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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章 抢救
哥达星的首都爱思堡。
隶属军情四处的一处绝密办公场所。那间冰冷而隔音良好的审讯室里。
精巧的电拶指没有全部通电,十根指套中,发出微弱电火花的,只有两根根金属套而已。
可当那个代表拶紧和通电状态同时开启的按键再次按下时,负责药剂拷问的年轻中尉还是不忍地转过了头去。
当那个按钮终于按下的一瞬,刑讯台上的澈苏象是被什么狠狠大力撕扯开来,却又被死死固定,受刑的手指牵动手腕,瞬间暴起挣扎,却卡在无情的皮圈中,勒出了一道血痕。
而他的喉咙间,发出了一声无法忍耐的、痛苦到极致的凄鸣。不知是因为过于惨烈的疼痛,还是心理上太过绝望和悲伤,无法昏迷的澈苏猛然昂起了头,黑漆漆的眼睛死死看向了自己的手。
发出了一声微弱而沉痛的啜泣后,大滴大滴的泪水无声而落,迅速打在头边的台面上。
按说完全不应该有什么泪水滴落的声音,可是那名年轻中尉却忽然觉得,自己明明听见了一种夏日暴雨狠狠砸在地面时的沉重。
极度的痛苦中,他用力将头撞向脑后的坚硬台面,一下下,却因为脱力而越来越轻……
清晰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蓦然惊醒了室内的两个人。
阴郁着脸庞,中年刑讯员接通了上司原碧海的电话。侧耳听着,他身边的年轻中尉不由自主地,极力捕捉着上司最新的指示。
“停止,一切都停止!马上,现在!”电话中,他们一向冷静自控的主管的声音大得惊人,几乎在狂吼。
脸上的神色从平静转为惊疑,那名主刑讯员刚刚弄明白原碧海的意思,未及反应,他身边的年轻同事已经猛然跳起!、
磕磕碰碰地,以不可思议的快速飞扑到了那台通电的刑讯仪器前,来不及进行精准调整仪器,他第一时间用尽力气拔掉了电线!……
不过十分钟不到,审讯室房门赫然而开。
七八名带着口罩的白衣军医飞速冲了进来,担架、急救医疗设备、输液仪。
室内的两名刑讯员无声退后,惊诧地看着这如临大敌、满眼紧张的军部医疗队。
虽然头儿是说要立即停止一切拷问,可是这个阵势?
“快快,给他解开束缚带!”为首的医疗队队长冲着他们呵斥。
恍然上前,两名刑讯员手忙脚乱开始解开澈苏身上那牢固的四肢束缚。
抿着嘴唇,年轻的中尉尽可能小心地拆掉了犯人手上精巧的金属拶指。纤长的十指中,其他的都完好无损,只有左手的小尾指和无名指上,淋漓的鲜血糊住了苍白的指节,静静地给刑讯台撒上了一串殷红。
不知是出于慢慢加码的心理策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主刑讯员没有真的开始就对重要的中指食指用刑,而是选择了犯人的小指和无名指。
看着一名军医紧皱眉头开始处理那两根伤残的手指,年轻的中尉微微一阵放松,踉跄着坐倒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虽然完全弄不明白出了什么状况,开始似乎有什么完全不一样了,他隐约地想。
“镇静剂,止痛针。”为首的医疗队长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上氧气罩,小心移动。尽可能别碰他,他现在的痛觉比一般人灵敏……”
敞开的门口,再次出现了一个白色医生袍的人影。匆忙走到担架前看了看澈苏一眼,他摆手示意下属们继续。
紧接着,他转身来到了那些刑讯仪器前,认真地开始记录一些数据。
完成了记录后,他向着两名刑讯员沉声开口:“原主管请我来的,我需要你们提供一些犯人的身体数据,好有针对性地进行治疗,请你们配合。”
慌忙点点头,年轻的中尉眼尖地发现了这名军医口罩上眉宇间那颗醒目的黑痣,恍然想起了他的身份。
联邦军部直接隶属下的第二军医院院长,傅家盛专家?
一阵紧张的忙碌和初步救治后,轻巧却结实的担架飞快地被推出门去,几近无声的滑轮在地面上留下一串细微的擦痕。
隔着审讯室外面的单向可视特质玻璃,匆匆赶到的原碧海和齐波两代军情四处的新旧主管,齐齐站在了门口。
伸手叫停了担架,花白头发的齐波老主管默默地看着担架上的那个单薄身影。
像是被刚才那极短暂的刑讯折磨得失了神,虽然被医生初步救治了半天,澈苏依旧紧紧闭着眼睛,深陷的眼窝边,浓重的青色晦暗和乌黑的睫毛掩映在一起,毫无生气。
那张他熟悉无比的的少年脸孔,虽然已经被多日残酷的刑讯磨损了以往的俊美和灵气,可齐波依旧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的,在绝密档案中关注了十多年,虽然不算熟知他远在异乡的一举一动,可是澈苏的所有人生转折点,他都基本清楚.
——什么时候被打上贱民烙印,和那批孤儿一样取得帝国的贱民籍贯;什么时候开始接受澈安的私下教育;什么时候参加了那场帝国高中联考,随着霍尔庄园的少爷进入皇家工程学院;又是什么时候被帝国的皇子选中为搭档机修师……他统统知道。
一直到一年以前,他的监护人、联邦“深海”计划的帝国总负责间谍澈安的计划完全脱轨,不久之后,传来令人震惊的澈苏阵亡死讯。
——极具讽刺意义的是,不是为了联邦,这名“深海”计划第二代中最优秀最杰出的联邦天才少年,他的死是为了帝国。
“老师……”原碧海的声音嘶哑,盯着担架远去,他强压住心底的混乱和震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我们都有错。所有人都有错。”喃喃说着这么一句,齐波老主管沉重无比地道。
静静等着他,原碧海没有继续催问。
佝偻着原本一直挺直的腰板,老主管似乎很劳累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冷冰冰的触感让他皱眉。
“澈安有错,我有错……谢芮风老将军有错。”良久之后,老主管望着隔着玻璃清晰可见的机密刑讯室,银灰色的刑讯台上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纷乱的捆绑束缚带散落着,还有少许斑驳的血迹。
凝目看着里面,他涩然道:“只有澈苏,是并没有错的。”
屏住了呼吸,原碧海心里越来越震惊。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不曾知道自己是联邦人,对不对?”他试探着问。
“是的。”艰难地点点头,老主管忽然站起了身,“我得马上汇报谢詹将军,申请参与进来。还有,你跟我来,正好亲眼看一下我怎么联络帝国的情报线。”
深深吸了口气,老头儿和缓的眼神恢复了多年来的锐利:“必须第一时间联络1号间谍,这一点刻不容缓。”
真幸福……当痛苦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竟然可以忽然远离一切剧痛。就像是上苍终于垂怜,给了他这么美好、这么奢侈的一份礼物。迷迷糊糊地闭着眼,躺在病床上的澈苏心中这样恍惚地想着。
身边有各种奇怪的声音。金属碰撞声,刀剪开合声,仪器微弱的电流声,男性压低声音的说话,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叹息。
……和这些天那间永远只有逼问的审讯室不同,现在身边嘈杂得多。
是要快死了吗?
为什么身体会有被东西划开的清晰感觉,却不痛?他茫然地感觉着身上那类似幻觉的感受。
瞧,他一定是彻底坏掉了,感觉不到疼痛的一副身体,谁又有什么办法再继续逼供呢?
对了……那个可怕的男人威胁他说:再这样下去,就不能保证他肢体的完好。可划开他的身体,到底是为什么呢?
就算真的活生生解剖了他,他们不是也挖不出来他脑海里的东西吗?
不过这样真好,终于可以休息了,可以逃离那片无休无止的痛。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在心里对自己悄悄地说,要忍下去,一定一定。联邦人不会真的杀了他,他们舍不得他脑子里的那个惊天秘密。
……只要忍下去,活着的话,一切都有希望呢。
可是真的没有想到,根本忍不下去。
在那些匪夷所思的专业拷问下,痛楚是这样一种陌生的东西,和以前尝试过的鞭打和骨折比起来,它华丽变身,露出完全不同的姿态和形状,侵入他的每一个毛孔、每一寸肌肤。
痛得想发疯,想卑微地求饶,想求他们让自己死……可是偏偏不行,连昏迷都不被允许。
他从来都不知道,痛到昏迷居然也是一种可望而不可求的福利!
死了就死了吧。
是那些人弄坏他了啊,又不是他真的想死。
老爹对不起,弗恩殿下对不起。不是我不坚持,真的是那些联邦人失去了耐心。他模模糊糊地昏过去。
……
啊啊啊!又开始痛!为什么又开始了?
……渐渐清晰的痛楚撕扯着他,他忍无可忍地强撑着睁开眼,几乎想发狂。
身边的环境变了,就算再恍惚再失神,他也能看出来身边是一间整洁干净的病房。手掌上裹着绷带,身边是输液仪,嘴边有宽大的透明罩,似乎在向他输送氧气。
不远处,几名身穿白袍的医生在小声讨论着什么。
他们又要救好他了,他们舍不得让他死。终于明白了这个事实,澈苏胸口一阵裂痛,激愤夹杂着一丝恐惧,他猛然咳嗽起来,带动了身边的输液针管一阵乱晃。
飞快地转身,两名男医生跑过来,看着他,神色似乎极其焦虑。
“傅院长,病人醒了,在咳血!”一名医生飞快地打开胸口的微型通话器,小声地叫。
另一名医生则迅速地跑到澈苏身边,帮他擦去了嘴角的血沫,开始检视他的心跳监视仪。
门快速打开,一位面容古板、眼神却温和的中年医生疾步来到床边,眉间一颗黑痣清晰可见。极富经验地看了看澈苏吐出的血沫浓度,他眉头紧皱:“准备抽胸腔积液,好像开始有化脓。”
认真地看着澈苏那漆黑幽深的眼神,第二军医院院长傅家盛沉声安抚:“别害怕,我们在尽力治疗你,你不会有事的。”
是的,他们会让他恢复痛觉,然后一根根地毁掉他的手指……身子慢慢地战栗起来,澈苏死死咬住了牙齿。
有点诧异地察觉了他的战栗,傅家盛误会他是惧怕接下来的胸腔抽液,不由得尽量柔和地开口:“不会很疼,忍一忍。”
……没有回应他,直直地盯着他微动的嘴唇,床上的少年慢慢向后倾倒,再次昏迷了过去。
“院长,要不要再给他打一针?”旁边的医师推了推厚厚的近视眼镜,小声道,“他手术后的伤口应该很痛。现在再抽胸腔积水,恐怕是雪上加霜。”
点了点头,傅家盛无奈地同意了他的提议:“可以。不过等他醒了以后,千万不能再给他用止痛针。”
“知道的。他的身体用了太多醒神剂,那鬼东西副作用大得很,和很多药物有冲突。”另一名男医师愤愤不平地冷哼,“军情四处那帮人搞什么鬼!这么狠的东西也敢大剂量地用!”
看他一眼,傅家盛院长目光冷静:“这是军部,不是地方社区医院,你明白?”
“明白!这是帝国俘虏嘛。”男医师不忿地嘀咕了一句。
傅院长淡淡地道,“你只要治病救人就好,哪来这么多牢骚?”
“可我敢保证,这种事要是被媒体和公众知道,吐沫星子也能淹死军情四处那帮人!这严重违反战俘条约,也超过了底限!”指着手中的诊疗详细记录,从没看过这种事的年轻内科主治医生有点愤怒,“就算是对待超级战犯杀人狂魔,也不该滥用私刑。这何止是不人道,简直是变态!”
“注意你的言辞。”傅家盛严肃地道,“军方做事自有军方的道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首先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军人,其次才是一名悲天悯人的医生。”
~~~~~~~~~~~~~~~抱歉,小苏还是受了伤……不过也没有毁掉手啦,8根手指也会很强大的。
你们看,我打字从来都是叁只手指,不会盲打,不也照样码出来50万字了………………
抱头下,第七册就快完结啦~!
125章 重见老爹
“注意你的言辞。”傅家盛严肃地道,“军方做事自有军方的道理,不要忘记你的身份首先是一个服从命令的军人,其次才是一名悲天悯人的医生。”
强忍住不适,那主治军医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抽液器械,开始沉默地工作。
盯着他手法完美地帮助病人穿刺排掉了胸腔积液,傅家盛一直没松开的眉头皱得更紧。上一次抽出的积液尚且清亮微黄,这一次已经带了微微的浑浊红色,静脉血样已经析出。
在诊疗单上写下最新的给药量,他递给身边的医师:“加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静脉给药,马上。”……
走出那间隐秘的房间,傅家盛径直走向了军情四处的主管办公室。
出于某些他无法知道的原因,这次接手的病人——又或者是犯人——依然滞留在军情四处的办公楼内,专门辟出了一件专用医务室。紧急调配了足够精良的各种医疗设备,他也被专门请来负责这位病人的一切诊断和救治。
推开主管办公室时,他看见了一老一少两位主管。
简单地和齐波老主管打了个招呼,他取下耳边的口罩,毫不客气地自己动手,打开了原碧海桌上的瓶装水,“咕嘟咕嘟”地喝了下去。
“下次这种事别找我。”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老熟人,“原碧海,我很烦你。”
原碧海重重哼了一声:“有本事你跟上级打报告去,跟我发什么脾气!”
“下次我知道是你们军情四处的破事儿,就算违抗军命我也抗到底。”傅家盛转过头,温和的书生面庞上露出少见的轻怒,“我治了十几年的病,有被病菌侵蚀的,有被炮火子弹弄伤的——我没治过被人活生生弄坏的。”
一直静静听着他们说话的齐波老主管终于开口:“小傅,别怪碧海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你真的不了解他?”
对着威望甚高的老主管,傅家盛摘下雪白的手套冷笑:“我认识一个叫原碧海的朋友,不认识一个叫原碧海的杂碎。”
“说什么你!”原碧海终于眯起狭长的丹凤眼,脸色同样郁沉,“傅家盛我告诉你,不要……”
“闭嘴,你给我闭嘴。”齐波严厉地瞪了他一眼,看向了傅家盛,“小傅,先说说看,病人情况怎么样?”
“当然不乐观。”傅家盛对着合作过多年的老主管终于也开始忍不住怨气,“军情四处用了多少手段,你们自己心里清楚。那是个人,他身上长的是和你我一样的肌肉和脏器,不是钢筋和水泥。”
看着原碧海依旧冷漠和无情的脸,他冷冷道:“我知道说这些没用。那我就只说你们想听的。病人被注射了过多的违禁药物,他的肌体中现在各种生物酶含量都异常,有的还严重超标。”
顿了顿,他接着道:“至于脏器的病理改变,最严重的是胸肺隔膜的损害,肺部有血肿,积液开始有化脓。另外,肋骨因为有断裂旧伤,又在拷问中没有得到任何救治,所以恢复起来也会非常缓慢。”
沉默地听着,对面两位军情四处的新旧主管面无表情。
傅家盛院长缓缓摘下雪白的手套,看着自己那拿惯手术刀的手:“还有,病人的左手小尾指和无名指粉碎性骨折……我看了他的手指,除了肌肉撕裂伤以外,还有黑色灼伤。”紧紧盯着原碧海,他胸口有点起伏,“你们到底对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对手指行刑时,通了电。”原碧海看着书桌前的植物,简单地道。
室内一阵沉默,压抑和暗沉的气氛环伺四周。
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傅家盛眉宇间是强忍不住的失望。
“鉴于这种状况,我不敢保证他的手指能恢复如常。虽然应该不会影响日常生活,不过会长成比较粗大的骨痂。”
“……影响精细动作吗?”原碧海低声问。
“那两根手指,本来也不会做什么精细动作吧?”傅家盛冷冰冷地反问道。
没有再说话,对面的两个人同时闭上了嘴巴,神情奇异。
脑海里闪过刚刚匆忙浏览的澈苏的档案,原碧海心里像是灌满了沉沉的铅。皇家工程学院机甲技能大赛的第一名,帝国皇太子殿下的专属机修师。
对于这样的一个灵慧的天才少年来说,在作出那些精妙而迅捷灵巧的机修或者操控动作时,没有哪根手指真的是完全空闲的吧。
……
头脑昏沉沉的,仿佛有千斤重。浑身像是泡在熔浆中,一阵阵得热。
有什么人总是在不停地在他身上动来动去,每一次都带来各种各样的痛。身体的痛觉依旧灵敏,一个小小的针头刺入也会觉得钻心……
有的时候,好像会昏昏地睡上很久,不过也许那也就是一瞬间而已。有时候又完全无法入睡,却没有睁眼的力气。
澈苏只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境地。
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恍惚和混沌死死压制住他,他却可以感受到清晰的疼,可以清晰感觉到滚烫的血液在四肢流淌。
眼睛却总是睁不开,偶尔费尽了力气掀开眼帘时,视线也总是有点模糊。
以往近二十年的人生里,那种轻快奔跑,灵活控制身体的思维的感觉已经完全消失了,他好像已经不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病人高烧不退……这可有点糟糕。”耳边那些人的声音忽远忽近的,像是在窃窃私语,语气却焦灼。
开始有人越来越频繁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更多的药剂被送进身体,他甚至能清楚感觉到,冰冷的药液从手背上像小蛇一样,阴冷地爬上手背,再钻进胳膊,最后流向心脏,带来无比的凉意。
他一定是快要死掉了……
他微闭着眼睛,心里有点隐约的明白。
刚刚一阵身体火热没过多久,全身就开始发冷。艰难地张开嘴巴,他轻轻地吸气。还是不想死……就算这么痛,他还是不想死啊。
眼前恍恍惚惚看见一些人,面孔或熟悉或陌生。熟悉的是帝国的亲人和朋友,陌生的……啊,是那些联邦人。
不不,他不要在临死前还看见这些对他不好的联邦人。用尽心力,他开始在脑海中回想那些熟悉的脸。
安迪少爷那嬉皮笑脸的神情是那么清晰,他半是恼怒半是威胁地把培根蔬菜卷塞到自己嘴里;珊历大婶这些年越来越胖了,可是宠溺的笑容还是那么洋溢;霍尔老爷一看到他就皱眉,可是从小到大,其实也就体罚过他那么一次而已……
温润如玉的兰斯学长他离得那么近,笑吟吟地举起叉着戚风蛋糕的叉子,送到了他嘴边。而他旁边那俊美傲慢的青年是谁?一脸质疑的冷淡,皱着眉看着自己,满眼都是热烈的战意。啊
,是梵重队长……
心里一阵忽如其来的刺痛,他看着那俊美逼人的贵族青年,无法言语。
“你给我活下去。”那张脸上全是傲慢和不屑,贵族青年仰着方正的凌厉下巴,“我救了你,不是要看你躺在这里要死不活的!帝国的军人,没有这么容易放弃!”
张了张嘴,澈苏呆呆地看着他,脑子里有点真幻不辨的恍惚。
“澈苏,澈苏不要死。”梵重的脸忽然变了形,另一张阳光而洒脱的脸出现在那里,联邦最优秀的飞行营营长眼中全是痛苦和自责,“你坚持下来……我还等着你重新飞上天,驾驶着机甲真正打败我的那一天!”
看着他,澈苏有点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他纷乱的褐色头发。那人眼中的悲伤是如此沉痛,以至于他的心,也有些疼痛。
别这样,不是你的错……他张了张嘴巴,却发现喉咙依旧嘶哑得不能发声。
可是没等他伸出手去,南卓的脸已经淡去,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冷冷逼视着他,那男人浑身都写着皇族的天生威严和傲慢:“我说过的,你这条命是我的,你这么快又要忘记!?”
……弗恩,弗恩殿下!
不知怎么,看着他高高在上的脸,澈苏忽然有点想笑。笨死了,总是这样摆出一副要命令一切的脸。其实啊,根本就是色厉内荏。
瞧,他就要死在这陌生的异国他乡了,弗恩这个笨蛋,居然以为靠他的命令就可以阻止什么。
正想悄悄向他竖根中指,可面前的场景忽然就猛然暗下来,弗恩的身体退到了很远的地方,坐在了那架双人机甲上。
“星云一号”。
泛着迷人的金属光泽,如此神气,如此威风凛凛。
远远凝视着他,弗恩冰蓝色的眸子里全是温柔的悲伤:“澈苏,活下来。只要你活下来,我发誓,倾尽帝国之力,也要救你回来……我发誓!”
心里蓦然就有些酸楚,澈苏静静看着他。
对不起,对不起。
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实在不能——他们这样捆着我,还弄伤了我的手。我不知道我的手是不是全坏掉了,就算他们只拿一副镣铐锁着我,我恐怕再也打不开啦。
眼角有什么滑落下来,视线变得模糊。
“小苏,小苏……”耳边,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战栗,一声声,急切而沙哑,几乎有点像是要发疯,“小苏你醒醒!”
强撑着眼帘,澈苏失神地看着眼前那个男人。
幻觉这种东西,真是活见鬼。面前的男人明明长着老爹的脸和眼睛,可满脸的标志性胡茬却没有了,换上了一身军服,比老爹显得年轻。
……军服?联邦的军服!
就算他要死了,也不要出现这么离谱的画面吧?
嘴角溢出一个苦涩的笑,他迷迷糊糊地重新合上眼帘,黑幽幽的瞳仁又想陷入无边的暗沉。
“小苏,不要睡!你睁眼看看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去,澈安扶住了病床上儿子的肩膀,用力摇晃:“是爹啊!”
病床上一直神情呆滞毫无生气的少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为痛楚的嘶哑凄鸣。猛地浑身发抖,他额头迅速聚起一层冷汗。
睁开了眼睛,他颤抖着咬住了唇,终于被迫看向了面前的中年男人。大大的黑眼睛里却没有焦距。
被他的反应惊吓到,澈安猛地停住了摇晃。
“你疯了!谁允许你动他的身体!”愤怒地跑上前,一名主治医生急躁地低声叫,“他身上的痛觉促敏剂的药效还没清除干净,你这么摇动他,他身上的伤都会剧痛,跟上刑有什么区别!”
猛然松开手,澈安死死地咬住了牙齿。
手疾眼快地扶住了澈苏,那医生轻轻地把他放平在病床上,观察着他的反应。
“你怎么样?”医生尽职地询问。
像是没有听见他的话,澈苏半阖着长长的眼睫,困惑的眼光追随着病床边的男人。剧痛之下反倒有点明白,他的神智比刚才清醒。
注意到澈苏的眼神从失神慢慢变得清亮,澈安再难抑制住心中巨大的悲痛。
看着从小在他的细心呵护下长大、没有受过什么真正委屈的儿子,一向坚忍冷静、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动声色的联邦优秀间谍澈安,眼角有了依稀的泪花……
慢慢伸出右手,澈苏的手有点吃力地伸向了老爹。纤细苍白的手掌边上,一层厚厚的白色纱布裹着两根手指。
“爹……爹。我好疼……”象以往在帝国的霍尔庄园一样,在外人面前乖巧懂事的少年微微翘起嘴,有点撒娇似的,费力地用手碰了碰老爹的脸。
不是求助,只是单纯地找到了最亲的亲人,可以吐一吐委屈而已。
终于发出了一声再沉痛不过的呜咽,和在帝国做过很多次一样,强大而坚忍的男人向着澈苏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儿子的手掌,小心翼翼地,不敢触碰那僵硬翘起的伤残手指。
“小苏,你安全了……等你好了,我带你走。”
~~~~~~~~~~~~~~~~第七部《暗黑幽禁》终于完结了,看,小苏得救了,老爹回来了~~~~~~~~~~~~~大家的留言我都有看,看到炸出来很多潜水的家伙哦,厚厚厚……
写到小苏重见老爹的时候,我自己哭啦,你们呢?
商量一下126章
~~~
隐秘的临时病房的房门,悄然而开。病房内的医师和护士得到指示,悄声地退了出去。
站在原碧海和齐波两个人的身前,一位身材挺峻,面容威严的男子静静站在那里。
接近傍晚的夕阳透过遮住半边窗户的厚重窗帘洒进来,有些许映照在这男人的侧脸上。
慢慢转过身,澈苏病床前的男人回过头,隔着不远的距离,看着门口一身笔挺军服、肩上肩徽刺眼雪亮的联邦将军。
二十年的光阴,虽然在联邦最优秀间谍的脸上刻上了风霜,在联邦最有军事才华的将领身上添上了肃杀冷厉,可依然不能阻止他们认出彼此。
缓缓起身,澈安轻声开口,微带迟疑:“谢詹?……”
走到他面前,联邦将军点点头:“欢迎回来,风驻安。”
同样穿着整齐笔挺的联邦军服,同样是锐利明亮的眼神,两个人同时伸出臂膀,紧紧拥抱在一起。
无声地分开,谢詹将军的目光看向了床上重新昏睡过去的病人。
光影微动,微尘轻扬。背着阳光,澈安一时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和眼中真正的情绪。他身后的两位军情四处主管也都沉默不语。
有点困惑,澈安看着他,又看看他身后的军情四处老上司。
多年来一直单线联系,齐波是联系他和联邦的唯一纽带,两人间的默契自然是无与伦比。
可齐波现在脸上那奇异的神色,却让他看不懂。
心里一点点暗沉下去,澈安看着多年不见的老友,如今的联邦名将,静静地开口:“我刚才对他说,他安全了。这不是安慰,是承诺。”
冷冷看向原碧海,他似乎在对他说,又似乎在说给谢詹听:“你们职责在身,又不知道小苏真正的身份,无论这些天对他做了什么,我都无话可说。”
微微瞥了澈苏胸前露出的密密麻麻针孔、一片电击留下的焦黑灼痕,他强忍住心头巨大的悲愤,尽力用最克制的语气淡淡道:“可是从现在开始,假如有人再敢动他一根寒毛,先问问我答应不答应。”
无言地看着他,原碧海和齐波站在不远处,神情更加古怪。看了看谢詹将军,他们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同时紧紧闭着嘴。
心里越发狐疑,澈安眯起眼睛,看向了谢詹。
面前的旧友一直在紧紧盯着病床上的澈苏,黑色的眉峰冷如刀锋,眼睛中却似有什么在暗流涌动。
将那涌动的东西误解读成了势在必得,澈安终于再难按捺住激愤。从齐波联系上他那一刻起,就用尽资源和情报暗线,从管制严格的战时星际通道辗转曲折地回到了联邦,整整数天不眠不休,满心的焦虑和痛心在看到澈苏的一霎到达了顶点。
而现在,谢詹竟然来到澈苏的病床前,为什么?
……为什么身为费舍星上联邦前线的最高指挥官,竟然抛开阵前正酣的战事?
就算澈苏的事情再重要,也没有道理让谢詹和他一样,披星戴月、舍弃一切地乘坐星际舰船飞回哥达星的首都吧?!
“谢詹将军,我想再向您强调一点。”澈安换了军衔称呼,平静无比地迎着他的目光,“我知道在你们眼里,这批被我们带在身边的孤儿都只是一些棋子,是我们完成任务的助力。可对于我来说,澈苏不是。”
看了看病床上安静瘦弱的少年,他的声音依旧平平的,却暗藏着波涛汹涌:“我在帝国养了他十八年,看着他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对于我来说,他就是我的儿子。不是什么代号001的二代间谍。”
他冷冷的眼神里有火焰在燃烧,一字字发狠道:“谁要再伤害他,无论是军方,还是议会,我都绝不答应。相信我,我会拿出一个父亲的姿态来迎击!”
赫然抬头,谢詹看着他,眼睛中神情奇异。
用那种古怪而压抑的眼神看着澈安半天,他终于扬起眉,艰涩而萧索地吐出一句话:“谢谢你,驻安。可我才是他真正的父亲。”
……
坐在军情四处原碧海的单间办公室里,门被牢牢关闭,几个面色各异的男人沉默地坐在方方正正的沙发边,室内一片压抑的默然。
还是齐波老主管首先打破了寂静,向着一直满脸震惊无法抑制的澈安伸出了手,递过一张检验单。他的脸上全是苦涩:“这是澈苏和谢詹将军的DNA检验结果,你看一看。”
僵硬地伸手接过,联邦“深海”计划的一号间谍澈安怔然看着那薄薄的纸张。
看着那RCP值高达99.9999%的一长串数值,他死死地盯着,无法言语。
“实际上,谢詹将军和你一样,也是刚刚知道。”齐波有点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感到一阵针扎般的刺痛。这几天来,他心中的内疚和沉重并不比这些当事人轻松。
“怎么可能?”澈安赫然抬头,“这批我们带出去的孩子,都是联邦福利院里挑出来的孤儿,不是吗?”
齐波没有立刻解答他的疑问,却看了看原碧海,突兀地问了一句:“那天在海边码头,你抨击这个间谍延续计划十分无耻,甚至毫不客气地说,谢老将军的正义很廉价。”
“是的,就算谢詹将军在这里,现在我也依然这样认为。”原碧海面无表情。
“我当时说,你不知道谢家为此付出了什么。”齐波叹息一声,“澈苏就是那个代价。”
看了冷然不动的谢詹,他接着道:“就连谢詹将军也不知道在当年那次的军部会议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什么?”原碧海追问。
“当时,极力反对这个‘深海’间谍计划的吴将军愤怒的拍桌而起,斥责这个计划毫无人性,他和小原的说法很相似,讥讽您的父亲谢芮风将军是在拿别家无辜的孩子来成全他所谓的国家大义……那个时候,谢芮风将军冷笑起身,说了一句话。”
虽然已经隔了二十年,可那时的场景却依然清晰无比,齐波还依稀记得自己当时震惊的心情。
“他说什么?”原碧海屏息。
“他傲然道:‘我谢家长子谢詹的媳妇临盆在即,已经做过性别检测,是一个男孩。我会送他前往帝国,和这批孤儿一起参与这个计划——诸位还有什么异议?’……我记得在座的几位将军全都哑口无言,被他这句话惊得无法再驳。就算是吴将军,也终于沉默不语。”齐波沉沉叹了口气,心中依旧沉甸甸的。
那是谢芮风将军的亲孙子,是谢家第二代第一个出生的男婴。
谢家已然付出这等代价,此举一出,谁还敢说他只是拿别家的孤儿来牺牲?……
“当时我是军情四处的主管,计划终于得以通过后,我就开始正式挑选相关人选。”
澈安点点头:“是的,我就是那时候接到的绝密任务。”
伪造了死讯,销匿了身份,他和那批联邦军方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谍报人员一起,被陆续分别送往了帝国的各处,每人身边都带着一个小小的孤儿,不得不说,这种父子关系的掩护,也的确给他们的顺利融入带来了便利。
可他并没被告知所有机密,他也只是单纯地以为,身边的这个孩子和所有人一样,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看了看谢詹,原碧海终于忍不住发问:“可是将军您……为什么也不知道这一切?”
冷冷坐在那里,四十多岁的男人没有表情:“我父亲当年怕我和妻子不同意,直接伪造了那孩子出生时就已夭折的死讯。直到小苏已经被秘密带往帝国之后,他才把我一个人叫去书房,说出了真相。”
他的声音很平静,眼光也依旧沉稳,可一边的原碧海却眼尖地发现了一件事:谢詹将军的拳头,有一刹那的握紧!
不知道假如谢芮风老将军和他商议,他会不会同意他父亲的计划呢?原碧海模糊地想,却没有问出来。
啊,脑海中忽然电光石火一闪,他捕捉到了另外一个重要的信息!没错,谢家一家两代将军,虽然都是铁血鹰派,但是据军中传闻,这一对父子其实严重不和,很多年来形同陌路!
一瞬间,原碧海恍然大悟了这其中的道理。
“谢老将军其实一直很关心澈苏的一切。我会把从澈安那里得到的一切情况,都及时转给他看。”齐波老主管微微叹气,“他是认定事情就绝不会放弃的人,所以他很无情地命令我,绝不准私下向将军您透露任何信息。甚至在他退休前,他做出了那个决定。”
“是,一切都是他在决定。”微微冷笑起来,谢詹道,“因为怕我不同意他的决定,他瞒着我和我的妻子,抢走了我的儿子。因为他怕我在接管军务后擅用职权、接回小苏,所以在几年后,他再次命令你伪造了他的死讯。”
愕然地听着,原碧海和澈安都有些愣神。
再次?什么意思?
讥诮地笑了笑,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谢詹将军终于露出了一丝不常见的情绪:“为了让他的孙子彻底扎根帝国,为了那个他一手创立的‘深海’计划,我那事事以联邦利益为先的父亲大人,命令这位忠心耿耿的齐波主管,通知我说,我的儿子因为生病,在帝国没能活下来……”
“没有什么忠心耿耿。”齐波淡淡道,“我不是对任何一个个人负责,我是一名军人,必须听从上级的命令。”
“我父亲退休前还对你说了什么?”谢詹眼神如刀,盯着他,“小苏已经回来,我父亲也去世了,你也马上要将这个计划全部放手给原碧海,还有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
“没有了。”齐波看着他,眼神中神色复杂,“他临终前,只对我说,澈苏的一切,按照别的二代间谍同样办理。假如他选择回来,我才可以告诉您,您儿子还活着;假如他愿意继续潜伏,那么就尊重他自己的意愿,一直瞒下去。那时候,澈苏刚刚替考成功,上了皇家工程学院。”
纵然再惊心于老将军的冷血无情,可他依然记得,那一年当他把澈苏的优异成绩报送给那个病床上的老人时,谢芮风眼神中的复杂情绪。似乎是欣慰,似乎是怅然,也有些看不清的东西。
摸着他带去的澈苏最新照片,谢老将军很久都没有说话,只是久久地盯着。
他在一边默然无语,夕阳冷冷,朔风无情,老将军卧倒在病床上,以私人的身份托付了他一件事情。
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齐波递给了谢詹将军。
“这是谢老将军临终前,托付给我的一份基金。他说——假如澈苏将来回到联邦,谢老将军一生留下的遗产,都是他的。”
瞥了那文件一眼,谢詹没有显出任何的感动。随手将那文件抛在桌上,他讥讽道:“他没交代,人死了的话,这些基金怎么办?”
“他说,万一澈苏回不来,那就把这份基金均分给所有将来回归的二代间谍孤儿,加在军方特殊津贴之外。”
……
军情四处那偌大的主管办公室原本极为宽敞,可如今却显得似乎有些狭窄。
四个沉默的男人端坐在沙发和办公椅上,一时间都有些奇异的姿态僵硬。
终于从无尽的惊讶中缓过劲来,原碧海迟疑地看向了谢詹将军。如今,谢詹将军才是军方最高的掌权人,齐波老主管手中的这条帝国情报线也刚刚转移到他手中。
“将军,接下来?”他试探着问。
默默看他一眼,谢詹将军那冷肃的脸上没有什么改变:“按照你的判断,在治好这位俘虏之后,假如再交给你,你有多少把握撬开他的嘴?”
原碧海心中一惊,敏锐地察觉了一个问题:先前谢詹将军称呼那个孩子叫“小苏”,可是刚刚,他居然依旧用了“俘虏”二字!
“我觉得,完全没有把握。”他思索了一下,认真作答,“实话说吧,这叁十天我们军情四处问不出来,我想我们的手段已经用尽。”
旁边,澈安的脸色已经微微变了。
原碧海触到他的目光,竟然一阵没由来的心虚。这个男人的目光像是一把锋利的锥子,他毫不怀疑当这位联邦最优秀间谍想出手的时候,刺入人的咽喉是多么的轻易。
“谢詹将军,澈苏不是俘虏。”澈安看向了谢詹将军,一字字道,“他是我们联邦送往帝国的间谍,整个联邦都该称他们这批孩子是英雄。您忘记了吗?”
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谢詹将军唇线冷硬:“可是这十八年来,你并没有告知他真正的身份。他一年前为了帝国血勇而战,一年后也是为了帝国守口如瓶。我也承认他算得上是英雄,可那恐怕是——帝国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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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8章 养病
静静地迎着他的目光,谢詹将军唇线冷硬:“可是这十八年来,你并没有告知他真正的身份。他一年前为了帝国血勇而战,一年后也是为了帝国守口如瓶。我也承认他算得上是英雄,可那恐怕是——帝国的英雄。”
……
猛然站起身,澈安看着对面那个无情的父亲:“这不是小苏的错,这全怪我。”看向了齐波,他的声音有点苦涩,“虽然齐主管早就劝我向澈苏揭示真相,尽快培养他的间谍意识,是我一再拒绝。我本想等他再大一点再说出一切的。”
沉默地听着,齐波沉沉叹气。
“澈苏他从小就性格单纯,不擅作伪。”澈苏痛苦地低语,“他虽然足够聪明,可在有的方面却又足够笨。依照我多年的经验判断,他根本缺乏做一个合格间谍的能力。”
“你没有试过,怎么就如此武断呢?”齐波叹息。
“不,我的专业判断绝不会有错。”澈安的拳头握得很紧,“无论是隐藏情绪的能力,还是周旋变通的能力,他都不行……除了天生对机械的领悟力,还有喜欢知识的热情,他根本没有一个间谍的天分。”
顿了顿,他挫败地苦笑:“他被选中成为皇子的机修师搭档,又参与了新式机甲的设计,我就是担心他不善作伪,过早说出真相逼他开展间谍工作会给他带来危险,所以,我选择了等他了解到更多东西,再带他离开——可是,谁能想到……”
谁能想到那个晚上本已做好一切脱离的准备,在皇家特训营外成功地劫持到了澈苏,却被他设计逃脱,那之后,所有的事就像脱缰的野马,失去了控制,脱离了该有的轨道。
沉默了一会,齐波揉了揉额头,苦笑着道:“有的能力是可以培养的。驻安,我一直在批评你,你实在是像一个过分溺爱孩子的父亲,而不像一个培养接班人的间谍或军人。”
怔然垂首,浑身锥子般坚硬的男人慢慢消去了锐利,无言地看着齐波老上司,他喃喃道:“或许您说得对。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幽幽望向了谢詹,他苦笑:“我该怪你生了这么可爱的一个孩子吗?小苏他实在是太漂亮乖巧,又善良单纯……就连在帝国的霍尔庄园里,人人都忍不住喜欢他、宠着他,我又怎么能例外?”
静静地听着,谢詹将军笔直地坐在他的对面,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似乎在听着一段与己无关的事,可是一直观察他的原碧海,依然在他眼角发现了一丝跳动。
原碧海在心里叹了口气,在旁边插了一句:“这一点我倒是同意。就算他得过帝国高中联考前几名,就算他参加过新式机甲的设计,也不能遮掩他在某些方面的愚笨。”
迎着澈安那忽然愤怒起来的眸子,他坚持说了下去:“连一点点诈都不会耍,他甚至连假装屈服、先给出一份假的口供都不会。”
顿了顿,他又道:“虽然我们自有办法检验真伪,但是一般人在那种极度痛苦的境地,都会想到说谎来暂缓拷问。可他没有,一次都没有……我不知道该说他死心眼,还是真的笨。”
死死盯着他,澈安一晒:“你会怎么检验?”
“很简单,你身为谍报人员,不会不知道吧?”原碧海诧异扬眉,“在极度疲劳下反复叫犯人重复口供,假如是他随口编造的假数据,那么他一定会记不住。重复几遍后,一定会不一样。”
忽然放声大笑起来,澈安笑得异常讥讽。斜睨着原碧海,他毫不掩饰自己的不屑:“假如我告诉你,他若有心骗人,就算在痛苦恍惚下,也一定记得住他编造的数据,你信不信?”
再难抑制自己心中的难过,他一字字道:“别说几十个宇宙空间叁维坐标而已,小苏可以仅凭腹稿就能完成几百句的编程,你们以为,他真的没有能力骗过你们?!”
愕然无言,原碧海闭上了嘴巴。
澈安的笑容悲愤而苍凉,他靠在了身后的柔软靠垫上,只觉得浑身脱力:“假如小苏从来都没有试图给假口供,那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实在是不会撒谎;第二,他知道给出一份假的星际航行图,就可能葬送几名前去探路的飞行员的性命……”
室内的气温,再次陷入了极度的冰冷。
忽然之间,室内响起一阵手机铃声。声音不大,却在一片压抑的静默中显得格外响亮刺耳。
没有避开众人的意思,谢詹将军瞥了一眼号码,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急躁而大声的话语声从手机话筒中传来,虽然不够清晰,却也足以让几个人都勉强听清。
“谢将军,紧急军情!我是总参谋部部长雷朗,刚刚的卫星高清摄像表明,帝国军忽然大举调动大军,迅速从青云山脉南麓扑下,直奔我军驻扎地而来!最新战报,卫星监测网络刚刚发现,帝国军接近一百个飞行机甲小队升空!”
沉寂了短短片刻,谢詹冷静道:“知道了,即刻调动我军飞行营应战,首先拦截住帝国空军,别让我地面陆战机甲被他们堵死在路上。”
“可是将军,我们的飞行营高能动力电池储量严重不足,最多能保证叁十个飞行小队升空应战狙击!”
遥远的费舍星上,总参谋长语气焦灼:“谢将军,既然您现在在后方,就请千万出面斡旋一下,务必让议会那边看清楚目前的形势——照现在的情形,帝国军的战斗欲望忽然变得极其疯狂,我们的后勤再跟不上,必败无疑!”
室内的另外几个人,一时全都屏住了呼吸,耳力皆佳,都已经听见了这些最新的军情,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驻安,你现在已经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逼问他了。”淡淡地开了口,谢詹将军的身形依旧笔直不动,“原碧海已经承认没有办法,你呢?你觉得你有多大的胜算让他开口?”
没有立刻回答,联邦的优秀间谍的眸光深沉而冷锐。微微一晒,他漠然道:“我想先问一句,假如我也没有办法说服他,你会怎么做?依旧把他交给原碧海?”
不置可否,谢詹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否认。
他平静地望着风驻安,半晌才答非所问:“前线的联邦士兵在流血。假如他早点说出来,就连你在帝国的那些同事,也早一点可以离开那里,回到家乡。”
看着面前多年前的挚友,澈安心中涌起无穷的失望。点了点头,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了屋内的叁个人。
“你们放心,澈苏会听我的。虽然没有按照一个间谍的标准培养他,可我一直在潜移默化中灌输他平等和自由的心性——他之所以效忠帝国,也是认了他是一个帝国人的死理儿。”
深深吸了口气,他沉声道:“小苏虽然应征入伍,只是因为他在那里才能摸到他热爱的机甲,而不是真的热衷效忠什么狗屁皇族。”
微微皱着眉头,原碧海的神色有点奇异。
沉吟了很久,他才疑惑地说了一句:“可是,澈苏在昏迷中时,曾经只叫过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你,一个……就是他们帝国的皇太子。”
愕然地愣住,澈安大力地摇头:“不可能!那个帝国的皇太子性格冷酷无情,他还曾经当众鞭挞折辱过小苏。我了解小苏,他虽然不是记仇的人,但他身上也绝没有一丝奴性。”
“可你别忘了,澈苏是帝国皇太子弗恩的专属机修师。”原碧海回忆着拷问时澈苏的反应,心里古怪的感觉越来越浓。
逼视着他,澈安终于长身而起,环视着面前的叁个男人,他冷冷道:“叁位长官,你们慢慢聊。我去病房。”
浅灰色的军情四处办公大厦里,透过那间隐秘的临时病房,澈安安静地坐在病床边。
已经过去了十多天,澈苏的身体慢慢度过了最初那段最难熬的日子。身体上因为拷打带来的伤害在缓慢的恢复中,痛觉促敏剂的效用也终于开始消退,正常的治疗和触碰不再像初时那样,会给他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
而他的神智,也开始渐渐清醒。xuan音 整 理
目不转睛地看着床边的输液瓶,床边男人的眼睛中有明显的红丝。药液一点点匀速滴落,有点催眠的效果。
虽然头一点点低了下去,可当床上的人微微一动时,多天来不眠少休的男人还是第一时间警醒过来。
看着澈苏那缓缓睁开的眼睛,他温和地注视着脸颊明显消瘦的儿子,无言地伸手过去,轻轻试了试儿子额头上的温度。
“好点没?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异常?”他轻声问。
床上的澈苏,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比前几次苏醒时显得清明。看着床边的老爹,他困难地咧开了嘴巴,笑了笑:“爹……真的是你。”
看着他微微的笑容,澈安忽然垂下头。半晌才强忍住落泪的冲动,他抬起头,眼中的血丝更加密布:“是啊,是爹呢。”
怔怔地看着他,病床上的澈苏并没有询问自己的爹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可不知为什么,澈安却依稀知道,儿子其实应该记得自己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时,身上所穿的联邦军服。
慢慢地抬起眼光,澈苏有点困惑似的,打量着身边的环境。
这些天一直在浮浮沉沉中辗转,偶有清醒的时候,也被那些医护人员很快注射了镇静和治疗的针剂,又很快昏睡过去。今天,竟是意外地清醒。
“爹……”他轻轻微睁着眼睛,一向清亮漆黑的眼睛有点暗沉,“我们在哪里……你救我回帝国了吗?”
澈安没有立刻回答,他静静地望着儿子。
等了半天,澈苏的眼神有点怔忪:“爹?……”
吸了口气,澈安看看他那消瘦而憔悴的脸,温言道:“小苏,等你再好一点,我们再谈这些。”
呆呆地看着他,澈苏的目光看向了窗棂。银灰色的百叶窗泛着金属的冷光,完全没有柔软的塑料质感。他的视线凝聚在那窗边的某处,眼神渐渐暗淡下去。
没有随着他的目光看向那边,澈安心里暗自叹了口气。
那是一处隐蔽的监控摄像头,还有坚硬程度完全可以媲美铁笼般的合金百叶窗窗棂。
聪明如小苏,不会不明白这些细节的含义。
果然,澈苏开始沉默。紧紧地闭上了嘴,他没有再向老爹问出别的疑惑。
“渴了吧?虽然一直在输液,可是你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喝水了。”澈安柔声道,手边端了水杯过来。
乖乖地抬起头,澈苏有点艰难地就着他的手,慢吞吞地喝了些水。
扶着他重新躺下,澈安又问:“胸口还闷不闷?假如有锐痛突发的话,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们。”
“嗯,还好了。”澈苏轻轻笑了一下,柔和的声音依旧有点沙哑,“比前些天好很多。”
看着澈安那血红的眼睛,他赶紧又加了一句:“真的不痛了,只是偶尔吸气的时候,会有一点点难受。我很快就会好的,爹,别担心。”
“嗯,我不担心。小苏身体一向很好,上次住过一次院,不也是很快就康复了?”澈安微笑起来,勉强让自己的笑容显得轻松。
病床上的澈苏也微微笑了:“是啊,在帝国的野战医院里。那一次啊,也都是皮外伤。”
心里忽然一阵绞痛,澈安看着一脸平和的儿子,恍惚想起了这个孩子上一次住院时那遍体的鞭痕。
可那真的只是皮外伤而已,而这一次……眼前浮现出这些天为澈苏擦拭身体时看见的那些痕迹,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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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两边进度差不多了,咱们就恢复2天一更,这样就差不多啦
实在觉得叁天一更慢的煎熬人的话,其实等一个月集中看一次也蛮爽的~~~我追蝴蝶蓝大人的《全职高手》就是一两个礼拜去看一次,不然天天等着太急人了,完全可以理解读者的感受……
129章 终于回家
心里忽然一阵绞痛,澈安看着一脸平和的儿子,恍惚想起了这个孩子上一次住院时那遍体的鞭痕。
可那真的只是皮外伤而已,而这一次……眼前浮现出这些天为澈苏擦拭身体时看见的那些痕迹,他痛苦地握紧了拳头。
没有象那位帝国皇太子一样留下血淋淋的伤痕,联邦军情四处的专业拷问手段,早已不会那样野蛮而原始。可只有他这种精通拷问和反审讯的间谍才明白,澈苏身上那些看上去并不大的针孔和灼黑的小洞意味着什么。
“会好的,都会好的……”笨拙地安慰着儿子,澈安重复着这一句,“你还能驾驶机甲上天,真的。”
“嗯,我知道的。”床上的少年下巴因为消瘦而显得更尖,笑起来反倒更甜,“爹你笑得好难看哦,好像要哭了一样。”
澈安微笑:“哪里有?我明明笑得很英俊。”
瞥着老爹,澈苏的眼睛眯成了一道小小的弯月牙儿:“爹刮掉了所有的胡子,真的年轻很多哦……”
正要随口接一句玩笑的话,澈安的目光无意间落到了病床的另一边,心底却猛然一窒!
澈苏的手,在微微颤抖!那依旧被纱布固定包扎着的两根手指,僵硬地微微翘着,似乎完全不敢动上一动!
“小苏,你的手指也会好的。”慢慢地俯下身去,他用手温柔地握住了儿子那只僵硬无比的手,小心地不去触碰受伤的地方,“别怕,别怕。”
脸上甜甜的笑容终于隐去,澈苏无声地看着他。半晌,他小声道:“嗯,我不怕……”
“医生说了,以后会好的!”澈安的心忽然绞痛不能言,一股巨大的酸涩直冲眼眶,“真的,真的!”
抿着嘴巴,澈苏摇了摇头,眼睛里终于微微有了泪光:“爹你骗我……那时候,我能感觉到里面在一点点碎掉了呀……”
他慢慢闭上了眼睛,大滴的泪珠悄然滑落,不再假装坚强:“以后好了,也不能弯曲了吧?”
“不是的!”澈安急得声音都嘶哑了,手忙脚乱地用手去擦拭儿子眼角的泪,“能弯曲的,能做日常的动作!虽然会不够灵活,可是真的没有太大关系。操控啊,维修啊,有剩下八个指头做,小苏一样会很强大!”
静静地闭着眼睛,澈苏没有再说什么。
澈安不敢稍动,握着儿子的手也依旧轻轻握着,不知道是不是输液太多,那纤细苍白的手始终显得凉冰冰的。
病房里安静异常,只有屋子角落的医疗仪器微微的蜂鸣微声。
不知多久,澈苏眼角的泪痕终于干了,安安静静地躺着,他好像又睡着了过去。
看着他均匀起伏的胸口,澈苏维持着轻握儿子左手的姿势,一动不动,生怕抽动会惊扰了他似的。
门轻轻开了。
蓦然回头,澈安看着那似乎将阳光都遮挡去了一部分的男人。
“谢詹将军?”他轻声开口,终于缓缓抽回了自己的手。转身站起,他皱眉看着这位多年前的好友。
微微颔首,身姿挺拔的联邦将军面无表情地走上前来,无声看着床上沉沉而睡的澈苏,眼前浮现出一幅定格的画面。
费舍星上,隔着车窗,澈苏安安静静地坐在两个特工的挟持中,向他看来。
而到了今时今日,他才终于恍然明白,第一眼看见这个孩子时,心中那种奇异的感觉是因何而来,刺人心脾。
他长久地注视着澈苏,就像是要将那虚弱而年轻的面容牢牢记在脑海里。良久之后,他才转向了澈安,示意两人向门外走去。
站在虚掩的病房门外,他开门见山:“费舍星上战事吃紧,情况很不乐观。”
心中忽然涌起难以抑制的反感,澈安压低了声音冷笑:“谢将军,那是你们的事。联邦和帝国的胜负,本来就应该各凭实力和本事,不要非把责任和赌注压到一个孩子身上!”
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他,谢詹淡淡道:“你不用这么激动,我告诉你这些,没有催你逼问他的意思——我只是想来告诉你,我将在两小时后重新返回费舍星前线。”
身体微微一震,澈安猛然抬头看着他:“我告诉他真相的时候,你不打算在场?”
谢詹将军摇了摇头,“我没有时间了,前线等不及。帝国那边,那位皇太子弗恩最近似乎异常地疯狂,接连调动了帝国所有的后备役兵力,已经接连打赢了好几场关键性的战役。”
沉默一下,澈安咬牙:“我现在就叫醒他,我们现在说。”
“不用了,你一个人告诉他就可以。”两鬓微微有了银丝的男人目光幽深。
忽然愤怒起来,澈安冷冷逼视着他:“谢詹,你是一个懦夫!”讥诮地看着对面表情硬如铁板的联邦将军,他尖锐地道,“——你敢去面对几百万的帝国军队,却不敢面对你自己的儿子。”
针锋相对的两个人目光互相紧紧盯着对方,没有人注意到,虚掩的房门似乎微微轻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门后,木然而立的澈苏胸口忽然剧烈起伏起来,他忍受着心口烦闷欲死的窒息感,一动不动。
静静地站立在一门之隔外,冷冽坚硬的联邦名将没有反驳澈安的指责,过了一会,他才淡淡道:“我想了很长时间,有件事想来征求一下你的意思——等我走后,我想请你带着他,住到我家去。”
澈安心中一动,狐疑地看着他:不再坚持幽禁澈苏,一直到他说出来为止?
“你对他说出真相以后,我想,佩妍那边我也不能再瞒着。”谢詹道,“她和小苏接触过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母子连心,她似乎……对这孩子有种异常的关心。”
愕然地看着他,澈安有点消化不下这个消息。
这些天光顾着衣不解带地照顾重伤的澈苏,原碧海不知是不是心虚,一直很少露面,以至于他并不太了解澈苏来到帝国后的遭遇和行踪。
眼前浮现出二十年前那个明媚温柔的女孩的面孔,他心头一阵恍惚。佩妍的儿子,他带在身边抚养了这十八年的孩子,是佩妍的儿子。
“你……你现在有没有跟佩妍说清楚?”
“暂时还没有。”谢詹眼中终于有了一点点暗沉的东西,“你说的对,我是一个懦夫。”
恼怒地瞪着他,澈安冷斥:“要不你就再瞒她一阵子,等小苏彻底好了再告诉她,免得她看了伤心。”
“不。对任何一个母亲来说——”谢詹望着病房走廊尽头,似乎想从那边狭小的窗口看向外面的蓝天,“宁愿忍受万箭穿心,她也会希望早点知道真相,陪在孩子身边。”
“咕咚”一声,他们的身后,隔着病房的门传来轻微的一声响动。
同时惊醒,两个中年男人相视一眼,飞快地转身向门内冲去!
一推之下,澈安只觉得门后有什么东西挡着了门。不敢用力,他慢慢尝试着推动房门,却在下一刻惊呼出声。
依着房门软绵绵坐在地上,澈苏的脸色煞白,紧紧闭着眼睛!
手臂上的输液针头不知何时已经脱落,他苍白纤细的死死揪住了胸前雪白的病号服。
随着澈安推开房门,他也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
哥达星首都爱思堡的郊外。
露珠刚刚凝聚的清晨。
那座洁白外观的小洋楼里,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
刚刚从花圃里捧着鲜花回来,一身月白色家居丝绸长裙的女主人正走进大厅,随手接起了电话。
“阿詹?……”
一楼大厅旁的厨房中,胖胖的老姆妈一边张罗着早餐,一边留意着墙上的挂钟。小姐总是喜欢贪睡,待会儿出门买菜前,得记得把做好的早餐放进保温煲里。
无意间转眼瞥到客厅里的夫人背影,老姆妈不知怎么,心里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头。
啊……对了,墙上的时钟!
好像夫人的这个电话,通话时间也太长了一点?
完成了早餐,老姆妈端着大盘子走进了相连的餐厅。看了看夫人的侧脸,她忽然吓了一大跳!
满地都是散落的鲜红玫瑰,林夫人那半垂着的、没有握着话筒的左手,因为死死握住玫瑰花茎而鲜血淋漓,而她一向温和秀丽的脸上,更是遍布泪痕!
“夫人?!”老姆妈张口结舌,飞快地放下餐盘冲过去, “怎么了?”
目光几乎是木然地,林夫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熟悉的老人,眼中汹涌的泪水无声滑落脸庞。
似乎想张嘴说些什么,却完全无法发声。
良久之后,她的身子依然在不停地发颤,她用尽全身地力气,手臂轻轻撑着身边的沙发背。
“姆妈……”她的声音也一样异常得沙哑,没有了平日的从容,她几乎是混乱地呓语着,“拜托您,多去买点好吃的、有营养的东西……老潘?司机老潘呢?请叫他来一下.……”
“夫人?到底怎么了?我年纪大,可经不起吓啊。”老姆妈心中忽然涌起惊惧,难道是前线的先生出了什么意外不成?
林夫人的指节用力按着椅背,秀气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白。%日日音贝勾买&
她摇了摇头,好像没有听见老姆妈的话,只是对着自己呓语:“我得镇定,镇定……”
可她恍惚的眼神依旧没有焦距,随着司机老潘急匆匆冲进客厅,她稳住了嘶哑的声音:“老潘,麻烦你进市区的家具店,帮我置办些男孩房间常用的家具,床品,对了,还有家居衣物。”
她用力摇了摇头,露出了惶恐而焦虑:“抱歉,我脑子现在很乱,想不出来还该买些什么……总之拜托您了,帮我想想周全,一个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的房间,都该有些什么,统统帮我置办下来,捡最好的,最贵的!今天一定要运来,可以吗?”
惊愕地看着林夫人那满脸的泪痕,老司机不敢多问,只连连点头:“没问题,夫人您放心!我这就去!不过衣物的话,大概什么尺码?”
紧紧咬住了雪白的贝齿,林夫人眼中的泪水再度决堤:“就按照上次被我们救下来的那个孩子的身形……”
看着司机老潘的身影转身欲去,她忽然又提高了声音:“不不,老潘你回来!”
慌乱地皱着眉头,她喃喃道:“不对,不对……他们下午来时,会安置很多医疗仪器,房间不能摆放太多家具吧?”
看着她,老姆妈不由得越来越惊心。
一向温和从容的夫人眼下竟然是全失了心智的样子,不仅混乱,而且几乎有点糊涂!
“夫人?您先定一定心神。”她连忙用力扶着林夫人。强迫着她坐在了沙发上,“先按照全套家具买了,有什么打紧?等您说的那些仪器到了,再决定放哪些家具进去呗!”
茫然地看着她,林夫人半晌才终于点了点头,眼神恢复了点清明:“姆妈,您说的对,我不能乱了方寸……我不能倒下。”
妙目噙泪,她嘴边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坚定。深深吸了口气,她的身体终于不再发抖。
“老潘,就这样,您去采办所有的东西。姆妈,拜托您这些天一定照料好饮食,马上有病人住进来……还有,多请几个钟点工上午立刻上门,我需要重新布置一下客房。”
……看着司机老潘和姆妈离去,她这才极度疲惫似的,浑身僵硬地靠着沙发。
貌似闭着眼睛小憩,可她那不停颤动的眼睫却出卖了主人。
不到片刻,她已经飞快地站起身,扑到了电话前,颤抖着手指,拨下了熟悉的电话。
“父亲,父亲……”她开始泣不成声,“请您务必坐私人飞机立刻赶来爱思堡,我需要您。带上我们家族的法律顾问,还有您最得力的助手,我更需要他们……求求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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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章 那些往事
“父亲,父亲……”她开始泣不成声,“请您务必坐私人飞机立刻赶来爱思堡,我需要您。带上我们家族的法律顾问,还有您最得力的助手,我更需要他们……求求您!”
“妈妈?!”从楼梯上揉着眼睛走下来的谢薇安惊疑地看着母亲的神情,急切地跑到近前。
看着妈妈那少有的满脸泪水,她手忙脚乱地想去帮妈妈擦拭:“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是父亲他?”
怔怔看着她,林夫人摇了摇头:“你父亲没事。”
眼神依旧有点恍惚,她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而痛苦的回忆,半晌才紧紧握住了女儿的手,掌心冰凉:“薇薇,你还记得你叁四岁时……妈妈怀了第二个小宝贝吗?那时候,你天天好奇地扑在我肚子上,说想听听里面的声音……”
愕然地点点头,谢薇安脑海里的确依稀有着那份记忆。
略微长大后,她也知道那是家里不能触碰的悲伤禁区,妈妈应该就是因为那个刚生下就夭折的小弟弟而在月子里落下病根,家里二楼那间向阳的客房里,也依然保留着被素色布罩盖着的婴儿小床。
“我记得。”谢薇安不安地握紧母亲那冰冷的手,“我好像还记得,我那时好想要一个小弟弟陪我玩。”
她母亲的手,一直没能停住微微的颤抖。看着英气勃勃,健康明朗的优秀女儿,她的泪水汹涌而落:“薇薇,你的弟弟,他活着……”
……
接近傍晚的时候,首都爱思堡郊外的这座小楼,在暮色中迎来了几辆低调的车辆。
身着便装的军情四处主管原碧海走下专车,走向了在门口焦急而立的林夫人。
唇边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他向着身后的一辆加长救护车伸手一指:“林夫人,我一个月前带走的人……又给您送回来了。”
只可惜,未能完璧归赵。他在心里加了一句。
没有理睬他,林夫人快步走向了那悄然打开了后车厢的救护车。
几名同样身着便衣的军人沉默着抬下一具担架,一些笨重的不知名仪器也随着搬下。
第一眼看见担架上的那个少年,林夫人就猝然捂住了嘴巴,她身边,谢薇安手疾眼快急忙扶住了她摇晃的身体。
“佩妍……”一个男人安静地伫立在暮色里,明亮的眼睛闪闪发亮,“我是风驻安。”
夜色渐渐暗沉,在压抑中微喧了一段时间的郊外小楼,终于安静下来。二楼那间早已布置完备的客房,从这一个月来的灰尘遍布,变得窗明几净,被褥崭新。
只是房间里除了布满一切必需的家具用品外,还有着一些家居不太常见的医疗设备,笨拙而冰冷,摆放在宽大的床边,显得格外违和。
原碧海带来的人,早已悄然离去。就算是在这个家里待了十几年的司机老潘和老姆妈,也都被劝去休息,这间安静的客房里,只剩下了床上躺着的澈苏,还有床边围着的叁个人。
澈安。林夫人,还有依旧一脸震惊和茫然的谢薇安。
“他被打了镇静剂。”澈安轻声说,眼睛终于离开了床上安静沉睡的少年,看向了林夫人,“他没有什么大碍了,临来的时候,傅家盛院长亲自给他做了全面检查,又重新开了医嘱——他还会隔几天就亲自来这里诊疗一次。”
强自忍住眼中的泪水,林夫人勉强地对他微微一笑,看着二十多年前的旧友。
“二十年了,我真的以为你死了。”她凝视着自己和谢詹共同的好友,年华流逝,相貌已改,可是这男人的眼神依旧明亮而温暖。
长长舒了口气,她接着道:“传来你意外身亡的消息时,我有猜测过你是因为什么特殊任务而需要隐匿身份。可是叁年过去,五年过去……后来,十几年过去,我终于相信,你是真的不在了。”
风驻安轻轻喟叹:“是的,快二十年了。”转眼看看旁边英姿飒爽的谢薇安,他微笑,“我最后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娃娃,趴在我脖子上叫我叔叔。一转眼,都是大姑娘啦。”
窘迫地看着他,谢薇安脸色微红,太小时候发生的事,她实在是没有印象。
“是啊,就连小苏他……”死死地咬住牙,林夫人哽咽很久,才终于吐出泣不成声的一句,“连他都这么大了。”
无言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澈安一时竟然不知如何开口。
“谢谢你,谢谢。”林夫人哽咽难言,“谢谢你这么多年对小苏的照顾,我和他在一起共处了一个月,他是那么乖巧善良,又聪明可人——驻安,你将他教育得这样好……”
“没有,是小苏他自己天性淳朴。”澈安心里感慨万千,微笑着看着林夫人,“再说小苏的聪明可是天生的,这都是得自于他父母的良好基因啊。”
抿着嘴唇,林夫人没能再说出话来,成串的泪珠又开始滴落。
“佩妍,别这样。”无措地递过床边小柜上的干净毛巾,风驻安低声安慰道,“小苏他这十几年来虽然是生活在帝国的底层,但是……请相信我,我没有让他吃过什么苦。他心思很简单,又容易满足,所以……”
眼眶终于微微湿润起来,他忍不住道:“他这十八年来受的苦,不如来到联邦后一天多。”
站在母亲身后,谢薇安虽然没有能看见她的脸,但是从那肩膀传来的剧烈耸动,她也猜得出妈妈听到这句话时的激动和伤痛。
目光落在床上安睡着的澈苏脸上,她的眼眶也慢慢红了。
慢慢蹲下身,谢薇安的目光落在澈苏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臂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针孔集中在臂弯附近,排列出一片惊心的黑点。
完全无法想象他到底在军情四处里遭遇了什么,谢薇安反身抱住了母亲,哽咽道:“妈,别哭……别哭。弟弟还等你帮他好好调养呢,你要是崩溃了,可怎么照顾他呢?”
顿了顿,她强行忍住同样快要决堤的泪水,接着道:“弟弟以后不会再有事了,我们会让他过得好好的,再没有任何事可以伤害他,不是吗?……妈妈,你要坚强呀。”
定定地看着女儿,林夫人唇边浮起一个惨痛的微笑。
含着泪,她对着澈安和女儿清晰无比地开口:“我明白的,你们不用担心我……我只给我自己这最后一个晚上用来哭泣,明天开始,我绝不会再让自己流泪。”
红肿不堪的美丽眼睛里透出一点类似坚定和疯狂混合的神采,一向温婉而柔和的女人轻声道:“——你们说得对,要想保护他,靠眼泪可不行。”
……
清晨的阳光照进这间向阳的二楼客房时,床上的澈苏慢慢睁开了眼睛。连着很多天都习惯了从混沌的身体疼痛中醒来,以至于身体已经形成了固定的记忆。
不要乱动,不要大幅度起身。不要用力咳嗽,慢慢等着身体熬过初醒时的胸闷和心悸。
微微转过头,他呆呆地看着床边趴着的那个身影。乌黑的长发松散地挽成一个发髻,女性洁白而柔和的颈部依稀露了些出来,那身形、那熟悉的气息……
身体忽然微微颤抖起来,他紧紧盯住近在咫尺的人影,看见了林夫人那安睡时依然显得红肿的眼帘。
惶恐地急忙打量着四周,他似乎陷入了梦境。
熟悉的房间,望出去就是那美丽的篱笆墙上绿茵茵的爬山虎和蔷薇丛。蔷薇已经落败,玫瑰正盛放。
身边的人忽然一动,眼皮轻颤,似乎就要醒来。澈苏心里忽然大乱,急急忙忙闭上眼睛。
身边一阵悉悉索索,很快又没了动静。屏息等了半天,澈苏心中一阵惴惴,终于偷偷睁开了眼睛的一条小缝隙。
正迎上床边林夫人那一瞬都未曾稍离的眼睛,澈苏一呆,怔然僵硬在了那里。林夫人也是同时身子巨震,眼睛中有什么迅速无比地漫上来,却又死死抑了回去。
没有像昨天那样露出任何脆弱和伤感,她在晨光里对着床上的少年露出一个再柔和不过的笑来:“醒了?”
“啊,是的。”慌乱地回应道,澈苏只觉得心跳快要冲破极限,头脑中一片混沌。是她,是她……可是为什么他会回到这里,爹爹却不在身边?
心中恍惚明白了什么,巨大的惶恐下,他忍不住艰难开口:“我爹呢?……我爹他?”
林夫人心神激荡下,一时还没来得及回应,澈苏已经自问自答地摇了摇头:“他回去帝国了对不对?”
“没有,没有。”看着他眼中的惶然,林夫人心痛难抑,急忙道,“你爹在这里,昨晚我们聊天很晚,他刚刚在隔壁睡下了呢。你想叫他的话,我这就去。”
微微松了口气,澈苏露出了不安和羞窘:“不不,不用……是我想多了而已。”
室内一阵寂静,母子俩都没有人敢于打破这怪异而陌生的气氛,比起一个月前的自然相对,现在的氛围竟似显得完全陌生,小心翼翼。
慢慢坐了起来,澈苏还没怎么动弹,林夫人已经匆忙欠身,紧张地扶住了他:“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昨天舟车颠簸被送来,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问题……傅院长今天会来一次,有什么不对的,要千万记得和他说。”
怔怔地点点头,澈苏低下了头。半天才带着鼻音低声道:“我很好……谢谢您。”
嘴唇轻颤,林夫人在听到那个“您”字时忽然站起身,匆忙转身而去!
愕然地看着她,澈苏惶恐地就想追下床去,门口人影一闪,澈安的身形及时出现在那里。
惊异地迎着林夫人,他伸手拦住了她:“佩妍?”
“我没事,我去……洗个脸而已。”背对着澈苏,林夫人不再死死控制自己的眼泪,本以为一定可以在澈苏面前装出坚韧强大,可事到临头,她终于发现,有些疼痛实在是有如锥心。
望着她匆忙离去,澈安走进了门。
看着儿子呆呆地坐在大床一角,他温和地走上前去,熟练地拉了他过来,用手掌试了试澈苏额头的温度。
“爹哪里都不去,就算你身体好得再彻底,我也哪里都不去。”他温和地看着澈苏,眼神坚定,“我会一直陪着你,看着你过上比一般人都安定的生活,看你将来恋爱结婚,娶个漂亮的妻子——等你将来有了孩子,我来帮你带他……你那么笨,一定不会照顾小孩子,我可是轻车熟路呢。”
安静地听着他的话,澈苏眼睛里慢慢有了泪光。
“爹,我以为你不要我了……”他低着头,有一颗水滴无声地落在身前的绣花蚕丝被上,“我以为你……你又回去帝国那边执行任务去了,留下我在这里。”
澈安心头一窒。这是澈苏第一次正式谈到这个问题。
这些天来,虽然明明看见澈安身上的联邦军服,虽然听见了他和谢詹之间的谈话,虽然早就该追问他的身份,可澈苏却像哑了一样,什么都没有提起,什么都没有问过一句。
就像是一只被打捞上岸的蚌,被人强行掰开了壳,露出娇嫩的肉来任人蹂躏,他也只能那样默默地承受着,不能发出一点抗议和反击。
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用尽全力,尝试着能不能闭上自己的壳,把自己缩在里面而已。
“小苏……你真的没有什么话要问吗?”澈安艰难地开口,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搂住了他,“不过,你假如不想谈,我们就不谈,好吗?”
安静地任由他搂着,澈苏沉默了很久。
终于慢慢地从他老爹熟悉的臂弯里挣脱开来,他有点茫然似的,低声道:“爹,你说吧……我总得听一听。”
定了定心神,澈安在心中微微叹息。这些天已经在心里组织过无数次语言,可面对着澈苏,他却依然发现尝试阐述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
“你看到了我穿的联邦军服,应该猜得到我真正的身份了,对不对?你是那么聪明。”他柔声道,“我和谢詹还有佩妍都是高中时的同学,相识多年,一直是生活中的好朋友。二十多年前,我从联邦临浦军校毕业,直接被当时的军情四处主管齐波挑中,进了军队的情报部……对了,我的真名,叫做风驻安。”
~~~~~~~~~~~~~小苏终于回家了,嗯,握拳,暂时没有人再能伤害他啦!~~~~~~~~~
挠头,故事进行到现在,不可避免地进入情节故事流,机甲啊星战部分会少一些啦~~~~~~
131章 我不是你的儿子
“我和谢詹还有佩妍都是高中时的同学,相识多年,一直是生活中的好朋友。二十多年前,我从联邦临浦军校毕业,直接被当时的军情四处主管齐波挑中,进了军队的情报部……对了,我的真名,叫做风驻安。”
一直低垂着头,澈苏安静地听着,不发一言。清晨的朝阳无声照进窗棂,洒在床边的父子二人身上肩头。
室内只听得见联邦前优秀特工风驻安沉稳而平缓的声音,在这宽敞明亮的房间内低低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澈安才终于停下了话语。看着安静低头的儿子,他艰难地道:“谢詹和佩妍,才是你真正的父母……你不是孤儿,小苏。你的父亲是联邦最有名的将军,你母亲的家族企业,在联邦也极负盛名。啊,对了,你还有一个姐姐,你见过她的,联邦军队最年轻的侦察舰女舰长,谢薇安。”
呆呆地抬起头,澈苏脸上没有露出什么惊喜和震动,却有点瑟缩地往后挪了挪,紧紧地抱着膝盖。
良久的静默后,他避开了风驻安的注视,修长的手指痉挛着揪住了身下的床单:“爹……我不会说出来的。你们再骗我,我也不会说的……”
愕然望着他,澈安的心在下沉。
声音微微发颤,澈苏的眼神没有焦点似的:“我知道你是联邦的间谍,这个我信的……可是别的,都是假的,对吧?”
声音陡然锐利起来,他猛地咳嗽了几声,急切地道:“你们都在骗我,想要给我安一个美好的身份,想要我认同自己是联邦人,于是我就会心甘情愿地说出那个秘密,对不对?……”
被他的话语惊得无法言语,澈安愕然张大了嘴巴。
“小苏?你本来就是一个联邦人。”他忍耐地点出事实。
“不!我才不是。”澈苏忽然用力地狠狠摇头,眼睛里有点疯狂的执拗,“你是联邦间谍,到了帝国以后,才捡到我的。我不是你的儿子,我是一个帝国人……我的父母,不过是帝国那些贫病死去的贱民罢了。”
“不要自欺欺人了。”澈安忍无可忍,“假如你需要,我可以让你看军情四处二十年前的绝密档案。那里有你被送去帝国第一天时,在档案里留下的指纹。这十几年来,你所有的成长轨迹都有记录在案!”
“骗人,你们骗人。”澈苏呆呆地重复着,“他们什么做不出来?伪造的档案什么的,我才不要看……”
无言地看着他,澈安终于冷冷道:“我这就叫傅家盛院长下午来的时候,安排你和佩妍做亲子DN测试。”
听着澈安这最后一句,澈苏哆嗦着嘴唇,眼中绝望蔓延开来,忽然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不要,我不要!你们会篡改数据的,我为什么要信!?”
……“砰!”清脆的一声玻璃碎裂声,屋内的两个人齐齐望向了声响发出的门口。
满地的水渍和碎玻璃片,滚热的一杯热水洒在地上,林夫人正缓缓低下身去,似乎想要抓起地上的碎玻璃片,又似乎想要擦拭脚上被烫伤的地方。
澈苏的身体,猛然僵硬得像是千年化石。身子动了动,他似乎想挣扎着下床,却又慢慢定住,不再动弹。
澈安深深瞥他一眼,转身跑了过去扶起了林夫人,用极低的声音轻声安慰着:“佩妍,给他一点时间……别难过,别伤心。”
林夫人的肩头,在轻轻颤动。不知过了多久,她抬起眼睛时,眼眶中却没有眼泪。
“驻安,我没事的。”她的唇形在微笑,眼中却都是凄凉,“我说过了,我只给自己昨晚一个晚上哭泣。”
很快站起身,她走到床边,轻轻伸手抚了抚澈苏那柔软的发丝,就好像没有听见他先前的任何话语,也完全不打算就此谈下去。
金色的晨光里,她那和澈苏极为相似的美丽眼睛里有波光滚动,神情却专注坚定:“小苏,不用听你爹的。你只要养好身体,什么都别想。”
看着无言低头的澈苏,她没再说什么,只是柔声道:“我下楼去准备早餐。”
没有看着她离去,澈苏呆呆地坐在大床一角,低垂着头。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他的肩头在耸动。
良久之后,他呜咽着抬起了头,泪痕依稀。
含泪的黑眼睛定定地看着澈安,他浑身都在颤抖:“爹,他们为什么不把我变成瞎子和聋子?……我只恨不得永远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
“小苏。我懂的,我懂。”澈安的心又沉又痛,轻轻握住儿子那冰冷的双手,他的眼前掠过小时候小澈苏那可爱单纯的笑容,再看着眼前的澈苏那绝望而沉痛的眼神,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也像被什么狠狠扎着,一下下,并不稍停。
“爹你放心,我不会再骗自己……我想,我真的是一个联邦人。我的父母,我的身世,都属于这里。”澈苏原本已经惨白的双唇没有一点点血色,衬得他漆黑的眼睛更加幽深得吓人,“爹,可是我有点儿糊涂啦……你让我想一想。”
有点凄凉地望向窗外,他恍惚地发现,这郊外的景色既熟悉,又陌生。
“无论做什么决定,我都需要好好想一想。”他喃喃道,清瘦的脸庞上有点恍惚。
距离爱思堡郊外不远的一家乡村风格的咖啡馆内,临近傍晚,客人稀少,环境静谧。
靠近最里面的一排藤制座椅上,一个褐色头发的青年无声端坐着,高大的身材挺直靠在椅背上,一只手臂上被简单的石膏绷带固定着。
望着远处的窗外美丽幽静的风景,片刻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手边的一份报纸上,早上刚刚出版的《首都晨报》,头版头条依然被费舍星上的战事所占据。
“前线节节败退,军需被阻输送”;
“奉城爆发反战抗议示威,叁千名市民走上街头”;
“更多州郡限制肉食供应,按照户籍配给用电额度”。
看着那些熟悉的标题,南卓的脸色漠然。
已经不是什么新闻。拖了一年多的战事近来有急转直下的趋势,帝国军队在强有力的集权威压下,不仅暂时还能源源保证后勤,而且反战的声音也被压制得异常严密。
而联邦这边……民间开始爆发出越来越多的反战声音,就连一年前那场引发战争的爆炸导火索,也开始被民众质疑。——原本都认定是帝国人的苦肉计,可是现在居然也传出奇怪的风声,认为真是军方的鹰派炮制了那场挑衅的阴谋论开始发酵和升温。
这一切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联邦军队在前方的劣势,真的在扩大。
谢詹将军不在的短短十多天,帝国军队随着那位皇太子殿下的疯狂进攻,迅速扩大了优势,最新的一场平原战役,更是将联邦的几个集团兵力成功割裂开来,隐约有着各个击破之势。
原来他手下带队的联邦飞行营,据说更是因为高能能量栉的严重匮乏,而导致每每只有不到百分之五十的机甲可以升空作战,被帝国的双人机甲整编飞行大队压制的死死的,毫无还手之力!
就算谢詹将军已经紧急飞回费舍星,可是一位手中没有足够武器弹药、没有充足后勤供应的将军,又能有什么好办法扭转颓势呢?
沉沉地叹了口气,他烦躁地放下了报纸。
门口的风铃轻轻摇动,脆响声声。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娇俏身影推开厚重的蒂凡尼彩色玻璃门,走进了咖啡厅。
四下扫视了一眼,很快看见了向她遥遥挥手的青年,她快步走了过来。
随手摘下头上的浅灰色贝雷帽,她满头的黑色发卷飘然落下,散落在肩头,衬着健朗的肤色,有种英气和秀丽的混合美。
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站起身,绅士地帮她拉开了坐椅。
“谢谢。”谢薇安轻声道,俏丽的脸上有点淡淡的憔悴。
凝视着她,南卓的脸色也没有往日的阳光笑意。两位同样出色的年轻人静静地面对面坐着,半晌都是无语。
还是南卓首先打破了寂静,他无意识地转动着手中的咖啡杯,低声问:“他还好吗?”
谢薇安的眼眶,忽然红了。忍着眼眶中的水色,她看着南卓:“你既然关心他,为什么不自己去看望?”
默然看着她,对面英俊的青年涩然道:“我怕。”
咬着嘴唇,谢薇安执拗地问:“你怕什么?”
“我怕看见他遍体鳞伤的样子,我怕看见他躺在床上,用仇恨的眼光看着我。”南卓的声音有点嘶哑。
“你明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谢薇安注视着他。
南卓僵直了背脊,半晌点了点头:“对,其实我怕的不是他恨我。我最怕的……是他平静地看着我,没有一丝怨恨的样子。”
“你猜得对,他就是那个样子。”谢薇安一字字道,修长的手指将手边的银质小勺捏得很紧,“他根本不记得谁伤害过他。别说你我,就算是原碧海来我们家,他也不会对着那个人露出什么怨恨。”
“原碧海为什么还会去你家?”猛地提高了声音,南卓有点激动,“他想干什么?!”
苦涩地摇了摇头,谢薇安道:“他不是来逼问小苏,他是来催风驻安。现在所有的人都觉得小苏知道一切后,会被他爹说动。可是我觉得……”她的杏目里有点淡淡的忧虑,“事情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为什么?”南卓忽然烦躁无比,雪白的牙齿咬地咯咯作响,“假如说他原先以为自己是一个帝国人,那他的坚持还有意义。现在呢?现在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要去亲自问他吗?”谢薇安苦笑,“他虽然是我的亲弟弟,可是我竟然都不敢去和他多说几句话,不敢问一问他的想法。”
呆滞地怔在那里,南卓想起了这素不相识的姐弟俩相见时的第一面。
枪声震耳,血光四溅。
“对不起,是我叫你不计代价留下他的。”南卓心中黯然,“都是我的错。”
“没有人有错。”谢薇安怔然摇头,半晌后才抬头凝视着南卓,眼神中有种奇异的神色,“那一天,你在电话里骗了我,想帮他逃走。可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平静地点点头,南卓眼神淡然:“我很清楚。违反军部命令,帮助一级要犯逃匿。假如追究下去,我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我当时没有告诉任何人。”谢薇安轻声道,“可那也是因为他没有成功逃离——假如小苏那时候跑掉,按照那时的程序走下去,我一定会举报你,你明白吗?”
“当然。可这也正是我赞赏你的地方。”微微笑起来,南卓安静地看着自己在学校里曾暗自喜欢着的女孩儿,“我该赞一句将门无虎子吗?果然谢家的子女,每一个都这么果敢和优秀。你是这样,澈苏也一样。”
谢薇安轻轻扬起一双俏丽的眉峰:“不,小苏没有我无情。”想起这些天日渐消瘦无神的澈苏,她再也说不下去。
两人相对而坐,半晌南卓终于忍不住重拾话题:“他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
谢薇安的眼睛,又一次微微红了。
抑制住心头的刺痛,她低下头:“其他的都可以慢慢将养,可是肺部的情况不是很好。他以前好像就有肋骨的旧伤,这一次骨折又比较严重,6有断骨刺到了肺叶,在军情四处的一个月里,也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傅家盛院长说,小苏他以前得过急性肺炎,这一次又受到刑讯逼供,恰好雪上加霜。”
难过地哽咽住,她摇了摇头:“再有就是,他的左手的小指和无名指恐怕不能完全康复了……”
“什么?”南卓哆嗦着嘴唇,手中的咖啡杯被他猛然打翻,“怎么会这样?!”
谢薇安死死咬住了嘴唇,胸口的愤怒和憋闷炙烤着她的心:“他们对小苏用的刑太残忍。他们硬生生夹碎了他的手指,还通了电。”
颓然地静立在那里,一向阳光潇洒的联邦飞行营营长南卓忽然一拳砸向了坚硬的台面!一声巨响,远处的服务生惊吓地想要冲过来,6可是看着南卓那扭曲的脸,却又迟疑地停住了脚步。
南卓只觉得自己的心,冰冷地像是被泡在了极地的深寒。
脑海中蓦然浮现出某些场景,南苏星上,那个顽皮的少年双手灵巧如蝴蝶,6钻在他的机甲里摆弄着那些零件;返程的星际旅途中,他十指如飞,自在而骄傲地敲击着手下的键位……回头对他一笑,那个少年眉眼弯弯俯下身来:“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当年想要救我的那个大哥哥一样呢。”
~~~~~~~~~~~~~~~嗯,现在开始虐南卓~~~~~~~~~~~~~~~~
大家久等啦,下章大殿下酷帅登场,6咦,现在终于想起他了吧……好像身上都长蜘蛛网了吧……。
132章 交换战俘?
回头对他一笑,那个少年眉眼弯弯俯下身来:“你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和当年想要救我的那个大哥哥一样呢。”
猛然站起身,他拉起了谢薇安的手,再也无法忍受心里的刺痛和巨大痛悔:“走,我去你家!”
大步地冲向柜台,他劈手扔下一张大钞,正要和谢薇安转身离去,可是身边的女孩,却猛地停住了脚步。
“走啊,你……”南卓蹙紧了浓眉。
可谢薇安的眼光,却没有看向他。诧异地盯着柜台边一台小小的液晶显示屏,她愕然瞪大了眼睛:“南卓,你看!”
声音有着极度的惊诧,她怔怔看着那画面,无法言语。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南卓的神情,也第一时间凝固在那里!
哥达星最大的网络门户网站,被一张照片占据了半边。剩下的半边,一行巨大而醒目的黑色字体慢慢侵占了画面。
照片上的青年,俊眉朗目,轮廓深沉。一身帝国军服,肩膀上的皇家徽章纹饰豪华耀眼,站在帝国军旗背景前,神情高傲,眼神锐利逼人。
而那行字,也是再简短不过。
“帝国告全体联邦国民书。”……
“怎么回事?”旁边已经有喝咖啡的客人好奇地围了上来,几名侍应生和店长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惊讶地看着屏幕。
不是电视,是开放度极高的网路视频!
这不可能是联邦允许的行为,百分百是帝国人侵入了联邦的民用网路!可是,这种幼稚的行为毫无益处,“告全体联邦国民书”——难道他们以为这种散传单式的网路入侵,就能起到威吓的作用?
果然,南卓和谢薇安身边,已经传来了不忿和恼怒的微微喧哗:“那是帝国的皇子吧?那是他们皇族的纹饰!”
“这些野蛮的异星人在干什么?简直欺人太甚!”
屏息看着画面上那眉目依稀熟悉的英俊青年,南卓第一时间猜到了他的身份。他冷冷等待着。
很快,静止的画面开始变换,弗恩殿下的脸庞隐去,他的声音却配合着滚动
字幕,开始匀速而刻板地响起。没有激动,没有倨傲,只是简单而克制的平静。
“本人弗恩·克伦威尔,帝国皇位第一顺位继承人,谨代表伦赛尔星皇族和帝国军前线总指挥,请求联邦议会和全体国民考虑我方提出的一项协议。这是一项绝对公平的协议——鉴于战争已经打了很长时间,有没有立刻停止的可能,双方都已经累积了一定数目的战俘,所以我帝国方提议,即刻进行高级战俘交换。”
咖啡厅中,屏息静听的联邦民众们互相望着,心中都是一喜。一年多的战争中,双方的战俘互换一直没有启动,原因无它,只因为帝国人的战俘人数,远远小于联邦战俘!
每次战役中,联邦方面为了最大限量减少低级军士的死亡,避免无谓牺牲,从来都默许战败的军人投降以保全性命。相反,伦赛尔星球那根深蒂固的皇族威严下,无数战败的士兵却会用自爆自尽来彰显对帝国和君主的绝对忠诚,甚至是贵族将士,都甚少有投降的举动。
长久下来,双方的战俘数差距越发巨大。纵然对于远方战俘的安危心急如焚,可联邦人却完全无法主动提出这种数量完全不对等的战俘互换请求。
而现在,帝国人居然主动开启了一丝和平之门?
顿了顿,那位帝国皇子似乎在等待着联邦民众消化他的提议,然后,他略显奇怪地补充了看上去非常重要的一句:“而我方要求释放的战俘名单中,必须包含本国皇家机修师一名。”
黑色的庞大滚动字体消失,一张秀美柔和的少年脸庞出现在对无数联邦国民开放的民间网路中,照片上,那少年安静地注视着前方,清澈的眼神中似乎有千言万语。
澈苏……澈苏!?
南卓和谢薇安愕然对视,心中都蓦然震惊!
“我方有足够证据证明,该名战俘被关押在贵国战俘营中,并于两个月前在贵国首都的中央商场和地铁站被大肆追捕。”
帝国皇子的声音似乎有那么一瞬极为短暂的不稳定,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可这一点,却得到了贵国军方私下的强烈否认,并且拒绝了我方提出的战俘互换协议。所以本人谨作出如下决定,并欲向全体联邦国民展示最大诚意:第一,我方愿以一比五的比例和贵方交换战俘;第二,我方随时恭候停火的短暂达成,以利于谈判进行;第叁,停火协议建立在战俘互换基础上,并以我国皇家机修师澈苏的平安为前提。”
沉默了短短片刻,他平静的声音蓦然变得更加缓慢,却也更加沉肃,隔着万千星云,重重电波,似乎染上了一丝冷厉:“以上叁点是伦赛尔星球皇族和军队的诚意,接下来的这一点,则是我们的决心——假如该名机修师殒命,或者彻底消失踪迹,本人谨以克伦威尔的皇家姓氏发誓,这场星际战争将会永远打下去。”
……
乡村咖啡馆里一片寂静,原本互不相干的客人和服务生们都不约而同聚集过来,看着那被入侵的联邦民间网路上渐渐隐去了帝国公文,恢复了原有的内容。
面面相觑着,终于有人开口:“这是大好事啊!帝国军现在本来就占据优势,暂时停战并且互换战俘,可太好了。”
“是啊,这种连肉类和黄油都要按照配额供给、动不动都要停电的日子有什么好?”一名叁十多岁的男人抱怨着,“停战我第一个支持!”
“可是,总不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另一名端着果汁的年轻人愤愤道,“当初主动开战的可是他们!”
“帝国人可一直在宣称费舍星上的爆炸是我们联邦人做的。”他身边的同伴耸耸肩,“老实说,我想不明白假如真是帝国人挑起战端,他们为什么会在占据优势时主动要求暂时停战。依我看,去年那场大爆炸的幕后水很深。”
沉默的气氛在小小咖啡馆里流动着,半晌才有人嘟囔一句:“谁知道呢?这种事情……”
停了一会儿,南卓对面的年轻侍应生疑惑道:“一比五的比例,我们放一个战俘回去,可以换回来五名我们的人,可为什么联邦军方和当局不同意?听刚刚的说法,他们接到我们联邦方面的拒绝?”
“可是说起来,帝国人的说辞有点奇怪。”就连咖啡店的女店长也凑了过来,回忆着刚才看道的画面,“假如那个什么机修师不交出去的话,他们的停战协议就作废?”
“对!这才是重点。”那名年轻的侍应生连连点头,“那是什么重要人物吗?”
“是啊,这可真怪。看上去,是个很年轻的漂亮男孩子而已。难道是什么帝国的重要贵族或者皇族?”
联邦民用网络的这则诡异通稿,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联邦,整个哥达星。
首都爱思堡正在召开的常规议会会议中,几名上院的核心议员几乎同时收到了面前小视讯仪上闪烁的提示,皱着眉头,打开了紧急视频。
远在千万星云之外,站在费舍星的前线指挥部里,谢詹将军沉默地看着手下参谋打开的光幕,面无表情,他定定地看着那上面澈苏的身影。
片刻之后,他拿起了通讯专线的话筒,拨响了一个熟悉的号码。
“原碧海?”他低沉的声音响起在空寂的指挥部里,“立刻把我家里的网路接口切断,过滤相关信息后再接通。你懂得该怎么做。”
电话那头,原碧海的态度微微有些犹疑,没有立即回应。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没错,我现在的确需要避嫌,按说该有别人来向你下达命令。”谢詹的声音平静而克制,“可你看到了,直到现在,他们的行动力和判断力在哪里?按照我说的做吧,尽快。”
……
对视一眼,南卓和谢薇安快步走出了咖啡厅。走到南卓的车前,谢薇安主动坐到了驾驶座上:“你单手不方便,我来开。”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车中,谢薇安平稳地驾驶着,向不远处的家驶去。
“这个停战暨战俘互换协议,太诡异了。”她眉头紧皱,不安的神情遮掩不住,“看上去……竟然是以小苏的返回作为了唯一的条件?!”
“是的,简直是完全没有道理的事情。”南卓的脸色无比难看,“澈苏是一位普通的机修师而已,怎么说,也没有理由被当成停战或者继续开火的条件。除非……”
忽然住了口,他迎上谢薇安同样震惊和惊疑的眼神,身体僵硬了。
谢薇安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军方假如已经明确拒绝了这个条件,并且激烈地否认了澈苏的存在,那么……他们的担心一定和我们一样。”
南卓深深吸了口气,希望自己混乱的思绪清晰一点。帝国方面这么急迫而强硬,甚至不惜将战俘互换协议书大告天下,希望联邦不知真相的民众向军方和议会施加强大压力——只有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们知道了南苏星的事。”他涩然道。
“他们的情报线这么厉害?”谢薇安又是焦急又是愤怒,“小苏的事情保密级别这么高,他们居然能知道这么核心的机密?!”
“军情四处那帮混蛋,一天到晚牛气哄哄的,其实还不是什么都能弄砸!”南卓一拳砸在身边的座椅上,怒色隐现,“澈苏身上的秘密假如被帝国人知道,他们当然会拼死也要把澈苏弄回去!”
是的,只有这唯一的理由可以解释帝国人为什么会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指名道姓地要求换回澈苏。他们也知道了南苏星的资源秘密。
可是越这样,联邦当然越是不能放人。南苏星上那海量的资源和能量晶矿,任何一方得到它,那就将是国力的飞跃性增强,军队所需的战备用品也会以恐怖的数量得到保证,换句话说,哪一方得到了澈苏心中的那份星际航行图,就可以得到完全的星际战争胜利,不是吗?……
汽车在宽阔无人的郊外道路上疾奔,谢薇安的心神越来越不安定。
“眼下之计,恐怕只有打死也不承认澈苏在联邦了。”谢薇安俏丽的脸庞上有丝凝重,“我猜想这事一出,家里的警戒又得加强。”
心里沉甸甸的,南卓忽然问道:“军方现在谁在主管这件事?你父亲……”
点了点头,谢薇安证实了他的担忧:“小苏的身世曝光之后,我父亲因为要避嫌,已经不能再做主这件事了。现在是军方在后方的几位将军共同跟进,而且,事关重大的话,还要上报议会的九人上院。”
兹事体大。再没有比这几个字更加贴切现在的情形了。
“我现在很担心,军方为了彻底否认澈苏被我们掳来,会再次把澈苏软禁起来,藏到暗无天日的地方去。”南卓沉声道。
冷冷哼了一声,谢薇安浓黑秀气的眉峰挑起来:“绝对不可能。就算我父亲默许,我和妈妈也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
眼睛望着前方,她神色冷厉,竟然有种和父亲谢詹极为神似的表情:“谢家已经在二十年前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我弟弟也已经付出太多。无论是什么理由,我们都不会再让他牺牲。”
她冷冷一笑:“我外公这些天在外面奔走和准备着,他老人家已经发飙了,说假如有人再敢对小苏不利,拼着我母亲林氏家族所有的财力人力,也敢和联邦打一场惊天动地的官司——我妈妈还说,没有任何人再能从她身边带走小苏,有人再敢像上次一样来硬的,她就敢开枪杀人。”
~~~~~~~~~~~~大殿下终于出场了,抹汗,希望他的表现还让大家满意~~~~~~~
133章 闭门不见
她冷冷一笑:“我外公这些天在外面奔走和准备着,他老人家已经发飙了,说假如有人再敢对小苏不利,拼着我母亲林氏家族所有的财力人力,也敢和联邦打一场惊天动地的官司——我妈妈还说,没有任何人再能从她身边带走小苏,有人再敢像上次一样来硬的,她就敢开枪杀人。”
愕然听着谢薇安那傲然的话语,南卓喃喃道:“杀人?”
“是的,我妈妈弄了把枪。”谢薇安平静地道,“我没办法,只好找给她。不过我不会给她机会开什么枪的,要开——也该是我来。”
车辆飞速驶近了那座小楼,果然,在距离几百米外,已经有暗岗悄然出现,看见南卓的陌生车辆,迅速地围拢过来,看到谢薇安探出脑袋示意,才又飞快地消失。
跟着她从车库里出来,南卓苦笑:“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女孩子家,开舰艇已经很威风了,就不要一天到晚开枪了好不好?”
谢薇安明亮的眼睛看着他,“砰”地一声大力关上了车门:“我开枪伤人又不是第一次,我曾亲手对着我弟弟开过一枪,不是吗?假如稍有偏差,他或许等不到原碧海他们拷问,就已经被我废掉了。”
定定地看着南卓,她一字字道:“我可以对他开枪,就一定可以对着想再伤害他的人开枪!”
僵硬地看着谢薇安那决绝而英气的美丽脸庞,南卓涩然一笑:“薇安,你比我勇敢。论道对澈苏的伤害,我才是最狠心的那个人。”
“你没有任何错,也不需要负起任何责任。”谢薇安转身向着前厅走去,声音里带了决绝的坚定,“我们才是他的家人,所以从今以后,他会由我们来保护。”
“南卓,你好。”林夫人微笑着看着并肩走进门来的一对青年,“很久没来做客了。”
一向洒脱开朗的青年男人显得有点窘迫,略显拘束地向着林夫人行礼:“伯母您好。”
淡淡瞥了一眼他胸前手臂上的石膏,林夫人和气地招呼他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伸手递过来刚刚泡好的黑浓咖啡,香气宜人:“加了点牛奶,对促进骨折愈合有好处。”
心里微微一沉,谢薇安不语地看了看母亲。一向对着南卓很有好感的母亲此刻的笑容礼貌却疏离,和以往那种发自内心的温和热情迥然不同。
同样察觉了林夫人那客气而疏远的态度,南卓艰难地咽下一口咖啡,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林夫人真的放糖太少的缘故,他只觉得满口都是涩然的苦。
“妈妈,南卓来,是想……去看看小苏。”谢薇安忐忑地开口,同情地看了看坐立不安的南卓,“小苏这会儿也该午睡起来了吧?”
沉默地坐在对面,林夫人半晌才和气地道:“谢谢南卓上校的关心,小苏的身体在逐渐的康复中——不过,他精神一直不是很好,我想他也不是很喜欢见不熟的人,不如以后等他好点了,再见也不迟。”
“妈妈……”谢薇安看着南卓那窘迫的神情,开口道,“南卓他和小苏挺熟悉的。”
低头啜了一口自己杯中的红茶,林夫人淡淡一笑:“我知道啊,南卓上校和小苏在那个无人的星球上,一起共同生活了快一年呢。”悠悠地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年轻男子,她转头看着自己的女儿,眼神并不锐利,却含着淡淡的责怪,“不过有的时候,人和人之间相识了很久,彼此间也可能永远是陌生人;有时候只见了一面,也可能会成为终生的朋友。”
……脸色变得涨红,南卓沉默地站起来,向着林夫人深深鞠了一躬:“伯母您说得对,我甚至算不上澈苏的朋友。我先告辞……等以后澈苏好了点,我再来。”
他抬头看了看客厅一边的桦木楼梯,似乎想看到什么奇迹出现似的,可是显然,安静的楼梯口依旧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林夫人站起身:“慢走,不送。”
看着南卓转身的落寞身影,谢薇安忽然开口:“等一等!”
看着母亲,她执拗地开口:“我上楼去问问小苏。妈妈,这是他的客人,您不应该替他做决定。”
身子微微一颤,林夫人看着女儿。半晌她点点头,轻声道:“对啊……我又算是什么他的什么人呢?”
看着妈妈那惨白的脸色,谢薇安忽然大悔,眼泪不争气地充盈了眼眶,她扑了过来,难过地抱住了妈妈:“对不起,对不起。妈妈……我不是那种意思!”
吃力地重新坐下,林夫人摇了摇头:“你说得对,我不该帮他决定。”强作笑容,她转身离去。
抱歉地看着南卓,谢薇安轻轻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我去上楼看看,你先等着。”
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南卓怔怔地端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忽然想起什么,他犹豫了一下,飞奔着跑出了客厅。
立在门廊外,他飞快地拆下了吊着手臂的绷带,露出了固定石膏。狠了狠心,他举起手臂,向着身边的铁艺门框轻轻砸去!越是心急,越是费力。弄了好半天,才按照学过的简单医护知识,好不容易把石膏拆了下来,慌忙把废弃的石膏片扔在了一边,他龇牙咧嘴地轻轻甩了甩胳臂。还好,似乎没有什么大问题。
飞快地跑回客厅,他屏息坐正,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楼梯终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迅速站起身,看着谢薇安那躲闪的眼神,心慢慢沉了下去。
“小苏还在睡觉。姆妈说,他这几天有点喜欢犯困。”谢薇安轻轻道,别扭地低垂着头,“南卓你先回去,过几天,等小苏他好一点再……”
僵硬着脊梁,南卓怔然无语。谢薇安不是一个善于撒谎的女孩子,那样的表情……
“好,我明白了。”他涩然道,心里乱成一团,像是海底茂盛的海藻,狂浪袭来,纠结纷乱。
是他够愚蠢,够天真。他竟然一直理所当然地以为,澈苏在经过这一切后,也许还可以平静地和他相对。
南卓啊南卓,你和所有人一样,都期望那个柔和善良的少年在受尽苦难后,依然还是一个圣人。心里刺痛忽然迅速席卷到全身,他再也无法忍受这失望和悔恨,甚至没有和谢薇安道一声再见,他转身向着门外走去,脚步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踉跄。
……
二楼的那间朝阳的宽大客房里,厚重的暗蓝色天鹅绒窗帘后,一个消瘦的身影怔怔地躲在后面。从那个隐蔽而阴暗的角度望下去,楼下的人来人往一览无遗。
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个人黯然离去,他的眼睛里似乎没有什么情绪。只有细心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水杯时,才能从那微微颤抖的水波中看出一丝异样的端倪。
就那么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他在房间的窗帘后不知待了多久。天色渐渐暗沉,郊外幽静美丽的景色渐渐笼罩在一片橙黄和金色中,他痴痴地抬头看着远处渐沉的夕阳,眸子里幽黑一片。
“小苏?”轻轻的推门声响起,林夫人端着硕大的食物托盘站在门口,微笑着看着他,“晚餐时间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怔怔回头,过了那么一小会,澈苏才忽然明白过来似的,慌忙从窗帘后跑出来,光着一双脚,急急忙忙地迎了过去。
拘束地伸手去接林夫人的餐盘,他一直有点恍惚的脸上终于有了点活动的表情:“谢谢您……我自己来。”
一眼望见他赤裸的双脚,林夫人大急,急忙把他按在椅子上,她转身在房间的衣柜里熟练地找出厚厚的棉袜,自然而然地蹲下了身,捉住了澈苏的脚:“天气温度不高,你怎么可以不穿鞋袜呢?地上虽然有木板和地毯,可是寒从脚下起,万一冻着得了感冒,你的肺……”
没能再说下去,她低头想帮澈苏穿袜子。慌乱地挣脱开来,澈苏的动作有点儿激烈:“不用不用,我、我自己来!”
默默地放开了手,林夫人苗条而清瘦的背脊有点僵硬。
手忙脚乱地自行穿好了袜子,澈苏结结巴巴地低声道:“我没事的。我小时候打赤脚,习惯了呢……”
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夫人那轻轻颤动的眼睫,他不安地转过头,看着满食盘上丰盛而滚热的菜肴和浓汤,喃喃自语:“太、太多了。”
林夫人微笑着抬起头急:“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一天到晚闲着,也只是顺便多做几个菜,你和薇薇都还年轻,还在长身体。”
看着澈苏拿着勺子没有动嘴的意思,她的神情竟似有点慌乱:“东西不合胃口吗?还是实在没有食欲……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或者,你以前的家乡的饮食习惯和我们相差太大吗?”
小心翼翼地看着澈苏低垂着头的模样,她强作轻松:“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爱吃的东西?你说出来,我可以试试看的。”
轻轻摇了摇头,澈苏没有抬头。半晌才低低道:“我不挑食的……我爹说,我小时候什么都爱吃,最好养活了。”慢慢抬起头,他黑亮亮的眼睛看着林夫人,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他的眸子中似乎有水色氤氲,“……谢谢您这么费心。”
无言地静静听着,林夫人没有再说什么。
不安而忐忑地拿起刀叉,澈苏一口口吃着盘子中丰盛的食物。胃口真的是不好,吞咽东西的时候,喉咙似乎还是有点肿胀的疼痛。可是……略一抬眼,就碰上林夫人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希冀眼神,他开始艰难地、一点点费力往肚子里塞各种香气扑鼻的食物。
不知过了多久,静默的晚餐终于吃完,澈苏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餐盘,局促地笑了笑:“谢谢。谢谢您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东西……”
“小苏,不要再说谢谢,好不好?”林夫人轻声道,轻颤的手握在背后,掐住了自己的掌心,心里的刺痛如同沉沙泛起,“薇薇她……从来不会对我说谢谢的。”
“啊……”呆呆地望着她,澈苏不安地往后缩了缩。半晌后终于点了点头,他柔和的声音有丝喑哑,“好的。”
无法再在这疏离而陌生的氛围中多待,纵然是一天中渴望这一刻渴望了太久,可林夫人的心依旧迅速地溃不成军。慢慢收起餐盘,她和澈苏微笑道别:“好好休息,我待会儿来提醒你吃晚上的药。”
“啊,不用了。”澈苏急忙摇了摇头,“我会记得的,临睡前服一遍药,总共四种,傅医生有交代得很清楚。”
“哦……”慢慢点头,林夫人纵然再掩饰,淡淡的失望还是忍不住泄露了一丝在眉梢,“那好,我晚上就不过来了,你一定要记得吃药哦。”
……
夜色渐渐浓重起来。在一楼的大厅里随手做着日常的清洁工作,老姆妈心里沉甸甸的,不是滋味。
明明还是一个月前那个带伤养病的少年,甚至家里还多了小姐居住,可是这比任何时候都压抑而沉闷的家庭气氛,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亮的灯光下,她忽然觉得头顶的水晶吊灯的白光有点刺眼。百无聊赖地擦拭着客厅的家具,碰到边厅电话架上的仿古董电话时,她怔了怔,这才恍惚想起,以往每隔一两天都要往家中打星际长途电话回来的先生,最近打电话和夫人温和聊天的次数,也减少了太多。
她明明记得,上一次这个男孩子住在家里的时候,身上虽然也带着不轻的伤,可是却天天俊脸含笑,和夫人也亲近依恋得很,可这一次再住进来,这个少年却显得拘谨和呆板得多呢!
是因为这一次,身上的伤病太严重吗?不,不是。虽然有点老了,可是她觉得自己还没有老得太糊涂。家里的气氛太怪异了,夫人经常有些神经质似的恍惚,小姐也常常紧皱眉梢,跟着那个叫做小苏来的陌生中年男人也一天到晚板着脸,面无表情。
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姆妈有点儿头疼。
瞧,这才几点钟呢?家里就寂静无声了,二楼的那间客房早早就熄了灯,夫人的房间也黑着,安静中没有祥和温暖,只有一片凄清。
是的,其实还很早。
在一片漆黑中,澈苏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不是那么容易入睡,最近的他,有些越来越严重的失眠。
不知在这沉寂的夜色中想着什么,他忽然翻身坐起,茫然地捂住了胸口。偶然的胸闷经常会袭来,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似乎能舒服一点。
伸手摸向床头柜,却发现水杯中空空如也。又在漆黑中待了一会儿,他终于挣扎着忍住胸悸,穿上了柔软的拖鞋,拿着水杯向着门外走去。
不想惊动任何人,只是想喝一口水而已。老爹一天都不在家,林夫人晚饭后也没用再像以往一样出现,房间里的水瓶是空的。
悄悄走出了房门,他怔怔望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漆黑的,没有开灯,可是耳力敏锐如他,却从主人房间那闭合着的房门中,听到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奇怪的、却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大家猜猜看,小苏会听到什么声音?……
猜小苏爹和林夫人在房间里的人通通拉出去抽打一百鞭……
注意一个词“很熟悉”的声音,小苏会觉得什么声音很熟悉,而此刻又会在妈妈房间里呢,夜深人静的,嗯………………
好啦,再放上第八册的封面,第八册叫做《身世之秘》,画面上的是小苏,大殿下,还有林夫人吧!
万一看不到封面的,这里看,呵呵
134章 两难的心
悄悄走出了房门,他怔怔望着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门。漆黑的,没有开灯,可是耳力敏锐如他,却从主人房间那闭合着的房门中,听到了某种极其细微的、奇怪的、却似乎很熟悉的声音……
在走廊上静静听了一会儿,他僵硬地、一点点向那房门走去,心中有个声音在轻声地叫:“不要去,不要去……你不会想听到那些!”可是身体却完全不能自控,就像被巨大的吸力牢牢拴住了脚腕,拖着他向那边移去。
站在林夫人的主人房外,他屏息而立。离得这么近,他终于可以听清了房间里那极微弱的某种声音,一遍遍,一声声,反复重放着,好像被按下了无休止播放的按键,不曾停息。
身子慢慢颤抖起来,澈苏靠上了身边的墙壁,脸色惨白。
清亮而熟悉的语声被设置成最小档,在这寂寂的夜晚里带着温柔的笑意和羞涩,因为录音的效果而添了一点点电子的机械。
“请主人保持暂时不要动弹……现在开始颈部按摩,时间为叁分钟,主人您可以用遥控器选择时间延长或者缩短哦。”一门之隔原本足够阻断这声音,可是澈苏却可以跟着里面那模糊的声音背诵下来,一字不差,“……接下来是腰部按摩,时间设定是十分钟……主人您可以选择躺下或者坐着,假如躺下的话,请选择遥控器上的T字母键位。”
听着那小小家务机甲的录音设置一遍遍重复着自己的声音,澈苏慢慢靠着门边坐了下去,终于忍不住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他咬紧嘴唇,看向了里面。
从窗外映照进来一抹凄凉的月色,照着房间里一动不动的两团身影。笨头笨脑的小机甲静立不动,只有嘴巴一张一合,傻乎乎地重复着自己的声音。
……而林夫人也同样一动不动地背对着机甲,像一幅伫立千年的雕像,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痴痴地听着身后那机械的、却是出自于澈苏的声音。
十九年了,失而复得的儿子的声音。
……无声地看着林夫人悄然爆发出一声极为压抑而痛楚的啜泣,肩头在压抑万分地颤动,澈苏踉跄起身,向着自己的房间奔去。
晚归的澈安回到家时,已经是邻近午夜。看着已经陷入绝对静寂的小洋楼,他小心翼翼地放轻了脚步,向着二楼走去。
他的房间就在澈苏的隔壁,为了就近照料,林夫人亲自腾空了原本作为书房的那间屋子,迅速地改造成了另一间舒适的客房。
皱着眉头,澈安路过了儿子的门前时,不知怎么停下了脚步。里面一片寂静,没有什么异样,可是似乎就有那么一点十几年来的父子连心,他的心中一阵不安,轻轻地推开了澈苏的房门。
没有开灯,也怕惊醒或许在熟睡的澈苏,他异常小心地放轻脚步,走到了床前。
身子侧向了里面,澈苏单薄的身影并没有动弹,好像睡得极熟。安静地看了他一小会,澈安轻轻俯下身,非常温柔地伸出手,想试一试澈苏的额头温度。最近还有会有一些小小的发烧反复,他放不下心来。
这微微一碰,他终于敏锐地感觉出了一丝异样!慌忙按亮了床头的小夜灯,他急忙将澈苏的身体轻轻扳了过来,看着澈苏那满面的狼藉泪痕,他呼吸一窒,一向沉稳冷静的心狂跳起来!
最多只见过儿子偶有撒娇、委屈含泪,就算是在受尽拷打后见到自己的第一眼,乖巧懂事的澈苏也只是落了几滴泪就迅速换上了豁达的笑意,这样疯狂流着眼泪的澈苏,他竟然是第一次看见。
“小苏,你怎么了?!”他慌乱地就要去掏电话,“是不是哪里疼得厉害,你忍一忍,我这就打给傅医生!……”
一把拉住他,澈苏慢慢摇头:“没有,没有啊,爹……我没有事。不要打电话。”
惊疑地放下电话,澈安焦虑地伸手去探他的额头:倒也没有发烧,可是……
“小苏,你怎么了?”看着澈苏那被悲伤浸染得一片死寂的眼睛,他觉得一阵心惊肉跳,慌乱地伸手握住澈苏的手掌,“有什么事,说给爹听一听,行不行?”
无声地看着他,澈苏的眼泪没有停下,却似乎更加汹涌。怔怔地看着澈安,他慢慢地开口:“爹你今天……去了哪里?”
愕然地僵住,澈安沉默了一下,决定不想隐瞒什么。“我去了军部,做一个详细的报告。”
“他们在催你,对不对?”澈苏定定地问。
窒了一下,澈安没有正面回答,尽量用平淡的口气道:“我是联邦军情四处的军人,蛰伏帝国二十年,很多具体的行动需要做汇报,并不是只为了你的事。”小心地看着澈苏,他微笑,“别想太多,你要安心养病才好。”
看着他,澈苏漆黑的眼睛像是浸泡在深海里的黑色宝石,绝望的泪光闪动。
“爹,我心口难受得厉害。”他呆呆地道,声音嘶哑得厉害,“今天南卓来看我了,我看到他偷偷在门口临时拆掉了石膏……我知道的,他怕我看到那石膏,想到是我带着他跳下摩天轮。可是我没有见他。”
安慰地握紧了他的手,澈安柔声道:“讨厌他就不见,我也不喜欢那个年轻人。”从军情四处那里得知了详细的情形,他对于这个亲手将澈苏掳来联邦的飞行营营长,和林夫人一样,虽然理解他的行为,可心底同样有着同样抵触和不快的心情。
微微摇了摇头,有水渍落在了他的手边:“不不,不是的。我没有恨他、讨厌他,真的……爹你记得吗,他就是我八岁那年,要带我回联邦的大哥哥啊。”
震惊无比地听着,澈安几乎失声叫起来。
“是的,就是他。”澈苏摇了摇头,眼中一片空洞,“我以前偶尔偷偷地想,爹既然一直悄悄告诉我,联邦有多么多么好,为什么当年不同意我们去联邦呢……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了。可是,爹……假如那一年,南卓就把我带回联邦,该多好呢。”
澈安的手,微微一紧。
“小苏,是我的错。”艰难地看着澈苏一直未能丰润起来的消瘦脸颊,他的心针扎一般地痛。
轻轻摇了摇头,澈苏唇边浮起一丝凄凉的笑,看在澈安眼中,是无比的陌生。
“然后,刚才我在……”怔然住了口,他依然不知该怎么称呼林夫人似的,艰难地低语,“在她的房间外听到她在放我的录音……”
大滴大滴的泪水落了下来,他绝望地看着澈安:“我这几天一直在告诉自己,我不能认他们。无论是她,还是薇安姐姐,认了她们的话,我就是认了自己联邦人的身份,是不是?可是看到她……她那样,我的心好疼。疼得像裂开了一样。”
终于抑制不住无边无际的伤悲,他沉痛地小声啜泣:“……爹,我本来以为他们拷打我已经很疼了,可现在觉得,还有一种疼,不一样。”
笨拙地紧紧把他的头按向自己的胸口,澈安的喉头哽住。
“小苏,我们没有人逼你,你自己也别逼自己!”他混乱而焦急地颤抖了声音。强行镇定住心神,他极力平抑下忽然失控的情绪,半晌才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下来。
温柔地抬起了儿子那尖尖的下巴,他的语气无比坚定:“小苏,你听着爹的话——顺从自己的心就好,再没有什么事比你自己问心无愧更加要紧。”
看着澈苏那黑漆漆含泪的眼睛,他微微一笑:“小苏这么好,这么善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相信你从来都没想过伤害别人。”
怔怔地看着爹爹那温和明亮的眼睛,澈苏无声地沉默了很久。
“爹?……”
“嗯,我听着呢。”澈安柔声道。
“我想好了。”澈苏轻轻道,眼睛中没有什么如释重任,只有浓重的疲惫和茫然,“我是一个联邦人,这一点,就算我不承认,也没有意义。”
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澈安静静地听着。
“爹是联邦人,在帝国的二十年,不过是在执行任务……联邦才是您的归宿,对不对?”
“当然。”澈安静静回答,眼中光芒一闪,“在帝国的二十年,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联邦,这里是我的家,是我的国。”
“联邦这边,有我的亲生父母,有我的姐姐,还有爹爹你……可是,这不是我的故乡。我的故乡,在帝国。”颤声说出这样的话,澈苏的眼神里是深沉如海的悲伤,“我活着的十九年中,一直在那里度过……除了您之外,我所有的朋友、熟人,所有的记忆,所有的快乐和伤心,都是在那里。”
看着澈安张了张嘴巴似乎要反驳什么,他轻轻摇头,喃喃道:“爹您听我说完……我知道您想说,我在帝国一直在霍尔庄园待着,又能有多少熟人和朋友呢?是的,是不多。可是他们对我来说,都重要得很。”
陷入了某些记忆似的,他眼中有微微的光亮闪过,给一直空洞的眼神添了抹极淡的光彩:“帝国那边,有对我很好很好的人……他们假如知道我活着,会很希望看到我回去。”
心中忽然一动,澈安想起了下午在军情四处的电脑上看到的那则惊天新闻。帝国皇太子殿下那冷漠高傲的神情,不知为什么忽然浮现在眼前,配着澈苏眼中微微的光彩,竟似有种默契的辉映。
“小苏……假如你愿意配合,几年之后,你重新回到伦赛尔星并不是梦。”他试探地道,留心观察着澈苏的神色,“安迪少爷,珊历婶婶,对了,还有对你很好的萨尔教授,都不是偏激固执的人。就算伦赛尔星球被联邦征服,他们都会过得很好。”
昍音 制作
澈苏眼中的光彩,黯淡了下去。
看着澈安,他痴痴道:“可是对我最好的人,他们会很不好。”
“谁?他们是谁?”澈安温和地追问,心中却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弗恩殿下,还有兰斯殿下。”澈苏静静回答,并不逃避,“就算伦赛尔皇族的其他人会降服,可是他们一定会血战而死,我知道的……
“还有,爹,你还记得萨尔教授吗?弗恩殿下第一次见到我时,就因为怀疑我的身份而要杀我,萨尔教授曾经用他的性命来为我担保呢。”澈苏怔怔地道,眼前依稀浮现出那个竞技场上的一幕幕场景。
激烈而热血的比赛,惊险而离奇的际遇、和弗恩殿下的第一次糟糕见面,众人面前被折辱鞭挞。可是为什么,现在想起来,却有着丝丝的酸楚和甜蜜?……
“假如没有从萨尔教授那里学到的宇宙空间定位理论,我是回不来的。那份星际航行地图,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我怎么能把它交给联邦,用战火摧毁帝国的根基?”定定地看着澈安,他的神情平静而漠然,看上去已经下定了某种决心:“所以无论谁来逼我,我都不会把那份星际地图交出去的。”
“好的,我明白了。”理解地点点头,澈安没有再说什么。
“爹,联邦军方真的不能接受我的建议吗?”澈苏艰涩地开口,眼睛中透着巨大的渴望,“把南苏星的秘密公开,让联邦和帝国均分利益,就像过去的费舍星一样,和平共处、共同开采,不行吗?那上面的能源,明明足够很多年的富足应用啊……”
静静地看着他,澈安长长叹了口气。
“小苏,你太幼稚了。”他苦笑道,“你应该看得到,费舍星上发生的事。绝对的平衡不可能永存,总会有什么突发的意外来打破。面对彻底打垮帝国人的诱惑,你觉得,我们联邦会轻易放弃?”
摸了摸澈苏的头,他并不讳言:“你是一个联邦人,所有人都觉得,你总有一天会看清楚这一点。只要等到你完全认同自己身份的那一天,联邦就会独自得到最大的利益,永远远离被帝国人攻击甚至统治的危机——十年,二十年,大家都愿意等。”
呆呆地看着爹爹,澈苏眼中的渴望渐渐黯淡下去。
转头看着窗外明亮而冰冷的月光,他一字字道:“我明白了。那么就让他们等吧。”
~~~~~~~~~~~~~~~~嗯,小酥已经做了决定,不过……这种两难的境地,最终还是会促使他陷入痛苦吧,下一章,小苏的另一个决定可能会让大家感觉到更深的无奈。南苏星是他的底限,别的,他也许会妥协,对不对?
135章 米机甲的设计机密
呆呆地看着爹爹,澈苏眼中的渴望渐渐黯淡下去。
转头看着窗外明亮而冰冷的月光,他一字字道:“我明白了。那么就让他们等吧。”
点了点头,澈安终于还是淡淡加了一句:“这件事我绝对不会逼你。可是你也要想清楚一件事,你的亲生父亲和姐姐,都在前线——你的坚持,有可能会带来什么,你必须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
浑身猛然巨颤,澈苏看着面前的爹爹,熟悉的面容下,是他不熟悉的冷静压力。死死看着澈安,他心底的绝望如江海潮水,呼吸蓦然急促。
半晌后,他深深吸气,声音嘶哑到了极点:“我唯一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我可以把帝国双人机甲的全部设计细节和军事机密,全部说出来。”
“小苏?”澈安有点怔然。
“帝国的新式双人机甲,我参与了很多处的重要设计。那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东西,我有权利处置。”澈苏没有看父亲,声音里没有了哽咽,只有喑哑的清冷,“我交出这个,起码可以让联邦的空军机甲部队,不会因为一个联邦人设计的东西,而落在空战的下风……这样才公平,对不对?”
愕然地听着,澈安一时不知怎么接话。
“至于那份星际地图,我还是这句话——我无能为力。”澈苏唇边笑意依稀,萧瑟浮起,“假如军情四处的人不甘心,就请他们把我带走,试试看再关我几个月。”
“不不,绝不会。”澈安的心揪住。
不置可否,床边的少年默默看着天空,沉默了很久。
窗外的月色凉薄如水,清冷逼人。
“爹,你在伦赛尔星上想着联邦时,会觉得心里一直有个盼头吧?因为就算再艰难、再长久,可是你知道家乡在等着你。”他用很轻的声音低声道,像是在和爹爹解释,也像是说给自己听,“可是我回不去了……我回不去我的家乡了。”
联邦哥达星首都爱思堡。连接对外军力直输的空港边,一处把守严密的小型军营中。
用专用高级别电子密码卡划开门禁,一个身材高挑的青年无声地站立在门口。看着讲堂正中那个轻声细语的少年,他没有上前,而是悄然靠在了墙边。
端坐在高高的独立半封闭隔间里,那个少年头戴耳机,血色浅淡的薄唇边,无线话筒传来他略显沙哑的声音。
距离他从摩天轮上纵身决然一跳,消失在他面前的夜色中,到今天已经有两个多月的时间。这是南卓别后第一次重见澈苏。
远远望去,南卓恍惚地发现,澈苏面容消瘦了太多太多,一向柔和清亮的声音也有些许的改变,少了些稚气和明亮,多了些暗沉。偶然抬头时,黑幽幽的眼睛从几缕碎发间露出来,有点南卓不太熟悉的光芒。
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显示屏,讲台上的澈苏没有发现他的进入,依旧在继续讲解着身后光幕上同步显示的构造图。
“这几种零件的成分比原先做了很大改动,柔韧度增加,但是耐抗击性却有下降。临战时,请记得多备几只备用件……下面是它的维修技巧,其实鉴于它的连接部位结构松散,实战中可以不用工具来拆卸,用手动旋转,能够节约零点几秒时间。——这一点,我在实战中体验过。”忽然有点怔忪,台上的少年似乎陷入了某段记忆,无声静坐在一众年轻精干的联邦机修师面前。
沉默了那么一会,他垂下头,接着口中的讲述。
“下面我来就机甲操控时,战斗驾驶员和机修师之间最容易出现的配合误区做一个总结。……就我的实战经验看,这种双人机甲一旦进入维修程序,那么战斗驾驶员会尽力保证机修师以平稳的飞行环境。第一时间接过对主控芯片的控制,就是我们机修师要保证的问题。”
他轻哑的声音通过音质良好的扩音器传到每一位机修学员的耳中,底下鸦雀无声。年轻的军人们紧张无比地用手中的触控笔做着笔记,不敢漏掉只字片语。
虽然军方并没有明确点出澈苏的身份,但是没有人真的不知道这个少年的神秘来历。
网络上、民间、媒体,早已经爆棚!不久前帝国第一顺位继承人、前线总统帅弗恩的那次网络发言,第一时间传遍了联邦网络。帝国人急于要回的那个少年战俘的照片,也牢牢占据了各大报章的头条版面。
原先被遮盖得极为严实的某些秘密,也越来越多地曝光出冰山一角。让军方完全无能为力的,就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不得已的地铁商场追捕。无数人亲眼目睹了那次寻人启事、一眼看到帝国人放出的澈苏的照片,几乎都能回忆起来,是的,就是那个面容秀美,叫人一见难忘的少年!
再联想起那次追捕后的一些怪异,嗅觉灵敏的媒体更是终于发掘出了南卓的存在,澈苏身为帝国俘虏的身份,就算军方依旧缄口不言,但是也已经成了不是秘密的秘密。
而最让民众和媒体不满和困惑的,就是军方对这名帝国俘虏的态度。绝口否认存在,拒不回应任何媒体质询,面对前线费舍星帝国人的一再逼问,联邦的军方和政界高层,诡异地保持着沉默和否认。
……
而直到这几天,这些开始接受特别秘密训练的机修师们,才不约而同地恍然大悟,以为自己知道了少有人知的内幕和机密。
原来如此!——这名年轻的帝国俘虏已经投降,现在开始帮忙训练联邦最新机甲的机修,而且从他的专业知识上看,应该是深度了解帝国机甲的设计核心。
难怪我们联邦一直不肯交出这名俘虏!
被抽调来接受这批秘密的特训,所有的人都已经事先被下达了严密的封口令。虽然不敢向上级询问一点点事情,但是,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猜到了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
联邦军方也已经在加班加点试制最新一代的双人机甲,相比起帝国的机型,甚至更加务实、强悍!同样配备即时维修,同样讲求双人配合,却在主芯片的集成度上有了新的改进。
相对于以前一直被帝国人在空中压着打的局面,几乎可以断定,那种情形绝对是一去不返,甚至完全扭转败局!
在这种关键时刻,一个熟知帝国机甲设计机密、有着帝国皇家机修队小队长身份的帝国俘虏,该是多么的重要。就算帝国人再着急,不榨干这个帝国机修师身上的所有价值,联邦军方怎么可能放他回去?!
……
低头看了看腕表,斜斜靠在墙上的男人无声退出了门,走进了不远处的洗手间。
无声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南卓开始整理有点随便的军容。扣好了最上面的军服纽扣,掸了掸肩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他想起了讲台上的澈苏的模样。
没有穿军服……只有一身最简单不过的白色衣裤,衬着没有什么血色的俊美容颜,就像一个邻家的青涩学生,正在长身体,正因为青春而有点忧郁。
他永远也不会同意穿上联邦的军服吧?看着镜子中自己少见的标准军容,南卓忽然烦躁地一拳砸在黑亮的大理石台面上。
独自站在洗手台边,他任凭冰冷的水刺激着面部。颓然地摸了一支烟出来,他轻轻点燃。
一直到明灭的烟头燃尽,他才听到了外面传来了一阵小小的杂声。有人向着这边走来,不想出去,南卓钻进了一间卫生间的隔门。
洗手间的门推开了,几名学员说笑着走了进来,彼此的交谈清晰可闻。
“哗哗”的水流声传来,夹杂着年轻人特有的大嗓门。
“累死了累死了,可真快吃不消了!”
“谁说不是啊,前几天背那几份参数表,我简直要崩溃。”一个学员苦兮兮的声音。
皱着眉,南卓从门缝中看去。
一个个子矮小的学员顶着一头金发,在水池边冲着手嘀咕:“喂,你说这个帝国人是不是在整我们?哪有叫人背这种全套零件参数的训练法啊?又不是神童!”
他身边的那个高个子连连点头:“我瞧也是,简直摆明着整我们。”
斜眼瞥了他们一眼,另一名学员撇嘴:“他整我们做什么?”
“被我们联邦抓来,肯答应投降……你们说,是不是吃了足够的苦头啊?”先前的金发矮个子小声道,“最终还不得不做了我们的培训师,心里怎么会没有怨恨?”
半晌,另一个人小声道:“是啊,你看他教我们的东西,总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完全没有系统性。感觉上,就是想到哪里,就随口说一点。按说他是帝国机修队的小队长呢,接受过的系统训练怎么会是这样?”
洗手间里的南卓,脸色变得有点儿冷。
那个金发的矮个儿青年耸了耸肩:“帝国的贱民阶层被洗脑得都很严重,一旦被俘就自尽自爆的例子太多了。要不为什么开战这么久,我们联邦一直无法得到一架完好的帝国机甲样品?——他这个级别的生擒战俘,算是很少见的了。既然没能第一时间自尽,恐怕也真的吃了太多的苦头,实在挨不下去,才投降的吧。”
“不会吧。”他身边的学员皱眉,“善待战俘可是星际战争条约中必须遵守的。”
沉默了一下,那个矮个子微微扬眉:“算我没说。”
洗手间里的几名学员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半晌,终于有人嘀咕一句:“算啦,这个帝国人也怪可怜的……年纪也就这么点大,没骨气做了叛徒,也是没办法的事。”
“砰!”他们身后的隔间门大力被拍开,南卓冷冷沉着一张脸,从里面走了出来。
“都给我闭嘴。”他充满怒气的眼神紧盯着众人,“你们懂个屁!”
被他吓了一跳,几名学员诧异地看了看他的军衔肩章,脑海里飞快反应出南卓的身份!
最近在民间和媒体中成为神秘爆料的主角之一,那头标志性的棕色短发,前任联邦精英飞行营的营长、一年多前早已出现在殒亡将士名单中的南卓上校!
也就是当初和这位帝国机修师一起失踪、一年后又离奇重回故土、亲手俘获了这名重要的帝国俘虏的联邦英雄!
几个学员勉强地齐齐行了个军礼:“长官!”
南卓上校为什么莫名其妙训斥人?还这么不客气!
沉默地走到洗手台前,南卓接了一捧冷水泼在自己脸上。转过头,一串清冷的水珠从他额头滴下。
无声地逼视着这群学员,他道:“认真听好澈苏老师的每一句话,多放心思在学习和训练上,而不是这些胡说八道、毫无根据的揣测。又不是女人,背后嚼这些无聊的闲话!”
他面前的矮个青年脸色微微涨红了,羞愤地梗着脖子:“长官,您的话太过分了。”
冷笑着看他,南卓挺直了脊梁:“哦,哪里过分了?”
“我们没有嚼闲话,说的是事实。”
南卓的眼光,异常奇怪。环视着四周的年轻面庞,他冷道:“事实?你们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事实?网路上那些猜测,还是军队里发酵的流言?”
狠狠地盯着面前那名矮个金发学员的眸子,他一字字道:“在台上教你们的这个人,最不缺的,就是骨气。”声音黯淡了一点,他道,“所以收起你们的同情和看不起吧,他不需要。”
几位学员的脸色,都有点不太服气。终于有一个人小声反驳:“骨气?一个帝国俘虏而已,对于他们帝国,毕竟不过是一个叛徒,不是吗?”
恶狠狠地看着他,南卓的拳头猛然攥紧了,踏上一步道:“叛徒?你再说一遍?!”
卫生间微闭的门慢慢推开,几名学员无意间望向那边,神色却都是一愣。心中一动,猛然回头,南卓呆呆地望着门口那个修长而孤单的熟悉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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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也挺难过的:(
其实比起身体上的痛苦,有时候,百口莫辩才更加难以忍受吧
136章 重摸机甲!
卫生间微闭的门慢慢推开,几名学员无意间望向那边,神色却都是一愣。心中一动,猛然回头,南卓呆呆地望着门口那个修长而孤单的熟悉身影。
没有什么表情,门口的少年走了过来。立定在他们面前,他直视着那几名脸色尴尬的学员。
躲避着他的目光,几名学员忽然觉得,这个帝国少年的眼神是如此清澈透明,没有羞惭,没有恼怒,只有一汪深不见底的平静。
“我在帝国军队里时,因为生病的缘故,只接受过一小段时间的体能训练,并没有接受过系统培训。”他轻声道,神色有点怔然,“我不是科班出身,也没有上过学,很多知识……自己也学得很零散。所以我教给你们的,都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点点滴滴。”
无比尴尬地对望一眼,众人知道他已经听见了所有的对话。
“可我既然决定来教你们,就不会藏私。因为我藏私一分,就是把你们往死亡线上推近一分。”他认真而艰难地道,“无论你们信不信我,都请按照我的要求去做,因为那是我能总结出来的所有。”
……
心里一阵刺痛,南卓猛地踏前一步。正要说些什么,澈苏微微摇头,阻止了他的张口。
场中一片静默,终于有学员羞愧地低声道:“抱歉,我们多心了。”
虽然有着少许的怀疑,可这些天一直接受着这个温和孤独的少年的培训,看着那张属于少年人的秀美面孔,看着那张脸上常常露出的恍惚和忧伤,学员们也的确很难对他产生什么真正的敌意。
绕过他们,澈苏向着洗手间的隔门走去。
面面相觑,几名联邦机修学员低着头,无声地向南卓行了军礼,讪讪离去。
站立在洗手台前,南卓一动不动。
不过片刻,隔门重开,澈苏从里面走了出来。抬眼望见南卓,他有点愣神,清秀的眉头轻轻皱起来。
一眼看见他的皱眉,南卓的心里打了个突,原本想了无数遍的开场白,也只变成了呐呐无言。定定地看着澈苏,他半晌才低声打了个招呼:“嘿……你好。”
澈苏有点拘束地走到水池边,也低声道:“你好。”
原本熟悉的两个人,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沉默着。
不停地在水流下搓洗着双手,澈苏低着头,没有再看南卓。目光落在他修长的十指上,忽然瞥见那两根骨节显得比别的手指稍微粗一点的手指,南卓的心一瞬间像被什么狠狠刺中。
踏上一步,他忽然伸手握住了水流下澈苏的手。几乎是颤抖着,他终于吐出一句:“澈苏,你的手还好吗?”
仿佛吃了一惊,澈苏呆了呆,慢慢把手抽了回去。
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看着南卓,微微地笑了:“挺好的……没什么。”
看着南卓那暗沉的眼,他目光柔和下来,又轻声加了一句:“早就好了,真的。那位傅院长人很好,他帮我定了很多专门的治疗方案呢。”
伸出手,他尝试着很快地伸展修长的苍白手指,微笑:“你看,完全没有问题。”
死死盯着那痊愈后长出的骨痂,南卓半晌才移开眼光:“过一会,我会和你一起进行作战和机修搭档演示。”
澈苏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他们和我说过。”
不知道再怎么接话,两人之间再度陷入了沉默。
慢慢觉得身边的空气凝滞得快要让他窒息,南卓点点头:“好,一会儿操控室见。”
转身手搭在门把的那一霎,身后却传来澈苏犹疑的声音。
“南卓?……”
身子微微一震,南卓飞快地转过身。
背对着阳光,洗手间的水台边的澈苏,身上披着淡淡阳光,却没有一点温暖的感觉,只让人看着觉得哀伤而孤寂。
慢慢走过来,澈苏看着他,有些内疚的神情:“南卓,对不起。”
凝视着他显得尖了很多的下巴,南卓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有点嘶哑:“对不起,你向我说对不起?”
望着面前熟悉的青年男子,澈苏恍然发现,南卓一向显得阳光而戏谑的笑容消失得很彻底,青青的胡茬密布在下颌,眼神也变得更加锐利而深沉。
“啊……是的。”澈苏静静地看着他,“前一阵你来我家看我,我没有出来见你,请别在意。”
无言地看着他,南卓眼中的痛楚变成了某种奇怪的神色。
走上前一步,他压抑着什么情绪,紧紧盯着澈苏那柔和的眼神:“澈苏,你真残忍。”
惊愕地看着他,澈苏有点困惑。可是并没有询问什么,他只是有点茫然地看了南卓一会儿,睁着大大的黑眼睛。
伸手猛然拽住了他,南卓忽然咬牙切齿:“澈苏!拜托你给我一点点正常人的反应!恨我也行,厌烦我也行,就是别这样像一个圣人!”
攥紧了澈苏清瘦的手腕,他冷笑:“我恨死你这副永远毫无怨尤的样子了,我宁愿你像以前那样,拿着刀抵住我的咽喉,也不想看你反过来对我说对不起,你懂不懂!?”
沉默地看着他,澈苏皱眉想要挣脱他的大力。可那男人的力气如此惊人,他用尽全力,却也依旧无法脱困。
放弃了挣扎,澈苏凝视着南卓,漆黑的眸子里浮出一丝黯然:“抱歉,我……”
南卓猛然爆发,愤怒地低吼:“我说了,不要听你反过来对我说抱歉!”
“啊……好的。”他对面的少年好脾气地苦笑,“我们都不谈这些了。”
看着他那温和的眉眼,南卓终于沮丧而挫败地松开了他的手,踉跄一步,靠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澈苏,你是故意的,对吗?”他低低道,自嘲苦笑,“你这样微笑着对我们每一个人,没有一点点怨恨,好让我们觉得更加亏欠你,好用刀子一刀刀刺我们的心。”
轻轻蹙起眉,澈苏茫然地看着他,有点微微的结巴:“我……我没有。”有点发怔,他面前浮起很多人的脸,心里终究有难过如沉沙泛起。
“南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他艰难地道,薄薄的唇边浮起萧瑟的笑意,“我想了很久,似乎真的找不到人来怨恨……”
想了想,他有点恍惚。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可以怨恨吧,例如那从未谋面的谢家老将军,他的亲爷爷。
可是,那个老人家已经去世了,就连亲口问他一声什么,也变成没有任何可能。
没人真的要害他,也没有人该为他遇到的事负责。兜兜转转,他虽然和两个阵营都有着这样深厚的羁绊和牵挂,却也成了星际中茫然的一缕游魂。
“南卓,假如我的存在让你们痛苦,真的很对不起。”他低声道,略有憔悴的眼圈下有淡青的痕迹,“我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
“那是你自己想不开!”南卓又气又急,“联邦和帝国,都抢着要你!”
“抢着要我?”澈苏微微一笑,眼睛里却没有任何笑意,“联邦要我,是因为想知道我心中的秘密。帝国要我……”
他停住了话语,声音终于有点轻颤:“帝国那边,假如看到联邦的这批双人机甲上天,你觉得,他们还会想接我回去?”
无言地看着面前清瘦的少年,迎着他那茫然而幽暗的眼神,南卓眼前浮现出一年前他的样子。
美丽的无人星球上,那个神采奕奕、倔强却也温良的少年似乎已经完全消失,为了抢一口水、拿着传动杆凶巴巴抵着他的咽喉的,似乎是另外一个人。
偶然的顽皮笑意,灵动清亮的眼神,似乎已经全被剥夺或者打散,留下的只剩一个面容依旧清俊的躯体。
慢慢伸出手,南卓轻轻抚摸了一下对面澈苏的脸,犹如蜻蜓点水,很快又缩回,仿佛只是想确认一下,眼前清瘦的少年并不是一幅平板而没有生气的画轴。
心里的难过犹如漫天的极地风雪,疯狂击打着南卓荒芜的心。终于伸出坚实的手臂,他揽过澈苏的肩膀,涩然地道:“澈苏,别想这些了……你真正的家,始终是在联邦。安心留下吧,忘记你生命中的前十八年,好不好?”
深深凝视着澈苏那近在咫尺的黑色瞳仁,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人总要往前看的,而不是总记着过去。”
……
寂静的操控演示厅。比起刚刚只有机修学员列座,现在整整多出了一百多名联邦飞行营的精英驾驶员。
一看到缓步走进演示厅的南卓,几乎所有人都激动地挺直了脊梁,差点齐刷刷站了起来!他们的营长,原本早以为殒亡在一年前,最近才隐约知道早已安全归来,今天终于见到了!
目光掠过这群绝大多数都熟悉的面庞,南卓也心中微微激荡澎湃。无言地走上最前方的单间操控室里,他戴上了耳麦。
“大家好,我回来了。”他锐利明亮的眼睛望向下方的手下,轻轻向众人示意身边早已安静等待的澈苏,“接下来我会和机修师共同演示双人搭档的合作驾驶和操控,请所有的主战斗驾驶员和机修师们都认真观摩。”
顿了顿,他冷冷地加了一句:“多用眼睛,少用嘴巴。”
他们二人背后的巨大光幕上,无声闪现出叁个并排的画面,中间的实战模拟画面占据了整整叁分之二,两边分切的小画面则是南卓和澈苏的手部动作特写小画面。
蓝光闪烁,双人机舱模拟开启,崭新的威严双人机甲赫然浮现!底下一片压抑的惊呼,所有的军人和机修师惊喜地瞪大了眼睛。
这么快!虽然早已得知这个绝密的消息,但是谁也没有想到,联邦的新一代机甲,竟然真的在短短这么点时间内,悄然研发成型!一时之间,这些年轻的军人都觉得胸中热血沸腾,战意燃烧!
被帝国的双人机甲一直压着打,空中劣势持续了整整一年,不仅牺牲了无数兵力,付出了无数战士的性命,就连地面部队的作战,也往往因为帝国的空中打击而陷入僵局和困境。
现在好了,有了足以匹敌帝国机甲、甚至核心程序更加优化、引擎动力更加强劲的联邦新一代空中利器,他们联邦空军,绝不会再忍受那种让人悲愤又绝望的空中打击!
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中心操控演练室的南卓和澈苏已经默契地配好了头盔和五色的各种数据连线,随着模拟对战的提示音开始,几乎不分先后,飞快地开始操控!
巨大光幕上,幻影般流动的动作如疾风暴雨,在南卓的手下疾速倾泻。这些天,早已将最新的驾驶台按键和功能掌握地滚瓜烂熟,南卓聚精会神地盯着面前属于自己的操控台,眼前和心中都不再有任何事情。
——击中敌机,完美、精确、不允许任何瑕疵和纰漏!平日里笑容懒散、神情不羁的那个精英飞行营营长,这一刻终于露出只有在机甲驾驶中显现的一面。
他的身边,澈苏的表情安静而淡然,纤长的十指却有着和脸部表情不一样的迅疾。优雅从容,毫无困窘,每一段编程安然如水地流淌而出,仿佛世间最娴熟的钢琴演奏。
下面一片鸦雀无声,所有学员和军人屏住了呼吸。战斗驾驶员死死盯着南卓的动作,而机修师们则生怕漏过澈苏的任何一串字符。
——我能做到南卓营长刚刚那串趋避动作吗?就算能勉强做到,会慢上几秒钟?
——这位帝国少年教官的编程和输入,实在太迅捷和强大,我绝对编不了这么完美!……可是我的输入,能不能像他一样快,甚至更快一点?细心而聪慧的机修师学员中,很多人敏锐地发现了一点:那位帝国少年,真正操作的只有八根手指。左手的无名指和尾指一直微微翘着,在迅疾翻飞的手部动作中,显得格外突兀和古怪。
而有那么几次,似乎是习惯使然,他的那两根手指也曾经击打下去,可是那显然带来了误操作。个人不好的操控习惯?还是……那两只手指没有力气?
默默估算着澈苏那越来越快的手速,很多人还是在心里沮丧地叹了口气。就算没有用到全部的手指,那个少年的手速依旧惊人,在几乎是完全不假思索的状态下,他流畅的动作和敏捷的思维,也足以让所有懂行的人完全自惭形秽。
太惊艳了!这两个人的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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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割线~~~~~~~~~~~久违的机甲操控又出现了,可是为什么显得那么压抑呢~~~~~~哎!
137章 药剂师毕容
太惊艳了!这两个人的配合!
一片震动和惊羡中的绝对寂静,除了每个人的耳麦中传来的模拟空战声。整整半个多小时过去,操控室内的那两个人,才终于慢慢减速,完成了叁段模拟对战程序的演示。
虽然是类似课堂的实训,按说应该有着严格的军纪。可中心模拟操控室里,还是禁不住爆发出一阵情不自禁的热烈掌声。坐在最后几排的几十名老兵,甚至站起了身,用力拍红了巴掌。
那是从前线联邦机甲飞行营急调回来的军人,南卓手下的旧部属。眼睛中都有些红丝,他们看着台上健朗如昔、军容肃整的年轻营长。
是的,那才是他们的头儿,他不仅活着,也一定会带着他们,重新飞上费舍星的天空,重新夺回属于联邦机甲飞行营的东西!荣光,热血,和敌人堂堂正正一战的机会!
轻轻摘下耳机,南卓看向了身边的澈苏,脸色没有什么得意和骄傲,只有浅浅的黯然。
几次和澈苏需要默契搭配时,他眼角的余光不可避免地扫过了澈苏的手指,正如他担心的那样,那两只手指很难参与到有效的击打键盘中去。
察觉到他的目光,澈苏主动开口,清俊温和的脸上显得平静坦然:“没有影响到太多,也还算跟得上你的节奏,对不对?”
“很好……真的很好。我没有见过比你更牛的机修师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南卓艰难地说了几句,脱下了周身的操控装备。
微微一笑,澈苏唇边有丝稍纵即逝的窘迫。
看着他秀美眉目下的羞涩,南卓有点失神。
“你接下来要去联邦科学院是吗?我下午没事,要不要顺便送送你?”他低声道,充满希冀地看着澈苏。
“啊,不用了。”澈苏摇了摇头,神色温和。
失望的神情无可阻挡地流露出来,南卓低下头:“……好吧,反正这几天,我们也会天天见。”
望着他那张大孩子般藏不住喜怒哀乐的脸,澈苏犹豫了一下,和声道:“不是我不愿意,我身边有专人接送的,你要是来,不是一样要打报告、等批复吗?”
呆呆看着他,南卓这才从失望转成了震动。
讶然回首,他看向大堂外的出口处。那里,几名一刻不曾稍离的便衣男子,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
心微微沉了下去,南卓沉默。他忽然迈开步子向那几名特工走去。
下方的学员和军人们有点诧异地看着他面沉似水的样子,自动分开了道路。
反手将厅门关上,隔绝了诸人的视线,南卓紧盯着面前熟悉的几张面孔。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些人的来历和作风,一个多月前,他们曾寸步不离地跟了他和澈苏一个星期。
“他还是犯人?”他开门见山。
“当然不是。”神色有点尴尬,为首的军情四处小组长苗东摇摇头,“我们是奉命保护而已。你也知道的,最近想找他的人太多,媒体、下议院,还有帝国的情报苍蝇们……”
“直说吧,他的行动有没有自由,他的一切行为是不是要向你们报备?”南卓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
望了望不远处安静等待的澈苏,苗东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理论上说,是的。”
心里涌起再难抑制的愤怒和悲凉,南卓的指节握得发白。
澈苏说得对,他不过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一切真相显山露水之后,他所在的地方,不过从一个小的审讯室,换到了一个更大的牢笼。
无声退到一边,他脸色冷峻,望着澈苏的背影在几名身形彪悍的特工簇拥下,渐渐远去。
联邦首都科学院。
整洁的科研室,井然有序的氛围,尖端的优良设备,闹中取静的科学院坐落在城中一角,占地极大。各个分部都有独立的研究基地,两两相望又相距极近。
夕阳从参天的古木中透出斑驳,照耀在一栋栋宁静的研究基地小楼上。已经过了下班时间,大多数研究所里已经没了人。
打着哈欠,一个年轻的研究员一头褐色短发,身上一身雪白的实验室白袍,从生化研究所的侧门里走了出来。正要举步,一眼看到正在往这边走来的几个人,忽然呆住了。
抬起眼,对面为首的少年一眼看见他,也是一怔,脸色有点忽然发白,脚步微停。
迟疑了一下,澈苏朝着他走来,擦身而过时,没有完全避开他,而是微微点头,向着这位白袍的研究员露出了一个拘谨而礼貌的笑容。
慌忙地回应了他同样的一个笑,生化研究所最年轻的科长毕容有点僵硬地站在那里。看着澈苏走过去,他的目光无声地迎向澈苏身后的几个熟人。
脚步慢下来,军情四处小组长苗东无声地站在他身边,伸手摸了支烟递过来。
拿眼睛示意着澈苏的身影,毕容低声疑道:“你们送他来这干什么?”
苗东没立即回答,而是给自己也点了根烟。
“不方便说?那就算了。”毕容理解地点点头。
“也没有什么保密的。”冲着澈苏的背影努努嘴,军情四处的旧同事苗东欲言又止,“他是我们的人了。”
“啊?!”毕容诧异之极地张大了嘴巴。
“惊讶吧?我也想不到。”苗东叹口气,斜靠在墙壁上,狠狠吸了口烟,“你们那边折腾了那么久都没有用,忽然一下子就转了性了。”
脸色有点难看,毕容苦笑。自从那次参与到审讯澈苏的核心小组后,事情结束后,他递交了请调报告,再一次从军情四处回到了科学院的生化研究室。
当初因为是生化研究室最优秀的年轻骨干,所以在战时被军方一眼相中,他自己也对于入伍颇有志向,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军情四处特征入伍。可是仅仅在这个神秘的军方组织待了不到几个月,他竟然坚决地提出了请调,军情四处主管原碧海竟然也就那名大手一挥,毫不刁难地放他退了伍。
“他现在可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我们送他来你们生化所做一次抽血。傅院长开的单子,有一项生物酶的指标只有你们这里的仪器才能分析。”苗东向着澈苏的背影努努嘴。
毕容忍不住再问:“哪项指标?”
“我哪里懂这个?按说你才知道吧,那时候可是你亲手给他注射了那么多……”一眼瞥见毕容糟糕之极的神色,苗东尴尬地住了口。半晌才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了,我们都不想的,你别压力这么大——谁会知道事情这么诡异呢?”
没错,就是诡异。除了一直叁缄其口的头儿原碧海,所有参与这次绝密抓捕和审讯的人员,至今依旧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完全没有招供和投降迹象的这名帝国俘虏,忽然就被当成了上宾,所有的审讯即刻停止,不仅得到最优厚的治疗和保护,甚至被安排到了谢将军的家里暂住。最离奇的是,这个帝国少年竟然在受尽酷刑也没招供的情况下,忽然就同意供出帝国机甲的设计全套方案。
……
这些天,按照军方和澈苏的沟通结果,澈苏开始了低调而严密保密的行程。上午去联邦集训基地担任培训教官,下午准时来到科学院和军方的研究部门研制开发新一代机甲。军情四处派出了苗东做组长,每天担任他的贴身保护。
当然,保护的另一层意义,也正如南卓质疑的那样,也是某种监视和确保。
澈苏消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电梯口,毕容烦恼地抓了抓头发,忽然焦躁地问道:“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我能和他说几句话吗?”
犹疑了一下,苗东皱了皱眉。想了一下,他才道:“应该可以,他现在的身份,又不是囚犯。机甲研发所那边,大家都喊他同事呢。只不过,你想和他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他好不好。”毕容苦笑,“不瞒你说,这一阵子我有点睡不好,做梦有时候会梦到他,吓死人了。”
“吓人?”苗东诧笑,“他没长着赤面獠牙吧?”
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的褐发中尉毕容内心苦涩。苗东只负责抓捕,何曾像他一样,在那间令人窒息的审讯室里,和那名帝国少年共处过叁十个地狱一般的日日夜夜呢?
和苗东并肩上了电梯,一直来到澈苏被送进的那间生化研究室门外,苗东向几名等待的同事做了个手势,悄无声息地退到了目光难以看见的所在。
澈苏常来的地方沿途,都已经架设了隐秘的摄像头,实时的监控画面可以及时反映在苗东一名手下的随身设备上,倒也没有什么必要时刻守在他的身边。
鼓起勇气,毕容轻轻推开了那间生化室虚掩的门。那是亚伯伦教授的研究室,和他也算熟识,所以毕容的不请自入也不算突兀。
一眼正看见边上的一台诊疗台上,澈苏正安静地躺在上面,胳臂上一根小小的针管里,滴落着极少量的药液。闻听他进来,澈苏和诊疗台边上的亚伯伦教授齐齐向他望来。
向两人微笑一下,毕容迟疑地着澈苏开口:“嗨!
“小毕,你认识他?”亚伯伦教授惊讶地看了看澈苏。
点了点头,平躺在诊疗台上的澈苏脸色有点苍白。
赶紧正襟危坐地在一边坐下来,毕容咬了咬嘴唇:“教授您继续,我……我打个招呼就走。”
“哦”了一声,老教授聚精会神地开始认真记录着手边的一些检测数据。房间里很安静,可是很快,教授和毕容两个人都发现了澈苏的不对劲。
诊疗台上原本安静而面色温和的澈苏,脸色开始变得煞白,有细细的汗珠从他额头渗出来,他的呼吸也开始压抑不住地变得急促。
忍不住凑过来,毕容有点儿慌乱:“教授,他怎么了?”
亚伯伦教授还没有来得及回答,诊疗台上的澈苏已经微微一颤,紧闭的眼睛赫然睁开,挣扎着坐了起来,无法自控地向着后方躲去!
手臂一抬,他慌乱间打翻了诊疗台边的一个托盘,棉签、听诊器、针筒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器械“乒乒乓乓”地翻落在地。
愕然僵立在那里,毕容忽然心里有点儿明白。
低下头,澈苏的身体有丝微不可查的轻颤。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和意志,竟然没有能忍住那瞬间袭来的、潮水似的惊惧!
暗黑的狰狞记忆咆哮而来,躺在刑讯台上一动也不能动,身边是那个熟悉的年轻褐发中尉,接下来,就是无休无止的针剂注射,还有地狱一般的梦魇。
咬着牙,澈苏翻身下地,脸色惨白地弯腰帮着亚伯伦教授收拾起地上的杂物。慌忙后退,毕容尽力远离了澈苏。
等待着诊疗台上的那个少年终于慢慢恢复了平静,他才尴尬地在远处小声地说了句:“嗨,对不起……”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到了现在,他竟然不知道这个帝国少年的姓名。
抬头看着他,澈苏幽黑的眼睛里惊惧稍退。有点拘束,有点儿迷惘,他想了想,仿佛终于明白了面前这年轻中尉的意思。
“啊,没、没什么。”他局促地微笑一下,脸色微白,“和你没关系的。”
看着他刚刚放下的衣袖,毕容心里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难受。那下面,隐约的针孔一晃而过,刺到了他的眼睛。
喉咙间被什么堵住了,他不知道该接着说什么。
亚伯伦教授有点诧异地望着他们,起身道:“你们聊,我去隔壁试验间做一下分析。”
室内变得安静起来,半晌后,还是澈苏先打破了尴尬。唇边露出一个微弱的笑意,他勇敢地抬头看着毕容:“说起来,我还没有谢谢你呢。”
“谢谢我?”毕容茫然。
“那个时候,我记得你帮我求过情。”澈苏微微笑起来,伸手无意识地捋了捋额前的黑发,露出长长的眼睫来。
“啊?”毕容羞惭地苦笑,“那算什么求情?我说了也不算的。”
“不,你不知道。”澈苏摇摇头,黑漆漆的眼睛里有丝怅然,“那个时侯能让我歇几分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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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章 亲亲外公
“不,你不知道。”澈苏摇摇头,黑漆漆的眼睛里有着真心实意的感激,“那个时侯能让我歇几分钟……很重要。”
虽然对这个人带来的记忆怕到了骨髓里,但是他也清楚记得,在那浮浮沉沉的痛苦里,这个药剂师眼中不时流露出的不忍和同情。
和那名主要负责刑讯的中年男子不同,这名年轻军官身上有种柔软的东西,对人情世故迟钝如他,也能轻易感受得到。
里间的门很快开了,亚伯伦教授手里拿着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纸走出来,随手递给了澈苏:“带给傅院长吧,他看得懂的。”
偷偷瞥了一眼那纸上的数据,熟悉的区间值赫然在目,毕容的心一沉。好几项生物酶的指标依然严重超标,他心里比谁都清楚,那些暗黑的数字因何而起,又会在人体内如何张牙舞爪,时不时地让人痛不欲生,或者悱恻缠绵。
跳下了诊疗台,澈苏向着亚伯伦教授鞠了一个躬,和声告别:“谢谢您,打扰了。”
无言地叹了口气,老教授没有多说什么。
跟在澈苏身后,毕容也出了门。
并肩在走廊中走着,看了看澈苏,年轻的前中尉忽然低声道:“我现在,不在军情四处做事了。”
“啊?”澈苏有点不解。
“自从你被带走抢救以后,我就请调回来了。”毕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本来就在这里做研究的,临时被征到军情四处。”
像是对澈苏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表情中有点儿如释重任:“果然还是埋头研究比较适合我,军队里太铁血、太冷酷了。”
“哦,你——”似懂非懂地四处看看,对面的少年点点头,“这里是生活研究所吧?我基本都在机甲研究所呆着,所以没碰见过你呢。”
犹疑地看着他,毕容再也忍不住满腔的惊异脱口而出:“你真的在帮我们联邦……开发新一代的机甲?”
平静地点点头,澈苏面色并没有什么他意想中的羞惭:“是的。”
“啊”了一声,毕容怔怔地长大了嘴巴——怎么可能?明明到了濒死的关头都不肯点一下头,怎么忽然之间,就心甘情愿地投诚了?
没再说话,对面安静的少年唇边笑意依旧,可是不知为什么,毕容看着那抹温和的笑意浮在他俊秀的眉眼中,却无端地感到一丝悲伤的意味。
停在临近电梯的一个房间前,毕容犹疑着停下脚步。望着自己的研究室,他忽然脱口而出:“你愿意跟我进来一下吗?这是我个人的研究室。”
“嗯?”澈苏惊奇地看着他。
不好意思地指了指澈苏手中的那张化验单,毕容声音放低了:“我……我想研究一下。”
“啊”了一声,澈苏有点犹豫,转脸看向了空寂无人的走廊,他等待着。
果然,苗东很快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对着澈苏那安静等待的眸子,他点点头:“没问题的,这个我能做主。”
“还是不用了吧。”澈苏有点儿心不在焉地摇摇头,“傅院长那边,已经很尽力了。我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
年轻善良的前军情四处药剂师明显地沮丧起来,刚才晶亮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就、就一会儿,好吗?我只是想看看那些数据,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无奈地看着他充满歉疚和小心翼翼的神色,澈苏停了下来,终于点点头,柔声道:“好的,那就谢谢你了。”
迈进整洁宁静的研究室,澈苏脱离了苗东的视线,肢体动作似乎也柔软了很多。殷勤地给他端了一杯速溶茶饮料,毕容匆匆地在一边的分析仪上输入手中那张纸张上的一大堆数据,不忘回头冲着澈苏歉意地笑:“你先坐一坐啊,我马上就好!”
“哦,好的,你忙。”安静地坐在毕容搬来的圆椅上,澈苏望着实验台上的一小排铁笼,看的目不转睛。小小的铁笼里上带着铁闩,里面关着好些只肥嘟嘟的小白鼠。
研究室里安静无比,只有毕容专心操作仪器的声音,还有澈苏面前的实验小白鼠们在小铁笼里偶尔跑动的微声。
好半天,毕容才停下了手里的分析,郑重地录入了一些结果。转头看着澈苏好奇地盯着那些小白鼠的稚气神态,他禁不住笑了:“试验用的。”
有点儿不好意思,澈苏微窘:“啊,很可爱很乖。不过好像有点呆呆的,不是很机灵呢。”
看了看那些小白鼠,毕容随口道:“是啊,它们是痴呆的。”
愕然回头,澈苏望着他:“什么?”
“哦,这是我们以前做的一种生化药剂的实验用小白鼠,一直是我在跟进观察。”毕容解释道,“其实已经试验成功了,所以这些小白鼠才会痴痴呆呆的。”
怔怔看着面前安静的小白鼠们,澈苏迟疑着伸出根纤长的手指,轻轻戳了戳面前的一只,果然,那只小白鼠没有躲闪,没有惊蹿,只是懒洋洋地动了一下,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为什么……要把它们弄痴呆呢?”
“本来就是在研究生化武器啊。”毕容挠挠头,耐心地解释,“这是一种可以让脑神经元在短时间内受损、脑细胞接着停止活化的生化药剂,进入生物体和血液结合后,半个小时就会奏效。不过,还是没有继续研发了。”
“因为太残忍了是吗?”澈苏喃喃问。
“也有这个原因吧。”毕容叹口气,毕竟几年的心血最终不了了之,还是觉得惋惜的,“一来是生化武器在星际战争中应用就连军方内部也有争议,二来最重要的一点是,现在这种药剂只能做到以固态稳定存在,一旦雾化或液化,就会失去我们希望看到的效力。”
紧紧地盯着那些行动迟缓、眼神呆滞的小白鼠们,澈苏很久没有说话。从侧面望过去,毕容只能看见他又浓又密的睫毛低下来,遮住了眼帘。
“呵呵,别为它们伤感啦。”毕容恍然大悟似的,“小白鼠而已,它们不知道痛苦的。”
抬头看了看他,安静的帝国少年眼睛有丝茫然似的:“啊……不知道痛苦吗?”
懵懂地点点头,褐色头发的前中尉咧开嘴笑了:“是啊,痴呆了嘛!”
专车安静行驶,一直开到郊外那间白色的小别墅前才戛然而止。先跳下车,苗东亲手拉开了车门,站在一边看着澈苏下了车。
象这些天一样,他目送着澈苏迈入院门,林夫人的身影第一时间出现在他眼帘,这才悄然后退,上了车远离。
匆匆忙忙地迎上前,林夫人脸上温婉的笑容像晨间的朝阳,光芒隐约:“回来啦?中午带去的饭菜够不够?你早上一出门,我就想起来锅里炖着的鳕鱼羹忘了给你带上了,白白熬了一夜。”
伸手接过澈苏手里的午餐食盒,她端详着澈苏苍白的脸色,心疼地柔声道,“辛苦不辛苦?你身体都没有痊愈,这么天天早出晚归的……”
赶紧摇摇头,澈苏并肩和她一起向前厅走去:“不不,我不累。”
“傅院长叮嘱的那份化验单……还好吗?”林夫人忐忑地问。
没有把那张依旧布满超标值的数据单拿出来,澈苏低下头,喃喃道:“挺好的,生化研究室的专家说,好了很多呢。”
看着他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林夫人的心里一阵剧痛。和澈苏在一起住了这么久,虽然很少能有推心置腹的机会,可是日日凝望、刻刻揪心下,她也早已明白了这孩子的诸多秉性。——而这些秉性,原本就是极易发现的。
例如,对于不喜欢的人也从不会恶语相向,只会默默地安静下来,沉浸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例如,不愿意、不屑于说什么谎话,非到迫不得已说出违心言语的时候,总是会窘迫而羞涩,完全不敢用明澈的眼睛看着别人。
一声洪亮的叫喊忽然从两人身边的花圃里传了出来,中气十足:“快快,来个人帮我一把手!”
有点儿错愕,澈苏犹疑地向着发声处望去,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从花丛中站起身,精神矍铄地挥动着手里的铲子:“来,就是你!——叫你啊,小乖孙!……”
含笑望着那老人,林夫人小声对着澈苏示意:“那是我的父亲。”充满希翼地看着澈苏,她拧着纤长的手指,“要是不很累的话,要不要过去和他说说话?你这次来家里的第二天,他就坐着飞机飞来守了你一夜呢。……”
谢詹在电话里向她揭示了一切之后,她第一时间告知了自己的父亲。老人家坐着私家飞机赶来时,澈苏还在一直昏睡着。因为急着处理和咨询有关于澈苏身份的法律问题,老人家没等到澈苏醒来,就风尘仆仆地离开了。
看着花木丛中的老人家,澈苏慢慢走了过去。林夫人微微松了口气,嘴角噙笑地看着一老一少的身影,不知怎么,眼中却有了泪光。
一个多月前的那场抓捕带来的狼籍已经消失,被毁坏的室外石桌椅已经换掉,损伤的花木也已经拔除,重新种上了新的品种。满手都是黑黝黝的花肥,林家老爷子微微有点气喘,毫不客气地冲着澈苏招手:“来来,帮我给这株景玉兰浇点水。我的腰闪了!”
慌忙跑过去扶住了他,澈苏焦急地伸长了修长的脖颈:“要不要紧呢?家里有医生可以赶来得很快,您还是……”
“什么您不您的!”老头儿声若洪钟,就着他的搀扶挺着腰在一边的小亭子边坐下来,“叫我一声外公听听!”
呆了一呆,澈苏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瞪着眼睛看着他,林家老爷子忽然摆了摆手:“好好好,你妈交代过了,叫我别逼你。”
抿着嘴唇,澈苏脸色有点发白,四下张望一下,飞快地跑到老头儿说的那棵植物下,殷勤地把长长的水管拖过来,打开龙头浇上了水,又细心地把四周的落叶和杂物清理一番。没有立刻跑到老爷子身边,他埋着头,找到老爷子丢下的那袋花肥,认真地封好口,和一边的小铲子和剪刀一起收好在袋子里。
搓了搓手站在那里,指了指身边的那棵小树,他局促地开口:“这种树,我们帝国那边也一种很类似的……”
林老爷子看着那孩子像小鹿一样湿漉漉的眼睛,心里忽然揪得难受。冲着澈苏招招手,他看着这陌生的、却又亲近无比的男孩子。
“什么你们帝国啊?你这死心眼的孩子。”他叹了口气。
咬着嘴唇,澈苏的眼中闪过一丝内疚和无措。
无声地摸了摸澈苏的头,老头儿絮絮叨叨的:“你妈是我最小的孩子,我就你妈这一个女儿啊。几个儿子生的都是孙女儿,早前你妈怀你的时候,我就盼着她生个小乖孙给我玩儿,盼了好些年。”
看着澈苏唇红齿白的俊俏模样,他深深叹息:“你出生的时候,我也守在产房外呢。”忽然咬牙切齿起来,老头儿须发怒张,“你亲爷爷那个老不死的,活生生把你给藏起来,害我们一家子蒙在鼓里!我只恨不得啐他一脸一头!”
脸微微地红了,澈苏窘迫地苦笑着,不知道怎么接话。
“幸好你好好的回来了,要是真死在那个鸟不生蛋的什么帝国,我死了也不会放过谢芮风那个老混蛋!他以为他是什么人,凭什么抢走我女儿的孩子,凭什么抢走我的小小乖孙子?……”一口气没喘好,林老爷子猛地咳嗽起来。
慌忙冲上前用手拍拍着他的背,澈苏急急地咬住了嘴唇:“别、别咳得太急了,刚闪着腰呢!”
满意地被他顺着毛,林老爷子像个小孩儿一样眼睛里闪着光彩:“小苏真孝顺,真乖。”
小心翼翼地看着澈苏,他的口气像是在诱拐迷路的小孩:“来嘛,叫一声外公听听看?……”
手足无措地坐在他身边,澈苏怔怔望着老爷子苍老的脸,没有什么血色的嘴唇轻轻颤抖。
等了半天,老爷子苍老的脸垮了下来。
“你妈妈跟我交代啦,说千万不要逼你。哎……”林老爷子悲哀地看着澈苏,“她说叫我们给你点时间。可是我今年都八十岁啦,我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等?”
低下头,澈苏的眼圈,慢慢红了。
“我刚刚和你那个间谍老爹聊天,他说你在那个什么帝国的时候,也有个老教授对你很好,每天晚上带蛋糕什么的给你,你吃得可开心了。”林老爷子伤心地叹着气,“我听着,真是又羡慕又嫉妒。要是我的小乖孙儿从小好好的在我身边……小苏爱吃什么我就给吃什么,爱玩什么我就给玩什么。爱研究我就给你买机甲,爱看书我就给你整一座私家藏书馆。”
澈苏的眼圈更加红了,轻轻抽动着鼻翼。
“家里那几个孙女儿小时候啊,都粉嫩嫩娇滴滴的。每到家庭聚会,小一辈儿都是莺莺燕燕的花团锦簇,我就可盼望着有个调皮捣蛋的小外孙,年纪大了退休了,有个男外孙陪着我玩多好!开飞机模型啊、搭积木啊、玩机关枪啊、就是陪着他一起玩泥巴都是好的。”林老爷子嘟囔着,越说越伤心。
澈苏沉默良久,终于勉强地笑着接了一句:“我爹说,我小时候很乖的,也……也没有多么调皮捣蛋呢。”
用力地跺了跺脚,林老爷子大声怒:“那还不是在帝国那种烂地方给害的!要是长在我们家里,你还不被宠上天去!?”
“没有了,我在那边挺好的。”低低地辩解着,澈苏有瞬间的走神。依稀的往事在眼前如吉光片羽,飞速闪现。是的,虽然有生活的艰苦,有事发突然的伤害,可是回想起来的,记住的,还都是温暖和快乐。
~~~~~~~~~~~~~~~~~抱歉抱歉,郑重道歉。
第一,每叁天一更原本不会忘记的,昨天单位遇到一件非常烦心的事,让原本觉得什么都不想争、只想混日子偷偷写文的我受到蛮大打击的,晚上和同事通电话很久,精神状态也不太好,就忘记更文了,是我的错,很多人白白等侯了
第二,我记错了,这一章大殿下还没来得及出来,是亲爱的外公出来了,下一章,大殿下保证出来,抹汗……
然后,下一章就不隔叁天了,后天就更,呵呵,这样就补齐啦~~~~~谢谢大家的谅解~
140章 帝国的皇帝
“没有了,我在那边挺好的。”低低地辩解着,澈苏有瞬间的走神。依稀的往事在眼前如吉光片羽,飞速闪现。是的,虽然有生活的艰苦,有事发突然的伤害,可是回想起来的,记住的,还都是温暖和快乐。
呆呆地看着他温和的神情,林家老爷子忽然忍不住泪水猛然决堤。一把将澈苏搂了过来,他大放悲声:“我的小乖外孙啊!……你这个笨孩子,怎么就不知道一点点怨恨和生气!从小就被你亲爷爷送到那个不开化的野蛮地方去伺候人,长大了还被那些混蛋皇族戕害,好不容易回到家了,居然还……还……”
再也说不下去,老头儿想起女儿痛哭着告诉他的那些事,心里痛不可挡,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悄悄立在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林夫人听着遥遥传来的老父亲的哭声,揪住了身边的一片枝条,眼中的泪水“簌簌”成串滴落。
不知道哭了多久,老爷子只觉得耳中嗡嗡直鸣,胸口也难受得不行。就在这时候,耳边终于传来一声极低极低的声音。
“外公……”
颤巍巍抬起头,林老爷子透过昏花的泪眼望着前面模糊的人影。
他面前的男孩子早已经和他一样满面泪痕。哽咽着,澈苏用软软的额头抵住了老头儿的前额,有点儿僵硬,有点儿颤抖。
“外公……外公你别哭了。”他黑亮的眸子里被泪光浸透,唇角几乎咬出了血痕,“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们大家……这么伤心。”
没有被他的叫声止住悲痛,林老爷子忽然更大声地痛哭起来,紧紧地搂住了澈苏,就像是抓住了失而复得的最珍贵无比的宝贝。
捂住了嘴巴,林夫人死死压抑着喉咙间的哽咽。可这是如此艰难,纵然用了最大的力气,可依旧有悲泣一点点泄露出来,飘荡在葱郁安静的花圃间。
慢慢回过头,和林老爷子相拥在一起的澈苏的目光,捕捉到了不远处灌木后的一片淡色衣角。缓缓起身,他艰难地走了过去。
抬头看着身材颀长、清秀温润的儿子,林夫人恍然发现,快到二十岁的澈苏,眉目间虽然有着少年的稚气和青涩,可身量却已经长成。
她错过了澈苏的牙牙学语,错过了他的少年和青春期,如今母子相认,这个受尽苦难的孩子,已经悄然成人。
轻轻举手,澈苏用柔软的手掌擦去了林夫人脸上狼藉的泪水,轻轻颤抖着身子,他伸出手臂,把自己迅速消瘦的母亲抱在了怀里。
“妈妈……妈妈。”他反反复复地含泪叫着,像是要把这些天的分量,不,是这二十年来的分量一次补齐,“妈妈对不起……”
费舍星,永远铅云密布的苍穹。
占据了整块安塔平原,帝国军一步步艰难却坚决地推进了前进的步伐,把战时临时指挥所转移到了最前线的平原边上,遥遥对着联邦军死守的文宜尔高地。
重兵临城下,虎视眈眈对着联邦军,就连最不懂行兵布阵的联邦军士,也能从日日增加的帝国援军数量上
感觉到了重大的压力。
帝国那位皇太子殿下,在联邦网路上公开发表宣言后,并没有得到任何他希望看到的结果。联邦不仅依旧否认澈苏的存在,一味地沉默也堵死了停战的可能。被完全无视的帝国皇子,也没有再试图做出任何无益的举动,而是沉默地开始调集一切可以动用的兵力。
——只是这沉默下,有几分是愤怒,有几分是疯狂,除了弗恩殿下身边的皇家侍卫长伍德和他的皇弟兰斯,别人都不得而知。
站在精细度极高的卫星地形图上,盯着越来越多的帝国军地下基地标识,谢詹将军面无表情。
借助全息红外扫描,帝国军的驻扎基地并不是秘密,可深在地下的坚固堡垒要想摧毁,势必要动用过多的火力,一击不毁,帝国军也可以从容转移。
除非有强大的空军配合地面打击,否则帝国军集结得越来越多,隐约摆出决死一战的气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
“将军,今天下午四点钟,重整完毕的精英飞行营会带着第一批赶造的联邦新式机甲,秘密飞抵前线。”神采奕奕的联邦总参谋站在他身边,汇报着最新的军情。
几名少将围坐在一边,有人终于忍不住扬眉冷笑,“帝国人想要决战,那就战吧!”
“是的,正好试一试我们联邦的最新空中力量!”立刻有人愤声附和。
一览无遗的费舍星战场上,平原作战是不可避免,空中机甲严重落后的劣势一直在持续,再加上后勤的无法保证,所有前线将士的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这股气,已经持续憋闷了一年多。以至于在听到联邦空战机甲终于有了设计重大突破后,每一个人的心里都燃起了熊熊战火。
“注意叫南卓上校隐蔽行踪,在第一次亮相前,我绝不想帝国人事先知道一点点我们新式机甲的消息。”谢詹将军冷静地吩咐着,“新底牌这种东西,不到最重要的关头,是不能亮出来的。”
“明白!”总参谋长眼神骤亮。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绝密情报提示符忽然在众人屏幕下角闪动起来,众人屏息看着谢詹将军第一个打开手腕上的授权仪,先行开启了阅读。
目光盯着自己面前的单角度可视屏幕,他们的前线总指挥谢詹将军神色有点怪异。半晌之后,他解除了绝密权限,让那份情报显现在众人面前的光幕上。
“决战似乎打不起来了。”他淡淡道,颔首示意。
一行简单的文字出现在众人面前:“帝国皇帝病重,传言不治。已密令弗恩皇太子即刻返程,回伦赛尔一见。”
这份情报,好快!
一众军中重将的心中,几乎同时涌起这样的惊叹。谢詹神色不动,心中却也涌起无限感慨。按说这种帝国皇族秘事,能打听到风声已属不易,还能探到密令皇太子回程,在情报分外敏感的战争时期,该是多么的不易!
那个男人在帝国蛰伏经营了整整将近二十年,布下的情报网果然强大如斯,就算他本人已经返回哥达星,他身后留下的网络也依旧丝丝严密,毫不紊乱。
手指轻叩着冰冷桌面,谢詹将军目光微凝。望向青黑色不见天日的帝国星际航线方向,他有点出神。
“既然帝国那位皇太子就要返程,而且是归心似箭,无暇他顾,那么……”他一字字道,“我们不如全力压上,送他一程。”
当夜,秘密启程踏上返回伦赛尔星球的帝国皇家宇宙舰队,遇到了完全在意想之外的狙击。一直坚守不出、处于守势的联邦军,悍然发动了几个月来第一场的主攻战。
几百艘小型军舰无声飘荡在帝国通向伦赛尔星球的跃迁点附近,第一艘帝国皇家军舰出现时,密如烟火的火力倾泻而出,一场中型的遭遇战毫无征兆地打响。并没有被这狙击打乱阵脚,帝国军队的反击瞬间展开,两股浩大的兵力在太空中无言火并。
令谢詹将军遗憾的是,那位帝国皇太子似乎早已料到了这样的可能,思路显得极其清晰而冷静。只留下了小部分兵力恋战,弗恩所在的舰艇在重重护卫下,迅速撤退入星际跃迁点,正如联邦情报中所揭示的那样,帝国的伦赛尔皇宫内,那位皇帝大人的病情,的确禁不得太多的等待。
庞大的宇宙舰队刚刚停在伦赛尔星球的空港,已经有整队的皇家军车肃然等候在港口边。风尘仆仆的弗恩殿下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很多人禁不住眼前一热。
已经在前线亲自征战了一年多的皇太子殿下,刚毅英俊的面庞上没有疲惫和倦意,只有比一年前更加冷峻,气势逼人。
快步踏上专车,他闭上了眼睛,没有说一句话。身边的侍卫长伍德轻轻发令:“全速开车,去皇宫。”
……
肃静的帝国皇宫里,没有了往日生机盎然的气象,只剩下一片愁云惨雾。虽然皇帝陛下的病情一直是高度秘密,但是长久下来,近身服侍的宫仆和侍卫们,也都慢慢从医务官们沉重的脸色中渐渐猜到了端倪。
而这种担忧和不安,才看到弗恩殿下的身影出现的那一瞬间,累积到了顶点。——前线战事一直吃紧,能让皇太子弗恩殿下不顾一切飞回皇宫的,能会是什么事呢?!
“哥哥!”快步迎上来,一直守在皇帝陛下寝宫的兰斯一眼看见弗恩,布满红丝的眼睛中有了泪光,没有多说,他做了一个手势,向安静的内宫寝殿示意。
“大殿下,皇帝陛下在里面等您。”白袍的首席皇家医务官脸色悲痛,向弗恩鞠躬行礼,低声补充了一句,“已经迫不得已用了醒神的药剂。”
面沉似水,弗恩飞步来到了父皇的病榻前。早在开战后没有多久,父亲就已经恹恹病倒,经过仔细的诊察,皇家医务官们无奈地将最糟糕的结果秘密通报了皇族内部:胰腺恶性肿瘤。
虽然有过一次成功的病灶切除,可是病魔似乎并没有放过这位和善温良的帝国皇帝。不过五个多月后,病情再度恶化,皇帝陛下也就一直卧倒在病床上,缠绵至今。
而就在几天前,急剧恶化的病情终于也令全帝国最好的医生也束手无策,悲痛地开始暗示一些明显的信息。皇帝陛下一直要求不准对他隐瞒自己的病情,这一刻的到来,他似乎显得平静而安详。
等待从前线赶回的弗恩的时候,克伦威尔陛下召来了兰斯和身体同样不好的二儿子,在寝宫中促膝谈了很久。没人知道皇帝陛下交代了些什么,在外间悲痛等待的大臣和皇族亲眷们,只看到了两位殿下出来时眼中的泪水。
寝宫内帘幕低垂,和弗恩多年来熟悉的那样,就算在生命中弥留的最后时刻,这一任的皇帝陛下的寝宫依旧朴素而清冷。
单膝跪倒在病床前,弗恩强抑住心中悲痛,注视着父亲那黯淡的面容,轻声呼唤:“父亲大人,是我……我回来了。”
缓缓睁开眼睛,被病痛折磨得消瘦无比的皇帝陛下脸上露出了一丝由衷的笑意。看着健朗高大的皇子弗恩,他眼中透出了一丝光彩,脸颊上也有些不正常的亢奋的微红。不得已动用的强效针剂开始起作用,弗恩看着那不详的颜色,心底一阵惊惧和悲痛。
“弗恩,你回来了。”重复着儿子的话,他微笑,“这一年来,辛苦你了。”
“父亲不要说这样的话。”弗恩低声道,“为帝国而战,是每个克伦威尔皇族子弟应尽的本分。”
凝视着弗恩,这一代的君主克伦威尔陛下微微摇头,神色有点游离。
“弗恩……”他轻声道,“战争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任何人的本分。”
愕然望着自己的父亲,弗恩一时没有听懂。
“我知道这对你和兰斯来说,都是挺难理解的事情。”皇帝陛下和蔼地看着让他一直觉得骄傲的优秀长子,“我在病床上想了这么久的结论,未必会被你们所接受……可是我依然想告诉你们,就算是身为皇族,生来就背负着和常人不同的责任,也不要真的把维护某些东西看得太重。”
“可是父亲……”蹙眉望着父皇,弗恩冷峻的眉宇间是坚决的不赞同,“我认为有的东西,值得付出鲜血和生命来维护。”
“例如什么?”
“例如皇族的荣耀,克伦威尔姓氏的尊严,例如整个帝国的存亡,再例如我们要保护的人的安危。不是吗?”弗恩坚定地道。
安静地听着他的话,皇帝陛下的脸上有点欣慰。
“弗恩,我很高兴……听到你最后那一句。”他的声音微微有点喘息,“在我看来,你前面说的那些,都是很虚妄的东西,在必要的时候,它们……都可以舍弃,可以一笑放开。”
怅然地笑了笑,他的目光望向头顶雪白的天花板,那上面没有繁复的雕花,也没有精美的灯饰,却似乎有一些依稀的画面浮现。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有时间在病床上回想很多事的时候,你也许才会发现……所有人都好好的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沉默地听着,弗恩终于恭顺地点点头,柔声道:“我懂了,父亲。我明白您的仁慈和悲悯……我发誓,我会尽我所能,善待子民、尽力早日结束战争。”
“是的,你前一阵主动发出的战俘互换协议,做得很好。”皇帝陛下轻声道。
弗恩的脸色有些黯然:“可是联邦人并没有抓住我主动抛去的橄榄枝。”终于再也忍不住意思怒色和阴沉,他咬牙,“他们甚至不肯交出一个小小的低级战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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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章 确定的投降和叛变
弗恩的脸色有些黯然:“可是联邦人并没有抓住我主动抛去的橄榄枝。”终于再也忍不住意思怒色和阴沉,他咬牙,“他们甚至不肯交出一个小小的低级战俘!”
皇帝陛下的神情也有点惋惜和无奈:“是啊……澈苏那孩子,我也很喜欢。假如有可能,一定把他接回来吧。”
回想起那次阅兵典礼上的匆匆一见,他眼前浮现出弗恩和他那年少的搭档并肩而立的画面,弗恩眼中有那么明亮的神采,而那个少年,微笑腼腆的容颜也是那样清新动人。
“我会的,无论如何,我会接他回来。”没有什么表情,帝国皇太子的口气也淡淡的,却让他的父亲感到有点惊心。
可是,为什么联邦人却不肯放回这样一个身份单纯、地位不高的战俘呢?皇帝陛下心里有种及其不安的联想。
“弗恩,答应我一件事。”
“父亲大人,您请说。”恭敬地轻轻握住他的手,弗恩脸色柔和了些。
“万一……那个孩子有什么不幸。”没敢说出最糟糕的结果,皇帝陛下有点担忧地看着脸色阴霾密布的儿子,“比如有了残疾——这在战场上很常见——答应我,你一定要镇定,不要被愤怒和仇恨蒙蔽了内心。”
没有立即答话,弗恩的脸有一刹那的扭曲。
“好的,父亲,我答应您。”他低声道,握住父亲的手忽然有点发紧,“您说得对,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是的,看着郁郁寡欢、再也没有露出过温暖笑意的兰斯皇弟,有谁不会悚然心惊呢?所以他绝不会容忍那样的事也发生在自己身上,绝不会!
迎着父亲那似乎看透了什么的目光,弗恩压下心底忽然浮起的惊惧,英俊的脸孔勉强地笑起来:“残疾又算什么呢,只要他活着,我们帝国难道养不起他一辈子?”
枯瘦的手怜惜地摸了摸弗恩的头,皇帝陛下在心里叹息。外人只能看见他身为一个皇家长子的坚强和冷峻,可身为一个父亲,却总能捕捉到他那偶尔也会柔软和无力的内心。
“弗恩,辛苦你了。”皇帝陛下再次道,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脸上的红色迅速扩大。
摆手止住弗恩,他没让弗恩唤来医务官:“才二十七八岁,以后就要接过我肩上的担子了呢,真的太为难你了……”
难过地看着父亲,弗恩眼中有了泪光:“父亲,我不觉得辛苦。”
“是啊,弗恩是个能干的孩子。”皇帝陛下微微笑起来,依依不舍地拍拍他的肩,眼神有点涣散,“就连这些年,我已经偷懒很多了,弗恩你和奥腾元帅一起……帮我分担了很多辛劳。”
听到奥腾的名字时,弗恩面色微微一僵,没有说话。
“弗恩……我觉得,我好像快要去见老朋友了。”神思恍惚的皇帝陛下喃喃道,目光穿透面前弗恩的脸,不知道停在了哪里,“我也才五十多岁,很多老朋友都还健朗着呢,只有奥腾他……走在了我的前面。”
低声叹息,他脸上有柔和的痛楚:“这个骗子……明明说过会一直站在我身边,一生一世为皇族尽忠的。”
“父亲……”弗恩望着他,缓缓道,“奥腾元帅他并没有违背对您的誓言。”
怔怔看着弗恩,皇帝陛下艰难地盯着他,终于轻声吐出在心中徘徊已久的疑问。
“弗恩,奥腾他……真的罪大恶极吗?”
心头猛然一惊,弗恩愣住了。原来,看似糊涂、对什么都不管不问的父皇,其实心里比谁都明白啊!
稳了稳心神,他肃然站起身,将右手按在了左胸前,用皇族最神圣的礼节郑重向着父亲发誓:“父皇陛下,我以克伦威尔姓氏的尊严保证,奥腾元帅的死,相对于公平和正义,不可避免。而他的罪过,也是无法赦免的。”
怅然看着儿子那坚持而严肃的脸庞,皇帝陛下幽幽叹息。
“好的,弗恩,我相信你。”他脸上露出惨淡的笑意,“这样我就放心了。我去见奥腾那个家伙的时候……不想因为你,而向他道歉呢。”
心里刺痛起来,弗恩微微哽咽:“父亲,请一定要好起来。奥腾元帅他也必定……希望看到他忠心辅佐的皇帝陛下长命百岁的。”
微笑地摇了摇头,皇帝陛下脸颊上的红色亢奋色块渐渐黯淡下去。
“弗恩……照顾好你的皇弟皇妹们,还有帝国的子民吧。”吗啡针的效力渐渐过去,巨大的疼痛袭来,温和的皇帝陛下努力绽开了最后的笑意,“我想休息了。”
……
叁个多小时后。深广皇宫里的各处宫殿,缓缓飘荡起悲哀的国丧之乐。
帝历12年春,现任帝国皇帝肯特·克伦威尔因病去世,举国大丧。
叁日后,皇长子弗恩·克伦威尔继位。
与此同时,费舍星上只剩格林老元帅一人独挡前线,与联邦军发生大型平原战役,联邦军新式双人双引擎机甲首次亮相,叁千架空中突袭帝国军大获成功,一举收回安塔平原。
隔着重重星系,漫漫铅云,皇宫的临时通讯室内,兰斯和弗恩沉默地坐在房间内,紧紧盯着卫星传输回来的最新费舍星战况。
已经从绿色的标记变成了刺眼的一片暗红,安塔平原那片广袤的土地重新变成了联邦军占领的所在。
这片平原并不是真正的的军事重要据点,最麻烦的是下面的大片稀有矿藏和能量晶矿。说到底,联邦和帝国争执的不外是费舍星上日趋紧张的能源晶矿,就算占领了再多的军事要塞,假如无法挖掘到足够的资源,又有什么意义?
对此都心知肚明,两位皇子忧虑地思索着,一时间都没有说话,直到门上传来轻轻的叩门声。
侍卫长伍德推开了门,他身后,帝国情报署的秘密调查部部长威斯利悄然入内。
对着弗恩恭敬地行了大礼,这位面目平庸的中年男人开口:“皇帝陛下,联邦方面,我们的情报部门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慢慢抬起眼,刚刚继承皇位的年轻皇帝点了点头:“说吧。”
室内的空气忽然冷了那么一些似的,侍卫长伍德的心有点发沉。他比谁都更加清楚,这个中年男人带来的会是关于谁的消息。
是的,自从几天前联邦的新式双人机甲亮相的战况传来时,新皇弗恩陛下的脸上,就再也没有了任何表情,第一时间,他秘密召来了深得他信任的情报署部长威斯利。
“陛下,前天的费舍星上的战役后,被俘的几名联邦军飞行员已经以最快速度押回首都,我们得到了第一手的口供。被俘获的一架敌军机甲,也被运回拆解完毕。”语声不变,威斯利部长不紧不慢地汇报着。
没有接话,弗恩陛下的面色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冷漠。
“据几名联邦俘虏的一致口供,联邦最新式双人机甲的战前培训中,出现的那名年轻机修师……”终于有了点声音的起伏,情报署的部长在心里叹息,“从相貌和举止看,应该就是您的前搭档,澈苏中尉。”
兰斯怔怔听着,没有说话。几乎是不忍地,他悄然看了看依旧没有任何表情的皇兄,现在的帝国皇帝弗恩。
“而从拆解的联邦新式机甲看,核心的一些技术也和我们的机密技术有高度重合,而又增加了联邦自行研发的双引擎,所以在威力上,足够略胜帝国机甲一筹。”情报署部长威斯利沉吟一下,“陛下,据皇家工程学院那边的研发部门分析,联邦新式机甲里肯定用到了来自帝国机甲的核心机密,并且……这部分机密全部在澈苏中尉当初的了解范围之内。”
终于冷冷抬头,弗恩陛下的眉峰慢慢挑起。逼视着威斯利部长,他锐利的目光如一道寒气出鞘的匕首:“直说吧,皇家工程学院和你的结论。”
虽然早已在心中下了定论,可是威斯利还是在忽然间觉得了巨大无比的压力,定了定神,他坚持说出了看法:“鉴于以上证据,我们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您的专属搭档澈苏中尉,在坚持了最初的拒不招供后,还是……最终做出了投降的举动。”
侍卫长伍德呆呆地张大了嘴巴,兰斯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浑身忽然觉得有些脱力。室内没有外人,一片令人窒息的气氛,带着冰冷的凉意。
很久之后,新皇弗恩陛下轻轻地说了一句:“投降啊,这种事情……”
面无表情地顿住了,他没再说下去。
众人屏息等待着,室内一片寂静。终于,忐忑不安的兰斯试着开口:“陛下……”
侧眼看了看他,弗恩淡淡道:“你说吧。”
兰斯难过地垂下了眼睛:“也许有点什么样的误会,先前的情报也表明,联邦方面一直没有造出新式机甲,澈苏他……也曾经设法逃出监禁,他应该、应该一直在抗争才对。”
不太赞同地看了看他,威斯利部长轻声说道:“我们给联邦的战俘看了澈苏中尉的照片,他们集体指认了出来。无论如何,澈苏中尉亲自参与了对联邦军士的培训——就像以前在帝国时那样。”
闭上了嘴巴,兰斯终于不再反驳。
“不过,我们也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澈苏中尉的选择虽然不够忠诚,但是也……”悄悄打量了一眼弗恩陛下平静的脸庞,威斯利部长想起了以往几次和他隔着星际联络线路通话时,新皇陛下曾经流露出的暴躁和焦虑,“据联邦战俘的口供交代,澈苏中尉给他们培训时,身体状况明显不好。”
一直平静得近乎岩石的弗恩陛下,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丝微不可查的震动。抬起眼,他深邃的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臣子。
“不好在哪里?”
“外表似乎没有什么伤痕,但是……气色很糟糕。”威斯利部长不是很肯定地道,毕竟这是一种没有证据的推断,做不得准,“据说有一次他在讲课途中,曾经露出很难受的表情,随后就忽然昏倒。而随后,居然有军医立刻出现,给他急救。”
沉吟一下,他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我想,联邦人一定事先非常清楚澈苏中尉的身体非常糟糕,而这种糟糕,极有可能是因为澈苏中尉经受过太多的刑讯。”
猛然站起来,兰斯俊美的脸上忍不住怒色和痛苦:“对!澈苏不是会轻易投降的人,他一定是被联邦人用酷刑逼迫,实在坚持不下去,才会被迫屈服的!”
无言地望着他,半晌之后,伦赛尔星球的新君主才转头对着威斯利轻轻问:“还有别的吗?”
回想了一下,他对面的调查部部长有点犹豫:“还有一点。据接受过澈苏中尉培训的战俘们回忆,他进行维修操控时,只用到了八根手指。陛下,澈苏中尉和您搭档作战时,没有这种习惯吧?”
目光微微凝起,弗恩似乎陷入了某些悠远却清晰的记忆。
“没有,他的手速……是很快的,从来都是十指并用。”他淡淡道。
痛苦地摇了摇头,兰斯死死地握住了手边的纯金钢笔:“皇兄,澈苏他的手一定是受了伤。”
依旧没有立即说什么,弗恩隔着长桌,看了看自己的皇弟。
看着那湛蓝眸子中透出的平静,兰斯的心蓦然下沉。某种不好的记忆从心底浮起,淹没了他忐忑浮沉的心。
~~~~~~~~~~~~~~~~就像大家说的,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该来的,迟早会来。
弗恩的反应,到底会怎么样呢……捂脸。
142章 对你的承诺
依旧没有立即说什么,弗恩隔着长桌,看了看自己的皇弟。
看着那湛蓝眸子中透出的平静,兰斯的心蓦然下沉。某种不好的记忆从心底浮起,淹没了他忐忑浮沉的心。
“皇兄……请一定原谅澈苏,赦免他的罪。”兰斯艰难地低语,“我们的子民虽然应该有对皇族和帝国忠诚的义务,但是……他们毕竟不是钢铁铸就的人。”
静静看着他,弗恩忽然极轻地哼了哼,转头看向了跟随在他身边多年的忠诚侍卫长伍德。
“你觉得呢?你有什么话想说吗?”他问出奇怪的一句。
“啊,陛下……”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又看了看一脸恳求之色的兰斯,侍卫长伍德低声嘟囔着,“兰斯殿下说的对,澈苏少爷他、他才十九岁……”
眯起眼睛,新皇陛下看着身边的几个人。
良久之后,他安静开口,语气平淡。
“澈苏中尉是在遵从我曾经的命令,他没有任何罪。”他漠然道,“我曾经在叁军面前,亲口允许他向敌军投降,并且命令他一定要好好活着。兰斯,你就在现场,难道忘记了吗?”
端坐在临时通讯室内普通的真皮椅上,虽然没有在平日皇位上时那种君临天下的气势,可此刻他的声音和表情,已经代表了某种绝对的权威。
“他假如胆敢悄悄死去,才是愚忠。忍辱负重……艰难地活着,就是对我最大的忠诚。”伦赛尔星球上的新皇陛下冷冷道,“所以,我宁愿把这个消息,当成我的搭档向我献上的继位贺礼。”
他的语声并不大,却似乎穿透了重重宫闱,向外飘散而去。
整个帝国,安静倾听。
区区一天之后,伦赛尔星球的新君王弗恩·克伦威尔召见军部、财政部、工部诸位群臣,长达几个小时的绝密会议后,年轻的君主力排众议,宣布了自己继位后做出的第一项重大决定。
没有试图说服在战争中取得了某些巨大利益的贵族主战派,也没有事先约谈主和派以求得支持,新皇陛下强硬地宣布了最新的决定。面对依旧有些吵嚷喧嚣的议事大厅,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历代君主的处事风格都会有不同,从今天起,你们要学习倾听我的意见,而不是像过去对父皇那样,在朝堂之上有过多的质疑和发难。”
绝大多数重臣顿时噤若寒蝉,望着站在新皇陛下身后那位面目平庸、眼神却阴霾密布的调查部部长,看着兰斯殿下紧紧站在皇兄身边的坚忍姿态,再联想到这一年多来这位大殿下的雷霆手段,心里都是暗自警醒起来。
身在前线,手眼无法通天,可是弗恩陛下这一两年来的肃清军队、整顿后方吏治,竟是一点都没有间断和犹豫,更没有任何执行上的偏差。
……肯特陛下那种温和如春风般的执政风格,再也不会出现了。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再次得出这样的判断。
目送着诸位终于安静离去的重臣,弗恩陛下召来了外交部发言官。
站在广袤威严的皇宫广场前,新皇陛下一身笔挺而合体的帝国最高级别军服,眼神坚定,面容英俊而冷厉。
和以往出现在帝国臣民眼前的那个帝国优秀皇子不同,今天的弗恩·克伦威尔,脸上已经开始有了帝国最高统治者的威严。
早已在几个钟头前,已经从电视和其余媒体中得知了新皇陛下的即将演讲发言,无数人已经安静而期待地守候着,无论是最历史悠久的帝国贵族和世家,还是数以亿万计的平民和贱民阶层,在任何能观看到即时视频的地方。
就连遥远的联邦,也有无数人守候在延迟的视频画面前,屏息等待。消息灵通的媒体和民间人士,严阵以待的军方和议会高层,都对这位一年多来亲自征战沙场、作战风格冷血而优秀的前帝国皇子充满了警惕。
宣布更激进的政策,更严苛的征税,更加暴戾的战斗,以求挽回刚刚发生的这场平原战败,来给新皇陛下的继任带来金色的荣耀,恢复他们帝国人所谓的尊严?
“所有帝国的忠诚臣民们,无论你身在何方、所处何境,都请在此刻,留意倾听我伦赛尔星球的新皇——弗恩·克伦威尔陛下的这次讲话,我们有理由无比相信,英明睿智的皇帝陛下将带领我们,找到帝国接下来最正确的方向。
“请允许我受皇帝陛下的委托,先行宣布刚刚结束的内政会议上,我们敬爱的陛下做出的这项决议。我帝国方面诚恳表态如下:第一,不再追究费舍星一年半前那次扑朔迷离的爆炸惨案的真相,即刻停止费舍星上的星际战争;第二,重启资源分配谈判,开始战后战俘互换。第叁……”
弗恩陛下身边的外交官发言台前,面色平静、内心却忐忑惊疑的发言人吐出了连他都觉得古怪的下一条:“战俘互换中,联邦方面必须释放和归还皇家机修队长一名,姓名澈苏。”
不动声色地读完了这些话,外交官发言人行礼而下,一边的皇帝陛下缓缓迈步,登上了自己面前的发言台。
无数转播仪器架设在远处,拍摄机器和收音器都有极高的性能,即使不靠近远在几十米外的皇帝陛下,也能轻易捕捉到他英俊面庞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每一声极低的语声。
“诸位臣民,下午好。”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新皇陛下简单地开始了自己的演讲发言。微微环顾了一下对面的摄影机,他冰蓝色的眸子在镜头中显出更加深邃的颜色,“发言人刚刚已经充分表达了帝国的诉求,我只想就几点可能产生疑问的地方,做一点简单回应。
“首先,我知道很多人会发出质疑,为什么我们帝国会在占尽战争优势的前提下,忽然愿意首先抛出和平的橄榄枝,发出和平提议?我必须说,这是先皇父亲大人的临终遗愿。”弗恩陛下严肃地道,“我决定尊重父皇的仁慈和宽容,当然,最重要的也是因为,我个人也认为,给受尽战争苦痛的帝国臣民一个远离泥沼的机会,给耽于战争泥潭的帝国些许休养生息的时间,也给血腥密布的费舍星球前线将士一点喘息的空间,这都是必须的。
“但是我也一样保证,一年多前那场震惊星际的费舍星爆炸案,绝不会就此被淡忘。总有一天,真像会在历史中慢慢浮现,还世人一个公道和清白。”
不远处,他的身后,秘密调查部部长威斯利面色如常,心里却翻江倒海:真相什么真相?帝国会牢牢守住奥腾元帅一手导演的这个惊天秘密,就算是这位皇帝陛下到死,也不会吐露一个字吧!
“二者,一定还有很多人有巨大的疑问,为什么我帝国的停战协议中,会强硬要求实现一个低级战俘的交换。没错,这名叫做澈苏的我帝国中尉,甚至只是一个普通的贱民军士而已……众所周知,他是我曾经的作战机修搭档,当年我亲临战场亲自驾机时,他就坐在我的身边。可是很多人不知道的是,这位普通的贱民军士,最战斗的最后关头,用他的生命保证了我的安全,所以我今天才能站在这里,看着你们,看着我们的帝国。
“或许有人会问,原来一个贱民因为曾经救过当今的帝国君主,所以就可以享受这样的超级待遇?——是的,这正是我所要表达的。”
威严地看着静静倾听的面前众人,他坚定的声音通过无数媒体的收音器传递出去,理所应当,掷地有声:“可我想说的是,不是因为这个贱民军士曾经救过我,我才会对他另眼相待。实际上,任何为我帝国奉献和牺牲的人,无论他身份如何,地位高低;是尊贵的帝国贵族子弟,还是卑微的贱民下等兵,都值得我帝国以国士之礼报之。
“——是的,在血腥的战争面前,任何人的生命都值得珍惜,任何人的牺牲和付出都值得尊重。”
充满惊愕地听着,全帝国的听众都有些骚动。这是第一次,有君王这样公开把低级的贱民和尊贵的贵族们相提并论,在向来等级森严的帝国,这是何等的惊世骇俗,对于这样一位刚刚登临帝位的年轻皇帝陛下来说,也显得太过激进和不谨慎!
安静地等待着,一直等到不远处的那些位高权重的听众稍稍平复,年轻英俊的新皇陛下表情冷漠而坚定:“最后,我想一并回应一下将来可能发酵的流言。与其将来人人揣测质疑,不如我现在就把真相公开。”非凡txt 昍音
无数听众惊异地竖起了耳朵,只有他身后的威利斯部长和侍卫长伍德,还有叁殿下兰斯,敏锐地猜到了什么,心里都是悚然一惊:弗恩陛下竟然……想要公开澈苏的投降和叛变?!
果然,弗恩陛下缓缓开口:“澈苏中尉曾经英勇自爆,用他的生命来诠释对帝国和国家的忠诚。可是不巧未能如愿,机体未能爆炸故而不幸被俘。而我曾在叁军将士面前,亲口命令过他,要好好活下去,等着战争结束,平安归来。
“这是我的命令,也是我对一个帝国子民的承诺。所以无论他经历过什么,做出了怎样忍辱负重的举动,就算是迫不得已的投降和屈服,只要是坚持活了下来,我就一定会坚守我的承诺,把他从联邦人手中接回来。
“有人或许会问,为这样一位或许已经投降的低级军士做出如此坚持,值得吗?……我认为值得。身为帝国新的君主,身为正希望带领帝国走向更美好明天的我来说,没有什么,比坚守信念、兑现承诺更加重要。”
无数人悄然动容,无言静听。遥远的费舍星上,无数低级的贱民士兵满身污血、遍体伤痕,却都忽然热泪盈眶。
“一诺不守,何以守天下?一民不保,何以保帝国?”
伦赛尔星球的新君主,眼神坚定,面容肃正,在所有臣民面前轻轻发问。
但其实,那也不是发问,而是明白的肯定。
“澈苏中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收看到这段画面。但是无论你在哪里……”他微微停顿一下,似乎一时也有些伤感和怔忪。
全帝国和那些联邦的关注者们,都在这位年轻的帝国新皇冰蓝色的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异样的东西。
很快的,他用平静的声音接着道:“无论你在哪里,请保重好自己,等我们帝国外交官去接你。
“最后,鉴于联邦方面已经很奇怪地拒绝了我帝国先前的提议,所以我还想补充一句,假如那名贱民中尉不能回来,那么我以整个克伦威尔皇族的名誉发誓,帝国将因此血战到底。”
冷漠而坚定的声音下,是帝国新皇力破千钧的气势:“这绝不是威胁,只是表明整个伦赛尔星球的帝国民众并不怯懦的决心。”
……
“真是演技十足,声情并茂。这位新登基的帝国皇帝,远比他的父亲善于蛊惑人心啊。”不屑地摇着头,联邦上议院的九人议员中,有人苦笑。
这是绝密的联邦上议院会议现场,除了九人上议院议员全数到场外,还有几名军队的最高军衔的将军也都悉数在场。
众人面前树立的高清光幕上,帝国皇帝的演讲发言纵然延迟了一段时间,可依旧画面细腻,语声清晰。除了中央光幕上传来的伦赛尔的实时画面转播,费舍星上的一块同步画面也在一边显示着。谢詹将军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一直出现在在画面中。
“可是这一招很绝,既给出了主动求和的诚意,又把要回澈苏的理由上升到诚信和守诺的高度。”一名年纪稍大、头发花白的老议员啧啧叹息,“我想帝国人现在的士气一定空前高涨,数以亿万计的贱民阶层也会无比感激涕零。”
议会厅内一片沉寂,众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是的,现在的事态,为难到了极点。
帝国这位新皇帝大手一挥,看似把和平之门首先打开,可是那个附加的条件,又岂是如表面那么含义浅淡?!
“帝国人肯定是知道了澈苏守口如瓶的那个秘密,所以才会这样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换他回去。不然对于一个明显已经叛变的军士,有什么必要……”颇有点尴尬地看看了谢詹将军,开口的一名议员心里有点不太确定——是否该改口那个少年叫“谢苏”呢?这些天来,好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叫他在帝国的原名。
~~~~~~~~~~~~~~我很喜欢这里的大殿下,嗯,就是这样。特别是他说的那一句:
“一诺不守,何以守天下?一民不保,何以保帝国?”
大家对他还满意吗……我觉得好像都忘记弗恩原先是多么招人讨厌了,果然,小攻的渣是需要更渣的人来洗白的……
143章 身世的公开
“帝国人肯定是知道了澈苏守口如瓶的那个秘密,所以才会这样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换他回去。不然对于一个明显已经叛变的军士,有什么必要……”颇有点尴尬地看看了谢詹将军,开口的一名议员心里有点不太确定——是否该改口那个少年叫“谢苏”呢?这些天来,好像大家都已经习惯了叫他在帝国的原名。
“现在难办的是我们。既然绝不可能放回谢将军的儿子,他的秘密也是我联邦决不能放弃的,那么该怎么回绝帝国人的换俘协议?”一名将军紧锁眉头,手指疾速地叩打着桌面,“帝国皇帝的要求看上去合情合理,我们要是不接受,国内的舆论也绝对不会同意。”
没有错,别说联邦的普通民众早已有很强的厌战情绪,假如可能,就连在座的将军们和议会成员,怕也都是恨不得早早从战争泥沼中脱身。
整整一年半多,费舍星上的战况并不容乐观,联邦方面的后勤和补给牵制太多,这都已经是可见的事实。就连谢詹将军的最近这次大捷,也是在那位坚忍睿智的帝国新皇帝不在第一线的时候达成的。一旦重燃战火,僵持还是继续败退?
可是不交出澈苏,帝国人就会继续开战,所有联邦舆论不仅不能谅解,甚至前线的将士也一定会怨声载道。再说,又该如何面对那些急切渴望联邦战俘回家的家人呢?……
“澈苏是绝对不能交出去的。”看了看一直没有任何表态的谢詹将军那漠然的脸,一名议员终于斟酌着开口,有点犹豫,“诸位有没有考虑过,接受澈苏的提议,将南苏星的秘密直接公开?摊在桌面上,像费舍星一样均分资源就好,相信帝国人也没有理由拒绝。”
“绝不行!”
“当然不可以!”两位军方的将军几乎同时开口激烈反对,四十多岁、年纪较轻的方励将军更是神色严厉。
“为什么?”那名议员看着他们,神色不愉。
“谢将军的儿子虽然一时不愿意开口,再在联邦过五年十年,未必依旧不会开口。我们所要做的,应该就是等。”方将军一字字地道。
看了看光幕那边费舍星上的谢詹将军,有名议员轻声开口:“谢将军,您觉得……您的儿子会有一天愿意开口吗?”
“不用来问我的意思。”谢詹将军表情毫无起伏,“我也没有看着他长大,对于他的脾气心性,我一无所知。”
顿了顿,他淡淡道:“或许你们应该多听听军情四处的评估。”
一阵冷场,在座的所有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看过那份军情四处呈上的秘密评估材料,而对于那里透出的冷酷而专业的描述,他们无不记忆犹新。
谢詹将军的这个儿子,看上去纤细柔和,甚至有点弱不禁风,可是骨子里的那份倔强和勇气,还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微微苦笑,几乎所有人都在心里叹息一声:假如他自己不愿意说,这世界上应该没有什么办法真能令他开口。
“退一万步说吧,即使谢将军的儿子永远都不开口,我们也比帝国人占得先机。帝国人应该是隐约知道什么而已,应该没有可能了解太多。”军方年纪最大的富英华老将军缓缓开口,“——而我们知道了南苏星的存在,也已经派出了机密宇航小队去搜寻,运气好的话,或许叁五年就能误打误撞找到那颗神秘的星球。”
“而且,南卓上校带回来的那架残破机甲,我们已经做了缜密的拆解,虽然澈苏毁去了中心芯片中的绝大多数航线数据,但是,毕竟留下了蛛丝马迹。”负责跟进此事的方将军坚决道,“我们既然先占了这么点先机,就绝没有道理和帝国人均分这些资源。”
叹息一声,一名议员忧心忡忡地颔首:“我们都心知肚明,一年前的费舍星大爆炸既然不是我们联邦所为,就一定是帝国人自己做的,他们中的野心家一旦发起疯来,是极其可怕的事。我们联邦决不能坐视这种危险扩大,宁愿现在死守,也一定要独家占领南苏星。”
议会大厅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不是没有考虑到这些,只是近在眼前的和平看上去是如此诱人,很容易被它的蛊惑而已。
半晌之后,九人上议院中有人忧愁道:“不管怎样,澈苏既然一定要留在我们联邦,那么继续开战就不可避免。我们加快最新式双人机甲的大批量投产,前线也应该可以继续胶着下去……关键在于,如何应对民间的舆论,如何在外交上有个说得过去的理由?”
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人轻轻说出了大家心里都隐约想到的对策。
“其实,不需要编造什么理由,也不需要煞费苦心。不是吗?”一位老议员缓缓道,看了看依旧没有主动表态的谢詹将军,“我们只需要公开实情。”
议会大厅更加安静,隔着电波和远距离的星云,众人似乎听到了那位一直坚守前线的将军一声极为短暂而微弱的笑声。
冷笑吗?
来不及分辨,已经消失无踪。
“好办法。”两鬓微微有些银丝的谢将军眼神清亮冷厉,看不出什么情绪,“当然,这也是唯一的办法。”
漠然地站起身,他不高的身材在屏幕上似乎在俯视众人:“我就不参与你们的具体议事了,既然接下来的事势必严重激怒整个帝国,我必须带领前线的联邦将士早作准备。”
屏幕一黑,他没有做任何告别,自行掐断了视频连通。
面面相觑,众位议员和几位后方的将军心头都俱是一沉。谢詹说的极对,那位帝国皇帝怕也只是知道澈苏身藏的秘密,却也不曾了解澈苏的真正身份。
这个惊天的真相一旦公开,岂不是如同在骄傲的帝国皇帝脸上、也是往全体帝国人脸上重重打了一个耳光?
“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也没有退路了。”富英华老将军再度开口,“赶紧联系外交部和联邦一号电视台的新闻部负责人吧,我们需要一份精心措辞的外交回应,还需要一则拿来对民众交代的合理新闻稿。”
走在科学院的林荫小径上的澈苏,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今天有点奇异的心神不宁。监控的摄像头有几处发生了微小的变化,就算是并没刻意观察,也依然被他发现了。可这似乎不应该成为他不安的缘由,于是,那又是为什么呢?
穿过机甲研究所的独立小楼,他漫步走向了生化研究所。
生化研究所里静悄悄的,已经事先沟通过,亚伯伦教授今天不在,由他的一名女学生暂代他来帮澈苏做例行的血样分析。
心底那种没由来的不安,在看到这位年轻女研究员的时候,达到了更甚。静静地拿过那张看上去曲线平缓了很多的化验单,澈苏有点犹疑地看了看那个女孩子。
自己的脸上,忽然长出了一朵花吗?还是……不是错觉或者多心,这个年轻女孩子看着他的眼光,充满了羞涩和热情。
抬头遇见澈苏探究而窘迫的眼神,她脸上迅速染上了一片红云,有点儿慌乱地递过一杯砌好的香茶,她微笑道:“喜欢喝茶吗?这是我们艾斯堡最有名的麦盾红茶哦!”
“啊……谢谢。”急忙双手接过,澈苏轻轻抿了一口香气扑鼻的暗红色茶水,心里更加忐忑。有什么不对了,以前这个女孩子明明也陪着亚伯伦教授打过下手的,也曾见过一两面,她以前的态度绝对没有像今天这样呢。
可是,也依然只能闷在肚子里,难道要开口问一句:“您今天的眼神,为什么这么热情?”
正在暗自猜疑着,一身雪白研究实验服的女孩子看着他神思不属的样子,忍不住羞涩地轻声道:“不合口味吗?以后会慢慢习惯的啦,我们联邦一定会有你觉得同样很好的东西的……”
怔怔看着她,澈苏的脸色变得煞白。
是他多心吗,这个女孩子的话语为什么这么奇怪?什么叫做“同样很好”?心底的惊疑犹如翻滚的沸水,可是偏偏话到嘴边,吐不出一句疑问。
“谢谢……”最终也只能丢下这一句,他有点恍惚地迈出了那间研究室的门。抬头望去,走廊尽头那些安静的监控摄像头似乎显得格外显眼。
“澈苏!”忽然一声惊喜的叫声,从路过的一间研究室里飞快地探出一个脑袋,大力地向他招了招手.
毕容?
心里微微一暖,澈苏笑着回了他一个招呼:“你好,还没有下班吗?”
“进来说话,快快!”热情地伸手拉了他进门,褐色短发的研究员毕容咧着嘴笑,“来,给我看你的检验单!”
无奈地伸手过去,澈苏递过那张刚刚拿到的纸:“好像好了很多,HTR值和MHO值都低了不少,你别操心了。”
“你能看懂吗?”毕容挠挠头,认真地看着那些数据。
“久病成医,多少也是懂一点的。“澈苏无心地笑道,却引来毕容神色一黯。
小心地看着澈苏,他的笑容尴尬而勉强:“最近有没有再没征兆地肌肉疼痛了?有没有昏倒?”
想了想,澈苏并不隐瞒:“有一些,不过,没有以前那么频繁了。”看着毕容那有点沮丧的神情,他微笑道,“身体机能这种东西,总是要慢慢恢复的,你不是也经常安慰我说,人体是一个异常精妙的奇妙机器,带有自我恢复和重建功能吗?瞧,我们机修师玩的机甲,可没有这些功能呢。”
嘿嘿一乐,毕容心里宽慰了不少。
安静地等待毕容工作,澈苏的目光落在了那排小白鼠身上。随手拿起一边备着的专用饲料,他小心向着那些小白鼠喂投着。
呆呆地缩在笼子的角落里,痴呆的小白鼠们胖嘟嘟的,澈苏的饲料伸到了嘴边,就张着小小的嘴巴,就着澈苏的手指悉悉嗦嗦地啃着。
金色的阳光下,小白鼠们黑豆子一样的小眼睛微微眯着,一副惬意而慵懒的模样。身上雪白的皮毛在阳光下,闪着美丽的淡金色。
回头看看他,毕容笑了:“你喜欢小动物啊?买只仓鼠或者花栗鼠玩儿吧,比这些小家伙聪明好玩多了。”
轻轻摇摇头,澈苏低声道:“不用。我就是看着它们可怜。”
“还好啦。”年轻的中尉道抓着头发,“没知没觉的,也很不错啊。看看我们,又是工作压力、又是战争阴影的,有时候还恨不得干脆什么都不知道呢!”
面前的少年怔然听着,双目微光闪动。
片刻后,他低下头去,藏起了深若寒潭的眼睛:“你说得对。有人每天喂养照顾,不知道痛苦,不需要思考……其实也没有什么不好。”
嘿嘿地笑起来,毕容看着他安然而秀美的笑容,忽然道:“澈苏,你是我见过的最奇怪的人。” 飞 凡 论~坛 吅 音
扬起眉,澈苏诧异地望着他:“没人这么说过我,你确定吗?”
“是啊,我确定。”毕容点点头。
安静地凝视着他,澈苏秀气的眉尖蹙起来,微微苦笑:“或许吧,我爹以前也说我爱好太单一,性格也不够开朗。不懂人际交往,还有点儿情商低下呢。”
“不不,不是这个。”毕容急切地否定着,“我的意思是——”
有点儿卡住了,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似的。
尴尬地笑了笑,他心里有些依旧未解的谜团。已经在电视中看到那则让他震惊不已的新闻专题,可是,他依旧无法想通,为什么身负间谍重担的澈苏,在被误抓后,依旧拒不吐露他们军情四处逼问的情报呢?
只需亮出自己的身份,不就可以免去那几十天地狱一般的刑讯了吗?
……悄悄向苗东询问时,得到的只是一句“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也实在太淡定从容、荣辱不惊了。他知道现在外面,有多少女孩子为他的事迹而激动,有多少青年因为他而热血沸腾吗?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林夫人一遍遍拨打着那个熟悉的星际长途电话,手指在轻轻颤抖。
无数遍忙音后,终于,丈夫那熟悉的声音在时断时续的杂声中响起来,有点模糊。
“佩妍,你找我吗?”
“是的。”声音急促,消失了一向的柔声细语,林夫人紧紧握住了话筒,“我想问你,昨晚上播出的那篇新闻,是什么意思!?”
家里的网络早已被人为过滤掉,电视也很少开启,幸好澈苏那个孩子一向乖巧而敏感,在第一次发现网络无法登陆后,就安静地不再碰那台电脑,也没有发出任何疑问。只有在他每天离开家后,林夫人才敢打开电视,看一眼设定了密码开启的新闻频道。就是在今天,她看到了那篇让人震惊的东西。
沉默了一下,电话那头谢詹将军的声音冷静而平淡:“小苏的身份被公开是迟早的事。有什么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你问有什么不对?”林夫人压抑着声音低叫,“那不是真相,联邦新闻台为什么要那样说?这个东西的播出,为什么事先没有经过我们的许可!”
“佩妍,那篇报道有明确说什么假话吗?”谢詹的声音听不出起伏,听不见妻子的回应,他接着道,“没有。是不是?”
身体一瞬间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林夫人心头一阵冰冷。是的……没有谎话,句句模糊,字字温柔,却都传达着看似清楚无比的信息,而那些信息,不是真的。
起码,不全是真的!
~~~~~~~~~~~~~~~~~~风暴即将形成~~~~~~~~~~~~~
但是请一定相信,这是一个喜剧结局的故事~~~~~~~~~~~~~~
144章 重新看到你
身体一瞬间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林夫人心头一阵冰冷。是的……没有谎话,句句模糊,字字温柔,却都传达着看似清楚无比的信息,而那些信息,不是真的。
起码,不全是真的!
“谢詹,我只问你。”她艰难地开口,心头一片难过,“是你提议的吗?”
“佩妍,对不起。”声音微微有点喑哑,冷血的将军试图解释什么,“我虽然知道,但是没想到新闻出来会是这样。……其实,这是好事。你一直希望小苏死心塌地留在联邦,现在,不是很好吗?”
“你根本不了解小苏,你想过这会给他带来怎样的感受吗?他会很痛苦!”林夫人激愤地低声急道。
电话那边,她丈夫的声音没有再传来,一直到她几乎疑心电话那头早已没有人再守候,才终于传来男人的声音,有点古怪的情绪:“我现在每一天都会看到无数联邦将士死在我的面前,我没有心情、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他的感受。”
默默地“咔嚓”挂断,谢詹将军第一次主动掐断了妻子的电话。
手掌微微颤抖着,林夫人浑身脱力地站在原地。
明明看上去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可偏偏心里却有山雨欲来的惊恐,这是为什么?
窗外,一片青翠逼人的苗圃中,一老一少头靠头并排蹲着,亲密的样子让林夫人稍稍心安了些。林老爷子最近一天到晚腻着小乖外孙,天天眼巴巴地望着澈苏出门,又心神不宁地守着门盼他回家。就只差恨不得变成一副牢牢的膏药,贴在澈苏的身后面,和他一起去科学院。这不,澈苏刚刚迈进家门,就被老爷子截在了花圃里。
“小苏,来来,看这个!”献宝一样掏出样东西,林老爷子笑眯眯地翘着花白胡子,一台最新式的掌心游戏机赫然躺在他手里。漆黑闪亮的外壳,细腻精美的显示屏,按下开关,劲爆的游戏枪击画面瞬间展现眼前。
“喜欢不喜欢?”殷切地点开游戏画面,看着澈苏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惊喜,他赶紧再点开另一个游戏,“这个太暴力了,小苏肯定没兴趣。这个好玩,这个叫水果大盗,说是现在最流行的小游戏呢,小苏最聪明了,一定会玩!”
不太熟悉这些新潮的东西,老爷子一时间显得有点手忙脚乱:“咦?刚才在游戏机店里还好好,怎么打不开了呢?”
不知怎么,澈苏眼睛飞快地浮出一点雾气。飞快地接过林老爷子手里的游戏机,他绽开一个温柔的笑容:“外公,我来。”
果然,简单的摆弄后,他顺利地打开了那个小游戏,兴致勃勃地玩起来。
屏息凑在他身边,老爷子不时偷看着他的侧脸,越看越觉得这乖外孙顺眼。长得俊眉修目,性情又温顺纯良,真是叫人禁不住地喜欢。
就连家里那几个外孙女,到了这个年纪都叛逆得很呢,哪像这个从小不见的外孙,浑身上下都软软的,头发软,脸蛋儿软,声音软,脾气也软。
就像老叁家里最小的那个外孙女儿,这最近一见,简直吓得他心脏病发过去!——浑身奇装异服不算,肚脐和鼻孔都打上了亮晶晶的鼻环脐环!想起澈苏身上那些偶然露出来的触目伤痕,老爷子忽然就模糊了双眼。
悄悄擦去眼角的湿润,林老爷子屏息坐在一边,看着澈苏恬静专注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发现,澈苏的动作越来越慢,神情也陷入了不时的走神。
小心地凑了过去,老爷子偷眼看了看澈苏手里的游戏机,可怜的分数记录在一角闪动着,不过是几十分而已。就连他这个笨老头子在商店里试玩时,也能打到几十分啊!
“是不是……不好玩?”他期期艾艾地开口,心里满是挫败感。
这娃娃到底喜欢什么呢?
这些天,漂亮的名牌衣服在家里堆成了山,最新款的数码产品一堆堆往家里买,高级山地车定了好几辆,一个舅舅还大手一挥,送来了一辆超级拉风的敞篷小跑车。可是这个小外孙明显就是不感冒,往往是满脸不安和拘谨地接下来,然后就认真地把衣服叠放起来,所有的礼物都整整齐齐码放着,却一点没有拆开的意思。
“没有啊,可好玩了。”感觉到老爷子的沮丧,澈苏赶紧展颜一笑,重新聚集起注意力,努力玩着那个艰难无比的小游戏。
奇怪……明明都是用手指来操作,也是考验眼力和反应,为什么驾驭机甲这么简单,可这小小的游戏,玩起来却这么难?
“小苏,不好玩就不玩了。明儿我带你去店里自己挑,好不好?”林老爷子满脸是讨好的笑,“你妈说你最近不需要天天去科学院了,对不对?”
“是的,我明天不去了。”勉强地笑了笑,澈苏低下头,“答应帮他们做的事,都做完了。”
“对对,小苏最棒了,会亲自设计机甲。”林老爷子乐得嘴巴都合不拢。
心里一股暗沉的刺痛漫上来,澈苏想起他辅助设计出来的那些联邦新式机甲,没有以前看着帝国机甲图纸时的欣喜和兴奋,当那些最终的组装图全部成型时,他头一次感到满心茫然。
同样配备了机修师,却有了更加先进的引擎和动力。论到单机作战,势必是要比帝国方面略胜一筹吧?
弗恩殿下……还会亲自驾驶星云一号应战吗?
南卓呢,自从十多天前和自己微笑道别,现在是不是也已经飞上了费舍星的天空?
没有注意到澈苏的消沉,林老爷子继续高兴地叨唠:“我们林家的乖外孙,是全联邦的骄傲呢,嘿嘿嘿……”
呆呆地看着他,澈苏忽然开口:“全联邦,是什么意思?”
“就是整个联邦都——”忽然闭了嘴,老爷子有点慌乱地瞪着澈苏,又急急忙忙地把眼睛转开。糟糕,佩妍刚刚还叮嘱他不要在这娃儿面前提这些事呢,怎么转眼就忘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脸色颇不自然的老人家,澈苏放下了手里的新款游戏机。
“外公……”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被这一声柔柔的“外公”叫得心都酥软了起来,林老爷子看着他那黑漆漆、湿漉漉的漂亮眼睛,慌忙答应了一声:“哎!”
“外公,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澈苏定定地看着他,纤长的手指近乎痉挛地绞着,“自从被带走后,我被关了一个月。出来以后,也一直躺在床上……就算这段时间住在这里,您应该知道,这里看不到新闻和电视。每天外出的时候,也都有人跟着。”
微微地闭了闭眼睛,他的声音有点颤抖:“我一直对自己说,什么都不知道、不过问,才是最好的。可是,我现在觉得、觉得有什么事情在发生着,是不是?”
“啊,没有啊。”嘟囔了一句,林老爷子忐忑地摇摇头,“能、能有什么事呢?”
定定地看着他,半晌得不到回应,澈苏黑漆漆的大眼睛黯淡下来。难过地点点头,他低声道:“好的,我知道了……对不起,我不该让您为难的。”
完全无法忍受他那种失望的表情,林老爷子的心都快缩得痛起来。使劲拍了一下大腿,他心里暗自又气又急:又不是什么坏事,小苏现在简直就是联邦英雄,为什么非要瞒着他!
慌忙地掏出硕大的手机通讯设备,他神秘兮兮地用背挡住小楼那边女儿可能望来的方向:“乖小苏,来来,你想知道什么,我偷偷给你看!——别跟你妈妈说哦,我们爷俩瞒着她!”
最新款的大屏幕足足有五寸大小,瞬间接通的高速网络上,显示着D立体视频。
怔怔看着首页的几条最新新闻,无一例外,都是最受关注的前线费舍星战况。
《联邦新式机甲连战连捷,帝国新皇龟缩伦赛尔》《帝国新皇伸出和平橄榄枝,停战协议竟以低级军士回返为条件!》《停战于和平近在眼前,议会和军方百般沉默为哪般?》《联邦外交发言人深表遗憾,坚称和平决不以牺牲联邦英雄为代价》……
一条条新闻标题草草浏览下来,澈苏的呼吸急促起来。
轻轻点开最让他心跳的一条,望着屏幕上慢慢显现的那个人像,澈苏痴痴不动。一年多不见,那位坐在他身边,曾经和他一起驾驶着双人机甲,翱翔在伦赛尔星空下的年轻皇族男子,已经站在了整个帝国臣民的面前,变成了帝国最位高权重的那个人。
容颜依旧,却似乎有点遥远。
隔着他们的,已经不仅仅是过去那天壤之别的身份和地位,而是整个费舍星上的纷飞战火,漫天硝烟。
那是一段视频为主的新闻,言论一向自由的联邦民间,一周多前帝国新皇的那段演讲和发言,早已疯狂传遍整个网路,就连各大媒体和电台,也毫不吝啬一边边播放这段极具爆炸性的敌方新闻。
小小的液晶屏幕上,弗恩殿下——不,如今是陛下——的脸孔严肃而沉稳,熟悉的声音从那音质有限的外放喇叭中传来,虽然不大,却字字清晰。
“这是我的命令,也是我对一个帝国子民的承诺。所以无论他经历过什么,做出了怎样忍辱负重的举动,就算是迫不得已的投降和屈服,只要是坚持活了下来,我就一定会坚守我的承诺,把他从联邦人手中接回来。”
……
无言静立在爱思堡郊外的别墅花圃中,澈苏一动不动,沉默倾听,僵直的身体似冰雪覆盖的岩石一般。
“有人或许会问,为这样一位或许已经投降的低级军士做出如此坚持,值得吗?……我认为值得。”
眼前微微有点模糊,澈苏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小小画面。
那个人,应该已经从联邦机甲的升空中,知道了自己的叛变。骄傲如他,严苛如他,却在所有帝国臣民面前,亲自赦免了他原本无可原谅的罪过。
偷偷看着澈苏那僵硬的身体,林老爷子心里一阵异常的不安。
“小苏,这个帝国皇帝,好像说得挺好听。不过……”他犹豫地道,“你可别被他蛊惑,据我们所知啊,他可没安什么好心。”
慢慢回过头,澈苏凄然一笑:“外公,不是的……你们不了解他。”
微微凝目,澈苏几乎是不舍地,继续看着画面上的那位君王最后的影像。
“澈苏中尉,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机会收看到这段画面。但是无论你在哪里……请保重好自己,等我们帝国外交官去接你。”
痴痴地看着画面就此定格,视频上骄傲的男人坚定而深邃的目光似乎在和他遥遥相望,澈苏很久都没有动弹。
不知多久,他才转过头,眼中的雾气和水光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淡淡的萧索:“外公,我知道你们都不信他。可是我知道,他不过是……真的想要我回去而已。”
声音轻得像是呓语,可是林老爷子依旧听清了他的最后一句话:“虽然我也算对不起他和帝国,可是我想,我也值得他守诺。”
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一向温顺谦和的外孙,林老爷子忽然觉得,他身上有些什么不同的东西在闪光。某种淡淡的骄傲,和无以名状的巨大悲伤,混合在一处,让人悄然动容,心生震撼。
遥望着老父亲和澈苏在花圃里密密交谈,林夫人终于忍不住迈步下楼。刻意放重了脚步,果然,一老一少很快同时转头,看向她的身影。
“聊些什么呢?”半是嗔怪,半是关切,林夫人微笑地看看父亲,“小苏刚从外面回来,也不让他进房间休息一下。”
“就是聊聊他今天做了些什么嘛!”老爷子有点儿心虚,身子挡在了澈苏面前。
看着老父亲一瞬间不自然起来的神色,林夫人心里的不安悄然增加。勉强笑着上前挽住了父亲的臂弯:“就算小苏不累,你也给我回去休息休息吧!在这外面站了足足有一个多钟头了,就等着他回来。”
“好好好,我正想去里面歇歇。”在背后冲着澈苏比划了个手势,老爷子顺从地由着女儿把自己往客厅里拉。
望着他们的背影,澈苏咬住了嘴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手机通讯器。
……恩,重新看到你的意思,是看到小小的屏幕上的大殿下的意思啦
第八册已经连载完了,抹汗……好像今天正好是实体书第八册刚刚上市的日子
一直在购买实体书的朋友,请留好每本书下面的角花,好像要靠那个去换番外特典。大陆购买的朋友,记得千万要和店家申请,不然店家也拿不到限量的H特典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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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章 含冤
望着他们的背影,澈苏咬住了嘴唇,紧紧攥住了手中的手机通讯器。
伸手掩上客厅的门,林夫人认真地盯住了老爷子的眼睛:“父亲,您有没有对小苏说什么?”
“没有啊。”老爷子明显地有点顾左右而言他,“哎呀,别说还真有点累了,上午跑进城里给小苏买游戏机,中午也没有午休……”
“父亲。”林夫人无奈地看着小孩儿一样的老人家,“昨天晚上的事,您可千万别告诉他知道。我都说过了,可是还得再说一遍,无论如何,您记着守口如瓶就对了。”
皱眉看着她,林老爷子撇撇嘴:“为什么啊?小苏本来就是我们联邦的人,早点公开身份,也没有什么不好。”愤愤地把自己扔到沙发上,他怒道,“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当他是帝国人就算了,不清楚真相的人还当他是投降的俘虏,这不是侮辱人吗?!”
“父亲,现在外面的人都知道了,您也不用忿忿不平了不是吗?可是您就是要记住,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小苏的好。”
“不就是坐实了他是联邦间谍吗?这样一宣传,小苏可就是联邦的英雄了,我们再也不用担心他被送回去,就算军队那些人起歪心眼,全联邦也不会答应的!”
“不,父亲。你不懂的……”林夫人涩然道。
“砰”的一声,客厅的门被一把推开了,澈苏手里握着林老爷子的手机,一步步走进来。
惊愕地看着他惨白的面色,林夫人和老爷子呆住了。往后面缩了缩,老爷子嘀咕着:“他应该已经看到了。”
慢慢走过来,澈苏忽然冲到了客厅那台光幕电视机前。伸手按开了按钮,他的动作僵硬而急促。
一片空白,无情的雪花点伴随着低低的嘈杂。
胡乱地按动换台按钮,一个个电视台,都是空白一片。不知道换了多少个台,他终于回头看向了林夫人。
颤动着嘴唇,他脸色有点不正常的恍惚。“帮我打开它。我……我想看看你们昨晚看到的那些。”
低头望望手里的掌上通讯设备,他摇了摇头:“这个太小了,我看了一点儿,没有看明白……对的,一定是屏幕太小没看清,他们说的话,我怎么听不太懂啊。”
心里怦怦直跳,林夫人扶住了他:“小苏,别管那些了,好吗?你安心养身体,外面所有的事都不要管!”
慌乱地看着父亲,她求助地急切道:“对了,父亲,您不是说要带小苏回老家看看几个舅舅吗?那边的景色很美——”
“妈妈……”轻轻的声音截住了她的话。
浑身一震,林夫人看向了澈苏。
“求你了,让我看看吧。”面前的儿子定定看着她,充满了无助和乞求,“我知道你可以打开收视密码的。”
死死把脚步定在原地,林夫人眼中涌起泪花。心里的刺痛犹如针扎,可是她依旧一动不动。
“小苏,你听我们的,好吗?”她微微哽咽,“无论外面有多少人曾经害过你,我和你外公,不会害你的啊。”
“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我不想再被瞒下去了。你们跟我说,我是联邦人,可是……为什么我在联邦,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没有权利知道呢?”微微摇了摇头,澈苏的眼睛中黯然无光,“好……你们瞒着我,我去求别人。”
想了想,他的神情有点恍惚:“我还可以求爹爹啊……他会帮我的,一定会的。”
忽然想起什么,他手指颤抖着重新打开了林老爷子留给他的手机:“我再看一遍,也许就能看懂了……”
看着儿子那秀美的脸上惨白无助的神情,林夫人终于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泪水汹涌流下。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她走到光幕电视前,伸手从某处取出了一小片接收芯片,插进了电视下方的插卡槽。
画面微微一抖,清晰的联邦新闻一台赫然出现在他们面前。调到新闻回放,她颤抖的声音安定下来,挺直的脊梁传递着破釜沉舟:“你看吧——你说得对,你有权知道这些。”
慢慢跪坐在自己脚后跟上,澈苏怔怔的没有一丝表情,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了画面。弗恩殿下在发出了那样的停战协议后,联邦是怎样回应的呢?
……为什么他刚刚看到的那些画面和标题,字字陌生,句句惊心?
仪表出众的联邦外交发言人出现在联邦旗帜掩映的发言台前,面容沉静,嘴唇一张一合,吐着铿锵有力的话语:“我们联邦,比任何人都更加渴望和平。立刻停战、交换战俘也是我们十分愿意看到的事情,联邦方面,愿意做出一切努力来促成它们的达成。”
话锋一转,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而坚定:“可是唯独有一点,我们联邦无法同意,那就是澈苏中尉的送返。”
没有觉得意外,澈苏木然地听着,可接下来的那一句,却猛然击中了他的心扉,狠如重锤,炸若惊雷。
“因为澈苏中尉的身份,并不仅如帝国方面所宣称的那样,是一个帝国的军士。相反,他的身份……”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联邦外交部发言人神色有点奇异,“接下来这段特殊的新闻报道,我想可以解答所有联邦民众的疑问。”
画面陡转,换成了黑压压人头如潮的某个场合,一排排军容整齐的年轻联邦军人正襟危坐。高高的授勋台下,一片闪光灯争先恐后地闪烁。
一个个精神抖擞、神色骄傲的联邦军人鱼贯上台,有人脸上带伤,有人拄着拐杖。肩佩联邦最高军衔徽章的一名联邦将军对着他们依次行礼,亲手递过奖章和军功证书。
“联邦第叁师地面部队修中达上校,英勇带领十五人小队连夜奇袭,歼灭敌军近百人,荣获一等功。
“联邦第八师随军军医冯敏儿中尉,英勇救助十五名伤病战友,一直坚守到援救部队赶到,荣获二等功……”
获准进入颁勋现场的军报记者有点激动,紧握着带着特殊军队标志的话筒,在一边进行着激情四溢的现场报道。
排队等待授勋的队伍最后,一位身材不高、眼神却格外锐利的中年男人瞬间抓住了澈苏的视线,他的呼吸蓦然粗重。
爹爹。
……和自己从小看到的那个温柔男人不同,那是一名身着联邦军服,显得格外凌厉冷静的优秀军人。
画面中的战地记者声音忽然变得高亢起来:“现在上台接受今天最高军功章的,是一位极其特殊的英雄,他的身份,一直秘而不宣,直到今天才终于有机会暴露在阳光下!”
闪光灯疯狂闪动,直刺得现场一片雪亮。迈着稳稳的步伐,澈安走到将军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联邦军礼。二十年不曾练习,却依旧威严有力。
“——他的名字,叫做风驻安。而他的身份,是军情四处二十年前派往帝国的一名高级间谍。二十年来,他在身上烙下异族烙印,忍辱负重、无声无息,变身成一名帝国最低等的贱民。”
战地记者的声音更加激动而热情:“和平时期,他默默为联邦收集来各种情报;战争时期,因为他布下的情报网络,我们前方的将士和军队少付出了无数鲜血的代价。如今,他因为某种特殊原因于近日回返联邦,我们才有可能了解他所付出的一切。”
声音微微有点喑哑,年轻的战地记者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崇敬:“这是联邦真正的英雄,这是联邦最值得敬佩的人。他离开联邦时,是风华正茂的二十二岁,而如今无声归来,他已经两鬓微霜……”
镜头缓缓掠过澈安的侧脸,果然,一丝浅浅的银发夹杂在黝黑的发色中,闪动微光。
而镜头掠过他的手,战地记者的解说也飞快地跟了上来:“大家看到了,风驻安上校的手里,有两枚军功章。这里面,也正是我们今天军方决定公开的一项高级机密。
“这两枚军功章中另一枚的主人,他如今不在现场,但是他的名字,相信所有人都听过。”
缓了一缓,战地记者似乎吸了口气,自己也为接下来的惊天秘密而感到震惊的不可思议:“他的名字,叫做澈苏。”
纵然是再军纪严明,底下安静端坐的联邦军士和所有在场的记者和媒体,都愕然张大了嘴巴。
……帝国点名要求换回的那名战俘,如今在联邦几乎家喻户晓的那个名字,不正是叫澈苏?
“没错,今天因为身体严重受伤而未能到场的这名联邦英雄,就是你们知道的那个人。”虽然早已看过好几遍事先撰写好的新闻稿,战地记者的声音依然掩不住震动,“而他的真正身份……是如今联邦最负盛名、苦守前线的谢詹将军的亲生独子。”
哗声四起!骚动如同滚水般沸腾。
画面前,安静倾听的澈苏毫无表情,沉寂如冰。
“二十年前,谢将军的儿子谢苏刚刚呱呱落地,就被心怀联邦、以家国为重的谢芮风老将军送往帝国,随同我联邦间谍风驻安一起,潜伏扎根在帝国。假如说风上校在异国忍辱负重二十年,那么,我们的这位小英雄,就是在帝国整整度过了他的整个人生……
“从八岁在肩头烙下贱民烙印,到十六岁就冒名顶替考进全帝国最优秀的皇家工程学院,再到一年后绽放光芒、神奇地接近了前来挑选搭档的帝国皇子,我们的小英雄谢苏,一步步踏上帝国军旅,坐上了帝国皇子身边的机修搭档位置,并且掌握了帝国最机密的机甲研发核心。”
身体僵硬地像是千年化石,在光幕前安静无比的澈苏,目光茫然如一潭死水。
那个声音在说什么?
……为什么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错,却每一句听起来都是诛心?
镜头上,风驻安的脸上忽然有丝奇怪的表情。冷冷盯着那名战地记者,他目光锐利而忍耐。
澈苏秀美而从容的照片悄然出现在新闻报道的画面中,眼神清澈,表情温润坚定。
“看,这就是我们联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等军功获得者。他已过世的爷爷,是联邦有名的前鹰派军方领头人;他的父亲,是如今浴血奋战在前线的谢詹将军;就连他的姐姐,也是我们联邦前线最年轻、最美丽的侦察舰舰长。”画面上,老中青叁代军人的照片缓缓一字排开,澈苏和谢薇安那及其相似的漂亮容颜并列一处,犹如金童玉女般出色优秀。
“可能联邦的民众并不知道,我们的小英雄谢苏到底做了什么,又曾经为联邦付出过什么?”
画面转动,一幅幅无声的画面交替出现,光影变动。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的澈苏,裸露肩头上那硕大狰狞的烙印,包扎着雪白纱布的尾指……镜头是固定的,显然来自于某些笃定位置的摄像头。配着悲伤凝重的背景音乐,整个报道画面,显得格外悲伤而凝重。
紧接着,是澈苏活动的一些画面,依然是固定摄像头的拍摄手法,可是镜头显然换了高清像素。
坐在机修师舱位中,面无表情却神情专注的澈苏,手指如风,一遍遍讲解着机修要领;
和南卓并肩坐在一起,完成所有操控后,凝神听着身边那个俊朗的营长眉飞色舞说着什么,忧郁微笑;
科学院的机甲研发所里,他低头画图,偶尔抬头和身边的年轻女研究员专心探讨;
最后,是郊外的那座小别墅门口,他快步迎向在门口伫立等待的林夫人,轻轻浅笑,孺慕之情清晰可辨……
画面上,那个少年淡然的神情虽然时常显得有些忧郁,可是依然眉目如画,风姿如芝兰玉树。偶然抬头淡淡一笑时,似乎能照亮整个画面,震动整个联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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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邦的新闻,看上去也没有直接说明什么,但是……好吧,这很渣!在故意误导什么,最糟糕的是,看上去很真实,那都是在车上身边的监控摄像头拍下来的真实场景。
第九册已经开始连载,不过5月份将没有第九册出版哦,最后两本大结局将一起在6月集中放送。
关于免费的特典要如何拿到,有个好消息,(出版社暂定方案)就是只要参加预购第九第十册就有送。全套购买当然更加有啦。海外购买的同学不需要专门寄送角花回来,向网店询问要求预购最后两册,送特典即可。
不过一定要参见预购才有特典拿,因为数量不多,一旦送完,就算将来买全套也肯定没有了。
146章 帝国的抓捕
“相信前线所有机甲驾驶员和机修师们,看到他都不会觉得陌生。没有错!如今飞翔鏖战在费舍星上空的那些新式机甲,正脱胎于我们的小英雄亲自从帝国带回的技术机密;而前线的机修师们,也几乎人人都接受过他的亲自培训。关心前线战事的人都知道,正是因为近期联邦新式机甲的傲然升空,费舍星上的局势才赫然扭转,帝国人全面压制领空的情况也将不会再出现!”
战地记者的解说带着激昂,有丝年轻军人的血勇:“请整个联邦都记住,他的名字,叫做谢苏,而不是像帝国人说的那样,叫做什么‘澈苏’!——他也从来不是什么帝国的叛降低等兵,而是我们联邦最值得尊重的英雄。”
整个现场一片寂静,台上负责授勋的将军无声静立,似乎用他冷峻的态度,为这战地记者的旁白而作着军方的证明。
慢慢捂住了胸口,澈苏忍住心口一阵忽如其来的锐痛。似乎有什么在一锤锤击打着他的心,再用利斧慢慢劈开,鲜血淋淋。
“是的,他就是用整个人生和青春为联邦奉献的,我联邦优秀军情四处谍报人员,军队世家谢将军的唯一独子谢苏。如今他重伤归来,我们联邦就算拼尽最后一名将士的鲜血和生命,也绝不能、绝不会把他交出去,换来任何卑微廉价的和平!”
画面上,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出于军纪约束,没有人起身高呼,可是很多人都用力拍红了手掌,眼里红通通的。
热血和激愤的气氛在整个会场蔓延,似乎能透过电波和电视信号传导开来,传遍整个联邦的家家户户。
……
光幕上已经一片空白,重放画面定格停止。
可是澈苏却一直茫然地看着那早已消失的画面,半天都没有什么反应。
担忧地看看他,林老爷子忽然有点心慌意乱。
求助地看向了女儿,老人家眼巴巴地用眼光暗示:说点什么吧,小苏的反应好像的确太奇怪了点。
眼里泪花依稀,林夫人并没有上前。聪慧敏感如她,心里隐约能够猜到儿子的感受。
终于慢慢回过头,澈苏那大大的黑眼睛里,有着巨大的茫然和死寂。
“他们……他们在说什么呢?我还是听不懂。”他伸手扶住了额头,苦恼地死死按着太阳穴,甚至按得那里一片发青,“为什么给我那个勋章……那不是我该得的啊。”
看着他的神情,林老爷子战战兢兢地凑过去,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乖外孙,别乱揉太阳穴了,干什么这么大力?”
“外公,我头疼得厉害。”澈苏轻轻道,忽然用力狠狠地向着自己的额角捶去,一下下,沉闷有声。
“小苏,那也没有什么不好啊,对不对?”老爷子心疼无比地赶紧拉着他的手,“你吃了这么多苦,这就是你该得的,这是联邦欠你的!”
“不不……”澈苏茫然地道,“我没有做什么。是,我是把我自己研发的机甲资料告诉了联邦,可是我……我没有……”
住了口,他困惑地回忆着刚刚听到的一切。
是的,没有直说他是刻意盗取机密,也没有人点出他接近弗恩的动机不纯,甚至没有什么言辞是明显的谎言。
可是……
忽然打了个冷战,他黑曜石一般的眼睛中渐渐熄灭了最后一丝执拗的光芒。
看了看身边着最最亲近的亲人,疼爱怜惜他、恨不得以身代他痛苦的外公和妈妈,他恍惚地明白了一件事情。
从今以后,除了这少数几个人,没有人再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整个联邦,整都将认定他的英雄身份,纵然他想拒不承认,也不会有任何机会,更不会有人愿意听。
……
而千万里星途之外的那个遥远帝国,他也终究被定位成一个真正的间谍,百口莫辩。
纵然剖心挖腹,恐怕也无人愿信。
伦赛尔星球,帝国皇城所在的首都。整整一排宪兵队的专车猛然从总部开出,风驰电掣,很快在岔路口兵分两路,一队向着郊外的霍尔庄园疾驰而去,另一队,则直奔另一个方向的皇家工程学院。
刺耳的宪兵队警铃疯狂大作,在街道上留下灰尘两道,带着阴郁而不详的气息。
伦赛尔星球正是深秋,郊外的贵族庄园一座座互相独立,四周景色优美,环境静幽。前线的激烈战争并没有真正燃烧到这些贵族们的庄院,它们依旧安静宜人。
就在这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十来辆宪兵队标志的车队疾速飞驰而来,直直冲向了其中的一座硕大庄园。开到大门近前,车队戛然而止,根本没有等到惊慌的仆人前来打开铁门,已经有面目阴沉的宪兵队长抬手一枪,蛮横地击碎了大门上的门闩!
尖叫连连,仆人们惶恐后退,连滚带爬地躲在了一边,看着十来辆纯黑车辆气势汹汹,直接撞开了大门,向着内院不停而去。与此同时,四五名宪兵敏捷地跳下了车辆,冷冷守住了破损的大门。
举手向上一枪,为首的宪兵大声冷斥:“都统统闭嘴,皇家宪兵队办案,再有哭叫聒噪的,一并抓回去!”
内庄园里,刚刚被这枪声惊动的霍尔男爵老爷急匆匆迎了出来,张口结舌地望着面前脸色铁青的持枪者。
天啊!他们肩膀上的那种标志……皇家专属宪兵队!霍尔男爵晃了晃,巨大的惊恐不安浮上心间。这种标记并不陌生,应该是?
短暂的失神后,他蓦然想起七八年前的一个清晨。
也是这样,一群宪兵队的人脸色阴沉地冲进这里,开始调查他们家里意外发生的那起命案。温赖特伯爵,没错,被莫名其妙杀死在他家的那位老伯爵叫做温赖特,他至今依然清晰记得撞开伯爵大人的卧房时,那满眼的血腥,那悲惨的画面!
可如今,是为了什么呢?
没等他开口,冰冷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的眉心,直吓得他浑身颤抖,膝盖拼命地打起颤来。
“诸位大人,你们……”
“住嘴,霍尔男爵大人。”面无表情的宪兵队长截住了他的发问,“皇家宪兵队奉命办事,彻查你们全家涉嫌隐匿联邦间谍多年,供其藏身、提供资助一案。”
冷冷挥手,他向着面前的庄园颔首:“查封整个庄园,所有人等一概不准外出。捉拿霍尔男爵全体家人,一个都不准走脱!”
“你们在干什么?!”大声的怒斥传来,一个身材不高,长得挺精神的贵族青年从客厅里冲了出来,愤怒地扶住了身体摇摇欲坠的父亲,正是在家的叁少爷安迪。
稍稍打量了他一眼,为首的宪兵队长眯起了眼睛冷笑:“叁少爷安迪?”
“我是。”安迪瞪着他,心中又惊又气,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冲进庄园这样横行无忌,“我的大哥现在在帝国工程部做事,你们的无礼行为,我们一定会投诉到底!”
神色古怪,宪兵队长几乎是讥讽地看着这身娇体贵的贵族少爷:“投诉?这件案子是皇帝陛下亲自督办,你们能投诉到哪里去?”
脸色一沉,他指挥着几名身强力壮的宪兵如狼似虎扑过来,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住了完全懵住的安迪,也铐上了霍尔庄园的一众人等。
呆呆看着这满庄园的哭叫和惊惶,安迪终于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回忆着刚刚听到的话语。“涉嫌隐匿联邦间谍多年,供其藏身、提供资助”——这样无稽的罪名,难道不是根本弄错了什么吗?!
“队长大人。”他死死将脚步钉在原地,不让宪兵拉走自己,“无端将我们全家带走下狱,就算是皇帝陛下的意思,我们也有权利知道我们的罪名的来由,是不是?”
淡淡扫了他一眼,宪兵队长脸色阴霾密布:“将联邦间谍头目澈安隐匿在贵庄园整整二十年,而你——则亲手将其中一个间谍带进了皇家工程学院,送到了皇帝陛下的身边。安迪少爷,不是吓唬你,你们一家子的罪名里,怕是要以你为最重啊。”
仿如晴天霹雳炸开,安迪少爷愣愣地僵立在原地。
他颤抖着声音:“你、你说什么?你说的间谍,就是我们的皇帝陛下大人前些天要亲自接回来的……”顿了顿,他艰难地吐出那个熟悉的少年玩伴的名字,“澈苏?”
不置可否斜睨他一眼,宪兵队长没再多话。
十几名霍尔庄园的男女主人和管家人等,纷纷被铐上了冰冷的手铐,哀哀的压抑哭声渐渐响起,很快被隔绝在宪兵队的专车里。
怔怔望着绝尘而去的车队,瑟缩在一堆佣人群中的老厨娘珊历大婶心头一阵糊涂和惊惶。
那些人说的话,为什么她完全听不懂?
那个乖巧又可爱的小澈苏,怎么可能是什么联邦间谍?而那个一直唯唯诺诺的农场工人澈安,又怎么会是什么间谍头目!
对了,说起来也奇怪,澈安莫名其妙失踪了也有好阵子了。
是哪里错了吧,总之这个世界一定出了什么岔子啊!……
同样另外一队宪兵车队,无声无息开进了皇城另一角的皇家工程学院。
战争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帝国,就算是象牙塔中的这些学府,也未能完全置身事外。以往欢声笑语的校园平添了几分沉郁的气氛,莘莘学子的步伐,也好像没有往日那般跳跃轻松。
看着这些带着皇家宪兵队标记的车辆阴沉沉驶进校园深处的教授专属住宅区,路边的学生们纷纷侧目,不安地望着这黑压压的车队。一向安静的校园里,为什么会出现这些奇怪的来客呢?
“砰砰!”并不客气的大力敲门声回响在一座独立的客座教授住宅楼门前,身披家常睡衣的萨尔老教授架上老花镜,惊讶地打开了门,看着面前一身笔挺帝国军服的俊美年轻人。
“叁殿下,是您?”他愕然看着自己心爱的昔日学生,如今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兰斯,又看了看他身后数十名荷枪实弹的宪兵,“有什么事吗?”
深深看他一眼,兰斯殿下表情依旧恭敬,却添了丝奇怪的神情。轻轻鞠了一躬,他的薄唇里吐出冰冷的话语:“老师,很抱歉,我来奉命逮捕您。”
看了看身后的宪兵,他补充了一句:“我怕他们对老师您过于不敬,所以亲自前来,还请老师谅解我的举动。”
惊愕无比地瞪着他,老教授的眉毛愤怒地树立起来:“兰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当然知道。”高贵而冷静的皇族青年毫不退缩,直视着自己的老师,语声一字字清晰而冷漠,“我奉皇帝陛下命令,前来逮捕涉嫌帮助联邦间谍澈苏窃取帝国机甲机密的犯罪嫌疑人——也就是老师您。”
澈苏……间谍?
“你在胡说。”短暂的沉默后,老教授的花白胡子在愤怒地颤抖,“假如你不是在信口开河,那么就是你疯了!”
“抱歉,老师。我很希望接下来的调查中,能为您证实青白,洗清冤枉。就我个人来说,虽然现在已经开始怀疑我过去相信的一切,但对于老师您,我还是保持着最后的希望——希望您是无辜受累,而不是真受到了联邦的侵蚀。”兰斯淡淡道,侧身示意身后的宪兵走上前,一前一后地挟持住了萨尔老教授。
“可是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我依然要公事公办,将老师您带往宪兵队。”
愤怒无比地挣脱开身后宪兵的挟持,老教授满目血红,无尽羞耻和惊怒。
“澈苏是间谍?你们怀疑他,所以连带着调查我?”
他咬牙切齿,挥舞着手臂,愤怒之下,竟然大声直呼着当今皇帝陛下的名字:“弗恩那个多疑的家伙他疯了,你也没有长着眼睛吗?你和澈苏在一起相处过那么长时间,你难道一点点也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污蔑,竟然能一起蒙蔽了你的眼睛和心!”
静静地看着自己急怒攻心的老师,兰斯漠然道:“老师,那不是怀疑和污蔑,那是事实。”
转身亲自坐进了押解犯人的车厢后座,他注视着着萨尔教授被强行带上车。
~~~~~~~~~~~~~~~~~~嗯,分割线,大家五一快乐~~~~~~~~~~~~
看前面大家的留言,都还妄想着弗恩依旧相信小苏。其实,这太理想化了。
所有的影像都是真的,小苏在研究所帮联邦研发机甲,和自己的外公妈妈相亲相爱地生活在一起。还有澈安的身份已经正式证实了。看到这些,任何人,都会觉得那是一个掩藏很深的,善于做戏的间谍而已
至于他的伤,以及以前被追捕,那些也只是怀疑,完全抵不上这些影视资料的冲击吧。
~~~~~~~~~~~~~~~~嘻嘻,大家不要太纠结了,故事总是要发展的,以它无法改变的轨迹。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故事写着写着,就已经自己定了型,作者都很难硬去改变什么。
147章 黑化的弗恩……
静静地看着自己急怒攻心的老师,兰斯漠然道:“老师,那不是怀疑和污蔑,那是事实。”
转身亲自坐进了押解犯人的车厢后座,他注视着着萨尔教授被强行带上车。
老教授不屑地看着他:“就算是再大不敬的罪名,我也敢说,兰斯,我可怜你和你的皇兄。”
傲然地挺起胸,老教授花白的须发怒张:“澈苏是我见过最没有心机的孩子,无论是什么样的流言和造谣,我都绝不会相信!”
凝视着窗外,兰斯忽然觉得有些身心皆疲。悠悠叹息一声,他的叹气充满羞愤。
“老师,假如您真是清白的,那么接下来,您一定会和我们一样受到巨大的打击。还请做好心理准备。”
他嘴角浮起一丝萧索而挫败的惨笑:“我从没想过,有人能将整个克伦威尔皇族这样玩弄于股掌之上,从我们的父亲,到我们兄弟二人,都没有一个人能够看清他的面目。”
前线战事依旧没有平息的可能,后方也不时传来某些望族的企业被彻查和收归国库的消息。
皇帝陛下的外交发言一直没有得到联邦方面的回应,这种沉郁的气氛,紧张的物资供应,到底要延续到什么时候?那份看上去诱人无比的停战协议,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达成呢?
整个帝国,只有极少数刚刚集中在帝国军部最高指挥部的重臣和高级军官将领,才震惊而沉重地认清了一件事实。
——这场战争,是绝对没有办法停止了。
帝国的新闻媒体的报道权并没有如联邦一般自由,通常会有一定的滞后。而现在,通过重重卫星电波传来的最新外交回应,和那段足以让所有帝国人蒙羞的联邦新闻,已经重重砸懵了所有人。
足足沉寂了十多分钟,整个军部会议厅里都无人敢于第一个打破这窒息的绝对寂静,甚至无人敢把直视的目光停留在弗恩陛下脸上过久。
没有任何表情,冰冷的眸子里既没有大家想象中的羞愤,也没有山雨欲来的暴怒。看上去,他们那骄傲的新皇陛下,依旧能够保持该有的冷静。
但是一直等不到皇帝陛下的表态,所有的将领和臣子也都只有这么不安地等待着,胸中的愤怒也渐渐燃烧得旺盛无比。
联邦的回应不可能永远封锁,如此关系整个帝国命运的外交事件,势必很快也要对整个帝国公开。那个时候,就是就算他们的陛下能忍,所有的帝国人也不能忍!
有人终于耐不住愤慨,昂声道:“陛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看了那位财政部的官员一眼,笔直端坐在所有人对面的弗恩陛下无声地眯起眼睛。冰蓝色的眼眸中看上去没有什么异样,可不知是错觉还是心理作用,所有人都觉得,某种寒冷的阴郁、被压制的暴怒光芒在那里微微闪动。
“有什么要特别做的吗?”帝国的年轻新皇轻声反问,声音淡然无比,“和原先一样就好了,停战协议依旧有效,条件也没有变化。”
什么!?
愕然地面面相觑,参加同步视频会议的前线总元帅格林终于缓缓开口,替所有人问出了疑问和愤懑:“陛下,您现在还坚持达成和平?!”
“为什么不?”环视了众人一眼,年轻的弗恩陛下漠然道。
“可是,那个澈苏?”终于有人忍不住恨声道,“我们帝国怎么可以忍受这种……”
终究没敢把“羞辱”二字说出口,他的脸涨得通红。
那个联邦间谍羞辱的不是他,是他们帝国最最尊贵的陛下本人!
“他不配。”弗恩陛下刀锋一般冷厉的脸上显出微弱的鄙夷,“他不配让我们帝国放弃原先的停战协议,父亲渴望和平的心意,也不该因为一个敌方间谍的出现而被忽略。”
停了停,他淡然道:“当然,我帝国原先的停战协议就附带要换回那名间谍。这一点,时至今日,一切依旧。”
转头看着一直待命的星际外交发言人,他缓缓道:“重申我帝国的要求,再补充一点——五百名联邦一级战俘,换他们一个人。不管那个人是帝国的中尉,还是联邦的间谍,我们要他回来。”
傲然的眸光里闪着一丝强压不住的执着疯狂,他一字字道:“我要那个人活着归来,这一点,从来都没有变。”
活着回来。
……虽然心中早已对那名卑鄙阴险的联邦少年间谍恨不得碎尸万段,可是听到弗恩这简简单单的一句,所有人都是身上微微发寒。
“可是联邦人绝不会让他们的英雄被当成乞求和平的筹码。”希林老元帅沉声。
从外交层面上说,联邦人如今拒绝交出澈苏的理由是天经地义。战争中,哪有因为敌人的一句威胁就真交出自己战斗英雄的事?
“那就打下去,一直打下去。”冷冷地迅速接口,弗恩的不假思索几乎叫人疑心这才是他真正的渴求。
一直在弗恩身边坚持温和立场的叁殿下兰斯,终于也开口说出今天第一句话。
“联邦人不怕战争,那就血战到底。”他温润如玉的脸上如今是和弗恩一样的冰冷,“我们帝国一定会占领费舍星,再一步步征服联邦,踏平他们爱思堡首都的每一寸土地。”
静静地听着皇弟的支持,弗恩的目光凝视着面前转播的定格画面,那上面,熟悉而陌生的秀美少年微微浅笑,站在联邦爱思堡郊外的一间别墅前。
曾经如此亲近,此刻如此遥远。
半晌过去,弗恩微微眯起眸子,敛起锐光:“一步步打到联邦……那太慢了,我等不及。”
冷酷嗜血的味道从一直紧紧抿住的薄唇中溢出,弗恩看着外交官,清晰而残忍地开口:“十天之内,交出间谍澈苏,不然帝国和联邦的换俘协议就此作废,再也不必提起——五百名联邦一级战俘,就地射杀,送回尸体。”
……
举座大惊!一直安静隐忍的诸位重臣和军队高级将领片刻惊愕之后,再忍不住纷纷出声。
“陛下,请叁思!”
“陛下,这……不妥吧?!”
就连兰斯,也深深皱起眉,愕然地看着弗恩。
“陛下,这最后一条,万万不可!”德高望重的老元帅希林虽然远在费舍星参加旁听,却神态惶急,疾速反对。
弗恩脸色冰冷:“哦?”
希林老元帅沉声道:“陛下,就算联邦开启战端的暴行再无耻,他们的行径再无法容忍,可是我依然不赞同您刚才的决定。”
深深吸气,他迎着千里之外的年轻君主:“滥杀无辜战俘,会陷害我帝国于不义;不义之战,何以得人心?更何况,这种行为近乎残暴寡恩,于事态又有何益?”
原本沸沸扬扬的议事厅,忽然便有些沉默。悄悄看着视频上的希林老元帅,不少人心里暗暗震惊。这是他们的皇帝陛下,虽然新近登基不到月余,可他的雷霆手段、无情坚忍,哪位臣子不是暗自心生惧意?
平时一向温和的希林元帅,为何今日敢这样直言,言辞竟然毫不客气?
“元帅,我本以为……你该比任何人都更恨联邦人。”弗恩忽然淡淡一哂,神情讥讽。
身体猛然一颤,年纪只有五十岁的希林元帅忽然间老态毕现。平复下心中涌起的刺痛,他直视着这残忍揭开他血淋淋丧子之痛的皇帝大人:“陛下……假如我没有理解错我,您是在提醒我,梵重是死在联邦人的手中。”
激痛骤然浮起,忽然刺得他摇摇欲坠,心脏像是被什么狠狠撕扯着,独生爱子的音容笑貌如在眼前,骄傲地静静迎向自己。
一边的兰斯僵直地坐着,一动不动,眼中却有微光闪烁。
“陛下,正是因为梵重,所以我才反对您。”希林元帅似乎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慢慢地、一字字地道,“我比谁都清楚,他是那样一个有道德洁癖的孩子,从不屑和任何卑劣或残暴为伍。假如他今天也在这里……”
浑浊的泪花悄然落下,他的声音嘶哑而空寂:“他一定不希望自己用性命尽忠保护的陛下,是这样一个……”
“够了!”忽然冷冷截住了他的话,弗恩陛下赫然长身站起。
注视着屏幕上的希林元帅,他语气冰冷:“元帅您身心皆疲,在前线浴血奋战一年多,也该到了暂回后方休息的时候。我很快就会再赴费舍星前阵,替下您的指挥。”
手掌轻抬,他面无表情按下了希林元帅的通话线路,强行切断了那位忠诚的前线元帅的画面。
无声静坐,没有人再发出异议。
半晌,外交官发言人惴惴不安地轻声道:“是,下官这就斟酌词句,将陛下的意思表达出去。”
“斟酌什么词句?”不知是不是被希林元帅的话语击中,帝国皇帝忍耐多时的狂怒终于在这一刻如疾风怒雨,呼啸而出,夹带着无比的彻骨寒冷,“按照我的原话表达,一个字,也不准改动!我要让每一个联邦人清清楚楚知道,他们的联邦间谍不回帝国,五百具联邦高级战俘的尸体,就会回联邦!”
雪白的牙齿映着冰蓝的眸子,弗恩唇边冷笑,眼中却没有半丝笑意。一时间,在座的重臣和将领都悄然屏息。
是的,他们的皇帝陛下刚刚在全天下面前,对着星空苍穹发誓要接回他的搭档,现在,不过依然是这个承诺的延续。
不能解除,不死不休。
望着一干重臣鱼贯而出,弗恩面沉如水坐在原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起身。门外,忧心忡忡的皇家侍卫长伍德悄然关上了门。
室内一片静默,早已掐断的通讯画面依旧闪烁着无序的雪花点。半晌后,一声沉沉的叹息响起,尊贵的新皇陛下道:“原来……那个时候我的直觉是对的。”
“什么?”兰斯愕然问。
“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他和别人……不同。”弗恩道,语声幽冷,思绪回到了皇家工程学院热情洋溢的竞技厅。
顺从着他的要求,那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安静地抬起头,漂亮的眼睛望着他,瞳仁漆黑如墨玉。跪伏着,姿态那样恭顺谦卑,可看向他的眼睛里,却没有一点点真正的畏惧。
就连面对着那冰冷致命的枪口,他也眼含蔑视,从不求恳。而他自己,就是被那与众不同牢牢吸引,从此失去了最初尚存的警惕和判断力。
原来,并不是他多疑,那个少年……是真的不同。
——如此不同!
心里像是有什么要撕裂胸膛,汹涌而出。就像是有受伤的凶猛恶魔正在咆哮着想要冲出牢笼,奔向人间肆虐发泄。
闭上眼睛,他让纷杂芜乱、澎湃激愤的心情稍稍安顿。
转过头,他阴沉沉问:“你负责清查的事,怎么样了?”
一直沉默的兰斯这才开口:“刚刚开始审讯。安迪霍尔一家没有任何人走脱,萨尔教授那边……也一举抓捕归案。”
“仔细审。”弗恩惜字如金。
“皇兄,以我的判断,还是倾向于他们都是无辜。”兰斯静静地道,“那对间谍父子主动在联邦暴露身份后,假如这些人真的是内应,那么事先一定会得到消息,不会这样坐以待毙。”
不置可否地冷冷一笑,弗恩摇摇头:“兰斯,你看人一向不准。”
尴尬和伤心在兰斯眼中闪过,他没有再辩解。
“威斯利那边怎样?”弗恩再问。
兰斯补充道:“也在展开联邦间谍网大起底,把整个联邦二十年前的户籍簿都翻了个遍。就算这些间谍已经早已隐匿躲避,但是起码别想再用以前的身份安全藏下去。”
澈苏这对父子的主动暴露,给帝国带来的震动不是一星半点,而是地震般的惊恐。
整个帝国,到底有多少个澈苏,多少个澈安?假如连皇家学府都能轻易渗透,连皇族身边都可以轻易接近,那么是不是哪天想要暗杀皇族、挑动内乱也都是轻而易举?
过了很久,弗恩终于慢慢开口,对着兰斯,又像是自言自语:“真是奇怪。以前我记得我每次斥骂或要责罚那个人,你都会第一时间和我作对……可是今天,你比我还要愤怒。”
似乎有点茫然,弗恩看向了自己的皇弟:“为什么?”
一直直呼澈苏姓名的弗恩,再没有喊过那个名字,取代的称呼,变成了“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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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恩终于黑化了,嗯,我管不住这孩子……
还是有读者朋友害怕地问,这文发展到现在,还会HE吗?那我就可以拍着胸破保证,真的真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喜剧结尾啦,请大家放心
救我个人来说,也完全接受不了几十万字的长篇小说最终是悲剧结尾的!
所以,请务必放心。小苏的命运或许坎坷,但是应对着着他经受过的这些,就一定会有美好的东西在前方等待着他,给他甜美的补偿~~~~~~~~~
148章 不可能答应的条款
似乎有点茫然,弗恩看向了自己的皇弟:“为什么?”
一直直呼澈苏姓名的弗恩,再没有喊过那个名字,取代的称呼,变成了“那个人”。
困惑地看着自己的弟弟忽然捂住了脸,双肩慢慢耸动起来,弗恩忽然反应过来,兰斯……在哭泣。
“他不仅骗过了所有人,还骗得梵重为了救他……战死在费舍星的太空里。”猛然抬起头,眼中泪光俨然的兰斯,再也隐藏不住湛蓝眸子中的巨大伤悲,“我这些天一直在想,澈苏看到梵重的机甲拦在你们面前化成灰烬时,是暗自得意呢,还是会有那么一点点内疚?”
慢慢埋下头,兰斯素来温柔的声音,竟然带了痛苦到极点的颤抖:“哥哥……我头一次这样恨我自己。假如不是我最开始被他的演技蒙蔽,假如不是我和萨尔教授一起力保他,他也不能接近机甲设计核心,不能进入帝国军队。梵重说不定就不会死,对不对?”
悲痛的哽咽一点点泻出牙关,兰斯哭得像个孩子:“哥哥……我从没跟任何人说过,梵重冲上战场前,我甚至还在讥讽他因为嫉妒澈苏而见死不救。哥哥……一想到这些,我的心里就会痛苦得想要裂开,像有尖刀在反复戳刺。”
静静听着,弗恩就没有表现出刚刚那惊鸿一瞥的暴怒,也没有说出什么安慰的话语。很久后,他才僵硬地伸出手,轻轻碰了碰兰斯胸前的帝国徽章。
“兰斯,我向你保证,我会把那个人亲手抓回来,带到你面前,让你问他一句。”他轻声道,“你可以问问他,当他回到他的联邦后,有没有偶尔想到过梵重?”
“哥哥你呢?”兰斯神色有些怪异,“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要问?”
一瞬间,兰斯似乎看到了哥哥那原本冰蓝透明的眸子里,暗色涌动,似乎是最凶险的星云暗流。
“我没有什么话问。”他淡淡道,转头不看兰斯。
“哥哥……假如他被抓回来,你要怎样对他?”兰斯忽然脱口而问。
犹如雕像一般静默,弗恩没有回答这似乎很简单的问题。
哥哥,就连你自己,也没有想好吗?心里暗暗叹息一声,兰斯黯然。
良久后,帝国的皇帝陛下微微摇头,眼神重新有了疯狂的意味。
“兰斯,我有点困扰。”看上去依旧冷静的弗恩脊梁挺直,慢慢道,“假如说你的情绪是伤心和难过,那么我甚至不知道我自己的情绪该叫什么。”
是的,这种无时无刻不在焚烧着的感觉叫什么?一边幻想着用最残忍的酷刑处死一个人,一边又奇怪地总是回想着他和那个少年在一起的温暖片刻;一会儿想要疯狂地报复,一会儿却又茫然不信,觉得不过是做梦。这种类似精神分裂的感觉是什么?!挫败,羞辱,痛苦,茫然?
……都有,都是,可是远远不足以形容所有!
所以,他需要立刻把那个人抓到眼前,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话要问他,有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是在所有人面前,冷眼看着帝国最残忍的刑罚折磨他,还是自己亲手一枪,干净利落地打爆他的头?可无论是什么,他都需要立刻了结这件事,不然他会彻底沉沦进一个悲哀的境地,就像刚才那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暴虐和阴暗,无法坚守二十多年来一直遵从的理念,变成一个彻底的暴君和疯子。
这是不对的。他自己是如此清晰地知道,这不是刚刚过世的父亲的意愿,不符合身边所有帝国臣民的期许,甚至连他自己都深深厌弃自己。
可是他控制不了,只要那种焚烧心灵的感觉一日不熄,他就一刻不得安宁。
整个联邦却在一夜之间,陷入震惊和激愤!
网络和媒体上,电视和新闻中,所有的注意力全部被一篇帝国檄文所占据,群情沸腾,舆论哗然。
五百名联邦高级战俘的名字和近照,再加上刚刚在帝国大搜捕中掘出的八名联邦地下间谍,总计五百零八名犯人,被帝国人嚣张而无情地放入联邦民间网络,没有做更多更详细的说明,甚至不屑于用稍微委婉的外交言辞,只有一行血淋淋的蛮横要求被加在后面,触目惊心。
——交出间谍澈苏,五百多名战俘即刻释放。十天内不能见人,视同贵方拒绝停战协议,帝国将处死战俘,负责归还遗体。
帝国人疯了吗?!
开战这么久,双方都守着基本的底限,不虐杀战俘、不使用过分残忍的生化武器,这是双方默认的原则。大家争的是资源和生存空间,而不是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街头巷尾,报章媒体,任何一个能发出声音的场所,都选入了短暂震惊后的激愤。联邦军方和议会第一时间做出了激烈无比的反应,用最严厉和言辞做出了强烈抗议和指责。
似乎是自知理亏,帝国人选择了沉默以对,既不在外交上唇枪舌剑,也不试图为己方行为辩解。相反,同样蛮横而残忍的檄文照样出现在每天的联邦民间网络上,一模一样的战俘照片,一模一样的措辞,只除了唯一的一点不同。
——倒计时!十天之限,每一天都在无情递减。
费舍星前线的所有将士,也都第一时间听闻了这令人震惊的突发事件,和后方的讶然错愕不同,前线的情绪更显得激愤到了不可控制的极点!
战死疆场、鲜血洒上长空,那都是意料中的事,既然飞往前线,任何一个人都早已做好了无法回还的心理建设,可是并不包括以战俘的身份,被毫无尊严地残忍处决!
联邦中央一台每晚的战事播报里,不能控制的情绪在发酵,与之俱来的,还有那五百名战俘家属的焦虑和悲愤。
联邦的新闻已经在尽力压制渲染这种悲愤,每晚也只有极少数的战俘家属的采访被放上新闻,可是那寥寥几位受访家属的悲痛欲绝,却依然感染了整个联邦。
面对着镜头,一个面容哀戚、双眼红肿的战俘妻子用了最大的意志力,才忍住没有大放悲声:“我可以接受我的丈夫战死在前线,可我决不能接受他被这样惨无人道地杀害。我代表这些所有联邦战俘背后的家属恳请联邦政府,尽快拿出应对的办法,而不是这样被动地等待……”
红着眼圈,她无声的泪珠疯狂流下,举起了胸前一个小小鸡心项链,打开里面,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家叁口合影,正中心是一个小女孩甜甜微笑着。
“这是我们的女儿,我不敢带她来参加采访,也在尽可能隐瞒她。因为我害怕她长大了以后,总有一天看到这残忍的真相!”
采访画面微微晃动,似乎手持话筒和摄影机的记者也无法控制情绪。
“我们联邦方面早已在第一时间发出紧急谈判请求,要求帝国对于战俘安全作出保证,剩下的一切,可以再谈判解决。”记者的语音愤怒而压抑,“可惜丧心病狂的帝国人显然已经疯了,除了要求交出我们的联邦小英雄之外,并不接受任何变更的条件。”
采访画面换到了街头,一对行色匆匆的中年夫妇随机地出现在画面中。
“请问,对于帝国方面要求用我们的小英雄交换战俘,你们怎么看?”记者发问。
惊诧地看着他,中年男人抚了抚鼻梁上的眼镜架:“还能怎么看?绝对不行啊!那是我们联邦的英雄,哪有因为敌人要求,就把他交回去受戕害屠戮的说法?”
“是啊,一命换一命,那是怎么也不能答应的啊。”他的妻子在一边点头。
记者想了又想,才终于小心翼翼地委婉说出了一句话:“可是那不是一命换一命,是一对五百啊……”
“你说什么混账话!”镜头里忽然冒出一个路过的老人家,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你的意思是,假如能用一个人的命换回来五百条,就应该交换对吗?”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记者显得十分狼狈,“我只是代表可能存在的一种声音和意见,我本人当然……”
尴尬地住了嘴,他总算没有忘记自己作为采访者应持有的中立立场。
“你那是胡说!”毫不客气地打断他,老人家愤怒地瞪大眼睛,似乎想用手里的拐杖打人似的,“帝国人要的那个孩子,他是我们联邦的小英雄!退一万步说,就算他什么都不是,他也是他爸妈的心头肉,他的性命,和五百个人是一样的!”
……
郊外的那座小别墅中,似乎和往日一样安静恬然。
站在厨房里,林夫人静静立在锅灶边守着一罐鲜美的菌菇浓汤。半晌过去,似乎闻到了什么焦糊的味道,她恍惚的目光从一片虚空中收了回来,伸手去端那已经见底的砂锅。
虽然早已有各种先进到可以精确控温的高级灶具,可是煲炖这种需要火候的汤,她还是喜欢亲力亲为。
“当啷”一声,忘记带上隔温手套,她的手在触到砂锅的瞬间。就被高温灼伤,剧痛之下,她慌忙后退,带翻了手边装满食材的砂锅!
……
“夫人!”听见厨房里巨大的声响,老姆妈急火火地冲了进来。一眼看见林夫人呆呆的样子,就连连跺着脚,飞快地拉着她的手放在了水龙头下,开大了水流冲刷。
“夫人您可别乱动!”一边叮嘱着,老姆妈一边跑到冰柜边拿出冰块,哗啦啦倒在冰桶里,一股脑地端过来,再把林夫人那通红的手指插在了里面。
“不是我说您,您就算心里再……”停住了话语,老姆妈把心里的难过压下去,“也得自己当心点儿自己的身子。”
无言地把手放在冰块中,林夫人似乎感觉不到火辣辣的灼痛,只能感到一片刺骨的冰冻。
“佩妍?”一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她背后。
怔然回头,林夫人望着面前眼神温和的男人。
“驻安……你回来了?”
快步走上前,风驻安扫了她的手一眼,脸色不太好看。请老姆妈拿来来医药箱,他用熟练地手法开始处理林夫人手上的烫伤。
“怎么这么不小心?”他眉头深锁,“疼不疼?”
静静地收回手,林夫人轻声道:“不会比小苏的手那时候更疼的。”
微微一窒,澈安深深地看着她憔悴的脸。
“小苏不会再有事的。”他沉沉道,“我知道你怕什么,可你担心的事绝对不会发生。无论如何,联邦军方不可能放小苏带着那个秘密回去帝国,联邦的普通民众不明就里,也绝对不会接受他们眼中忍辱负重的英雄少年被交出去。”
眼睫轻颤,林夫人那轻柔甜美的声音早已嘶哑:“……我知道。可是我还是忍不住心惊肉跳。”
抬头看着多年前的少年玩伴,她忍不住泪水盈睫,“驻安,虽然我也知道小苏绝不会有事……可时间一点点过去,我每一刻都像是坐在火山口上,似乎觉得,总有什么不能预料的灾难会忽然卷过来,把世界炸得粉碎。”
“不会的!”坚定的目光紧紧盯着林夫人,澈安的口气充满决绝:“这里非常安全,没有任何力量把小苏从这里带走,你一定要相信这一点!”
沉默了一下,林夫人缓缓在身边的雕花橡木椅上坐下。
“还有叁天,帝国人的期限……就到了。”她颤声道。
目光锐利,风驻安沉默着,没有说话。
帝国人最新追加的战俘名单里,新增了八名被捕获的联邦间谍。身为联邦在帝国的情报网的整合者,他单线联系的众多情报人员中,熟悉的几张面孔赫然在列。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优秀间谍同事们的能力,在早已预先做好准备的逃亡中,依然有这么几名被抓捕入狱,这一次,帝国方面投入的人力物力,绝对是堪称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那位被激怒的帝国皇帝,也想必已经恼羞成怒到了极点。
这样疯狂的一个独裁帝国的君王,假如真的如他所愿,把小苏擒回身边……一向冷静胆大的联邦优秀间谍也不禁微微打了个冷战。
就算小苏确保无虞,难道接下来,整个联邦,就真的要迎回来五百多具冰冷的尸体?那位帝国皇帝的心性,究竟有没有疯到丧心病狂?
脑海中浮现出在帝国监狱里看到的情景,澈苏身上的鞭痕和血污还如在眼前。心里慢慢下沉,他也陷入了无言。
无法忍受两人再这样愁眉相对,他站起来:“小苏在哪里?没什么异状吧?”
林夫人声音很低:“自从他看到了那些新闻,我们就没办法再对他封锁消息了。”
眼中含着泪水,她微微摇头:“他看上去好像很平静,可是我总觉得、觉得心神不宁得厉害。驻安……你去看看他,多陪陪他说说话,好吗?”
点了点头,风驻安踏步走上二楼,推开了澈苏居住的房间。
初时那些笨重的医疗仪器终于悄然撤走,临着窗的单人床铺着素净的单色床品,柔软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依稀有着军营里的痕迹。
抱着膝头,安静地像是一尊夕阳下的雕像,澈苏沉静的侧脸上,有窗外金色阳光的光影。
在门口站了一会,澈安的心头紧了起来。就像林夫人说的一样,看着安静而瘦削的澈苏,他同样感到了毫无由来的心神不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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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章 把我交出去
抱着膝头,安静地像是一尊夕阳下的雕像,澈苏沉静的侧脸上,有窗外金色阳光的光影。
在门口站了一会,澈安的心头紧了起来。就像林夫人说的一样,看着安静而瘦削的澈苏,他同样感到了毫无由来的心神不宁。
轻轻叩了叩敞开的门,澈苏有点恍惚地随着他的敲门声回过头。
“爹?……”他低声道,眉宇间有浅浅的皱纹,依旧紧紧抱着自己的膝盖,没有穿袜子,他赤裸的双足显得格外瘦削。
轻轻走过去,澈安随手床上的薄毯,盖在了他足间。
“寒从脚下起,别冻着。”他微笑在床边坐下,随手揉了揉澈苏的头发,“真是屡教不改。”
任凭他亲昵地揉着自己的头,澈苏唇边绽开一丝微弱的笑意。
“我以后会注意的,爹。”他轻声道,黑漆漆的眼睛看着澈安,就像小时候一样答应乖巧而柔顺。
悄然打量着他的神情,澈安心里安定了些。
虽然显得恍惚而失神,但是澈苏的神情尚且算得上清醒和理智,没有他担心的崩溃。
“这几天我外出比较多,都没有陪你。怎么样,和外公是不是聊得很开心?”他微笑,林老爷子和他悄悄也聊过几次,那位老人家恨不得把小苏含在嘴里捧在手心的心情,他看得比谁都清晰。
微微一笑,澈苏点点头:“嗯,外公他对我可好呢。”
凝视着他,澈安柔声道:“今天做了些什么?”
静静地看着他,澈苏半天没有回应。
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特的不安,某种间谍特有的敏感和直觉抓住了澈安。就在他的惊疑越来越浓时,澈苏终于淡淡开口。
“爹,我今天……去了科学院。”
澈安微微松了口气。这是澈苏近来常有的行程,没有什么值得担心。
“又约了亚伯伦教授那边的身体检查吗?”他柔声问,“最近还有没有呕吐和肌肉痉挛?我记得上次他开的药似乎很有用。”
“不是教授开的。”澈苏摇摇头,“是毕容。我今天去见了他。”
“什么毕容?”澈安微诧。
“就是当初在军情四处参与审问我的人之一。”澈苏淡淡道,神情安然,“他是药剂学专家,对我的情况很了解。”
“哦”了一声,澈安的声音梗在了喉间。
“爹,我和他谈了很久。”澈苏轻声道,眼睛中终于有让澈安心头猛然一跳的东西流泻出来。看着自己的老爹,澈苏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很少用肢体语言表达什么的澈苏,极为少见地轻轻合上手掌,依恋地无声轻蹭。
不知为何,澈安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骤然加速。
强笑着,他强迫自己不去接澈苏的话。谈什么?他在和那个药剂师谈什么要谈那么久,他忽然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先休息吧,别想太多东西。身体才是最重要的。”他近乎逃避地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
可惜澈苏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爹……你真的不想和我谈谈吗?”澈苏的声音不大,却像在澈安头顶打响了一个炸雷,“明天我就要去军部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猛然转过身,澈安柔和的眸子一瞬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了一脸平静的儿子。小载 小载 飞凡
“你说什么?”他压住了声音,忽然伸手关上了门,回头看着澈苏,他一字字咬牙切齿,“这个家里,就算你父亲不在,也还有我和你妈妈,轮不到你自作任何愚蠢的主张!”
没有被他少见的厉色惊吓住,澈苏定定地看着他。
“我通过身边军情四处的那些人,向军方传递了一个信息——我要见能够做决定的人,明天。”他淡淡道,“再晚,就来不及了吧。”
“你要说什么?”澈安急火攻心,冷笑地盯住他,“你不会蠢到想去和军部和议会说,你打算牺牲自己,换回那五百名联邦战俘吧?!”
“就是这样啊。”澈苏静静道,“这就是我想说的话。”
“这没有任何用的,没人会搭理你!”澈安几乎要怒极而笑,“你以为军方会同意你带着那么秘密回帝国?你以为联邦民众会接受你牺牲自己来换别人回来?”
他冷笑:“联邦人但凡还有一点点血勇,就绝不会交出你,你就算想真的做一个联邦英雄,也绝不会如愿的!”
“爹,你知道的,我没想过做联邦的英雄。”澈苏怅然地伸手从身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枚闪亮的军功章,仔细端详,“这个东西,我不配拿,是他们硬塞给了我。”
“配不起就别勉强自己。”澈安的语声比任何时候都冷,“你不过是个会修一点机甲的小孩子,不要妄想去拯救世界。”
轻轻叹息一声,澈苏幽黑的眸子深如暗夜:“爹,我没有想拯救世界,我不过是想救我自己。”
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头,他眼神黯淡无光:“爹,我的头好疼好疼……我一直不敢和你们说,每一天,我的头里面就好像有东西在敲打,疼得我睡不着片刻,每天都睁着眼睛到天亮。”
惊愕地扑过来,澈安有点慌神:“怎么回事?!怎么没有听你说过这个?是因为后遗症吗,为什么不和傅院长还有生化所那边详细地说清楚?”
“不,不是的。”澈苏茫然地摇摇头,“就是这几天的事,以前没有这样头疼的啊。”
心里慢慢有点明白,澈安的心里一阵锐痛。
“小苏,过了这一阵就好了,懂吗?”他难过地轻轻捧起澈苏的脸,凝视着神情恍惚的儿子,“一切都会过去的,我保证。”
低下头,澈苏低声道:“爹爹,你知道吗……我的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吵架,一个就和你说的一样,他冷笑说:这些事和你无关,你最好躲起来缩得远远的,不要跳出去惹所有人心烦;另一个小人儿却说:不是的,你不能躲……你躲起来的话,等你出去的那一天,外面会血流成河,尸骨遍地。
“他们时时刻刻在我脑子里吵架,我头痛得受不了啦。好像……比他们审讯我那时还疼呢,真的。”他喃喃抓住了自己胸口那单薄的睡衣,指节发白,“爹,我不想再忍受了……”
心里一阵阵抽痛,澈安笨拙地搂住了儿子的肩膀,手掌上粗厚的茧子下,澈苏的锁骨突出得有些吓人。
“小苏那么坚强,一定可以忍过去的。”他痛惜地柔声道,“我们除了等待,没有别的办法。或许那个帝国皇帝只是威吓,而不是彻底的丧心病狂呢。”
怔怔地看着他,澈苏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老爹的脸,望向了遥远的星空。
宁静的星云背后,是不是即将有血光漫天,哀嚎遍地?
“不,你们不了解他。”他轻轻摇头,脸上是再浓重不过的痛,“他真的会杀人的,他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啊……”
“退一万步说,就是他真的丧心病狂,也和你没有关系。”澈安脸色微沉,止不住的焦躁开始冒上来,失去了一向的冷静自持,“你既不需要为此负责,也根本没有任何能力解决问题!”
“不,我可以的。”澈苏轻声道,黑如暗潭的眸子里有什么在暗暗流转,似乎是执拗,又似乎是欣喜,“我睁着眼睛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什么?”狐疑地盯着他,澈安心中全是不信。
“嗯,既可以让弗恩殿下平息怒火,又可以满足他的条件。”痴痴地望着某处虚空,澈苏眼神却越来越亮,“联邦这边也不会担心我泄露秘密,又能换回几百名无辜战俘的性命。所有的人都心安了,我也是。”
热切地自语着,澈苏苍白的脸上光彩焕发,似乎真的找到了什么万全的方法:“爹,你难道不想救你的同事们?他们中,不是有你并肩作战过的战友吗?我能救他们回来的,一定。”
“你到底想怎样?”一瞬间,澈安竟然想到了别的方向,“帝国人要的可是活着的你,你不会傻到以为,你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
微微地绽开一个绝美的笑容,澈苏尖瘦的下巴骄傲地扬起来,眉目中神采飞扬,竟似有点小小的快乐:“当然不是,我知道弗恩殿下要的是什么。我会让他满意的。”
他眼中的那抹奇怪的异彩,却让澈安悚然心惊,僵硬了身体。
那不是真正的快乐,而是一种混合着无助和绝望的孤注一掷。那一刻,不安不祥的预感沉沉升起,让澈安觉得如坠冰窖般满心冰凉。
戒备森严的联邦首都临时军部,某处封锁严密的会议厅里。陆续有低调的联邦政府专车无声驶入,在电视上常常露面的上议院议员悄然进入。
很快,圆形的会议厅中已经坐着今天所有该来的人,每一个人,都脸色凝重中带着疑问。
会议厅一角的远程通讯画面准时接通,谢詹和另外一名前线副将军的脸同时出现在画面上。
和上一次高级联合会议一样,军方和上议院众人都列席,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没有立刻开始,却在静静地等一个人。
谢詹将军一直冷静沉默的脸庞,终于在会议厅大门打开的一瞬,猛然抬起!
室内灯光稍暗,反倒是外间的走廊上照明通明。
一个身穿着简单白色衬衫的少年,静静立在门前。背着强光,他高挑匀称的身材显得犹如一颗挺立的白杨,只是过于孤单,好像生长在荒漠里。
风沙中,挣扎求生,依旧青翠。
抬头看了看室内的众人,他迈着轻巧无声的步子,一步步走到了会议厅的正中,他身后,合金隔音门悄然闭合。
军部的老将军富安华独自站起,亲自拉开了身边的一张座椅,凝视着这个神色安静的少年:“请坐。”
礼貌地向着他微微鞠了一躬,面前的少年露出一点点腼腆,低声道:“谢谢。”
虽然在照片和视频上看过不少次他的照片,可在座的人,几乎都是第一次看见澈苏本人。比照片上更加眉清目秀,黑亮的眼睛犹如黑曜石般晶莹,格外专注而安静。
真是一个过于漂亮的孩子,假如在和平时期的联邦,或者他该去做一个歌手或者偶像明星?
一瞬间,很多人心里浮起这种类似的荒谬感。
“我们在等你。”注视着他,军方的老将军声音不算严厉,“军情四处那边,昨天保护你的人员说,你请求见一见我们?”
轻轻点了点头,澈苏抬起头,看着身边这陌生的人群。
目光落在对面的通讯屏幕上,他一眼望见了画面上面无表情的那个男人。一对父子无声对视,却没有任何交流。
很快,澈苏转开了目光,没有再看他真正的父亲。
“是的,我有一个办法,试试看的话,或许可以彻底解决目前的危机。”他的声音有点沙哑,却字字清晰。
上议院的九名议员,还有在座的军部高级将领,心里都是暗暗惊诧。
惊疑地看着他,已经有人开始把目光转向费舍星上的谢詹将军。
“你和你的父亲商量过了?”老将军和气地问。
“不,没有。”澈苏摇了摇头,“不过,我昨天和我爹……就是风驻安上校有过商量。”
众人哑然无言,屏幕上的冷血将军依旧没有什么表情。
“好吧,让我们听一听。”上议院的一名老议员道。
“还有两天,就是最后的期限。”澈苏淡淡开口,没有任何废话地进入了正题,这一刻,他身上没有软弱,没有悲伤和迷惘,“弗恩殿下是很骄傲而固执的人。在他受到这样的羞辱和刺激下,假如再不满足他的条件,我想……他一定会杀人。”
心中依旧保留一点幻想的几名议员,心里都失望无比。有人皱眉发问:“你这么确定,他不是威吓而已?”
淡淡看他一眼,澈苏漠然回答:“我曾经和他近距离相处过一段时间,这是我的判断,信不信,也只由得你们。”
没人再说话,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要想满足他的条件,就一定要活着把我送回帝国,这样他才会遵守诺言,接受停战协议。”他平平地说着,似乎只是在分析着一件和他完全无关的事情,“我一个人,换回五百多名联邦战俘,这是唯一的办法。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弗恩陛下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收回他说过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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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抱头,再叁保证一下,真的是传统意义上的喜剧结局啦!稍安勿躁……
还有人说,最后的H不会是大殿下抱着一个傻子XXOO吧?——怎么可能!绝对不允许那种事情发生……
150章 彻底的保证
“我一个人,换回五百多名联邦战俘,这是唯一的办法。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弗恩陛下那个人,也一定不会收回他说过的话。”
缓缓扫视了众人一眼,富安华老将军代表众人开口:“可是我们不能交你出去,一来是联邦民众绝不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以人换人,二来……”他顿了顿,并不打算掩饰,“有另外一个原因,你比我们都清楚是为什么。”
澈苏唇边,终于浮起一个浅浅的微笑,像是自嘲,又像是无奈。
“恕我直言吧,诸位尊敬的……”舌尖有点打结,他恍然想起,这里似乎并不适合“大人”或者“阁下”之类的称呼,“联邦民众,是可以轻易隐瞒的。事后你们完全可以说,是我自己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孤身前往帝国阵地,拿自己换回来他们。”
眼神有点寂寥,他张开掌心,慢慢举起了那枚金光刺眼的军功章:“——我在新闻中本来就是这样的无私和英勇,我会接着扮演下去的,这样,才对得起你们给我的荣誉。”
神色终于有点尴尬起来,十多名位高权重的联邦议员和军队要人,皆是无语。
“虽然我觉得,弗恩只是想单纯地要抓我回去泄愤,可是我知道你们真正担心的,其实不过是那份星际地图而已。”澈苏静静地看着众人,“我只想在这里问你们一句话,那就是——假如把我秘密交出去交换战俘,你们信不信得过我,我永远不会向帝国人吐露这份地图?”
清澈而平静的目光看着所有的人,包括光幕上远在费舍星上的、他的父亲谢詹将军。
“你们已经看到了,就算是用了一个月,你们也没有办法让我开口。是不是?”他说的很平静,可口气中,却自有一种浅浅的傲气,“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帝国人也没有办法撬开我的嘴。”
室内一片静寂,一时之间,无人言语。
声音渐渐低下去,他怔怔道:“就算千刀万剐,就算求死不能,我也会给你们一个公平。你们得不到的,帝国人也不会得到。这样的保证……也不行吗?”
心中莫名震惊,一众男人愕然地看向这清瘦而柔弱的少年,就连早已见惯鲜血和残酷的几名联邦将军,也默然惊心。
“你们愿意相信吗?”澈苏缓缓环视着他们,怅然地再次发问,“我没有什么办法来保证,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相信我一次。”
……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富安华老将军沉声发问,紧紧盯着他,“你应该知道,假如你回去帝国,无论是被要回去泄愤,还是要被逼问那个秘密,你都会被——”
沉吟一下,他没有说完下面的话,每一个人都能想象澈苏可能遇到的结局。
怔怔迎着他的目光,澈苏轻声道:“没有什么太多道理,我只是……自私而已。”
自私?众人愕然听着,神色疑惑。
用手揉了揉太阳穴,澈苏唇边有丝苦笑,淡淡地解释着,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因为这件事,头痛得睡不着,就像有针扎火烧似的。……我不想再这么痛了,只要能有办法停止它,我做什么都可以。”
静静地听着他沙哑的声音,众人黯然低首,终于在那平淡话语下,听出了一丝丝深入骨髓的痛苦。
长久的寂静后,富安华老将军看了看众人,无声的眼神交流后,终于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我们很感激你愿意做出牺牲,可是这件事,我们还是不能答应你。”
没有人能真正放心,看过南卓上校从那个星球上带回来的那本随身笔记,再加上科学院那边对笔记上所记录的资源特征分析,所有人都悚然动容,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那是海量的资源,那是可以颠覆整个战争格局,决定整个星球命运的东西,就算澈苏坚持不吐露,联邦也毕竟占得了一点先机,没人会坐视这个先机丧失,或者看到帝国人有一点点独占的可能!
就算是万分之一的可能,那也绝不能允许。
……
怔然看着他们,澈苏秀气的俊眉皱起来:“为什么?两天后,就是五百条人命啊?”
这多人死了,这场仗,还能有任何善终的可能?一直打下去,打到天崩地裂,血流漂橹吗?
“我们做好了血战的准备了。”终于有人这样道,“就算你不来,我们也清楚知道这个可能性。”
看着无言的众人,澈苏的声因为巨大的失望而变得嘶哑无比:“你们在担心、担心我偏向帝国人吗?”
茫然地望着沉默挣扎的众人,他终于将手指向了屏幕上的谢詹:“你们看,我的父母,我的姐姐和外公……就连养育我的养父,他们都是联邦人。就算我生在帝国,长在帝国,可是我怎么会偏向帝国人?”
“够了!”一直没有发出任何观点的谢詹将军,终于冷冷在光幕上呵斥一声,充满无情的压力,“军方和议会绝不会同意把你交出去,你可以离开了。”
慢慢抬头,澈苏迎视着这迄今为止,只见过几面的男人。
第一面,是在费舍星上,他的身份是被俘的敌人,隔着两名联邦特工的押解,这个男人俯身向他望来,然后挥一挥手,将他送进军情四处的审讯室里。
再见的时候,就是隔着病房的门,他甚至不肯亲自过来开口叫他一声,也从没有做出过一点点廉价的温情安慰。
“谢詹将军。”他柔声开口,用了再尊敬不过的口气,“那么您觉得,应该这样等下去,等着帝国的皇帝陛下送回来五百具你部下的尸体?”
旁听着的众人,都紧紧闭上了嘴巴。
将军…这孩子,叫他的亲生父亲用这样的称谓。
“那和你无关,这是国家间的事。”画面上的中年男人似乎完全没有被他的生疏称呼打击,在费舍星的战地指挥部里,他面色暗沉,神色冰冷。
静静地看着他,澈苏忽然微微一笑,声音很轻,却足以传到每一个人耳中:“您这样的立场,说不定会被人怀疑……您是在心疼您自己的儿子而已。”
眼中终于隐约变色,联邦最负盛名的铁血将军隔着通讯摄像镜头,和澈苏相视而对。
面貌更像母亲,澈苏秀气俊美的容颜和谢詹并不太像,可是看着无声对望、互不妥协的谢詹和澈苏,周围的人却忽然有种强烈的感觉,这父子俩,从某种角度上看,心性实在是相像到了极点!
缓缓地开口,谢詹表情没有丝毫改变:“就算你再怎么保证,也无济于事。”
居高临下地看着上议院和军方的其他首领,他淡淡道:“不如我帮大家说出不方便说的疑虑,那就是:你身上的秘密太过重要,送你去帝国,万一有任何差错,整个联邦都承受不起。”
怅然地看着身边这些联邦最高的决策者们,澈苏眼神幽沉,神色有点恍然的决然。
“我其实,也想到你们的反应会是这样。”他低声道,没有再看向谢詹,“我只是……”
极轻极轻地,他叹了一口气。他只不过,存着最后一丝幻想而已。
“科学院生化所的毕容研究员就在外面。”看着绝大多数人惘然的神情,他补充了一句,“他是那时候参与审问我的药剂学专家。我请他……来给你们一个保证。”
愕然地看着他,富安华老将军低声向着手边的即时通讯器说了一声,密闭的会议厅大门应声开启,生化所的年轻药剂专家毕容站在了那里。
众人坐直了身体,心里都有些糊涂:参与审讯过他的专家,他能做什么保证?难道想要请这个人现身说法,来告诉大家他能做到如何英勇不屈?
走进来的那名年轻研究员,困惑地看了看室内的众人,认出了常在电视上露面的几张议员的面孔。
“你是来?”一名老议员困惑发问。
“啊,我是受澈苏的拜托,来做一份药品说明。”挠了挠一头褐色的短发,毕容还穿着生化所里的白色研究服,“他说,你们需要听取详细的药理分析和效果保证。”
互相讶然对视,众人狐疑地看向了澈苏。
静静坐在那里,澈苏向他微微一笑,不知怎么,那笑容显得格外寂寥和悲伤:“麻烦你了。”
赶紧回了一个笑,前军情四处中尉从随身的包中取出了一份厚厚的文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需要他来做这件事,可是被停止的药物研发重新得到重视,他还是隐约高兴的。
“这是基本药理说明。”他把简单的复印件分发到众人手里,“叁年前,我们生化所就开始研发这种可以导致人体大脑快速退化的生化剂,已经得到稳定固态成分……
“它的主要成分是CSJF,也就是我们新研发出来的某种脑细胞分裂抑制剂,进入生物体肠胃后,叁十分钟可以完全吸收入机体,导致脑神经元受损、脑细胞接着停止活化。”他侃侃而谈,“生物体会失去思考能力,也会丧失记忆。通俗地说,也就是说产生痴呆症状。”
指着手中的文件上的曲线,他详细地阐述着:“看,这是我们实验室在小白鼠身上的实验数据,已经观察了两年,效果很稳定。”
抬头看看众人,他忽然有点狐疑。这些人的眼色为什么齐刷刷地看着澈苏呢?
“假如作用在人体上,而不是……小白鼠身上呢?”澈苏轻声问。霏 凡
不知为什么,毕容觉得有点奇怪,澈苏的语气听着没有什么异常,可偏偏让他有点心惊。
“只要加大剂量,在小白鼠和人体上,效果是一样的。二十毫克足以。”他回答,小心翼翼地看着大家,“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军方的研究一直有争议。”
想起这些天全联邦那愤怒的忍耐,和随时会爆炸的情绪,他忽然有点恍然了!对了,假如野蛮凶残的帝国人真敢做出虐杀战俘的举动,那么联邦恐怕也会不惜一切代价进行报复,重启这种原先饱受争议的生化武器,也将不再会有道德约束上的问题!
想明白了这一点,他忍不住补充了一句:“可是,现在这种试剂还是只能以固态稳定存在,口服是没有问题,但研发成气化或者液态的生化武器,恐怕还得要加大研发力度呢!”
“谢谢你。”澈苏凝目望着他,展眉微微一笑,充满歉意似的,“麻烦你今天专程跑这一趟。”
困惑地看了看为首的富安华老将军,得到了他的颔首,毕容收拾好手边的文件数据,向众人行礼退了出去。
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安静的澈苏看向了众人。
没有立刻说话,他静静地等待着所有人慢慢消化这个信息中的含义,等着所有人从狐疑变得心中雪亮,眼中陆续露出巨大的震惊。
“这样就可以了,对不对?”他唇边露出疲倦而迷惘的笑意,有微弱的光芒在闪动。
“把我交给帝国人之前,确保我服用下去。”他慢慢地、一字字补充说明,清秀的脸庞上有点漫不经心的出神,“一个活着的间谍,既满足了帝国皇帝停战协议的要求,能换回战俘……又保证这个白痴不会把你们担心的秘密再说出去。”
忽然““砰”的一声,一名年纪稍大的老议员颤抖着手,弯腰去捡被自己打翻的白瓷茶杯。
僵硬着身体,一向睿智而冷静的富安华老将军竟然半天没有出声,既没有表示反对,也没有表示任何赞同。
扬起眉,澈苏似乎有点困惑。黑亮亮的眼睛轻轻转动,他看着众人:“我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法了,能把不好的后果降到最小,不是吗?”
没有人回应。纵然是心中都恍然明白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依然没有人表示赞同。
抬起头,澈苏终于将目光投向对面的光幕。凝神看着谢詹,他纯净的眸子里一片安然,却似有千万把小小的箭芒穿透了光幕,射向了那个坚硬无情的父亲。
“谢将军,您觉得呢?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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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这几天都在荒废荒废再荒废,今天终于决定把自己关进小黑屋小文,我怕晚上之前都出不来,所以赶紧提前发文,嘻嘻~~~~~~~~
好吧,其实情节的走向,很多聪明读者在小白鼠出来两次以后,也已经猜到端倪了。作者写文一般不会有无缘无故的细节出来,却用不上,好吧,毕容和小白鼠已经排上用途了……
151章 想要见见你
“谢将军,您觉得呢?还有没有别的问题?”
……
无人作答,无人表态。屏幕上,亿万里之外,那个男人宛如雕像,定格在画面里。
不知过了多久,富安华老将军才慢慢地开口,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在帝国长大的联邦少年。
“孩子……”他看着这个和自己的孙子差不多大的少年,“你先回去吧,我们可能需要一个表决。”
顿了顿,他皱起眉,侧脸和身边的两位军方高级官员稍作商议,沉吟道:“我们可能还需要请一些相关的人来商议,比如风驻安上校,原碧海处长,还有南卓营长。”
点了点头,澈苏站起了身。
“我就在外面等吧,不用回家。”他轻声道,“时间也不多了,只剩下两天,不是吗?”
抬眼望向来时的方向,他独自在一群联邦议员和军队将领的目送中,出了那扇来时的门。
无言地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他安静地、孤单地坐在那里。
很快,有年轻的女秘书送来了一杯热气袅袅的茶水,他默默地端着那雪白的杯子,感受着这滚烫的水温。
全身都这么冷,只有掌心这点温度,是真实的。
似乎只过了很短的时间,一道人影从远处飞奔而来,越过他身边,只停了短短一秒,死死地瞪着他,没有说任何话,就冲进了那扇门。
接到军部急召,心急如焚匆匆而来的风驻安。
低下头,没有敢向老爹解释什么,澈苏静静地继续坐在那里。
没过几分钟,又一道人影飞奔而来,充满诧异地匆匆瞥了他一眼,也一样快步走进了那扇门。
原碧海。
澈苏手里的茶水慢慢变温,再一点点变凉,依然没有等来不远处那扇门重新开启。
不过,他不着急。
因为他知道,那扇门总有打开的时候,而其实,门后的结果呼之欲出,张牙舞爪地狞笑逼近,不应该有别的可能。
手中的茶水终于变得冰冷,温柔甜美的女秘书重新送上了一杯水。袅袅的水汽中,他贪恋地摩挲着那细腻瓷质传递来的温暖,思绪飘得很远。
渐渐模糊的视线中,有很多人的脸依次浮现,在记忆的尘埃里变得清晰。心里的刺痛和悲伤一点点散去,他眉眼中淡淡的悲戚换成了恬静。
霍尔庄园住了十几年的小屋里,灯光下微笑回首的老爹;阳光下的植物园里,一边玩着油污的零件,一边笑嘻嘻给老爹送水的自己。
密闭的竞技厅操控间里,茫然无知地拼命比赛,耳中却忽然传来弗恩殿下那认真威严的话语。忐忑不安地跪伏在那些人脚下,不远处,兰斯温和的目光一直在追随自己。
奢华宁静的皇太子殿下寝宫里,每晚上抿嘴笑着送来西点盘的艾莎;总是板着脸、古板地默默关心他衣食起居的老总管大人。
郊外的白色小楼中,默默在深夜里听着粉红色小机甲发音、泪流满面的妈妈。苗圃里,献宝一样捧过来游戏机、眼巴巴看着他的年迈外公……
还有南卓,带着狡黠又懒散的笑容,凶巴巴和他斗了一路。十年后,他终究还是再一次遇见他,亲手把他掳回了联邦,促成命运在他自己面前缓缓解开谜题。
还有那个人……温柔又霸道、笨拙又聪明、不爱说话、却也曾连篇累牍对他敞开心扉的弗恩殿下,啊,不,现在是帝国的陛下大人了呢。
第一次见面时,他仰起头看着那个男子时,那人英俊冷漠、多疑无情。
傲慢寡恩的他用一顿鞭子拉开了他们之间的相识;再后来,他渐渐柔软、渐渐深情,也曾和他共卧一床、也曾和他并肩战斗,在生命的最后关头,他含笑说“和你在一起,我不想轻易放弃”,在误会他叛变时,他依然肯放下骄傲,用尽全力想要接他回去。
而自己,也曾在酷刑加身、地狱沉沦时,一遍遍呼唤他的名字,以做无望的慰藉。
一开始用嘶哑的喉咙,再后来……在心里。
弗恩,弗恩……你曾经是那样优秀而骄傲,想要让这个帝国在你的带领下,走向更美好更灿烂的光明。我不会让你走偏的,我也绝不会让你因为我,变成一个你原本不该变成的人。
微微叹息一声,他黑亮的眼中渐渐湿润,嘴角却有温柔笑意。
过往中,原来竟有那么多前尘往事,那么多人疼爱他、对他好的人。还有那么多可以远远抵消伤害和痛楚的记忆。
不知多久,恍惚中的他,终于捕捉到身侧那扇门打开的微弱声音。
安静地站起身,他清瘦的身影站得笔直。没有哀伤,没有对未来的惊惧,他似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把什么都想得清清楚楚。
轻轻放下手中早已冰冷的水杯,他重新走进那扇门。
眼光微转,他看到了同样从费舍星上传来的另一块画面,上面的年轻男人死死看着他,眼睛一瞬都不眨。
南卓,面庞瘦削很多、眼神却日益锐利的南卓!自从飞往费舍星前线亲自率领飞行营作战后,这是他们第一次通过视频见面。
微微对着他一笑,澈苏神情柔和。
另一边,面色苍白的原碧海也同样目不转睛看着他,眼中神色复杂到了极点。
没有询问所有人最终的意见和决议,澈苏轻声开口,声音清亮,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向着诸位长辈汇报成绩的优秀学生。
“我想你们已经有决定了,对不对?”刻意避开了眼角余光中脸色铁青的风驻安,他只看着沉默的联邦议员和军队将领们。
没有听见反对,他轻轻舒了口气,似乎放下了什么最后的心事。
“谢将军。”他抬头看向那个屏幕中的、名义上的父亲,神情终于有点微微的悲伤,眼中浮起若有若无的氤氲,“妈妈和外公那边,我不能告别了。假如可以,请帮我瞒着他们吧,越久越好。昨天晚上,我给家里那具小机甲的关节都上了一遍机油,又给它存储了一段录音,以后有一天瞒不住的时候,请你给她听……”
死死咬住了嘴唇,他终于没有能再说下去。
闭着眼睛,他等了很久,让酸涩的泪水留在了眼眶里。再睁开眼的时候,他的语声波平如镜:“迟则生变,你们现在可以立即联系帝国方面,也可以紧急开始安排这边的行程和保全了。对了,毕容那边,也应该请他送来足够分量的口服药剂。”
……
“我有一个请求。”谢詹将军的声音蓦然响起,在气氛压抑到极点的秘密议事厅里。
“和帝国的战俘交换仪式应会在费舍星前线进行,既然我身在这里——”他平静的话语打破沉寂,就像暴雨前撕破天空的一道闪电,“请由我来亲自送他最后一程。”
静静听着,澈苏没有抬头看他,也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砰!”
猛然一声重重的闷响,风驻安赫然站起身,狠狠一拳砸在了桌面上。双眼血红,这个联邦最优秀的前帝国间谍头目牙关咬得“咯吱”直响,素来山崩于前也不会变色眨眼的他,身体竟然在微微颤抖。
极度的愤怒,无边的失望下,他忽然纵声长笑,充满悲愤。
“我在帝国二十年,时刻以联邦的光明和自由为荣。”他冷冷地笑,目眦俱裂,“可现在,我以联邦的怯懦和自私为耻。”
十叁名联邦议员和军队最高层将领,加上费舍星上旁听的谢詹将军和刚刚参与到视频会议中的南卓以及原碧海,再加上他自己,整整十七张表决票,最终的结果,竟然只有他这一票是反对!?
无论是澈苏的亲生父亲谢詹,还是那个看上去阳光开朗、一直对小苏心怀内疚的年轻飞行营长南卓,他们……竟然都投下了赞成票!
没有再做任何于事无补的激愤言行,他缓缓抬步,傲然向着来时的路走去。经过澈苏身边,他微微一停。
“你好,好得很!”他低声道,一瞬间青筋在额头浮起,“谢芮风可以狠得下心送走自己的亲孙子,谢詹可以看着自己的儿子去送命,你自己也这么大公无私、舍生取义。你们一家人,都是联邦的大英雄!”
默默抬起头,澈苏眼中有了依稀的泪。
“爹,对不起。”他伸手拉住了风驻安的衣袖,轻轻地摇晃,“可是,是你把我教得这么笨,以后我会学聪明一点的。”
“别叫我爹。”猛地抬起衣袖,面前的中年男人狂怒下吐出的话语,就像锐利的刀锋,“我风驻安算什么?一个外人!”
死死揪住了他的衣角,澈苏眼里泪光浮起。
“爹,别生我的气。”一直清澈坚定的目光,终于有了些惊慌,他哀哀地叫,“别不要我啊……爹。”
风驻安的心,忽然痛得像是要片片裂开!紧紧拉着他衣角的澈苏,虽然早已经长得几乎和自己一样高,可他眼前,却依稀浮现起小时候,小澈苏甜甜笑着紧跟在自己身边的模样。
他养了他十八年,在帝国的黑暗间谍生涯里,这个小小的孩子是他心底最重的牵挂,最温暖的慰藉。他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孱弱的小婴儿长成一个明眸皓齿的乖巧少年,从一个依恋地牵着他衣角牢牢不放的孩子,变成了一个精通操控机修的小天才。
这个孩子,是那么乖,那么听话啊!虽然有时候有点笨笨的,可是从来都是对他言听计从。什么时候起,他竟然敢总是擅作主张、再也不听他的话了呢?……
就连他的生死,他都敢独自决定,挥一挥手,把自己送入万劫不复的绝境死地!
“你滚吧,我不是你爹!”他绝望地用力掰开澈苏紧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我姓风,你姓谢。”
用力一把推开澈苏,他的力气是如此之大,直推得澈苏一个趔趄,狼狈地翻倒在一边,他转身大步而去!
……怔怔地跌坐在一边,澈苏半晌都没有动半分。
眼光茫然,无意地掠过仿如静止的光幕,那上面的中年男人目光如铁,岿然不动。
这之前,他有时候还会告诉自己,他好像有一个生他的父亲,一个养他的爹爹。一个和他骨血相连,无法回避;另一个十八年舐犊情深,相依为命。
可这一刻,他们都不要他了。就像联邦和帝国,哪一边都和他如此密不可分,可终究,它们都将弃他而去。
……
怔怔地,他在众人的目光下出了一会神,才终于把短暂魂游天外的思绪收回。好像,还有最后一点小小的奢望和贪恋,是这样的丝丝缕缕,萦绕在心。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想请你们……勉为其难答应。”他低声开口,望着众人。
“为了保证帝国皇帝真的遵守停战诺言,我想……亲口和他说几句话。假如可以的话,请你们帮我秘密接通他的专线通讯。”顿了顿,他善解人意地主动补充一句,“不是私人的,你们都可以在一边听着,也可以随时切断通讯。”
沉默一阵,互相用眼神交流片刻,富安华老将军终于点点头,向一边的首席机要秘书示意。
静静站在那里,澈苏觉得似乎等了很久,才等到面前的特殊光幕徐徐亮起。虽然已经用上了最先进的光影加速传输装置,可隔着亿万里的星河云海,两个星球间的实时通话,还是有着相当时间的延迟。
微微的雪花点伴随着轻微的星云电磁干扰,光幕上的人影终于出现的时刻,澈苏的眸子忽然绽放出微弱的光彩,目不转睛地看着画面。
……不是弗恩。
帝国星际首席外交官的脸庞,出现在庄严的帝国旗帜背景前。眼光扫视着画面上传过去的联邦军部会议室全景,他的目光缓缓掠过一众联邦高级将领和上议院的议员们,最后才扫向了正中间的澈苏。
虽然隔着遥远的距离,可帝国外交官眼中的蔑视和痛恨依旧清晰而露骨。
“很抱歉,贵方间谍提出要和我帝国皇帝陛下面谈的要求,恕难接受。”他满脸冰冷而傲慢的神态,那是贵族们特有的表情,“皇帝陛下大人命令我全权代表,来做必要的沟通。”
怔怔地看着那陌生的面孔,澈苏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听到的话语。
“为什么……弗恩殿下难道……”他艰难地问,声音小了下去,“难道不想亲自问我几句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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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打下本章标题的时候,我挺难过的
比起受过的苦难,小苏觉得弗恩不想见他,才是更加伤心的事吧
大殿下是个渣啦……不过他其实是爱之深,责之切,大家不要怪他啦,擦汗……
152章 终于见到你……
“为什么……弗恩殿下难道……”他艰难地问,声音小了下去,“难道不想亲自问我几句话吗?”
不,不可能。那位骄傲的君王,难道不是心中恨到了极点,才会如此雷霆震怒?他怎么会忍得住,不来亲口质问他几句?
讥讽的眼光扫过他,帝国首席外交官的神情傲慢到了极点:“抱歉,虽然你是一个联邦人,可你身上的烙印只要一天还在,在我们看来,你依然是我们帝国的一名低级贱民。”
冷冷地顿了顿,他道:“而我们的皇帝陛下,并没有亲自和任何一名贱民对话的习惯。”
呆呆地站在那里,澈苏眼中的光彩,逐渐暗淡。心中最后的那点小小贪恋终于也被击碎,刺骨的冰冷和伤悲漫上来,让他陷入了短暂的失神。
弗恩他……他不愿意见自己。
“有什么要说的,你可以对我说,皇帝陛下全权委托我来处理相关事宜。不过呢,皇帝陛下请我重申他的意思:请求更改协议内容的企图,我方绝不会接受。”注视着澈苏的脸,帝国外交官漠然道,“——尤其是你,澈苏中尉,任何不切实际的妄想,都请不要开口,那只会更加激怒皇帝陛下,也只会把事态推向更恶劣的境地。”
怔然地看着他,澈苏好半天才终于点了点头,眼中恢复了波平如镜。
“没有什么更改和谈判,我想说的是,我们会接受你们帝国的协议要求。”他安静地道,看着对面的帝国外交官,“我只是有几个小小的事项,需要确认。”
神情微微一震,帝国外交官的目光,忽然瞥向了一边。
端坐在视频摄像采集不到的角度,弗恩陛下一直冰冷得没有一丝表情的眸子,终于因为这句话,猛然一缩!
很快将目光转回,帝国外交官不动声色地扬起眉:“哦?贵方同意将你送回,换取五百名战俘与和平?”
“是的,联邦决定同意你们的要求。”澈苏轻轻点头,“但是我需要确认几件事,假如你不能做主,那么请回馈给弗恩殿下。”
恼火地皱了皱眉头,帝国的外交官终于忍不住插嘴:“陛下,那是我们的陛下!”
澈苏的唇边,泛起一丝微弱的笑意。不是嘲讽,不是苦涩,只是有点淡淡的羞窘:“啊,对不起……叫殿下叫习惯了,一时改不过来。”
阴沉着俊美如神祇的脸,帝国的皇帝大人紧紧盯着屏幕上的澈苏,他的眼中,燃烧着古怪之极的火焰!
“殿下……”耳边,那个少年叫他“殿下”
的熟悉语气犹在昨日,初见时含着敌意,后来也常常敷衍,最往后也曾偶有亲昵和甜蜜,可为什么,这一刻却如此陌生而讥讽!
“第一,只要保证把我完整地、活着交出去,弗恩殿下——啊,不,陛下他是否可以确保说过的话,停止这场战争,释放战俘们?”
飞快地看了一边的皇帝陛下,外交官看见了那轻轻的点头。
“当然,这是早就说过的条件,我们的皇帝陛下是言出必行的人。”
“第二,我们联邦方面,会对外宣称是我擅作主张,只身前往帝国换回战俘,这一点还请贵国配合,不要揭穿真相。你们知道,如果不是这样,我的出行恐怕很难成功。”
……僵硬地看着他,帝国外交官一直没有表态——不远处的皇帝陛下的表情是如此变幻莫测,以至于他完全搞不清皇帝的真实意思。
忽然地,一直坐在一边倾听的皇帝陛下,赫然站起了身。大踏步走上前来,他用眼神示意帝国外交官让开,然后,自己站在了通讯设备的正前方,冷冷地,无言地看向了联邦的军部议事厅!
扑面的压力骤然袭来,就算是明明隔着遥远到无法飞跃的星辰大海,联邦首都军部议事厅的所有人,似乎都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令人浑身一窒的暴虐情绪!
只有极少数人的眼睛中,没有因此而产生任何短暂的惊惧。谢詹将军,南卓上校,还有澈苏。
四五十岁的谢詹将军的眼睛里,是棋逢对手的冷厉;南卓的瞳孔中,是忽然燃烧起来的战意;而澈苏那原本静若深井的漆黑眸子里,浮现的却是一刹那的欣喜的光华,一抹近乎快乐的温暖之意!
怔怔地看着光幕上那忽然出现的男人,他一时间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只是想多看一眼,再多一眼。
……眉峰依旧峭厉,眼眸依旧冰冷,下巴的弧度依旧傲慢,简直和记忆中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根本不曾有分毫改变。
可是只有他知道,这样一张在人前永远严厉而不苟言笑的英俊脸庞,也会在私下里有过那样短暂而可爱的羞窘,也曾浮现过那样的微笑和温柔。
仿佛根本没有看见议事厅中的任何人,弗恩的眼光只落在澈苏一个人的脸上。冷冷地,像是一簇雪亮的淬毒刀锋,他的眼光充满巨大的轻蔑和愤怒。
“这就是你的联邦,你忍辱负重、为之效劳的联邦!如此卑劣而怯弱,甚至不敢为自己的联邦英雄而血勇一战,却要求瞒天过海,逃避任何责任和舆论!”他的眉眼中全是厌恶和鄙夷,一字字道,“与其让你苟且偷生在这样卑劣低等的地方,的确不如让你死在我们帝国!”
冰蓝色的眸子里全是狂怒,帝国的新皇陛下眉眼如刀,唇吐利刃:“澈苏中尉,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我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也愿意成全你的愚忠。”
某种不能控制的巨大愤怒夹杂着无法辨别原因的锐痛,他的声音喑哑而充满血腥:“我用克伦威尔的皇族姓氏保证,你会得到配得起你英勇大义的死法,我还保证你会如愿以偿,为你的联邦和故国,洒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坐在角落的军情四处处长原碧海,心里泛起了一丝苦涩。怔然地听着这些话,他忽然觉得是如此耳熟。
是的,“愚忠”。
这个词,他也曾用在澈苏的身上。联邦人在拷打不出情报时,他们以为他是愚忠;而现在,面对着即将牺牲自己去换取别人生机的澈苏,那位帝国的皇帝陛下,居然也如此认为。
全天下,或许只有他一个人从头到尾真正目睹过,这个不被任何一方所容的少年,其实是怎样的坚韧而聪慧。
在座的其他人,脸色却都因为弗恩的这些话,而悄然微变!
这样残暴的、明显的威胁,甚至没有给任何人再心存幻想的一丝余地。不不,这已经不是威胁,而是赤裸裸的血腥预告!
费舍星上的两个人,谢詹将军和南卓,两个和澈苏最密切相关的人,同时默契地选择了默不作声。虽然眼睛中的战意更加炽烈,可都没有发出任何激烈的反对。
而澈苏,却在所有人的眼前,绽开了一个浅浅的、奇怪的笑。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弗恩那滔天的怒意和残暴气息,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刚刚发出死亡威胁的人。
“殿下,谢谢你。”他秀美的眉头真心地舒展开来,黑如墨玉的眸子里,有着坦荡的明亮和晶莹的光彩。
“谢谢你答应我们的要求。那么——帝国见。”他微微地笑起来,原本就比一般人清秀俊美的脸上,虽然憔悴难掩,但却有种让人不能逼视的华彩。
一边的人看着他脸上的神采,全都有些莫名的惊疑。——这个连接遭受打击和痛苦的孩子是疯了吗,因为这巨大的压力和恐惧?
看着通讯画面忽然黑下去,澈苏唇边的笑意却一直淡然依稀。没人知道他为什么向那个人说谢谢,那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
……那个人啊,永远是那么口是心非。他的暴怒,到底有几分出自被欺骗的不甘,有几分出自听到自己被联邦抛弃而产生的震惊呢?
这都不重要,他只知道,那种感觉是如此熟悉。
什么时候有过类似的感觉呢?是了,那是在得知他被军校的两名长官虐待和伤害时。
总是这样啊,我的殿下大人。澈苏有点儿出神,悠然地想着心中的小小秘密,甜蜜又苦涩,温暖又伤悲。
只有他这位尊贵的殿下大人可以伤害他,别人都不可以。所以他会觉得逼迫索要他这个间谍是理所应当,可一旦看到联邦人决定舍弃和出卖他时,他又会这样震怒到不能自持,从幕后忽然冲到了台前。
不知为什么,澈苏忽然觉得,假如不是隔着亿万里星域,假如就在现场,弗恩殿下啊,说不定会想拔出一把枪来,冲着这个大厅一口气扫射一通也不一定。
虽然最终一定会亲手杀死自己,可是现在,他在为他而觉得不值、不甘、不平。
——这已经足够了,足够他在漫天的冰寒中找到一点微弱的焰火取暖,足够他在难耐的孤独和不舍中,找到最后一丝依靠和慰藉。
就算对将来那残忍刻骨的命运有一些惧怕,这一点温暖,已经够支撑他走下去。
首都星际空间港,深夜。
临时忽然封闭起来的一个军事重要起降基地里,一架中型航空舰缓缓起飞,慢慢加速,终于消失在暗沉的星空中。
一众荷枪实弹的士兵满怀困惑,回想着着古怪的一幕。从几十分钟前接到出通知要出紧急任务,到目送这艘宇航舰出发,从始至终,没有人看见什么人登了上去——从门口驶来的整整十几辆大型军车,竟然从没打开过车门,而是动用了专用起降架,直接将黑漆漆、密不透风的十几辆军车运送进了舰艇!
也就是说,就连那些车辆上的司机,也都跟着舰艇飞离,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到哪里去,里面装的又是什么人。
……
斜依在舰艇底层休息室的走廊外,苗东面色阴沉。
他身边的两名下属队员脸色同样阴郁,粗鲁地掐断手里的烟头,其中一人愤愤地开口:“队长,我真心觉得烦!这四十多个小时,我非得活活憋死——”冲着不远处那间寂静的休息室努努嘴,他怒道,“我们整个军情四处,就这么和他耗上了是不是!抓他是我们,审讯他也是我们,现在把他又送回费舍星,又算什么破事?!”
“什么破事儿?”苗东冷冷看他一眼,同样怒火攻心,“你问我,我去问谁!有胆子你直接问头儿!我和你一样,都是个军人,军人的命令就是服从,他妈的无条件服从!”
就算是和部属们一样心存巨大疑虑,就算是心里的猜测如此惊人,他也只能满心郁闷地服从再服从。
他们整个军情四处忙前忙后,狼狈不堪地抓人、拷问,最后都是一场笑话,然后现在,这个笑话似乎还要继续下去!
是的,不是笑话是什么!整个首都或许都不知道今夜发生了什么,可是他们这一群军情四处的特工一个个眼睛都没瞎,都知道他们护送的,是什么人。
澈苏。
曾经以为的帝国俘虏,后来的联邦间谍小英雄。而现在,在帝国人发出通牒的最后几十个小时,他们却接到机密军令,护送他飞往费舍星!
除了那唯一的、呼之欲出的目的,还会有什么别的可能!?
一想到刚刚亲手送进休息室里的那个少年,他就郁闷地想找点什么东西来狂殴。
那样一张平静而秀美的脸,那样清澈而纯净的眼神,偶尔看向他的时候,并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似乎面对着这明显不公的命运毫无怨怼,更对前方的凶险和悲剧毫不知情!
轻微的脚步声在走廊响起。原碧海的身影走近。
忽然伸手拦住了原碧海,苗东用眼神示意两名队员退下,执拗地盯着直属上司,他开口:“头儿,我知道你登舰前下了闭口令,可是我这句话,不是问上司,是问我们军情四处的主心骨!”
锐利的眸子盯着他,原碧海声音不高,却冷淡而威严:“你问。可我不保证回答。”
“头儿,我们送他去费舍星,究竟是不是——”深深吸了口气,苗东一字字道,“拿他去交换战俘,接受帝国人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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擦汗,大殿下真的和小苏有见面啦!
还有大家别着急,小苏还没有吃药呢,不是有原碧海押送,谢将军还要见他最后一面么,所以现在不会吃药的啦……
提醒一下,第九第十册的预购在6月4号就截止,有想收集特典的记得一定要预定。特典是限量的,等以后就算买全集,送完了也就没有啦~~~~~
153章 劫持!
“头儿,我们送他去费舍星,究竟是不是——”深深吸了口气,苗东一字字道,“拿他去交换战俘,接受帝国人的条件?!”
不置可否地哼了哼,原碧海轻声道:“抱歉,这恰好是不能回答你的范畴。”
“假如不是,你完全可以直说的!”苗东眼中激愤一闪而过,“所以我猜对了?”
“我说了,不能说。”原碧海轻描淡写道,避开苗东的眼神,就要继续前行。
“头儿!”忽然在他身后爆喝一声,苗东额上青筋浮起,“联邦的血性汉子都死光了吗?!居然能干出这样的勾当,把一个孩子送去敌国送死?!”
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原碧海漠然走到走廊的尽头,雪白的手套搭在门把上,停了停,轻轻一推。
没有上锁,轻巧的合金门无声而开,床边的少年抬起了头。
进去关上了门,原碧海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澈苏。
“睡得好不好?”他注视着面前安静而略显憔悴的少年,心中感觉复杂无比。
对他微微笑了笑,澈苏诚实地回答:“有点睡不着,不过……不严重。”
从登上舰艇飞向太空,已经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快要进入预定的跃迁带了。还有一天多的时间,就是帝国人给出的最后期限,而他们预定到达费舍星的时间,还来得及。
从怀中掏出一片小小的胶囊,原碧海递过去:“这是没有什么副作用的植物提取剂,安神的。实在睡不好,就吃一粒。”
似乎有点诧异,澈苏明亮的眼睛看着他,有点犹豫。
“放心吧,不是军方的意思,这是我私人赠送。”原碧海苍白得近乎病态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一丝笑,“我常吃,挺管用。保证对身体无害,也不会上瘾。”
终于莞尔一笑,澈苏伸手接过:“这是你第一次给我没害处的东西。”
老练冷静如原碧海,此刻也微微脸庞一红。尴尬地摘下手套,他道:“我知道失眠的滋味,很难受。”
手里攥着那颗胶囊,澈苏摇了摇头,俊秀的眉目中,一片坦荡。
“谢谢你。不过,我舍不得睡……虽然好像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还是想多清醒一会。”他清亮的声音有着少年人特有的好听,“睡上七八个钟头,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实在太奢侈了。”
沉默地听着他的话,原碧海心中五味陈杂。脑海中浮现出一份份详尽的机密文件上的文字。
若干天前,他从齐波老主管手中接过那些案宗,独自在军情四处的档案室里看了很久。帝国全国联考的第五名,皇家工程学院维修大赛的第一,当年皇太子殿下一眼挑中的搭档……还有,帝国新型机甲的设计研发主力。
身为联邦军情四处历届最年轻的主管,他永远忘记不了这个少年在他手下待过的那一个月,也忘不了被捕前他上演的那一幕华丽逃亡。
横空惊艳,坚忍聪慧。
他的傲气,他的善良,他远超常人的聪明,他离奇多蹇的命运。
而这样的一个天才少年,再过几十小时,就会在他的亲自监看下,服下那颗毒如鸩酒的药丸,即将变成一个彻底的、什么都不再记得的白痴。
……不再记得回去那条南苏星的路,不再记得那些精妙有趣的机甲维修技术,不再记得不再记得他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任何人。
纵然前十九年再惊才绝艳,以后的生命里……都将是一片惨淡的空白。
哦不,他想多了。这个少年以后根本不会有多长久的生命,在那位狂暴的帝国君主面前,他无法心存侥幸,觉得澈苏会有什么活命的可能。
“你可以反悔的,假如你想。”原碧海突兀地开口,心里的刺横亘在那里,忽然就冲到了喉间,不吐不快。
紧紧盯着澈苏,他眼中锐光闪动:“你不必为联邦做这么多,我们联邦对你,根本无恩无义。”
对面的澈苏,轻笑着摇摇头,俊俏的眉峰扬起:“这里没有监听器,对不对?”
“没有,我保证。”原碧海点头。
看了看原碧海,澈苏歪着头,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那么,我可以告诉你,我这样做也不全为了联邦。我也是为了……帝国。”
轻轻叹息,他道:“你知道所有的一切,你应该也承认,发生在我身上的这些事,都有点阴差阳错。可是弗恩殿下是一个好人,他不该为这些莫名其妙的错误所拖累,带领帝国走向更大的错误。”
原碧海凝视着他,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澈苏说到那位帝国皇帝时,眼睛里有丝奇特的光彩,明亮到灼人。
“所以你要用你的生命来纠正他?他值得你这样做?”他满怀诧异。
微笑着点点头,澈苏眼神清亮,柔和得像是春风:“我想了很久,我觉得值得。”
原碧海沉默着看他良久,终于站起身:“我尊重你的选择。”
转身出门前,他回过头:“一直到降落费舍星之前,都由我们军情四处负责护送。有什么事,你叫一声就行。”
他真心实意地道:“军情四处的人,在外面听候一切差遣。”
……
舰艇上没有白天黑夜之分,几个小时后,模拟人体生物钟作息的夜晚照明系统开始启动。
怔怔地在房间里坐了一会,澈苏随手关上了灯,在朦胧的昏暗光线中,他终于感到了一丝疲倦,凝视着那颗胶囊,他用温水服了下去。
不知多久,室外一片安静,他也陷入了浅睡。
……直到某种古怪的感觉忽然袭来,他猛然惊醒,睁大了眼睛!
昏暗的光影下,一个熟悉的身影巍然而立。快步踏上前,澈安那冷峻的眉目从阴影中显现出轮廓。
“爹?……”怔然看着老爹那熟悉的脸,澈苏猛地惊喜地爬起来,“爹!”
冷冷盯着澈苏,澈安沉声道:“我来带你走。”
满腔的喜悦变成冰冷,澈苏慢慢向后面退去:“爹……我不能听你的。”他的眼神坚持而执拗,“这一次,你让我做这个决定。”
锐利如刀的眸子中浮现冷笑,澈安缓步上前,孔武有力的胳臂上肌肉凸起:“我唯一一次让你自己做了决定的事,是开战前那次从我手里逃掉——那让我后悔到现在,所以我绝不会重蹈覆辙。”
紧张无比地盯着老爹,澈苏猛然张开嘴巴,就要呼喊。
“你闭嘴。”澈安冷淡地截住他高呼的意图,“我进来时,放倒了门口军情四处那几个守卫,其中一个身手太好,我下手没控制住,已经杀了他。”
正要出口的呼喊猛地戛然而止,澈苏呆呆地看着老爹,浑身像是坠入了冰窟。
“假如你现在喊人,我就算身手再好,也敌不过剩下的几十名特工,那么我就会被抓住送回联邦的军事法庭。”他轻描淡写道,“杀人罪,叛国罪双罪并处,我会被判死刑。”
不,不……这不是真的。澈苏心中一片混乱,茫然无措地看着爹爹。
悄无声息地走上前,联邦最优秀的间谍脸上全是强硬悍然,和平日熟悉的温和全然不同:“要么你送我去死,要么你跟我走。”
张了张嘴,澈苏只觉得喉咙忽然嘶哑,完全发不了声。
猛然扑上前,澈安矫健得如同一只凶猛的猎豹,伸手扼住了儿子的脖颈,强硬地拖着他,无声向外潜行。
……绕过门前地上那横七竖八躺着的几具身体,他手掌的力道始终惊人,扼住澈苏的脖子毫不放松。穿过暗影里的舰艇舱道,躲过一班路过的特工,他脚步如猫,身轻如燕。
悄然推开一道犹如虚设的电子门,他伸手将澈苏推了进去!
一片漆黑的暗影,偌大的舰艇底层机甲舱里,十多架备用标配机甲无声静立。快步走上前,他微微放松了澈苏的脖颈。
“我再说一遍,你想送我上军事法庭,你就现在叫人。”他淡淡道,开始用随身携带的照明工具对付早已勘察好的一具机甲舱门。
“爹……”嘴唇轻动,澈苏声音轻颤,“你不能……不能这样逼我。”
“对,我就是在逼你。”澈安面沉似水,“我就是看准你不舍得送我去死,所以用这个逼你。怎么样?这一招管不管用?!”
舱门“咔哒”一声,轻声开启,听在澈苏耳中却像炸雷。
猛然抓住他的手,澈安眼睛亮如晨星:“虽然你不是我的儿子,可是我养了你十几年,你是个什么样的蠢性子,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冷笑:“还有十几分钟就是舰艇飞出跃迁点的时候,我会带你驾驶机甲趁机闯出去,这附近是一大片乱云带,如果能安全逃走,那是我们的幸运;假如逃不掉,那就一起死在太空里。”
“爹……你自己走,你快点走!”澈苏慌乱地拼命摇头,“你杀了人,军事法庭不会就此罢休的。可我、我得留下来,我绝不会跟你走。”
“这事轮不到你做主!”澈安眼中是无比的强硬和冰冷,“我风驻安绝对不会看着我亲手养大的孩子,被送去敌国赴死!”
“那是我自愿的。”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澈苏深深吸气,“没有人逼我,这一点,爹爹你很清楚。”
“你从小就是个蠢东西!”澈安忽然愤怒无比,“你做的任何决定,都只会伤害和牺牲你自己!”
猛地疾扑上来,他快得像一阵飓风。狠狠攥住了澈苏的手腕,就往机甲胸腔里拖:“你给我上去,别逼我打昏你!”
“不!……”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澈苏不敢大声,却像一头同样拼命的小豹子,“爹你不能这样!我不走……”
“吱吱”几声奇怪的异响,正在搏斗的父子俩愕然停住,同时望向发出异响的头顶!
刺眼的灯光忽然骤然闪亮,整个机甲停放仓光线大亮,就在灯光亮起的一刹那,无数根致命的红色光线从空中降落,杂乱无章地投射在他们身上,宛如海中捕住恶鲨的巨型渔网。
粒子高能网,一旦开启特定遥控,便可以瞬间升温到几千度高温、把任何生物体割成无数块熟肉的特殊防护网!
……门轻轻推开,原碧海带着数十名军情四处的特工鱼贯而入。挥挥手,无数把手枪指向了粒子网中心的澈安,他无奈地点头:“风上校,你好。”
看了看被澈安抓在手中的澈苏,他好脾气地商量:“你救不走他的,我保证。既然这样,何不放开你儿子?”
眼睛似乎闪过一团凌厉的火焰,澈安眯起眼:“原主管,果然够机警。”
“您客气了,分内之事而已。”原碧海恭敬地道,“您才是好手段,这艘军舰上已经足够守卫森严,安全缜密,可您还是能不费吹灰之力潜伏进来。”
“你早就知道我潜进来?”
原碧海淡淡一笑:“自从您在军部议事厅拍案而去,我就没有放松对您的留意。既然我的手下很快就跟丢了您,我想了想,这种时候忽然消失,我就只能想到一个去向、一个原因。”
扬眉看了看他们身后的机甲,原碧海淡淡道:“您既不能杀光我们所有的人,也不方便在情况陌生的费舍星上劫人。所以这里,是您一切计划的必经之地。”
甚至不需要在澈苏的房间外做过多布控,只要在这里伏下机关,就足以把一切可能发生的危机扼杀在最后一步。
“如果我不放人呢?”澈安神情冰冷。
“你该知道后果。”原碧海叹息,神色也开始变得渐渐冷厉,“我是一个军人,对于任务途中的任何障碍,我唯一的解决手段只有肃清。”
盯着澈安,军情四处主管的冷血无情开始满溢:“就算您是我一直敬佩的前辈,就算您是联邦的英雄,我也会杀无赦,绝不留情。”
“不!”大叫一声,澈苏浑身僵硬得就像化石,用力往老爹身前靠去,“你们放我爹走,不然我就不去帝国了!”
牙齿有点打颤,他紧盯着原碧海:“你答应放我爹走,就当今天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不然你有本事就启动这片破网,把我们一起烧死。”
眼中泪水终于慢慢漫出来,他哽咽难言:“我知道他刚刚杀了一个特工,可是……可是他是为了救我,他不想的,他不想的啊……”
“啊?”原碧海莫名其妙地看看身后的苗东。
苗东耸耸肩:“没人伤亡。”
“好了闭嘴!”恼火地瞪了哭得稀里哗啦的澈苏一眼,澈安脸色铁青,“诳你的,我没杀人!”
“啊……”呆呆地望着他,澈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所有人心神一松的一霎,紧握着澈苏手腕的那只手,忽然如钢索一般扼上了他的脖颈,勒得澈苏猛然后仰,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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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爹爹才不会真的看着小苏送死,不过,原碧海也不是好对付的人…………
154章 两个父亲
就在所有人心神一松的一霎,紧握着澈苏手腕的那只手,忽然如钢索一般扼上了他的脖颈,勒得澈苏猛然后仰,痛苦地咳嗽了几声!
“你干什么!”苗东忍不住怒喝,就想冲过去。
原碧海轻轻摆手,制止住了他的冲动。看着澈安,他诧笑:“风上校,我想你不是要以你儿子为人质吧?”
“最后问你一遍,跟不跟我走?”澈安完全没有理睬他,在遍布全身的粒子光束中,他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问向了儿子。
“就算我愿意走,我们现在也走不掉。”澈苏定下心神,身子轻颤。
“只要你同意,我就一定有办法带走你。”澈安的声音有着隐约的傲然和霸气,完全无视那毒蛇般的大网和无数把瞄准他全身的枪支。
闭上了眼睛,澈苏沉默了一小会:“我不走。”
……
偌大的机甲停放仓里一片寂静,原碧海无声等待。
沉默地静立在那里,雪亮灯光下,那位联邦最优秀的间谍头目眼中似乎有无数暗流汹涌激荡,愤怒、无措、失望、刻骨铭心的痛苦……
慢慢收紧臂弯,他轻声道:“小苏,你知道吗?帝国不是讲究人权的联邦,他们至今保留着一些古老的刑罚。”
“我……知道。”澈苏低声回应,脸色越来越红,颈间的窒息感渐渐厚重。
“对敢于弑主的贱民,帝国的处罚是当众棒杀的酷刑。虽然不是千刀万剐,可那样的死法同样没有任何尊严,也极度痛苦。”澈安表情看似平静,眼中却泛起血丝,“你该记得那个帝国皇帝昨天说过的话,他说会让你流尽身上的最后一滴血!”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以你这个敌国间谍的身份到了帝国,欺骗皇族、羞辱陛下、窃取战争机密,你觉得,你最终会被判什么样的死刑?!”
静静地听着,澈苏柔声答:“爹……无论遇见什么,我都不会后悔。”
澈安的声音有丝强压不住的痛苦,锐利如鹰的眸子里厉光闪烁:“与其看着你先变成一个白痴,再被那个丧心病狂的帝国皇帝无情虐杀,我宁愿你现在死在我手里。”
手臂猛然勒紧,他钢铁一般的臂弯就像一把坚硬的铁钳,骤然加大了扼杀的力度!
脸色剧变,原碧海浑身汗毛直竖。千算万算,他只想到风驻安唯一的目的是要救人,却没有想到他却想杀人!
澈苏也在粒子网中,他根本不能启动这致命的陷阱。风驻安的身体角度刁钻而巧妙,绝大部分都藏在了澈苏和机甲边缘的后面,就算几十人同时发难,那位专业而凶悍的间谍头目也绝对能做到,举手之间杀死他手中的澈苏!
冷汗迅速聚集,原碧海眼睛不敢稍移,死死盯着风驻安的手臂,沉声疾喝:“风上校,你不要冲动!”
恍若未闻,澈安手中的力度稍减。心痛如绞地凝视着澈苏,他目光有那么一霎温柔:“小苏,别怪我……这一次,就让我帮你做一个决定。”
怔怔看着他,澈苏漆黑的眼睛里,泪水在长而浓密的睫毛间凝聚。
“爹……不要。”他眼里没有害怕,只有深深的哀痛和求恳。
“风上校,请冷静!”原碧海缓慢抬腿,企图靠近,“你这样做,会让他做的一切都变得毫无价值。”
“原碧海,你闭嘴!”猛然断喝,澈安舌绽暴雷,“不要跟我说什么价值!那是联邦政府的价值观,不是我的。我风驻安的价值观很简单,那就是俯仰天地、问心无愧!”
原碧海和他身后的一众特工默然无言,想起了这位前联邦间谍头目足以傲视全联邦的传奇生平。
“爹……”艰难地转了转修长的脖颈,澈苏费力地侧过脸,看着近在咫尺的、爹爹的脸,“我只求你……现在别杀我。”
用力摇头,澈安眼中有了隐约的水光:“别怕,不会那么痛苦……就一下,我的动作很快。”
澈苏嘴唇边被他自己咬破,殷红的血迹丝丝流下。
他绝望地发现,爹爹那双眼睛里的坚持如此强韧,根本无法动摇。死亡的脚步一直在渐行渐近,却从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而且带来死亡的,又是这么亲近的人。
脑海中,十几年和老爹相依为命的场景浮光掠影般闪回。
背着幼小的他,脚步轻盈地走在帝国贫民区的爹爹;生病时彻夜守护在他身边的爹爹;皇家监狱中,强大到如入无人之境的爹爹;温柔地握着他的手,说“跟我走,你安全了”的爹爹……
一幕幕埋藏在心中的画面,让他一瞬间泪水滚滚而落。
微微地点点头,他沙哑着嗓子,泣不成声:“爹,假如有下辈子,我……做你的亲生儿子,好不好?”
……坚硬如铁的男人,终于因为这一句话猛然溃不成军。
死死瞪着臂弯中安静等死的儿子,他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嘶吼,猛地把澈苏推出了重重厉光绞成的粒子网!
“滚吧!下辈子我才不要你做儿子!”胸中的郁结和痛楚像是利刃,刀刀刺心,让他觉得痛得快要发疯,“哪一个做父母的,遇上你这种孩子,不会少几十年寿命!你就算不想想我,你怎么可以不想一想佩妍,想一想你年迈的外公!?”
假如说孩子失而复得是人生最大的欢喜,那么再次得而复失,对于家人来说,那又是怎样不能承受之痛?!
踉跄地跌坐在地上,澈安任凭蜂拥而上的联邦特工铐住他。胳膊上紧绷的肌肉硬得如同钢筋,无意识地被几个人死死按倒时,他发出了一声悲怆地嘶吼——没有办法,他下不了手!
他本该知道的,就算是做好了最狠心的决定,当面对着澈苏那双依赖而信任的眼睛时,他根本无法真的痛下杀手!
……
宇航舰选择了最近的跃迁进入点,这十多个钟头的剩余航程,在舰上一众军情四处特工的心中,变得既漫长,又短暂。
自从亲手将风驻安铐住关进简易囚室,苗东就一直异常沉默。
原碧海默默点燃一支烟,伸手递了一支给他:“来一支?”
摇了摇头,苗东硬邦邦回答:“我去看一下守卫的换班情况。”
转身欲行,却被原碧海淡淡叫住:“不用了,除了风驻安这个异动因素,不会再有别的危险。”
“对,我们的联邦小英雄自愿送死,风上校也心如死灰。”苗东冷笑,“这个舰艇上,只有我们这一群看守和押送者,的确很安全。”
没有再交流的意思,苗东望着固若金汤的宇宙舰艇内部,眼睛中慢慢有点发红。
“头儿,我心里难受得好像要炸开。”一向铁骨铮铮的年轻军人狠狠一拳砸向身边的舰艇舱壁,“从没有一次出任务,让我出得这么憋屈,这么不甘愿!”
默默地大口吸烟,原碧海神情淡漠。
“我们是军人,你只要记住这一点。”他按熄了烟头,苍白的手指碾了又碾,直到把那烟头碾得稀烂。
望着远方,他隔着舱壁看向无尽的太空,看着那萧瑟暗沉的星辰。
宇宙真大……人生却荒谬而短暂。原碧海心中忽然浮起这样的喟叹。
费舍星,荒芜的山脊和平原上,战火遍地。暗青色的矿石分布带早已经千疮百孔,原本滑如少女肌肤的平缓曲线被割裂开,显露出片片瘢痕。
星罗棋布的据点占据了资源最丰厚的西半球,联邦和帝国的战场,正是集中在这里。而整个东半球已经被勘探完毕,分布极为零散的矿藏并不值得争夺,只留下了几个早期时的空港基地。飞啊凡啊论啊坛
而自从战争打响,这些远离战场的基地也被联邦和帝国纷纷废弃,很久没有启用了。
而这一天,一直平静荒凉的联邦空港基地里,却迎来了一片久违的匆忙起降。梭状的宇航舰艇匀速降落,暗铁青色的舰体在一片青灰的山腹中显得低调而神秘,带着无声的压抑。
几个小时后,在基地里安静等待的舰艇,终于等来了它要等的友舰。从母邦哥达星经过四十多小时星途跋涉的一艘中小型运输舰,稳稳地停在了这座荒芜的基地里。
和在联邦起飞时一样,几辆特殊的加长军车整个从特殊对接桥中直接被送往了接应的那艘舰艇中,通体漆黑密不透风,外面守卫和执勤的大批军士,并没有人能窥得里面是什么人。
舱门缓缓合起,原碧海从军车中抬腿下来,向着舰艇门边静立的那个男人举手严肃行礼:“将军,军情四处处长原碧海前来复命。”
他身后的几辆车门应声而开,身形矫健的几十名联邦精英特工齐刷刷跳下,簇拥着一个少年。伸手向后示意,原碧海努力压住自己心里的怪异:“这是澈苏,我现在将他移交给将军您,接下来的事……”
他顿了顿:“还请将军您费心。”
岿然站立在那里,鬓边银丝醒目的谢詹将军缓缓举手行礼,面无表情。
甚至没有看向澈苏,他的目光望向了那群特工的身后。
微微挑眉,他盯着手铐加身的那个熟悉男人,再看向了原碧海。
“这是怎么回事?风上校被捕了?”
摸了摸鼻子,原碧海雪白的手套衬着他苍白得有点病态的脸,若无其事:“啊,没有。风上校因为爱惜儿子心切,事先要求一起登舰送他,我同意了,不过……”
安静地站在一边的澈苏,身子微微一颤,无声地看着原碧海,他眼睛里流过惊惧。
彷仿如根本没看见澈苏的目光,原碧海微微叹息:“不过风上校情绪激动,在路上因为一点小事和我手下发成口角,挥拳伤人,我们不得已,只好暂时制服他。”
静静地看向风驻安腕间刺眼的镣铐,谢詹将军一时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
对面的风驻安忽然猛地抬头,冷冷地、充满愤怒地看着以前的老友,那个澈苏名义上的真正父亲。没有说任何话,他的眼光厉如刀锋,刺人生寒。
避开他的目光,谢詹将军向原碧海点点头:“辛苦你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和帝国人约好的交换战俘时间就到了,我来接手下面的事。”
他身后的一队军人应声靠近,迎向被原碧海手下簇拥着的澈苏。
“且慢!”原碧海忽然开口,缓缓道,“澈苏交给将军您,由您来负责费舍星上的交换仪式,这是事先说好的。不过,我临行之前有接到另外一条命令——”
停了停,他注视着联邦闻名的强势将军:“该命令来自军部和上议院联合临时会议,相关文件我可以现在出示。”
眯起眼睛,谢詹扬眉:“哦?”
“一直到交换完毕,都由我负责贴身保护澈苏,不可以稍离半步。还请将军您谅解。”原碧海迎着谢詹那忽然锐利起来的眸子,并不退缩。
凝视着他半晌,对面的男人唇边,忽然露出丝转瞬即逝的讥讽。
无言地挥挥手,舰艇的暗门中,忽然无声涌现出上百名荷枪实弹的联邦士兵,将原碧海带的数十名特工包围在正中!
“缴械,一个不留!”冷冷吐出几个字,谢詹断喝,声音不大,却似乎在原碧海耳中打响了一个炸雷。
猛然回首,原碧海看着手下。几十名精英特工面色骤变,有些人已经眼中厉色一闪,和队友互相对望之下,身形已经就要发动,一股悍然杀机瞬间弥漫在这方圆几丈内!
“咔嚓嚓”无数声枪支上膛的轻响,几百名军人隐约散成标准的战术布防,和一众联邦特工冷冷对峙,经历战火捶打的气势同样惊人,在数量上更是全胜。
用手势制止住手下的反抗冲动,原碧海心中下沉。几十名训练有素的精英特工,对几百名战地前线出来的军人,也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缓缓回头,他问道:“将军,我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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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章 对峙!
缓缓回头,他问道:“将军,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要知道,现在这艘军舰上,我是唯一负责的人。”谢詹将军淡淡道,看着部下的军人无声上前,迅疾有效地缴下了原碧海部下的武器。
冷眼看着自己的手下满脸愤懑地被推走,原碧海隐忍不语,目光闪动。
来到风驻安面前,谢詹向原碧海伸出手:“钥匙?”
接过原碧海递过来的手铐钥匙,两鬓斑白的冷血将军亲手打开了风驻安的手铐。眯起眼睛看着他,风驻安沉默地站在了澈苏的身边。
看着并肩而立的风驻安和澈苏,谢詹似乎有那么一瞬极为短暂的失神。
很快,他再次挥挥手:“带他们走。”
“将军,您想带澈苏去哪里?”孤零零站在原地,原碧海沉声追问。手臂刚刚一动,他身边已经有十几把枪对准了他的头,无奈地举起双手,原碧海不敢再动。
沉默一下,对面的男人露出种奇特的表情。
“到了现在,聪明如你,真的还猜不出吗?”他反问。
抿着血色极淡的嘴唇,原碧海似乎根本没有看见脑后十几把离子枪,淡淡道:“将军这是要和风驻安上校一样,劫人,再放人?”
愕然抬头,一直在一边默然无言的澈苏,猛地看向了谢詹。而他身边,风驻安的黯然眼眸,却猛然亮起了一簇微弱的火花,明亮灼人,充满不能置信的欣喜!
原碧海终于点点头,神情复杂而无奈:“联邦最冷血无情的将军,原来也终究是个凡人。为了儿子,甘愿犯下叛国罪,在军事法庭的制裁下了此余生?”
面色忽然沉如铁锈,联邦的冷血将军放声冷笑:“儿子?我谢詹一声倥偬,见过多少生死,为联邦坚守前线多少年,到头来,是为了我自己的儿子做这件事?”
面上是再抑制不住的怒色和雷霆,他一字字道:“今天换了任何人,我也是一样的立场!我谢詹不会允许在我的军中,在我坚守的前线,把我们联邦自己的人交出去,换来星际恐怖主义威胁下的和平!”
看着原碧海,他厉声道:“任何时候,向恐怖主义妥协都是一种耻辱。而现在,在这个用联邦将士的鲜血维护的前线,我们反倒要要向敌人的恐怖主义威胁低头?假如不能保护无辜的平民和我们后方的家人,这场仗,还有什么任何意义!?”
默默看着他,原碧海摇头,神情坚持:“将军,这不是擅作主张、违抗军令的借口。”
轻轻叹了口气,他注视着谢詹:“身为一名军人,您比谁都清楚,个人的判断和意见不应该凌驾于军令之上。”
面无表情,谢詹将军缓缓道:“这艘军舰里,我的命令,就是军令。”
紧盯着他硬如铁石的脸孔,原碧海忽然回头,向着身后的军人们高声叫道:“军情四处处长原碧海军命在身,护送谢詹将军的儿子即刻参加战俘互换,军部密令就在身上,谢詹将军拒绝执行军令,你们呢?!”
看着那群士兵眼里浮起的震惊,他冷声道:“无论你们心中怎么想,从现在开始,再听命谢詹将军命令的人,将来一定会上军事法庭。——谢将军,我已经挑明了,你以后就算想一肩挑下所有的事,这些人也是从犯的身份,你忍心再连累他们?!”
似乎是迎接他的威胁,众人站立的军舰内部,忽然响起一声异常的声音!
轻不可闻的金属机械闭合声,一道暗银色的合金门升起,正将几百名士兵隔离开来,谢詹身边只剩下了四五名最贴身的士兵和一名军衔很高的副官。
整个合金门的这一边,只剩下澈苏和风驻安,原碧海,以及谢詹一行。
“现在没有过多的人被牵扯进来了。”谢詹将军淡淡道。
“可是将军,我能不能问一句,您到底想怎么做?”原碧海皱眉,无声地看了看一直沉默的澈苏。
终于,一直神色冷漠而威严的中年男人把目光投向了对面的澈苏。
“跟我来。”他简单地道。
“去哪里?”风驻安的神情困惑。
“来吧,你们很快会知道。”
犹豫了那么一下,澈苏和风驻安对望着,终于抬腿举步。
原碧海心中大急,正要紧跟而上,额头一凉,一只冰冷的枪管已经赫然抵上了他的头!
那名上尉军衔的副官眼神坚定,眉目英气,手中的枪牢牢对准原碧海。他身后,谢詹已经带着澈苏和风驻安走向舰艇的另一头。
眼神锐利地逼视着他,原碧海冷笑:“你明知你的上司违抗军令,涉嫌叛国,也听他的命令?”
“我是将军的手下,我只听直属上司的命令。”那名副官面无表情,“另外我也赞同谢将军的一句话。”
“什么?”
“假如不能保护我们后方的平民和家人,这场仗,还有我们的浴血奋战,又有什么意义?”那名副官静静地反问,战火淬炼的眉目间一片轻怒,“那个人就算不是谢将军的儿子,我也绝不认同联邦的妥协和怯懦!”
……
站在宇航舰的底部,风驻安看着缓缓升起的巨型舱门,忽然心头狂跳。一艘安静的小型侦察舰,正停在预定的母舰发射道上,明亮的光幕闪现,一张俏丽而英武的脸出现在上面。
谢薇安!
“小苏!”年轻的联邦女舰长在屏幕中微笑着向弟弟招招手,“来吧,上我的舰艇。我来送你一程。”
诧异地看着她,澈苏终于反应过来:那是当初把他掳来的那艘薇安号侦察舰艇!而谢薇安,现在正在里面!
“去、去哪里?”他怔怔问,困惑地看向谢薇安。
“我在执行侦察任务时,曾经发现过一些无人的贫瘠小行星,因为没有战略意义,所以并没有在任务简报中详细提及。”谢薇安神情轻松,“我送你去其中一个,然后给你留下一架很棒的机甲,还有足够的高能晶体能量栉。”
“……然后呢?”澈苏问。
“你自己一个人留下吧,是在那上面生活藏匿,还是在附近寻找别的小行星转移过去,我想,一定没人找得到你。”谢薇安神情温柔,明亮的眼睛中有着和澈苏一样的光彩逼人,“你放心,这场仗一直势均力敌,说不定等你躲上几年,战争就会平息了。那时候,我再开着舰艇去接你。”
“太好了!”风驻安激动地轻叫起来,转头看着澈苏,他用力抓住他的手,向舰艇那边狂推,“这条路行得通的,你快点走!”
猛地甩开他的手,澈苏震惊无比,脸色苍白。
“爹,我已经和您说过这个问题了!”他终于明白了一切,心中的混乱和震动混成一团,直激得头脑一片昏沉。
“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固执!”风驻安厉声叫,“你父亲和你姐姐甘冒这么大的险,就是为了救你一条命,你能不能不要犯糊涂?!”
看着一直沉默的谢詹,澈苏双唇颤动,却终于没能说出什么话来,转头望向谢薇安,他轻轻摇头:“姐姐,不用了……”
一直神情轻松、笑意温柔的那个女孩子,忽然红了眼眶。狠狠吸了吸鼻子,她微笑:“这是你第一次叫我姐姐。”
自从澈苏再次住进家里,她也不过在昏睡的弟弟身边守护过几天,就被重新召回了前线。无论是睡梦中,还是后来极为偶然的电话里,澈苏和谢薇安这一对真正的姐弟,的确从没有过促膝长谈,言语交心。
眼中有了些氤氲,澈苏目光柔和,心里酸楚。
“姐姐,就算战争停息,你也没有机会开着舰艇去接我的。”他摇摇头,“军事法庭不会纵容你的行为,你会因此坐牢的。”
谢薇安微微一笑:“这不是问题。”
“不,姐姐,我的主意早已经定了。”澈苏摇摇头,神情温和,却毫无商量余地。
“小苏,你听一听我们的话,就这一次,好吗?”谢薇安柔声道,“我知道你心地善良,不忍心看着陌生人因你而死,可是也请想一想你最亲近的人,你的妈妈,你的外公,我,还有你的两位父亲——”
声音哽咽了,她注视着澈苏,固执而坚持:“十几年前,我们已经失去过你一次,别让我们失去第二次。”
一片静寂,几个人听着澈苏忽然急促起来的呼吸,全都闭上了嘴巴,紧紧地看着他。
死死地咬住了嘴唇,澈苏缓缓把目光转向了谢詹。
身体似乎有那么些极为微弱的颤动,冷漠铁血的联邦第一将军终于看向了自己的儿子。
病房外一别,隔着冰冷的房门,他们从没有过交集。而直到今天,就连电话也未曾连线。
“假如你真的死在帝国,你妈妈她……会发疯。”他轻声道,“去吧。离开联邦,离开帝国,一个人活下去。”
“……您呢?”澈苏忽然开口,漆黑的眼眸中,有丝奇异的神情,似乎是悲伤混杂着凄凉,又像是失望并存着希冀,“您甘愿犯下叛国罪,到底是因为不愿意向帝国的恐怖主义威胁低头,还是因为……单纯地想救我而已?”
一片沉默。
那位坚硬如岩石的联邦将军,迎着他的目光,并没有立即回答。
可是就在这时,整个宇航舰艇里,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巨大的报警声!
急切的警告声快速响起:“一级警报,一级!我舰已经被不明导弹锁定,各部门战斗人员请火速到位!注意,一级战斗准备!”
“将军!”看守原碧海的那名副官飞快疾跑而来,神色焦急,“请快点去主控室,韦副将军要求和您通话!”
什么?联邦费舍星上负责西线作战的韦副将军?
谢詹脸色微变,微微思索一下,已经将目光投向了风驻安:“拜托你,把他送上舰艇。”
没等风驻安点头,也没等到澈苏激烈反对,惊人的变故,再次在这艘中型宇宙舰艇中发生!
整个舰艇内,所有的传声器里,忽然响起韦副将军的声音,不温不火,却异常强硬:“所有联邦军人,无论任何级别,都必须服从以下命令!”
顿了顿,他让舰艇上的人稍微消化一下:“一、联邦议会刚刚通过决议,撤免谢詹将军的军事指挥权,收回一切调度兵力的权力;二、‘无垠’号宇宙舰艇暂时停止一切行动,等待十分钟后接管,所有人不得抵抗;叁、西部空军导弹攻击系统已经锁定‘无垠号’,有任何飞行器企图从中飞离,一概击落,绝不姑息。”
整个无垠号上,一片震惊!数百名军人愕然看着传声器,心思敏锐的人,已经从刚刚原碧海的话语中捕捉到了原因。
联邦政府和军方,真的要交出谢詹将军的儿子、联邦的间谍小英雄;而他们最最敬重的谢詹将军,也真的因为这事,和军方幡然翻脸了!
忽然之间,有一名军士大声怒道:“放屁!我们跟了谢将军几年,这艘舰艇一直是我们直属军团在用,接管什么?!”
“说出罢免谢将军的原因,看看是不是有啥见不得人的理由!”另一名军官厉声冲着传声器怒叫,“明说吧,要送谢将军的儿子给帝国人,对不对!?”
“对!我们绝不听着什么狗屁军令!我们只认谢将军!”
“要脸不要脸啊?整个联邦就谢将军一直坚守前线,现在居然还要人亲生儿子出去送死?!……”
数百名联邦军人群情激昂,眼睛个个血红:联邦后方都是些什么样的软蛋,议会里那些高级官员们,都是怎样的毫无血性?!
“谢詹将军!”韦副将军并不理会那些年轻汉子的愤慨怒骂,声音听不出起伏,“您的部下这是要哗变吗?”
静静站立在那里,谢詹唇角浮上讥讽。
“原碧海来之前,除了接受密令,也和军方做了别的约定?”他淡淡问。
“是的。”韦将军并不隐瞒,“按照约定,原碧海登上你的舰艇后,一段时间内不主动和我联系,就说明情况有变,我这边就会启动应急方案。”
深深叹息一声,他道:“谢将军,你该知道军方的立场和决心。我再重申一遍,假如有任何人企图飞离,议会和军方授权我立即启动导弹拦截系统。”
脸色阴沉地快要滴出水来,一边的风驻安的拳头,死死握起,咬紧了牙关。
谢薇安的脸色,也终于变了。
如此近距离的导弹锁定,任何稍微大型一点的舰艇想要从容逃过,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特别是最开始的启动时间,那缓慢的数十秒初始加速,就绝对逃不过监控和锁定。
谢詹脸上的讥讽,却更加得浓。
抬头看向那传声器,他一字字道:“我谢詹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打仗。我倒要看看,我这艘‘无垠号’的火力,够不够掩护一艘小侦察舰飞离费舍星!我谢詹还想真的试试看,联邦议会是不是真的敢炮轰我的舰艇,当场格杀一名联邦的前线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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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谢詹,我想说的是,他其实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
当年的事,他也蒙在鼓里,对小苏的逼供,也是一个军人立场的正常应对。
而今天走到这一步,我觉得也是一位铁血将军正常的反应。
另外,嗯,大家好像都误会了什么,真的没有新训逼供。……其实,帝国人一直并不真正知道小苏身上有什么秘密,逼供什么的,谈不上了。
至于大家看到的觉得很惊悚的场面,再去细细去看,其实,真的没什么……………
另外,下一章,大殿下——哦不,是我们的新皇大人,终于要出场了,嗯,阔别5,6,7,8,9快五本书了,男主再一次……抹汗……世上最悲剧攻君莫过于此了吧………………这一次,终于要真的面对面啦。
关于第十册虐不虐,嗯,请看封面!!
有没有从明快的色彩和深情的对视中,看到了神马呢…………
156章 吞咽
抬头看向那传声器,他一字字道:“我谢詹一生,最不怕的就是打仗。我倒要看看,我这艘‘无垠号’的火力,够不够掩护一艘小侦察舰飞离费舍星!我谢詹还想真的试试看,联邦议会会不会真的敢炮轰我的舰艇,杀掉一名联邦的前线将军?!”
“谢将军!”似乎也完全没有想到谢詹的反应如此激动,韦副将军的声音也有点不解和轻怒,“假如真的不愿意,将军为什么在军事会议上投赞成票,为什么不据理力争!?现在一切已成定局,您忽然阵前反悔,看着一个小时后的战俘交换仪式无疾而终,换来帝国皇帝的暴怒和血洗,您心中真的毫无歉疚?”
眯起眼睛,谢詹轻嘲:“假如我在那个会议上投了反对票,你猜猜看,军方会不会同意我送他最后一程?”
没有看向澈苏,他只是用下巴轻点澈苏所在的方向:“而我还有没有机会……能见到他最后一面?”
“谢将军,请不要逼我们自己的军士兵戎相见。”韦副将军咬牙,“你知道的,军令如山,我一定会言出必行。”
谢詹的眸子中,忽然燃起一片战意,更有丝丝血红,携卷怒气:“你要打,那就开始!”
空气中充满一触即发的压力,谢詹的强硬,韦副将军的坚持,就像两道互不相让的剑锋,猛然交错在一起!
就在这时,传声器里,却忽然传来了一声平静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的清亮和沉稳。
“谢将军,请冷静。”
……
愕然抬头,澈苏和谢薇安同时盯着声音的来处。
“我是联邦精英飞行营营长南卓。”南卓的声音回响在舰艇中,“我想提醒‘无垠号’舰艇另外一件事,飞行营已经调集足够兵力,封锁了贵舰升空的可能。谢将军,就算您真的能送出薇安号,我保证在我的亲自带队下,也一定能截下它,留下澈苏。”
“……南卓!”谢薇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极度的惊诧和愤怒后,她厉声质问,“你、你说什么?”
“抱歉了,薇安。”南卓的声音极为冷漠,“我是一名军人,本来就该以联邦利益为优先考虑。”
“南卓,你明知道小苏是这样的无辜——”谢薇安声音哑住,柔和的声音带着颤抖,“你……你把他亲手抓来,现在还要断绝他最后的生机?你是不是人?!你到底有没有心?!”
不知停驻在这附近的哪片星空,南卓沉默半晌,才淡淡道:“既然是我亲手抓他来,所以我也想同样送他最后一程。有始有终,不是最好吗?”
被几名军人严阵以待、紧密看守着的原碧海,心中忽然泛起一种奇迹怪异的感觉。
这不是南卓,不是那个阳光热情、有点冲动又慵懒的年轻人。重返费舍星前线,重新投身战火不过一个多月,哥达星上的邻家青年,已经重新回归了无情军人。
这就是战争吗?用鲜血和死亡,悄然改变一切,包括人们心底原本柔软的东西。
舰艇中,陷入短暂的寂静,急促的警报声声声刺耳,却没人再发出声音。沉郁而危险的氛围凝聚成深秋清晨的浓霜,密布空中,冰冷冻人。
一直没有说话的澈苏,终于在一片死寂中开口,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
“南卓?”他轻叫。
传声器里,一阵短暂的静默后,南卓的应答响起:“我在。”
“请告诉你们那边的人,一切放心。”他和声道,“从始至终,都不有什么真正的变故。”
转头看向几位亲人,他微微地笑了,有点歉疚。看着那双清澈如水、温润如墨的眼睛,风驻安和谢薇安心里都是忽然大悲,恍惚明白了一件事。
是啊,自始至终,他都是这样的坚定。
就算没有眼前的危机和死局,他们也绝对没人能真正劝服澈苏,让他舍弃早已做好的那个决定。
“请派人登舰接管吧,我跟你们去。”众人目光中,澈苏低声道。
浑身武装,枪弹满手的士兵飞速而入,那是韦副将军部下的人。沉默地接管了“无垠号”,有人找到了被控制的原碧海。
站在澈苏身边,原碧海没有重获自由的欣喜,没有重新掌握一切的舒心,他紧闭双唇,面色奇异。
踏着整齐的步伐,一群军人簇拥着澈苏,向着舰艇的出口走去,他们身后,联邦最美丽的年轻女舰长谢薇安忽然热泪滚滚而下,痛哭失声。
身体微微一滞,澈苏在那片痛哭声中转过头。
看着爹爹澈安和姐姐谢薇安,他眼中泪光依稀,最后短短地看了谢詹一眼,他转身欲行。
“刚才我没有回答你问我的话,是因为我也不知道答案。”他身后,一道极为喑哑的声音响起,谢詹看着澈苏忽然僵硬起来的背影。
轻轻摆手示意身边的人停步,原碧海和所有人一样屏息。回头看去,谢詹将军鬓边的银丝忽然显得这么刺眼。
“我只知道一件事。”那个男人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却自有一丝深深植入骨髓的萧瑟和苍凉,“假如十九年前我知道真相,我绝不会同意把你送去帝国。”
停顿了片刻,他深深凝视着那个他从来没有养育过、也不曾承欢膝下一日的孩子。是的,那是他谢詹亲生的、唯一的儿子,立在那里,眉目如画,从容安然,不过十九岁年纪,刚刚成年。
和初见时一模一样,那孩子看上去如此温顺纯良,却自有一股无法摧折的傲气。
四周的人,在那一刻有种错觉。他们那位素来以冷血无情、杀伐决断闻名的联邦重将,眼中似有水光微微闪动:“假如有下辈子,我会看着你长大……不会让你离开父母半步。”
静静伫立在舱门前,澈苏似乎石化在那里。
不知道那样站立了多久,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时间是不是已经凝固,舱门前的那个少年终于回过头,看向了谢詹。
“父亲……谢谢你。”他声音很轻,却非常清晰,足够让不远处的那个冷血将军忽然间心神大震,恍若雷击。
澈苏秀美逼人的面庞上,有丝浅淡却衷心的笑意:“不过下辈子的话……你有竞争对手哦。”显得消瘦的下巴向风驻安指了指,他微笑,“我爹他嘴里说下辈子不要我做儿子啦,可是我知道他是骗人的。”
荒凉的群山,一望无际的星际矿坑。掩映在一片青灰色中,这片荒废已久的临时空港基地中,只有宇航舰内部隐约透出的轰鸣声。
天色晦暗,遮天的云层层层叠叠,带着墨一般的色彩和沉重。无尽的浓重铅云后,忽然隐隐风雷声起,一道霞光冲破了深裹涌动的暗沉。
正南方向,一艘巨大的舰艇破云而来,携着阴暗凌厉的压迫感,向着双方指定的中间起落地而去!
距离约定好的战俘互换时间,只剩下十分钟。一瞬间,早早等待在地面的联邦军人,全都赫然抬头,看向了那艘仿如地狱来客的舰艇。
舰体侧边的帝国军标记,银色徽章、黑色的剑与花朵,却在这阴沉而寂静的气氛中显得不如往日威严华美,只剩下杀伐的煞气和冷厉。
朔风猎猎,帝国舰艇落地时,带来满地矿尘乱飞,带来弥漫的戾气。
短暂片刻后,帝国军舰的舱门,缓缓打开。帝国外交官的身影出现在舷梯上。微微停顿,他举步下行,随着他的脚步,舰艇尾部的另一处舱门缓慢开启,整整一队高窗的防弹军车整齐排列,旁边,虎视眈眈的帝国军持枪把守着,神色警惕。
站在“无垠号”的舱门边,隔着小小的特殊专向视窗望过去,原碧海无言地看着联邦军方代表韦副将军同样缓步上前,和帝国外交官互相行礼,简短交谈。
隔得远,原碧海并不能听清那些话语,只能看到片刻后,韦副将军遥遥回首,向着他们所在的舷梯们一指……
心中深深叹了口气,原碧海看向了身边的澈苏。
纵然再感慨,可终究到了这一刻,所有的一切,走到了尽头。
慢慢地拿出贴身保护的那个密封小盒,他双手稳定,目光微凝,轻轻旋转机关,盒盖应声而开,一枚小小的浅绿色药粒安静躺在纯白的药棉中,就像一颗无害的维他命药丸。
可原碧海的目光,却瞬间急眯,似乎是看到了世间最危险最恶毒的东西。深深吸了口气,他慢慢地,将那粒药丸递到了澈苏眼前。
……
没有立刻接过去,一直安静的澈苏,凝视着舷窗外的帝国军舰,神情怔忪,仿佛忽然陷入了呆滞。
原碧海有点诧异,悄然打量着澈苏的神色,心里有点不安。
可是他没有催促,只是在一边静静地等。
半晌后,澈苏终于回过了头,盯着他手中那颗淡绿色的药丸,目光奇异。他的双唇显得没有血色,原本带着光彩的双眸,也有点黯淡无神。
犹豫了半晌,他终于艰难无比地,对着原碧海认真求恳:“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好不好……你陪我下去,在把我交出去的时候,我再服下,可以不可以?”
那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延迟十分钟、最多二十分钟而已。原碧海凝视着他,似乎想找出一点临阵退缩和惧怕的神情,可是显然他没有成功。
那双漆黑如黑曜石般的眸子里,不是惊怕,不是退缩,却倒是像某种失望和伤心,又或者是最后的不甘和遗憾。
心里有声音在冰冷地阻止,原碧海冷漠的眸子锐光闪动,久久不语。
澈苏没有再继续求恳,只是固执地,安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待着合议庭上法官最后的落槌。
那一刻,他眼神悲伤如秋水,里面飘荡着最后一缕如浮萍般的希冀。
没有再做任何坚持,看到那种眼神的时刻,原碧海无声开启了舱门,陪着澈苏走下舷梯。
西风猎猎,费舍星上没有太阳,只有远方几颗遥远的冷冽星辰发出寒光,映射着整个静默的基地。
也映照着舷梯上那个孤独的少年身影。
微微抬头,澈苏看向了通体乌黑、除了两处舱门黑漆漆洞开直欲择人而噬的那艘帝国舰艇,久久凝视。
真的没有人再出来了吗?
虽然心底也知道那个人亲自到来的可能性几乎是零,可是心底还是留着一丝最后的期盼。
那种一直如同星火般的期盼是如此浓重,以至于在确定失望的这一刻,心好像缓缓地绞在了一起,失望和悲伤一层层袭来,如同海浪潮汐。
在变得什么都不记得、痴傻地等待被残忍处死之前,还想看一看那个人。看看那张英俊阳刚的脸,看看他冰蓝色凝视自己的眼神,看看那冰冷眉目中曾经浮现过的深情。
就算是几秒钟,就算是只有短短的瞬间,还是那么地想认真看一看那个人,对他最后微笑一下。
随便说点什么,“抱歉”或者“谢谢”吧。
抱歉还是对不起他生长的帝国,也谢谢他曾不离不弃,那样倾尽全力想要救自己。
终于低下头,他长长睫毛轻垂,遮住了乌黑的瞳仁。安静地接过原碧海手中的药丸,他没有再犹豫,纤长而苍白的手指拈起它,无言地送到了嘴边,就要吞咽。
……
呆呆看着远处,皇家侍卫长伍德站在帝国军舰的中心主控室里,望着屏幕上的那个模糊的人影,心中感喟万千,唏嘘不已。
隔得这么远,实在看不清那个少年的面容,可依稀能看得出,一年多过去,澈苏的身材似乎又微微地长高了些,初见时还是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现在终于渐渐有了青年人的气质,站在那里不动时,犹如芝兰玉树,挺立如竹。
紧紧盯着他的身影,伍德只听见安静的中心控制室内,似乎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忐忑地向身边偷眼看去,他的心跳得更加剧烈——皇帝陛下大人的脸和片刻前并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有种冰雕般的僵硬,可不知是不是错觉,伍德忽然觉得,他的身体,似乎忽然因为这空间里散发出的无形波动死死压住,不能稍动!
皇帝陛下的眼神,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曾经的搭档,如今的联邦间谍。
那种眼神伍德从来没有见过,似乎是想要扑向猎物的饥渴饿狮,又像是急于撕碎什么的恶鲨,冰冷的愤怒和恨意让那双严肃的冰蓝色美丽眼睛变成了灰蓝,漫卷着阴郁和暴戾,充满山雨欲来前的隐约雷电。
可是他的身体没有动弹分毫,仿佛死死被钉在椅子上,他坚挺的脊梁硬如标杆,只是那么冷冷盯着那道修长纤瘦的身影站在舷梯上,无声迎向他的视线。
过来吧。
只要再走几十步,就能回到我身边。
死在帝国,死在我手下,死在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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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不停有同学要求番外有肉,好吧,真的保证有肉,一万多字的番外特典呢。
其实我真的觉得这个故事和肉无关,写文已经快十年了,头一次在故事里完全没有写肉的欲望,有时候我觉得,别说小苏了,就连南卓和弗恩,他们和小苏相处时,大概也没有出现过在脑海里过度YY的时候吧
番外特典不过是为了给大家一个交代。还有,特典是限量的啊,想要的同学,真的要早一点去预购,以后就算买全套,送完了就再也没有了,6月4号预购截止,不要错过时间。
157章 南卓VS弗恩,机甲追击!
而就在这时,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变故,却陡然发生!
一道极凌厉的暗影从远处天边划过,带着转瞬即至的机甲轰鸣。亮银色的庞大机体仿如战神,疾如鹰隼,快若闪电,向着双方交换战俘的中间地带疾速冲来!
黯淡光线下,那抹亮银色转瞬急冲到了近前,在所有人的惊愕不解中,继续毫不停歇向着原碧海和澈苏的方向而来!
心中一动,原碧海猛然拔枪,巨大的空战机甲上没有标号,可是电光急火间,他心中却雪亮般浮起一个人的脸孔。
是他!除了他,不会再有任何人在这最后一刻急袭,抓住唯一可行的战机!
果然,就像是要立刻验证他的猜测,机甲一个漂亮的空中减速骤停,忽然打开的机甲胸舱中,一条乌黑的合金索赫然急抛,掉下半空。
而那根乌黑的绳索尽头,缚着一个人!几乎不过是几秒钟时间,从远处空中飞来的机甲已经扑到目标面前,如同扑向早已觊觎守候多时的猎鹰。
巨大的机甲轰鸣声震动着原碧海的耳膜,看到那绳索下那人头盔下的一双琥珀色眼睛时,他的眸子也骤然急缩。
……果然,南卓!
这一刻,原碧海终于想通了先前心中隐约的不安和困惑。是的,无论是先前在军部会议上投下赞成战俘交换的赞成票,还是刚刚那番看似冷漠的宣告,这位联邦精英飞行营的营长,都是和谢詹一样,企图隐藏起他真正的意图。
他应该想到的——无论如何,那不该是一个面对澈苏的生死浑不在意的人,绝不是。
手中的枪猛然举起,他冲着已经飞到几米之外的南卓身上果断连连激射而去。这是军情四处的绝密任务,关系到接下来这场战争是停止还是继续,没人能将个人意志强加在事态之上,无论谁,都不行!
疯狂的气流狂卷而至,南卓矫健的身形攀在合金索底端,被原碧海连发的枪击打得猛然往后一倒,身体连连乱晃,可是他的身体却依旧牢牢绑缚在合金索上,没有掉下去。
在所有人的愕然中,他伸出长长的手臂,借着机甲飞过时带来的巨大惯性,紧紧地猛然抱住了澈苏的身体,硬生生将他抱离了地面!
发出一声傲然的嘶吼,那架双人机甲兔起鹘落,瞬间傲啸着,重返天空,向着远处急遁。而那根合金索底端的两个人,也已经迅速消失在空中,被机甲回收进了舱门。
一切事起突然,就算已经反应过来出了变故,可是依旧没人能阻止这场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机甲劫人。
呆愣愣地看着那机甲向天边飞去,帝国外交官猛然大叫起来,气急败坏:“撤销战俘互换!立刻中止!”
刚刚开到中间地带的帝国战俘车,同时猛然发动,一个急转,向着来处疾速驶回,带着愤怒的杀气。
顾不上解释,韦副将军疾跑而回,厉声向手下叫:“怎么回事?”
“南卓营长,那是南卓营长啊!”同样愕然,军部参谋长急促地道,“他不是您带来的人吗?由他负责空中布控,保证监控谢詹将军……”
“快点狙击!拦下来!”韦副将军望着天边疾速远遁的机甲,心中震惊无比,“其他机甲呢?赶紧命令他们升空拦截!”
导弹拦截系统对于这种灵活高速的单兵作战机器,效果是格外糟糕,只有同样的机甲才可能疾速追赶,做到有效拦截!
参谋长飞快连接起飞行营的专用频段:“精英飞行营飞行员听命令……哎?”盯着手边的话筒,他脸色异常难看,“将军,线路不通,被人为破坏了!现在无法联系我军机甲进行追击!”
该死的南卓!韦副将军大怒,脸色阴沉不定,心思正在飞速急转,就在这时,对面参谋长的眼神忽然大变,直直盯着他的背后,似乎看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猛然回头,韦副将军一样,愕然看着眼前的一幕。
帝国宇航舰那紧闭的舰体,在所有人面前缓缓开启,宽大的机甲输送通道无声伸出,一排整齐的空战机甲赫然停在起飞架上。
随着一阵忽然的整齐引擎怒吼,数十架帝国双人机甲齐齐升空,向着天边疯狂疾飞!
最大的启动速度,最愤怒的机甲轰鸣,整整一个机甲大队悍然升空,在阴沉的天幕下划出暴躁而无声的追轨迹。
而最前面的那一架,比任何一架的速度都快,气势都更惊人,就像一道暗沉的闪电,带着直欲毁灭天地的欲望,带着暴戾,直直向着远处的那架联邦机甲率先追去!
……
翻身坐定,南卓大口喘息。闭目片刻,他等待着胸前一阵阵的冲击钝痛过去。
虽然有高强度钛合金和碳化硼合成的高级防弹衣,但是原碧海那结结实实的几枪还是造成了明显的冲击伤害,现在胸口依然血气翻涌,极为难受。
不过,幸亏是离子枪,而不是重型机枪子弹。
副驾驶座位上,一个金发军人笑着回过头,冲着南卓和澈苏咧了咧嘴:“欢迎平安回机。”
南卓没有再多说,快速挤上前,在战友身边接过主驾驶位,低声道:“谢谢。”
“安啦,跟我还客气?”他的搭档笑嘻嘻的,“再说我只是奉命出任务而已,什么都不知道哦!”
呆呆地看着他们,澈苏紧紧握住了手心的那枚药丸,终于明白了什么,心里大震。
“你、你们……”他嘶哑了嗓子,看着南卓。
南卓的战友向澈苏眨眨眼,有点狡黠:“我的任务完成,也该功成身退了。接下来,这个机修位是你的了。”
利落地调试完毕逃生发射,他冲到了机甲后部,跳下去的最后一刹,他回头向着澈苏微笑,眼睛里有种温暖的东西:“别辜负我们的努力,请一定和营长联手冲出重围,好好活下去。”
潇洒地纵身一跳,凛冽高空中,他在南卓和澈苏的面前蓦然消失。
目不斜视,南卓稳稳地驾驶着机甲,开足了最大的马力,向着前方继续狂飞。半晌,他才轻轻开口,并不回头:“你真的不要坐上这个机修位吗?”
机甲里只有各种仪表盘偶然的电流声,以及他飞快操控动作带来的细微摩擦声,澈苏怔怔在背后看着他,终于起身,默然地坐在了南卓身边。
轻轻摩挲着手下的维修副驾驶位,他目光温柔,神情专注。很快,他转头看向了南卓。
“你是今天的第叁拨人。”他微笑。
“什么第叁拨?”
“在你之前,我爹,还有我父亲和姐姐,他们都企图救我,甚至不惜用武力胁迫。”澈苏有点无奈,“你觉得你会比他们更能说服我?”
“当然,因为他们的办法都不能保证有效。”南卓点头,目光坚忍,“无论是风上校单身带着你走,还是薇安她开着一艘侦察舰送你去她选中的小行星,你的行踪一定会被联邦发现。要想活下去远离这一切,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走——”
他转头,定定看着澈苏,眼中光芒闪动,锐利逼人:“这架机甲配备了足够的能量栉,也经过了最大强度的改装,我们俩联手,一定可以冲出重围。”
“然后呢?”
南卓一字字道:“我们去南苏星。”
浑身轻轻一颤,澈苏看向他。
“我们去那里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回来过。”南卓平静地道,眼睛看着前方,就像这番话早已经在胸口反复了千百遍,“我们在南苏星上过一辈子吧,然后老死在那里。”
……
“南卓,谢谢你。”沉默了很久,澈苏终于由衷地笑了,眼中光彩暖人,“看到你来救我,我真的很开心。我本以为,你真的要帮着联邦军方拦截我呢。”
摇了摇头,他柔声道:“可是真的不行。”
“别强迫自己承担太多。别人的疯狂和残暴带来的后果,为什么你非要强揽上身?”南卓冷冷截断他的话,“假如真有人因此而死,那也绝不是你的过错,该负责的,是那个决定杀戮的人!”
摇了摇头,澈苏轻声道:“我从没有把这些都当成是我的过错。”
“那很好。”南卓点点头,“我们离开,再也不管联邦和帝国,再也不理什么战争和责任。”
正要接着说什么,可下一刻,他的眼神骤然一厉!
面前的监视视窗上,背后一队遥遥在望的黑点!没人比他更清楚那熟悉的黑点意味着什么——空战双人机甲!自己带来的机甲大队已经事先做了布置,绝对不可能这么快追来,那么那些蝗虫般的机甲,只有一个可能,帝国的追兵!
该死,竟然来得这么快,就像是根本早已整装待发,准备应付任何的突发意外!
狠狠咬牙,他猛然拉动了操控杆,手中的驾驶动作更加频密。升空,再升空,几乎是倾斜角七十度向上攀升,机甲短程升空倾斜角达到了最大值!
帝国母舰内,一片兵荒马乱。几名帝国军官冷汗淋漓,各自对着部下叫嚷:“所有兵力赶来,附近所有兵力,对!……正南方!”
“注意隐藏行迹,不要让联邦人猜到皇帝陛下可能在机甲上,对,分批赶过来!”
“不要妄动,首先保证封死附近领空,别让联邦兵力赶来支援,注意,注意!务必封死这一片!”
……侍卫长伍德满脸铁青,也在向着通讯器狂吼:“元帅,请务必不要再听皇帝陛下大人的,您要拿主意啊!”
来回踱步,他心里怦怦乱跳,看着监视光幕上那越来越远,就快捕捉不到的画面,心里越发惊惧不安。
天啊,这些狡猾叵测的联邦人,这个关键时候忽然劫人,引得皇帝陛下一怒之下奋起直追,难道不是有什么阴谋吗?
一想到一年多前的那张伏击战,伍德就更加心惊胆战。不不,这绝对不是意外,他们一定和自己一样,知道澈苏就是那个可以引发弗恩陛下莫名其妙失去理智的炸弹,所以特意设下这个陷阱吧?!
在远处的某个地方,设下险恶奸诈的伏兵,准备一举将帝国新皇击毙或者擒拿,对,这才是他们的目的,一定是的!
死死咬住前方若隐若现的那架联邦机甲,弗恩面色如冰,听着通讯器里一直不断的通话,前线帝国元帅,军部叁名元老焦虑无比的劝慰和求恳,他充耳不闻,只把手下的机甲开得更快,更疯狂。
而紧紧追赶了半天的前方敌机,终于在正前方迎来了第一批赶来拦截的帝国支援。那架亮银色的机甲猛然一顿,在空中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改向另一边没有阻拦的天空急飞。
死死盯着它,弗恩同样一个完美的操控转向,就像跗骨之蛆一样,斜斜地包抄过去,瞬间又将两者的距离拉近了一分——别想逃,绝对别想!他的心中像是有疯狂的火焰在烧。
就在这时,弗恩操控的机甲前端,终于喷出了第一道火舌!瑰丽的暗金色,分不出是激光束还是磁爆弹,向着他们前方的那架机甲急袭而去,就像是带着地狱的气息和怒火!
而南卓一直平稳操控的双手,终于也猛然爆出了今天第一次极速!一个陡然左转,庞大的机甲简直犹如灵活的雨燕,轻巧而灵活地偏身一边,堪堪躲过了这一击,毫秒之间,傲气尽显。
躲避之间,他们身后的那几十架机甲,又悍然追近了数十丈。边上的十几架变向散开,竭力形成隐约的包抄合围之势。
“封死所有方向。”阴沉沉在频道里开口发令,帝国的皇帝大人声音冰冷到了极点。
悄然瞥了弗恩陛下一眼,他身边的机修师无声地开始准备,手下校准,工具挑选,编程预热,无不精确而标准。和一年多前的莽撞开朗不同,如今的锡安脸上,是整整一年战火熏染后的冷静和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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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大家还是看的太不仔细啦,好像只有“多情只有春江月”一位同学猜出来南卓真正的意图了吧。就和谢将军一样,他知道假如靠着一时激愤表示反对,不但毫无用处,还会失去麻痹军方的机会
另外,实体书赠送的特典番外网上不能登出,出版社编辑已经正式书面通知我了。对于第九册尚未上市,这里已经快要连载完毕的事情,出版社大度的没有表示反对,我也不能再为难编辑了,还请大家千万谅解一下。
等过一阵子,出版期过了,我再个出版社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贴出来哈~~~
158章 告别吧,我和你
悄然瞥了弗恩陛下一眼,他身边的机修师无声地开始准备,手下校准,工具挑选,编程预热,无不精确而标准。和一年多前的莽撞开朗不同,如今的锡安脸上,是整整一年战火熏染后的冷静和从容。
澈苏……他们追击的那具机甲里,是澈苏。
锡安的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曾经短暂的几面之缘。皇家阅兵典礼上的惊艳亮相,巧妙的算计后,那个天才少年逼着他和欧连双双弃机逃生;场下的零件仓库窗口前,他微笑着递过来自己梦寐以求的手动维修工具……
得知他战亡的消息时,自己和欧连还曾相对抱头痛哭过一场,可谁能想到,再见时,竟已经是这样的情形!
努力压制住自己的震惊,他集中好精力。
暗沉的天空中,那架联邦机甲划过天际的身影厉如雄鹰,闪避和飞翔都充满决绝和激烈,似利剑,似疾风,带起一道疾速飞行的华彩。
可他们身后的那架追击机甲,却也同样充满狂暴和戾气,如影随形地紧紧贴着敌人的踪迹,一直没有落下半分。而除了追逐,一道道追魂夺命的火力也同时开火,毫不留情地、毒蛇一般向着南卓和澈苏的机甲发射!
赶来的帝国机甲,越来越多!
严格地遵守着皇帝陛下的亲口命令,所有的追击机甲暂时都没有参与到战斗中来,而是谨慎地将包围圈越缩越小,终于渐渐完成了合围。
终于有人忍不住,也对着重围中的那架联邦机甲发出了一枚火弹,刺眼地白光中,毒蛇吐信般扑向目标。
目光扫到敌机火力的一瞬,南卓驾驶的机甲已经瞬间完成了定位和火力反击,机身斜蹿,毫秒移位,后部的中型火箭炮精准地拦截住了追击,在空中闪过一朵巨大的红色烟花。
“谁!?”阴冷的声音瞬间在通信频道响起,皇帝陛下的发问带着极度的愤怒,“从这一刻开始,所有人不准出击。违令者死!”
统统噤若寒蝉,同行的帝国机甲驾驶员统统把按在武力发射装置上的手缩了回来。
迷雾中,那架联邦银色机甲幽灵般闪出,左臂激光炮紧随着喷射而出,电光石火间,骤然加速到了包围圈一边,袭向一架帝国敌机!
“砰!”一声巨响,那架帝国机甲身子一歪,竟然毫无还手之力,就被闪电般击中,翻滚着向着地面坠去!
整个天空中,密密麻麻的几十家帝国军空中机甲如临大敌,盘旋呼啸在空中,上下左右前后,所有的方位都密不透风,虎视眈眈,肃杀狰狞。
冷冷看着面前蝗虫般的敌机,南卓手下的动作,瞬间提升到了惊人的地步,一个漂亮的假突击,他们的机甲刁钻地绕过几架试图包抄的机甲,瞬间出现在另一边,向着一处看似绝不可能的缝隙急扑!
面前液晶板上忽然红色光点急闪,背后有什么在鬼魅般逼近。南卓眼角微跳,果断放弃了突围,手下操控如幻影流水,犹如先知般,预先开启了背后的高能防护壁——就在暗蓝色光壁弹出的刹那,那架领头的帝国机甲欺刺来的一刀,正砍上了他们的后背!
强力冲撞,近身对抗!剧烈的激震下,高能防护壁发出一阵涟漪般的蓝波,层层断裂开去。
而那架帝国机甲的合金刃,也在空中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利鸣,因为高速撞击而火光四溅,弯向一边,瞬间扭曲变形!
一瞬间,两架刚刚贴身一击的机甲内,主操控台的液晶面板上,急促的损坏提示同时亮起。
看着那熟悉的作战风格,澈苏的心中有什么在破土而出,蠢蠢欲动。那紧随而至的机甲中是谁,在这狠厉一击中终于呼之欲出,让他一瞬间心中激荡不休。
“南卓,我们联手,和他们打一场吧!”澈苏忽然开口,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监控屏幕上那紧紧咬死他们的帝国机甲。
惊讶又狂喜,南卓扭头看着他:“好!我们一起!”
心中被巨大的希望充满,他英气逼人的面庞上,充满了笑意:“联邦最棒的机甲驾驶员和前帝国最厉害的机修师,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豪华梦幻组合?”
没有回答,澈苏的手已经轻轻按在了他最熟悉的那片按键上,神情专注,眼神越来越光彩焕发。
那是他的天地,他一个人的领域!
电光石火间,南卓已经调整好差点失控的角度,开启了平稳飞行模式,就在那一刻,机修位置上的澈苏的手,开始了今天第一次的飞速移动。
编程,输入,机器自动维修——真正的对决这才开始,双人机甲的对战,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可弗恩的机甲,却没有一同改变飞行模式,丝毫不顾及轻度受损的合金刃,庞大的机甲再一次狠狠冲来,短程炮筒赫然亮开,开始锁定南卓和澈苏的机甲侧翼。
紧皱眉头,机修师锡安硬生生忍住不满,斜着眼看向身边的皇帝陛下,无奈地放弃了维修准备。要命!这么激烈的颠簸,维修臂根本无法对焦,皇帝陛下这根本就是单打独斗,决心自己死拼吗?!
可南卓的闪避,毕竟还是受到了弗恩悍然打法的波及。在即将被锁定的威胁下,平稳飞行模式不得不瞬间切换,疾速,转身,摆脱锁定。刚刚完成编程输入的澈苏,操控维修的手动按键终于无法按下。
目光紧盯着监控屏幕,他和南卓相视一眼,平静地屏息等待。就在两架机甲错身而过、各自躲闪对方的近身刀刃相见的那一刻,南卓变向掩护、澈苏控制维修臂,默契无比地开始华丽配合!
费舍星的墨色天空下,黑如墨点的机甲群盘旋,中间的浩大战场中,两架机甲缠斗剧烈,在空中翻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
宛如来自末世的追杀者,弗恩驾驶的那架帝国机甲始终带着雷霆般的怒气,一轮轮狂躁的主动攻击,一次次贴身急袭,始终把试图远遁逃走的联邦机甲死死咬定,一刻也不肯放松。
可那也只能仅仅是咬定,它所追击的那架联邦机甲,还是稳稳地站在了上风。联邦最出色的机甲驾驶员,那场阻击战中惊艳亮相、消失一年后归来的南卓,打法同样彪悍,却带着无比的冷静和细腻,一步步地,逐渐引导了战斗的节奏。
属于他和澈苏共同操控的节奏,默契有度,华美有效,毫无赘笔,却让弗恩陷入越来越焦躁的情绪。
神情越来越无奈,锡安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我们的机甲破损已经比较严重了,请给我一点时间!”
似乎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他身边的弗恩陛下,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前面的那架机甲里,坐着那个原本该坐在他身边的人!……做着华丽而熟练的维修,和他身边该死一万次的联邦人默契配合,视他如无物。
那激战中,所有的对抗和迎击,都像是充满了嘲弄和蔑视,在这长空中冷漠地俯视着他——是的,眼前似乎是澈苏那明亮而傲然的目光,明确无误地诉说着一句话:无论我身边坐着谁,我都可以撑起这架机甲下的一片天!
而这,足够让他被激怒到疯狂!
看着弗恩那势若疯虎的打法,锡安的心越来越不安。
这不行,虽然有无数帝国机甲在四周护驾,虽然陛下这悍不畏死的打法的确压制了对手,可是他们的机甲损伤也在无数次冲撞和肉搏中,出现越来越严重的损坏。
在这瞬息万变的强悍战争机器面前,谁能敢保证,看上去已经失去理智的皇帝陛下就一定能毫发无损?
那是帝国刚登基的、最尊贵的帝王,那是威望和民心都远高于另两位皇位继承人的新君!……
就像是印证他的担忧和无奈,他们和地面之间的通讯器里,传来帝国元帅发颤的语声:“陛下,您再一意孤行,我就强行要命令护驾的机甲大队出击了!这不该是您出现的战场!……”
“闭嘴!”弗恩忽然勃然,暴戾的情绪完全不能自控,“我再说一遍,谁敢上前,就等着被处死!”
“就算被您处斩,我也一定要让您回来!”元帅大人的语气焦虑万分,豁出一切,“我的性命和帝国陛下的性命比起来,无关紧要!”
悄然拨动仪表盘上的通信频段,锡安紧张地开始试验调节。
……指针轻颤,陌生的一个频段终于找到,当然,无法接通。若无其事地开始操控自己手边的维修键位,他有节奏地击打。
叁长一短,再一长。
转瞬接近,南卓驾驶的亮银色机甲中,澈苏忽然眼神一凝。看着敌机侧翼的那盏小小机修师专用指示灯的闪烁,他微微错愕后,也开始调试仪表盘。
“怎么了?”百忙中,南卓也发现了对方那盏奇怪的指示灯。
“我们帝国机修大队通用的机修师灯语。”澈苏回答,微微的电流嘈杂声后,接通对接频段的提示符在面板上闪动。
似乎是过了只一秒钟,通话频段里,已经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声音:“澈苏,请投降吧。”
……锡安。
眼前浮现出那头乱糟糟的红发,还有他大笑着向自己胸口捶来的拳头。澈苏一瞬间,眼睛有点湿润。
锡安,他还活着,真好。
对面的那架帝国机甲,在听到锡安的这一句话时,有那么一瞬间的战术动作停顿。天边一道遥远的闪电划过苍穹,似乎是它阻止了弗恩的进攻。
转身冷冷盯住了锡安,弗恩冰蓝色的眼眸里,是巨大的愤怒和不能控制的暴戾。
没有说出什么,他僵硬着身体。
“锡安,好久不见。”澈苏微笑,心跳却不受控制。那个人也在通讯频段的那一边,他听得见自己的每一个字。
要向他也问一声好吗?一瞬间,他心如擂鼓。
“澈苏,你看到了,你们走不掉的。”锡安强顶住身边那强大的气压,心也在跳。平时再跳脱无赖,可他也不敢挑战皇帝陛下的雷霆一怒。
可是他不能退缩,不能再让这场莫名其妙的战斗继续下去。一边的监控视窗中,接到元帅大人死命令的帝国机甲队伍已经无声收拢,随时都有可能万炮齐发,拉开死神的巨网。
“投降吧,以你来交换战俘,这本来就是说定的事情。”锡安冷静地道,“除非你们有别的意图,不然为什么逃窜,又为什么战斗?”
静静地听着,澈苏轻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逃走。”
等了一小会,锡安没有等到弗恩的任何话语。
似乎是因为听到了澈苏的声音,身边的男人忽然从暴怒中抽身,安静地、阴霾满脸地静默不语。只是锡安眼尖地发现,弗恩陛下的手,竟然有一点点颤抖。
那是愤怒到了极点吗?还是也有些别的因素?
……锡安心中叹息,分辨不出。
“那就停止吧。”他道。
停在空中的两架机甲,静默无声,暂停了刚才还狂风骤雨般的战斗,可几乎却在同一时刻,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不,接着来吧。”南卓淡淡而坚定的声音。
“不,我不接受。”弗恩幽冷而无情的拒绝声。
……
两位机修师,同时一愣。
“我会带着他一起冲出去,那条狗屁战俘互换条约是你们这些混蛋定的,它不算数。”南卓蔑笑。
冷冷看着前方,弗恩脸上的狂躁终于慢慢消失。眯着眼睛,他的侧脸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被南卓的粗鲁痛骂激怒,也没有再露出任何的失控。
“澈苏。”他终于开口。
浑身一颤,一直安静的澈苏,听到那个声音的时候,猛然坐直了身子,怔怔盯着前方那架机甲,他心中酸楚涌起,喉咙间忽然堵住。
“殿下……”他低低地应答,再一次用了旧时习惯的称呼。
弗恩静默着,眼前似乎有无数画面翻涌。看着四周缓缓靠近的护驾机甲,无边的失望和自我厌弃涌上来。
“不要再靠近了,元帅大人,叫他们退下。”他淡淡道,带着巨大的威慑力,却也恢复了冷漠和平静,“我还记得我的责任。”
慢慢松了口气,地面的帝国军官们无声聆听。
过了很久,弗恩陛下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
“澈苏……死在天空的机甲驾驶舱里,死在我亲手发射的炮火中,这已经是我能给你的,最后的仁慈了。”他慢慢地道,似乎在压抑着胸口的什么情绪。那被压抑的东西是如此激烈而痛楚,带着硫酸般的腐蚀性。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漠然,让胸中沉淀的岩浆散去:“就此告别吧,这是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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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恩傲娇加嫉妒了,哦哦哦……
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那叫嫉妒……
今天提前发,不知道有没有人跑来刷,嘻嘻
159章 夺枪
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漠然,让胸中沉淀的岩浆散去:“就此告别吧,这是最好的结局。”
听不到南卓和澈苏的回答,良久后,弗恩驾驶的机甲,终于缓缓退后。
“殿下!”通讯频道里,澈苏忽然开口,“请等一等。”
……一片静默。
锡安愣在座位上,悄悄看着身边的皇帝大人。
“殿下,我刚才只是临时起意。”沙哑的电流声中,澈苏的声音清亮,却似乎有种奇怪的东西在那声音里,“我很久……没有摸到机甲了。我只是想,最后摸一摸这些键位和维修工具。”
南卓的眼眶,忽然有了湿润。默默看着身边的澈苏,他恍惚发现,没有穿着操控服的澈苏,一身再简单不过的淡蓝色衬衣,束在清瘦的腰间,在这机舱里没有任何的违和感,仿佛天生就是这架机甲的一部分。
“我的殿下,我只是想象以前的帝国阅兵礼上那样,打一场痛快的比赛而已。”他柔声道,唇边笑意依稀,“……我记得您以前说过,想和南卓来一场公平的战斗,看看到底谁输谁赢。而我呢,也真的很想试试看,我和锡安现在谁会厉害一点。您和锡安一队,我和南卓一队。您真的不想试试吗?”
虽然只有八根手指灵活如初,但是,就是还想试试看,能不能赢过锡安呢……最后一次,酣畅淋漓地战斗一场,在这异国他乡的星空下,无论身边是谁,无论对手是谁!
无尽的长久静默。
“够了。我没有兴趣。”终于,那一头传来弗恩冷漠而厌倦的声音,“或者现在有尊严地死在你的机甲里,或者回来,用活着的你继续履行原先的约定。”
“我们冲出去!”南卓忍无可忍,回头向着澈苏叫,“别跟这个疯子废话!”
几十架机甲无声盘旋逼近,渐渐合围,乌黑的远程炮筒无声开启。
转头看向南卓,澈苏满怀抱歉:“对不起,我不能陪你去南苏星啦……虽然它很好很好,虽然我很怀念那里。”
“澈苏……”南卓痛苦地低喃。
弗恩的眼角,微微抽搐。
南苏星,那是什么地方?那两个联邦人在他的面前柔声细语,说着什么他完全听不懂、也无法融入的对话?
心底像有毒蛇般的汁液在流淌渗透,所过之处,戾气丛丛,残虐情绪满山遍野,疯狂滋生。
一瞬间,他心中忽然有巨大的疯狂涌起,杀了他们,就这样吧,再也不要听见那个让他心灵疼痛的声音,再也不要见到那张曾让他日夜萦怀的脸孔!
“所有帝国机甲准备,听我号令。”他一字字道,咬牙切齿。
“陛下!别开火……我投降。”看着远远退后的那架帝国机甲,澈苏的心,慢慢沉在失望的海水里,“这是我一个人的事,请别对别人迁怒。”
听不见皇帝大人的喝停,几十架帝国机甲依旧在缓缓逼近。越来越暗的长空下,无数把激光束隐约闪烁,一把把超强合金刃亮出死神的镰刀。
“澈苏……我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弗恩的声音,虽然只隔了短短的几百米,却像是从最遥远的天际传来一般暗沉冰冷。这一刻,君王的无情和冷酷尽数显现,“你活着回帝国的话,就要做好承受更多事情的准备。”
……选择,依稀熟悉的字眼啊。澈苏在心底幽幽叹息。
好像从来放在他面前的选择,都是一个其实别无选择的伪命题。
“陛下,我们早就说好了,不是吗?”澈苏轻轻反问,“我有胆量面对,您反倒不愿意遵守前言?”
停了停,他平静提醒:“君王一诺,值得千金。”
弗恩的嘴巴,死死抿住,既不说开火,也不说后退。
双方的通讯器里,只传来南卓手下冷静却急如春雨的击打声。计算所有射击死角,测算最优突围路径,打开所有中远程火力,就等着那最后漫天战火迸发的一刻!
轻轻按住南卓的手,澈苏低声道:“答应我,他同意我回去的话,你也不要再开火。”
“我做不到。”南卓飞快地摇头,眼睛充满血丝,“我绝不会送你回帝国人手里,你想也别想!假如不能回去南苏星,我就和你一起,有尊严地死在这架机甲里。”
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澈苏读出了南卓眼中的强硬坚持。
凝视他半晌,澈苏伸出手去,切断了自己调准的通讯频段。忽然捂住了嘴巴,他蹙眉发出一阵强抑不住的咳嗽。
不是很激烈,在这极度安静密闭的机舱内,却声声不停,显得格外惊心。
“你怎么了?”南卓惶急地问,心里忐忑,却在下一刻忽然震惊地扑过来,抓住了澈苏的手!
用力掰下他捂住嘴巴的那只手,南卓的目光呆滞住。澈苏掌心那抹艳红的血沫并不汹涌,在他莹白纤细的指节间,却格外刺眼。
“刚才的战斗里,受到撞击震动了?对不对!”南卓暴躁地狂抓自己的头发,后悔地心脏搅起,“你没穿减压操控服,起降和冲击的压力都很大,你身体又不好!是我蠢,我……”
“南卓……”轻摆双手,澈苏制止住他,“和这个没关系。”
沉吟一下,他坦然道:“我的肺部情况本来就不太好,以前得过肺炎,后来又有些不太好排出体外的化学毒素沉积在里面。”
仿佛在说着很普通的事情,他乌溜溜的眼珠看着南卓,“傅院长一直在给我治疗,还在随时调整药物。这种情况,其实很常见。”
呆呆地看着他,南卓似乎变成了化石。
“瞧,假如真的和你去南苏星,你也没办法保证我的治疗,对不对?”澈苏柔声问,平静的话语竟似有些残忍的漫不经心,“没有药物和持续治疗,说不定叁五个月,我就死了也不一定。所以——你真的确定要把我带走,去那个缺医少药的南苏星?”
……猛然一拳砸在面前的仪表盘上,南卓的身体在激烈地颤抖。一拳,再一拳,终于有刺耳的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起来,映着南卓血红的双眼和布满杀气的眸子。
“南卓……”伸手去拦他,澈苏用力地、不忍地握住了他的手腕,“别这样。”
猛然摔开他,南卓狂暴的神情像是要快要冲破禁制、择人而噬的猛兽:“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要我们怎样!……我们所有人的努力,都被你挥挥手放弃,看着你的亲人和朋友悲痛欲绝,你就一点点也不动心?!澈苏,你的心到底是不是冷的,比任何人都冷?……”
他的拳头在发抖,他的眼睛中充满血红,心中却是无尽的痛楚和无力,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可却依旧被澈苏淡淡几句话忽然抽走了所有的勇气!
幽如深潭的眸子定定地看着他,澈苏没有再说什么。
只剩机甲警示铃声回响的密闭机舱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很久以后,澈苏嘴角轻扬,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意,似乎有点自嘲,又似乎有点苦涩。
“南卓,回去吧。”他怅然道,看向远方的眼神穿透天空层层乱云,“……别让我做的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
……呆呆地看着澈苏那变得漠然而冷静的眼神,南卓如遭雷轰,心头剧痛钻心。
不再看浑身僵直的南卓,澈苏伸手重开按键,对着远处无尽的虚空苍穹开口:“现在我们飞回原地,战俘互换继续。”
……
无声地簇拥在那架亮银色联邦机甲四周,数十辆帝国机甲肃杀地整齐返航,降落在最初的双方约定地。
注视着南卓驾驶的机甲黯然落地,在场的人心头都是五味陈杂,韦副将军无声背手而立,原碧海锐利眸子微眯。
而当那架领头的帝国机甲舱门打开时,所有联邦军人更是震动无比!脸色冰冷如雕像,身材高大而挺拔,那熟悉的带着皇族典型特色的冰蓝色眸子和见过无数次的面孔,是……弗恩?领头去追击南卓和澈苏的,竟然是帝国人的皇帝陛下?
无数帝国军人紧张无比地快步上前,从隐藏的军舰中蜂拥而下,迅速封锁了四周的战略点,弗恩的四周,更是布满了无数军人,瞬间挡死了所有可能的狙击方向。
原本不露面也罢,现在皇帝大人身份已经显露,如何不让所有人如临大敌?!
费舍星上,无月,有星。
星辰初现,四周尚有暮霭微光。
方向不明的劲风越发冷冽,吹起了废弃基地四周矿坑中的残土废尘,扑打向众人,在空中卷起道道烟尘。
也吹起了帝国皇帝弗恩胸前军队徽章下两缕绶带的麦穗,吹动了不远处那架亮银色联邦机甲舷梯边,澈苏额前的黑发。
停步在舷梯上,那个清瘦的少年安静地立在那里,颀长而比例协调的身体披着费舍星漫天的星辉。
那一刻,地面上很多士兵和懵懂不知内情的人,都似乎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舷梯上那个少年,并不是一个被联邦抛弃的筹码、被帝国憎恶的间谍,更不是一个即将陷入悲惨命运的人。
他在俯视着他们,平静地俯视着这些有意或无意地伤害他、不容他生存的人们。
只过了短短一瞬,澈苏抬眼,在重重帝国士兵的包围下,缓缓掠过几十米外的联邦阵营,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人。
原碧海的目光,在触到澈苏的视线时,微微一凝!
向他微微颔首,舷梯上的澈苏无声和他对视。
众人簇拥下的帝国皇帝弗恩,在不远处冷冷注视着他们,不发一言。而皇家侍卫长伍德本想在第一时间扑上去,却被弗恩满场无形的压力阻住了脚步,停在了原地。
诡异的短暂寂静中,澈苏晶亮的眼睛只牢牢看着原碧海。缓缓抬起右手,他修长的指间拈着一个小小的绿色东西。
扬起秀美如柳叶的眉,他向原碧海微微一笑,无声张口,说出两个音节。很多懂得唇语的人,同时看清了那简单的两个字。
“放心。”
放心?放心什么?正当很多人心中浮起困惑的时候,澈苏已经抬手,平静地将手指中的那个绿色药丸,送入了口中。
……
原碧海浑身一震,竟然有片刻不能反应。
那枚药丸,半小时见效、计量足够让任何一个成年人变成白痴的生化药物,终于还是被澈苏……吞了下去。
而就在这时,澈苏身后的南卓,忽然爆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猛然扑过去,他带着澈苏的身子滚下短短的舷梯。
“吐出来,你给我吐出来!”他痛苦嘶吼,用力掐住澈苏的咽喉,像是发了疯,“就算你要去帝国送死,拜托你,你也爱惜一点自己!……”
脸色铁青,不远处的弗恩看着南卓那古怪而疯狂的举动,心里忽然也有种异常可怕的联想浮现。
——毒药,自尽的毒药,那是毒药吗!?
“抓住他们!催吐,洗胃,无论什么,叫他吐出来!”他厉声低喝,心神忽然大乱。
伍德一震,慌忙带着身边的贴身侍卫们狂冲过去,可就在还有数米之遥的地方,他却猛然停足,震惊地看着眼前突发的状况。
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踉跄着从南卓身下脱困,他翻身疾速站起,手中赫然握着从南卓腰畔抢到的佩枪。
电光石火,他在零点几秒中就已拉开枪栓,平端手臂!
怒吼一声,南卓就想接着扑上去夺枪!该死,要不是看到身下的澈苏眼中露出痛苦神色,他也不会生怕压到他的胸口,不会这么轻易被他脱困!
没有将枪对准南卓,更没有将枪对准数米外的伍德他们,他平静地调转枪口,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别动。任何人再过来,我就扣动扳机。”他声音清冽,却带着无比的强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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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大殿下和小苏好像已经说话了,但是其实到这一章,他们才真的面对面相见吧
撒花&,时隔叁十多万字之后,真的见面了……
160章 从没背叛过你
没有将枪对准南卓,更没有将枪对准数米外的伍德他们,他平静地调转枪口,指向自己的太阳穴。
“别动。任何人再过来,我就扣动扳机。”他声音清冽,却带着无比的强硬。
……
所有人的脚步,同时刹住。南卓愣在当场,伍德则无措回头,等待弗恩陛下示意。
冰冷的冰蓝色深眸死死盯住澈苏,弗恩声音平缓,近处的伍德却在那冷漠的额头上,看到了微微跳动的青筋。
“联邦和帝国的战俘交换条约,从来要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澈苏——”笔直地站在原地,年轻的帝国君主一字字,吐出冷厉而残酷的话语,“我以帝国皇帝之名发誓,你敢现在死,就等着五百名你们联邦战俘和你一起上路,血洒费舍星的这片土地!”
抬眼看着他,不远处的澈苏终于在今天,第一次正式地望着弗恩。
不知是怔忪还是茫然,他好像想了那么一会,才明白了弗恩的意思。
他温柔地看着那曾经那样熟悉的英俊面孔,轻轻摇头:“殿下。那不是毒药,那只是——”
顿了顿,他轻扯嘴角,唇形优美的薄唇边有丝奇怪的笑意,那笑容如此陌生,让弗恩忽然有种恍惚。
“那是止痛剂。一颗药丸下去,痛觉神经会被摧毁,就再也感觉不到疼痛了啊。”澈苏指向自己额头的枪口稳如磐石,“瞧,我活着把自己交给你,这不算违约对不对?”
脸色铁青,众人簇拥下的帝国皇帝目光微眯,缓缓开口:“原来……你也知道害怕?”
“是的,我的殿下。我怕回到帝国后,等待我的事情太痛。”澈苏微笑接口,“我只是……不想再那么痛了。殿下,请原谅我的怯懦。”
微微歪头,他清亮的眸子如同黑色美玉,有种回忆浸染的晶莹:“殿下喜欢挥鞭子打人,我又不是没有尝过。”
……一边的伍德,也有刹那恍惚的思绪游离,被这一句话带回了一年多前的那场初遇。
还是帝国皇太子的弗恩,还是最低贱身份的贱民澈苏,视线相撞时,也像现在这样,互不相让,激流暗涌。
冰冷得像是千年雪雕,弗恩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的人,眼睛中神色瞬息万变,却叫人无从分辨。
“那么,你要等多久,才敢过来?”他问,冷峭的眉宇间渐渐显出鄙夷。
“五分钟,等药完全溶解,你们没有办法再催吐就可以。”澈苏淡淡回答。
他身前,南卓静静站立,望向澈苏的眼睛中,终于有什么在微微闪动。痛苦地踉跄退后,他斜斜依靠在机甲舷梯边。
远处的原碧海和他身边的苗东诸人,都无声静立。苗东那一直搭在配枪上的手,更已微微颤抖。
被扣押在“无垠号”舰艇上的谢薇安,这一刻终于痛哭失声!隔着远视镜,隔着阻挡她飞奔过去的舰艇舱门,从没在战火中有过任何退缩和惧怕的女舰长,泪痕满面,下唇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她那被联邦抛弃的弟弟,用最后的时间,坚持遵守诺言,给了整个联邦一个交代。给他自己服下致痴变傻的毒药,也给联邦军方和议会一剂安心的药剂……
似乎是漫长的几个小时,澈苏终于缓缓放下手中的枪。
如狼似虎的皇家近身侍卫们狂扑过去,瞬间制服了毫不反抗的澈苏。锃亮的手铐卡住了那双清瘦的手腕,推搡之间,澈苏终于还是发出了一声极轻的闷哼。
一阵疾风,南卓高大的身影扑到了伍德带领的众人中。狂风暴雨般的拳头狠砸出去,他疯狂地放倒澈苏身边最近的两个人:“滚开!他胸口有伤!你们让他自己走!”
神色愤怒,伍德脸上一厉,阴沉地带着手下把南卓围在了正中,不出声地开始对攻:该死的,就是这个联邦人忽然冲过来劫人,害得尊贵的陛下犯险追击,万一出点什么事,他死一百次又怎么够赎罪!
虽然有绝佳的身手,可终于也架不住七八名精挑细选的皇家近身侍卫的围殴,无声的不公平打斗中,南卓咬牙苦斗,身形渐渐散乱,中了无数阴狠强力的拳脚。纵然如此,他也是一声不吭,红着眼睛,死死护在了澈苏身前。
终于,伍德神色一厉,拔出了腰间的配枪,一枪抵在了南卓的胸口:“滚开!这是外交级别的战俘交换,你有什么立场搅局!再不滚开,我就立刻射杀你!”
“你来射啊,你射!”南卓嘶吼,“不杀了我,你们别想对他动粗!”
“伍德大人!”澈苏急切叫,脱口而出旧时的称谓,“他不是要阻止,只是担心我被弄伤而已!”
强忍着喉咙间就要咳出的血沫,他努力站直身体,踉跄着走向伍德:“请别开枪,我跟你们走……“
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看了看南卓,伍德终于忍不住小声地嘲讽了一句:“怕弄伤他?你难道觉得他回到帝国以后,不会受伤?”
一道阴影,有人迈着缓缓的步伐走到了混战的众人面前。
怔怔抬头,澈苏屏住了呼吸,看着终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
冰冷到近乎残忍的眼神在澈苏和南卓身上稍作逡巡,弗恩陛下的眸子里,是无尽的讥讽。
微微颔首,他示意那些侍卫拦在南卓面前,然后淡淡举手,抚上了澈苏的脸。
……那只是一个浅浅的抚摸,澈苏怔怔呆立,竟似完全被那掌心的温柔触摸攫取了整个心神。
可没等他抓住那里面的一点点流连和温柔依稀,那抚摸却已经变成了充满了羞辱的拍打,带着冰冷的恶意。
微微冷笑,弗恩居高临下地看着瞬间企图暴起、却又被侍卫们拼死制住的南卓。
迎着南卓那悲愤痛苦到极点的眼神,他只觉得胸口的某种嫉恨和快意情绪更加滋长茂盛。
没有看向澈苏,他只是冷笑地看着对面被死命拦住的年轻联邦军人,眉目中是帝王的高傲冷酷。
“看,他现在是我的人。”他轻声道,“能够决定他有没有尊严、决定他生死的人,只能是我。——就算拼上你的性命,也只能护得他这短短一刻安宁。”
然后,他顿了顿,淡淡地重新纠正:“哦,不。就算这一时的安宁,你都没有能力保证。”
根本没有转脸,他已经重新举手,向着身边被手铐铐死的澈苏脸上,挥了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
“啪”的一声,在安静的旷野中,似乎分外残酷冰冷。
没有过多失控的怒气,没有用上想要重伤澈苏的力道,有的只是存心的羞辱,还有象征王权和绝对掌控的暴力。
悲愤无比地怒吼一声,南卓猛然挣脱了几个人,就想扑向那个看起来就像是恶魔的男人!
可是伍德和侍卫们哪里容得这种事情发生,几乎是全部狂扑上去,南卓被狠狠地压在地上,承受着越发疯狂的殴打。
“头儿!”不远处的苗东牙齿咬得快要碎掉,“我们……”
“不准动。”原碧海拳头握紧,眼睛中也有血丝,看着那重新开回战俘区交换区的帝国战俘专车,“你想让澈苏所做的一切,最终也换不回我们的五百名战俘吗?”
“那就看着我们的飞行营营长被帝国人活活打死?!”苗东低声嘶吼。
烦躁地死命揉了揉太阳穴,原碧海低语:“那个帝国皇帝只是想泄愤,不是想杀人!”
果然,没过多久,弗恩已经轻轻摆手,叫停了这场毫不公平的单方面围殴。
“带他走。”他漠然回身,没有再看身边的澈苏。
“南卓……”被几名膀大腰圆的帝国皇家侍卫架住,澈苏艰难地伸出手,想要最后搀扶一下跌倒在地的南卓,“我没事,你……别伤心。”
身子一歪,他的手铐被粗鲁地拉扯向前,那点无力的挣扎没能敌过手腕的大力牵扯,狼狈不堪地差点扑倒在地上。
手腕上的镣铐被挣扎锁紧,磨破了肌肤,有细细的血迹缓慢淌下来。似乎想开一个笨拙的玩笑,抚慰一下悲痛欲绝的南卓,他柔声对着南卓:“你瞧,我刚刚服了止痛剂啦,一点都不疼。”
他对面,被死死压制住的南卓终于因为这句话,发出了一声崩溃般的痛苦呜咽。
“弗恩陛下,请你……”他艰难无比地嘶哑开口,只觉得整个胸口有痛楚的火焰一直灼到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发声,“……对他好一点。”
他那从来都带着懒散笑意的阳光脸庞上,是一片惨痛的绝望:“澈苏他……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背叛过你们帝国。他受过的冤屈和痛苦……比整个伦赛尔星球和哥达星上的任何人,都多。”
背对着他,帝国皇帝高大的身躯沉默静立,仿佛遮住了原本就不明亮的天边微光。
没有回头质疑或者询问,他漠然地看了一眼被拉拽到身边的澈苏。
没有任何感情,就像是看着脚下万千卑贱的贱民中的普通一员,他疏离而嘲弄的目光,隔着千山万水,冷如冬日飓风。
“你挑的新搭档,智商很低。”他轻声道,就像是听着一个根本不值得一听的笑话。
静静地看着他,澈苏停下了脚步。
用了最大的力气,他抵抗住来自身前的拉扯。身形终于定住,手腕上殷红的血迹从被卡破的腕间流淌下来,格外明显而刺眼。
目光微转,弗恩刀刃般锋利的眼波落在那缕殷红上,只注视了那么短短片刻,他已经移开了目光。
迎着弗恩那幽冷而锐利刺骨的目光,澈苏就那样深深凝视着他,隔了一年多的时光,这个男人脸上已经彻底褪去了年轻男人的青涩,只剩下帝国最尊贵皇族的威严和高傲,还有战火淬炼后的严酷和冷血。
只是那双依旧蔚蓝的眸子,还和以前一样攫人心神。离得这么近,近得可以让澈苏在那深如大海的瞳仁深处,找到他自己的影子。
……痴痴地看着那双眼睛,澈苏很久不动。
他身边的几名皇家侍卫,偷眼看着同样和澈苏一般静立不动的皇帝陛下,陷入了短暂的纠结中。
“殿下……”澈苏终于轻声开口,清澈见底的眼睛宛如黑曜石般,在四周渐合的暮色中,温柔地注视着面前这帝国最尊贵的男人,“我有几句话想说,你愿意听一下吗?”
沉默片刻,弗恩唇边,露出了一丝浅淡的鄙夷:“回到帝国再说吧,你的时间长得很。”
“不,殿下。”没有被他那明显的拒绝和厌烦击退,他对面的少年神色依旧那么柔和,没有任何惧怕和怨尤,“我的时间……不多了。”
正要举步欲行,却忽然脚步一顿,弗恩锐利如鹰的眼眸牢牢盯死了他。有一点点狐疑,一点点不信,还有一点愤怒。
“你说什么?”
没有正面回应他的问话,澈苏微微一笑,那笑容轻如秋天枫林中翩然的红色落叶,有种即将凋零的、极致的美。
“没有错,我是一个联邦人。我的养父,是潜伏在帝国的联邦间谍,而我的亲生父亲,是联邦着名的谢詹将军。”他声音清亮,眉目安然,“可是无论你信还是不信,我都很想告诉你——我从没有背叛过你,更从没背弃过帝国……我在你身边的每一刻,都没有心存欺骗;在我们共同战斗的每一刻,我都用尽全力,想要保护我们一起平安回去。”
费舍星的夜晚,比白天气温低了很多度。
四周的西风已经渐渐转厉,吹打着一众联邦和帝国的军人,发出阵阵衣角扑簌的声音。也吹打着澈苏单薄的衣襟,浅色衬衫轻扬,像是要随风而去。
可澈苏的眼神,却不畏朔风,闪亮如天上的星辰,柔和而漂亮,坦荡又从容。
冷厉的眸子死死盯住了他,弗恩的身体,忽然变得异常僵硬,他的手掌,竟已在微微颤抖!
那是什么眼神!?那是什么样的、无畏而温柔的眼神?!
而他凭什么,可以敢做出这样坦荡的表情?他以为就凭着这么几句互相矛盾到极点的谎言,凭着那双能够蛊惑众人、骗过全天下的眸子,还能再一次玩弄他弗恩于指掌之上?!
费了不知多大的力气,他才终于抑制住猛然拔枪、一枪抵住那个少年眉心的巨大冲动。
不……不!他绝不能再被这个人牵动住所有的情绪,他不能在他的臣民、在他的敌人面前,再露出那种软弱可悲的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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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内容,是我最喜欢的一段,在最初想写这个故事时,这一段内容就早早定下,在我脑海中脑补了很多遍,有个晚上,还曾泪流满面。
我不觉得小苏是圣母,他在最后向弗恩说的这些话,我很喜欢。
误会和伤害,勇敢和坚持,是这样容易让人鸡血啊……
161章 最后的星空
不……不!他绝不能再被这个人牵动住所有的情绪,他不能在他的臣民、在他的敌人面前,再露出那种软弱可悲的情绪波动!
“你该是有多愚蠢,才会想出这么卑劣的台词?”他一字字道,用了最大的克制力,让自己的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厌恶,“给你自己保留一点尊严吧,别让我鄙视你。”
澈苏唇边的那抹微笑,始终没有收起。就算是听见这样的羞辱,他也依旧挺立在那里,眼角眉梢,是弗恩越看越痛恨的柔情和坚韧。
“殿下,我说这些……不是为我自己辩解。”他眼神里,有种弗恩看不懂的东西,那神色是如此复杂,似乎有无法割舍的眷恋,又似乎是一点心疼。
是的,那仿佛是……对弗恩的心疼。
我想让你知道,你并没有被人那样无情地背弃;想让你知道,你曾经温柔以对的人,也曾用最大的坚持,来回报你。
当我不再记得你的时候,也请不要这样愤怒和悲伤,觉得你的真心曾被人弃若蔽履……
独自转过身,澈苏抬起脚步,向着不远处的帝国舰艇行去。身边,伍德一个愣神,慌忙带着侍卫们疾步随行。
走了十几步,澈苏却再次停住,看向静静站立在机甲边的那个红发军人。
“锡安……”他微笑着打了个招呼,眼中是真心的慰藉,“没想到……还能看到你,真好。”
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锡安无言以对。
“欧连还好吗?”澈苏抬眼看着那几十架同时归来的机甲,想要找找那个少言寡语的大个子,“他也在那边吗?”
一阵沉默,锡安平静地看着他:“退役了。他的左臂截肢,不能再驾驶机甲了。”以往那没心没肺的笑容在他脸上消失无踪,他直视着澈苏,“他和你一样,在一场战斗中,把仅剩的逃生舱留给了我,自己负了严重的伤。”
“啊……”澈苏怔怔无言,眼前浮现出欧连那结实的高大身材,还有那憨憨的笑容,心里一阵刺痛。
“哦,不对。”锡安的脸上,终于也浮现出一丝不能原谅的痛恨,“他和你不一样,他是真心要救战友,而你——是在演戏。”
无声地站着,澈苏没有辩解什么。看上去无从回应,也感到愧疚无言的样子。
半晌后,他的目光穿过了锡安,落在了他身边的那架暗黑色机甲上。那是锡安和弗恩刚刚乘坐过的机甲,此刻依旧胸腔门大开。仰望过去,尚未完全关闭的仪表盘上,几个仅剩的指示灯,还在有规律地轻轻闪动。
代表着帝国最高端的空战机甲水平,在战斗中不断磨合,想必比他离开时,更有了长足的改进。杀气凛凛的流线外形,模拟人体的肢体结构,还有胸腔中那一排排漂亮如繁星的按键和操控装置。
……
痴痴地看着那架机甲,澈苏的脚下,像是生了根。忽然伸出手,他用力抓住了那家机甲的舷梯!
任凭大惊失色的皇家侍卫把手铐拼命拉紧,他蓦然回头,有些黯然的眸子里,渐渐恢复了些神采和光芒,就像即将溺入海底的人,忽然在眼前看见了头顶的一丝微光。
“殿下,我从没求过你什么,对不对?”他热切地、充满恳求地望着弗恩,似乎完全不记得,那是一个痛恨他到极点、随时可能残忍处死他的冷血皇帝。
冷冷看着他那突兀的举动,弗恩没有回应。
是的,他记得再清楚不过。面前的这个少年,从见到他的第一眼起,就没有求过他任何事,无论是在万人竞技厅里被鞭挞,还是被关在皇家监狱里威胁被处刑。
“殿下,我想求您最后一件事。”澈苏的语声和刚才的淡然不同,带着弗恩总是看不懂的东西,流光溢彩,带着漂亮得犹如繁星的光晕,“让我……上去摸摸这架机甲吧。”
愕然地看着他,伍德有点近似啼笑皆非的愤慨。他疯了吗?这怎么可能!
那边的战俘刚刚交换完毕,他居然就想再次驾驶机甲做困兽犹斗?他难道愚蠢到以为提出这样荒谬的要求,会被允许?!
等不到弗恩的任何允许或者拒绝,舷梯边的那个少年,眼神有了一丝迷惑。似乎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他俊美的脸上有了点抱歉的神色。
“殿下……您怕我会驾着机甲逃跑吗?”他怅然道,声音变轻了,“不会的啊……我不会的。”
怔怔看着弗恩,他好像有点糊涂似的,又重复了一遍:“我不会的。殿下……求您啦。”
虽然听上去是那么无力的保证,甚至荒谬得近乎无稽,可是他身边的伍德,却莫名地感到了一丝极其怪异的感觉。
好像那可笑的、甚至有点卑微的恳求中,真的带着诚实和坦荡,就像他那清澈见底的漂亮眼神,不含任何杂质,看上去,似乎真的没有任何伪装和欺骗。
……站在凛凛的朔风中,弗恩无言凝视着澈苏。四周的人屏气休声,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皇帝大人的断然拒绝。
就在那片绝对的寂静里,帝国的年轻皇帝终于缓缓开口:“好,我允许。”
侍卫长伍德,猛然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皇帝陛下……终于还是忽然心软了吗?在处死澈苏之前,给予他最后的一次怜悯和仁慈?
犹豫着,他无奈地做了个手势,叫手下的人放开了澈苏。
眼睛蓦然一亮,澈苏脸上绽开了一个由衷的笑意,灵巧地登上几步,攀上了舷梯的中间。手上的镣铐还戴着,他的攀爬稍有点不便。
身形慢慢停下来,澈苏回过头,重新看向了几步之外的弗恩。
他晶莹如玉石的清瘦脸庞上,绽开了一个羞涩的、柔和的笑容,轻轻伸出手去,他邀请着他曾经的搭档,如今的君王:“殿下……陪我一起吧。”
背着手站在一众皇家侍卫中的弗恩陛下,看上去威严冷冽,可是不知怎么,看在伍德的眼中,却似浑身铺满厚重而压抑的寂寥感。
凝视着那个向他固执地伸出双手的联邦间谍,弗恩眼角眉梢的戾气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稍纵即逝的惘然。
脑海中,有几个相似的场景忽然在这剑拔弩张的一刻,悄然地尽数浮现,竟似带着一点隐约风情,带着点忧伤的浪漫。
皇宫私家机甲训练场上,那个少年长身玉立,沐浴着淡淡的金色阳光,回身向他望来,无言等着他前来第一次搭档试驾。
某个暗沉的夜晚,自己也曾这样站在舷梯上,伸出手去,诱惑地邀请他做最后一次驾机,试图挽救他们之间的裂痕。
……仿佛被那些幻影般的旖旎蛊惑住了全部心神,他默默凝视着澈苏,举步向前。
伸手接过澈苏那带着镣铐的手,他忽然纵身而上,带着澈苏一起攀上了那架刚刚和锡安一起驾驶过的机甲!
没等任何人做出及时有效的反应,那架机甲的胸腔舱门,已经缓缓闭合,在所有人面前,消失了弗恩陛下和那名联邦间谍的踪影。
……
所有侍卫,所有在不远处恭候的帝国军官,赫然大乱!
“陛下,陛下!”狂扑过去,侍卫长伍德猛烈击打着机甲的腿部,吓得快要昏过去,“危险!请务必出来,不要随意行事啊!”
上天!那个澈苏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蛊术,以至于让弗恩陛下到了现在,依然会被轻易操控!虽然刚刚扑过去擒拿时做了简单的搜身,但是万一他在身体内部放置了什么可怕的人体炸弹什么的……
浑身冷汗淋漓,侍卫长伍德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帝国前线参谋长也在小声急吼:“元帅,快点接通那架机甲的通讯!一定要让皇帝陛下快点出来!什么……那架机甲主动切断了任何通讯频段?!”
就在地面一团慌乱震动时,那架黝黑的巨大双人机甲,忽然发出了一声轰鸣。
呆呆注视着微微颤动的机体,锡安首先反应起来:它……它要启动!
就像是验证他的猜想,没有再给任何人阻止的时间,那架庞大威武的双人机甲的排气管中喷出了一道灼热的气流,瞬间迷住了四周的侍卫们的眼。
劲风骤起,引擎轰鸣,简单的一个起纵助跑,机甲傲然发动,转瞬已经笔直斜飞,在无数联邦军人和帝国士兵的愕然注视下,冲上了费舍星那暗沉的星空!
……
安静的密闭机甲内,唯有仪表盘上规律的各色信号灯微闪,偶然发出几声清脆的提示音。
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机修位置上,澈苏目不转睛地看着面前那熟悉的操控台。依旧被手铐铐住的双手抚摸在上面,轻轻划出一道无意识的流连。
启动了自己这边的辅助飞行模式,他有点歉意地转过头,微笑着看向身边神色异常古怪的帝国皇帝。
“谢谢你,殿下。”他微笑,神色安宁,晶莹的脸上充满快乐欣喜,“让我飞一会吧,很快就还给你主驾驶权。”
冷冷注视着他,弗恩不置可否。巨大的悔意忽然升起来,噬咬着他的心。他一定是疯了,一定是!才会这样一而再、再而叁地被这个人蛊惑,甚至忘记了此来的初衷!
没再看他,澈苏自顾自地用不方便的双手,操控着机甲,依旧熟稔。很快就找到了在刚才的战斗中锡安没机会修复的那些损伤,他专心致志地、一边编程一边维修。
清脆的击打键位声,修复臂活动时发出的机械音,还有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并不宽敞的机甲胸腔里,一切清晰可闻。
盯着澈苏那始终翘起的两根小指,弗恩锐利而冰冷的眸光,终于聚焦在略显粗大的骨痂上。
“你的两根手指残废了。”他淡淡道,点出这显而易见的事实。
微微一笑,澈苏点头:“是的。不过……也没什么了。”
强压下询问原因的冲动,弗恩看着澈苏那毫不在意的神色,心头忽然有种邪恶的怒火在焚烧。
从上机到现在,澈苏的眼光,就始终注视着那些键盘和仪表,却没有怎么看他,就好像根本不记得他身边坐的,是一个可以决定他生死的人!
恶意浮现,他忽然冷笑:“是啊,的确没什么。以后你再也没什么机会用到你的手指了。”
他会用最残酷的刑罚杀死他,洗刷掉这个联邦间谍加在他身上的羞辱和欺骗,用猩红的血液冲洗掉让那些廉价的、虚假的温柔记忆。
他一定会这样做,他发誓!
身边的澈苏,有点困惑地停了停,似乎是被他的威胁吓到了似的,他手下的编程输入有点停滞。
用力摇了摇头,他似乎在凝神思索什么,清亮的眼神有点呆滞。
“殿下,兰斯学长呢?”他低声问,迷茫的眼波柔和而朦胧,“他今天……没有来吗?”
“我尚无子嗣,他是皇位顺位第一继承人。”弗恩冷淡地道。
“啊……”怔怔地看着他,澈苏似乎不太理解。
讥讽地看着他,弗恩的眼睛射出锐利的寒芒:“皇族铁律,我们绝不会出现在同一危险场所。就算这里不危险,他也绝对不会想要见到你。”
“为什么呢?”澈苏呆呆地问。
“他说他怕见到你的第一刻,就会掏枪打爆你的头,为梵重报仇。”弗恩逼视着他,心里的烈焰越发炙烤着他的心神。
“啊……”澈苏微微蹙起眉头,更加想不明白似的,“为什么要杀我给梵重队长报仇呢?”
凝视着他,弗恩心中忽然充满了厌弃和巨大的愤怒。
他不该上来的,他不该再听这个人任何的胡言乱语。假如说方才举枪的傲气和那淡定的笑意还能让他生出一丝敬意,那么……现在这明显的装疯卖傻,又有什么意义!
“啊,好想最后看看兰斯学长啊……谢谢他以前的照顾。”澈苏终于没再继续纠结那个疑问,转头重新对付面前的程序。
“还有安迪少爷……还有萨尔教授。”他自言自语着,手下的输入越来越慢,好像有点不能分心二用,“嗯,Z还有谁呢……啊,对了,还有您皇宫里的艾莎侍女,维瑟老总管他们。”
凝眉远望,他陷入短暂的、奇怪的茫然。
“啊,不对……多维空间结构判断的公式要修改一下,Z得和萨尔教授探讨讨论……珊历大婶一定很高兴看到我回去。”他嘴巴里,说着奇怪的、混乱的言语,一边注视着面前的键位,举手想去按某个专用的维修启动键,Z却又有点犹豫。
他清秀的眉头紧紧蹙着,半天才迟疑地按了下去。
看着那熟悉的修复提示灯终于闪起,他才长长舒了口气,被铐住的手腕举起来,艰难地擦了擦额前的汗水。
不过片刻,却似已经用尽了他全部心力。
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弗恩心中不知怎么,有种极其怪异的不适。澈苏的目光没有了方才的灵动和幽深,他的动作也似乎过于僵硬,越来越迟疑。
“澈苏,你……”他终于皱紧眉头,紧盯着澈苏的眸子。
“啊……殿下。”转过头看着他,澈苏的眼神里,是他看不懂、却让他惊心的一些东西。
局促地笑了笑,澈苏凝视着他,轻声开口:“我把您的机甲修好了,这是最后一次啦。”
还是有点歉疚,他嘴角露出一点羞惭的不安:“不过我的脑子有点混乱,说不定会漏掉点什么,Z你记得叫——”
忽然紧紧皱起好看的修长眉宇,他想了半天似的,才犹豫着吐出一个名字:“啊,对,锡恩……您叫锡恩帮你再查查看。”
“锡安。不是锡恩。”冷冷纠正他,弗恩几乎想要一个耳光扇过去,好扇醒澈苏那让人厌烦的、魂不守舍的走神。
“啊?您说谁?”澈苏茫然地问。
安静的机舱内,一种诡异的沉默浸透每一寸空间。凝视着身边露出怪异疑惑的弗恩,澈苏艰难地,咬了一下舌尖。
刺痛侵袭,血腥泛起,有那么一瞬间的清醒。
直到澈苏再次开口,才在那凝滞如胶的空气中荡起一片微弱的、柔和的涟漪。
“殿下,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再求您什么了。可是……还是想求求您。杀死我的时候……能不能不要公开处刑。”他的眸子忽然比刚才清明了一点,重新带了点旧日的灵动和单纯,但也有素日少见的卑微求恳。
“现在才懂得害怕,不会太迟?”弗恩嗤笑,眼中是冰雪漫天,心中是岩浆翻滚。
轻轻摇头,澈苏低声道:“我不怕。可是我的妈妈,姐姐,还有外公他们,万一看到视频的话……会很伤心。”
“至于我,殿下您可以随意处置了。”他垂下头,没有再看面前的冷酷男人,“千刀万剐还是五马分尸,都好。反正我也不会……再觉得痛啦。”
是真的,他真的服用了止痛剂。弗恩心里冷笑,可不知怎么,同时却有种巨大的不安和焦躁死死裹住了他,让他忽然无法呼吸。
“殿下,以后我假如不再记得您了……请不要生气。”澈苏喃喃道,吐出奇怪的、前后不搭的话语,“不过……在联邦的时候,我有经常想着您的。”
没有等来弗恩的只字片语,于是他那类似自语的话就只有悲哀地飘荡在机舱里,显得有些急于乞怜似的。
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机修位上,澈苏凝望着远方的夜空,凝望那漫天的星辰和霞云。
“殿下……您看。”他轻轻说,目光柔和得像一弯清澈的泉水,映着面前仪表盘上的一抹微光,也映着远方冷冷苍穹中的星辰,“这里的星云,那么像伦赛尔星。”
没有接话,也完全不能理解澈苏那跳跃的主题,弗恩默然遥望那看上去幽冷而静谧的夜空。
数千米高空,离那些星辰应该更近,可他身边那个少年的眼眸中,以往堪比星光般耀眼的光芒,却终于渐渐黯淡。
他眼中星芒熄灭的那一霎,费舍星的天空,星月清冷,忽然涌起了层层惊天乱云。
(第九部完)
162章 不是水刑(第十册开头加一点后续解释,不是水刑啦)
壁垒森严,寂静无声。和往日一样,帝国皇家一号监狱的大门紧闭着,高耸的监狱墙黝黑坚固,密布监控设备的墙体在阳光下,偶有光线折射闪过,锐利冷漠。
冬日的太阳就算升到了头顶的正中,依旧不够炽烈。可是安迪拖着疲倦的步子终于走出来时,还是被刺花了眼。
头重脚轻地挪出了大门,安迪听着沉重的监狱合金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几乎就在刚刚抬眼的同时,远远停在附近街道上的一辆车已经飞速驶来,在他面前“嘎吱”疾停。
“安迪,我的孩子……”推开车门,一身素色衣服的男爵夫人眼含泪花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几十天不见的小儿子,“哦,我可怜的安迪!”
一眼看见安迪那满脸的胡茬,消瘦的双颊,还有那密布血丝的眼睛,男爵夫人终于忍不住泪如泉涌:“哦,我可怜的孩子……这么多天,天啊……我的天!”
心里酸楚,安迪无言地搂着母亲的肩膀,使劲抽了抽鼻子。
茶色的车窗玻璃摇下来,满脸颓容的尤兰德·霍尔男爵冲着抱头痛哭的母子俩小声地道:“快点上车吧,回家。”
坐在前座上,苍老了很多的男爵大人小声叹气:“在这种地方哭,是要表达对皇帝陛下大人的不满和抗议吗?”
满脸泪痕的男爵夫人一愣,赶紧止住了悲声。惊疑地四下望望,直到确认车窗都已经闭上,这才重新哽咽起来:“哦,我可怜的安迪!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家里已经请了医生在等着了,我和你父亲……”
苦笑着瘫坐在柔软的座椅上,安迪只觉得浑身都是疲惫和难受。
“母亲,我还好,没什么大碍。”他忍住满身的不适,安慰着母亲,“总算是平安出来了,不是吗?”
“怎么会没什么大碍!你大哥和二哥回来时都快崩溃了,难为你在里面待了这么久……”男爵夫人悲伤地用雪白的手帕拭了拭泪,一想起被带到宪兵队的那些天,她只觉得浑身战栗。
那阴暗的审讯室,那惨白的灯光,那面目模糊、眼神冰冷的皇家宪兵!只是被那些灯光照在脸上问话,就让养尊处优的她感到无尽的屈辱和害怕,更何况安迪可不是仅仅被带到宪兵队,而是被关在了皇家监狱!
整个家中,就只有倒霉的小儿子一个人含冤受屈,始终未能彻底洗脱通谍的嫌疑,纵然用尽了家族中所有的关系,却终究没办法从任何途径成功地奔走救人。——皇帝大人亲自督办的敌国通谍案件,人人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敢有人收钱帮着疏通关系?
都怪那对该死的联邦间谍父子!怨恨和恐惧撕扯着她的心灵,她小声地发出一声轻哼:“幸亏抓住了那个小间谍,不然安迪也出不来呢——”
猛然一震,安迪惊愕无比地看着母亲:“什么?你说什么?”
“你的那个小佣人澈苏,被抓回来了。不然你以为你怎么会被释放?”尤兰德·霍尔男爵叹了口气苦笑。
安迪一直没有被放出来,通过各种途径,他们也多少打听到了些隐情。其实安迪的嫌疑早已差不多洗清,可是皇帝陛下一直因为这件间谍案雷霆震怒着,谁又愿意在这关口去请示他关于放人的事呢?
坐直了身体,安迪简直惊讶地反应不过来:“这……这怎么可能?!澈苏他不是已经回到联邦了吗?”
帝国的情报部门的暗线,居然能把手伸到联邦人的首都,把澈苏抓回来?!
“回家再说吧。”霍尔男爵沉沉地叹了口气。
加长的豪华轿车沉默前行,向着霍尔庄园疾速驶去。一直开到郊外的自家大门前,这才戛然而止。
看着依旧保留着被粗暴破坏痕迹的庄园大门,安迪心中一阵黯然。精美雕花的铁艺大门上至今依然弹痕累累,昔日热闹的庄园前厅如今也冷清得很,一种凄凉衰败的感觉萦绕着本该繁华富丽的建筑群。
坐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安迪让自幼熟悉的家庭医生帮他检查着身体。
“手臂多处软组织挫伤,鼻梁轻度骨折……后脑有伤痕,曾经缝了四针。”一一诊断着,罗尔德医生打开医疗箱,拿出常用的器械,“我来处理一下。”
“哦,天啊!”男爵夫人终于痛哭起来,“他们对你做了什么!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哦!”拼命地吸着气,她看上去快要晕过去的样子。
“哦,夫人请别激动。”罗尔德医生赶紧给她的鼻子边送过去一小瓶清新提神的吸入剂,“安迪小少爷的伤都不是重伤,现在基本都在愈合期,并不会留下什么大问题。”
龇牙咧嘴地直抽冷气,安迪苦笑着任由医生用消毒药水擦拭着他的伤口。的确,那些拷问都是几十天前的事了,相比起肉体的痛楚,不如说是心中的惶恐和挫败感更加折磨人。
澈苏……那个从小陪在他身边,伺候他起居十几年,听话又乖巧的笨家伙,是联邦的间谍。罪证确凿,再无怀疑。
帮他替考上皇家工程学院,接近了前来挑选搭档的殿下大人,然后进入机甲研发团队,最终变成弗恩殿下的搭档……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源自于他自小潜伏在帝国的联邦间谍身份。
他们霍尔家是走了多大的霉运,才会无意间收留了这对深藏不露的联邦间谍父子,而他是该有多愚蠢,才会在整整十几年里丝毫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一直也被蒙在鼓里呢?
呆呆地坐在那里,他脑海里一片混乱。罗尔德医生的动作虽然带来一阵阵刺痛,可是竟也没能再引起他的注意。
“父亲,您说澈苏他……被抓回来了?”他再次迟疑着问。
“是的。皇帝陛下发出了最后通牒,用五百名联邦高级战俘的性命来要挟——”
安迪少爷惊愕地差点跳起来,牵动了医生的手,差点戳到他自己的眼睛:“什么,这样岂不是恐怖主义的行径?”
忽然住了嘴,他脸色有点苍白。
惊恐地看了看罗尔德医生,男爵夫人脸色同样不好看,小声斥责道:“胡说什么?对待那些狡猾又无耻的联邦人,什么样的行为都是正义的。要不是那个狡猾的小间谍将我们皇帝陛下的尊严踩在了脚底,我们的陛下也不会如此愤怒,非要将他抓回来不可。”
“是的是的。这样大的羞辱,不拿那个联邦人的鲜血来清洗,怎么能够消弭!”连连点头,霍尔男爵附和着。
震惊地望着父亲母亲,安迪忽然觉得一阵巨大的心悸。哆嗦着嘴唇,他小声地问:“澈苏他……被处死了?”
对望了一眼,霍尔男爵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安迪讶然。
“是的,一个多月前,帝国就已经传遍了澈苏被联邦人用来交换战俘的消息。”霍尔男爵困惑地皱紧了眉,“可是没人知道为什么皇帝陛下一直没有任何举动,却把他只是关进了监狱——对了,就是你刚刚出来的地方,说起来,你出来的时候,他一定被关在你附近的某间牢房里。”
呆呆地听着父亲的话,安迪似乎有点迟疑。
“不,这不可能。”他喃喃道,“这些天,我都有被放出来在外面放风,我……从来没有见过澈苏。”
是的,他可以确定。每天二十分钟短暂的自由放风时间里,他绝对没有见过澈苏的身影,身边的重犯们,也似乎没人提到过有这样一名新的重要犯人。
“那可是皇帝陛下花了巨大代价抓回来的人。哪能随便和普通犯人一样待遇?”男爵夫人厌弃地喝了一口红茶,握着精美茶杯的手指不耐烦地绞紧了,“依我看,那个该死的间谍一定是被关在了最深层的牢狱,说不定正天天被酷刑折磨着,好让皇帝陛下先消消气——费了这么大力气才抓回来,难道是为了供养在监狱里,让他好吃好喝着,然后每天还能出来放放风?”
悄然打了一个寒战,安迪少爷有点恍惚。
……是的,这才是最可能的事实。
日子终于似乎回到了正轨,那几十天的牢狱之灾就像是一个可怕的梦,安迪宁愿永远不再想起,更祈祷一辈子也不要再经历。
从皇家工程学院被勒令转到商科院校已经是两叁年前,其实安迪每每想起来,倒觉得那是件庆幸的事。再怎么说,商学院的课程就算再头疼,也比那些天书一样的机械和电子学科简单了太多,更何况,他以后人生中最大的可能,也的确是继承一部分家族产业,老老实实做着生意吧。
纺织厂和服装厂那边,本来因为战争的萧条已经停产了日用品的生产,而加大了军服的定向生产。好在现在终于停战,重新开始招募工人、重聘服装设计师的事情也已经迫在眉睫了。
相比起那持续了快到两年的战火,这忽如其来的停战与和平,显得多么难得和宝贵。
站在自家的老字号服装厂大门前,安迪感慨地望着那有些灰败的招牌。大门里已经传来了机器重新开启的轰鸣声,无数贱民工人也已经重返流水线,和大多数帝国的工厂和企业一样,所有的地方都开始露出点欣欣向荣、百废待兴的意味。
微薄的利润会聚少成多,捉襟见肘的各家企业也会慢慢恢复生气,整个帝国的骄奢淫靡虽然短时期内不可能重现,可是越来越多的贵族宴会上,衣香鬓影、酒光琴声早已经渐渐成了主题。
“叁少爷,请跟我来。”家族一直负责服装厂和纺织厂生意的斯托克副总管礼貌地在前面带路,引领着安迪视察着开工的车间。
检视着成衣车间成叠的产品,安迪抻着一直有些酸痛的胳膊:“这些下线以后,马上就会被送去第一次浆洗?”
副总管神色欣喜:“是的,浆洗以后就可以立刻发货了。各大商场的订单现在恢复了七八成。少爷,我看这经济复苏的势头,比想象中快呢。”
“帝国的经济根基看来还没有伤筋动骨啊。”安迪苦笑,往日惫懒和纨绔神情已经淡去,年轻的脸上竟然有了些成熟稳重的迹象。
“是的,幸亏停战来的及时,不然所有的人都耗不起。”副总管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感慨万分,“说起来,算是联邦人识时务,同意把那个……”
忽然闭了嘴,他尴尬地看了看安迪。
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安迪少爷怔怔地望着繁忙的流水线,轻声接口:“不是联邦人送澈苏回来的。联邦的官方发言说,是他自己的意思,不是吗?”看了看副总管,他淡淡地道,“这些和平和安宁,本来就是澈苏用自己换来的。你、我,大家所有人,都受着他带来的好处。”xuan 音 费 凡
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就算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秘密汇报到某些人耳朵里,他也依然敢把这些话再说一遍。
——因为这根本就是事实。
街道上渐渐有了歌舞升平的影子,人们的脸上开始泛起笑容,商场和游乐园重新开始开放,电视和媒体上也重新开始有轻松的娱乐节目。
遥远的费舍星上,双方的战火已经停息。不知是不是因为什么,甚至没有经过太过冗长的谈判,双方就都已经沉默着偃旗息鼓,各自将战线退后了不短的距离。
硝烟在远方散去,和平在身边翩然起舞。
一切终将平息,只除了那些死去的人们,还有那个被秘密带回帝国,在某间暗狱中等待被最终处死的联邦少年。
……
抱着服装厂的税务账册,安迪默默地坐上了私家车,身边换了家族中的专用财务师。
向军方采购机构提出的清账申请终于得到了批复,今天前去税务总局一趟,就可以彻底停做军服生产的业务。
……短时期内,战争应该不会再次重启,接下来,硝烟和血肉的痕迹终将慢慢淡去。
帝国首都的税务总局里,也比前几次来的时候熙熙攘攘了许多。大厅里排队的小业者手里带着层层叠叠的账册和税务单据,脸上却都有些喜气。是啊,相比起前一阵子无税可交的困窘,现在的情形才是所有生意人希冀看到的。
独自坐在长长的真皮椅子上,安迪等着自己家的税务师排在特殊的窗口前。和军部打交道的特殊企业不少,像他们家这样的规格,也照样要排队等候。
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里的复印件,安迪身边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排队的人们发出了一阵小声的压抑惊呼,开始充满敬畏和惊羡地看着不远处的特殊通道。
一队皇家侍卫们迅速守护住税务大厅的某条红毯通道,荷枪实弹,神色严肃。而那条红毯的尽头,一个年轻男人正神色淡漠地走出了税务大厅的某扇门。
淡蓝色的眸子,纯正的金发,挺拔的身材上包裹着合身而优雅的帝国军服,锃亮的小牛皮靴子上,乌黑的铆钉闪着冷冷的光芒。
兰斯殿下!
虽然只是见过短暂的几面,可是安迪却永远无法忘记这位尊贵皇族给自己带来的沉重压迫感!
所有帝国的臣民都认为这位叁殿下性情温和善良,相比起如今的皇帝陛下,这位叁殿下一直以来都更受女性、孩童和老人们的欢迎,只有他才知道,在这位叁殿下的身上,同样有着那些冷厉和无情的因素,那来自于尊贵的皇族血缘,来自于克伦威尔皇族特有的遗传。
无论是竞技场上识破他身份时投来的鄙夷眼光,还是初次审问澈苏替考案件时的冷漠,又或者是这次间谍案的亲自审讯,这位柔和俊美的叁殿下,在他心中就只留下一个同样冷酷无情的印象。
可是……他来这里干什么呢?啊,对了,兰斯殿下身上还负担着帝国财政部的管理工作,最近军部和财政部交接事务繁忙,想必是因为这些事。
安迪随着众人赶紧起立,目送着兰斯殿下的身影在红地毯上走过。
漠然抬头,兰斯殿下的目光随意地掠过单手抚胸行礼的众位臣民,浅浅地颔首表示回礼。而他的眼光扫到人群中的安迪时,却忽然微微一凝!
慢慢停下脚步,他注视着安迪的方向。
在无数人惊异的目光中,他缓缓抬步,走到了安迪的面前。
愕然抬头,安迪浑身都紧绷起来。
这位亲自监审过他的叁殿下的目光如此奇异,忽然让他身上的那些伤口齐齐叫嚣起来,提醒着曾经的惨痛记忆。
什么事?又会是什么事?!
“跟我来。”简单地抛下这一句,兰斯殿下已经转身离去。
……忐忑不安地坐在了皇家专用车上,安迪僵直了身体。
不敢主动开口,不敢直视兰斯殿下的眼睛,他只觉得车厢里的气氛冰冷到了极点,充满沉重的压力。
“我要去看他,你要不要一起?”对面的兰斯殿下淡淡开口,看着他的脸,似乎那上面有什么他想深究的东西。
他……他是谁?
短暂的困惑后,安迪忽然明白了兰斯殿下的意思,心头狂跳。
澈苏!兰斯殿下说的“他”,只可能是澈苏。
不不,不能回答“要”,这是一个陷阱,他们依旧不相信他、想要扯他进某种奇怪的陷阱!
心里慌乱又惊恐,他直直地看着面前神色淡漠的年轻皇族,拒绝的话语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那终究没有说出来。心底有淡淡的悲愤和不忿浮起,他终于鼓起勇气迎着兰斯的目光:“殿下,为什么要叫我一起?假如您依旧怀疑我的话,为什么不继续关押我呢?”
没有立刻回答,兰斯的神色有些疲惫。
挥了挥手,他淡淡道:“你已经洗清嫌疑了。假如不愿意去,就下车吧。”
专车缓速停靠在路边,咬合紧密的车门滑开。
望着车辆行驶的方向,安迪认出了那正是前往皇家监狱的道路。双腿有点微微哆嗦,他忽然重新坐了下来,直视着兰斯。
“……殿下,我想去。”他艰难地低声道,想让打颤的腿尽量稳定下来,“他是要被处死了吗?所以您……恩准我看他最后一眼?”
兰斯看着他的眼光,有着古怪的东西。
“不,只是正好遇见你。”他简短地道,“我忽然觉得,有人陪着一起去,或许会好一点。”
好一点?那是什么意思呢?安迪弄不懂这含糊的话语,心中的困惑和惊疑更是满溢。
走到那道熟悉的皇家监狱高墙前,安迪有点不适似的,窄窄的肩膀缩起来。
无意识地向着高墙光秃秃的斜壁看了看,他眼睛微眯,被一道淡淡的闪光刺到了眼。不知道是暗处隐藏的观察孔,还是什么特殊的防守设备,那道闪光犹如闪电,倏忽不见。
空阔的监狱外,很远的某座居民楼里,有个小小的黑色窗口里,同一时刻,一道闪光微微反转,长如枪柄的奇怪器具边,一个男人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超级军用望远镜里的那张脸。
……
穿过依稀熟悉的皇家监狱走廊,安迪紧紧跟在兰斯殿下身后。前方有监狱长亲自带路,兰斯殿下一直沉默无言。探头密布、红灯闪烁的空旷走廊里,只有他们一行人的脚步声。
穿过层层复杂的类似迷宫般的走廊,无声的众人登上了一架隐蔽的电梯。天啊,这所皇家一号监狱里不像外表看上去只有地面的一层,竟然还有真正戒备森严的地下重狱!
红色的按钮停在了负叁层的标号上,电梯悄然打开。看着那明亮却惨白的银色金属墙壁,一时间,安迪汗湿了脊背。
那比他经历过的囚禁要严密无数倍,整个寂静的地下只有几扇冰冷的、单独的门,很显然,这是整个皇家一号监狱里最核心、最坚如碉堡的部分,被囚禁在这里的,只可能是最重要和危险的犯人。
监狱长亲自上前,按动了一长串繁琐无序的密码,恭敬地向兰斯殿下躬身示意。
跟着兰斯,安迪犹豫着踏进了那扇足有几十公分厚的超强合金门。
……绝对的寂静瞬间被打破,某种叫人心生恐怖的水声在那间牢笼中扑面而来,赫然刺激着安迪的耳膜!
呆呆看着那间密室中的一切,安迪的呼吸,似乎都在那一刻停顿。
……
惨白的、光秃秃的金属牢房的一角,突兀地吊着一个人,高高悬在头顶的手铐束缚得很高,脚下是极粗的黑色镣铐。隔着一米多,一名狱警手中拿着强力水龙,雪白的巨大水柱激射而出,对着墙角那名犯人不停冲去。
水花四溅,强大的水压下,水龙狰狞凶猛,冲刷着那具消瘦的身体。当水龙冲到脸上时,水流击打下的那个人发出了一些短促的、模糊的呻吟,哀鸣着用力扭动身体,他想要躲避那不时蹿入鼻腔和口中的水流,却徒劳无功。
他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他的眼睛紧闭,湿透的乱发垂在苍白的额头,毫无生气。
虽然已经隔了两年,面容也比旧时记忆中有了变化,安迪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那张熟悉至极的脸。
澈苏……他那从小跟在身边,时常微笑着跑前跑后、尽心服侍着他的贴身小佣人。死死将痛楚的惊呼压抑在舌尖,安迪掐住了自己的手心,才终于控制住自己冲上去阻止这一切的冲动。
被忽然闯入的人群吓了一跳,那名狱警慌忙关掉了手中的水龙。水声刚停,被吊着的澈苏已经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猛烈咳嗽。
依旧是闭着眼睛,他嘴角边溢出一缕刺眼的暗红色血沫,身体有点轻微的痉挛和抽搐,好半天,那抽搐才渐渐停止。
垂着头,他唇边的血沫渐渐流下脖颈,颜色不浓,却黏稠而颜色不祥,带着些可疑的淡黄色。衬在那苍白的脖颈肌肤上,有种极度不健康的晦暗。
那名狱警一眼望见兰斯,就惶恐地认出了帝国的叁殿下。赶紧丢下粗壮的水管,他恭敬地行礼:“殿下!”
一动不动地看着被吊在那里的澈苏,兰斯殿下脸庞上没有表情。
安迪不敢说话,监狱长也屏气等待,安静的地下重狱密室中,只有“嘀嗒”的水声继续作响,从那名年轻犯人身上落下,流向角落形成特殊坡度的下水处,迅速排走,并未在室内形成沉积。
“是陛下……叫你们对他用水刑吗?”良久之后,兰斯殿下淡淡发问。
脑海中浮现出某个清晰的画面,他恍惚地想起了军校中的那个场景。被两名军校的学员恶意欺负的澈苏,被水刑整整暗中折磨了十天的澈苏。
……因为他会对这种刑罚更加惧怕,所以皇兄才会这样残忍地叮嘱?
“哦,并不是的!”那名狱警慌忙回答,神态恭敬,“皇帝陛下并没有这样吩咐。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刑罚啊,只是帮他冲澡而已。”
猛然抬头紧盯着他,兰斯殿下的眼中,有种古怪的神情,似乎在苦苦压制什么,又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放他下来。”他简短地道,语声犹如刀锋般冷。
监狱长赶紧示意门外的另外两名狱警一起进来,从高悬的吊环中放下了那个消瘦的人。
刚刚被放下来,澈苏就瘫软着滑倒在了地上。慢慢地蜷缩在冰冷的潮湿地面上,身体在轻轻地颤抖。
一眼看去,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赤裸双足间的那副镣铐。不是精密高级的电子型,而是黑沉沉的生铁。看上去足足有几十斤,粗糙而冰冷。慢慢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向了面前的众人。黑漆漆的大眼睛下面是一圈明显的青色眼晕,长长的睫毛上全是水渍。
茫然地看着这忽然多起来的人,他有点瑟缩似的,更紧地向着身后的墙角缩去。
惊疑地死死盯着他,安迪少爷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澈苏的目光掠过众人时,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稍作停留。就算是看到自己时,也没能抓住他的片刻停留。
就那么茫然地看着他们一会,他小声地呜咽了一下,乌黑的眼睛重新垂了下去,抱着自己的膝盖,他向后靠去。冰冷的金属墙刚刚贴上他的背脊,他就忽然地打了个哆嗦,赶紧向前挪了挪,似乎想避开那种凉意。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每一个举动,兰斯殿下的脸庞,在轻轻抽搐。
“帮他冲澡?”他慢慢回头看向监狱长和狱警,眼神阴郁,“你们好兴致。”
被那俊逸脸庞上的阴翳眼神吓得不轻,那名狱警慌忙解释:“报告殿下,真的是在帮他洗澡!犯人痴呆的太厉害,除了简单的吃饭睡觉不用操心外,什么都不知道主动去做。假如长期不洗澡的话,我们实在怕他身上长恶疮——这不是没有先例。”
看了看兰斯殿下依旧阴沉的脸,那狱警心里忐忑不已,声音小了很多:“因为皇帝陛下说过一定要严加看管,所以我们不敢在冲澡时放松警惕。再说他似乎对水很是害怕,每次冲澡时都挣扎地厉害,所以……不得已只好这样每次吊起来。”
……没有人能形容安迪这一刻如遭雷轰的震惊。
痴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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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苛求弗恩太多了,他没有下狠手已经不易,主动叫狱警好好照顾小苏,那是不太可能的……
163章 给你一个痛快
……没有人能形容安迪这一刻如遭雷轰的震惊。
痴呆?!
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激动,他飞快地冲了过去!慌忙蹲下身,他用力握住了澈苏的肩膀,大力摇晃:“他们说什么?!你……你……”
猛然打了个冷战,他呆若木鸡地望着面前那双异常熟悉、又无比陌生的眸子。
依旧墨黑如玉,依旧干净透明。可是比起他所熟悉的那双眸子来,却多了一些明显的东西。茫然,瑟缩,些许浅浅的怯意。
好像在看着他,又好像穿过他的脸,看着某处未知的地方,凝眸处,没有焦距。
“小苏,是我。我是……安迪少爷啊。”安迪轻声地道,望着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心里越来越慌。
澈苏的眼睛,焦距终于落在了他脸上。没有任何反应,他秀气的眉头就那样平平的,连轻轻的皱眉都没有。
那是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茫然中带着一点胆怯似的,看人时迷惘而迟疑,再也没有往日对着安迪时的温暖笑意,更没有半分昔日那偶有的顽皮。
“他痴呆了,很严重。”身边,狱警好心地提醒。
全身都微微颤抖起来,安迪呆呆地半蹲在那里。来之前有想过任何鲜血淋漓的惨烈场面,可没有想到的是,面前的一切比任何结果都更加令人战栗。
……他们把他弄成了这个样子。是被重殴到了头部导致了痴呆,还是根本就被残酷地注射了什么药剂呢?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冷起来,安迪的牙关都因为恐惧和痛楚而碰响。
再没有那个气喘吁吁跟在他身后帮着抱书包的小仆人,也再不会有那个咬着钢笔笔杆、笑吟吟地帮他做出完美作业和报告的澈苏了。竞技场上,千万双眼睛注视下面前大放光彩,帝国皇家阅兵典礼上精彩出击……都不会再有了。
眼前视线渐渐模糊,安迪颤抖着手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了亚麻色的手帕,轻轻擦去了澈苏嘴角那道血沫。
那张清瘦的脸上满是水渍,优美的唇边很快被安迪擦拭地恢复了洁净。没有停手,安迪继续帮全无反应的澈苏擦拭着脖颈上的血痕。
一点点地,缓慢而轻柔。完全无法控制的悲伤在心里冲撞,安迪的眼泪一滴滴地落下来,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忘记了眼前的人只是一个罪有应得的联邦间谍,忘记了他给自己带来的牢狱之灾,也忘记了现在更应避嫌以免引火上身,安迪的哽咽声渐渐变大,在这冰冷的牢房中轻轻回荡着。
一直到那片高级丝帕上沾满了惊心的血迹,再也没有一点点干净的地方,他才慢慢停下手,踉跄站起身来退后。
……他所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这些了。
几步开外,俊美如神祇的叁皇子殿下,无言注视着,一直没有发出阻止的声音。蔚蓝色的眸子中不只是水色还是什么的别的,微光刺目。
“皇兄……有没有来过?”他轻声问。
监狱长毕恭毕敬地回应:“回殿下,陛下大人没有亲自来过,不过在送来这个犯人的头些天,派了一大堆御医前来诊断,换了一批又一批。”
沉默地听着,兰斯殿下的目光幽深。
他看过那些报告,脑科、精神科专家的轮流诊断,一模一样的铁打结论!他清楚记得皇兄弗恩那时的暴怒,也清楚记得那些被撕得粉碎、如雪花般飘落的诊断书。
一直看着不远处的那名联邦犯人,很久后,兰斯殿下才继续问:“皇兄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没有,一直是皇家侍卫长伍德大人在传达皇命。”为难地挠了挠微秃的脑袋,监狱长只觉得最近掉发更加严重——侍卫长大人的传话往往语焉不详、前后矛盾,这种时刻如履薄冰的感觉实在太让人难受了!
看了看兰斯殿下,监狱长小声询问:“殿下,这名犯人的身体不太好,最近常常发烧。假如不医治的话……”
定定地看着他,兰斯殿下道:“怎么回事?”
“皇帝陛下派来的都是脑科和精神科的医生,实际上,犯人的身体状况很糟糕。”监狱长为难地道,“我们的狱医说,他身上有不少旧伤,不仅两根手指残废,而且肺部病理改变很严重。”
“我知道,他以前得过急性肺炎。”兰斯冷冷道。
“不不,不是肺炎那么简单。”监狱长肯定地摇头,“狱医说,他的肺部有间质纤维化现象,像是被某些有害物质侵蚀过。不加医治的话,胸闷气短都是轻微的,严重了还会导致心衰和呼吸衰竭——您也看到了,他刚才的咳血就是因为这个。”
呆呆地听着,安迪心中越来越疑惑。听监狱长的口气,这样的伤害,并不是帝国的刑罚造成?
指了指角落中抱着膝盖一动不动的澈苏,监狱长有点为难:“我们不敢给他擅自用药医治,可是伍德大人又千叮万嘱,绝不能让这个人死。殿下,您能不能向皇帝陛下询问一个准信,是看着他这样下去呢,还是……”
“你们下去吧。”凝视着澈苏,兰斯殿下挥了挥手。
恭敬地无声退下,监狱长带着狱警和安迪走出了那间牢门,只留下兰斯一个人。
听着室内重新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一直神色冷漠的年轻皇族,慢慢俯下身去。
伸手挑起角落里那名联邦间谍的脸,他蔚蓝色的眸子中,充满了刚才一直没有泄露的复杂情绪。
被动地抬着头,澈苏茫然地看着他。那双含笑和他对望过很多次的漂亮眼睛里,只剩下让兰斯忽然心痛如绞的陌生。
“我不知道拿你怎么办了,澈苏。”年轻的皇族眼中渐渐有了微光,一路上累积起来的痛恨,几个月以来积攒的愤怒,此刻都烟消云散,再也无法凝聚。
“不管你曾经怎样欺骗过我和哥哥,我想你已经得到了惩罚和报应。”他低声道,语声轻轻颤抖,“……我想了很多天,还是没有办法真的恨你。”
他的指尖轻轻抬着澈苏的脸,似乎试图从那眼角眉梢找到一点点过去的影子。可是他没有找到,那似乎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又或者是在那具躯体里,有一个冷漠而残忍的异种生物倨傲地鸠占鹊巢,透过那双黑亮的眸子在里面向外悄悄窥探。
指尖向下划过澈苏的脖颈,再划过半敞的、湿漉漉的灰色条纹囚衣,兰斯的目光落在那片已经悄悄浮现出胸肋的消瘦前胸。
“澈苏,为什么?”兰斯柔和的声音渐渐变大,轻轻抓住了澈苏的头发,逼迫着他不能向后躲去,“我一直想问你一句话,帮梵重问——可你为什么连问一句话的机会都根本不给我?”
盯着澈苏那惊怕和无辜混杂的眼睛,兰斯一拳砸在湿淋淋的地面上!下水处,依旧有澈苏咳出来的血污,一眼看见那依稀的血丝,兰斯忽然痛苦地轻叫了一声。
不知道在那冰冷的地面上蹲了多久,尊贵的帝国殿下才终于怔怔地看向了四周。
宽敞的、一览无遗的金属墙壁牢房,简陋的马桶和洗漱台,圆角设计不带棱角。焊死在另一个角落的小铁床上,一床薄薄的被子凌乱地铺在上面,四角上有着明显的片片暗色血迹。
挺起修长挺拔的身体,帝国的叁殿下掩去了眼中的痛楚。动作轻缓地从地上拉起澈苏,他感觉到了那副镣铐的异常沉重。沉默着用上了点力气,他把澈苏半抱半拉地送到了那张铁床边。
目光所及处,兰斯瞧见了那副脚铐链节间,每一节竟然都被牢牢焊死,毫无缝隙。即使是被诊断为真正的痴呆无疑,可是皇兄依然采取了这最原始的禁锢,彻底抹杀了这名联邦间谍任何发挥才智的机会。
粗糙而沉重的脚铐磨破了脚踝,一些不太明显的血污和疤痕隐约在铁环中露出来。
看着那血污狼狈的脚踝,兰斯的脑海里,一副清晰到纤毫毕现的画面徐徐展开。昏黄的灯光下,那个少年晃动着赤裸的洁白脚丫,惊愕地向粗暴闯入科研室的他们望来;消弭了怀疑后,他含笑俯身,亲手帮对面的拘谨少年穿上了鞋子,表达着友好的善意。
……一场以欺骗开场的相遇,一段短暂而充满设计的友谊。
心中的刺痛突然如潮水冲刷海岸,兰斯痛苦地垂下头去。无法再继续凝视澈苏的那双漆黑眼眸。
颤抖着手,他俯首从铁床边拿起那双灰色的棉拖鞋,一手握住了澈苏那瘦削的赤裸脚踝,一手轻轻套上去。
安静的囚房内,有种淡淡的温情和依稀的安宁萦绕着。
手下的那双赤足,一开始有点怯生生地躲闪,很快就不再动了,安静地任凭兰斯摆弄。黑长的睫毛忽闪着,澈苏迷惘地抬起头,迎向兰斯。
似乎是感受到了兰斯轻柔动作中的善意,澈苏刚才眼中的躲闪和怯意已经不见了,就像兰斯过去记忆中的一样,澈苏这一刻的眼神,柔和而羞怯,依稀是看着皇家工程学院的实训楼中那个温柔的学长。
“澈苏,再见了。”兰斯的声音轻柔而悲戚,“放心吧,我会求皇兄杀了你,给你一个痛快。”
……
拖着沉重的脚步,安迪少爷回到霍尔庄园的家中时,脸色异常得灰败。四周橙黄的灯光散着光晕,和刚刚监狱中那种惨白的光源比起来,挥洒着家庭才特有的温暖。
手里捧着滚热的鲜牛奶,他把全身抛在柔软的大沙发上,可喉咙中流过的温热液体和身下厚实的丝绒软垫并没让他觉得暖和起来。呆呆地蜷缩在沙发深处,安迪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就连男爵夫人的连连发问也没能让他打起精神来。
一直到担忧不已的男爵夫人终于离去,一直到站在远处随时准备侍奉的仆人也哈欠连天,他才有点恍惚地站起来,走出了大厅,来到了庭院间。
没有再像前几年那样到处都亮着灯,霍尔庄园和绝大多数贵族庄园一样,自从战争开始,就严格遵守了皇帝陛下颁布的禁奢令,节俭和朴素的痕迹在生活中随处可见。
在那黑黝黝的庭院中站了一会,安迪抬头看着头顶星光闪烁的夜空。发了那么一会呆,他慢慢抬步,向着后院那片佣人房走去。
沿路的树木比小时候长高了很多,黢黑的树影在无风的夜色里岿然不动,整排的下人房里更加黑漆漆的,没有什么下人敢违禁亮灯。
来到最后那间熟悉的简陋房间前,安迪看着破旧的木门。那上面,薄薄的封条依旧完整,显示着多日前皇家宪兵队到访的印记。
时至今日,这封条已经毫无意义了吧。
伸手轻轻揭下黄色封条,安迪推开了木门。
“吱呀”一声,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安迪随手按亮门边的开关,极其昏暗的黄色光线在小屋里亮起来,有丝久违的温暖。
怔怔地站在那里,安迪看着那依稀熟悉的摆设。两张相隔摆放的小床,上面被褥凌乱,破旧的木桌边,一大堆各种各样的书籍堆放得老高。简单的衣柜,一个大号的工具箱。里面都空空荡荡,没有留下任何东西。
呆滞地坐在其中一张小床上,安迪抚摸着那熟悉的床单花纹。暗蓝色的条纹浆洗过太多次,已经变成了灰蓝,霍尔庄园里所有下人房里统一配发的床单和被罩,都有着这样千篇一律,毫无美感的条纹。
安迪的脑海里,依稀浮现了很久以前的一幅画面。从没有觉得那是什么特殊的记忆,可这一刻,却忽然浮起。
简陋的木门和刚才一样被推开,明媚的阳光瞬间洒进来,照进了暗沉沉的佣人房。小小的黑发男孩趴在床上,金色阳光里,他吃惊地抬头看向推门进来的自己。
“澈苏,你这个笨蛋!看那些你看不懂的书有什么好玩,快点给我爬起来,今天艾琳同学的乡下庄园里有烧烤会!”
“少爷,我这就来,你等等我哦!”那个笨手笨脚的小佣人依依不舍地从书本上抬起头,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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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了很久终于爬上来,今天米国度小受又恨忠贞不屈……
叁天一贴,大家不要来太早了哈!~~~~~
164章 生不如死?
“少爷,我这就来,你等等我哦!”那个笨手笨脚的小佣人依依不舍地从书本上抬起头,手忙脚乱地从床上跳下来。
……
“澈苏,澈苏!给我递一只生羊腿,我要亲自烤好了送给凯瑟琳·金德儿小姐。”春天的阳光和微风里,他得意洋洋地询问着身边的小佣人,“我觉得她是位真正的贵族小姐,你说呢?虽然她的姐姐看上去更美,可我还是喜欢比较温和一点的女孩——澈苏,你不要总是给我走神,你把鸡翅和牛柳条都垂到炭火上去了!”
“啊!少爷对不起对不起……”焦煳的味道传过来,那个小仆人哭丧着可爱的小脸,不知所措地看着身边暴跳的小少爷。
“讨厌的笨蛋,你害我没有烤好的东西送给凯瑟琳小姐了!”愤怒地跳起来,霍尔家的叁少爷恼羞成怒,把手里的木签条往自己的笨佣人头上敲,“罚你今天什么都不准吃,只准吃这些焦掉的鸡翅!”……
衣着靓丽、鲜衣怒马的贵族少爷,花枝招展、裙裾飞扬的显贵小姐们,烧烤架边不停地有香槟和精美点心送来,服侍的佣人们穿梭不停。
“好了好了……给我把这个吃了。”不耐烦地看着角落里呆呆发怔的那个笨蛋小佣人,他终于还是气哼哼地跑过去,塞过去一盘点心,“你这个狡猾的小家伙,难道想饿昏自己,然后叫我把你背回家去?”
“没有啊……少爷,我吃过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瘦弱的小澈苏指了指身边光秃秃的木签,“煳掉的鸡翅,还有牛柳。”
“哦!你这个笨蛋!”吃惊地瞪大眼睛,安迪张口结舌,“你……你真是气死我了!你会死的,焦煳的东西致癌!”
捧着一大包糊成一团的奶油点心,那个小佣人颠颠地跟在他身后,眉眼弯弯羞涩地笑起来:“少爷,不会的啦……焦掉的鸡翅其实很好吃。”
……
眼眶慢慢湿润,安迪望着空寂寂的佣人房,一滴泪珠滑过脸庞,掉落在身边落满灰尘的床铺上,迅速洇开小小的一片。
不知在那里坐了多久,安迪少爷终于起身,迈出了房门。
一道暗影猛然闪过,就在他踏出房门的同时!只来得及愕然抬头看了一眼,安迪的嘴巴已经被紧紧捂住,脖颈一紧,瞬间又被拖回了那间小屋!
“呜……”安迪受惊地拼命大叫,可声音却变成了一道极微弱的呜咽,被死死拦在了喉咙。
一直被强按着坐在床边,捂住他嘴巴的那只手臂才稍微松了松,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在黑暗中安静闪亮,却带着择人而噬的危险。
“安迪少爷,你好。”
在记忆中飞快地搜寻到那个声音的主人,安迪惊骇无比。澈安!澈苏的父亲,那个恐怖又可恨的联邦间谍——哦,不,按照被审讯时听到的消息,这个人在他们家一住十几年,真正的身份根本就是联邦间谍网的总头目!
“安迪少爷,您答应我不乱叫,我就松开你。”对面的男人轻轻道,紧盯着他,仿佛从安迪乱转的眼睛中想到他在琢磨什么,他淡淡道,“请不要打叫人的主意,我可以保证,这庄园里没有人能捉住我,而您却要惹上深夜约见联邦间谍的麻烦。”
见他终于无奈地点点头,澈安很快松开了手。拉上窗帘,他在昏黄的电灯下坐在安迪对面,手中的匕首悠然转动。安迪记忆中那个怯懦沉默的贱民男子已经完全改变了气质,标枪一般冷硬。
“你……你想干什么?你害得我们家还不够?!”安迪愤怒地小声叫,压低声音。
静静地看着他,对面的精干男人道:“安迪少爷,很抱歉你们所遭受的这一切。但是立场身份不同,我所做的事,就算你无法谅解,可我也不会道歉。”
恨恨地看着他,安迪不吭声。
深深吸了口气,澈安的语声看似平静,可安迪依旧敏锐地在那里面发现了一丝强抑的震颤:“你今天……见到澈苏了,对不对?他还活着吗?他在里面到底怎么样?”
安迪瞪着他,忽然冷笑:“你们的情报网真是厉害,今天下午临时起意的事,你们就已经掌握了。既然如此,何不自己闯进监狱去瞧一瞧?”
“安迪少爷,
我今天来,不是以一个联邦间谍的立场,而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对面的男人低低道,平静的眼睛看着安迪,没有锐利逼人,却含着淡淡的悲戚,“我看见你独自来到这里,看见你在哭,所以我才忍不住现身。”
笔直地坐在那里,联邦最优秀的间谍头目眼中有依稀的血丝:“——安迪少爷,我知道你一直对澈苏很好,所以我想求你……把他的情况告诉我,看在他一直尽心尽力,服侍了你十几年的份上。”
“尽心尽力,服侍我?”苦涩地笑起来,安迪怅然地问,“我难道不是一个被你们拿来掩饰身份的工具?”
“安迪少爷,我只能简单地向你保证——”对面的男人涩然道,“澈苏他从来没有对你说过谎,他也从来没有利用过你。”
狐疑地盯着他,安迪忿忿咬住了嘴唇:“没有吗?你们联邦的新闻说,他是将军家的孩子,被送来我们帝国当间谍。”
摇了摇头,对面的中年男人讥讽地笑了:“安迪少爷,随便你怎么想吧,澈苏反正已经听不到、也听不懂这些臧否是非了。”
深入骨髓的刺痛刺进心底,澈安深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完全无法再忍耐一时片刻。冷冷地转动手中的匕首,他浑身散发出冷厉和孤注一掷的气息:“现在,请你告诉我吧——你和帝国的叁殿下一起进去时,你见到了什么?”
午后的帝国烈士陵园。
肃穆的一排排墓碑上,张张黑白遗照上,年轻的容颜笑容依稀,在陵园林木间斑驳的阳光中,宁静而灿烂。
黑白石材相间的祭奠礼台上,帝国皇帝挺拔冷峻的身形背光而立,线条明晰的脸庞英俊逼人。
“……战争终于暂时停歇,帝国已经迎来久违的和平和安宁。可无论如何,我们会记得这些静静躺在这里的烈士们,他们为帝国的荣光而牺牲,为他们的理想而战。所有的帝国臣民,请和我一起,永不或忘。”
没有太过煽情的言语,没有明显的悲戚表情,帝国新皇弗恩的面容平静克制。缓缓抬手,他脱下帝国军帽,金黄色的发丝一丝不苟,向着那诸多帝国军人墓碑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而郑重的军礼。
和皇帝大人一起默默脱下军帽,无数帝国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无数只手臂久久举起,不愿放下。
沉重而忧伤的氛围始终萦绕在现场,一直到仪式完全结束,陵园中除了悠扬悲戚的哀乐还在发出袅袅尾音,只剩下满园的树叶“沙沙”声。
远远地站在陵园一角,兰斯等了很久。直到那对哀伤的老人在那个墓碑前终于离去,他才独自上前。
蹲下身,他放下手中大捧的白色菊花,凝视着青灰色墓碑正中那张照片上严肃的脸。和记忆中一样,没有任何笑容,面部棱角俊美却凌厉,眉峰下的眸子虽然因为黑白遗照而显不出迷人的深碧色,可深邃依旧。
隔着遥远的距离和他曾经的搭档对视着,兰斯伸出手去,摩挲着那个贵族青年的眼角眉梢,摩挲着照片下用激光蚀刻出的生卒年月,一字字一行行,手指最终划过那个刻骨铭心的名字。
“梵重·格尔”。
视线渐渐模糊,兰斯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脚下的白色菊花丛里,已经看不清眼前的那张脸。
他再也看不到那个人冷漠却高傲的眼神了,也再也听不到他怒气冲冲向他挑战,再感觉不到那双充满爆发力的拳头击打在自己身上的痛感。
可是为什么他却永远记得那曾经有过的轻轻触碰,发生在他们的双唇间?……完全没有征兆,也毫无浪漫,却轻柔而情不自禁,在狭窄的机甲中,他们的双唇一触即分,蜻蜓点水般匆忙,带着让人不知所措的慌乱。
……不,或许那只是他一个人的错觉,那种清新的、甜美的味道从来都是他的臆想,只在回忆中越发清晰,带着罂粟般的芬芳。
那个人驾驶着机甲离开,沉默冲向无边的战火和炮弹时,一定不会记得这个似是而非的吻吧……在他短暂却骄傲的、二十二岁的生命里,似乎只有对机甲的热爱,只有对战斗和荣誉的向往。
“梵重,战争结束了。我们没有输,好像也没有赢。”兰斯低声道,久久望着面前的那人的脸庞,“对不起,对不起……”
心中像是荆棘缠绕,一阵阵的刺痛随着心跳而袭来。排山倒海的后悔像是不停冲击着海岸的巨浪淹没了他,在这安静的陵园中,年轻的帝国皇子终于哽咽出声,泪流满面。
不知道在那块冰冷的墓碑前坐了多久,直到正午的阳光早已西沉,四周树影渐渐变暗,气温微凉,兰斯才感到了肩膀上有人搭上一只手掌。
慢慢回首,他红肿的眼睛看着身后沉默的那个男人。
弗恩。
在晦暗的暮色中,帝国的皇帝静静凝视着自己悲伤欲绝的皇弟,无言地伸出臂膀,他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回去吧。”他简单地道,“太晚了。”
哽咽着点了点头,兰斯顺从地跟着弗恩,最后看了一眼在昏暗天色中早已模糊的那张脸。
帝国最位高权重的一对兄弟,并肩走在陵园的平坦小路上,四周芳草萋萋,祭奠的花束散发着清淡而悲伤的香气。不远处,皇家侍卫们保持着合适的距离,既不会听到他们的谈话,也能保持足够的安全保卫。
“哥哥,处死澈苏吧。”无边的沉寂中,兰斯忽然开口。
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僵直,他身边的弗恩停下了脚步,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皇弟。
那双冰蓝色的无情眸子里,是兰斯看不懂的情绪。
凝视了兰斯一会儿,弗恩淡淡道:“你去监狱看过他了。”
不是询问,只是陈述。
“是的,我去过了。”兰斯点头,“哥哥知道他在里面……怎么样吗?”
“你想说什么?”弗恩冷冷发问,“直接点。”
“我只是想说,请哥哥处死他吧。”兰斯轻轻道,直视着自己那浑身竖起利刺的皇兄,“与其让他这样生不如死,不如赐他一个痛快。”
“生不如死?”尖锐地反问着,弗恩眼中浮起无法控制的愤怒,“他没有受过任何来自帝国监狱的刑罚,他好好地住着宽敞的单人牢房,伙食正常、室内恒温,他到底哪里生不如死?!”
痛苦地摇摇头,兰斯凝视着弗恩,喃喃问:“哥哥,那真的,不是生不如死吗?那是澈苏……那是比任何人都聪明的澈苏啊。”
那个惊才绝艳的机甲维修师,那个帝国机甲设计的主要研发人员,那个在太空中微笑着用双手演绎精彩操控的少年,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手指残疾、浑身伤病、痴痴傻傻的囚犯。
不见天日,在地下的深牢中度过一天又一天。
这不算是生不如死,还有什么可以称得上是呢?
悲伤地看着弗恩,兰斯喃喃道:“……哥哥,你知道我的意思。他痴呆了,他不认得任何人,无论是安迪,还是我。”
冷冷看着他,弗恩嘴角掠过一丝急促的冷笑:“他认得的,他在装傻!”
“那么多医生已经给出了诊断,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兰斯,你又被他骗了。”弗恩冰冷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他比任何人都聪明,所以他能骗过你,骗过他的安迪少爷,骗过全天下!”
“哥哥,你最恨的,是他骗了你吧。”兰斯淡淡道,平缓的话语却像尖刀一样,在墓园里安静的空气中划开一道深深的波动。
赫然停下脚步,弗恩死死盯住自己的皇弟。呼吸骤然粗重,他一言不发。
~~~~~~~~~~~~~~~~~嗯,其实,弗恩的做法我觉得还好吧……真的没有对小苏用刑,只是严加看管而已。在这种情况下,让他做出温柔的体恤或者照顾,那也是不现实的事。
不过各人心中都有一杆秤,或许还是为小苏难过的心情占了上风,于是……。
165章 你骗人的眼睛(虐,慎入)
赫然停下脚步,弗恩死死盯住自己的皇弟。呼吸骤然粗重,他一言不发。
“哥哥,我一直忍着没有去监狱。”兰斯悲伤地道,“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我以为我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忍不住亲手杀人。可是我错了……在看到他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无法真正憎恨他。”
看着他那脸色铁青的皇兄,兰斯声音空寂:“我想了很久,他只是……做了他该做的事而已吧。他从小在帝国长大,无论如何,成为一个间谍,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是吗?……站在一个联邦人的立场,他没有选择,更没有任何对不起我们帝国人的地方。”
“住嘴!”弗恩忽然开口,语气无比冷硬,带着风雨欲来的征兆,“从现在开始,就算是你,也不准再和我提任何关于这件事的话题。那个人是生是死,是无辜还是罪该万死,都和你无关!”
定定站在那里,兰斯的眼神,渐渐变得同样锐利。四周终于夜色降临,路灯渐次点亮,映照着他年轻俊雅的脸,那是和弗恩极为酷似的轮廓,当露出同样的认真神色时,有着和弗恩一样的坚持。
“陛下,我最后再说两件事,就再也闭口不提了。”他再没叫弗恩“哥哥”,
换上了臣子用的敬语,“第一,您虽然没有吩咐对澈苏用刑,可是也没有恩赐给他治疗。他的肺病很严重,一直在持续地发烧和咳血。假如陛下想发泄心中的怒火和不甘,那么请快一点。”
淡淡地看着弗恩,兰斯的口气波澜不惊:“我虽然不知道陛下您到底在想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等到他默默死在牢狱里面的时候,您会后悔的。无论是后悔没有亲手折磨他,还是后悔没有看见他死在您面前,您都会后悔终生,我无比肯定。”
一动不动地站在路灯下,昏黄的光线下,兰斯清楚地看见弗恩脸上的肌肉在轻轻抽搐。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那个全帝国最位高权重的男人才忍住没有失控和爆发。
“……接着说。”
“第二件事,我想假如梵重在世,他不会愿意看到他曾经当成第一对手的人,活得这么痛苦,这么没有尊严。”兰斯望着他,眼神在夜色中闪动微光,“所以陛下,干脆痛快地处死澈苏吧。更何况,您答应过我,会给梵重的死做一个交代。”
冷冷地看着兰斯,弗恩半晌之后,才淡然地开口:“兰斯,你让我想起一个人。”
沉默地听着,兰斯没有接口。
果然,很快地,弗恩自己接着道:“我处死奥腾元帅前的那一晚,他对我说,等我真正登上皇位后,一生之中,总会杀掉几位或许并不真正想杀的人。”
身形不动,兰斯的心中却忽然震惊万分。一直宣称是心脏病突发而去世的奥腾元帅,他的死……到底有什么隐情?!
没有继续解释那句话下面隐藏的惊涛骇浪,独自站在他对面的皇帝陛下,语声似乎平静威严,只是在这安静的陵园中显得有点空寂和萧索:“奥腾元帅的墓碑也在这里,我忽然觉得,他好像在远处对着我遥遥举杯。他说对了,不是吗?”
转身举步,他宽阔健实的背脊挡住了来自前方的路灯之光。就在今天,宫廷秘书官还曾提醒过他,叁天之后是格林元帅的寿辰。虽然元帅老来丧子无心操办寿宴,但是皇宫也理应送去适当的贺礼。
帝国皇帝的影子在路灯照耀下拉得很长,慢慢行远,而他的声音在空寂的墓园中,显得寂寥而空洞:“兰斯,我答应你了。到时候……我会亲自把处死联邦间谍的消息带给格林元帅。”
……帝国皇家监狱的最底层重狱中,迎来了站在全帝国最高位置上的那个男人。临近深夜,一队沉默的皇家宪兵队守卫在监狱外,戒备森严。
通往地下的走廊和电梯旁,叁步一岗,五步一哨,狱警们站立得笔直,目送着他们年轻的君王沉默而过。
和各种影像里见到的一样,新皇帝陛下脸上看不到温和亲善,只有标志性的平静和漠然。比起上一次公开在登基典礼上露面,那双冰蓝色的眸子似乎只剩下冷厉,完全看不到一点那曾让很多帝国少女心醉神痴的温情与平和。
锃亮的皮靴踩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不大,匀速得犹如机械。在监狱长的引路下,帝国皇帝弗恩终于默然驻足在那间特殊的牢房前。
在那跳动着好几盏各色按钮的牢门前静静站立了那么一会,弗恩陛下才回过头,看向了身后屏息等待的众人。
“把监听和摄像的镜头都关上吧。”他淡淡道,眉宇间是一片冰雪漫天。看着身后垂首而立的伍德侍卫长,他提醒道,“我进去以后,不要来打扰。”
“是,陛下。”侍卫长伍德和皇家监狱长一起恭敬地回应着。
“啪嗒”一声极轻的机簧暗响,高科技防护的牢门从里面手动锁上,关闭了所有监听和成像的线路和设备,那间只剩下一个联邦要犯和帝国皇帝的监牢,变成了一个短时间内和外界完全隔绝的空间。
看着皇帝陛下的背影,侍卫长伍德心神纷乱地无声叹了口气。
虽然民间一直有意无意地禁止讨论有关的话题,可来自于群臣的不满和压力终究还是日益暗潮涌动。
当初公然发下誓言、一定要救回帝国忠诚的士兵已经沦为一场笑话,接着不惜赔上清誉、担上星际恐怖主义的也要抓回这名间谍,如今一切终于如愿,可是皇帝陛下接下来的所作所为,却让所有人不解以及不满。
不公开审讯,不给出刑罚,甚至完全没有任何主动的交代,那名牵动无数联邦人和帝国人视线的俘虏,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在监狱中,任何提到他的话题,都会被皇帝陛下完全忽视,堂而皇之地充耳不闻。
一直到某天,一名帝国的军队高官在议事厅中,一连两次提议尽快处死澈苏时,所有人终于见识到了新皇陛下那触碰不得的逆鳞。
众目睽睽之下,原本正在冷静处理国事的弗恩陛下忽然爆发,劈手冲那名臣子扔过去一堆文件,用力之大,甚至立刻在那名军官的脸上划出几道血痕来。
“滚,给我滚出这间议事厅!”从一名冷静睿智的君王立刻变身为独断暴虐的昏君,弗恩陛下那时的行为堪称叫人瞠目,“我不需要任何人提醒我这件事!”
……不知道为什么,伍德可以肯定一件事情——今晚踏进那扇门的皇帝陛下,并不仅仅是第一次探望而已。
一路上闭目养神的弗恩,沉默得太令人惊心,偶然睁开眼时,他的视线一直盯着那柄由他亲手装满弹匣的配枪,凌厉的不祥气息散发在正车厢里,挥之不去。
难道,皇帝陛下终于下了决心?悄然地叹了口气,伍德的心跳渐渐开始加速。
一墙之隔的监牢隔音效果极好,自从弗恩走进去之后,就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
会不会在长久的静寂后,枪声终会响起?鲜血横流,了断前尘,他们的英明君王终将忘却他身为君王所无法容忍的羞辱,忘却那个牵动他异样情绪的异邦人。
一切都将烟消云散,他们的陛下会彻底成为一位不为外物而悲喜的英明皇帝,而不再是那个偶尔也会露出微笑和温情的皇子。
……
没有一点声音。
站在牢门边,远远地看着角落里的那个单薄人影,弗恩的视线如同生了根。可纵然是这样目不转睛的凝视,他依然觉得有些看不清。
隔得似乎不远,可是其实隔着整整十几个月的时间,隔着整个联邦和帝国间的鸿沟。
平板的小铁床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静静地呆坐在那里,灰白的囚服并不合身,松垮地套在身上,衬托得犯人更显消瘦。脚下是一堆体积庞大的黑色镣铐,堆在坚硬的石质地面上,像是盘成一团的毒蛇,环绕着被它囚禁的人,一动不动。
被门口的动静明显地惊动了,囚床上呆呆坐着的少年犯人抬起头,看向了弗恩。
不过是一眼而已,饶是弗恩做足了心理建设的一切准备,可依然因为这一眼而溃不成军。那是他完全无法忍受的、让他的心如同被重锤疯狂敲击的眼神,来自于让他暗自沉醉的那双眼睛,来自于曾经被他视作珍宝的那个人。
黑漆漆的瞳仁里,没有了初见时的小小反叛,没有了后来让他屡屡恼恨的敷衍,更没有了曾经让他暗暗为之心折的流光溢彩,甚至没有了在费舍星上交换战俘时的坦然,只剩下一片怯生生的茫然。
看着他时,带着点胆怯的好奇和探究,很快却又察觉到弗恩的不善似的,慌乱地移开了,不知所措地瞅着床单,不再抬头。
他真的……认不得自己了。这一刻,弗恩心头清晰无比地浮现这个判断,如同有什么东西冷冷地刺进了他的脊椎,让他忽然有种支撑不住身体的战栗。
缓缓踏步走过去,他伸手出去捉着澈苏的肩膀,迫使他重新抬头看向自己。浑身都有某种情绪在翻卷冲撞着想要冲出体外,扑上面前的那张脸。
什么都好,让他能撕碎点什么吧,不然他要怎样面对如同坟墓一般的死气沉沉?!
“澈苏,别装了。”他的手掌似鹰爪一样狠狠捏着澈苏的肩头,用的力气像是要把面前的人活生生扯裂,“我知道你一直在伪装,从我们见面的第一天,一直带着面具到现在。你不觉得累吗?”
“呜……”他手下的澈苏轻轻挣扎起来,难受地蹙紧了眉头。费力地抬起被铐住的双手,他笨手笨脚地试图去掰肩膀上弗恩的手。
更加用力地攫紧他,弗恩忽然举起了一只手,重重地、毫不留情地向他脸上挥了一个耳光!
“跟你说过,别再给我装了,你骗不过我的。”他压低了声音,眼神冷酷而偏执,“你骗得过那些御医,骗得过兰斯,你绝对骗不过我——你骗了我那么久,我绝不会、也绝不允许你再玩任何花样。”
狠狠地接连几个耳光扇过去,开始失控的年轻皇帝用尽了手上的力气,成功地看见手下的那个少年脸上迅速浮起红肿,被打得歪倒在一边。
快意和痛苦齐齐肆虐,让弗恩陷入短暂的疯狂,也让囚床上的那个犯人陷入了无法控制的惊恐。
用力地甩脱弗恩,他发着抖,飞快地向床的最里面逃去,可沉重的脚铐束缚着他,只刚刚爬到一半,他就已经被弗恩从身后牢牢抓住了胳臂,重新拉回到眼前。
“给我醒醒吧,无论你打的是什么鬼主意,我发誓,绝不会让你如愿。”弗恩用力拉起他的手铐,一直勒得那双手腕上重新流出血来,声音低沉而冷酷,像是携带着来自远古的深寒,“叁年,五年,等到所有人都真的相信你是一个白痴的时候,你就会重新亮出你的爪子,在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越狱消失?——我发誓,你永远都休想。”
死死盯住眼前那陌生的、只剩下茫然惊惧的漂亮眼眸,忽然有种阴沉的残虐在弗恩心中滋长,犹如暗夜里肆意流淌的毒液。
伸手抚上澈苏的眼睛,弗恩强迫着手下的犯人闭上眼。不得已合拢的眼皮下,青色的细小血管很清晰,弗恩能清楚体会到手指下眼球的怯生生转动。
“澈苏,我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你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再抱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低低道,附在澈苏耳边。
他狂躁的声音终于平静了些,却携着更加令人恐惧的暗潮席卷而来:“我让人挖掉你的眼睛吧……这样的话,就算有再强大的头脑,再灵巧的技术,你也逃不掉了,不是吗?”
缓缓松开手,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色眼睛,语声残忍而快意:“别再想用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去骗人了——当你不善于用语言的时候,它一直在帮你诱惑所有人。”
………………………………………………嗯,我无话可说,顶着锅盖下。
情节是早就定好的,也曾两易其稿,我发誓,我顶住了压力,真的没有冲着最虐的程度而去……
167章 那个烙印
缓缓松开手,他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双黑色眼睛,语声残忍而快意:“别再想用你这双漂亮的眼睛去骗人了——当你不善于用语言的时候,它一直在帮你诱惑所有人。”
长久的静寂。
冷冷地等待着,弗恩没有等到任何回应。没有因为听见这些残忍的话而显出一点点惊惧的表情,面前的那个少年,只是小心地向后躲去,这一次,没有遭到弗恩的阻止,他终于成功地缩到了角落里。
面前的这个闯入者眼神太凌厉,气息太冰冷,就算是遵循直觉,他也模糊地知道,该离这个不怀善意的男人远一点,再远一点。
抱住了自己的膝盖,澈苏垂下眼帘,把流着血的手腕举到面前,没有再看弗恩,他笨拙地鼓起嘴唇,向着自己的伤口吹着气,好像那样就能减轻一点痛楚似的。
冷眼看着他那孩童般幼稚的举动,弗恩终于忍无可忍,心底的情绪开始夹杂进无边的恐惧:不,这不是真的……他不可能真的变成白痴,就算一千个人、一万个人这样说,他也绝不会信!
伸手出去,他恶狠狠抓住垂在铁床边的沉重铁镣铐,完全不顾脚镣尽头那双脚踝上的伤痕累累:“给我过来。”
惊叫一声,澈苏仰面倒在凌乱的小床上,被拖向弗恩。痛苦地抓向弗恩的手,他本能地想要挣脱那带来巨大疼痛的伤害:“痛……”
重重俯身上去,弗恩单手擒住澈苏的双腕按在头顶,眼中掠过一丝无法抑制的痛恨。挣扎间,澈苏肩头的囚衣被撕扯地露出半边,弗恩的目光落下,正堪堪看见那个贱民烙印的所在。
浑身仿佛被雷电击中,弗恩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起来。原先那带着贱民编号的烙印已经模糊不清,某种奇怪的伤痕覆盖在上面,完美地掩盖了编号,新鲜的瘢痕泛着粉红。
抚摸着那个烙印,弗恩忽然轻笑起来:“澈苏,你竟然这样想抹去这个帝国的印记。”
是的,他记得,从他们相遇的第一天,这个联邦少年就对他身上的贱民身份充满讥讽和质疑。所以他在回到联邦后,是这样迫不及待地洗去身上的烙印,甚至不惜伤害自己的身体,也要用新生的疤痕来掩盖住这个来自帝国的印记!
举起手,他死死按住那个圆圆的迷糊烙印,指甲刺入去,那刚刚长出不久的嫩肉很快破裂,鲜血直流。
“啊……”小声地发出一声急促而悲惨的呻吟,澈苏用力挣扎着,可是完全抵不过身上弗恩的大力。胡乱地扭动着身体,他发着抖。
死死按住他,弗恩健硕结实的身体几乎快要整个压在他身上。像是要把眼前这张脸上的每一丝表情都楔进脑海里。
“痛……痛啊……”澈苏反复地小声叫着,翻来覆去,没有什么新鲜的措辞。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一直没有什么焦距,很快地浮起一层模糊的泪光,透过那泪光,他茫然地看着身上那肆意伤害他的强势男人。
……
漆黑的狭窄通道里,潺潺的水声从四周密闭的水管中传来,一团盘根错节的铁管交叉处,有几个小小的红色暗点在闪烁。
除了那头顶水管中传来的水声,暗黑的地下一片寂静,偶然有“索索”的声音掠过远处,硕大的老鼠毛色乌黑,睁着黑豆般的小眼睛警惕地看着那些红点。
虽然来来回回窥探了好几次,那团东西一直静默不动,但是也休想瞒过这些地下王国的生物们——红点旁边,一动不动的那团东西,是个活人!
“铛”的一声闷响,那团不知蛰伏了多久的暗影果然动了,伸出手臂,他狠狠地向脏污的地上一拳击去!黑暗中,仪器的红光映照在那个人的脸上,一片悲愤的狰狞。
耳中的监听设备里,音质良好的传输带来所有动静声响,包括那间牢房里每一句话语,每一声痛叫。
“你也听到了?现在怎么办!”他压低声音,向着唇边的小话筒叫,手中攥着的压缩饼干被捏成了粉末,“这么久了,那个混蛋皇帝第一次来,他是来杀人的,一定是!”
“你冷静点。”线路那头,澈安沉稳的声音传来,“小苏的事在帝国也是人尽皆知,那个皇帝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他绝不会就这么随随便便在这里处死小苏的,你别失掉方寸。”
通讯线路里,澈安深深吸了口气,也因为这猝不及防的突发事件而有点心神微乱。停了停,他简短地道:“只要他不是要杀人,无论他怎么折磨小苏……你一定要忍住。”
暗色里,下水道迷宫里的男人没有应声。沉默着,他从身边的大背包里拿出一枚手电筒,强光点亮,漆黑的四周瞬间迎来光明。
掏出一包早已备好的爆破装置,他小心地开始接驳各种电线,红蓝色的双排连线很快连接就绪,他放下爆破包,拿起背包中的钻孔机。
利索地套上减震器,他手持钻孔机,开始对着早已做好标记的几处荧光点打钻。静寂的地下,机器的声音即使经过减震,也依旧显得惊人。
“你在干什么?爆破强攻进去,现在根本不是时候!”耳机里,澈安严肃的声音传来。
“我明白的,我不会冲动。”南卓咬着牙,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很快,他遇见了第一处渗水的孔洞。果断放弃了这一处,他焦急地寻找着替代点。终于,黑暗中的劳作终于完成,特定的爆破孔排成规则的形状,分布在他的头顶。
“我只是做好准备,万一那个狗皇帝丧心病狂想杀人,我才会动手。”他愤声道。
毫不停顿,他开启了波形测量仪,迅速开始测算主震频率。
耳朵中的监听设备里,继续传来让他快要发狂的某些声音,年轻的男人眼神如疯虎,猛然看向了头顶——坚固的地下堡垒就在他的头顶,窃听装置已经成功地被小机器人放进了房内唯一的下水管壁。
他甚至可以清楚地想象出那间牢房里的每一处分布,可是就隔着这一层坚不可摧的混凝土,他只能束手无策地隐藏在这里,亲耳听着几尺之隔处,他愿意用生命来保护的那个人生生受苦!
……
“你也知道痛?我还以为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了。”弗恩咬着牙,冷冷地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澈苏肩头那个血肉模糊的烙印上搅动,些许的快意似乎掩盖了心里的狂怒和痛苦。
——身下的那个白痴少年痛得浑身发抖,那双眼睛有弗恩从没见过的瑟缩和哀求,可这分明不能继续满足弗恩。
“澈苏,你是我见过的、最狠心无情的人。你居然……能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眼前浮现出费舍星上那个场景,弗恩清晰记得眼前的人将那颗古怪的药丸送走口中的淡然,每每在深夜想起,都让他痛彻心扉。
他竟然能这样对他自己!
忘记所有的事情,再也不用面对帝国的敌人,用活着的他换回他们联邦的战俘,然后交给他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从此后不知道什么是惊恐和痛苦,不用面对可能无法承受的痛苦和折辱。
是啊,他比任何人都果敢和聪明,以至于能想出这样残忍有绝妙的主意,在明知必死时,先一步掐断自己的生机。
“澈苏,澈苏……你不会如愿的。”喃喃地低语着,面容冷峻如刀削的皇帝陛下慢慢抬起头,凝视着澈苏的眼睛,“他们说,你现在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白痴,除了知道最简单的疼痛和冷暖,其他的,都不会有什么反应。——可我不信,我绝对绝对……不信。”
凝视着身下眼神茫然的联邦犯人,他声音平淡,毫无起伏,可太过刻板的僵硬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疯狂:“澈苏,你是要除掉这个贱民烙印吗?不,我不允许。”
轻轻将指尖的血迹按向澈苏那没有血色的唇,他的声音像是来自最底层的地狱:“我会扒光你的衣服,在你全身每一寸、每一处,都烙上同样的烙印。就算你真的是一个联邦人,我也要你带着我们帝国的烙印去死……”
没有任何回应,肩头愈合不久的伤口没有再被继续施加折磨,澈苏眼里的泪光稀薄了些,似乎也懂得不要激怒眼前的恶魔,他只是很微弱地挣扎着,试图从弗恩的桎梏中脱身。
动作简单而重复,带着点让弗恩无法容忍的笨拙。
一时间,弗恩甚至分不清自己心里是尖锐的痛还是恨。
劈手抓起澈苏的头发,他脸上的肌肉在颤抖,英俊的眉眼仿佛染上了剧毒的深黑:“我记得你求过我,不要公开处刑。不,我不答应。我要让你联邦所有的家人、亲友都生生看着,让他们尝一尝痛苦和发疯的滋味——早在他们决定把你交出来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做好这样的准备!”
他凭什么会觉得,自己就该听从他的恳求呢?他又凭什么觉得自己会这么宽容大度,给他一个私下的处刑、免去一切公开的折辱!
就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帝国最尊贵的男人,曾经亲手将他留在身边,为他的一个笑容而怦然心动,为他的一句温柔承诺而欢喜鼓舞?……
^^^^^^^^^^^^^^^^^^^^应某位同学要放假回家的要求,提前发
从今天开始,2天一更,每章分量少一点,但是总量比以前多。原本叁天一更大约要在8月中旬贴完,现在争取在7月底贴完,知道大家等得辛苦了
感谢大家一直在这里等,在这里陪着我。谢谢!
168章 杀了你
就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这帝国最尊贵的男人,曾经亲手将他留在身边,为他的一个笑容而怦然心动,为他的一句温柔承诺而欢喜鼓舞?……
没有用,就算是说出这样狠毒而残忍的威胁,面前的那个少年依旧表现地犹如一个真正的白痴,空空的眼神里没有一点点情绪波动。
仿佛是怕冷,又仿佛是怕痛,他只是不安地躲开了弗恩利刃一样直欲杀人的眼神,嘴里轻轻嘟囔着,他怯生生地举起清瘦的手腕,拉住了被弗恩撕破的囚服,惘然地想要遮住裸露在外、血肉模糊的肩头。
“住手,你不是已经什么都不懂了吗?”猛地一巴掌甩过去,弗恩再也控制不住心中的暴虐和阴暗,劈手揪住澈苏肩头的囚服,他阴沉地胡乱撕扯着,“既然已经是一个白痴,你为什么不白痴地更彻底一点?……羞耻这种情绪,你不是应该也完全不知道了吗?”
粗陋的棉布囚服在他的大力撕扯下,“嘶啦”几声,凄惨地分成几片,小铁床上的澈苏惊叫一声,害怕地用力开始对抗弗恩,终于开始手脚并用,试图保护着自己可怜的囚服。
冷笑起来,弗恩恶狠狠扑上按住了他,凝视着澈苏那忽然的惊悸,双目开始赤红:“对了,我想起来了——你有真正害怕的东西。是的,你有。”
脑海中浮现出皇宫深夜一幕,真正的邪恶和残忍从弗恩的眼中流泻而出,他俯下身,用几乎贴着唇的距离,在澈苏面前轻语:“我在向你保证过,绝不会用那些邪恶的东西来侵染你——可我现在决定反悔了,澈苏。在公开地酷刑处死你之前,我会让你真正的生不如死。”
轻轻抚摸着身下已经半裸的联邦犯人,他冰蓝色的眸子里仿佛结了最深的冰:“澈苏,我让你过得太逍遥、太惬意了。听监狱长汇报说,他们甚至给你单独洗澡,让你保留着不该有的尊严。”
冷酷地攥紧澈苏已经半裸的囚服,他继续大力地、缓慢而坚决撕扯着,直到身下的人悲惨地裸露了上身。
“你不会被允许再穿衣服了……从明天开始,把你送到这个监狱里最暴力最疯狂的那些死囚牢房里吧,像你这样冷心绝情又视死如归的人,该在临死前尝遍一切痛苦到极致的滋味。”忽然笑了起来,弗恩的眼睛里没有温度,只有疯魔,死死盯住身下的澈苏那失去遮挡的上身,他眼睛里有种奇异的锋芒闪动。
白皙而线条柔韧的肩膀和腰肢毫无遮挡,不知是寒冷还是本能的抗拒,那袒露出来的肌肤上,忽然起了一层密密的小粒……青涩的两点红樱四周,更是浮起了一层粉红色的小点点,可怜兮兮地,在弗恩的注视下发着抖。
一眼望去,弗恩的呼吸似乎都完全停顿!那是他曾经见过的身体,在皇宫养病时,他也曾亲自小心看顾,帮着侍女为这个人擦拭发烧带来的满身汗水——可是记忆中的身体比眼前美得多,除了肩膀上的烙印,只有属于少年人特有光洁肌肤和淡淡象牙色的光晕,哪里像现在这样,遍布伤痕,苍白羸弱呢?……
忽然地,弗恩猛然低下头,像是被什么邪恶的东西蛊惑住了全部心神,重重地将唇覆盖在身下澈苏的双唇上,疯狂掠夺,狠狠撕咬。
这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狂吻很快让澈苏脸色涨红,难耐地“呜呜”呻吟起来。想要逃开,想要得到一点点可怜的空气,可是完全不被允许。
接近窒息的感觉逼得他的肺快要炸开似的,忽然间,他猛然激烈地咳嗽起来,脸上浮起明显病态的潮红……
一股血腥的味道从身体里漫上来,涌到了唇齿之间。可这铁锈的血腥气不仅没有换来一点点怜惜,反而激起了年轻皇帝更大的残虐之心。
沉默的撕扯,用力的啃咬,他终于放开了澈苏沾染了血迹的双唇,攻击和折磨的目标移到了胸前,雪白森利的牙齿重重咬上了一边的红樱!
“啊……啊!”叫声忽然大起来,他身下的人眼里含泪,不知所措地扭动着接近全裸的身体。比单纯的疼痛更加难忍,身上这个人的举动让他害怕,也让他本能地觉察到危险和战栗。
举起手腕上的手铐,他哆嗦着,本能地向弗恩头上打去。丝毫没有防备,弗恩脑袋一懵,被彻苏手上的镣铐砸在了后脑。
可是那动作太犹豫太彷徨,就算是懵懵懂懂间,澈苏的力道也是完全没有尽全力。
后脑一阵闷痛,弗恩单手摸向脑后,果然触处温热,有了些许的血迹。恶狠狠地抬起头,他瞪向了澈苏。
怯怯地看着他,身下的人看着弗恩手上的血迹,微微地怔住了。慢慢伸出瘦骨伶仃的手腕,拖着镣铐,不安地摸向了弗恩的头……轻轻地揉弄着那头金黄色的头发,澈苏看向弗恩的眼神,带着孩童般的单纯和内疚。
仿如被什么魇住了,弗恩就那么呆呆地一动不动。
……那是他们之间少有的接近,往昔那些屈指可数的温柔相对中,也未曾有过如此亲昵。
所有的敌对和疯狂悄然消失不见,在这密闭的、凄惨的死囚牢狱中,两个人彼此注视的视线中,似乎弥漫起一种似曾相识的,依稀的温柔情绪。
久久地注视着身下那张在记忆中摹想了无数次的俊秀脸庞,看着那消瘦的颊骨,漆黑的眼眸,弗恩的眼中,暴戾渐去。
轻轻伸出手去,他拨弄着澈苏前额的头发,黑色的长丝拢在耳后时,露出了澈苏那光洁的额头和白皙耳廓,显出不见天日的苍白。
“澈苏……两天以后,我要处死你了。”弗恩低低道,心里似乎有什么在一刀刀剜刺,“你还记得梵重吗?我答应了他的父亲格林老元帅,也答应了兰斯。”
……
地下的下水通道里,一直在监听的两个人都浑身一震!
“你听见了?”南卓嘶声问,手中颤抖,随时准备接驳的爆炸引线松开了。
几里之外的落脚点里,澈安目光冷如刀锋:“听见了……所以这两天,我们一定要忍。”
逃亡资源还没有准备好,筹划的路线也还没有疏通,现在冲动,反而陷入死地,绝了救人的可能。
摘下耳机,他拿起木桌上的专用手机,换上了一个从没启用过的号码,按照某种约定,给四五个号码一一发送去信息。手机里没有储存的通讯录,所有的联系方式只在脑海的强行记忆里。
静静守候了一会,那只手机的屏幕很快响起幽蓝的回信提示。一条……两条……五条,全部迅速联系到位。
坐在那里,澈安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的感觉犹如波涛汹涌。那是完全私人的请求,时至今日,早已卸下身份的他也并没有任何身份和立场去调配这些昔日的部下们。
“两辆SUV已经改装完毕,随时待命。”
“正在筹最后一批武器,明天十点钟备齐。”
“头儿,叁小时后我到你处。”
“随叫随到,我一直在。”……
他们都在,整整二十年,并肩在黑暗中战斗的这些老战友们,他们都还在。历尽千辛万苦躲过了这一次的全帝国大追捕,这几位和他一样年近半百的联邦间谍头目们,躲藏在某处不为人知的安全所在,可却因为他的一句私人请求,准备时刻挟风裹雪,踏月而来。
“我把刑场选在哪里,你猜猜看?……”
皇家一号监狱地下的那间牢房里,那个少年一直安静地听着弗恩的自言自语,近在咫尺的眸子里映着弗恩的影子,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皇宫的私家机甲训练场,那里是属于我们几个人的,兰斯,梵重,还有我和你。”弗恩看着面前的人,淡淡说着,“你死了以后,我就封掉那里,不再让任何人进去。”
安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对面的呆痴少年听到那最后一句时,秀美俊逸的脸上慢慢露出一抹轻柔的笑意,虽然浅淡,却明明白白,绝无怀疑。
如同被雷电劈中,弗恩踉跄起身,死死地看着澈苏。忽然转身大步奔向门前,他用力地捶着坚固的合金门,厉声大喝:“来人!”
看着疾速闯入的监狱长和狱警,他嘴角抽搐,冷峻傲然的脸上全是少见的焦躁。指着床边的澈苏,他冷冷道:“给我再叫专家医生!他听得懂我的话,他不是白痴,他听得懂!”
“什么?”看了看那名正在向铁床最里面瑟缩靠去的犯人,监狱长小声地问,“殿下,他……”
“当我说会杀了他时,他对我笑了。我知道的,他听得懂!”弗恩道,冰蓝色的眼睛里有激流乱涌,心神大乱。
监狱长恍然大悟,禁不住苦笑起来:“殿下,请不要激动。他一直是这样的,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那些蠢医生说他什么都听不懂,记不得任何人。可是他不是的,不是!”弗恩压低了声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可是没有用,他的手心在冒着冷汗。
“不不,他的确是痴呆了,但是他有最基本的情绪。”监狱长耐心地解释着,“比如他饿了,自己知道吃饭,冷了也知道自己盖被子。难受的时候,他会小声地叫痛……而当他感觉到明显的善意时,他也会对人笑的。”
一边的狱警赶紧点点头:“是的,他虽然呆呆傻傻的,但是他能分辨好坏。——瞧,我每次拿水龙冲他,他都怕得不停发抖,但是有一次我看他发烧厉害,拿了电吹风帮他吹头,他大约是觉得舒服暖和,对我笑了好几次呢。”
想起这个犯人那时候露出的柔和的恍惚笑容,狱警的声音小了一点,他嘟囔着:“其实他很乖的,从来不惹麻烦。就算是发烧和咳血,他难受得厉害了,最多也只是小声地哼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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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段,本来是有段废稿的。想象中最常见的耽美模式,是因该弗恩狂暴黑化,就在这里强暴了小受。可是写出来以后,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朋友们看了也觉得特别怪,也觉得弗恩不是这样的人。
于是,情节还是到此就停止了,我觉得,这才是故事应该有的面貌。
169章 最后一晚
想起这个犯人那时候露出的柔和的恍惚笑容,狱警的声音小了一点,他嘟囔着:“其实他很乖的,从来不惹麻烦。就算是发烧和咳血,他难受得厉害了,最多也只是小声地哼几声。”
……定定地立在那里,弗恩没有再能说出什么来。
可是一边的狱警们和伍德侍卫长,却都仿佛觉得,冷漠而严厉的皇帝陛下眼中,有种让人不忍直视的东西。
很久之后,伍德终于站在门外,忐忑不安地轻声说了一句:“陛下,天已经太晚了。明天一早,财政部的减税提案还等着您……”
一天之中,上午的内政会议持续了整整四个钟头。匆匆用完简单的午膳,皇帝陛下就已经赶到了财政部,减税预案初审的小规模听证会一点钟开始召开。一直到了四点多,听证会上的双方才勉强停止了唇枪舌剑,建议减税来刺激经济的观点终于占了上风。
没有来得及换地方,同样的会议室里,视频会议紧接着开启。军部的几名参谋长在费舍星上的例行汇报很简洁,但也依旧耗去了一两个小时的时间——遥远的那个星球上,这几天又探明了一处储量不大的伴生矿,联邦和帝国正在尴尬而小心翼翼地进行着谈判。
不停有案卷从门外递进来,年轻有为的秘书官细心地分着轻重缓急,和侍卫长伍德一样,这位刚刚提拔不久的年轻人全天候跟在了皇帝陛下身边,尽心尽力地行使着文职工作。
一直在财政部的会议厅里临时办公,就连晚餐也是送到了这里。埋头在厚厚的文案卷宗中,年轻的皇帝陛下神色漠然而冷峻,偶然抬头的间隙中,眼睛中有着明显的血丝。
是因为昨夜的心力交瘁,还是因为今天这超级繁重的帝国公务呢?无声守候在会议厅的一角,皇家侍卫长伍德嚼着嘴里的简单饭菜,毫无食欲。
终于,墙上的自鸣钟敲响了十下。早已下班的财政部办公楼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一直伏案批阅公文的皇帝大人,也终于抬起了头,放下了最后一卷呈奏。赶紧走上前,伍德恭恭敬敬地递过厚实的大衣,随着皇帝陛下,步出了会议厅。
偷眼看看皇帝陛下前方那笔直的背脊,不知怎么,看上去虽然和往日一样挺拔,可伍德还是觉出了一点僵硬。微微在心里叹了口气,伍德有点走神地想起来一大早看到陛下时的情形。
坐在皇宫那硕大空寂的餐桌前,一个人用着早餐的陛下看着盘子中那些甜点,静静地坐了很久。
快两年了,弗恩陛下的早餐桌上默默地多了两种从没换过的甜点。银边的珐琅瓷餐盘上,点缀着红樱桃的椰子甜圈和暗金黄的红茶蛋糕,色泽诱人,散发着刚刚出炉的热气和香味。
一边的小侍女艾莎,默默立着,忽然之间红了眼眶,成串的泪水簌簌而下。而沉默的皇帝陛下抬头看她时,竟然也没有因为这明显的失敬而生气。
“帮我包起来。”他吩咐着,一直等到艾莎流着泪递过那只装着精美甜点的餐盒,才亲手接过来,自己带到了车里。
……
坐在皇帝陛下每天乘坐的专车里,侍卫长伍德鼻翼间,闻到了那些甜点散发出来的依稀香甜,静静地摆放在弗恩陛下的身边,一天都没有打开。平稳行驶的车厢里,沉闷的氛围里,甜点的气味格外清晰。
“去监狱。”一直沉默的皇帝大人,忽然在岔路口吐出一句。
苍茫的夜色中,皇家专车发出一声猝不及防的轮胎摩擦声,改变了原先的方向。
再次深夜到访的帝国皇帝看着缓缓开启的电子合金门,看向了角落的那张铁床上的人。
“拿切割机来,还有伤药和温水。”他没有什么表情,目光落在澈苏那破烂的囚服上,他加了一句,“还有舒适的衣裳。”
所要的东西很快送到,监狱长无声退下,心里却惊疑万分——没有叫人来操作,独自把自己关在那里的皇帝陛下,是要亲手为这个联邦犯人做这些事情吗?!
……静谧的空间里,弗恩手里的小型自发电切割机火光四溅,开始对付澈苏脚上那粗重的镣铐。被焊死的铁链没有任何花俏,只有最原始的力量才能对抗这冰冷的暴力。
微小的火星如礼花,星星点点而落。有几朵落在了那双赤足上,澈苏小声地哼哼起来,不安地缩了缩脚——就如狱警描述的那样,已经相当能忍痛的他也仅仅是缩了一下,并没有做出太大的挣扎。
“当啷”一声,生铁链条沉重地垂下,手铐脚镣一一断开。坐在床边,弗恩沉默着,小心地撩开那些沾染了污血的铁环。
大桶的热水散发着袅袅的蒸气,搭在上面的雪白毛巾柔软熨服。伸手拿起来,弗恩捉住了面前的一只脚,无声的擦拭着已经凝结很久的血痂。水温微高,在那一遍遍地擦拭下,血污很快化开,鲜嫩的伤口显出来。
忽然猛地缩回脚,囚床上的少年“呜呜”地叫起来,毛巾有点烫人,碰在露出血肉的地方格外疼痛。手底一顿,弗恩飞快地停了动作。
拿起另一边的温和消毒药水,他低头下去,动作标准地开始处理伤口。军校中受过的野战训练很少有使用的机会,但是依然熟稔。
似乎是忍受不了这无边的寂静,他终于轻声开口,却不愿意抬头看澈苏的眼睛。
“第一次看见你,我就把紧接着你关进了这里。”帝国最位高权重的男子的声音,轻轻回荡在空寂安静的囚房内,“我那么看重你,那么希望你受宠若惊地接受我的挑选。可你虽然跪在那里,眼睛里却一直在说,‘不,我不想要你。’……”
静静地听着,似乎感受到面前这男人毫无恶意,囚床上的白痴犯人停止了挣扎,任凭弗恩帮他温柔备至地上药包扎。
雪白的纱布一层层包着他的脚踝和手腕,难看的伤口被呵护起来,没有那每时每刻折磨着他的疼痛,澈苏眼睫轻眨,无意识地轻哼了几声。
“所以我前所未有地生气。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难以入睡。”
皇太子宫邸的宽阔大床上,一向睡眠极好的他奇怪至极地陷入了失眠。他不由自主总想着白天的一幕,千百人目光之下,眼前的少年静静地抬起头,肩膀的贱民烙印清晰显眼。跪伏在所有尊贵的人们面前,他的样子俊秀清瘦,又柔和安然。看上去好像很卑微,可是抬起头看着自己这位尊贵皇子时,好看的眼睛里却全是隐约的骄傲光彩。
“我现在知道了,那时你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的——澈苏,你成功了,你比任何人都与众不同,耀眼的光芒闪得我快要昏了脑袋。”喃喃地自言自语着,骄傲的男人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向他倾诉的对象。
干净的毛巾早已血污遍布,弗恩换上另一块,目标转向澈苏肩头那更加狰狞的烙印伤口。刚刚长好没多久的地方重新皮开肉绽,昨晚没得到照顾和及时处理,凝固的血迹一直流到了胸肋。
扒开已经破裂的浅灰色囚服,弗恩尽可能小心地擦拭着那些干涸的血流。碰到右边胸口时,一直很乖巧的澈苏忽然“啊”地惨呼一声,猛然向后面躲去!
目光落在他胸前那片略显奇怪的浅黑,弗恩怔怔地看着。电探针造成的细小针孔已经淡淡愈合,只留下一片久久难愈的暗色。眯起眼睛想了一阵,弗恩脑海中没能找到类似的伤痕比对。
小心地凑过去,他注视着澈苏的眼睛,柔声道:“怎么了?”
只是刚刚再次碰了那里一下,澈苏已经再度悲戚地惨叫出声,手忙脚乱地胡乱推着弗恩的手。
“痛……痛的……”含糊地叫着,那个呆痴痴的少年犯人忽然弯下腰,小声地咳嗽起来。一开始就没办法停下似的,声声的咳嗽压抑而嘶哑,很快,他的脸色变得通红,又渐渐有点泛青。
盯着他嘴角忽然刻出来的血丝,弗恩颤抖着手,用手中的毛巾帮他拭去。
“很快就不会这么痛苦了……澈苏。”他缓缓伸出臂膀,把那个人揽在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一向很少照顾别人的皇帝陛下的动作,显得有点笨拙而沉重。
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渐渐平息,被他抱在怀中的澈苏身子有点轻轻发颤。感觉着背后的轻轻安抚,他安静了许多。
停了很久,弗恩才继续着手中的动作,绕开那片乌黑的暗青色,他笨手笨脚地用温热的毛巾擦净了澈苏的上身。
伸手去脱那身早已在昨晚破碎不堪的囚衣,他看着迟迟疑疑、有躲闪意思的澈苏,眼神温和得像是世间最体贴的情人:“脱下来,睡个好觉吧。”
目光掠过澈苏那半裸的、消瘦地快要看见肋骨的前胸,弗恩心里一阵难忍的刺痛。再没有半点昨夜的疯狂和暴力,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澈苏柔软的黑发,轻声低喃:“乖……这个不痛。”
~~~~~~~~~~~~~~嗯,最后一晚,并没有H……
170章 皇宫刑场
再没有半点昨夜的疯狂和暴力,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澈苏柔软的黑发,轻声低喃:“乖……这个不痛。”
呆呆地迎着他的目光,澈苏终于不再躲闪,咬着嘴唇,黑亮亮的眼睛不安地眨了眨。弗恩试探着帮他脱下上衣,骨节分明的手指掠过澈苏腋边时,澈苏被碰到了怕痒的地方,忽然
“噗嗤”笑出了声!
一瞬间,他面上的恍惚和瑟缩全然消失无踪,眉眼弯弯,唇角扬起。忍俊不禁地躲闪着弗恩的手,那张秀美的脸上笑容毫无征兆地绽开,犹如漫天冰雪中最瑰丽的一抹红。
如同被最重的锤击中了身体和心灵,又如同中了最厉害的蛊毒,弗恩死死地看着那个忽然绽开的笑容,无法稍动!
低下头,他慢慢地、温柔地将颤抖的唇,再一次印在了身下那个白痴少年的嘴巴上,这一次,没有狠狠地撕扯,没有惩罚的咬噬,只有再单纯不过的、一个温柔备至的吻。
轻如羽毛,柔若流云。悄悄撬开那冰凉的唇瓣,他试探着、碰上了对方唇齿间微微躲闪的舌尖……那样的小心翼翼,那样的无尽珍惜。
虽然有淡淡的血腥气味交缠在唇间,可似乎却比任何东西都更甜美,也更伤悲。
不知过了多久,帝国的年轻皇帝才终于轻轻抬起头。
身下的澈苏,苍白的双唇终于泛起了血色,原先咳出的血迹已经被舔得没有了踪迹,只剩下真正的淡淡绯红。
长长的睫毛羞怯地轻眨着,他有点瑟缩,但又有点儿欢喜似的,怔怔地看着弗恩。眼前的男人鼻梁太坚挺,脸庞太英俊,而他的眼神,这一刻又太温柔悲戚。
久久地凝视着他,弗恩的眼睛中,终于泛起了可疑的水光。
“澈苏,你现在的样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他慢慢地说着,“假如你还像原先那样,定定地看着我、再对我说一遍,你的确是联邦的人……那我该怎么办呢?”
身下的敌国间谍少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还和方才一样,羞怯而温和地看着他,完全不记得仅仅一天之前,这个男人还曾肆意地伤害着自己。
无法再直视那双漆黑无瑕的清亮眼睛,弗恩忽然站起身,急促地在牢房里走了几步。目光落在那个亲手带来的西点盒上,他疾步走过去。
……惨淡的灯光,孤寂的重狱。
渐渐不再蒸汽升腾的水温,几条沾满血污的毛巾。
帝国至高无上的皇族,联邦沦为阶下囚的间谍。
安静地相对着,那个英俊冷傲的男人伸出手,把已经冷掉的小点心送到了对方面前。
“是你喜欢的。”这一刻的男人冰蓝色的眸子里有类似悲戚的回忆,“我应该没有记错。”
看了看他手中精美的点心,囚床上的少年眼睛微微一亮,接了过去。纤长的手指拈起那块戚风蛋糕,他好奇地拈下上面点缀的那颗殷红樱桃,看了看弗恩,得到了那双眼睛的鼓励,才迟疑着放进了嘴里。
清香甜美的果汁溢出来,伴着沾染了少许奶油的甜腻,在这冷清而凄楚的牢房里,是这些天第一次让人觉得幸福的隐约滋味。
……
朝阳升起,第一缕金色的初冬阳光照向了皇家监狱的高墙,远处微秃的高大树木间,霜冻的白色依稀可见。
和室外的冰冷不同,监狱地下的那些隐秘牢房里,反倒是室温恒定,没有夜间的彻骨寒冷侵袭。
彻夜未眠的帝国皇帝在那间温暖的牢房里,凝视着近在咫尺的那张睡颜。穿着崭新的棉质睡衣,浅白的布料衬着那漆黑的眉、挺直灵秀的鼻梁,和记忆中某个牢牢楔在脑海的清晨一样,面前的少年神情安宁,犹如在画中甜美沉睡。
和以往在皇宫里的那些早上似乎没有不同,所有的温馨和甜美都原音重现,在这冬日的清晨里,和过往的曾经完美地重合起来,让人心生茫然的绝望。
俯下身去,年轻的帝国皇帝将双唇轻轻印在了那光洁的额头,无声无息的绝对静谧中,有什么可疑的东西在那一刻悄然滑落,落在了他身下那个少年囚犯的脸侧。
……
当侍卫长伍德终于从腰酸背痛的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被值守的狱警慌忙拍着肩膀,不知不觉中睡着了的侍卫长猛一激灵,挺直腰板,飞快站起!
“陛下!”看着刚刚从合金门中走出来的皇帝陛下,伍德心里一个激灵。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更加浓厚的血丝密布在眼睛里,一夜之间,青青的胡茬已经在下巴上隐约泛起。
完全下意识地,伍德飞快地向着门里望去。
缓缓合起的牢房门缝里,角落的那张小铁床上,那个瘦弱的身影安静地躺着,正在睡熟。
惊鸿一瞥间,伍德清清楚楚看见了那张秀美睡颜上,秀气如菱角的唇边,是一抹恬然的笑意……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伍德,忽然有那么一霎的恍惚。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有点分不清是不是自己做了一个冗长的、可怕的梦境。直到身边的下属不安地用力咳嗽了一声,他才狠狠甩了甩头,快步追上了前方的皇帝陛下。
踏出皇家一号监狱高墙的那一霎,初冬的阳光照向年轻的帝国皇帝,冰冷苍白,没有一点暖意。
宽阔的皇家宫邸群,叁皇子兰斯的居所内。
浅黄色的原木家具透着温暖的色调,蓝白相间的豪华织物点缀着窗幔和地毯,若有若无地显示着单身男性皇族的寝宫特征。
硕大无朋的整扇落地玻璃窗边,洒进来的阳光虽然有些惨淡,但也给着窗边带来了类似温室的效应。
叁殿下兰斯从早上开始,就静坐在阳台上,没有按照日常的行程去财政部。一壶加了牛奶的上好红茶冷了很久,早餐和中餐更是浅尝即止,殿下也没有任何叫人撤换的意思。
安静的皇宫内,和以往任何一天一样,没有什么异常的响动,只有战争开战以来的压抑和沉闷。直到不远处的一条大道上忽然驶过一队沉默的车辆时,一直静坐在那里的年轻皇子,似乎才猛地浑身一震!
不由自主地疾立起身,他颀长挺拔的身体僵硬在那里,透过透明的落地窗向那队隐约穿行在林木遮掩中的车队看去。仓促之间,顺手打翻了手边的描金玫瑰骨瓷茶杯。
“咣当”一声,暗红色的红茶倾翻在地,迅速染得洁白的仿古砖上一片污渍,带着不祥的视觉冲击力。
远远地侯在客厅角落的侍女慌忙轻手轻脚跑过来,想要清理满地的碎瓷片。怔怔看着远处,兰斯殿下的目光一直盯着那队黑色的特殊车队呼啸开远,驶向皇宫一隅的偏僻开阔地。
……皇家私家机甲演练场,将近十亩见方,地处皇宫东北角一隅。紧挨着皇宫最边缘,这几年异常熟悉的机甲训练场所。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名脸熟的皇家侍卫在总管的带领下小跑着走进客厅,这才放轻了脚步。
得到兰斯的目光询问,他才恭敬上前行礼:“叁殿下,伍德侍卫长大人请我来问一句,叁点钟行刑,您是否真的不过去了?”
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犯人已经带到机甲演练场,格林老元帅和少数相关人等被允许观看。”
静静地站在那里,俊逸温和的年轻皇子脸上,有着彻夜不眠的颓然痕迹。“还有……什么人?”
“陛下寝宫原先服侍过犯人的那几名侍女,还有维瑟老总管和格林元帅。”那名皇家侍卫低声道,“没别的人了。”
“……陛下呢?他到了吗?”
侍卫摇了摇头:“不,陛下大人已经早早吩咐过,他今天一天都会忙于公事,不来观刑了。现在陛下大人正在开小型军政会议。”
无言地站着,很久之后,兰斯殿下才轻轻摇头,声音涩然地接近嘶哑:“你回去吧,告诉伍德,我也不去了。”
那里是他们四个人的专属之地,哥哥、澈苏、梵重,还有他自己。那里有哥哥和澈苏日夜相对、联手训练的踪影,还有他和梵重之间唯一的、一个似是而非的吻。
似乎并没在那里留下什么刻骨的记忆,可现在回想起来,那片空旷的机甲演练场却如同最美的天堂,发生过的一颦一笑、斗殴别扭,都带着令人发疯的甜美。
挥手遣走了侍卫,他悠长叹息一声:“叫他进来吧。”
躬身退下,侍女很快从偏厅引进来一个个子不高的红发男人,红肿着眼睛,乌糟糟的头发看上去没怎么梳理。
示意那年轻的糟糕男人坐下,兰斯幽幽叹了口气:“一大早来求见,既然我已经拒绝了你,就该知道进退。"
霍尔男爵家的叁少爷,安迪。
坐立不安地慌忙点头,安迪低声道:“……殿下是宽容的人。”
“说吧,你到底想干什么?”兰斯淡淡地道,“不自量力的求恳就不用提起了。”
眼眶飞速地红了,霍尔家的叁少爷怯懦而悲伤地垂下头,半晌才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知道……我知道的。没有人能救他,我也没胆量和立场求殿下去帮助求情饶过谁。”
狼狈地掏出手帕,他使劲擦掉冒出来的涕泪:“我只是想求殿下开开恩……假如行刑完毕,皇帝陛下没有特别指示的话,殿下能否准许我帮他、帮他……”
哽咽了半天,一向胆小怕事的安迪少爷还是把那两个字吐了出来:“帮他收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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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迪是唯一一个信着小苏的人了,好想把小苏配给安迪啊……
在霍尔庄园里养着个小傻子,也挺好的…………
171章 刑场诀别
哽咽了半天,一向胆小怕事的安迪少爷还是把那两个字吐了出来:“帮他收尸呢?”
静静地看着他,年轻的皇子背对阳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声音极冷:“帝国情报署还在大力搜捕联邦的情报线余孽,你现在这个时候来请求这件事,到底有没有想过害怕?无论是出于怜悯,还是真和联邦的间谍私下有了什么瓜葛,你都该谨言慎行。”
慌乱地急忙站起来,安迪少爷声音打了颤抖,双膝甚至也有了点发抖:“殿下,我没有!……我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是为了联邦他的家人在做这件事,请千万明鉴!”
顿了顿,他还是忍不住再次抽噎起来:“殿下,我就是想着他……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或许被扔到什么荒郊野外,心里难过得不行。他死都死了,假如皇帝陛下没有恨得想要把他挫骨扬灰,我也就是悄悄帮他收一下尸体,把他葬在我们庄园的荒田里……”
凝视着他,兰斯默然了很久。
“你就从来没有恨过他吗?他一样骗了你。”
“不不……我不信。”鼓起最后的勇气,安迪执拗地摇摇头,眼泪一滴滴落下来,“澈苏不是会骗人的人,你们都只认识了他很短的时候……你们都不懂。”
那些都不是真的,那些看上去再明显不过的证据,那些指证澈苏是居心叵测的联邦间谍的影像,统统都不会是真的……就算一切都看上去言之凿凿,证据确认,他也不要相信。
十几年朝夕相对,没人比他更加清楚,那个家伙是怎样一个单纯又简单的傻瓜。虽然学东西比别人都快、都聪明,可是面对人心的时候,他却比很多人都笨。
“殿下……我知道你们都不会信他的。”安迪忽然站起身,颤抖着跪下了膝盖,绝望地看向了这唯一可能给予他帮助的尊贵皇子,“就算是养一条小狗,十几年了也会有有感情。殿下……求求你,我就是想,别让他那么一个人躺着。他联邦的家人都不在这里,他又从小一直在服侍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除了我,没人会给他收尸的啊……求求您,求求您了!”
再也忍不住悲声,他语无伦次地咕囔着,乱糟糟的胡茬上挂满了泪水:“就算他是间谍,就算他罪大恶极,就算他……他才十九岁啊,他身上那么多伤,又什么都不记得了……殿下,求您开开恩!”
午后的阳光忽然黯淡了一些似的,天边飘来淡淡的乌云。坐在那里,年轻的皇子眼睛里,有同样闪烁的泪光。
“我答应你,不会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野地里。”他低声道,“就算哥哥不理他,我也会好好安葬他,你放心。”
……
帝国高层小型军政会议厅里,军官们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惊醒现在的皇帝陛下大人。
墙边的挂钟无声指向半点钟的位置,皇帝陛下从几分钟前就死死地盯住了那里,眼神死寂,显然是在严重走神。
轮流的发言早已经完毕,按说到了皇帝陛下点名询问的时候,可这满室的安静中,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开口提醒。——稍微消息灵通的军官们都已经私下听说了那件事,是的,皇帝陛下终于下了决心了结那个联邦间谍的事情,就在今天下午三点整,行刑就会整点进行。
而现在,还有半个钟头。
终于,皇帝陛下身边的秘书官轻轻咳嗽了一声。
只那么一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皇帝陛下就已经猛然一震,抬头看向了众人。迎着军官们或躲闪、或了然、或皱眉的眼神,他忽然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向着门外跑去!
矫捷的身影越奔越快,年轻的皇帝抛下了所有的臣子,重重的脚步声犹如惊雷,疾速跑出了议事厅!
守卫在外面的皇家副侍卫长心中一个激灵,迅速拉开了早已等候在外面、甚至一直没有熄火的专车车门——伍德侍卫长大人今天不在皇帝陛下身边,特意叮嘱过替班的自己,三点钟之前,做好一切陛下随时用车的准备,军部通往皇宫的必经线路,也一定要戒严肃清,果然!
拉响了几乎从没使用过的皇家专用车辆鸣笛,闪着红光,车队以疯狂的速度向着皇宫的方向赶去!……
一直晴朗的伦赛尔星首都的天空里,开始有层层的云。下午的太阳不如正午明亮,渐渐散发出一点西沉前的橙红。
一团团的云层倏忽间就变了颜色,泛出暗青和乌黑来,偶然有几朵飘向了天边的日头,半遮半掩间,太阳给那些乌云染上了暗金色。
站在皇家私家机甲演练场边,侍卫长伍德神经质般地频频看着腕上的表。
一边的监狱专车由皇家监狱长亲自押送而来,已经停下等待多时。黑漆漆的押送车里,看不见内里。坚硬的厚实车壁,牢牢死锁的后车厢铁栏依然紧闭着。
最后一次看了看腕表,伍德没有等来意想中的任何人。
无论是温柔宽容的兰斯殿下,还是今天早晨刚刚从监狱的牢房中走出来的皇帝陛下。
空寂荒凉的机甲演练场边,只有早已哭红了眼睛的几名侍女、一脸老态的皇宫总管维瑟先生,以及笔直地站立在那里的帝国老元帅格林。
无声地向监狱长颔首示意,他看着那辆重兵把守的监狱专车被打开了后门。复杂的电子锁加上机械的锁链,一直耽误了几分钟,监狱长才亲手打开了所有的屏障。
两名荷枪实弹的狱警一边一个,挟持着一个消瘦的少年,从高高的专车后车厢跳了下来。那个少年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远远守在一边的小侍女艾莎已经瞬间发出了一阵悲痛欲绝的呜咽!
没有卑微地带上任何镣铐,没有穿狼狈肮脏的囚服,那个少年穿着昨夜刚刚换上的家居服,因为太过消瘦,那本该合体的衣服略微显得宽大。
他乌黑的头发垂在额前,被机甲演练场上阵阵的风吹得有点散乱。浑身上下,他身上能显示囚犯身份的,只有一条宽宽的黑色眼罩。
被带下车立定后,那条眼罩终于被开恩地摘下。抬起头,从一直暗沉的车厢里忽然来到了光亮的外面,他有点畏光似的,微微眯起了黑亮清澈的眼睛。
茫然地看了看四周,他有点不安地不敢稍动。听见了安静场地中唯一的悲痛哭泣,他循声看向了一身素白衣服的侍女艾莎,可是不太明白这哭声的意味,他也就仅仅看了一会儿,便移开了眼睛。
伍德站在那里,无言地摆了摆手,皇家侍卫们过去接替了狱警,拉着澈苏,把他带向了机甲演练场的正中。
……空旷的沙土地面上,有着机甲升空前留下的各种痕迹。自从一年多前真正的星云一号被当时的大殿下和澈苏开往前线后,这里放置的训练备用机甲就已经换成了两架替代品。
一模一样的设计,完全相同的颜色和外观,崭新的、从没启动过一次的空战机甲,一左一右,威风凛凛地伫立在场地正中,犹如远古蛮荒中走来的暴力之神。
一直把澈苏带到了那两架暗黑色的机甲前,两名皇家侍卫才停了下来。微微有点犹豫,其中的一名侍卫有点走神。
似乎是非常相像的场景,当年也是他亲手把这个少年带向了竞技场中的机甲前,吊在上面开始一场当众的鞭打。而今天……呆呆地望着那架机甲下的澈苏,那名侍卫忽然想起来,伍德侍卫长并没有做什么详细的交代。
不用手铐了吧,也没有什么绑起来的必要。看着身边那个茫然而安静的清瘦少年,两名侍卫不约而同地这样想。
不远处,有监狱的特调狱警开始调校手中的中型离子枪,举起手,两名枪手同时试瞄准一次,然后开始静静等候最后的号令。
忽然捂着脸,一边的侍女艾莎痛哭着,向着敞开的机甲演练场的大门狂奔而去。
而就在这静默无声的同一时刻,忽然之间,远处一阵刺耳的警笛呼啸由远而近,一队皇家专车如同疯狂的狮虎,一路闯开皇宫大门,沿着宫内的大道风驰电掣而来!
踉跄着停下脚步,艾莎慌忙闪在了一边,呆呆地看着皇帝陛下的专车,她怔怔立着,一双妙目中泪水成串而落。
狂跳下戛然而止的汽车,帝国的皇帝一身军服,向着机甲演练场内全速奔跑!……一直狂冲到几十米开外,穿过狱警和皇家侍卫们的层层人墙,他一眼看见了正站在机甲下的那个少年,这才猛然停下了脚步,定定地停在了场边。
愕然看着他,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正在准备第二次举枪的两名狱警也慌忙垂下了枪,不知所措。
寂静无声的机甲演练场里,分开众人一步步走过去的弗恩陛下,在最后的几米距离前,止步不前。
天边的乌云变得更加厚重,半掩着的太阳渐渐藏了进去,最后一丝金光洒下来,照在机甲边那个联邦少年的身上,给原本就是浅黄色的衣衫上染上了一层金黄。
和记忆里的某个下午一样,那个一身白衣的少年身披暗金色阳光,纵然已经被命运折磨得消瘦而茫然,可依旧称得上眉目如画,身材颀长。
在庞大威武的机甲下,他安静地等待着他曾经的搭档和君王,似乎刚刚抬首,又似乎等了一生般漫长。
嗯,当时写到这里的时候,真的觉得就这样被枪毙了也很好,悲剧美一定会铭刻人心……但是我不敢那样写了,会被死的吧……
*****
172章 劫法场
在庞大威武的机甲下,他安静地等待着他曾经的搭档和君王,似乎刚刚抬首,又似乎等了一生般漫长。
……
在众目睽睽下,神情无比憔悴的帝国皇帝终于慢慢走了过去,来到了澈苏面前。
好像是认出了昨夜还陪在他身边整整一晚的这张脸,那个孤零零站立着的少年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的光芒闪亮。迟疑地看着弗恩,他歪了歪头,洁白的贝齿咬住了下唇,有点羞怯地笑了起来。
静静地看着他,弗恩陛下刚毅冷峻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悲伤和疯狂,只有最后的克制和绝望。
“我来了,送你最后一程。”他轻声道,冰蓝色的眸子里一眨不眨地看着澈苏,像是要把这一眼刻在心里最鲜血淋漓的地方。
不知站立了多久,他终于缓缓退后,不知是要拉开和这死囚犯人的距离,还是无法忍受澈苏的鲜血喷溅在他身上。向后退的时候,他的脚步几乎有些不为人察觉的踉跄。
可就在这时,站在他对面的澈苏,却忽然伸出了细瘦的手腕,怯生生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别……别走。”他口齿不清地轻声嘟囔着,黑亮的无邪眼神中,是看向唯一一个熟悉面孔的信赖和求恳,就像几岁的孩童一样。
如同被雷击中,弗恩脚下的步伐,竟因为这简单的几个字,而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低头看着澈苏那只悄悄拉着他衣袖的手,他忽然轻声笑了起来。
“澈苏,你真狠。”他抬头看着无知无识的联邦少年,笑声渐渐大起来,眼中渐渐染上疯狂的绝望,“好,我不离开,我就在你身边。”
向着那两名狱警招了招手,弗恩示意他们来到近前。
“不要站那么远,就在这里一起对准他的胸口开枪。”他一字字地道,声音低沉压抑,如来自深海,“不要让他受任何苦……他倒下的时候,就停止射击。”
温柔地重新看向澈苏,他没有挣脱他,反而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握住了那只冰凉的手。十指交缠间,澈苏那两根略显粗大畸形的小指被他温柔地攥在了掌心。
“如你所愿,我在。”帝国皇帝的眼神像是再难融化的坚冰,将汹涌奔腾的内心死死压在了下面。一波波的剧痛像是无止境的巨浪,时刻不停。
好吧,就让这个人的热血迸溅在他身上,就让他的眼睛在他的注视下闭阖,就让这一幕发生在他的眼前,一生一世,再也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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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中怦怦直跳,两名奉命行刑的狱警双手微微有点颤抖,如此的近距离射杀囚犯,这还是第一次。
沉重的枪支举起的刹那,皇宫东北角的宫墙边上,忽然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高耸的墙壁瞬间崩塌下去一块空洞,一辆黝黑的犹如疯虎,撞开那个不大的洞口,漫天尘埃中,沿着笔直的一条直线向着这边冲来!
机甲演练场原本就在皇宫最偏远的角落,与宫墙仅仅一墙之隔,这忽然而疯狂到极致的变故发生突然,竟让所有人全都愣在了当场!
短短一两秒,终于有人先后反应过来。侍卫长伍德眼角抽搐,厉声大叫:“保护陛下!”
正如他担忧的那样,那奇袭的越野车的去向,正是机甲演练场的正中,澈苏和弗恩站立的地方!沙土在车轮下飞扬,短短百米的距离转瞬即到眼前,反应过来的侍卫队员和狱警们纷纷骇然掏枪,向着那辆汽车疯狂扫射。
没有拦住,那明显经过强悍改装的车辆一路嘶吼,枪林弹雨虽然密集,可缺乏重型武器的打击拦截,竟然没有独挡住它的一丝一毫!
带着一路烟尘,那辆彪悍的车狂龙般急冲到场中,戛然而停。眼看着那辆车已经开到皇帝陛下身前,拔枪怒射的士兵们全都惊慌停手,再也不敢稍动分毫。
就在那同时,近处忽然响起几声“噗噗”的闷响,那两名持枪对着澈苏的狱警忽然惨叫着,软绵绵倒下,而场边几名站得最近、企图向前逼近的狱警和皇家侍卫也紧随其后,身上血花四溅,纷纷摔倒。
——超远程狙击手!伍德脸色铁青,瞬间明白了眼前的局势:点射压制目标逼近,这些歹徒的目的,是想断绝皇帝陛下身边的一切救援。
“上!护住陛下!”他首当其冲,向着正中拔腿便冲,可没等跑出几步,他的瞳孔已经紧紧一缩,停滞在当场!
闪电般推开车门,一个矫健的身影借着车辆的掩体和场外战友的点射掩护,已经飞滚到了澈苏和弗恩的面前。一脚飞踢,那男人幻影般飞出凌厉一脚,狠狠踢开了弗恩弯下的手臂!
刚刚被枪击中昏倒在地上的两名狱警,弗恩正要去抢他们落下的配枪,被敌人飞踢猝不及防击中,他惊吼一声,连连后退两步,才站稳了脚步。
可他的手,却一直没有放开那个被他抓在手心的少年!踉跄退后,澈苏也被他带远了一些。
“小苏!过来!”疾吼一声,澈安跟着狂扑过去,向着儿子伸出手。
让所有人愣住的事情,在这一刻发生。呆呆地看着澈安,澈苏不仅没有迎上去,反而怔怔地跟着弗恩退了一步,躲开了自己的爹爹。
愕然盯着儿子,澈安忽然醒悟过来了什么。饶是心中早已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建设,可当看着澈苏那完全陌生的眼神时,联邦最优秀的间谍头目依然在这一刻心如刀绞,差点心神狂乱。
没能第一时间抓住澈苏,四周的持枪士兵已经疯狂地围了上来,伍德更是抓住这仅有的片刻战机,向着澈安举枪激射。几乎没做任何停顿,那个枪林弹雨中的男人就地弯下腰,向着澈苏的方向追去。
冷着脸,弗恩死死扣住了澈苏的脉门,高大的身体挡在了他面前,拉着浑浑噩噩的呆痴少年,他在电光石火间,巧妙地闪在了身后的机甲边。
远处的狙击枪依旧在疯狂射击,向弗恩身前靠近试图救驾的侍卫和狱警一个接一个倒下,可是就在那漫天的枪弹和离子束之间,澈安的身体也终于微微一晃,右臂上血花飞迸,炸裂的肌肉瞬间显出可怕的一道伤口。
伍德!枪手精准的皇家侍卫长一枪命中,终于成功地击中了目标。
没有哼出一声来,已经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浑身浴血,抬手举枪,向着机甲巨腿后面隐藏着身形的弗恩连连开枪,竟然没有任何犹豫。
心中惊骇到了极点,伍德带着几名士兵狂吼着向那男人冲去:“住手!你这个联邦疯子!”
他们的背后,那辆忽然重启油门,疯狂地撞开几名士兵,再次向他们这边冲来。伍德猝不及防,直接被车撞到了几米开外,一口鲜红的血瞬间喷了出来。
就在这时,同样可怕的巨变一前一后,相继发生在瞬间!
一声巨响,硝烟火光震天,一枚巨大的轻型火箭炮不知从远处什么方向飞来,准确地击中了那辆前来劫人的,一个侧翻,那辆车被整个掀翻在了一边!
尖锐的警报声在宫墙外不远处拉响,无数皇家宪兵队的车辆呼啸而来,肃杀阴冷的国家机器的威力,在这宫墙之外转瞬压来,将原本冷静压抑的皇宫浸入了冷厉的意味。
几乎就在同时,弗恩藏身其后的那架星云一号机甲,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异至极的轰鸣!电机飞转,引擎增压,身躯悍然疾退一尺外,它粗大而强悍的前臂忽然探下,灵巧而巨大的双手就像一对死神的利爪,猛然圈住了帝国皇帝的身体!
……
从那被炸开的宫墙缺口蜂拥而至,黑压压的皇家宪兵队持枪而入,里三层外三层地迅速开始包围布控。
阴沉沉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中年男人立定在场内,看着刚刚身陷机甲巨掌的皇帝陛下,他面上没有任何震惊焦虑:“陛下,秘密调查部部长威斯利在此。”
冷冷看了暴露在机甲前的澈安父子俩,他眼里是稍纵即逝的残忍和激动:澈安!成功游走在帝国情报部门搜捕外二十年的联邦情报线总头目,一朝脱身而去,本以为再无交手的机会,没想到终于还是送上门来!
紧紧拉着澈苏的手,臂上血流汹涌的男人目光如电,迎上了威斯利的眼睛。双目一交,转瞬即分。
侧耳听了听场外,威斯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陛下,对方的援手已经被锁定了,我们的人正在赶去抓捕。”
万众期待、俗套的劫法场情节终于到了,其实原本不是这样写的,最开始的设定是黑化的弗恩在监狱里欲对小苏实施强暴的时候……被爆破冲进来的老爹打断,然后开始对峙……可是写了一点点,觉得没办法写,囧……
难道写弗恩这个渣攻提着裤子,露着,愕然回头,看着冲进来的岳父大人么?然后老爹一枪打过去,废掉这个渣攻?恩,没办法写啊……感觉不对。……想着那个场景,觉得超级囧……
于是在雨天大人的强烈不满下,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也觉得,这样比较合理。
另外,说弗恩决定杀了小苏这样太狠太坏了的同学,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甚至还没有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心的这个渣攻,他现在也只是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帝王该做的事吧。
指望他最后关头回心转意的朋友们,你们不会如愿的……这不是童话啊。
大家暑假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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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章 最后的底牌
侧耳听了听场外,威斯利的脸上露出一丝笑:“陛下,对方的援手已经被锁定了,我们的人正在赶去抓捕。”
他对面的澈安,脸色终于微微一变。关心则乱,一直心念全在儿子身上,直到这时,他才同样察觉到场外几处狙击点的点射不知何时已经骤停,让人心头极度不安起来——虽然几位老友同僚绝不会坐以待毙,可是整座首都显然已经开始戒严,想要脱困,也未必是特别简单。
被小型火箭炮掀翻在一边的那辆,早已经有持枪士兵快速抢进,从里面拖出了一个艰难喘息的男人,满脸是血,看不出样貌年纪。
“奎锦!”澈安眼角一跳,脱口而出叫着老战友的名字。
咧开嘴笑了笑,那男人露出雪白的牙:“头儿,我没事。”一口血忽然喷出来,他软软地倒在几名帝国士兵的怀里。
死死握住了拳头,澈安痛苦地望着他。
那男人嘿嘿地乐,满不在乎地一口口吐着血,似乎像是要在这一会儿吐尽胸中所有的血似的:“头儿,别这么看我。我还欠你两条命呢,就当现在还。”
讥诮地看着他们,威斯利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不时看向被制住的皇帝陛下。
“放我们走,你们的皇帝陛下就会安然无恙。”澈安没有再多纠结,直接沉声开口,“我们只是想救他,你们该知道我们没有任何别的意思。”
“好!你们把陛下放开,我们什么条件都答应!”被车撞倒一边的侍卫长伍德已经挣扎着被架过来,明显骨折的左腿颓地拖在地上,浑身也是血迹斑斑。
看着弗恩那被机甲双臂紧紧卡死的身体,他几乎目龇欲裂:那是他们整个伦赛尔星球最位高权重的男人,那是整个帝国新登基的英明皇帝!那架可怕的战争机器,只要轻单击操控台上的任何一种武器发射按钮,已经足够把他们的君王拦腰斩碎,或者烧成灰烬!
“你们不要妄动,一切好商量!敢让陛下受一点伤,你们每一个人都会被碎尸万段!”伍德肝胆俱焚,撑着断掉的腿,他额上都是冷汗:明明昨晚已经派人检查过这里……只觉得这里绝没有人真的敢侵入,也没想到这些胆大包天的联邦人这么疯狂大胆,竟然躲过重重皇宫禁卫,事先躲在了机甲里!
“我们只要离开!”忽然猛声断喝,澈安眼中精光四射,不怒而威,“只要按照我下面说的办,我们安全脱困以后,你们的皇帝自然安然无恙。我们今天来这里,本来也没打算全身而退,救不出人,我们和你们的皇帝就一起死吧!”
“好好好……”伍德连连应声,不知是疼还是急,已经冷汗满脸。
“伍德,住嘴。”淡淡的呵斥响起,被拦腰卡死在机甲巨臂中的帝国皇帝终于开口。看着所有的士兵和侍卫们,他简短地道:“所有人听着,从现在开始,威斯利部长的命令拥有第一权限。”
威斯利不动声色地跨前一步:“是,陛下。”转头看着手下,他摆摆手:“伍德侍卫长大人伤重,把他带走治伤。”
“威斯利!”侍卫长伍德大惊,“我不走,我的伤不要紧!”
威斯利面无表情,看着他,轻声扬眉:“抱歉,其实我是怕您在这里误事。”
被几名宪兵队士兵架着往外疾拉,伍德心里怒到了极点,也忽然恐惧到了极点:怕他不听话……威斯利这个混蛋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没有再理会一路嘶吼的侍卫长伍德,威斯利紧接着厉声吩咐:“所有皇家侍卫队队员听命,站到外围,拦住一切想靠近的人,特别是兰斯殿下!皇族铁律,皇位第一继承人不能在此刻也来犯险!”
一身笔挺帝国军服的年轻皇帝孤零零站在救兵们对面,腰部以下全部落在那架机甲杀气凛凛的控制中,却神色漠然,毫无惧色。
“威斯利,你听好。”他完全不看那对联邦间谍父子,眼角眉梢,全是冰寒,“无论如何,拦下这些人。联邦情报线的毒瘤一个都不准走脱,那个死囚犯人也绝不准放任离开。”
昂起头,他只盯着他的情报署秘密调查部部长:“——任何以我的安全为要挟的条件,绝不准答应。听明白了吗?”
默然了短短片刻,威斯利微一屈膝,行了隆重的礼节:“是的,威斯利绝对不负陛下所托。”
听着他们的对话,在场的宪兵队员和皇家侍卫都是一阵惶然无措,但凡有一点点眼力的,都已经看了出来,皇帝陛下那阴郁无情的眼神下,流淌的不是信口逞强,而是真正的疯狂。
威斯利向身后一摆手,上百名宪兵队的枪支齐齐举起,整齐有序地分开,黑压压枪口对准了对面的几个人,鸦雀无声,尘土不扬!
澈安的眉梢,终于微微一跳!
转头看向弗恩,他冷笑:“我们这些此来,本也没想着活着回去。陛下身娇体贵,又肩负着帝国的将来,真的要和我们这些老弱病残一起鱼死网破?”
弗恩漠然地看着他,冰蓝色眸子里,是冷冷的蔑然:“克伦威尔皇族子弟,绝不会有任何人会接受恐怖主义的威胁。”
就在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挟持着他的那架巨大机甲,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吼!不是机器声,是实实在在的人!猛然将钢铁巨臂收紧,那机甲将被挟持的帝国皇帝向后一拖,电光石火间,已然硬生生将他拖后了数米,直卡在了一边的一根硕大钢柱上!
“恐怖主义?!”机甲的外置扬声器里传来一个同样年轻的男子声音,愤怒到了极点,“堂堂帝国皇帝,用五百名战俘的性命要挟,逼迫澈苏服药而来,牺牲自己,你才是最卑鄙无耻的恐怖主义!”
纵然威斯利再从容冷血,此刻也不约而同和很多士兵一起发出了一声惊恐的轻呼!看着眉头紧皱的皇帝陛下,威斯利眼神阴霾密布,显然心头也在激烈挣扎。
微微闭了闭眼睛,弗恩似乎在忍受身体的某种疼痛。被钢铁手臂这样强拉硬拽,身上没有任何防护的他显然不可能毫发无伤。
半晌他才抬起头,凝目看向了面前巨大的机甲。盯着那双酷似人眼的机甲仿生窗口,他听出了那个熟悉的声音。
——在费舍星上,驾着机甲差点把澈苏救走的那个飞行营营长,南卓。
忽然的愤怒翻涌而起,他的声音像是结了冰:“是。我可以用恐怖主义威胁别人,可我绝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
“你讲不讲道理!?”南卓怒吼!
帝国皇帝忽然轻笑起来,眼中闪着疯狂的光芒:“你们死心吧,没有任何人能带走他,就算我死了,你们也不能——他长在帝国,死了也要在帝国挫骨扬灰!”
随着他的这一句,那架机甲已经被彻底激怒!右臂忽抬,下方的小型激光发射口忽然闪过一道橙黄的愤怒光芒,就像一道闪亮的刀锋,又像枪束吐出的灿烂火舌,向着弗恩激射而去!
……火光闪处,血光四溅!
帝国皇帝的肩膀上,一个可怕的洞穿性伤口赫然显出,汹涌的血流立刻喷涌而出,转眼染红了那身合体的帝国军服。
闷哼一声,弗恩紧紧压咬住了牙关。英俊冷傲的脸上瞬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片压抑的惊呼,四周的士兵又是惊骇,又是悲愤:这些联邦的疯子,真的敢向皇帝陛下开枪射击!
“啊……”千百声惊呼中,有一个人的声音也响起来,就在弗恩的身侧。
缓缓回头,弗恩睁开稍微失神的眼睛,看向了那声轻呼的主人。
离他这么近,那个呆痴的少年怔怔看着他狰狞流血的伤口,原本就显得苍白的脸色,现在更加看不到一点血色。
一只手被澈安拉着,他伸出了另外一只手,似乎想向那个受伤的男人抚去……刚刚踏上一步,却已经被澈安冷冷拉住,再也前进不得。
“住手!”威斯利跨前一步,看着那边的机甲脚步微动,又赶紧定住,再也不敢上前,“你们敢再动一动,所有人都会死!”
“那就一起死!”澈安冷冷截住他的话,眼中也有了厉色,“不放我们走,那就都在这里等着,看看谁的血先流光!”
场面一时僵持,士兵们持枪的手在发抖,威斯利脸色阴沉。澈安一动不动,拉着一直看着弗恩的儿子……一阵风刮过,卷起满地沙尘,遮挡住了彼此相持的视线。
帝国皇帝的身上,血流无声继续流淌,滴在浅黄色的沙土场地边,很快凝聚成硕大的一滩,触目惊心。
终于,威斯利忍不住阴森森踏步转身,猛然掏出了枪对准了刚刚从上拖下来的那个男人:“皇帝陛下的伤再不止血,就一定会有生命危险——来,你们的人先陪他一起!”
“砰”地一枪,根本不给任何谈判的机会,他也一枪射向了那名联邦间谍的肩膀!原本已经失血很多的男人没有发出一声惨呼,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汹涌的血流瞬间喷向威斯利的前胸。
澈安猛然一窒,死死握住了儿子的手,看着多年来并肩战斗的老朋友、旧下属血洒当场,他的胸口激烈起伏,双目已然赤红!
“皇帝陛下已经说得很清楚,绝不接受威胁,你们死了这条心。”老牌帝国情报署的部长神情让人不寒而栗。
“我们既然来,就是绝不死心。”澈安死死盯着他,像是要把这张可怕的脸刻在脑海里,“你们虽然是奉命行事,但是害皇帝因此殒命,继位的新皇帝也绝对会治你们所有人的死罪!”
“你们呢?”尖锐地冷笑起来,威斯利死盯着他们,“你们千辛万苦前来救人,就想落个最终搭上所有人性命,还连累同伴惨死?”
毒辣至极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霾,他冷冷道:“和你们打了这么多年交道,我不信你们这么蠢,也不信你们最后的底牌只限于此。”
一片寂静。对面的澈安痛苦地握紧了拳头,看着身边懵懵懂懂的澈苏,他心痛似绞,几乎无法呼吸。
是啊,他们费尽心机,拼却一切而来,不是想得到这样一个非但救不出这孩子、还要搭进去几条老战友性命的结局!
“好,我把底牌……亮给你们。”他涩然道,不再看威斯利,而是望向了弗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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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下一章亮出最后的底牌,大家觉得那会是什么……那能不能打动弗恩……
175章 这样的证明
“好,我把底牌……亮给你们。”他涩然道,不再看威斯利,而是望向了弗恩,“叫他们给我的朋友止血。”
唇边浮起一丝堪称讽刺的笑意,那个已经失血到脸上苍白,双唇泛青的年轻皇帝轻声道:“然后?……”
“我们去旁边的中心控制室,我给你看一样东西。”看着弗恩那依然死硬到绝不妥协的脸,澈安眼色带着古怪的异色,“我们本想挟持你安全脱身后再留给你的,可现在你既然一定要看,那么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
一步步退后,那架刀枪不入的庞大机甲挟持着弗恩,移到了机甲演练场边上的那间中心控制室旁。
阴沉地跟随在数米之外,威斯利看着澈安父子转移进了门。他身后,成百上千的士兵越聚越多,却无人敢上前。无论那些联邦人想做什么,愿意妥协做一点沟通,总归是好事——情况已经无法再更加糟糕了,不是吗?
皇帝陛下肩膀的伤已经得到了简单的包扎止血,被那架机甲挟持着,一把送进了门内。
机甲胸腔门打开,一名年轻的褐发男人飞身跳下,第一时间堵在了门口亮出了重型机枪,琥珀色的瞳孔在漫天风沙中显得闪闪发亮。
对着那些士兵黑洞洞的枪口,他满脸轻蔑,灵活的身体倏忽后退,已经同样退到了那间中心控制室里。
“等一等!”威斯利忽然厉声喝。
南卓足下一停,冷冷看他。
“我怀疑你们在这间屋子下面提前挖了地道。无法看见皇帝陛下安全,我绝不放心。”他眼光闪烁。
怒瞪着他,南卓讥讽:“你们三天前才决定把刑场设在这,提前挖地道,真当我们是活神仙不成?”
冷笑一声,威斯利正要回话,却被一句冰冷的声音打断。
“放他守在门口,眼睛能看见他们的人质皇帝。”澈安淡淡道,把弗恩推到一把正对门口的椅子上坐下,手里的枪直接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恨恨地敞开门,南卓闪身进来,脸上的焦躁在看到弗恩那张脸时,忽然到达了顶点。
“我开枪打你,你一定觉得我胆大包天,活该碎尸万段吧?”他冷笑,眼睛里是刻骨的痛恨,“那是你该得的!”
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个年轻的帝国皇帝似乎有点失血后的疲惫。
“无论如何,费舍星上刚停的战端,一定会因为你这一枪而重启。”他漠然道,说着事实,“我没死的话,你们就都会死。我假如也没能幸免,那么兰斯也一定会血洗费舍星。瞧……这就是澈苏用自己换来的最终结局。”
“别跟我说这些后果,就算这一枪会连累全天下的人,我也一定会开。”南卓看着他,忽然轻轻地笑起来,“这一枪,是我们欠他的。”
伸手把澈苏拉到身前,他扯开了他的肩头,露出了澈苏锁骨下的那片纱布。紧接着,他也同样拉开了自己的左肩衣服,一个醒目的枪伤伤口竟然在同样的位置!
“看见了?”他道,看着弗恩肩头的伤口,嘴角的笑意竟然有些苍凉,“十年前,我们眼看着他这里烙上烙印,没人真正施以援手。而十年后——”
他说着弗恩几乎完全听不懂的话语,定定地逼视着弗恩:“十年后我害他这里重新挨了一枪,——你说,我们是不是都欠他这一枪?”
茫然地看着他,坐在椅子上的弗恩,陷入了短暂的迷惘。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忽然猛地转头,冰蓝色的眸子看向了澈苏,眸子里全是无法置信的极度震惊!
十年前……来自联邦和帝国的建交之行,十六岁的他们,那个肮脏的遍地鲜血的小院中的相遇!
阳光下,帝国四月的清风里,那个贱民院落里的小男孩刚刚受完烙刑,趴在那个似乎怯懦无比的父亲肩头,虚弱地睁开被泪水浸湿的黑眼睛,静静地望向了远处。
望向自己,和那个来自于远方联邦的少年客人。
……脑海中,早已被尘封的某个场景终于在这一刻如惊涛拍岸,暴雪携风,呼啸而出,向着他扑面而来。
恍惚之中,眼前澈苏的黑亮眸子,和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的大眼睛重合在一处,毫无凝滞。如中魔怔,他死死地看着澈苏,不知多久,才低低叹息一声。
“原来那个时候的相遇,也是安排好的?……”他涩声道,看向了澈安,“他们叫外交官的儿子来和你接头见面,有什么命令要传递?”
愕然看着他,澈安一时竟然无从解释,半晌后,他脸上的神色没有被误解的愤怒,却似失望之极。
转眼看着儿子,他低低地道:“看……这就是你为之付出身心的人。”
怔怔地听着他的话,那个呆痴的少年没有回应,看着弗恩肩膀上和身上的血迹,有点神经质的似的,不停地咬自己的嘴唇。
“笨孩子啊……你真笨。”看着那明显显得不安和焦躁的儿子,澈安眼中依稀有了泪,“不值得的,他不值得。”
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以眼神示意南卓,表情已经波平如镜。温柔地单手按着澈苏迫着他背朝画面坐着,他柔声道:“乖,不要回头。”
看着南卓在操控台上开始忙碌,进行简单的放映设备调试,澈安目光微斜,若有若无地钉死了门口一动不动的威斯利,手中的枪口稳如盘石,毫无半点可乘之机。
硕大的高清监控设备上,画面亮起。没有接驳外界的摄像,南卓从贴身的衣袋里,拿出了一片小小的存储芯片。
注视着南卓的动作,威斯利眼尖地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名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联邦飞行员,此刻的手,竟似在微微发颤!
将那枚存储芯片放进了常规数据读取口,南卓顿了顿,才缓慢而艰难地按下了播放按钮。
转身来到弗恩面前,他的目光带着再难压制的巨大痛苦,又带着强抑不住的杀气:“你给我听好,既然要看,那就看到底!从现在开始,你没有任何资格叫停。”
短暂的雪花点闪过,一间通体银白色的房间出现在画面上,固定的、居高临下的摄影角度,异常高清的像素。
一张带着束缚带的金属台,一箱摆满各式针头和药剂的箱子,好几种围绕在边上的奇怪仪器。
各色的仪表指示灯已经亮起,开始有身穿联邦军服的男人站在仪器边,无声地开始调试机器。
一边的威斯利已经看懂了这一切,心中的惊疑瞬间泛起:那是特定的刑讯室,所有的仪器都异常专业,接下来的假如不出意外,一定是某种残酷之极的逼供场面。
这个认知很快得到了证实,可就在看清了被推到刑讯台前的那个人的脸时,饶是威斯利心思敏锐,料事如神,也依然猛然瞪大了眼睛!
……眉目秀美,身材清瘦玉立,高清的画面中,那张谁都认识、绝不可能作假的脸孔!
单薄的少年死死咬着嘴唇,很快被几名专业军人绑死在了刑讯台上,无法稍动。似乎是完全明白即将到来的命运是如何惨烈而无法抗拒,他没有做出任何多余的反抗,也没有惊慌失措地求饶哭泣,只是死死地握住了自己的拳头,紧闭上了乌黑的眼睛。
……摄影机忠诚地默默旁观,画面无声继续。
就如威斯利所预料的那样,一切都水到渠成,冰冷无情。就像是只有黑白色的老电影,画面上似乎有极为微弱的声音,又似乎是被抹去了一切叫声。
直到十几分钟之后,扩音器里才真正传来了第一声真正意义上的声音。不过这么短短片刻,刑讯台上的少年已经满脸满颈是汗,死死咬住嘴唇的牙齿猛地松开,他的嘴巴里,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惨烈无比的剧痛呻吟!……
紧随着他的惨叫,画面外,也终于传来了一声冷淡而充满威慑力的问话:
“说出来吧,这一切,才刚开始。”
……没有回应。那个受刑的少年既没有凄厉叫喊,也没有哭泣乞怜。只是死死闭着眼睛,似乎在用全部的身心对抗着巨大的痛苦。
“这是什么东西?!”忽然猛然站起身,因为失血而摇摇欲坠的弗恩狂怒至极地叫起来,“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东西?!”
死死按住他重新坐下,澈安的声音里是彻骨的冰:“看完它,我再详细告诉你这是什么东西。”
“我不看,这是假的!”弗恩苍白的脸像是来自地狱一般凶狠,“你们……伪造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门口的威斯利默然无言。那不会是伪造的,没有剪辑,没有拼接,从始至终的一个长镜头而已。
一直隐忍的中年男人忽然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戾气,举手照着弗恩的脸就是狠狠的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尊贵的帝国皇帝的脸重重歪到了一边!
“这个耳光,是替小苏还你!在费舍星上,你当众这样折辱他,现在又说这样的诛心之语。”
好像有两位同学猜中了录像带……
小红花一朵,奖励!
另外,送上一位读者朋友为星云画的版,大眼睛的小苏被亲了,弗恩这个渣攻,嘻嘻,……亲人还一副傲娇模样!
176章 两命换一命
“这个耳光,是替小苏还你!在费舍星上,你当众这样折辱他,现在又说这样的诛心之语。”
仿佛受了惊吓,一边背对着屏幕的澈苏忽闪着睫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
一边的南卓,面上露出了一丝讥讽,看着弗恩,他轻声道:“小苏他在这张刑讯台上待足了三十天,而我连十分钟也看不下去。看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怯懦。”
猛然回头看着南卓,弗恩声音沙哑:“……你说什么三十天?”
“你敢不敢接着看下去?”南卓看着他的眼神,充满弗恩看不懂的古怪神色,“整整三十天的全程录像,当然没办法一次看完,不如你自己拿着遥控器,随便自选片段?”
看着他们俩,弗恩脸色越来越惨白。半晌后,他终于沉默不语地接过南卓手中的遥控器。
一帧帧的画面重新开始继续,在弗恩那充满焦躁的随意切换下,屏幕下角的时间显示,过了一天又一天。
纹丝不动的拍摄角度,一遍遍重复的针剂注射,一次次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拷问。那张刑讯台上的受刑少年除了不停地痉挛和嘶叫,再没有别的反应,如同砧板上的鱼。
前几天的呻吟和哭泣很快变成了无声,刑讯台上的人显然很快因为极度痛苦而失声。除了询问者一遍遍徒劳无功的逼问,整个画面上就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动静,只剩下冷酷如地狱的一幕幕不变场景,压抑到令人窒息。
……
弗恩手中的遥控器,快进的速度在不停加快,再加快!没能快进到最后,他再一次猛然站起来,嘴唇在不停颤抖:“够了!我……”
森然打断他的话,澈安劈手夺过遥控器,定时到最后一段。铁钳般的手掌狠狠扭过帝国皇帝那渗着淋漓冷汗的脸,他强迫着他重新抬头看向画面:“接下来这最后一段,给我看完。——假如你敢给我闭上眼睛,我就敢割掉你的眼皮,你信不信?”
僵硬地像是一块岩石,帝国皇帝的脸色似乎比那刑讯台上的人还要可怕。
审讯者刻板而冷酷的威胁响起的时候,他终于用最大的意志力压下了激烈的反应,反而更加安静地聆听。
“你的十指会残废,不仅指骨会碎裂,而且电流也会带来手指神经元的不可逆损伤……我们给你十分钟时间考虑一下。”
精巧的刑具带着金属的冷意,一根根套上了那个少年的手指……
镜头中昏昏沉沉的澈苏,终于猛然抬头,惊恐而绝望地看向那件从没见过的刑具……
疯狂的挣扎后,他身边的恐吓在继续:“想想看……再执迷的话,不仅身体内脏会受损,肢体的残缺,那可是再也没办法复原了。”
按钮终于按下,电流无声袭去。死死盯住画面的弗恩,看着画面上那个少年鲜血淋漓的嘴唇,终于听清了那声绝望的唇语。
“殿下……殿下……救救我……”
……
“啊,啊!……”忽然之间,一声短促而沙哑的惨叫在他们身边响起。脸色同时剧变,所有的人不约而同,看向了澈苏!
愣愣地盯着那刚刚完结的画面,一边的澈苏不知道何时悄然转过了脸。空洞而惊恐地盯着那里,他的眼睛似乎被那画面魇住,再也无法移动。
忽然地,他蹲下了身子,用消瘦的手腕抱住了头,浑身因为某种无法言说的恐惧而瑟瑟发着抖。
飞快地扑过去,南卓痛心无比地抱住了他,声音带了无措的惶恐:“小苏,别看!别看……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被他忽然抓住了手,地上的澈苏却像是被电流再度击中。大力地挣开南卓的怀抱,他手脚并用地、凄惨无比地向角落爬去,一直缩到了控制台下的小小空隙,他才无路可退地躲在那里。
“小苏!”心里痛得仿如刀绞,南卓也连滚带爬地扑过去,高大健壮的身躯挡在了弗恩面前,试图拉出缩在那里的澈苏。
浑身都发着抖,那个呆呆傻傻的少年含糊地呜咽起来,死死地把消瘦的、有着骨痂的双手藏在怀里:“救救……救救……”
透过南卓的肩膀,不远处,弗恩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澈苏的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也缺乏类似震惊或者疯狂的情绪,他就那样远远地看着,仿佛不能思考,不能行动。
“威斯利……”他只叫出了这几个字,沙哑的嗓子似已失声,没能再说下去。
不是很了解皇帝陛下叫他的意思,威斯利等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揣摩着回了几句:“陛下,这是没有剪辑过的长镜头录像,不是伪造。根据我的经验,可以确定受刑者的身体反应不是作伪,当然……也不会有人能演这么长久的戏。”
顿了顿,他看着皇帝那空寂如死水的眼神,忐忑不安地再补充了一句:“这是联邦人在逼供,录像中明显地抹掉了一些话,应该是不想让我们知道他们在逼问什么。”
……缓缓地抬起头,一直强势到疯狂偏执的年轻皇帝看着他,却似乎完全不敢看向一边的澈苏。
一片死寂,伴着巨大屏幕上那毫无生气的雪花点,“嗞嗞”的微弱电流声是室内唯一的声音。
“威斯利部长,你这一生中,一定拷问过无数犯人。”澈安终于淡淡开口,尖锐如刀锋的话语刺破清冷空气,“以你的专业经验,像这种极端的拷问手段,最硬气的犯人能挨多久?”
沉默了一下,威斯利诚实回答:“我也不知道极限在哪里。普通人往往捱不了多久,受过训练的间谍获或者军人反而更快,因为……极度的痛苦下,他们总能找到办法自尽。”
“可是他不行,他没有受过任何的专业训练。”澈安静静地道,平平的声调仅仅在陈述,“他不懂得怎么想法自尽,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昏迷。”
终于缓缓地看向了弗恩,他血红的眼睛中,是到达了顶点的悲痛:“尊敬的皇帝陛下,他在那张刑讯台上,为了帮你们帝国保守一个秘密……整整躺了三十天。”
……
夕阳西沉,焦急守卫在外面的宪兵队和皇家侍卫们,静立无声。被野蛮炸开的宫墙外,几里内的街道早已戒严肃清,焦躁的兰斯殿下几次想要强行冲来,可终究还是被忠心耿耿的侍卫们强行拦在自己的寝宫中。
全权负责现场的威斯利部长的背影就挡在那间中心监控室的门口,竟然一直没有稍动。而那间灯火通明的小小操控室内,死一般的寂静。
一名上尉疾速跑向威斯利,在他耳边小声汇报着什么。
沉沉地看了澈安一眼,威斯利终于开口,打破了室内的死寂:“陛下,外面接应的联邦余党抓住了两名,其余的被他们逃脱,属下无能。”
澈安的拳头,痛苦地悄然握紧。
转头看向了弗恩,他手中的枪依旧对着他:“陛下,我们最后的底牌已经在这里,我只想问您最后一句。”
没有再看南卓怀中的儿子,他涩声道:“看在澈苏以前足够愚蠢、现在也真的什么都不懂了的份上,你能不能……给他一条生路?”
慢慢地抬起头,那位帝国皇帝的眼神,有点恍惚。
“生路?……”他喃喃问。
“他已经痴呆了,送他回联邦吧,让他真正的家人照顾他的余生。”眼中有着依稀的泪光,联邦间谍头目澈安道,“他有二十年未见的父母,他的外公重病弥留,每时每刻都在念叨着他的名字。”
看着他,弗恩忽然轻声笑起来,在这静寂中格外突兀。
“你们就这样……想带他走?”他轻轻地问,眼神奇异。
是啊,他们这样忽然抛出来这样一个东西,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让他心神俱碎,五内俱焚,然后就想带走那个人,彻底地抹杀他在他生命中存在又离开的痕迹?!……
盯着他,澈安误会了他的意思。点点头,他缓缓将手中唯一的枪丢在了地面,他道:“我们此来,本来也没想过全身而退。——放我的属下走,我留下。”
脸上一抹惊喜掠过,威斯利心跳骤然加速!
一边蹲在地上,一直轻轻搂着澈苏的南卓,听到这句话,也站起了身。
轻轻松开澈苏的手,他看着弗恩肩上那可怕的伤口:“我开枪重伤帝国皇帝,也没有想过活着回去。”
轻轻一笑,他的神色有些淡淡的傲然:“今天你要杀澈苏,有很大的原因是要给舍身救他的那位梵重的父亲一个交代?——不用为难了,这个交代,我来给。”
大踏步走向门口,他重重推开挡在门口的威斯利,向着守在外面的无数包围朗声道,字字清晰:“格林元帅,请上前一步。”
惊愕地看着这浑身浴血的联邦男人,外面的士兵紧张无比地重新齐齐端起了枪。
一排排士兵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缓缓站了出来,走到了阵前。
“我是联邦现役军人,精英飞行营营长南卓。帝国历年那场费舍星伏击战中,由我带队伏击。帝国机修大队队长梵重,是被我和队友们一起击中殒命。”他琥珀色的眸子在暮色中闪亮,带着肃杀的坚毅。
“您的儿子英勇善战,是我上战场以来最真心敬佩的对手。但是假如事情再来一遍,我依然会做一模一样的事。”缓慢地掏出腰间的配枪,他扔向了对面的花甲老人,“一命偿一命,别让仇恨牵扯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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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其实到了今天,这样也可以算是真相大白了,虽然弗恩依旧不知道小苏为他保守了什么秘密,而南卓和澈安也绝对不会说。
再次谢谢这里的同学,每次给写那么长的评论,还画了这么可爱的版!
今天版第二弹,露三点的弗恩和小苏!
同学骗我说有露三点,我满怀期待,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大殿下露了肚脐,小苏露了两点咪咪……囧了个囧……
177章 重回故地
缓慢地掏出腰间的配枪,他扔向了对面的花甲老人,“一命偿一命,别让仇恨牵扯在不相干的人身上,这不公平。”
静静地站在那里,年轻的联邦军人看着无数黑洞洞的胸口挺立如松,平静无比。
呜咽的风忽然刮过,吹动了那两鬓斑白的老人的衣襟。定定地站在那里,神态苍老的格林老元帅目光如水,恍然而沉重。
背着手,他没有弯腰去捡联邦军然扔来的枪,也没有去掏自己的。
千百人面前,他沉郁而悲凉的声音虽低,却同样难掩军人的傲气:“梵重一直是个骄傲的人。假如他现在看着……他也绝不希望我这样一枪打死你。”
场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就在这时,格林元帅身后的士兵们,忽然发出了一点细微的骚动。
猛然回头,南卓看着身后走来的男人。
没有再被任何武器挟持,那个冷傲强势的君王孤身站在了他身边,脸色煞白。
“叫所有人都滚……全都滚。”他低低道,向着威斯利吩咐,似乎用尽了身上的力气。
眉头一跳,威斯利脸色铁青,却依然不折不扣地执行着皇帝陛下的命令。看着所有的包围侍卫和宪兵都惶恐又焦虑地整齐散开,弗恩这才看向了他身后的南卓和澈安。
“不准走……他不准走。”他低声道,因为过度失血而有点恍惚的眼神绕过那两个人,望向了角落里的澈苏。
摇摇晃晃地,他踉跄着走过去。
眼睛里再也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他怔怔地看着那个埋头不看人、还在轻轻发抖的呆痴少年。
急怒攻心,南卓和澈安对视一眼,眼中杀机齐齐蹿升。一边的威斯利心头狂跳,看着场地中刚刚肃清的空寂,看着弗恩那完全魂不守舍的表情,满心都是焦躁和骇然!
完全没有感觉到身边的杀机纠缠,那个帝国的皇帝慢慢伸出手,把澈苏从监控台下拉了出来。
“请你们……把他留给我。”
有什么闪亮的东西落下来,在那个全帝国最天生贵胄、冷酷无情的男人眼中一滴滴落下。在南卓和澈安的震惊的注视中,在无边的寂寞和悲痛里,他单调地、一句句地重复着:“把他……留给我吧。请你们……”
天气一天天暖起来。寒冷的短暂冬天终于过去,剪刀般的春风柔和温存,吹在人的脸上,带来了熏人的春意。
帝国的首都街道上,繁华而整洁,处处都透着战争远去后的生机。还没有入夜,各色的商家已经早早亮起了霓虹,硕大的广告牌上闪动着五颜六色的彩灯。
坐在宽敞而安静的皇家专车里,侍卫长伍德感慨万千地看着窗外的街景。这是几个月来,他第一次开始重返工作岗位。上一次那场震惊整个帝国和联邦的挟持帝国皇帝案件后,他就因为严重撞伤而不得不彻底卧床休息,直到今天,才正式伤愈。
从后视镜里悄悄看了看皇帝陛下,伍德觉得几个月没有贴身跟随,陛下的神情似乎更多了一分冷静和专注。
这份平静一直到了快要驶近皇宫大门,才忽然改变。伸手从后座上拿起了什么,弗恩陛下就在宽敞的后座上,自行换起衣物来!
愕然不解地看着他的举动,伍德虽然没有不适当地发问,却也胡涂到了极点。脱下合身笔挺的军服,弗恩陛下很快换上了以往在进了官邸后才会换上的普通家居服,动作熟稔,异常流利。
车辆停在皇宫的皇帝官邸前,跳下车去的帝国皇帝,已经完完全全是一个神情温和、衣着随意舒适的俊朗男人。快步地走进前厅,他没有做什么停顿,而是直接向通向二楼的楼梯奔去。
停在后面,伍德小声地问身边的侍卫:“陛下的车上,什么时候开始备有替换衣裳了?”
同样压低了声音,那名机灵的皇家侍卫响应:“陛下如今从外面回来,总是急着往楼上奔。这样做,也是节省时间不是?”
顿了顿,那侍卫又道:“那位少爷一直挺安静,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有点怕穿军服的人。有一次侍女带他在外面晒着太阳,正巧撞上从宫外回来没来得及换衣服的陛下,原本都相处得挺好,也肯亲近陛下了——这一下可好,忽然就不行了!”
“什么不行了?”伍德一直在住院养伤,完全不清楚内情,听得颇是胡涂。
侍卫苦笑着:“连着好些天一直躲着陛下呗,陛下和他说话,他既不吭声,也不敢看人。那些天啊,陛下的脸色阴沉得吓人!”
琢磨着他的话,伍德慢慢恍然了些。正要接着打听,这时却忽然从楼上传来了一声骚乱,似乎夹杂着侍女艾莎的哭泣和皇帝陛下的冷怒呵斥。
伍德吓了一跳,顾不上多想,赶紧飞跑着上了楼。刚跑到敞开的主卧门口,他已经一眼看见了本该恬静安然的卧室里一片混乱。
两三名身强体健的男仆团团围在床边,正在试图去抓床头的那个少年,一名身穿白袍的宫廷御医无奈地手拿针管,等在一边。
穿着一身厚嘟嘟的天鹅绒浅蓝色睡衣,一个清瘦少年正手脚并用地往大床正中滚爬,两边都有人,他躲无可躲,终于发着抖抱住了自己的头。
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弗恩陛下立在那里,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小心点,把他拉过来。”他沉声喝。
听到命令的佣人终于敢爬上床,两三个人一起把澈苏拉向了床边。敌不过这些人的力气,澈苏小声地呜咽起来,细细的声音就像宫里刚刚出生的猫咪。
挣扎间,不知道是谁碰到了他的胸口,没等澈苏的呜咽变大,弗恩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脸色铁青:“叫你们小心一点!到底会不会做事?”
几名男佣束手束脚地,终于把澈苏按倒在了床上。四肢被固定住,刚刚还在不停扭动挣扎的澈苏,忽然陷入了短暂的安静。
踏前一步,弗恩坐在了床边,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黑漆漆的大眼睛就那么瞪着,澈苏对此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有些空洞地望向了头顶的天花板,他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忽然被桎梏了灵魂的破败玩偶。
背对着门口,伍德看不到弗恩此刻的表情。只知道似乎过了很久,弗恩陛下那沙哑的声音才响起来:“快点。”
眼看病人不再乱动,机灵的皇家御医官赶紧飞快地跑过来,举起手里的针管,就想去找澈苏臂上的血管。可正是这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动作,却似乎猛然惊醒了澈苏。
扭头看着那只明晃晃的尖锐针头,一直安静的病人忽然发出了一声小声的惨叫,突兀而急促,声音虽然不大,却让伍德的心瞬间揪紧!
那种声音,太过绝望和惊惧,也太悲惨和凄厉……
死命地疯狂挣扎起来,澈苏瞬间爆发的力气似乎大得惊人。弗恩和仆人原本就不敢太过用力,这一下,竟然被他一个人挣脱开来,手脚并用地狂跳下床,澈苏赤着脚,就向着门口狂奔!
一个比他迅疾几倍的身影急冲过去,伸开臂膀,截在了他的身前。高大的帝国皇帝紧紧抱住了他,声音低沉喑哑:“没事,没事的……别怕,我在这里。”
狂乱地挥动着手臂,澈苏“呜呜”地轻叫着,可被身强力壮的弗恩死死抱着,他始终无法挣脱,绝望的惊恐下,他的指甲在弗恩臂膀上抓出了几道明显的血痕!
纹丝不动地让他抓着,弗恩依旧坚定地抱着他,温暖的臂弯一刻也不肯松开。终于,筋疲力尽的澈苏才慢慢平复下来。
“别怕,别怕……我们不打针了,不打了。”弗恩小声地哄着他,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完全没有顾忌在场的人,皇帝陛下冰蓝色的眼眸中只映着一个人。明亮的灯光下,他英俊的眉目中没有了方才在车上的游离和冷漠,却有伍德从没见过的绝望和痛楚。
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佣人们退出来,老总管维瑟细心地掩上了门,看上去,对于皇帝陛下的举动竟是见惯不惊。
震惊地消化着刚刚看到的场景,伍德半天都没有说话。好不容易才压下震动,他回味着澈苏的言行举止,心脏像是被攥住了一样难受。
看看身边满面愁容的维瑟老总管,他涩声问:“怎么回事?澈苏少爷……一直是这样?”
几个月前看到的他虽然痴呆得厉害,却显得安静而顺从,也没有任何攻击性,怎么现在一见,反倒像是精神状态极不稳定?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他倒吸了口冷气。
——该不是发疯了吧?!
苦笑着看着伍德,老总管低声道:“没有,以前都很好。只是这两天……”长长地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这些日子的事情。
几个月前的那一天,无法控制的混乱和惊悸终于过去,在那间机甲演练场的中心监控室内,皇帝陛下不知道和那两名联邦狂徒最终达成了什么协议,总而言之,那场挟持和营救还是以悄无声息而告终。
浑身是血的皇帝陛下被抬回宫紧急救治时,身边带回了孤身一人的澈苏。就算是昏迷时,皇帝陛下的手掌也依旧死死地握住了那名联邦死刑犯人的手……
我是死活上不来的闪闪
米小受今天很那政府,不知道大家怎样!抱歉啦,嘻嘻,同学画了一幅很猥琐的版第三张,可是她还没有来的及上色,只能告诉大家,大殿下很猥琐很猥琐……下一次一定送上,请大家给同学鼓掌:)
178章 联邦医疗队
浑身是血的皇帝陛下被抬回宫紧急救治时,身边带回了孤身一人的澈苏。就算是昏迷时,皇帝陛下的手掌也依旧死死地握住了那名联邦死刑犯人的手……
于是从那以后,刚登基不久的皇帝寝宫里,多了一个身份古怪而尴尬的客人。
和几年前被带回来时一样,那个联邦少年被安置在了弗恩陛下的主卧内。皇帝陛下在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招来了一批批的宫廷医务官和来自全国的医学专家们。
川流不息的来人,一刻不停地诊断和复诊,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陛下的书案前堆起了层层迭迭的病历,可是他却开始变得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容易怔忪走神。
维瑟老总管就曾经亲眼看见,在某个冬日,弗恩陛下坐在原先他的主卧内,手边拿着一迭刚刚被送来的胸部光照影片,静静地,独自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阳光清冷,雕花的窗玻璃上泛着浅浅的彩虹。不远的豪华大床上,精神不济的那个少年一直在沉沉午睡,无声的阳光照在他消瘦而安宁的侧脸上,是病态的半透明。
而他们的皇帝陛下,就那样脊柱坚挺、姿态笔直地守在那里,犹如孤独守护着深山洞穴里的珍宝的一只巨龙。
那个时刻,远远看过去的维瑟老总管忽然有种错觉,觉得他们的皇帝陛下似乎打算就这样沉默地孤独守护一生。
可这种守护似乎越来越变得艰难,并且让人窒息。虽然被精心地照料着,也会乖乖地吃饭服药,也会顺从地听从一切安排,按时作息,可是澈苏并没有如预料般一天天好起来。
相反,每天深夜里,皇宫里却传来越来越频密的咳嗽声。虽然已经不懂得任何事情,可是这个安静的病人却依旧保留了以前的某些品行。自从某个深夜里他的咳嗽声惊动了隔壁的皇帝陛下,继而惊动了整个寝宫后,他似乎懵懂地不安起来,每天的咳嗽开始变得压抑而小心翼翼。
那不是普通的咳嗽,而是咳血。
第一次在被子中看见那些血迹时,侍女艾莎第一时间就尖叫着痛哭起来。被她的哭声吓到了似的,那个联邦少年瑟缩着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被他弄污的被角,幽黑的眼睛里全是不安和内疚。
闻声赶来的皇帝陛下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艾莎,远远地看着澈苏。
也就是那天晚上,皇帝陛下的书房里,灯光彻夜不息。漫长的午夜后,威斯利部长紧急应召而来,在陛下的书房里待了很久才又无声而去。
一周之前,维瑟老总管震惊无比地在皇宫里接待了一行极为特殊的客人。
……风尘仆仆、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专家医疗队。没有见诸任何报端,也并不代表任何冷战后的官方接触,那位据说是联邦军方医院院长的傅家盛专家隐秘而来,带着三四名同僚一起,悄然地跨越了星际航线,跨进了伦赛尔星球的皇宫。
亲自带来了最初的一些病历和数据,那位傅家盛专家和皇宫的首席医务官在一起促膝长谈,又认真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和复诊,足足滞留了一个多月的行程。就在昨天,一直等到了联邦方面用专机送来的一箱冷冻针剂,这行来自联邦军方的医疗组才悄然离开了伦赛尔星。
可偏偏是这些针剂,造成了今天这忽如其来的混乱一片!
没人能想到一直安静顺从、乖乖服药的澈苏为什么会对静脉注射如此惧怕,从下午开始,微笑安抚、哄骗利诱,甚至是到了最后不得不动用武力,都没有办法让他安然面对那只细细的针头!
……
被老总管关好的房门轻轻打开,弗恩陛下没有表情的脸出现在门口。向着门外依旧没有离去的年轻医务官招了招手,他低声道:“你进来。”
那名医务官很是聪明,先是把针管藏在了身后,才惴惴不安地跟着皇帝陛下的身后进了门。
“不要离开,待一会假如看到病人分神的话……记得趁机给他注射,动作要快,要轻。明白吗?”皇帝陛下英挺的身姿如同一棵松树,站在那张卧榻前,淡淡发话。
“是,陛下。”
还没等医务官想明白病人怎么会轻易分神,嘴巴已经因为眼前的一幕而震惊地张成了一个大大的“”字!
轻轻俯下头,年轻英俊的帝国皇帝吻向了躺在床上的少年,温柔备至,小心翼翼。
柔和水晶台灯边,他金色的发丝垂下来,遮住了澈苏的半边脸颊,他挺直的鼻梁和澈苏那小巧秀美的鼻翼交错了那么一点,却又亲密地贴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再美妙不过的角度。
双唇从轻轻相贴很快变成了温柔吮吸,唇齿间的甜美相触夹杂着一点点极微弱的舌尖水声,那是一个如此充满了轻怜蜜意的吻,就像一对真正相爱的、沉浸爱河的恋人。
轻轻的呻吟声带着点不知所措,又似乎带了点混杂着痛苦和甜美的战栗,那个被动地接受着这深吻的少年呼吸急促,脸色开始泛起酡红。
从震惊中惊醒,那名医务官惊骇无比地低着头跑过去,终于趁着澈苏紧紧闭上眼睛时,手疾眼快地找准了他臂弯的一处青色血管,手法熟练地把药剂注射了进去。
就在那针头悄然刺入的刹那,弗恩眼角余光所及,忽然加大了唇齿侵略的力度。被臂弯的微痛惊醒的病人只来得及刚睁开眼睛,就已经被狂风骤雨般的一个舌吻攫取了全部心神。
……不知何时,医务官已经收拾好医药箱飞速离去,弗恩甚至根本没有离开那张微肿的唇,而是彻底地翻身上床,继续那个长长的、似乎等待了一生的吻。
不知何时,澈苏已经沉沉睡去,一直显得异常苍白的脸颊上,此刻有了一大片醉人的嫣红之色。
安静地斜倚在他身边,弗恩凝视着那张在睡梦中显得和常人没有什么两样的秀美的脸,细数着他绵长的呼吸。
“澈苏……他们走了,联邦的那些人。”他轻声地开口,并不管身边的人早已熟睡,只是习惯的自言自语,“我请他们带走了你的一些照片,嗯……就是你在草地上对着艾莎笑的那几张。你妈妈他们看了,应该会放心一点。
“对了,你外公的病好了很多,他听了你的消息以后,终于能下床,也肯吃饭了……你可真没出息,和一个老人家比赛谁好得快,竟然好像要输。
他低沉的声音在澈苏耳边低喃,就像这些天的每个晚上一样:“你的那个朋友南卓,他……算了我们不说他,那个人很讨厌。”停了又停,他浓浓的眉毛绞起来,好像有点心虚似的自言自语着,“从十年前,就那么讨厌,不是吗?”
“你爹被我放了,被威斯利抓住的那些他的间谍同僚们,我也都一个没杀,统统遣返回了你们哥达星。威斯利那个家伙拼着命想要反对,可是我还是做了这件愚蠢的事……澈苏,你知道的,我这样做是为什么。”
孤单而萧索的帝国皇帝怔怔地看着身边的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我太怕了……怕你其实根本什么都看得见、听得懂。怕你因为生我的气,所以不愿意好起来,不愿意重新看着我。”慢慢地埋下头,一向坚强的男人把脸低下去,声音渐渐沙哑了,“澈苏,你醒过来看一看……大家都很好,你关心的那些人,都很好……只除了你自己。”
……
哥达星。爱思堡郊外的联邦军部。
刚刚下了宇宙小型航行舰艇,就被一辆专车直送到了这里,傅家盛院长和随行的毕容一行没来得及歇息片刻,已经分别被送到了特定的房间,开始分别撰写行程报告。
星月渐沉,太阳初升。
傅家盛院长那边负责的是身体健康报告,特别是肺部病例分析,而他这边,主要负责的是脑部智力分析。
足足打出了十几张详细的报告,毕容心里沉甸甸的,击打键盘的手无比沉重。
和预想中的没有任何不同,脑神经元受损迹象非常明显,细胞停止活化后,也完全没有任何重新开始复原的迹象,纵然以往的十几年生命中再聪明过人,那个天才少年身上也没能发生任何奇迹。
一模一样的典型症状,早已在那些实验室的小白鼠身上有了验证。
望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毕容的脸上布满倦色,更多的则是无奈的沉重。保存好了最后一行字,在线发送到了军部内部的专用邮箱中。
门轻轻开了,他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开门向外走去。
走廊尽头,一个身影背对着这边,手里的香烟红光明灭。听见他的脚步,才转过身。
“实在太累的话,我给你找张床先睡几个小时,再回家也不迟。”毕容曾经的上司,军情四处处长原碧海原本就白皙的脸上有着青色的眼圈,明显也是一夜未睡。
以后我会尽量白天发文,不过有的时候白天也会出门办事,无法保证一定准时,但是大家一般晚上来点就都会看到的吧,没有多少字了,最终的大结局即将上演,大家月底应该就能看完啦
这是同学画的版第三弹,终于有色色的图了,同学说是看了特典里面对于大殿下某个地方的描写“雄壮”一词的发散想象,嗯,小苏貌似受惊了!大殿下猥琐地露着尊臀是要怎样啊……挠头。
179章 消失的小白鼠
“实在太累的话,我给你找张床先睡几个小时,再回家也不迟。”毕容曾经的上司,军情四处处长原碧海原本就白皙的脸上有着青色的眼圈,明显也是一夜未睡。
毕容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不了,头儿。我想回实验室。”
战争已经彻底进入了冷战期,费舍星上一片平静,他正式调离了军情四处的手续虽然早已经办完,可是遇见这位个人风格极其明显的前上司,他还是依旧保留了习惯的称呼。
点了点头,原碧海没再挽留。
走过他身边时,毕容忽然停了下来:“头儿,谢谢你。”
扬起了眉,原碧海显然很诧异:“谢我什么?”
毕容轻轻叹了口气:“假如没有南卓营长带去的那枚录像芯片,就算再舌粲莲花,那个帝国皇帝也不会信的。澈苏能活下来,多亏了军情四处这段影音资料呢。”
在脚下踩熄了烟头,原碧海含糊地道:“幸好也没什么真正的泄密,关于南苏星的问题已经被抹掉了。”
毕容微笑起来:“前一阵我去监狱探望过南卓营长,他冒死带到帝国去的那个录像芯片,是你违反纪律,私下给他的吧?”
原碧海淡淡瞥了他一眼:“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尴尬地连忙点点头,毕容看着前上司的眼神里,却有了点温暖的东西。虽然明面上南卓的供词是自己偷走了录像数据,可是稍微有点常识的人都清楚,要想从军情四处大本营的档案室偷东西,就算是再高明的间谍,恐怕也是举步维艰。
从帝国回来后,那位倔强的飞行营长把所有的麻烦事都一肩扛了过去,可是不得不说,其实,联邦军事法庭的判刑依然过轻——退休的间谍澈安免于刑责,而南卓盗取国家机密资料,又亲手开枪重伤帝国皇帝,险些重新引发星际战争,这么严重的事件,也不过是判了区区两年刑期。
……
提着行李,毕容没有回家惊醒现在应该还在睡熟的新婚妻子,而是先回到了科学研究院里。
树木葱郁,路边的花草也开始发芽吐绿,最早感到春意的小葵槿花已经开始打苞,在生化研究院的小花坛中露出一片浅浅的鹅黄,颇是喜人。
迎着初升的阳光,他打开了自己的研究室的门。同事们都还没来上班,整洁的实验室里安静一片。
打着哈欠,他独自坐在了试验台前。目光茫然地掠过角落,他忽然皱起了眉。
原先摆放着那十几只小白鼠的铁笼子里,换上了另外一批。很明显,毛色油亮,神情活泼,体态也比以前的那些灵活了许多。活蹦乱跳地在笼子里跑来跑去,黑亮亮的小眼睛里全是狡黠。
困惑地凑过去观察了一阵,毕容终于确定,这绝不是先前的那些白痴小白鼠。可是……那些去了哪里?
一直到了上班时间,同事们陆续推门进来,他才找到了管理试验动物的小崔。
“哦,你问那些痴呆小白鼠啊?”刚刚毕业没一年的助理实验员小崔一边整理着试管架,一边随手拿起一些鼠粮扔进了笼子里,“被拿去人道处理了啊。”
“什么?”毕容一愣,“这组小白鼠我还在继续观察,你怎么不经过我同意就处理了?”
小崔慌忙问:“什么?不是早已经过了观察期了么?我查了观察日志,也问了主任,他没说要特别留着啊!”
无语地瞪着他,毕容有点生气了:“这是我私人的项目,项目期当然由我定——我没有说项目完结,你怎么这么随意?”
看见他神色不愉,小崔吓了一跳,年轻的脸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抱歉抱歉,我不该这么自作主张的,起码应该等您回来问一声——我就以为都是一样的程序,上周正好整个实验室集中处理这些动物,于是……”
愤怒地瞪了他半晌,毕容无可奈何地长长叹了口气。
其实,这个项目已经真的失去了继续观察的意义,那些被生物制剂破坏了大脑的小白鼠们一直状态稳定,几年来换了好几批,可是都是同样的结果,日复一日的观测采样分析,早已经没有了什么新鲜。
只是他自己,还一直有点不切实际的希冀和不甘心吧,总是在心里隐隐约约地期望着发生什么奇迹。
看着他沮丧而沉默地开始了自己的研究,实验员小崔轻轻松了口气。还好还好,毕研究员没有继续追究下去,说来也是自己实在粗心大意,下次一定要记得做任何事之前,挨个确认一下才行。
不过呢……那些小白鼠也真是浪费了太多的粮食,管理起来又烦心的很,这次按照章程处理掉,倒真的是件开心的事。想起前些天自己打理这些小白鼠的情形,小崔头疼地暗暗叹了口气。
——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明明记得自己下班时都有关好铁笼外面的门闩,可是就是有好几天一大早起来,发现实验室里居然有几只到处乱跑的小白鼠,不仅撞倒了一些试管,还差点弄翻了一些危险的试剂!
老天才知道,这些小白鼠们是怎么莫名其妙从笼子里跑了出来,难道会自己开笼子的门不成?……
研究所的一天,过得安静,却也很快。
研究员们纷纷下了班,大楼内渐渐安静了下来。走廊里,除了应急灯闪着绿莹莹的微光,一片灰暗。
入夜了,无边的寂静弥漫在四周。忽然地,一些悉悉索索的微弱声响在过道里响了起来。几双晶亮犹如小黑豆一样的眼睛在夜色里闪动着狡黠地光,藏在角落的垃圾桶边,先是四下张望了一阵,这才小心翼翼地蹿了出来。
很快,那些晶亮的小眼睛飞快地窜到了楼梯口,嗖嗖地顺着消防栓爬上了通风口的窗沿。整齐有序地,它们胖嘟嘟的身躯沿着楼层外的空调水管鱼贯而下,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空寂的夜色中。
……春夏交替,日子一天天过去。
哥达星和伦赛尔星球上有着同样的斗转星移,转眼之间,两年多的时间已经悄然过去。
彻底消弭了星际战争的阴影,各处都已经恢复了战前的繁荣。战场并不是在本土,远在天际的费舍星上纵然留下了无数鲜血和军人的性命,可大后方的伦赛尔毕竟没有受到多少实际的冲击,
不仅看不到满目疮痍,某些特殊的战后重建所必需的行业,甚至得到更加空前的订单和机遇。新登基的年轻皇帝彻底地表现出和温文豁达的先皇毫不相似的执政风格,借着战后重建的契机,一些雷厉风行的改革措施在帝国内开始不打折扣地执行。
亲眼看见了这位年仅不到三十岁的新皇陛下在前线的铁血作风,这些改革措施出乎意料地没在帝国权贵阶层中受到太大的阻力。新政当前,只要不是彻底地被攫取了整个身家和家族的利益,又有谁笨到一定要在这个时候直接对上新皇陛下的锋芒呢?
更何况,新登基几年的皇帝陛下也并不是一味胡来蛮干的人,施行的一些新政就算不够完美,但是数年的验证下来,最终都会得到利大于弊的评价。暗流激涌下,政权的平稳过渡终于得以有惊无险地完成,战后的诸多事务也都真正地走上了正轨。
帝国这一代的新君,的确是一位已经得到绝大多数臣民真心拥戴的人。虽然偶有冒进和激烈,但绝大多数时候,弗恩陛下都能够听得进一切真正有益的朝堂建议,也堪称懂得识人善用,睿智精明。
当然,除了某些小小的毛病。
好吧,那都是宫廷内的秘事,无伤大雅、也根本谈不上伤到帝国的根基,就算他们英明又冷傲俊美的皇帝陛下至今未婚、又在宫中一直养着一个绝美的敌国间谍,又有什么了不起呢?……
一开始还有不识相的臣子隔三差五旁敲侧击,可是他们的皇帝陛下无论多么英明,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得堪称胡涂以至昏庸,非但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甚至开始学会了把诸如此类的责问和提醒当成了真空,一问不理,二问不听,再问便会遭遇到极寒天气——哦!大家和那个敌国间谍又没有什么刻骨的仇恨,既然他们的皇帝陛下都可以将那些打他耳光的往事统统忘记,谁又犯得着去专逆龙鳞,逼着皇帝陛下放弃这点小小的古怪执迷?
再说了,根据消息灵通人士传来的宫内消息,那个身份古怪、来历至今存疑的联邦少年终究不过是一个白痴,就算不被依律处死,也再也兴不起什么风浪。长相秀美、浑浑噩噩的弱智少年,被囚禁在深宫中当成一个玩偶……未尝不是皇帝大人故意拿来泄愤的一种方式?
本节是过渡章上次有人提出为什么战争忽然就这么停止了,其实前文说得很清楚啊,战俘交换本来就是停战的条件,弗恩要回了小苏,自然要遵守约定,联邦本来就占下风,所以也会宁愿息事宁人,指望着赶紧偷偷派人去宇宙中搜寻南苏星吧……
180章 毛绒机甲
暖洋洋的初夏微风吹起来,带着帝国五月空气里特有的香气。帝国首都特有的金合欢树花朵大气华丽、栽种简单易于成活,无论是各处街道两旁,还是庄严肃穆的皇宫各处,都有着它们高耸而葱郁的身姿。
正值花期,满树的金黄色花朵含苞吐蕊,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随风飘散的甜香,而皇帝陛下寝宫外那株生长了几百年的古老金合欢树上,更是繁花满树,一片灿烂。
白色主色调的皇宫建筑群里,皇帝陛下的官邸外绿草如茵,空气清新。天蓝色的遮阳伞已经撑了起来,纷纷飘落的金合欢花瓣在四周的草地上点缀着,只有那片圆伞下一片青碧。
太阳已经快要西沉,初夏的傍晚气温舒适宜人,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坐在遮阳伞下的小侍女艾莎几年后更加出落得身材高挑,明眸动人。她安静地坐在石凳上,雪白的纱裙散成一个好看的圆摆,手里拿着小小的绢扇子,不停地给身边的人扇着风。
她身边的草地上,一个少年抱着一个超级大的毛绒玩具,脸色微红,肤色洁净细腻,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安静的眸子温润如墨玉,正呆呆地看着草上的一堆东西。
残肢断臂。
那是一堆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毛绒玩具的零部件。和一般的动物毛绒玩具不同,被他抱在怀里的那个大个头玩具,看上去古怪的很。
黝黑的绒布身躯,硕大的琉璃珠做的仿生眼睛,粗大而精巧的机械腿,俨然便是一个绒布做的机甲玩具。可是那毕竟是一个毛绒制品,纵然做工已经细致到了让人惊讶的地步,可是也完全没有金属玩具的质感和冰冷,反而显得格外笨拙可亲。
最叫人叹为观止的是,这大玩具的绝大部分零部件,都是可以拆下来的!脖颈,四肢、手掌,甚至大腿上的绒布弹匣,都是用精巧的拉链连接在理一起,只要找到拉链接口,就可以轻松地分开各处,或者再通过拉链重新把毛绒部件组合在一起。
犹豫不定地看着地上的毛绒部件,那少年拿起一个,并没有兴致盎然地往躯干上装,却陷入了长久的停顿。呆呆地坐在那里,他好像毫无兴致,又好像无从下手似的。
细细的汗珠儿已经渗了出来,他小巧秀气的鼻梁边有点汗迹,没人阻止他这毫无意义、已经持续了很久的动作,他身边的艾莎只是耐心地帮着打着扇子,时不时地拿起手边的小丝帕帮他擦去脸颊上薄薄的汗水。
一边的青石户外圆桌上,一壶温热的水果茶还在慢条斯理地冒着热气,暗橙色的茶水里泡着百香果和草莓,明黄色的菠萝和柠檬切片沉在壶底,细细闻去,菩提叶和迷迭香的气味也清晰可辨,安气宁神。
在很多人早已开始冲泡冰饮的初夏,这里的热茶倒是显得有些奇怪得不合时宜。艾莎伸出手来,先是倒了一杯茶在小玻璃杯里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了那个少年的嘴边:“来,澈苏少爷,润润嗓子再研究呗。”
偏过头,澈苏听话地就着她的手,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温热的果茶咽下去,他没有看艾莎,而是接着把目光看向了面前的玩具断腿,怔怔地继续纠结着。
偷眼看看他的表情,艾莎默默地低下了头。已经整整一个下午,澈苏一直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只要艾莎不帮忙,那个庞大的毛绒机甲玩具就一直那么残缺着。
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响起。一身轻便的亚麻套装,神情温和的年轻男子走了过来。伸手接过了艾莎手中的水果茶壶,兰斯殿下就地一坐,就那么随意地盘腿坐到了草地上,毫不讲究礼仪。
“殿下,今儿怎么有空闲来?”艾莎笑吟吟站起来,立在一边。
“是啊,财政部最近风平浪静的,公务很少呢。”随和地搭着话,眉目俊逸的年轻皇族温和地端详着面前的澈苏。
比起两年前的消瘦和苍白,如今的澈苏虽然依旧眼神不够灵动,而是看上去气色却有了很大的不同。尖瘦的下巴和双颊慢慢丰润,浅青色的眼晕也已经消失无踪,淡淡的血色在薄薄的唇上泛起来,犹如一抹粉色的花瓣般柔美。
“还是没有任何进展吗?”兰斯轻声问。
艾莎咬着嘴唇,眼圈又有点微红:“是的,脑部深度检查一直没有什么好转,而且……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再继续做扫描了。”
兰斯微微一愣:“为什么?”
“澈苏少爷会很害怕那种被固定在检查台上的情形,每一次做检查……皇帝陛下都心疼得不行。”艾莎低声道。
是的,那些检查到最后就是一场残忍的战争,亲耳听着澈苏那时发出的小声尖叫和求救,一向坚强冷酷的皇帝陛下也终于接近了无法忍受的崩溃。再加上每次的结果都是让人重复一遍遍的绝望,慢慢的,那种检查也是越来越少,最近的一次,已经是四五个月前。
“可是他现在……陛下难道没有什么反应?”兰斯皱着眉头看着澈苏,心里的感觉非常不好,明明记得前一阵已经能够独自完成毛绒玩具的组装,怎么现在看来反而退步了呢?
艾莎悄悄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声音哽咽了:“皇帝陛下应该也察觉了吧……可没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又能怎么办呢?”
每一天都和澈苏在一起同吃同住,就算公事再晚回来,也会在澈苏身边流连一两个时辰,心细如发的皇帝陛下,又怎么可能没有发觉澈苏近来的异常和自闭?
皇帝陛下的眼神,停留在澈苏少爷身上的时候越来越沉默,陷入怔忪的时间也越拉越长。可是他并没有像以往一般急切地召集医务官们前来会诊,相反的,他似乎在试图沉默地接受这个事实。
看着澈苏安静纯真的侧脸,兰斯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伸手拿过澈苏手里的那只绒布手臂,小心地捉着澈苏的手:“这里,喏,拉链在这里。”
他牵引着他找到了毛绒玩具的腋下,拉开了那里的链条,对准了缝隙,再绕着拉链的走向绕了一圈,很快地安上了那只已经有点脏兮兮的机甲手臂。
“来,这一只你自己试试?”他抓起草地上的另外一只软绵绵的绒布机甲手臂,微笑着看着澈苏。
迟疑了一下,澈苏伸手接了过去。对着已经装上了一只手的那具躯干,他把那只手臂摆在了正确的位置,可是并没有接上去,似乎依旧不知道接下来步骤的样子。
丝毫没有不耐,兰斯等了一小会,再次捉着他的手,引导着他:“来,还是一样的,不过方向要相反,对不对?”
……反反复复,相似的内容,温柔俊朗的兰斯殿下轻拥着那个安静而迟钝的少年,神色始终温柔而耐心。不一会儿,他已经手把手地带着澈苏把那些毛绒部件组成了一个完整的机甲玩具,大约一米多高,黑黝黝的站在那里,没有金属玩具的威风凛凛,倒是显得憨态可掬。
看着那个大毛绒玩具,那个一直显得有点自闭的少年怔怔地看了半晌。慢慢地转过头,他看着兰斯,唇边绽开了一个羞涩而开心的笑意。
一阵清风拂过,不远处的百年金合欢树上落下片片金色花瓣,顺着微风飘向这边,落在了两人身边的茵茵草地,有一瓣落在了他的肩膀上。伸手帮他拂去落花,兰斯的眉宇间,是安静而酸楚的宠溺。
端着西点盘走过来的艾莎,静静地立在远处,忽然觉得鼻翼有点儿酸涩。
兰斯殿下虽然常来,但是怕也不知道这些玩具当初带来的风浪呢。
弗恩陛下从外面带回来一只金属机甲玩具时,那一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一直对什么都恹恹地提不起兴趣的澈苏,终于第一次眼睛似乎有了微弱的光芒。小心翼翼地从皇帝陛下的手中抱过那架价值昂贵的最高级玩具,他呆呆地在卧室的床上看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是不是天性使然,还是脑海中残存了最后的一点记忆,他开始试着想要拆开那个精密而复杂的东西,可是却完全不得要领。
在一边的皇帝陛下看着他的举动,头一次没有施加援手,而是极力地忍耐着,似乎想期待着他最终想起什么。
可是,那终究注定是一个令人发疯的晚上,筋疲力尽沉沉睡去的澈苏,并没有真的拆下任何一个机甲零件来,只是固执地抓着它不肯放手。
而最糟糕的事情不在于此,而在于第二天的早晨。
抱着那架金属机甲玩具死不放手的澈苏醒来时,脸上身上凭空添了好几道严重的伤痕,手掌上也因为机甲的尖锐凸起而伤痕累累,虽然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伤,但也足够让枕巾和床单上染上了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皇帝陛下一大清早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类似于凶杀现场的可怕场景。一瞬间,整个皇宫充斥着弗恩陛下那痛心的怒叫,也充满了闻声赶来的侍女们惊恐的哭泣。
嗯,开始小小的虐一下大殿下啦
今天白天出去了,晚上又一直上不了米国度,急死了,看到微博有朋友在催,知道大家着急……
抱歉了哦!
181章 浴室里的小苏……
抱着那架金属机甲玩具死不放手的澈苏醒来时,脸上身上凭空添了好几道严重的伤痕,手掌上也因为机甲的尖锐凸起而伤痕累累,虽然都不是什么可怕的伤,但也足够让枕巾和床单上染上了片片触目惊心的血迹。
皇帝陛下一大清早跑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类似于凶杀现场的可怕场景。一瞬间,整个皇宫充斥着弗恩陛下那痛心的怒叫,也充满了闻声赶来的侍女们惊恐的哭泣。
狂冲过去,弗恩就想要一把夺过那由他亲手带回来的罪魁祸首,脸色几乎是铁青吓人。可是,被惊醒的澈苏却死死地抱紧了那个玩具,怎么也不肯放手。
几番争夺之下,弗恩陛下当然还是抢走了那个犹如凶器般可怕的机甲玩具,可是澈苏的反应,却也让所有在场的人难过得想要落泪。
呆呆地看着被弗恩抢走的那个机甲玩具,他一直追到了楼梯下,直到那个奉命丢掉玩具的侍卫身影消失无踪,才“呜呜”地小声哭了起来。没有再看弗恩一眼,他就那么缩在楼梯口的角落里,不知所措地“啪嗒啪嗒”落着泪。
无论弗恩再怎么哄,无论熟识的几个侍女再怎么安慰,他也就只是那么小声地哭着,不愿意看任何人。皇帝陛下临时取消了那天的所有公务行程,在寝宫中脸色阴沉地来回踱步,一直到老总管维瑟出了一个主意,才终于让事态有了点好转。
——飞快地召来了宫廷中最巧手的裁缝,花了几个小时,按照机甲的模型大致做出了一个柔软的、不会伤人的机甲毛绒玩具,这才成功地把哀哀哭泣的澈苏哄得破涕为笑,终于忘记了前一晚的遭遇。
那是第一只毛绒机甲玩具,随后的皇宫里,越来越多的出现了来自全国各地巧手工匠的作品。精致到每一根手指都分开缝纫,巧妙到每一处都可以通过拉链来拆卸,皇帝陛下终于解决掉了这个巨大的危机,也成功地看到了澈苏脸上越来越多的笑意。
可是什么时候开始,澈苏少爷脸上的笑意又开始稀少,变得越来越自闭呢?
“殿下,点心来啦。”艾莎收起难过的回忆,勉强露出笑容走过去,手里的点心盘里摆着刚烤出炉的椰子甜甜圈和红茶蛋糕。
依旧是这两种一成不变的品种,不过长久以来,宫廷烘焙师也在改良口味上花足了心思,而现在,传统口味的红茶蛋糕里就多了些鲜柠檬的清香,在四周的金合欢花香气中叶清晰可闻。
伸手接过来,兰斯拿起盘边精致的四叶草花纹蛋糕叉,分了一小块递到了澈苏嘴边。乖乖地张开了嘴,澈苏就着他的叉子接住了那块松软的蛋糕,红艳艳的嘴唇轻动。
看着他喉结一动,兰斯又把新分好的一块蛋糕送到了他嘴边,一会儿功夫,一两多重的蛋糕已经被消灭干净。紧接着又叉起圆嘟嘟的椰子甜甜圈,兰斯满意地看着他:“来,这里还有。”
瞪了一会那奶黄色的小甜圈,澈苏没有张嘴。低下头,他自顾自地开始重新摆弄那个大大的毛绒机甲玩具。
“就吃一个,好不好?这是新口味的,上次你不是吃得好好的?……”几乎是诱哄似的,兰斯的口气小心翼翼,坚持不懈地举着叉子。
没有搭理他,澈苏还在怔怔地看着玩具。
温和的皇子凑了过去,甜甜圈送到了澈苏的嘴边,讨好地蹭着他的唇角:“来吧,再吃一个,下次叫他们换别的。”
固执地紧紧闭着嘴巴,澈苏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似的。扭过头去,他给了兰斯一个后脑勺。
兰斯还是没有放弃,锲而不舍地转到了他的左边:“乖,再吃一点。皇兄说,你最近都没有再涨体重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喔,要像去年那样才好啊,一个月平均要长到一斤,对不对?”
像曾经有过的、皇家工程学院里的那些深夜一样,兰斯温和地一遍遍地哄诱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是真的被他唠叨得有点头疼,还是根本又开始觉得有点小小的饥饿,澈苏终于转过了头,勉为其难地吞下了那个甜甜圈。
那一刻,站在一边的艾莎清清楚楚看到,兰斯殿下因为这一点小小的胜利,眸子里闪过了一丝晶莹的明灭不定。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温柔俊美的脸孔上,这一刻,他凝视着那个少年的眼神里,有深深的歉疚和悲戚。
五月的初夏,气温开始变得一天天热起来。
皇帝陛下今天的公务比往常都轻松,不仅早早地回到宫邸和兰斯皇弟共进了晚餐,就连晚饭后也一直没有什么紧急的公务来电骚扰。
不知道和兰斯谈了些什么,今晚的皇帝陛下在晚餐桌上,显得比往常沉默一些。不时地夹起餐桌上的各种菜肴亲手放在澈苏碗里,看到他乖乖地一一吃完,弗恩的眼神一直专注而认真。
送走了兰斯,在书房里看了一会书,心神不宁的皇帝陛下终于还是早早地推开了原先自己的主卧室。灯光早已亮起,柔软的地毯上,澈苏正坐在上面,和另一位小侍女林娜你一下我一下地扔着积木。
是的,遍地五颜六色的积木块不是拿来拼接的,而是拿来丢。最简单的图形和色块而已,可是经过了无数次失败,现在的艾莎她们,早已死心不再费力试图让澈苏学习堆积木,而是喜欢在一起拿着扔来扔去。
可现在,澈苏好像有点厌烦了似的,怔怔地抓着那些积木,他望着窗外,对侍女不时的说话也没有任何反应。
在门口看了一会,弗恩走了过去。
“怎么了,他好像没有兴趣?”凝视着澈苏,他看向那个侍女。
“是啊,好些天了,澈苏少爷都喜欢……这么发呆。”林娜难过地站起来,前一阵那个常常羞涩微笑,乖巧安静的澈苏已经不见了,现在的他,似乎有些明显的自闭。
没有再说什么,弗恩沉默了一会,才淡淡道:“别让他对着窗子,天气热了,容易出汗。他又不能直吹冷气,万一再发烧就是大麻烦。”
“是,陛下。”林娜赶紧站起来,小跑着过去半掩上了木窗。
看着澈苏脸上汗津津的模样,弗恩皱起眉头。伸手把他从地毯上拉起来,他把澈苏带到了正对着床榻一侧的浴室门边。
一阵水声刚刚停下,艾莎的头从里面探出来,笑吟吟的:“陛下,水放好了,正要叫澈苏少爷早早洗澡上床呢,放心——不会叫他留着一身汗慢慢让风收干的。”
一直把澈苏送到了硕大的按摩豪华浴缸边,弗恩才停了下来。一汪碧水,非常清浅,比普通人洗浴时明显少了很多水量。
“乖,好好洗澡,不要害怕。”他柔声地安抚着,很自然地和往常一样帮澈苏解开了睡袍的带子,只留下贴身的一件内裤。
忽闪着眼睫,对面的澈苏飞快地跨进了浅水里,裸着光洁的背脊,他背对着外面,低下头,不安地揪紧了手里的毛巾。
一直没有和弗恩有任何眼神交流,也没有和前一阵一样,对着已经渐渐熟悉的弗恩露出依赖的笑意,他近来的举动越发流露着某种让人不安的因素,自闭的同时,对弗恩和身边的人都表现出遥远的疏离。
弗恩站在浴池外,冰蓝色的眸子凝视着一动不动、僵硬地蜷缩着脊梁的澈苏,很久之后,才转身带上了浴室的门。
听见那声轻轻的关门声,浴池里的澈苏的脊梁,终于微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些。悄悄竖起来的耳廓下,他莹白如玉的耳垂不知何时已经通红一片。
低下头,他黑漆漆的眸子盯着面前的水波,似乎陷入了无意识的发呆。水温恒定,一直加热在人体感觉最舒适的区间,豪华的按摩浴缸底部,不时地吐出晶莹的水泡来。
半晌后,他才拿起毛巾,慢条斯理地撩起一串水花,向自己身上泼洒。比起两年多前那具遍体鳞伤的身体,现在的他身上大多数伤痕已经消失,一池碧水中,柔韧的腰肢依旧劲瘦,原先消瘦可见胸肋的前胸后背却开始覆上薄薄的健康肌肉。
目光下垂,他怔然地看向了自己锁骨下的那个椭圆形烙印。代表着贱民编号的狰狞凸起早已模糊不清,正中一片泛着新长好不久的鲜红,不同的颜色层次下,依稀显示着消失在时间中的动魄惊心。
没有什么表情,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氤氲的蒸汽中,他总是呆滞没有生气的眸子里,似乎出现了一点少见的晶莹来。
侍女们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退下,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隔壁的浴室里间或传来几声微弱的水花撩动声。
没有做别的,弗恩安静地躺在靠近浴室的大床这边,留意着咫尺之外的水声。从一开始不敢面对淋浴和深水的泡澡,到后来终于慢慢学会适应了自己在浅水里洗澡,澈苏足足用去了将近半年的时间。
而现在的弗恩,也在那半年中,不知不觉中养成了待在一边、静静等待澈苏洗澡出来的习惯。
可今天的他,似乎有点和平时不同的情绪。
辗转着,他高大的身体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等不到澈苏出来,他忽然坐起来,有点焦躁地脱去了外衣。一件薄薄的紧身恤下,健硕的胳膊和前胸露出来,健美的体型显现无遗。
*****分割线*****
同学的可爱版中最大胆的一幅画来了!小苏坐姿图!虽然她说这是特典里的情景,可是我觉得放在这段后面,让大家脑补一下也满不错的,嘻嘻。出浴后的小苏和大殿下之间发生点什么,似乎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182章 同学的图!
上章贴的是,试试看再发一遍,这么可爱的图大家看不到就太可惜了…
183章 小鸽子
辗转着,他高大的身体在床上翻来覆去。一直等不到澈苏出来,他忽然坐起来,有点焦躁地脱去了外衣。一件薄薄的紧身恤下,健硕的胳膊和前胸露出来,健美的体型显现无遗。
浴室的门,正好在这时悄然而开。站在那里,穿着一身清爽的短丝绸睡衣,澈苏抬眼看了看床上的弗恩,很快又垂下了眼帘。
在原地站了那么一会,他安静地走了过来。避开了弗恩那一直凝视着他的目光,他径直来到自己这半边,侧身躺了上去。
没有看一边的弗恩,他忽闪的长长睫毛上还带着水汽,怔怔发了一会愣,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闭上了眼睛。
……
窗外花香熏人,室内恬然安宁。注视着似乎已经闭目睡去的澈苏,一边的弗恩犹豫了一会,才拿过了身边的一个小瓶子。
类似精油的淡绿色油脂倒出来,在他宽大的手掌间揉搓着。手指轻挑,身边的人睡衣被挑开,洁白如玉石的胸口悄然露出来。
弗恩那略带薄茧的手掌覆上澈苏的胸口时,一直安静沉睡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可是浑身却似都僵硬了。
弗恩的手,也有那么一瞬的停滞。调得昏暗的台灯微光下,他英俊的眉目下,有丝黯然。
怔怔地凝视着澈苏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再看看他那忍不住轻颤的眼皮,他还是没有放开手,而是重新搓了搓掌心,将双手覆在了某处。
轻轻按摩着那处,他掌心的草药精油散着温热和异香,透过薄薄的表面渗到了皮肤下。配合着早已练习多遍的手法,年轻的帝国皇帝的动作,劲道十足又温柔熟练。
感觉着手下那越来越紧绷着的肌肉,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而平板:“澈苏……你打算就这样,永远把自己缩起来吗?他们说,你今天对组装玩具都失去了兴趣,就是一直一个人发呆。”
无声地按摩着澈苏的胸前,调理肺部的草药精华在室内发出古怪的异香,萦绕着两人的鼻尖。
“你不跟我说话,也不对着我笑了……澈苏,你知道不知道,我怕得厉害。”在臣民面前强势而冷漠的皇帝陛下此刻的声音,透着再难忍耐的悲伤,“……我等了这么久,一直在对我自己说,瞧,你现在身体一天天好起来,组装玩具也越来越熟练,甚至开始记得我的脸……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来等着你一点点复原。”
好吧,就算真的没办法全部恢复,就像前一阵那样,他每天能看到他对着自己微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可是现在,你连这个样子都维持不了,你叫我……到底该怎么办?你怕那些脑部检查,好,我们永远不做了。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弗恩的自言自语着,语声忽然禁不住轻颤着,透出真正的绝望,“其实我比你更怕。”
他怕那些医务官们告诉他,澈苏不仅没有一点点好转,现在又有什么别的病变。不然他为什么忽然就开始这么自闭呢,就连艾莎和他说话,他都不理睬啊。
假如真的是那样,他要怎么办?——就算是再位高权重、手握生杀,他也只能对着澈苏束手无策,夜夜无眠。
满心里,荒芜满山遍野;希望刚刚生长,就已经被绝望寸寸扼杀。
眼睫微微地颤动着,他手下的澈苏似乎无意识地哼了一声,翻了个身,背对着旁边的弗恩。刚刚洗浴完不久的头发已经擦得半干,但犹有几分湿意。幽黑的黑发光泽衬着白皙的肌肤和嫣红的嘴唇,他露出来的侧脸上鼻翼挺直,轮廓秀美,有着从没消失过的纯良。
手僵硬地垂了下来,弗恩沉默地注视着澈苏的背脊。
很久之后,他听着那渐渐平稳的呼吸,轻轻拉起薄薄的被角掩好了澈苏露在外面的肩头,转身无声下了地。
坐在窗前的沙发椅上,年轻而冷峻的帝国皇帝望着天空中一轮明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悄然离去。孤独地坐在那里,他冰蓝色的眸子沉寂如远山。
窗外金色繁花生树,他肩头月辉凄清似水。
弗恩终于悄然离去时,已经是午夜时分。
房门无声关上,一直安静地躺在床上的澈苏,慢慢地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睛,那双晶亮的眸子在月光下幽深动人。
瞪着天花板,他就那么呆呆地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门外的走廊到了下半夜,只留下了小夜灯闪着淡淡的微光,整个皇帝寝宫中寂静一片。
忽然坐起身,他赤着脚踏在了地上。坐在柔软的羊毛织花地毯上,他面前是那一堆庞大的彩色巨型积木。
清凉的月色温柔地照着他,也照着他指尖稳定熟练的动作。睁着大大的黑眼睛,他的神情无比专注,心无旁骛,没有任何杂念。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彩的积木大大小小,终于在他不算灵活的手指下渐渐改变了杂乱无序,现出童话中繁复城堡的美丽模样。
小心翼翼地放下最后一块积木,他的眸子如同一双瑰丽幽深的黑曜石,闪闪发亮。精美的城堡顶端,红色木质小窗内,一只雪白的和平鸽模型展翅欲飞,小小的黑眼睛斜睨着窗外,神气毕现。
歪着头,安静的少年对着那只小鸽子的身子,轻轻一点。
“哗啦”一阵摇晃,轻巧的积木块瘫倒在地毯上,恢复了白天那乱糟糟的模样,没有发出什么可以惊动人的声响。
“小鸽子……鸽子……”他喉咙间发出几个简单的音节,长久不太说话的舌尖发音显得僵硬,可低柔的嗓音依然清亮动人。
又是一年的帝国皇家阅兵礼。
一大早就换上崭新帝国军服的皇帝陛下,身姿英挺,眉目冷峻。由着侍候的仆人紧张地帮他配好肩章和绶带,他沉默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专车在楼下整装待发,他走出了自己的卧室房门。路过了隔壁澈苏所住的那间主卧,衣着整齐的皇帝大人忽然停下了脚步,举手推开了那扇安静的房门。
站在门口,他远远地望着床上依旧在晨光中安睡的澈苏。半晌后,他慢慢抬步,走了进去。
轻轻坐在床边,他看着澈苏,一直冷漠的脸上,有一丝温柔的悲戚。
“澈苏,起来陪我去,好不好?”他低声道,像是看着一个和爱侣正在闹别扭的情人,“上一次的帝国皇家阅兵典礼上,你还站在我身边呢,你那个时候的样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起来吧……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了,也看不懂,可是我总觉得,你看到那些东西,说不定会很欢喜。”他伸手轻抚着澈苏额前的一丝碎发,声音越来越沙哑,“只要你现在睁开眼,我就当你同意了……好不好?”
有什么闪亮的东西在他冰蓝色的眸子里盈盈生辉,转瞬而落,掉在澈苏的黑发丛里。
“我想带你坐在主席台上……让全帝国的人都看着我们。”在帝位上已经坐了几年之久的帝国皇帝弗恩·克伦威尔轻声呢喃着,如同无望的誓言和最后的呼唤,“澈苏……请你睁开眼睛。”
微微一动,熟睡中的澈苏眼皮轻动,细细的青色血管在那薄薄的皮肤下隐约可见。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弗恩的心,忽然开始疯狂地跳动!
可是那终究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睡梦中澈苏白皙的胳膊举起来,似乎是有点困扰于这一大早耳边的声音,伸手挡住了脸。翻了个身,他整个脑袋都埋在了被窝里,鸵鸟一样把背脊露在了外面。
不知在那里坚持着坐了多久,一直到门口响起侍卫长伍德亲自前来催促的轻轻叩门声,皇帝陛下这才绝望地沉默起身,英俊的脸上恢复了一贯的平静和漠然。
……皇宫的早晨,可平时没有太大不同。
一直到了以往澈苏起床的时间,侍女艾莎准时再次推门而入时,安静的皇宫才有了些慌乱的意味。
主卧室内空空荡荡的,一览无遗,看不见澈苏的身影。推开半敞的浴室门,也没有他的踪迹。
四下找了一圈,艾莎的目光忽然落到床上。浅蓝的丝绸枕巾角上,有一团奇怪的暗色痕迹。疑惑地走了过去,艾莎凝目看着。
手触之处,犹带余温,湿润一片……
宛如泪痕。
广阔的帝国特训基地内,阅兵观礼台前一片庄严肃穆。
这是四年一度的帝国皇家阅兵礼,上一次坐在主席位的尚是先皇,而如今的观礼台早已物是人非。
先皇已经病逝,从来都默默站在他身侧的帝国总元帅奥腾也先他一步而去。
那时身穿军服、亲自上场演练对战的皇子中,弗恩大殿下已经脱去了操控服,坐上了一国之君的皇位。而当年站在皇子们身边的两位机修师,如今一位埋骨战场,一位摇身一变,成了联邦的敌人。
嗯,故事好像剩下的不多啦,大家怀疑小苏早就醒了,其实没有啦,也是一点点。一点点在恢复中吧,但是也有点胡涂,所以在……嘻嘻
我可以保证,小苏重新现身时,大家应该会觉得蛮感动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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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185章 重见阅兵礼
那时身穿军服、亲自上场演练对战的皇子中,弗恩大殿下已经脱去了操控服,坐上了一国之君的皇位。而当年站在皇子们身边的两位机修师,如今一位埋骨战场,一位摇身一变,成了联邦的敌人。
整齐的陆战军队方阵走过,空军方队紧随其后,黑压压的机甲行进在队伍的最后,步伐整齐划一,中程远程武器系统赫然全部亮开,浑身散发着凌厉肃杀的气息。
最新一代的机甲队伍中,陆战机甲依旧是单兵作战为主,空战机甲则沿袭了上一代的研发作风,双人搭档、战斗主驾驶和机修辅助成为了标准配置。整个帝国宇宙空军中,和四年前刚刚组建时的仓促不同,如今机修师的培训在维斯塔少将的严苛带兵下,已经走上正轨。
两个小时的阅兵典礼中,各军方队的盛况被允许直播,整个伦赛尔星球上,只要打开各种视觉媒体,威武雄壮的机甲队伍都占据了摄像机镜头,也占据了绝大多数画面。
最后一队整编机甲大队停在阅兵主席台的那一刻,无数机甲列队转身,黝黑和亮银色的外壳在阳光下烁烁生辉;全场的士兵齐齐转身,面向主席台的方向,齐刷刷地抬起手臂,威猛整齐地行了一个帝国军礼!
“荣耀吾国!”
“万胜吾皇!!”
“帝国万岁!!!”
缓缓站起身,英俊冷漠的帝国皇帝和身边所有的军队高官一起肃然抬臂,还了一个标准的帝国军礼,姿势无可挑剔。
“为了帝国的光辉与荣耀!”弗恩·克伦威尔陛下平静而有力的回应通过扩音器,回荡在阅兵台前,回荡在整个帝国的电视画面中。
……
直播画面到此为止,高水准和级别的机甲对战演练对外保密,整个特训基地临时搭建的阅兵台前,这时才开始真正弥漫着让人热血沸腾的紧张气息。
事先抽签定好的比赛顺序已经敲定,十几组经过激烈厮杀的空战机甲搭档已经整装完毕,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操控服的面罩下,露出紧张和激动。
随手拍了拍手下一名队员的肩膀,肩上佩戴着中校军衔的锡安不满地皱紧了眉:“给我放轻松点,我们第二中队出来的机修师,可没你这种怂货!”
那名队员就像被锥子扎了一下,猛地跳起来:“教官,您说什么?我只是认真而已!你平时不是也说,战前适当的紧张和兴奋,才能发挥最高的水准吗?”
“那也不要两眼发直,双腿僵硬啊!”红色头发的青年军官瞪起眼睛,“记住我说的话,上天后别管那么多,先和你的搭档近程狂打,正面冲撞,搞死一个是一个!”
“知道了,教官!”举手啪地行个军礼,他的队员精神抖擞,“论到冲撞以后修复严重损伤,我们二队的三板斧可不是吹牛的!”
终于忍不住,边上一个身穿普通便服的年轻大个子摇着头:“够了吧锡安!我们当年那一套,现在未必好用的,这一代的新式机甲在稳定性上作了很强的改进,想随便冲撞,未必能奏效。”
说话的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憨憨的脸上带着笑,可若细心看去,他右边的袖管却是空荡荡的。
“万变不离其宗嘛,欧连你已经老得思维僵化了!”锡安嬉皮笑脸地冲着已经退伍的老搭档直乐,“四年前,我们在上一届阅兵典礼上的对战录像,现在还依旧是他们这些小兵崽子教科书里的经典案例呢。”
看着身边的队员们纷纷走出了登机通道,四周变得安静无人,欧连终于笑了起来:“经典案例?有你被梵重队长在空中拔枪击毙那一段吗?……”
“喂!”锡安脸色涨得通红,想要反驳些什么,可是两个人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微微的伤感弥漫在周围。
坐在欧连身边,锡安收起了满不在乎的笑意。看着欧连那空空的右臂袖管,他的眼圈有点微红。
温和地笑了笑,憨厚的大个子伸出左手,揉了揉他乱蓬蓬的头发:“比起梵重队长,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是啊……所以更要好好活着,不是吗?
无声地依靠在一起,帝国的现役机修教官和已经退役的残疾军人静静凝视,看着远处天空中开始盘旋起飞、整齐亮相的机甲。
碧空如洗,白鸽翱翔,一如四年前的今天。
远远地凝望着转眼之间拔地而起的一众机甲,看台上的弗恩陛下和他身边的兰斯,也都同时抬头,看向了蔚蓝的浩荡天空。一瞬间,无数画面在他们心间激荡回旋。
十几组空战双人机甲同一时刻开动了引擎,巨大的轰鸣响在一处,飞旋的气流带起了天地间的狂沙。
第一次集体亮相,按照抽签对手直接捉对厮杀!
……
立在皇帝陛下不远处,皇家侍卫长伍德腰间的通讯器忽然响了。众人的精神都被空中的厮杀吸引,没人注意到他走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什么?”伍德的脸色在听到话筒里的第一句话时,已经微微变色。悄然瞥了一眼正在凝神观看空战的皇帝陛下,他快步走得更远了一些,“怎么会不见的?一大早就……”
空中轰鸣的机甲武器火力全开,遮掩了他的语声,只看到他的神色越来越不安,对着话筒几乎快要低叫起来:“派宫里全部值守的侍卫去找,别光顾着陛下寝宫,扩大到全部皇宫!”
电话那头,老总管维瑟的声音比他还要焦急:“伍德大人,您的队副已经调遣了更多的侍卫在搜寻了,可是还没有找到。这这……要不要赶紧汇报给皇帝陛下呢?”
沉吟了一下,伍德忧心忡忡地看了看远处的弗恩,心里犹疑不定。跟在陛下身边已经快二十年,他几乎可以完全断定一件事,那就是假如真的这时候如实上报澈苏少爷丢失的消息,那么这场众目睽睽下的重要阅兵礼就会立刻中断——就算不中断,陛下心急转身而去,一场没有皇帝观礼的阅兵典礼,还有什么任何意义?
想了又想,他终于还是下了一个判断。就算皇帝陛下现在急匆匆回去,也不过是一样只有加派人手搜寻这一个法子,假如万一抛下阅兵典礼赶回去,就已经发现找到了人,那岂不是虚惊一场?
“他绝不可能自己跑出皇宫的,守卫门禁这么森严,最可能还是跑到哪里迷了路——你们继续找着,这就传我的命令,调宪兵队的人手过来一起找!”顿了顿,他加了一句,“叫芬格副队长十分钟给我一次电话,汇报最新进展!”
把通讯器别回了腰间,他心神不宁地站在原地,没敢回到弗恩身边。上苍保佑,赶紧叫他们找到澈苏,一个人呆呆痴痴的,近来又有严重的自闭倾向,可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
哦,不不……虽然人是有点呆呆的,可是整个皇宫里又有谁不认识他呢?总共就那么几十亩大小的地方,主干道和必要的地方也都有监控录像,怎么想,也不会真的整个人彻底丢失啊!
而就在这时,整个阅兵台前,却发生了一些异样的骚动。
不少人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异常,紧紧皱起的眉头出卖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惊诧。正在天空中分组对战的机甲群,已经有少数机组分出了胜负,可是留在空中的还剩下大多数,约莫二十多架双人机甲依旧在精彩厮杀,可就在同时,它们的动作却好像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仅停止了对战,相反,所有的机甲纷纷调转了方向,向着九点钟的方向齐刷刷转身,停驻空中,不安地亮出了远程武器。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吃惊地凝望着远处天空中一个小小的黑点,不少参加阅兵礼的官员和贵族纷纷小声询问。
“所有机甲列队,暂停对战!”地面的中心操控室内,麦色脸庞的维斯塔少将面沉如水,对着所有的通讯线路发话。他如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远处被雷达锁定的那个黑点。
无编号,无应答,在这严格管制空中飞行权限的帝国首都,堂而皇之地驾驶着空战机甲,向着皇帝陛下和诸位高官聚集的阅兵典礼而来,行踪和来意……他的脸在抽搐,声音带了戾气:“目标确认是不明身份机甲,拦住它!”
微微拧起英挺的眉峰,弗恩端坐在观礼台正中,冰蓝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那远方越来越大的黑点。终于,他的眸子轻轻一缩,也认出了那是一架机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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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学版第六弹!实在太可爱了,小苏抱着毛绒玩具,不理一边的大殿下,哈哈哈
另外,很多同学希望贴特点番外,老实说,我真的很想贴,对于我来说,贴出来和大家交流,是多么开心的事,退一万步说,也多赚几元钱是不是?呵呵
可是真的是出版社在合约条款里特意注明,番外版权属于出版社,不允许贴于网络,因为台湾出版社毕竟主要消费者是实体书读者,他们会考虑尊重他们的感觉。这一点,实在是万分抱歉。
为了补偿大家,我会尽量写一点小番外贴在这里,比如小苏和弗恩的二三事,比如南苏星的名字问题(想必弗恩会很不爽这个名字
……),比如弗恩吃机甲的醋……嗯,只是想想,还没有想好写什么
大家的钱实在用不掉的,去看风弄的文也可以,还有一些别的作者的文,慢慢淘,会有很棒的。对于大家能这么不离不弃地充值看到最后,真的很感动,鞠躬,谢谢大家。
文章还有两章就要完结,再次感谢大家陪伴我将近一年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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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殿下,我来归队
微微拧起英挺的眉峰,弗恩端坐在观礼台正中,冰蓝色的眼睛冷冷注视着那远方越来越大的黑点。终于,他的眸子轻轻一缩,也认出了那是一架机甲!
“那是什么?竟然没有事先报备吗?”兰斯也发现了异常,惊诧地向着身边的皇兄低声发问。
没有回答,弗恩的脸色漠然而冰冷,心里的不快慢慢升级成了怒气。
无论如何,这是原该显现帝国严明军纪和精彩作战水准的阅兵典礼,代表着最高级别的帝国军力,无论是临时的调度失误,还是真的有什么险情,都不该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意外发生!
数千米肉眼可视的空中里程,对于一架空中飞行器来说,是转瞬而至的距离。只是在众人刚刚露出不解和诧异的片刻,那架黝黑的机甲已经呼啸着直飞而来,果然冲着这边机甲云集,层层护卫的观礼台扑近!
“保护机甲演练场,封锁住观礼台!”维斯塔少将在监控室内大吼,地面上也猛然大乱。——到底是怎么回事?恐怖袭击,还是军方失控的机甲?!
纷乱地站起身来,观礼台上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军官,虽然不至于慌乱,可是毕竟心中都有点警惕。
“陛下,情况未明之前,请先行避让一下!”伍德心中大急,皇宫里的事终于被放在了一边,抓着腰间的枪就跑了过来,冲着弗恩陛下急叫,“这边是地下通道!”
冷冷看了他一眼,年轻的皇帝沉着脸,纹丝不动。
悄悄看着皇帝陛下的脸色,蠢蠢欲动的众人尴尬地重新坐了下来。
而天空中,那几十架双人机甲已经赫然摆出了合击阵型,扇状散开,携着风雷之势,向着那架奇怪的孤身机甲迎头拦去!
浩荡长空,蓝天白云,黝黑的同型号新一代机甲群威严如狮虎,敏捷如猎鹰,眨眼之间,已经把那架同样泛着幽黑的机甲围在了中间……近战用合金刃无声荡开,仰头看去,在空中灿烂的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
惊异无比地站在登机通道的玻璃窗内向外望去,一直观战的锡安和欧连忽然对望了一眼,心中狐疑泛起——那是四年前他们驾驶的第一代双人机甲,体型和配置都是那样熟悉!可是这种机甲早已经回收殆尽,现在无论是军中还是训练基地,都早已经没有这种型号存在才对啊!
就在所有人惊诧疑虑的空当,空中的战斗,已经猛然展开。四架最靠前的机甲已经马力全开,向目标围堵而去,漫天炽烈光线中,计算严密,配合无懈可击。
那架被它们合力袭击的机甲猛然一顿,竟然在空中迟疑地停了下来,微小幅度的前后摇摆中,竟然显得犹豫不定,又似有些狼狈。
可那些袭击它的机甲群,却绝不会因为敌人这小小的胆怯而放松警惕。完全没有任何停下袭击的意味,前冲击杀的动作在继续,四把合金刃摆出一个封住了所有前方角度的阵势,华光四射,带着死亡的气息!
呆呆地在空中顿了那么零点几秒,那架奇怪的机甲似乎终于恍然大悟,忽然一个急速的下坠,既像是失去了控制,又像是刻意闪避,在千钧一发间,沉下了数米!
险而又险的小角度位移,可以列入标准作战演示的动作。虽然似乎有点惊慌和生涩,但是依然中规中矩,成功地做出了最适宜、最优先的战斗方案选择。
“咦,那架机甲好像没有配真正的火力?”眼尖的一位驾驶员发现了端倪,向着地面的总指挥维斯塔少将首先汇报。
“是的,和我们一样,是演示用火力配置,不是实战型!”有人补充。
紧紧皱着眉,维斯塔少将斩钉截铁:“这不代表什么!万一携带了炸弹,一样有无法防范的危险——不管怎样,先打下它!能留活口最好,但是务必要保证观礼台的安全!”
暴风骤雨般的袭击,再次展开。可是让所有人一时陷入困境的是,场上全是只配备着演示火力、甚至搭载了自动判断输赢系统的演示机甲,并不具备真的瞬间秒杀对手的能力,就在这漫天看似凶猛的火力中,并没有真正凶险的事情发生。
相反,令人啼笑皆非的提示音却接二连三响彻在四周的扩音器中:“五号机甲身体严重受损,系统判定无法修复!”
“十三号机甲驾驶员未能及时跳仓库逃生,判定死亡。”
“八号机甲驾驶员与机修师同时死亡,武器系统全面崩毁。”……
目瞪口呆地看着空中的战况,维斯塔少将终于醒悟过来,刚毅的脸上一阵抽搐:该死!这是演练比赛,所有机甲都搭载了自动分析系统,一旦被判定战败或者损坏严重,总系统自动会锁定它们的功能,而那一架来意不明的古怪机甲,反而没有这种限制!
最为可笑的是,由于没有搭载判定系统,那架机甲已经明明被数次击中,可却能依旧靠着不断的自我维修继续保持着战斗力,狼狈不堪却顽强地继续存活着。
是的,那架机甲中,有人懂维修。艰难地一次次从损坏中自我修复着,它灵活的身影一点点,向着前方正中的观礼台逼近。
和维斯塔少将一样目瞪口呆、陷入震惊的,还有场内的两个人。
弗恩和兰斯!
虽然离得很远,虽然那架古怪的机甲身影速度快如幻影,但是他们两个人却都震动无比,心中犹如雷击。
那是皇家机甲演练场上的“星云一号”!几年前直接在战火中被击落后,那里就换上了一架替代品,完全相同的型号,再没有启用过的机体。
……不,曾经开启过唯一的一次,被那个联邦飞行员藏在里面,雷霆一击挟持了弗恩的时候!
不太好的预感在兰斯心中闪过,他猛然站起身:“哥哥,您还是回避一下吧!那架星云一号绝对有古怪!”
“星云一号”?……一边的伍德猛然一愣,竟然呆呆地站在那里,心中有什么模糊的东西在隐约翻滚着,却抓不到。
一直端坐在那里的弗恩,就像根本没有听见兰斯的话。他的眼光一动不动地看着天空,眼睛里却似乎忽然有炙热的岩浆翻滚。
他一定是快疯了……被绝望逼到要发疯,以至于在这光天化日之下,似乎看见了那个人驾着机甲的身影!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心神恍惚地站起了身,举头凝视着天空那架熟悉的“星云一号”,再也无法移动一分。
漫天阳光中,层层绚丽的白色云层边,那架动作越来越熟练的机甲忽然在空中斜斜滑过一个美妙的弧度,巧妙地在几架机甲的夹击下脱困而出,庞大的身躯却轻灵如雨燕,一头俯冲向了主观礼台前方的高台!
……犹如自杀,刚猛果敢,却带着似乎胸有成竹的傲然。无数声惊呼中,在最后的刹那,它改冲为滑翔,坚硬的腿部在落地的刹那助跑几步,硬生生在那只有几丈见方的高台上骤然而停!
坚硬的暗色大理石台面上,机甲脚下花火四闪,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前冲时身体掠过刚刚皇帝陛下发表讲话时所用的麦克风,纠结的电线和收音设备“稀里哗啦”乱成一团。
静静地停在那个高台边缘,仅仅差了那么一步之遥,就会失控摔下去,那架机甲在一片忽如其来的静默中,一动不动。
屏住了呼吸,场上的所有人一时都陷入了惶恐和震惊。机敏而勇敢的皇家侍卫中已经有人快速拔枪,拦在了弗恩的面前,只有原本一向最忠心耿耿的侍卫长伍德,却比任何人的反应都慢。愣愣地僵立着,他不仅没有拔枪,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极为古怪的神情。
一声轻响,和观礼台正对的那片高台上,黝黑的机甲胸腔缓缓开启,似乎是极为小心翼翼,又带着一点忐忑和不安。
披着漫天霞光,背后是层层白云,云中有惊起的鸽子在远处飞翔。迎着观礼台上无数目光和数十把枪口,那架机甲的舷梯上,一个挺拔玉立的人影似乎有些浅浅的犹疑,出现在了那里。
……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发言台和观礼台遥遥相望,无法相连。那个人安静地站在机甲旁,身边空无一物。
远处流动的云霞映在他漆黑的眸子里,像是有绚丽的光影在那瞳孔中流淌。他没有穿着操控服,清风拂过,吹起他身上薄薄的衣衫,衣袂飞扬。
这一刻,很多人觉得,那个少年似乎跨越了万水千山,跨越了横亘星系的时光,才终于得以历尽艰辛,从远方跋涉而来。
“殿下。”他注视着对面观礼台上的弗恩,依旧用着旧时的称谓,低低的声音有点沙哑,长久不太说话的舌尖发音有点奇怪,可柔和的嗓音却淙淙如山泉,美妙似天籁。
看着他曾经的搭档,如今的君王,他缓缓抬臂,行了一个生涩却认真的军礼:“帝国机修中队队长澈苏……前来归队。”
……
同学的版本新一波,我最喜欢这一张!!
还记得十几年前的相遇吗?同学原貌重现了,好感动——傲娇的大殿下,拽拽的护着小苏的南卓,还有拉着南卓裤腿的小小酥
大家看不到图的一定要去这里看啊。嘻嘻
嗯,小苏在装睡大家都已经猜到了,但是他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清醒,心里又在犹豫什么,又到底是何时终于想明白自己要什么,准备做什么,我其实也不知道……真的……
小苏归来,希望大家觉得很开心。
书连载到今天,还剩最后一章尾声了,真的很舍不得,舍不得大家,舍不得这一年的日子。
三五天后,会有零散小番外送上,希望大家不要为正文里的甜蜜太少而感到抓心挠肝,嘻嘻。会补偿一点点甜蜜戏份啦!
183章 正文大结局
尾声
张灯结彩的帝国皇宫里,到处彩旗飘扬。
看着陛下寝宫里到处可见的彩带和气球,就连一向温柔讨喜的侍女艾莎都忍不住悄声嘀咕起来。
“总管大人——”她娇嗔着皱起可爱的眉,“您真的不觉得这样布置太俗气了吗,皇帝陛下的寝宫,什么时候能容忍这么花里胡哨的装饰啊!”
维瑟老总管端详着客厅里到处可见的五彩气球,笑眯眯的:“我看着挺好,而且我觉得皇帝陛下一定也会很喜欢。”
伸手亲自把一束硕大的鲜花丛摆放在餐桌上,他满意地眯起眼睛来:“来来来,叫林娜她们记得在鲜花上在散点金粉,再缠几根丝带。”
跺了跺脚,艾莎差点没哭出来:“总管大人,饶了这些花吧!”
瞪了她一眼,老总管不满地哼了哼:“你们小孩子懂什么,要知道老人家就是喜欢热闹鲜亮,可不喜欢什么清雅素淡!今儿来的客人可是澈苏少爷的母亲和外公,只有看到我们这里到处张灯结彩、繁花似锦,老人家才会觉得幸福,才会同意把澈苏少爷彻底地留在我们帝国啊……”
没有再反驳,小侍女艾莎的笑容变得有点勉强起来,忧心忡忡地悄悄看向了楼上:“总管大人,您说,澈苏少爷看到自己的妈妈和外公,会不会想跟他们回联邦呢?”
叹了口气,她沮丧起来:“那可是他真正的家人啊!”
楼上二楼的主卧室里,有人同样深深地叹了口气,说着和艾莎一模一样的话语:“你今天看到你的妈妈和外公……会不会想要回联邦呢?”
没人搭理他,赤着脚趴在床上的澈苏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的机甲玩具。
“那可是你真正的家人啊。”他身边,穿着一身居家睡袍的英俊男人轻轻叹了口气,哀怨的口气听上去异常沮丧。
讨好似的,他支着脑袋,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小声地嘀咕着:“那个什么南苏星的地图你们联邦也有了一份,两边都急火火地派出宇宙舰队去了,先期派去勘探和初采的那些家伙,连谈判都顾不上,都忙着化验分析呢。瞧……我和你们联邦军部那些混蛋比起来,多么大度啊。
“你的安迪少爷几年前就被我特别关照着,整个皇宫的服饰和帝国军部的军服,还不都是他们霍尔家在独家定制。这位安迪少爷现在的生意做得越来越大,全帝国不知道多少贵族打破头想要把高贵的女儿嫁给他,这可真是天上掉了馅饼了,不是吗?
“就连你老是念叨的那个珊历大妈,我都给了她一大笔钱养老去了。你瞧——你还有什么不开心的呢?
“哦,还有那个什么南卓营长,哈!”禁不住冷笑一声,帝国皇帝冷峻英挺的眉峰间不自抑地涌起不耐和烦躁,“他已经好好地蹲完两年大狱,不好好修身养性,一天到晚要求前来我们帝国观光,到底是要怎样?就算我再大度,也没有理由允许一个恶意伤害过帝国皇帝的联邦军人再次入境不是吗?!”
“至于你妈妈,天天都有和你通电话,视频上看看你,根本没有什么区别,为什么一定要千里迢迢跑过来啊……虽然现在联邦和帝国开始了民间建交,可是她的身份毕竟有点敏感嘛。”
小心地看了看澈苏,帝国的皇帝试探着问道:“假如你觉得有道理,我可以现在就赶紧传命令过去,请你的母亲和外公不要坐宇航舰艇赶来了……舟车劳顿,对老人家的身体可是一种折磨啊。”
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手里的拼装,他身边的澈苏坐起身,静静地瞪着他。
“不是已经认真谈过这些问题了吗?皇帝陛下您到底要唠叨多少遍啊?”
“你不是也早已经答应不再叫我陛下,要叫弗恩的吗?”扬起眉,年轻的帝国皇帝大人同样瞪着他,“你也有违反约定。”
无语地看着他,澈苏终于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哈欠:“陛下,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了,我好像有点记忆混乱——我记得您以前的话,可没这么多啊。”
脸蓦然涨红了,弗恩定定地看着他。
“既然您说了这么多,我假如不解释的话,大概会显得不尊重您,惹您震怒吧?”澈苏慢条斯理地道,前一阵显得有点生硬的发音早已圆润动听。
“第一,南苏星的地图我留在了家里那个家务小机甲的程序里,只要给一个特定的破译方法就能得到,并不是您给联邦的大度恩赐;第二,当初只有好心的安迪少爷一个人,要给孤零零的我收尸呢,我很感激他,第三,我外公很有钱,给珊历大婶的那些养老金我也可以出得起哦。”
掰着手指,他一条条地反驳着:“然后是第四,南卓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我现在早就被您杀死在机甲演练场了,我很想见他叙叙旧,顺便问一下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伍德侍卫长总是支支吾吾的,不愿详谈;第五,我妈妈才四十多岁,请不要叫她老人家,您不喜欢她来的话,我就回联邦去吧,我好想我爹和我爸爸啊……”
死死地盯着他那殷红的嘴唇,弗恩忽然一把按倒了他,重重地吻了上去!强势的覆盖和侵略,温柔的撕咬和舔噬,带着一点点惩罚和孤注一掷的羞恼:该死,难怪医务官们的诊断书上言之凿凿,说那些损害的脑细胞已经莫名其妙地自我修复,不仅开始重新活化,而且有快速分裂重生的迹象呢!
以前从没发觉他可以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看来一定是控制语言语速的左边大脑恢复得过于活跃了吧!?……
喉咙间发出了一声浅浅的呻吟,可那呻吟还没有成型,就已经被移到喉结处的一口小小舔弄逼了回去。紧紧闭着眼睛,澈苏手里的机甲玩具“咣当”落地,柔软的身体也被这一个深吻化成了一滩春水。
体会着身下那个人的瘫软,弗恩终于满意地暗叹:这样敢于随意冒犯的双唇,就该让它彻底闭上,红肿得不能再轻易吐出这种大不敬的言语来,哪需要给它开口喋喋不休的机会呢?
痉挛的十指不知所措地抓紧了身边的床单,却在下一刻被身上的男人轻轻地握住了,再展开。
温柔地摩挲着澈苏纤长的十指,弗恩的手指交缠在其间。默默地感觉着那两根指节上的微微粗大,他的吻越来越温柔,终于带上了无法抑制的痛楚。
“澈苏……澈苏。”他低低地唤,“告诉我,我没有做梦,对吗?”
良久之后,澈苏那微微喘息的声音终于响起来,带着浅浅的羞涩:“是的,我的殿下。”
翻身躲过弗恩继续纠缠的索吻,他歪着头,手臂支撑着圆润的下巴,笑意顽皮:“做梦的是我。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快有三年呢。”
凝视着他,弗恩忽然转过头,掩饰着眼中模糊的酸涩。
“我一度以为……你不愿意醒过来了。”他低低道。
“本来是的啊,躲在梦里其实很安全,又可以偷懒,什么都不想。”澈苏嘟囔着,望着天花板,忽然有点儿发呆。
半天才轻声地说:“其实,有想过不要醒来的。”
那些浮浮沉沉的思绪,那些忽而迷糊、忽而清醒的日子,那些惊悸和痛苦、温暖和留恋混杂的情绪。有的时候脑海里清明无比,有时候却又颠倒了时空。
记忆被什么一刀割断,有一段空白在那里,硬生生地阻止他理清头绪。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弄不清时间到底过去了多久。
唯一可以确认的……就只有眼前的这个人。
宽敞豪华的卧室里很安静,依稀可以听见楼下侍女们隐约的银铃般笑声。自从那个阅兵典礼后,一向压抑沉闷的皇宫里就忽然打破了一贯的禁忌,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的仆人们,开始敢于发出些不合礼仪的欢声笑语。
在一边的弗恩,过了很久,终于小心翼翼地问:“那么,又为什么决定……还是不要再继续装睡了呢?”
听不到澈苏的回答,他慢慢地屏住了呼吸,看着澈苏那近在咫尺的双唇,心跳渐渐加速。
会吗?他会吐出一个期待已久的,让自己欣喜若狂的答案吗?
抿着嘴巴,澈苏抱着身边的机甲玩具,良久都没有说话。终于受不住弗恩那如影随形目光的追逐,他飞快地瞥了一眼弗恩,又垂下了头。
“嗯……因为……”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只顾低头摆弄着机甲玩具的手臂,“因为……想起来的东西越来越多,就很怀念机甲啊。”
呆呆地听着,弗恩英俊的脸庞一片僵硬。
“越来越想去摸摸训练场上的机甲,越来越想飞上天开开看……于是,就忍不住了呗。”澈苏小声地道,雪白的牙齿咬住了花瓣般好看的唇,有点闪烁的眼神却一直没有看向弗恩。
沉默着,弗恩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
勉强地笑了笑,他点点头:“是啊,我也是。一阵子不摸摸那些按键,就会觉得有点怀念。不过,一个人开着机甲飞翔的时候,也……”
也不会觉得心里充实起来啊。
那些一个人在空中开着机甲,盲目地看着星空、看着身边空空的机修位的那些夜晚,也是一样的寂寞和难过,甚至会痛苦地想要发疯啊。
低头玩弄着手里的机甲,澈苏把关节不停地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弗恩看了看他那专注到似乎根本没有在意他的脸,慢慢地从床上起身,无声地坐到了靠窗的书案前。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正洒在他英俊坚毅的侧脸上,给那安静的神情添了一点落寞。
从睫毛里偷偷抬起眼,澈苏在床上不时地瞥着他。纠结了半天,他磨磨蹭蹭地抬起修长的腿,站在了弗恩的身后。
感觉到他的靠近,那个帝国的皇帝陛下勉强地回头微笑:“怎么?”
“那个……”澈苏挠了挠头,声音小得快要听不清,“也有一点点想让你开心的。”
怔怔看着他,弗恩一时没有弄明白。
“我是说,我不想继续装睡装白痴,除了很想念机甲以外,还有一点是因为……”顿了顿,澈苏莹白如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言的光彩,“因为你啊。”
……猛地站起身来,沉默忧郁的男人脸上因为某种激动的情绪而浮现出奇怪的神色。
“你……你是说……”声音忽然哑住了,他像是没有办法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微微笑了起来,澈苏眼神灵动,笑意羞涩:“有人一直在我耳边叫,叫得我心烦意乱,有的时候,真的会觉得有点吵呢。”
帝国的皇帝陛下那英俊的脸上,忽然泛起了可疑的红色:“你听见了什么?那时候你不是根本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笨蛋吗!?”
垂下漂亮的眼睫,弗恩面前的人眉目清俊,眼角含春,带了淡淡的羞窘:“就算真的是一个白痴,有人在耳边天天说那三个字,也是会领会一点的吧。”
“哪三个字?‘我爱你’吗?……”
窗外,伦赛尔星球的晴空万里无云,窗棂边繁华如锦,灿烂如窗外云霞。窗内低低呻吟渐起,有人一边轻怜蜜意,在深吻中那把三个字呢喃了无数遍。
(全文完)
亲爱的大家,全文到这里,就完啦。
感谢大家整整一年多的陪伴,感谢大家这么长时间忍受着米小受的抽风,感谢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还不时留言。
感谢大家千里迢迢注册充值,这么友好善意地支持正版,感谢这种对作者最大的肯定和鼓励。
感谢你们很多很多人,名字我就不一一鸣谢了,怕万一漏掉拿一两位的话,大家会玻璃心,但是真的,我是这么的对大家的支持心存感激啊。
我会悄悄地常常刷新米国度,就为了看大家有没有新的留言,看到大家为情节流泪时,会觉得好开心(因为觉得是自己写的好啊),看到大家不满小苏时,又会替他感到委屈。感觉上这段时间里,自己整个人也都沉在这个故事里,他们就像真实存在的人一样,在我创作出来的世界里生活着,就算是现在,他们也在遥远的星球上幸福地微笑着呢。
实体书的特典里,小苏还是被弗恩吃掉了,嗯,在机甲里。大家不要太纠结那个过程,其实我写的并不满意,很久不写,我觉得没有写出来他们的该有的状态。
所以这个故事,真的不是应该存在的东西啊……
接下来,会有一些很短小的幸福番外,例如有读者建议我,弗恩应该拜见一下两位岳丈,又比如,我也很想看到弗恩和南卓再见面,又比如,尊贵的皇帝陛下带着小苏去游玩南苏星……
大家隔个三五天来看看我想会有惊喜的吧:)
最后有个好消息,好像可以预告给大家了——虽然国内出版很不靠谱,但是的确有出版社在联系这本书的简体出版,假如不出意外,也许会在在9月10月上市,分为上下册。
字数会从繁体版的60多万字删到50万字,但是会多出来一个萌系的一万字番外,小苏化身为可爱小白猫什么的……已经买了繁体的同学也不用觉得吃亏了,毕竟繁体版里面的四个番外,还有那些美美的人设和第一本漫画小剧场,都是简体版里面没有的。
希望大家多多关注我的微薄,假如有出版消息,会第一时间通知的,当然,国内出版一直不是很靠谱,我也不敢保证最后就一定出啊!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2/08/02 at 下午12:05: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 by 匿名 - 4/8/12 13:43
很萌的设定配上很渣的剧情
结局实在太连续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