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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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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江红遍》作者:长辰(VIP完结) (1/4)

  引子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二十五日
  大宋的半壁江山,已经尽数在金人的铁骑之下。
  金人兵分两路,从辽东北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金兵过处,我大宋锦绣河山,瞬间变为修罗道场——尸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原本驻守在黄河处的几十万宋军,骑不得马,拿不得枪,见到金兵的影子,心中害怕,皆不战而溃、四散奔逃,黄河以北尽数沦陷。金兵趁势南下,两路大军汇聚一处,直逼大宋的京城——汴京。
  到了今天,金兵围城已一月有余,汴京城的东西北三门地势较高,不易攻破,此刻,所有的大军,密密麻麻,如蝗虫一般,积聚在汴京城地势较低的南门——宣化门。
  "放!"一声令下,无数的抛石机朝着宣化门抛出漫天遍地的石块,间或还参杂着火球,砸到城墙上,城墙凹进去一个坑;砸到城楼上,城楼便被点燃,砸到士兵,士兵立刻被压得稀烂。
  城楼上的士兵,有的赶紧取下网兜中预先准备好的马粪,湿皮,将火扑灭,有的躲在城垛间,朝城外射箭,更有的从城墙上吊着绳子下去,焚烧已经靠近的鹅车和洞子。
  天空中彤云密布,放眼看去,整个城墙脚,都被抛石车所抛出的石块淹没,足足有一丈多高。金兵将汴京城郊外的石狮,石碑,甚至是墓碑,都搬了来,当做石炮。
  材料远远不绝,只要他们继续再抛,恐怕都已经能踩着这碎石攻上城墙了!
  风越来越大,扯着金兵的旗帜迎风招展,东路军的首领完颜宗望身躯巨大,前额剃光,脑门后梳着两条鞭子,耳朵上戴的金环闪耀发光,自恃勇猛,不带头盔,只穿着铁甲,骑在马上,用马鞭指着远处的城楼,大声说道:"三个时辰内,定然破城!城中富贵,尽数我矣!"
  完颜宗望的声音,随着呼啸的北风,一直送到守城的士兵耳中,弥漫在天空,天空中的云,一朵沉似一朵,密密麻麻的压在汴京城的上方,仿佛一张金兵布置的,带有利刃的大网,只等完颜宗望一声令下,就要收网,将这繁华富庶的汴京城,分割成血肉模糊的几块,吞进肚中。
  兵临城下,破城在即,年轻的皇帝光着脚跪宫中广场的雪地上,祈求上苍,最后一次出兵,能够击退金兵。
  天空中的彤云朝他压来,他有些撑不住了。
  恍惚之间,他缓缓的抬起头,看着越压越低的天空。
  天空中,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黑峻峻的,然后,从那漩涡中央,往下铺天盖地的撒落纸钱一般的雪片。
  随着雪片的洒落,忽然一道紫红色的闪电劈下,将天空,撕裂为两半,随之,震耳欲聋的雷声,在天边响起。
  年轻的皇帝双眼一黑,在这雷电雪花之下,软软的昏倒在地。
  一时间,乱成一片,太监,宫女,侍卫,众臣,全都围了过来,雪花中夹杂着"太医!传太医"的叫喊声。
  《宋史|钦宗本纪》
  靖康元年,闰十一月,丙辰,大风自北起,更有大雨雪,连夜不止。
  帝乃命妖人郭京用六甲法出城御敌,郭京令守御人下城,大启宣化门出攻金人,兵大败。
  郭京托言下城作法,引余兵遁去。金兵登城,其势甚锐,更不可挡,城遂破。
  杭州栖霞岭,岳飞墓。
  六月。
  说不清为什么会忽然想要来这里,看着一旁叽叽喳喳的那些人,我皱了皱眉头。
  很不喜欢他们所发出的言论,什么岳飞愚忠,什么岳飞很傻,什么岳飞多管闲事活该被杀诸如此类。
  更有一个学者模样的人,在那里摇头晃脑,讨论什么岳飞是否民族英雄。
  张了张口,想要反驳他们,最后忍住,转过头,看向岳飞的墓。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岳飞墓来过几次,却不知为何,在这个时候,看到被阳光灼的有些发烫的灰色的墓碑时,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突然涌动出来一般。
  他的墓静静的矗立在那里,不言不语。
  我站在他的墓前,这幅场景,似乎是,似曾相识,又似乎是,心痛如绞。
  走上前去,忍不住将手放在他的墓碑上。
  透过墓碑,似乎能够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那里不同于现在的歌舞升平。
  那里有着刀光剑影,忠诚于背叛,热血和冷漠。
  那里有着一个人的影子,英武挺拔,立于旭日之下,银枪铁甲,身披的猩红色的战袍同红日连成一片。
  只是,他却背对着我,怎么也不肯回过头来。
  那是谁?
  我皱了皱眉头,揉了揉太阳穴,想要摆脱幻想,却不想那英武挺拔的身姿,又变成了披头散发,身穿囚服,跪于滴着血的青石板地上,带着血的囚服从背部撕裂开来,露出那人背脊上,深入肌肤的四个大字——精忠报国。映着一旁的斧刀,更显得惊心动魄,可四周偏偏安静,静的诡异。
  呼吸猛然止住,我看到了什么?是幻像,还是真实?
  心中一阵狂跳,想要靠近一些,看得更清楚一些,却越来越远,最后眼前只看见巨大的漩涡,以及旋涡中发出的嗞嗞的声音,刺破我的耳膜。
  我的头疼得都快要裂开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么冷?
  前一刻,还是六月酷暑的杭州,怎么下一刻,竟好像转换了时空?
  我勉强的睁开眼睛,触不及防,大片的雪花,卷入的眼中,赶忙又闭住。
  我明明记得是夏天,怎么会下雪?
  难道是,六月飞雪?
  不!不对!
  我睁开眼睛,再一次的环顾四周,这哪里还是岳武穆庙前?金色的銮驾,雄伟的宫殿,漫天的飞雪,和堆着雪的红墙绿瓦。
  我低头看自己。
  深红色的沙袍,袍子下,若隐若现的绣着几条龙,青色的软玉腰带,乌黑的靴子。
  伸手摸了摸头上,是高高的一顶帽子,帽子上,似乎缀着不少玉珠。
  猝不及防的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嗓音尖细又故意拿调:"官家,回宫吗?"
  官家?这种对皇帝的称呼,似乎是宋朝用的比较多。难道说,我竟然穿越到了宋朝?成了皇帝?不知是谁,是太祖赵匡胤,还是那该杀千刀的南宋皇帝赵构?
  我懵懂的在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又坐上舆驾,任由其他人将我抬起,用力的摇了摇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
  雪还在漫天飞扬,我抬头望去,黑峻峻的天空,仿佛被扯开了一道口子一般,从那道口子中,拼命的往下倾泻出风,雪,和闪电,还有,一声接一声的雷声。
  冬雷阵阵夏雨雪?
  到底是怎么了?
  一些声音传进了我的耳朵。
  "下雪天居然打雷闪电,这可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异象啊!"
  "说不定是郭大人的法术起作用了,他不是说六甲神兵,刀枪不入,只要他一作法,就可以将城外的金兵,尽数击退么!"
  "可我总觉得有些不详……"
  我揉了揉额头,这些人的腔调,发音,都奇怪的很,可是更奇怪的是,我竟然能够全部听懂!
  在心底里重复了两边他们所说的话,我暮然惊醒!
  郭大人,六甲神兵,金兵!
  难道是——?
  喝止了舆驾,我甩掉一旁想要来搀扶的人,走到刚刚那些议论的来处:"你们所说的郭大人,可是郭京?"
  话一出口,我自己更是大惊!
  我所说的话,竟然腔调,发音,和我之前所说的全然不同,竟是同他们所说的语言一摸一样。
  我随便问一句话,却没想到那两个人竟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谁让你们磕头了,我要你们回答,是还是不是!
  心中更加烦乱,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去问谁。
  四下看去,所有人都哆嗦成一团。
  却唯有一个人,直起身来,看着我,从他的眼中,我分明感觉到了轻蔑。
  我皱了皱眉,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我露出过这种神情。
  我有些不悦,然而随即他的举动,却让我将这些不悦都抛开。
  因为他朝我行礼——躬身抱拳,然后说道:"回陛下,他二人所论之人,正是郭京郭大人!郭大人在半个时辰前出发,已经去了宣化门,带着七千神甲,御敌去了!"
  我大惊,最糟糕的情况,也比不上听到这个消息了!
  对别的历史不熟悉,然而这一段历史,因为岳飞的关系,我多少下过一点功夫。
  郭京,原本是京城的一名小卒,在靖康末年,自称能够做法,让军队变得刀枪不入,人皆隐形,并且能够生擒金兵主将,。
  而北宋的这最后一位皇帝——宋钦宗赵桓,也不知道脑袋中,那根筋出了毛病,竟然相信了他的话,让他在京城之中,招募了一些连刀枪都没有拿过的市井无赖,并且让他们出城作战。
  最后的结果,那七千临时招募士兵被金兵杀光,郭京趁机打开宣化门逃跑。
  城门大开,城楼没有守军,开封城被金兵轻易攻破。
  宋钦宗和宋徽宗被金兵捉走,掳到遥远的北方,终生没有再回中原,北宋从此灭亡。
  这是历史上鼎鼎大名的靖康之耻。
  岳飞的满江红中曾写道,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讲得就是此刻的情景。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赶上了这么一出,而且,还成为了其中的一个主要人物——宋钦宗赵桓!
  我夺过一旁仪仗队的马,第一次骑马,有些坐不稳。
  不过,这不重要了,更重要的事情,摆在眼前。
  我扬起手中不知是谁递上来的鞭子,啪的一声,甩在马屁股上,也许这具身体之前,骑过不少马,在马的一路飞奔之下,还能稳稳坐在马背上。
  天越压越低,风四处呼号,两旁的街道光秃秃的树干上,落满了白雪,冷风带着雪一下子灌进衣袖之内,我浑身打了个寒噤。
  快,快!我在心中对自己喊道。
  一定要赶在那个骗子之前,阻止这一场荒唐无稽却导致最终失败的闹剧!
  我咬着牙,手中的鞭子还用得不太习惯,偶尔落下的时候,竟抽到自己的臂膀上。
  马踏着地上的积雪,眼前的雪花,混成一团,遮住了视线。
  我之前,只是在公园中,骑过那挂着铃铛,被人牵着慢慢跑的,毛发也不齐全的小马,此时此刻,高头大马,有些颇难控制。
  一路向南,开封城规划的横方竖直,不需要人引路,就已经看到了远远的城门。
  城门上,果然没有一个守军!
  我有些绝望。
  我勒马,马前蹄立起,扬在空中,我使了吃奶的劲抓住马鬃,拼命的夹紧马肚子,总算是没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些人颇为诧异的看着我,我又惊又急,忙大声问道:"你们怎么都在这里,为什么不去守城?"
  那群士兵中有个大胆的站出来,对我说道:"回陛下,是张大人让我等再此等候的!"
  张大人,哪个张大人?
  我根本没空想那么多,脱口而出:"快去找张大人!"
  那群士兵面面相觑,然后缓缓的让开一条道,露出一个发须花白的约莫五十多岁的将军模样的人。
  那人正在同一旁的一名士兵讲话,此刻扭过头来,看见我,惊喜交加,急忙走上前来,行了礼,问道:"陛下怎么来了?有臣在,担保无事!这里危险……"
  我焦急万分,还未等他说完,便急道:"郭京是个骗子,金兵要……"
  一阵风吹过来,雪花落进我张开的口中,将后半句话,吹进肚子里!
  张大人听了我这话,神色大变。
  未等我再说第二句,他便朝周围大声喊道:"所有的人,跟本将走!"
  心中暗暗惊奇,在风雪之中,我想说话,都说不完整,他却能毫无阻碍的大声说话,甚至下达命令。
  我亦跟着他,策马飞奔。
  宣化门外,如潮水一般的厮杀之声,不绝于耳,一个灰溜溜的身影,从微微打开的城门后,正准备骑着马跃出。
  那是郭京!
  这个骗子,决不能让他逃掉!
  我用马鞭指着郭京,对一旁的那些张弓搭箭的士兵大声喊:"别让他出城!"

  宣化门血战

  身后的弓箭手齐发,还有若干标枪投去,箭如雨下,郭京没能躲开,我清楚的看到他骑马跃至城门处时,一枚羽箭正中后心,刺入数寸。而他,中了箭之后,浑身一震,紧接着,他骑的马也中了数箭,人和马最终没能出城,从半空中跌落,倒在了雪地里。风雪趁机而上,将他卷到半空中,撞到城墙上,撞得脑浆迸裂,复又重重的跌落进混了血的雪水中。
  宣化门的城楼,已经出现了金兵的身影,一个,两个,越来越多。全身上下都穿着盔甲,只露出两个眼睛,有的手中拿着弓箭,有的拿着刀枪,开始朝这边射箭。
  而那位张大人,也带着众人跃上城楼,开始同金兵交战。
  剩下的二十多名士兵飞奔到城门处,将微开的城门用力的合拢。
  还有两三名士兵,骑着马飞奔向城中,大概是去调遣救援部队的!
  闭着的宣化门,此刻正遭受着一阵比一阵猛烈的震荡,所有人都脸色大变,不少士兵冲上去,有的更拿战车死死的从背后抵住城门。
  登上城楼,同金兵展开肉搏,也有些还未冲到城楼前便已经身中流矢,扑倒在地。
  地面上的雪被践踏的成了灰黄色的冰渣,而那些士兵身上喷溅出的血瞬间将其染红,而后,雪又再次将血凝结成的冰覆盖!鼻尖,一股浓郁的,如同丢弃在臭水沟中的铁器腐朽之后,猝不及防的放到人鼻尖的腥味,呛入肺部。
  那是血腥味。
  我的双腿有些发颤,紧张,恐慌,甚至有些无助!
  我多么希望,这里出现的守城的军队,是那个让金兵曾经感叹的憾山易,憾岳家军难的岳家军,而不是这些看起来,连金兵一招半式都无法抵挡的宋军。
  我多么希望,城楼上出现的那个人,是流传了上千年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武穆岳飞,而不是那个看起来自身都有点难保的张大人。
  放眼看去,四处一片混乱,有不少救援部队前来,却抵挡不了金兵。
  已经有许多金兵从城墙上冲了下来,面目狰狞,周围的宋军,竟溃散奔窜。
  从未见过如此混乱的局面,更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
  雪卷着残肢,四处横飞。
  我不可避免的,也卷入其中。
  握住腰间原本属于宋钦宗的剑,剑柄冰凉。
  只眨眼间,便听见有金兵大喊:"宋朝的皇帝在这里!生擒皇帝!"
  嗯!听见这样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在心中替这位宋朝的皇帝表示同情,竟然被金兵一眼认出来了,他该不会蠢到穿着龙袍上战场吧?
  等到所有的目光,都朝着我射过来,所有的箭,都朝着我招呼过来的时候,我才猛然醒悟,这宋朝的皇帝,不正是我么?我身上穿的,不正是龙袍么?
  慌忙举剑,狼狈万分的将射到我面前的箭挡开,但身下的马却挡不了,中了数箭,双蹄一软,将我掀下马背。
  从马上栽倒在地上,头上戴的头冠,滚落在雪地中,冠上缀的宝珠,也四处散落。
  不敢停留片刻,立马从雪地上爬起来,还未站稳,就已经有一名金兵手持狼牙棒朝我招呼过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一旁的士兵便将我拉开,我躲过去了,而他自己,却被狼牙棒砸的稀烂,血水脑浆,都溅到了我的脸上。
  血腥味一下子涌入鼻中,甚至还有血溅在嘴角,让我觉得一阵反胃。
  根本无法用大脑思考,更无法判断对错,本能的,朝着身边的金兵,挥手就是一剑,刺透金兵的盔甲,直抵他的心脏。
  手中的,竟然是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
  血顺着剑身的血槽流下,滴在雪地上,然后,猛然拔出,金兵倒地。
  不知是谁看见我这副摸样,忽然有人在后面喊:"陛下英勇,尽诛金贼!"
  一声既出,紧接着,便有更多的声音喊出这句话,最后声如雷震。
  一声接一声的喊叫声,混着飘下的被染红的雪,席卷在这天地间。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神情几近扭曲,箭,比雪还密,一阵接一阵,随之而来的,还有从城墙上,抛落下的石块,砸在房屋上,房屋立刻倒塌,砸在地面上,激起如团的雪花,混着血水四溅。
  一箭疾来,直射到我的面前,我想躲,却没躲开。
  我忍不住疼弯下腰来,按住受伤的部位——是右肋!
  周围的宋军,几乎全都朝我看过来,将我扶住,更有些人,失声痛哭,跪在我的面前,嘶声裂肺的喊着我——陛下,陛下!
  我大概会死在这里吧?死在这里,总比宋钦宗受尽凌-辱几十年,最后被马蹄踩踏而死的好!
  心中这样想着,咬着牙,手上一用力,将箭折断,按住伤口,可是血却不停的从指缝中溢出,意识,也渐渐的飘忽,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飘离于整个汴京城的上方。
  我看见了城外,如同白蚁一般密密麻麻的金兵,正顺着停在城边的各种攻城器具向上爬,而城头上,宋军和金兵杀成一团,残肢横飞;城门内,百姓拿起自家的锄头,菜刀,扁担,同冲入城中的金兵开始巷战,情况之惨烈,前所未见。
  竟然穿越成了赵桓,这个北宋的亡国之君,能不能让我穿越成别人?
  比如,赵构!这样,就决不会有风波亭的惨剧发生;
  再或者,成为岳飞的一名小兵,能够一睹他的风采。
  最不济,宋徽宗赵佶也行,至少,也享乐了大半辈子。
  不要是赵桓!赵桓被金兵掳走,一生从未见过岳飞,好不容易,来大宋走一遭,我一定要见到他一面!而不是只能站在他的庙前,看着那冰冷的雕塑,不是只在书中,读那些他留下的只言片语。更不是在后世,听到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对他的污蔑!
  看着有人,伏在赵桓倒下的身体上大哭,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不甘心,来这么一回,却什么都不能改变,甚至连他一面也见不到!
  我用尽力气,拼命的朝赵桓的身体挤去。
  痛,刺骨的痛。
  冷,冻结心脏的冷。
  然而,我猛然睁开眼睛,大声道:"不要哭!你们的皇帝还没死!"
  我站起来,用手撑着剑,一点一点,一步一步的站起来。
  我不能倒下!再没有达成我的心愿之前,我不会倒下!
  终于,迎着北风,带着漫天的飞雪,我挺直了脊背。
  中箭的部位,是要害,每做一个动作,都要牵动伤口!我紧紧的咬着牙,甩开一旁搀扶着我的人的手臂,忍着疼,朗声说道:"传朕口谕,死守宣化门,无论何人,杀金兵百夫长一名,赏银百两,杀千夫长一名,赏银五百两!朕,不需要活口,只要金兵脑袋!"
  一旁有名太监赶来,跪在地上恳求:"陛下,恳请陛下回宫,陛下龙体,要自珍重才是!"
  我朝身后一望,不知何时,宫中的太监宫女,还有侍卫,已经在周围。
  我也想回到温暖的被中,然而不行!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这身皮,是龙袍。
  若是我想要活下来,就必须抵抗住金兵的进攻。
  若是我穿着这身龙袍,在战场上带头逃跑,其它的士兵,怎能奋勇杀敌?
  没有力气去做其它的动作,只能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解下伤口处传来的疼痛,大声道:"朕今日,就站在这里,看着众将士杀敌!逃跑者,杀无赦!"
  我只能撑着剑,一动不动,这是最节省体力的方法。
  我不知道皇帝亲临对于正在交战的士兵究竟有多大的意义或振奋。我只看到,士气猛然高涨数倍,城中的金兵,被团团围住,就连刚刚那个摸到门闩的金兵,亦被数名士兵乱箭射死!
  期间更有几个金兵冲到了我的面前,皆被侍卫斩杀。
  伤口的疼痛,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僵硬,麻木,以及心脏有些跳不过来。
  坚持下去!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道,然后,挺得更直。
  一场厮杀,从正午直到黄昏,雪停,血亦凝固。惨白的太阳,遮蔽在层层云后。
  城楼的金兵,一个个的消失。冲入城中的士兵,也尽数被杀。
  宣化门笼罩在最后的一丝气若游丝般的残光之下。
  坚持下去!在心中,这样对自己说道,然后,挺得更直。
  一场厮杀,从正午直到黄昏,雪停,血亦凝固。
  城楼的金兵,一个个的消失。宣化门,重新回到了我大宋军民手中。
  身边的一位太监已经哭断了肠子,只不停的说道:"陛下,回宫吧,宣化门守住了,回宫吧!"
  我扫了他一眼,那名太监终于闭上了口,还是泪流不止。
  我不能回宫,至少,不是在此刻!
  迈开脚步,朝前走去,一个踉跄之下,差点站立不稳,一双手从旁边伸出,将我扶住。
  我转过头去,对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是那个告诉我郭京在何处的官员。
  我紧紧的抓住他的手臂,在他的不动声色的搀扶之下,登上了宣化门的城楼。
  宣化门的城楼,有的地方已经被烧焦,此刻刚刚灭了火,正冒着黑烟。
  站在城楼朝外看去,外墙底下堆着尸体,多数是宋军,还有几个金兵的,横七竖八的倒着。
  吊桥上堆满了尸体,拉也拉不上来,此刻暂时停战,也无人敢下去将尸体拖回来。
  攻城器具已经撤走,仅有一辆鹅车还停在城墙边上,此刻正燃着火,看来是金兵不准备要它了的。
  靠近城墙的地方自不必说,就连远处,白色的雪,也都被染红,拖出一条条长印。
  城墙外剩下的金兵却有些奇怪,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站在外面,既不再进攻,也不撤退,不知道想玩什么花样。大概是准备再次攻城?或者还是其它的什么?
  管它呢!
  我转过头,对扶着我的那名官员小声道:"传朕的话,告诉金兵。汝要战,我便战!"
  不是我不愿大声说实在是没有力气。
  片刻之后,城楼上的士兵,纵声高呼:"陛下有旨:汝要战,我便战!"
  声音越过城墙,飞过白雪,回荡在天地山谷之间。
  远处的数名金兵将领面露诧异,交头接耳。
  是准备再次发动进攻吗?抑或有什么阴谋?
  管他呢?想要打,那就打好了!
  然而事实却出乎我的意料,过了片刻之后,金兵竟然缓缓的在撤退。
  撤退之时,也是前后有序,丝毫不乱!
  天全然黑了下来,我走下城楼,早已有人抬来了舆驾,竭力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下,缓缓的坐在了舆驾之上,经过街道,两旁的百姓并未回家,都出城夹道高呼:陛下英勇,陛下英勇!
  听到呼喊声,心中没有半丝喜悦,这算什么英勇?不过是站在这里,看别人厮杀罢了!
  我什么都没做,还中了一箭,这叫做英勇?还是说,之前的皇帝,比我做的更差?
  没有力气去想这些,因为此刻,头痛欲裂,手脚发软,举都举不起来,只觉得冷。
  非常冷!
  到了宫门口,等到身后的朱红色的宫门,缓缓的合上,外面的百姓,再也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时,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神智却是清明的,只是眼皮重的怎么也睁不开,只听得周围,熙熙攘攘的有人在喧哗,一个说官家受了风寒,一个说官家中了箭伤,还有人竟然说,官家惊吓过度!
  去你妈的惊吓过度!
  热汤缓缓的喂到了我的口中,顺着食道直抵道胃,一股暖意终于在腹间散开。
  我哼了一声,动了动手指。
  然后,睁开眼睛。
  绣着巫山云雨的赭黄色帐顶,缭绕的烟雾,床边的若干太监,若干宫女,还有一些背着药箱的太医模样的人,更有一个女人坐在我的床头旁,此刻正拉着我的手。
  透过这些人,房间里架子上的蜡烛忽明忽灭,我动了动手指头,坐在我身边的女人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只一声接一声的喊我:"官家,官家,你究竟怎么样了?"
  我皱皱眉,眼前这个女人,是——?
  一旁的太医及时的解答了我的疑惑,他们称这个女人圣人,并且让他不要担心。
  宋代称呼皇后为圣人。
  这个女人,原来是我这具身体主人的妻子。
  她此刻,亲自用勺子,一勺勺的喂我喝药。
  喝完整整一碗药,终于感觉到饿。
  我开口,说:"我饿了,要吃东西!"
  一旁的女人面露惊喜,过不多时,就在窗前,摆了数十碟的食物,腊肉,腌鱼,炊乳羊肉,炙鸡腿,金丝羊肚羹等,还有时令的蔬菜同果子。
  风卷残云,毫无吃相,狼吞虎咽的一股脑全部塞到自己肚子里。
  然后开始考虑今后的问题。
  我不想被金兵捉走,所以,只有拼死抵抗了。
  而据我所知,靖康年间的大臣,有不少要投降。
  我所面对的,不仅仅是金兵,还有这些朝廷高官。
  而我现在,甚至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皱了皱眉头,对一旁的女人低声说道:"朕有些累了,想要一个人静一静,圣人帮朕找一个会识字的太监来伺候就行,其它人都退下吧!"
  皇后将我扶回床上,把被子帮我盖好,才问道:"在崇政殿当差的邓泰邓公公破通文理,人也谨慎,让他来伺候官家可好?"
  好!很好,那名太监的名字也有了,不劳我再花心思去套问他的名字!
  过了不大一会,便有一名约莫三十多岁的太监进来,微胖,四方脸,看样子的确很是忠厚。
  待其它人都下去了,我就让这位邓公公,去将朝中官员的花名册取来,一个个的念给我听。
  在心中用心,将那些人的名字都记牢。
  有些人在历史上颇有名气,比如——御史中丞秦桧。
  有些人我却听都没听说过,比如——开封尹徐秉哲,侍卫长蒋宣之类。
  等到这些名字大概都有了印象,又让这名邓公公将玉碟取来,将可能会遇到的我的亲戚,赵家的各位王爷,也念了几遍。
  这位邓公公一脸诧异的看着我,大概是觉得我的命令过于奇怪,不过没关系,更奇怪的还在后面!
  我交代他去做一件事情,一件明天,我可能会用到的事情。
  等到一切布置妥当,已经疲倦之极,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无法入睡。
  完全的惶恐吗?不,也不是,甚至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兴奋。
  如果,我能守住汴京城,如果,我能继续当皇帝,那么,是否意味着,我就能见到一直想见却根本不可能见到的人呢?
  如果,我能成为他的皇帝,那么,是否意味着,不会再有十二道金子牌;不会再有十年之功,费于一旦;更不会有风波亭呢?
  如果,我能做的好一点,那么,是否能改变历史,改变大宋这段屈辱的命运呢?
  我不知道,自己能够在这种时候,活多久;
  更不知道,又能够走多远。
  我只是想,活久一点,走远一点,看到的,多一点。

  金使来访

  我坐在崇政殿的龙椅上,面色应该不太好,受伤的人,哪个神色能好?而且我还是在太医的强烈反对下,忍着疼硬撑着坐在这里。
  看着下面争论不停的大臣,面色更不太好,太医叮嘱说不能动怒,我却忍不住怒火渐渐上升。
  压制住怒意,面带微笑,继续看他们争执。
  下面的大臣开始还只是窃窃私语,后来声音大了起来,再后来,竟然互相指名道姓对骂起来。
  这个说,孙相公,你敢说要战?昨日的郭京,是你推举的罢?作战真英勇啊!
  那个叫,何大人,你到底知不知道金兵有多厉害?和他们打,哪里可能胜?
  这个嚷:金人不过是贪图些钱财,许他们些金银珠宝,就可以让他们退了,梅尚书可知,同金兵打仗,一天要耗费多少银子?
  更有甚者,将我也扯了进去:陛下昨日亲临战场,差点社稷不保,依老拙愚见,莫若开城请和,以示诚意!
  还有个别几个,站在那里,拢着袖子一言不发。
  脸上虽然带着笑,听到这些话,袖中的拳头,却不由得握紧。
  卑躬屈膝,卖国求荣,甚至,厚颜无耻!
  我要紧了牙,深深的吸了两口气,然后清了清嗓子。
  "秦桧,你出来!"
  捉个投降派的首领出来杀鸡敬猴,这我还是会的,我才不相信这些投降派能够有骨气到死了也要降!
  拿他开刀,做的再过分,也心安理得!
  在抗金形势一片大好的时候,大唱议和的论调,投降金人,甚至杀害著名的抗金将领岳飞。
  对这个人,恨之入骨!
  岳飞谋反的罪名,是他帮着张罗的吧?陷害忠良,是他的拿手好戏吧?
  我等待这个奸臣的出场。
  大殿中猛然安静下来,眼睛齐刷刷的朝角落看去。
  一个身穿赭红色官服的,颇为年轻的官员站出来,抬眼朝我看来。
  我也正对上他的眼。
  竟然是他!
  昨日在宫门外,利索的回答了郭京在何处的人,又扶着我上宣化门,帮我向金人传话的人。
  刚刚的廷议,他没发一言。
  以前不知道他是谁,并没怎么注意。
  此刻得知了他的身份,不自觉的多看了两眼。
  长的有几分清秀,脸色有些惨白。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非常得体的微微低下头,朝我行礼道:"陛下,有何吩咐?"
  我扬了扬眉毛,道:"秦卿,你以为,是该战,还是该议和?"
  听见我问话,他再次抬起头,重新打量了我两眼,好像从来没见过我似地。
  过了一会,他才回话:"臣以为,金兵贪得无厌,反复无常,议和并不可信!臣曾在年初的时候,就反对议和来着,陛下不记得了吗?"
  听到这话,我倒是愣了愣,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时片刻反应不过来。
  他竟然反对议和!而且还在我没传过来的时候就反对!
  没错,当我有了生杀大权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然而却不是现在,现在我需要主战派!
  无力的挥了挥手,让他站回去。
  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底下的大臣依旧闹哄哄的一片,你吵我嚷。
  他们之乎者也的引经据典,很多时候,我甚至不明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我抬眼,朝秦桧看去。
  他也正在看我,眼神冰冷犀利,让我感觉很不舒服。
  我扭过头去,看向殿外。
  殿外一片昏黄,明明是早晨,却如同黄昏一般。
  从殿外走进一个人来,他的到来,让朝堂稍微安静了点。
  我不知道他是谁,没有开口。
  然而却有人帮我开口,是左相冯澥。
  "李侍郎,怎么样了?"
  哦,我知道了,是礼部侍郎,李若水。
  曾奉命出使金兵的,昨夜我第一个记住的,就是他的名字。
  李若水没有回答冯澥的话,却径直朝我行礼,然后道:"陛下,金使求见!"
  金兵来使?我扬了扬眉毛,坐直了身子,朗声道:"宣!"
  片刻之后,便有两名金使进了大殿。
  他们没有带头盔,额头剃光,脑后留了两根小辫。
  我抬了抬眼,问道:"你们来,有什么事情?"
  使节甲把我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了数眼,开口道:"我家二太子让我们来看看,陛下的伤势怎么样了~!"
  我微微一笑,答道:"朕好得很,不劳完颜宗望费心!"
  使节甲轻蔑的哼了一声,又说:"二太子还让我们来传句话,金宋两国,实力悬殊,如果皇帝以和为贵,二太子也会大人有大量,不会去计较陛下昨日说的什么"汝要战,我便战"之类的话!如果还像昨日那样以卵击石,不要怪我大金不客气!"
  我听了这话,一口恶气憋在胸前,扯动伤口,却又不免疼的皱了眉头。
  笑了笑,疼痛稍减,对使节甲说道:"金人也知道什么叫做和为贵?很好!说来听听,要怎么样和?"
  使节甲大声道:"金一千万锭,银两千万锭,帛一千万匹!"
  说完这句话,目露凶光,朝殿中立着的众臣扫了几眼。
  众人都缄默无语,看着我。
  这些钱到底有多少,我并不知道。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才不会像宋钦宗学习,白花花的银子不拿来犒赏自己浴血奋战的将士,却拿去送给敌人作军费!我一分钱都不会给自己的敌人!
  看向越来越傲慢的两位金使,我又笑了笑:"只是这些?"
  使节甲尚未开口,一旁的使节乙忽然插嘴道:"当然不止!我大金围城数月,损失惨重,赔些钱便能算数么?需要皇帝陛下和你们的宰相,亲自到大营送上赔礼!将先前许下的三镇割于我国!并下令,三镇百姓,不准抵抗!"
  这次我倒是听明白了,不仅要钱,还要土地,不仅要土地,还要人质,不仅要人质,还要羞辱于我和整个大宋!更过分的是,羞辱了,还不准反抗!
  我呸!心中越怒,就越觉得可笑,以前的宋钦宗,究竟懦弱无能到什么地步,竟然让人这么踩在头顶欺负?
  我收了笑:"不知完颜宗望,还有什么要求?"
  使节乙轻蔑瞟了我一眼,不屑道:"陛下今日这样,就对了!要是还像昨日那般顽固不化,将来血洗开封,京师遭劫,全都是陛下的错了!我大金远道而来,军中寂寞,陛下最好是能送上几位公主前去伺候我们的众位将军!另外朝中一名叫做孙傅的,一名叫做张叔夜的,挑拨陛下与我大金为敌,实在是大大的奸臣,要将他们送到我军营中为质!"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还有呢?"
  使节乙轻蔑的看了我一眼,道:"还有,我们两个也饿了,要好酒好肉,有歌听,有舞看,有女人玩!最好是皇帝陛下你能陪在我旁边,亲自给我们斟酒!"
  说到让我亲自给他斟酒这句话的时候,使节甲跟着使节乙一块,不怀好意的,放肆大笑起来。
  是谁说的,主忧臣辱,主辱臣死。
  皇帝受此大辱,而殿下的大臣,竟然没有一人敢开口叱责!
  我冷笑一声,看着下面两个肆无忌惮的金使,慢慢的说道:"你的这些要求,朕都能轻易办到,只要他完颜宗望将他完颜一族的人头,尽数献于朕的面前!"

  斩杀金使

  两个使节大吃一惊,朝堂之上,诸位重臣震惊不已。
  我终于有那么一点发自内心的笑了。
  看着两名金使,我笑的很畅快:"二位,这个交易如何?"
  两个使节对我怒目相向,其中一个已经开始发飙:"皇帝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大金……"
  我再也忍不住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占我国土,掠我人民,辱我大宋,灭我国家,居然还敢堂而皇之的站在这里大言不惭?来人,给我将这两个金贼砍了!"
  立在大殿两旁的侍卫应声出列,只片刻,便将两人押解在殿中。
  两人神色大惊,恐怕他们是怎么也想不到,往日来说的更过分的话,都能够好吃好喝的招待,今天却没有半点好果子吃。
  使节甲一面挣扎,一面大喊:"皇帝,你要是敢动我一根毫毛!我二太子定然血洗开封,将城中之人,杀的一个不留!!"
  还敢威胁我?我冷笑一声,道:"就算是血洗,也要第一个,用你的血!诸班直,还愣着做什么?给我当殿斩了!"
  一声令下,让我颇为诧异,侍卫居然没有即刻动手,而朝堂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慌忙跪下,哆哆嗦嗦的劝阻:"陛下,陛下不可斩杀来使!"
  "陛下,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历来规矩!"
  "陛下,若斩了来使,那就真的没有半点议和的机会了!"
  "望陛下三思啊!!!"
  我心中异常愤恨。
  三思?这种情况,被人踩着欺负,居然还要三思?
  我呸!
  看着一干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大臣,我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众位卿家,你们好好想一想,金人贪得无厌,送其珠宝,割与土地,只能是让他们更快,更轻易的灭我大宋!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宋一旦灭了,众位卿家有几个还能活的好好的?在座的,若怕死,趁着现在脱下官袍回家去,朕不予追究!不怕死的,就给我站起来,把腰板挺直了,把金兵打回去!"
  有那么两个大臣,听了我的话,又四下看了看,哆哆嗦嗦的开口:"陛下……陛下果真要战?"
  我咬了牙,忍着疼,从腰间拔出长剑,唰的一声,斩断金玉所做的龙案案角,喝道:"朕心意已决!若再有言和者,如同此案!"
  所有人都变了颜色,没有人敢再劝。
  我哼了一声,拿剑指着压解两名金使的禁卫军,喝道:"给朕将这二人,就地斩杀!"
  禁卫军总算是反应过来,抽出随身所带的佩剑,将使者甲的人头,斩于殿前,使者甲脖子上的血,唰的喷出一丈来高,然后跌落,旁边所站大臣,身上都毫无例外的染上了使者甲的血。
  我皱了皱眉头,早知道斩首会喷出这么多血,溅得满殿都是,就让他们拖出去斩好了!
  无怪看电视剧上,皇帝震怒,总要说拖出去!
  不过,血染庙堂,这效果也不错,配合着我昨日吩咐人偷偷将龙案一角锯开,今日轻而易举的斩断龙案,够震撼!
  只是,大冬天的,太监宫女打扫大殿,还要洗血,也够辛苦。
  我挥挥手,不想再弄得大殿上血更多,便道:"先别忙,将这一个,拖出去斩好了!"
  龙卫军精神大振,齐齐称是!拖着面如土色的使节乙出去了。
  然而使节乙还未跨出门,就见一人披头散发,疾奔而至,还未来到殿前,便大声哭喊,冲进殿内,扑到在刚刚染了血的青石板地上,声泪具下:道:"陛下!陛下,大事不好!金兵,金兵正在猛攻宣化门,张枢密快要顶不住了!他让臣前来告诉陛下,请陛下早做定夺!"
  我心中一惊,金兵竟然一边派使节,一边攻城!究竟是他们根本不顾使节的死活,还是根本认为大宋君臣懦弱无能,不敢为难他们的使节?
  我朝进来传信的喝道:"哭什么哭?还不赶快去调拨城中其它军队支援宣化门?"
  还未等那名传信的答话,一旁的使节乙仿佛突然之间,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近乎扭曲的大笑道:"其它军队?哈哈,皇帝陛下,原来你连你手中,究竟有多少军队都不清楚!可笑,太可笑了!你们城中也不过只有两三万军队而已,死伤过半,哪里还有什么其它军队?你们敢杀我,你们完了,肯定完了!"
  什么??
  我听到这话,心中一惊,朝下面的大臣看去,各人面色张皇。看来使节乙所言非虚。
  使节乙笑的更加张狂,一边笑,一边喊:"哈哈!赵桓,你的死期到了!城门失守,不用一天,大军就能打到这里来!你居然敢斩杀金使,这就是报应!哈哈,死!你们都得死!!!"
  听见使节乙的喊话,一帮大臣如梦初醒,又跪倒三分之二,磕头流涕道:"陛下,陛下,不可再斩特使啊!宣化门顶不住,汴京城失守只是早晚问题,我大宋,大势已去,陛下,为今之计,只有求和才可保得平安啊!陛下!"
  我怒火中烧!
  宣化门现在还没丢!就算是丢了又如何?
  东西北还有数个城门!开封府还有内城,宫城,丢了宣化门,再夺回来!
  丢了外城,守内城!丢了内城,守宫城!
  就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决不投降!
  我二话不说,踏着地上刚刚凝固的鲜血,提着尚未收回剑鞘的剑,朝门口的金使走去,使节乙的面目,已经几近扭曲,看见我走向他,笑的更加大声:"赵恒,来求我,来求我啊!跪下求我,我将来就放你一条……"
  一语未完,突然止住,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腹部,一柄长剑带着寒光,刺入他的腹部。
  他缓缓的抬头,然后一双眼睛,凝望到了我的身上,然后,又缓缓的滑落到我握着剑柄的手上。我冷哼一声,抽出长剑,站在崇政殿外,看着阴沉沉的天空,身上的伤口处因为刚刚的动作,疼的不轻,弯下腰,慢慢的蹲下,喘了口气。
  这种时候,可一定不能让人看出我连站立都困难!
  在地上拾起一把雪,一面细细的将手中长剑上的血擦干净,一面深深的吸了几口气缓解疼痛。
  然后,撑着剑站起,站在殿外,转过身,看着殿中的诸位大臣,微微昂了下巴,朗声道:"宣化门告急,国家社稷危在旦夕,那个有胆子的,同朕一道,前去调派兵马?"
  殿中悄然无声,没人敢答话,过了足足半分钟,站在一旁的秦桧首先出列,对我行礼,拱手道:"臣愿随陛下一同前往!"
  我努力的对这个从心底里厌恶的人露出一丝笑容来,却一时半刻提不起声音说话,只得低声道:"秦卿忠义可嘉,朕记住了!"
  秦桧没有回答我的话,只走到我的身边,说道:"陛下,调派兵马,户部尚书和枢密院事不可落下!"
  我紧了紧手中的剑柄,朝户部尚书梅执礼和枢密院事孙傅两个人看去。
  我盯住他们两个,目不转睛。
  他们两个被我盯了半晌,终于站到我的身边。
  转过身,天果真是越压越低了,明明是上午,竟如同黄昏一般,风也如刀子一般割过,我紧了紧披着的野鸭翎毛大氅,咬着牙,逆着风朝宫门处走去。

  前尘岂误今朝事

  才走得几步,跟在身旁的侍卫长蒋宣忽然压低声音,在我耳边问道:"陛下,是否准备好马匹?"
  现在我这个样子,恐怕是骑不成马了的,问道:"准备马匹做什么?"
  蒋宣四处看了看,然后小声道:"张枢密颇知军事,他说宣化门告急,让陛下快做定夺,恐怕事态不妙。万一有失,我等尽可保卫陛下,从西角门突围,以图东山再起!"
  一阵疾风吹来,侵入骨髓,落着雪的宫城在我周围,蒋宣看着我,等我回答。
  我抬眼,天空中彤云密布,大概是又要下雪了吧?若是要下,那就索性再下大一些好了!
  露出一个笑容,淡淡的道:"不必!朕不会有失!汴京城,更不会有失!"
  回过头,朝身后的三人看去,秦桧不动声色,孙傅两眼茫然,梅执礼面无表情。
  咳了两声,然后道:"梅尚书,你去传朕口谕,让城中百姓,到宣德楼外的广场上来!"
  梅执礼愣了愣,颇为不解,不过也没问,便动身走了。
  看着孙傅,想了想,对他道:"孙枢密,你去宣化门的张叔夜处,将他的副将找来!"
  等到两人都走了,我才看向秦桧,还未等我说话,秦桧上前一步,站在我身边,低声问道:"陛下可是想诏谕城中百姓,让他们充军守城?"
  我点了点头:"不错!"
  秦桧道:"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挑了挑眉毛,示意他讲下去。
  "城中百姓良莠不齐,泼皮无赖皆在其中,且从未经过军事,仓促之间,岂可上阵?何况……"
  我扬了扬眉毛:"何况什么?"
  秦桧道:"何况陛下不是已经征集过一次么?那次因为有人作乱,将百姓全数遣散,此番虽是陛下亲自前来征集,臣恐怕……"
  我听了秦桧这话,微微一愣,事情,似乎并不像我想的那么简单。
  深深的吸了口气,心一横,咬牙道:"事到如今,也管不得那么多了!"
  再朝前走几步,就是皇宫的南门——宣德门。
  我记得清楚,昨日,我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这里。
  宣德门外是一个殿前广场,颇为宽阔,此刻四处被积雪覆盖,唯有经常出入的道路被清理干净。宫门外不远处有一面巨鼓,门口仅有数十名侍卫看守,见我来了,都齐齐行礼问安。
  我朝他们点了点头,望向门外,门外的广场上,已经三三两两的有一些百姓前来,站在宫门口,就似乎能够听见城外的厮杀以及炮石之声。
  过了不久,前去找张叔夜的孙傅已经回来了,他看起来神色张皇,脸上还溅得有血,袖子也不知道被谁扯破了一半,中衣露在外头。
  我看他身后空无一人,皱了皱眉头,问道:"孙卿,朕让你找的人呢?"
  孙傅此刻,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陛下……陛下,大事不好!金兵已经下城了!宣化门没了,连姚统制,姚统制也被……被乱兵杀死……死人……到处都是死人……陛下,快,快跑……"
  一面说,一面顾不得上下尊卑,想要拉我。
  我一闪身,他拉了个空,在一旁的蒋宣,以及身后的那上百名侍卫,都齐齐变色,蒋宣劝道:"陛下,宣化门恐怕是守不住了,趁现在,金兵尚未到这里,快些走!"
  一面说,一面拦在我身前护住我。
  宫门敞开,里面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外面的百姓。
  已经有反应较快的百姓,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宫门外的广场,也开始骚动起来。
  随着积聚的百姓越来越多,广场上的情形便开始越来越混乱,谣言不胫而走,好事者趁机闹事,将宫门下的那面大鼓敲的砰砰作响。原本朝宫门外走的侍卫,此刻都已经在往回退了,蒋宣甚至在下令,关闭宣德门!
  我怒喝道:"慌什么!外面是朕的百姓,这里是朕的国家,还怕了他们,怕了金兵不成?"
  孙傅已经慌成一团,不停的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看这个样子,他显然是在宣化门处看了了极可怕的场景。
  朝一旁的蒋宣下令:"将孙枢密送到枢密院去歇息!"
  两名侍卫驾着魂飞魄散的孙傅走了。
  握紧了拳头,深深吸了几口气,然后扭头对侍卫长蒋宣道:"打开宫门!"
  蒋宣急道:"陛下不可,外面形势混乱,陛下若真想诏谕百姓,登上城楼诏谕即可,不须……"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我打断,我盯着他的眼睛,慢慢的说道:"外面是朕的子民,我大宋的百姓!朕何须怕他们?开门!"
  蒋宣看着我,颇为犹豫,我盯住他的双眼。
  片刻之后,宣德门缓缓的打开,数百名侍卫分立两旁,我坐在銮驾上,手握长剑,缓缓的行出,原本挤在宫门口的百姓,看见我出来了,都纷纷让道,还是有几个在敲鼓,待我行到那面打鼓之下时,原先两个敲鼓的人,也丢了棒槌跑到人群中去了。
  还未等我开口,下面便有人高呼:"陛下,是陛下!"
  这一声呼喊,立刻激起千层浪,众人见皇帝出来,都神情激愤,争相上前,有些难以遏制。
  声音喧哗嘈杂,根本不知道下面的人在说什么。
  我撑着剑,站起身,扭头对一旁的蒋宣道:"找十个大嗓门的侍卫来,帮朕传话!"
  我说一句,那十个人便一齐大声传一句,虽然声音也不大,但至少周围数十米的人,能够听清楚我要说的话了。

  群情激愤迫立誓

  我让身边的侍卫传话:"宣化门告急,正是国家生死存亡为难时刻,众位可愿同金兵决一死战,共保家国?"
  靠在我附近的百姓忽然静了下来,没人回答,远处的还在自顾自的叽叽喳喳,还未等我说下一句,忽然有人高声叫道:"官家可是要征集神兵天将?"
  我说的话没什么大用,然而这一句话却引起不小的骚动。
  我皱了皱眉头,扭过头,问已经站到我一旁的梅执礼:"刚刚说话的那人是谁?"
  梅执礼眼珠转了两转,吞吞吐吐:"好像……大概……是奸细?"
  秦桧却在一旁插嘴道:"是太学的一个学生!"
  原来并不是金人的奸细,我放下心来,朗声道:"事体至此,皆是寡人之过,自觉愧对先祖愧对百姓,今已醒悟,必不会再如从前。朕之国家,亦是汝之家园,现家国告急,存亡之刻,可有忠义之士,愿保家卫国?"
  众人窃窃私语起来,忽然不远处,有人大喊道:"官家休骗我等百姓,定然是准备让我等前门御敌,官家后门弃城突围!"
  这次还未等我发问,梅执礼和秦桧齐声说道:"此人定然是奸细!"
  我哼了一声,拔出剑,指向那人,大声道:"金贼奸细!有何面目同朕问话?"
  话音刚落,一旁的蒋宣和数名卫士张弓搭箭,将那人射死当场。
  这样一来,场面更加混乱,更有些人大喊:"陛下不去杀金人,却来杀百姓"等等。
  风又吹了起来,云也越压越低,天空开始飘落雪花,右肋处更是传来一阵猛似一阵的疼痛。太医说过,要静养,不可动怒,更不可过于操劳。
  这种情形,怎么可能不动怒,怎么可能静养?
  提了口气,大声说道:"朕乃一国之君,万民之父,绝不会舍弃自己的子民,独自逃命!今苍天在上,朕誓与诸位共存亡,绝不独自偷生,若有违誓,犹如此箭!"
  说毕,在一旁的蒋宣身后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用尽全身的力气,一咬牙,啪的一声将其折断,仍在地上。
  随着箭段,众人猛然静了下来,愣愣的看着我。
  我知道,古人对誓言都很重视,即便是大奸大恶之人,也不敢随便发毒誓,怕遭天谴。
  我没他们那样迷信,不过既然有难得的安静,不可错过机会!
  挥了挥手,让那些帮忙传话的士兵站到后面去,跨上前一步,撑着剑,用力的回忆自己之前看过的电影电视,学着上面那些领导人的战前演讲的神态,动作,语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着一些,镇定一些,慢慢的说道:"大宋立国,已有百年,屡受外族欺凌,先有辽,现今又有金,若不自立,国家受辱,众位遭劫,今金兵兵临城下,连日挑衅,我大宋岂能任人欺凌,而不发一声,不出一言?"
  北风呼号,大雪飘落,我握紧了剑柄,大声道:"金兵素来残忍无道,每破一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今日若被他们攻破京城,诸位的妻儿都要被金兵欺凌,诸位的钱财,都要被金兵抢夺,诸位的家园,更是无法逃避血与火的毁灭!寡人是一国之君,理当保家卫国,诸位乃是我大宋的热血男儿,更是要担负起保护自己妻儿老母的责任,将这一帮强盗,赶出国门!"
  周围寂静一片,仅有雪花飘落的声音,以及远远的传来的炮石声。
  我大声问道:"金兵来犯,掠夺我们的土地,屠杀我们的妻儿,我们该要如何?"
  没人回答,我自问自答:"拿起武器,武装起来,保护自己的妻儿,保护自己的家园!金狗敢杀我一人,我们,就要他用十人,百人来偿还!"
  下面开始有人渐渐被鼓动起来,开始有人响应,几个人带头喊道:"愿听陛下差遣!"
  抓住典型,及时鼓励!
  我朝那两个人大笑道:"好!这才是我大宋堂堂男儿!"
  紧接着,有更多的人开始高喊:"杀死金贼,将他们赶出去!"
  秦桧在一旁悄声对我说道:"里面有几个是城中有名的泼皮无赖!"
  我朝点点头,低声道:"朕知道,朕不怕!"
  某位演讲高人曾经说过,演讲最重要的,不是你讲了些什么,而是,你的语气。
  所以,在这个当口,我的语气开始变得激昂,大声问道:"大宋的男儿们,你们愿意,被金狗捉去,强迫剃掉父母所赐的头发,扎成猪尾巴头吗?你们愿意,自己的妻子儿女,在金狗的身下承欢吗?你们愿意,被金狗鞭笞,被人称作奴才吗?回答寡人——!"
  下面有些个情绪激动的,已经泪流满面,更多的人,振臂高呼:"不愿,不愿意!我们宁死,也不愿意做亡国奴!"
  我大喊:"告诉朕,你们是要战,还是要苟且偷生??是愿意光荣的死,还是愿意屈辱的活!!!"
  众位将士齐声大吼:"要与金狗,决一死战!!"
  要同金狗,决一死战!
  呼声震天动地,我朝身后一挥手,立刻有龙卫军提了两颗人头出来——还没来得及送给金兵的刘晏和王宠。
  我朝众人大喊:"这是来劝降的两个金狗,朕已经将他们当殿斩杀,现在,朕要派人,送到金狗完颜宗望的面前,朕要告诉金人,他们敢来,朕,就绝对不会放过他们!"
  金使的头颅很好认,光头加两根细辫子,众人看着金使被斩下的头,忽然欢呼起来,一阵接着一阵,我松了口气,一阵疼痛袭来,几乎窒息!
  回头一看,孙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看起来已经镇定了许多。
  我勉强起手,提气朝众人喊道:"宣化门告急,金兵即刻就能破城,有血性的,不怕死的,拿起自己武器!听从孙枢密的调遣,前去宣化门,支援守军!"
  孙傅在我说了这句话后,立刻向前一步,站到我前面,朝众人大声说道:"各位忠义之士,随本官前去左掖门处,听后调遣!"
  孙傅这一句话一说,立刻就有接近半数的百姓呼啦啦全部到了左掖门门口,我看着剩下的人,多是身穿锦缎,颇为富贵的,亦有不少肥头大耳之人。
  这些人恐怕不是那么容易鼓动起来的,不过我却有些撑不下去了,低声对梅执礼说道:"让这些人,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梅执礼颇为懊恼,看着我要走,忙道:"陛下,臣一人在此,要是有人捣乱……"
  我皱了皱眉头,看着一旁的蒋宣道:"蒋都虞,带着你的人,在这里维持秩序!"
  蒋宣颇为迟疑,他显然已经看出我的情况不妙了,看看我,又看看梅执礼,问道:"陛下,形势混乱,宫中的情况,恐怕不会太妙,不如臣护送陛下回宫后,再从长计议?"
  我摇了摇头,就在宫门口,两步路,有什么必要让人护送的?
  而且,如果要从长计议,应该召集宰相和枢密使商议才对。
  勉强撑着进了宣化门,只觉得脑袋直冒金星,甚至连一旁的人影也都有些看不清楚,冷不丁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将我扶住,我扭过头,竟是一直站在身边的秦桧,心中厌恶,想要甩开他,却听他低声说道:"陛下,后面的百姓若是知道陛下身体抱恙,恐怕会民心大乱!"
  说的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旁边也只有他一个,我点了点头,道:"如此有劳秦卿了!"
  转过大庆殿,外面的百姓再也看不到宫中的情形时,便看见邓公公带着几个小太监,两个宫女神色慌张,不知要去何处。
  我皱了皱眉,提了口气,叫住邓泰,问道:"邓公公,你要去哪里?"
  邓泰猛然见到我,浑身一震,手上一松,怀中抱着的包裹掉在地上,从里面滚出玉珠元宝来。
  原来是准备出去逃命的,宫中什么时候也得到宣化门失守的消息了?
  伤口处疼痛无比,朝邓泰喝道:"都给我镇定点!金兵还没打到这里来!"
  邓泰哆哆嗦嗦的从地上捡起那一包东西,抱在怀中,神色仓惶。
  我转过头,朝秦桧说道:"秦卿,你去召集百官,到延和殿议事!"
  秦桧颇为危难,犹豫道:"陛下,恐怕人来不齐!"
  我一甩袖子,甩开他扶着我的手,大声道:"来几个,算几个!朕再延和殿等着!我还不信,每个人都只顾着逃命!"

  山穷水尽疑无路

  延和殿燃着煤取暖,皇帝所做的塌上,也铺上了厚厚的貂皮,我坐在软榻上,拿手撑着头。
  看来宫中还能勉强维持秩序,至少没人敢来动皇帝的东西。
  各处的宫女太监,神色张皇,却也能做到各司其责。
  头有些疼,应该是刚刚用力呵斥的原因,令一旁的高公公取了开封地图来,挂在东厢的屏风上,慢慢琢磨。
  开封城西北高,坚固。东南低,比较容易被攻。此刻金兵已经占领了南面的宣化门,攻破外城,只是弹指之间的事情,我该怎么办?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等到第一个人。
  我没有想到会是他!
  秦桧手中拿着奏折,站在殿前。
  崇政殿并不大,背后都是书架,四下里摆了桌椅,是个办公的好去处。
  我微微抬了抬眼,凭良心讲,秦桧长的还算清秀,若是他换个名字,我此刻定然会赐座,并对他和颜悦色。毕竟,这是在危难时刻,第一个支持我的人。
  但是他是秦桧,是害死岳飞的秦桧!
  我压下心中的厌恶和不满,问道:"秦卿家可有什么破敌良策么?"
  秦桧上前一步,准备递上奏折,我朝一旁的太监挥了挥手,高公公上前,结果秦桧的奏折,递到我的面前。
  我翻开,然后,完全看不懂……
  繁体字,竖行,文言文,并不是我的特长。
  我装模作样的看了看,然后合上奏折,看着秦桧,一手揉着太阳穴,说道:"朕有些头疼,秦卿家讲一讲你奏折的内容罢!"
  秦桧道:"臣以为,要守住东京,三忌四要!"
  我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道:"讲!"
  秦桧道:"第一,忌犹豫不决;第二,忌朝令夕改;第三,忌赏罚不明!"
  我点了点头,对秦桧说道:"卿家坐下说话吧!"
  秦桧这才谢了恩,弹落了身上的雪,然后坐在我右手边的椅子上,看着我,不说话。
  我看着开封城的地图,继续问道:"四要是什么?"
  秦桧道:"第一要明确城内粮草调度;第二要激励将士抗战之心;第三要合理部署城内兵力;第四……"
  说道这里,忽然停住不说话了。
  我挑起眉毛,回过头来看着秦桧,显然,他正等着我发问。
  我才不会上他的当!直盯着他,我也一言不发,等他说下去。
  过了一会,他移开了目光,只看着噼里啪啦烧得正旺的炭火,道:"第四,官家,要保重龙体!"
  全都是虚话,根本没有半点实用价值!
  我继续等着,像一个标准的破城之际的亡国之君。
  也许没那么失魂落魄?
  昏黄的太阳偏西,殿中进来了第二个人,是张叔夜!
  看到他进来,我的心咯噔一下。
  全城紧急时刻,他却到了我这里,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宣化门彻底没了!
  他的身上满是鲜血,盔甲残破。
  我站起身,看着他,他亦看着我,开口道:"陛下,宣化门失守,南壁都已经被金兵占了。统制官姚友仲被乱军所杀,南壁提举刘延庆也带着部下弃城逃跑了!陛下鼓动前去抵抗的百姓,更是被杀死的杀死,逃散的逃散,剩下的,还在城内同金兵巷战,尚能拖上一些时间。陛下要早做决断!"
  我心中一惊,宣化门还是没了!
  比历史上,只晚了一天!
  我问道:"什么决断?"
  他上前一步,面色焦急:"陛下果真要死守汴京?"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
  他叹了口气,沉吟片刻,然后抬起头来,对我说道:"陛下可知,城中粮草只够一个月之用了?"
  我笑了笑,道:"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他继续说道:"那陛下是否知道,城中军队,连一万人都不到?"
  我微微昂起下巴,点了点头。
  他道:"容老臣说一句,若是陛下现在,从北壁突围而出,未必便没有机会!"
  我一笑,道:"张卿家,金兵数十万在外围,朕带着几十个人突围,你以为,将汴京城围得水泄不通的十万人,捉不到几十个仓皇出逃的人么?"
  张叔夜看了我片刻,忽然笑了起来,大声道:"陛下果真心意已决!臣从邓州而来,同金兵交锋过几次,臣以为,金兵铁骑,旷野交战,乃是长项。可若论攻城略地,却差了那么一些。外城虽破,还有内城,内城乃是后周所建,亦能防守,若是城中上下一心,未必不能把金兵抵挡在内城之外!"
  我听他这么说,精神大振,朝他走向两步,问道:"卿可有御敌良策?"
  张叔夜道:"金兵两路大军,虽号称十万,可据臣所知,其中女真人最多不过四万,剩下的都是汉人和辽人。且女真此次南下,又在潼关处派兵五万以扼关隘,故此,城外的女真人,最多两三万人!臣以为,外城没了南壁,西壁,其余各处被攻破,是迟早的事情,不若令外城的百姓,都移居内城,又于这些百姓中,挑选年轻力壮者充军。金人对汴京城内的地形并不熟悉,若我军随时骚扰,支持上数月,应该是没太大的问题!"
  我沉思片刻,然后抬起头,道:"好!就按照你说的办!"
  话音刚落,殿外便并排进来三个人。
  来的好巧,户部尚书梅执礼,枢密院事孙傅,以及礼部侍郎李若水。
  城中的粮草自然是由梅执礼负责调派,孙傅负责召集兵马,至于李若水,我看向他,他长得面如冠玉,风度翩翩,谈吐举止之间,颇有气度,就让他负责城中百姓搬家一事好了!
  等到人都走了,我留下秦桧。
  奸臣,自然应该做奸臣该做的事情,解决一个人。
  解决我守城的意义和希望——救援部队的首领,康王。
  也许说康王,还不太清楚这个人,他在几年后,还有另外一个称呼:南宋的开国皇帝,宋高宗赵构!
  他原本是奉命出使金兵的,后来却在河北的相州停留了下来,就在我穿越过来的前几天,被赵桓封为河北兵马大元帅,让他招募勤王兵,前来救援。
  在靖康之难中,把召集起来的勤王兵当做护卫自己逃跑的部队,建立南宋,偏安一隅。
  杀害岳飞,阻挠抗金的罪魁祸首!
  更有些人说道,他杀害岳飞的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岳飞要迎回被金兵掳走的二圣,他害怕那两人跟他来抢位置。
  二圣是谁?不就是我和宋徽宗赵佶么?
  他会带兵勤王?那我就能召唤青铜五小强了!
  赵构虽然不能指望,不过赵构手下有一个人,还是能够用上一用的。
  此人现在,正是兵马大元帅府的副将,已经六十多岁,屡破金人,将来的东京留守——宗泽。
  更有一个人,也是赵构手下的,现在还是一名小兵,年仅24岁,不过历史上赫赫有名,出征以来,抗击金兵从未败过,有战神之称的,将来的岳武穆王——岳飞!
  若是这两个人能领兵前来,事情就好办多了。
  让岳飞领兵,目前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让副元帅宗泽领兵,似乎可行!
  拿手指轮回敲着桌面,过了片刻,抬起头,看着正盯着我的秦桧,问道:"秦卿,朕有一件事情,怎么都想不到办法,你帮朕想想?"
  秦桧忙站起身问道:"不知陛下,有什么要微臣分忧的?"
  我要想好措辞,不能说这个办法,只专门针对赵构的。
  秦桧将来跟着赵构混,还混得风生水起,能够胡乱栽赃,说不定之前就同赵构关系很好。若是知道我找他来时商量如何对付赵构,恐怕他跑去倒戈也说不定。
  而且也不能同其他人说,现在全城的希望,就在赵构的勤王部队身上,怎么能让别人知道,这家伙根本就会不来汴京,只会带着大军南下,然后直把杭州作汴州?要是救兵无望的消息传了出去,恐怕比金兵来袭更加动摇民心!
  我拿手指,轮回的敲着桌面,想好了,然后道:"一个主帅和副帅,怎么才能挑拨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让副帅替代主帅呢?"
  秦桧微微愣了愣,然后道:"这个简单不过了!若是副帅是个有野心的人,只要陛下示意他取代了主帅的位置不仅不会被罚,还有赏,就足够!若是副帅是个忠义又有胆识的,只要告诉他主帅谋反,只有靠他挽救大局就行了……"
  我等着他继续说下去,却听他话锋一转,道:"可若主帅是康王,而副帅是宗泽的话……"
  我一惊,这人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可这又的确是我目前想知道的事情。
  忘记了先前的顾忌,站起身来,朝他走上两步,问道:"若是康王和宗泽呢?"
  秦桧道:"宗泽臣没见过,不清楚,不过依照康王的脾气,恐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将兵权交与他人!更何况,宗泽手中,只有他自己两千人的亲信部队,且威望并不及康王,陛下何必舍近求远?"
  我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我为什么舍近求远,我能对他说这是为什么吗?
  秦桧在背后说道:"陛下可是担心康王不肯痛快发兵前来勤王么?"
  我心头一震,回过头去,重新上下打量他。
  他面上波澜不惊,却直视着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被他这样看着,觉得有点心虚,毕竟,我可是个冒牌货。心虚也不能表现出来!
  我回瞪着他。
  过了片刻,他将目光移开,缓缓道:"陛下何须让宗泽取代康王?陛下不若先下诏书,点名让宗泽带兵前来救驾,康王定然不疑有它,爽快放行。待到宗泽离了大元帅府,陛下再给宗泽一道诏书,命他节度五路军马,令其尽起勤王之兵前来。那时康王即便是想要阻拦,一则手中兵力不够,二则宗泽定然去的远了,也阻拦不及。康王虽为河北兵马大元帅,宗泽兼管五路兵马,自然就胜过康王了!"
  我眉头顿展,对秦桧笑道:"秦卿夺人权柄,果然很有一套!"
  秦桧听了我这话,愣了半晌,然后道:"臣只是为陛下分忧罢了,并无它意!"
  我回过神来,似乎刚刚那句话,不是夸他,而是骂他。
  张了张口,刚想说两句,却不料秦桧拱手道:"陛下,若无他事,臣请告退!"
  看着他转身要走,我连忙叫住,对他笑道:"秦中丞,朕刚刚言语多有得罪,实出无心。"
  秦桧微微一笑,看着我,说道:"臣是准备去协助李若水动员城中百姓,为陛下分忧!"
  我含混的点了点头,却听他说道:"陛下,臣有一事,要提醒陛下,若要送信,就要尽快。等到金兵占了外城,恐怕这内城之中,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了!"
  我提起笔,放下,再次提起,又放下。
  下旨是要写字的,而我这手字,写了也要被人认为是伪诏!
  看来,我不得不要去找一个人来帮忙了。

  父子哪堪相计算

  将笔拿起,又放下,再拿起,最后叹了一口气,看来,我还是要去找一个人,让他来帮我写诏书才行!
  站起身,在高公公的帮助下,披上鹤氅,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全黑了,雪又开始飘起来,一旁的邓公公见我要出去,忙撑了伞。
  站在殿外,一股寒气扑面而来,而我将要去的地方,恐怕比这天气,更难对付。
  对一旁的邓公公低声说道:"走!陪朕一块儿,去看看太上皇!"
  宋徽宗赵佶!书法界的泰山北斗,有名的艺术家,瘦金体的创始人,我的现任老爹!
  吃喝玩乐的一把好手,把国家搞得乌烟瘴气,金兵南侵的时候,便将千疮百孔的国家,丢给自己的儿子,自己继续吃喝玩乐。
  让他帮忙下诏,一方面够权威,而另一方面,这件事情也关系他的安危存亡,他不会到处乱嚷嚷!
  穿过雕栏画栋,奇花异石,来到了赵佶所住的龙德宫前。
  到了龙德宫,我才觉得气氛有些诡异。
  按理说,这里是太上皇的宫殿,应该极尽清幽,舒适。
  可是门口,全部立着守卫,还有一些朝臣模样的人,在门口进进出出。如果说是被软禁吧,可那些朝臣怎么能够自由出入?如果说不是被软禁吧,那些侍卫一看就知道,绝对不是保护赵佶安全,而是监视他行动的人!
  犹豫了片刻,然后跨入大殿。
  还在宫中的一些大臣模样的人,见我来了,都告退的告退,回避的回避。顷刻之间,只剩下赵佶一个人坐在大殿中的一张书案前,拿着一根细长的鼠须笔,在勾画着些什么。
  我挥了挥手,让邓公公也退下。
  大殿之中,就我和他两个人,他依旧没有理我。看来,这父子二人的关系,十分之不融洽!
  我抬起脚,走上前去,看了一眼,赵佶正用着一张上面撒了金粉的宣纸,勾勒一只白鹤。
  线条光滑,细长,却又有力。
  我这个外行看了,心中都有些赞叹。
  最后还是决定先开口,道:"父皇,寡人有一事相求!"
  我这句话一出,赵佶的手抖了一下,正在勾的白鹤的细腿变成了象腿。
  他这么紧张做什么?
  我微微皱了皱眉头,难不成,他还怕我?
  上前走了一步,赵佶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面色冷漠,开口道:"陛下又想要谁的脑袋?"
  听他这样说,我愣了愣,不知他什么意思,笑道:"父皇何出此言?"
  赵佶将笔放在笔架上,哼了一声,又重新换了张纸,展开,铺好,忝了墨,继续勾他的鸟兽,这次勾的却是鸳鸯。
  我见他不理我,便随意拿起他案头的镇纸,是一枚上好的蓝田玉雕成的貔貅,把玩了一会,道:"父皇可知,京城告急,朕已经命康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他起兵救援了?"
  赵佶不说话,直到他将那只鸳鸯的羽毛勾完,才开口道:"官家的事情,老朽不敢多问,我老了,也没几天好日子过了,老朽只求清净两天!"
  我淡淡一笑,道:"父皇若不肯帮这个忙,恐怕很难清净了!"
  赵佶的手,又是一抖,最终抬起头来,恨恨的盯着我,将手中的鼠须笔甩到一边,怒道:"陛下到底要怎样才肯罢休?蔡京被你杀了,童贯被你杀了,王黼也被你杀了,老朽喜欢的人,都被陛下杀了!老朽花了精神气力,建起来的艮岳,被你拆了当炮石!老朽早就跟你说过,金兵不是好惹的,他们要什么,就要给他们什么,这样方可平安,你倒好,出尔反尔,先前已经答应割让给金兵三镇了,结果后来又反悔!闹得金兵兵临城下!本来还有议和的机会,你却又斩杀金兵来使,现在知道后悔了?想让老朽帮你?你现在是皇帝,大宋的官家,想杀谁就去杀,想拆什么就去拆,想去同金兵打仗,只要你打得赢,就去打!何必跑到这里来问我?"
  我听了这一番话,倒是真愣了半晌,万万没想到,原来宋钦宗,还干过这些事情。看来他杀自己人,还是下的去手的。只是,对自己人摆得出皇帝的架子,怎么对金兵,就害怕胆怯起来了呢?
  见赵佶发怒,我微笑道:"这次倒不是为这些事情,单单就是为了康王的事情,前来让父亲帮忙的!"
  赵佶重重的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不去说话。
  我看了看他的神色,然后道:"朕得知,康王现在,手中的兵马,已经不下十万,朕封他为天下兵马大元帅,让他火速带兵前来救援,然而到了现在,他不仅没往汴京城来,反而越跑越远了!"
  赵佶哦了一声,不以为意,道:"或许九哥想再多招募一些,一举成功也未可知!"
  我冷笑一声,道:"康王所在的相州,离开封不过三四日的路程,他若想来救,恐怕早来了,朕看他这个样子,大概是想带着那十万兵马,另做打算!"
  烛光下,赵佶面上的肌肉抖了一抖,随即淡淡的道:"陛下你就是疑心重,我看九哥那孩子好得很,上次说要出使金兵,无人肯去,九哥主动请缨,忠义可表,哪里会像你说的那么不堪?"
  说我疑心重?他若完全相信赵构,为什么他面上会肌肉跳动?
  我上前一步,盯着赵佶,低声道:"爹爹,你我父子二人,同困京城,即便是之前,有些什么误会,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同坐一条船,孩儿定然不会作出对自己不利的举动;不过九哥可就难说了,他从小就胸怀大志,勇猛过人,在宫中的时候,却得不到重视,此刻有了手握重兵的机会,不来救驾,反而朝相反的方向跑,他安得什么心,爹爹这么睿智的人,恐怕不可能不知吧?"
  赵佶此刻方才正眼看我,看了一会,然后犹豫道:"这……当日九哥在宫中的时候,朕对他们母子的确有些偏颇,可,可他也不会如此大逆不道……"
  我靠近赵佶,坐在他身旁,对他道:"爹爹,如今汴京城被困,唯有勤王之兵到来,才能解汴京之围!孩儿自信能够守得汴京三五个月,可三五个月后呢?城中粮草具绝,爹爹与孩儿,如何再守?爹爹,那康王赵构,手握重兵却见死不救,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还不明白吗?我看他根本就是盼望你我被金兵捉去,他好自立为王,从此扬眉吐气!"
  赵佶呆呆的听我说完这番话,来回思量,最后长叹了一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九哥在这里时,我对他也不好,你这个做大哥的,以前也对他不甚关爱。如今大难临头,也怨不得他,都是你我的命罢了!"

  兄弟相疑怎解围

  我冷笑一声,道:"那倒也未必,孩儿有一计,可令康王他乖乖的前来救驾,只要爹爹肯帮忙!"
  赵佶站起身,在殿中来来回回踱步半晌,终于说道:"也罢,你说吧!我帮忙便是,只是将来,虽然九哥不好,到底是你亲弟弟,可别……"
  说到一半,话又止住,最终叹了一口气,重新坐回书案前。
  一炷香之后,我拿着享誉书法界的瘦金体,郑重的在赵佶的名字后,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命符宝郎取出皇帝行宝的玉玺,盖上了鲜红的印章。
  密旨有两份,第一份写的是:
  康王在外,风霜劳苦,不忘国家,朕心实慰;然兵马聚集,尚需时日,金兵围困,京城危在旦夕。朕日夜思之,甚为忧心。朕听闻副帅宗泽颇能战,不若先遣其率部分人马,前来牵制金兵,以缓京城之急。待兵马聚齐,康王可率其随后而至。康王体国,想宜悉知,故兹笔喻,无慢我言。
  把第一份诏书依样画葫芦的复制了十多份,让我自己写字,我不行,不过让我用黄绢蒙着宋徽宗的真迹依样画葫芦,到是靠那么点谱,毕竟大学的书法课,也没有完全打瞌睡睡觉,还是下过一点功夫的。
  第二份圣旨却不一样,不能等到三四天之后再送出去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赌一把。
  让传旨的人,跟着宗泽的部队一起走,等离开康王之后,在将第二道密旨给宗泽。
  我赌,这些传旨的人,不会私自拆开来看。
  更堵出城送旨的数十个人中,唯一一个有第二道密旨的人,不会被抓住。
  将这一切布置妥当,已经是深夜。
  高公公换了班,顶替他的,是早上准备卷了细软逃跑的邓泰。
  回到宫中,人人的神色,都有些惊慌。
  更有皇后前来问我:"官家,情势危急,我们,我们是不是要……?"
  在坤宁殿门口站住,回过头,对皇后说道:"情势危急,所以圣人还要处乱不惊,稳住后宫!"
  第三天的时候,金兵已经完全占领了四壁,外城中的百姓,也全部撤到了内城。
  还有些百姓不肯进来,更有些百姓出逃。
  结果是统统被金兵捉住,无一例外的斩杀。
  第五天的时候,金兵再次派来使,请我出城和议,说我若肯出城,就饶了城中的百姓。
  狠了狠心,拒绝了金兵的要求。
  第十天的时候,我从金兵那里听到的消息,康王派了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前来救援。
  心中有些暗淡,原来,宗泽只能从赵构那里,带出两千人来。

  破城之夜

  退守内城第十五天的时候,我照例巡视,到了内城的南门——朱雀门。
  众位将士见皇帝来巡逻,都按照事先规定,只是行礼,并不出声呼唤万岁,我站在城楼,朝外面俯瞰下去,东面的民居中,此刻火光大起,只照上天空,滚滚的浓烟也跟着随之而上,入眼的,是满目疮痍,外城十室九空,大街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些尸体,有的被劈成两瓣,有的还流着肠子在外面。更有些房屋已经倒塌,压在尸体身上,房顶上的雪,洁白一片,而街道上,污浊的泥水,混着血水,在夜下,凝成一股说不出的压抑气息,弥漫在整个城楼上。
  我原本的打算,是同将士们说笑一番,鼓励他们一番,顺便告诉众人,前来救援的宗泽,已经召集到了二十万之众,再过十多天,就能倒达汴京,解了开封之围。
  可看到此情此景,心中如同堵了一块大石一般,只说了救兵何时能到,原先准备的笑语,便再也说不下去了。我的手紧紧的扶住城墙。城墙上的石头,冰凉刺骨,周围的人,唯有一个叫张所的,指着交错的街道和半坍塌的房屋,向我介绍白天同金兵交战的情况。
  金兵攻的更急,每日箭如雨下,矢石乱飞。
  城外的街道,也是今天被金兵占了去,明天有被抢占回来。
  伤亡人数一天比一天多,今日更是如此。
  我听着,心中暗暗计算,宗泽手中,只不过有十万人。
  他的本部只有一两万,剩下的那八万,都是他新近招安的一个人的队伍。
  究竟能不能解救开封,还是个很大的问题。
  退守内城第十六天的时候,水井被奸细投毒,全城仅有五处水井得以保全。全城将士和百姓,仅靠这五口井过活。全城捉拿奸细,最后拿到一人,将其车裂于菜市口。
  我方死亡人数,已经累计到了五万人。金兵死伤,累计约8000人。
  第二十一天,祸起肘腋,有两队兵士共500人叛变,夜闯禁宫,想要行刺皇帝,以图结束战争。被全部斩于崇政殿,皇帝右胸受伤,太医诊察过后,说道,若是再深入半寸,就刺穿肺叶,会当场身亡。
  第二十五天,金兵首领完颜宗望将赶来救援的先头部队的首领刘浩的首级,丢入内城,宣称所有的救援部队,已经被金兵全歼。城内人心惶惶,将士士气低落。
  皇帝遂拿出老将宗泽的亲笔书信,言30万精兵已过李固渡,十日之内,必解开封之围。
  我军只剩四万人守城,金兵几乎无损伤。
  第三十天,城中粮草将尽,有人发现开封尹徐秉哲在其家中酒池肉林,醉生梦死,嫌粗糠无法吞咽,将整整一桶白米饭倒入茅坑。激起民愤,被激动的士兵和百姓打死。
  一个月内,共打退金兵大大小小的进攻两百多次,平均每天,小规模的战斗,就会有六七次。
  从白天到黑夜,又从黑夜到白天,无休无止。
  金兵始终只守着外城,驻扎在城外,每天不停的拆毁外城的民居,现在已经拆毁了三分之一。
  第三十二天,我依旧躺在软榻上,看着秦桧和张叔夜送上来的奏折。
  忍着胸口的伤痛,咳了两声。
  十二月了,明天,就是除夕之夜。
  又是一夜大雪,崇政殿的蜡烛,已经从24根,降到了一根。宫中其它地方,都已经没有了蜡烛。
  殿中的暖炉,也从四个,降到了两个,白天都已不烧煤,只有夜间,才点燃。
  城中粮草,在今天用完最后一餐饭的时候,彻底没有了。
  今天当值的是高公公,他站在我身边,身上虽然穿着厚厚的棉袄,可也冻得直哆嗦。
  明天的粮食,在哪里?
  秦桧的奏折上写到,城中老弱病残者,已死大半,有人已经开始在夜间偷偷掘出尸体……
  张叔夜的奏折中写到,内城西门连日来遭到金兵猛烈攻击,三天之内,恐怕就要破了。
  我放下奏折,从榻上起身,一旁的高公公连忙扶住我,为我披上鹤氅。
  我走到殿外,仰头,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而下,有的随着风,落到我的脖子里,冰凉一片。
  我叹了一口气,对高公公说道:"去传张叔夜,张所,秦桧,梅执礼,李若水觐见!"
  高公公看了我一眼,想说些什么,最后忍住,转身走了。
  一旁的宫女石榴伸手作势要扶住我。
  我打落她的手,道:"朕自己会走!"
  崇政殿一片沉默的气氛,比起二十多天前的情绪高涨,现在面临的形势,已经不是简单的坚定信念抗战到底就能解决的了。
  我看着座下的几人,挥挥手,将太监宫女们屏退。
  几个人都沉默着,没有说话,我用手指轻轻的敲着龙案,人类只喝水,不吃饭,能够坚持下去的天数,高人可以一个多月,我等凡夫俗子,最多一个星期,且在金兵的不断进攻之下,能挨到后天就不错了。
  秦桧首先打破沉默,说道:"陛下,突围吧!城中尚有四万余兵力,如果突围,陛下说不定有机会!"
  我慢慢抬起头:"四万将士保朕一人?城中的百姓怎么办?破城之后,还有数十万老弱妇孺怎么办?留给金兵屠城吗?"
  我紧锁眉头,看着同样眉头紧锁的梅执礼。
  梅执礼一直沉默,极少开口,现在也一样。石炭在炉子中时不时发出噼啪的燃烧声响,我在等着他开口。
  许久,梅执礼才道:"城中的百姓,从昨日起,已经开始吃树皮了,还有些刨除已经埋下的尸体。更有的挖观音土……"
  梅执礼停了停,又道:"若是陛下要坚持守下去,士兵还要作战,尸体吃完了,剩下的,就该是城中的老弱妇孺了!都是一个死……"
  说道这里,梅执礼也说不下去了,闭上了嘴。
  李若水道:"大丈夫,饿死是小,失节事大!"
  还剩张所没有说话。
  我问张所:"张卿家,你的意思呢?"
  张所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抱拳道:"臣听陛下号令!"
  我转过身,盯着大殿内的开封地图。
  这张图被我盯了一个月,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城中的箭羽,若是敌人再次进攻,只能支持到明天黄昏,明天一过,内城,恐怕就破了。
  我站了起来,走下殿去,站在四位大臣中央,手指握着剑柄,松了又紧,紧了又松,最后,终于狠下心来,道:"坚守汴京,到最后一人!"
  几位没有再说什么,都沉默的看着我。我们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思。
  城破,同金兵战死。
  城未破,吃人,直到城破。
  我走出殿外,仰头看着普天盖地而来的雪,眉头紧蹙。
  也许,这就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个夜晚了!觉得胸中郁结,肺部滞涩,咳了两声,扶着高公公,到了已经一个月都没有去过的坤宁殿。
  坤宁殿此刻漆黑一片,我还站在殿外,就听见殿内稚嫩的哭泣的声音。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边哭边喊:"娘,我怕……呜呜……好黑……"
  皇后的声音随着响起,柔声安慰道:"乖,柔儿不怕,娘在这里!"
  另一个声音随着响起,亦是哭声:"爹爹呢?爹爹怎么不在?我要爹爹……我要爹爹……"
  我忍住咳,站在东暖阁外,笑道:"谌儿,你是男孩子,怎么也跟妹妹一样,哭哭啼啼的?"
  听见我的声音,两个小人立刻朝我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哭的更加厉害,年幼的柔嘉公主抓住我的手,一边摇晃,一边哭。
  我将她抱起,轻轻的哄她:"柔嘉乖,柔嘉不哭,爹爹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柔嘉破涕为笑,小手抓着我的脸,稚声稚气道:"好!"

  破空名剑寒光闪

  将这两个孩子暂时交给高公公看管,自己和皇后,起身到了西暖阁。
  我看着窗外的落雪,思考着怎么开口,却听皇后在身后说道:"官家,你今天突然前来,可是……可是……"
  她连说了两个可是,已经说不下去,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背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说道:"皇后,你若有想做的事情,今夜都尽数做了吧!"
  说完,不再停留,踏着大步朝外走去,只留下背后撕心裂肺的喊声:"陛——下!陛下——!"
  拂晓,南门的守军,再一次打退了金兵的进攻,我站在朱雀门上,看着外城还在不停燃烧的民居,以及远远而来的,比上次进攻足足多了十倍的金兵。
  经过一个多月的围城,外城已经被损毁的不复从前,街道四处都是倒塌的房屋,东一堵破墙,西一座塔楼。
  金兵已经将主干道上的部分房屋尽数拆除,又将外城的城门尽数焚毁,原本停留在城外的攻城器具,现在,已经一个接着一个,运进城来。
  中午时分,有一辆洞子移到了宣德门下,从洞子顶部钻出的金兵,登上了内城的城墙。
  第一个,被宣德门的守卫斩杀。
  第二个,第三个……
  云梯的钩子,也有一架勾住了城墙,金兵踩着云梯,踏上城楼。
  城墙上的金兵,越来愈多。
  我一咬牙,跑下城楼,骑上马,拿起剑,最后,双腿一夹马肚,对在城下待命的张叔夜下令:"出击!"
  内城南面的三个门,一齐打开,城墙上,绳索全部坠出,守城外剩余的四万兵力,尽数出城。
  张叔夜一马当先,首先冲出,手中的大刀,呼呼生风,转瞬间,已经砍倒三四名金兵。
  张所领着另一路人马,从宣德门坠绳而出,已经杀成了一片。
  我则由6000名捧日军和龙卫军护着,从最东边冲出。
  很快,四万人马,全数冲出内城,在外城,同金兵展开了生死搏斗。
  由于十天前被行刺,现在我每挥动一下手中的剑,右胸的伤口,就会撕裂一分,金兵如潮水般涌过来,带着各色的旗帜,号角在东西两个角响起,不到片刻,就将冲出内城的宋军,分割成小块。
  我同秦桧一道,被围困在了东北角的一堵矮墙旁同金兵激战起来。
  金兵趁机四处放火,将城中的大小街巷,齐齐变成了火场,天空虽下着雪,可雪花一遇到烈火,立刻化成了烟,只不到一个时辰,整个外城,就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做响声,烟雾蒸腾,烈焰冲天。
  我抬头朝四面看去,只见整个城中,已经东一团,西一团的宋军,同金兵斗得正急,有的结着阵,也有不少落单的,被一群金兵围攻。
  我换了左手拿剑,迎面冲过来一队金兵,当头一个百夫长见了我,大喜过望,高呼道:"大宋皇帝在此!富贵属我了!不要放箭,给我捉活的!"
  我咬着牙不说话,拍着马绕道而走,身旁的护卫手中的箭已经用光,用上了各种各样的暗器,哎哟之声在背后响起,奔了一圈,迎面又来了一队数百人,一见我,愣了愣,然后他身后的众人齐声欢呼:"生擒赵桓,生擒赵桓!"
  更有一人一箭射来,我坐下的马当即扑到在地。
  我滚落在尘埃中看到身边的侍卫,被冲散的冲散,死的死,此刻已经只剩下几十人,面对将近三百人的合围,都抱着必死的决心,冲将上去,同金人厮杀开来。
  我连忙爬到一堵矮墙后靠着,左手持剑,看来,这一个多月来日日练剑,也不算全部在浪费时间。
  冲上来的金兵,显然和前几次又有不同,都是轻装上阵,不再穿着厚厚的铁甲,而是换成了轻便灵活的牛皮甲,铁锁甲等。
  一柄铁枪迎面而至,我侧身躲避,反手一剑,将那人的一只手,斩落在雪地中。
  紧接着,又有三四柄铁剑袭到,我用力跃起,翻过矮墙,只听得铁剑没入墙壁的声音,还有的铁剑,刺透矮墙,剑尖露在外面。
  成败在此一举!
  我将剑交与右手,左手扶在矮墙上,纵身一跃,胸口的剧痛,让我浑身忍不住抽搐起来,在空中换两手握住剑,一剑横斩下去,三只手喷着血跌落在泥水的地上。
  我却已经因为伤口重新迸裂,再也握不住铁剑,重重摔倒在地。
  又有三四个金兵围了上来,看着倒在地上的我,都哈哈大笑,笑声未完,就被赶来救驾的侍卫刺死了两个。
  秦桧将我扶起,靠着矮墙,我看见他的肩头,也渗着鲜血,想必是肩膀受伤了,我靠着矮墙喘气,抬头看着天,天已经完全黑了,雪越下越大,远处,竟隐隐传来了风的呼号之声。一天没吃东西,又迸裂了伤口,此刻,只觉得浑身的力气和热度,都在慢慢的远离。
  已经又有四五名金兵围了上来,其中一名金兵手中的长枪,朝我刺来,秦桧捡起我掉落在一旁雪地上的剑,想要隔开长枪,那柄长枪一挑,秦桧手中的剑,立刻脱了他的手飞出。直插入地面,而秦桧的手,虎口已经震裂,血顺着一点点滴了下来。
  那柄长枪,在空中打了个转,又直朝我的喉头刺了过来。
  周围的侍卫,都被金兵围住,根本赶不及过来救驾,看来,今夜,是最后一夜了!
  就在此刻,忽然,一声啸声从西北角响起,随着啸声的响起,一朵紫色的烟花直升上空,在半空中散开,紧接着,啸声在东南角,又再次响起,红色的烟火,在半空中嘭的一声散开。
  接下来,北面,南面,都有啸声,或高或低,或长或短,秦桧见了,忽然大哭起来,情绪激动万分,连声对我叫道:"陛下,陛下!救兵到了,救兵到了!"
  围住我的那四五个金兵,只是一愣,瞬间明白过来,数柄长剑万分默契的一同,朝我脖子上架过来。
  长剑未到脖子,却有另一样东西,先到了我的脸上。
  黏糊糊的,温热的,鲜血。
  一把乌黑的铁枪,此刻贴着我的左肋,钉在了我身后的矮墙上,枪柄兀自颤动,枪柄上的血,正一滴滴的滴落于雪地上。
  我抬着头,一瞬间,还不能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听见一个声音,在金兵的背后响起:"臣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那些金兵的脸上,此刻看着自己胸前正喷涌而出的鲜血,显然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后,第一个金兵缓缓倒下,他身后的第二个金兵跟着倒下,如同多米诺骨牌一般,一个接一个,等"恕罪"两字响起的时候,在我五米开外的三个金兵,也倒在了地上。
  那些金兵胸前的或牛皮甲,或铁锁甲,都穿了一个洞,洞的大小,同我身旁的铁枪枪柄大小一样。
  居然是这柄枪,贯穿了金兵的甲胄,然后余劲不止,顶入矮墙之中。
  面前的金兵甚至连哀号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地上停止了动弹。金兵倒下去后,我才看到,在离我三十多米开外的地方,一个身披黑色战袍的青年单膝跪在雪地之中。
  我缓缓的站起,风一阵接一阵的刮着,天空中的信号烟火,在四处升起,又在空中散开。雪竟陡然砸下,一团接着一团,我嘴角露出了一个微笑。
  终于等到了!
  "平身!"二字还未说出口,就看见有数十支羽箭,朝那青年射过去,"平身"二字生生换成了"小心!",却风雪太大,我自己都听不见。
  只见他头也未回,只纵身一跃,在半空中翻了个转,猿臂一伸,根本看不清是如何的动作,只看见他从半空中落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手臂张开,所有羽箭,尽数收在他的手中,此刻,又从他的手中,凭借指力射出,在他身后放箭的金兵,有几个放箭,便有几个被这羽箭射中,倒地身亡!

  初见岳飞

  我呆住了,从未想过,这世界上,居然有这样的人!
  那青年径自转过身来,背后的金兵,根本不敢再放箭,他一步一步的走向我,然后,走过我的身边,看了我一眼。
  看见他的目光,我只觉得呼吸一滞。
  普通的穿着,身上有些地方有着斑斑血迹,头发微乱,盔甲甚至都有破损的地方。
  和我平日所见的那些士兵,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站在这断壁残垣中,却又觉得那么的不同,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
  他的脸上,溅着点点血迹。眉目锋利刚硬,眼中所发出的光,沉稳,却又绚烂无比。
  他走到我面前,然后拱手行礼,低下头,说道:"请陛下略让一让!"
  我如同着了魔咒一般,不由自主的让开,顺带将秦桧也拉开。
  他伸出手,五指握住铁枪的枪身,手臂一抖,身后的矮墙咕咕噜噜的倒塌,乌黑的枪立在他的身侧,枪头的红缨,被血染得猩红。
  金兵开始慢慢朝这边聚集,越来越多,冰雪刺入肺部,我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他侧过头,单膝跪地,一手持着银枪,道:"请陛下在此不要乱走!"
  我完全信赖的点了点头,然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他低着头,看不见他的表情,只从他的嘴里,吐出两个字:"岳飞!"
  竟真的是他!岳飞这两个字,从今之后,不再是历史书上散发着霉味的文字,不再是故事中的传奇人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出现在我面前的人物!
  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只呆呆的看着他,想了许久,才想起自己的身份是皇帝,现在,应该做点皇帝该做的事情,说些皇帝该说的话。
  然而还未等我开口,一旁的秦桧忽然问道:"你在军中,任何职?"
  "承信郎"
  "带了多少人来救驾?"
  "一十三人"
  "岳飞!你好大的胆子,区区一个最低武职的承信郎,仅有一十三人,居然让陛下站在此处不要躲避,万一陛下被金人所伤,就是你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岳飞,也抵不了……"
  我冷冷的看着秦桧,在我的目光逼视下,他后半句话,给吞了回去。
  若不是看他刚刚有心护主,我即刻就会将他斩杀!
  这句话应该倒过来说,一百个赵桓,一千个赵桓,一万个赵桓,也抵不了一个岳飞!
  懦弱无能的亡国之君,怎配和天下第一大英雄相提并论?
  岳飞立起身子,站在我面前,看着我。
  他的目光坚定自信,充满光芒,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承信郎,可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度和豪气,已经超越了在场的每个人!
  他依旧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请陛下在此,不要乱走!"
  说毕,便提着枪,转身而去,走出几步,忽然停住,背对着我,说道:"虽然只有一十三人,但一定可以护得陛下周全!"
  我毫无怀疑,站在倒下所形成的石堆上,极目远眺。
  只见岳飞朝着迎面而来的金兵飞奔而去,长枪一出,就将领头的一名起兵,挑下马来。身形却毫不凝滞,足见在地下一点,身子在半空中转了个半圆,长枪乘势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将一米内的金兵尽数隔开,然后双腿张开,稳稳的落在战马之上。
  双腿一夹,一手持着缰绳,一手持着长枪,朝着不远处正在相斗的数十人奔去。
  还未奔到跟前,长枪就已脱手,犹如一条长龙飞出,从金兵的后背刺入,前胸飞出,余劲不止,仍旧超前飞去。长枪飞的快,他的身影更快,一伸手,后发先至,右手握住枪柄,枪头一转,头也不回,就将身后赶来的一名金兵,喉头刺穿,倒于地下。
  还未等那金兵落地,他就从马背上跃起,几个起落之间,就又是数名金兵倒下。
  那一队宋军的情绪大振,齐声叫好,金兵胆裂,敌我形势立刻扭转。
  还未等我一个好字叫出来,他就纵马跳向别处,正是两三个宋兵,苦苦支撑着几十个金兵的攻击。
  岳飞相距那些金兵,尚有几十米距离,我正要担心,却看见他在马背上往后一仰,一只手持枪,一只手持弓箭,用脚配合着左手拉开弓箭,一发三株,即刻就有三个金兵或捂着脖子,或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
  那跟着冲出数十米,他右手手腕一转,将那柄铁枪,用牙齿紧紧咬住,双手双脚配合,各拉一弓,这次是五株连发,双手一出,十名金兵倒地。
  顷刻间,马已经奔到跟前,他一跃下马,长枪横刺出去,一枪刺透三名金兵的甲胄,身后又有两名金兵偷袭,竟未回头,乘势一滚,拾起地上民居掉落的大石块,手臂一震,石块飞出,两名偷袭的金兵,即刻脑浆迸裂。
  转眼间,已经到了那两三个宋兵的跟前,隔得远,根本听不见那两三个人的欢呼声,只能瞧见他们脸上兴奋崇敬的神色,跟在岳飞身后,随他一路杀出。
  或东或西,或射箭,或舞枪,脚步丝毫不滞,有时骑马,有时疾奔,铁枪到处,必有数名金兵倒地受伤或身亡,只短短十多分钟的功夫,已经有将近上百人死在他手中,真正的所向披靡,无人能够挡得了他一招一式。
  他每杀得数十名金兵,我方便有数人缓出手来,转而去相助其它宋军,原本是必死一战,敌众我寡,现在反而渐渐的,看出希望,形势渐渐扭转。
  在我周围的宋军,渐渐的占了上风,我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的身影,深黑色的战袍,在一片白雪茫茫之中,犹如窜动的飞龙一般,耀眼夺目。刚开始金兵开竭力抵抗,到了后来,远远的看到他的影子,便已逃散。
  到了后来,金兵只远远的看见他的影子,就已逃散.
  原本阴霾暗淡的风雪之夜,城破人亡的凋零时刻,有了他的出现,变得璀璨夺目起来.
  我忍不住发出啧啧的赞叹声,看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火炮点燃。白色的亮光直冲上九宵,然后在空中散裂出五色的烟花。
  烟花随着白雪一齐飘落,散尽在这断壁颓垣。

  雄气堂堂贯斗牛

  我朝他走去,站在他的面前,他单膝跪在雪地中,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拿着铁枪,道:"事出紧急,请陛下将禁卫军借臣一用!"
  我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印信——皇帝行宝的印章。
  印章被金色的锦缎包裹着,顶上用红色丝线系住。
  扯开丝线,路出碧绿圆润的玉玺,以及玉玺上,那在夜空中发出柔和光芒的宝珠。
  将玉玺递到他的手中,看着他微微诧异的脸,说道:"朕身上只有这个,宫中禁卫都认得朕的玺印,你拿这个,如朕亲临!"
  他接过玉玺,起身上马,朝前奔出数十米之后忽然停住。一手勒住马缰,一手高举玉玺:"众位将士,听我号令!先锋阵!"
  军士们都互望了一眼,有些脸熟的还朝我看来,我骑马站在他身旁不远处,微笑着点了点头。
  片刻过后,原先稀稀疏疏的队伍,整齐划一。
  他在马上,长枪一转,朝着前方不远处冲过来的一对金兵,下令:"首尾包抄!"
  立时只见队伍中,数百名士兵出列,手拿刀或剑,朝那一队金兵直奔过去,到了跟前,却又后退,腿上十来米的位置,剩下跟上来的士兵尽数疾奔,直插入金兵的内部,只瞬息间,便将金兵穿插包围起来。四五名宋军将一名金兵团团围住,让那名金兵动弹不得,互相之间,不能接应,就好像围棋之中的合围之势一般,一旦围住金兵,刀剑石块朝马和人一齐招呼过去。也有的金兵骁勇,突围出去,奔出只数米,就被站在我身边的岳飞一箭射落马下,在雪地里拖出长长的血印,又瞬间被随之而下的大雪掩埋。
  风卷残云,雪掩枯骨,在岳飞的指挥下,原本只知道突围拼杀的禁卫军,有力的结合起来,进退有序,只顷刻间,那一小队金兵尽数被歼,众人齐声高呼,这可是自围城以来,最漂亮的一次胜利,虽是小胜,却让人人都激动的脸色通红,摩拳擦掌。
  我忍不住开口赞叹:"以前只听说他,以为是后人夸张,想不到,今日一见,才知竟是这般英雄!"
  秦桧看了我一眼,若有所思,过了半晌,道:"杀得人多,便是英雄么?"
  我挑眉,看着秦桧,不悦道:"在危难之时,挺身而出,武艺惊人,豪气冲天,这样的人,不是英雄,那谁是英雄?"
  秦桧露出轻蔑的笑容,看了看岳飞,又看了看我,道:"臣以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力排众议,意志坚定,百折不挠,谈笑间勘定山河,这样的人,才堪称英雄二字,又岂是鲁莽匹夫所能比拟的?"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歹也是有名的奸臣,怎么这时候说话,一点逻辑都没有?
  儿时的偶像就在眼前,刚刚的一幕,已经将淡忘的崇拜,又统统的找了回来。
  我的目光,一刻也舍不得离开他,只见原本一支在我手中,一冲就散的军队,此刻在他的号令之下,变得所向披靡。队形阵列不停的变幻,遇到前来阻截的小股金兵,不用再同之苦战,片刻之间就能将其歼灭。
  我忍不住赶上去几步,骑上一旁的兵士牵过来的马,策马到了岳飞身边,走的急了些,扯动还未好的胸口,又咳嗽了两声。
  岳飞看了我一眼,问道:"陛下可是有伤在身?"
  我点了点头,道:"前些天受的伤,现在也不怎么碍事……"
  一语未了,便看见城中的上空,有许多巨石飞过。
  这是小炮用来近距离攻击的炮石,出了什么事情?金兵竟然丧心病狂到开炮?
  眼看着又有一块巨石朝我飞来,我连忙朝右边闪过,巨石落在我身旁,溅起的冰渣还未落下,就又有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飞到,我来不及闪避,拿剑将其荡开,半条手臂都震得酸麻,荡开了一块,还有更多石块,在天空中划过,卷着飞雪,朝这边砸落。
  我再也躲避不开,眼看着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块就要将我当场砸的粉碎,忽然铁枪横出,当头将那块大石打落,又有一只手臂,从我腰间揽过,将我压倒在地,就地一滚,滚到了一堵矮墙之后,地上的冰渣溅到我的脖子,此刻化成水,顺着脖颈流到胸前。
  我朝一旁刚刚救我的那个人看去,他正紧缩着眉头看着那些从天而降的巨石,一只手还兀自不觉,揽着我的腰。
  我轻轻咳了一下,看了看他的手,他才幡然醒悟,连忙将手抽开,低头谢罪:"刚刚事态紧急,有犯圣威,请陛下恕罪!"
  我笑道:"赦你无罪!护驾有功!"
  他却依旧锁眉沉思,自言自语道:"奇了,为何金兵突然用石炮攻这边?"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金兵打仗向来都没什么道理。正想要问他这有何奇怪,却见他身影一晃,已从矮墙之后跃出,左闪右避,手中的铁枪舞得如长龙一般,龙吟虎啸之间,就将迎面而下的一些石块击碎,散落在他身后。他的身影只几个起落间,就成了小点。
  石雨渐稀,躲在另一堵被砸了一半的土堆背后的秦桧朝我这边探头探脑,趁着石雨的空隙,就地一滚,刚刚滚到我身侧之时,一块直径足有半米的石块带着风向砸在两跺之间,激起地上的积雪,将我铺头盖面的埋住。好险,若是晚了片刻,恐怕他现在,已经成了肉饼了!
  用力的甩了甩头,将脸上的雪抹掉,不由得皱了皱眉头,道:"你过来做什么?"
  秦桧没有说话,只朝外看去。
  远远的有刀剑相交的声音,不再有石块砸下。我从矮墙后探出头,朝已经冻红的手呵了两口气,看着前方。

  人质赵构

  两条影子斗在一起,黑色的是岳飞,至于一身裘皮,金钱鼠尾的,就是完颜宗望了。
  怪不得金兵不再用抛石车了,原来是主帅来了!
  岳飞一柄铁枪舞动,扫起地上的落雪,随着他的枪越变越快,地上的雪扫起的也越来越多,到了后来,只能够听见砰砰当当的武器碰撞的声音,岳飞同完颜宗望已经被飞起的雪和落下的雪包围,模糊难见了。
  秦桧在我身旁,道:"这个岳飞,想要邀宠立功,也不必特意将敌方主将引到此处吧!真是心机深沉!"
  我摇摇头,道:"错!完颜宗望在这里,金兵就不敢再抛巨石,岳飞将他引来,为的就是给我们当盾牌!"
  秦桧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只听飞雪中央,传来一声大吼,紧跟着,点点血雾散开,我心中一紧,正要拔剑上去相助,却听见有人连声喘气,说道:"你是谁?宋军中,竟有人能够伤我?"
  是完颜宗望的声音!握紧的剑松了开去,心中竟洋溢出一股自豪来!看!我大宋,也有这般人物!
  嘴角不觉的扬了起来,心中欢畅无比,这可是我中华,千年难得一见的英雄人物,能够同他交手,应该是完颜宗望的福气!
  刀剑交加之声不曾停滞丝毫,隔了片刻,只见一条金色的影子率先窜出,一手捂着胸,朝在旁边露头探脑的宋兵一掌拍过去,那名宋兵还未来得及哼上一哼,就被完颜宗望以掌变爪,将那名宋兵,反手掷到岳飞面前。
  岳飞伸出手,就将那名宋兵接在手中,然后转到地下,才发现那名宋兵,已然气闭身亡。
  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滞,完颜宗望已经奔出数十米,又击倒两名宋兵,依法炮制,不停的将被自己击倒的宋兵抓起,朝岳飞投掷过来,却又偏偏不投掷到岳飞的面前,岳飞长枪横挑,将丢过来的宋兵拦腰接住,再旋到地面后,完颜宗望已经抢到了一匹马,直奔而去。
  我在后面看得连连扼腕叹息,秦桧在一旁嗤之以鼻,岳飞此刻,已经也跨上了一匹马,长满了弓,三株连发,一支箭射马,一支箭射人,还有一支,却朝一人半的高度射去。
  好箭法!我不由赞出声来,正以为这次能够生擒完颜宗望,谁知完颜宗望头也不回,箭还未射到,他就已从马背上跃起,座下的马中箭扑到在地,中箭的第二根箭射空,贴着完颜宗望的脚底飞出,完颜宗望现在身在半空,朝上跃起的劲力还未停止,第三支箭避无可避,直插入完颜宗望的后背心。
  敌方主帅中箭了!我心中惊喜万分,完颜宗望伏在马背上朝一条小巷中奔去,岳飞紧追不舍。转眼就看不见了。
  我这才从矮墙后出来,侍卫长蒋宣牵过一匹马来,我骑了上去。
  蒋宣策马走在我身边,猛然问道:"陛下,那个人是谁?"
  我大声的回答他:"姓岳,名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人!"
  话音刚落,却猛然看见城南的宣化门处,一朵巨大的紫色烟花升起在半空之中,照的天空半壁发亮,秦桧喜道:"九大王来了!"
  九大王?我皱了皱眉,谁是九大王?想了想,才醒悟过来,赵构排行第九,定然,就是说的他了!
  他怎么会在这里?我的第二道圣旨,写给宗泽的可不是这个!
  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转过头对蒋宣道:"走!我们到宣化门,去会一会这九大王!"
  带着众侍卫朝宣化门方向杀去,这里离宣化门不远,宋兵尤多,附近的金兵,已经都被岳飞吓破了胆,全部到了北边,西边,是以虽说是一路杀过来,可实际上,并未真正遇到凶险。
  雪渐渐的停了下来,风也不再呼号,入耳的,都只是刀剑呻吟厮杀之声,天漆黑一片,笼罩着整座城池。
  还未到宣化门,就已经看见一圈宋兵围成了圈子,各个手持弓箭,神情怪异。我皱皱眉头,朝一旁的蒋宣说道:"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蒋宣瞬间便回,报道:"回陛下,九大王,九大王被金兵捉住了……"
  还未等他说完,我就已经策马奔到了宣化门下。
  昔日的宣化门的城楼此刻已经不复存在,城门也早已没了,只剩下空洞洞的门洞,门洞下还有未烧完的木头,稻草,想必是大军赶来时将之扑灭的。
  众人见了我,都齐齐跪下,高呼万岁,众位将士这一跪,在包围圈中央的那三个人,就格外的醒目。
  一个是胸口还在冒血,头发已经散了一半的完颜宗望,此刻他正紧紧的勒住他怀中人质的脖子,将剑架在人质的脖颈旁。
  那人质长得颇为壮实,面貌和我有两份相似,只是两只漆黑的眼珠正四下打量。
  原来这就是赵构!
  一见了他,就在心中恨得牙痒痒,就是这个混蛋,害死岳飞的罪魁祸首,完颜宗望绑架赵构做人质?那太好了,找个借口,让他们两人一起死,省的我还劳心劳力的来慢慢费心。
  赵构见了我,靠在完颜宗望的怀里,朝我大声喊道:"大哥……大哥救我!"
  我哼了一声,救他?少做梦!
  我冷笑一声,朝完颜宗望说道:"你别以为,绑架了个王爷,就能逃走!我大宋牺牲一个王爷,换来边境平安,简直是大大的便宜!你们两个,一起死!"
  说毕,一挥手,当即下了口谕:"给我乱箭射杀!"
  完颜宗望听了这话,当即愣住,大概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我竟会不顾兄弟之情,下令射杀赵构。
  赵构大喊道:"且慢!大哥……大哥,你就算不念及平日的兄弟之情,也要念及我这次带兵勤王,解开封之围啊!难道,难道陛下,对朝廷功臣,不赏反杀么?"
  怎么回事?这次勤王兵,难道竟是他带来的?
  那宗泽呢?
  我冷冷的看着完颜宗望和赵构,赵构既为兵马大元帅,身边护卫众多,连我这个落魄的皇帝,都没有落到金兵手里,他带着勤王兵,居然反而被完颜宗望捉了去?笑话!
  不能杀功臣是吧?说的好像他多无辜一样,难道岳飞不是他杀的?
  无非就是想要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想要,我多的是!
  我对着完颜宗望冷笑道:"你今天,不要想从这里走出去!别说你抓了康王做人质,就算是抓了朕,也要就地格杀!"
  隧目光一转,朝身后的弓箭手喝道:"给我乱箭射杀!"
  万箭齐发,却还有一人,站在那两人面前,丝毫不动。
  黑色的战袍被风扯满,沾着血的铁枪凌厉无比,是岳飞。我没有想到他会出手阻拦。
  长枪舞动,箭羽纷纷打落,完颜宗望和赵构,丝毫无伤。
  我在心中大急,更是为他不值。
  他知不知道,就是这个他拼命效忠,拼命保护的赵构,在站稳了半壁江山之后,面对着他,眼睛也不眨的举起了屠刀?
  他竟然出手救赵构!
  上前一步,盯着岳飞,大声问道:"你做什么?是要抗旨吗?"

  赵构之计

  他朝我看来,铁枪的枪头,依旧斜指着完颜宗望,开口道:"臣不敢,臣请陛下三思!"
  我压住怒气,扬眉道:"三思什么?"
  他道:"九大王带兵前来,千里勤王,天下皆知,都传九大王忠勇。若陛下误杀了九大王,单不论完颜宗望是否能够顺利擒拿,只是恐怕从今之后,天下百姓,总将流传陛下忘恩负义,数万将领,皆尽心寒,就是青史,也会记上一笔!试问之后,若是陛下有难,还有谁肯来发兵救援?还又有谁,能够尽心尽力?"
  我盯着他,他亦看着我。
  这是一张年轻的脸,他今年还不到24吧,或许只有23?
  眉目之间,颇有沧桑,刚毅的唇线,挺直的鼻梁,脸庞溅着点点的血迹,还有被划破的伤痕。眼中,已经带着点点血丝,也不知多长时间没有睡觉了。此刻,这双眼中,放出一股凌列的光来,让我有些不敢逼视。
  转过头,看着赵构,很不甘心。
  赵构脸上没有任何张皇。
  岳飞说的有几分道理,我大概是见了赵构,连带自己被围,外加岳飞被害,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涨昏了脑袋。
  没关系,总有机会收拾他!
  露出一个笑容,挥了挥手,众位将士让出一条路来。
  完颜宗望有些狼狈,仰天大笑了两声,却从嘴中笑出一股血来,他真的是捉着赵构当人质,还是靠在赵构身上,才能勉强不倒下?
  我无法判断,只看着他和赵构两个人一匹马奔出城门。
  完颜宗望一逃,其余的金兵没了首领,皆尽跟着逃走。
  南面的宣化门,直到了此刻,才又重归我大宋军士。
  过得片刻,只见东边的新宋门,北边的陈桥门,和西边的万圣门处,接连有斗大的烟花升起,然后在半空中炸开,红色,绿色,蓝色,颜色各不相同。
  蒋宣喜道:"陛下,看样子似乎是金兵的西路军退了!"
  我大喜过望,道:"走!看看去!"
  却不料说完这一句话后,全身虚脱,只觉得天旋地转,再也支撑不住,软软的倒了下去,就连那一群人呼唤陛下之声,也听得不甚真切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之前,只觉得浑身如同散架一般,周围嘈杂不堪,我只想大声呼喝,别吵了!却怎么也喊不出声来。
  任由人将我的身子翻来覆去的拨弄,颠倒,最后终于清静了下来,又只觉得一股刺心的痛从人中出传来,痛得我直想大叫一声,却叫不出来,那股声音直冲脑门,抵达眼皮,猛的睁开眼睛。
  依旧是坤宁殿,下次我得记得吩咐高公公,以后别老把我往坤宁殿送了。皇帝的寝宫是福宁殿 !
  我走的时候,这里一只蜡烛也没有,此刻,阁内的架子上,全部点上了蜡烛。
  照的阁内明晃晃的一片,皇后坐在我的身边,见我醒来,欢呼道:"谢天谢地,官家你平安无事!"
  我挣扎着坐起,看着旁边的宫女太监,问道:"高卿,怎么回事?"
  高公公一把鼻涕一把泪,道:"陛下刚刚心力憔悴,听闻金兵退兵的消息,一时欢喜,昏了过去,老奴亲自赶着人把龙撵抬到宫门,将陛下接了回来。刚刚太医说,恐怕陛下还要过个两三天才能醒,老臣……老臣……"
  说着,便有摸了一把泪,将他脸上的折子,抹得更加深了一些!
  我笑了笑,道:"有什么好哭的?朕平安无事,东京得以守住,该高兴才是!对了,你可知,这次前来解了汴京之围的,究竟是什么人?"
  高公公道:"老臣,老臣也不知道,对了,秦中丞就在外面候着,要不,叫他进来问问?"
  我道:"快去叫他进来!"
  一面又让宫女帮我将衣衫穿好。
  皇后道:"官家,你的头发松了,臣妾帮你绾一下吧?"
  我点点头,坐在镜子面前,皇后将我的头发散开,从桌子一旁的梳妆盒中,取出象牙梳,才梳得两下,秦桧就已进来,见了皇后给我梳头,呆了一呆,就要出去,我连忙叫住,道:"秦卿家,别走,你可知,这次勤王兵,究竟是谁带来的?"
  秦桧看了皇后一眼,皇后道:"官家,臣妾先行告退!"
  说毕,便出了暖阁。
  真是的,我的头发都还没梳好,散落在肩上,居然就这么跑了,在自己臣子面前,这成何体统?不过也管不得这么多了,这个事情非常重要!
  我朝秦桧道:"她走了,你可以说了!"
  秦桧道:"陛下放心,虽说这次救援是打着康王的旗号,不过实际上,都是宗老将军领兵,只是有件事情不太妙!"
  我皱眉道:"什么事情?"
  秦桧道:"似乎陛下的第二道密旨,不仅仅宗泽知道,好像,康王也知道!"
  我笑了笑,赵构知道就知道,难道还能翻起浪来不成?
  不去管它,随口问道:"几更了?"
  秦桧道:"三更刚到!"
  我在心中扳着指头算了一遍,就是说,现在还未到半夜12点!今天是除夕之夜,从国破家亡到局势扭转,在我过去的生命中,再也没有比这个除夕夜过得更加惊心动魄的了。
  我挥挥手,让秦桧出去,他倒退着走到门口,我想了想,又叫住他,道:"你去把梅执礼,张叔夜,张所,还有李若水他们叫上,算了,你别去叫他们了,朕让高公公去,你回去准备准备,等一会,同朕一道,出城劳军共贺新年!"

  访岳飞

  把高公公来,让他去传旨,百官在宫门处等候,又有宫女来将我的头发梳好,挑了件赭黄色的便服,腰间束了碧玉腰带,换了双乌皮靴,走到门口时,高公公又递上灰色的野鸭翎子披风,帮我披在身上,说是外面夜间凉,怕吹了风。
  看他做的尽心尽力,我也不好拂逆他的一番心意,任由他帮我将披风系好,又将我袖口处的折皱抚平,出了坤宁殿,路过崇政殿,穿过宣德门。
  宣德门外,朝中大臣都已聚在此处,我一眼望过去,又少了不少人,不是被金兵杀了,就是已经逃跑的,还有人托同僚前来请假,说受了重伤,不能前来。
  我清了清嗓子,朝众臣微微笑了笑,道:"今日东京解围,全依仗康王千里勤王,救驾有功,众位卿家随朕一同,前去外城……"
  话还未说话,就看见一个身穿甲胄的身影骑着马疾驰而至,直奔到我面前,下了马也不下跪,也不行礼,当着众臣之面,朝我大吼:"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来的这么快?我心中一惊,朝周围看去,心中略定,还有不少是我的人。
  更有不少文武百官,他应该没胆子,在众人面前作出大逆不道之事!
  我冷冷的看着他,略略抬了抬眉,道:"康王在说什么?朕不太明白!"
  赵构面目几近扭曲,从怀中摸出一团事物,我眼皮一跳,正是那第二道密旨!
  赵构将拿到密旨丢在我面前,怒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陛下若是想要我的命,直接三尺白绫,一杯毒酒即可!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又是给宗泽密旨,又是刚刚在城外下令射杀!"
  朝众人看去,各人都面露诧异。
  在外面,理之一字,只要占了上风,就算是他手中有兵,也不敢当真同我兵戎相见!
  我接过一旁高公公不失时机递上来的暖手炉,用手捧住,朝赵构笑道:"九哥说哪里话来着,朕怎么会想要你的命呢?你带兵前来,解了东京之围,朕要谢你还来不及呢!"
  赵构重重的哼了一声,我缓缓的蹲下,然后伸出手,将密旨从雪地上捡起,朝赵构笑道:"朕来将这封密旨读上一读,看看九哥的命,究竟是掌握在朕的
手中,还是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说毕,我转过头,朝着众臣,朗声读到。
  "兹令宗泽为河东路,河北两路,京东两路五路宣抚使。若康王积极救驾,则全力相助。若有不臣之心,故意拖延,勾结金人,甚至出兵阻挠,则将其斩杀,节制其兵马,率军进京救驾!"
  念完了,转过头来对着赵构笑道:"九哥你若是一心想要救驾的话,朕怎么会杀你呢?你这么怒气冲冲的来,见了朕,也不问安,也不行礼,怒斥朕要谋你性命,难道九哥你,在心中,看了这封密令,就认定,自己是那个同金人勾结,有意阻挠进京救驾,有不臣之心的人吗?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是怎么做事的?弄得朕宁愿相信一个外人,也不愿信你?"
  赵构听了这话,刺啦一声,扯开自己的领口,路出一段脖颈,颈子上还沾着有血迹,怒目相向,道:"这都是你弟弟我为了救驾,同金兵拼杀,留下来的伤痕,陛下你居然如此怀疑我的用心,未免太让人齿寒!"
  我上前一步,含笑道:"果然是忠心耿耿,朕错怪了九哥你呢!你看,前些日子同金兵拼杀留下的伤痕,现在还在冒血,也不知是刚刚火气太大,弄得皮外伤伤口迸裂,还是在我重军把守的东京城,有金兵那么大胆,不急着跟随完颜宗望逃命,而来行刺天下兵马大元帅?"
  赵构退后两步,指着我,连说了三个好字,再也说不出来,一脸委屈摸样。
  装可怜是吧?我收了笑,喝道:"你还有脸回来在朕的面前说三道四!朕命你出使金国,与之议和,你明知金兵早就过了黄河,居然跑到相州,议和,你去找谁议和?国家社稷危在旦夕,你居然还留在相州整日价花天酒地起来了!你当朕在京城,是瞎子聋子,不知道你做的好事吗?"
  赵构见我此刻手中紧紧握着剑,满脸怒容,连忙分辩道:"那,那是宗泽那老——将军拦住,不让我去,还煽动暴民打死了一同陪我一起去的王云……"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喝断:"他宗泽让你不去就不去,他让你去死,你怎么没去死?哼!贪生怕死,误国误民,不用继续狡辩!朕问你,朕命你为兵马大元帅,你不前来救驾,反而携了几十万兵马准备南逃,是什么意思?朕在东京,被金兵围困,日日苦战,汴京众人,上至太上皇,下至贩夫走卒,连饱饭都吃不了一顿,你却在相州,住在汪伯彦家中,整日价花天酒地,要不是朕这一道密旨,你恐怕现在,还乐不思蜀!"
  说完这句话,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喝道:"来人!给我将康王送到太上皇处,让爹爹,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
  一旁的蒋宣颇为犹豫,并没有出手。
  我将密旨展开,显现在众人面前,对赵构大声说道:"九哥,你看清楚,这密旨,究竟是谁写的!这可是爹爹写给你的!若有什么话,去龙德宫同太上皇去说!"
  蒋宣不再犹豫,夹着赵构就要往宫里带,赵构身后跟的那些士兵,都面面相觑,有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的,甚至手都按到了剑柄上。
  我笑了笑,对着赵构带来的那帮人笑道:"众位将士,前来勤王都辛苦了!朕心中感激不尽,当有重赏!"
  说毕,使了个眼色,高公公一挥手,另外一队侍卫抬出两厢珠宝来,搬到那个四十多岁的大叔面前。
  我对他笑了一笑,公然行贿。
  "也没什么好东西,就算犒劳爱卿你吧!"
  那位四十多岁的大叔愣在当场,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跪下道:"臣汪伯彦谢陛下恩典!"
  原来他就是汪伯彦!!!
  看来有点无耻,我刚刚都点名道姓的提到这个人了,居然还能这样面色坦然手下我的贿赂谢恩。
  收吧,反正你还会再将这些东西吐出来的。
  我现在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办!
  对他笑了笑,道:"康王是朕的亲弟弟,朕定然不会亏待他的!只不过爹爹有些生气,所以喊过去问两句话而已,等明日就出来了!"
  汪伯彦松了一口气,然后将信将疑的看着我,我微微一笑,问他道:"汪卿家,朕要去外城劳军,你也一块吧!"
  汪伯彦愣了愣,然后道:"臣帮陛下引路,不知陛下想要看哪一路?"
  我看了看身后的百官,对汪伯彦一笑,道:"朕听说,此次勤王,宗泽多有功劳,想去看看他!"
  汪伯彦笑了,笑的有些诡异。
  然后道:"陛下这边请!"
  我靠在銮驾上,看向一旁的汪伯彦。
  他手中有多少兵马?是不是宗泽的对手?
  如果我想将他一网打尽,需要花多少力气?
  还是他能够及时的认清形势,同赵构划清界限?
  开口对他说道:"汪卿家,朕听说你一直以来,都忠义可嘉,怎么康王在你府上不思进取,你也不去劝劝他?"
  汪伯彦看了看我,然后道:"回陛下,臣也曾多次劝说康王,可是康王并不怎么听臣劝告,臣好说歹说,才说服康王起兵前来……"
  我笑了,这人至少不敢明着和我作对了!
  正说话间,已经看见一位头发花白的将领,带着众人朝我走来。
  外城刚刚经过战火的洗礼,四处凋敝,此刻还有百姓来往其间,手中拿着些器具,想必是出来觅食的,放眼望去,繁华锦簇的汴京城,此刻已经变成了断壁颓垣,荒凉不堪。
  那位头发花白的将军,站在这残破的城内,别有一股气韵。
  我下了銮驾,朝他走去,见他准备跪下行礼,连忙抢上一步,双手将他托住,对他道:"若非宗卿家带兵救驾,朕此刻恐怕已经被金人掳走,受尽□了。老将军万不可如此,折杀朕了!"
  宗泽听了这话,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感动流涕,道:"陛下,陛下对臣……"
  我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可怜的宗泽,一生抱负,直到66岁才有机会施展,也不知之前,赵氏皇家是怎么对待他,排挤他的,我只不过说两句好话,连金银都没赏,就感激的哽咽难语了。
  我扶起他,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的说道:"宗老将军,你的功绩,本事,朕都心中有数,在此危难之际,你率兵前来救援东京,乃是大大的忠臣良将!来人!赏宗老将军,黄金500两,白银1000两!玉如意两根,升为枢密院副使,领本部兵马,驻守汴京,以御金人在次入侵!"
  立刻有小太监捧上早已准备好的金银珠宝送上,看着宗泽身后的众位将领发出低低的惊叹声,我忍不住在心中,偷偷的笑了笑。
  虽然吃的粮食,在金兵守城的时候吃光了,可是金银珠宝,一分一毫也没有给过金人!是啊,也不知以前的大宋皇帝是怎么想的,拿着白花花的银子,岁币,布帛送给敌人,干什么不送给自己人,让他们去打仗立功,开疆扩土,也免得受些窝囊气!
  又将其他的赏赐一一发放了下去,本来以为可以看见岳飞,却不料,全部都犒劳完了,也没看见他的影子。
  宗泽在大帐中安排了酒水食物,我坐在帐中,食物很简单,不过一些饼子,腌肉的干粮之类,酒也是粗酒,不过对于我这个一天一夜都没吃东西,已经快要饿昏过去的人来说,再难吃的食物,那也是美味佳肴!
  我拿起一块黑面饼,一手端着盛了酒的碗,朝座下的众人笑道:"来,今个是除夕,在这除夕之夜,大败金兵,痛快!都干了这一碗!"
  说真的,我现在是一句话也不想说,只想将那摆在面前的黑呼呼的面饼,还有看不出颜色的腌肉一股脑倒到肚子里面,可惜,我现在是皇帝,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处处体现皇家风度。
  是以,我喝完了一碗酒,拿袖子揩了揩嘴角的酒水,一手拿起一个饼,慢慢的,小口的吃着。还不能一次吃太多,因为有人同我说话,我要及时回答。也不能吃太快,吃太快了显得皇帝太饥渴……
  好容易稍稍填了填肚子,见岳飞还没到,终于忍不住问道:"宗将军,朕今日险些丧命金兵之手,有一个叫做岳飞的救了朕,朕想见见他!"
  宗泽吞了一大块腌肉,道: "哦,他啊,今天他当值,出去巡逻了,估计不到半夜,是不会回来的!要不臣派人去喊他?"
  我忙摆手,表示不必了!
  有些垂头丧气,看来白跑一趟。不过……既然是劳军,那么,皇帝亲自去慰问慰问正在值班站岗的将士,不为过吧?
  宗泽听说我要去看看防务,一径要给我引路,被我婉然拒绝多次之后,仍旧要热心的为他的陛下保驾护航,急的我将他呵斥了一番,他才喜滋滋的回营休息了。
  随即转过身,对着后面跟着的一干文臣武将,露出了最最温和的笑容,道:"朕看各位也累了吧,不如众卿家先回去休息吧~!"
  话还未说完,李若水就首先跳出来,他今天穿的是赭红色的官服,将他的脸衬得更瘦白。
  "哪里有陛下还在操劳,臣子就先行享乐的道理?臣等不累!"
  又抬眼看看张叔夜,张叔夜已经准备好护驾了。
  算了,就算是我独自见了岳飞,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能拉住他的袖子,让他给我签个名?还不是要端起皇帝的架子,君君臣臣一番。一群人去看岳飞,就一群人吧!
  一大群人,上得城墙,完全破坏了我之前想象的氛围!
  看着天空中银河渐现,城外茫茫雪原,还有不远处疾步而来的身影,若是星流云散,风冷如刀,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在这除夕之夜,两人倾心而交,把酒言欢,一齐等待新年的到来,听着钟声响起(貌似这里的新年不敲钟)……该是一番什么景象啊?只是想想,就让人心驰神荡。
  可是,现在呢!!!!
  张叔夜站在城墙上朝外吐了一口痰,然后大声怒喝,金狗凶残,居然将城楼烧毁!等什么时候找到了金狗的老巢,将他们的皇宫都给烧毁掉!
  秦桧满脸笑容,李若水一脸忧虑,两人堵住上城楼的路,正在激烈的争辩皇帝陛下半夜三更巡逻查岗是否有利身心健康;
  梅执礼在叹着气,看着城内的一片狼藉,板着指头算了算重修工事要花多少钱后,又同靠在城墙上喘气的张邦彦吵了起来,说他跟随康王赵构出使,不知这个把月来东京的艰难困苦;
  一旁的高公公还时不时的在耳边聒噪,说些不干紧要的话。
  这都什么跟什么!真想把这群人统统轰走,谁不走砍谁脑袋!
  算了,一个昏庸残暴不明事理的皇帝,怎么能够守住国家天下,又怎配做他的君王?千万别向赵构看齐,还是走明君路线吧!
  看着那个身影越走越近,我抛开心中的恼恨,露出了一个我自认为得体的笑容。
  岳飞走到面前,相距四五米处,就单膝跪下,双手抱着铁枪,草草行了揖礼,还未等他行完礼,我便连忙上前一步,想要扶起他,伸出手的刹那觉得这样做有些失仪,于是将手改成了在空中虚扶了扶,笑道:"爱卿平身!"
  岳飞握了铁枪站起,立到一旁,我偷偷的看他,脸上已经满是疲惫之色,不过脸颊上溅的血渍已经擦干净,在铁甲红缨的映衬下,显得尤为刚毅。特别是一双眼睛,虽是布满了血丝,却射出剑一般锐利的光芒来。
  刚刚那阵厮杀才过去不久,还未曾休息,就要上来巡逻,真是够辛苦的,我居然还带着一群人跑来给他添乱!这样想时,竟隐隐的觉得自己挺理亏的,一点都不知体恤臣子。
  可……我总不能看他一眼,就说巡查完毕,回宫!这该引起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胡乱猜测了!
  想了想,终于想出了个好主意,笑道:"岳爱卿,朕听说你在此巡查,所有的岗哨,可都查完了?"
  岳飞道:"回陛下,臣还有一半岗哨未曾巡查!"
  舒了一口气,心中自我安慰,反正这是他的工作,我这个皇帝来不来,他都要干完,我这要是同他一道干活,顺便还可以给他解解闷。
  便笑道:"朕也想看看外城的防务,不如就同你一道,去查查岗哨罢?"
  岳飞一伸手,做了个这边请的姿势,我转过身,故作镇定的穿过一干破坏除夕把酒气氛的文臣武将,走在岳飞身边,在这有些破败的城墙上,在这寒风刺骨的子时,兴致盎然的"散步"!
  我同岳飞走在前头,灰色的石墙,染着血的颜色,在城墙底部,已经变成了暗红色,从这里看去,星光铺展下来,将城内城外的一切,都罩上了一层清冷的色彩。城内到处都是被烧毁掉的房屋,特别是靠近城墙这一部分,已经几乎被拆成了平地,平地之上,搭建着大军的营帐,还有一些战场未来得及打扫,残肢随处可见。
  我叹了口气,问出了一个藏在我心中十多年的问题。
  "岳爱卿,你当初,是为何想到要投军的?"

  城楼对

  "岳爱卿,你当初,是为何想到要投军的?"
  他听了我这话愣了一愣,一时没说话。
  我含笑看着他,有人说是因为他家里穷,当初投军的目的,是为了赚两个兵饷。也有人说,是为了立志抗金。
  我等待着他给我答案。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回陛下,臣一直在军中效劳!"
  我愣了楞,这算什么回答?
  看着他,他看向城外,目光中尽是苍茫。
  他可能不愿回答,故此避重就轻吧?我只得心中暗自揣测。
  他才17岁的时候,就已经成为当地武功最高的人。这样的人,武艺超绝,胆色过人,必然心中骄傲,不会去同朝中那些只知道捞钱保命的家伙沆瀣一气,亦不会为了区区一贯半的兵饷,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
  他的眼中,流露出的,似乎是痛心疾首。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城外,城外的远山上,倒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似乎未有玷染的摸样,而靠近城墙处,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血,尸体,一排一排的堆在城墙下,有金兵,也有宋兵。
  再往外看一点,就是结了冰的护城河,河面上七零八落的抛石车,鹅车,洞子,云梯,以及躺在上面已经僵硬又被雪掩埋了大半的尸首。
  再往远处,零星的血,零星的尸体,零星的巨石,交错的马蹄印,鞋印,车轮印,将本该是洁白无暇的大地,生生的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灰褐色伤痕。
  满目疮痍,战非罪。
  大宋重文轻武,做得一篇锦绣文章,就可位列三公。
  而一身武艺者,却往往为士大夫所不耻。
  若非金兵入侵,国家需要武者,恐怕他一辈子,也不会从军!
  也许在我面前,他不便说这些,故此避而不谈?
  我笑了笑,说道:"爱卿今日救了朕的性命,朕心中实在是感激无比,朕要好好的赏赐与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他依旧没有看我,他的眼睛,掠过远处一望无际的莽原,最后停留在近处的城楼之上。
  "臣不敢居功,更不敢要任何赏赐!"
  我又愣了愣,猛然间想起,曾经看过的,历史上,他留下的无数奏折。
  赵构曾经给过他很多赏赐,每一次,他都全然拒绝。
  最后,他锒铛入狱,在狱中写下四个大字——还我河山。
  心里忽然就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顿了顿,不知该说些什么,现在他的皇帝,不是赵构,而是我,希望在他临终老去的时候,写下的是"江山风华",是"锦绣河山",而并非"还我河山"。
  调整了一下情绪,看着身边这位才刚刚二十出头的岳飞,笑了笑。
  时间还很长,机会也很多,总有一天,他能够将这已经飘摇破碎的山河,收复,重振。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在皇帝这个位置上的人,是我,而不是别人。
  我希望,自己能够见证那个时刻。
  我同他边走边谈,他的话不多,也不怎么爱笑,有时候,甚至是沉默,只有风吹过的声音。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更动的停留在手中的铁枪和破败的城墙之上,即便是看我,也只是匆匆一扫而过。
  只有当我问到金兵的时候,他的话才猛然多了起来:"金兵今晚虽走,可损失并不惨重,他日必定还会再来!且黄河以北民生凋敝,官员四散,毫无防御。他日金兵再来,定然会更加容易。"
  我微微笑道:"那依爱卿看,金人何时会再来?"
  他的眉硬朗刚毅,在月华的晕染下,更显锋利。
  "或许是秋高马肥时节,或许只是几天之后!"
  "哦?"我挑了挑眉,"怎么讲?"
  "我朝定都开封,河北为其外围屏障。现下外围不保,金兵长驱直入乃是易如反掌之事!陛下若能经营河北,控扼太行,收复太原,则金兵定不敢轻易南窥!若陛下听之任之,臣恐怕金兵今日去了,明日便会再来!"
  我沉默不语,过了一会,抬头道:"那卿可有良策?"
  岳飞沉吟片刻,随即答道:"臣以为,河北,河东为汴京屏障,河东路太原已经失守,况且易守难攻之地,而河北路仅沦陷三镇,其余各镇依旧在拼死抵抗。陛下不若派兵前去,先救河北,控扼河北与河东路之间的太行八陉,然后从井陉和天井关两处,出兵河东路,上下夹攻,则太原可复!"
  我继续问道:"之后呢?"
  岳飞颇为讶异,看起来我这个问题,提的比较白痴,这不能怪我,他刚刚说的那些地名,很多我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夺回河东路,则可拒守雁门关。夺回河北重镇,便可经略幽云十六州。幽云十六州为河北外围屏障,若无此,河北终难固守,河北不固,则开封危矣!"
  我沉吟片刻,尚未说话,跟在身后的汪伯彦忽然上前,对我笑道:"陛下,时候不早了,明日是正旦的朝会,是否该让众位早些回去歇息?"
  我点了点头。
  是该回去了,不过不是回去休息,而是回去学习。
  他刚刚说话,我完全听的云里雾里。
  只能在那里装着听明白了表示赞赏,以后若两人讲起来,他说的我完全不懂,连话都插不上,岂不是要被他看扁?
  而且……
  还我河山,既是他的愿望,也是我的愿望。
  我要是一直都是现在的水平,恐怕还我河山,终生无望了!
  下城楼的时候,岳飞只在城墙上行礼送别,我走开一阵距离,再回头望时,他的影子,已经揉进了这青灰色的城墙之中。
  虽然已经是半夜了,可外城中的百姓,却越来越多,刚刚只看见一些百姓拿着瓶瓶罐罐,现在,已经有的将包袱,老小都带了出来,也有一些已经找到自家的破墙,坐在破败的墙堆旁,默默流泪。
  看见我的銮驾经过,都跪下磕头行礼,我张了张嘴,本想说两句,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在星光的指引下,穿过御街,到了宫中。我要保存体力,精力,来面对明天即将到来的,更多的问题!
  进了宣德门,猛然发现秦桧还跟在身边,我微微一愣,道:"秦卿,如今金兵退了,内城的百姓都已经陆陆续续的搬到外城了,你可以回家去睡了!"
  秦桧道:"臣的衣物都在崇政殿的偏殿,还未来得及搬走!"
  我点点头,道:"哦,这样啊,那只有继续在偏殿委屈一夜了!"
  秦桧沉默片刻,然后道:"不会委屈,臣原本以为,今夜根本就不能逃出命来……"
  我看着远处,多日不见的烛火,喃喃道:"是啊!朕也以为,今夜是必死无疑,都已经吩咐皇后,若是金兵冲进宫城,就将这宫城,付之一炬!"
  秦桧有些诧异,问道:"难道陛下一点都不留恋着宫城吗?舍得将它毁掉?"
  我一笑,道:"多亏岳飞来的及时,不然这宫城毁掉了,朕今夜,就要露宿街头了!"
  到得崇政殿门口的时候,秦桧忽然问道:"微臣有一事不明!"
  我今夜心情甚好,道:"何事?尽管说!"
  秦桧道:"陛下之前,见过岳飞?"
  我摇摇头,若非要说见过,在梦中那看不清面庞的背影算不算?
  秦桧道:"那陛下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竟然能如此信任?还亲自上城前去探望?"
  我收了笑,冷冷的看着秦桧,他也看着我,毫不退让。
  我握紧了手,这一个多月的相处,我几乎渐渐忘记了他,这个害死岳飞的人!
  此刻重提,我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他对岳飞的敌意,虽然我并不明白这是为何。
  他们二人,也是第一次见面,难道说,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早已注定?
  我张开口,一字一句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朕,是九五之尊,朕做事情,还不需要别人来教!"
  看见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他只是看了看我,随即说道:"是臣僭越了,请陛下恕罪……"
  我转过头去,不再理他,下了銮驾,一手扶着高公公,一径朝北离去。
  看着高公公又准备将我往坤宁殿带,我浑身一个激灵,皇后聒噪起来,我可受不了,连忙咬牙切齿带凶相毕露:"高公公,你给朕记清楚了!以后,别动不动就把朕给送到坤宁殿去!朕的寝宫,是福宁殿!"
  高公公连忙点头哈腰,满脸赔笑道:"陛下,老奴,老奴是实在冤枉啊!这都是陛下刚登基那会,说只住坤宁殿,不住其它地方的!"
  我瞪了他一眼,算了,怨不得他,他也是在按照赵桓的旨意办事不是?
  独自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我半眯着眼睛,只听得窗外噼噼啪啪的声响,连忙唤了宫女来问,宫女答道是在下雪子。
  哦,看来明日又是大雪,只不知道,这雨雪交加的天气,岳飞在城楼上,要巡查到什么时候?穿的是否暖和?虽说他不要赏赐,可我赏赐给全军的棉袄,棉靴,他总能够穿上罢?
  闭上眼,在脑海中,竟不其然,会出现他的影子,和多年前的并不一样,这一次,看清了他的眉目。
  第二日起来的时候,天还未亮,就已经被黄公公叫醒。
  黄公公名字取得好,叫黄经国,一直伺候福宁殿,今个我第一次见,不像别的太监,长得浑圆白嫩,他倒是一张瓜子脸,大眼睛,看起来竟楚楚可怜。
  睡眼朦胧中,看见黄公公带着几个宫女一层又一层的往我身上套衣服,先是素纱织的青缘领,接着是黑色的绣着日月山河的袍子,袍子完了还给套上绣龙下绣火的蔽膝。
  这还不算,带了玉腰带,还要在要带上悬挂玉佩,挂完了玉佩,还挂白玉圭。
  看着黄公公把十二串珠子的冕冠也拿了出来,我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今个什么日子,穿这身?"
  黄公公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道:"官家,今个是元旦,百官朝会呢!"
  百官朝会?还有这么一出?我可别弄出岔子了!
  连忙吩咐黄公公,去,将天章阁里的礼仪书给朕找来看看!
  看完书,我的脸估摸着已经变成了黑雾缭绕。
  好吧,要当个好皇帝!握拳,在心中给自己露了个笑容,然后一口气,先福宁殿龙墀及圣堂炷香,祈求丰年,然后又到天章阁给祖先上供,上供的时候,心中没少心虚,生怕被雷劈到我这个冒牌货,然后又到了龙德殿,去看看太上皇,宋徽宗赵佶只抱着他的香炉看着他新作的一首诗,根本对我不闻不问,倒是赵构一反常态,向我认错,异常亲热。
  离了龙德殿,又来到皇后的坤宁殿,这里还真是噩梦,每次昏倒醒来,都在此处,皇后今天穿着凤冠翟衣,脸庞似乎瘦了不少,两个小娃娃也学了乖,规规矩矩的行礼。
  又有众位我从未见过也从不认识的妃嫔,各个美貌异常,只是见了我有点饿虎扑食之势,让我背后直冒冷汗。
  后宫的一大套礼都行完了之后,我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心里提起一股劲来。
  下面就要到大庆殿接受百官的朝贺了!
  京官在战乱中死了不少,空缺出来许多,正好趁这个机会,整治整治一职多人的弊病!说不定,在朝会上,还能够看见他!

  经年尘土

  在去往大庆殿的时候,心中只恨銮驾走的慢,干脆自己走。
  可到了自己走的时候,地上的积雪颇多,天空中还在飘着细密的雪花,身后撑华盖的侍卫们,倒是一点也不急,我也不好做出一副猴急像,在雪地里狂奔,只得一步一个脚印,带着一大帮宫女太监,走到天渐渐的发亮,才到了大庆殿。
  大庆殿的正殿,此刻应该百官都已经准备妥当了,高公公特意拿了马鬃做的小拂尘,在偏殿将我靴子上和袍子角上的雪扫的干净,有用熏炉将浸湿的地方熏干,我看着高公公捧着个香薰炉在我身边还来绕去的,心中别提有多后悔了。
  果然是欲速则不达,若是我乘坐銮驾,此刻恐怕已经在大庆殿的龙椅上,看得见岳飞了!
  好容易一切都妥当,我照了照镜子,亲自理了理衣领,又朝手心哈了两口气,在自己脸上搓得一搓,给白的没有一丝颜色的脸弄上了点血色,这才带着笑,从偏殿侧门出去,穿过廊间,到了大庆殿上。
  四名镇殿将军都已经站到了殿角,从大殿上朝外望去,车架,仪仗,一直从大殿往外排去,看不到头,大殿中鼓乐之声响起,群臣毕集,站在头里的是刘宗元为首的众位文官。
  刘宗元今年年纪不小,平常也不怎么参议朝政,我一直都当他是透明,今个朝会,看见他走在头里,才忽然想起,这人占着开府仪同三司的茅坑,从来没拉过屎!
  跟在他后头的是枢密院事张叔夜,签书枢密院事张所,御史中丞秦桧,还有开封尹李若水,礼部侍郎梅执礼,中书侍郎陈过庭,中书舍人李邦彦等。
  再下去就是已经被降了职的孙傅,何樐,唐恪,等人。
  看来经过昨夜的混乱,职位空出来不少,之前的观文殿大学士王安中,尚书右丞冯澥,殿前幅都指挥使王宗濋等死于乱军之中。
  在文官后面,站着的是宗泽所带的一干武将,昨夜已经见过,汪伯彦站在宗泽旁边,笼着手,朝我身旁看去。
  我有些诧异,看了看身旁。
  是赵构和我的老爹赵佶两个人。
  也不知道赵构都和赵佶说了些什么,赵佶看起来似乎对赵构完全改观,甚至还拉着赵构的手。
  汪伯彦朝赵构使了个眼色,赵构回了汪伯彦一个媚眼。
  这两个家伙,竟然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定然暗中有勾结!
  等我把汪伯彦的亲兵解决了,就来收拾他们!
  继续看其它的武将。
  心中猛的一沉,以为自己看的不够仔细,又一个个挨着扫了一遍,还是没有看见岳飞!
  一番功夫白做了!转过玉屏,坐在龙椅之上,接受众人的贺拜,众文臣武将三呼万岁,殿中香雾缭绕,我站了起来,虚扶双手,道众位爱卿平身。
  紧接着,禁卫人员又高呼万岁,声如雷震,绕着大殿,本来接下来该太尉上前,代表百官恭贺皇帝陛下万寿无疆,可高俅于半年前被贬了,太尉的位置一直空缺,此刻就由刘宗元代理,恭贺过之后,这才又奏乐,我走下御座,朝众位大臣含笑答礼,闹哄哄过一阵子之后,终于来到了宗泽面前。
  见着众人都在互相欢庆死后余生,没人注意到我,我趁机悄悄的问宗泽:"宗爱卿,怎么没有看见岳飞啊?"
  宗泽愣了愣,倒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我心头直发虚,我说错了什么话?
  硬着头皮等他解释,却不料宗泽这老家伙,偏不识时务,我都压低声音问了,他却高声回答:"回陛下,岳飞乃是九品承信郎,还不能参加朝会!若陛下想见,臣这就派人将他找来就是!"
  看得周围有几道眼光射来,我浑身都觉得不自在,怎么皇帝要见一个人,就引来如此多的"关心"?而且一直以来,尽职尽责修撰起居注的起居舍人胡芭诖已经开始注意我了。
  言不由衷的笑道:"那也不必了,朕不过是随便问问,宗爱卿一路前来辛苦了,待会就坐在殿内饮宴吧!"
  御宴从大殿内一直摆到殿外,太上皇,亲王,刘宗元,秦桧,张叔夜等在殿内用膳,一些品级底下的官员,便坐于廊下,我首先举起酒杯,杯中的酒是御厨连夜出城找的,一些御膳也极尽简单,尽管御厨花了心思,可比起我所翻到的书中记载的,依旧差了几个档次,异族朝贺就更没有了,我未曾见过之前的朝会,并未有太大的落差感,反正是好是坏,只要能填饱肚子就成,倒是太上皇感概颇多,同着殿中的一些旧臣,回忆起昔日的繁华,只差落下泪来。
  坐在御座之上,还未等朝臣向我贺拜,首先将手中的酒,高举过顶,朗声说道:"此次金兵得退,京师得以保全,众位皆是有功之臣,朕这一杯酒,先敬众位爱卿!"
  说毕,一饮而尽,一旁的太监忙又斟酒,我复又举起酒杯,站起身来,朝北面而拜,继续说道:"幸得上天庇佑,祖宗神灵,大宋渡过一劫,此杯,敬皇天后土,祈求上苍,赐我大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一杯酒,尽数洒落于地上。
  然后,再举起第三杯酒,走到大殿中央,朝着众人说道:"国家危难之际,一切从简,本该休假三天,共庆元旦,可金兵尚未退远,城中万事待兴,还请各位用了此膳之后,各就其职,各司其事,一同将这汴京城,早日修复完毕!"
  说毕,众臣齐齐起身,抱拳称是,众人举杯,一齐饮了这杯酒。
  饮了这杯酒之后,又依次接受了各位朝臣的恭贺,敬酒,我酒量不好,觉得微醺时分,胸口伤处又有些痒了起来,便离了席,朝众人打了个招呼,就坐着銮驾,到了崇政殿。
  崇政殿的龙案上,早已堆满了奏折,我随手翻了翻,各种各样的都有,有的商议百姓如何安置,有的弹劾死去的官员,也有的要说该为众臣加封号,还有在上报口粮春耕等问题。
  接过小桂子递上的药,皱着眉喝了一碗,有含了枚冰糖去苦味,重新将这些奏折翻开,拿起御笔,准备批示的时候,就看见秦桧进来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朝他笑道:"怎么这么快就吃完了?"
  秦桧道:"回陛下,众人用过了御膳,现都已经渐渐的散了!"
  我点点头,本来那御膳就没什么好吃的,而且今年的元旦有没什么准备,歌舞杂耍一律全无,想了想,便道:"既然都用完了膳,那便将张叔夜,李若水,梅执礼他们叫来,同朕一齐看看奏折,该办的办,该批的批!嗯,对了,将宗泽也请来!"
  秦桧答应着下去了,过不了多久,一行人便到了崇政殿,给每人分发了奏折,我也拿了几本,看了起来。
  一边看,一边讨论,最后定下来,开封尹李若水负责安顿城外百姓之事,已经毁掉的房屋现制也来不及,先将军中的营帐分出一半来给百姓居住。
  中书侍郎陈过庭负责将汴京城的粮草,饮水等从其它临近的城池运送过来。
  张叔夜协同宗泽一齐,修建开封的防务,梅执礼将百官重新统计一下,一些缺了人的职位先找出合适的人顶替。
  正要给秦桧分派工作的时候,忽然瞄见他不动声色的将一个只扫了一眼的奏折丢到了已看过的奏折中,皱了皱眉头,从软榻上起来,走了过去,装作翻看他案前的奏折,翻了两本,就拿起那本奏折。
  打开奏折的时候,我偷偷抬眼看了看秦桧,只看见他脸上神色微微一变,不去理他,踱着步子,回到了龙案前,将那本奏折从头到尾的看去。
  只见字迹工整,苍劲有力,大意是说,今金兵虽退,主力却未受到什么损失,不日必然返来。勤王军队日益集中,朝中众臣,一致对敌,应派兵守卫城池之余,率大军追击金兵,夺下重镇,而不能一味只守着开封,被动挨打。
  奏折最后请求要见我,亲自面谈。
  等了这么长时间,终于找到一个借口了!
  我将这本奏折递到了张叔夜面前,道:"张卿家看看这个,觉得提议可行否?"
  张叔夜仔细看完,然后道:"陛下,臣以为,此提议过于冒进,若万一大军同金兵交战,战败之后,我大宋再难在短时间内,聚集大量的兵力了!"
  我又看向宗泽,宗泽接过奏折看了看,道:"提议倒是不错,可现今我军的战斗力……"
  说道一半,顿了顿,找不到措辞,只好不形容,继续往下说道:"若是手中有一支精兵,又有良将,此乃上策!"
  我点点头,道:"不如就将这上奏之人,召来问个明白,看他可有妙计?"
  张叔夜连同宗泽都点了头,只汪伯彦道:"上书之人,只不过一个区区承信郎,能知道什么?"
  我正色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祖宗有制,人人皆可上书言事,何况是朕的臣子?"
  汪伯彦见皇帝发话,便不再言语,早有宫门守着的太监,传了我的旨诣,一路小跑着出宫了。

  许多城郭

  我心中有些忐忑,眼睛看着手中的奏折,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透过那苍劲有力的笔法,似乎看到了那锋利刚毅的眉目。
  他在奏折中,竟还还要求我召见他,说要面谈。
  看来昨天晚上面谈的不算太赖,不然他估计不会提这个要求。
  再看向秦桧的时候,他竟然能够面不改色的看着我。
  脸皮真厚!吞了折子被我发现,居然还能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这种人,当御史中丞这种需要节气的官肯定不行!
  我要派个其它的活计给他。
  这么喜欢侵吞,又喜欢栽赃诬陷,不如去做刑部侍郎好了!等我看谁不顺眼,就把他交给秦桧,保管能够将之整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
  终于等到小桂子在我耳边悄悄说:"陛下,岳飞在殿外等候!"
  我整了整情绪,端了架子,道:"宣——!"
  我尽量的对着他,做出自然的表情,看着他行完礼,然后淡淡的道:"你写的折子朕看过了,觉得还还行,朕同在座的诸位,也想听听你的具体意见!"
  尽管不去看,也能看到他脸上的风霜之色,昨夜冒着雨雪巡视,今晨又要修筑城中工事,到了此刻,还要抖擞起精神,来面对上级的考核。
  我在心中暗暗的祈祷,希望他这次,能够一鸣惊人,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的升他的官了。给他个什么职位好呢?不能低于五品,五品的官员,都不上朝,也不能太高,升的太高太快,容易遭人嫉恨,若是答得好,先升为团练使好了,等有了战功,继续往上升迁!
  想到此处,我微微含笑点头,对自己的布置十分满意。
  忽听得张叔夜说道:"你这种做法未免太冒险了吧?金兵行踪无定,谁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又会攻击什么地方?依我看,不如先将重兵屯在开封,加固开封城池,等到金兵再来,也不至于像这次这么狼狈!"
  哎,我一个走神,居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真是该死!
  岳飞站在殿中,朝张叔夜行礼,然后道:"末将认为,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金兵仓促退去,定然无甚后备。我军若能主动出击,绕其后路,使其心有所惧,不敢再轻易前来。"
  张叔夜又道:"去年金兵来时,就曾有姚平仲前去劫营,结果大败而归!今日岂可再重蹈覆辙?"
  岳飞没有回答,看了我一眼。
  我朝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他这才开口道:"去年姚平仲前去劫营,之所以失败,皆因为张扬过度。闹得人尽皆知……"
  岳飞的话还未说完,秦桧就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岳飞两眼,道:"岳头领,依你的意思,就是说去年劫营失败一事,全是陛下的错了?"
  嗯?管我什么事?那是宋钦宗干的!谁让他去偷袭人家,居然还张灯结彩全城通报?金兵事先得到通知,自然有所防备,能成功才怪!
  我笑了笑,看向岳飞,道:"那次都是寡人之过,以后再不会如此了!"
  秦桧哼了一声,不再搭话。
  张叔夜见无法说服岳飞,便转而向我说道:"陛下,臣以为此计不妥,太过冒险行事,金兵既然已退,不若放他们回去,如若万一有失,金兵说不定又再次前来!还请陛下三思!"
  我又没有领兵打仗过,如何知道这是行还是不行?
  我只能相信作为抗金名将岳飞的RP值了!
  还是问问宗泽,他看起来要老成一点。
  将目光投向一直没有开口的宗泽,问道:"宗老将军以为如何?"
  宗泽捻了捻胡子,沉思片刻,道:"岳飞,我问你,若袭营成功,随后如何?"
  岳飞答道:"若能成功,抢占滑县,新乡,随后当尽起勤王之兵,赶往各处受围的城池救援!尤其是西京洛阳和河北的邯郸!"
  宗泽思索了片刻,问道:"去年李纲曾带着二十万大军,前去救援太原,结果太原未救,反而弄得二十万大军全线溃散,这次……"
  岳飞眉头微蹙,道:"何用二十万大军?十万,五万,即便没有五万,皆有可救之理!"
  宗泽沉默不语,看起来,似乎也不太赞成马上出兵。
  我看向殿中,各人心怀鬼胎,若是真的派兵,那只能派宗泽的兵。
  宗泽一走,剩下的都是汪伯彦,赵构的兵力,恐怕河北尚未收复,我就被赵构给阴没了。
  还是应该把京城的局势先稳住,再考虑大规模出兵。
  看了看汪伯彦。这个老狐狸正看着我,估计他肯定是希望我能把宗泽调走的!
  想了想,岳飞要去偷袭,自然是应该不能让别人知道。
  我好歹应该配合他一下,笑了笑,道:"朕认为,大兵一动,粮草不足,难以发放。春耕也快到了,若是国家一味用兵,恐怕国内骚动不断,若是有反贼四起,也不好对付。还是先加紧城中的建设防御好了!"
  说道这里,我已经看到汪伯彦失望的眼神了。
  我心中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什么主意,微微一笑,继续说道:"至于汴京城的兵力如何分布,如何运用,就由宗老将军决定好了!宗将军为东京留守,负责城中防御安全,提举开封府,不可有失!"
  宗泽听了这话,喜不自胜,连声谢恩。
  他终于从只有两千兵的副帅,能够节制将近十万人的队伍了。虽然是名义上的,可不是有句话,叫做名正言顺么?
  说完这些,我偷偷的看岳飞,他看了看我,若有所思。
  对着他笑了笑,道:"就这样定下来吧,具体的事情,各位能自己裁夺的就自己裁夺,不能裁夺的,到宫中找朕商议便可!"
  说完这话,让小桂子帮着高公公将批阅完的奏折送到了各部,自己回到福宁殿的寝阁。
  前脚刚到寝阁,去了帽子,换了套常服,又将皮靴换成了柔软舒适的棉鞋,便有人通报,岳飞求见!
  我嘴角露出一个笑容,一面吩咐宫女上茶,一面对黄经国说道:"传!"
  只见岳飞疾步而至,到了寝阁,看着我正歪在床上喝药,愣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道:"臣不知陛下要休息了,多有莽撞,还请陛下恕罪!"
  说着,便要退出去,我笑了笑,站了来,将药碗递给一旁的宫女,笑道:"何须如此多礼?朕虽有些乏了,可还撑得住,爱卿有何事?先坐下再说吧!"
  我指了指一旁早就准备好的软椅,岳飞踌躇不定,道:"陛下面前,臣不敢坐!"
  我又笑道:"无妨,朕还有许多事情,想听听爱卿的意见,爱卿要是站着,还不知要站到何时呢!"
  岳飞这才坐下,黄公公自己端了炭盆过来,拿出宫中所藏的团茶,用银轮碾碎,散到已经煮沸了的银壶中。
  我又笑道:"爱卿前来,可是为了用兵之事?"
  岳飞点头道:"不错!却不知陛下为何有所顾忌,不肯发兵?"
  说话间,黄公公已经将茶泡好,用银盏装了送到了我的面前,我朝黄公公笑道:"御医吩咐朕不可用茶,给岳飞用吧!"
  黄公公又将茶送到了岳飞的面前,岳飞站起谢恩,复又坐下,
  我不知该怎么说,我能跟他说,是因为我想搞死我的弟弟,而现在又害怕被他搞死,所以不能让宗泽离开么?
  沉吟片刻,问道:"有关扰袭金兵一事,你可曾和宗将军说过?"
  岳飞道:"陛下有问,不敢隐瞒,臣同宗老将军,说过很多次了!"
  我有些紧张,也不知道宗泽他到底明白没有,便问道:"宗老将军怎么说?"
  岳飞道:"宗老将军说……"说道这里,忽然停了一停,我心中大奇,不知宗泽说了什么话,让他如此难以开口,含笑望着他,听他继续说道:"说陛下在汴京城,保护陛下是疏忽不得,同金兵交战,以后还有机会……"
  我舒了一口气,看来宗泽对于这些,是心知肚明啊!只是他既然收到了我的密旨,让他节制五路兵马,他竟然还以赵构为尊?
  我还在想时,却听见岳飞道:"可臣认为,宗老将军过虑了,若是将金兵打得自身难保,他们也不过就五万人,哪里还有力气来威胁汴京?"
  我看了看岳飞,原来他是如此猜测的!也好,省的在他心中,印上一个我一点都不"兄弟友爱"的形象。
  我想了想,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爱卿你可知道目前金兵的行动?"
  岳飞急不可耐,上前一步,在我一旁的桌边站定,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团白布,将那白布平铺在桌面上。
  是地图!
  草草几笔,画的很简单,没有标明城镇名称,只是画了沿海的边界图同黄河,还有几座山峰。
  城镇只拿个圆圈表示,岳飞指着地图,说道:"金兵后撤,已经过了一天,无非屯驻在新乡附近,臣请带兵前去追击,夜间袭营,若是过了明日,金兵去的快,估计都到了相州,孤军便不好深入,须发大军前去了!"
  我歪着头看着他,虽然看了这么长时间的地图,可对于岳飞画的这张草图,我实在是什么也看不出来,不过,我相信他,既然敢找皇帝请命,必然能够有十分的把握!且若不是觉得事态紧急,机不可失,他是绝对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这个要求!
  微微笑了笑,道:"然后呢?"
  他见我并未反驳他的意见,自顾自的收了地图,道:"新乡已定,便可让宗将军发兵渡河,派兵前去打下滑县,相州,邯郸等地,控扼太行,救援河间重镇!西出太行,直取河东诸镇!"
  我很认真的听着,每一个字都没有漏掉,其实我也没懂多少,不过还是微微笑道:"城中的十万驻军,我已经全部交给宗老将军手上,若是他不同意你的计划,恐怕不会给你兵马!"
  岳飞急得跪在地上,道:"所以臣恳请陛下下旨,让宗将军派我3000精兵!"
  我揉了揉眉头,想了想,道:"三千精兵,恐怕对付数万女真兵,根本不能取胜!"
  岳飞急道:"若是3000精兵,训练有素,领导有方,劫营袭扰绰绰有余!"
  我微微摇了摇头,道:"朕已经将城中的兵力,都交与宗老将军之手,让他自行定夺,岂可出尔反尔?我看……"
  我的话还未说完,岳飞就急忙道:"陛下,完颜宗望昨夜中了我一箭,此刻定然难以抵挡,前去劫营,若能杀了完颜宗望,金兵数月之内,定然不会前来,朝廷方能稍稍喘息!若是失了这个机会,恐怕金兵今日退了,明日就能再来!"
  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将他扶了起来,亲自倒了一杯滚烫的热茶,用银盏递到他的手中,笑道:"朕是说,既然是要精兵,朕又岂能给你那些连刀剑都拿不稳的家伙?你看,朕的禁卫军还过得去吧?"

  荒烟外

  他听了我这话,浑身一震,满脸不敢置信的神色,呆呆的看着我,大概是怎么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将禁卫军交给他!
  我笑了笑,道:"看什么?朕有三只眼睛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摇头道:"不行!这怎么行?没了禁卫军,何人保护陛下?"
  我转过身子,坐在床上,斜倚着床柱,笑道:"所以,爱卿你要速战速决,快去快回,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不然,朕就真正成了孤家寡人,无人护卫了!"
  他咬着牙,似乎是在下很大的决心,猛然抬头,看着我,然后跪倒在地,朝我行了大礼。
  我连忙将他扶起,不解道:"爱卿何以如此?"
  他朝我抱拳道:"陛下如此厚爱,飞定不负陛下所望,三日之内,一定凯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拉他坐下,笑道:"朕也只给你三天时间!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
  他道:"今晚戌时出发,四更时分刚好抵达新乡,杀他个措手不及!"
  我点点头,又看看天,道:"现在也不早了,不如就在宫中用膳吧,吃完带着禁卫军直接走好了,宗泽那边,朕去同他说!"
  说完,便让人传禁卫军的首领蒋宣来。
  蒋宣昨夜同岳飞见过数面,而昨夜岳飞也曾指挥过禁卫军抵御金兵,看那样子,众人对他都心服口服,我带着岳飞到已经召集好的禁卫军面前,由岳飞亲自挑选了3000名精兵,没有对他们说是去干什么,只让他们各自准备,戌时在北边的天波门处集合。
  出发要保密,不像之前的宋钦宗,生怕人不知道要去劫营,居然还张灯结彩的欢庆偷袭部队!
  只留下400名留守宫城,虽然有些担心汪伯彦和赵构不好对付,不过我还不相信,能打退金兵的宗泽,搞不定被金兵追着打的赵构!
  安排好这一切,才又同岳飞回到福宁殿,早已有御膳送到。
  原本皇帝用膳,乃是64道菜,每菜一小碟,前些日子围城的时候,早就降了规格,改成了三菜一汤,此后一降再降,闹得最后一夜,只一碗白米饭。
  昨夜金兵退去,御膳房的就开始四处行动,在城外运送了大量的食物,可究竟是时间有限,今天白天又有朝会,到了这会,只送来烤羊肉,环饼,枣塔,腌肉等几样菜,用金棱漆碗碟装着。
  我首先坐下,看着岳飞有些不肯坐,便笑道:"爱卿,不要拘束,坐下随意用餐,今天晚上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打金兵!"
  岳飞这才告谢,坐在我的对面,我抬了抬手,招来黄公公,让他将摆到我面前的烤羊肉,腊肉之类的东西,送到岳飞的面前去。
  岳飞又要站起谢恩,我连忙止住了,道:"你不要老是谢来谢去的!快些吃饭,吃得饱些,就是谢恩了!"
  他这才不再站起,只是不动筷子,看着我。
  看来是我不吃,他不会先吃的!
  我朝他笑了笑,斟了一杯酒,递到他的面前,又端起自己的酒杯,举杯道:"来,朕祝你旗开得胜!"
  说毕,一饮而尽,岳飞连忙又要站起谢恩,我用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到椅子上,笑道:"朕说了,快些吃饭!"
  当然,我不动第一筷子,他是绝对不会动第一筷的。先夹了一枚环饼,自顾自的吃了,看向岳飞,冲他一笑,他会意,毫不客气的吞下一块烤羊肉!
  之后便轻松多了,我一筷子,他一筷子,片刻功夫,风卷残云,一桌子菜被吃的干干净净。
  接过黄公公递上来的热茶漱了口,又用丝帕擦了嘴角的茶渍,看向岳飞时,他已经准备妥当,两只眼珠黑如点漆,朝我抱拳道:"陛下,臣这就出发了!"
  我点点头,看着他走出寝阁,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一事,忙道:"你等等!朕同你一道去!"
  走出门来,地上的积雪尚未融化,天空中看不到月亮,星反而闪耀,下了雪之后的天空格外明亮,银河挂在夜幕之上,仿佛钻石做成的玉带。我与他并肩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大道上,心中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
  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这一刻,同他走得这么近,能够并肩而行,微微一侧脸,就能看到在月光下,他刚毅的面庞,如星的眼眸。
  从福宁殿到天波门,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风刮过时,只觉得有些冷,身边的高公公贴心之极的递上暖手炉,又帮我披上夹袄披风,我偷偷的看着岳飞,他倒是只穿了一身轻甲,里面套了短布衣衫,却毫不畏寒。
  貌似经常看到有诸如此类的记载,皇帝解下随身所带的东西,赐给臣下。
  我若把我的大氅送给他,应该不算失礼吧?
  刚解开披风的带子,就听见他说:"天寒地冻,陛下又受了伤,不可随意解下披风,以免着凉!染了伤口,就更不易好了!"
  猝不及防的,听到这句话,心中猛然涌起一股暖流,他在关心我!
  为什么?是我给了他3000兵马?还是赐了御膳?抑或是支持了他的想法?
  我抬眼看他,却见他的眼望向远方,嗯,是了,保重龙体,也是皇帝的责任!他只是在关心家国天下,尽管如此解释,可心中涌起的那股暖流,还是顺着娟娟流动的血脉,散逸到四肢百骸,只觉得这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如此的舒心顺畅。
  笑了笑,将揭开的丝带重新系好,看着一步步接近的天波门,终于站定,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保重!"
  他朝我行了大礼,然后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我登上城楼,看着他翻身上马,接过一旁人递上来的铁枪,站在3000名禁卫军前,铁枪指向外城北面的封丘门,长枪划过银河,红缨沸乱白雪!
  我的手指紧紧的相扣,直到看到最后一名禁卫军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时,才慢慢的转过身,城楼在雪地上,投下黑黝黝的影子,暗影浮动处,不知城外杀伐。
  快走到福宁殿的时候,对高公公说道:"你去告诉前面的崇政殿的小桂子,让他给朕准备点东西,然后,再给朕找一个人来!"
  对高公公交代了一番,高公公得令而去,我躺在福宁殿的床上眯了片刻,只觉得腹中饥饿,实在是忍耐不住了,朝一旁的宫女下令:"你去!让御厨再给朕送一份烤羊肉,和时鲜蔬菜来!"
  刚刚的大半食物,都被岳飞狼吞虎咽,可怜我要装高贵,装气度,只抢到两个环饼,一片腌肉……
  好容易填饱了肚子,又眯了一小会,这才出了福宁殿的门,坐着御撵到了崇政殿。
  崇政殿此刻整整点着一百二十六根蜡烛,照的大殿灯火通明,特意安排小桂子往炭炉里有一搭,没一搭的加着煤,还安排了几个宫女,煮茶研墨。
  崇政殿的殿中站着的人,颇为出乎我的意料。
  当我看到这个人的名字的时候,就上了心。
  名字有些熟,当然不可能如同岳飞的大名那样,如雷贯耳。
  我知道这个人,完全是因为看岳飞的故事的时候,顺带瞟到的。
  这个人,在宋高宗的手下,当过很长时间的参知政事,也就是副相。
  然而却在绍兴八年的时候,力主和议,与秦桧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吸了口气,朝殿中站着的这个人看去。
  我原本以为会看到个年过半百,微微发福的官员,不过现在站在这里的,却是一名看起来颇为年轻,面目和善,身穿墨绿色官袍,腰系黑玉要带的官员。而且看样子,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会了。
  我从侧殿进来,转出玉屏,坐在了软榻之上,从袖子中拿出一本折子,打开,又装作看了看,然后才抬起眼,朝那名官员问道:"你就是赵鼎?"
  赵鼎不慌不忙的朝我躬身行礼,然后直起身,看着我,从容说道:"正是微臣!"
  我寒着脸,将折子扔到他的面前,只看着他,一言不发。
  赵鼎不为所动,也没去捡地上的折子,只是看着我,问道:"陛下深夜召微臣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我站了起来,努力绷紧了脸,做出此刻与我内心并不相符的表情,冷冷的道:"朕看你也有些岁数了,想不到想法居然如此幼稚!"
  赵鼎微微一笑,道:"陛下所说,臣不太明白。"
  我眼睛看着远处,却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的观察他,他神色如常,丝毫没有被我吓到。
  我哼了一声,厉声道: "自古以来,增加收入,不过开源节流。开源,便难免增加百姓负担,节流,便是要削减帝王官吏用度,你竟然在奏折中说,两厢都不影响,便能增加国库收入,不是幼稚是什么?胆大妄言,混淆圣听,你该当何罪?"
  赵鼎却笑了,弯下腰,将折子从地上拣起,递到我面前,说道:"陛下,微臣所言不虚,乃是切实可行之策,在臣的上表中,已经一一列出!"
  我当然已经一条一条的看过,用东南之财,养西北之兵,增收经制钱,废除青苗钱,在富庶繁华之地,设置茶榷货物,将以前政府垄断的酿酒废除,允许私自酿酒,一条接着一条。
  我来到这里只有一个月,这两天接到这本折子,做了不少功课,才勉强看懂他所写的内容。
  京师财力枯竭,政府财政开支浩大,已经几乎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他所说的,以东南之财,养西北之兵,固然可行。然而现在这东南之财,被围困了数个月的开封,根本就没有收到!
  这些都是长远所用,然而最让人头疼的,还是另外一个问题:
  数十万大军囤积在开封附近,军粮,军饷。
  即便是他们什么都不做,一个月的粮食,就要用上将近五万余石,而兵饷,就要发放四十万贯钱。这还不算,若是军中有人立功,更要有重赏!
  钱不成问题,汴京城还拿的出来。
  可是粮食呢?汴京城自己都断粮了,粮食去哪里弄?
  看着站在下面的赵鼎,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在殿中来回踱步,过了片刻,问道:"赵卿,依你看,屯住在汴京城周围的大军,军需如何解决?"
  赵鼎微微一笑,朝我躬身道:"臣正为此事而来!臣听闻这次救援部队中,原本的禁军,不过只有两三万。而大部分都是招募起来的流寇。若是粮草不济,恐怕就要作乱!"
  我皱着眉头,盯着他。
  我知道他在说谁,无非就是宗泽的部队,并非政府的禁军组成,而多半是宗泽自己去招安,降服的一些占山为王的山大王。
  沉吟片刻,看向赵鼎,问道:"那卿可有良策?"
  赵鼎在殿中站着一动不动,看了看殿中的明烛,道:"陛下或者可不节制军士,让他们自行求粮!"
  我勃然变色,怒道:"赵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鼎不为所动,继续说道:"或者可派一人,前去东南,再次征集余粮,运到京城!不过若是这样,恐怕军中将士,都要严加管束,否则,定然扰民!"
  这条路子,似乎还比较可行。
  我看了看赵鼎,随口问道:"那依赵卿所见,派谁去合适?"
  他似乎正等着我说这句话,见我问,上前一步,正色道:"臣以为,京城之中,没有人比臣更合适了!"
  "哦?"我扬了扬眉毛,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还真是大言不惭,也不知道他的上司户部尚书梅执礼听了这话,会作何感想。
  不过他的这条建议,比之我看到的其他人上书的什么遣散部队,什么让部队自行抢粮,什么拿钱在开封买粮食都要切实可行的多!
  我沉默不语,盯着赵鼎。
  这个人,在宋高宗手下,当过很长时间的宰相。
  那么个烂摊子,也能弄得稍微像点样,我是不是该抛开他在历史上,投降议和的阴影,重新考虑考虑他的去留?
  沉思片刻,然后看着他:"赵卿前去,要用多长时间?"
  赵鼎道:"一个月时间便可将粮款催上!"
  我心下一横,过了片刻,对赵鼎说道:"好!朕就给你一个月时间!你需要多少人护送?"
  赵鼎躬身答道:"臣一人足矣!"
  什么?原来他只是要求自己前去江南而已!
  我松了口气,还以为他想要军队护送。
  爽快的答应了,走到殿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赵鼎在身后说道:"陛下,臣此去这一个月,京师周围,米价定然暴涨!还请陛下小心了!"
  我在殿门口愣了片刻,随即释然。
  涨价就涨价好了,通货膨胀而已,我还有办法对付!
  若他能真的弄到军粮回来,那我看,户部尚书这个位置,建议让军队四处劫掠的梅执礼也该让位了!

  烟霏秋雨欲同归

  一夜无话,第二天早上醒来,早膳丰富了不少,居然还有梅花包子和油饼!
  城中的米面全无,估计都是从城外弄来的,也不知花了多少银子才买来。
  喝着粥的时候,忽然想到,岳飞带领的3000禁卫军,应该已经同完颜宗望的部队交战了吧?
  3000人,对三万人,也不知岳飞如何用兵,能够将之逼退。
  想起他昨夜临出征前,嘱咐过我,要保重龙体,特意多穿了两件衣服,上上下下裹得严实,这才出门。还未走到-崇政殿,就看见代替蒋宣临时掌管宫中禁卫的张茂急急忙忙的跑来,到了我跟前,匆匆行了个礼,便神色慌张的报告:"陛下,臣,臣失职,康王,康王同太上皇,不见了!"
  "什么!?"我倒吸一口冷气,这两个人,竟然同时失踪!!
  他们跑什么?
  张茂道:"由于只剩下400名禁卫军,看守宫门的就去了200名,剩下的巡逻人员就少了,昨夜调派兵马的时候,一时不察,没有看住太上皇同康王,等到重新安排好人手,才发现,才发现……"
  我皱着眉头,问:"什么时候发现的?"
  "昨夜子时。"
  "当时为何不来禀报?"
  张茂吞吞吐吐:"臣……臣看陛下已经就寝了……且,且以为能够,能够找到……"
  "哼!"我一甩袖子,怕报告给我了受罚才是真的!现在眼看着纸包不住火了,才来禀报!看来,这个殿前直的都虞候,需要好好调教调教了!
  虽然知道是白问,可还是问道:"宫中四处都找过了?"
  张茂道:"回陛下,都,都找过了!可是,可是太上皇和康王,就好像消失在空气中一般……"
  我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不给片刻时间给我歇息!
  也怪我没有思考周全,昨夜调派人手,宫中禁卫军一下子猛然减少,给了可乘之机。
  不过,这两个人,是主动失踪,还是被人劫走呢?
  我挥挥手,对张茂说道:"恩,朕知道了,这件事情,不要声张,加强宫中各处的戒备好了!"
  张茂面有难色,踌躇了半晌,才道:"出去守宫城的200名侍卫,宫中只有200名侍卫可用,还要各处的仪仗,殿前侯旨,实在是,没办法加强戒备……不如,不如调用城中的禁军?"
  我摇了摇头,禁军都是汪伯彦的人,要调,也只能调动宗泽的人!
  当务之急,是要稳住汪伯彦,不能让他带着军队跟着赵构一同跑了。
  我有些难以理解赵构的思维,明明身在皇宫,等到宗泽的部队走掉,然后发动兵变逼我禅让才是他的出路。
  竟然放着这么条光辉大道不走,要逃跑……
  就好像历史上一样,明明占据开封,同金兵交战,夺回河北才是上策,他居然带着军队跑到江南。
  难道这人,天生就是喜欢逃跑的么?
  算了,他的思维我的确有些难以理解,管它那么多做什么?
  反正他是铁了心要同我唱反调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汪伯彦不能走!
  若是汪伯彦带着三四万人马护送赵构逃跑,恐怕即便是追上,也是一翻恶战。
  何况金兵还没去远,若是听到了勤王兵内讧,自相残杀,随即挥兵而来也说不定!
  我对张茂招了招手,示意他走到跟前,伏在他的耳朵上,如此如此的交代了一番,张茂领命而去,我这才又重新起了步辇,朝文德殿的方向去了。
  众位大臣禀报了各自的工作和问题,居然没有人提禁卫军诸班直调动的问题,也好,省的我再做一番解释!
  开封尹李若水的百姓安置工作进展的最快,城中百姓,半数已经安置下来,被毁坏的房屋,也已经组织百姓开始建设了!
  汴京城外城的诸多城楼,都被金兵烧毁,时间仓促,也来不及重建,只是将守城用的各种器具先搬运到外城城墙之上。
  早朝平静顺利的有些让人不可思议,除了几位喜欢掐架的大臣互相掐掐架,不痛不痒的吵闹两句外,根本没有任何风浪。
  下了朝,我便疾步朝已经等在宫门处的宗泽走去。
  来不及多谢客套虚话,直接开门见山:"汪伯彦是否出城了?"
  宗泽摇了摇头,我松了口气,还未等他说话,我便又忍不住问道:"宗将军,你可有收到朕给你的密旨?"
  宗泽看了我片刻,开口道:"臣知道!"
  我急的直跺脚:"那你为什么还听康王号令,奉他为兵马大元帅?"
  宗泽道:"陛下!恕臣直言,若臣当真按照陛下所说,恐怕直到今日,汴京城依旧难以解围!给陛下出这个主意的人,实乃误国,不可轻饶!"
  我挑了挑眉毛,一面同宗泽往外走,一面说道:"宗将军你不知道康王这个人,根本不想前来救援,若非将兵权交到你的手上,朕终不安心!"
  宗泽策马走在我身边,此刻忽然勒住马头,回过身来,正色道:"陛下,臣岂会不知?只是陛下想过没有,那样一道圣旨,只会逼着犹豫不决的康王,彻底的痛下决心,阻挠勤王!"
  我听他这么说,忽然愣了一愣,难道说,赵构昨天护送完颜宗望出城,后来又跑来找我麻烦,现在更说不定带了汪伯彦的军队准备闪人自立山头,都是我逼得?
  胡说八道!历史上的宋钦宗逼过赵构,也没见赵构长出息到那里去!
  我胡乱应了宗泽两句,随即道:"先不说这个了,城中情势有变,朕现在令你速去,派兵弹压也好,镇压也好,要把汪伯彦的部队,留在城内,不能让其随便离开!"
  宗泽这次吃了一惊,道:"陛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怎么跟他说,我想要搞死我的老爹,弟弟,结果现在反而被他们溜走,更有可能搞死我?
  何况,他看起来,似乎并不太赞成我这种把老爹,弟弟"逼上梁山"的行为。
  我用力的点了点头,道:"不错!朕怀疑,汪伯彦意图不轨,勾结金人!宗将军赶快前去他的军中,最好多带人手,控制局势!若是有人不服,不听号令,就搬出朕的名号来!"
  宗泽听了大吃一惊,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不过最终没说,扬起马鞭,在马臀上甩了一鞭子,竟然丢下准备一起前去的我,自己疾奔而去。
  我愣在原地……
  也不至于如此吧????
  策马上前,准备跟上宗泽,却不料这时,迎面飞来一骑,上面的人我认得很清楚,正是我的侍卫长,跟着岳飞一同前去偷袭金兵的蒋宣!
  心中一紧,一时也顾不得宗泽那边的事情,连忙拦下他。
  他见了我,跳下马来,我注意到他的衣角上还染着血渍,他只一个人回来,难道说?
  一股不祥的预感,向我袭来。
  不等他开口,便连忙问道:"怎么样了?出了什么事情?"
  蒋宣见我相问,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脸上的肌肉也不受控制的跳动,一双眼睛猩红,双手紧紧的握着拳头,正有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留下来。
  就算是在城楼巡查的时候,金兵攻城,我都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心中更加担心害怕,兀自强装镇定,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尽量用平缓的,低沉的语调说道:"别急,慢慢的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蒋宣牙关兀自咯咯作响,我将他就进带到了大庆殿的偏殿,又遣散了其它人,这个时候,他才开口:"陛下!陛下!"
  才喊得两声,竟然滚下泪来,我心中更是又惊又怕,能让他流泪的事情,一定不同寻常,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抓住了我,连带我也呼吸急促了起来。
  只听他说道:"陛下,我等,我等中了金人奸计,现被金兵三万人围困在封丘,危在旦夕!臣拼死突破重围,回来报信……"
  听了这话,我的脑袋哄的一声,眩晕了片刻,强自定了定神,道:"岳飞呢?他怎么样?"
  蒋宣见提到岳飞,大哭道:"岳统领,岳统领他已身中三箭,兀自奋起抵抗,就是他为臣杀出一条血路,让臣赶回来报信!"
  我听到这话,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登时懵住了,只有一个声音不受控制的在我耳边不停的说,不要慌,不要慌,可却丝毫听不进去,任它在耳边聒噪,一时之间,杂七杂八的东西从四面八方涌上心头,心中只觉得如同被人紧紧揪住一般,一阵一阵的发紧,过了一会,终于慢慢的醒了过来,不甘的问道:"那其它人呢?朕的其它3000禁卫军呢?"
  蒋宣紧紧的咬着牙,脸上满是悲愤之色,道:"死的死,伤的伤,仅剩下1000多名弟兄,在扛着金兵!岳统领让臣赶回来,请求陛下下旨,让宗老将军带兵前去救援!"
  我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喃喃道:"不是说半夜袭营吗?怎么会中了埋伏?"
  蒋宣双手握得紧紧的,抬头看着我,强逼着把泪光收回,道:"我们出了北门,一路朝北,马匹不够,又要赶时间,便步兵同骑兵交替骑马,四更时分,到了新乡,金兵果然驻扎在此,只派着几个守卫,御龙弓箭直的弟兄们张弓射箭,将营哨射倒,金枪班,东西班同招箭班的弟兄,便下了马,先行潜入金兵大营,约定举火为号。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大营之中就有冲天火光,剩下的弟兄们,骑着马,拿着弓箭,冲了进去。可是!可是万万没想到的是,冲进去后,竟然一个金人都没有!"
  我紧紧的皱着眉头,难道是完颜宗望得到了消息?还是说,有内奸?
  又听蒋宣继续说道:"当时我们第一反应就是中计了,岳统领赶到起火之处,我是跟着过去的,原来……原来那火,是早已在地上架好的柴火,烧得,烧得是……"说到这里,他用力的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烧得是我们率先进营的兄弟的尸体!!"
  我忍不住问道:"金枪班,东西班,招箭班,一共可是有四五百人,怎么能够在瞬息之间,就没声没息的全部落入敌手,还被杀害?"
  蒋宣眼中露出骇然的神色,显然是当时的场景,让他觉得诡异可怕,整个大营,一个金兵都没有,反而有数百具自己人的尸体,在火堆上烧得噼里啪啦作响。设身处地,实在是难免心生畏惧!

  铁蹄满郊畿

  他顿了顿,似乎是不愿回想起当时的惨状,才又继续说道:"臣不知,臣当时已经懵了,甚至连自己脑子里想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我们在往外撤,结果撤到金兵大营口的时候,发现大营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堆满了柴草,都点了火!我们出不去,只有又退回去,盼望着火快些灭掉,可那火越烧越大,还有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火箭,那些火箭射到地下还罢了,一射到营帐上,就是嘭得一声巨响,整个营帐就变成了一个火球。这才知道,原来那些营帐里面根本没有住人,而是放的硫磺,和浸了油的干柴草!到了这个时候,实在是退无可退,大家都存了必死的心,跟着岳飞一道,咬着牙从火中冲出,有些兄弟扛不住,又被活活烧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冲了出来,结果四面喊声大作,漫山遍野的都是金兵,根本看不见头,更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我们,我们被金兵围住了,边战边退,可到处都是金兵,退到哪里都有!当时臣就跟在岳飞身边,岳飞杀出一条血路,让臣回来报信,臣,臣是跑出来了,可是……可是岳飞已经中了数箭,都不知道还能支持多久!"
  蒋宣说道这里,又放声大哭起来,哭声扰得我心中一阵比一阵慌。
  当日金兵围成,他自己受了重伤的时候,都从未见他大哭过。
  蒋宣又从怀中掏出用帕子裹着的一个包裹,递到我面前,我打开一看,竟是一封沾着血写成的求救信,字迹潦草,全然没有了岳飞奏折上的稳健苍劲。
  信只写了两行字:臣等被困,请陛下速命宗泽将军带大军支援,晚得片刻,禁卫军不保。
  我拿着这封求救信,白色的布帛上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现在到了这个地步,我再怎么不愿意相信,却也由不得我不信了!
  连抚慰蒋宣的话都没来得及说,我带着那封信,奔出大庆殿,看着有太监正要把蒋宣骑来的那匹马牵走,连忙喝止,上了那匹马,一路疾驰,直奔外城宗泽驻军处。
  宗泽正在南面城楼上,汪伯彦跟在他身边。
  看到汪伯彦,我的心中稍定,他还没带着兵跑,也就是说,赵构也还没跑远!
  我心中焦急万分,自行上到城墙上去,城墙上的修筑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天时间,可也已经有模有样了,无心去查探这些,直奔到宗泽面前,宗泽身后也还跟着另外几名将领,正在说些什么。见我来了,众人都马上要跪下行礼,我上前一步,托住宗泽的双肘,将他扶起来,实在是心急如焚,可周围又人多口杂,汪伯彦有在一旁,慌乱之下,顾不得许多,下令让周围人俱退开五十步,这才将岳飞写的求救信,送到宗泽面前。
  宗泽草草扫了一眼信,满是不解,问道:"陛下,这是何意?"
  到了这个地步,我只得全部据实相告:"朕昨夜,已经将3000禁卫军交到岳飞的手上,命其夜袭金兵完颜宗望的大营,谁料!谁料到岳飞失手,反而被金兵所困!宗将军速速领兵前去救援罢!"
  宗泽微一皱眉,道:"陛下将禁卫军拨给岳飞使用,我已经听岳飞说了,只是陛下的3000禁卫军,各个都是武艺高强之辈,虽说行军布阵恐怕抵不上禁军,可偷袭侵扰,那是绰绰有余,怎会被金兵所困?"
  我见他相问,便将蒋宣的话又转述了一遍,心中实在是急躁,忍不住催促道:"宗卿家赶快派兵!命谁做先锋?朕也要一同前去!"
  宗泽却不慌不忙,道:"陛下请稍安勿躁,不知可否将那个蒋宣叫来,待老夫问他几句,了解下情况,也好安排人手前去支援!"
  听得他如此说,便连忙让人回宫去传蒋宣,我只急得在城墙上干跺脚,若非眼前这个宗泽比自己能征善战百倍,即刻就要亲自牵了马,带大军前去救援。
  只片刻,蒋宣便上的城楼来,宗泽有些讶异,问蒋宣道:"来的这么快?"
  很快吗?我怎么觉得过了许多时辰。
  蒋宣回道:"臣暗想,将军可能要亲自见臣,便自行往这边来了!"
  他今天倒是比往常机灵一点,又听得宗泽问道:"你说岳飞中箭了?伤在哪几处?"
  蒋宣不去回答,只看着我,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伏地泣道:"陛下!岳统领危在旦夕,禁卫军危在旦夕,耽误不得一时片刻!"
  还未等我回答,宗泽便喝令左右:"将这个叛国逆贼拿下!"
  我大吃一惊,双手一栏,挡在蒋宣面前,问道:"宗老将军这是为何?"
  宗泽让开一步,不来回答我的问题,只朝着蒋宣喝道:"你欺瞒得了陛下,可欺瞒不得我!那岳飞临去之前,本帅曾与他约定,若是成功,便会令人传来玄色锦旗,若是失败,便会令人传来白色锦旗。如今被困,锦旗何在?"
  我愣在当场,有些惊得说不出话来,却听蒋宣泣道:"陛下,营中起火,岳统领给小的的白色锦旗,已被烧毁……突围出来的十个人,只有小的一人……运气好!陛下,陛下明鉴啊!!"
  我忙帮着蒋宣向宗泽说道:"宗将军不必起疑,蒋都虞跟着朕多日,也曾数次救驾,绝不会谎报军情!"
  宗泽根本不理我,朝蒋宣喝道:"还敢狡辩!本帅不过是诈你一诈,你就原形毕露了!想那锦旗易破易碎,怎可能作为传信之用?"说毕,便转身朝我鞠了一躬,道:"陛下,臣与岳飞已经约好,兵符火漆为号,今未见兵符火漆,不敢贸然行进!何况岳飞素来勇猛,且心细如发,又怎会轻易中计?此人定然是金人奸细!想要借着陛下之手,将大军调离开封城,此乃调虎离山之计!陛下莫要轻信!"
  我浑身一震,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朝蒋宣看去,发出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蒋卿……宗将军,宗将军所说的,可是真的?"
  蒋宣看着我,又看了看宗泽,更是看了看远处的汪伯彦,最后沉默着,没有说话。
  我有些失控,从赵构失踪,到岳飞出事,又到现在的近卫叛变,一个上午,接二连三,此刻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上前一步,扯住他的领子,喝问道:"说!究竟是为何?"
  蒋宣依旧沉默不语,我哼了一声,一甩手,心痛如绞。
  定了定神,回过头,盯着蒋宣,一字一句的说道:"蒋卿,你跟着朕多日,若是你肯说,朕从宽发落。若是你执迷不悔,可别怪朕不念昔日情面!"
  蒋宣干脆闭了眼,脸上路出一股倔强之色来。
  心中一横,哼了一声,朝远处的一名士兵下令:"你去,将刑部的秦大人找来!"
  那名士兵立刻去了,我仍旧不甘心,蹲下身,对跪着的蒋宣说道:"蒋卿,你当真什么都不肯说?"
  蒋宣到此刻,缓缓的睁开眼,看了我一眼,面色惨白,过了一会,才道:"臣于节有亏,请陛下赐死!"
  我哗然起身,一甩袖子,哼了一声,看着已经前来的秦桧,泠然道:"把他带走!秦卿去,好好的问上一问!"
  将蒋宣押走之后,我的心中更是不安,看着汪伯彦在一旁,没有丝毫神色慌张之态,也不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抑或,是我多疑了?
  不,不会,一定不会!
  更是担心岳飞,不知他究竟怎么样了,听宗泽说道午时便会有岳飞的消息传来,我干脆就在这城墙上等着,所有的人,都要给我在这城墙上等着,哪里都不要想去,什么小动作也不要想搞!
  等到太阳照到头顶的时候,城外有一骑踏着冰雪飞奔而来,到了城门口,我连忙下城,前去探看,又是一名禁卫军,是曾经随我一同出内城作战的王瑜。
  王瑜下马行礼大礼之后,从怀中取出火漆金印,交付与宗泽手中,又对了暗语,便被宗泽安排着去休息用餐了。
  宗泽将封了火漆的信递到我的手上,我拆开火漆,心中碰碰直跳,只入眼看到那一个个苍劲有力,工整四方的小楷时,心中才放下心来!
  果然同岳飞奏折上的字一摸一样,只有短短的八个字——完颜宗望,死于枪下!
  一时惊喜交加,不知该如何是好。
  完颜宗望,金兵的东路军统领,完颜阿骨打的二儿子,能征善战的一员金兵大将,被岳飞干掉了!
  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忍不住大声笑了起来。
  果然不负我望,错,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好!
  将岳飞的来信递给宗泽,又传遍全军。
  人人皆欢呼!
  让王瑜给我,将经过仔仔细细的全部叙述一遍,一丝也不能落下!
  站在城墙脚下,有些眉飞色舞的开始讲述。
  开头说的,同蒋宣说的一模一样,骑兵步兵交替骑马,到得新乡的金兵大帐处,却并未射杀岗哨,只是派了两名轻功不错的高手偷偷溜到了金兵大营,那两名高手去了即刻就返,将看到的内容尽数告知岳飞。
  岳飞这才知道,原来金兵早已有了准备,唱了空城计,正等着自己前去偷袭!
  于是便令人射杀岗哨,又派了百十来骑兵,背后拖了树枝,伪装成大部队冲了进去,果然一冲进去,漫山遍野的就是火箭射过来,紧接着又看见有人准备在大营出口点火,那些人还未走到大营,便已经被射杀,营帐中的火越少越大,骑兵速度奇快,根本困不住,待到骑兵从营帐中冲出,金兵的大营已被烧毁十之八九,而骑兵仅仅损失了数十人,全身而退。
  金兵虽然提早埋伏,可人数却不多,只有不到一千人,从山林处冲将过来,将那百十名骑兵团团围住,岳飞一马当先,金鼓之声大作,趁着夜幕的掩映,金兵只听得到处都是战鼓声,根本不清楚到底来了多少人马,只见四处都是宋兵的影子,一个个又都勇猛异常,便且战且退,朝黄河退去。
  岳飞一路追击,到得黄河边上,金兵已经渡河,追之不上,只有完颜宗望带着数百名金兵断后。
  一场血战,完颜宗望被岳飞刺落马下,当场身亡。
  金兵见主帅身亡,四处逃散,甚至连劫掠来的粮草,都尚未带走。
  了解了岳飞的战况,我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根本不用我操心,以后,他说什么,我只照做就行了!
  那么,剩下的事情,我也需要办一办!
  汪伯彦按兵不动,找不出岔子来,手下更有人,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没办法办他。
  看来,要从另外一条路子入手了。
  这条路子,让我有些心痛,可是却不得不如此!
  那就是蒋宣!他绝对不可能是金兵的奸细,否则,在金兵围成之时,我就已经死了千百遍了!
  那么,他会是谁的人?
  为什么要调走宗泽的部队?
  答案不言而喻。
  刑部的大牢不同于别处,基本上是只进不出,你所能想象的,最可怕的地方,也比不过这里。
  汴京本来不是潮湿的气候,可这大牢中,阴冷逼人,在一堆噼里啪啦的炭火的燃烧下,秦桧的一张脸显得尤为白皙。
  我皱了皱眉头,看着面前架子上已经不活不死的蒋宣,问秦桧道:"怎么还没问出来吗?"
  秦桧见我来了,先是一愣,而后连忙带着我去了刑讯室旁边一间比较洁净的隔间,等我坐定了,这才回话:"这家伙嘴硬的很,什么都不肯说!"
  我抬了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袖子,问秦桧道:"他的底细可都查清了?"
  秦桧忙递上来一套宗卷,顺带将蒋宣的祖宗八辈都给翻了出来。
  其实总结一句话,就是蒋宣本来是个根正苗红的好苗子!
  那是当然,若是宗卷有问题,也不会提拔他来当禁卫军了!
  我问秦桧:"都用了哪些刑法?"
  秦桧低头,脸隐藏在阴影之中,只听他说到:"凡是大牢中有的,都已经用遍了!可他就是什么也不说!"
  我微微一笑,道:"秦卿家,你干刑部侍郎,可要多向前人学习啊!"
  秦桧不解,我继续说道:"唐代有一个问口供非常厉害的人,他想让犯人说什么,犯人就说什么!不管那刑犯是沙场老将,还是骄傲的皇子,统统都能从他们嘴巴里问出东西来!"
  秦桧道:"恕臣愚钝,不能明白!"
  我继续笑道:"他曾经写过一本书,具体写的什么内容朕忘记了,不过其中有一句话印象很深刻,朕前些天翻书的时候看到过,他说,最高明的刑讯,是不动用刑具的,而是只用语言,就能让犯人乖乖招供,他曾经醉心于此项研究,还特意写了一本书,叫什么——叫什么来着?"
  秦桧答道:"是来俊臣的《罗织经》~!"
  我赞许的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你可得多向他学习学习!"
  秦桧欲言又止,带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难道在陛下心中,臣只是一个肆意污蔑他人的小人吗?"
  听了他这话,我登时愣住了!
  朝他看去,他隐藏在灯光的暗影之中。
  仔细想想他这一个多月来,办事情虽然有时候会有失误,藏藏岳飞的折子,可一直都是力主挺我,也没犯什么大错。
  我让他向来俊臣学习,实在是话说得有些过分了!
  虽然知道自己心中理亏,可嘴上并不肯认输,只盯着他,道:"皇帝是武则天,便会有来俊臣!若是李世民,那只会有长孙无忌!"
  秦桧看着我,笑一笑,道:"那若是当今陛下呢?"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那就只有你秦桧!"
  秦桧抬起眼,看着我,我亦看着他,他的身影隐藏在灯烛的暗影之中,甚至发出几分寒意。
  过了片刻,秦桧从暗影中走出,他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了些,嘴唇,甚至抿的更紧了些,上面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眼睛,看向别处,过了一会,他背对着我,道:"臣明白了,陛下在此稍后,半个时辰内,定然审问清楚!"
  我点了点头,在隔间等他,根本没用到半个时辰,最多一炷香的时间,秦桧再次进来,拱手道:"陛下,蒋宣已经全部招了!"
  看来给他安排刑部侍郎的位置果真合适!
  抬起眼,问道:"蒋宣怎么说的?"
  秦桧笑了一笑,笑容中颇有深意:"陛下去亲自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我沉思片刻,然后起身,随着秦桧,一同进入牢房之中。
  看到的景象让我颇为吃惊,蒋宣被裹得好好地,安置在一张洁净的床上,独自一间小室,室内的煤火烧得正旺,将室中的阴寒尽去。
  见我来了,蒋宣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看了我片刻,然后将目光移向别处。
  与他也曾一同出生入死过,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仍旧不敢相信,他是赵构的人。
  张开口,有些困难的问他:"蒋卿,是你放走康王和太上皇的?"
  蒋宣眼神涣散,看着我身后的人,惨然一笑,道:"秦大人,你当真不给我留半点颜面么?"
  他们之间的对话,有些莫名其妙,我听不太懂,转过头,示意秦桧先出去。
  秦桧看着蒋宣,露出轻蔑的一笑,然后转身走了。
  我回过身,站在蒋宣身旁,冷冷的看着他,声音冰冷的连我自己也有些怀疑:"蒋卿,朕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你!"
  蒋宣看着我,面上露出了一种奇怪的,我看不懂的神色。
  随即,他扭过头,看着室中明灭不定的烛光,缓缓的说道:"陛下,臣决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你的事情!"
  我冷笑一声,谎报军情,害的我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还叫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若非宗泽及时发现,我很怀疑,现在关在这个地方的人,就成了我!
  吸了口气,不带半丝感情,问道:"蒋卿,朕再问你一次,康王和太上皇,是不是你放走的?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蒋宣张了张嘴,看着我,没有回答我的这个问题,反而问道:"陛下,臣必死无疑了,对吗?"
  我寒着脸,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他却自己笑了一笑,然后眼神空洞的看着远方,道:"是,臣的确,是康王府的人!"
  心中一震,上前一步,逼问着他:"那康王和太上皇,现在何处?"
  蒋宣苦笑一声,他的嘴唇干枯裂开,渗出血来。
  他缓缓的摇了摇头,然后道:"臣不知!"
  还不肯说吗?秦桧怎么办事的?看来我问口供的本事,的确不行!
  转过身,想要将秦桧喊进来,却听见蒋宣在身后问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我止住脚步,背对着蒋宣,冷笑一声,问道:"你有什么不明白的?"
  听见背后有簌簌的声音,紧接着,听见蒋宣用一种难以琢磨的语气,对我说道:"陛下,你转过身来,看看我!"
  我转过身去,猛然间呆住了。
  他坐在床上,头发散乱在肩头,上身□,身上的伤疤狰狞。
  我不解其意,却见他苦笑一声,抬起略微发颤的手指,指着自己身上的疤痕,一条条的讲述。
  这一条,是陛下在城楼上,金兵一箭射来,臣替陛下挡去的!
  这一条,是宫中侍卫作乱,臣为了保护陛下,舍身相救的!
  这一条,是陛下受了重伤,御医尚未赶到时,陛下抓着臣的胳膊,留下的!
  我吸了口气,是,就是因为这样,我对他说的话,几乎毫无怀疑。
  他现在是在历数自己的功绩吗?让我放他一条生路吗?
  如果他肯说出赵构和赵佶在何处,也许,我会考虑。
  我微微昂起头,打断他的话,问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蒋宣看着我,愣了半晌,然后缓缓摇头,声音却透出一股恨意:"陛下,臣为陛下,出生入死,康王数次下令,让臣除掉陛下,臣不为所动……"
  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他亦看着我。
  不知他身上,被秦桧用了什么刑,不仅浑身似乎毫无血色,就连精神都有些溃散。
  我冷笑一声:"这样就对了!一直这样下去,不挺好?"
  蒋宣猛然起身,他的脚上带着镣铐,无法站起,复又跌落在床上,只朝我有些歇斯底里的大笑:"好?哪里好?一点都不好!"
  看着这个人,已经被秦桧给逼疯了,我不该跟一个疯子说这么多话。
  转过身,听的背后的铁链声哐当作响,蒋宣说出的下一句话,却更是让我吓了一大跳:"可自从陛下见了那个什么岳飞,竟然连看我都不再看一下!在寝宫里过了一个下午,竟然让他统领禁卫军!他是什么东西?他有为陛下出生入死过吗?他有为陛下……"
  我猛然转过身,盯着他。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起了杀心。
  他却忽然停住要说的话,猛然大笑了起来,笑声震得小小的牢房都有些颤抖。
  我觉得自己的声音,从未有过如此的寒意,更未有过如此的平静:"所以你谎报军情?所以你放跑赵构赵佶?所以你帮着他们两个,调开宗泽的部队?"

  使君一一试此刀

  蒋宣双眼放出有些狂乱的光来,大声说道:"是!宗泽的大军一走,宫中的形式,立刻就会翻天!到时候,岳飞若回来,便能立即捕杀!陛下最终还是只能靠我!"
  我听到这话,猛然一惊。
  朝蒋宣看去,他的情绪异常激动,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他说,宗泽大军一走,便立刻会有宫廷政变,这恐怕是无心之失顺口而出!
  迅速的冷静下来,一定要趁着宗泽大军尚未出发,将赵构赵佶干掉!
  从他的话中推断,宗泽一走,立刻兵变,这就是说,赵构赵佶尚在城中!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鹿死谁手了!
  不再去跟蒋宣多话,我跨出牢门,秦桧正在牢房门口等我,见我出来了,忙问道:"陛下,可都问出来了?"
  我披上披风,点了点头,含混道:"是,差不多都弄明白了!你带上刑部的人,我去找宗泽借三千甲士,今晚上来个大行动!"
  秦桧看起来有些兴奋,他很少露出这种神情,帮我把马牵过来,问道:"那陛下,蒋宣怎么处置?"
  我愣了愣,挥了挥手,道:"还没想好,等办完了这件事情再说吧!"
  这件事情,赵构肯定是主谋。
  他一个人,想要做什么,出师无名。
  若是拉上赵佶这个太上皇,恐怕就不一样了,毕竟,赵佶当了二十多年的皇帝,各处官员都是他亲自指派。
  而我,只当了一年,而且还是被金兵两次围城,自顾不暇。
  若他们万一走出了京城,恐怕是难以控制!
  宗泽的部队,也绝不可能长期留在京城守卫,所以,一定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赵构和赵佶,会躲在什么地方?
  无非三处。
  汪伯彦军中。
  城中百姓家。
  城中官员家。
  我皱着眉头,手轻轻的敲着桌子,城中妓馆好搜查,可是这官员家中,怎么搜查?
  看着大殿中,宗泽给的三千兵甲,沉思半晌。
  汪伯彦的军队,始终都是一个威胁,可是那些人,却都是朝廷招募的正规禁军,若是抗击金兵,我大可以自行前去让他们每一个人都上阵杀敌。
  可这不是,这是要捉自己的老爹和弟弟。
  名不正,言不顺!
  只有让宗泽借口查看军务,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异状。
  我甚至连宗泽,都不敢告诉他,要去捉什么人,只说可能有奸细。
  宗泽认得赵构和赵佶,在查看汪伯彦军中的时候,若是看到了这两个人,定然会发现,然后前来告知我。
  城中的百姓,和官员家中,该如何搜查?
  京城形势初定,我的皇帝位置坐的摇摇欲坠。
  若真是大肆搜查所有的官员家中,恐怕不用赵构在旁边捣鬼,我自己也混不了多长时间了。
  眉头微蹙,想到一计,这件事情,只有我眼前的这个秦桧能够办了!只看他肯还是不肯!
  "秦卿家,你怕得罪人吗?"
  "陛下可是想让臣去带人搜捕?"
  我点点头,搜捕赵佶和赵构这件事情,说起来也不算光彩,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若是被李若水那一帮大臣知道了,总会拉出什么君臣父子人伦天伦的帽子硬给我带。
  所以,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搜捕,只有找出借口!
  我靠近秦桧,在他耳边悄悄说道:"朕待会,会召集京城之中,你和你手下拿不下的官员议事,你就趁机,给我到那些官员家中搜查!随便找个什么名目,要给我一一过目!"
  秦桧吓了一跳,看着我,有些迟疑的问道:"陛下的意思,是让臣……"
  我知道他心中想什么,秦桧去办这件事情,无疑就成了众多朝臣的对头,以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只是,这件事情,放眼我身边的人,只有他去最合适。
  按住他的肩头,盯着他的眼睛,道:"放心去!不管出了什么事,有朕给你撑腰~!"
  秦桧抬起眼,看了看我,颇为犹豫。
  我盯着他,对他笑了笑,正色道:"若是此事,你能办好,朕将来,绝不亏待与你!"
  秦桧脸上神色变幻,过了片刻,似乎是狠下心来,抬起头看着我,缓缓的道:"希望陛下将来,不要忘了今日之言!"
  我一笑,道:"朕一言九鼎!若是秦卿能抓到赵构和赵佶,朕就让你进都堂!"
  秦桧眼睛一亮,随即道:"臣不敢要什么封赏,臣只想为陛下分忧!"
  我心中暗想,你就别装了,谁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却听秦桧说道:"太上官家和康王若不在百官家中呢?"
  我微微一笑,道:"这个好说,朕只说有金国奸细在城中,派张茂带人去搜捕就可以了!若是也不在酒肆茶楼妓馆,那么……"
  秦桧道:"臣有一计,可让太上官家同康王自投罗网!"
  我大喜过望,说:"讲!"
  秦桧道:"太上官家同康王,此刻若在内城,四处被陛下搜捕,定然万分想出去找汪伯彦,陛下不妨放给他们一条口子,让他们出城!然后在城外埋伏,趁机拿下!"
  我想了想,道:"这其实也不乏是个好法子,只不过……朕身边,能够调用的,只有禁卫军,且禁卫军随岳飞出征未回,这件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再者,你没看见蒋宣么?就连朕的禁卫军,也保不准会出什么岔子!朕目前,能相信的人,且能办此事的人,就只有你了!先全城搜捕,能拿下就给朕悄悄的拿下,若拿不下,等朕的禁卫军回来之后,再做计议!"
  秦桧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久而不见得笑容忽然露了出来,道:"臣明白了!臣这就去准备!陛下准备什么时候召集百官议事?"
  我想了想,这种事情,越快越好,便道:"半个时辰以后!会商议一整夜,朕这次要的是他们措手不及,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桧道:"臣明白!官家放心,臣一定将他们每个人的家中,都搜查的仔仔细细的!"
  秦桧今晚有些奇怪,比平日里要积极很多。
  估计是我许诺让他进都堂?谁知道呢?不管他这么多,要是他今晚真的捉到了人,让他进都堂也未尝不可,反正进了也可以被罢免,我不担心他能翻出什么浪来!
  我点点头,道:"去吧!朕也该想想,究竟什么话题,能商议一夜!"
  我特意将议事的地点设在崇政殿。那天,我就是在这里,斩杀金兵来使,砍断龙案,坚决要战的!
  自从那以后,我便很少在文德殿议事了,今天选择这个地方,也是有一定的目的和理由的!
  命太监和宫女,去将几案,矮凳搬了过来,在大殿上摆成一个圆形,今天,就要在这里,召开圆桌会议!
  能够让官员们关心的,讨论起来就忘我的,莫过于其自身的利益了!
  今天晚上,就和在京的众位议一议,他们各自的前程!
  半个时辰后,我下旨去诏的三十六名官员,只有两个人没有到场。
  第一个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副帅汪伯彦。
  第二个是殿中侍御史艾眺赐。
  第二个是开府仪同三司刘宗元。
  各自都有借口:汪伯彦病了,艾眺赐的老爹刚刚断了气,刘宗元最牛,说是半夜三更的老人家行动不便……
  我偷偷对身后的高公公说:"秦大人现在在南门处,你让他先去拜访内城汪伯彦临时租的房子,今晚的花费,不准超过一百两黄金!"
  高公公领命去了,我含笑进入大殿,看着在座的各位,有的满脸紧张,不知我要做什么,有的正打着哈欠,估计是从被窝里爬出来的。
  我咳了一咳,算是讨论正式开场了!
  "众位卿家,半夜召集各位,实属事情紧急,不得不办!还请各位谅解则个。"我首先要做做样子,安抚众人一番。的确,事情紧急,若是等到两天后宗泽的大军出城,那我也就死翘了!
  众人倒是齐齐表现出一副要为皇帝分忧的样子,李若水又跳出来高喊什么陛下尚且辛劳,做臣子的怎能贪图安逸。
  我看见他喊这话的时候,已经有几道目光颇为哀怨的射向他了,只是他自己浑然不觉。
  我顿了顿,朝众人解释了一下半夜召集他们来的原因,城中出现了金人奸细,将宫中的百官名册给盗走了,估计下一步,要对付的,就是在座的各位,所以召集大家来,第一嘛,就是让各人自己小心,出门走路不要独自走暗处。
  第二嘛,全城搜捕金人奸细,在座的众位如果发现了可疑人员,要立刻上报。
  第三嘛,就是由于各处缺漏甚多,各位看看梅相公发给各位的空缺职务表,各自琢磨琢磨,尽量能兼就兼……
  这话一说出去,下面立刻就炸开了锅。
  有的说应该广开科举,加试春闱,选拔人才。
  有的说金人奸细果真可恶,只怕早就对朝中的忠良之士有意加害了,就算名册没有被盗,也会动手,陛下不必太过于担心,伤了龙体。
  还有的说城中禁卫军和衙役人手不够,不若将外城的宗老将军的部队调来,搜捕奸细。
  更有的说,有些职位空缺就空缺,等有了贤良之人在任命也不迟。
  也有的连着推举了几个人,当然还有自荐的……
  三个问题,到了最后,都对金人奸细视而不见,集中到空缺的职务该派何人顶替上去。
  由于人多,这个人提出,马上那个人反对,这个人反对,马上又有人跳出来批驳,人人情绪高涨,全然不觉时间已悄悄的流过,等到半夜丑时,我已经看见了秦桧的影子出现在殿外,准备散会,那些人还兀自不肯走,要继续争执。
  散了会,各人一面争论者,一面出去了,我才转到偏殿,秦桧早已等候在那里,见我一来,马上上前一步,道:"找到了!"
  我大喜过望,问道:"在哪里?怎么找到的?可派人将他二人带回来了?"
  秦桧道:"全托陛下洪福,臣先去刘相公处,刘相公听说有金人奸细,立刻打开大门,让臣搜查,还派出家丁配合,臣每处都看了一遍,并无可疑,便只留了两个暗哨在刘相公府外,又去了汪伯彦家!
  汪伯彦不是京城人士,在京城也没有房子,本来是应该住在军营的,却因为在军中住的不惯,便在内城租了民房。臣去的时候,还未说明来意,汪伯彦就气愤异常,他手下的人甚至把剑都拔了出来,坚决不让臣进门,还说明天要亲自面圣。
  臣一见了这个架势,知道用强的不行,便道,陛下说你护驾有功,特意令微臣带来礼物和赏赐,汪伯彦听了这话,愣了一愣,才让臣进门。
  臣进门后,用了陛下的五十两金子,总算是能够进入内堂了,又四处观看了一番,伯彦拿了陛下的手软,也不好阻拦,只是臣每到一处,都提高声音说话。臣当时就起了疑心,说了城中奸细的事情,又说陛下全城搜捕奸细,将他恐吓了一番,这才出去,带着人去了别处,却留下数十个暗哨,将那民宅四处都看的仔细。
  果然,等臣走了不久,汪伯彦就从后门,送了两人出民宅,臣得知消息,便赶忙赶回来请陛下的旨意,是抓回来,还是……"
  我露出一个微笑,拍拍秦桧的肩膀,道:"干得好!这么快就找出来了,朕还以为,要大动干戈!"
  秦桧道:"臣也没想到,臣原本还准备将城中官员的家中,全部搜查一遍,闹得动静大点,敲山震虎呢!"
  我听了他这话,浑身一个冷噤,道:"多亏这汪伯彦今日不奉召前来,平常又同康王亲厚,朕才第一个怀疑他!不然照你今夜预备的闹下去,朕明日还真不好向百官交代!"
  秦桧不以为然,道:"陛下是九五之尊,天下莫不听命于陛下,有什么需要向百官交代的?"
  我皱了皱眉头,还真不知说他什么好!算了,目前的要紧事情,也不是做这个!
  我连忙命人备了马,带着秦桧,朝汪伯彦家奔去。
  作为一个皇帝,迎接自己的父亲和弟弟回宫,当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吧?
  汪伯彦租用的民宅,在内城的宣德楼外不远处,我策马疾奔过去,到了汪伯彦的家中,却不见有人出来迎接,我心中暗叫不好,秦桧安排的暗哨及时报告,汪伯彦带着两个人出了内城,到外城去了!
  顺着暗探的指引,我越走越是心惊,他们竟然一路向南,直入了军队大营之中!
  我勒马在军营门口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进去抓人?最后心一横,皇帝亲自查探军营,难道他汪伯彦还敢当众阻拦不成!
  想到此处,正准备带着几十个禁卫军前行,却不料汪伯颜忽然出来,拦在我的面前,叩头大声道:"陛下驾到,臣等未能前来迎接,还请陛下恕罪!"
  哼!正要找他,我对左右使了个眼色,喝道:"给我将这个叛贼拿下!"
  汪伯彦身后的士兵都面面相觑,更有人立刻飞奔着回营,不知想要做什么。
  汪伯彦立刻被两名禁卫军架住,却做出一副无辜透顶的样子,大呼:"陛下,臣冤枉,臣冤枉啊!"
  我不想与他废话,喝道:"冤枉不冤枉,你去同秦大人说罢!带走!"
  汪伯彦连忙大喊:"陛下,捉贼捉赃,拿奸拿双,陛下要臣死,臣不敢有半句怨言,可陛下说臣谋逆,臣实在不服!"
  我冷笑一声,道:"就在一炷香之前,朕亲眼看见你护送两名金国奸细到军营之中,竟然还敢狡辩?"
  汪伯彦大呼冤枉,早有人去通报了宗泽,宗泽此刻已经赶到,见我要将汪伯彦带走,连忙拦住,道:"陛下这是何故?"
  我心中暗恨,但又不能对宗泽没个交代,只得道:"这个人,里通外国,被朕亲眼瞧见,此刻要捉了回去,慢慢审问!"
  汪伯彦见宗泽来了,更是朝宗泽说道:"宗将军,陛下对下官有些误会,硬说下官刚刚带来的两个人是奸细,宗将军你统领三军,不可不察!"
  宗泽四下里看了看,忙道:"陛下,陛下请借一步说话!"
  我看着宗泽,皱紧了眉头,心中暗暗觉得有些不妙,跟着宗泽走开几步,宗泽道:"陛下,这次,真是拿错了人了!汪大人刚刚的确带来了两个人,不过那两个人臣也认识,乃是臣派到金兵营中的密探,此刻得了消息,特意赶回来通报的!那两人虽在金兵营中呆了多时,却是宋人,老臣信得过那两人,绝对不是奸细!虽然汪大人平时……平时不怎么关心战事,行事也有些……有些不妥,可的确没有里通外国!"
  我心中暗叫不好!中了汪伯彦的调虎离山之计不说,还没能拿到汪伯彦的把柄,恐怕此刻,赵构赵佶二人才真正走出汪伯彦租用的民宅!
  心中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先不用去管汪伯彦了,反正这个人明天再来收拾也不迟,跑不了,重要的是去捉拿赵构赵佶。便道:"既然有宗老将军作保,那朕先将汪伯彦的人头寄在他的脖子上!不过,汪伯彦确实可疑,宗老将军对他也不可掉以轻心!"
  宗泽道:"陛下放心!老臣虽然老了,可是并不糊涂!现在局势未定,正是用人之际,拿不到他的任何把柄而擅自捕杀朝廷高官,实在是不妥,陛下没看到汪伯彦手下的那些人,以为陛下要诛杀有功之臣,有几个都把手按在剑柄上了么?陛下若今日这样把他带走,恐怕明日,军中的士卒虽不至于作乱,也尽心寒,散离而去也说不定!"
  我有些不甘心,朝宗泽问道:"那一直捉不到他的把柄,就一直让他带着两三万人吗?"
  宗泽微微一笑,捻着花白的胡须,道:"陛下若信得过老臣,让汪伯彦的军队,和老臣一同出征,老臣担保不出三十天,他手下的人,竭尽倒戈~!"
  我有些怀疑的上下打量了他两眼,没有做声。
  宗泽笑了一笑,道:"臣当初带兵前来救援的时候,只有两千余人,手下所招,皆尽流寇盗匪。更有曾来假意归顺的盗匪头子作乱,臣也平息了!汪伯彦手下的兵马,更有忠义之士,只要他有异动,老臣立刻将他捉的人赃俱获,那时即便有他的几个亲信逆反,可大部分士兵,都是听命于朝廷,岂能成就大事?"
  听宗泽这么说,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这一时片刻,肯定是带不走汪伯彦了。
  既然如此,勒令他跟随宗泽一起出兵,十万从血里爬出来的大军,还搞不定两万跟在后面捡便宜的?
  转回身,朝汪伯彦走去,对着汪伯彦,更是对着他身后的士卒笑道:"是朕误会汪卿家了,朕在此处,给卿家陪不是了!"
  汪伯彦连忙道:"陛下如此说,真是折杀微臣了!"
  我在心中冷笑,老狐狸,这次让你跑过一次,明天再来同你算账!
  手一挥,禁卫军松开汪伯彦,我马不停蹄,又朝城中奔去。
  汪伯彦的家中,果然已经人去楼空,什么都没有了,着令众人细细搜擦,不到片刻,便有人在偏房的踏上,搜到一柄玉骨折扇,我一看,正是赵佶用的那一柄!这老东西,出来逃命,居然还舍不得珍稀玩物,要随身带着!
  赶过去一摸被窝,还是温热的,从汪伯彦家到内城城门,怎么说也需要将近一个时辰,赵佶赵构肯定是等我骑马走了才出逃,从我骑马到外城,又赶回来,不到半个时辰,他们应该走了没多远,是连内城还未出的!这半夜三更的,赵佶赵构定然来不及躲到其它官员房中,我紧急下令:"给我紧闭内城城门,全城搜捕!"
  全部衙役,禁卫军,还有宗泽特意派来帮忙的一千人分队,一齐在内城大肆搜捕,听见兵士粗暴的闯入民宅,然后四处搜查一番,又退了出来,以及紧跟着而来的小孩子被惊吓的啼哭声,大人的叫骂声,偶尔响起的一两声狗叫声,暗自紧紧的握紧了拳头。我这次的行为,可是真正的扰民了……但是,狠狠心,不听不问,只寒着一张脸,听着不停的有人通报。一个时辰过去了,全城几乎已经掘地三尺,可还是什么也没找到!
  我咬着唇,已经顾不得保持自己的表情和风度,心中越来越急,这两个人,会躲到什么地方去呢?
  倒是不痛不痒的抓到一两个逃犯,送到开封府,又一个时辰过去了,还是没有找到,搜的地方更加仔细,连城中的水井都没有放过,可这两个人,就像消失在空中一般,眼看着东方已经渐渐发白,早朝的时间快到了。
  我看向秦桧,秦桧也看向我,两个人都是一同的着急,我低声同秦桧说道:"这么搜捕下去,也不是办法,你可想到了怎么办?"
  秦桧道:"臣以为,不妨开一个门,放此二人出去!"
  我脑袋中飞快转了一圈,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他们两个,经过这一夜,肯定不敢继续在城中呆着,定然要想出城,那么,给他们一条路出去!
  点点头,对秦桧道:"既然如此,那就在巳时开朱雀门,不要做得太过了,还是要装模作样的盘查一番,朕在巳时就下早朝,一旦发现了两人的踪迹,立刻派人来禀报朕!"
  安排完毕,我这才骑着马进了宫。
  一夜未睡,此刻半点倦意也无,匆匆换了朝服,到了文德殿,今日上朝的官员特别少,有数十个人请假,估计是昨夜被折腾的。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又递了折子,便匆匆退朝了!

  赵佶逃掉

  心中明明知道应该躺着休息,可心中满是事,只在床上合着眼,翻来覆去,一会想到要是赵构赵佶逃了出去,会干些什么;一会又想春耕快到了,国库中的粮食都已经吃完,是该加税,还是该同往常一样?又想到也不知岳飞现在处境如何,只有3000人的小部队,能扛得住金兵吗?
  正想来想去的时候,忽然黄公公通传,说是宗老将军求见!
  我忙从床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裳,去了崇政殿,宗泽一身戎装,见了我之后,行了礼,便道:"陛下,金兵东路军统领完颜宗望既然已死,臣恳请出兵前去,收复太原!"
  我吃了一惊,问道:"太原?我前两天听岳飞说,他说应先收复河北……"
  宗泽道:"河北一望平地,并无屏障,易得更易失,岳飞年轻,家又在河北,可能是想尽快回复家园。"
  这两个人意见完全相左,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在殿中转了一圈,问道:"要不,等他回来,你们再商量商量?"
  宗泽上前一步,抱拳道:"陛下,自古以来,从北往南打容易,从西往东打容易。河东路的太原,于河北有如高屋建瓴之势,且若得了河北,东出太行,收复河北易如反掌!趁着金兵将领刚死,军心不稳,趁机出兵河东路,定然能够一举攻克!"
  我犹豫不决,想了想,问道:"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发?"
  宗泽道:"事不宜迟,预备即刻出发!"
  我大吃一惊,道:"这么快?"
  忽然想到,宗泽的部队一走,那京城岂不就是空城一座?宗泽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道:"陛下不必担心,臣已经接到快报,原本驻守川陕的刘光世,已经带兵前来勤王,此刻正在城外三十里,约莫下午就回到!他亦带了足足十万大军,驻守京城,定然不会有失!更何况臣这些日已经将汴京城各处的防守加固,若陛下……"
  说道这里,忽然顿了顿,我不解其意,只听他有继续说道:"若城中再无郭京之辈,则汴京城固若金汤,金兵即便是来,也无法再短时间内攻克!"
  我听了这话,稍稍安心,刘光世是和岳飞齐名的南宋中兴四将之一,虽说喜欢在战场上逃跑,可是只要皇帝一逼,他肯打仗,定然就是胜仗!
  历史上,不是有敌军打来,他要逃跑,而赵构跑到他面前哭了一通,立马就给返回将敌人打得落花流水么?
  这个人来守城,还是比较放心的!只是他马上就要到了,怎么我都没收到他的消息?
  对于收复太原的事情,还是有些不放心,对宗泽说道:"这……岳飞似乎说,不久就会回来,不如,不如等他回来你再走吧?"
  宗泽有些不悦,道:"陛下,事不宜迟,岂可因为岳飞一人,耽误大军行程?"
  我在殿中又转了两圈,两个都是抗金名将,都是有名的忠臣。
  一咬牙,他如果能把汪伯彦这么个定时炸弹带走,那就走好了!
  点了点头,又将枢密院的召集起来,众人都没什么意见。
  宗泽是带惯了兵的,同金兵交手,屡次得胜,此去应该不会像上次一样有失。
  同宗泽商议好通信暗语与信物,便同着宗泽,一道出了宫门,此次宗泽出征乃是大事,我亲自去送,到了宣德门,早已清通了道路,三道六扇城门打开,我坐在舆驾之上,宗泽发须花白,身穿铁甲,腰悬重剑,骑马走在一旁,到了御街,我特许宗泽走在御街正中,舆驾之前,管仪仗的禁卫兵也被岳飞带走了一半,是以身后的华盖,并未达到天子出巡的要求,不过也算得颇为壮观了,街道两边的百姓都跪在地上,磕头高呼万岁,声音响彻,直达九霄,我四下一望,心想不知赵佶和赵构是否也在这些百姓之中,可实在人数众多,无法去一一分辨。
  出得朱雀门,见秦桧也换了便服,也混在百姓之中,本想问问他,搜查之事如何,此刻也顾不得了,只从朱雀门一直到了外城,只见三军都已准备整齐,我当着三军之面,将天下兵马大元帅的信印,交付于宗泽之手!从此之后,天下兵马,就不在赵构的统辖之下了!
  宗泽叩头谢恩,然后外城南门齐开,我站在城楼上,看着大军行进,颇为整齐,浩浩荡荡的从南门折而向北,朝三镇去了!这才下得城楼,吩咐守城的将军,关闭城门,即刻起,只准进,不准出!若有人要出去,不论是谁,即刻射杀!
  返回的时候,便不用乘舆驾了,我自行骑了一匹马,让舆驾在后缓行,自己从御街百姓行走的便道一路向北,朝朱雀门奔去。果然见朱雀门的大门已关,只开着左侧的便门,秦桧亲自站在左侧便门外,见我来了,便连忙要下跪行礼,又要打开中门,我摇摇头,阻止了他,道:"朕从侧门进去便可,对了,可有找到那两位?"
  秦桧摇摇头,我想了想,又道:"刚刚朕出城门,他们两个,该不会趁乱逃走了吧?"
  秦桧忙道:"刚刚只有陛下的亲兵和先前宗老将军派来帮忙的三千兵甲出去,再无旁人!"
  听了这话,我心中只觉得隐隐不安,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无迹可寻。想了想,大概是连日来,操心过多的缘故吧,便道:"秦卿家也劳累了一天一夜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换个其它可靠的人在这里看着,别弄太明显了,你虽换了衣服,可那二人定然认得你,见你在,哪里肯出城?"
  秦桧点点头,道:"还是陛下考虑的周到,臣这就回去,这里交给张五就可!"
  我从侧门跃马而入,虽然刚刚乘舆驾的时候,百姓高呼万岁,可现在我骑了马,身上穿的又是便服,也没人认得出我,之见御街上此刻已有百姓来回行走其间,都只在道路两旁的红漆叉子外行走。
  御街的两道红旗叉子之间,是皇帝出行才走的道路,我有意不暴露身份,也下了马,牵着缓缓同百姓一道,走在御街旁的便道。
  虽然金兵离去才只有四五天的时间,可两边的街道,已经颇为热闹了,什么曹婆婆肉饼,鹿家包子,园药铺都已开张,香气四溢。我拉着马,停在鹿家包子门口,正在思量着是否要买两个包子尝尝鲜,却听见身后有马蹄声响起,回头一看,是秦桧骑着马正朝宫门处赶去,他走的是另外一边的街道,去的甚急,根本没看到我。
  我心中一惊,连忙也骑了马,改道御街中央的两行红漆叉子中疾奔,到得宣德门,中门已关,我从侧门奔入,也来不及下马,知道秦桧定然会在崇政殿等我,便一路朝着崇政殿奔去,果然,还在殿外便看见了秦桧在殿内来回踱步,又用力的搓着双手,我跳下马来,还在殿外,便朝秦桧喊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秦桧见我来,如临大赦,只朝殿中周围看了看,我会意,让那些宫女太监都退下。
  宫女太监前脚走,秦桧后脚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叩头道:"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责罚!"
  我见了他这个样子,更是心惊胆战,也不知到底出了什么大事,忙问道:"究竟怎么了?快说!"
  秦桧道:"陛下!臣,臣刚刚接到开封府的衙役通报,说是,在小甜水巷的一间民宅中,发现了两个人的尸体!"
  我心中一喜,心说这秦桧还真能做戏,笑道:"死了两个人,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
  秦桧满脸悔恨,道:"不是!经过查实,是……是宗将军派来的那三千兵士中的两名!"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三千士兵,来的时候是三千,去的时候也是三千!现在死了两个,人数却没有变,就是说,赵构赵佶二人,很有可能杀了其中的两人,夺了他们的衣服,然后伪装成那一千士兵,出了内城,此刻,恐怕是已经随着宗泽的十万大军,出了外城,走得远了!
  昨天在夜里,夜色掩盖,没能看得清楚,今天出城,竟然也没有想到这一层,一想到此二人在今晨,离我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可我居然没有发现,心中的懊恼,比之秦桧更甚!
  一咬牙,从地上拎起秦桧,咬牙切齿道:"你!随朕一同出城,去追上宗泽的部队!朕就算是背上杀父弑君的骂名,也要将这二人,给捉回来!"
  当即和秦桧,一人一匹马,连衣服也顾不得换,朝城外直奔而去。
  宗泽走了已经三个时辰了,按照大军的行军速度,应该还在开封城外不远处,然而出了开封,只看见地下纷杂的马蹄印和人脚印,顺着脚印一路前追,追出三十来里,居然看见了一个三岔路口,定然是大军分三路而进,我和秦桧,外加跟来的禁卫军,仅有数十人,当下分开,我带着两个人,秦桧带着两个人,还剩下三人,分三个不同方向追去。
  我又走追出十来里,便看见了大军行进,当下一鼓作气,跑到最先头,找到宗泽,不及说其它,开口便问:"宗将军,你昨夜派给我的那三千人,可在此处?"
  宗泽道:"不在,那三千人,是在去攻打河阳的部队中,最左路!"
  我也不去跟他解释,马上掉转马头,又朝着秦桧前去的方向奔去,一来一回,已然慢了,走到半路,却看见秦桧带着两三个人回来了,还未等我问话,秦桧便道:"那二人,已经溜走了!"
  我在城外,举目四望,四周茫茫林海,这二人一旦逃脱,可真是,再也追不回来了!明知已经没有任何希望,可还是不甘心,带着这五六人,四处搜寻了一番,直到天色渐暗,也知是毫无希望,这才不得不策马回城。
  到城门口的时候,猛然吃了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刘光世

  到城门口的时候,猛然吃了一惊,吓出一身冷汗。
  只见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人,仿佛当初金兵围成的样子,将开封城围住。
  而这些大军的中央,有一个年轻的公子哥模样的人,身穿白色的袍子,手中摇着扇子,正悠然自得的看着风景。
  我第一次看见,有人带着大军,不穿盔甲,穿儒服的!
  皱了皱眉头,问一旁的秦桧:"那人是……"
  秦桧刚要开口,那名身穿白袍的公子哥就策马朝我奔来,看见我之后,翻身下马,行了礼,抬起头,朝我笑嘻嘻的说道:"臣刘光世,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
  我看了看他,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一丝不乱,长的更是俊秀无比,一双手如同白玉一般,根本看不出是拿剑的人,原来,他就是宗泽提到的,原本驻守在关陕一带,提了大军,前来勤王的刘光世!
  心中有事,也顾不得和他多说话,便点了点头,道:"刘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怎么不进城?"
  刘光世朝我笑道:"臣听说陛下出城了,特意在此等候陛下!"
  我点了点头,将马递到一旁的军士手中,道:"那同朕一道进城便可!今日宗老将军刚走,你就来了,朕先让四壁提举带你熟悉下城中的环境?"
  刘光世跟着我进了城,他身后的大军却没跟着进来,我颇为讶异,问道:"他们怎么不跟进来?"
  刘光世一面摇扇子,一面笑道:"汴京城繁华富庶,这些大兵进了城,未免有煞风景!臣让他们在城外驻扎便可!"
  我觉得这人有点不太可靠,看他拿的那柄扇子,似乎比宫中所藏的都要名贵,折扇上画的山水,也系出名家手笔。
  同他一路走,边走边问道:"刘卿,你把大军留在城外,若是万一敌人来攻,怎么办?"
  刘光世笑了笑,道:"怕什么,一些流寇,随手就打发了!陛下放心,我这次带来的,可都是在关陕同西夏打过硬仗的精兵,绝无失手!"
  我听了这话,点了点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走了两步,猛然醒悟,瞪着他,问道:"你,你把关陕的精兵带来了,那西夏怎么办?"
  刘光世微微一笑,看着我,说道:"臣上头还有张深在那里呢!不妨事的!陛下的安危要紧,保护陛下,才是第一要事!"
  我看他那眼神,怎么说保护我几个字,说的跟在同情人说情话一般?
  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说道:"今日也晚了,你先委屈在驿站住一夜,朕让开封尹李若水带你四处走走,等明日,朕还有事情找你商量!"
  刘光世笑眯眯的看着我,点头道:"臣遵旨!只是不知道,何处去找李大人?"
  我忙道:"不必,不必你去找他,朕让他来找你好了!"
  刘光世四下一打量,然后指着街边的一户人家说道:"臣就在此处等李大人好了!"
  我看着他选择的地点,脑门上有点冒汗,京城最大的妓馆……
  别人嫖妓,都偷偷摸摸的,这位爷竟然公开在我面前,说他要在妓馆中等候朝廷命官……
  胡乱点了点头,道:"恩……朕知道了,朕就让李大人,到这里来找你!"
  到得宫城,天已经黑透了,两天一夜的奔波劳累,再也支撑不住,倒在床上,连衣服也没换,就呼呼的睡了过去,睡也睡得不踏实,想到赵构赵佶,走了此二人,虽然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在城中搞什么兵变,只是今后恐怕会麻烦更大!
  从梦中猛然醒来,才发现我身上都给换了洁净的里衣,被子也被盖得好好的,我翻了下身,睡在一旁榻上的太监便连忙起身,走到我跟前,问道:"官家可有什么吩咐?"
  我抬了抬眼,见是黄经国,便问道:"几更了?"
  黄公公答道:"已经是四更天了,还早,陛下还可再睡一个时辰!"
  我也懒得点头,阖上眼,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又是被黄公公叫醒,迷迷糊糊的换了朝服,刘光世姗姗来迟,今天又换了一套衣服,蜀锦的袍子,黑玉腰带,外带腰间挂着一块碧绿剔透的玉佩。
  众人见了刘光世,都异常和气,争着和他说话,刘光世含笑一一应对,对谁都放出他的电眼。
  松了口气,看来这人说话就这模样,并非单单针对我。
  还未等我开口,枢密院的张叔夜,孙傅,张所等,都争着要给他引路,带他去看看城中守备。
  看来他在朝中的人气,比我这个皇帝高很多!
  他们爱去,最好不过,我还有其它的事情要办。
  退了朝,留下秦桧偏殿议事。
  秦桧一来,我劈头盖脸就问道:"现下他二人已经出了城,秦卿家认为,这二人下一步会做什么?会去何处?"
  秦桧不做声,过了一会,才说:"臣不敢言!"
  我哼了一声,他其实心中应该很清楚,此刻却说不敢说,他不敢说,我替他说:"朕看他二人,此番出城,无外乎会做两件事情,第一,与金人通风报信,报告我大军去向!第二,要不去北方,要不去南方,自立为王,同朕对着干!"
  秦桧不语,我一咬牙,道:"他们两人,既然敢同金人勾结,溜出城去,朕也只当没有这个父亲和弟弟!秦卿家,朕命你去寻找两个与此二人样貌相似之人!"
  秦桧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我,问道:"陛下,陛下难道是准备……"
  我握紧拳头,一拳砸在龙案上,道:"不错!朕要昭告天下,举行国丧!要让这两个人,名不正言不顺,他若敢说自己是朕的父亲,朕的兄弟,就得顶上冒充皇亲国戚之名!"
  秦桧猛然抬起眼,似乎像从未见过我一般,眼中露出惊诧之色。
  过了一会,才劝道:"陛下,此举不妥!百官多有识得太上官家同康王之人,他们明明活着,陛下却说他们已经薨了,这……这如何堵得上天下之口?"
  我冷笑一声,道:"所以朕才会让你去寻找两名与这二人容貌身材相似之人!一不做,二不休!朕要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二人,已经死了!他二人,不做乱便万事皆休,若作乱,朕就要将他二人以叛国谋逆,冒充皇亲之罪,杀无赦!"
  秦桧听得我这么说,猛然浑身一震。
  我朝他看去,他的双肩有些不受他自己控制的在发抖。
  我斜眼朝他问道:"怎么,秦卿家,你怕背上大逆不道的恶名?"
  秦桧张了张口,没有说话,只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含混的声响。
  我冷笑一声,道:"这件事情,朕是主谋,朕都不怕,你怕什么?"
  秦桧强忍住发抖,隔了半晌,才道:"臣不怕!臣愿意去帮陛下寻两名替身!"
  我眯着眼睛,抿紧嘴唇,过了半响,才开口道:"事关机密,决不可泄露半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桧道:"臣知晓了!臣这就去办!"
  我点点头,道:"三天之内,一定要给朕办妥!国丧便在第四日举行!"

  再见岳飞

  秦桧的行动也算是快,只过了一天,便已经锁定了两个人,都是平白无辜的百姓,到了此刻,我也顾不得如此多了,当晚,那两人便神秘失踪,而龙德殿,重新又有了太上皇和康王。
  迟则生变,就在当天夜里三更时分,太上皇和康王被金兵的奸细所害,金兵奸细被当场乱箭砍杀,第二日的早朝,我便向众位百官,宣布了这一不幸的消息!
  按照规矩,修皇陵,恐怕要修上几个月。
  由于两人是假冒,我借口战事紧张,一切从简,派人随便弄了下,待百官拜过之后,第三日便送入皇陵。这两个人,以白丁之身,得以葬入皇陵,死后也算不薄了!我在心中,如此开解自己。
  又将赵佶和赵构的排位,放在太庙之中,封了谥号,这才回宫。
  同时昭告天下,国孝其间,不得娱乐,要举国同悲。
  百官后宫诸人,一律戴孝,按照规矩,我这个皇帝,也要守孝三日,三日之内,不去上朝,只在灵堂。现在没了灵堂,只在太庙,表示哀悼之心。
  太庙在宫城外的东南边,我这正是守太庙的第一夜,今夜天气晴朗,月牙白净,太庙周围有百十来名侍卫保护安全,又有若干宫女太监照顾我的饮食起居,我跪在赵匡胤的排位下,依次下去,左边是赵光义、赵祯、赵顼、赵佶,右边是赵恒、赵曙、赵旭。赵构的排位,在另外的偏殿之中。
  赵佶的谥号,为体神合道骏烈逊功圣文仁德宪慈显孝皇帝,赵构的谥号,已经加封为忠孝宣懿武明王。
  太庙庄严肃穆,来这里之前,我是半点诚心也无,然后到了这里,进了中殿,跪在了赵匡胤的牌匾之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油然而生。
  我是个冒牌货,占据了赵桓的身体,虽说以后不知会怎么样,可到目前为止,北宋还活着,也还未有靖康之耻发生。赵匡胤的画像身穿着黄色的十二团龙袍,腰间束着红色的软玉腰带,头上戴着帽子,威武之于,又有些须和蔼,我看了这位北宋开国皇帝许久,正要站起,忽听得高公公在殿外叫我,便站起身来,走出中殿,问他道:"何事?"
  高公公道:"陛下,岳飞回来了!陛下可要召见?"
  我心中一喜,恨不能立刻就飞奔到皇宫去,亲自为他接风洗尘,可现在身在太庙,还是在服丧期间,不能随便离开,想得半晌,终于说道:"朕要亲自询问金兵的情况,你去传召岳飞,到这里来吧!"
  高公公走后,我便到了偏殿的会客歇息之处,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回顾自己,全身素白,连日来诸事不断,也不知是否有黑眼圈,坐得一会,便坐不住起来,走到院中,院中枯枝稀疏,映着上玄月,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倒是不知何处来的腊梅,飘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地上的积雪都已扫得干净,房顶上还是素白一片,将周围诸人遣散,独自站在月下,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东,正站定不过片刻,便听见背后的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我回过头去,却见一套蹭亮的铠甲在月下发出阵阵的银光,一张略带风霜的脸正英气勃勃,面带笑容的看着我,心中一阵狂跳,强自按下,转过身,面对着他,微笑道:"岳爱卿一路辛苦了!"
  岳飞单膝跪下,行了礼,这才道:"幸得陛下庇佑,不辱使命,特来交还陛下所赐的3000禁卫军!"
  我朝门外的高公公使了个眼色,高公公连忙知趣的退走了,我这才连忙笑道:"爱卿平身,起来说话!"
  岳飞起身,跨进院门,我这才注意到,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铁枪并未带在身边,想必是见皇帝不敢带兵刃的缘故,我看着他跨进院门,连忙上前一步,站在他身边,未等他开口,便道:"爱卿此去,定然惊险异常,不知吃过饭了没有?"
  岳飞道:"刚到城中,接到陛下口谕,便来此处!"
  我一笑,道:"那正好,朕也未曾用膳,岳爱卿不如同朕一道吃吧!"
  见他刚要张口,我便连忙抢先说道:"朕也想听听金兵的情况,爱卿同朕一面说,一面吃罢!"
  岳飞立在一旁,拱手称是,我连忙走出院子,命侍候在一旁的黄公公去准备晚膳。黄公公愣了片刻,大概是因为这皇帝饿得太快,颇为讶异,却也没说什么!
  我又将岳飞请进房中,问了几句,便已有素酒素食送上,看看屋外一片银光,又回头看看岳飞,笑道:"岳爱卿,你是在房中用餐,还是在院中用餐?"
  岳飞道:"全凭陛下做主!"
  我走出房门,站在院中,笑道:"古人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这院中正好有两株腊梅,又得天上一弯新月,不若你我君臣二人,便在腊梅旁的亭子里,共进晚膳罢?"
  岳飞略微皱了皱眉头,我见他似乎是不太高兴,便问:"岳爱卿怎么了?"
  岳飞忽然跪下,道:"陛下,国孝其间,且在太庙,这……赏月折梅,臣实不敢!"
  该死,我见到他平安归来,差点乐昏了头,都忘记此刻实在给赵佶"戴孝"了!
  慌忙将他扶起,道:"爱卿快请起来,是朕考虑不周,就在房中用膳好了!"
  点上一根根的蜡烛,我同岳飞分坐在几案两头,可惜此刻没有音乐助兴,否则这烛光晚餐也还不错!
  守孝期间,不能饮酒,我随便动了动筷子,岳飞依旧是狼吞虎咽,片刻间,桌上的素餐便被他吃了大半,我含笑看着他,道:"慢些吃,别着急,对了,你可知,那日你走后,果真有奸细回来谎报军情,幸得宗老将军识破!"
  岳飞放下碗筷,跪在地上,道:"请陛下恕罪,臣一时不察,险些酿成大祸!"
  又来了,好好吃饭说话,怎么动不动就跪在地上?害得我还要上前去扶他。
  将他扶起,也懒得再回到原位,便拉过椅子,坐在他的身旁,趁着烛光,将他上下仔细打量。
  只见头发整整齐齐的束在头顶,用白色的布条绑住,我记得以前是黑色,怎么又换成了白色?刚要开口问,便又想起这是国孝期间,人人都要戴孝!
  又看他的脸,轮廓分明,方正挺直,一双眼睛略带血丝,两道剑眉入鬓,脸颊上有一道细细的伤痕,似是新添上去的。
  带他吃饭的速度稍减,我这才又开口说道:"爱卿给朕讲一讲,是如何击退金兵的罢?"
  其实他是如何击退金兵,我早已得知,只是从别人口中讲出来,和同他口中讲出来,实在是天差地别。别人夸他如何英勇,他只是淡淡一带而过,虽然讲的平淡无奇,我却听得惊心动魄,末了,我叹道:"只可恨朕身在宫中,不能亲眼一睹!"
  岳飞一笑,道:"这又有何妨?待得四方平定,陛下想去何处,便能去何处!"
  我点头称是,又说了一会,待岳飞吃完,命人将饭菜收去,又问了些其它的不怎么相干的事情,岳飞一一作答,又道此次出击,夺了金兵数百匹马,还有一些谷物粮草,已经送往兵部。
  我大喜过望,还未等我奖赏与他,便听他问道:"臣此次回来,怎么城中的部队,似乎换防了?"
  我点头道:"正要跟你说,宗泽将军带了大军,前去攻打太原,现在驻守汴京的,是侍卫马军都虞候刘光世的部队!"
  岳飞原本坐在案边,气定神闲的,结果我这话一出口,他大吃一惊,站了起来,急道:"宗将军去攻打太原?什么时候走的?"
  我见了他这副神情,心中暗道不好,只得答道:"已经走了好几天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岳飞颓然坐下,过了半晌,才道:"宗将军大军一走,若金兵来攻,该当如何?"
  老大,你问我,我去问谁啊??
  在说,刘光世不也在这里守着吗?
  人家也好歹是历史上有名的名将,虽然名气没你大,还经常喜欢逃跑,不过也不会太差吧?
  难道说,刘光世完全一点都靠不住?
  我试探着问道:"那……朕让宗将军撤兵退保汴京?"
  岳飞叹了口气,道:"已经走了,又回来做什么?只是河东路易守难攻,恐怕宗将军此去,若有军情,一时难以返回了!"
  我登时送了一口气,没关系,不是还有岳武穆王在这里吗?
  又朝他看去,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件事物。
  那东西用的是上好的丝绸裹住,只见他将丝绸打开,却是一个盒子,又将盒子打开,里面竟是一枚印章!
  我疑惑不解,接过他递上的印章,看了看,下面的字,一个都不认识,扬了扬眉,问道:"这是什么?"
  岳飞道:"这是臣在金兵大营夺得的完颜宗望的印信,不敢私藏,特献给陛下!"
  我大喜过望,历史上,靖康之耻,宋朝皇帝的玺印,可是都被金兵夺走了~!现在轮到他们倒霉,被夺回来一枚印信!
  东西虽然小,可意义重大!
  明天要送到朝上,好好的宣扬宣扬!
  看得一会,放下印信,看向岳飞时,只觉得他更加英武不凡。
  岳飞见我高兴,便趁机说道:"陛下,臣有一事相求!"
  我心情大好,拍着他的肩膀,道:"准!"
  岳飞道:"臣听闻宫中的宝文阁,藏有绝世兵书,请陛下恩准,臣到宝文阁一览兵书!"
  我乐得合不拢嘴,他到宫中的宝文阁看书,我正好作陪,趁机也能看看兵书,正是美事!忙笑道:"岳爱卿爱看书,尽管去看便是!"
  岳飞谢了恩,又道:"陛下厚恩,臣不敢忘,心中有一言,作为臣子,不得不说!"
  我忙道:"好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岳飞道:"臣听闻最近,京城驻守的部队,有些不听节制,夜间扰民,此事不是小事,还请陛下多加节制!"
  嗯?我皱了皱眉头,最近几日,驻守的都是刘光世的队伍。
  他的队伍,比起宗泽的来,的确有些散漫。明天我就去教训他!
  想到刘光世,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昨天他还跑来看了我,看到我一脸悲戚,迅速现身说话,把自己的老爹拿出来当例子,说自己老爹死了,再也没有人管,是一件逍遥快活的事情,以此来劝慰我。
  我听他说了,心中想笑,却又故作严词的教训了他一顿。
  他也不生气,笑嘻嘻的又偷偷的溜走。
  岳飞看了我两眼,起身道:"陛下若无它事,臣请告退!"
  嗯?我扬了扬眉,他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我什么地方触着他的霉头了吗?
  谁知道呢!
  对他笑了笑,道:"岳卿你一路劳累,恐怕是多日未曾歇息了吧?朕特意命人在京中给爱卿寻了一处房舍,朕亲自去看过了,环境还不错,卿家若觉得那里还行,就可暂时住在那里,待过些日子,朕命人给你新建宅院。若是不喜欢,不妨先住在宫中,宫中的浴泉,四季如春,朕亦命人在福宁殿旁的英武阁收拾整齐,若是爱卿还是不喜欢,也可到其它大臣的……"
  我的话还未说完,便听见岳飞道:"臣不敢受陛下厚爱,臣住在外城的营帐中便可!"
  那营帐我也曾去过,十来个人的通铺,夜间寒冷无比,营帐中也没有取暖的炭炉,刘光世作为大帅,自己都不住那里,他住那里做什么?
  再说了,他又不是隶属刘光世的,住刘光世的兵营中干嘛?
  茫然不解,看着他准备往外走,我忙叫住他,问道:"岳爱卿明日去宝文阁,认得路不?朕让高公公给你引路?"
  岳飞道:"臣不敢劳烦高公公,明日臣自己去就行了!"
  我跟着他走出去,站在一旁,笑道:"朕看你也不用去刘光世的军中睡了,他自己都不睡那里!反正你明日要去宝文阁,不如就先去紫寰殿旁的龙图阁歇息一夜,也免得明日再奔波!"
  看着岳飞要张口,我马上紧接着笑道:"而且,刘光世似乎说明日也要进宫,等他到了宫中,你正好看朕怎么教训他!"
  岳飞愣了楞,然后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是说……"
  我打断他的话,挥了挥手,笑道:"朕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放心吧,朕不会让你失望的!"
  岳飞听了我这话,竟然多看了我两眼,面露诧异。
  我忽然醒悟过来,我这话说的,似乎不是出自一个皇帝对臣下的话……
  但的的确确,又是我现在所想的。
  他开始不太高兴,定然是以为我没将他要严肃军纪的话听进去。
  我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情。
  刘光世的部队,可是历史上,岳飞梦寐以求的队伍。
  在绍兴七年的时候,岳飞多次上书,请求赵构给他加兵,让他好北伐中原。
  而这个兵,就是这位公子哥刘光世的兵!
  刘光世因为军纪散漫,造成大错,被当时的丞相张浚罢免,他手下的队伍,无人统领。
  而岳飞就是在这个时候,再次上书,要求统领刘光世的队伍。
  赵构却出尔反尔,先前同意,之后又害怕岳飞的兵多威胁到自己,便另派了个文官前去接替刘光世。
  其结果,如同岳飞所料,那名文官,无法弹压刘光世手下的武将,最终酿成淮西兵变,刘光世手下一员大将,拉了四万人投奔敌军,而岳飞,也因为淮西兵变的事情,再一次被赵构猜忌。
  我不是赵构,我可不会害怕岳飞手下的兵多。
  他手下的兵越多,我才越高兴!
  历史上,他对于刘光世的这支队伍,求而不得。
  那么,既然遇到了我,我就将这支队伍,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送给他!
  他送了我完颜宗望的印信,我就送给他,这支他本来应该得到,却因为有人暗中作梗,反而成了他身上污水的军队!

  怨恨光世

  待岳飞走了,我重新回到房中,打开放在桌上的那盒子,里面的印章上,刻着的,似乎是女真语。显然,这个印章没有我的玉玺气派,不过,这可是开国以来,难得的战利品啊~!要好好珍藏,而且,还是岳飞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又看了两看,才有些不舍的将它装回原处,出了偏殿,到中殿的赵佶排位下,继续守孝。
  服丧期间,一般的事物都交由宰相解决,我难得的片刻清闲,抓着这机会,好好歇息了歇息。
  短短的三天,我呆在太庙,朝中既无大事,我也全无悲痛之心,头两天还觉得是个假期,可到了第三天,便有些难捱起来,眼看着太阳落下,心中默默给自己打气,还有最后一夜!过了今夜,明日就能够恢复"自由"了!
  第二天一早,我精神抖擞的站在太庙门口,重新换上了朝服,坐着舆驾,在百官的簇拥下,到了崇文殿,听百官汇报了一下这几日的日常安置。
  刘光世是请假了的,说是得了风寒,我看他多半是昨夜玩的过了头,今天这个时候还在睡觉!
  李若水已经将城中的百姓全部安顿好了,口粮不多,由于已经走了赵佶赵构,城门禁令解开,有些百姓有门道的,自行出城寻粮去了,剩下的大部分没门道的,还是靠政府分配的粮食过活。
  剩下的工作,就是协助百姓,重建房屋了。
  李若水上书,请求朝廷拨款重建民舍,这位文人出身的开封尹开口要钱,数目颇多,我给他打了个半折,又同意了远在江南的赵鼎的提议,将城外那些金兵攻打汴京城的时候,剩下的炮石,搬了来修建民舍。出力给政府当民工建房舍的人,多给一分口粮。
  张叔夜的开封外城防御工事,也在有条不紊的开展,本来宗泽就已经做了一部分,此刻剩下的,只需要按部就班即刻。
  由于李若水负责重建,城中治安的问题,就全部落在了秦桧这刑部尚书的头上。汴京城各处的衙役,都归秦桧所管,日日巡逻,也捉了些闹事的泼皮无赖,至于他有没有公报私仇,在捉无赖的时候,顺带将一些的罪过他,或者的罪过他亲戚的人一齐给办了,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只有梅执礼这边的事情,颇为难办,虽然他已经上书了十多次,改革官制,可其中盘根错节,还有些利益纠葛,不禁牵扯到朝中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物,比如刘宗元之类,还牵扯到一些正在给我干活的人。比如张叔夜,李若水等人的关系。
  看来我只有各个击破了,先拿离汴京城不远,且关系比较简单的许昌开刀,美其名曰,试点单位,然后积累些经验,继续推广到全国好了!
  下了早朝,想起岳飞此刻大概在宝文阁看书,顺便也该去看看,便回福宁殿换了常服,一套赭黄色的九龙袍,带着高公公一同向宝文阁走去。
  两处相距不远,到得宝文阁门外,只见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一两个宫女太监站在门口,扫雪的扫雪,又有一名宫女抱了瓷瓶放到宝文阁内,又将新折下来的腊梅插入瓶中,见我到了,都要跪下行礼,我连忙摆手止住了他们。留下高公公在外,独自进了宝文阁。
  宝文阁我来过一两次,环境也算得上清幽淡雅,原先里面只有书架,桌椅并不多,我来过一次后,就吩咐太监将这里多放几张桌椅,随时供上笔墨纸砚,此刻进去,穿过正殿,到了院中,院子里又有三间房屋,皆是碧瓦红漆,院中的一株雪松挺拔,见另外两间房屋门都关着,只西首一间屋门半开,便抬脚跨了进去。
  只见岳飞果然在里面,今天倒没穿盔甲,一身青衣,捧着本书,坐在窗边,正看得入神,桌上还有几块小石头,看得片刻,便将那小石头动上一动,过了半晌,似乎是看累了,抬起头活动活动脖子,猛然看见我站在门口,慌忙跪下,道:"臣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我这才走进屋子,环顾四周,见他坐的地方,正是兵法谋略一类的书,又看了看他刚刚看的书,是一本不知谁写的《七略》,微微一笑,道:"爱卿平身吧!朕刚下了朝,无事随便走走,你在看些什么?"
  岳飞站了起来答道:"不过是一些阵法而已。"
  我坐在他刚刚做过的位置上,抬起眼,朝他看去。
  猛然间愣了一愣。
  从来没有见过他穿儒服的样子,几次见他,都是铁甲银盔,似乎他生来属于征战杀伐一般。
  然而这个时候,朝他看去,却浑身上下全然不见有丝毫暴戾之气,甚至连我第一次见他时,凌厉之势都无,看起来,和朝中的那些学士,没什么不同。
  嗯,不,也还是有点不同,他略微皱眉的样子,让人有些心惊胆颤,不知我什么地方又惹他不悦了。
  直到他咳了一声,我才发觉,自己老盯着别人看,太过失礼。
  忙笑了一笑,遮掩过去。
  过了片刻,猛然想起来一件事来,慌忙从怀中掏出一本书,献宝贝似地献到他面前,对他笑道:"宗将军临走前,说你是奇才,但是喜欢野战,并非完全之策,特意让我转送这本阵法书给你!"
  岳飞双手接过书,随便翻了两翻,就放到了一边,道:"多谢陛下!"
  不过我看他似乎并未露出欣喜的神色。
  我有些疑惑,问道:"怎么了?这书不好吗?"
  岳飞答道:"也不是不好,只是金兵擅长骑兵作战,来去迅猛,更多的是旷野之中突然遭遇,哪里有什么时间摆各种大阵?"
  我刚刚要说话,便猛然听见身后有人大笑道:"鹏举和我想的一摸一样!我也觉得那些东西没什么用!"
  我脑袋上立刻画了几条黑线,回过头去,只见有人身穿黑纱袍,头戴明珠冠,手中拿着一并象牙柄的折扇,扇子上还是宋徽宗的真迹花鸟。
  有些愤恨,不是让他下午再来的吗?上朝的时候从来迟到,让他到宫中赏花喝酒,却比谁都积极!
  而且,现在还打扰我和岳飞君臣谈心,真该拖出去打上几十大板!
  更过分的是,这个刘光世一走进来,眼睛就不老实的往岳飞身上看。
  我在心中腹诽,你看什么看?再看一百遍,也看不出朵花来!
  刘光世把岳飞看好了之后,才向我行礼道:"没想到陛下也在此处,打扰了陛下的雅兴了!"
  我心里恨得有点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对刘光世笑道:"刘卿说那里话?你来了正好,不如一同到飞凌阁用午膳吧!"
  刘光世兴致似乎很高涨,一只手一点也不认生的攀上了岳飞的肩膀,笑道:"走!你也一起去!"
  我脸上的神色大概有些不好看,这明明是我请客,怎么搞的好像他刘光世做东一样?
  还是岳飞自觉,不动声色的避开了刘光世搭载自己肩膀上的那条胳膊,行礼道:"陛下恐怕和刘虞侯还有要事相商,臣就不去了!"
  我张了张口,刚想说话,就看见刘光世毫不客气的又将另外一只手放在岳飞的肩膀上,几乎都半搂着了,还拿扇子像调戏良家妇女一样,捅了捅岳飞的肩膀,笑道:"我和陛下也没什么要事相商,我早就听陛下提起过你,竟然能够斩获金兵统领,是个大英雄!我心中可是仰慕的很,一直都想见一见你,日思夜想的终于见到了,你可别这么不给面子!"
  为什么刘光世张口就我很仰慕你,闭口就我很想念你?
  看岳飞的神色,竟然还颇为受用!
  我是真的恨不得给刘光世一脚了,这皇帝摆在这里,你的马屁对象应该是我,不是岳飞!
  还有,大冬天的,你拿把折扇就算了,还拿什么徽宗真迹,装潇洒有品位么?
  我这里赵佶真迹一大把,明天把他们全部拿来当手纸擦屁股用,看谁潇洒!看谁有品位!
  我阴森森的看向刘光世,他已经得罪我了,而且,得罪的很深!

  光世和岳飞

  刘光世也不知是真不知还是故意装作不知,完全不问我的意见,拉着岳飞就走,我看他大概没怎么把我放在眼中。
  也对,他是将门之后,手中又有十万大军驻扎京城,人家有兵权,说话是大爷!
  我心中暗恨,恨得我心口完全不一,朝着有些尴尬无比的岳飞笑道:"恩,岳卿你也一同前去吧!"
  我靠,我在说什么!!!
  明明是准备请岳飞的,他刘光世硬来插一脚,现在弄得整个一颠倒过来了!
  岳飞见我这么说,便不再推辞,只躬身答道:"臣遵旨!"
  皇宫的禁中很小,宋徽宗大兴土木建起来的艮岳,里面的珍奇异兽在守城其间被杀了吃了。里面的树木花草被砍了当柴火取暖,里面的山石更是被拆了当炮石,现在里面基本就荒芜一片。
  现在去的飞凌阁,是在禁中后面扩建的延福宫中,也是宋徽宗的这位杰出艺术家的手笔,虽然比不上艮岳,可也建的巧夺天工,飞凌阁全部用巨石架成,旁边一道涌泉,开凿涌泉以为池,飞凌阁就在这池水上,以堤接亭,湖周围名花嘉木,四季不断。
  现在是正月,数枝腊梅点散,幽香若隐若现,更有鸟雀觅食衰草之间,幽胜宛如天造。
  我承认赵佶是个不折不扣的艺术家,此处极尽唯美,和他的字画一样,精致又不失皇家气度。
  有了这么个地方,吃的东西稍微差一点,也能够原谅了。
  主要是被金兵围城数月,此刻漕运又未通,拿出来的,也基本上都是烤羊肉,熏羊腿之类的东西。
  将宫中珍藏的好酒拿出,然后命人给他们两个斟上,岳飞谢了恩,一口喝了,刘光世却只抿了一小口,便朝我笑道:"陛下,怎么宫中的那套胭脂玉杯,舍不得用么?"
  我装作听不懂,道:"那是先帝的遗物,朕害怕睹物思人,将它收入府库了!"
  刘光世啧啧的叹了两声,表示可惜,继续又对岳飞笑道:"鹏举,你不知道,这桂花酿要就着胭脂杯喝,才能真正品出其中的味道来!"
  岳飞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我横了刘光世一眼,抢先说道:"又不是女人,喝个酒还用什么胭脂杯?朕看这河东路进贡的古铜杯就很好!两位卿家都是武将,只有这古铜杯,隐隐透出铿锵刚劲之风,正配两位卿家!"
  岳飞笑了笑,不再说话。
  我在心中暗自揣测,也不知他是觉得我说的可笑,还是觉得我说的很对,表示赞赏。
  又切了两块烤羊肉,送到两人面前,岳飞依旧是一口吞了,刘光世这个烂人,却细细的咬了一口,放在嘴巴里品了半晌,才笑道:"这个羊肉烤的皮焦里嫩,位置也选的不错,后臀处肥而不腻,比我在秦凤路那边,打得野羊好吃多了!"
  他自称我,自然不是在跟我讲话了!
  他有必要每道菜都点评一下,然后显得自己很博学,很有品位么?
  我黑着脸,看他劝岳飞喝酒,猛然问道:"刘卿,朕听说,你的部队,这些天颇有扰民,怎么回事?"
  刘光世的一杯酒到了喉咙,听我语气严厉,猛然间卡在喉咙里,呛得咳了起来,只咳得面红耳赤,我看的心中暗爽。
  我让你装潇洒,让你装有品位,让你装博学!
  刘光世咳了半晌,才缓过劲来,对我笑道:"陛下,是这样,大军千里勤王,随身带的干粮吃了个把月,兄弟们也吃得有些乏味了,于是便拿钱,找附近的百姓,买些好东西吃!"
  他当我白痴么?买东西用得着夜间??我看是强行抢东西还差不多!
  哼了一声,站起身来,朝他喝道:"朕早就三令五申,不准强抢百姓之物,看来你完全没把朕的话放在眼里!"
  刘光世唬了一跳,忙跪下道:"陛下,臣岂敢如此,臣不仅将陛下放在眼里,更是放在心上。军士强抢百姓钱物,臣确实不知,臣这就去查!"
  我冷笑一声,道:"是!你当然不知!你的军队,驻扎在城外,你天天在城内,不是喝酒,就是嫖妓,你怎么会知道?从今天起,朕要是再看见你上朝的时候,姗姗来迟,该巡查的时候,在妓馆中搂着姑娘,你试试看!别以为朕不敢办你!"
  刘光世有些委屈,看着我,说道:"臣也没天天在妓馆,臣只是……"
  我冷冷看着他,他终于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只得道:"臣知道了,臣一定勒令部下,严加看管!"
  看着刘光世的样子,有些狼狈,我心中异常高兴,都快乐开花了。
  让他在地上跪了一会,然后才淡淡的道:"刘卿家起来吧,继续用膳!"
  这次,刘光世情绪有些低落,再也没在那里说他的什么葡萄美酒夜光杯了!
  我心情大好,多喝了两杯酒,却听刘光世又开口道:"陛下,臣那些部下,都是老交情,有些比臣的年纪还大……臣去训斥他们,有些……有些难以开口,不若陛下前去……"
  我立刻收了笑,朝他看去,不满道:"你是三军统帅,有什么拉不下脸面的?"
  刘光世陪笑道:"这个,倒也不是……"
  刘光世正在琢磨用词,却猛然看见岳飞站起,朝刘光世抱拳道:"刘虞侯,可听下官一言?"
  刘光世点点头,忙道:"请讲!"
  岳飞道:"兵法有云,卒未亲附而罚之则不服,不服则难用;卒已亲附而罚不行,则不可用!虞侯部下,对虞侯亲近无比,若只讲情面,不用军法,恐怕难以驾驭。今天下外有强敌,内有流寇,正是国家用兵之际,虞侯乃将门之后,手握重兵,为朝廷所倚重。切不可因私废功,因情忘法!"
  我听了岳飞这番话,心中有些担心。
  岳飞官阶比刘光世低,资格也没他老,话说得这么直,恐怕刘光世心中,会对岳飞有所怨恨吧?
  一时间,亭中无人说话,只有涌泉涓涓之声,刘光世盯着岳飞,看了半晌,看的我都有些心惊胆颤,却见刘光世猛然大笑了两声,居然两眼放绿光,紧接着,饿虎扑食一般,将岳飞抱住,猛拍了几下,才松开他,道:"原先只听说你勇猛过人,想不到对于御将用兵也颇有涉猎,不如跟着我吧!到我军中做先锋如何?"
  岳飞看起来似乎对刘光世刚刚的逾越之举并不反感,并且已经准备张口回答刘光世了!
  我在心中,又开始嫉恨刘光世了!
  看岳飞张口,生怕他就这么答应了,忙抢先一步,说道:"不行!朕的侍卫长没了,接替他的张茂又刚刚没了爹,回去奔丧了。朕已经下了旨,让鹏举接替蒋宣的位置,刘卿你另觅他人吧!"

  陛下惶恐

  刘光世愣在当场,岳飞微微蹙眉,一时间没人说话。
  我咳了一声,朝刘光世看去,他似乎心有不甘,可刚刚被我训过,不知怎么开口,有些干着急的看着岳飞,估计是想让岳飞主动回绝我!
  我才不去理他,站起身来,说道:"朕的侍卫长蒋宣叛国投敌,宫中多有不太太平,要找个可靠的人做近侍,岳卿勇猛过人,忠义可嘉,就这么定了!"
  我发誓,我说这话绝对不是让刘光世给刺激的。
  因为我今天来找岳飞的时候,就有过这个念头,只不过当时想要征求他的意见,现在改成强行霸占罢了。
  刘光世随即笑道:"啊,也对!陛下的安全最是重要!"
  说完了,还不忘记继续和岳飞套近乎:"鹏举,我刚刚听你所说的兵法,那个听起来似乎有些耳熟呢!似乎是……好像是……"
  猛然停住往前走的脚步,回过身,面无表情的对刘光世说道:"是《孙子兵法》的《行军篇》!"
  说毕,又面无表情的转过头,走了出去。
  MB的,也轮到我卖弄一回!
  当天下午,我就让人去看看刘光世,是不是还在城内呆着,他果然还算听话,回了军营去巡查去了。他最好别让我捉到岔子,不然,我立马就要他好看!
  当我下午开始练习骑射的时候,看着一旁指点我骑术的岳飞,我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岳飞做侍卫,他为什么要做侍卫?
  等到晚上在延和殿批折子的时候,我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让他跟宗泽一起去打太原不好么?
  不好!他不是说了么,太原易守难攻,恐怕一时片刻打不下来,而金兵尚未完全退去,河北数城被围,应及时救援,而且西京洛阳自从被金兵洗劫一空之后,更是有流寇霸占着。
  京师周围的情形就更不用说了,到处一团糟。
  所以,应该让他带着兵,平定京师周围,外带河北诸郡才对。
  想到此处,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让岳飞当我的侍卫。
  再看向他的时候,觉得有些底气不足。
  放下折子,在殿中转了两圈,活动了活动筋骨,直到岳飞换班走了之后,我又重新坐下,继续一面批折子,一面思考这个问题。
  斩杀了金兵东路军的首领,收复新乡,自然是应该封赏了。
  按照常理,他抓获的俘虏,应该归他所有。
  可金兵没逃走的,基本全被射杀,没什么俘虏。
  他手下的兵将,应该人人加封。
  可他用的是我的三千禁卫军,所以,给他加封五品殿前侍卫马军司副都虞,让他统领诸班直,也算得上合情合理。
  保护皇帝安全用的诸班直,怎么能派出去远征?
  而原先屯驻在京师的能够远征的禁军早就在金兵进攻的时候就溃散了。
  现在提兵前来的,如刘光世,汪伯彦。我总不能让岳飞直接去统领他们的军队吧?
  更不能让他一个人前去打吧?
  在将秦桧呈上来的为蒋宣求情的折子批了两个字"不准"之后,我继续思考。
  我应该给他在军中安排职位,让他立功,然后再提升,最后让他统领军队。
  最好应该把他安排在刘光世的军中,金兵刚退,京城周围群盗并起,多有劫掠,更有自立山头抢占郡县的,让他带兵去平定京畿周围的地区,打一场仗,我升他一次官,用不了多久,就能把刘光世的军队全部收编了吧?
  所以,我干嘛要把他留在身边呢?
  又将李若水上书的要求加封赵构老婆的折子上批了一个"准"之后,我还是没想通这个问题。
  越想越觉得惶恐,我竟然让堂堂岳武穆王给我做侍卫,这似乎太过分了点。
  叹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头,将将所有的折子,全部批完"准"或"不准",我还是没想通这个问题。
  不过我倒是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应该多练几个常用字,每份折子都只写"准"或"不准",似乎并不能全然表达出我的意思。
  将宋钦宗以前的字翻出来,照例屏退了所有的太监,侍卫,宫女,外带起居舍人胡峇诖,我开始继续练字。
  一边练字,一边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最终我有些醒悟,我是皇帝啊,皇帝的安全,就是国家的安全。所以说,其实现在交给岳飞的任务,也不算是辱没了他,至少,他也是在保卫国家安全。而且,宫中也的确不太平,谁知道赵构在宫中都安插了些什么人?
  可我还是有些不安。
  第二天的时候,朝一旁的岳飞看去,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也有些不满。
  然而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就坦然了。
  原因很简单,第三天晚上的时候,我看到了刘光世请求出兵,收复洛阳的折子。
  对刘光世的看法,有了些转变,所以特意请他前来面圣。
  其实大可不必,主要是因为我能拿得出手的字,也就两个,准,或不准。
  出兵是大事,应该仔细研讨,可不能单单是准或不准。
  议事地点在枢密院,岳飞作为御带,当然跟我一起前去。
  张数夜,孙傅,张所都在,刘光世出兵,当然应该让刘光世也来参与讨论。
  不过那三个人似乎对于刘光世参和进枢密院,有些不满。
  宋以来,作战计划基本上是皇帝和枢密院的拟定,然后带兵的帅臣直接执行。
  我一句话就把孙傅的反对意见顶了回去:"张卿家不也是带兵么?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说完这句话,我觉得自己安排岳飞做贴身侍卫,还是很有道理的,至少我能堂而皇之的让他参与枢密院的机密要事。
  我不懂军事,以前他们要讨论这些问题,我是比较头疼的。
  我抽时间看书,看地图,现在的水平也就能把整个中原地区的行政划分和地理形势弄个清楚明白。
  现在有岳飞跟在一旁,就简单多了。
  看到岳飞面露满意之色,就同意。
  看到岳飞微微蹙眉,有些此举不妥的神色,就否定,让他们继续拿出方案,直到岳飞满意为止。
  可能商议期间,我看岳飞的脸色过于频繁,以至于散了之后,刘光世悄悄的对我说:"陛下似乎真的很倚重岳飞呢!"
  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那当然,朝中有哪员大将,能够挫败金兵,并且斩获金兵统帅的?"
  还有一句话我放在肚子里没说,我不倚重百战百胜的岳武穆王,难道要倚重您这位见了敌军就逃跑的刘公子?
  今夜是岳飞当值,就站在我旁边不远处。
  白天没什么感觉,但是到了现在,我开始有点不大自在起来。
  批完折子,看了看更漏,不到二更,还早。
  练字的时间到了,按照惯例,一旁的宫女太监不用我吩咐,都走得干干净净,只有岳飞还在。
  站起身,在殿中活动了活动有些酸软的肩头,对岳飞笑道:"爱卿,你也累了,先去歇息吧!"
  岳飞这时却有些不识时务,朝我说道:"回陛下,臣不敢擅离职守!"
  我只得点头表示赞赏,顺带有些后悔,下午的时候跟他强调了宫中不太太平,让他加强戒备。
  总不能当着他的面,翻出钦宗的字来临吧?
  更不能当着他的面,把我那拿不出手的字写了一遍又一遍吧。
  只得作罢,继续坐下看书。
  往常会看看诸如《梦溪笔谈》之类的,今天他在旁边,我应该表现表现,就装模作样的翻了一本《帝范》。
  第一次看,觉得李世民这本书,写的有点装B,不过话说回来,似乎皇帝就是个装B的职业。一言一行,都要以政治为目的,不可随意按照自己的喜好办事。
  看了一会,面前的一根蜡烛没了,和往常一样,自己站起来去找蜡烛。
  岳飞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不过眼睛却看着我,我向东,他便看向东;我向西,他便看向西,我被他的目光盯得心头有些发毛。
  看他那架势,似乎我只要一离了他的视线范围,立刻便有刺客前来把我干掉一般。
  好容易把蜡烛翻出来,准备自己点火,却冷不防他上前一步,从我手中夺过蜡烛,借了其它蜡烛的火,将蜡烛点燃,又将蜡烛安在烛台上放好。
  我愣在当场,看着他。
  他也愣在当场,半晌才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刚刚从皇帝手中抢东西,颇为逾越,便有些不安起来,道:"臣……臣只是……陛下是九五之尊,这些事情,尽可吩咐臣来做!"
  我只得继续表示赞赏,称赞他爱君体国。
  又过了片刻,看的有些累了,往常这个时候,只需要喊一声"老高~!"
  高公公就会非常体贴的从外面进来,手中定然有床棉被,方便我毫无形象的歪在软榻上,边吃点心边看书。
  然而现在,让他在旁边站着,我却躺着,似乎有失体统。
  便强行忍住,只是揉了揉太阳穴,继续看折子。
  又看了一会,便有皇后跟前的太监求见。
  让他进来,他刚一开口说话,我就有些后悔了。
  那位太监问我,说是皇后打发他前来探问,说是陛下多日不去坤宁殿,心中想念,特意预备了酒菜,请我过去。
  有些烦乱的挥了挥手,让他下去,并且告诉他,这些日子很忙,等忙过了就去探望皇后。
  这样下去可不是个办法,我觉得殿中的局面有些僵持。
  已经耗了一个多时辰了,我和他也还没说过两句话,这似乎有违我的初衷来着。
  但是我的初衷究竟是什么,我自己也弄不太清楚。
  露出一个自己认为还算得上和蔼可亲的笑容,朝他笑了笑,说道:"爱卿以为,光世带兵去复洛阳,有几分把握?"
  话一出口,我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其实我想说的是,他不要搞的那么严肃,那么紧张,弄得我跟着别扭的要死!
  岳飞道:"刘虞侯带惯了兵的,洛阳又非金人占领,一些流寇,刘虞侯带着本部的一万人马足矣应付!陛下不必过于担心。"
  我当然不担心刘光世,人家好歹也算得上是南宋中兴四将之一,也并非完全浪得虚名。
  他不是说那是关陕的精兵么?一万精兵还打发不了一些流寇?
  我含混着点了点头,继续看书。
  看了一会,什么都没看进去,有些心神不宁,站起来在殿中走了两圈,想要喝茶,一摸茶杯,是空的,又拿起茶壶,壶中竟也没水,站起身来,准备自己去一旁的隔间,提壶水来喝,岳飞忙道:"陛下,让臣去!"
  看着他在一旁的隔间,将水提来,笨手笨脚的参水,茶壶中的水没参满,倒是将书案上都弄出一滩水来,忙道:"算了算了,还是朕自己来吧!"
  说毕,自己将紫砂壶中倒满水,岳飞又将滚水提走,再回来时,两个茶杯已经倒满了茶,我自己拿起一杯,又递给岳飞一杯,搭讪道:"鹏举,你恐怕是第一个喝到,朕伺候的茶水的人呢!"
  岳飞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接过了茶,捧在手中,看着茶杯有些出神,连恩都忘了谢。
  我见他出神,便笑道:"岳爱卿,在想什么呢?"
  岳飞回过神来,道:"没……臣……臣只是在想,汴京城内驻守的军队,都是刘虞侯沿途招募而来的,并未训练,要是万一金兵前来,恐怕难以抵挡!"
  我笑了笑,道:"也不必过于紧张,新乡,滑县,黎阳,封丘等处都有重兵把守,应该没什么问题!况且,宗将军走前还留下不少战车,张叔夜现在前去节制,让他们日日演练阵法,也不会差到那里去!"
  岳飞点了点头,更没反驳。
  龙案上都是水,我从怀里取出丝帕,想要把龙案上的水抹干,却不料他抢先一步,用自己的袖子将水揩了去。
  我呆住了,看着他,他也呆住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钟,我猛然大笑起来。
  随即,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气氛就变化了很多,我笑的有些直不起来腰,对他大声道:"鹏举,你干嘛那么一本正经的,害的朕一个晚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岳飞微微一笑,道:"陛下面前,臣不敢放肆!"
  我扬了扬眉毛,笑道:"是吗?"
  他还是在笑,看这个样子,我很可笑么?
  岂有此理,我是皇帝,他一个当臣子的,就算是岳武穆王,也不能笑话他的皇帝吧?
  哼了一声,黑着脸,道:"往日这个时候,朕都会让侍卫,教朕一些功夫,今晚你当值,就由你来教朕好了!"
  岳飞吃了一惊,踌躇道:"这,似乎不妥吧?臣出手重,要是万一……"
  我想也不想,盯着他,有些阴森的说道:"要是万一,你敢伤着朕,朕就办你个欺君犯上之罪!"
  我想也不想,盯着他,有些阴森的说道:"要是万一,你敢伤着朕,朕就办你个欺君犯上之罪!"
  我以为他会说臣惶恐,谁知他只是扬了扬眉,一伸手,道:"那请吧!陛下要小心了!"
  这是谁说岳飞愚忠的?又是谁说忠臣总是为皇帝着想,不敢丝毫逾越的?
  很显然,岳飞不属于这个队伍。
  看着他的眼神,我心中有些不安,历史上记载,他可是动不动就能单骑入敌阵,手擒敌方大将的……
  不能在气势上输给他!刚刚我已经压抑半天了,这会子,要趁机发泄!我还不信,他真的敢跟我动手!
  站在大殿中央,看着他走下来,走到我身边,趁他还未站稳,首先朝他当胸一拳打去。
  这一招,是跟张茂学的,据说看似平淡无奇,其实隐藏了很多后招,什么可以中途变幻方位,更能攻击敌人的五大要害。
  往日我和张茂较量,他都是被我击中,今天却有些不一样,我的拳还未到岳飞面前,就被他随便一伸手拿住了,而且更惨的是,他竟然真的一点都不顾及我的身份,硬是把我的手臂翻转,扭到了背后才作罢。
  果然他下手有些重,我的手腕被捏的生疼。
  哼了一声,我根据自己小时候打架琢磨的经验,用肩朝他撞去,再试图用力的扳回自己的手臂,一旁的肩头却被他紧紧捉住,只听他说道:"陛下,若是你被敌人从背后这样制住,肩不能往上顶,而应该顺着劲道向下滑,然后打个圈,翻转手臂,抖动手腕,就可脱困!"
  心中不满,心想你还真来啊?
  想归想,不过被人捉的死死的,很不是滋味,连忙依照他的话,做了一遍,果然,肩头滑过,一转身,同他面对面,只是手腕还在他的手中。
  只听他又说:"陛下力道不对,所以不能解锁,手腕应该这样抖动!"
  一面说,一面用他的另一只手做了示范。
  我依照他做的样子,画了一个葫芦,果然将手也甩了出来。
  我揉了揉刚刚被他抓疼的手腕,横了他一眼,道:"你把朕弄疼了,欺君犯上,朕要你好看!"
  他笑了笑,显然没受到我的威胁,竟然还敢顶嘴:"臣早说过了,臣下手有些重,是陛下你自己非要……"
  未等他话说完,我瞅准他没防备,一个腿横扫过去。
  这一招是同蒋宣学的,他每次都会被我扫到,然后跌在地上,说什么陛下聪明过人。
  然而似乎对付岳飞没什么用,被他躲过,非但如此,竟然还站在那里,气定神闲的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太差劲!
  这到底是谁说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我要他站着被我打,竟然敢躲,躲过了还敢嘲笑我!
  不行,这样下去,我有些下不来台。
  眼珠一转,露出最真诚的笑容,最渴望学习的眼神,对他说道:"鹏举,刚刚你拿手捉人的手法,挺不错的,教教朕!"
  啊~!他终于如我所愿,露出为难惶恐的神色了!
  看到他这副表情,我心中大爽,不过可不能表现出来。
  冷笑一声,斜眼朝他看去:"怎么?你是不愿意,还是怕被朕捉住了,没好果子吃?"
  他扬了扬眉毛,毫不客气:"臣得罪了!"
  话音刚落,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又被他捉住了。
  心下愤恨无比,我是让他教我怎么打人,没说让他教我怎么挨打吧?
  就算是要挨打,那也不该是我挨打啊!
  恨声喝道:"放手!"
  捉住我肩头的手一震,立刻松开。
  我恨恨的瞪了他两眼,大跨步走出殿外,看到门外一队巡逻的侍卫走过,随便点了一个,让他进来!
  看着岳飞颇为不解的眼神,指了指跟在我身后的那个倒霉的侍卫,对岳飞说道:"拿他做示范!"
  然后,那个倒霉的侍卫被岳飞捉了很多次,我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看到再一次,那个侍卫被岳飞捉住之后,微微蹙眉,我深感刚刚的决策之英明神武,如果不是有替身,现在疼的呲牙咧嘴的就是我了!
  觉得基本上掌握动作要领之后,挥手让那名侍卫出去,让他顺带把大殿的门也给带上。
  我的手腕和肩头还在隐隐作痛,现在轮到岳飞了!
  朝他阴森森的,不怀好意的笑了一笑,给他增加点心理压力!
  果然,他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殿门,又看了看我,嘴角有点抽搐。
  我昂了昂头,指着刚刚替身沙包站的位置,对他说道:"站过去!"
  他的表情,有些恐慌。
  我才不管他那么多,学着他刚才的样子,上去就反扭了他的手臂,狠狠的,带着报复的快感,却没想到还没抓牢,就被他挣脱了。
  他竟然还敢挣脱!
  我有些恼羞成怒,朝他喝道:"你还敢反抗?"
  他看起来没有丝毫觉悟,朝我说道:"敌人来攻,难道站着不动被他攻么?"
  我真的,在心底里对他有些愤恨了,刚想开口,维护皇帝的威严,却听他又说道:"陛下的手法不对,臣自然能够挣脱了!"
  我很不满,估计脸上的神色很难看,对他下令:"教朕怎么做!"
  教到一半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
  他凌空示范,拿我示范,又自己当沙包,在反复了五六次之后,最后还是拉着我的手,点在他自己的后肩肩胛骨处,说:"陛下,穴道在这里,这一招其实很危险,若是陛下不能准确的抓到敌人的穴道,很容易被敌人所制,所以,陛下……"
  哼!我心中不服,手上用力,抓住他的肩头,面目都有些扭曲:"朕这次抓对了穴道没?"
  在背后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到他连声说道:"对了对了,陛下圣明,这次抓对了!"
  我又用了些力,有些咬牙切齿,刚刚我的一条肩膀,在他反复示范的过程中,差点没被下下来,此刻有了报复的机会,怎能放过,一手抓着他肩上的穴道,一手抓着他手腕的穴道,将他的手臂反压在他身后,恨不能此刻再加上一条腿,将他压下去,看他还敢不敢露出刚刚那种我怎么会教这种蠢材的表情!
  最后还是作罢,松开了他,拍了拍手,刚刚看的《帝范》中说了,作为君王,要有威武如山,不可撼动的气势,要让臣子觉得仰望!还要有博大的胸怀和气度。我可不能跟他较真,他觉得我蠢材,我难道还真是蠢材吗?
  我装作满意的点点头,道:"这一招朕已经学得差不多了,下一招罢!"
  他估计是想,今天反正怎么着,都已经冒犯皇帝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剩下的招数,都是教的我被制住后,如何逃生。
  什么剪刀锁,喉头锁,胸前锁,每一次都被他抓的死死地,然后不得不按照他教的方法,摆脱钳制,最屈辱的一次,竟然要用到撩阴腿……
  幸好这个他只是讲解动作要领,既不曾示范,也不曾演习,不然,估计两人最后都会倒霉……
  一来一往,时间过得挺快,到了亥时,我心有不甘,问岳飞道:"怎么岳爱卿教的,都是逃生的招数?难道朕一定就会被敌人抓住吗?"
  岳飞额头满是汗,也不知是累的,还是被我恶狠狠的眼神恐吓的,犹豫了半晌,琢磨好用词,才道:"陛下是万金之躯……其实……恩,杀敌这种事情,由臣等去做就行了!"
  算了,不去和他计较。
  我活动了这大半天,也弄得背心中都是汗,要是往常,当然是洗个热水澡。
  看看岳飞,他大概也快换班了吧?
  嗯,要是他换班了,我也就能够堂而皇之的找两个宫女帮我洗了。
  对他笑道:"爱卿,你什么时候换班?"
  谁知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今夜臣当值!"
  再一次感觉到,我强行从刘光世手中,把岳武穆王抢来给我做侍卫,是多么不明智的决定。
  一定是被刘光世给刺激的,绝对是!
  好吧,以后我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了。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岳飞真跟着刘光世,说不定刘光世现在,会去请岳飞嫖妓。
  要是万一岳飞顶不住刘光世的热情相邀,那岂不是他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看来我也没犯太大错误,至少,我维护了他的名誉。
  这样想时,便理直气壮的走出大殿,站在殿门外,对着高公公说道:"摆架淑兰池!"
  高公公连忙赔笑道:"老奴刚刚看陛下同岳都虞切磋武艺,就想到了陛下会沐浴更衣,早就命人将离这儿不远的沁芳池收拾干净了!"
  我有些感激涕零的拍着高公公的肩膀,真是太体贴了!
  沁芳池比淑兰池还要大上那么一些,可也将近有六十多平米,抵得上一个小型游泳池了。
  都是宋徽宗的杰作,已经荒废了一阵子,在池边,有白玉雕成的狮头,温水从狮口中流出,涓涓的溅落到池中。
  池子周围铺地不比别处,是用的玄色大石拼贴而成,在拼贴处镶有金边,看那个成色,多半是纯金打造,殿宇就垒砌在这池子上,前殿,中殿,后殿。
  前殿修竹掩映,腊梅横斜,将植物都栽种在殿中,中殿帷幕层层,青色的纱一层层的揭开,就看见正中的温泉,后殿软榻玉枕,雕梁画栋,看着架势,明显就是准备给皇帝沐浴完毕,及时休息或者临幸宫妃用的。
  我现在,就躺在池子里,仰头看着池子顶上雕梁画栋,精美无比,只觉得若是能够在这里,一仰头,能够看见星星就好了。
  便随口朝伺候在一旁的高公公说道:"老高啊,你说,父皇怎么没将这屋顶,做成活动的呢?下雨下雪天,就将屋顶合上,月朗星稀之时,就将这屋顶滑开,这样,既淋不着雨雪,也能观星……"
  高公公刚刚只赔了个笑容,还没说话,我便觉得气场有些不对。
  一抬头,果然,刚刚还站在池边,面色麻木,只一双眼睛四处扫射的岳飞,现在眉头又稍微皱了皱。
  我怀疑我桌案上那本《帝范》,岳飞是不是偷偷看过,我只是稍稍做的不合标准一点,就能有所察觉。
  也不就是戒骄奢淫逸吗?
  我也就看个星星,YY一下滑动屋顶,还没闹酒池肉林吧?
  是了,我该给他加上一副墨镜,这样就能彻底的忽略,还有一个人,在旁边看我洗澡!
  看着他的目光,巡查周围的时候,还时不时会瞟到我的身上,虽然他什么表情也没有,可我却觉得如芒在背,真正佩服某中央领导,在周围站了一圈中南海保镖的时候,安然自得的洗澡讲笑话!就算是电影中的虚构人物,也是佩服!
  对了,一定是墨镜这个道具没有用上!不然为什么他每次瞟到我,我都觉得浑身火辣辣的,头皮一阵阵发麻。
  我真不该为了报复他在我身上留下的清淤,不让他去沐浴更衣,而让他在旁边着看我沐浴来刺激他……
  泡澡本来是一件多么惬意的事情呀,在我的想象中,岳飞的神色,应该是又嫉妒,又愤恨。结果现在完全相反。
  看起来岳飞神色自若,反倒是我暗暗愤恨。
  在岳飞的监视下,搞得好像上刑场一样,我匆匆的洗完,然后对一旁的高公公挥挥手,高公公会意,离去了片刻。
  知道他是去拿衣袍,片刻就回,可是,现在就我和岳飞两个人,被他如炬的目光扫到,我很心虚。
  张了几次口,想赶他走,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岳爱卿,你用过晚膳了吗?"
  岳飞转头过头来,上下打量了我两眼,我觉得有些后怕。我现在这么整他,该不会有朝一日他得了势,会干出什么挟天子以伺机报复之类的事情吧?
  我仔细的回想了回想,历史上的赵构,应该干的比我过分,也没见他怎么。
  在这一刻,我应该相信他作为一个忠君爱国的典范,不会心存芥蒂,对他的皇帝心存怨恨。
  不过他现在的样子,的确又让我有些怨恨,真是的,作为一个保镖,怎么没一点保镖的职业素养?
  他应该面不改色,头不动,目不转,面无表情的回答我的问题,别像现在这样,直看着我,还露出一副讶异的表情,道:"臣的晚食还是陛下赏赐的,陛下忘了吗?"
  说过这句话就给我打住,别继续往下说了!
  可是岳飞还丝毫没有任何自觉,继续说道:"臣听说,最近城中的粮价已经翻了两翻,陛下该早作打算才是!"
  怎么好好地,又提起这个?我作为皇帝,难道我不知道吗?这不没粮食吗,话说,这不我也已经积极想办法,让赵鼎去了江南催粮,又派了张所带兵,前去协助汴河漕运一事了吗?
  大概是我今天吃饭没吃完,剩了半碗有些浪费?
  我真是的,没事我提御膳干什么!
  我不该同他说话的,我现在只有期盼,高公公快些回来,怎么拿个衣袍,也要拿那么半天!
  好容易看到了高公公带着两个宫女太监,手中捧着浴巾衣袍过来,我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对高公公打了个眼色,高公公连忙走到岳飞跟前,对他说了两句。他终于走到帘幕外,背对着我。
  迅速的从池中跳出,张开双臂,任由那两名美貌的宫女将我身上擦拭干净,忽然瞥见其中有个宫女满脸红晕,我很不高兴,她眼睛不看该看的地方,往哪里瞟呢?
  瞪了那个宫女一眼,也不知高公公怎么想的,此刻居然还凑上前来,在我耳边小声说:"陛下喜欢哪一个?老奴好去给陛下准备准备!"
  我指着刚刚那个脸红的宫女窈窕远去的背影,说:"就她!朕,就罚她半个月的俸禄!没有一点宫女的自觉,净看不该看的东西,看了也就算了,还显露在脸上!以后不准在这里当值,给朕调到皇后宫中去,让皇后好好调教调教!"
  洗完澡,浑身舒服的不得了,到了后殿,躺在床上,将头发散开,放在床头的软榻上。这张床也是专门为了梳头所用,床头是空的,头发直直的从脑后垂下,铺在床头低一级的玉石平台上,既不会弄湿衣袍,也不会弄得人脖颈不舒服。高公公拿了梳子,半坐在床头,一心一意的给我梳头发,房中温暖如春,一支甜梦香袅袅升起,我抱着柔软舒适的被子,朝患了面瘫症的岳飞道:"朕今晚就睡在这里了!"
  想了想,又指了指隔壁的房间,道:"你若累了,就睡那里吧!"
  岳飞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才道:"臣请告退!"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走掉了,彻底的松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看着顶棚。
  以前的随身侍卫在一旁跟着,也没觉得这么不自在。
  估计多半还是因为他在我心中,积威多年的关系。
  这样是不对的!我在心中对自己说道。
  现在,我的职业是皇帝,应该我在他心中有威严才对!
  头发已经晾干,高公公又拿了桂花浸的头油,用梳子挑了一些,均匀的梳在头发上,又将我的头发松松的挽了个发髻,我朝床中央缩了缩,阖上了眼,过得一会,再睁开,高公公已经退下去了,殿中也只影影绰绰的点着一根蜡烛。
  我翻了个身,又继续睡去。
  再一次醒来,殿中的蜡烛也已经燃尽了,迷迷糊糊的刚想合上眼,却猛然瞟见,一旁岳飞睡的地方,似乎还有光亮。
  应该也不早了吧,他这么半夜不睡,在干嘛呢?
  心中有些好奇,从床上爬起来,光着脚走到隔间门口。
心痛[VIP]

  里面案头上点着两支蜡烛,他正坐在案边,手捧着一本书,就着昏暗的灯光,正在看书。
  见他看两行,放一放,又看两行,又将书合上,我忍不住问道:"爱卿,在看什么?"
  他听我说话,猛然抬头,朝我这边看来。
  昏暗的烛光下,他看起来有些疲倦,眉目之间罩上了一层橘黄色的光晕,仿佛城楼外的那一片染了暮色苍茫旷野,在那一刻,我有些失神。
  他却露出讶异的神情,朝我上下打量了两眼,然后站起身来,问道:"可是臣吵着陛下了?"
  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坐下,走进他的房间,随便坐在他床上,风偶尔吹过,有些冷。
  也不知是什么时间了,他打算一整夜都不睡吗?
  有些担忧的问道:"朕记得,值夜的御带,是能睡觉的吧?"
  他笑了笑,点头道:"臣不过见这本书还不错,所以多看了两眼!"
  什么书能够引起他的兴趣?我有些好奇,凑过去看了看,竟然是《春秋》。
  靠在他身旁的书案上,朝他笑道:"当年关二爷,守着两位嫂嫂,坐在外堂,夜夜读《春秋》。人人都赞他忠义,不为女色所惑。想不到你守着朕,也读《春秋》……"
  本来后半句准备开开玩笑,说可惜朕不是女的,夜读春秋,可没人赞你忠义。谁知话还没说完,他已经变了颜色。
  我也猛然间,觉得自己这话大为不妥,连忙打住,不敢再说。
  忽然住口,便只听得炭炉中,不时发出的劈啪声,更显静谧,连带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眼看他的眉头越锁越紧,我连忙道:"嗯,爱卿你继续看书,朕不打扰你了!"
  他竟也没客气两句,只是点了点头,便不再理我,盯着他的书。
  朝房门走去,到了外间,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看向他,他却还是在看书。
  一夜间睡的不太安稳,醒来,便忍不住朝他那边看去,烛光一直没灭,我却没有胆子再进去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第二日起来,大概因为昨夜没歇息好,连带秦桧留下,同我商量是否派人追杀赵构赵佶的时候,都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秦桧站在底下,看了我一眼,我看出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往常我都会问他,还有什么事情要说。今天却没那个精神,随口应付了两句了事。
  但是对于他提出的追杀赵构赵佶的人选上,我给换掉了一个人。
  两男一女,这不并摆着让他们搞三角关系最后坏事么?所以,不论秦桧如何强调那个女的办起事来,如何有优势,如何方便,我坚决反对,最后派了另一个叫做洪昊的侍卫。
  这个人,做侍卫不太合适,不过做杀手倒是一流人选。
  冷酷,无情,嗜血,而且很有职业道德。
  等到这些商议已定,我又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示意秦桧可以走了。
  他却站在那里,没有立刻离开。
  我有些奇怪,扬了扬眉,问道:"秦卿还有何事?"
  秦桧沉吟片刻,递上来一道折子。
  实在是没什么精神去看并不太习惯的繁体竖行,是以连翻也懒得翻,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朕有些乏了,秦卿你直接说吧!"
  秦桧看着我,问道:"陛下真的要处死蒋宣么?"
  我奇道:"有何不妥?"
  秦桧想了想,一双眼睛有些看不出他的想法,只听他说道:"臣只是想,蒋都虞跟了陛下也这么长时间了,曾经数次救驾,一时糊涂,铸成大错,处死,是不是有些太重了?"
  我站起身来,冷笑一声,道:"秦卿,平常看你也不像是个心慈手软的人,怎么一而再再而三的给一个叛国投敌的人求情?功劳是功劳,过错是过错!他有功于朕,朕都已经赏过了;现在他干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来,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秦桧沉吟半晌,然后道:"臣明白了,只不知道,陛下是准备腰斩于市,还是一杯毒酒?"
  我挥了挥手,朝外面走去,一面走一面说道:"秦卿自己去翻宋刑统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猛然出了大殿,太阳有些刺眼,拿手遮住,转头对一旁的邓公公说道:"朕今日有些乏了,你去把折子都搬到寝宫好了!"
  回到福宁殿,躺在床上眯了一会,再次醒来,已经是中午时分,用过午膳,便坐在案头,细细的看折子。
  什么样子的都有,枢密院上的给宗泽调发粮草的,户部上的建议重整南熏门附近,被金兵损毁的街道的,还有开封府的要求户部出钱,控制京师附近粮价的,一一批示。
  好容易把这些都批完,刚松了一口气,猛然听见外面通传,说是张叔夜求见。
  他这么急着来见,我心中滑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还未走出禁宫大门,便看见张叔夜等在门口,神色焦急无比,见我来了,更是有些慌乱,也顾不得行礼,上前一步,急道:"陛下,大事不好!"
  我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张叔夜取出一份火漆竹筒,我心中咯噔一跳。
  忙接过,拆了火漆,取出其中的黄绢,黄绢上沾了血迹。
  更是大惊,连忙展开,几个触目惊心的字跳入眼帘。
  金兵,过河,溃散……
  张叔夜还在旁边说道:"昨天夜里,卫县,滑县,同时收到急报,金兵再次渡河,又打过来了!"
  我疾步朝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对旁边的邓公公吩咐:"去把岳飞找来,让他去枢密院!"
  张叔夜,孙傅等都在,连带宰相何粟,冯澥也在,人人看起来面色张皇,看来,他们是早已得到消息了的。
  我也没心情和他们说些虚话,开门见山问道:"怎么回事?是谁领兵,来了多少人?"
  众人面面相觑,过了一会,有个官职较低的答道:"回陛下,听说,是金国太子带兵前来,具体有多少人……臣等也不太清楚……"
  我皱眉道:"金国太子?完颜宗望不是死了吗?"
  一群人更是面面相觑,我心中不满,这都一帮什么人,敌人带兵前来,竟然连谁领兵都不知道!
  正想责问他们是怎么办事的,却听见门口一个声音说道:"定然是金国的四太子完颜兀术带兵前来!"
  众人齐齐转过头去,来的人果然是他!
  他看起来也有些疲倦,昨夜他睡得比我还晚,也不知今天休息好没有,不过这个当口,也没空想这么多,问道:"岳卿如何知晓?"
  岳飞走了进来,对众人行了礼,然后道:"今日臣前去城外,看见有兵士仓皇奔来,便问了一问,来的人是兀术,带的人也不多,就两三万左右,估计是听闻京师守备空虚,半路又折回来的!"
  我点了点头,朝众人问道:"众卿以为,现在该如何才好?"
  没人说话,张叔夜首先说道:"京师兵力不过一两万,恐怕不是对手,范宗尹的十万勤王兵过不几日就到,不若先退守京城,等他来了,在做打算!"
  众人都点头称是,唯有岳飞道:"新乡,滑县乃是汴京外围,守卫黄河,若是让金兵过了黄河,恐怕一时片刻更难解救。更何况,京师附近已经缺粮,京师守备又尚未齐全,若是再次围城,恐怕难以阻挡!京师周围诸县,尚有守军,不下五万,不若调派这些地方的守军,前去黄河渡口,抵抗金兵,阻其过河!"
  孙傅听了这话,吓了一跳,忙反驳道:"不可,万万不可!金兵势盛,岂可以卵击石?还是听张枢密的,调回诸县驻军,前来防守京师!"
  岳飞急道:"金兵来势虽盛,可河东路有宗将军大军,山东更有杜充驻兵,定然不能长久。滑县,新乡乃是重地,岂可不发一兵,就这样丢给金兵,任其渡河?若是渡河,宗将军大军必然回救,刚刚收复的隆德又落入敌手!更何况,金兵虽众,并非各个都能上阵,更有不少汉儿,辽人,以及金兵抓获的宋人,号称三万,能作战的,最多也就一万而已!若失黄河渡口,他日夺回,更要花上数倍力气!"
  张叔夜想了想,道:"说的也不无道理,只不过金兵游骑,现已过河,刘虞侯远在洛阳,何人能带兵前去?"
  听了张叔夜这个话,我心有不满,道:"张卿,你也是打惯了仗的,昔日平定宋江,也没见你说这个话来着!"
  张叔夜摇头道:"金兵岂能和流寇相提并论?臣以为,还是……"
  还未等张叔夜说完,岳飞便上前一步,对我说道:"陛下,臣愿领兵前去,击退金兵!"
  众人都吃了一惊,孙傅更是吓得不轻,脸色变白了。
  张叔夜摇头道:"岳都虞虽然勇猛,可这次金兵有备而来,和岳都虞上次偷袭金营,全然不同,恐怕有失……"
  岳飞看着我,急道:"陛下,今敌虏在外,黄河渡口不可失,臣请带兵前去,迎击金兵!"
  我也有些担心,看着岳飞,道:"城中只一万兵马,恐怕寡不敌众吧?"
  岳飞道:"还请陛下下旨,让京师周围各县驻军,派兵前去支援!"
  我看着岳飞,他神色恳切焦急,盯着他的双眼,他亦看着我。
  过了片刻,我问道:"你可有把握?"
  岳飞亦盯着我的眼,点头道:"臣请带兵前去!"
  不再犹豫,他说能行,那就一定能行!
  转过身,对一帮人说道:"那就这么定了!岳都虞带领城中守军,前去滑县迎敌。其余诸郡,亦下令促其出师,听岳飞节制!"
  已经是晚间,我没了看书的兴致,更没了练字的心情,在延和殿中,走来走去,走上片刻,便问一旁的孙傅道:"促各郡出兵的金子牌都发了吗?"
  孙傅道:"陛下放心,已经已经发了第三道了!"
  我点了点头,稍稍安心,转了两圈,又问道:"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没?"
  孙傅道:"陛下,那人才刚刚出发一个时辰,恐怕还未到滑县。"
  又到城墙四壁看了看,城墙四壁的守军,都严阵以待,心中稍定,下城楼的时候,又忍不住问张叔夜道:"让刘光世调兵回来的金子牌,也发了吗?"
  张数夜跟在我身边,一面走,一面说道:"陛下放心,已经发了四道了!"
  直到三更时分,才觉得实在是疲倦不堪,在寝宫的软榻上歪了片刻,天还未亮,便再也睡不着觉,一旁的邓公公劝道:"官家不必过于担心,还是龙体要紧,当日金兵数十万围城,形势何等危机,也没见官家如此担忧!"
  想了想,也是,宗泽十万大军拖住粘罕的部队,范宗尹的十万大军不久就到,更有刘光世前来,而且,还有岳飞呢!
  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便急忙起来,换了朝服,听到回报,说是京师诸郡都已发兵前去支援岳飞,又有前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报,说是岳飞已同金兵交手。
  下了朝,折子也有些看不下去,径直来到北面的封丘门,等候岳飞传来的消息。
  等到太阳到了头顶处的时候,便看见有一骑飞奔而来,连忙下城,连平身也忘了说,问道:"怎么样了?岳飞那边,有什么消息?"
  那名士卒下了马,取出火漆印信,道:"岳都虞让臣前来,请求发诸郡兵马支援!"
  我吃了一惊,昨夜金子牌已经发出去了,怎么还未救援部队还未赶到吗?
  回身,对孙傅下令,让他赶快再发金子牌,促各郡出兵。
  孙傅昨夜显然也没睡好,估计是我隔三差五的让他发令的原因。
  以至于他说话,声音都有些嘶哑:"陛下,定然是各郡兵马尚未赶到,不如等等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也是,不过一夜时间,没有那么快的。
  又等到下午时分,终于传来岳飞的消息,说是已经有两路兵马,各带了五千人赶到,正与金兵抢夺黄河渡口。
  终于松了一口气,回到宫中,用了晚膳,又批了折子,过了一夜,第二日,却听到刘光世传来的消息,说什么从洛阳返回,在汜水关的时候,遇到贼寇,不敢再前,退回洛阳去了!
  恨得我牙痒痒,又让枢密院的下旨,促刘光世出兵。
  直到第三日清晨,才终于听到岳飞传来捷报,说是已经夺回滑县,并且擒杀金兵千户萌眼,金兵万户长完颜阖屡,斩获耳带金着三百余人,完颜兀术带着兵已退,今日便要回来!
  提了两三天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刘光世不敢出兵前来,那他驻守在京师的一万人也别想要了!等到岳飞回来,我就立刻将这一万人马,给岳飞使用!
  下了朝,便带着众人,到城楼上去等,直到太阳偏西,才看见军队,七零八落的朝城门边走来。
  赶忙下城,大开城门,往外看去,只见众人身上,都有挂彩,心中便担忧起来,更是朝军队的尽头看去,却只看见宗泽留下的一员名叫郦琼的将领策马带兵。怎么都没看到岳飞英姿勃发的身影,觉得有些异常,便问道:"岳都虞呢?"
  回话的小兵也没说话,只拿手朝后面指了指。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看还好,一看,下了一大跳。
  难道说,岳飞竟在那些个担架上躺着?
  顾不得形象,快步朝那些人奔去,一个个的看去,担架上的,不是少了胳膊,就是少了腿无法行走,更有甚者担架上都染了血,昏迷不醒。
  越看越是心惊,都不敢往下看,可却偏偏他的脸,跳入我的眼中。
  他竟也是被人抬着回来的!
  快步走到他身边,他的双目紧闭,面上一点血色也无,头发披散,身上盖着毯子,看不出究竟伤到什么地方,我听见自己问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他怎么了……"
  抬着他的两名士兵双目含泪,竟哽咽不能出声。
  我见了这幅样子,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天啊,别岳飞好好地,在我这里闹得缺胳膊断腿了吧?
  顾不得旁人诧异的眼神,伸手解开该在他身上的薄毯。
  从来没有觉得如此心痛过。
  他的盔甲,都已经被血染红,就连身下的担架,和我手中的毛毯上,都沾着血迹,一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心中对自己说道,还好,还好,没缺胳膊,也没断腿。
  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冰凉,掌心粗糙无比,跟着担架,一边走,一边喊他:"爱卿,你怎么样了?你到底怎么了?"
  郦琼早已策马走到我跟前,他看起来也受了重伤,胸前都渗着血迹,见了我,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心,岳都虞只是受伤,失血过多,睡了过去!"
  我强自压抑着声音,让它听起来不发颤,问道:"不是说打了胜仗么?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了!"
  郦琼看着昏迷不醒的岳飞,哽咽道:"还未到滑县,便遇到千户萌眼带兵前来,众人皆胆怯,不敢上前,岳都虞单骑入敌营,一枪刺死了金人千户萌眼,大家这才奋勇上前,同金兵一场恶战,将金兵击退。"
  我骑上一旁侍卫牵过的马,回头问道:"后来呢?"
  郦琼额头上的青筋都有些跳动,道:"后来到了滑县,又遇到万户长完颜阖屡带兵前来,大伙奋勇上前,又是岳都虞一马当先,将阖屡斩于马下!金兵稍退,等了两天,仅仅只等到五千兵马前来救援,而完颜兀术,已经带着大军前来了!"
  我心中恨意渐生,发出十三郡救援,仅仅两郡赶到,那些不派兵前去的,轻饶不得!
  却听一旁的张叔夜道:"金兵人多,我军人少,赶快撤退就是!"
  郦琼对张叔夜怒目相向,捏紧了拳头,大声道:"我也是这样劝岳都虞的,都虞说,京师守备空虚,若是丢了滑县,京师危矣!当夜,岳都虞召集众兄弟,说道,已经两胜,金兵比倾尽全力而来,今夜定然是一场苦战,人人不可退却,当与金兵决一死战!若有退者,斩!我们只有不到两万人,完颜兀术带了三万精兵前来,又是岳都虞奋勇当先,手持八丈铁枪冲入敌阵,从夜间杀到天亮,人成血人,马成血马,众兄弟跟着都虞,都奋勇杀敌,斩获数百金兵,完颜兀术这才狼狈逃走,可是……可是岳都虞他……他身披数十创,还未支持到京城,便半路昏倒在马下!"
  我听得心惊肉跳,心中怒气难以遏制,等将岳飞抬到宫门口,看着他们准备把他送到侍卫的住所,朝一旁的太监喝道:"去将他,抬到朕的寝宫!把朕的床让出来给他!命太医前来,用最好的伤药医治!"
  说毕,转身走到延和殿,下令宰执议事。
  延和殿的炉火燃烧的噼啪作响,我寒着脸,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听起来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道:"朕发令,让诸郡驻军前去救援,共发十三处,却仅有两处前去救援!众卿以为,那些抗命不从的,该当何罪?"
  尚书右丞陈过庭犹豫着开口,道:"陛下,这……延误军机,可大可小。臣以为,现在国家正是用人之际,不宜重罚,以免众人心寒胆颤……"
  我冷冷的看着陈过庭,这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反正受伤的不是他,现在金兵退去,他倒乐得买个人情!
  又看向孙傅,孙傅看了看我,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口:"陛下,这,我军既已得胜,应该犒赏三军,虽然剩下诸郡守军,未能及时赶到,可还是奉命出兵,依臣看,不应……不应治罪,还是,还是犒赏一下吧……"
  这个混蛋,当初的神棍郭京是他推荐的吧?我没去追究,他现在是在给自己的失策找借口呢?
  又朝其它人一一看去,众人脸上,都流露出不宜严惩的神色。
  哼了一声,怒道:"众位卿家既然想不出来,那就在这里好好地想!等到明日上朝的时候,再递折子!"
  说罢,不去理会这些人,转身而出,疾步朝寝宫走去。
  福宁殿灯火通明,御医来往其间,更有太监宫女捧了铜盆来往,朝铜盆中瞄上一眼,便要吓出一身冷汗,铜盆中的水,都已被血染红。
  快步走到殿中,已有一排御医等在那里,见我来了,都请安问好。
  我根本没心思让他们平身,问道:"怎么样了?严重不严重?"
  太医令胡太医抬起他那花白的脑袋,回道:"回陛下,只是失血过多,幸而都未伤到要害,休养数月,定然无虞!"
  我听他这么说,抬脚就朝里见走去,看见他正睡在我的床上,身上亦盖了厚厚的杯子,头发也已打理整齐,只是双目仍然紧闭,嘴唇发白。
  在殿中来回走了两步,问跟在一旁的数名御医道:"怎么他还没醒?要什么时候才会醒?"
  那几名御医面面相觑,不敢答话。
  我心中焦急,忍不住喝道:"说话啊,怎么都不说话?平日不都挺能言善辩的么?"
  几名御医不敢回答,我哼了一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过了片刻,又站起来,真正的坐立不安了。
  正要开口再问一遍,却猛然听见一个声音,从那几名御医背后响起,既无惶恐,更无不安:"陛下,受了伤的人,当然要昏迷了,这很正常,不用如此焦急!"
  我一股火正没地方法,看见有人搭话,朝那人喝道:"你说什么?"
  一名颇为年轻的御医走上前来,看了岳飞一眼,又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道:"臣说,他不会死,也不会有事,就是多睡两天,陛下不必紧张!"
  我上前一步,盯着那名御医的眼,森然道:"你再说一遍!"
  那名御医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淡淡的答道:"岳都虞只是失血过多,现在需要休息,虽然什么时候醒来说不准,不过不会有事!"
  一颗提着的心,全然放下,转过身,又走了两步,回头对那名御医道:"很好!你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那名御医连眼皮也没抬,道:"臣姓孙,名淡,字定远!"
  我点了点头,问道:"刚刚你说的,可全然有把握?"
  孙太医的眼神有点麻木,不过还是回答道:"有!不过如果陛下只让臣一人诊治岳都虞,臣就更有把握了!"
  我挥了挥手,点头道:"好,朕就让你一人诊治他,若是他有半点不适,小心你的脑袋!若是治好了,朕有重赏!"
  孙太医瞟了我一眼,宠辱不惊:"臣遵旨!"

43 亲侍汤药[VIP]

  等到太医都鱼贯而出,我才重新转回寝阁,朝岳飞看去。
  他仍旧昏迷不醒,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冰凉。
  又去摸了摸他的手,更是冰凉。
  让高公公去将殿中的炉火添了些煤,烧的更旺了些,又亲自给他加了两床被子,过了一会,再去摸他的手,稍稍暖和了点。
  舒了一口气,坐在床边,看着他。
  三日前,他还好好地,在殿中对我扬眉笑道:"陛下小心了!"
  却只过了三日,就成了这副模样。
  握着他的手,只觉得心痛无比。
  不该让他出战的,不该过分迷信岳武穆王的名号的。
  是的,史书上,只看见他浴血奋战,是看见他百战百胜,只看见他身先士卒,却从没想到过,他也是人,他也会受伤,而且,竟会伤的这么严重。
  一旁的高公公送了晚膳来,问道:"陛下,在何处用膳?"
  我抬眼看了看,没有半点食欲,摇了摇头,对他道:"朕的折子还没批,你去将朕的折子,从延和殿抱来,朕在这里批好了!"
  高公公看了我一眼,又看了岳飞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转身出去。
  看着他的面庞,竟连脸上,都有刀伤,也不知会不会留下疤痕,忍不住伸出手去,刚刚碰到,却见他微微蹙了眉头,赶忙将手收回,悔恨内疚一股脑的涌上来。
  他让我给他的救援部队,我竟然只能给他送去十分之一的人,早知是这样,我宁愿开封再次被围,也决不会让他出战!
  高公公已经抱了折子前来,我搬了椅子,坐在他旁边,在床头点燃一支蜡烛,就着昏暗的烛光,看着折子。
  高公公在一旁小声说道:"陛下,灯光昏暗,恐怕看累了眼,还是多点两根吧?"
  我摇了摇头,低声道:"刚刚孙太医说了,重伤之人,不宜强光,朕一支蜡烛就够了!"
  听见高公公低声的叹了口气,我转过头,对高公公笑道:"老高,别担心,朕没事,朕只是担心他……"
  高公公也没回话,过了一会,问道:"陛下,岳都虞的药恐怕又冷了,老臣去把它热好!"
  我抬头,看了看高公公,他也跟着我这几天都没睡好过,眼里全都是血丝,又是上了年纪的,便道:"不必了,你去把药拿来,这里也有炉子,朕自己来热好了,你们都下去歇息吧!"
  高公公犹豫了片刻,将周围的太监宫女全部带出。片刻之后,他便捧进来一个银盆,盆里乘水,水中放着药碗。
  将煤炉通风口封住一半,然后将银盆放在炉上,便也退了出去。
  我坐在岳飞身旁,一道一道的看着折子。
  看两眼折子,又看他两眼,过了一会,又怕室中气闷,便将窗户撑开,坐回原位。
  等到厚厚的一堆折子都看完了,他还是没醒,我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又翻出本书来继续看。
  然而却有些看不下去,干脆不再看书,只静静的看着他。
  他的嘴唇紧闭,眉头微蹙,幽暗的烛光下,一切都看的不是那么真切。
  忍不住伸出手去,将他的手握住。
  很粗糙,也很干燥。
  眼皮渐渐的沉重,倦意上涌,却不敢离去。
  朦朦胧胧之中,似乎觉得握住的手动了一下,猛然惊醒,抬头朝他看去。
  却看见他的眼睛已经睁开,目光正落在我身上。
  心中一阵狂喜,有很多话想说,却一时间,全部涌上胸口,不知该说哪一句。
  只呆呆的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想起孙太医的叮嘱,连忙朝一旁银盆中煨着的药看去。
  白色的水雾正弥漫其间,我放开他的手,将药端过来。
  有些烫,一次没端成,差点泼出来。
  找了帕子垫着,将药端出,放在床头的几案边,回过头,他正环顾四周,脸上露出诧异之色。
  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道:"没事的,已经找太医看过,并未伤到要害,只是要静静休养些日子。朕害怕你那里睡的不踏实,就让他们把你送到这里来了!"
  他缓缓的合上眼,却又猛然睁开,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我忙上前,将他扶起,又找了枕头,靠在他背后,好让他坐的舒服些。
  又将已经滑落到他腰间的被子,往上提了提,想要帮他盖好。
  却猛然被他的手止住,又听得他颇为低沉沙哑的声音说道:"不敢劳烦陛下,臣自己来就行了!"
  他的手还是凉,声音也不如往常的浑厚,我没有说话,只是执拗的抓住被子,不肯放开。
  稍稍一用力,将他拦在我面前的手臂推开,他身上没有力气,犟不过我,只得随我去了。
  将被子给他掖好,重新端了药,解开碗盖,一股浓郁的苦味弥漫在空中。
  坐到床头,用勺子舀了一勺药,送到他的唇边。
  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看了我一眼,张开嘴,将药吞进口中。
  看见他咧了咧嘴,想必是苦的很。
  回头拈了一枚冰糖,送到他的唇边,柔声道:"若是苦,可以含着这个。"
  他却没有张口,只是往后退了退,避开我的手,低声道:"臣自己来就行了!"
  我见他避让,一时愣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他也愣住了,唯有风吹过的声音,偶尔烛花炸开,噼啪一声。
  我猛然惊醒,讷讷的将手收回,只捧着药碗,低着头,有一勺,没一勺的搅着药。
  室中静谧,只听得到勺子和瓷碗碰撞的声音。
  过了一会,才听他说到:"臣不是那个意思……"
  我抬起头,看着他,急道:"朕只是觉得心中不安,是朕没用,才害的你身受重伤,朕只是想了表心意,却又不知该如何……"
  他微微笑了笑,道:"上了战场,受伤也是稀松平常的事情,陛下不必过于担心。"
  我摇了摇头,急急辩白:"不是这样的,若是朕的救兵,能及时赶到,你也不至于如此。朕心中愧疚的很,只恨朕不能亲自上阵,不然……"
  他打断我的话,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不过是臣的分内之事,却蒙陛下亲侍汤药,臣实不敢!"
  我没有说话,只是又舀了一勺药,固执的送到他的唇边,看着他。
  他亦看着我,犹豫片刻,道:"陛下,这药苦的很,不如拿来,让臣一口气喝了吧!"
  我有点担心,对他道:"很烫!"
  他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妨事的!"
  小心的将药吹凉,又自己舀了一勺试了试,这才将碗送到他唇边,他张开口,一口气喝完。
  也许是喝的快了些,嘴角有药汁溢出。
  伸出手去,将他唇边残留的药汁揩去,手指碰到他的脸,感觉到他浑身震了一下,不过却没有再躲开。
  对他露出一个笑容,将一块冰糖硬塞到他的口中,指尖滑过他的唇,心中竟有一丝颤动。
  吓了一跳,哗啦一下站起身来,却将原本放在我身边的折子带落在地上。
  连忙弯腰,将折子拾起,有些辞不达意的说道:"朕还有些折子没看完,你,你也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赶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他还坐在床上,转过身,又走到他的床头,不顾他略微有些诧异的眼神,扶着他,让他躺好。
  他浑身没力,几乎是全然靠在我的怀中,他的肩膀宽阔,肌肉厚实,紧紧隔着一层里衫,我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我听见自己的呼吸之声,竟有些沉重,拉过被子,帮他盖好,转过身,定了定神,然后道:"朕就在外间,有什么需要,只管喊朕就是!"
  说完,便疾步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却听见他在背后说道:"陛下!"
  我回过头,看着他,想要上前两步,最终却止住脚步,只问道:"爱卿有何事?"
  他有些尴尬,过了一会,才道:"臣有些饿。"
  我猛然笑了,连声道:"朕真是糊涂,竟然连东西也不让你吃,你稍等!"
  转身而出,叫过在外当值的宫女,让她去弄些吃的来。
  过了片刻,殿中便香气四溢,看到他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缓缓的下床,穿衣,我有些担忧,问道:"你能下床么?"
  他笑了笑,道:"休息了一晚,已经无碍了,陛下不必担心。"
  我点了点头,坐在一旁,看着他吃东西,他的手还是有些发软,连筷子都拿不稳。
  我忍不住说道:"你别折腾了,让他们伺候你吃东西得了!"
  他却没有回答,用微微发颤的手将碗中的饭都吃的干干净净,又将一桌子菜吃的丁点不剩。
  吃完了东西,他的脸上渐显血色,说话也有气力多了,就连说"谢陛下"三个字的时候,都恢复了往日声音的浑厚。
  总算是舒了一口气,让人将碗筷撤走,对他笑道:"好了,你也吃饱了,快些好好歇着吧!听郦琼说,你都连着几日没睡个好觉了!"
  他站起身来,躬身道:"臣告辞了!"
  我一惊,忙问:"你去哪里?"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然后道:"自然是回臣自己的住所!"
  我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不行!你那里又冷又暗,你刚刚受了伤,怎么能住哪种地方?再说今夜晚了,外面又凉,你还是睡朕这里吧,朕不打扰你!"
  他却跪下道:"陛下隆恩,臣心中感激万分,只是此乃陛下寝宫,臣不敢僭越,还请陛下准许臣告退!"
  我忙上前,将他扶起,却看到他额头,微微有汗珠沁出,身上更是微微发抖,嘴唇紧闭,显然是在忍受极大的痛楚。
  更不经意扫过他的肩头,肩头处,又有血隐隐渗出。
  他宁愿忍受疼痛,也要坚持回去么?
  心中老大不高兴,拂袖而起,怒道:"怎么,睡在这里委屈你了吗?"
  他没回答,过一会,才道:"臣不是这个意思,臣只是……"
  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说道:"这事不能由你说了算,让太医来,看他怎么说!"
  片刻之后,孙太医面色木然的走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的岳飞,有些诧异,道:"竟然能够起床了?"
  我也不去跟他多话,指了指岳飞,道:"你去看看他,到底怎么样了!"
  孙太医上前一步,三根手指搭载岳飞的脉搏上,号了一回脉,然后打开药箱,面无表情的对岳飞说道:"躺下,把衣服脱了!"
  岳飞看了看我,外带一旁立着的宫女太监,又看了看孙太医,面露尴尬之色。
  我对岳飞点了点头,道:"他是要给你上药,你按照他说的做就是了!"
  岳飞还是坐着不动,孙太医瞟了我一眼,道:"请各位回避一下!"
  我转身而出,过了不多时,便看见孙太医走了出来,对我说道:"岳都虞受了重伤,不宜乱动,也不能吹风,不然身上的伤口又要迸裂,更不容易好了!"
  我点了点头,转身进门,却见岳飞坐在椅子上,既没动,更没说话。
  我对他扬了扬眉,道:"刚刚太医说的,你都听见了?今夜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你想回去的话,等明日天亮了朕让老高找人把你抬回去!"
  岳飞还是没有动,也没回答我的话。
  我看了看他,奇道:"还不快些去躺着,坐在这里干什么?"
  岳飞仍旧是那句话:"臣不敢僭越,陛下的床,臣不敢睡!"
  我皱了皱眉,淡淡的道:"你想抗旨吗?"
  岳飞复又跪在地上,道:"臣不敢!"
  他的背微微发抖,定然是又扯动了伤口。
  也不知他说的是不敢抗旨,还是不敢僭越。
  算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也勿施于人。
  我老是逼他做些他不愿做的事情做什么?
  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柔声道:"这么晚了,跑来跑去的,吹了风就更不易好了,要是因为这个明天的伤又严重了些,朕可真是成了罪人了!你不愿睡朕这里也罢,朕让他们将偏殿收拾出来,你今夜就在那里安歇好了!"
  这一次,他没有再拒绝,只是道:"谢陛下!"
  见他坐在椅子上,穿的单薄,便取了我的袍子,给他披在肩上,又命旁边的宫女赶快去收拾偏殿。
  过了片刻,便有人来通传,说是已经收拾好了。
  我抬脚过去,伸手往被窝里摸了摸,冰凉的很,皱了皱眉,对一旁的小太监小桂子说道:"这么冷的床,怎么睡?去找两个人来,将床暖热了!"
  小桂子有些犹豫,往外走了两步,回头问道:"陛下,找谁?"
  我有些烦躁的挥了挥手,道:"平常谁给朕暖的,就找谁!"
  等转回到寝阁的时候,却猛然看见,岳飞竟然已经趴在我的桌子上睡着了,身上的袍子也滑落了一半,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想要将滑落的袍子给他盖好,刚伸出手,却不想他猛然惊醒,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神色有些茫然。
  我颇为歉意的笑了一笑,道:"已经准备好了,爱卿过去睡吧!"
  他站起身,脚下有些不稳,晃了一晃。
  我伸手将他扶住,隔着衣衫,更感觉到他浑身绷的紧紧的。
  心中有些害怕,他会将我的手甩开,最终却没有。在我的搀扶之下,躺到了隔间的床上。
  用被子将他盖得严严实实,看着他颇为诧异的眼,对他笑道:"爱卿今夜就在这里好好歇息吧,朕让小桂子伺候你,若有什么事情,喊他就行了!"
  他点了点头,不再说话,闭上眼。
  也许是疲倦之极,只过了片刻,便听见他发出轻微的鼾声。
  安下心来,站在他的床头,借着窗外漏进来的月光,看了他半晌,他的眉眼锋利如初见,只是颇为憔悴。
  在心中叹了口气,回到自己的房间。
  被中尚有余温,我躺在床上,盖的被子,是他刚刚盖过的,上面甚至沾染了他的气味,枕着玉枕,以为自己忙活了这大半夜,会很快入睡,可是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只在想着,他身上的那些伤,恐怕疼的厉害。
  听孙太医说,浑身上下都是伤,要是换做一般人,早撑不住了。
  又翻了两个身,直到听见四更的邦声响起,才迷迷糊糊的闭上了眼。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听见邓公公那奸细的嗓音一遍又一遍的喊着,陛下,该起床了;陛下,要误了早朝了,随手抓起一个东西就朝他砸去。
  安静了片刻,尖细的嗓音便再次响起,这次喊得内容又不一样,什么官家,再晚就来不及了;什么官家,不可贪恋温柔乡。
  猛然从床上翻身而起,掀开床幔,朝邓公公咬牙切齿:"哭丧啊?朕砍了你!"
  随即躺下,又安静了片刻。
  片刻之后,尖细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我猛然跳起,赤着脚冲出床外,邓公公已经是浑身发颤,可还是依旧终于职守的喊着,陛下该起了……
  洗漱完毕,在换朝服的时候,我对着还在发抖的邓公公微微一笑,道:"今天早上做的不错!以后也要像这样!"
  邓公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臣……臣遵旨!"
  等到一切都已停当,走到福宁殿殿外的青石板地上的时候,转过头对邓公公说道:"嗯,对了,吩咐下去,今天当值的,干活的时候都轻点,不要吵着岳都虞歇息!"
  邓公公低眉小心的跟在我一旁,回话道:"回陛下,岳都虞一早就走了。"
  我吃了一惊,停下脚步,问道:"走了?为何不来禀报朕?"
  邓公公满脸委屈,抽了抽鼻子,道:"陛下那个时候睡的正香,臣不敢打扰……"
  点了点头,有些怅然若失。
  看来,他的确不喜欢我这个地方,我还是派人将他住的地方,再收拾一翻才好。
  今日上朝,最重要的事情,自然就是关于封赏此次滑县之战的有功之臣了。
  岳飞作战勇猛,大破金兵,是第一功臣,赏赐黄金五百两,白银一千两,绢一千匹,另进封为护国将军,提为殿前步军马司副都指挥使,掌管开封府留下来的那一万军马。
  郦琼亦有功,提为副将,亦不能少了赏赐。
  依次下去,凡是参战了的,都有封赏。
  更有及时赶去救援的五千兵马和统领,各个都不能落下。
  朝中的那帮人,这次倒是出了奇的一致,只提封赏,却闭口不提责罚之事。
  看着他们避重就轻,一个个的上来给那些奉召出征的打圆场,我心中怒气渐涌。
  特别是在孙傅说到什么陛下当恩泽天下,不可意气用事的时候,更是气不打一出来,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明日再议!"
  下了朝,先去看过岳飞,让我颇为诧异,他的住处,也不知被谁已经连夜又整修过一翻,比以前更加舒适了。
  看着室中温暖的炉火,以及他床上的绣花锦被,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要去查一查,这是谁办的,这个人会办事,要提拔!
  他的面色看起来好了很多,正靠在床头看书,见我过去,便要起来行礼,我忙上前一步,将他按下。
  大概是碰到了他身上的伤口,他的眉头微微皱了皱。
  同他说了两句,告诉他,等他伤好,就不必再做我的侍卫了,让他统领城中驻军。
  他面有喜色,出乎意料之外,没有任何推辞,只说谢陛下。
  又坐了一会,叮嘱他要记得换药,更要记得吃药,好好养伤。
  最后,站起身来,走了两步,想了想,开口道:"鹏举,这次出兵,有多处不听号令,卿以为是该处罚,还是不了了之?"
  岳飞抬起头看着我,想了想,道:"只有赏罚分明,才能号令通行!"
  终于听到一个和我一样的想法了,我用力的点了点头,道:"朕也是这么想的,可恨朝中大臣,竟无一人有此见识,说什么国家用人之际,不宜责罚云云,听得朕心中很是气愤!"
  岳飞微微一笑,道:"众位大人说的也不无道理,都是为国分忧,陛下何须气愤?"
  我见他笑,心中的气也就消了一大半,亦笑道:"也是,犯不着为这种事情生气!爱卿你今天可吃了药了?昨夜在朕那里,恐怕睡的也不安稳,今天要好好歇息歇息,就别再看书耗费精神了!"
  又同他说了一会话,怕打扰他歇息,便起身走了,走的时候,他又想站起来送我出去。
  我见他行动之间,眉头便有些抖动,肯定是伤口还在痛。更是想起昨夜孙太医所说的话,他身受重伤,不宜乱动,应是磨破了嘴皮子,才让他放弃了要送我出门的想法。
  回到延和殿,案头的折子已经堆成了小山。
  一本一本的翻着,几乎有一半的折子,还是劝说,不要责罚那些未奉命出兵的守臣,更有四分之一的折子,是伸手要钱的。
  刚看完找我要钱的折子,就看到了户部的梅执礼告诉我,没钱的折子。
  看的气闷无比,连批都不想再批了。
  却又不能不看,又看得两份折子,猛然眼前一亮!
  我只是知道要赏罚分明,却无法引经据典,找出各种堂而皇之的理由。
  然而手中的这份折子,旁征博引,论据充分,却又条理分明,将为何要责罚,罚与不罚会导致何种后果,都说的透彻无比!
  看的我连连称赞,看完了之后,忍不住拍手叫好!
  它说出了我想说,却又不知该如何说的话!
  看了看上折子的人,一个名字赫然跳入我的眼帘——张浚。

44 送行[VIP]
字迹清俊,干净。
  内敛之中,而不失筋骨。
  将折子拿起,在殿中走了两步,我知道这个人,却不知道,他竟然一直在汴梁城中。
  这个时代,妇孺皆知的人有很多。比如岳飞,比如赵构,比如韩世忠,比如秦桧。
  然而还有一些人,在关键时刻,起过关键作用,却很少人知道他们的名字。
  比如,张浚。
  我知道他,自然也是因为岳飞的关系。
  历史上,他曾经做过几天岳飞的上司。
  绍兴七年,赵构原本打算将刘光世的部队给岳飞指挥,却因为这个人从中作梗,最终作罢。
  而他,因为处理失当,导致了有名的淮西兵变,被罢官。
  我对他的了解,仅止于这些。
  沉吟了片刻,再看了看他上的折子上写的官名:太常簿。
  是管礼仪祭祀的,官职很低,还不够上朝的资格,是以我从未注意过他。
  想了想,告诉邓公公,去找这个人来,在湖心亭见驾。
  二月初,还是很冷,不过已经有些黄色的叫不出名的小花不畏严寒的开在湖边。
  湖边的护栏,已经重新修整好,坐在亭子中看去,泛着些青灰色。
  湖心亭在禁中靠东的湖正中央,用石砖砌成的堤坝和岸边相连。我坐在亭中,将他递上来的折子又看了两遍。
  等到再次抬眼的时候,就看见有人身穿青衫,头戴纶巾,跟在邓公公身后朝我这边走来。
  等走到了跟前,他跪下行礼,我没有起身,将他的折子放下,淡淡的说道:"张卿平身吧!"
  他缓缓的抬起头,在我看清楚他长相的那一刹那,愣了一愣。
  皮肤白皙细腻,借着并不暖和的阳光,甚至能看清他脸上细小的容貌。五官分开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可是凑到一起,却清丽飘逸,一双温和沉静的眸子,将些须发白的阳光折射出犀利的颜色来。
  从未想到过,朝臣中竟有如此超凡脱俗却又温和儒雅的人。
  指了指早已准备好的位置,对他说道:"张卿坐下说话罢!"
  他谢了恩,然后起身,坐下。
  举手投足之间,从容不迫,没有丝毫局促。
  邓公公又将已经煮好的茶送到他面前,他谢了恩,伸手端起茶碗,揭开盖子,吹了一吹,然后浅浅的尝了一口。
  我一面看他喝茶,一面说道:"你上的折子朕已经看过了,现在想听你说说,具体怎么办才好?"
  他缓缓地放下茶杯,站起身,躬身行礼,道:"微臣以为,赏罚不明,则号令不行。号令不行,则纲纪废驰,国乱之始也!今陛下对有功之人重赏,当亦对有过之人重罚,方能政令通行,无人敢慢!若听之任之,则天下不知有法,诸将不知畏惧,安能死力?"
  我站起身,在亭中走了两步,然后叹了口气,道:"古人云,罚不责众。若是责罚过重,朕恐怕诸将有怨!"
  张浚亦站起身,走到我身边,拱手道:"陛下所赏,乃国家栋梁,能效死命之人;陛下所罚,不过庸碌之辈,何惧其怨?"
  听到这句话,我笑了。
  三日后,另外十处未出兵救援的郡县,守臣全部处斩,接替他们的,则是这次战役中,杀敌立功的人。
  张浚擢为殿中侍御史,专门弹劾官员。
  而朝堂上的反对此事的大臣,被我用张浚的话驳的哑口无言。
  十天后,范致虚,王襄等带的十万大军抵达洛阳,与刘光世回合,十万大军压境,占据洛阳的匪寇不战而降,西京洛阳在丢了三个多月之后,终于重新回来了。
  只是京师的米价还是在涨,已经涨的有些离谱了。
  驻守在城外的军队,虽然已经严令禁止不准扰民,可却屡禁不止。就连将违反军纪的士兵斩了数十名之后,还是有人偷偷违反。
  范致虚的十万大军,若是到了汴京,更加没有粮食供应,只得下诏,让其暂住洛阳,并命其为西京留守,经营洛阳。
  下午时分,我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头,看了看一旁还是堆成山的折子,有些烦闷。
  随意走出殿外,风并不如我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冷了,想了想,对一旁当值的高公公说道:"老高,去准备准备,朕想上外城去看看!"
  带着两名侍卫,沿着御街往南走。
  我来到这里的第一天,走的就是这条路。
  那个时候这里空无一人,街上风雪漫天,现在两旁人流如织,瓦子酒肆热闹非凡。
  御街上的红黑叉子嵌在地上,看的分明,马蹄打在青石板地上的声音,清脆悦耳,一径来外外城城墙,意料之中的,看到了他的影子。
  夕阳西下,他站在城楼上,银色的盔甲折射出点点橘红色的光来。
  我在城楼下勒马,然后下来。
  他已经下了城楼,朝我疾步走来,见到我,行了礼,问道:"陛下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我看着他的面庞,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飞扬,一双眼睛,更加沉稳深邃,亦对他笑了笑。照例让两个侍卫帮我看着马,自己随着他一同上了城楼,一面走,一面说道:"朕在宫中觉得气闷,便出来走走,顺便过来看看你在做些什么,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他跟在我身旁,偶尔有城墙上巡逻的卫兵路过,朝我行礼,我含笑点头,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只听岳飞说道:"承蒙陛下费心,臣的伤已无大碍了!"
  我点了点头,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来说,只听得到靴子踏在城墙上发出的踏踏声,他亦没有说话,跟在我身边,到了宣化门的时候,我猛然想起,那日自己登上此门,看着城外密密麻麻的金兵,当时,是抱了必死的信念的。那时在心中,想要见他一面,都是些遥不可及的梦想,谁承望今日,他竟跟在身旁,离我只有咫尺?
  停下脚步,站在城墙边上,伸出手,扶着城墙,冰冷而坚硬的石头丝毫没有改变,看着远处苍茫的大地,橘色的太阳挂在抽出嫩芽的枯枝上。
  转过身,看着身边威武挺拔,刚毅沉厚的他,对他说道:"鹏举,知道吗,第一次听到你名字的时候,朕就想,若是有一天,能和你一起驰骋沙场该有多好,哪怕只是做一个小跟班。"
  他哑然失笑,看着我,问道:"陛下,这就是你的宏图大志么?"
  我扬了扬眉,问道:"怎么?不行吗?"
  他一笑,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知道他不信,不过,那是真的。他只知道,我第一次见他,是在两个月前,破城之夜;他却不知,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名字,却是在二十多年前,还不认得字的时候。
  过了一会,我收回投在远处莽原上的目光,对他笑道:"你呢?你第一次见朕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他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看着我,说道:"臣那时只是盼望,陛下英明神武,是个前所未有的圣明天子了!"
  我低了头,过了片刻,抬起头来,看向他,问道:"在你心里,朕这个皇帝当得很糟糕,对不对?"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笑道:"陛下何出此言,虽然以前曾听过一些人评论陛下,可这两个月来,同陛下朝夕相处,臣知陛下,决不是昏庸无道之君!"
  他的笑容,在夕阳中看起来特别温柔,说出的话语,也不似往常的冰冷生硬。他的眉目,晕染上了阳光的温暖,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
  在这一刹那,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有人肯为了他卖命效力,至死不悔了。
  若是他现在对我说,让我抛掉性命,随他上阵,我定然不会有半分犹豫。
  他低头看着我,眼中满是希翼。
  我朝他苦笑一声,道:"鹏举,朕本来就不是个好皇帝,弄得差点亡国灭种。圣明天子,这要求太高了,朕恐怕难以办到。"
  他灿然一笑,脸庞映出一片耀眼夺目的光彩,熠熠生辉,对我摇头道:"陛下莫要妄自菲薄,臣与陛下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也知道,陛下一定能够做好!我大宋有君如此,实在是大宋之福!"
  我低了头,想了半晌,他要求我做,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我提要求吧。若不是对我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信任,一点点的亲近,这种话,他是肯定不会对我说的。
  想到此处,便笑了,伸出手,送到他面前,道:"好!虽然很难,朕尽力不让你失望就是!我们两个,一个做明君,一个做良将,一齐收复中原,扫平天下!"
  他看见我伸出手在他面前,愣了愣,瞬间开怀大笑,也伸出手,紧紧的握住我的,朗声道:"好!"
  走下城楼的时候,他跟在我身边,陪我回宫。
  路程不长,我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比如,路过一株枯树的时候,说一说岳飞小时候在农村,春耕的事情。
  路过一个宫女的时候,品评一下她手中抱着的白瓷裂纹花瓶。
  在路过一群侍卫演习功夫的时候,又探讨一下昨夜新学的擒拿手。
  更有遇见太子与公主玩耍的时候,抱怨抱怨小孩子不好管教。
  气氛算得上很平和,也很融洽,在我的诱发之下,岳飞也偶尔讲一下他小时候的故事。
  比如和同村的伙伴一同掏鸟蛋,那鸟傻的很,不会数数,只要不一次把它下得蛋拿完,它还会继续下,可以一连半个月,都能在同一地方,弄到鸟蛋吃。
  也有小时候调皮,和同村的小朋友打架,弄得鼻青脸肿,回家还要挨老母的板子。
  更有年少的时候,不知深浅,去调戏一头黄牛,结果差点被黄牛顶破了肚子,拧断了胳膊。
  到了殿前司,他折向左,我折向右。
  心中再也没有了焦躁,坐在延和殿的龙案边,喝一口香茶,吃两片点心,看折子的时候,也不觉得那些人很讨厌了。
  这些天,已经又多练了几个字,至少将"朕""卿"两个常用字写的是那么回事了。
  到了晚膳时分,又想起他来,特意命人去将他找了来,一起用膳。
  知道他吃东西很快,从来不同人客气,我也拼命抢东西吃,发现今天,食量大增,速度也大增,将岳飞看中的一只鸡腿成功的抢到手,心中很得意。
  吃晚饭,心情更加舒畅,不痛不痒的去已经找了我多日的皇后那里坐了坐。
  不敢和她多说话,只随便敷衍了数句,然后起身。
  晚间继续批折子,猛然见看到岳飞上的折子。
  乞出兵复磁州奏
  中卫大夫,殿前步军马司副都指挥使,河北西路制置使臣岳飞奏:
  臣窃以为,河北视天下犹珠玑,天下视河北犹四肢。
  言人之一身,珠玑可无,而四肢不可暂失也。
  本朝之都汴,非有秦关百二之险,平川旷野,长河千里,首尾绵亘,不相应援,独恃河北为固。苟以精甲健马,凭据要冲,深沟高垒,峙列重镇,使敌入我境,一城之后,复困一城,一成受围,诸城或挠或救,卒不可犯。如此则虏人不敢窥河南,而京师根本之地固也。
  今河北尚有河间,磁州等处被困,日夜盼望朝廷解救;
  宗泽已复河东隆德,正与金兵对峙,隆德与磁州,隔太行而相为应援,得隆德则唾手磁州,得磁州则复卫隆德。
  今河北之虏稍退,臣愿乘此春夏之际,提兵尽取河北之地,以为京师援耳。不然,天下之四肢绝,根本危矣。
  异时胡虏既得河北,又侵河南,险要既失,莫可保守。
  臣请提兵压境,出师磁州,以为河东大军相援,进援河间,横出井陉,收复太原,为陛下扫平宇内。
  臣今已历兵飭士,维伺报君。伏乞睿断,速赐施行,庶几河北早间平定,不胜天下之幸。取进止。
  将折子翻来覆去的看了两遍,想也不想,抬脚就朝他住处走去。
  他住的地方,离延和殿并不远,我到的时候,正看到房中一灯如豆,他的影子映在窗棂上。
  一旁的高公公想要进去通报,我连忙止住。
  想了想,走上前去,伸手敲门。
  看见映在窗上的影子朝门这边走来,随即,哗啦一声,门被他打开。
  他穿着褐色的交领袍子,腰上束着皮质的腰带,脚上穿着黑色的布靴。
  听见他的声音颇为讶异:"陛下怎么亲自前来了?"
  我抬起头,朝他房中走去,高公公留在门外,他看起来有些疑惑不解,跟着我进了屋子。
  屋子里收拾的很干净,一层不染。一排书整整齐齐的摆在案头,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朝桌上看去,纸上墨迹未干,也不像奏折,对他笑道:"爱卿在写什么?"
  他不动声色的转到我面前,挡住了我的视线,问道:"陛下深夜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我摇了摇头,说道:"朕刚刚看到了你的折子,所以就想过来问问你!"
  他亲手奉上茶水,问道:"陛下想问些什么?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也不知道我想问些什么,要说的,他在折子里面,都说的很清楚了。
  隔了一会,才问道:"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他想也不想,答道:"事不宜迟,越快越好!"
  我想了想,道:"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么?能上阵打仗?"
  他点了点头,对我笑道:"陛下今日已经问过一遍,怎么现在又问?"
  我摇头道:"朕不信!朕要亲眼看到,才能放心让你去!"
  他愣了半晌,然后道:"陛下可以去问孙太医……"
  我打断他的话,盯着他,执拗道:"朕要亲眼看到伤口全部愈合,才会让你走!"
  他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叹了一口气,然后解开腰带,扯开袍子。
  他身上的伤果然已经愈合了,甚至连疤痕都没怎么留下。
  我胡乱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心中更加烦闷,又不知是为何。
  刚刚说过的话,君无戏言,他是一定要走了的。
  呆了一会,站起身来,转过身,朝门口走去,推开门,背对着他,说道:"既如此,那你明日就到宫中来,朕亲自给你送行!"
  说完,头也没回的走了。
  一旁的高公公狐疑的看着我,一路小跑跟着。
  回到福宁殿,心中烦闷无比,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在殿中走了两步,问高公公道:"按照规矩,今夜该谁侍寝?"
  高公公想了想,说:"祖制是九名才人前来侍寝,不过陛下一向不进女色,宫中仅有刘才人一人!"
  伸手拦住正往外走的高公公,刘才人我也见过,整个一没发育好的小LOLI,没什么兴趣。
  转了一圈,看着还等着我发话的高公公,道:"算了,都下去吧!"
  独自躺在福宁殿寝阁的大床上,愣了半夜,迷迷糊糊的睡去。
  睡到半夜,忽然醒来,眼睛还未张开,便问道:"什么时候了?"
  一旁忙有邓公公回话:"回官家,才三更,离上朝还早着呢,陛下尽管睡吧,明日臣晓得喊陛下起床!"
  重新躺下,总觉得空出些什么,根本睡不下。
  起了床,披了大氅,站在殿外,天上的月悄悄,福宁殿外竹影萧疏,远远的竟传来了隐隐琴声。琴声幽咽,我站在月下,不觉呆了。
  信步绕过竹林,穿过石子铺的小道,走进琴声,是从一名妃子的房中发出。
  我推开门,走了进去,那名宫妃姓吴,是名婕妤,见我来了,吓得琴弦铮的断了一根。
  我在她身旁坐下,看她重新换上新弦,又接着刚才所弹的曲子,慢慢弹了下去,还偶尔唱得两句:
  溯洄从之
  道阻且跻
  溯游从之
  宛在水中坻
  自顾自的斟了一杯酒,对颇为讶异的吴婕妤说道:"别停下,继续弹。朕今夜就睡你这里了!"
  第二日酒醒,正是春光无限,将岳飞要带兵出征的事情交发枢密院,让他们准备粮草,器具。
  下了朝,自己带着岳飞,先是去了他经常去的宝文阁,又带着他在宫中逛了一圈,各处花已经开了,桃李芳菲,湖面春水,倒映着假山亭阁,又偶尔被游过的一群野鸭划破,荡起一阵阵的涟漪。
  我指着湖面,两株桃树倚水而立,夹杂在嫩黄色的垂柳之中,春风一过,花瓣随之飘落。
  "爱卿,你看着宫中的垂柳桃花,比你家乡湖边的那棵歪脖子树如何?"
  他极目远眺,目光穿过了眼前的美景,直看向远远的天际。
  "宫中景色虽美,可在臣心中,相州乡下的茅屋歪树,更加难忘!"
  我点点头,叹道:"他乡万两金,不敌家乡一掊土!这次出征,如果顺利,就能收复你的家乡了吧?"
  见他看着我,我朝他一笑,道:"那个时候,朕要与你一道,去看看你家乡的那位'歪脖先生',嗯,还有那个只会下蛋,不会数数的笨鸟!"
  岳飞笑了笑,不置可否,过了一会才道:"天下的鸟都不会数数,也不独臣家乡的那只。"
  我愣了愣,忽然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才回过神来。
  刚刚看到他的笑容,竟然猛的想到了皇后日日放过来的娇媚电眼。
  竟比不上他随意的一笑。
  我猛的一惊,这是怎么了,竟然将皇后和他相比?可不是好兆头,要打住!
  马上转过身去,不去看他,只自顾自的快步疾行,却又听见他在背后说道:"陛下,小心!"
  话音未落,我便脚上猛然一疼,随即站立不稳,向前跌倒,还未倒地,便有一只有力的胳膊将我扶住,我站立不稳,一下子滚到了他的怀中。
  忙要站好,却不料一下子起的急了,脑袋撞到了他的下巴。
  甩开他扶住我的胳膊,烦躁异常,想要发脾气,却不知找谁宣泄。
  只得恨恨的将撞到我的那块石头恨恨的踢了两脚。
  却没想到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声音中透出些担忧:"陛下没事吧?"
  我胡乱摇了摇头,继续疾步前行,只想要摆脱开他。
  走得一阵,猛然看见一个太监拦在我面前,竟然是高公公。
  高公公看着我,竟也流露出担忧的神色,道:"陛下,您怎么了?刚刚老奴叫陛下数十声,陛下怎么都不答应?"
  我定了定神,问道:"什么事?"
  高公公说:"午膳时间到了,是问陛下在何处用餐。"
  我随口答道:"便在亭中吧!"
  高公公望了一望,奇道:"在那个庭中?"
  听了高公公的话,我这才猛然惊醒,原来早已走过了刚刚的湖心亭,便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花厅,道:"就在那里罢!"
  说完,便朝花厅走去,不敢再走快了,仔细看着脚下,没想到额头竟然撞到了一张手掌。
  我茫然的看着那手掌的主人,他正忧心匆匆的看着我,"陛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我忙摇头,小心的避过横在我额头前的一根粗枝,避而不见他那擦破皮的手背。心中却想着,若不是他及时伸出手,护住我的额头,恐怕现在,擦破皮的就是我了。
  心中更加烦躁,甩袖就走。
  他跟在身后,问道:"陛下可是担心,此次出征?"
  语气有些不善,更有些怒意,喝道:"不是!"
  走了两步,猛然停住脚,转过身,看着他,他仍旧是一脸担忧的看着我,见我看他,便道:"陛下近来国事繁忙,要保重龙体,更不可为了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动怒,以免伤了身子。"
  我深深的吸了口气,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道:"朕只是刚刚想到春耕之事,入了神,并无其它,爱卿不必过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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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膳比之冬日的,又有不同,各式的糕点果子,小炒蒸煮,一应俱全,还有一壶青瓷杜康。
  岳飞坐在我的下首,我朝他举起酒杯,笑道:"朕祝你此次出征,旗开得胜!"岳飞一饮而尽,我又举起一杯,道:"朕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尽心尽力,守卫禁宫,又击败兀术,保卫汴梁,更是日日谨慎,守卫城池,朕才得以高枕无忧!"
  岳飞道:"此乃臣分内之事,陛下谬赞了!"说毕,又是一饮而尽。
  待到第三次举杯的时候,岳飞抢先道:"这一杯,臣敬陛下,愿陛下身康体健,愿我大宋,国富兵强!"说毕,自己先干了。
  我也一口干了,这才开始动筷子,厅外莺歌燕舞,厅中花香,酒香四溢,他依旧是吃的很快,我却提不起食欲,随便动了两筷子,猛然想起他上次突袭金兵大营,因无信物,害我误信人言,便取下腰间所悬的一枚玉佩放在桌上,又抽出匕首将它砍断,一半自己收了,一半送到岳飞手中,道:"鹏举,若是遇上凶险之事,需要给朕传话,就令人带着这半枚玉佩前来!"
  岳飞双手接过,放入怀中,过得半晌,才道:"陛下放心,臣此去,定然不会有误!"
  吃过饭,按照平日,就该是我批阅奏折,处理政务的时间了,岳飞明日出发,也需要时间准备准备,便各自散了,他回他的住处,我回延和殿。
  在延和殿中,那些奏折,怎么也看不下去,站起来走得几步,随便叫了一个侍卫,同我过上两招。这两个月,日日都有习武,打得两下,那侍卫不知是不肯用力,还是本身功夫太差,索然无味。
  又去吴昭容处,她的琴声,也没法让我烦闷稍减,便回到福宁殿,歪在床上,忽然觉得腰间有些挺人,伸手朝腰间摸去,原来是那半枚玉佩。
  将那半枚玉佩取下,愣愣的看着它,心中稍安,一旁的高公公忽然道:"陛下,岳指挥使刚刚派人来说,陛下有令,他不敢耽搁,今晚就起程走了!"
  我猛然从床上跳起来,问道:"几更了?"
  不等他答,便看向宫中的更漏,已经三更一刻,城门酉时关闭,岳飞他此刻,恐怕已经出城几十里了……
  我摆了摆手,让高公公自行去了,这才又重新躺回床上,只是梦中,他的影子却老是晃来晃去。
  第二日起来,无精打采的,看什么都不顺眼,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我长久以来,没有碰过女人的缘故!
  下了朝,批完奏折,直奔后宫,既然皇后一直让我去她那里,还是让她满足一回吧,不然该弄得我和一样,成了变态了。
  皇后遣散众人后,见我主动来找她,更加的风情无限,还坐到了我的大腿之上,她的手顺着我的胸,一路朝下摸去,路过小腹的时候,我一个寒噤,本能的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疑惑不解的眼神,我心中长叹一声,真的没办法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做那种事。
  离开了坤宁殿,我在心中暗暗琢磨,整个宫中,我最喜欢的,就是吴昭容了。
  摆架秋爽阁,我躺在床上,招呼吴昭容坐到我身边来。
  吴昭容从不主动,我捏着她的下巴,盯着她的脸。自然是极美,可,将她压在身下,看着她那快要从眼中滑落的泪珠,不知怎的,竟惹得我心中,一阵心酸难过,万般委屈。
  颓然的坐在床头,伸出手指,抚弄了抚弄那放在一旁的琴,传出铮铮之声,我叹了口气,又去了别处。
  刘才人见我来了,兴奋异常,拍着手让我看她新画的一幅画。
  胡乱赞赏了两句,刘才人一派天真浪漫的模样,让我实在没办法对未成年人下手。
  最后还是只得回到福宁殿,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发呆。
  不久就收到了岳飞送上来的折子,说道是相州的官员没有收到朝廷的命令,不肯给粮草。
  相州,汪伯彦的老巢。
  汪伯彦的把柄宗泽还没抓到,不过,能抓到他亲信的把柄,也是好的!
  微微一笑,既然汪伯彦的亲信不肯发粮草,那我就另派个人过去!
  又有梅执礼上书,说京中米钱匮乏,已经有多处骚乱了。
  叹了口气,将他喊来,告诉他,赵鼎在东南处的米粟,昨日已经到了商丘,后日应该就能逆汴河而上,抵达京师了!
  赵鼎抵达京师的那天,我亲自去东水门迎接,城中的百姓也早已得到了消息,沿着汴河,站满了人。
  我极目看去,赵鼎还是那个样子,站在船头。
  不过他的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
  四十来岁的样子,身材欣长,长的有些瘦,脸部轮廓异常刚硬,神情冷峻。
  刚刚我出宫的时候,两旁的百姓并没什么骚动。然而此刻,看到了这个人,也不知是谁先欢呼一声,紧接着,原先一些在路边观花,喝酒的百姓,也都挤到了汴河边上,朝着那人欢呼。
  那人朝两岸的百姓抱拳作答,露出笑容。两岸的百姓呼声更高,各个都兴奋异常,那些百姓的呼声,甚至都能清清楚楚的传到我的耳朵里,他们喊得是:李相公回来了!大宋有救了!
  我微微蹙眉,扭过头,问一旁的高公公:"李相公?"
  高公公有些诧异,随即露出一幅恍然大悟的表情,道:"陛下是见他,还是不见他?"
  我盯着高公公,奇道:"为何不见?"
  说话间,赵鼎所乘的船已经靠岸,那名深受汴京百姓爱戴的李相公也跟着他一起上了岸,到了我的面前,跪下道:"罪臣李纲,参见吾皇陛下!"
  原来是他!
  我点了点头,这里人多,也不好说什么,只对他微微笑了笑,道:"两位爱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先歇息歇息,等明日进宫,朕还有些事情相商!"
  赵鼎共收回来粮食三十万石,足够供数月之用,能解燃眉之急了!
  张所带的军队协助户部人员,将粮食入库,我也回到宫中,要做一些准备工作了。
  让太监将宫中的宗卷,钦宗宸翰全部找来,细细的翻看,这位李纲李相公,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吓了一跳。
  这个李纲,和钦宗的关系,还真不一般。
  当初金兵打来,是他力主让徽宗让位给钦宗,又组织了第一次东京保卫战,击退金兵。
  击退金兵之后,李纲被罢,贬到宁江。
  他还未到宁江,金兵便再次南下围城,在我来前没几天,钦宗下诏,诏他回京。
  到了今日,才同赵鼎一道回来。
  说起来,这个人,与我也算得上是有拥立之功了!
  将这些资料又看了两遍,已经到了晚间,用过御膳,便是练字的时间,刚遣散了周围的太监宫女,写了两个字,便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是李纲求见。
  将练的字收起来,又装模作样的拿出一本书放在案头翻阅,这才高声说道:"请他进来罢!"
  大殿中的门缓缓打开,李纲穿着墨绿色的袍子,头戴璞巾,走入殿中,然后跪下行礼谢罪。
  我心中暗骂一声,半夜三更的跑来,已经打扰到我了,还在这里假惺惺的说什么打扰陛下清休,请陛下恕罪。
  不过心中不爽归不爽,面子功夫还是要装的,尤其是对这样一位有名望的人物。
  只得从御座上站起,走下来,又上前几步,将他扶起来,赐座,赐茶,看他坐定了之后,才问道:"不知李卿此时前来,有何要事?"
  他听了这话,连忙站起,从袖中取出一本厚厚的折子来,双手递到我面前,说道:"臣蒙陛下不弃,诏回京师,领开封府事,敢不效力?特上十议,望陛下观之用之!"
  我接过折子,随手翻了翻,厚厚的几十张,竖行,繁体。
  看来今晚又要赶夜工了,在心底叹了口气,对李纲笑道:"得臣如此,朕复何求?卿上的折子,朕会仔细看的,不知卿还有何事?"
  李纲看了看被我放在案头的折子,面有不悦,说道:"陛下记得当日之事否?"
  我怎么可能记得?不过他既然这样说,我也不得不装出礼贤下士的模样,对他笑道:"朕未尝敢忘!"
  他却有些不吃我这一套,看了看我,一张脸冷的像冰一样,说道:"陛下既已委臣重任,还请陛下切莫再如当日,轻信人言!"
  我心中有些不悦,什么玩意儿?我什么时候对他委以重任了?
  哦,想起来了,那也不关我事,是我没来之前,宋钦宗诏他还京,委任开封府事宜。
  一甩袖子,他脸冷,未必我就要去贴他的冷脸么?
  一张脸比他更冷,淡淡的道:"朕自会知晓,不劳爱卿多虑!"
  李纲却不像其它官员一样,看到我寒了脸,便要发抖磕头,他只是躬身道:"是臣思虑不周,还请陛下恕罪!臣要说的,都写在折子上,还请陛下过目!"
  这种让我看他折子的话,还用得着说两遍么?
  对他微微一笑,道:"朕知道了!爱卿还有事吗?"
  他简直有点软硬不吃,比岳飞还要难搞,转身而去,说道:"臣无事了!"
  竟然一面往外走,还一面摇头。看他那背影,估摸着是说我烂泥巴扶不上墙!
  冷笑一声,将他的折子翻开。
  我倒要看看,这个传说中的大宋功臣,究竟有什么高见!
  看了两行,客套话,直接跳过。
  然后又有两行是骂我的话,心中暗恨之余,继续跳过。
  然后看到重点了。
  上了十条建议,这可是大部头,大动作,比之之前张浚上书写的折子,更有份量数倍。
  第一条是骂我的,说不可再如之前,同金人议和。
  理由一二三,引经据典一二三。我也懒得看仔细,心想这还用你来教育我?念在他这几个月不在京城,不知道局势的变化,咽下这口气,继续看。
  第二点还是骂我的:说什么宠信奸佞,亲小人,远贤臣,以至有靖康之祸,等等等等!
  我忍,大概他骂的不是我,是前任的钦宗。
  第三点不光骂我,连带朝中的众人都骂了,说什么自崇宁以来,士大夫寡廉鲜耻,要依唐肃宗六等定罪,以励士风。
  我看着这个,内心就平静了。好吧,看来他是见谁骂谁。
  剩下的,我越看越麻木。他每提一条建议,必然要拐着弯的骂我一顿。
  建议有些倒是很不错,比如要求罢黜孙傅这种误国之人,加以严惩。
  再比如取东南之财而募兵西北,于要害州郡别营吞戍,使之更番如京城守卫。
  又比如下令买马,非品官将校,不准骑马,然后令州籍有马者,卖马给朝廷,不准私藏。
  还有什么请求制造战车,抵御金人骑兵,又有什么要求诸路州军修葺城池,整治器械等等。
  看完折子,合上,微微一笑。
  我算是有点明白,为什么金兵打来,就要起用他,金兵退去,就要贬黜他了。
  第二日上朝,任命了李纲为尚书左丞,一直站着茅坑不拉屎的何粟可以休息了!
  朝堂上也没人说什么。毕竟李纲第一次保卫开封的功绩摆在那里,没什么好争论的。
  只是消息传到外面,让我微微有些吃惊。
  有很多百姓自发出来,对着李纲道喜,看样子,他们是很喜欢李纲为相的。
  不过我却知道,李纲的这个丞相,做不了多久!
  李纲为相的第二天,御史台就开始弹劾孙傅,理由还是那一套,说他推荐郭京,任用神兵六甲,几误国事。
  孙傅亦求去。他在守城期间,好歹也出过一点力,我也没做的太绝情,罢官免职,并没按照李纲要求的,发配到岭南。
  李纲为相的第五天,中书省制诏书,买马,招军。
  李纲为相的一个月后,因为梅执礼不同意他的买马,招军之策,被放到宣州安置。而极力支持他的赵鼎,被擢为户部侍郎,领开封府事。
  在他为相的第四十五天,我正在殿中看折子。
  岳飞写来的奏报,说道已复磁州,且又招募了些许兵马,趁着夏日快到了,要北上援救河间,收复真定,以便配合宗泽在河东的进攻。
  我提了笔,将事先练了十多遍的信,再次誊写。
  写些什么呢?就写卿体国如此,朕心不忘,中夜思之,嘉叹再三吧。
  当然还要告诉他,他在河北的行动,可以先斩后奏,我和枢密院的,都不会节制。
  更有他和宗泽之间,如何配合,亦可直接通信于他,我亦不会加罪。
  写到最后,想了很长时间,还是在信后面加上了个时间——三更。
  将信写完,提起来自己看了两看,还是不满意。
  比之以前的钦宗的字差得多了。
  可是,我却不想让别人代笔,更不想只给他写上"准"或"不准"两个字。
  反正他之前也没看到过钦宗的字,我只嘱咐他将信收好,不要让旁人看到了。
  最多也就让他在心中笑话我这个皇帝字写得很烂吧……
  刚将信收好,却听见外面有人通传,说是秦桧求见。
  嗯?自从岳飞走了之后,他已经好一阵子没单独来找过我了,也不知他今日三更半夜的跑来,究竟有何事。
  在殿中坐好,然后道:"宣!"
  秦桧今天穿了一身淡褐色的衣裳,远远看去,就像一身白衣一般,让他本来很白的脸孔,显得更加白了,是惨白。
  他的眼圈似乎有点黑,估计是最近这些日子没睡好的。
  也是,钦宗朝的那些废柴旧臣,一个个都被李纲搞下去了,就还剩他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他能睡好觉才怪!
  朝他微微一笑,问道:"秦卿深夜前来,有何要事?"
  秦桧看了我许久,然后跪在地上,长叹一声,道:"陛下当真要将我等,赶尽杀绝么?"
  果然是为了李纲而来~!
  挥了挥手,让周围的宫女太监都暂且回避,上前两步,将他扶起,对他笑道:"爱卿何出此言?当日金兵围城,全靠爱卿鼎力相助,出谋划策,朕从未忘过!"
  秦桧听我这么说,又重新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哽咽道:"臣知陛下不是如此无情之人,只是那李纲,仗着陛下的宠幸,独断专行,买马扰民,招军至暴。朝中对此稍有非议,则第二日,此人必罢!臣实不忍见陛下受此等人蒙蔽……"
  我在心中冷笑,得了得了,别装了,说的跟真的一样。估计是听到风声,李纲要整到他头上来,所以跑到我这里来哭诉!
  将他重新扶起,看着他微笑道:"秦卿不必担忧,李纲之事,朕心中自有定夺。卿只需恪尽职守,又何惧李相公?"
  秦桧低下头,沉默不语,过了片刻,抬头问道:"陛下明知,李纲性情刚烈,急躁冒进,却还拜他为相,是因为当日,他曾经连日守卫陛下,寸步不离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怪不得我看起居注上,会有什么钦宗从床上爬起来要跑,结果被李纲当下拦住说不准走。
  原来是这样!
  而且,看秦桧那个眼神,什么表情?好像我和李纲有什么似地。
  怫然不悦,淡淡的道:"秦卿家你管的事情太多了吧?宋刑统看透了吗?"
  秦桧答道:"回陛下,臣日夜琢磨,不敢丝毫懈怠。已经将其重新修订,只等陛下过目!"
  我点了点头,道:"你来就是为了告李纲的状?还有什么事?"
  秦桧道:"并未为此事而来,还有一事要请陛下裁夺!前些日子派去追杀先帝和康王的三个人,已经送回来了消息,说是在荆襄一带,发现此二人的踪影,只是那二人身边似乎有高人护送,防范甚严,一时片刻不易得手。"
  我思索了片刻,道:"既在荆襄一带,更要着人追捕,恐怕三人不够,你再多加派些人手去好了!"
  秦桧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躬身道:"臣明白了,请陛下放心,臣一定不负陛下所望,将这两个人除掉!"
  我点了点头,看着他往外走的身影,叫住他。
  他回过头来,问道:"陛下还有何事?"
  我微微一笑,对他说道:"你放心,李纲整不到你身上来!只要你尽心尽力的为朕办事,朕保你终生无虞!"
  秦桧脸上一喜,复又跪下叩头道:"臣谢陛下隆恩!"
  看来秦桧的消息挺灵通。
  果然,第二天,御史台就把矛头又指向了秦桧,说他做刑部侍郎之时,滥用私刑,污蔑忠良,人品低劣,不适合做刑部这个位置。
  不过我却觉得,秦桧挺适合这个职位。要是都一个个人品高洁,不体谅皇帝的心思,那我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找谁去?
  看了看御史台的人,似乎很有几个,都同李纲比较亲近。
  李纲替我将朝中的那些废柴整下去了,他自己的敌人,也数立了不少!
  我应该考虑考虑,究竟让他再做多长时间的丞相。
  可以想象,他做的时间越长,那么,将来的下场就会越惨。
  三日后,连一向不过问国事的太师郑绅都开始上书言事,说李纲学虽正而术梳,谋虽深而机浅,不宜为相。
  我还在等,等借着他的手,把蔡京,童贯的余党全部铲除,然后到了那个时候,李纲也就能功成身退了。
  李纲,莫要怪我利用你的声望,来整改朝廷积弊。因为,在你第一次上书的时候,其中写的一条,已经触到我的痛处了!
  你不是有声望,得民心么?那么,就在我改革朝廷官职的计划中,站在风口浪尖的位置吧!
  最后等待他的结果是什么?他不是在折子中说,愿肝脑涂地,见中兴之功么?
  我不让你肝脑涂地,只让你成为我手中的棋子,用完,必要的时候,就丢弃的棋子。
  尽管已经过了快两个月,不过他的那句话,我还是记得清清楚楚:岳飞轻率,且无战功,擢之太快,难以服众;冒进贪功,实乃误国误军,绝非将才,请撤其职,收其兵,以为国家计!
  看着李纲的时候,赭红色的官袍,衬在他脸上,让他显得更加冷峻,固执。
  这些天,他已经有些执拗到我都无法理解的地步了!
  比如他请将见钱钞三百万缗,赐两河军需。
  又坚持用冬夏税绢于应天府。
  赵鼎都已经说过了若如此,恐怕国库难以应付,他还是要一意孤行。
  当然,决定权在我手中。
  第一次他来找我,我没有应允。
  他便第二次来找。
  第二次来找没有应允,他便第三次来找。
  第三次来找的时候,我正在沁芳池沐浴,他不顾一旁高公公的阻拦,硬闯了进来,再次在澡堂边上递了折子。
  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站起身,任由一旁的宫女帮我将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留下了一句话给他:"李卿失礼了吧?"
  没去看他的神色,不过能够感觉到他有点发抖。我不咸不淡的继续说道:"记得爱卿第一次上书,曾经说过,岳飞贪功冒进,请求将他召回。朕刚刚得了捷报,说是岳飞已经成功的解了河间之围,收复真定。西出井陉,于宗泽的大军会师,围攻太原了!"
  只听得背后噗通一声跪下的声音,那个声音说出来的话都有些颤抖:"陛下知人善用,非臣所知!"
  我在心中冷笑一声,不动声色的说道:"大军既发,朕当亲往督师,以振士气,朕走这些日子,汴梁城就交给爱卿你了!想以爱卿忠义,定不会让朕失望!"
  听到背后的人倒吸一口冷气,牙齿都有些咯咯作响,过了半晌,才听他说到:"臣定然不负陛下所托!"
  夜间睡下,忍不住将岳飞写来的折子翻出来又看了两遍。
  已经两个多月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究竟成了什么样子。
  很快就能再见了吧?太原离这里并不远,也就四五日的路程。
  一去一来,估计会用上一个月。而这一个月,留给李纲诛灭蔡京、童贯的余党已经足够!
  当然,他更可以去将王黼的家翻个遍,把他家的金银珠宝拿了来充公。
  第二日,召集朝中的数名大臣。
  老家伙少了很多,张浚,赵鼎都在其中,外加张树夜,张所,秦桧,李纲,冯澥。
  对他们讲了我要北行。
  为期一个月,李纲任命为东京留守,朝中一切事物,由他全权负责。
  李纲嘴唇紧闭,原本就有些瘦的面庞,此刻看起来更加削瘦。
  下午时分,在众侍卫中,挑出了30名武艺高超的好手,并带上高公公和孙太医,准备出发了。
  临行前去了皇后那里一趟,让她在我不在的这十多天里,好好管理后宫。
  皇后已经不再对我放电,规规矩矩的点头答应,又将自己做的平安符给我挂在腰间,在吴昭容处歇息一宿,第二天早晨,便带着一行人,从西边的天波门出了宫城,过金水门,出卫州门,踏着清晨的雾气,朝太原行进!

  太原再见[VIP]

  天气已经颇有些热了,早间赶路,中午歇息,傍晚时分继续赶路,越往北,就越觉得民生颇为凋敝,路过小镇的时候,还颇为热闹,可到了郊外,竟有时一连半日,连一个人也撞不见。经过去年靖康一役,宋人死伤不少,我在心中暗暗计较,看来,我也要实行计划生育了!鼓励多生,严禁老夫少妻,老妻少夫!
  路过一片高粱地的时候,有几个拦路打劫的土匪,我让众侍卫呆在一旁,亲自上前,试了试自己的武艺,看来这半年来日日练习并没白费。至少不用旁边的人帮忙,我就能自己解决了。
  第四日的时候,宗泽早已接到消息,亲自出营迎接,那时正是夕阳西下,我一眼便看见,站在众多将领中的岳飞。
  几个月不见,越发显得英武了,脸上的皮肤,被晒得成了蜜色,还沁出点点的汗珠,背后映着火红的落日,仿佛整个天边都在被燃烧一般。我朝他笑了笑,翻身下马,对着迎上来的宗泽笑道:"宗爱卿辛苦了!"
  说完,一挥手,身后的侍卫明白,将带来的各种衣物,食品,糕点,还有最重要的——新造出来的两千张神臂弓,抬入了军营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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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下得马来,早已预备了接风洗尘的喜宴,我坐在正座,宗泽坐在左首,汪伯彦坐在右首,依次下去,便是上次见过的一些将领,阎中立、郭俊民、李景良等,岳飞坐在左边第三张桌子上,我微微有些诧异,虽说这次围攻太原,是以宗泽为首,可岳飞也是河北大军的首领,应该同宗泽平起平坐才对,怎么坐在那个地方?
  微微皱了皱眉头,朝下面继续看去,却见到一个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将领,约莫30多岁,皮肤雪白,鼻梁直挺,一双眼睛如鹰般锐利。我笑着朝宗泽道:"那位是谁?朕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还未等宗泽回话,那位将领便站了出来,走到大帐中央,对我下跪,道:"臣韩世忠叩见吾皇陛下!"
  原来是他!我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早就听闻韩将军大名,如雷灌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一般!"
  韩世忠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大声说道:"靖康初年,臣曾经见过陛下一面,今日再见,陛下比之当日,更加气度恢廓,丰姿不凡!"
  我有些尴尬,原来是见过的人,胡乱笑了两声,遮掩过去。
  韩世忠谢了恩,谦逊了几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军营之中,不曾有酒,更没有酒杯酒壶,就连饮水,也十分节约,我将带来的一皮带酒命侍卫掺了水,分给各位将领,没有酒杯,便用平日喝水的竹筒乘了,众人一起"举筒",一饮而尽。军中亦少生火做饭,均是待得干粮,麋饼、皱饭,一小块一小块的,送到各人跟前,皇帝来了,特意烤炙了一只全羊,我先拿出匕首,切下一块羊肉,然后将羊送到其余将领面前,人人都切了一块,我又说了些鼓舞士气的话,无非是什么朝廷重视啊,国家靠在座的诸位啊等等。
  吃完了晚餐,又听了宗泽汇报战事进展情况,方得知,目前扎营处,距离太原,尚有三十来里。现在天气炎热,西路军的首领完颜粘罕也已回长白山避暑去了。
  太原城池坚固,易守难攻,且东,北,西三面皆险,想必粘罕也不认为宋军能够拿下太原,故此根本没将兵临城下放在眼中,只留下银术再此看守城池。
  而太原之战对于我军,又异常重要,若是能趁着夏季天时的便利,能够拿下太原,则究竟将防线巩固在雁门关。而若不能拿下,等到秋高马肥时节,金兵恐怕便要从此再次南下,抵御起来,便要难上百倍千倍了!
  目前大军已经将太原城围住,只等再次发动进攻了。
  我的营帐安排在整个大营的正中,四面都是骑兵营,再往外是步兵营,带来的30名侍卫东,西,背三面各10名,南面的营帐,却是给高公公和孙太医歇息所用。
  刚刚在听宗泽汇报战况的时候,我的一颗心,就开始时不时的飘忽在外了,现在他见我准备四处查看一番,想要主动相陪,我好容易才说服了他,让他自己该干嘛干嘛去。
  我自己带着高公公,朝岳飞大军驻扎处走去!
  岳飞的营帐和宗泽的并不在一处,宗泽的大营面朝南,他却驻扎在东面,两人的大营遥遥相望。
  我和高公公一路朝东走去,时不时的见到一些军士围着篝火唱歌娱乐,还有偶尔遇见查岗巡逻的士兵,见我和高公公两人形迹可疑,还要盘查一翻。当我亮出宗泽的令牌时,便连忙赔笑放行。
  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岳飞扎营之处,此处与我刚刚看到的那些地方又有不同。
  在营帐前的空地上,整齐摆放着一些木头做的简易马匹,正有个别士兵,在那些马匹上练习上马下马,还有一些个士兵,正拿着弓箭,对着前方不远处的靶子练习射箭,我从中路过的时候,居然还差点被射了一箭,幸好那个士兵力道不大,我及时闪开,高公公可就惨了,被我按倒在地上,嘴巴啃了一嘴的灰。
  那个士兵不好意思的朝我笑笑,又赶忙过来,帮着我将高公公一同从地上扶起。
  我颇为欣慰的看着那士兵,笑道:"你可真用功,晚上还在练习箭法!叫什么名字?"
  那个士兵挠挠脑袋,有些愁眉苦脸的说道:"哎,别提了,我的箭法老是不合格,岳宣抚说,三日后考校我的箭法,如果还是这样,就要被调到步兵营!我姓赵,家里排行老四,他们都叫我赵四,你叫什么?"
  高公公听见赵四这么跟皇帝讲话,脸上一个哆嗦,刚准备出声开口呵斥,被我料他先机,抢先拍着赵四的肩膀,笑道:"我也姓赵,家里排行老大,他们都叫我赵大哥。"
  赵四见是本家,异常高兴,问道:"你是哪个营里的?怎么没有见过你?你要去哪里?"
  我含混其词:"我那边营里的,要到那边去……"
  赵四道:"哦,那你快去吧……"
  一面说,一面拿起了弓箭,准备继续练习。
  我走开两步,忽然回头,看了赵四两眼,忽然又走回来,道:"来,让我也射一箭!"
  赵四将弓箭递给我。
  我吸了一口气,举起弓,左臂用力,张满了弓,瞄准靶心,嗖的一声,箭飞出去,正中红心。一旁的赵四瞧呆了,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拉着我,道:"大哥,你的箭法从什么地方学来的?"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教我骑射武功的人,虽说算不上一代宗师,可也能称得上顶尖高手了,在他们的调教下,当然要比这个普通士兵会好那么一点点。
  我拍拍赵四的肩膀,笑道:"你射箭之前,心中不要慌,也不要急,"看着他将弓张开,我指着箭尖,又将他的手臂略略抬高了些,道:"因为距离远了,射出的箭到达目标的时候,就会往下偏,所以你瞄准的时候,稍稍偏高一点,嗯,就这样,手臂别太过紧张,恩,两脚别并排站着,并排站着容易重心不稳,要两只脚一前一后,对了,手指也不要这样扣着,对,就这样,凝神静气,瞄准了,心中觉得有把握了,再射!"
  赵四吸了两口气,然后右手松弦,箭直飞出去,正好射在我射出的箭旁边,没我射的准,不过比他之前,连靶子都射不到,已经好上很多了!
  赵四大喜,一把抱住我,转了个圈子,道:"你真行!之前岳宣抚教我我半天,我都没会!"
  我略微有些尴尬,咳了一声,赵四松开我,喜道:"太好了,明日我不会被赶出去了!"
  我听了他这话,略略皱了皱眉头,问道:"怎么岳宣抚,很严格吗?"
  赵四放下弓箭,坐在地上,提到岳飞的时候,满脸崇拜,望着星空,道:"那是当然,你在军中,又不是不知道,岳宣抚平常也不笑,不论是谁,犯了错罚得可重了,他这一路北上,又不少人前来投奔,他不像其它的将领一样,来者不拒。若是不能合格,便不能跟着他,要被赶回家种地去!要不是你,我明天铁定被赶出去了……"
  听赵四这么说,便不由的想到了当日岳飞在宫中教我功夫的情形,他在的时候,我没有跟别人学过,没法比较。等他走了之后,我另外找了师父,才终于体会到,他的教学水平,是多么的烂了……
  我笑了笑,道:"你说岳宣抚教过你,我猜多半是他自己演示两遍,然后就让你自行领悟了,对吧?"
  赵四用力的点点头,道:"你怎么知道?"
  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有事要走了,你自己慢慢练吧,如果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就在宗将军的大营中,你找老高就行了!"
  转过身去,还未走开两步,就听见身后有个声音响起:"赵四,你的箭法,练得怎么样了?上阵杀敌,不能有丝毫疏忽,要是你不能杀死敌人,就会被敌人……"
  我缓缓的回过头去,篝火下,那映着火苗跳动的眉眼,棱角分明的面庞,以及一袭青衫短衣,让我呆住了,只记得朝他露出微微一笑。
  岳飞看见我,也颇为意外,忙跪在地上,道:"臣不知陛下来此,有失礼数,请陛下恕罪!"
  赵四吓得连忙跪倒在地上,说话都开始哆嗦:"陛下……小的……小的该死……"
  我笑着对赵四道:"你继续好好练吧,将来前途无量的!"
  这才又看向岳飞,刚刚与众人在一起,几乎都没有同他说过话,此刻他就跪在离我三米远,几个月没有见,一时片刻,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半晌,才抢上一步,将他扶起,对他笑道:"鹏举,可见到你了!"
  他站起来,对我微微一笑,道:"陛下想看什么?臣为陛下引路!"
  我也不知道我想看些什么,来之前,我总觉得有很多事情想要查看,又是不放心他的粮草,又是不放心他能否弹压士兵,又有些担心他和诸将的关系。然而现在看到了他,却觉得什么都是好的,对他笑道:"听你说,从金兵那里夺了不少马匹,你就带朕去看看马匹吧!"
  他走在我旁边,时隔三个多月,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我心中多日来的焦躁不安,一下子全平静下来,只觉得如同那时,他在宫中,常常走在我身边一般,含笑看着他,却听见他对我说道:"陛下,这边请!"
  一双眼睛舍不得离开他,点头说:"好!"
  他便带着我,朝整个骑兵营的中间走去,马匹被拴在一根根的木桩上,顶上搭了棚子,我看着他顺手抓了一把干草喂马,也一同抓了一把,他朝我伸出手,对我道:"这种粗活,臣来就行了!"
  我将手中的干草交给他,手指无意间碰到他的掌心,粗糙无比,心中一荡,猛然之间,甚至有些血气上涌,难以自持。
  我应该在后宫玩好了再来的,听说在一些特殊的环境中,由于没有女人,男人和男人之间,也会互相解决……
  打住,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玩意?
  用力的摇了摇脑袋,我这究竟是怎么了?后宫的大把美女等着我,我都没什么兴趣。怎么偏偏这个时候,会想到那些事情?
  不会因为这些天时空扭转,顺带我也跟着扭曲了吧?

47 交心[VIP]
吸了口气,指着那些大小不一的马,问道:"怎么有的马这么小,有的马却那么大?"
  岳飞颇为得意,拍了拍他刚刚喂的枣色的马,说道:"这马,是三日前从金兵那里夺回来的,北地的马,大多健壮高大,那些比较矮小的,都是川马和大理的马匹。"
  我也伸手摸了摸那匹枣色的马,岳飞见我喜欢,便道:"陛下想要骑马吗?"
  我微微点头,看见他已经将那匹马的缰绳,从木桩上解开,一双手又粗又大,骨节分明。
  岳飞将马从马厩中牵出,把缰绳递到我手中,又拍了拍马的屁股,道:"这匹马虽然有些烈,不过骑起来,比另外两匹有意思的多!"
  高公公在一旁,听说是一匹烈马,便有些担心起来,道:"陛下……还是换一匹吧……"
  我还未开口,岳飞便对高公公笑道:"公公不用担心,有我在陛下旁边,不会有事的!"
  我见了岳飞的笑容,便来了胆子,翻身上马,果然比我平时骑的马高大许多,那马见我上去,前蹄一扬,我紧紧的抓住缰绳,夹住马肚子,并且努力挺直身子,岳飞翻身上了另外一匹马,在马上递给我一支马鞭,笑道:"陛下,可敢出营一试?"
  我微微一笑,一鞭打在马臀上,回头朝岳飞笑道:"朕进营的时候,看到宗将军大营的西边,有一株大树,比比看谁先到那里!"
  岳飞一笑,也顺手扬起马鞭,跟在我身后,一路奔出。
  岳飞的营帐,在宗泽大营东面,而那颗大树,则在大营西面,我同岳飞一道出了营,顺着大营,朝西面奔去,我开始还策马疾奔,后来看到岳飞不近不远的跟在我身后,显然不使全力,便扬鞭朝南边一指,向岳飞说道:"看!金兵来了!"
  岳飞忙朝南边看去,我乘机扬了一鞭,打在马臀上,等岳飞回过神来,已经落在我身后许多,我在前面大笑,道:"岳爱卿,朕看你这次,是输定了!"
  岳飞发觉上当,在后大喊:"那也不一定!"
  岳飞座下的那马,终于开始扬起四蹄,飞奔起来。
  我略略底下身子,伏在马背上,朝那匹马轻轻说道:"乖马儿,快些跑,别让岳飞追上了!"
  那马颇有灵性,比我扬鞭跑得更快了,看着又从新拉下我的岳飞,我朝他呵呵笑道:"怎么样?朕的骑术,这几个月,很有进展吧?"
  岳飞回过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看得我一呆,结果又落在了他身后。
  我懊悔不已,连忙赶上,途中只要他跑到我前面去了,我不是说他东西掉了,就是说他撞到人了,我只要一使诈,他便要回头,落在我身后,到了后来,这些招数不管用了,就连我把他老婆搬出来,他都头也不回,眼看着就要到那颗大树,我怎么追也追不上了,便在马背上大叫一声哎哟!
  岳飞连忙勒住马,回过头来,见我伏在马上不起来,大失惊色,策马奔过来,到我旁边停住,问道:"陛下,怎么了?"
  我忽然抬起头,朝他狡黠一笑,大笑道:"你中计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疾驰而去,抢先奔到大树下,下了马,朝他笑道:"爱卿,你输了,要受罚!"
  岳飞微微皱眉,不说话,我朝他笑道:"怎么,你不服么?"
  他翻身下马,道:"堂堂皇帝陛下,居然装肚子疼!"
  我一扬眉,笑道:"兵不厌诈,岳爱卿身为将领,应该是最有心得不过啊!"
  岳飞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无奈道:"是臣输了,请陛下责罚!"
  我笑嘻嘻的看着他,他身旁的那匹马,正踢着四蹄。月华如水,树的影子,洒在他身上,整个人都跟着发光起来,额头因为刚刚的骑马,正冒出细密的汗珠,身上的衣衫已经浸湿,包裹着他挺拔魁伟的身躯,紧致的腰身……
  我在看什么呢?
  万分可恨的是,他说请陛下责罚时,那种无可奈何却又略带宠溺的神态。
  也不知这几个月没见,是他脸上的表情变的丰富了,还是我的内心变得龌龊了。
  胡乱咳了一声,将带的帕子随手递给他,示意他擦汗。
  他谢了恩,接过帕子,胡乱将脸上抹了一抹,刚想将帕子还给我,大概是忽然醒悟,这是他用过的东西,怎能再给皇帝用?便讷讷的收了回去,道:"嗯……待臣明日洗净,再还给陛下罢!"
  我点了点头,笑道:"岳爱卿,要是朕输了,你会怎么罚朕?"
  他忙道:"臣岂敢让陛下做什么……陛下平日,又不行军打仗,输了也是常事。"
  我双眉一立,道:"那朕赢了,可是得来不易,别指望朕会放过你!"
  他笑着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我这番话,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道:"臣甘愿受罚!"
  我要趁着这个机会,讨要些好处,才不枉费我刚刚有失体统,假装肚子疼!
  想了想,朝他笑道:"朕知道,你们每夜,都会派人去查探敌军动向,朕就罚你,带着朕一同前去!"
  岳飞本来还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神情,猛然听到我这么说,大吃一惊,忙道:"不行!这太危险了,陛下九五之尊,岂可亲身涉险?这件事,臣万万不能答应!"
  我牵着马,缓缓的往前走去,岳飞跟在我身边。
  我叹了口气,对岳飞道:"朕前些日子看书,说道为何帝王家的一代不如一代,心有所感。开国皇帝,总是马上得天下,南征北讨,自信满满。可一旦过了几代之后,皇子王孙,便养于妇人之手,生于深宫之中,不识兵戈,不知稼穑。正如朕以前一样,听见金兵来了,就吓破了胆,只想着怎么逃跑保命,却从未想过朕乃是万民之父,应挺身而出保家卫国。"
  说到这里,我顿了顿,我自然和这些生于深宫之中,养于妇人之手的皇子王孙又有不同,可其实,回顾我自己这二十年来,哪里又不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呢?又什么时候见过流血打仗?
  岳飞沉默不语,我和他朝前方的大营门口走去,过了一会,他才说道:"陛下是皇帝,身系国家安危,和一般人自然不一样!"
  我转过头,看着他,微微一笑,道:"那你身为大将,为什么还是亲身涉险,去敌营打探?"
  岳飞面露难色,我眉毛一扬,对他道:"那自然是因为你武艺卓绝,有恃无恐了!朕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所以还是乖乖的留在深宅大院对不对?"
  岳飞皱了皱眉头,看着我,更加为难,说道:"臣不是这个意思……"
  我冷笑道:"那就是因为你嫌弃朕,觉得朕跟在一旁碍手碍脚的?"
  岳飞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忙道:"臣不敢!"
  我勾了勾嘴角,笑道:"不如这样吧,朕同你打个赌,若是朕能胜得你军中的硬探,你就带朕去!若是不能,那今后,这件事情,朕绝不会再提!"
  我看见他的眉毛抖了一下,似乎有所松动,上前一步,将他扶起,看着他,再接再厉,诱之以利:
"而且,朕答应你三个请求!很划算的,岳爱卿,别那么紧张,再说,朕也不一定能赢得你军中的硬探!你那些人,各个都是好手,你现在不带朕去,朕去找汪伯彦带朕去,到时候,岂不是更加危险?"
  岳飞想了想,终于被我说动,抬头看着我,道:"好!不过……陛下刚刚在臣的军中,人人都知道陛下的身份,自然不敢同陛下真打,更不敢赢陛下。要找,就找韩世忠军中的硬探!若是陛下骑射,拳脚,箭法,都能胜过他们,臣便带陛下一同前去!"
  韩世忠军中的?
  我有些心虚,岳飞盯着我,道:"陛下,如何?韩都虞军中共有30名硬探,只要能胜过其中10名,臣便答应陛下!"
  我心中一横,昂然道:"好,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岳飞微微一笑,停在了大营栅栏口,对我笑道:"陛下可要小心了!"
  又是这种神情,上次让他教我练武,说的就是这句话。
  我哼了一声,心中不服,抬脚跨了进去。
  刚进营,便有人立刻通报韩世忠,韩世忠连忙迎出来,见是岳飞,哈哈一笑,话还没有开口,忽然看见了我,赶忙要下跪,被岳飞抢先一步拦住,又看见岳飞将他拉远,伏在他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些什么。
  我皱了皱眉头,平日看岳飞,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居然和韩世忠靠的这么近?而且对于韩世忠的勾肩搭背行为全然不拒绝?难道是因为他长得很白?心中暗恨……
  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在说些什么,只听见韩世忠背对着我,大叫了一声"放屁!"
  我走上前去,对一条膀子还攀在岳飞身上的韩世忠皱眉道:"商量了这么半天,究竟商量好了没有?"
  韩世忠看看我,又看看岳飞,叉着腰,对岳飞道:"你少来整老子……"
  我皱了皱眉,我还站在他面前呢,他对谁称老子?
  岳飞对韩世忠笑道:"怎么,你军中的人,不敢亮出来看看么?"
  韩世忠听了这话,眉毛一立,想也不想,说道:"怕个求?看就看!"
  只见他扭过头朝一旁的士兵吩咐了两句,不到片刻,果然有30名彪形大汉,站在了我的面前。
  我皱着眉头,看着一旁兴致勃勃的岳飞,低声不满道:"他们一齐上,就是你恐怕也打不赢吧,何况我呢?"
  岳飞亦同我低声道:"陛下随便挑十个练练手,就行了!"
  我讨价还价:"十个一拥而上,也不可能啊!"
  岳飞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那三十名壮士中的一个,朝我笑道:"我建议陛下待会挑的时候,挑那个叫王五的,他最差……"
  我横了岳飞一眼,岳飞道:"一个个上还是一齐上,陛下您说了算!"
  我忍不住抱怨:"车轮战……"
  岳飞不再理我,站开一步,同韩世忠并肩而立,朝我笑道:"这位公子,请吧!"
  我,我在心中恨的牙痒痒,他这是挑衅!
  先是骑射,我骑着我带来的马匹吗,剩余的三十名壮汉,骑着他们各自的马,到了靶场。
  靶场中有三十面临时做的靶子,岳飞还亲自跑去,为我特意的加了一个,立在最边上。
  我……我恨他,那是最难的位置!
  不管了,张弓搭箭,一圈下来,排名倒数第四……
  我咬咬牙,看来下面,要在拳脚上努力了!
  挑了几个看起来还算瘦弱的人,猛然回头一瞥,看见岳飞正含笑看着我,对于我挑的人,轻轻的摇了摇头。
  居然看不起我?我,我剩下的三个,改成了最壮实的……
  身上挨了两拳,背上挨了一掌,我终于在打到第七个人的时候,败下阵来。
  不能这样,再这么下去,可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武艺不够高超,不要紧,关键的是,要靠脑袋!
  我拿着手中的木剑,想了想,道:"剑是锋利之物,可是用木剑比试,难免会有偏颇,不如这样吧,将木剑上,沾上红泥,身上中了红泥的,就算负伤,不能再战!"
  我的力气,体力没这些整日跑的硬探高明,可是难道连剑法,也胜不过么?嘿嘿,那不一定把?
  比技巧,我绝对会占上风!
  果然,首先上来的壮汉,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身上就粘了红泥。若是真刀真枪,也不过就是点皮外伤,恐怕连皮外伤都不算,只是割破了外衣而已。但是现在……算他重伤,算我胜利!
  接下来的几个,都轻易解决,反正拿这根没半两重的木剑晃两下,正是我的长处。
  我可是名家指点,这些硬探,那里比得上我的剑法变幻多端?他们只懂得砍杀……
  剩下最后一个了,我在心中给自己打气,这个人长的有些瘦小,刚刚骑射,拳脚根本没什么特殊的地方,我也毫不放在眼中,故意要在岳飞面前露一手,便换了套新学的剑法。
  这套剑法的特点,就是身姿美妙,潇洒飘逸。缺点嘛……无法杀敌……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这一次的目的,主要是炫技。
  我一剑斜出,刺向那人的眼睛。当然,这是不可能刺到的,在中途又变幻了几个方位,最后朝他胸前刺去的时候,被他的剑荡开。
  一个转身,衣袍随之飘动,反手一剑刺出,平且顺带在空中舞上几下,最后直取他的面部,又被荡开。
  脚踩着一旁的木桩而上,到了半空中,翻身而下,不忘记摆好造型,朝那人背后刺去。
  依旧被荡开。
  咦,这个人,似乎剑法还不错……
  我继续摆姿势,还在百忙间,朝岳飞得意的笑了一笑,结果没注意手中,手腕一痛,手中的木剑落地。
  我愣愣的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咬着牙,脸都黑了一片。
  岳飞走上前来,对我低声笑道:"陛下输了,可要说话算数啊!"
  我哑口无言,垂头丧气的拉着那匹马,原路返回,岳飞走在我身边,忽然说道:"上阵杀敌这种事情,臣等来就行了,何须劳烦到陛下?陛下数月没见,武艺进展实在是出乎臣的意料之外,可见是下过苦功夫的!"
  我沉默不语,过了半晌,才道:"没想到朕这些日子天天演习骑射,又有当世名家指点,却连军中一些饭都吃不好的士兵都无法胜过。"
  岳飞笑了笑,对我说道:"陛下是九五之尊,怎能和草莽村夫相比?"
  我跟在他身边,边走边笑道:"怎么鹏举你的话,居然和朝中那些老头子一个论调?那人胆小懦弱,连朕平时吃个饭都害怕被噎死,一听说我要演习骑射,不是这个说仔细摔下马来,就是那个说小心别伤着了。却不想,当年汉高祖刘邦,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甚至连本朝太祖,太宗,作出成绩的,哪一个是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之徒?朕虽资质驽钝,不敢同先贤相提并论,可也想效仿他们,作出些成绩来,将这些年我大宋所遭受的耻辱统统洗刷掉!"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道:"高祖也曾有白登之围,太宗也曾有高粱河之失,陛下还是应当安全第一!"
  我朝他笑了一笑,道:"看来朕的本事还要再练练,这种水平和你一起出去,肯定要拖累你!只是朕心中,实在是不甘心!"
  他转过身,看着我,笑道:"若是让臣和陛下比治国之道,臣可就一窍不通了!"
  我抬起头,看着浩瀚无边的夜空,摇头道:"朕不是因为这个心中不快。朕还记得很清楚,几个月前,金兵来攻,朕派你出战,自己没有半点本事,除了担惊受怕之外,什么都不能做!结果你身受重伤回来,朕看到你那个样子,只觉得自己没用。朕枉为九五之尊,实际上却一无是处。若是朕能领兵前去助你,那日你也许会少受些伤……"
  他猛然止住脚步,盯着我,仿佛从来不认识我一般。

  夜探金营[VIP]

  我被他盯得有些心慌,忙移开了视线,翻身上马,道:"走吧,出来这许久,再不回去,恐怕高公公要担心了!"
  他亦翻身上马,跟在我身旁,一时无人说话,只听见马蹄声滴滴答答。
  过了一会,他问道:"陛下当真想跟臣一同前去金营探看?"
  我点了点头,道:"那是当然!"
  却听他说道:"既如此,那再比一次如何?"
  我登时来了精神,勒住马,问道:"怎么比?"
  岳飞扬起马鞭,遥遥指着自己的营帐,道:"陛下若能在臣之后,半刻钟之内赶到,臣就带陛下前去查探敌方动静!"
  我想也不想,扬起鞭子就往马屁股上甩了一下,却听岳飞在身后说道:"不能使诈,不能装肚子疼!"
  我用力的点头,策马狂奔。
  跑到一半的时候,岳飞还在我身旁,我心中稍安,却听他说道:"陛下,赶紧了!"
  说完,马鞭一扬,猛然加速,马蹄背后,卷起一股尘烟。
  我一咬牙,也扬起马鞭,夹紧马肚,紧跟其后。
  可是渐渐的,他还是去的远了,看着他在营门口慢条斯理的从怀中摸出一个军用沙漏,我愈发紧张,一鞭子狠狠的甩下去,下面的马吃痛,扬开四蹄飞奔,比之前完全不同,只觉得耳旁风声呼呼的直响,身子颠簸不已,我紧紧的抓住马鬃,忍着颠簸,赶了过去,终于,终于在沙漏还未完全漏干的一瞬间,到了岳飞面前。
  我心中大喜,顾不得还在飞奔的马,从马背上跳下,刚刚一下马,便觉得不妙!
  马在飞奔之中,我从马上跳下,这不是自找死路么?这一下摔下去,要是万一身上有了伤,恐怕一切都要成为泡影!
  还未等我落地,就有一个影子飞出,将我稳稳的接住,落在地上,去势急了,连带我和他,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停下来。
  被他压在地上,他的脸离我不过半寸,连呼出的热气都吐在我脸上,只觉得一阵阵热血上涌,他的怀抱,结实有力,又宽阔厚实,我竟舍不得离开。
  见我不说话,他颇为紧张,将我摇了两下,道:"陛下,你……可有受伤?"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朕无事,爱卿费心了。"
  他舒了一口气,将我扶起,顺手将我肩膀的灰弹去,叹气道:"陛下要是以后再这般跳下马,臣可不敢再带陛下出去了!"
  听他如此说,我心中狂喜,一时顾不得形象,拉住他问道:"爱卿答应带我一同前往了?"
  他亮了亮手中的沙漏,道:"半刻钟之内,臣带陛下去就是!"
  我喜不自胜,忘乎所以之余,忽然想到自己的身份,忙将抓住他臂膀的手收回,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带着高公公一路回营,到了帐中,一点倦意也无,命高公公点了一盏油灯,坐在灯下,铺上纸,提起笔,想着他刚刚的样子,军中的士兵,都说他平时很少笑,可是刚才,似乎他对我笑过很多次,不由得,便勾下了他的样子。
  放下笔,自己将画提起,又想到他骑马的样子,也挺好看,便将手中的画放下,有从新画了一张骑马图,却是我假装肚子疼,骗的他上当时,那种又可气,又好笑的神情。正在自我欣赏中,猛然看见高公公进来,忙将画收起,咳了两声,道:"老高,什么事情?"
  高公公不愧为大内太监总管,跟在皇帝身边办事的人,确实体贴周道,对我说道:"回陛下,水已经准备好了,陛下可以沐浴了!"
  我点点头,将背后的画折好,藏在自己枕头下,对高公公点头道:"让他们进来吧!"
  两名侍卫搬来木桶,又有两名侍卫提来水,倒在桶中。
  高公公伺候我宽了衣,我躺在木桶中,颇为惬意的闭上眼,忽然想道,便问:"对了,老高,平常的士兵,都到哪里洗澡?"
  高公公一面帮我搓背,一面道:"十里外有条小溪,士兵们都轮流到那里去的!陛下用的水,也是从那里弄来的!"
  我点了点头,寻思着,不知岳飞平日是同我一样呢?还是同那些士兵一样。
  换了干净的衣衫,躺在床上,这行军大营,比起宫中的床,睡起来硬很多,可却睡得异常舒适。躺了一会,又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画的画来,慢慢的展开,糟糕!刚刚墨迹未干,便合上了,此刻一张画,成了乱糟糟的一团,等什么时候回宫了,我得了闲,细细的画一张好了!
  翻了两个身,又想,看来我这些日子以来,功夫没有白费,不然今天哪里能争取到,与岳飞一同出城的待遇呢?
  在床上心满意足的睡去,第二天一大早便醒了过来,高公公早已伺候在旁边,穿好了衣衫,走出营帐,只见东方微微发亮,放眼望去,天边地角连成一线,远处的地平线上,太阳正缓缓的升起,朝阳初升之下,大地万物醒来,连鸟也在凑热闹,跳出来叽叽喳喳的,军中的士兵,正打水的打水,啃干粮的啃干粮,有几个三五成群的伙在一起,正在交头接耳。
  忽然号角声响起,那些士兵马上放下手中的事情,各自朝自己的队伍奔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只见各处都整整齐齐,各处将领也自行归位,带着自己的部将操练,宗泽果然治军有方,记得我刚来那一个月守城的时候,有很多时候,号角声响了,那些士兵有好些还茫然不知,即便是站好了,也还是稀稀拉拉,哪里像现在这样,整齐划一,号令一出,立刻执行。
  一整天都食不知味,只觉得时间过得慢,宗泽派人前去金兵阵营交战,金兵闭城不出,太原城颇为坚固,就是当年金兵攻城,也用了将近半年时间,此刻不出,也无可奈何,徒然浪费些石料弓矢而已。
  一整天我都在军营里面瞎溜达,身边跟着几个侍卫和高公公,大多数士兵都不认的我,即便认的我的将领,也因为之前有命令,免了参拜,各自训练各自的部队,也没什么人来理会我。
  曾有多次都想去岳飞营中看看,更甚至想要把自己的营帐干脆搬到他的大营之中,只是转念一想,此次进攻太原,毕竟是以宗泽为首,岳飞近些日子提升的已经是前无古人了,若是再将自己的营帐搬到他那里,恐怕宗泽心中会不太舒服,只得作罢。
  白天的时间过得特别长,只觉得度日如年,到了傍晚时分,想着昨夜与岳飞的约定,更是觉得时间被无限拉长,太阳死活也不肯落山,好容易等到太阳落了山,我连忙让高公公将我带来的衣服翻出来,让他帮我挑两套,两个人选来选去,最后选中了一套月牙白镶金边的交领袍子,绛色的中衣,又套了皂靴,最后将那半枚玉佩,挂在软玉腰带上,坐在营中,静静的等待岳飞来找我。
  坐了半晌,只觉得有些热了,也是,这大热天的,我貌似穿的有点多了……
  有让高公公拿了扇子,自己扇了半晌,更加的坐立不安,想了想,有让高公公翻出来一只鎏金小冠,从新绾了头发,将金冠戴好。
  又过了半晌,终于听见帐外有人通传,岳飞求见!
  我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想了想,还是装模做样拿了一本书,坐在案边假装看书,听见脚步声在帐内响起,我才抬起头来,对岳飞露出了一个笑容,道:"爱卿,你来了?"
  岳飞看见我,愣了半晌,呆在那里。
  大概是他也觉得我这身打扮不错吧?我心中想,于是露出的笑容越发温雅,道:"鹏举,我们这便走吧!"
  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
  岳飞的脸上,终于露出哭笑不得的神情,道:"陛下就准备这样出去吗?"
  我扬扬眉:"有何不妥?"
  岳飞咳了一下,道:"陛下这身衣服,在夜间,太显眼了,容易暴露目标,还是换套黑衣吧!"
  我登时尴尬无比,只记得今夜是同他一道,却忘了是一道干什么的了!
  忙道:"嗯……朕看书入了神,忘记换衣服了……那个,爱卿稍等片刻……"
  岳飞一出营帐,我连忙开始打开箱子狂翻,翻了半天,终于愁眉苦脸的走出帐外,对岳飞道:"爱卿……朕……朕没带夜行衣……"
  岳飞微微一笑,递过来一个包裹,道:"这是臣的衣服,陛下先将就一下吧!"
  我讷讷的接过衣服,真是的,既然准备好了,干什么不一早拿过来?
  我换好他的衣裳,想了想,又有些不甘心的翻出一条白色的中衣穿上,这才出去。
  岳飞早已将我昨夜骑过的那匹马牵了来,我在心中暗叹,其实,这马陪白色的袍子,才好看啊!
  随同岳飞一起前去的,有六个人,加上我和岳飞,一共八人,从东边出了大营,一路折而向北,离大营二十多里的时候,分别朝四个方向分散开去,每两人一组,我同岳飞一组,朝东面而行。
  走了一会,我偷偷朝岳飞看去,却发现,他也正在看我,我有些讷讷的,别过头去,却听他说到:"陛下的金冠太过名贵,若是被敌人发现,恐怕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猛然醒悟,怎么我今天净做这些蠢事?勒住马,乖乖的将金冠取下。头发昨夜特意洗过,异常光滑,弄了半晌,才勉强弄了个四不像的发髻,耷拉着脑袋,连看都不敢看岳飞。
  这真的不能怪我,平常梳头,都是宫女太监的事,我从来没有自己动手弄过!
  岳飞皱着眉头,看着我的样子,终于忍不住说到:"陛下,还是臣来帮你吧!"
  我千般无奈,万般尴尬,只得下马,站到他身前,让他将我的头发从新解开,他倒是细心,用手将我的头发梳得好好的,又随手将自己的衣服撕下一块,打成带子将我的头发绑好,然后转到了我面前,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点了点头,翻身上马,指着前方不远处,道:"过了这片林子,就能看到金兵在山坳处一一小股驻军,待会我们只在林中绕着转上一圈,看看可有异动就行了,千万别靠得太近!"
  我点点头,心中暗暗想,刚刚已经够丢脸了,这次,可千万不能拖他的后腿,让他看不起!
  走到林子中的时候,已经能够远远的看见金兵的篝火了,我和岳飞下了马,将马拴在林中,自己带了弓箭和兵器,我的剑有剑鞘,岳飞的铁枪拿黑布裹住,提在手中,两人放轻脚步,朝着金兵的营寨快步走去。
  初夏时分,林中的草木茂盛,最矮的地方,也是齐腰高,有的地方,足足一人多高,地也是高低不平,岳飞走在头里,我紧紧的跟在他身后,有时候各种虫子就从我的眼前跳过,偶尔往旁边一看,看能见到一条蛇挂在树上,正不怀好意的看着我们。
  岳飞看来这条路是走熟了的,有坑,低洼的地方都会停下来,然后看着我安全过去,才继续往前走,见他走不了几步就要停下来回头照顾我的速度,心中惭愧异常,对他低声说道:"你只管前行,不用顾忌朕!"
  岳飞点点头,拿枪拨草,途中还有一条蛇缠上了他的手臂,由于离敌营已经破近了,岳飞不敢有大动作,只拿另一只手将蛇捉起,又将那条蛇轻轻的放到一旁,那蛇竟也自顾自的游走了。
  到得草木渐稀的时候,岳飞终于停下,又爬上一棵树,往敌营看了半晌,这才下树,对我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有异常,转而向西,要去查看敌营西面的动静。
  西面比东面草木更少,岳飞与我两人猫着腰,悄悄潜行,到了西面敌营门口的位置,忽然见到一行人从外进营,领头的那人,打扮穿着与其它的金兵,又有不同,隔得远了,并不太看得清具体情况,只觉得那人身上的衣料似乎颇为名贵。我和岳飞相视一望,两人都明白,出现情况了!
  果然,那人才刚进大营,便有一群人出来迎接,我趴在岳飞耳朵上悄声说道:"看来是个大人物来了!"
  岳飞点点头,又朝前走了两步,我跟在他身后,却听他低声道:"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我跟着看了看,也觉得背影有些熟悉,可是太远了,根本看不清是谁,便同岳飞道:"我们再走近些!"
  岳飞摇头道:"算了,太危险了,还是等臣明日再来查探个明白吧!"
  我急道:"怕什么?说不定他们今晚,就会有行动!"
  岳飞也显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朝他用力的点了点头,这等大事,可不能因为我耽搁了!
  岳飞见我点头,便随手扯下几根草,编了个草环,递给我,我带在头上,他又给自己编了一个,两个人从猫着腰改为匍匐前行,向前爬上数十丈,终于看清了那人的脸,我仍然觉得眼熟,却想不起来他是谁,却听岳飞在我耳边自言自语道:"原来是他!他来干什么?"
  我压低声音,问道:"爱卿你认得?"
  岳飞不敢点头,只小声说道:"交过手,是完颜兀术!"
  怪不得觉得有些眼熟,跟着完颜宗望一起攻打过汴京城的!
  只是根据探报,他自从在滑县失利,便回了燕京,却不知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见岳飞脸上竟然不自觉的挂了一丝笑,我心中不是滋味,有些懊恼的说道:"怎么,你看到他很高兴么?"
  岳飞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靠近我,在我耳边悄声说道:"陛下再此等臣片刻,待臣前去探个明白!"
  他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离我是多么的近,呼出的气息,都吐到我脖子上了,我不悦道:"朕也要一同前去!"
  岳飞慢慢立起身子,对我摆了摆手,示意我不可冒险,我心中暗恨,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也不说话,只紧紧抿着嘴唇,盯着他。
  他从新伏下身子,靠在我身旁,凑近我的耳朵,小声道:"臣去去就回,不会有事的,陛下不必担心!"
  一面说,还一面将我的手扒开,又将手中的铁枪交给我,自己起身去了。
  我回去之后,一定要刻苦练习自己的武艺,以免下次有这种情况,被独自丢下!
  看着他身法轻盈,去的虽快,可是半点声音也没发出,只得自己乖乖趴在草丛中,我可做不到他那样,还是不要惹麻烦了!
  他奔到离金营大约五十米的位置,便渐渐减缓了速度,此刻金兀术已经进了大营,我见他在营外溜达了一圈,便一个闪身,趁着守卫换岗的间隙,溜了进去,再也看不见人影。
  我趴在草丛中,一动也不敢动,只目不转顶的盯着前方的营帐,心中左右摇摆,一会盼望他打探到消息,一会又怕他被金兵发现,无法脱身。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忽然看见前方的金营中略微骚动,我心中一紧,莫不是岳飞被发现了吧?金兵人多,他一个人,又未带武器,怎生是好?
  我朝前悄悄的爬了两步,离金营近了些,随即听见金营远远的传来拿刺客的喊声,我心中大惊,果然他被发现了!
  握着他的铁枪,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前,却已经看见一条黑影横出,赤手空拳,同一群金兵交上手了!
  看见交手的情况,我心中稍安,那些遇到他的金兵,都敌不过他一招半式,看来我不用前去帮忙了。
  心中正稍稍放心,却又看到一条金色的影子,同他斗在一起,正是金兀术!
  金兀术先是赤手空拳,同他相斗,不分胜负,过不到片刻,便有金兵从旁递给金兀术一把大刀,岳飞也顺势在金兵手中,抢了一柄刀,同金兀术斗了起来。
  金兀术刀法娴熟,岳飞的刀法,却颇为生疏,两个人一交手,高下立现,眼看着岳飞在金兀术的刀下,险象环生,我再也忍不住,提着他的铁枪,从草丛中一跃而起,冲入金营。
  首当其冲的是一个金兵,见到我,刚要张弓射箭,被我一剑刺中手腕,弓箭离手,紧接着,又有金兵拦在我的面前,我心中焦急,才顾不得去刺他穴道,直接举剑横砍,将他一条手臂砍下,血溅了我一脸,左闯右撞,离他距离越来越近,却听得金兀术的声音响起:"岳飞,你的铁枪呢?怎么没瞧见?"
  岳飞没有答话,我朝他大叫道:"岳飞,你的铁枪在这里!"
  一面说,一面又朝他奔去几步,顺便刺倒了两个金兵。
  只听金兀术笑道:"想不到,你岳飞还有帮手?"
  此刻,我已经奔到离岳飞不远处,不敢将枪丢给他,只朝他喊道:"岳飞,还不过来拿你的武器?"
  岳飞朝金兀术连砍三刀,将金兀术避开两步,奔到我身边,一手接了枪,又顺手将冲到我身边的一个金兵击倒,才怒道:"你来做什么?不是让在原处等我的么?"
  我朝他亮了亮手中的剑,笑道:"我来帮你啊~!咱们两个一同来的,当然要一同回去!"
  金兀术此刻已经到了我们二人身前,却不动手,歪着头,朝岳飞笑道:"想不到,你这个帮手,长得倒是挺好看,也讲义气!"
  岳飞重重的哼了一声,咬牙不答,将手中的铁枪一抖,黑色的布套立刻滑落,一枪朝金兀术刺去。
  有了铁枪在手,形势马上逆转,金兀术不敢同岳飞硬碰硬,只一面躲闪,一面笑道:"岳飞,你那个同伴,舍身来救你,你居然对他那么凶,可真是伤了人家的心了~!"
  岳飞喝道:"少废话!"铁枪横出,将金兀术手中的刀给打成了弯刀,金兀术毫不介意,又换了一柄刀,还了岳飞两招,笑道:"啧啧,脾气还真是不小呢~!不过——我喜欢!"
  我被一旁的金兵缠住,听见金兀术这么说,忍不住叫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的样子,长成这种德性,还好意思说喜欢二字!"
  金兀术避开岳飞的铁枪,转到我面前,朝我笑道:"我可是金国第一美男子,连你的好伙伴岳飞,都说我长得好看,你别是嫉妒我吧?"
  我朝岳飞恨声道:"你觉得兀术那两条猪尾巴好看?"
  话未说完,便被岳飞的铁枪打断,岳飞靠在我背后,扭头在我耳边说道:"别跟他废话,我们快走!"
  我点点头,却听见金兀术又说道:"怎么老朋友见了面,这样就想走么?"
  听了这话,我心中暗恨,等我什么时候捉到这个金兀术了,一定要他好看!
  岳飞不去同他答话,只同我背对背,一路退到金兵马厩之处,金兀术追得居然不紧不慢,岳飞反手一掌横出,马厩的木桩断了一根,翻身上马,才刚冲出马厩,马厩就哄的一声倒塌了,马匹四散,还有两匹被压在木桩之下,倒地昏死过去。
  金兀术见不是岳飞的对手,便朝我招呼过来。
  我只同他一交手,便深知不是对手,眼见得一刀已经落到我的肩头,被横出的一根铁枪荡开,我回过头去,只见岳飞在马背上朝我一面伸出手,一面喊道:"快上来!"
  我拉住岳飞的手,翻身上马,坐在他的背后,那马比我之前骑的那一匹,还要高大,更无马鞍,我无处着手,只得一手紧紧的抱着岳飞的腰,一手拿剑刺开围上来的金兵。

苦肉之策[VIP]

  便即刻有金兵搭了弓箭,想要射杀我们,我心中一惊,该不会两人,就此丧命于此吧?却听金兀术叫道:"别放箭!捉活的!"
  听得岳飞在前面冷笑一声,又回头对我低声说道:"抓紧了!"
  我用力的点点头,两只手都紧紧的抱着他的腰,他一声清啸,长枪舞动,前来拦路的金兵,纷纷倒下,金兀术也上了一匹马,跟在我们身后,紧追不舍。
  岳飞的枪长,金兀术的刀短,本来两厢交兵,金兀术占不到任何便宜,可这个金兀术,刀刀都朝着我招呼过来,我呸,难道我就是好欺负的吗?
  我怒目相向,一手持剑,勉强抵抗金兀术的大刀,岳飞见金兀术避开自己的铁枪,只攻击我,便喝道:"完颜宗弼,恃强凌弱,好不要脸!"
  金兀术笑嘻嘻的反驳:"你们两个打我一个,更不要脸!"
  说话间,两人已经离了金兵大营,后面的追兵也渐渐离得远了,只是金兀术咬在一旁,毫不放松!
  见岳飞同金兀术交战的时候,处处顾及到我,比如原本可以一枪刺向金兀术背部的,却因为金兀术的刀,到了我面前,便换了方向,将刀荡开。
  我在心中暗骂自己没用,要是再这么下去,非落下下风不可!便一咬牙,凑上岳飞的耳朵,小声说道:"记得等会回来接我!"
  话音一落,我便离了他,跳下马来,在草丛中打上几个滚,离他二人远了。
  岳飞大惊,想要策马过来找我,却又被金兀术缠住,没了我在马后,岳飞便没了顾忌,见他招招凌厉,金兀术抵挡不住,两人一追一逃,去的远了。
  我倒在草丛之中,身上被摔的生疼,想要自行找回马匹,却又怕岳飞等会回来了找不到我,更怕这里目标明显,待会被金兀术率先找到,便咬着牙,忍着痛,走开几步,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靠着石头,等岳飞回来。
  过得半晌,果然听见了马蹄声,我心中一喜,连忙探出头去,这一看,可非同小可,却是金兀术率先回来了!
  金兀术骑着马,在我刚刚躲藏的地方转上两圈,又看了看周围,随即便发现了藏身的这块大石,便策马过来。
  我心中紧张无比,只怕被他找到,将自己藏得更深了些,手中紧紧的握着自己的剑,心想万一被他发现,就算不是对手,也要跟他拼命!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我手心中的汗也冒得越来越多。正准备一跃而起,给金兀术来个措手不及,却又听见了马蹄声,不知是谁。
  我在心中暗暗祈祷,却听见金兀术的声音响起:"竟然来的这么快?算你走运!"
  说毕,便听见金兀术的脚步声在往后退,我怕有诈,不敢回头去看,又听得他的马蹄声慢慢的走远,这才悄悄的抬起头,正看见一条黑色的影子,骑着那匹从金兵手中夺过来的黑马,在我刚刚跳下马的地方打转。
  正是岳飞回来找我了!
  看着他在原地下马,不停的四处张望,想要张口喊,却又不敢喊。
  我好整以暇,藏在大石背后,且看他能不能找到我。
  他已经走了一个大圈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张开嘴,却不敢大声喊,更不敢叫我陛下,只不高不低的喊着:"喂——,陛——你——你在哪里?"
  终于看到了我藏身的大石,朝这边走来,却走了两步停下,弯下腰,捡起了一块事物,看着那东西,浑身一震,愣愣的自言自语:"竟然被兀术抢先一步!"
  我躲在大石后,看着他眉头紧皱,牙关紧咬,一只手紧紧的握着铁枪,神情焦急无比。
  还以为他要过来,却没想到他竟然快步奔向那匹马,翻身上马,扬起鞭子便要朝马背上打去,那马的方向,正是金兵大营。
  我连忙跑出来,他已经奔出数十米远了,我在他身后,朝他大喊:"鹏举,朕在这里!"
  他听到我的声音,浑身一震,猛然回头,看见正站在草丛中的我,狂喜之情溢于言表,连忙朝我奔来,到了我跟前,马还没站稳,便跳下马来,张开双臂,就想要抱住我。
  双臂伸到一半,却猛然跪在地下,声音都在发抖:"臣……臣……救驾来迟,请陛下赐罪!"
  说了两句,却再也说不下去。
  我上前一步,将他扶起,拉着他的手,对他笑道:"你要是晚来半步,朕就被那金兀术捉了去了!来的正好,哪里能叫迟呢?"
  他抬头看我,松了一口气,紧紧的反握住我的手,道:"臣,臣刚刚见了兀术所带的玉佩,还以为,还以为陛下已经落入贼手!"
  我朝他笑道:"那你看见朕现在安然无恙,是不是很高兴呢?"
  岳飞一愣,忙松开我的手,道:"臣……臣……刚刚多有冒犯,还请陛下恕罪!"
  我拍拍他的肩膀,假装不悦道:"刚刚朕见你没了武器,被那金兀术逼的甚紧,才舍身跑到敌营之中,给你送武器,却被你骂了一顿!你现在高兴了,朕的心里,可是不大痛快!"
  岳飞紧紧抿着唇,过了半晌,才道:"臣……刚刚陛下说,那兀术有些眼熟,臣怕他认出陛下,所以……所以才故意……请陛下责罚!"
  我含笑看着他,他刚刚以为我被金兀术抓走,紧张万分,后来又见我安好,惊喜不已,我心中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责罚他?
  他抬起头,见我只笑不说话,便拉住缰绳,道:"请陛下上马,我们回去吧!"
  我翻身上马,见他只拉着缰绳,走在前面,便对他笑道:"爱卿,你不上来么?"
  他只低头道:"臣不敢!"
  我继续笑道:"那刚刚,你同朕共乘一骑,怎么就敢了?"
  他头也不回,只道:"刚刚情况紧急,臣不得已而为之,还请陛下恕罪!"
  我趴在马背上,眼珠一转,道:"你刚刚在金兵营中,一定打探到了重要消息吧?"
  他回过头来,道:"正要向陛下禀报!"
  我连忙止住他,道:"军情紧急,还是赶快回了大营,同宗老将军一同商量好了!朕到时候在一旁听着就行!"
  他点点头,却并没行动。
  我有些着急,说道:"俗话说,救兵如救火,我们得了消息,要赶紧回去,好及时防范,这么走下去,也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说不定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金兵的铁骑,都已经横扫我军大营了!"
  岳飞听我如此说,停住脚步,颇为犹豫,我直起身,拍了拍身后的马背,朝他笑道:"快上来罢!"
  他想了片刻,便道:"如此,臣僭越了!"
  我点点头,他翻身上马,坐在我背后,双手拉住缰绳,将我半环在怀中,双腿一夹,缰绳一抖,那马便扬起四蹄,飞奔起来。
  隔着衣衫,他身上的热气,隐隐的透过来,吐出的气息,吐在我的脖子中,刚刚虽然惊险,此刻坐的又不舒适,我却觉得,活了这么大,人生美事,不过如此了!
  两旁树木飞速倒退,我有些兴奋,更有些甜蜜,靠着他的胸,朝他低声说道:"其实,你刚刚在敌营中,朝朕呵斥,朕心中,并不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