一亲,狐狸才发现,玄灵额头上,居然有一块手心大小的血疤,因为玄灵自打蛇妖那时起,头发就被妖力冲散了,这血疙瘩就一直被头发挡着。
狐狸细细看了一番,想起当时黄鼠狼踢在玄灵面门上的那一脚,刚好让玄灵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一头撞上了大石。
莫非……玄灵撞着了头,又突然吞噬了狼王的精元,唤醒了体内狐族血源的那部分妖力,所以才……
狐狸边思考边观察玄灵,果然发觉他的行为动作,都仿佛退化回刚出生的婴儿,叫声习性,却宛若狐族幼仔。
狐狸抱着他玩耍了一会儿后,"呵呵……呵呵……"笑得合不拢嘴,高兴到极致,尾巴就跟那撒欢的菜狗一样'呼哧'摇摆,一溜烟跑到洞外,咬死了两只山鸡,雄纠纠气昂昂地叼着回了洞。
玄灵看见鸡的瞬间,眼睛都绿了,挣着脚踝上的绳子要往床下爬,用手去够狐狸丢在地上的带毛死鸡。狐狸全没看见,哼着小曲,蹲在一旁蹑手蹑脚地生火。
等他把其中一只鸡烤得差不多了,回手摸另一只,怎么也摸不到,回头一瞧,玄灵正拿两只血红的眼珠子瞪着他,嘴巴上一圈的鸡毛,还残着几滴鸡血。
狐狸吓得不轻,赶紧去抢玄灵怀中的鸡,"你疯了?!吃生的!你现在到底是人还是妖?"
玄灵一看他脸色不对,警惕得很,狐狸的手刚伸过来,他就一口朝他咬去,虎牙尖尖露出来,丝毫不讲情面,那死鸡反而护得更紧了。
狐狸也是兽,差点被他咬,也学精了,眼睛'提溜'一转,将那只烤好的,香喷喷的油淋鸡拿过来,在玄灵鼻子前晃荡,"乖仔子,咱俩换,你给我,我就给你。"
玄灵瞪着他有一会儿,头顶的毛红耳朵动了动,看都没看那只烤鸡,趴下去又开始吃那只血淋淋的死东西,一点人类的样子都没有了,活像只野兽。
之后好几天,狐狸都拿煮熟的野味喂玄灵。玄灵摇头晃脑,就是死活不张嘴,非要吃生的,带血的,有时还咬活的。吃饱了就缠着狐狸胡来,欢爱的时候,眼珠子流光溢彩。
狐狸每回都道,"都快被你吸干了!谋杀亲夫啊!"
玄灵笑一笑,眼睛弯一弯,狐狸立刻又色字当头,抱着玄灵滚床单去了。
如此不过一旬,玄灵就病了,倒在床上高热不退,醒都醒不过来。狐狸急得抓耳挠腮,团团围着玄灵转悠,就是不知道怎么办。
玄灵露在外面的耳朵和尾巴,还没带出山,就要被人当成妖怪用石头砸死。狐狸趴在玄灵红彤彤的面颊旁,苦大仇深地想了一会儿,还是用兽皮将昏迷的玄灵一裹,背在肩上,一个瞬移,来到玄灵许久不曾回来,居住了十几年的小河边。
还未进道观,狐狸已听见老道熟悉又陌生的嗓音,狐狸机灵地一个闪身,躲进旁边草丛里,竖着耳朵听动静。
隔着墙,老道的语气有些焦急:"戒痴,玄灵为何没和你一道回来?"
"中途遇到一些事,我与他分开了。我在约定的地方久等他不见,只好回家来寻。怎么他还没回来么?"戒痴的声音顿了一顿。
老道气急道,"这下糟了!他是断不可同你分开的!你怎可丢下他不管!哎呀!"
第 41 章
这文原来还剩1-2万字,一共五章。我被人抢包,丢了U盘里的文案和提纲。具体情况,我已在连载《说书》时,解释过了。
没想到这次和谐来的如此急,如此严重。这文我还没回头看,有些细节不大记得了。大家凑合着看吧,写文之初,我曾经答应过大家,绝对不坑,除非我死了。
如今我不得不离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文章被填进无意义的字,或者清空章节以前,给你们一个大纲结尾而已。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抱歉!
后面提纲如下:
老道士说出前因,原来戒痴和玄灵是同胞兄弟,且是双生子。当年老道士收喜鸡。喜鸡大着肚子,快要生了,打不过道士,受了重伤,逃进山林之中产子。
老道士追来,喜鸡已经奄奄一息,用树叶盖住两个孩子,不想给老道士发现。结果其中一个突然哭了,老道发现还有孽种,于是出手打死了两个婴儿。
喜鸡眼看新生孩子被打死,顿时疯了,吐出两个千年修为的精元:一颗聚妖气为珠,为妖元(玄灵吃下);一颗聚仙气为珠,是仙元(戒痴吃下)。分别喂两个孩子吃下,自己因为断了精元,很快死去。
老道受母性力量感化,也觉得自己杀念太重,于是将两个孩子捡了,一个丢给喜鸡的丈夫(老和尚),却并没有告诉他,是他儿子,另一个自己养了。
由于老道明白,两个孩子吃的精元,本是一母体所有,若两人离开彼此,则戒痴会像仙人方向发展,倒还好。玄灵则会受妖气所感,渐渐失去人性,变得与野兽无异。于是便始终不离老和尚,不管他的白眼与辱骂,非要带着玄灵,住在老和尚附近,方便两个孩子在一起。
老道士在屋内说这些的时候,狐狸在墙外听得一愣一愣,没有发觉玄灵早就在他背上醒了。又感觉屋里的人他妈的都是人渣,每一个好东西。
由于他听了老道的一番话,已经知道玄灵的病因所在,于是便带着玄灵回到了山洞。用了一些野兽治病的土法子,给玄灵弄草药吃。
玄灵只是因为吃不惯生肉和生血才生病,很快在狐狸的照顾下恢复过来。人却很没有精神。
狐狸不晓得玄灵已经听完了老道全部的话,又不敢告诉他长尾巴的原因,只默默守在他身边,乖得像只狗仔。
玄灵越来越具有兽性,发情时,抱着狐狸承欢。清醒过来,又很是接受不了,蜷成一团,不停发抖。狐狸对他很好,时间一长,玄灵也不笨,终于知道他对自己怀了什么心思,对他的态度,也不再像原来那么戒备。
狐狸见玄灵越来越温和,心头甜似蜜糖,一次欢愉过后,提出要和玄灵以人类的模样,去靠近村庄的地方盖房子,像夫妻一样生活。其实狐狸是担心玄灵以人类的模样在人间呆久了,不习惯跟自己在洞内生活。
原本以为玄灵会拒绝或者抗拒,谁知玄灵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狐狸高兴极了,第二天就带着玄灵下山,在一个人烟稀少的竹林里,面朝山涧,选址用法术盖木屋,围院子。
玄灵拖着尾巴,走路时不时都会被树枝挂到毛,走不动路,手中又抱着柴火之类的东西,只好站着等笑得开心的狐狸跑过来帮他抓尾巴。
二人当真像夫妻一样在新木屋生活起来。狐狸渐渐贪心起来,提出要和玄灵生宝宝。玄灵又点头,目光如水。
于是兴致勃勃的狐狸,每晚变着花样折腾玄灵,只想早日当爸爸。谁知日子照旧过,玄灵的肚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狐狸开始不停地问玄灵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玄灵都沉默。狐狸就会暴躁地跑出家门,但每次到最后又会不甘心地又回来。
他每次回来,玄灵都会对他比原先更热情一点,可是狐狸心底的那个黑洞就像是永远填不满一样,因为玄灵始终生不出孩子。
于是狐狸终于起了杀念,他想去杀戒痴。
戒痴离了玄灵之后,越发地清心寡欲,每日都坐在小河边的大石头上打坐。眉心的红痣,越来越明显,睁开眼睛时,神情已越来越接近仙人般超脱。
这天狐狸到了小河边,刚接近戒痴身后,爪子还没亮出来,玄灵赶到了,拉着狐狸跑进树林后,却痴痴看着戒痴,扫尽衣着上的树叶与尘土,离开原地。狐狸站在玄灵身旁,痴痴看着玄灵,玄灵眼中有的神情,他自己眼中都有,却不知道,也没有人注意到。
戒痴走了以后,玄灵喃喃道,"他要开天眼了(指额头上的红痣)。成仙一直是他的梦想……"又叫狐狸跟他回去,并表示以后两人相依为命,好好过。
狐狸死都不信,再一次质问玄灵喜不喜欢自己。玄灵想了许久,又点头。狐狸死都不信,暴跳如雷地问他为什么生不出孩子?狐族喜欢就应该生得出孩子。说到一半,突然想起玄灵是半兽人,不是狐族,于是怀着奇妙的心情,跟他回家,自己受了一次。
结果狐狸就怀孕了。
这回他死都不相信玄灵了,又不甘心,看着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女子嗓音渐渐遮掩不住,内心就烦躁,又不肯告之玄灵自己有孕之事,于是背着玄灵又去杀戒痴,想在孩子出生以前,断了玄灵最后的想念。
结果再一次被玄灵及时发现,大怒之下的玄灵,把不忍心还手的狐狸打成重伤。狐狸为了保胎,最终下了重手,将玄灵打下悬崖。玄灵跌断了腿,行走不能。悬崖底的果实快吃完的时候,'恰巧'有一个大肚子女人路过,救起了他。
玄灵跟大肚子女人回了家,一边养伤,一边帮女人做些重活。玄灵好奇问起女人,丈夫去哪里了?
女人哭着述说,自己被人抛弃了。
玄灵腿伤好了,看着女人肚子也快要生了,于是想带她一起走,离开荒郊野外,去找大夫。
女人不同意,说服玄灵独自离开,说他的仇人说不定这回已经把他紧张的人杀了,叫玄灵赶快回去看看。
玄灵一想起戒痴,立刻急了,告别女人,离开。
他刚一走,女人立刻抱着肚子,疼得满头是汗,俨然一副立刻就要生产的模样。
玄灵走了一阵,突然发觉不对劲。自己从来不曾告诉过女人,自己摔下山崖的原因。恍然想起狐狸过往的所作所为,立即返回去找女人。
果然在女人家窗口处,看到刚刚产下狐崽,以变回男人的狐狸。
虚弱的狐狸看到门口处的玄灵,戒备地抱起狐崽,跳出窗户,逃走了。
玄灵赶紧去追,结果在戒痴打坐的庙前,截住了狐狸。
狐狸说:"你是不是一定要杀了我?"
玄灵看着狐狸怀里的儿子,"只要你不杀戒痴。"
狐狸犟脾气一上来,含着眼泪明白了一些事,"如果我一定要杀他呢?"
玄灵有些慌,"我们回去好好过不行吗?"
狐狸道:"有他在的一天,你会跟我好好过吗?"
玄灵道,"他就要成仙了。与我们殊途。"
狐狸嘲笑自己,"殊途还有同归的呢。他要是常人,我大不了等个一两百年,等他死了,你不想忘也会被时间冲淡。他要是成仙,就是长生了。我岂还有盼得到的一天?"
玄灵沉默了许久,只道:"你想多了。"
狐狸放下孩子,一抹眼泪,摆开架势,"我们做一个了断吧。"
两败俱伤。戒痴还是被狐狸打死了。玄灵只好吐出自己体内的那一颗喜鸡的精元,放进了戒痴的嘴里。
少了精元,玄灵只有一死。他躺在地上,边吐血边笑,"没有哪家夫妻打架,闹出人命的。我家媳妇性子真烈。"
狐狸无力阻挡他对戒痴所做的一切,因爱成恨,靠在石头上,朝玄灵大吼,指责他没有心,又说气话,说自己体内有两颗精元,就是眼睁睁看着玄灵死,也不会给他服。
玄灵笑道,"再不给,咱俩的孩子就保不住了。"
狐狸愣了,掐指一算,玄灵是半狐族,要是有孕,要比自己生产的时间,多一倍,又觉得玄灵是骗自己的,想信又不敢信,纠结不已,最终还是不舍得,吐出精元,要给玄灵吃。谁知一直隐藏在附近,伺机报复的狈精突然冲出来,抢走了那颗精元,并服下,抓着狐狸的孩子,摔死泄愤,并要一起解决玄灵和狐狸两者的性命。
玄灵和狐狸痛心不已,合力艰难对付狈精。狈精最终没有被打死,逃走了。玄灵奄奄一息,命不久矣。
狐狸吐出最后一颗精元,流着眼泪要喂玄灵。玄灵闭紧嘴唇,不肯吃。
狐狸大哭,"再不吃你就死了!"
玄灵道,"我吃了你也死了。我独自活着,有什么意思。给孩子吧。"说罢,断了气。
狐狸哽咽地抱过孩子,将自己的精元喂了孩子。孩子活了过来,狐狸的修为却没喜鸡那么厉害,只余变回狐身的力气,叼着孩子的襁褓,一路吐血,爬上戒痴所在的山庙,才到门口,身体一歪,断了气。
孩子摔在地上,哭泣声,引来了庙内的戒痴,却只看到一个婴儿,和一只已然死去的狐狸尸首。
抱起孩子一看,却是人类。襁褓之内,有血书书写七字:
他是玄灵的孩子。
完
2010-3-26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3/27 at 上午12:42: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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