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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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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溪》作者:neleta(6.28至VIP完结) Part1

远溪:楔子
  屋内的气味并不好闻,浑浊中不仅仅是烟酒过後留下的。尽量小心地不发出半点声音,尽管全身酸痛的随时都会栽倒下去,一人仍是极快地套上皱巴巴占满了生日宴各种污渍的衣服,只想趁著床上的两个人醒来前快速逃离"犯罪现场"。
  昨天是他18岁的生日,经不住两位好友"成人礼就是要放纵"的言论怂恿,他第一次喝醉了,结果就是三人稀里糊涂地滚到床上,所有能做的和不能做的都做了。清醒之後会有的尴尬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慌张的面容下是一颗害怕秘密被发现的惊恐。和两人认识三年来,为了保住这个秘密他不知道花了多少的心力,却没想会在这一天有可能功亏一篑。不敢面对醒来的两人,他捡起掉在地上的被子盖住床上赤裸的两人,不敢回头地逃离。下楼时,他没有发现躲在楼道角落里一人嫉恨的眼神。

  回到住处,洗去一身的粘腻,身体和精神都处於极度疲惫中的他却了无睡意。瘫坐在沙发上,他才感到了应有的羞涩。夹紧双腿,他在害怕之馀又有一点怦然的心跳,抛开他身体的秘密不说,他不後悔把自己交给那两个人,那两个他喜欢的人。只是……想到那两人清醒後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怎样的变化,他的眼神暗了暗。
  "我希望能永远是邵北和苏南的朋友。"
  他在昨天许下的愿望还能实现吗?

  电话铃声打破了他的思绪,他拿过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谁後,他不禁心慌起来。假装没听到还是接听?犹豫间,习惯了不去拒绝的他下意识地接听了电话。
  "苏南……"
  "小河,怎麽一个人走了?我和邵北醒来不见你急坏了。"
  双手握住电话,他舔舔发干的嘴,不知该怎麽回答。电话那边的人似乎也因为昨夜发生的事而感到几分尴尬,不过在沉默了片刻之後还是出声问:"你在哪儿呢?"
  "宿舍。"
  "那你等著,我和邵北现在过去你那里,还没吃东西吧。"
  "嗯。"
  "我们带吃的过去。"
  "……好。"
  嘴角忍不住扬起,虽然他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多出的那丝不同以往的尴尬,但他的生日希望似乎可以达成了。尽管发生了那样的事,但他们,仍愿意来找他,仍愿意当他是朋友。

  "小河。"
  "啊。"
  "身体……还好吧。"
  轰,他的脸红透了,下意识地就切断了电话。下一刻,他紧张地咬住嘴,他们发现,他的秘密了吗?
  而电话的另一端,两人揉著因宿醉而疼痛的额角,眼里是欣喜也是懊恼。欣喜於他们昨夜与一个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进展,懊恼於他们昨晚喝得太多了,以至於他们只隐约记得发生了什麽,却不记得其中的细节。
远溪:第一章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他会选择流回15岁的夏天。那样,他就不会在中考志愿里填写"坤行高中";那样,他就不会遇到那两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如果……如果……可惜的是,世界上没有那麽多的"如果"。

  ※

  地下通道常常是小摊贩聚集的场所。每天下班时间,来来往往的人们尤其是女人们都喜欢在这里驻足挑一些便宜又喜欢的东西。在这座地处北方内陆的小城市里,没有人会来管走鬼、市容,连带著地摊成了地下通道里的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通道里的地摊商贩大都是常驻客,有的甚至一天到晚都在这里摆摊。别的人很难在这里找到一席之地,不过也有例外。遇到有的商贩因为某些原因不来了,那他空出来的地方就可以被别人接管了。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也没有谁会为难谁,彼此之间能有个照应比什麽都好。

  在这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商贩中,有一个女人引起了其他商贩的注意。这个女人是三个多月前来的,正巧那时候有一个商贩回老家了,女人就在空出来的那一尺多的地方摆起了摊子。因为天冷,她的围巾总是裹得严严实实的,再加上她还戴著帽子,留著长发,平时大家只能看到她的眼睛。哪怕是吃饭的时候她也是低著头,用头发遮住容貌,似乎不喜欢别人看到她的模样。所以女人来这里一个月後大家才知道她是一个模样漂亮的女人。女人每天独自在这里摆摊卖手工花和一些女孩子的小饰品,也是在女人来这里的一个月後,大家才知道女人怀著身孕。眼下,女人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似乎也到了该生产的时候。

  女人每天来得最早,走得却是最晚,没有人见到过她的丈夫。女人不大喜欢说话,也很少跟左右的商贩们閒聊。不过女人并不是那种对人冷漠的人,相处久了,左右的人都知道她只是内向而已。起码他们去茅厕的时候,女人总是认真地帮他们照看摊子。大家只知道她叫小河,至於她姓什麽,从哪里来的,老公在哪里,无人知晓。久了,大家也明白了,瞧女人起早贪黑那麽辛苦地挣钱,想也知道她没有老公。

  快过年了,天也越来越冷了,年尾都是大家发奖金的时候,也是商贩们卯足了劲挣钱的时候。女人做的纸花很漂亮,过年买回去正好应景。也因此,这几天女人的生意不错。天很冷,女人的手指头因为做纸花不能戴手套,都冻出了冻疮。但这些一点都没有影响她做出来的纸花的精美。每次收到钱,女人的眼里都会闪过淡淡的喜悦,也因为她挺著大肚子,所以几乎没有顾客会跟她讨价还价,何况女人给出的价钱也十分的合理。

  天黑了,通道里的人也越来越少了。大冷的天,谁都想早点回家暖和暖和。卖手机袋的大婶搓搓冻僵的手,拿过保温瓶倒了一小杯热汤灌下肚子。看一眼身边还在做纸花的人,她又倒了一杯热汤递过去。
  "小河,喝口热汤,天太冷了,你的身子不比我们,可得注意啊。"
  专心做纸花的人被眼前多出来的杯子吓了一跳,然後她放下手里的活计冻得通红的双手犹豫了片刻後伸出,接过杯子。
  "谢谢。"

  名唤小河的女人声音低低沉沉的,听在别人的耳朵里更显得她的性格内向。大婶摆摆手,催促:快喝吧。"
  小河压了压帽子,拉下捂著半张脸的围巾,低著头把热汤慢慢喝了下去。喝完汤後,她立刻拉上围巾,把杯子还给大婶,又说了声谢谢。大婶收好杯子,看看小河的肚子,好心地问:"小河,你这肚子这麽大,快生了吧。"

  小河揉了揉肚子,只点了点头,没有说已经9个月了。习惯了小河的内向,大婶忍不住问出压在心里三个多月的疑问:"小河,你老公呢?我光见你一个人在这里摆摊子,从来没有见过你老公。你都快生了,还每天来摆摊子多危险啊。"

  小河的手一顿,摇了摇头。看到她的眼睫轻颤,大婶叹了口气不问了。小河的摇头只有两个意思,要么是她没有老公;要么就是她老公根本不在乎她。不管是哪一种,大婶都觉得没有必要再在小河的伤口上撒盐。不过大婶还是又说:"天太冷了,你又怀著孕,早点回去吧。现在也不会有什麽人来卖花了。"

  小河点点头,却拿起了她刚才做了一半的纸花又做了起来。大婶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麽。做完那朵花,小河开始收拾摊子。看样子她是要回去了,大婶帮著她收拾。对女人而言,日子苦一点没关系,可得有一个疼自己的老公。像小河这样的,长得再好看,没人疼她也是可怜。跟大婶道了谢,小河把她刚才做好的那朵纸花放在大婶的摊子上算是感谢大婶的关心,然後一手提著工具箱,一手提著装著剩馀纸花和小饰品的布袋子慢慢地离开通道。看著小河挺著大肚子脚步艰难地往通道外走,大婶叹息地摇摇头,唉,这都是命啊。

  走路回到租住的地方已经快11点了。小河租住在一户小区的地下室里,离她摆摊子的地方有四十分钟的路程。如果不是考虑到治安和自己的身体情况,小河会选择更偏一点的地方租房子,那样每个月她可以省下两百多的租金。地下室的租金是每月450元,扣除了租金、水电和生活费,她一个月还能剩下600多。对现在的她来说,每一分钱都不能浪费。

  地下室里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小河自己买的一个大行李箱。其他的就是脸盆水壶等日常用品了。椅子上摆著两件旧衣服,桌子上则放著奶粉、奶瓶等婴儿用品。北方的地下室都有暖气,暖气管上横著放了四个大的装满水的可乐瓶。这些在暖气管上热了一天的水就是小河晚上洗漱用的水,这样可以省下不少热水的电费。

  放下货物,小河摘下围巾和帽子,脱下她四十块钱在地摊上买的棉外套。洗了手脸,坐在床上困难地洗了同样有著冻疮的脚,小河拿开放在椅子上的衣服,把水盆端到椅子上弯腰清洗袜子。脚上有冻疮,袜子一天就脏了。因为怀孕,她不能用冻疮膏,只能忍著。
  洗漱完了,小河坐在床上计算今天的收入。这几天肚子越来越沉,她该是快生了。在生产前她得把需要的东西都买好,那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床头摆著好几本孕妇专用书籍,还有很专业的生产方面的书籍。小河拿过一本明显被翻了许多遍的书,又拿过一个本子核对上面记下的需要购买的东西,以防有遗漏的。

  捶捶酸痛不已的腰,小河仰头吐了口气,明天要不要继续去摆摊呢?万一摆摊的时候肚子疼就麻烦了,可是少摆一天摊就意味著她要少挣一些钱,她需要钱。她现在的存款只有7000块不到,要坚持到孩子可以出门、找到下一个可以安身的地方,这7000块太少了。可是没有办法,现在的她只能靠摆地摊来挣钱。

  眨眨酸涩的眼睛,小河把今天挣到的200多块钱放入储蓄盒里。这几天生意比较好,希望能多挣一点。这是小城市,太贵的地摊货卖不出去,平时她的一束纸花扣除掉成本也只能挣个几块钱,而且一天也卖不出去多少。可是她会的手艺只有这个。如果不是年幼的时候跟奶奶学过扎纸花,现在的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麽办了。

  铺开被子,小河先脱掉裤子钻进被窝里,然後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当她脱下毛衣、解开穿在秋衣外的内衣时,大大的肚子上方竟然是异常平坦的胸部!而白天里始终被围巾遮著的喉部有一点微微的凸起,不像普通男子那样明显,却也不像女人那样平滑。掀起秋衣,露出自己已经9个月身孕的肚子,小河一手轻摸,神色有些恍惚。9个月了啊……9个月前,"她"还在为那晚的迷乱而尴尬,转眼间,"她"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的变化。

  "她"一遍遍问自己为什麽,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麽事,但每一次的答案就是无解。"她",不知道。只是……不管是因为什麽,都与"她"无关了吧……"她"与他们,始终是两个世界的人,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罢了。

  拉下衣服,关掉房间里唯一的一盏台灯,小河躺下。明天还是继续摆地摊吧,哪怕肚子疼了"她"也可以走回来。思绪不由自主地又回到了那一天,小河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额头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压下心中涌上的疼痛,小河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觉。现在的"她"没有自怨自怜的资本,如果不想孩子生下来是孤儿,"她"就必须努力活下去。

  睡神很快造访,小河的意识渐渐模糊,最终陷入了沉睡。耳边似乎又传来了某人的吼声,然後是光怪陆离的各色场景,"她"好像再一次看到了一人愤怒的脸和另一人责备的神情。
  "碰!"
  拳头砸在脸上,竟然是那样的疼。
远溪:第二章
  "为什麽要这麽做!"
  捂著脸,被一拳打倒在地的顾溪怔怔地抬头看著怒火中烧的展苏南,脑袋里因为刚刚那一拳而嗡嗡直响。发生了什麽事?刚才接到展苏南的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他一下课就赶紧过来了,可没想到迎面而来的竟然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怒火。

  "苏南!"拦下展苏南的进一步动作,乔邵北在顾溪的面前蹲下,递出一沓照片,压制著怒火问:"你有没有见过照片上的人?"
  顾溪低头,照片里的是他和一个中年男子在不同的地方说话。脑袋还在发懵的他点点头,前段时间这个男人总是来找他,自称是某个娱乐公司的星探,让他去他们公司当明星,他拒绝了。奇怪的是这个男人经常很"巧合"地出现在他面前。生日宴过後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变得特别忙碌,他也没有把这件事当回事,就没跟他们说。

  顾溪还在想自己刚才挨的这一拳和这个男人有什麽关系时,盛怒中的展苏南冲上来夺过乔邵北手里的照片兜头甩在了顾溪的脸上。照片锋利的边缘在顾溪的脸上留下了几道血口子,他瑟缩地向後躲了躲,身体因为对方莫名的怒火而发起抖来,殊不知他的恐惧看在那两人的眼里竟代表了另外一种意思。

  "好,很好。"展苏南紧紧握著拳头,双眼都因愤怒而充满了血丝,他咬牙怒道:"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有多蠢!蠢到竟然会跟你这种人做朋友!现在想来,那时候你根本就是故意出现在我们面前,故意接近我们!"
  顾溪抬头,苍白的脸上是茫然,是被伤到的愕然,为什麽,要这麽说?

  "顾溪,你还想装傻吗?"展苏南的弟弟展苏帆走到顾溪的面前提著他的衣领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今早我爸和乔伯伯被警方带走了,我们在警局的人说是你向警方告密。你从我哥和邵北哥的电脑里偷了我们两家的资料给警方,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个人是条子!"

  顾溪倒抽一口冷气,用力摇头。不!他不知道那个人是警察,那个人说他是星探!而且他从来没有偷过什麽资料。奈何,他张开的嘴却无法成言,展苏帆拽著他衣领的手非常用力,领子紧紧勒著他的脖子,他根本说不出话来。

  顾溪拼命摇头,恳求地望向展苏南和乔邵北,不是,他没有,他没有出卖过他们,他没有偷过资料,他没有……身体好像掉进了寒冬天的冰河中,明明外面的天是那麽的炎热,顾溪却冷得直发抖。乔邵北和展苏南看他的眼神是那样的可怕、那样的陌生、那样的充满了仇恨。

  似乎老天爷也不想给顾溪辩解的机会,门外传来了警笛的声音。一名佣人跑进来神色慌张地说:"少爷、乔少爷,警察来了。"
  展苏帆朝顾溪冷冷地一笑,眼里闪过一丝满意,然後他狠狠地推开顾溪。身体撞在地板上,腹部一阵疼痛,顾溪慌乱地捂住肚子,这突来的变故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张嘴想告诉那两个人他没有做,身後传来了皮鞋踩过地板的冰冷声音。有人把他扶了起来,顾溪抬头,身体一个冷颤。那个扶起他来的人正是照片上的那个男子!

  "没事吧?"那名穿著警服的男子关心地问。
  顾溪踉跄地後退两步,不停地摇头,怎麽会,怎麽会是那个人?这一刻,顾溪才後知後觉地发现自己在这件莫名的事件中根本没有为自己辩解的机会和可能。星探变成了警察,两人相遇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有人说他向警察告密……即使他现在说他什麽都没有做,苏南和邵北会相信他吗?

  抱著一丝希望看向那两人,顾溪的心脏瞬间疼到麻木,答案很明了了,那两人眼里的恨灼伤了他。不知出於何种目的,那名警察动作温柔地用手帕擦去顾溪脸上的血,口吻充满歉意地说:"你先回去吧。"
  如避蛇蝎般避开那人,顾溪捂著肚子的手抖得厉害。这一切看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里是那样的刺眼,此时此刻,什麽都不用多说了。顾溪背叛了他们,或者说,顾溪终於完成了他在这场三人游戏中的任务。

  那名警察又看了顾溪一眼,然後转身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请两位跟我们走一趟。"然後他向随行来的人打了个手势,那两人上前就要带走展苏南和乔邵北。
  "等等!"勉强回过一点神的顾溪扑上去,挡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面前,语无伦次地说:"你不能带走他们,你不是……"话又没有说完,他被一股大力拉开,入目的是展苏帆充满厌恶的脸。

  "离我哥远点!你还要说谎骗我哥吗!"
  "我没有……"挣开展苏帆,顾溪转身,祈求地说:"苏南,邵北,我……"
  "顾溪。"他的话仍是被打断了。乔邵北走到顾溪的面前,面无表情地问:"这三年来,都是假的吗?"
  假的,什麽假的?被乔邵北眼里的冰冷刺到,顾溪张了张嘴,然後无力地闭上。他们从一开始……就判了他的罪……

  乔邵北得到了答案,怒极反笑:"呵呵……呵呵呵……"紧紧闭上眼睛,忍下心头的苦涩与被背叛的恨,再次睁开眼睛,眼里已完全是看陌生人的冷漠。
  "原来,这三年你对我们的感情都是假的,原来……"不再看顾溪,乔邵北往门口走去,"原来……那一晚,也是假的。"最後一个字落,乔邵北的人已经在门口了。顾溪愣愣地站在那里,心头有无数个问号,拼凑出来的是灵魂都疼得快要死亡了。

  双手紧紧捂住肚子,顾溪绝望地看著另一个朝他走来的人。走到他的身旁,那人和乔邵北一样冰冷地说:"我们不想再看到你。如果以後你再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不保证不会杀了你。"

  展苏南快步走了,那名警察拍了拍顾溪的肩膀,跟了出去。展苏帆抓著顾溪的手臂把他拖到门口,恶狠狠地踹了他一脚,骂道:"滚!我不会放过你!你等著!滚!再不滚老子现在就杀了你!"

  根本感觉不到身上的痛,只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上了警车,只看到警车响著警笛开走了。浑浑噩噩地追著警车跑出去,顾溪痛苦地大口大口喘气。
  "苏南!邵北!我没有!我没有啊!"
  再也跑不动了,警车慢慢地变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视野中,顾溪跪坐在地上,双手紧紧捂著隐隐作痛的腹部,为什麽,会变成这样?为什麽……本来,他今天是想告诉那两个人他身体的秘密的……本来,他今天是想……

  ※

  那一天,顾溪不记得自己是怎麽回到宿舍的,在门边蜷缩地坐了一夜,冷静下来的他天刚亮就去了警察局。他要告诉警察有人陷害邵北和苏南,要告诉警察那个人是骗子。可是得到的消息却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已经被律师保释出去,回家了。

  著急的他抓住一名警察向对方解释那件事根本就是阴谋,可是没有人听他的,後来他被赶了出去。孤立无助地站在警局门口,顾溪又给乔邵北和展苏南打电话,想跟他们解释清楚,可两人的手机均是关机。一天没有吃东西,7月的太阳火辣辣地抽取顾溪体内的水分,头晕目眩的他又给另一人打电话。

  "海中哥,是我。"
  "啊,什麽事。"
  对方的口吻很冷漠,很疏离。

  "苏南和邵北……"
  "这个时候你还问他们干什麽?你一定要看到他们进监狱才满意吗?顾溪,你带著目的接近他们,但苏南和邵北是真把你当朋友。出了这样的事,苏南还是跟手下的人说了不要动你,只要你自己离开就行了。两位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察局,下面的人都憋著火呢,你早点离开吧。顾溪,我不想骂你,但我对你,很失望。"

  靠著墙缓缓蹲下,顾溪无声地大口喘气,嘴唇颤抖地说:"海中哥……你,告诉苏南和邵北……小心他们,身边的人……这件事,还有,别人……"
  "除了你以外还有别人?!"
  闭上眼睛,压下心窝的疼痛,顾溪捂住脸:"嗯……还有,别人……"因为不是他做的。
  "是谁?!"
  "我,不知道。"

  "……顾溪,苏南和邵北这三年来对你怎麽样你心里最清楚,难道你就一点不感动吗!那个警察给了你什麽好处!"以为顾溪不愿意说,对方的声音上扬了极度,也有了火气。
  顾溪对著从他面前走过的行人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
  "海中哥,苏南和邵北,不会有事吧。"
  "这要看你给了警方多少内幕了。你到底向他们泄露了多少?那位李警官只说是从你那边拿到的证据,具体拿到些什麽我们都不知道。"

  顾溪紧紧咬住唇,不让自己的情绪泄露出一分。好半天後,无法回答的他只能问他最担心的事:"苏南和邵北会坐牢吗?"
  对方带著怨气地吐了口气,说:"两位老爷子哪怕自己坐牢也绝对不会让他们坐牢,顾溪,我希望你不会因此而失望。老爷子要送他们去美国,这样也好,免得他们在这里触景伤情。"
  他们……要去美国了啊……"这样,我就放心了。谢谢你,海中哥,再见。"
  挂了电话,虚弱地根本站不起来的顾溪头埋在膝盖间靠在墙角紧咬著嘴忍下心里涌上的一波波疼痛。

  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顾溪站起来脚步不稳地往车站走。一夕之间,他失去了所有,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拥有过。在路边买了一瓶水和一个面包,顾溪机械地吃下去。现在的他绝对不能倒下去。

  换了两次车,顾溪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下车。一路上想著心事,等他回神时,他已经被一群手拿棍棒的人围起来了。
  丢下烟,展苏帆扬手:"给我打!"
  棍棒落下,顾溪只来得及蹲下捂住肚子。
作家的话:
文中的一些城市名是我自己编的,还是那句话,大家把这个当作是现代架空剧好了。
远溪:第三章
  没有求饶,顾溪咬牙忍下落在他身上的棍棒和拳打脚踢,唯一的念头就是护住自己的肚子。脑袋一阵剧痛,有什麽从他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染红了眼前的一切。
  "打!给我往死里打!"

  耳边是展苏帆的叫嚣,顾溪一手护住头,一手牢牢地护住腹部。喉头阵阵甜腥,在这种时刻他甚至有一种念头,一种不如就这样死去的念头。他本来就是一介草民,能得到乔邵北和展苏南两人的友谊与照顾不知羡煞了多少人。这三年里,那两个人对他称得上是全心全意,就,就拿他的命来抵偿他们对他的付出吧。

  "住手!"
  远处传来的吼声制止了光天化日之下的暴行。展苏帆收回手恨恨地看著大步跑过来的魏海中,朝顾溪的身上吐了口唾沫。
  "苏帆,苏南说了不许任何人找顾溪的麻烦,他的心情本来就不好,你还要给他火上浇油吗?"受某人所托前来找顾溪的魏海中庆幸自己来得及时。趴在地上的顾溪看上去惨不忍睹,身上、头上全是血。夏天的衣服本来就很单薄,顾溪完全承受了所有落在他身上的虐打。

  "海中哥,你现在还要替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说情?"
  展苏帆忍不住踹了顾溪一脚,顾溪的身体动了动,然後就没了反应。

  魏海中一脸的怒容,说不清是对顾溪背叛的愤怒还是对展苏帆行为的不满。他严肃地说:"我不是替他说情,我是不想这个时候还惹苏南和邵北烦心。你该知道你哥的脾气,他再恨顾溪,也不会喜欢看到你这样做。而且老爷子现在还在警局里,这个当口你闹出人命,不是更麻烦吗?"

  展苏帆不在乎地哼了声,不过想想他老哥的脾气,他把手里的棍子交给手下,然後蹲下揪著顾溪的头发抬起他满是青紫和血水的脸,恶毒地说:"你是个什麽东西,不过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人,靠著脸蛋和身体攀上我哥和邵北哥,以此摆脱你低贱的身份。"

  "苏帆!"魏海中皱眉,展苏帆的话过了。不管顾溪的目的是什麽,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顾溪的感情是真的,展苏帆这样说连带著也玷污了那两人的感情。

  顾溪没有任何的反应,他闭著眼睛,表情痛苦。展苏帆狠狠地拍了拍顾溪完全青紫的脸,狠戾地说:"如果明天还让我看到你在这里,我就把你丢到夜总会让人轮奸。给我滚!"
  甩开顾溪的头,展苏帆带著十几个手下离开了。魏海中吐了口闷气,但他并没有说什麽,顾溪的做法已经引起了众怒,就算展苏帆不出手,两位老爷子也会出手。蹲下,魏海中扶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别……"虚弱地拉住魏海中的手,顾溪的另一只手仍保持著护著肚子的姿势。喘了几口气,他低低地说:"别,动我……让我,趴,一会儿……"肚子在痛,他很怕。
  "好,我不动你。"顾溪是学医的,魏海中轻轻放下顾溪,站起来替他挡住火辣的阳光。
  静静地趴在地上缓了有半个多小时,顾溪才有了动作。魏海中弯身:"能动了吗?"
  "嗯。"
  接著,魏海中打横抱起顾溪:"我送你去医院。"

  "不。"
  几乎什麽都看不清的顾溪摇摇头,他现在绝对不能去医院。用尽全力,他说:"我要,回去……宿舍,有药……"
  "不行,你这个样子一定得去医院。"
  魏海中抱著顾溪往自己的车走去。

  "海中哥!"不知哪里来的力气,顾溪紧紧抓住魏海中的胳膊,睁开的双眼里是已经无法再承载的痛苦。
  "求你……送我,回去……"
  他不能去医院。

  魏海中看了顾溪一会儿,然後转身抱著他往他的宿舍走去。说是宿舍,其实是乔邵北和展苏南在学校附近给顾溪租的套房,顾溪课程紧张的时候就在这里住,平时住在乔邵北和展苏南二人共有的洋房里。

  进了屋,魏海中把顾溪放在沙发上,然後去找医药箱。回到沙发旁,看著顾溪的样子,魏海中心里的滋味也很不好受。虽然他很怪顾溪,但这三年里不仅乔邵北和展苏南把顾溪当朋友,他也是把顾溪当成是要爱护的弟弟。

  叹了口气,魏海中拿出纱布和药,给顾溪处理伤口。而顾溪又一次按住了魏海中的手。勉强睁著眼睛,他说:"我自己,来……"
  看著顾溪身上和头上的伤,魏海中的眉头紧拧:"这样不行,你得去医院。"
  "我是……学医的……我自己,清楚……没,伤到……要害……"喘了几口气,顾溪惨淡地笑笑,学校,也不能去了……

  魏海中放下纱布和药,起身去卫生间拧了块毛巾。擦掉顾溪脸上的土和血,魏海中用纱布缠了顾溪头上的伤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麽跟顾溪开口他前来的目的了。到现在他也很难相信顾溪会做出这种事,可事实和证据都摆在那里,尤其是办这件案子的警察亲口承认他是从顾溪这里得到的内幕,这让他们不相信也难。

  不过顾溪替魏海中解决了困扰,他主动开口问:"海中哥……你来,有事吗?"
  魏海中的牙关紧了紧,放下手里的纱布,从他的包里取出一个大信封,放在顾溪的脸旁,说:"邵北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来找你。这里有五万块钱,你拿著。老爷子震怒,你在这里也不可能呆下去了,何况……苏南和邵北这次被你伤得很重,他们也希望你……"後面的话不需说明。

  顾溪明白,不管他愿不愿意,他都不能再留在这座城市了。屋内的气氛压抑极了,沉默了半晌,魏海中又开口:"走了也好。苏南和邵北要去美国了,你留在这里的处境只会更难。至於学校那边……现在的情况你就是想读也读不了了。顾溪,出了这样的事邵北还是想著你。这笔钱虽然不多,但足够你到外地安定下来。找份工,今後的日子也能过得下去。你年纪小,还能再考大学,明天我去学校帮你把户籍转出来。苏帆那边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他。你先养伤,伤好之後再走吧。"

  看著那个信封,顾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紧紧地环住自己发抖的身体。魏海中又叹了口气,站了起来。
  "顾溪,以後……你就好自为之吧。不要以为警察都是好人,今後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
  留下这句话,魏海中离开了。

  顾溪仍是瞪著那个信封,双手慢慢地、慢慢地滑到自己的腹部,轻轻摸了摸。如果是一个月前,发生这样的事他会以死来表明自己的清白……眼珠子缓慢地转动,视线落在墙上奶奶的遗像上,顾溪的耳边响起奶奶临终前跟他说的话:"小河啊,不管日子有多苦,不管一个人有多难,你都要努力、快乐地活下去,要像河水那样永不回头地往前跑,总有一天,你会变成大海。"

  "奶奶……"
  一滴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从出事到现在都没有哭过的顾溪把脸紧紧埋在沙发里,无声地渲泄自己的委屈。
  "奶奶……"
  他怎麽能忘了奶奶的话?人,要靠自己,也许正是因为他太依赖那两个人了,所以老天爷才会惩罚他的懒惰。

  捂著肚子,顾溪祈求上苍,不要夺走他唯一剩下的仅有了,请让,他肚子里的这个生命,活下来。老天爷,我求求你,给我一个努力活下去的希望。

  ※

  天暗下来的时候,顾溪发起了烧。他不能用药,强撑著身体挪到卫生间脱下脏破的衣服,顾溪手抖地用热毛巾热敷身体上布满的青紫。颧骨完全肿了,现在的他是面目全非。顾溪清洗了额头的伤口,换了纱布,可很快,纱布上就出现了一条血痕。展苏南曾遭受过一次枪击,从那之後顾溪的宿舍里就时刻备著各种伤药还有纱布等急救用品,但顾溪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会用到这些,只是那些伤药他现在不能用。

  用了两个多小时处理完伤口,顾溪按按顿痛不已的胸骨,肋骨没有断,但应该是裂了。找了一张硬纸板固定了胸骨,顾溪一瘸一拐地挪到客厅的书桌前,打开台灯。浑身都很疼,肿著的眼睛只能勉强睁开一条缝,脑袋晕晕沉沉的,双眼几乎看不清什麽东西。

  捂著滚烫的头发了会儿呆,顾溪打开抽屉,取出一张存摺,一张银行卡。存摺上有5000块钱,是他以前打工挣的。上了大学之後他的课业很紧张,乔邵北和展苏南又不许他打工,存摺的数字就几乎没什麽变化了。银行卡是乔邵北和展苏南给他的,里面有多少钱他也不知道。那两个人对他是极好的,自从和他们认识之後,他就再也没有为生活而发过愁了。

  所以,他没什麽可怨、可恨的。因为是他的"背叛",他们才会这样的生气。气到……连听他解释的机会都忘了给他。这样也好……他本来就不应该跟那样身份显赫的人在一起,现在不过是生活回到了正轨。有些东西,不是他的,就不应该强求。

  拿来纸笔,顾溪剧烈咳嗽了几声,擦擦嘴角的血沫子,他落笔。同样布满了青紫的手根本握不住笔,手腕也在不停地发颤。顾溪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艰难地写下:

  海中哥:
  我走了。
  请替我向苏南和邵北说一声对不起,还有,谢谢他们三年多来对我的照顾。邵北给我的钱,我不能要,还请你替我还给他。
  请你替我告诉他们,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
  请让他们,保重。就,不说再见了。
                                         顾溪

  每一个字的比划都是颤抖的,写完最後一个字,顾溪放下笔,把信折好。他把那五万块钱,连同存摺和银行卡都放进那个大信封里。他们为他付出的,他这辈子恐怕是还不了了。那5000块钱,也不过是他的一点心理上的安慰。对那两人来说,这5000块还不够一件衣服的钱。

  写完了信,顾溪坐著休息了一会儿,又起身艰难地挪到卧室。打开衣柜的门,顾溪怔忡。这时候他才发现衣柜里的衣服都是那两个人给他买的,几乎没有他能带走的。站在衣柜前发了半天的呆,顾溪关上柜门。挪到床边坐下,慢慢躺下,他闭上眼睛,他需要好好睡一觉。

  手又移到腹部,顾溪轻轻抚摸。谁都不知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这里可以孕育生命。和乔邵北、展苏南相识以来,他从来没有在他们两人的面前展露过身体,他不敢、也不能。他的身体,有一个秘密,一个只有过世的奶奶和他知道的秘密,当然,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生下他後就不知所踪的母亲。

  他,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男人,他的身体同时具有男性和女性的特徵,他是,双性人。这也是他为什麽要读医学院的原因。上了大学之後,他对自己的身体也有了更清楚的认识。在医学上,他又被称为"真两性畸形人",他有女性的卵巢和子宫,也有男性的生殖器官。他体内的雄性激素与雌性激素始终在抗争著,这使他的外表看上去不像别的男性那样的阳刚,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有胸部。

  原本他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怀孕的,毕竟那是畸形的,可这个月他却出现了疑似怀孕的反应。晚上他偷偷去实验室做了血检和尿检,结果令他震惊,他,怀孕了。惊慌的心下又有一点点期待,那是他和他们的孩子呀……然後他又很担心,那晚他们都喝多了,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他想要这个孩子,如果他告诉他们他的秘密,他们会接受这个孩子吧……那几天,他天天都在想这件事,恍恍惚惚,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在故意接近他。

  用呼吸来压下心头的疼痛,顾溪翻身平躺,双手不停地轻摸肚子,刚才被打时的疼痛似乎没有了。祈祷孩子能坚强地活下来,一身伤痛的顾溪再也支撑不住地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
远溪:第四章
  5点多,睡得并不安稳的顾溪就醒了。在床上躺到天亮,他缓慢地从床上爬起来。睡了一夜,身体更痛了。气喘地、一步一挪地挪到卫生间擦了脸,刷了牙,顾溪拿出他的背包,把两本医学书、那个大信封和奶奶的遗像放进去。环顾了一圈他住了一年的房子,顾溪蓦然发现他能带走的东西少的可怜。

  掏出钱包,里面有500多块钱,还有他的身份证,顾溪又等了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他背上背包步履艰难地走到门边,开门。锁了门,把钥匙放进大信封里,顾溪头抵在门上,向自己三年来的生活道别。鼓足了勇气,也做好了准备,他迈出脚步。

  一身的伤,行动又不便,一路上顾溪引来了路人的侧目。但对现在的他来说,这些眼神根本不算什麽。终於挨到快递公司的门口,把大信封寄出去,实在走不动的他想了想还是奢侈地打了辆车。他一上车,司机就问:"到哪啊?"
  到哪……顾溪的思绪飘远,到哪啊……
  "去哪?"司机又问,不停地从後视镜里偷瞄顾溪。

  "到……"开口,声音哑得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咽咽嗓子,顾溪握紧包带:"到,火车站。"
  出租车向车站驶去,顾溪看著车外,倒退的城市是他出生、生长的地方,现在,他就要离开了,今生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这里承载了他太多的喜怒哀乐,承载了,他太多的感情。双手紧贴腹部,顾溪咬紧牙关,未来的路会很苦、很苦,但,也会充满希望。

  找一个,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吧;找一个,能让他忘掉这里、重新开始的地方。

  ※

  占据了一座山头的私人住宅是无数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地方。向门内的人告知自己的身份,魏海中等著对方开门。紧蹙的眉头泄露出他此时的心情并不好,甚至可以用沉重来形容。没有等太久,门开了,魏海中转动方向盘,把车缓缓开进去。

  "海中,来找大少爷吗?"开门的人问。
  "嗯,少爷在吗?"
  "大少爷和乔少爷在後花园。"
  "好。"

  把车开到停车场,魏海中看了一眼已经停在那里的几十辆车。自从展、乔两家的老爷子被警察请去喝茶後,上山的人就多了起来。展老爷子以黑道起家,後来虽说漂白做起了白道生意,但谁不知道展家拥有北方最大的黑道势力。而乔老爷子则是军方出身,在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营海是全国的心脏城市,展乔两家在营海的势力直接影响到他们在全国的地位。可想而知,这次两家的老爷子被请去喝茶引来了怎样的震动。

  展老爷展坤和乔老爷乔作行是从战场上活下来的生死兄弟,这两兄弟一黑一白,几十年来彼此扶持,其中的关系盘根错节,称得上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单看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名字就可知一二,两人同年同月出生,一个南一个北,南北纵横、黑白交错。虽然这次的事看上去很棘手,但两位老爷子叱吒风云这麽多年,再棘手的事也是小事。这不,不过三天,两位老爷子就被警察局长恭送出了警局,那位要办他们的李警官也被降职调走了。

  下了车,魏海中的脑袋里不时冒出这两天他冷静下来後发现的疑点,尤其是今早送到的那封信更是加深了他的疑惑。顾溪为什麽要这麽做?这对他有什麽好处?顾溪很清楚展乔两家的背景,为什麽要做这种鸡蛋碰石头的事情?还有顾溪嘴里的那个别人会是谁?魏海中有点後悔他当时被愤怒冲昏了头,没有和顾溪谈一谈。想到这里,他又在心里摇摇头,老爷子的人已经查出确实是顾溪告的密,应该没有错才对。顾溪於他们就好比蚂蚁於大象,全无威胁可言,老爷子没有必要冤枉一个小小的顾溪。

  带著很多的疑问,魏海中提著自己的公文包心情沉重地去後花园找展苏南和乔邵北,私心里,他仍希望这件事是个误会,虽然他觉得希望很渺茫。毕竟这件事牵扯到了两位老爷子,他们查出是顾溪做的就一定是他做的。远远的,魏海中看到乔邵北和展苏南躺在遮阳伞下。站在两人身後不远处的佣人看到魏海中後上前弯身在两人身边说了一句话,两人同时抬头看了过来。

  "苏南,邵北。"打声招呼,魏海中快步走过去。展苏南没什麽精神,点了个头就继续闭目养神去了,乔邵北指指身边的空位,魏海中走过去坐下。佣人送上茶水,乔邵北抬了下手,负责伺候的两位佣人就退下了。虽然这里是展苏南的家,不过乔邵北可一点都不拘束,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当然,展苏南在乔家也是如此。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没有分开过,展苏南和乔邵北比跟自己的亲弟弟展苏帆还要亲。也因此,那一晚过後两人彼此间没有丝毫的尴尬,共同占有顾溪对他们来说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看了眼展苏南和闷闷不乐瞪著前方发呆的乔邵北,魏海中沉默了一会儿,然後开口说出来意:"小河,走了,昨天走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身体明显一震,脸色变了。展苏南睁开了眼睛,下颚紧绷,不发一言。乔邵北从躺椅上坐起来,握紧了拳头。很久之後,他低哑地开口:"去,哪里了?"
  "不知道。"魏海中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大信封,拿给乔邵北,"我今早收到他给我的快递,他把你给他的钱退了回来,还有……"魏海中从信封里取出顾溪留下的存摺和银行卡,还有那封信。

  一看到那张存摺和银行卡,乔邵北的呼吸变得急促了许多,展苏南也坐了起来。魏海中把那封信递过去:"你们看看吧。"瞪著那封信,乔邵北的眼睛里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最终,他扭回头,冷冷地说:"他退回来就退回来吧。这些放到你那里,我不需要。信,既然是他给你的,你就收著吧。"

  看著一向冷静睿智的乔邵北竟然也会有赌气的时候,魏海中反而更冷静了。他把信放到乔邵北的手里,说:"你们还是看看吧,不管他做了什麽,你们心里还是在乎他的不是吗?"
  "谁说我们还在乎他了!"展苏南瞬间炸锅,伸手就去拿那封信。乔邵北拦住了他,然後他自嘲地笑笑,语带埋怨地说:"海中哥,你说话总是这麽直白。"

  魏海中拍拍乔邵北的肩膀:"看看吧,他没写太多,我觉得你们应该亲眼看看。看完之後要撕、要烧随便你们。"
  乔邵北吐了一口气,缓解胸口的难受,他打开那封信。几秒钟後,他的眼睛微微瞪大,手也有些颤抖了。心窝揪痛,乔邵北猛地阖上信,低头,不让魏海中看到他的神色。展苏南抽走那封信,当他看完之後,他抬手捂住双眼,同样是不想泄露自己此时的情绪。

  "这是小河宿舍的钥匙。"魏海中把钥匙塞到乔邵北的手里,最终仍是忍不住说出自己的疑惑:"我想不通小河为什麽要那麽做。如果他是故意接近你们,那三年的时间会不会太长了?而且……他是孤儿,这麽做对他又有什麽好处?他说还有别人,但那个姓李的为什麽只提到小河?"

  乔邵北的身子一顿,展苏南放下遮著眼睛的手,两人的眉头紧拧。魏海中马上说:"当然,这只是我自己的疑惑。"只是顾溪已经走了,他们也无法再得到答案了。

  展苏南又看了一遍信,乔邵北一脸沉思地望著前方。暗自责怪自己给这两个本来就很难受的人徒增烦恼,魏海中站起来拍拍两人:"整天闷在家里好心情都会闷坏。反正现在也没什麽事了,你们很快要去美国了,今後我一年也难得见你们一次。走,今天我做东,出去放松放松吧。"

  "他,为什麽走得这麽急?"乔邵北出声,乍听到那人已经走了之後,他不是不介意的。这麽急於离开他们,像极了做贼心虚。
  魏海中不知道怎麽告诉两人展苏帆对顾溪做的事,他含糊地说:"也许他觉得晚走不如早走吧。"

  "我爸呢?"展苏南把那封信塞到裤子口袋里,没有撕掉、也没有丢掉的意思。
  魏海中回道:"我直接过来找你们,没去见他,停车场多了很多车,应该是在查小河说的那个内鬼吧。"魏海中比两人大三岁,他的父亲是乔老爷子的警卫队长,退伍後留在乔家做事。魏海中从军校毕业後顺理成章地进入军队,现在明面上他是乔老爷子的秘书,私下里他则帮著乔老爷子打理乔家的私人产业,不然单以乔老爷子在军队的收入,根本无法做到像展家那样直接在一座山上建宅子。

  "走吧,别这麽垂头丧气的,又不是天塌了。"一左一右地搂上展苏南和乔邵北,魏海中带著两人去停车场。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玩乐的心情,不过在家里也只会更烦闷,两人没有拒绝,由着魏海中把他们带上车。

  展苏南一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指尖是顾溪留下的那封信。他另一手杵着下巴看著车窗外,脑袋里不停地闪过一句话:"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而坐在他身边的乔邵北也看著窗外,脑袋里同样在不停地闪过这句话。

  心,不是不痛的,因为深爱著,所以才特别的痛。那一夜他们不是单纯的酒後乱性,那是他们压在心底的渴望被酒精催发了出来。如果不是顾溪,换一个人,那一晚根本什麽都不会发生。他们曾在私下里商量今後和顾溪的生活该怎麽走,他们甚至都规划好了未来,结果被一通电话给击碎了。父亲被警察带走问话,而出卖他们的竟然是他们最信任的人。看到展苏帆拿来的照片,看到顾溪和陌生的男人接触,而且是在不同的地点,他们被激怒的不单单是顾溪的背叛,还有他的,隐瞒。

  为什麽顾溪一个字都没有提起过,这段时间他们是很忙,但他们仍有机会一起吃饭不是吗?为什麽顾溪没有告诉过他们这个男人的事?而答案,在随後呼之欲出。一切的一切都来得那麽突然,他们根本冷静不下来,他们只知道被背叛了,被他们深爱的人背叛、伤害了。

  可是……当听到那人离开的消息、当听到魏海中的疑惑後,心底又有个声音冒了出来,他们似乎,过於冲动了。仔细回想,自始至终,他们好像都没有给过顾溪解释的机会。难道事情另有原因?可是警察局长亲口确认是顾溪向那位警官告发了他们,并提供了很多的证据和内幕,而且那个姓李的对顾溪的态度也证明了他和顾溪之间确实存在着某种的关系……

  "海中哥,那个姓李的呢?"乔邵北出声。
  魏海中不屑地回道:"说是被调职了,具体调到了那里我没有去问,我以为你们不想听到他的消息。"
  乔邵北拧紧了眉,展苏南捏紧口袋里的信,冷冷地说:"找到他。"
  魏海中点点头,他明白,这件事没那麽容易结束。

  从後视镜里看看两人,魏海中犹豫了一会儿後,问:"那小河呢?"
  两人立刻抿紧了嘴,在魏海中以为他得不到答案时,他听到两人的异口同声:"查出他去了哪里。"乔邵北接下说:"这件事的前因後果,我会弄清楚。在这之前,暂时先看住他,不要让他知道。"那人把钱都还给了他们,他要怎麽生活?
  魏海中承认自己听到了他想听到的,在心里松了口气,他说:"你们放心地去美国吧,我会找到他。"他相信以乔展两家的势力,要找到顾溪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同时吐了口闷气,乔邵北和展苏南又看起了窗外——"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他们会弄清楚,小河背叛他们的原因。
作家的话:
远溪:第五章
  车停在展家旗下的一间高级休閒会所,魏海中带著两个兴致缺缺的青年走进会所。一进去,会所的主管就立刻出来迎接。和对方耳语一句,告诉对方两位少爷的心情不好,主管立刻明白地点点头,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大少、乔少,苏帆少爷带了几位明星在顶楼,我去告诉苏帆少爷你们来了。"

  "不必了。"展苏南不甚感兴趣地说。和展苏帆以及绝大多数的富二代不同,展苏南和乔邵北对男女游戏向来不热衷,也从不认为泡过几位大明星就是多麽有面子的事。之所以不让主管告诉展苏帆他们来了,也是避免展苏帆玩得不尽兴。

  乔邵北的心思和展苏南一样,他迈步超电梯走去,嘴上说:"我和苏南想泡一泡,等会儿找人来给我们按摩一下。"
  "好的。"
  会所主管想了想,自作主张地给两人开了顶楼的包房。展二少今天带来的是近期风头正旺的几名女明星,若两位少爷见到了,也许能缓解一下他们的闷气呢。两人最近心情不好的事情众所周知,这个时候若能令两位少爷开怀对自己绝无坏处。

  由专人带至顶楼,隐隐的听到嬉闹声,展苏帆和乔邵北不由地在心里皱眉,不过两人没有表示出来,沉默地进了装饰极其奢华的包房。有人拿来了两人专属的浴袍、拖鞋等泡澡用品、服务生也动作很快地开启浴室内的各种高档设施。

  坐在沙发上,看著进进出出的人为他们端来水果、红酒、点心,乔邵北和展苏南却皱起了眉头。待閒杂人等都退出去後,乔邵北立刻说:"海中哥,马上派人去找小河。"那人的钱包里最多只有500块钱,他要怎麽生活!懊悔袭上心头,乔邵北不等魏海中回应他直接拿出手机给手下的人打电话。展苏南沉默了一分钟,也掏出了手机。

  魏海中笑笑,拿出手机走到窗边打电话。心想:如果让他们知道顾溪离开前被展苏帆打得遍体鳞伤,不知道他们会有什麽反应。想到展苏南的火爆脾气,魏海中还是决定隐瞒到底。三人给各自的手下打了电话,让他们火速去找顾溪。不管顾溪做了什麽,先找回他再说!

  在打电话的空档,乔邵北想到一件事,挂了电话,他问展苏南:"是谁把照片给苏帆的?"展苏南怔了怔,直接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顶楼天台的入口,已经可以清楚地听到里面的音乐声和嬉闹声。展苏南敲敲门,门很快开了,开门的人一见到他们,脸上的嬉笑立马变成了紧张。
  "苏帆呢?"展苏南踏进天台,扫视了一眼,展苏帆并不在。天台的泳池里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那人回头看了看,脸上是明显的不知道还有酒醉後的痴呆。展苏南道:"我去找他。"
  "啊,好。"

  那人勉强保持清醒的目送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向里走去,天台上玩疯了的人根本没瞧见三人进来。有一位只穿著泳装的女人喊那人,那人见展苏南三人走到泳池那边去了,便放下胆子去找那女人了。展苏帆不在泳池,展苏南问了他手下的一名小弟,对方醉醺醺地看了看周围,然後指著天台顶上不确定地说:"刚刚,我好像,看到二少,上去了。"

  周围的空气里满是菸酒情色,展苏南和乔邵北蹙著眉头爬上梯子,去找展苏帆。还没爬到顶,展苏南就听到了展苏帆的声音。总算找到了,爬上去,展苏南正要开口,就听到背对著他泡在小泳池内的展苏帆对著电话说:"我手下说那玻璃去了火车站,他们看著他上了火车。"
  展苏南的眼睛眯了眯,转身对还没爬上来的乔邵北和魏海中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後把两人拉上来。乔邵北用嘴形问怎麽了,这时展苏帆的声音又飘了过来。

  "去哪?我管他去哪。他若是敢回来,我说到做到!他不是喜欢上男人的床吗?我就成全他,让他接客接到死。哼,算他跑的快。他也不瞧瞧他是个什麽东西,天天粘在我哥和邵北哥身边,看著就恶心。"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魏海中心里咯噔一声,背脊一阵发凉。

  只有一个人的小泳池内,展苏帆旁若无人地继续对著电话说:"我当然揍他了。不狠揍他一顿怎麽能出了我心口憋了三年的恶气!本来我是要打死他的,结果那天魏海中半道杀了出来,我不能不给他面子。不过我现在有点後悔,怎麽没把那玻璃的脸毁了,那玻璃就是仗著他那张脸蛋漂亮,否则我哥和邵北哥哪能看上他。还敢不知羞耻地爬上我哥和邵北哥的床,想让那我哥和邵北哥对他负责,简直是白日做梦!这不,我跟老爷子一说,老爷子当场就怒了,要不怎麽会亲自出手。"

  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去,展苏南握紧拳头就要冲过去,乔邵北一手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制止了他。魏海中也拉住了展苏南,他们得听听还有什麽是他们不知道的。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说了什麽,展苏帆哈哈大笑起来,说:"哎,你还别说,这回连我自己都佩服自己的演技,我看我可以去考电影学院了,今後指不定奥斯卡影帝就是我呢。"
  "不怕。我哥和邵北哥很快就要去美国了,那个警察也被老爷子调到别处去了,他们不会知道的。我拿你是哥们才跟你说的,你可别多嘴说出去。我就是见不得那玻璃总缠著我哥和邵北哥,一边跟我哥好,一边又跟邵北哥眉来眼去,还趁我哥和邵北哥喝醉了勾引他们,真他妈恶心!提起他我就想吐。"

  乔邵北额头的青筋都冒出来了,但他仍是一手死死扣住已经气红了眼的展苏南。还不知道风暴即将来临的展苏帆越说越起劲。"本来他那种货色根本不值得我家老爷子和乔伯伯出面,要是我,直接一枪崩了他了事。唉,还不是因为我哥和邵北哥。他们被那死玻璃迷得晕头转向,对那死玻璃是言听计从。如果用强的他们不但不会甩了他玻璃,反而很可能带著那玻璃私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的脾气,他真敢为了那玻璃跟我家老爷子对著干。"

  "也不知我哥和邵北哥哪根筋不对了,那死玻璃跟他俩上了床,他俩不但不生气反而对那玻璃更好了,看得我那个吐血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混蛋就是为了钱,就我哥和邵北哥看不透。老爷子和乔伯伯一直想清理清理下面不安分的人,这次可以说是一箭双雕,既把那死玻璃赶走了又揪出几个不老实的毛虫。这回我可是立了大功,老爷子和乔伯伯答应送我一辆车,500万以内的随便我挑。"

  "哈哈,好啊,等你来了我借你开。"

  "不用借别人了,直接给我吧。"一道幽灵似的、明显含著滔天怒火的声音在展苏帆的身後响起。他愣了一下,手里的手机噗通一声就掉在了水里。恐惧地慢慢转过身,看到他身後站著的两位煞神,展苏帆大叫一声:"妈呀!"然後仓皇地就往岸边游去。

  一声惊天的怒吼,展苏南一个健步冲过去跳下水揪著展苏帆的头发就把他提出了泳池。展苏帆抱住头大喊:"哥!我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啊!!"
  一拳狠狠打在展苏帆的腹部,展苏南一脚把他踹到一遍,扑到他身上拳头跟著落下。展苏帆被打的嗷嗷直叫,每两下他的鼻子就喷血了。展苏帆只穿了条泳裤,展苏南站起来又是踹又是打,展苏帆杀猪般的哭叫声响彻天台。

  "哥,哥,我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啊啊啊——哥!饶了啊啊——!"
  "你不是我弟弟!我没有你这个弟弟!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咳咳……"
  一脚把展苏帆踹进水里,展苏南跳进水池。展苏帆使出吃奶的尽奋力往另一侧逃,结果还没游出两步他就被展苏南抓住了头发。
  "救命啊——来人——救呜呜——"
  展苏帆的呼救消失在泳池内。把展苏帆的头狠狠压在水里,气疯了的展苏南无视他扑腾的双手,过了好半天他才提起展苏帆的头。展苏帆痛苦地咳嗽,眼睛里全是泪。

  "哥咳咳咳……我错咳咳……了……我咳咳咳……不敢……咳咳……了……"
  而展苏南的回答是把展苏帆的头又压在了水里。那边,魏海中已经开始给各路人马打电话让他们火速去找顾溪。乔邵北也在打电话,同时冷眼看著被展苏南教训得凄惨兮兮的展苏帆。如果不是展苏帆是展苏南的亲弟弟,他很想跟展苏南一样往死里揍他。

  下面有人听到了上面的骚乱,一个人爬上来,看到上面正在发生的事情後惊呼一声:"二少!"乔邵北转身,他的眼神刺得对方一个冷颤直接摔了下去。天台的嬉闹戛然停止,气氛瞬间冷凝。展苏帆已经被展苏南打得奄奄一息了。在他又一次被他哥压在水里时,有人救了他的小命。

  "苏南,"仍是用力地扣住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压下心底的慌乱以及对展苏帆的厌恶强自镇定地说:"现在不是解气的时候,咱俩马上分头回家,当前最要紧的是赶快找到小河。"
  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展苏南揪著展苏帆的头发爬出泳池,他牙关紧咬地点点头,曾打过顾溪的右手不停地发抖。乔邵北扭头:"海中哥,你的车借我,你送苏南回去。"
  "好。"魏海中掏出车钥匙丢给乔邵北。

  重重拍了下展苏南的肩,直接忽视掉几乎快晕厥过去的展苏帆,乔邵北快步走了。展苏南如丢垃圾般把展苏帆丢到魏海中身前:"你带著他。"魏海中从地上捡起展苏帆的浴袍给他裹上,驾著展苏帆下去。

  乔邵北已经不见人影了,展苏南直接脱掉湿透的T恤,就穿了一条还在滴水的长裤一脸阴霾地往外走。没有一个人敢出声,赶紧给展苏南让路,走到门口,他的脚步停了。转回身,展苏南看向展苏帆,被魏海中架著跟在他身後的展苏帆立刻害怕地往魏海中的怀里缩。

  "你一个人打的小河还是带了人?"
  这个时候展苏帆巴不得有人能替他顶嘴,马上说:"带,带了,人。"
  "好。"展苏南缓缓点了点头,展苏帆吓得眼泪鼻涕飙了出来,"哥,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你饶了,我,饶了我……"

  "打过小河的人跑掉一个,我就剁你一根指头。"
  丢下狠话,展苏南打开门一脚踢开躲在门外偷听的主管大步走了。魏海中拖著展苏帆快步跟上,朝主管抛下一句:"看著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许跑。"
  "是,是。"
  刚被乔邵北的脸色吓坏的主管这下更是被展苏南的脸色吓得差点尿裤子。见过展苏南那麽多回,他第一次见到大少爷如此可怕的脸。

  两辆车朝不同地方向疾驰而去,乔邵北和展苏南一遍用力踩下油门一边联络自己所有能联络到的人寻找顾溪的下落。监视顾溪离开的展苏帆的手下供出顾溪上了去路安的火车,展苏南把这一消息告诉给乔邵北後,乔邵北马上命人开车去路安找人。可两人并不知道,他们发出的指令在一分钟後就被人更改
  ——任何人都不许去找顾溪。
远溪:第六章
  汽车一个急刹车停在屋门口,乔邵北下了车询问了管家後直奔父亲的书房。用力推开书房厚重的门,不理会屋内几人的惊愕,他直接对坐在书桌後面色严厉的人说:"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你和展伯伯演的戏!"

  气氛不对,书房里的几位军官立刻站起来向老首长行了一个军礼,然後匆匆离开。甩上门,乔邵北上前两步,再也压制不住被自己最尊敬的父亲算计的愤怒,毫不留情地说:"一个堂堂的大将军竟然使出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儿,您真令我感到羞耻!"

  "碰!"一拳砸在书桌上,乔作行火冒三丈地吼道:"注意你的口气!我是你的父亲,不是你的仇人!为了一个贪图钱财、不知廉耻的人如此侮辱你的亲生父亲,这是你这个大学生应该说出口的话吗!"
  "顾溪不是那样的人!"乔邵北冲上前与父亲隔著一张书桌第一次失去冷静地大吼:"就算他是那样的人,也是我和苏南的事,你凭什麽替我们做决定?!哪怕你是我的父亲你也没有这个权利!"

  "啪!"
  乔邵北的脸偏到了一边,狠狠扇了儿子一巴掌的乔作行一改平日对儿子的放纵与溺爱,脸上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三十六岁才得了这麽一个儿子的他第一次对儿子动手。

  "你从小到大都很懂事独立,做事也很有分寸,所以我从不过问你的事,可我现在才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指著乔邵北的鼻子,乔作行骂道:"我不反对你和顾溪交朋友,但我绝不允许你和他交到床上去!还和苏南一起!这种丑事要在过去是要被浸猪笼的!你是20岁的成年人,连什麽能做什麽不能做都还要我这个老子来教你吗!你当我有那麽多閒工夫去警局喝茶?!还不是你展伯伯说你们大了,要给你们留面子。早知道你这麽执迷不悟,当时我就把那家伙送到监狱去,判他个流氓罪!"

  乔邵北瞪著父亲,一字一句地咬牙说:"我还是那句话,哪怕你是我的父亲你也没有这个权利!要和谁在一起,是我自己的事。还有,法律早已没有流氓罪这个罪行,就是有,我和苏南也会跟著小河一起去监狱!"

  "啪!"又是一耳光重重地扇在儿子的脸上,乔作行要被气炸了,"胡闹!这麽多年的书你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那个人!他如果敢回来,我就一枪崩了他!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乔邵北吼回去:"他死了我也不会活!我们在阴间正好与你们两不相干!"

  "孽子!孽子!"乔作行的脸都气白了,他按下电铃招来警卫,"给我把这个孽子关到储藏间去,我要让他好好反省反省!"
  甩开警卫的手,乔邵北冷冷地说:"我自己会走。"然後他转身开门离去。乔作行从书房里跟出来大声吼道:"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许放他出来!更不许给他送吃的!"
  大宅内的仆人大气不敢出,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老爷与少爷发生争执,也是第一次知道少爷原来也有脾气。

  乔邵北被他的父亲关起来了,而那边回到大宅的展苏南将半死不活的展苏帆丢到客厅的地板上,满是血丝的双眼瞪著父亲,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异常的嘶哑。看到小儿子被打得不成人形,在场的展夫人赶紧上前扶起展苏帆失声叫道:"苏帆?这是怎麽回事!是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

  "我打的。"展苏南瞪著父亲,而展老爷子则很是镇定地吹吹茶碗里的茶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你打的?你为什麽要打你弟弟?"展夫人叫来人把小儿子扶到沙发上,一脸的责怪。展苏南紧握着铁拳,咬牙道:"你问问他,我为什麽打他!"

  展苏帆缩在母亲的怀里不敢哭,家里除了父亲他最怕的就是大哥,哪怕现在父母都在场也难保大哥不会冲过来再揍他一顿。低头看看小儿子,再看看明显处於愤怒中的大儿子和脸色不好的魏海中,展夫人看向丈夫。展坤平静地开口:"还能是因为什麽?不就是因为他发现自己误会了别人,恼羞成怒,把苏帆当成了出气筒。"

  "苏南?!"展母不高兴了。
  展苏南的心脏因为父亲的话猛地收缩,满腔的懊悔和愤怒无处发泄。眼神转到桌上的水果盘,他突然冲过去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照著自己的右手就刺了下去。
  "苏南!"
  血水喷出,展母要晕过去了。展苏南拔出水果刀,举起手又要刺下,被魏海中捉住了手腕,刀被夺走了。
  "苏南!别冲动!"魏海中厉声呵斥,把水果刀丢得远远的。展母尖叫:"他爸!这到底是怎麽回事!"见展坤仅是对儿子的举动皱了皱眉头什麽都不说,展母转向给展苏南止血的魏海中:"海中,你说,是怎麽回事!"

  抽出手,任血水流淌,展苏南看著父亲说:"你说的对,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不相信顾溪。可是我万万也想不到我的父亲和兄弟竟然自编自导了一出戏让我以为顾溪背叛了我。我甚至因为你而打了他。"
  "苏南,不管是什麽事先把血止了再说!"一听到是有关顾溪,知道一点内幕的展夫人明白是怎麽回事了。

  抬手制止展夫人,让她不要说话,挥退客厅里的佣人,展坤带著隐隐的怒气开口:"自编自导?如果不是因为你是我儿子,如果不是因为要给你留面子,我会直接让他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为了个男人神魂颠倒,伤害自己的兄弟,对自己的父母无礼,就你这点出息叫我怎麽把家里的这一摊子都交给你!"

  "我不稀罕!"

  "不稀罕?"冷哼一声,展坤讥嘲地说:"不稀罕你哪来的钱给那个人租房子?哪来的钱给他交学费、买衣服?哪来的钱带他出去玩、任你挥霍?不稀罕……"把茶碗往桌上用力一放,展坤站起来走到儿子跟前,对无法反驳的人说:"你吃我的、用我的、花我的,拿我的钱在外面胡来,你现在跟我说你不稀罕。展苏南,没有我这个父亲,你什麽都不是。作为父亲,我肯为了你的自尊去做戏不是要看你在这里跟我大呼小叫!你自残给谁看?吓唬谁?老子身上的伤比你脑袋上的头发都多!"

  展苏南喘著粗气,脸上火辣辣的,父亲的话犹如一记记耳光,扇在他的脸上。

  展坤的怒火这时候才彻底爆发出来,这位从鬼门关里爬出来很多次、一手创立了自己黑暗王国的老爷子毫无预警地照著长子的腹部就是一拳。展苏南咬牙停下,咳了几声,他挺直腰背面对父亲。展坤接著又是一拳,展苏南被打得倒退了两步。喘了几口粗气,没有擦拭嘴角涌出的血水,展苏南又直起腰瞪著父亲。

  "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己的兄弟出手,若你是我的手下,就不是这两拳头这麽简单。"活动了活动很久没有教训过人的双手,展坤站在原地继续说:"我和你乔伯伯不会管你和邵北在外面交些什麽朋友,可你们看看你们做的事!苏帆再胡来也不会跟别人在床上和男人玩3P!你们不仅不知羞耻,还大大咧咧地毫不掩饰,你们想怎麽着?还想娶他不成?!他哪怕就是个女人,我也不会让这种淫乱的人进我展家的大门!"

  "小河不是淫乱的人!"展苏南一嗓子就吼了出来,"是我和邵北喝多了,跟他没关系!"
  "放屁!如果他不愿意,他不会跑吗?苏帆说你们两个喝得醉醺醺的,如果不是他主动勾引你们你们会跟他上床吗!就算是你们强暴了他,事後他为什麽不仅不躲著你们反而还和你们在一起?那是因为他根本就是故意爬上你们的床!"

  "他是故意的又怎样!我和邵北喜欢!"
  "那你就去阴曹地府喜欢他吧!"
  展坤突然从腰间掏出一把枪,直接对准展苏南的眉心,打开保险。

  "展伯伯!"
  "他爸!"
  魏海中和展夫人同时扑向展坤,展苏帆已经吓傻了。

  "砰!"
  枪响了。子弹擦著展苏南的头皮打在了他身後的门上,展坤不是开玩笑。

  "快来人啊!叫救护车!"
  看著血水顺著儿子的额头流下来,饶是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的展夫人也吓得六神无主了。展苏南的脑袋阵阵发懵,他擦擦挡住眼睛的血水,仍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倔强地看著父亲。展坤面无表情地收起枪,毫不在乎地转身走了。临上楼前,他背对著展苏南道:"一个月後给我滚去美国,在这之前,你不许踏出你自己的房间半步。"
  说罢,展坤上楼了,甚至没有多看儿子的伤一眼。

  魏海中招呼着人给展苏南包扎,心里则阵阵发寒:展苏南、乔邵北和顾溪,从一开始似乎就没有未来。

  ※

  确定了展苏南头上的枪伤不致命後,展老爷子就把展苏南关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派人守在他的屋外,任何人不得来看他,包括展夫人在内。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这次是发狠了,一个月後,不管展苏南和乔邵北愿不愿意,他们都得去美国。这是两位老爷子一开始就计划好的,让两人去美国深造好为以後接掌家族企业做准备。而发生了顾溪这件事後,两人立刻把计划提前。

  展苏南的脾气火爆,从小到大没少惹事,所以对这次的事,展老爷子在那天发过怒之後就恢复了平静。而一向懂事理智的乔邵北在这次事件中表现出来的叛逆却是令乔老爷子耿耿於怀。在电话里听著乔作行仍未消下去的火气,展坤安抚道:"他们还年轻,正是什麽都不管不顾、冲动行事的年纪。过几年他们就会知道自己有多麽荒唐了。作行,我们也曾年轻过,我20岁的时候还因为失恋想不开呢,现在回头再看,只会觉得自己那时候傻到了家。等他们到了30岁,他们同样也会觉得他们现在很傻。"

  乔作行仍不放心地说:"邵北和苏南这俩孩子都是死心眼,我就怕他们想不通,不明白你我的良苦用心。"
  展坤则毫不担心地说:"他们会明白的。等他们去了美国,见了更多的世面和更多的人,他们就会明白的。现在他们要赌气就让他们赌去,毛头小子一个,毛都没长齐就当自己是大人了。这次也是给他们一个教训,做事要三思而後行。"

  乔作行在电话那边沉默了半晌,然後点点头:"咱们平时太宠他们了,总是由著他们的性子胡来。这个世界上,哪怕你再权势滔天,也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我听你的,不瞎操心了,让他们在房间里好好反省,今後做事得多长点脑子。"
  "嗯。下午我要去打球,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这几天被那个孽子气得睡都睡不好,打打球晚上正好睡觉。"
  "行,那下午球场见。"
  "球场见。"

  挂了电话,展坤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就著身後一人的手点上烟,然後说:"你父亲虽是老乔那边的人,可我从来没拿你当过外人。只要顾溪不再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不会为难他,所以你不要给我出手的机会。"言下之意,不要妄想去找顾溪。
  收起打火机,魏海中在心里叹了口气:"我答应您。"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找到顾溪为好。
  展坤接著说:"你和苏南、邵北一起去美国吧,有你在那边,我和老乔都放心。"话是询问,可口气却带了不容置疑,魏海中勉强点点头:"好。"把他也送到美国,彻底断了那两个人寻找顾溪的念头。

  一切都没有改变的可能了,20岁这一年,展苏南和乔邵北在他们的父亲那里上了深刻的一节课,也认识到了他们是多麽的年轻和幼稚,而代价却几乎令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承受。
作家的话:
远溪:第七章
  依在阳台的栏杆旁,席地而坐的展苏南一口一口灌着啤酒。他的头部和右手都缠著纱布,隐隐地仍透著一点血水的红色。距离那天和父亲的对抗已过去了三天,战苏南由最初的暴躁到此刻的平静,或者说是对自己极度的失望。二十年来的狂妄与自信在父亲的言语下不堪一击,如果说父亲是猛虎,那他连厨房的蟑螂都不如,父亲一根指头就能把他压死。

  又猛灌了几口啤酒,展苏南屈起一条腿,痛苦地闭上眼睛,脑海里不受控地再一次浮现那天的一幕幕。自从他知道了真相之後,他只要一静下来就会回想起那天他对顾溪做的事,然後他就恨不得杀了自己。如果他肯给顾溪几一点时间,哪怕是几分钟也好,让顾溪有机会为自己辩解,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想到这里,展苏南痛苦地自嘲几声,事情不会变成这样吗?父亲是铁了心地要弄走顾溪,就算他给了顾溪机会,他能保住顾溪吗?

  他算什麽啊,他吃的、用的、花的都是父亲的,这样没用的他注定了要伤害顾溪,注定……保护不了自己爱的人。有人敲门,展苏南直起上身就把手里的啤酒罐扔了过去,罐子砸在门上,溅了一地的啤酒。
  "滚!"
  他不想见任何人!

  可是,门还是开了,展苏南愤怒的双眼在看到进来的人后迅速恢复冷静。苦笑了几声,他又拿起一罐啤酒,打开,仰头灌了几口。他的身边已经放了好几个空罐子了。来人在展苏南的对面坐下,靠在栏杆的另一头,顺手拿起一罐啤酒,打开,像展苏南那样仰头灌了几口。

  "你家老爷子怎麽放你出来了?"展苏南出声。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同样被囚禁起来的乔邵北。乔邵北又喝了几口啤酒,然後才平静地说:"我跟他说我错了,我想明白了。"
  展苏南拧了眉,压下出口的责怪,他等著乔邵北解释。和这家伙从小穿一条开裆裤长大,他不相信他这麽轻易就妥协了。

  乔邵北的半张脸上父亲留下的指印仍十分的显眼,他几口喝光啤酒,丢下空罐子,拿起一瓶打开,这才看著展苏南说:"苏南,我们去美国吧。"
  展苏南灌下啤酒,等著对方进一步的解释。
  乔邵北凑近展苏南,放低声音问:"你甘心吗?甘心这麽窝囊地任由自己喜欢的人如今下落不明,你我却什麽都不能做。"

  展苏南眯了眯眼睛:"当然不甘心。"
  乔邵北退回去,不清不楚地又道:"那就去美国吧。小河如他们所愿地走了,他们也不至於再去为难他。"说到这里,乔邵北转头看向阳台的外面,眼里滑过伤感。"不管今後要花多少年,我都要找到他,哪怕,需要一辈子的时间。这是我们欠他的。"

  展苏南喝了一口啤酒,乔邵北又低低地说:"我不想用年少轻狂来为自己的错误找藉口,如果不是我们自己先定了小河的罪,我父亲他们不可能得逞。所以你我要怪的只有你我自己。"
  展苏南深吸了两口气,猛灌了几口啤酒。

  "苏南,我们还太不成熟。如果说这件事唯一的好处是什麽,那就是让我们认清了自己。"
  展苏南也转头看向阳台外,心里一片阴冷。
  "我跟老爷子说下周就去美国。他同意了。我今天来的目的就是劝你下周和我一起走,你的决定呢?"
  展苏南扯扯嘴角,哑声说:"你都走了,我还留在这里干嘛,当然是一起去了。"
  乔邵北笑笑:"我来的时候已经让我爸通知你爸办理你的出国事宜了。"他就知道对方会跟他一起走。

  "邵北。"展苏南伸出受伤的手,乔邵北伸出一只手握紧,然後展苏南说:"我发誓,今後绝不再这麽窝囊"
  "一样。"

  四天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登上了去美国的飞机,同去的还有魏海中。似乎是怕他们耍花样,展老爷子派了几十个人一路盯著他们上了飞机。展苏帆在这次的事件中学乖了不少,不再整日里花天酒地,趁著暑假,上补习班补他落的一塌糊涂的功课。事情似乎就这麽过去了,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忙著扩充自己的家族势力,等著儿子回来全面接掌家族。

  四年後,本应学成归国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失踪了,就连魏海中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展乔两家派出很多人去美国寻找两人的下落却始终没有消息。无奈下,魏海中只能先行回国。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因爲什麽,展坤和乔作行在寻找了一年无果之後收回了人手。谁知三年後,展苏南和乔邵北竟然又回来了,没有向任何人解释这三年他们去了哪里。

  儿子回来了,两位老爷子对他们失踪的这件事保持了沉默,把家族的产业慢慢移交到两人的手里。两人也不负众望地承担起了自己的责任,七年过去,似乎年少时的那件事对两人来说已经成了过往的云烟。没有人再听他们提起过顾溪。

  ※

  展苏两家发生的事与顾溪都没有关系了,此时的他唯一的生活重心就是平安地生下孩子。他是双性人,绝对不能去医院生。而他又只上了一年医学院,根本没有任何临床的经验,如果自己生的话很可能发生一尸两命的情况。在被驱离的这段日子里,顾溪有空就往书店跑,寻找各种有关生育方面的书籍。他没钱买书,就在书店里看。最後,他仍是决定自己生。身体的秘密,他是打算带到棺材里去的。一个会生孩子的双性男人……他绝对不要成为医学界的研究品,那样他的孩子也会沦为研究的对象。

  这天中午,顾溪的肚子很不舒服,隐隐作痛。他赶紧收了摊,在大婶的帮助下打了一辆车回住处。答应大婶会去医院生,到家之後,顾溪却是关紧了门窗,拿出自己早已买好的手术包。小城市有小城市的好处,一些医疗工具很容易就能在小诊所买到。

  肚子已经明显地痛了,有什麽从身下流出,顾溪脱掉棉衣和毛衣,一手扶著肚子,一手给电热炉插上电。手术刀、热水、剪刀、纱布、药,还有……咬牙忍住一波波的疼痛,顾溪喘著粗气把三个脸盆一一摆好,把缝伤口的针线摆在枕头旁。裤子很快被羊水浸湿了,顾溪费力地脱掉裤子,把一次性的医疗床单铺到床上。被褥都是房东的,如果弄脏了会很麻烦,而且如果他能平安生下孩子,他也没有力气清理床铺。

  生产的过程和注意事项如幻灯片般在顾溪的脑袋里一页页翻过。尽管已经把这些内容都熟记於心了,顾溪仍是不放心地拿过床头的医书,翻开自己做了记号的地方。没有人能够帮他,他必须万千的谨慎小心。肚子越来越痛了,顾溪放下书在房间里慢慢走。现在还不是躺下的时候,扶著桌子和墙壁,他在房间里一步一步艰难地走,这样生产的时候会更顺利。

  衣服湿透了,顾溪靠在墙上稍作休息,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肚子。和别的孕妇相比,他太瘦了,如果不看他的肚子,单看他的脸,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怀孕了,没有孕妇的脸会是那样的削瘦!9个月的孕期,顾溪吃下去的东西似乎都喂给了肚子里的孩子,他的肚子和他的身体根本不成比例,他瘦得肋骨都一根根地戳人眼睛。

  摆地摊的大婶说他这9个月的肚子比平常孕妇的肚子大了一些,顾溪一遍遍摸著肚子,希望肚子里的孩子是个男孩。并不是他重男轻女,如果是正常的结婚生子,他希望能是个女孩子。可是他现在的情况,孩子出生后注定要跟他一起吃苦。人家都说,女孩子要娇养,他,没有那个能力。
  眼睛瞟到桌子的抽屉,顾溪犹豫了半天,还是咬咬牙捧著肚子挪到桌旁,打开抽屉。抽屉里有他的存钱盒,还有一封信。擦去眼睛上的汗珠,顾溪因为疼痛而发抖的手拿出那封信,放到桌子上。信封上写了一个地址,收信人是"魏海中"。

  他不能不考虑最坏的结果。万一他难产,他就必须自己剖腹把孩子取出来,那样他几乎没有活命的可能,他必须考虑到孩子以後怎麽办。他是孤儿,想来想去唯一能托付的人就是魏海中。他从不奢望孩子能认祖归宗,他相信魏海中会替他养大孩子,会对他的孩子好。至於那两个人……肚子猛地剧烈地疼了一下,顾溪咬住嘴才没有喊出来。

  忍下疼痛,顾溪淡淡地笑了,孩子也知道在那个大宅子里不会幸福吧……剧痛明显,顾溪挨著床边坐下,摸著肚子说:"爸爸,也希望,能和你,在,一起……"停了停,他艰难地说:"所以,你要和,爸爸,一起,努力……我们,一起,加油……"

  水开了,顾溪困难地站起来拔掉插头,提著水壶往一个脸盆里倒满热水,然後又挪到水管旁,灌满水。这样来回三趟,顾溪的身上都湿透了,汗水模糊了他的双眼,水盆和壶里都是开水,应该够用了。把剪刀和手术刀丢到开水里,顾溪爬上床,躺下。

  抓过准备好的乾净毛巾塞到嘴里,顾溪再也忍不住地叫起来:"唔……"奶奶,您在天上一定要保佑我。
作家的话:
还在生病中,昨天烧了一天。这次感冒比较严重,好几天了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至於顾溪MC的问题,咱们就不要讨论了,如果连MC都有,那我自己都要去撞墙了。
远溪:第八章
  "唔呜——唔——!"
  床单被两只手揪得死紧,手背和掌心的汗水早已浸透了手下的床单。房间里,一人痛苦的、压抑的喊声不停响起,地下室的小窗户外是夜晚微弱的路灯。房间内只有一盏台灯,可照射在床上的景象却令人胆寒。

  "唔——!"
  上身抬起又重重地落下,顾溪死死咬著嘴里的毛巾,一旦毛巾松开,他的叫声一定会引来别人的注意。因疼痛而涌出的眼泪以及汗水遍布整个脸颊和全身,顾溪下身赤裸地曲起双腿,过大的腹部在明显的蠕动。从中午到现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孩子仍没有出来的迹象,而顾溪快要没有力气了。给自己打气,让自己坚持下去,顾溪调整呼吸再一次用力。

  "唔唔——"
  他几乎可以感觉到孩子已经在出口了,可是他一松气孩子就又回去了。不能再拖了,虽然据说古代人生孩子常常会疼个两三天,但顾溪不敢拿自己和孩子的生命开玩笑。又一次使力无果,顾溪撑著上身困难地坐起来靠在床头。哆哆嗦嗦地一手探到下身,肚子蠕动得更厉害了,顾溪疼得差点吐掉嘴里的毛巾。

  出口处太小了,也难怪孩子出不来。怎麽办……顾溪收回手擦掉眼睛上的汗,血水糊了一脸。极度的痛苦中,顾溪勉强保持一分清醒在记忆中翻找有用的资料。艰难地翻身,咬紧牙关扶著桌子角从床上爬起来,仅仅是这一简单的动作都快令他晕厥过去。疼痛在麻木之後只会更加的难忍,顾溪一手摸到枕头旁的手术刀,双腿跪在床上,用肚子顶住床边的桌子稳住自己的身体。

  "唔……"
  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血水顺著大腿根部流在床单上,一次性的医疗床单上几乎被血水染成了红色。痛苦地深吸了几口气,顾溪一手扶住桌子,另一手拿著手术刀摸索到自己的下身。闭上眼睛,鼓足所有的勇气,顾溪在出口处划开一刀。血水喷溅在床单上,顾溪的眼前阵阵发白。把手术刀丢在水盆里,顾溪抬起血红的手按住自己的肚子,然後用力。

  "唔——"
  毛巾上都有了血印。顾溪按著肚子把孩子往下推,自己会不会死早已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他只要把孩子平安地生下来。顾溪的身体好像不是他自己了,他用力按著肚子,血水的滴答声渐渐变得遥远。

  忍受著非人的折磨,顾溪索性两只手一起按著肚子往下推。出来,快出来啊……嘴里的毛巾掉了,小小的地下室内传出顾溪的大喊:"啊——!"
  伴随著身体都要被撕裂的痛,一个沉重的"东西"从顾溪鲜血淋淋的下身脱落。当那个东西掉在顾溪的腿间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突然不知如何反应孩子生下来的"惊喜"。似乎是因为掉落的关系,孩子自行发出了哭声:"哇啊——"

  声音格外的有力,也证实了顾溪平时吃下去的东西都进了他的肚子里。对,是"他"。视线朦胧中,仍保持着跪著的姿势的顾溪怔怔地看著孩子腿间微颤颤的小肉芽。孩子的哭声令他的鼻子也有点酸涩了,看著看著,他裂开嘴,眼泪和笑容一起涌出。

  "唔……"可不等顾溪弯身把孩子抱起来,他的肚子又发出了阵痛。顾溪愕然地瞪著还在蠕动的肚子,脑袋懵了。怎麽,怎麽会!
  双手发抖地按住肚子,感受到其内跳动的生命,顾溪咬住嘴,使出最後的力气,用力往下按。脑袋後仰,顾溪的眼泪顺著眼角倾泻。就那样跪在床上,就那样浑身沾满自己的血水,顾溪的双手用力往下推自己的肚子,一下、两下、三下……裂开的伤口又一次崩裂,血水涌出,有什麽从顾溪的体内沿著那裂开的地方缓缓出来,顾溪又一次压制不住地大叫出声。

  噗通一声,之前还在哭泣的孩子这回哭得更伤心了,有"东西"砸在他身上了。而砸他的那个"东西"似乎比他还要委屈,哇啊啊地大哭了起来。低头看著两个浑身是血的孩子,顾溪瘫倒在一边,一手依旧紧紧地压著肚子。就这麽等了几分钟,顾溪才拿开手,又哭又笑地把一个孩子从另一个孩子的身上抱开。

  两个孩子,两个……男孩儿……在一片血水浸染中,顾溪抱著一个孩子,看著另一个孩子尽情宣泄自己9个月来的喜怒哀乐。在这简陋的地下室里,在血腥飘散的床上,顾溪冒著生命的危险自行生下了两个男孩儿。今後的路该怎麽走,顾溪完全没有考虑,他沉浸在平安生下孩子的喜悦中。他不再是孤单一人,他的人生将有人陪伴,而陪伴他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抛开他。

  ※

  再睁开眼时外面的天都大亮了。鼻尖是浓浓的血腥气,顾溪撑著格外疼痛的身体勉强坐起来。怔忡了片刻,记起自己昨夜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顾溪急忙扭头去看孩子。两个孩子身上裹著尿布,在睡著。昨晚的情绪缓和下来之後,顾溪已是精疲力竭。强撑一口气给自己缝合了伤口,给两个孩子剪了脐带、擦了身体,顾溪连换床单的力气都没有,铺了条乾净的一次性床单就直接拉过被子睡觉了。

  浑身都疼,下半身更是毫无知觉,顾溪又躺了回去。书上说刚出生的孩子不会马上喝奶,要把胃里的污物吐出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摸摸孩子仍带著血的小脸,顾溪喜悦地笑了。这是老大,另一个……顾溪的眼神转到靠著墙跟睡觉的孩子,那个,是老二。

  不去想两个孩子是谁的,顾溪凑过去在两个孩子的额头分别亲了一口。从今天开始,他不仅是爸爸,也是妈妈。过往的一切都随著孩子的出生而留在了昨天。
  "朝阳、朝乐,爸爸会把你们养大成人,相信爸爸。"

  朝阳、朝乐,孩子的名字。原本他以为只有一个孩子,也决定不论男女都叫朝阳,希望他能像早上的太阳那样永远充满活力,对生活充满乐观。现在,他的生命中又多了一个意外,他希望这个意外可以和他的哥哥一起幸福快乐的长大。

  肚子饿了,又躺了一会儿,顾溪强撑着爬起来。双腿几乎不能动,他就扶著桌子一手提著水壶一点点地挪到水管旁,然後再提著半壶水一点点地挪回来。插上电,把两颗洗乾净的生鸡蛋放进壶里,顾溪又扯下脏床单,暂时丢在桌子下面。孩子身上的血渍还没洗乾净,他也一身的脏污没有清理。虽说生了孩子要做月子,可对顾溪来说却是困难的事。

  上身伏在床上休息,壶里的水开了,顾溪直起腰,在脸盆里倒入开水,脸盆里还剩著昨夜留下的凉水。用勺子取出两个煮鸡蛋,顾溪放在小碗里。先把孩子抱过来,给孩子仔仔细细擦了身体,穿上小衣服,顾溪才来收拾自己。孩子一次都没醒过,似乎昨晚的降生也累坏了他们,这样最好,此时的顾溪没有力气来照顾哭闹的他们。

  歇歇停停,顾溪终於给两个孩子套上了衣服,这才拿起已经温凉的鸡蛋。没有鸡汤那些营养的东西,家里除了孩子吃的东西外只有鸡蛋最营养,也最便宜。在有些地方,女人生了孩子後一天要吃四十个鸡蛋,顾溪没钱买那麽多鸡蛋,但一天四个鸡蛋还是可以吃的上的。

  吃了鸡蛋,有了点力气,顾溪休息了一个多小时後又给自己熬了点米汤。屋内很暖和,顾溪不由得庆幸他没有去南方,北方的冬天很暖和,孩子可以舒服地在屋里度过满月。孩子不会有满月宴,甚至不会有人知道孩子的存在,顾溪咬咬昨晚被他咬破的嘴,然後对著孩子笑了笑。握住两个孩子的小手,顾溪低声说:"爸爸给不了你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但不管未来的生活有多苦,爸爸都不会丢下你们,会让你们吃饱、穿暖。"

  他有手,他也不是笨蛋,哪怕去捡废品、去卖血,他也要把两个孩子养大。还有什麽比被赶走的那段日子更难熬呢。那时候他买了车票後身上只有一百多块钱,因为一身的伤他连工作都找不到,更别说住的地方了,他还怀著孩子。可即使是那样的艰难,他仍是挺了过来。他是小河,是总有一天会变成大海的小河。更何况他的生活不再是他一个人的,他有了牵挂的人。

  对孩子笑,也是对自己笑,顾溪把两个孩子搂在怀里,幸福的闭上眼睛。他有孩子了,他,自己孕育的孩子,真好。

  ※

  春节过去了,再过两天就是正月十五,要吃元宵、闹花灯了。在小小的地下室里熬过了一个月,顾溪喂饱两个儿子,然後洗乾净奶瓶,连同孩子的衣物、奶粉一起放进行李箱里。及背的长发已经不见了,昨天晚上孩子睡了之後,顾溪对著一面巴掌大的小镜子剪了自己用来男扮女装的长发,恢复了自己的男儿身。

  顾溪把一条床单裁剪成两块背布。把长子背在背上用一块背布缠好,然後把小儿子绑在身前。接著再拿一条床单把两个孩子从头到脚裹严实了。孩子很乖,从出生到现在很少哭,似乎也知道体谅父亲的辛苦。绑好孩子,顾溪把留给房东的一封信放在桌上,然後带著他的全部家当趁著夜色离开了。

  附近的人都以为他是女人,他要重新换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以男人的身份继续生活。之所以选择在晚上离开,就是不想有人发现他的秘密。头发剪短了,不用再刻意围著大围巾遮住容貌,顾溪一手托著行李箱一手提著暖壶、水瓶等家当朝顶著正月的寒风朝火车站走去。两个孩子在父亲温暖的体温下呼呼大睡着,还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有怎样的人生。
作家的话:
(24鲜币)远溪:第九章
  有人说30岁会忘记20岁做过的事,20岁的轻狂为的都是30岁的稳重。这句话也许很有道理,但对有的人来说,20岁的轻狂却成为了他们心头永远的刺,一根时不时会往他们心头的肉上戳一戳的刺。不过,年少的轻狂确实会令人成熟、令人稳重。但同样对於某些人来说,轻狂的代价却是那样的沉重,以至於他们在12年过後仍然无法走出20岁轻狂所带来的痛苦。

  不过,他们毕竟是30多岁的成年人了,曾经的恨与怨在十几年的岁月洗礼中早已变成了淡漠。回首过往,他们要恨要怨的也只有他们自己,谁都无法代替他们承受。

  拿过一根烟,他点燃,缓缓吸入一口,再缓缓吐出,只觉得空荡荡的心被缕缕菸丝填满,然後暂时带走他心里的忧愁。青春期的他很少吸烟,成年之後反而烟瘾越来越大。他知道这是爲什麽,但没有克制的意思,想抽的时候就抽,不想抽的时候也吸上两口。也难怪有人说烟酒是排忧解愁的最佳良药。不过他不酗酒,他可以忍受自己变成烟鬼却无法忍受自己变成酒鬼,那样太难看。

  非周末的上午,对很多人来说正是忙碌的时候,曾经他也是这很多人中的一员,甚至只会比他们更忙碌,一天睡三个小时都是奢侈的。不过在他的公司和势力发展更加成熟的现在,他可以悠閒地坐在办公室里抽烟,告诉秘书不要让人打扰他。

  仰头吐出一口烟雾,他想到早上接到的一通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一是希望他这周能回家吃饭,二是希望他能把被他派到非洲的弟弟调回来。他只说他知道了,至於同意与否,他没有表态,母亲也无力强逼。12年,他变了很多,那个曾经专制地令他发狂、令他发誓要报复的父亲也同样变了很多。变得如今他唯一能报复的就是少回家,少见面。至於他那个被他派到非洲拓展业务已经三年的弟弟,再在那里磨练磨练吧。

  他那个世上唯一的亲弟弟,逼走了他最爱的人。20岁时,他可以狠狠揍他一顿以宣泄他的愤怒,但在他27岁回国之後他已懒得再去揍他。以磨练为由把那个见到他就像老鼠见到猫的弟弟派去非洲,一是对他当年所为的惩罚,二来也确实是磨练他。展家的男人,总要学会独当一面,有一天他离开后展家也不至於乱了阵脚。

  私人电话响了,他伸手拿过电话:"喂。"
  "苏南,是我。干嘛呢?"
  "发呆。"
  "呵。"对方在电话里轻笑,然後说:"我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让我今晚回家吃饭,我答应了。你今晚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还是你回你家?一个人做饭很无聊啊。"
  想想,他灭了烟头:"我也回家好了,我懒得听我妈跟我念了。"
  "我吃完饭就回去,要带啤酒回去吗?"
  "我买吧,我应该比你早到家。"
  "OK。"

  挂了电话,他转动椅子面朝落地窗,窗外是一栋栋林立在都市的高楼大厦。他又拿过一根烟点燃。和12年前相比,这座城市可谓是面目全非。不仅城市变了,人也变了,而唯一没有变的就是……他们依旧没有找到那个人,那个对他和邵北来说都无比重要的人,重要到寻找他几乎已经成了他们生活的唯一。

  和展苏南的悠閒不同,在瀛海另一座高楼大厦的办公室里,乔邵北却是忙得不可开交。不像展苏南喜欢在安静中发呆,他比较喜欢在忙碌中忘记一些烦恼,一些不知什麽时候可以解决的烦恼。而最近他和展苏南刚刚成立的医院正好分散了他大部份的精力,虽然他不懂医,但作为投资人和最大的股东之一,他可以操心的事情很多。

  "叩叩叩",有人敲门,乔邵北头不抬地说:"请进。"门开了,他这才抬起头,看到来人,他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满是期待地问:"怎麽样,有线索吗?"
  来人是乔邵北的手下,叫左青伟。他把手上的一份资料交给乔邵北说:"我们的人在关庆找到一个老人,她说12年前她曾捡到过一个浑身是伤的外地青年,那个人在她家里住了三个月后就离开了。据她的描述,那个人很像顾溪。我们的人给她看了顾溪的照片,她确定是顾溪。"
  "什麽?!"乔邵北噌地站了起来,脸上是狂喜,"後来呢!她知不知道小河去哪了?!"这麽多年来他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可是令乔邵北失望的是,左青伟蹙眉道:"顾溪的喉咙似乎受了伤,他和那个老人在一起的三个月一句话都没有说过。後来他不告而别,老人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更不知道他爲什麽要走。我让他们以关庆为中心继续找下去,顾溪走的时候身上的钱并不多,应该还在北方的某座城市。"
  "小河的嗓子受了伤?"乔邵北的眼神滑过阴鸷,立刻道:"你亲自去关庆跑一趟,我要知道那三个月里小河的一切。"
  "是。"

  想了想,乔邵北又道:"你带上虎子一起去,开车去。"
  "我马上动身。"
  朝乔邵北点了下头,左青伟转身开门离开。失踪了三年回来后,乔邵北和展苏南带回了一些他们自己的手下,这些人的来历不明,但深得乔邵北和展苏南的信任,是两人的特别助理也是保镖。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与慌乱,乔邵北马上拨出展苏南的电话。还在对著天空抽烟发呆的展苏南懒懒地接过电话,两秒钟后他手里的烟掉在了地上,猛地站起来的身体撞翻了手边的烟灰缸。
  "你让青伟顺道过来我这里,我让庄子和健斌跟他们一起去。"
  "好,我这就打电话给青伟。"

  这边一放下电话,那边展苏南就手不稳地按下内线,直接对秘书说:"让庄子和健斌马上来见我!"
  "是,老板。"
  3分钟后,展苏南的两位手下庄飞飞和陈健斌就来了。给他们安排了任务后,展苏南说:"要随时向我报告。"
  "是。"
  庄子询问道:"老板,海中哥刚才打电话说让我过去他那边一趟,我怎麽跟海中哥说?"
  "我来处理,你和健斌马上下楼,伟青他们一会儿就到。"
  "好!"

  两人没有任何迟疑地离开了。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展苏南剧烈地喘息,紧握的拳头骨节发白。有小河的消息了,12年来他们终於有小河的消息了!如果12年前他们有能力去寻找小河,他们也许早就找到了他。可是他们不得不用7年的时间来让自己变强,再回来后他们却悲哀地发现他们丢了小河,几乎是彻底地丢了他,他们找不到他了,哪怕他们的事业触角伸得再长,他们也无法得知有关他的丁点消息。

  警局查不到有关他的户籍信息,银行也查不到他的帐户信息,他"听话"地离开了,彻底地离开了,不愿意给他们一点後悔的机会。终於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於!想到乔邵北在电话里说的一件事,展苏南脸上的狂喜瞬间褪去。拿起电话,他拨通魏海中的手机。
  "苏南。"
  "海中哥,我临时有事派庄子去办,你那边我一会儿派大牛过去。"
  "不是什麽要紧的事,我过去也一样。"

  眼神暗沉,展苏南直接问:"海中哥,当年展苏帆是不是伤了小河的嗓子?"
  "噶?"对方明显一愣,然後不确定地说:"我遇到的那次没有,後来小河走的时候有没有我不知道。怎麽了?"
  "邵北那边的人查到了小河的消息,但好像小河伤了嗓子,不能说话。"
  "什麽?!"正在和女朋友约会的魏海中丢下女友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压低声音:"你们在哪里发现的小河?"
  "12年前有位老人捡到小河,後来小河走了。"
  "现在呢?"
  "不知道。"

  魏海中的脸色沉了下来,脑袋里迅速地转过无数个念头,然後说:"这件事我来问,虽说过去了这麽多年,咱们已不是当年的咱们,但还是要万事小心。老爷子那边还是不要那麽快让他们知道你们一直在找小河。"
  "给他知道了他也做不了什麽。"
  "小心无大过。"
  "……好,我听你的。"
  "那你等我电话,我去套展苏帆的话。"
  "嗯。"

  站在不远处,魏海中的女朋友倪红雁很不是滋味地看著他在角落里跟人说悄悄话。她和魏海中在美国相识,後来爲了他她放弃了美国的高薪回到国内当一名普通的儿科医生。她确定魏海中是爱她的,但是对方却不愿意结婚。每次她一提到这个问题魏海中就不吭声。有一次她逼急了,魏海中告诉她他曾经做过一件错事,在弥补了他犯下的错之前,他不会结婚。

  那时候看到魏海中眼里的痛苦,她让步了。可是魏海中却不愿意告诉她他犯下的错误是什麽。而像今天这样避开她和别人说悄悄话更是经常的事。倪红雁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她是魏海中的女朋友,她希望能得到他全部的信任。但尽管不是滋味,倪红雁还是忍了下来。她爱魏海中,她深知如果放开这个男人她这辈子都不会再遇到一个像魏海中这样的好男人。所以尽管有时候会难受,她还是假装让自己不在乎,她相信总有一天魏海中会告诉她原因。

  而另一边,得了展苏南命令的庄飞飞和洪建斌从电梯里出来直奔大门口。两人没有时间回家收拾行李,打算等到了那边之後再买换洗的衣服。走得太过仓促,庄飞飞和迎面走来的一个女人撞在了一起。看也没看对方一眼,甚至没说一声抱歉,庄飞飞推开女人就走了。瞪著他的背影,被撞疼的女人气愤地喊道:"撞了人不会道歉啊!"而庄飞飞却是头也不会地大步走了。

  "过分!没礼貌没素质!"揉揉被撞疼的肩膀,徐蔓蔓郁闷极了。和她走在一起的人劝道:"算了,蔓蔓,那个人好像是大老板身边的人呢。咱们这种小小的实习生别说被他撞了,就是被他打了也只能忍气吞声。"
  "哼!老板身边的人就了不起吗?"徐蔓蔓走进电梯,按下21层。
  对方八卦地说:"你知道咱们的大老板有多神秘啦,公司的高层都很少有人能见到他呢。听说大老板这个月都会在总公司坐镇,张姐也说了,如果我们表现得好就有机会留在公司,说不定还能得到大老板的赏识留在大老板身边呢。"

  徐蔓蔓斜瞅著和一样是实习生的闵朱丽,了然地问:"你最近在看什麽小说?"
  闽朱丽立刻不好意思地说:"呃……总裁系列言情小说。"
  徐蔓蔓朝天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接著她摇摇头,楼上闵朱丽说:"小说就是小说,咱现实点行不?我对什麽留在大老板身边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我是学会计的,也没那机会。倒是你,秘书系毕业,还有点可能。"
  "呃,呵呵,我也只是幻想,幻想。"闵朱丽傻笑。

  21层到了,在财务部实习的徐蔓蔓和闵朱丽就此分道,把她刚刚奉命从集团的一家子公司拿来的资料交给上司,她趁著去茶水间倒水的机会给老家的亲人打电话,述说她刚才受到的委屈和这段日子被压榨的郁闷。

  "小叔。"
  "怎麽啦?"
  "我好痛哦。"
  "哪里痛?去看医生了吗?"电话里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著急,猛烈咳嗽了几声。
  "不是。我刚才从外面回来,被公司的一个男人给撞了。他不仅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还把我推开就走了。"
  "那是太过分了。撞伤了吗?"
  "没撞伤,但是肩膀好痛。"
  "……"对方叹了口气,然後心疼地说:"一个人在外面很辛苦吧。要不要考虑回来?"
  "不要。"生怕对方以为自己嫌弃家乡不好,徐蔓蔓赶紧说:"我回去我爸妈肯定逼著我相亲嫁人。我还没毕业呢,哪怕不能留在现在实习的公司,我也能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我不想浪费自己7年的辛苦。"
  对方低低地笑了,笑声里有著鼓励。

  "蔓蔓,一个人在外面会遇到很多的困难。你又是女孩子,不要一个人强撑著。有什麽事不好跟家里说的就跟我说。"
  "我知道,我知道小叔最支持我。"
  跟小叔撒撒娇,徐蔓蔓的心里好受多了,她本来就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立马就展颜了。"小叔,我爷爷奶奶的身体还好吗?我爸妈呢?"
  "他们的身体都好,就是担心你。"说著,男人又咳嗽了好几声。
  徐蔓蔓的眼里是担心:"小叔叔,你又咳嗽了?"
  "没事,老毛病了。"

  抿抿嘴,徐蔓蔓道:"小叔,我挺好的。我现在实习的公司很大,中午和晚上都能在食堂吃饭,伙食比学校的食堂好多了。而且公司提供住宿,我现在不仅可以在公司学到经验还可以一边写毕业论文呢。你们不用担心我。小叔,你身体不好,不要太劳累了。我听我妈说你现在还是每天摆摊,你不要那麽辛苦了。"
  "我没事。我这咳嗽是老毛病了,天暖和了就好了。"

  知道小叔叔的倔强,徐蔓蔓只能在心里叹气,然後她问:"阳阳和乐乐快期末考试了吧?"
  "嗯。说是下个月考试。"
  "公司过年放假,我们实习生可以提前走,我今年回家过年,应该可以赶得上阳阳和乐乐的生日。"
  "你不用特意为他们过生日,不过你过年能回来真是太好了。一年多没见你,我们都很想你。"
  "嘿嘿,主要是我太想小叔你包的饺子了。"
  "呵呵,保管你吃到饱。"
  看看时间,徐蔓蔓不敢再摸鱼了,说:"小叔,我挂了,改天我再打电话给你。我过年回去的事你要给我保密呀,我要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

  看著手机屏幕上小叔的照片,徐蔓蔓握紧拳头给自己打气。小叔就是她的榜样,她绝对不会让任何困难打倒自己。徐蔓蔓,加油!
作家的话:
这几天一直在咳嗽,咳得肺都要咳出来了,所以那个小叔也咳嗽吧=。=
遠溪:第十章
  三年前,展苏帆被他兄长一通电话调到肯尼亚去开矿,他连抗议的勇气都没有就直接被打包丢上前往非洲的飞机,之後再也没有回来过。去之前,他哥给他交代了任务,要他拿下肯尼亚至少三个省的金属矿开采权。这对展苏帆来说简直比登天还难,是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心知这是他哥对他的惩罚。

  在如今他哥已经掌握了展家绝对权力的今天,展苏帆只能含泪告别父母和正在热恋中的女友去了肯尼亚。三年过去,展苏帆距离他哥交给他的任务达成的那天仍是遥遥无期,不过他已经拿下一个省一半的金属矿开采权了。肯尼亚矿藏丰富,金属矿有金矿、银矿、铜矿等等。三年来,他也成熟了不少。起码现在遇到子弹从头顶飞过去的事情他还可以很淡定地继续和保镖谈笑风生而不会如第一次时吓得尿裤子。

  当年的女友早已嫁给别人了,展苏帆在经历了沉重的失恋打击后一心扑在了事业上。对於他曾经做过的那件错事,这几年他一直在深刻的检讨中,也一直活在懊悔中。不过在远离兄长的肯尼亚,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要挤出来的他被懊悔折磨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如果现在让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呆在混乱的肯尼亚继续开矿,也不要回国忍受面对兄长时良心的鞭笞。而且抛开肯尼亚的混乱,这是一个很美丽、很迷人的地方,如果女人再白一点,就更迷人了。

  一大早接到魏海中的电话着实令展苏帆大吃了一惊。自从十二年前的那件事发生后,魏海中除非得了老爷子或是他哥的要求,否则绝不会主动给他打电话。当然,他没有抱怨的资本,这都是他自找的。魏海中目前仍主要负责乔家的事情,有时在展苏南需要的时候帮忙展家的业务。乔展两家到了这一代在很多方面早已不分彼此。

  尽管异常吃惊,展苏帆仍是客气地问:"海中哥,是不是我哥又有安排了?"他家老爷子近两年已经不管事了,所以应该是他哥有事交代他。
  肯尼亚和国内的时差是5个小时,接到展苏南的电话后,魏海中心不在焉地陪女友逛了街、用了餐,一直等到肯尼亚这边早上8点,他立刻给展苏帆打电话。

  "你哥没有什麽新的安排,你在那边怎麽样?伯母今天还跟我说让我劝你哥把你调回来。"
  "啊,挺好的,我妈就是还当我是小孩子。你别听我妈的,我这边的事业算是蒸蒸日上,我可不想半途而废。"
  "也是。你拿下一个省的一半金属矿的开采权你哥虽然嘴上没说,不过我知道他挺满意的。"要知道肯尼亚满共也就7个省。
  "真的?"展苏帆受宠若惊,他哥不揍他他都该庆幸了,根本不敢有其他的奢望。

  魏海中叹了口气,说:"苏帆,你哥他心里是有气,但你毕竟是他唯一的兄弟,他再气也不可能不认你。他也清楚,那件事不能只怪你一个人,我们都有责任。"
  展苏帆的鼻子有点发酸,他握紧电话:"海中哥,你帮我告诉我哥,我错了,我真的知道自己错了。我那时候不懂事,我就是不喜欢顾溪夺走我哥对我的注意,我嫉妒他,恨他,就犯了糊涂做出那种事。海中哥,你一定要告诉我哥,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到展苏帆的声音都变了调,魏海中的心里也不是滋味。算起来,他也是逼走顾溪的帮凶之一。他道:"现在顾溪不知去向,除非找到他让你哥能亲口跟他说句对不起,不然这辈子你哥也放不开。"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展苏帆要恨死自己了,"路安也没有他的消息?"
  "没有,没有人见过他。"
  展苏帆也不知道说什麽好了,喃喃道:"当时我手下的人确实看到他买了去路安的火车票,难道他没有去路安?"都12年了,展苏帆想到这辈子可能都找不到顾溪,他就心抖。

  "隔了这麽久,他很可能又去其他地方了。苏帆,你手下跟着顾溪去火车站的时候有没有做过别的事?有没有又打了他?"
  展苏帆立刻猛摇头:"没有!绝对没有!我怕我哥知道了不高兴,跟他们说了只要顾溪离开就行。他们没胆子瞒着我打他的。顾溪压根都不知道我有派人去监视他。"说到这里,展苏帆又赶紧说:"海中哥,是我不懂事。我哥和邵北哥喜欢谁那都是他们自己的事,别人根本无权过问,我那时候满脑袋浆糊,做事不懂轻重。如果能找到顾溪,我一定跪在他面前跟他认错!"

  "跪到不用,但认错肯定得认。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这件事你别在你爸面前提,他和你哥现在的关系缓和了一点,别再起冲突。"
  "我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多说一个字。海中哥,我真的希望能找到顾溪,有什麽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目前倒是没什麽需要你帮忙的,肯尼亚不安全,你在那边要保护好自己。"
  "我你就放心吧。"

  又聊了一会儿,魏海中结束了展苏帆的电话,眉心紧拧。他相信展苏帆没有骗他,那顾溪爲什麽不会说话了呢?心情沉重地回到餐桌旁,魏海中很抱歉地对等了他半天的女友说:"对不起,等急了吧。"
  "没有。"扬扬手机,告诉对方自己刚才在看新闻,倪红雁把手机放进包里,状似随口问:"怎麽了,工作上有事情?"
  "嗯。"敷衍过去,魏海中喊来侍者买单,然後说:"红雁,一会儿我先送你回去,我有点事得去邵北那儿一趟,我今晚可能不回家吃饭,你等我电话。"
  "好。"忍下失望,倪红雁点点头。

  出了餐厅,魏海中一边开车一边还在想顾溪的事。倪红雁盯着魏海中若有所思的严肃侧脸,心里再次浮上失落。如果不是她相信魏海中的人品,她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了。这时,魏海中突然开口:"红雁,有没有可能一个人受了很严重的伤之後失去说话的能力?"
  倪红雁虽然很疑惑魏海中爲什麽突然问这个问题,还是出於专业的角度回道:"如果伤到大脑的话有可能引发语言障碍。"

  魏海中手里的方向盘一转,把车停在了路边,扭头一脸凝重地问:"那有没有可能受伤之後可以说话,可是过了一段时间就不会说话了?"
  倪红雁想了想问:"大概多久后不会说话的?"
  "没太久,几天吧。他的头被打伤了。"
  倪红雁道:"那最好去医院做详细的检查,有可能是大脑的损伤引起说话功能障碍。如果脑袋里有淤血而又没有及时散开,那时间长了之後淤血就会引发病变,引发功能性疾病。"魏海中听到这里眉头都拧成了川字。

  见他的脸色很不好,倪红雁想了想又道:"也有可能是因为心理原因导致病人不愿意说话。他爲什麽会受伤?"
  魏海中声音发哑地说:"他,被好友,误会,然後被好友的亲人重伤。"事隔十二年了,想起那一幕魏海中的心里仍然十分的难受。

  倪红雁听出了点意思,她握住魏海中的手说:"那就很有可能是因为心里的原因。也许是他不想说话,也许是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造成他性格的自闭从而影响到他的说话功能。"
  紧紧握了下女友的手,魏海中道:"对不起,红雁,我要马上去找邵北,你一个人打车回家行吗?"
  "好。"没有多问,倪红雁亲了魏海中一口,安慰道:"如果是心里的原因导致的,可以通过心理治疗恢复,不要太担心了。"
  "嗯。"
  看着女友下车上了计程车,魏海中踩下油门,直奔乔邵北的公司。

  ※

  "心理原因么……"双手支着额头,乔邵北缓缓吐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他的身後,已经赶过来的展苏南吸着烟,靠着窗台沉默不语。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有了十几个烟头。隔着一张办公桌坐在乔邵北对面的魏海中忍不住宽慰道:"我们现在还不能肯定小河现在仍不会说话,毕竟都过了这麽久了,小河也不是那种看不开的人,也许他早就释怀了。"

  "但是我无法释怀。"乔邵北放下手,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和展苏南一样,他的烟瘾也很重。吸了几口烟,乔邵北冷静了一会儿后说:"我们目前所有的寻找都是在私下,这样太慢了。苏南,你觉得呢?"
  展苏南灭掉又一根烟头,说:"今晚我回家跟老爷子摊牌,不管他能不能接受,这件事他都无权再插手过问了。"

  乔邵北的眼里是相同的意思,他对魏海中说:"海中哥,今晚过後你密切留意老爷子身边的动静,如果他们还是执意要管,我就只好把他们送到瑞士养老了。"
  "我明白。"并不愿意看到两人和老爷子再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魏海中乐观地说:"你们都是三十多岁的成年人了,老爷子再反对也不好干涉太多,他们是年纪大了,但还不至於糊涂。"

  "在婚姻和子嗣的问题上,老人从没有理智可言。"想想母亲一直不曾放弃给他安排相亲,乔邵北眼里并无笑意地钩钩嘴角。
  "有些事他们必须得接受,我和邵北已经不再是20岁毫无能力的毛头小子。"展苏南面无表情地说,接着他道:"我现在回家。"
  "那我也走了。"
  乔邵北也没心思留下来办公。

  "苏南,我跟你一起过去吧。"魏海中起身道。虽然展苏南现在的脾气收敛了很多,尤其这几年他几乎没有再看到过展苏南发脾气,不过魏海中终究还是不放心。在顾溪的问题上,什麽都有可能再次发生。

  不一会儿,从乔邵北的集团公司停车场里开出来两部车,和12年前的那晚相似,魏海中陪着展苏南回展家,乔邵北一人回乔家。顾溪的那一点消息给了他们希望,也更坚定了他们继续寻找下去的决心。十二年前,他们无力保护顾溪;十二年後,他们有了足够的能力为顾溪遮风挡雨。而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能找到那人并且得到那人的原谅。

  吐出一口闷气,乔邵北按下车窗任1月的寒风吹在脸上。小河,你知道我和苏南一直在找你吗?还是知道了,却故意避而不见……
作家的话:
遠溪:第十一章
  "嘀铃铃",闹钟响了,时间指向六点半。一只属於孩子的手迅速按掉闹钟,然後从被窝里钻了出来,顺便推推身边的人:"乐乐,起床了。"
  "嗯。"揉揉眼睛,顾朝乐从暖和的被窝里坐起来,伸个懒腰。甩甩头,让自己清醒一点,他拿过放在被子上的衣服穿上,出了被窝。哥哥顾朝阳已经下床了。

  穿戴好,顾朝阳就开门走了,顾朝乐则叠被子整理床铺。轻轻关上门,顾朝乐一路小跑地下了楼,去楼下的卫生间里刷牙洗脸。而先他一步的顾朝阳已经在厨房里准备早餐了。

  这是一家在乡镇里很常见的农家院子。三层的小楼房是主人的住家,卫生间则在院子一侧的角落,另一侧是宽敞的厨房。院子里养着鸡、养着鹅,墙跟处还有一块菜地,不过现在是冬天,菜地里没种什麽。天还朦朦亮着,不过对於镇上大部份的人来说已是起床的时候了。镇子不大,离县城也不算太远,自从前两年从镇子到县城的路修好后,骑自行车半个小时就能到县上了。

  7点钟,一楼的房间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位老妇人。一边系着棉衣扣子,她走进厨房一边唤道:"阳阳乐乐。"
  做早饭的两个孩子扭头:"奶奶。早上好。"
  "呵呵,好,好。"
  顾朝乐端起一碗他刚冲好的鸡蛋汤,说:"我给爷爷送过去。"

  "你们别忙活了,奶奶来弄,去看看你爸起来没有。"
  "快做好了,我给爷爷送过去就去叫我爸起床。"
  顾朝乐冲奶奶呵呵一笑,端着冲鸡蛋就走了。顾朝阳则利索地打开蒸笼的盖子,用筷子夹了两个热腾腾的肉包子放在盘子里递给奶奶,然後说:"我上去叫我爸。"
  "好。"

  徐奶奶眼角的皱纹因为两个孙子的懂事越发的明显。她端着盘子进屋伺候老头子吃早饭。在这个北方偏僻的小镇上,大多数的男人都习惯睡醒後在床上吃早饭。把蒸锅端下来,把茶壶放到火上,顾朝阳出了厨房跑上二楼,敲敲一间房的门。
  "爸,起来了。"
  屋内传出几声咳嗽声,然後有人回道:"嗯,起来了。"

  接着,顾朝阳又跑回隔壁他和朝乐的房间拿着两人的书包跑下楼。这边,给爷爷送了冲鸡蛋的顾朝乐已经帮着奶奶把早饭端到屋内的饭桌上了。

  二楼传来一人清楚的咳嗽声,徐奶奶从屋里出来对着下楼来的人说:"小河啊,这天太冷了,你这老毛病不能受寒,要不就别摆摊了。"
  捂着嘴又咳了几声,顾溪笑呵呵地说:"没事。都说是老毛病了,不摆摊也好不了。我去洗脸刷牙。"
  "唉,好。"

  5分钟打理好自己,顾溪进屋吃饭。早饭很简单,一人一碗冲鸡蛋,还有管饱的肉包子。朝阳和朝乐一人吃了四个大肉包,然後抹抹嘴,吃好了。吃了两个包子的顾溪也吃好了,然後问老妇人:"乾妈,上回买的膏药用完了吧?"
  徐奶奶回道:"还有一片。"
  "那我今天再买两盒回来,你感觉管用不?"
  "有点管用,这腰没那麽难过了。"
  "那就好。"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顾溪起身收拾碗筷。徐奶奶按住他的手:"你甭管了,赶紧走吧。"
  "好。"也不跟乾妈矫情,要送孩子去县上读书的顾溪穿上棉衣,戴上手套,提着一个很旧的公文包出门了。

  跨在自行车上,待两个孩子在前後分别坐好,顾溪跟出来送他们的人说:"乾妈,你回去吧。"
  "路上注意安全,离那些大车远点。"
  "好。"
  "奶奶再见。"
  "再见。"

  和乾妈挥挥手,顾溪骑着自行车走了。坐在後座上的顾朝阳回头又朝奶奶挥挥手,肩上的书包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装了不少的书。一直目送他们父子三人拐过路口没了人影,徐奶奶才转身关上大门回屋继续吃饭。自从朝阳朝乐两兄弟上小学后,这样的场面每一天都会在徐奶奶的小院子里发生。

  刚进屋,屋内的卧室里就传来一位老头子的声音:"小河他们走啦?"
  "走啦。你吃完没有。"
  "吃完啦。"
  徐奶奶走进卧室,床上的徐爷爷动动身子,要下床了。伺候了老头子一辈子的徐奶奶帮着老头子穿好衣裳和鞋,然後说:"我跟小河说叫他别摆摊了,没用。"

  徐大爷粗着嗓子说:"怎麽会有用。阳阳和乐乐明年就要读初中了,两个孩子学习那麽好,今後读大学得不少钱。以後还要买房子、娶媳妇,城里的房子又那麽贵,小河哪能不早点考虑。"
  "唉。"叹口气,徐奶奶道:"咱们也是小户人家,帮不了他太多。要咱们有个百八万的,给他点,他也不至於这麽辛苦。都十几年了,看他一年到头都是这麽辛苦,我也是心疼啊。"

  徐大爷往外走,说:"你得了。咱要真有个百八万的,你敢给小河,你那俩儿媳妇还不把这个家闹翻了天。"
  徐奶奶忍不住说:"小河怎麽也是认了咱们当爹妈,我给他点又怎麽了。这几年都是小河守在咱们身边照顾着,她们两个做媳妇的有什麽好说的?"

  徐大爷哼了声,走到茶几前拿起自己的烟袋,说:"别把你那俩媳妇的觉悟想得有那麽高。大媳妇是因为多亏了小河,蔓蔓才能考到营海去,所以她对小河好。小媳妇你就甭跟我提她了,如果小河没拿出那两万块钱来给他们买房子,她现在还闹着呢。一说起来我就来气,你告诉丘术,他两口子不把这两万块钱还回来,就别想再认我这个爹!"

  "邱术要能管得了他媳妇我早就安心入土了。"徐奶奶也是一肚子的埋怨。两个亲生的儿子还不如一个认的乾儿子孝顺懂事,尤其是二儿子媳妇,自从嫁进来就没少给他们两老口添堵。抽了几口闷烟,徐大爷问:"你那存摺上现在有多少钱?"
  "问这干嘛?"徐奶奶好奇归好奇,但还是起身去拿了存摺出来。三年前二儿子媳妇非要在县上给他们的儿子买房子,嚷着闹着从徐奶奶这边拿走了5万块钱,又从顾溪那里拿走2万块钱。大孙女上大学、读研究生,老两口也给了两万块钱,现在存摺上没多少钱了,也就还剩下两万块多一点。

  老两口现在的收入都是大队上每年分一点,自己的田租给别人种菜再收一点,就没有额外的收入了。把存摺还给老伴,徐大爷道:"你把钱取出来拿给小河。咱要谁的钱都不能要他的。"
  徐奶奶笑笑,说:"我心里有数。这钱小河肯定不会要,我想存着等阳阳乐乐读大学的时候让蔓蔓拿给他们交学费。蔓蔓最心疼她这个小叔,保准乐意。"

  "嗯。"徐大爷点点头,表示同意。"蔓蔓这丫头懂事,又是在外头念了书的,明事理。我瞧阳阳和乐乐以後也是要考出去读重点大学的,小河认了咱们当爹妈,咱可不能不管。"
  "我知道着呢。"
  让老头子不必操心,徐奶奶回屋把存摺藏好。

  等到太阳出来了,徐大爷就出去溜达、找人下棋去了。徐奶奶在家里收拾,准备午饭。中午只有她和老头子吃饭,蒸几个馒头,做点汤,炒一个菜就行了。拣出昨晚鸡和鹅下的蛋,徐奶奶数了数,满意地笑了,有十个鸡蛋六个鹅蛋呢。阳阳和乐乐最爱吃咸鹅蛋,明天她就腌上,开春就能吃了。老两口有一个孙子一个孙女,但最喜欢的还是跟他们住在一起的干孙子。

  先别说朝阳、朝乐模样好看又聪明,单就懂事这一点就少有孩子能比得上他们。两个孩子4岁就懂得帮爸爸做事,懂得孝顺爸爸孝顺爷爷奶奶。从他们8岁起,徐奶奶就没做过早饭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两个孩子更是能做的就做,不能做的想办法做,尽量不让爷爷奶奶和爸爸操心。徐奶奶不止一次感慨,如果朝阳和朝乐是她的亲孙子就更好了。不过这两年徐奶奶的感慨越来越少,近一年几乎再也不曾有过了,这俩孩子就是她的亲孙子。

  上街买了块肉,买了点菜,徐奶奶寻思着晚上给小河和两个孙子做点好吃的。其实他们晚上回来也很晚了,不过可以做了明天中午吃。想到这里,走在路上的徐奶奶又不禁叹气。都说穷苦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这话放在朝阳、朝乐两个孩子的身上是最恰当不过。顾溪白天在县上的小学教书,他的课都在上午,下午他就在街上摆摊卖饺子,一直到晚上八九点才收摊。朝阳和朝乐放学后在学校里做完作业就帮着爸爸摆摊,然後再跟着爸爸一起回来。

  徐奶奶很为顾溪惋惜,以顾溪的能力和本事在县上找份好工作那是绰绰有余。可差就差在顾溪没有身份。他的身份证过期了,又没有任何学历。当年顾溪带着两个孩子敲开徐奶奶家的大门时,他那个样子看在徐奶奶和徐大爷的眼里就是来逃难避祸的。

  而在和顾溪生活的这十二年里,徐奶奶和徐大爷也越来越觉得他们当初的感觉是正确的。顾溪以前的身份证上的地址是营海,可他爲什麽要从营海跑到这麽个偏僻的小地方,他却死活不肯说。後来朝阳、朝乐长大了,要读小学,需要户口。顾溪又似乎顾忌着什麽不肯回去办两个孩子的户口。没办法,徐大爷就找到他在县政府工作的大儿子,走了点关系把两个孩子的户口挂在了徐大爷名下,这样两个孩子才顺利地上了学。再後来,顾溪的身份证也过期了,他就找人做了个假身份证。

  徐奶奶怎麽也想不明白,顾溪那麽好的一个孩子能得罪什麽人呢?谁那麽狠心赶走他们父子三人,让他们在这个小地方吃苦受罪。徐奶奶承认,当初就是因为看着顾溪可怜,听着两个孩子的哭声闹心她才会二话不说地让顾溪住下来,後来她索性免了顾溪的房租。那时候她还没想到她会多一个儿子,多两个孙子,所以说啊,世事难料。

  至於两个孩子的妈是谁,这也是徐奶奶私下里特别好奇的事情。她当然问过顾溪,但顾溪的回答却是:"我是孩子的爸爸,也是他们的妈妈。"後来徐奶奶就不问了。猜测肯定是孩子的妈抛夫弃子,不然顾溪爲什麽要那麽说。但就是苦了顾溪,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长大,又要四处想办法挣钱,幸好两个孩子懂事知道心疼爸爸,不然顾溪的命就真是比苦菜花还要苦了。

  "徐奶奶。"路上有人打招呼,徐奶奶收回心思笑着回应:"王家媳妇。"
  对方走过来直接说:"徐奶奶,小河现在还带着学生不?"
  "带着呐,每个周末都要补课呐。"
  王家媳妇喜忧参半地说:"我家小栓让我帮他问问小河还收不收学生啦,他下学期就要升高三了,他也想像蔓蔓那样考到营海去。小栓说你家小河教得比学校的老师好。"

  "哟,这我得问问小河。"徐奶奶话中有话地说:"你也知道我家小河要养两个儿子,补课实在是赚不得几个钱,他周末带的两个学生还是他大哥的人情,推不了。咱这儿补两个小时才给5块钱,蔓蔓说人家大城市像小河这种的一个小时怎麽也得50块。带的孩子多了,小河就不能去摆摊了,补课的钱哪够他们父子三个人过日子啊。"

  "这也是啊。"王家媳妇想了想说,"你跟小河说说,我一个小时5块钱,问他愿不愿意。"
  "我替你问问吧,不过你也知道小河每天下午都要摆摊,带不了多少学生。如果补课的钱比他摆摊挣得多,他肯定愿意啊。"
  "呵呵,实在不行一个小时10块钱也成啊。那就麻烦您了。"
  "成。"

  跟王家媳妇说完了话,徐奶奶往家走,心里想着他得跟小河说说,以後给人补课至少得一个小时10块钱。现在物价涨了,这补课费也得涨。别人不懂得心疼小河,她这个当娘的得多替他长几个心眼。
作家的话:
遠溪:第十二章
  "顾老师好。"
  "你们好。"
  "顾老师好。"

  下课了,从教室到办公室的路上,同学们很热情地向顾溪问好,顾溪也面带笑容地和这些纯真可爱的孩子们问好。四年前,顾溪被聘为县上小学的英语老师,教三年级到五年级的英语,每周一到五的上午上三节课。

  原本小学是没有英语课的,学校也没有英语老师。可随着大城市英语的普及,市里面要求全市的县级以上小学从三年级开始都要开设英语课程。普源县不大,人口也不算太多,这几年随着经济的发展大家的生活好了不少,可要找一个好的英语老师却也不容易。有能力、学习好的,考出去就都留在外头了。小学的老师大部份都是师范中专毕业,那一口带着乡音的英语怎麽能去教孩子?校长也不是没有想过去外头请英语老师,但人家一听他们能给的条件就不愿意来了。也因此,学生的英语老师成了校长的一块心病。

  顾溪能来学校当老师也是一个巧合。这还要从他的干侄女徐蔓蔓说起。十二年前他来到这里,那时候浦原县城还在老城区,也就是徐奶奶家住的那一片。举目无亲之下他敲开了徐奶奶家的门,本来是想讨点热水给两个饿得直哭的孩子冲奶粉,徐奶奶一听他是外地来的,有没有地方住,好心之下就让他住了进来。徐奶奶的两个儿子已经成亲了,都分了家住在外头,13岁的徐蔓蔓因为父母的工作忙,就由徐奶奶带着。

  徐蔓蔓很喜欢朝阳、朝乐两兄弟,一有空就帮着顾溪照看两个孩子。顾溪也很喜欢徐蔓蔓,在得知徐蔓蔓很想上大学,而浦源县一年最多也就三四个人能考上大学后,顾溪就时常抽出时间给徐蔓蔓补课。他的大学梦是彻底的碎了,但徐蔓蔓有无限的希望。顾溪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虽然他大学只读了一年,但他的学识对这个小地方的人来说却是不得了的帮助。在顾溪的教导下,徐蔓蔓的成绩突飞猛进,初中毕业她直接考取了市里的重点高中,然後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营海大学。

  这下子不得了了,浦源县出了个女状元。营海大学可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之一啊,那是多少人渴望而不可及的地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当天,徐蔓蔓激动地直接给她的小叔跪下磕了三个头,感谢小叔多年来对她的教导。而顾溪也因此名声大噪,这位从外地来的神秘年轻人竟然是"孔夫子"!徐蔓蔓考上大学后,好多人排着队希望顾溪给他家孩子补课。顾溪很愿意帮助他们,但考虑到实际的问题,他都推掉了。补课的费用太低,他要养两个儿子,要给他们存将来上大学的钱,他不能不摆摊。

  後来,县小学的校长找到徐蔓蔓的父亲,希望顾溪能来学校教书,以引进人才的方式给顾溪正式的教师资格。但是顾溪没有毕业证、没有户籍,他又很避讳户籍的事,这样他的身份就无法从正规的渠道来获得教师的资格进而获得正式教师的待遇。但校长真的很希望顾溪能来教书,尤其顾溪的英语很好,因为徐蔓蔓高考的英语成绩很高,而且徐蔓蔓也说了,是她小叔教的好。

  最终,两方商量了一下,顾溪以应聘老师的资格去学校教书,学校每个月给他300块钱的工资。因为顾溪的工资不是教育部门直接拨款,是学校个人承担,校长也拿不出太多的钱。这次顾溪没有推,他同意了,这是积德的事,他很愿意。爲了方便顾溪能兼顾自己的生活,毕竟300块钱确实不多,校长就把顾溪的课程都安排在上午,这样顾溪中午和晚上就有时间摆摊了。一晃四年过去,顾溪的工资已经涨到每个月500块钱了,加上他摆摊的钱,他的收入在县里都算是不错的了。

  在学校顾溪主要教英语,有时候会帮着其他老师代代数学和语文。他懂得多,讲课也很有意思,常常给学生们讲一些他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名着故事,再加上他长得好看,性格又好,两个儿子又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上至校长老师下至学生都很喜欢他。

  走进办公室,和办公室里的老师一一打了招呼,顾溪给自己倒了一大茶缸热水。连讲了三节课,太渴了。在座位上坐下,顾溪把讲义收好,灌了几口水,就又站了起来。
  "顾老师,要走啦?"
  "嗯。"
  同办公室的一位女老师走过来把一个饭盒放在顾溪的面前,说:"我昨晚做的红烧肉,你带回去给阳阳和乐乐吃。"

  "李姐,您又给他们做好吃的。总是麻烦你,太过意不去了。"
  顾溪打开饭盒,肉香扑鼻。四十多岁的李老师佯怒道:"我这是做给阳阳、乐乐吃的,怎麽是麻烦?他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天天吃饺子和面条。"

  顾溪笑了,收起饭盒:"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李姐。"
  "这才对。"
  大家都知道顾溪一个人带着两个儿子很不容易,这十几年大家也都知道他是怎麽过来的。所以平日里大家都会做些好吃的给他们父子三人。不过是些家常菜,也花不了几个钱。更何况顾溪常常免费指导他们孩子的功课呢。

  该走了,顾溪跟大家道了再见,提着装着饭盒的塑料袋快步走了。四楼六年级的楼道里,有两个孩子习惯性地在这个时间看向学校的大门口,就见他们的爸爸骑着自行车匆匆离开了学校。上课铃声响了,两个孩子分别回到自己的教室,在位置上坐好。

  上课老师走了进来,两个在不同班级的孩子一前一後地站起来:"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坐下。"
  又一堂课,开始了。

  ※

  把凳子、桌子一一摆好,系着围裙的顾溪把大锅抬到炉火上,然後倒入水。几个装满清水的桶、一个大案板、还有一盆拌好的肉馅,这就是顾溪每天最重要的工作——摆摊卖饭。冬天,他卖饺子;夏天,他卖手擀面。就是靠着这样没日没夜、起早贪黑的活计,顾溪养大了孩子、帮着乾爹乾妈盖起了新房,让自己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扎下根来。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孩子太小,他也没有能力摆摊子。他就去村子里买来红薯,卖烤红薯。後来又卖烤玉米、烤馒头。再後来,他提着一盒盒蒸好的饺子挨家挨户地卖。人们见他带着两个孩子可怜,总会关照他的生意。渐渐的,他挣得钱多了,阳阳和乐乐也不用他总背着抱着了,他就摆了个摊子卖饭。一摆十年过去了。

  後来县城搬到了这个地方,他也把摊子摆到了这里。晚上收了摊,他把摊车放在大哥那边,然後骑车回家。以前路不好走,冬天一下雪他常摔得一身青紫,後来路修好了,回家也方便了,他也就没那麽辛苦了。大哥大嫂是很好的人,路没修好的时候阳阳和乐乐常常住在他们家里。乾爹和乾妈的身体不好,所以来回跑虽然很辛苦,他仍是坚持每天回家。这十二年,多亏了乾爹和乾妈的帮助,也多亏了他们帮他带孩子。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还不了。

  很快和好了面,顾溪把面盆扣过来醒面。包饺子简单,现在就等人来吃了。把李老师给的饭盒放在泥巴垒成的灶火边热着。顾溪坐着歇息,时不时会咳嗽一阵。十二年的辛苦,他的身体自然会出毛病,更别说他生下孩子后要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又是洗又是涮,根本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一到冬天,顾溪就咳嗽,四肢的关节更是一捏就痛。

  顾溪很瘦,十二年来,他的双颊始终是凹下去的,这显得他的眼睛特别的大。现在是冬天,他身上那件已经穿了六七年的羽绒衣还是徐蔓蔓的爸爸给他的。顾溪站起来的时候,整个人看上去就是直条条的,羽绒衣都无法让他看起来胖一点。

  怨吗?他的人生本来不应该如此。如果十二年前你问顾溪怨不怨,那他是怨的。怨那两个人连给他解释的机会都不愿意,怨那两个人误会他、冤枉他。可是十二年过去了,顾溪心里的怨早已变成了淡淡的、偶尔的感慨,对一段逝去的友情的感慨。就是那两个人的长相,他都已经十分的模糊了,尽管阳阳和乐乐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孩子。

  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顾溪从未想弄清楚过。两个孩子几乎是一模一样,从他们稚嫩的脸上顾溪能看出一人的影子,但他不会透过孩子去想念他们。那两个人、那个城市都已经离他很远很远,对他来说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如今的他生活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把两个孩子养大成人,尽可能地多挣点钱好让两个孩子今後没有後顾之忧地上大学、成家、立业。他还要在县里买套房子,真正的扎下根来,以後阳阳和乐乐放假回来就是真正的"回家"了。

  远远的,学校的下课铃声传来,顾溪收回神,该干活了。面也醒好了,顾溪动作很快地切面、揉面、擀面皮、包饺子。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大人们下班、孩子们放学。有人走到顾溪的摊子旁,喊了声:"小河。"
  顾溪回头,笑着应道:"二嫂。"见对方手里拿着一个空饭盒,他了然地问:"还是四份饺子吧。"
  "一份就行了,今天中午就我一人吃饭,你二哥他们中午都有事,不回来吃饭。"
  "好。"

  顾溪很快包好一份饺子下锅,然後继续包饺子。郭月娥,徐奶奶的二儿子媳妇站在那里等着饺子好,双眼在顾溪的脸上瞟来瞟去。
  "爸。"
  正要说什麽的郭月娥把话咽了回去,转身,就见两个孩子从同学的自行车後头跳了下来,朝这边跑来。郭月娥很是和蔼地打招呼:"阳阳、乐乐,下雪啦。"
  "二娘。"
  礼貌但并不太热络地喊了声,两个孩子卷起袖子走到父亲身边,阳阳见锅里煮着饺子,他熟练地从桶里舀起一瓢凉水,在水涨的锅里加了点冷水。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顾溪就已经包好几十个饺子了,他没回头看儿子,直接说:"李老师给你们做了红烧肉,在火上热着,你们先吃饭。"
  "好。"

  两个孩子的动作也很快,阳阳看着锅里的饺子,乐乐从他来时提着的布袋子里拿出父子三人的饭盒。饭盒一直放在暖气上,还热着呢。把父亲的饭盒放在火边热着,乐乐打开自己的饭盒先吃饭。阳阳把装着红烧肉的饭盒打开,给乐乐夹了几块。父子三人的中饭都是从家里带来的,以前三人都是顾溪卖什麽他们就吃什麽,徐奶奶怕他们三人的营养不够,尤其是两个孩子,她每天晚上就把第二天三人的中饭做好,让他们第二天带过去吃。顾溪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拗不过乾爹和乾妈,又考虑到孩子确实需要营养均衡,他就接受了。

  看着乐乐饭盒里的鸡蛋、肉、青菜,很是丰富,郭月娥的眼神闪了闪,趁着吃饭的人还没来,她走近顾溪几步,压低声音说:"小河啊,二嫂跟你说个事。"
  "你说。"抬头看了眼郭月娥,顾溪继续包饺子。
  "那个,我嫂子家有个亲戚,去年离了婚,比你小三岁。模样还成,也是学校的老师,收入也不差。离婚的时候她夫家给了她一套房子,还给了她十万块钱。我跟她提了你的情况,人家说想跟你见个面,你觉得咋样?"

  顾溪包饺子的动作顿住了,他抬起头,一脸的惊讶。乐乐停下了筷子,阳阳也看了过来。郭月娥
继续说:"小河,这麽多年你一个人带着阳阳和乐乐也是辛苦,你看你摆摊子,阳阳和乐乐还得帮忙,也没个女人照顾你们。我嫂子家那个亲戚有点不好的就是带着一个女儿,快两岁了,不过平时都是她娘家帮她带着孩子,也不用你操心。你看,你俩若能成,你就真是儿女双全了。"

  短暂的惊讶过後,顾溪失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给他介绍对象呢。正要回绝,有人比他更快地出声了:"二娘,我跟我哥不要後妈。"顾朝乐一脸的不愿意。
  顾溪看向儿子,郭月娥不赞同地说:"你爸这麽辛苦,得有个女人照顾他。难道让你爸打一辈子光棍?"
  "我不要後妈。"顾朝乐还是那句,接着又来了一句更气人的,"也不要妹妹。"
  "我也不要後妈。"顾朝阳跟着说,"书上都写了,有了後妈的孩子最可怜,我和乐乐会照顾我爸、孝顺我爸。"

  "这孩子。"郭月娥很是无法理解平时最懂事的两个孩子今天怎麽这麽不讲道理。顾朝阳伸手从郭月娥的手里拿过饭盒,把煮好的饺子装进去,递给对方时他又强调:"二娘,你跟她说我和乐乐不同意。"
  不怎麽高兴地接过饭盒,郭月娥掏出三块钱递给顾溪:"小河,这事你当个事啊,别听这俩小子的。"

  顾溪把郭月娥的钱推回去,说:"二嫂,自家人,算了。"
  "不行不行,你挣得是辛苦钱,二嫂不贪你这点便宜。"郭月娥又递出去,顾溪还是推了回去。郭月娥就不勉强了,把钱收起来。"小河,你当回事啊。"
  "好。"
  冲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子皱皱鼻子,郭月娥走了。他一走,顾朝乐在哥哥耳边小声嘀咕:"明明就不愿意给钱,还装模作样。她家的亲戚能好到哪里去。"

  "嘘——"偷偷看一眼爸爸,见爸爸正专心包饺子,顾朝阳小声对弟弟说:"这就叫做破财免灾,不过是些小钱,她贪就贪了。"
  顾朝乐不高兴地撅撅嘴,没忘了二娘从爸爸那里拿走了两万块钱。爸爸的每一分钱都是辛辛苦苦挣来的。知道他在想什麽,顾朝阳拽拽他的袖子,对他使使眼色,顾朝乐点点头,表示明白。那时候他们小,现在他们长大了,不会再让二娘欺负他爸。

  "顾老师,给我来份饺子。"
  "好。"
  顾客上门了,阳阳和乐乐赶紧收起心思。快速扒完自己的饭,顾朝乐换哥哥去吃饭,他帮着爸爸招呼客人。

  忙活到快一点半,顾溪才有时间歇下来吃饭。阳阳和乐乐两点钟上课,顾溪已经让他们回学校休息去了,免得下午上课的时候没精神。要说顾溪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是什麽,就是他生下了这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带给他的幸福与满足远远超过他这十二年来的辛苦。两个孩子懂事之後就几乎没怎麽让他操过心了。懂事以前,孩子也从不会任性哭闹。反而是两个孩子跟着他吃了不少的苦。

  刚到这里来的时候,他每天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卖红薯,下雨、刮风,孩子就跟着他受冻,有时候他忙不过来给他们冲奶粉,他们就饿肚子。别人家的孩子吃这个、玩那个,他家的孩子却什麽都没有,也从来不曾跟他这个爸爸开过口要过什麽。别人家的孩子放假了父母带他们出去玩,他家的孩子长这麽大只去过市里。

  顾溪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盘算。前几年乾爹和乾妈要盖房子,拿出了仅有的两万多块钱积蓄。後来蔓蔓上大学,他拿了五千,二嫂买房子因为钱的事跟爸妈闹,他又拿出来两万块钱,现在手头上还有差不多两万块钱。2月13号是两个儿子的生日,过了这个学期儿子就要上中学了,他要送儿子一份大礼。今年再挣点钱,明年他要带儿子出去旅游,让他们见见外面的世界。

  吃完了饭,顾溪把摊子收拾乾净,碗筷阳阳和乐乐走之前已经洗好了。顾溪把摊子蒙起来,骑车去了学校。趁着下午的这点时间他要把学生的作业改了。阳阳和乐乐快考试了,今晚尽量早点回家,让他们早点休息。
作家的话:
这几天都要挂水T0T
遠溪:第十三章
  打开门,徐丘术呼出几口冷气搓搓手进了屋。正在做晚饭的郭月娥从厨房里走出来,期盼地问:"事情咋样啊?"
  徐丘术摇摇头,说:"还能咋样,礼送了,现在只能等消息了。"
  "唉。"郭月娥顿时失望,"那有没有准头还不知道啊。这希望大不大嘛。"

  徐丘术走进屋里,很是烦躁地说:"怀志只有中专文凭,要调到市里工作本来就很难,大哥说人家收了礼这事能不能办成就只能听天命了。反正人家说会尽力办,至於能不能办得成也只能等。现在又不比当年,只要托了人就好找工作,现在人家要看你的学历文凭,还要考试,考试通过了才能上班。就怀志那脑子,我就怕到最後他考试通不过,一切都白瞎。"

  郭月娥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怀志只有中专文凭能怪谁?还不是怪小河?他就是偏心蔓蔓,看不起咱家怀志。现在蔓蔓是研究生留在营海不说,听说还进了一家大公司上班,一毕业就有好工作。可咱家怀志只能窝在这麽个小地方现在连工作都没了。你还让我还他钱,甭想!"

  正在喝水的徐丘术把杯子重重放在茶几上,扭头吼道:"这能怪小河吗!你自己的儿子你还不清楚?小河给他补课他跑得比兔子还快,说急了他还跟小河翻脸。你凭什麽让人家去贴你儿子的冷屁股,小河又不是他娘。要怪也只能怪你把怀志宠坏了!以前小河又不是没跟你提过怀志的学习,那时候你咋说的,你说他不爱读就算了,反正以後不愁找工作,这话是你说的吧,现在你翻脸不认人去怪小河,你还要脸不要脸。蔓蔓能考到营海那是蔓蔓自己用功。师傅领进门修行看个人,怀志自己不用功去怪谁?"

  "你就是偏小河!你们一家子都有毛病,都胳膊肘往外拐。对外人比对自家人还要好。你大哥大嫂是,你爹你妈是,连你也是!"郭月娥叉着腰指着徐丘术骂起来:"小河对怀志根本就没有对蔓蔓用心。我儿子又不是傻子,他如果用心教的话怀志能学不好吗?我宠儿子怎麽啦,那是我差点死了才生下来的,我不宠他宠谁去?怀志小时候你妈说她身体不好带不了,结果呢?小河的儿子她怎麽就带得了了?还一带带这麽多年!还又是给他们盖房子,又是给他们做好吃的,真当是他们自己的孙子。就我们娘俩最可怜,没人疼!"

  徐丘术是一肚子的火,什麽事到了他媳妇的嘴里都会变了味。他忍不住吼道:"是我妈不愿意带怀志吗?是谁天天跟我妈吵架,嫌我妈这做的不好那做的不好。你把我妈气病了我妈有说过你一句不对吗?是你自己後来不让我妈带了,还说是我妈不带孩子。那房子小河也出钱了,就该有他的一半!阳阳和乐乐从小就懂得孝顺爷爷奶奶,我爸每天的早饭都是俩孩子端进去的,怀志给他爷爷端过饭吗?我爸妈生病住院,伺候的是小河和阳阳、乐乐,你这个儿媳妇在哪里?怀志在哪里?他连医院都不去!"

  "你是要跟我翻旧账是吧!"郭月娥冲到徐丘术面前,脸都气红了。

  徐丘术推开她,压下火气说:"我只是告诉你,别什麽都往别人身上推,想想你自己的问题。怀志没学历,找不到好工作,归根到底是因为你太宠他,没有教育好他。你想想爲什麽我大哥大嫂喜欢小河,爲什麽我爸妈愿意认小河做儿子。你拿了小河的钱不还,我都没脸见他。我不管,这钱今年我说什麽都要还给他。"

  "没门!这钱是我的!是你们老徐家欠我的!我死了也不还!"郭月娥扯着嗓子大骂:"他这十几年住在我家,吃在我家,一分钱不掏,还要我们帮他照顾孩子、照顾摊子,我拿他两万块钱怎麽了?我把他的钱都拿了也是应该的!"
  徐丘术气坏了:"小河的钱跟你有什麽关系!"
  "我是你们徐家的媳妇,他占徐家的便宜怎麽就跟我没关系了?你爹妈要发扬风格不跟他拿钱,我才不管,他们不要我要!"

  "你这个人简直是蛮不讲理,泼妇到家!"推开郭月娥,徐丘术直接走了。郭月娥在他身後叫道:"你要敢还他钱,我跟你没完!听到没!"
  "碰!"
  回答她的是重重的关门声。

  一肚子气的徐丘术闷头往前走,走着走着,他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热气冒着,一人和两个孩子在饺子摊前忙活着。冬天的天黑得早,看着在寒风中辛苦挣钱的父子三人,徐丘术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他没脸见那父子三人。因为可怜媳妇生孩子的时候难产差点雪崩死掉,他就放任了脾气原本就不好的媳妇,结果到现在就是他品尝放纵的恶果。

  父母年纪大了,他这个儿子无法尽孝道。而自己唯一的儿子也因为媳妇的宠溺而荒废了学业,後来只能勉强上个中专,在农机局找了个工作,结果因为工作不用心也下岗了。儿子读书不成器,却没结婚就搞大了别人的肚子,只能匆匆结婚。女方家要求一定要有房子,爲了这套房子他媳妇闹到父母那里,拿走了父母的积蓄不说还拿走了顾溪的钱。因为这件事,他都没脸回去看父母,更没脸见顾溪。

  "二哥?"
  陷在深深自责中的徐丘术一愣,抬起头来:"小河?"
  "二哥,你站在这里干嘛?"看到徐丘术在这里发呆,顾溪大步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跟顾溪说自己刚跟媳妇吵了架,徐丘术搓搓手:"没,没啥,就是想着好久没看看你了,最近咋样?咱爸咱妈的身体还好吧。"

  深深看了看二哥的神色,顾溪笑道:"我挺好的,咱爸咱妈身体也好,就是你好久没回去,他们惦记着。走,别在这儿站着,去我那儿坐会儿吧,喝点热汤。二哥,你吃饭了没?"
  "没,还没吃。"一看到顾溪的笑容,徐丘术反倒不好意思说谎了。而且他确实也很饿。
  "那还站着干嘛,走,我给你煮饺子。"
  "啊,好。"
  跟着顾溪,徐丘术大步走了过去,看着顾溪,又想到自己的老婆,徐丘术的眼神变了变,哪怕是离婚这钱他也要还上!

  "二伯。"
  "阳阳、乐乐。"
  在凳子上坐下,接过阳阳端来的饺子汤,徐丘术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他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从没给他端过热汤。
  "二伯,您先喝口饺子汤暖和暖和,饺子一会儿就好。"
  "不急,你俩吃过了没?"
  "吃了。"

  顾朝阳煮饺子,顾朝乐在一边收钱找钱。县里这两年招商引资,四处盖房子,也因此多了很多建筑工。这些人现在是小河的主要顾客。虽说已经快八点了,不过这些对这些刚下班的建筑工人来说才正是吃饭的时候。
  看到两个孩子手上的冻疮,还有正在包饺子的顾溪手上的冻疮,徐丘术嘴里的汤怎麽也咽不下去。"小河,这越到过年天越冷,你就别摆摊子了。等过了年,二哥给你租个店面,也省的你日晒雨淋的。"
  顾溪回头,说:"嗯,我等会儿就收摊。这摊子我一个人还能弄得了,租店面就得雇人了。二哥,我的事你就别操心了,这摊子我都摆习惯了,还自由。"顾溪没说的是租店面的成本太高,每个月还要交各种费用。而且二哥帮他租店面的话二嫂那边怕又有意见。他一直都知道二嫂对他免费住在家里的事很不满。

  徐丘术哪会不知道顾溪的顾虑,他也不多说,捧着碗喝了几口热乎乎的饺子汤。顾溪做的饺子在县里很有名,没人能做出他这个味。
  过了会儿,饺子好了,阳阳舀出来端给二伯,还细心地剥了两瓣蒜。两个孩子不喜欢二娘,但并不讨厌二伯。有二娘那样的老婆,二伯也很可怜。

  徐丘术大口大口吃着饺子,他早点吃完顾溪就能早点收摊。想到一件事,他赶紧咽下饺子说:"小河啊,你二嫂有没有跟你提介绍对象的事?"顾朝阳和顾朝乐马上停下手头的动作,眼里是警戒。
  顾溪点点头:"提了。"
  "你咋想的?"
  "没啥想的。"顾溪淡淡一笑,手上继续忙活着,说:"您跟嫂子说一声,我没有结婚的打算。我们父子三个人已经习惯现在的生活了,再来个陌生人,大家都不舒服。"

  徐丘术道:"你嫂子给你介绍的那个你别理,那女的不怎麽样。不过遇到合适的话你还是找个人吧。"
  "我一个人挺好的,我还有儿子呢。"顾溪不慾就这件事多谈,直接岔开话题:"二哥,再来点吧。"
  "不了,够吃了。"
  看出顾溪不想说,徐丘术也就不说了。吃了饺子,他从口袋里掏出五十块钱直接放在桌上,站起来说:"我回去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二哥。"拦住徐丘术,顾溪拿起那五十块钱要还给他。徐丘术闪开,快速说:"你二嫂是你二嫂,二哥是二哥。这钱你拿着,我走了。"怕顾溪追上来,他直接跑了。他知道媳妇在顾溪这里买饺子从未给过钱。

  "二哥。"又叫了一声,对方都跑远了,顾溪无奈地把钱收起来。阳阳这时候开口:"爸,二伯给的钱你就收着吧,这样二伯心里会舒坦点。"而他在心里却说:"这五十块钱够二娘这阵子白吃的钱了。"
  顾溪回头说:"你二伯比咱们困难,这钱爸不能要。"
  顾朝阳道:"以後二娘来买饺子我多给她几个,你把钱还回去万一让二娘知道了会跟二伯吵架。"
  想想儿子说的也有道理,顾溪点点头:"也好,以後你二娘来买饺子我多包一些给她。"
  兄弟两人同时点头,他们绝对会把多出来的扣下的。

  八点十分,顾溪收摊子了。把凳子、椅子、案板什麽的统统搬到平板车上,父子三人把车推到大伯徐丘林家的院子里。老大徐丘林和媳妇李珍梅招呼着朝阳和朝乐两兄弟喝水休息,顾溪去厨房准备明天要用的饺子馅。李珍梅已经帮顾溪把菜买好洗好了,顾溪直接剁饺子馅就行。对顾溪,徐丘林夫妇是打心眼里感谢。要不是顾溪,女儿也不会给他们长了那麽大的面子,以後女儿就要留在营海了,真正成了飞出鸡窝的金凤凰。而且顾溪对徐家两位老人的照顾也省了他们很多的心,让他们可以安心地工作,所以李珍梅主动揽下帮顾溪买菜洗菜的活计,这也令顾溪轻松不少。

  在顾溪剁饺子馅的时候,朝阳和朝乐两兄弟才开始写作业。兄弟两人已经自学完初二的课程了,不过因为顾溪不同意,所以他们没有跳级,按部就班地一年级一年级地来读。两兄弟自从上了小学之後每年都霸占了全年级的前两名,要麽就同为第一。两兄弟除了语文拿不了满分之外,其他功课年年都是满分。语文也最多因为作文的关系被扣掉两三分。兄弟俩没有在一个班级,这麽优秀的孩子被一个班主任霸占太说不过去。两个人在班里都是班长,还身兼数职,尽管每天都要帮爸爸摆摊,可他们的学习却没有半点耽误。

  半个小时,顾溪就剁好馅了。把饺子馅放在冰箱的冷藏室里,他洗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大哥,大嫂,我弄好了。"
  "要不晚上就留在这里睡吧,天太冷了,阳阳和乐乐的手上都生冻疮了。"李珍梅再一次说。乐乐抢在爸爸之前开口:"大娘,我和我哥认床,我们回去睡。一会儿就到家了。"爸爸喜欢在家里睡。
  "都这麽大了还认床。"揉揉两个孩子的脑袋,李珍梅也不挽留了,说:"要回去就赶紧走吧,路上注意安全,别到那太黑的地方。"
  "知道了。"

  跟大哥大嫂告别,顾溪骑着自行车带着两个孩子回家。看着顾溪骑远了,李珍梅关上门,对丈夫说:"阳阳和乐乐就是这点叫人喜欢,懂事。"
  徐丘林说:"小河不放心咱爸咱妈,所以才每天都回去。要不把咱爸咱妈接到家里来住吧,这样小河他们也不用天天跑了。"
  "我跟爸妈说过了,是小河不愿意。"李珍梅明了地说:"小河在爸妈那里自在,咱们这儿终究不如那边舒坦。算了,他自己喜欢就由着他去吧,我明天中午做点好吃的给他们送过去。"
  "行。"

  半个小时到家,推开门,就看到了乾妈,顾溪笑了,是那种回到家看到父母的喜悦。阳阳和乐乐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过去:"奶奶,我们回来了。"
  "可算回来了,快进屋,奶奶今天熬了鸡汤,就等你们回来喝呢。"
  "我要喝我要喝。"
  一听有鸡汤喝,兄弟两人总算露出点孩子的调皮,冲进了屋。

  顾溪呼着冻殭的手进屋,受了风,咳嗽也厉害了些。徐大爷赶紧把他拉到暖炉旁让他暖和。徐奶奶已经把鸡汤端进来了。朝阳和朝乐欢呼一声,嚷着要吃鸡腿。先给爸爸端了碗鸡汤,两兄弟就很不客气地对那只鸡下手了。
  "爸,这块肉给你。"把一大块鸡胸肉夹到爸爸的碗里,兄弟两人一人啃一条鸡腿。顾溪看着两个孩子呵呵直笑,徐奶奶和徐大爷也是呵呵呵地直笑。

  趁着喝汤的功夫,徐奶奶跟顾溪说了补课的事,又趁机劝他在过年前的这段时间就别摆摊了。天真的太冷了,就算顾溪不为自己想也得考虑考虑孩子。顾溪想了想说:"过几天那些工人就回家了,我就不摆摊了。这几天我卖蒸饺子,阳阳和乐乐就不必帮我做事了。"
  想想,毕竟过年前是最好挣钱的时候,徐奶奶也就不劝了。

  啃鸡腿的乐乐看向阳阳,阳阳冲他使了个眼色,兄弟俩当做什麽都没听见,继续闷头吃鸡。顾溪喝了两碗鸡汤就不吃了,吃太多明天起床会胃涨。留两个孩子吃着,他先去洗漱,晚上他还要准备明天上课的教案和讲义。等顾溪洗漱完了,兄弟两人也吃完了。跟爷爷奶奶道了晚安,两人快速洗了脸脚,刷了牙,然後敲敲父亲的房门。
遠溪:第十四章
  "爸,你想结婚吗?"
  阳阳和乐乐认真地问,他们知道爸爸没有结过婚,他们是私生子,不过他们并不想知道他们的妈妈在哪里,他们只要有爸爸就够了。没想到儿子来找他是问这个,顾溪也很认真地回道:"爸爸不会结婚,你们想要妈妈了?"结婚这件事,这辈子都不是他会去考虑的,也因此二嫂跟他提的时候他完全没当回事。

  "不想。"两个孩子诚实地回答,然後朝阳说:"爸,如果你真的喜欢谁了,我和乐乐愿意多一个後妈,我们会努力把她当成我们的亲妈妈。但你不要因为觉得我和乐乐需要人照顾来给我们找一个後妈,我和乐乐能照顾自己。"

  顾溪欣慰地握着两个孩子长了冻疮的手,很歉疚地说:"对不起,你们还小爸爸就让你们这麽辛苦。"
  "爸,我们不辛苦,每天收钱挺有趣的。"乐乐咧嘴一笑,然後抽出手反握住爸爸的手,抬起来放在嘴边呵气。爸爸手上的冻疮可比他们的多多了。每次在阳阳和乐乐特别懂事的时候,顾溪就非常感激那两个人,此刻就是。

  想到前两天校长跟他提的一件事,顾溪说:"阳阳,乐乐,下个学期你们就要小考了。校长说他想推荐你们去市里读初中,不过去了市里就得住校了。"
  顾朝阳和顾朝乐一听要住校,马上摇头:"不去,我们就读县中学。"
  顾溪明白儿子是不想多花钱,也想帮他摆摊,他没有直接反对,而是说:"小学的课程轻松,你们可以帮爸爸的忙,但初中、高中的课程会越来越紧张,爸爸最近一直在想等你们上了初中之後要不要换一份工作。"
  "爸?"他们当然希望爸爸能换一份轻松的工作。

  顾溪道:"等你们上了初中后,爸爸想回老家一趟,把户籍转过来。"兄弟两人一脸的不解,爸爸不是不愿意回去办户籍吗?
  顾溪隐晦地说:"爸爸以前是有些顾忌,所以一直没有回去转户籍。现在都过去这麽多年了,其实应该早就没什麽了。等爸爸把户籍转过来,爸爸就可以在学校当正式的老师了。课外再带几份家教,收入其实和现在差不多,但就不会这麽辛苦了,你们也可以安心学习。"
  "可以转过来吗?"两兄弟一听很高兴。
  顾溪迟疑地点点头:"应该可以。"十二年了,不管他是不是真的做了背叛他们的事,他们也应该早已忘怀了吧。
  "如果能转过来的话就太好了。"想到爸爸可以不用那麽辛苦了,兄弟两人甭提多开心了。

  安了儿子的心,顾溪接着说刚才的事:"爸爸希望你们能到市里去上学。"两兄弟还是摇头,住校要多花很多钱。
  顾溪道:"爸爸知道你们是不想花钱,但其实从长远来看,你们去市里读书反而是给爸爸省钱。"
  "爸?"爲什麽是省钱?

  顾溪解释道:"你们去市里上学,就有很大的机会考上市里的重点高中,也就有更大的机会考上重点大学,就像姐姐那样。而那些大学常常都有很高的奖学金,也有很多勤工助学的机会。而且在大城市里打工的机会也很多。如果你们考到重点大学,以你们的能力,爸爸很可能都不必负担你们的学费和生活费。如果你们在县里读初中,受到的教育肯定不如市里,即使考上重点高中学习也可能会吃力,这样如果考一个普通的大学,机会就会很少,那爸爸就一定要负担你们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样算下来是不是反而更花钱?"

  两个孩子一脸的沉思,他们相信即使在县里上初中他们也能考入市里的重点高中,可是爸爸说的话听起来又很有道理。

  顾溪接着说:"最重要的是你们考入重点大学后就会像姐姐那样留在大城市,将来不管是工作还是收入都远远好於从普通大学毕业。如果你们可以找到好工作,那爸爸就更没有负担了,说不定你们一个月的工资都比爸爸一年的收入还要多。"
  "真的会有那麽多吗?"两兄弟很是期盼地问,好像已经看到了很多钱在向他们招手。他们要挣钱,要挣很多钱,这样爸爸就不必这麽辛苦了。在他们心里,一个月挣几千块钱就已经是很多很多了。
  顾溪笑着点头:"当然。有的人一年的收入会有百万甚至千万,你们说,那样一个月的收入是不是比爸爸一年的收入还多?"
  聪明的两兄弟在脑袋里一算除法,那不是一般的多,是多很多!

  "爸,我要去市里读初中。"顾朝乐第一个举手。
  "爸,我也要去。"顾朝阳紧随其後。
  轻易就说服了儿子的顾溪拉下儿子的手,握住:"好,那爸爸明天就去跟校长说。"
  "嗯!"

  低头看看儿子手上的冻疮,顾溪拿过冻疮膏给他们擦上。他不是没有想过让儿子简简单单地过一辈子,可是儿子很聪明,这样聪明的他们不应该被埋没在这个小地方,他们应该、也有足够的能力飞得更高、更远。涂好了药,顾溪放开儿子的手:"回去吧,晚了,赶紧睡觉。"
  "嗯。爸爸晚安。"
  "晚安。"

  搂了搂儿子,顾溪看着他们离开。两兄弟离开后,顾溪坐在椅子上想心事。不知道他的户籍还在不在了。他记得海中哥说把他的户籍从学校里转出来,如果转出来的话能转到哪里去呢?十二年了,他也许早已是个没有户籍的人了。搓了把脸,顾溪拿起笔,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即使户籍丢了也可以补办的吧。都十二年了,那两人都三十二了,早就成家有了孩子了吧,那即使他回去,他们也不会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介意了吧。如果他们还记着,他会趁此机会跟他们说清楚,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

  回到自己屋的朝阳和朝乐躺在床上睡不着觉,满脑袋都在想一年收入百万、千万的事。乐乐翻身看向阳阳:"哥,你说爸说的是真的吗?有人一年能挣那麽多钱吗?"
  "当然是真的,爸的老家可是营海。电视上那些富豪都身家上亿,一年百万千万算什麽。"顾朝阳说完也转身面对弟弟,脸色稍显沉重地说:"乐乐,你说爸爸爲什麽要离开营海呢?营海多好,姐姐带回来的那些照片上一个公园都比咱们县城大呢。"

  "奶奶说爸爸有难言之隐。"顾朝乐的小脸皱了起来,"肯定有什麽事让爸爸不得不离开,而且不能回去。但爸爸不会告诉我们。"
  "难道是因为我们吗?"顾朝阳说出埋在他心里很久的话。顾朝乐愣了:"爲什麽是因为我们?"
  顾朝阳皱起眉头说:"爸爸十九岁就有了我们了,又是一个人带着我们,肯定是爸爸执意要我们然後被家里赶了出来,电视上都这麽演的。"

  顾朝乐提出疑问:"爸爸不是说他是孤儿,只有奶奶吗?奶奶的遗像还在爸爸的屋里头呢。"
  "那也许是因为妈妈那边不同意留下我们,然後爸爸就带着我们跑了。"顾朝阳又提出一种假设。顾朝乐一听也皱起了眉头:"你是说爸爸不回营海是因为妈妈?如果妈妈不喜欢我们爲什麽要生下我们呢?"
  顾朝阳立刻说:"因为爸爸喜欢我们啊。爸爸让妈妈生下了我们,但是妈妈的家人不同意留下我们,爸爸就带着我们逃到这里来了。所以爸爸才会说他是我们的爸爸也是我们的妈妈。"

  顾朝乐咬咬嘴,这种可能让他有点想哭。"哥,那爸爸如果回去办户籍,会不会被妈妈那边的人抓起来?"
  "不会。"擦去顾朝乐已经流出来的眼泪,也被自己的假设而引得要哭的顾朝阳坚定地说:"如果妈妈那边的人抓走爸爸,我们就去法院告妈妈。谁都不能拆散我们。而且这也只是我的假设,不一定是真的。"

  顾朝乐的眼泪忍也忍不住:"爸爸也许真的是因为我们才不得不躲到这里来的。爸爸从来都不提妈妈,哥,也许你猜对了呢。"
  "妈妈不要我们我们也不要妈妈,我们有爸爸就够了。"被弟弟传染的也哭出来的朝阳一边给自己擦眼泪一边给弟弟擦眼泪,"暑假我们跟爸爸一起去营海,谁敢欺负爸爸,我就找警察抓他!"
  "嗯!谁敢欺负爸爸,我就打谁!就是妈妈也不行!"
  "嗯!"

  兄弟两人擦乾自己的眼泪,过了会儿,两人又噗嗤笑了,都不知道他们猜得对不对呢他们就这麽伤心。隔壁传来爸爸压抑的咳嗽声,顾朝乐收起笑,低低地说:"哥,我要像姐姐那样考到营海去,然後出国,挣很多很多钱,然後再买一个大房子,把爸爸和爷爷奶奶都接过去住。"
  "我们一起。"顾朝阳也憧憬着,"我们兄弟两个一起挣大钱,到那个时候,二娘别想再欺负爸爸和爷爷奶奶。"妈妈也别想分开爸爸和他们。
  "嗯。"

  又过了会儿,顾朝乐问:"哥,刚才吃鸡腿的时候你跟我眨眼睛,啥意思啊?"
  "乐乐,寒假我们两个打工去吧。"
  "去哪里?"顾朝乐来了兴致。
  "你说我们去市里卖糖葫芦怎麽样?从县里坐车到市里只要两个小时,我们早上走,到市里找个地方一边做一边卖,天快黑了我们就坐车回来。过年没人管,大家又都有压岁钱,我觉得肯定能挣到钱。"
  "好啊。哥,你卖糖葫芦,我卖气球。气球县上的批发部就有卖的,氢气我班上的同学家就能搞到。"
  "行啊。"
  "就是不知道爸爸同不同意。"
  "我们这叫自主创业,爸爸会同意的。现在报纸新闻上不是都鼓励自主创业吗?"
  "也是。我们就跟爸爸说我们想自己挣零花钱。"
  "嗯。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好。"

  说出了一件心事,也商量好一件大事的两兄弟很快睡着了。根本不知道儿子在烦恼什麽又在策划什麽的顾溪还在埋头写讲义。屋外的风呼呼地刮着,过年前肯定会有一场大雪。一年又要过去了,对顾溪来说,这一年辛苦却又有着不同的幸福。而来年,他和儿子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生活,总是充满了希望,只要不放弃,总会好的。
遠溪:第十五章
  办公室内的气氛很沉重,从关庆回来的四人沉默地站在那里,心里或多或少都带了些没有完成任务的自责。沙发上,乔邵北和展苏南每人的手里都拿着一份资料——一份四个人带回来的调查报告。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十二年,尽管当年收留顾溪的那位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两眼昏花了,但她所提供的当年的一些事情,仍是令两人难受地喘不过起来。

  报告上是顾溪在关庆三个月的生活以及他的状况,每一处描写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前变成的实景都是一把把尖刀,插入两人的心脏,令他们疼得窒息。在他们坐在去美国的飞机上时,顾溪却是带着一身的伤露宿街头;在他们坐在宽敞的教室里听着教授讲课的时候,顾溪却是在街头捡废品、拾垃圾;在他们嚼着牛排、吃着薯条的时候,顾溪却在啃馒头、吃咸菜;当他们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冒就打针吃药的时候,顾溪却只能任满身的伤自己痊愈。

  最自责的展苏南狠狠扒了下头发,哑着嗓子说:"把顾溪的照片发到集团所有子公司下,人手一张。能提供线索者,奖金10万,提供的越多,奖励越多;找到顾溪的,奖励500万,并可调入集团总部工作。"
  乔邵北接下:"一个集团500万,两个集团就是双倍。"
  "是!"四人同时出声。

  已经和老爷子摊牌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要把寻找顾溪的事搬到台面上来,乔展两家共出千万寻找顾溪,重金之下必有勇夫,这样找到顾溪的希望就会大很多。至於老爷子会不会暗中阻拦,乔邵北和展苏南在摊牌的那一天就已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和两人在一起的魏海中想了想说:"快要过年了,这个时候正是公司上下最忙,事情也最多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发出这样的消息,很可能引起混乱,不如等过年来了之後再发布下去,也好让各子公司的总管提前安排,以防突发事件。另外,这样大张旗鼓地寻找小河,如果小河知道了,他会不会跑或者躲起来我们也要做好防范。"

  乔邵北喘了几口粗气,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过了十分钟,他开口:"小河有过一个人谋生的经验,他以前就会摆摊子卖纸花,又在饭店里打过工,卖过包子饺子,可是他在关庆却只捡废品说明他一开始就不打算留在关庆。从关庆离开后小河身上没有多少钱,他又没有带任何的学历证明,他一定还是会选择去小城市或者更小的城镇。那里生活成本不高,很容易就能落脚。而且他的伤也好了,他肯定会去摆摊子。"

  展苏南的眼睛瞬间亮了,乔邵北看向四个人:"从卖纸花和卖饺子、包子的小贩那边查找。虽然小河走的时候给那个老人留了500块钱,但他身上的钱再少也足够他租房摆摊。一旦生活稳定下来,小河就一定会在那里落脚。关庆在北方,他不可能跑到南方去。让他们把查找的范围主要放在北方小城市以下的地区。"

  展苏南着急地说:"尤其是那些房租便宜的地方,小河一定会在那边租房子。"

  魏海中拧眉,缓缓点了点头,自语:"只是小河爲什麽要离开关庆呢?难道他知道你们会去找他?"这同样也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疑问。
  "也许小河是怕我们再去找他的麻烦。"展苏南悔恨不已地说。
  魏海中摇摇头,同样带着愧疚和悔恨说:"小河走的时候我跟他说了只要他离开营海就行,我也告诉他,你们要去美国。"展苏南和乔邵北从烟盒里取出烟,点燃,他们需要点什麽来缓解他们心口的剧痛。

  四人中的左青伟见两位老板如此痛苦,犹豫地说:"顾先生的身体似乎有些麻烦,不知道是否和这个有关。"
  "什麽麻烦!"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立刻吼了出来。

  四人本来不打算说的,毕竟已经过了十二年了,实在没有必要让他们的老板再为此伤神,不过现在的情况他们似乎不说不行了。
  "据那位老太太回忆,顾先生的肠胃好像有些问题,在顾先生离开前,他一直有呕吐的症状。老太太刚刚遇到顾先生的头两个月,顾先生几乎吃不下什麽东西。"
  "报告上爲什麽没有!"展苏南一巴掌拍在桌上。

  庄飞飞急忙解释道:"老太太说顾先生一直强调自己没有生病,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还说他自己就是学医的,很了解自己的身体情况。顾先生除了呕吐、食慾不佳之外没有其他的症状,而且已经过了这麽多年,所以我们……"
  "哪怕过二十年他有任何的情况都要详细地汇报给我们!不要自作主张!"展苏南严厉地打断庄飞飞的话,眼里满是血丝。四个人立刻说:"我们知道了,今後绝不再犯。"

  乔邵北沉着脸问:"还有没有其他情况?"
  四人努力回想,然後摇摇头:"那位老太太提供的就是这些,她说时间太久了,好多都不记得了。"
  忍着失望与心痛,乔邵北道:"过年後就把这件事安排到集团下属的所有子公司。虽然小河去南方的可能性不大,但也要以防万一。"
  "明白。"

  魏海中宽慰道:"苏南、邵北,现在有了小河的消息,我们一定能找到他,你们两个也不要太心急。十二年都等了,再久也不会超过十二年。"
  乔邵北和展苏南神色沉重地点点头,魏海中朝四个人示意,四人安静地离开了。重新拿起那份报告,乔邵北一个字一个字地刻入心里,小河吃的苦要远远超出他们的想像。这十二年,他们甚至於不敢去想那人吃了些什麽苦,因为想下去的後果就是他们更深的自责与心疼。

  搂上乔邵北的肩,魏海中稍稍用力,给他无声的安慰。他的心里也同样难受,但远不及这两个人。沉默了许久,魏海中问出心里的担忧:"苏南、邵北,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小河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也许……"那个人并不想再见到他们。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体瞬间紧绷,这是他们心里永远不敢去触及的一个可能。过了许久,展苏南喉咙发乾地说:"不管怎麽样,先找到他……至少,至少我们还欠他一个道歉。"
  乔邵北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们,还欠他一笔钱,没还。"
  尽管不忍,魏海中还是说:"对不起,邵北、苏南,我不是故意要给你们难堪,而是要提醒你们。现在你们已经把这件事摆到了明面上,就不能不考虑这个可能。小河一定要找到,但你们也要做好小河可能已经成家的心理准备。"毕竟已经十二年了,十二年,什麽都有可能发生。

  两人僵硬地点点头,咬紧牙关忍下心口处的一波波钝痛。如果那个人已经结婚了,那,那也只能怪他们自己。是他们把那个人推开,是他们,逼走了那个人。

  ※

  从上司的办公室里出来,徐蔓蔓强忍面部的神经,假装平静地走出财务部,然後拔腿就往外冲。冲到每一层楼的员工休息区,她手不稳地掏出手机,快速拨出一个号码。在对方接通后,她立刻尖着嗓子叫道:"小叔小叔,我中啦!我中啦!"
  正掀开笼屉看看饺子蒸好了没有的顾溪把手机远离耳朵,在对方停止了尖叫后,他笑呵呵地问:"中什麽啦?"
  "小叔!刚刚我上司找我,她说我这两个月在公司的表现很好,财务部正好需要人手,她跟公司推荐了我,公司考察后决定录用我!过年来了之後我要把学校的毕业生推荐表拿到公司来,等我7月份毕业后就可以来公司上班了。啊啊啊啊,小叔!我找到工作了!我能留在这家公司啦啦啦啦!"

  "呵呵,恭喜我们家蔓蔓,小叔对你一向有信心。"
  "啊啊啊,小叔小叔,怎麽办,我想哭,我根本没想过我能留下来。这家公司有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来,如果不是导师照顾我,我也不可能有机会来这家公司实习。呜呜呜,小叔,我想哭,我想抱抱你。"
  "不哭不哭,这证明蔓蔓很厉害,不然你的上司也不会推荐你,这都是你自己努力争取来的。既然机会这麽难得,那你就要好好把握。你也说了这家公司是跨国企业,只要你认真努力,今後一定会有更大的发展。"

  "嗯,我会努力的。小叔……我想你。"每次取得成绩,她就特别想小叔。
  "小叔也想你,什麽时候回来,买好火车票了吗?"
  "还没有,我在这边还有两天才结束实习,然後还要回学校看看导师有没有要交代的地方,还定不下来具体回去的时间。不过没关系,买不到火车票我就坐汽车回去,总有办法回去的。"
  "如果实在买不到票就坐飞机回来吧,小叔给你出机票钱。你坐飞机到常山,再从常山坐汽车回来。"

  "不要,我会想办法回去的。就是坐飞机我自己也有钱买机票,小叔你挣钱那麽辛苦,我不要你再给我花钱。"她上大学的时候小叔给她的那笔钱她还没有还,她不是二婶,做不出那麽无耻的事。
  "跟小叔那麽见外干嘛?你还没工作,哪来的钱。小叔有钱,你别总把你小叔想的那麽穷。你一个人在外头小叔也帮不了你什麽,回家就别委屈自己了。"
  "我知道,实在不行我会跟小叔开口的。"她就是借钱也不会拿小叔的钱!
  "好。"
  看看时间,这个时候正是小叔摆摊的时间,徐蔓蔓赶紧说:"小叔,我挂了,确定了时间我给你电话。"
  "好。注意身体。"
  "嗯。"

  挂了电话,徐蔓蔓握着电话甜蜜地傻笑,真好,还没毕业她的工作就有着落了。这下子爸妈和小叔不用担心她了。等她挣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孝敬小叔,给小叔买一身衣裳,换一部手机,再给阳阳和乐乐每人买一辆自行车,嗯嗯,还要给阳阳和乐乐买他们喜欢看的书,呵呵,呵呵呵,她有工作了,她找到工作了。眼前是自己铺满了鲜花的康庄大道,高兴得都要飘起来的徐蔓蔓转身准备回财务部。
  "啊!"
  一声尖叫,徐蔓蔓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干嘛啊!"
  看也没看清站在她面前吓她的人是谁,徐蔓蔓用力推了对方一把,急忙蹲下抢救自己的手机,这部手机还是她考上研究生的时候小叔给她买的呢。擦擦手机的屏幕,打开手机看看有没有摔坏了,徐蔓蔓是又气又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蔓蔓抬头,怒眼瞪过去:"人吓人会……"後面的几个字徐蔓蔓硬生生地咽在了嘴里。这不是那个一周前撞过她的人么?想到这家伙是老板身边的人,刚刚得到这份宝贵工作的徐蔓蔓忍下愤怒,扭头就走。冷静,冷静,不能因小失大,个人仇恨和一份好工作相比根本不算什麽。

  "喂,等等。"
  拦下徐蔓蔓,庄飞飞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刚才我听到你打电话的声音,一看,才发现我之前好像撞过你,就想来给你道个歉。但是你在打电话,我又不好出声,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如果你的手机摔坏了,我赔你。"
  对方的话大大出乎徐蔓蔓的预料,她愣了愣,反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啊,没事,嗯,呵呵。"不知道说啥好。她可没忘了因为肩膀被这人撞青了,她心里駡了这个人好几天呢。

  庄飞飞又挠挠头,也笑了。然後说:"那天我有急事,所以没来得及跟你道歉。我不想你认为我是那种仗着自己的身份就随便欺负人的人。我一直都想着回来後一定要跟你道歉,正巧,我今天刚回来就看到你了。我没撞伤你吧?"他没说的是刚才徐蔓蔓那几声尖叫恐怕整个集团都听到了。
  人家都这麽说了,徐蔓蔓哪里还有不接受的道理。她立刻说:"没事没事,没撞伤。"

  庄飞飞松了口气,然後伸出手:"刚才听你在电话里说你好像留在公司上班了,那恭喜你。"
  "谢谢。"徐蔓蔓大方地伸出右手。
  "欢迎你成为公司的一员。"
  "谢谢。"
  收回手,庄飞飞才想起来一件事。"啊,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庄飞飞,大家都叫我庄子。"
  徐蔓蔓的眼里闪过惊讶,她笑道:"我叫徐蔓蔓。"两人的名字好像。
  "呀,还真巧。"
  两人都笑了。

  还要再说什麽,有人在不远处喊庄飞飞。庄飞飞看过去,是洪建斌,他对徐蔓蔓说:"我得走了,下回见。"
  "啊,下回见。"
  徐蔓蔓看着庄飞飞跑远,在心里想,以她这种"小"角色应该不会再见到这种"大"人物了吧。

  洪建斌在庄飞飞跑过来后多看了几眼徐蔓蔓,低声问:"泡妞呢?"
  "去你的。"给了洪建斌一拐子,在对方躲开后,庄飞飞说:"去关庆那天我在公司撞了她一下,我知道力道不小,至少得淤青。但那时候忙着走,没顾得上跟人家道歉。刚才正好见到了,去道个歉。"
  "哦。我以为你小子突然有心情找女人了。"

  电梯正好来了,两个人进入电梯,转身时,庄飞飞发现徐蔓蔓已经不在那里了。电梯门关上,庄飞飞收起脸上的随和,淡淡地说:"我只是不想犯老板犯过的错,哪怕只是不小心撞了人,也要及时道歉,免得以後留下麻烦。而且她是公司的员工,我也不想有人说咱们这些在老板身边的人仗势欺人。"
  洪建斌心有戚戚焉地点点头,要说老板的事给了他们什麽教训,那就是有错要及时改正,免得到时候追悔莫及。
遠溪:第十六章
  和庄飞飞的相遇徐蔓蔓压根没往心里放。虽然她是小县城来的女生,但她从来不会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她不是不幻想浪漫,她也希望自己能有一份浪漫的爱情,只是她也很实际。在营海这座全国的中心城市上学七年,徐蔓蔓一直谨记小叔对她说的话——要时刻保持清醒,不要被周围的灯红酒绿迷失了自己的本性;要学会冷静,学会平心静气地对待每一件事;不要因为自己的衣着不如别人而自卑,在知识面前没有贵族——诸如此类的教导陪伴了徐蔓蔓一年又一年。

  小叔让她懂得了什麽叫坚强,让她懂得人要靠自己,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她不是没有失落过,大城市的繁华是她无法想像的。但每一次失落时,小叔在电话里的鼓励轻易地就击退了她心里自卑的恶魔,让她自信地去面对每一天。小叔教她知识、教她礼仪、教她吃牛排的时候怎麽用刀叉,教她学会如何融入到这座繁华的城市里。她的同学常说不相信她是从县城来的,她每次都骄傲地告诉他们,因为我有我小叔!

  她很想知道是什麽令小叔放弃营海的繁华跑到他们那个偏僻的小县城;她很想知道,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谁,小叔爲什麽那麽年轻就有了孩子;她很想知道,是什麽让小叔宁愿那麽辛苦地摆摊挣钱也不愿回营海把户籍转过去;营海,有什麽让小叔不得不逃开。十二年,她看着小叔辛辛苦苦地拉扯阳阳和乐乐长大;看着小叔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看着小叔一毛钱、一毛钱地攒下来给家里盖房子、给她生活费、给爷爷奶奶买药买衣服,可小叔却从来不曾给自己卖过一件新衣服。而她,从来没有听小叔喊过一声苦,他总是微微笑着说:"没事。"

  在她的记忆里,小叔从没有好好休息过,他总是戴着围裙做这做那。尽管是这样,小叔还是抽出时间来教导她,给她上课。告诉她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告诉她剪刀手爱德华虽然无法和金在一起,但是他得到了金的爱;告诉她,爱一个人绝对不能失去自我,爱情的世界里最重要的是尊重与信任。曾经,小叔是她世界里的全部,是她青涩的暗恋;现在,小叔是她世界里的那棵大树、她累时的依靠、怕时的避风港。

  翻过手机里最後一张照片,徐蔓蔓关了手机,拉高被子。她就要留在这座城市了,这座小叔不得不离开的城市。也许她一辈子都无法得知小叔离开的原因,但她会努力在这座城市赢得自己的一席之地。等到有一天小叔不再顾忌这座城市,她一定会把小叔接过来,让他看看这座城市的变化。她会努力挣钱,帮小叔养大阳阳和乐乐,她要让阳阳和乐乐来营海读书。下午她就给导师打了电话,回家的时间确定下来了,她也托同学去帮她买票了。想到小叔见到她会有的表情,徐蔓蔓恨不得明天就能飞回家,她很想小叔,很想,很想……想小叔,抱抱她,那是她继续前进的唯一动力。

  第二天一大早徐蔓蔓就到了公司,兴奋的她早上很早就醒了。到了公司,她打开自己的电脑就开始工作,手边摆着她在路上买的早餐,两根油条一杯豆浆。公司是9点上班,八点半财务部最严谨最不苟言笑的女上司踩着高跟鞋走了进来。徐蔓蔓马上站起来问早。对方对她的早到很满意,点点头,就推开办公室的门进去了。嘬嘬嘴,徐蔓蔓坐下继续工作。刚坐下,就听到一人的跑步声,徐蔓蔓好奇地抬头,然後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对方一眼就看到了她,然後很自觉地跑到她面前:"嗨,好巧,这麽早就来啦。"
  "呃,你也是啊。"徐蔓蔓回给对方一个友善的笑容。
  庄飞飞的双眼在办公区转了一圈,略显焦急,徐蔓蔓问:"你找谁吗?"
  "我找大K。"
  徐蔓蔓看看表,说:"大K哥要8点50才会到公司。"
  "啊,要8点50啊。"庄飞飞皱了皱眉,徐蔓蔓问:"你找大K哥有事吗?要不他来了我帮你告诉他。"

  庄飞飞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文件袋,里面装满了各种发票,他交给徐蔓蔓说:"这是我四个月的发票,一直没来得及报,他来了你帮我交给他。我现在有事得出去。"
  徐蔓蔓接过来,一脸诧异:"这些发票要大K哥帮你贴吗?"
  庄飞飞有点汗颜,说:"我弄不来这个,本来都是秘书处那边帮我贴,但今天她们都会很忙,我不好意思找她们。公司过几天要放假了,这些帐拖到年後更多,你们财务部我只和大K熟点,呃,本来说他在的话问他能不能帮我贴贴。"
  徐蔓蔓一听很爽快地说:"我帮你贴好了。年前公司要封帐,大K哥那边也比较忙,反正我也没什麽事。"
  "啊,那太感谢了!"

  庄飞飞感激地露出了嘴角的一个酒窝,看看时间,他说:"那我走了,中午我请你吃饭。"
  "不用,只是贴发票而已。你忙去吧。"
  "不行不行,一定要请。我中午之前肯定回来,等我啊。"
  跟徐蔓蔓挥挥手,庄飞飞跑了,似乎很急的样子。
  "喂!真不用!"徐蔓蔓站起来喊,但哪里还有庄飞飞的影子。

  摇头笑笑,想着中午再当面拒绝好了,徐蔓蔓打开文件袋取出里面各种各样的发票,先分门别类地整理出来再说。

  "徐蔓蔓。"
  "啊,经理。"
  徐蔓蔓放下发票赶紧走过去,就听经理说:"庄助理他们的发票贴好後要交给老板签字,然後拿过来我签字再报帐。"
  徐蔓蔓先是一愣,然後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用力点头:"知道了,经理。"
  "去做事吧。"
  "嗯!"
  回到座位,偷瞄一眼经理的办公室,徐蔓蔓觉得自己被福神眷顾了,一直以为经理很不好相处,哪知经理是典型的外冷内热!

  庄飞飞的发票又多又杂,徐蔓蔓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才整理出来全部贴好,又把具体的数目算出来。弄好了,徐蔓蔓想了想,直接拿着贴好的发票出了财务部,她还是直接给庄飞飞送过去好了,不知道那个人回来没有。到了她从未来过的33层总裁办公区,徐蔓蔓有点紧张,里面的气氛好严肃哦。找到一个看起来还算和善的人问清楚庄飞飞在哪个办公室,徐蔓蔓尽量不惹人注意地快步走过去。

  敲敲办公室的门,得到里面人的许可,徐蔓蔓推开门。正对着电脑一脸严肃的不知在想什麽的庄飞飞看到来人马上展颜,站了起来。
  "我正说一会儿下去找你呢。"
  徐蔓蔓松口气:"你回来了正好。呐,你的发票,我给你贴好了。我们经理说要先给老板签字,再拿给我们经理签字,然後才能报帐。"
  看着贴得整整齐齐的发票,庄飞飞又露出他的一个酒窝,很是感激地说:"太感谢了。"收好发票,他拿过放在椅背上的大衣说:"走,我请你吃饭。"

  徐蔓蔓赶紧摇手:"不用不用,我们搞财务的就是干这个的,举手之劳而已。我下去了。"说着,她就要走。庄飞飞探身一手越过办公桌抓住徐蔓蔓的胳膊,恳切地说:"我说了要请你吃饭就得做到,不然我良心难安。"
  "真的不用了。"
  "不行不行,让我其他的兄弟知道了会说我小气的。"
  庄飞飞放开徐蔓蔓的胳膊快速穿上大衣,拿上车钥匙。好像怕徐蔓蔓跑掉,他走到徐蔓蔓身边又抓住她的胳膊,把她往外拖。

  "你想吃什麽,我请你。"
  "真的不用啦。"
  "走啦走啦。"
  就这样,办公区的其他人就看着庄飞飞把一个陌生的女人"绑"走了。

  ※

  一直到被庄飞飞带到餐厅徐蔓蔓都有点无法相信事情怎麽会变成这样。本来她还想着到公司楼下的小饭馆吃一顿就行了,结果她被庄飞飞拖到了车上,然後被带到这家她绝对不会光顾的地方。
  "庄飞飞,我下午还要上班呢。"中午只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徐蔓蔓怀疑在这种地方一个半小时够不够。
  庄飞飞抬起头,咧嘴:"没关系,我给你们经理打电话,帮你解释。"
  "不要。"徐蔓蔓有点不高兴了,"我不要无故迟到早退。昨天经理才说我表现好愿意让我留在公司,今天我就跟你出来吃饭上班迟到,我以後怎麽面对我们经理。"

  庄飞飞脸上的笑容隐去了一点,然後他举手招来侍者,快速点了两份简餐,待侍者走後,他说:"对不起,我平时自由惯了,没顾及到你的想法。我保证下午上班前把你送回公司。"
  看了庄飞飞一会儿,徐蔓蔓露出笑容:"只要不让我迟到就好,我们这些穷学生可是很少能碰到有人请客吃饭呢。"
  庄飞飞跟着徐蔓蔓笑了,气氛融洽。

  餐点很快上来了,徐蔓蔓饿了,庄飞飞也饿了,两人谁也不装含蓄,大口吃饭。吃着吃着,庄飞飞问:"你说你今年毕业,哪个大学?"
  "营海大学。"
  "哇哦。"
  庄飞飞的眼里满是敬佩。徐蔓蔓有点不好意思了。庄飞飞又问:"你今年应该20多了吧,不过看起来不像是要毕业的学生,如果不是你在公司上班,我会以为你才上大学呢。"

  被人夸年轻,任何女人都无法抗拒,徐蔓蔓"谦虚"地说:"我今年已经24了。"
  "24?难道国内24岁才大学毕业?"庄飞飞疑惑。
  徐蔓蔓脸红地解释:"我今年,研究生毕业。"她真的不是显摆。
  "哇哦哇哦。"庄飞飞的眼睛都瞪大了,"原来是才女。"
  "别这样,我要抬不起头来了。"她只习惯被小叔夸。

  "呵呵。"庄飞飞瞟了眼徐蔓蔓脸上的两朵红云,转而说:"这样算起来我只比你大两岁。"
  "才两岁?"徐蔓蔓很是吃惊,发现自己的话不妥当她赶紧说:"我不是说你显老,我是,我觉得你看起来很稳重,很成熟,不像我们这种刚出学校的人。"
  庄飞飞毫不介意地说:"我很早就工作了,不像你读了这麽多的书。"
  听出庄飞飞话里的遗憾,徐蔓蔓道:"我们那边读书比城里早一年,本来我本科毕业就想工作了,是我小叔劝我继续读,他说工作是迟早的事,但是工作以後要想再读书就很困难了,不如一鼓作气读下去。本来他还想我继续读博士呢,我读不下去了,读完研究生已经很痛苦了,现在工作有了着落,我只想尽快挣钱。"

  庄飞飞犹豫了犹豫,看看徐蔓蔓身上并不昂贵的穿着,问:"你家里很困难吗?以你营大毕业的资格你完全可以出国留学。也应该很好找工作才对。"

  徐蔓蔓诚实地:"我家是县上的,供我读完研究生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好多同学都出国了,不过我没想过。其实国内现在发展不比国外差啊,好多从国外回来的人反而找不到什麽好工作呢。我早点工作早点挣钱,又可以减轻家里人的负担,又可以多积累一些社会经验。只要踏踏实实地工作,在哪里都一样吧。"
  "而且国外很乱,我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家里人也会担心。我家里人是希望我能考公务员,这样稳定一点,待遇也高。不过公务员竞争的人太多了,我又没什麽背景,与其去抢那块几乎没什麽希望吃到的蛋糕,不如找一家不错的公司。今後发展的好与坏主要还是看自己的努力。像我这种财会专业的,在大公司反而更好发展。以後说不定还能当个财务总监之类的呢。"

  在一个不算熟的人面前说出自己的理想,徐蔓蔓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她嘿嘿一笑,快速扒了两口饭。庄飞飞看着徐蔓蔓,对眼前这个算不上漂亮的女孩子又有了新的认识。

  接下来两人就不说话了,毕竟要赶回去上班。吃完饭结了帐,庄飞飞开车回公司。路上,庄飞飞对徐蔓蔓说:"你叫我庄子吧,我习惯别人这麽叫我。要不是这名字我老妈不允许改,我早改了。"
  "呵呵。好。"
  庄飞飞闲聊地问:"公司过年放假,你们实习生呢?"
  "经理让我後天上午来一趟,中午我就放假了。"
  "过年回家?"
  "嗯。去年过年就没回家,今年要回去。"
  "哦。定好机票了?"
  "我坐火车或汽车回去,我家是小县城,没机场。"
  "哦。"

  庄飞飞看了眼徐蔓蔓没有丝毫自卑的笑容,他也跟着笑了笑。"过年的车票很难买吧,你买好了?"
  "还没呢。我让我同学帮我买火车票。没事,反正总能回家。"徐蔓蔓不怎麽担心地说:"实在不行我就奢侈一把买机票。飞到常山,再从常山转车就到家了。"
  庄飞飞一听,想也没想地就说:"如果你要买机票的话就找我,我能买到很低折扣的机票。"
  "真的?"
  "嗯。你老家是哪的?"
  "普河县的,你肯定不知道。"
  "呵呵,嗯,我没听过。"

  两个人一路聊到公司,在电梯分道的时候,庄飞飞说:"徐蔓蔓,把你的手机号给我。"徐蔓蔓报出自己的手机号,然後和庄飞飞道再见。她刚出电梯,她的手机就响了,接听,电话里的人说:"这是我的手机号。"
  "好。"
  "再见。"
  "再见。"
  笑笑,徐蔓蔓走进财务部,老板身边的人也很友善,这家公司真是来对了。
远溪:第十七章
  普河县……在地图上真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看著电脑屏幕上的地图,庄飞飞的脑袋里是徐蔓蔓的脸。很难相信,那个女孩子是从这麽个小地方出来的。从县城出来的人,无论是口音还是举止或多或少都会带著点乡土的气息,但徐蔓蔓完全没有。她的口音很标准,穿著打扮简简单单的但搭配得不错,没有染发没有烫发,扎了个马尾辫看起来很是青春,像20出头的女孩子。不过她身上朴实的气息到很符合她的出身。

  自从跟著老板从美国回来后,庄飞飞很大一部份精力都放在寻人上面。在这个过程中,他自然也清楚了当年老板和那个人之间发生的事情。知道的越多,他这个局外人越陷入其中。尤其是每一次看到老板痛苦的样子时,他也很难受。最近他们终於查到了一些那人的消息,可这些消息对老板来说却称不上是好消息,连带著他们的心里也非常的难受,堵得发闷。他并不是一定要请徐蔓蔓吃饭,只是和徐蔓蔓在一起,看著她脸上朴实的笑容和毫不做作的举止时,他心里连日来的窒闷会缓和一些。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老板会在集团这边逗留很久,有徐蔓蔓在,他应该可以透透气。

  ※

  卖出最後一份蒸饺,顾溪吃了饭,把摊子收好,然後推过他的自行车。阳阳和乐乐下星期就要考试了,他没有叫他们来帮忙,中午吃了饭他就把两个儿子赶到大哥家睡午觉去了。最主要的是,他要做一件事,不能让两个儿子知道。

  骑车来到一家卖自行车的铺子,顾溪下车。进了铺子,他直接走到一辆适合孩子骑的自行车前,问:"老板,这车怎麽卖?"
  "两百八一辆。"
  有点贵。顾溪在店里转了一圈,心里盘算著。学校里好多孩子都骑这种自行车,他知道儿子想要,但儿子从未跟他提过。儿子就要小学毕业了,往年的生日,他最多给儿子买一个生日蛋糕、做一桌好菜,今年他想送儿子一份不同的生日礼物。再过两年他存点钱,给孩子买台电脑,他们也该学习怎麽用电脑了。

  "老板,便宜点吧,我要买两辆。"
  "两辆540,不能再便宜了。"
  "再便宜点吧,500块行不行?"
  "500块不行,最低530。"
  "500块吧,我一次买两辆,您给个优惠吧。"

  讨价还价一番,顾溪500块钱买下了两辆小型自行车。想到儿子看到这份生日礼物时会有多高兴,他情不自禁地笑了。让老板帮忙把自行车推回大哥家,顾溪把两辆车藏在杂物间里。然後他骑著自行车又跑到卖毛线的地方买了几坨毛线。儿子的毛衣毛裤都旧了,他要给他们织一身新的毛衣毛裤。之後顾溪又去买了点猪肉、羊肉,要过年了,得开始置办年货了。

  在顾溪忙碌的时候,本来应该睡午觉的顾朝阳和顾朝乐两兄弟也没閒著。两兄弟把自己攒的零花钱全部拿出来,合计著他们的打工大业。过年挣的压岁钱一部份还回给姐姐和哥哥还有哥哥的孩子,另一部份他们都交给爸爸自己一分钱不留。平时他们自己去捡废品、捡人家丢掉的瓶子、易拉罐,还有家里卖废品的钱奶奶也给了他们当零花钱,他们都存了起来,平时买学习用具什麽的都从这里出。每次存够一个整数他们就去银行换一张大票子偷偷放进爸爸的钱盒子里,现在他们又有差不多一百块钱了。

  兄弟两人平分了平分,顾朝阳去收山楂,买冰糖、白砂糖和蜂蜜;顾朝乐去买气球、弄氢气和穿糖葫芦的竹签,两兄弟分工合作。
  "哥,我看电视上人家卖的糖葫芦里还有香蕉、苹果什麽的,可好看了。"
  "那咱们也买点香蕉苹果。把家里的核桃橘子拿出来,能卖的都卖。"
  "好。"

  朝阳和朝乐小时候,顾溪在家里给他们做糖葫芦吃,两兄弟跟著爸爸一起动手,自然也就学会怎麽做糖葫芦了。所以这自主创业不是心血来潮,而是顾朝阳认真考虑后的决定。爸爸挣钱很辛苦,他们要尽可能地多为爸爸分担一些。
  "乐乐,你再去你同学家里上网查查,看看还有没有什麽新奇的糖葫芦。过年卖糖葫芦的人肯定很多,咱们的糖葫芦得做的有竞争力才行。"
  "嗯,下午放学我就去。"

  兄弟两人完全不担心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满心满脑想的都是他们的寒假创业。

  ※

  和同事们提前拜了个早年,徐蔓蔓提著自己的小包包脚步轻快地跑出公司,脸上笑颜如花。人家都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年初她的运气就这麽好,这一年呀绝对会顺顺利利的。出了公司,徐蔓蔓忍不住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打开信封,瞅著里面的一千块钱,徐蔓蔓在原地转了一圈。本来实习生是没有工资的,不过经理说过年了,公司给每个实习生一千块钱作为奖金。这虽然不是她挣得第一笔钱,可是徐蔓蔓却是最高兴。跳下楼梯,她往公交车站跑去,钱到手的时候她就想好要买什麽了。

  捂住被冷风吹痛的鼻子,徐蔓蔓等著公交车到来。一辆越野车停在了她的面前,看到那部车,徐蔓蔓的眼里浮现惊讶,庄飞飞那天开的车和这部车好像。车窗打开,一人在车里喊:"徐蔓蔓,上车。"
  "啊,庄飞,庄子。"
  徐蔓蔓惊讶坏了,居然还真是庄飞飞!陡然想到对方不怎麽喜欢自己的本名,她赶紧改口。

  "上车。"
  徐蔓蔓脚步不动:"不用啦,我等公交车。"
  "这里不能停车,快上车。"
  庄飞飞不管那麽多,直接打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眼看公交车一辆辆过来了,庄飞飞的车停在公交车道上,徐蔓蔓不能再计较,赶紧上了车。车门刚关上,庄飞飞就发动了汽车。

  "我坐公交车就行了。"徐蔓蔓不是假客气。
  "我从公司出来正好看到你,不叫你说不过去。我今天没事,你要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其实他是跟著徐蔓蔓出来的。老板昨晚喝醉了,他想找个人透透气。
  "我不回家,我去华新书店。"
  "怎麽走?"
  "在太平南路上。"
  "那就知道了。"

  看了眼庄飞飞称不上高兴的侧脸,徐蔓蔓抱紧包包,和庄飞飞这种老板身边的人太过频繁的接触,她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
  "买好火车票了吗?"
  "还没有,我下午去火车站看看。"
  "直接买机票好了,我能买到一折的机票。"

  不想欠庄飞飞太多的人情,徐蔓蔓道:"没关系,我先买买看,实在买不到了我就找你。"
  "好。"徐蔓蔓的反应在庄飞飞的意料之内。不知爲什麽,他的心情好了一些。
  "去书店买什麽书?"
  "给我弟买。"提到弟弟,徐蔓蔓的心情就忍不住飞扬,"我弟弟下个星期过生日,他们喜欢看书,我想买两套小人书给他们当生日礼物。"
  "你有几个弟弟?"
  "两个,他们是双胞胎。"

  徐蔓蔓脸上对弟弟喜爱的笑容感染了庄飞飞,他很好奇地问:"他们几岁了?"
  "下星期就满十一岁了。我弟可是小帅哥哦。"
  "十一岁看小人书?"庄飞飞不能理解,那不是三岁的孩子看的书么。
  徐蔓蔓给了庄飞飞一个你不懂的眼神,解释道:"一套精装版的小人书要好几百块钱呢。看你这样子,你肯定没看过小人书。"
  庄飞飞摇头:"我是从美国回来的。"
  "你见到就知道了,小人书是不分年龄的。"徐蔓蔓道:"我们那里是小地方,买不到这种小人书。我弟特别聪明,特别懂事,学习特别好。我一直很想给他们买四大名著的小人书,但是太贵了。今天公司发了一千块钱奖金,正好有钱啦。"

  看一眼徐蔓蔓,庄飞飞注视著前方说:"你很疼你弟弟。"
  "我弟弟人见人爱,搁谁家谁都喜欢。"徐蔓蔓拿出手机,翻出弟弟的照片,"呐,你看,帅吧。"庄飞飞瞟了一眼,点点头:"嗯,确实帅。"徐蔓蔓一看就知道他在敷衍,擦擦有点模糊的手机屏幕,她说:"我手机像素低,如果在电脑上看你就知道了。我小叔可好看了,他们长得一半像我小叔,更好看。"

  "什麽叫一半像你小叔?"庄飞飞失笑。
  徐蔓蔓瞪了他一眼:"那就是另一半不像我小叔呗。"
  "呵呵,明白了,像你,嗯,该叫婶婶吧。"
  徐蔓蔓的笑容瞬间僵硬,她舔舔嘴:"我没婶婶,我小叔是单亲家庭。"
  "抱歉。"
  "没事。"

  见徐蔓蔓的心情有点低落,庄飞飞赶紧换话题:"爲什麽要买四大名著的小人书?"他没好意思问哪四大名著。
  徐蔓蔓收拾心情,说:"我觉得男孩子都会喜欢吧。不过我弟估计不喜欢《红楼梦》,我看看得多少钱,如果钱够的话,我想把另外三套都买了。"
  "哪三套?"
  想到这人是国外回来的,徐蔓蔓也不吃惊庄飞飞爲什麽不知道了。"《水浒传》、《三国演义》和《西游记》。"
  "哦,我记下了。"

  到了书店,两人直接从书店的地下停车场上了三楼的少儿图书专区。徐蔓蔓似乎来过很多回,她带著庄飞飞路都不问的直接拐到了卖小人书的地方。看著那些包装精美的小人书,庄飞飞不禁吹了个口哨,难怪徐蔓蔓的弟弟会喜欢。拿起一本翻翻,庄飞飞都有买一套回家收藏的欲望了。

  本来徐蔓蔓只想从四大名著里选,结果站在小人书专柜前,她左看也觉得弟弟会喜欢,右看也觉得弟弟会喜欢,犹豫不定。四大名著一套的价格从六百四到七百二不等,徐蔓蔓刚拿到的那一千块钱连两套也买不了。徐蔓蔓摸摸这套,看看那套,最终咬咬牙,把《三国演义》和《西游记》搬到了购书车里。在她挑选的过程中,庄飞飞一直看著她,他自然也看了书价了。

  不舍地看一眼其他的小人书,徐蔓蔓抬头对庄飞飞笑笑:"好了,走吧。"
  庄飞飞放下手里的试阅书,身子一弯,把《水浒传》和《狄仁杰断案传奇》两套小人书也放进了购书车里。
  "怎麽样,我没说错吧,小人书是不分年龄的。"徐蔓蔓心想庄飞飞是给自己买的,笑道。
  庄飞飞未知可否,耸耸肩,问:"还要买其他的吗?"
  徐蔓蔓算算自己的钱,今天发的奖金加自己这学期打工挣的,还够。然後她说:"我想再给我弟买几本参考书和练习题,他们已经自学完初二的课程了。"
  "你弟学习跟你一样厉害。"
  徐蔓蔓不好意思地说:"我弟比我厉害多了。我是因为我小叔给我补课,我弟可是自学成才。"

  说著,她推著购书车去参考书专区,跟在她身後的庄飞飞脚步停了停,购书车里又多了一套《红楼梦》。既然是四大名著,那还是凑齐了好。徐蔓蔓看了眼《红楼梦》,压下心里的好奇,她觉得庄飞飞不是那种会看《红楼梦》的人,不过这也不好说,研究红学的好多都是男人呢。抛开好奇,徐蔓蔓继续给弟弟选书。

  结帐的时候庄飞飞让徐蔓蔓去前面等,徐蔓蔓把钱拿给庄飞飞,去前面等著。当庄飞飞把包装好的书放到车上,然後发动汽车时,他却把徐蔓蔓的钱原封不动地交给了她。徐蔓蔓说什麽也不要,著急地说:"这是我给我弟买的书,怎麽能让你花钱。"
  庄飞飞的手一动,徐蔓蔓的包就莫名地到他手上了。他把钱塞进去,拦下徐蔓蔓要抢的手说:"我很喜欢你弟弟,这些算我送他们的生日礼物。"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明明是我要买的。"听出庄飞飞话中的意思他拿的那些书也是给她的,徐蔓蔓更是急著要把钱还给庄飞飞。这几套书算下来三千多块钱呢,这份礼太重了,她收不起。

  "蔓蔓。"庄飞飞的声音突然沉了几度,徐蔓蔓一个激灵,停下了抢包的动作。就见庄飞飞一脸的严肃,和他平时给她的感觉完全不同,像变了一个人。庄飞飞拉开徐蔓蔓的手,把她的包放到她的身上,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孤儿,没体会过兄弟姐妹之间的关心,我很羡慕你和你弟弟的感情。我知道你不想欠我的人情,我也不是那种会随便给别人花几千块钱买东西的人。我觉得你很善良,我很乐意帮助你。我的收入很高,这些钱对我来说还不够一件衣服的钱,但对你弟弟来说却可以让他们看很多书。如果你觉得为难,那今天买书的钱就当是我借你的。只要你工作认真,转正之後你的工资不会少,你可以慢慢还我。"

  这一刻,徐蔓蔓的眼睛有点模糊。这个本来应该是高高在上的男人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紧紧咬了下嘴,徐蔓蔓眨掉眼里的湿润,朝面前的男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好,就算你借我的,我代我弟弟向你说声谢谢。"
  "他们要谢的是你,我不过是帮你提前支付而已,你可以将我当成信用卡,当然,我不会收你的利息。"庄飞飞收起了严肃,脸上挂了淡淡的笑容。他发动汽车,说:"如果你觉得需要做点什麽来还我的人情,那就请我吃中饭吧。"

  "好,我等著就是你这句话。"徐蔓蔓看看车外,然後敲敲车窗:"走,麦当劳,我现在还没上班,你得将就一下了。"
  "快餐,好啊,我还有点想吃了。"
  庄飞飞转动方向盘,汽车停在了路边的麦当劳门口。
作家的话:
稍安勿躁,小心火烛
遠溪:第十八章
  看着徐蔓蔓大口大口吃着麦辣鸡翅,喝着热巧克力,啃汉堡的庄飞飞随口说:"每次看你吃东西都是大口大口的,你们女孩子不是都要减肥吗?"
  "是不是我的吃相很不矜持?"徐蔓蔓舔舔手指头,并不在乎地问。反正她不是淑女,也不想当淑女。
  庄飞飞摇摇头:"不是,我觉得你这样很好。只是看你吃这些热量高的东西一点都没顾忌,有点好奇。我经常听秘书处的人说减肥什麽的,所以……"女人似乎都喜欢减肥吧。

  "哦,原来如此。"徐蔓蔓丢下手里的鸡骨头,又拿起一块鸡翅,边啃边说:"我刚上大学那会儿也减肥来着,结果回家後我小叔一看我瘦巴巴的把我念了一顿,我就不减肥了。"
  "你小叔怎麽念你的?"对徐蔓蔓常提到的这位小叔,庄飞飞有了点好奇,听上去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徐蔓蔓道:"我小叔说自然的才是最美的。减肥不仅对身体不好,而且瘦巴巴的很难看。他说我爸妈都不是胖人,我没有胖的基因,只要不是每天胡吃海喝根本不会胖。他说从男人的审美角度来看,太瘦的女人反而不好看,说我辛辛苦苦减了肥,在男生眼里还难看,那不是得不偿失吗?我小叔说的话一向有道理,我就听他的了。後来我就不减肥了,你看,我也不算胖吧。"

  庄飞飞以男人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徐蔓蔓,点点头,诚实地说:"刚刚好,其实还可以再胖点。"
  "嘻……"徐蔓蔓很高兴,接着说:"我小叔说最好的减肥办法就是一日三餐正常吃,少吃零食。我就是这样减肥的。"
  "你小叔很厉害。"庄飞飞不禁佩服,然後说:"听你的口气,你很佩服你小叔。"

  "当然。"徐蔓蔓立马自豪了,"没有我小叔就没有我。要不是我小叔从我初一开始就给我补课,我哪能考上营大,能考个二流大学就不错了。而且我学的专业也是我小叔帮我选的,事实证明我的专业选对了。我高考报志愿的时候也是我小叔帮我填的志愿。当时我一看我小叔给我填的营大,整个人都傻了。我小叔说我肯定能考上。有他这句话我就心里一横,什麽都不管的去考了。高考那三天,我小叔在学校外头陪了我三天。知道他在外头,我就特别心安,一点都不紧张,结果还真考上了!拿到通知书那天,我直接跪下给我小叔磕了三个头。"

  庄飞飞的好奇更重了,问:"你小叔是干嘛的?在你们县上肯定是名人吧。"哪知,徐蔓蔓脸上的笑容立刻没有了,反而很难过的样子。庄飞飞放下汉堡,声音不由得轻了几分:"怎麽了?"
  徐蔓蔓难受地吐了口气,幽幽地说:"我小叔,以前是摆摊卖饭的,现在他上午在学校代课,下午和晚上还要摆摊子。"

  庄飞飞的眼睛瞪大了,心在听到"摆摊卖饭"这四个字时扑通扑通快速跳了起来。喝了一口可乐,庄飞飞不动声色地问:"你小叔这麽厉害,懂得又多,怎麽要摆摊卖饭呢?"
  徐蔓蔓没有发现庄飞飞的异样,很是伤感地说:"我小叔,不是我亲小叔,是我爷爷奶奶认的乾儿子。"

  庄飞飞的心跳得更厉害了,他拿着可乐杯的手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他大胆地猜测:"你小叔,不是你们那里的人?"
  "嗯。"徐蔓蔓点下的头砸在了庄飞飞的心窝上。低头喝着热可哥,想到小叔和阳阳、乐乐根本不可能吃到什麽麦当劳,徐蔓蔓就吃不下去了。"我小叔,其实是营海人。"庄飞飞差点一手捏爆可乐杯。他放开杯子,把手藏到桌子下,保持面部表情的正常,催促:"那他怎麽会跑到你们那边去?"会是那个人吗?会吗?!

  用管子搅着杯子里的可乐,一直没有抬头的徐蔓蔓低低地说:"我们都不知道小叔爲什麽要到我们那里,他也从来不说。十一年前,我小叔一个人带着阳阳和乐乐敲我奶奶家的门,跟我奶奶讨热水想给阳阳和乐乐冲奶粉,当时我也在。那一天我永远都忘不了。小叔的脸惨白惨白的,瘦的皮包骨头,刚出生没多久的阳阳和乐乐饿得哇哇直哭。我爷爷奶奶可怜小叔,就让他住了进来,後来小叔就在我家住下了,再後来,我爷爷奶奶认了小叔当乾儿子,小叔就留在我们家了。"

  十一年前……时间不对,而且对方还有两个孩子。忍着失望,庄飞飞仍带着一点希望问:"你小叔,叫什麽名字?"
  徐蔓蔓想也不想地顺着庄飞飞的问题回道:"我小叔叫顾溪。"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徐蔓蔓抬头,不解地看着面色异常的庄飞飞,怎麽了?

  一把抓住徐蔓蔓的手,庄飞飞这时候再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你再说一遍!你小叔叫什麽?!"看着庄飞飞凶神恶煞的脸,徐蔓蔓在惊愣过後很快意识到她似乎透露了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想到小叔对营海的回避,想到小叔……徐蔓蔓的脑袋瞬间清明,她奋力挣开庄飞飞的手,拿起包起身就跑:"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蔓蔓!"庄飞飞追了上去,徐蔓蔓使出吃奶的劲奋力往外跑,眼里是被吓出来的眼泪。她好像给小叔闯祸了。
  "蔓蔓!"
  徐蔓蔓刚跑出麦当劳,她就被追上来的庄飞飞抓住了手,然後她被庄飞飞转了个身,扣牢了。用包砸庄飞飞的脸,徐蔓蔓拼死挣紮:"放开我!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她的嘴被堵住了。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了。轻易制服了徐蔓蔓的庄飞飞一手环住她的腰锁住她的两只手,一手捂住她的嘴焦急地说:"蔓蔓,我没有恶意,你相信我,你不要怕。"

  "唔唔唔!!"徐蔓蔓根本听不进去,她只知道她给她小叔闯祸了,拼命挣紮。发现已经有人在打电话报警了,庄飞飞拖着徐蔓蔓往车的方向走,嘴里极快地说:"蔓蔓,这件事说来话长,但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是坏人,绝对不会伤害你小叔。"
  "唔唔唔——!!"放开我!救命!救命!
  把徐蔓蔓拖上车,庄飞飞按住她挣紮的身体,大声说:"蔓蔓!你看着我!看着我!"徐蔓蔓的眼泪直往下掉,身体不停地发抖。

  "蔓蔓,不要怕,你听我说。我放开你,你听我说可以吗?我保证,我拿我的性命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会伤害你小叔,你相信我。"
  徐蔓蔓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泪眼中,庄飞飞的眼神是那麽的诚恳、那麽的焦急。过了好久,她轻轻点了点头,庄飞飞放开捂在她嘴上的手,但没有松开对她的钳制。

  嘴巴一获得自由,徐蔓蔓的哭声就溢出了:"你保证,你保证,不会伤害我小叔……你保证……"
  擦着徐蔓蔓的眼泪,庄飞飞重重点头:"我保证,蔓蔓,我庄飞飞不骗你,我保证,我用我的命保证!"
  "你保证……"徐蔓蔓的身体还在发抖,哭声明显,"你保证……"
  "我保证,我保证。"握住徐蔓蔓因害怕而冰凉的手,庄飞飞放低声音:"蔓蔓,你小叔是不是叫顾溪?"

  "呜……"徐蔓蔓紧紧咬住嘴,她给小叔惹麻烦了。
  "蔓蔓,求你,告诉我,你小叔是不是叫顾溪?顾及的顾,溪水的溪?"庄飞飞的声音很轻,他的手温柔地一次次抹去徐蔓蔓的眼泪,眼里是深深的焦急。

  徐蔓蔓压抑地哭着,在庄飞飞急切的等待中,她缓缓点了点头,然後哇的哭出了声:"庄飞飞,你保证……"
  "好姑娘,我保证。"
  紧紧抱了一下徐蔓蔓,庄飞飞放开她,几步跑到另一边上车。徐蔓蔓哭着一遍遍说:"你保证……不会伤害我小叔……你保证……"

  庄飞飞的心情也很不平,他掏了半天,不稳的手才从口袋里掏出电话。另一手把吓坏的徐蔓蔓搂到怀里轻拍,他按下一人的号码。
  "老板,顾先生找到了。"
  "什麽?!在哪里!他在哪里!"
  手机里传来玻璃制品碎裂的声音。
  "老板,我现在带一个人过去,您在哪里?"
  "你到我家里来,马上过来!"
  "我马上过去。"

  "你保证……庄飞飞,你保证……"
  "好姑娘,我保证。"
  在徐蔓蔓的头顶重重亲了一口,庄飞飞放开她,发动汽车。只想着自己给小叔闯祸了的徐蔓蔓根本没心思去管那个吻,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咬着嘴呜呜哭泣。庄飞飞一脚把油门踩到底,也不管这里是市区,他的手在颤抖,心在颤抖。

  ※

  尖锐的刹车声从别墅外传来,佣人赶紧打开门,然後汽车开了进去。刚停车,一人就从车上跳下来,着急地问冲出来的两个人:"庄子到了没?"
  "还没有。"
  "小河在哪里?"
  跟着展苏南和魏海中进了屋,头发淩乱的乔邵北声音发抖地问。展苏南已经紧张地说不出话来了,勉强还能保持冷静的魏海中说:"庄子说他要带一个人过来解释,他说他很快就到。"

  乔邵北一听直接回头对屋里的佣人说:"把大门打开!"
  "是!"
  手抖地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乔邵北点了几次才点着,他猛吸了几口,如无头苍蝇般在屋内来回走了几步,然後说:"海中哥,你联系空军,要一架直升机。确定了小河在什麽地方,我们马上过去。"
  "好!"
  魏海中立刻去打电话。

  乔邵北走到猛抽烟的展苏南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拳,说:"苏南,给我一拳,用力点。"展苏南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肩膀就给了他一拳,挥出的拳头同样在发颤。这两拳,两人都稍稍冷静了一点。展苏南拿出电话:"我让青伟他们过来。"
  "等等。"按住展苏南的手,乔邵北说:"等确定了小河在什麽地方,确定了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之後再说。"

  展苏南把电话收了起来,呼吸急促。狠狠搓了搓脸,又猛抽了几口烟,他粗着嗓子说:"庄子也不知道打什麽哑谜,直接告诉我小河在哪里不行吗!"
  "就等他来解释了。"乔邵北很激动,很紧张,也很忐忑、很害怕。他们终於找到小河了,但是小河现在……
  "邵北。"展苏南喊了一声,却没了下文。他突然有点不敢面对庄飞飞了,他害怕从庄飞飞的嘴里听到那个人,结婚了。

  这边魏海中走了过来,看到两人面对面站着猛抽烟。他走上去拍拍两人的肩膀:"等庄子来了先听听他怎麽说。"
  两人点点头,掏出一根烟,再次点燃。

  汽车声由远而近,三人愣了下,然後拔腿就往外跑。汽车直接停在了屋门口,三人冲到车前,展苏南一把抓住从车上下来的人,吼道:"他在哪里?!"
  拉下老板的手,庄飞飞绕到另一边把哭了一路的徐蔓蔓扶下来,推到自己身前:"顾先生在普河县,她是顾先生的侄女,叫徐蔓蔓。"
  一看到这三个人,并不认识自己老板的徐蔓蔓又哇地哭出声:"你们不许伤害我小叔……"
遠溪:第十九章
  强压慌乱,乔邵北和展苏南一左一右抓着徐蔓蔓的胳膊把她带到屋里,让她坐在沙发上。然後两人在茶几上坐下,面对着徐蔓蔓,展苏南直接问:"顾溪是你什麽人?"
  徐蔓蔓不说话,咬着嘴哭。展苏南急了,乔邵北按住他的手,压低声音尽量温和地问:"你叫徐蔓蔓是吧?"
  徐蔓蔓点点头。庄飞飞不顾身份,在徐蔓蔓身边坐下搂紧她,然後说:"老板,顾先生是她的小叔,现在普河县。"

  魏海中直接拿出手机在上面查普河县的方位。庄飞飞接着对徐蔓蔓说:"蔓蔓,这两位就是公司的老板。"
  乔邵北轻拍了下庄飞飞的肩膀,弯腰凑近徐蔓蔓,恳切地说:"徐蔓蔓,顾溪,是我们很重要很重要的一个人。你不要怕,相信我们,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他。"
  徐蔓蔓还是紧咬着嘴不出声,乔邵北放柔声音:"十二年前,我们犯了一个错,逼走了他。後来因为一些原因,我们不得不去美国,没有办法找他,以至於失去了他。从美国回来後,我们就一直在找他。"

  徐蔓蔓抬起头,眼泪还在掉着,她害怕地看着两位陌生的老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相信他们。乔邵北的眼里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急切。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取出一张已经放了十几年的照片,递给徐蔓蔓。徐蔓蔓擦擦眼睛,照片上是三位很年轻的青年,中间的青年笑得很开怀,个头比身边的两位青年矮了一截。两位青年一人搂着他,一人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弯身靠着他。三人都穿着校服,关系看上去很亲密。展苏南也从自己的钱包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到徐蔓蔓的面前,照片里三个人正在吃饭,三人中最漂亮的那个人被人喂着喝可乐,他似乎是被强迫的,神态羞涩。喂他的人是照片的主人,而另一人则从後搂着他,趴在他的背上。

  徐蔓蔓的眼泪啪嗒啪嗒直往下掉,乔邵北声音干哑地说:"他对我们很重要。徐蔓蔓,我请求你告诉我们,他现在,好不好。"
  庄飞飞搂着徐蔓蔓的手用力,告诉她不要害怕。徐蔓蔓的手指在照片上那个她熟悉的人脸上缓缓滑过,那时候的小叔,好年轻,好,快乐……缓缓抬起头,泪眼模糊,徐蔓蔓的嘴唇动了动,然後又一次大哭出声:"呜……我小叔……我小叔……我小叔好苦啊……你们爲什麽,不早一点找到他……"
  展苏南和乔邵北慌了,两人抓住徐蔓蔓的胳膊:"告诉我们,他现在怎麽了!"
  "呜……"

  ※

  偌大的客厅,只有徐蔓蔓的抽泣声。展苏南和乔邵北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庄飞飞仍搂着徐蔓蔓,一手还拿着一张已经湿透了的纸巾给她擦眼泪。魏海中在三分钟前去书房打电话,安排接下来的事情。从烟盒里取出最後一根烟,刚拿到嘴边,烟就掉在了地上,展苏南捡了几次才把烟捡起来,叼进嘴里。

  "咔咔",双手握住打火机,点燃烟,展苏南用力吸了几口,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嗽声撕心裂肺,徐蔓蔓擦擦肿痛的眼睛,抬头看去。一直在哭的她这时候才有心思去好好看看她的老板长什麽样子。看了一直在咳嗽的展苏南许久,徐蔓蔓的眼睛缓缓转到乔邵北的脸上,随後她的双眼微微瞪大,眼里是惊讶。

  "蔓蔓?"一直看着她的庄飞飞出声。乔邵北和展苏南都抬头看去,看到了徐蔓蔓脸上的震惊,看到了她的震惊来自于乔邵北。
  "蔓蔓?"乔邵北努力发出声音,那人的侄女,从现在起也是他的侄女。
  徐蔓蔓咬住嘴,庄飞飞在她耳边小声安抚道:"蔓蔓,怎麽了?有什麽都可以跟老板说。有老板在,今後顾先生不会再那麽辛苦。"

  没有说自己爲什麽会震惊,徐蔓蔓吸吸鼻子,再次问:"你们保证,不会伤害我小叔?"
  "我们保证。"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开口,又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会用後半辈子来弥补当年的过错。"他们不在乎那个人有两个孩子,只要,只要那个人没有结婚,只要……
  徐蔓蔓用力咬咬嘴,问出她心底的疑惑:"你们和我小叔……"只是朋友吗?如果是朋友的话,似乎太亲密,太,暧昧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握紧了拳头,几秒钟後,乔邵北直视徐蔓蔓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们,爱着你小叔。"
  "呵!"徐蔓蔓倒抽了一口冷气,看着乔邵北的眼睛里更是盈满了疑惑与不解。
  展苏南灭了烟头,也没有任何闪躲地对徐蔓蔓说:"十二年前,我们爱着他;现在,我们仍然爱着他,不管他变成什麽样子,不管他,是不是有两个孩子。哪怕他结婚了,我们的心也不会改变。这是我们欠他的。"

  徐蔓蔓的呼吸不稳,双眼一直停留在乔邵北的脸上。好半天後,她举起手里的两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接着又抬头看向乔邵北。庄飞飞摸摸她的头:"蔓蔓,怎麽了?有什麽不对吗?"
  徐蔓蔓张了张嘴,然後摇摇头,喃喃道:"我,我不知道……我,我不要,给我小叔,惹麻烦。"她还只是一个没有踏入过社会的女孩子,还只是一个单纯的大学生,不知道该怎麽面对这样突发的、超出她承受能力的事情。

  "蔓蔓。"像哥哥、又像叔叔那样,乔邵北握住徐蔓蔓冰凉的双手,努力露出自己最温和、最诚恳的一面说:"我知道这种事普通人很难接受,也正是因为他们无法接受,才有了这十二年对你小叔的伤害。蔓蔓,我看得出,你是一个善良的姑娘,你很心疼你小叔,也很尊敬他。请不要因为我们对你小叔的感情而认为他不好,一切都是我们的错。"

  徐蔓蔓仍是盯着乔邵北的脸,怔怔地摇摇头:"小叔,没有小叔,就没有我……小叔,我一直都希望,有一个人,能帮帮小叔,能不让他,那麽辛苦……"眼泪又掉了下来。徐蔓蔓压下哭泣,眨掉眼泪。"阳阳和乐乐,很懂事。他们从小,就跟着小叔摆摊子……一到冬天,他们的手脚就会生冻疮,可他们,从来没有叫过一声苦……"
  乔邵北擦拭徐蔓蔓的眼泪,牙关紧咬。展苏南则是一个劲地抽烟,痛苦的他已经无暇顾及这里有女士了。忍了半天,把喉部的硬块压下去了,徐蔓蔓接着说:"别的孩子,放假了都在外头玩,他们不仅要帮着小叔摆摊,还,还去街上捡废品,说要帮小叔挣钱。"

  "蔓蔓,别说了。"乔邵北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到他的失态。展苏南狠狠咬着自己的手骨,让疼痛来压下眼眶的酸涩。
  "你们,会对我小叔好,不会,再欺负他了,是不是?"
  展苏南和乔邵北用力点头,他们心痛得无法成言。
  "那你们,会对阳阳和乐乐好吗?"
  "……会……"困难地挤出一个字,乔邵北深吸了好几口气,哑着嗓子说:"我们会把,阳阳和乐乐,当成我们自己的骨肉,疼他们。"

  双手捂住脸,徐蔓蔓低声哭泣,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决定对小叔是对还是错。可是一想到小叔摆摊子的身影,一想到小叔弯着腰咳嗽的难过,一想到阳阳和乐乐手上的冻疮,徐蔓蔓放下手,从包里拿出手机,哭着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然後把手机放在乔邵北的手里:"这里有小叔和阳阳、乐乐的照片。"
  闷头抽烟的展苏南立刻有了动作,乔邵北一把握紧手机,瞪大眼睛看着模糊的萤幕下透出的一人的身影。尽管照片的像素并不高,尽管手机的萤幕里有了灰尘,但他们仍能认得出照片上的人是谁。"我去拿笔记本。"展苏南起身直奔书房。

  徐蔓蔓的泪眼盯着乔邵北,在展苏南抱着笔记本电脑冲出来时,她说:"阳阳和乐乐是2月13号的生日。下周过了生日,他们就满11岁了。"
  11岁了?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呆滞,庄飞飞皱了皱眉,几秒钟後他瞪大了眼睛。展苏南双腿一软坐在了沙发上。孩子11岁了,2月13号的生日,往回推算正常情况下孩子应该是在……是在前一年的5月份有的!5月份……5月9号是那人的生日,十二年前的5月9号,那人十八岁的生日……这三年来,我,不是假的,那一晚,也不是,假的……乔邵北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变了调,他一手握住徐蔓蔓的手,力道大得弄疼了对方。

  "小河,有说过,孩子的母亲,是谁吗?"那一晚……不是假的……那一晚……5月……
  "小叔说他是阳阳和乐乐的爸爸,也是他们的妈妈。"徐蔓蔓的心里混乱极了。面前的这张脸太像阳阳和乐乐了。
  脑袋阵阵发晕,乔邵北气息不稳地松开徐蔓蔓的手捂住额头。展苏南一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也是同样的虚弱。调查报告上,顾溪在关庆的那三个月有呕吐的迹象,呕吐……呕吐……展苏南另一手捂住心脏:"邵北,邵北,安吉拉,会不会是,安吉拉……"
  徐蔓蔓不知道安吉拉是什麽,但庄飞飞却是听得直抽气,搂着徐蔓蔓的手倏地扣紧。

  "海中哥!"
  乔邵北也一手捂着胸口,对着书房大喊一声。在书房打电话的魏海中疾步跑了出来:"怎麽了!"
  "我们马上走!现在就走!"看看墙上的钟表,乔邵北脸色惨白地站起来:"告诉他们,我们最晚一个小时後到空军基地,让他们做好准备。"
  "好。"没有问爲什麽,担心地看了眼乔邵北和展苏南毫无血色的脸,魏海中直接打电话。

  徐蔓蔓并不知道两人惊慌失措的真正原因,她以为自己又给小叔闯祸了,吓得哭出了声。乔邵北弯身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头,异常虚弱地说:"蔓蔓,谢谢你,谢谢你……谢谢你……"
  "你保证,不伤害我小叔还有阳阳、乐乐。"
  "我保证,哪怕我死,我也绝对不会伤害他们。"
  "蔓蔓,谢谢你。"展苏南一手扣住徐蔓蔓的肩膀,稍稍用力,"他对我们很重要,他的孩子,对我们,也很重要……"展苏南的手就像他的声音,颤抖、不稳。

  四十分钟後,空军基地的一架直升机起飞。第一次坐飞机就是直升机,徐蔓蔓头晕眼花、心跳加速。耳边的轰鸣抵不过她心跳的剧烈。她的老板、喜欢小叔的这两个男人到底是什麽身份?红肿着一双几乎快睁不开的眼睛,徐蔓蔓稍稍有了一点信心,有这两个人小叔以後的日子会好起来吧。可随即她又想到小叔之所以会这麽苦都是因为这两个人,她就无法对这两人生出好感,尽管这两人是他的顶头上司,掌握着她的前途命运。

  不清楚徐蔓蔓的心思,展苏南和乔邵北此时的注意力都在徐蔓蔓的手机上。飞机起飞後,两人就打开笔记本电脑,把徐蔓蔓手机里的相片导入电脑里。屏住呼吸点开那个人的照片,当那人的模样映入两人的眼里时,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被什麽紧紧捏住了。魏海中不敢置信地看着照片里那个正在喂鸡、抬头对着镜头笑的男人,他死死握着拳头,咬紧牙关。

  照片上的男人是那样的熟悉,却那样的充满了沧桑。十八岁的青涩在男人的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留下的是辛苦岁月中的磨难与艰辛。男人的眉眼与淡淡的笑容中依稀还保留着年少时的腼腆,而更多的是对生活的淡然。

  懊悔、自责、愧疚……这些词对乔邵北和展苏南来说都太过轻微了。魏海中的呼吸急促而又压抑,在十二年前的那件事里,他也是推波助澜的凶手。如果顾溪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能冷静下来听顾溪解释,事情也许不会变成今天这样。他的误会与自以为是的判断加深了顾溪心口的那道伤,他甚至可以想到顾溪在与他通话时的心灰意冷。因为彻底的失望了、心碎了,所以那人宁愿把钱全部还给他们,宁愿什麽都不带走,只希望能保留住自己最後的尊严。

  "邵北……我真的很想,杀了自己……"看到了顾溪,想到那一种可能,展苏南就想立刻从直升飞机上跳下去,用死来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乔邵北从口袋里摸出墨镜戴上,紧抿着嘴翻到下一张照片。而这张照片更是令三人痛苦地无法呼吸。照片上,
穿着短袖的顾溪正在摊前擀面条,照片似乎是抓拍,他抬起的脸上是惊讶,好像不知道有人在拍。他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削瘦,身上衣服显得是那麽宽松。他身边的大锅里冒着热气,有两个孩子在他身後忙碌着,一个正在捞面条,另一个正在收碗。两个孩子似乎也不知道有人在给他们拍照,带笑的脸上也有着惊讶。

  锅内的水雾挡住了孩子的脸,展苏南伸手过去直接翻到下一张,希望能找一张孩子清楚的照片。他找到了,就在下一张。
  脑袋里有什麽东西炸了,轰的一声。魏海中的眼睛凸出,张口结舌地瞪着那一张孩子的照片。照片里,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对着镜头摆出孙悟空的姿势,孩子的容貌有着顾溪的俊美,有着……魏海中的脖子咔咔咔地转向身旁的乔邵北,而乔邵北和展苏南已经彻底傻掉了。
作家的话:
遠溪:第二十章
  "轰隆隆——"
  "啊,那是什麽,是直升机吗?"
  "怎麽会有直升机到我们这里来啊。"
  "肯定是路过的吧,咱们这种小地方怎麽会有直升机呢?"
  "看起来像军用的啊。"

  普河县的大街上,人人仰头看着从他们头顶飞过去的稀罕物。正在卖蒸饺的顾溪也抬着头。虽然他也很奇怪爲什麽会有军用直升机到这边来,不过他也只是好奇而已。很久以前,他因为某两个人的关系曾亲眼见识过直升机,还上去坐过呢。军队上的事什麽都有可能,哪怕一夜之间在附近建个军事基地都不是太值得惊讶的事。轰隆声远去,顾溪把刚包好的饺子放进笼屉里。下周一阳阳和乐乐就要考试了,等他们考完试他就不出来摆摊了,准备过年。

  想到给儿子的那份秘密的生日礼物,顾溪忍不住在心里笑,儿子生日那天怕是高兴得要睡不着觉了。时间正好是下班的时候,好多人都来顾溪这里买蒸饺当晚上的乾粮。有的人带着饭盒,有的人什麽都没带,直接从顾溪这里用袋子装回家。顾溪一个人在那里忙碌着,辛苦却很满足。渐渐的,顾溪的摊子前人来人往,他的手艺不管是饺子还是面条,都很受欢迎。他用料实在,价格也公道,而且卫生绝对放心,大家都爱到他这里来。

  擦擦眼睛上的蒸汽,顾溪手上麻利地收钱、找钱、装饺子。天很冷,他带着一顶军绿帽子,帽子两边可以放下来捂住耳朵,下面还有两条绳系在下巴处,热了就把绳解开把两侧拉到头顶绑住。是北方冬天常见的一种帽子。因为咳嗽,顾溪还特别戴了一副口罩,不过要包饺子,他没戴手套。趁着没人,顾溪赶紧包饺子,他的动作很快,下一个顾客上门的时候他已经把包好的饺子放进蒸笼里了。

  "咳咳咳……"如每一天那样为了生活而忙碌着,顾溪没有发现街上的人都好奇地看向街口;没有发现,周围的人对着街口的那辆从未见过的、看上去就很高档的军车指指点点;没有发现,从车上下来的几个人正看着他。水汽蒸腾,顾溪一次次掀开盖子,再一次次盖上。侧身咳嗽一阵,他笑着用镊子接过顾客的钱,然後打开蒸笼,把顾客要的饺子装好,递过去,最後说一声谢谢。

  寒风中,蒸汽四散,顾溪的脸时而清楚、时而模糊。站在车旁,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看着那道人影,怎麽也迈不出步子。风吹来顾溪的咳嗽声,传到他们这里已经很轻微了,可是听在这几人的耳朵里却是无限的放大。徐蔓蔓忍不住了,她推开身边的庄飞飞,越过展苏南大步跑了过去。
  "小叔!"
  正在包饺子的顾溪动作一顿,转过身来。

  "小叔!"
  呼唤带着揪心的哭泣,顾溪手上的饺子掉在地上,急忙张开双臂牢牢地接住扑进他怀里的人。顾不上满手的面粉,他抱住徐蔓蔓,吓坏了。"蔓蔓,怎麽啦?这是怎麽了?怎麽哭着回来了?"
  "小叔……小叔……哇啊……"徐蔓蔓哭得是肝肠寸断。
  "蔓蔓,别吓小叔,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告诉小叔,不怕不怕,告诉小叔怎麽了。"

  有四个人走到了顾溪的摊子前,周围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连来买蒸饺的人也有点不敢出声了。顾溪的全部心神都在大哭的徐蔓蔓身上,一个劲地问徐蔓蔓发生了什麽事,可徐蔓蔓只是紧紧地抱着他哭,什麽都不说。顾溪急了,只觉得喉咙一阵发乾,他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徐蔓蔓的哭声霎时停止,顾溪摘下口罩,遍咳遍问:"咳咳,怎麽了,咳咳咳,告诉小叔,咳咳咳……"

  徐蔓蔓忍着眼泪,轻拍小叔的後背帮他顺气,这时,有人喊了顾溪的名字:"小河。"顾溪疑惑地抬头,那一刻,时间停止了。周遭只剩下了顾溪忍不住的咳嗽声。十二年来,从未想过再和这两人见面,看到那两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顾溪完全忘了反应。
  削瘦而苍白的脸,即使穿着棉衣也显得格外清瘦的身子,搂着徐蔓蔓的那双手上有着明显的红色冻疮……展苏南和乔邵北直想冲过去把那个人抱在怀里,向他忏悔。而两人迈出的脚步被顾溪眼里的情绪给硬生生地逼了回去。
  顾溪的眼里,是惊讶,也只有惊讶。是那种在偶然间遇到许多年前的熟人的惊讶。是熟人,不是朋友,更不是爱人。没有喜悦、没有激动、甚至没有怨恨,只是惊讶。惊讶于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他们。

  他们……变了很多,无论是外表还是气质,都和记忆中的不大一样了。而记忆中的他们……顾溪凝视那两人,记忆中的他们很模糊很模糊,竟然无从比较了,似乎只是深埋在心底的一种感觉。他们,从美国回来了啊……竟然会在这里遇到……蒸汽被风吹散在顾溪的身上,耳膜里心跳的声音逐渐微弱,周遭的一切清晰了起来,朝两人淡淡地一笑,他开口:"好久,不见。"

  拼命克制着自己,展苏南和乔邵北沙哑地回应:"好久,不见。"顾溪又看向另一人,轻轻唤了声:"海中哥。"
  "……"咽了咽嗓子,魏海中艰难地出声:"小河。"
  "小叔……对不起……"深陷在自己是否给小叔惹来麻烦中的徐蔓蔓低泣。顾溪低头,脸上是对侄女的疼爱。猜到该是蔓蔓把他们带过来的,顾溪没有问这其中的缘由,而是抬起侄女的脸,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泪,说:"别跟小叔说对不起。不哭了,眼睛都肿了。还没吃饭吧?"
  "嗯。"抱住小叔,徐蔓蔓不松手。

  咳嗽了几声,顾溪笑着轻拍徐蔓蔓,又抬起她的脸擦去她的眼泪:"不哭了,再哭下去脸就皴了。小叔这就收摊,回去给你煮饺子吃。"
  赖在小叔的怀里,徐蔓蔓不动,她怕。察觉到徐蔓蔓的不安,顾溪又拍拍她:"不怕。蔓蔓,帮小叔收摊子。"
  "嗯。"徐蔓蔓松手了。

  顾溪这才又看向僵硬在那里的三人,看样子当年的误会应该是解除了。说不清心里是什麽滋味,也或者什麽滋味都没有,顾溪淡笑地问:"你们也没吃呢吧?"
  三人说不出话来,尤其是没有被顾溪喊过名字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心慌得已经不知该怎麽办好了。顾溪,并不欢迎他们。魏海中缓缓点点头,乾哑地说:"还,没吃。"
  顾溪转身,掀开蒸笼盖子,然後拿过一个塑胶袋交给徐蔓蔓:"蔓蔓,帮小叔撑着。"

  抹一下脸,徐蔓蔓撑开袋子,顾溪拿筷子把蒸好的饺子一个一个夹进袋子里,把剩下的蒸饺都放进去,用了四个袋子,顾溪这才盖上盖子。展苏南和乔邵北想上去帮忙,顾溪却从徐蔓蔓的手上拿过那四个袋子朝着他们伸出手。"拿回去嚐嚐,天冷,趁热吃。"

  展苏南和乔邵北怔怔地看着顾溪手里那四袋冒着热气的饺子,心里没有喜悦,反而疼得厉害。顾溪又把手向前递递:"素菜饺子,别嫌弃。"
  展苏南和乔邵北缓缓地抬起手,颤抖地伸到顾溪的面前,指头碰到了顾溪的指头,他们瑟缩了一下,好冰凉的指头。下一刻,顾溪直接把袋子挂到两人的手上,微笑着说:"赶紧回去趁热吃,天冷,凉得快。"然後他不再说什麽,直接转身招呼徐蔓蔓收摊去了。

  疼,很疼,心窝疼得好像随时都会晕厥过去。就那麽伸着手,提着那四袋饺子,展苏南和乔邵北无言地看着收摊的人。那人叫他们"赶紧"回去,那人,并不想看到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种结果,可是他们更宁愿这人狠狠骂他们一顿或者揍他们一顿,而不是这样礼貌的疏离。

  "爸?"
  两道孩子的声音从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後传出,顾溪的动作停下,回头。乔邵北、展苏南和魏海中也转身去看。抽气声传来,有这三人的,有庄飞飞的,也有徐蔓蔓的。前四人是震动,後一人是害怕。放下擀面杖,在场唯一平静的顾溪开口:"你们怎麽来了?"

  一脸疑惑地抬头看着几位陌生的叔叔,提着保温桶的顾朝阳嘴里应着:"大娘做了汤面,让我们送过来。"其实是两兄弟想来帮爸爸的忙。顾朝乐盯着乔邵北一脸的诧异,然後暗中拽了拽哥哥的衣服,顾朝阳看向乔邵北,愣了。路灯下,乔邵北的脸很清楚。
  爸爸的咳嗽声唤回两个孩子的心神,两人压下满腹的疑问绕过这几位感觉很古怪的叔叔走到爸爸的跟前,刚把头扭回来,两人就惊呼出声:"姐?"
  不敢看乔邵北,徐蔓蔓一手搂住一个:"阳阳、乐乐。"
  "姐,你怎麽了?谁欺负你了?"一看姐姐哭了,顾朝阳和顾朝乐也不管那几个古怪的叔叔了,把保温桶往案板上一放,一副要去跟人干架的架势。

  看到两个弟弟,徐蔓蔓的眼泪就忍不住,带着点为小叔的委屈说:"没事。"
  "没事你咋哭了?"顾朝乐抬手给姐姐擦眼泪,"姐,你说,谁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报仇去。"然後和顾朝阳一起回头不怎麽友好地看向那几个古怪的人,姐姐的眼泪绝对跟这几个人有关!而那四位古怪的叔叔则是心魂不定地瞪着顾朝阳和顾朝乐,压根感觉不到两个孩子对他们的"敌意"。

  "阳阳、乐乐,别让姐姐吹风了,回去再说。"
  "哦。"压下怒火,顾朝阳拿起保温桶交给姐姐,然後把姐姐推到一边:"姐,我和乐乐收拾,你别站在风口上。"
  "我来收拾。"徐蔓蔓要把保温桶交给弟弟,一个人把她的手推了回去。
  "我来。"第一个回神的庄飞飞脱下大衣裹住因为一直在哭而不停发抖的徐蔓蔓,接着不等顾溪和两个孩子反对,他就抬起五层的大蒸笼毫不吃力地把蒸笼放在了墙根的平板车上。

  顾溪没想到这人的动作这麽快,在对方去抬案板时他急忙拦住说:"不用不用,我来就行了,这都是面粉,别弄脏了你的衣裳。"
  顾朝阳和顾朝乐眯了眯眼睛,没出声,也没去拦着。不过又有人有动作了,跟庄飞飞抢案板的顾溪被人拉住胳膊拽到了一边。接着一人上前抬起了案板,庄飞飞没跟这人抢,而是帮着他把案板放在了平板车上。

  "不用,我自己收拾就行了。"顾溪有点急了,可拉着他胳膊的那人却不松手,而是说:"让他们做吧。"
  顾溪回头,想说些什麽,又不知该怎麽说,只能乾着急。魏海中拽着顾溪的胳膊,那边徐蔓蔓竟然很不客气地开口指挥起那三个男人怎麽收摊子了。

  "蔓蔓!"顾溪第一次口吻很重地喊侄女。
  徐蔓蔓吸着鼻子,带着浓浓的鼻音说:"他们要做就让他们做呗,小叔您累了一天了,歇歇。"
  "蔓蔓!"顾溪沉下脸,有人拽拽他的手:"爸,他们是谁?"顾朝阳出声了。

  正在收拾面粉的展苏南和乔邵北身子明显一顿,然後两人缓缓转过身,神色不安地看向顾溪。顾溪咳嗽了几声,无声地叹了口气,看着那两人对两个儿子说:"他们是,爸爸以前的……"
  有一个人快速地插嘴:"我们是你们爸爸的朋友。我姓乔,这位叔叔姓展,那位叔叔姓魏。"害怕顾溪说出什麽让他们心碎的话,乔邵北赶紧拦下,心里紧张极了,生怕对方否认。
  "我姓庄,是你们姐姐的朋友,你们叫我庄子就行。"不敢劳烦老板,庄飞飞主动自我介绍。

  没有否认,也没有什麽不高兴,顾溪摸摸大儿子的头,淡淡地说:"这是我大儿子,顾朝阳。"接着摸摸小儿子的头:"这是我二儿子,顾朝乐,他们是双胞胎。"
  "叔叔好。"两兄弟很有礼貌。
  "你们好。"乔邵北和展苏南盯着两人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心脏狂跳,心尖巨疼。

  顾朝乐眨眨自己不怎麽像爸爸的眼睛,抬头:"爸,叔叔们是你的朋友,我和哥怎麽从来没见过?"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要多难堪有多难堪,魏海中放开顾溪的胳膊,假装咳嗽了几声,也是难堪极了。顾溪对儿子微微一笑,解释道:"是爸爸以前的朋友,好多年没见了,所以你们没见过。"
  "哦。"两个儿子明白地点点头,绝、对、有、问、题!

  "以前"的朋友……这句话听在某三个人的耳朵里杀伤力比尖刀厉害千倍。看着三人,尤其是两位老板青白交错的脸,徐蔓蔓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觉得很爽,很解气。把大衣还给庄飞飞,她走到小叔跟前拉住小叔冰凉的手,撒娇:"小叔,回去吧,我饿了。"
  "好。"对侄女温和地笑笑,顾溪放开侄女的手去推车。

  "我来。"不敢看顾溪,展苏南二话不说地抬起平板车,乔邵北把剩下的零碎东西都放到车上,然後对顾溪说:"我们来就行了,你带路。"又无声地叹了口气,顾溪也不争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那就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在滴血。

  "等下,我封火。"顾朝阳喊了声,走到泥巴垒的炉火边捡起放在地上的大铁夹子,动作熟练地把炉子里的蜂窝煤球全部夹出来,把最上头的两块还没烧完的煤球放进去。这时候乐乐已经直接用手从平板车上抬出两块煤球放在阳阳的脚边了。顾朝阳把两块新煤球放进炉子里,调整了一下煤眼的位置,然後转身走到平板车旁把铁夹子放到车上,拍拍手:"好了。"

  在场除了两兄弟和顾溪以外,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僵硬,徐蔓蔓的眼圈又红了。封火……别说展苏南和乔邵北了,就是庄飞飞都不会做这个活!他们只会把煤气的开关拧来拧去。两个孩子动作嫺熟,显然做了不下一百回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只觉得脸烧得慌,更是无颜去看那个人。

  "叔叔,弄好了,走吧。"两个孩子礼貌地敲碎几位怪叔叔的僵硬,指指大伯家的方向。乔邵北和展苏南压着心疼,推着车迈出步子。顾朝阳和顾朝乐的眼神对了对,然後顾朝阳若无其事地拉住爸爸的手,另一手拉住弟弟沾了煤灰的手,往前带路。
  顾溪由侄女挽着,神色平静地往前走,心里是淡淡的无奈,他和儿子平静的生活要被打乱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推着车,跟在顾溪的後头。庄飞飞提着四袋饺子和魏海中垫后,眼睛盯着两个孩子的背影,眉头紧锁。
遠溪:第二十一章
  一路上,每个人都满怀心思。到了徐蔓蔓的家,徐蔓蔓快步上前推开门,扯开嗓门大喊:"爸,妈,我回来了。"
  很快,屋内有了动静:"蔓蔓?!"两个人从屋里跑了出来,是徐蔓蔓的父母徐丘林和李珍梅。一看到女儿的脸,李珍梅心慌地问:"蔓蔓,出什麽事了?怎麽一声不吭地回来了?是不是学校出事了?"前两天才听女儿在电话里高兴地说被她实习的那家大公司录取了,怎麽今天就哭着回来了?

  而注意到陌生人的徐丘林则是看向顾溪:"小河?他们……"
  "大哥,外头冷,进屋说吧。"
  抱着母亲,徐蔓蔓的眼泪又快掉下来了。李珍梅不安地看向丈夫,徐丘林把母女两人往屋里推,伸手招呼客人:"来来来,屋里坐,屋里坐。"
  "爸,我去洗手。"顾朝乐蹿进了院子里的卫生间。
  "爸,我也去洗手。"顾朝阳跟着蹿进去了,门关上。

  顾溪走到门边掀起棉布帘子:"进来吧。"然後他先进屋了。察觉到这几人间的气氛不对,徐丘林掀着帘子等几人进屋。展苏南和乔邵北放好平板车,跟徐丘林说了声"麻烦了",弯身进屋。等魏海中和庄飞飞进屋了,徐丘林瞅了眼关着门的卫生间,放下帘子也进屋了。

  在父亲进屋後,徐蔓蔓抽着鼻子介绍道:"爸,这是我公司的乔老板和展老板,那位是魏老板。"
  一听是女儿公司的老板,徐丘林赶忙伸手:"乔老板、展老板、魏老板,你们好你们好。"心下则大惊,女儿的老板怎麽会来他们家!

  "大哥您别客气,我叫乔邵北,您叫我邵北就行了。"
  "我叫展苏南,您就叫我苏南吧。"
  "我叫魏海中,您叫我海中就行。"
  某两人握着徐丘林的手别提有多热情了。

  "那怎麽行。快坐快坐。珍梅,去把家里最好的茶叶拿出来。"
  "大嫂您不用忙,我们不渴。"

  一时间,徐丘林家因为几位大老板的到来而忙乱了起来。徐蔓蔓站在一旁不吭声,看着看着,她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後又抿紧嘴,弄得她爹妈一头的雾水。徐丘林两口子本来就雾水了,这下更糊涂了。
  "爸、妈,我老板是来找小叔的。"徐蔓蔓终於不准备再折腾她爹妈和两位老板了。

  魏海中上前握住徐丘林的手说:"大哥、大嫂,我和苏南、邵北都是小河的学长。这说来也真是巧,蔓蔓就在苏南的公司上班,一听蔓蔓的小叔是小河,我们就赶紧过来看看他。好多年没见他,我们都很惦记他。"他不敢自作多情地以为这人仍把他们当朋友,仍把他当兄长。
  "啊,哦,原来你们是小河的学长啊。"徐丘林看一眼刚从厨房洗了手出来,也不说话的顾溪,握握魏海中的手:"真巧,我家蔓蔓竟然在小河学长的公司上班,真是巧。"夫妻两人的眼睛忍不住就要往乔邵北的脸上瞟,那张脸和阳阳乐乐的太像了!

  顾溪这个时候开口了:"蔓蔓,去洗洗脸,不然明天睡起来脸疼。"然後他从庄飞飞手上拿过那四袋饺子,对手脚无措的李珍梅说:"大嫂,他们都还没吃饭,麻烦大嫂把这些饺子热热。"
  "哎哎,好,好。"李珍梅接过饺子,快速进了厨房。顾溪的事情是徐家每一个人心上的迷,这回突然来了三个大人物说是他的学长,还有一个跟阳阳乐乐那麽像,李珍梅和徐丘林再傻也能嗅出点异样来。

  招呼三人坐下,徐丘林看向庄飞飞,庄飞飞马上自我介绍:"我叫庄飞飞,是蔓蔓的同事,伯父您叫我庄子就行了。"
  女儿的同事?还叫女儿蔓蔓!徐丘林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庄飞飞,顾溪也多看了他几眼,带着对某种身份男士的审视。庄飞飞大大方方地任"长辈"审查,对徐蔓蔓说:"蔓蔓,去洗洗脸,一会儿跟我去车上拿书去。"
  想到给弟弟的书,徐蔓蔓勉强道:"我去洗脸。"说着她转身就上楼,这下子徐丘林又多看了庄飞飞几眼。

  "别忘了多加件衣裳。"庄飞飞很细心。
  "知道啦。"徐蔓蔓有点粗心。
  "呵,呵呵……"徐丘林乾笑两声,看了眼顾溪。

  顾溪又不禁上上下下多看了几眼庄飞飞,带着点满意地说:"坐下吧,喝点热水。"
  庄飞飞坐下,不敢看老板的脸色,他恐怕是唯一的一个能令顾溪和颜悦色的人了。屋里的暖气很足,顾溪摘下帽子,脱掉棉衣,没有看到几个人神色的震动,但是徐丘林看到了。他给四人倒了茶,站起来对顾溪说:"我去看看你嫂子弄好没有。"
  "嗯。"顾溪知道大哥是要去躲一会儿。

  客厅内顿时没外人了,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盯着顾溪发丝中的一根根白发,喉咙里好像堵了块石头,怎麽也发不出声音来。庄飞飞捏着手指头,不时瞧两眼楼梯,这种时候他最好也赶快离开。顾溪的头发称不上花白,但一根根的夹杂在黑色的发丝里也很明显,刺痛每个人的眼睛。近距离地坐在顾溪的面前,看着顾溪没什麽血色的脸,那是远比照片中还要令人心痛的沧桑。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比顾溪的还要苍白,顾溪看着他们,神色淡然、心里淡然、眉眼间是对十二年前那件事的淡然。十二年了,这十二年里,他要养孩子、养家、照顾老人,要做很多很多的事。他早已无暇去记忆十二年前发生的事。那时候,他十八岁,现在他已经三十岁了。不管十二年前有过什麽恩恩怨怨,只要不是国仇家恨,谁都会忘掉,都会淡然。

  屋内的气氛沉默、压抑。在大哥、大嫂的家里,顾溪不便开口,而十二年过去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在这三个人的面前挑起话头。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则是说不出话来,悔恨与自责占据了他们的全部心神。
  楼梯传来噔噔噔的声音,庄飞飞立马站了起来,徐蔓蔓的身影刚出现在楼梯上,他就说:"蔓蔓,跟我拿书去。"徐蔓蔓跑下楼梯,跑到小叔跟前紧紧抱了下小叔,然後说:"小叔,我给阳阳、乐乐拿书去,一会儿就回来。"

  "不着急,先把饭吃了再去。"
  "我等不急了,我很快就回来。"
  "那先去厨房拿几个饺子垫垫肚子。"
  "好。"
  又紧紧抱了下小叔,徐蔓蔓跑进厨房拿了一饭盒蒸饺子就跟着庄飞飞出去了。看着她出门,顾溪皱了皱眉,拿什麽书连饭都不吃。

  徐蔓蔓刚走,徐丘林和李珍梅端着蒸好的饺子和一碗热腾腾的汤面出来了。把饺子放在桌上,把汤面摆在顾溪的面前,两人又进进出出地端来三碗汤面,拿来筷子和一碟醋放在茶几上。做完了,李珍梅拐拐老公,说:"小河,人家远道而来的,你们慢慢聊。我跟你哥去朋友家。锅里还有饺子和汤面,不够了再添。"
  "好。"
  乔邵北、展苏南和魏海中站起来,同时说:"大哥大嫂你们忙你们的,不用招呼我们。"
  "啊,那我们走了。"
  速度穿戴好,徐丘林和李珍梅走了,还关好了门,这下子真就没外人了。

  顾溪拿起筷子,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三人说:"吃饭吧。"
  "呃,好。"
  三人坐下,慢慢地拿起筷子,慢慢地夹起一个饺子,然後慢慢地送到嘴边,艰难地咬下。

  而洗手洗到天边的顾朝阳和顾朝乐两兄弟此时正一人坐在马桶上,一人坐在浴缸边严肃地讨论着。顾朝乐说:"哥,那几个怪叔叔有问题。"
  "嗯。"
  "你说他们是不是妈妈那边的人?"
  顾朝阳搓搓下巴:"很有可能,你看那个姓乔的叔叔跟咱俩长得很像,很可能是妈妈的兄弟。而且他们一看就是有钱人。肯定是妈妈和爸爸谈恋爱,妈妈那边的人嫌弃爸爸没钱,不许妈妈和爸爸在一起。後来妈妈有了我们,他们不允许妈妈生下我们。但妈妈还是生下了我们,爲了保护我们爸爸就带着我们逃了。电视上都这麽演。现在看来,他们是找到我们了。难道不要我们的不是妈妈,而是妈妈的家人?"

  顾朝乐霍地站起来:"我们可不是小时候了,他们要敢对咱们和爸爸动手,我就跟他们拼了!"
  "他们不敢。"拉着弟弟让他坐下,顾朝阳说:"这里是咱们的地盘,他们再有钱又能怎样。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是龙,咱们就是地头蛇,不怕他们。"
  "嗯!"
  "我是在想另一个问题。"
  "什麽?"
  "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後悔了,想要回咱们?电视上不也这麽演吗。"
  "後悔也不关咱们的事,咱们只要爸爸。他们有钱又怎麽样?咱们长大了也能挣钱。"

  顾朝乐对有钱的"妈妈家"不屑一顾。顾朝阳拍拍兄弟的肩膀,说:"我是怕他们拿咱们的安全威胁爸爸,让爸爸放弃咱们。电视上也演过的。"
  顾朝乐顿了顿,说:"那也不怕。如果他们敢强迫咱们,咱们就绝食,来个鱼死网破。"
  顾朝阳面带沉思地缓缓点点头:"对,咱们就给他们来个鱼死网破。人都说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反正咱们什麽都没有,不怕他们。"
  "嗯。"

  外面传来两次大门关闭的声音,顾朝阳站起来:"走,进屋看看去,看看他们想干嘛。"
  "走。"
  顾朝乐卷起袖子,随时准备拼命。

  推开门,顾朝阳和顾朝乐面无表情地进屋,一走进去,两人楞了。屋内没有他们想像中的争执,只有饭香。
  "阳阳、乐乐,你们吃饭了没?"
  "吃过了。"
  兄弟两人带着几分警戒地瞅着几位怪叔叔走到爸爸的身边坐下,两兄弟一人一边,眼睛在乔邵北的脸上瞟来瞟去。本来就食不下咽的三个人看到两个孩子更是停下了筷子。顾溪也停下了筷子,顾朝乐马上端起爸爸的碗:"爸,我再给你舀点。"
  "……好。"
  关於儿子的事,顾溪不希望那两个人问,也不希望儿子问。他并不是想隐瞒儿子的身份,他只是不想对任何人说出自己的秘密,包括儿子在内。

  很快又给爸爸舀了一碗汤面,顾朝乐端给爸爸,坐好,然後很是礼貌地说:"叔叔,你们快吃啊,我爸做的饺子可好吃了。"
  "嗯,好吃。"
  展苏南和乔邵北立刻夹起饺子塞进嘴里。顾朝阳和顾朝乐忍着笑,挨紧爸爸,心里想:谁也别想拆散我们和爸爸。

  魏海中大口吃完自己碗里的汤面,嘴也不擦地站起来:"小河,我出去抽根烟。"
  "啊。"
  魏海中拍了拍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肩膀,出去了,要表明的意思都在这两下轻拍中。门关上了,乔邵北和展苏南放下了筷子,展苏南缓缓站了起来。两个孩子立刻紧紧贴住父亲,瞪大眼睛,做好准备。

  越过茶几,走到顾朝乐身边,展苏南摸摸他的头,哑声说:"乐乐,叔叔有话跟你爸爸说。"
  "乐乐,你过来。"乔邵北伸出双臂。顾朝乐看向哥哥,他们要干什麽!
  "乐乐,你过去吧。"顾朝阳握紧爸爸的手,他要看看他们要做什麽。顾朝乐站起来,走到乔邵北那边,刚走过去,他就被乔邵北紧紧抱住了。而下一刻,顾朝阳和顾朝乐的眼珠子瞪圆了,那位姓展的怪叔叔竟然跪在了他们爸爸的面前,一把抱住了爸爸!

  "小河,你打我吧。"
  在孩子的惊呼声中,展苏南抓住顾溪的手没有给顾溪任何反应的机会,照着自己的脸狠狠抽了上去。
  "苏南!"
  "啪啪啪……"
  "苏南!"
  用力抽出手,顾溪的呼吸变了,猛咳了几声。

  "小河……"
  再也控制不住地紧紧抱住顾溪,展苏南把头埋在顾溪的怀里忏悔:"小河,你打我……我该打,你打死我。"
  刚抽过展苏南耳光的手微微颤抖,顾溪深吸了两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压着咳嗽说:"别这样,都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
  "小河……"
  展苏南不起身,不抬头,就那麽跪在地上抱着顾溪。他的肩膀在颤抖,声音哑得厉害。乔邵北放开朝乐,起身走到顾朝阳那边。顾朝阳不等他开口很自觉地站起来把位置让给他。乔邵北深深看着顾溪,在他的面前缓缓跪下。

  "邵北,起来,咳咳,你们起来,别这样。"
  顾溪伸手去拽乔邵北,被对方趁机抓住了他的手,然後他的手被人控制着又抽在了另一人的脸上。
  "邵北!"
  顾溪努力要抽回手,可是对方的力气太大了,握着他的手腕又是几个耳光。

  "苏南!邵北!你们不要这样,都过去了,事情都过去了!"
  怎麽也无法抽出打在乔邵北脸上的手,顾溪急出了一头的汗,猛咳了起来。展苏南和乔邵北吓得赶紧给他顺气。

  "叔叔,我爸爸一到冬天骨头就疼,您别弄疼我爸爸。"顾朝乐适时出声,顾溪的手立刻获得了自由。可是马上,他的手又被人握住了。
  "对不起,小河,我弄疼你了。"乔邵北懊恼地看着顾溪手腕上的红印,丝毫不管自己被打红的脸,另一手仍在轻拍顾溪的後背,减轻他的咳嗽。
  展苏南抬起了头,他的眼睛很红,放开顾溪,他直接抬手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当他要抽第三个耳光时,一人的手握住了他的手。

  "苏南,你这样做,咳咳咳……不是更叫我为难吗。"拉下展苏南的手,顾溪抽出被乔邵北握着的手,然後用力拽起展苏南,让他坐下,接着又用力拽起乔邵北,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喘了几口气,接过顾朝阳递来的水杯喝了几口水,压下咳嗽,他道:"都十几年了,什麽都过去了。青春年少,朋友之间闹个误会、炒个架什麽的不都很正常麽。你们这样,我就真为难了。"

  "不,不一样。"展苏南看向顾朝阳和顾朝乐,"我犯下的不是一般的错,是该千刀万剐的错。"
  "苏南,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麽重的话。"顾溪皱眉,"别让孩子误会,他们还小,会当真的。"不管他们之间发生过什麽,他不想孩子对这两个人有想法。然後他对神色凝重的孩子说:"阳阳、乐乐,爸爸以前跟乔叔叔、展叔叔有过些误会,但都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乔叔叔和展叔叔是爸爸的朋友,至於那些误会也过去很多年了。只是乔叔叔和展叔叔觉得那件事很严重,所以才会这麽说,刚才的事你们不要往心里去。"

  "爸,我们不会往心里去,只是突然见到爸爸的朋友很好奇。"顾朝阳立刻换上笑脸。顾朝乐也笑了两声,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顾朝阳拉住顾朝乐的手说:"爸,叔叔的脸都肿了,我去煮两颗鸡蛋。"
  "去吧。"
  两兄弟跑到厨房里去了。
  顾溪吐了口气,轻咳几声,低声说:"都过去的事了,别让孩子误会。"
  "嗯。"
  乔邵北抹了下眼角,然後仰头猛眨眼睛,深呼吸。展苏南吸了吸鼻子,拿过杯子喝了几口水,缓和激动的情绪。

  厨房里,顾朝阳和顾朝乐偷偷看着客厅沙发上背对着他们的三个人,顾朝阳在弟弟耳边小声说:"好像不是来拆散咱们的。"
  "嗯。我看着也不像妈妈那边的人。听爸爸刚才的意思应该是十几年前爸爸和他们发生过什麽误会,哥,你说他们是不是就是爸爸不回营海的原因?"
  "很有可能,咱们继续观察。"
  "嗯。"
遠溪:第二十二章
  营海,在屋内打高尔夫的展坤接到乔作行的电话,把球杆交给佣人,他拿着手提电话走到沙发前坐下,电话里乔作行很是郁闷地说:"阿坤,海中那小子跟空军要了架直升机,苏南和邵北去了普河县,怕是找到那个人了。"
  已经得到消息的展坤面色平静地说:"苏南和邵北这麽多年都不放弃,这也是迟早的结果。"
  "你知道了?"
  "嗯。"

  乔作行在电话那头捶胸口:"你说那个人有什麽好的?都十几年了,苏南和邵北怎麽就放不下?去了美国那麽多年还是对那个人死心塌地的。人家现在肯定早就成家生子了,就他们还傻乎乎地非要去找。"
  展坤接过佣人递上的茶碗,喝了口茶,慢慢道:"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何况他们又心存愧疚。"
  "阿坤啊,你还有苏帆,可我怎麽办?难道真叫我看着乔家断子绝孙?"一想到儿子那晚跟他摊牌的那些话,乔作行的心里就堵得慌:"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还不是为了他好,爲了乔家好?他怎麽就不知道体会我的良苦用心呢?"

  相比乔作行的郁闷,展坤则显得平静很多。又喝了口茶,他慢悠悠地说:"他们跟我们摊牌,那就是打定主意要找到那个人,要跟那个人在一起,也肯定是做好了防范,说不定你我身边哪个人就是他们的手下呢。作行,我们已经老了,跟他们玩不起斗智斗勇的游戏了。十二年前,我们管得了他们,能把他们送到美国去,现在我们还能把他们绑起来吗?如果他们这把年纪还能任我们摆布,那他们也不配做我们的儿子。"
  话是这样说没错,可是……"那,那这件事咱们就不管了?"乔作行的心在滴血,看到儿子一天比一天有出息有能力,他是万分自豪的。可儿子的婚姻大事,尤其是儿子跟那个人的事是他最大的心病。

  展坤扯扯嘴角:"要怎麽管?找个女人逼他们结婚?别忘了他们在美国失踪的那三年。"
  乔作行喘了几口粗气:"我,他要敢把那个人带回家,我,我就死给他看!"
  "噗,呵呵……"展坤笑出声,乔作行的老脸有点发烧,呐呐道:"那你说怎麽办?真要我看着乔家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倒不会。孩子的事我想他们肯定有主意。现在又不是过去,弄个孩子还不简单。他们又是在美国呆过的,找个女人代生个孩子难道还要我们教吗?"

  "那,那这件事咱们就不闻不问,就这麽算了?"乔作行有点不甘心,他那麽优秀的儿子找谁不行,非要找那个男人。
  展坤缓缓道:"他们的翅膀已经硬了,我们再插手,那结果就不是十二年前那样了。作行,我们老了,经不起太多的折腾了。我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而把展家这麽大的家业毁了。我虽然还有一个儿子,但这份家业只有苏南有那个能力接下来,你说,家业和一个男人相比,哪个重要?"
  "……"乔作行重重地吐了口气,深深的无奈、无力。

  "作行,十二年前,我们教会他们什麽叫'三思而後行',现在,我们再教他们懂得一个道理。"
  "什麽?"
  "有些错是不能犯的,犯了,就可能一辈子都弥补不了。"
  "……"
  "人找到了又能怎麽样?我不信那个人会轻易原谅他们。而且那个人很可能已经结婚了。他们两个人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人家不甩他们两个耳光就已经是大度了。"
  "……"不知道为啥,想到儿子吃瘪痛苦的样子,乔老爷子突然有点暗爽,"那,这事咱们就不管了?"
  "操了他们一辈子的心,现在都是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让咱们这把老骨头给他们擦屁股不成?"
  "那……那我就当不知道这回事!"乔作行咬咬牙,"反正邵北得给我生个孙子,不然我真会死给他看。"
  "呵呵,这个我支持。咱们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不是交给外人的。"

  乔作行心里好受点了,然後他就听到展坤说:"照这样看那俩小子过年是肯定不会回来了。咱们也别可怜兮兮地在家里受他们的冷待,我已经叫人安排好了,咱们明天飞三水,吹海风去。眼不见心不烦。他们不是一直都怪咱俩吗?好啊,这回咱俩就开明一回,我倒要看看他们怎麽把人追回来。"
  "成。"乔作行一拍桌子,"我这就叫老婆子收拾去,一会儿我去你那儿,让他们在普河吃瘪去吧。"
  "呵呵,好。"

  挂了电话,乔老爷子揉揉心口,舒坦点了。而展老爷子则是把电话交给佣人,继续打他的室内高尔夫。那俩小子不是喜欢给他们摆脸色吗?那就让他们尝尝被别人摆脸色的滋味好了。
  "咚",球进洞了,展老爷子很是心情舒畅。

  ※

  在展老爷子和乔老爷子暗爽的时候,他们的儿子确实正在承受内心的煎熬。两人的脸上有着巴掌印,尤其是展苏南,他给自己那两巴掌是下了重手的,已经青紫了。各拿着一个小碗,里面放着一颗剥好的鸡蛋,顾朝阳和顾朝乐分别走到乔邵北和展苏南面前:"叔叔,敷敷脸,有点烫。"
  "谢谢。"展苏南和乔邵北眸光闪动地看着两个孩子,拿起鸡蛋心不在焉地贴到脸上。
  "叔叔,不是这里。"顾朝乐拿过展苏南手里的鸡蛋,忍着烫,在他青紫的地方滚来滚去。展苏南怔怔地看着他,喉结动了动。顾朝阳的眼里是一张与他和弟弟很相像的脸,心里不是没有疑问的,不过爸爸不说他们就不问。从乔邵北手里拿过快被他捏爆的鸡蛋,顾朝阳帮他敷脸。

  乔邵北和展苏南压制着呼吸,眼睛胶着在面前孩子的那张稚嫩的脸上。坐在两人中间的顾溪垂眸沉默地喝着热水,不时咳嗽几声,没有心虚、没有闪躲、没有伤感。顾朝阳和顾朝乐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慢,两位叔叔的眼睛里有他们看不懂的情绪。

  手里的鸡蛋凉了,顾朝阳和顾朝乐收回手,也收回心思,剥去鸡蛋上的那层皮就把鸡蛋往嘴里送。
  "乐乐(阳阳)!" 展苏南和乔邵北拉下孩子的手,拿走他们的手里的鸡蛋,"脏了,不能吃了。"
  顾朝乐伸手去抢:"不脏,还能吃呢。"
  "不脏你们也不能吃。"
  摸摸顾朝乐的头,展苏南直接把鸡蛋丢到自己的嘴里,嚼了几口,他捂住嘴咳嗽了起来,噎住了。"叔叔喝水。"顾朝乐送上一杯水,展苏南赶紧喝了两口,把鸡蛋咽下去。

  "阳阳、乐乐,节约是好习惯,但敷过脸的鸡蛋绝对不能再吃。你们还小,肠胃还很脆弱。"认真地对两个孩子说完,乔邵北三两口把鸡蛋吃了。
  "我们不能吃,那叔叔怎麽吃了?"顾朝阳纯属好奇。
  乔邵北情不自禁地对两个孩子笑笑:"因为你们不愿意浪费,那叔叔替你们吃,不介意吧?"
  摇摇头,顾朝乐好奇地问展苏南:"叔叔,你们怎麽能分得出我和哥哥呢?"叔叔刚才都没有喊错他们的名字。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表情瞬间僵硬,乔邵北干哑地说:"叔叔,感觉得出来,你们谁是谁。"
  展苏南疼爱地抱住顾朝乐,问:"爸爸会认错你们吗?"
  "爸爸当然不会。"顾朝阳和顾朝乐同时开口。
  展苏南摸摸孩子的脸,很艰难地发出声音:"爸爸,不会认错,你们,叔叔,也不会。"

  顾溪喝水的动作明显一滞,然後他喝下一口水,垂着眼睛,仍是不出声。顾朝阳和顾朝乐满脑袋问号,爲什麽?乔邵北看了眼顾溪,然後执起顾朝阳的两只手,孩子的手背和手指关节上都有冻疮。他紧了紧牙关,从口袋里掏出一管没有开封过的冻疮膏,打开,动作轻柔地把冻疮膏涂抹在阳阳的冻疮上。而另一侧,展苏南也从口袋里摸出一管未开封过的冻疮膏,涂抹在乐乐的手上。

  叔叔怎麽知道他们有冻疮?顾朝阳和顾朝乐脑袋里的问号又多了几个。感受着叔叔给他们涂抹的温柔力道,两个孩子的心里升起一股异样。兄弟两人看了彼此一眼,又看向爸爸,就见爸爸低着头,面无表情。

  气氛太诡异了,顾朝阳忍不住问:"叔叔,你们怎麽知道我和乐乐有冻疮?"这冻疮膏还是新的,没用过呢。
  乔邵北情不自禁地摸上阳阳并不胖的小脸说:"你姐姐说你们有冻疮,叔叔来的时候就顺路买了。"没说他们是专门从军部的医院拿的。
  顾朝乐从展苏南的手里拿过都是英文的冻疮膏,看了看,然後抬头说:"叔叔,我爸爸也有冻疮,能不能也给我爸爸抹点。"
  "当然可以!"

  两人的口吻异常急切,顾溪抬起头,微微蹙眉:"阳阳、乐乐。"
  两兄弟一点都不怕爸爸生气,嘿嘿一笑,带着点赖皮地说:"爸,这上面全是英文,肯定比咱们家的管用。"这可是外国货呢。
  孩子上小学后就再也没有打过他们的顾溪根本无法对此刻的儿子板起脸来,也就是趁着两兄弟制造的这个机会,展苏南和乔邵北大着胆子一人执起顾溪的一只手,给他擦冻疮膏。

  "不用了,过几天就好了。"顾溪下意识地就要收手,不习惯再和这两人有肢体上的碰触,可是他的手轻易地被对方握紧了。
  两人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说:"这个冻疮膏很管用,今晚擦了,明天就会好很多。"嘴上说着,两人动作极快地给顾溪擦药。无声地叹口气,顾溪没有再抗拒。展苏南和乔邵北一点点地把药膏涂抹在顾溪手上的冻疮上,掌心里的手冰凉冰凉的,心再一次淌血。

  看着两人的脸色,顾溪抿抿嘴,这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他们没有什麽对不起他的地方。他不是说客套话,年轻的时候谁能没个误会,没个冲动,再大的恩怨,十几年的时间也足够遗忘了。他不怨不恨,更何况,他们给了他两个懂事的孩子,这是他最大的财富。

  看着两位叔叔对爸爸的小心翼翼和他们脸上明显的心疼,顾朝阳和顾朝乐心里的问号不住地往上涌,这两位叔叔和爸爸之间到底是怎麽回事?难道他们之前的猜错都是错的?可是电视上都是那麽演的啊?
遠溪:第二十三章
  看着车窗外,徐蔓蔓的心情异常低落、异常复杂。车窗外,一个男人站在她家的大门口抽烟,地上已经有一堆的烟头了。手上的饭盒已经空了,带出来的蒸饺一大部份都进了庄飞飞的肚子里,徐蔓蔓没胃口吃,中午就没怎麽吃的庄飞飞是真饿了。
  扭头,徐蔓蔓对看着她的庄飞飞说:"你去把魏老板叫上车来吧,他再抽下去肺都要黑了。"
  庄飞飞看向魏海中,说:"让他抽吧,过阵子他就不会抽得这麽凶了。"

  不爽地撅撅嘴,徐蔓蔓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就凭几张照片就定了我小叔的罪,也不听听我小叔是怎麽说的就赶我小叔走。也是我小叔脾气好,要这事搁我身上,别说给他们吃饺子了,没往他们身上泼滚油就该他们偷笑了!我看他们就是有被害妄想症!"
  展苏南和乔邵北并没有把当年的事情全部告诉徐蔓蔓,尤其是展苏南和展苏帆打过顾溪的事情,他们更是不敢说,生怕徐蔓蔓一怒之下不告诉他们顾溪的事情。如果徐蔓蔓知道全部真相的话,她现在肯定不会坐在这里跟庄飞飞念叨,她会直接把这几个人赶出她家的大门。

  庄飞飞抹了下鼻子,同样知道内情的他一听徐蔓蔓这麽说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只道:"那个时候我还不认识老板,当时具体是什麽情况我也不是太了解。不过两位老板和魏大哥这十几年都很不好过。魏大哥有一个谈了快十年的女朋友,一直没结婚。魏大哥说找不到顾先生,他就不结婚。"
  "哼!这叫自作孽不可活。活该。"扭回头,恨屋及乌的徐蔓蔓突然有点不想看到庄飞飞。

  "蔓蔓。"无辜的庄飞飞凑近徐蔓蔓,"这件事跟我完全没有关系,自从跟老板回国之後我一直都在找顾先生。撞你那回就是有人在关庆查到了顾先生的消息,老板派我去关庆,时间太紧,所以才没来得及跟你道歉。"
  徐蔓蔓吸吸鼻子,今天哭得太多了。她扭过头,看着庄飞飞,说:"我不是怪你,我就是生气, 替我小叔不值。要不是他们那麽糊涂,我小叔能吃这麽多苦吗?"
  庄飞飞笑笑:"那样你也就遇不到你小叔,考不到营海去了。"

  也是啊。可,可就是生气!徐蔓蔓又哼了一声,别过头:"反正,反正他们看着办吧。如果他们不好好补偿我小叔的话,哪怕,哪怕辞职,我也绝不让我小叔原谅他们。"
  庄飞飞看着徐蔓蔓生气的侧脸,忍着笑说:"你放心吧,老板会尽一切来补偿的。"会用他们的一生来补偿。

  生了会儿闷气,徐蔓蔓问:"你们在关庆查到了什麽?"
  庄飞飞哪敢说实话,只道:"也没查到什麽,就是十二年前有人在那边见到过疑似顾先生的人,我们去了,也没查到些实质性的消息。"
  又过了会儿,徐蔓蔓问:"我们什麽时候进去?你老板不会对我小叔怎麽样吧?"
  "我老板也是你老板。"庄飞飞提醒,他看看手表:"再等等。"
  看着又抽了一根烟的魏海中,徐蔓蔓的脑袋里浮现乔邵北的脸,她扭回头:"庄子,你知道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谁吗?爲什麽阳阳和乐乐长得那麽像乔老板?"

  庄飞飞脸上的神色微变,但他很快恢复正常,耸耸肩说:"不知道。他们以前的事情老板不会什麽都告诉我,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谁,恐怕只有顾先生自己清楚。"
  "可是爲什麽会那麽像乔老板呢?"徐蔓蔓自语,"难道阳阳和乐乐的妈妈是乔老板家的人?"
  "谁知道。不过这件事除非顾先生自己开口,你别去问他。"
  "我小叔要想说早就说了,我才不会去问呢。"
  庄飞飞的眼神在昏暗的车内微闪。

  ※

  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给自己擦好药后,顾溪收回手,站起来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你们……"
  顾溪是想问他们晚上住哪里,乔邵北马上站起来说:"我和苏南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想也不想地拒绝,顾溪拿过自己放在沙发背上的衣服和帽子说:"不远,骑车一会儿就到了,你们晚上住哪里?"
  "我们晚上有地方住,外头冷,我们送你们回去。"展苏南拿过自己的衣服快速穿好,态度坚决。已经穿好大衣的乔邵北直接拿起沙发上明显是顾朝阳和顾朝乐的书包说:"走吧,早点回去睡觉,明天阳阳和乐乐还要上学吧。"

  "明天周末,学校不上课。"顾朝乐很诚实地提醒。乔邵北顿时尴尬地站在了那里,哪知,顾朝阳接着说:"我们下周一考试,明後天要在家里复习功课。"
  乔邵北感激地看了顾朝阳一眼,对顾溪说:"早点回去让孩子复习功课。走吧。"一手已经自觉牵起了顾朝阳的手。展苏南则快速拿过两个孩子的棉衣给他们穿上,顺便牵住顾朝乐的手。

  顾朝阳和顾朝乐从来没有在考试前复习过功课,可深知儿子底细的顾溪不能当着"别人"的面拆穿儿子的"谎话"。有些无奈地瞅了眼笑眯眯的两个儿子,他穿上大衣,带上帽子:"那就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把自己的大围巾围在乐乐的脖子上,展苏南拉着乐乐快步走出去,生怕下一秒顾溪反悔。乔邵北暗恼自己来的时候太匆忙,手套围巾都没戴。拉了拉顾朝阳的棉衣领子,他掀开棉布帘子,让顾溪先走。而这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站在外头等着的顾朝阳在爸爸出来后突然提醒道:"爸,你今晚没剁饺子馅儿。"

  乔邵北掀着门帘的胳膊抬着,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来。而他和展苏南一听顾溪还要剁饺子馅儿,两人的神色又不对劲了。带着点责备地揉了揉顾朝阳的脑袋,顾溪说:"爸爸明天没有课,上午剁也不迟,回家了。"
  "好。"
  暗暗吐吐舌头,顾朝阳不敢再刺激两位叔叔了,他可不要这麽大还被爸爸打屁股。最後一次被爸爸大屁股还是在他上幼儿园中班的时候呢。

  坐在车上的徐蔓蔓和庄飞飞看到大门开了,两人立刻收回心思快速下车。而一直在门口吹冷风抽烟的魏海中在察觉到动静后赶紧灭了烟,对出来的人唤道:"小河。"
  看着魏海中冻得发红的鼻子和脸,顾溪蹙眉:"海中哥,你怎麽站在外头?天冷,会感冒的。"
  "老板,顾先生,快上车吧。"庄飞飞适时插话。
  魏海中清了清嗓子里的烟,指指车:"我不冷。快上车吧。"

  "小叔,上车。"徐蔓蔓打开车门。再次无声地叹口气,顾溪快步走到车旁,上了车。两个孩子跟着爸爸上车。第一次坐越野车,他们的大眼里满是惊奇。自觉地钻到最後一排坐下,两个孩子东摸摸西摸摸,好奇地不得了,毕竟是男孩子,骨子里就喜欢车。看到他们的样子,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脏再一次被刀戳进抽出。
  庄飞飞开车,魏海中坐在副驾驶座上,徐蔓蔓挨着小叔坐下。展苏南和乔邵北坐在最後一排和两个孩子坐在一起。两人一人搂一个,闻着孩子身上乾净的味道,他们的手指发颤。

  "庄子,到前面掉头。"
  "好。"
  徐蔓蔓暖着小叔冰凉的双手,指挥庄飞飞开车。车子开动了,顾朝阳和顾朝乐瞪大眼睛瞅着车外,展苏南和乔邵北用脸蹭蹭他们的脑袋,搂着他们的双臂收紧。

  徐蔓蔓带路,一路上顾溪都没有说话,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什麽。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没有说话,一直看着满脸新奇的两个孩子,然後再时不时看几眼顾溪。骑车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下了车,看着那一栋三层的农家小院,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沉甸甸的。还是徐蔓蔓,她跑过去一手伸进大铁门上的一个小比巴掌大点的小门洞里,从里面拉开门闩,推开门。大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接着就听到屋里传来一位老太太的声音。

  "阳阳、乐乐回来啦。"
  随着这道声音,正对着大门的一间屋的棉布帘子被人从里掀开,一位农家老太太脸上带笑地走了出来。顾朝阳和顾朝乐抽出被怪叔叔握着的手,跑过去:"奶奶,我们回来了。"
  "乾妈。"顾溪拉着徐蔓蔓走过去,脸上是回到家见到母亲的温馨。他把蔓蔓推到乾妈跟前:"蔓蔓回来了。"
  "蔓蔓?!你,什麽时候回来的?怎麽也不跟奶奶说一声!"拉着孙女的手,老太太是一脸的惊喜,回头对着屋里喊:"老头子,蔓蔓回来了!"
  "奶奶,我好想你哦。"抱住奶奶,徐蔓蔓的鼻子发酸。

  "奶奶,姐姐的老板、爸爸的朋友来了。"顾朝阳和顾朝乐出声,徐老太太抬头,这才发现院子里有四位陌生人。
  "蔓蔓回来了?"门帘又掀开,一位老头子走了出来。
  顾溪的脸上露出一抹微笑:"乾爹。"

  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顾溪脸上的那一抹笑,展苏南和乔邵北由衷地感激老天爷,感激老天爷让顾溪能遇到这一户朴实善良的人家。

  ※

  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的到来在徐大爷和徐奶奶的家里又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阵兵荒马乱。一听是徐蔓蔓的老板,还是顾溪的朋友,徐大爷和徐奶奶把家里的好吃的都赶紧拿出来。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就是顾溪都拦不住他们。

  好不容易被顾溪还有展苏南、乔邵北劝着坐下来的徐大爷和徐奶奶和朝阳、朝乐两兄弟一样,满肚子的问号。顾溪的这三个朋友一看就是不简单的人物,那这十几年他们怎麽从未听顾溪提起过呢?就是顾溪在最难的时候都没说过去找朋友帮帮忙。尤其是那个姓乔的老板跟阳阳和乐乐很像,看得徐奶奶和徐大爷心里直犯嘀咕。徐奶奶轻轻踹了徐大爷一脚,徐大爷磕磕烟袋里的烟灰,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

  "呃,我们家蔓蔓,在你们公司上班啊。"
  展苏南很是恭敬地说:"是。她今年正巧在我们公司实习,我都不知道她是小河的侄女。前两天她跟庄子去书店买书,两人聊天聊到了小河,我们这才知道小河在这里,就赶紧过来看他。"
  庄飞飞也不知是出於哪种心思,插嘴道:"蔓蔓的工作很认真,老板知道她之前公司就已经决定留下她了。等蔓蔓下学期毕了业,就是公司的正式员工了。"

  一听孙女跟这个男孩子一起去书店,还聊天,这男孩子还叫孙女"蔓蔓",老两口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庄飞飞,带着对某种身份男士的审视。
  徐蔓蔓在一边咕哝:"要过了试用期才算正式员工,我还没确定要不要留下来呢。"她现在一点都不稀罕"那家"大公司。

  乔邵北马上讨好地说:"蔓蔓这麽优秀的人才当然要留在我们公司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说是不是,小河?"
  顾溪的眼角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摸摸侄女的头,话中有话地说:"本来你一个人在营海,小叔挺不放心的,这下子小叔就放心了。公司里又有庄子这麽热心肠的同事,小叔就更放心了。"
  庄飞飞抿嘴忍住笑,展苏南和乔邵北暗暗松了一小口气。徐蔓蔓嘟嘟嘴,低头不语,紧握着小叔的手。徐奶奶和徐大爷看看孙女,看看乾儿子,再看看那几位大老板,嗅出了几分诡异。

  轻轻扯了一下展苏南,乔邵北站起来说:"伯父伯母,时间不早了,我们就不坐了,你们早点休息。"
  徐奶奶赶紧站起来说:"你们晚上就住家里吧,听蔓蔓说你们也是匆匆赶来的,这麽晚了,也不好找住处。"
  "不用了,伯母,我们晚上到县城的宾馆里去住,来之前已经订好房间了。你们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过来看你们。"说这句话时,乔邵北不安地看向顾溪,他不知道这人明天还想不想再看到他们。

  顾溪对他们淡淡一笑,说:"明天要是能起得来,就过来吃早饭吧。"
  "啊,好!"展苏南和乔邵北受宠若惊地猛点头,顾朝阳和顾朝乐捂嘴偷笑。
  不舍地看了眼顾溪和两个孩子,展苏南说:"伯父伯母,我们走了。"
  "好,路上注意安全啊。"

  徐大娘和徐大爷跟着顾溪出去送客,一直送到大门口,展苏南和乔邵北让他们赶紧回去。顾溪看着他们上了车,和他们挥手再见。徐蔓蔓什麽都没带,也跟着他们离开了。汽车开了,车里,展苏南和乔邵北一直扭着头,直到看到顾溪进去了,直到看不到那个院子了,两人才慢慢转过身。

  "蔓蔓,能不能跟你爸妈说一声,今晚你在宾馆住,我们有些事情想问问你。"展苏南脸上勉强维持的平静崩塌。
  徐蔓蔓揉揉发酸的鼻子:"嗯。"下一刻,她"阿"地叫了一声:"忘了把书拿给阳阳和乐乐了!"
  庄飞飞从後视镜里看了眼痛苦不已的老板,应道:"明天吃早饭的时候拿过来就行了。"
  徐蔓蔓不满地瞪了庄飞飞一眼,他倒是会给那两人制造机会。
远溪:第二十四章
  人都走了,徐奶奶和徐大爷的脸上露出了担忧。看出奶奶有话想跟爸爸说,顾朝阳和顾朝乐藉口要复习功课,跑了。在两人关上门后,徐奶奶再也忍不住问:"小河啊,那三个人到底是咋回事啊?"门外,顾朝阳和顾朝乐屏住呼吸偷听。

  顾溪朝乾爹乾妈安抚地笑笑,淡淡地说:"没啥事,就是以前的朋友,知道我在这里后就过来看看。"
  "那……"徐奶奶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口,"那个姓乔的老板,跟阳阳和乐乐是啥关系啊?他长得跟阳阳乐乐很像,他是不是阳阳和乐乐妈妈那边的人?"
  顾溪抿住了嘴,过了会儿,他说:"乾妈,不管他们跟阳阳和乐乐是什麽关系,都十几年了,他们于我就是以前的朋友。至於阳阳和乐乐……"他顿了顿,"如果阳阳乐乐喜欢他们,愿意跟他们走,我不会阻拦。"

  "小河?!"徐奶奶和徐大爷异常震惊,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阳阳和乐乐真跟那个姓乔的有关系?!而屋外,两个偷听的小子惊得捂住了嘴。
  顾溪带著几分释怀地说:"乾爹、乾妈,阳阳和乐乐是谁生的不重要,你们只要知道他们是我的'亲生'儿子就够了。至於阳阳和乐乐今後要怎麽选择,我完全尊重他们自己的意见。他们已经长大了,我这个做爸爸的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们的选择。"

  "小河。"这话听在徐奶奶的耳朵里引起阵阵的心酸,她拉住顾溪的手说:"你别总为阳阳和乐乐考虑,你也得想想你自己呀。你爲了他们一直独身,现在他们也长大了,你也该考虑考虑个人的问题了。"
  顾溪笑笑:"乾妈,我一个人过惯了,不习惯生活里再多个人,我就一个人这麽过了。"
  徐奶奶蹙眉道:"你一个人过,就一直这麽苦的过下去?你不找人也算,那他们现在来找你了,又是公司的大老板,你让他们给你安排个清閒点的工作不过分吧。他们这麽大老远专门跑过来看你,这点小忙不会不愿意帮吧。"

  顾溪摇摇头,说:"乾妈,等阳阳和乐乐放暑假,我就回营海把我的户籍转过来,到时候跟校长说说,转成正式的老师,再带几份家教,我就不用摆摊子了。我开口,他们会帮,但是我不能。我自己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养家,挣多挣少我都心里踏实。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又是十几年没见的朋友,更不能开这个口,我也不喜欢去靠著谁,这对阳阳和乐乐也不是好事。"

  话是这个理,可看那三人的态度就是小河不开口也不可能看著他天天这麽辛苦吧。徐奶奶还想再劝,顾溪直接说:"乾妈,您就别说了,我是不会去找他们的,我习惯自己靠自己了。"
  "你呀,唉!"徐奶奶重重地叹口气,"都说你脾气好,其实你比谁都倔!"
  顾溪只是笑,不吭声。

  拍拍顾溪的手,徐奶奶道:"你自己打定了主意,乾妈说什麽也没用。反正不管你要怎麽做,你都得注意自己的身体。阳阳和乐乐还小,就算不为你自己,你也得为他们保重好自己的身体。身体是你的,你不心疼别人怎麽心疼?"
  "我知道,我没事。"
  忍著咳嗽的欲望,顾溪站起来:"乾爹、乾妈,晚了,你们早点睡,我上去了。"
  "去吧去吧。"

  门口两个偷听的小子赶紧蹑手蹑脚地跑上楼。躲在屋里听著爸爸上了楼,听著爸爸进了屋,兄弟两人的小脸上满是凝重。
  "哥,爸爸的话是啥意思?爸爸是不是不想要我们了?"顾朝乐的声音里带了哭腔。
  "别瞎说!"顾朝阳转身狠狠擦了擦弟弟的眼睛,严肃地说:"爸爸不可能不要我们,爸爸就算不想要我们也不会等到现在。"顾朝阳的脸上是强装的冷静,心里同样怕急了。

  "哥,爸爸让我们跟叔叔走,叔叔肯定是妈妈那边的人,叔叔肯定是来抢咱们的。我不要,我不要离开爸爸。"顾朝乐忍不住,哭了。虽然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可是乍听到爸爸似乎不要他们了,顾朝乐慌了。
  顾朝阳给弟弟擦眼泪,自己的眼眶也红了。"我们去告诉爸爸,我们绝对不会跟叔叔走。"
  "嗯!"

  站在爸爸的房门口,顾朝阳举起手,却怎麽也敲不下去。顾朝乐等不急了,举起拳头。
  "叩叩叩"
  "爸。"

  门开了,顾溪一看到儿子抬起的脸,他的眉头皱了皱,让开身体让儿子进屋:"怎麽了?"
  顾朝乐吸吸鼻子,还没迈出脚就哭出了声:"爸,我们不跟叔叔走,你别不要我和哥哥。"
  顾溪楞了,顾朝阳主动坦白:"刚才我和乐乐在门口,听到爸爸和奶奶说的话了。"说完,顾朝阳也哭了。

  他哪句话说不要他们了?关上门,顾溪把两个儿子带到床边,让他们坐下。顾朝阳和顾朝乐抓住爸爸的手哭著说:"爸,我们听话,你别不要我们。"
  顾溪很无力地揉揉两个儿子该去理发的脑袋:"爸爸哪句话说不要你们了?"
  两兄弟哭得极为伤心,顾朝阳说:"你跟奶奶说让我和乐乐跟叔叔走。"
  顾溪板下脸:"爸爸的原话是这麽说的吗?你们确定?"

  两兄弟不哭了,努力回想,呃,爸爸的原话好像,大约,不是这麽说的。抽出一张纸巾擦擦两个儿子的眼泪和鼻涕,顾溪严肃地说:"以後有什麽事直接来问爸爸,不要断章取义地自己联想。不仅是这件事,今後不管是什麽事,在没有绝对的证实之前,都不应该妄下断论。小事可能没什麽,如果是大事很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後果,记住没有!"当年的事情已经给了他最深刻的教训。

  是啊,爸爸好像是说如果他们喜欢叔叔,愿意跟叔叔走的话爸爸不反对,爸爸并没有说不要他们。看著爸爸很少会有的严肃表情,顾朝阳和顾朝乐两兄弟很有默契地站起来,转过身,脱下裤子,露出他们的屁股。
  "爸,我们错了,你打我们吧。"
  顾溪是真的有点生气了,照著两个儿子的屁股蛋狠狠各给了一巴掌,就见两个白嫩嫩的屁股蛋子上多了一个红红的巴掌印。提起裤子,转过身,被爸爸打屁股的两个小子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记住没有?"
  "记住了。"
  两个小子重重点头,这麽大还被爸爸打屁股,绝对记住了。

  吐了口气,顾溪拍拍两个儿子:"去洗漱,洗完了你们再上来,爸爸有话跟你们说。"
  "嗯!"

  两人一溜烟跑了,顾溪在凳子上缓缓坐下,脸上是独自一人时才会流露出的伤感,淡淡的,伤感。为什麽要来呢,十几年都这麽过来了,往後还这样不好吗?双肘撑在桌子上,他深感无力地捂住脸,那两个人注意到了阳阳和乐乐,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发现阳阳和乐乐与他们的关系,他该怎麽向他们解释?
  身体的秘密他不会跟任何人说,哪怕他们查出阳阳和乐乐是他们其中一人的孩子,哪怕他们要带走阳阳和乐乐,他也要守住自己的秘密。他不会让阳阳和乐乐知道他们是被他们的爸爸生下来的,他不会让任何人拿怪异的眼光来看待他的儿子,来看待他。
  爲什麽……要来呢?

  "爸,我们洗完了。"
  迅速收拾心情,顾溪放下手,门开了。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跑到床边脱鞋上床。顾溪转身面对两个孩子,内心沉淀了一番,他开口说:"阳阳、乐乐,乔叔叔、展叔叔和魏叔叔都是爸爸以前的朋友,也和爸爸是一个学校的,他们比爸爸年长,也算是爸爸的学长。"
  两个孩子点点头。

  顾溪顿了顿,肯定地说:"你们,发现了自己和乔叔叔长得很像了吧。"他不是没有看到儿子对乔邵北的疑惑。
  两个孩子犹豫了,顾朝乐问:"爸爸,乔叔叔……是妈妈那边的人吗?"
  "不是。"顾溪抿了抿嘴,说:"阳阳、乐乐,关於你们的妈妈是谁……爸爸希望你们不要问,可以吗?"
  两个孩子马上点头,异口同声地说:"我们不要妈妈,只要爸爸。"

  顾朝阳问:"爸爸,乔叔叔是来分开我们和爸爸的吗?"这是他们最关心的事情。
  顾溪摸摸两个孩子的脸,说:"没有人会分开你们和爸爸。爸爸只能告诉你们,你们和乔叔叔、展叔叔有著很深的联系,但爸爸不能告诉你们究竟是什麽联系,你们也不要问,行吗?"
  朝阳和朝乐这回是重重地点头:"爸爸,我们不问,只要我们不会和爸爸分开就行了。"

  顾溪欣慰地握住两个儿子的手,感激儿子的体贴。他低低地说:"爸爸和乔叔叔、展叔叔在你们出生前有过一些不愉快,後来爸爸离开了营海,乔叔叔和展叔叔去了美国,爸爸和他们两个人也就断了联系。这次若不是你们姐姐……爸爸从来没想过再见到他们。"
  顾朝乐皱起一张小脸:"爸爸,你不想再见到乔叔叔和展叔叔吗?你不回营海是不是也是因为乔叔叔和展叔叔?"
  看著儿子神似一人的脸,顾溪的眸光有丝恍惚,然後他淡淡地说:"爸爸不回营海……主要还是因为你们太小。都十几年了,爸爸怎麽可能还记著什麽不愉快。只是乔叔叔和展叔叔一直觉得对爸爸有愧,在这种状况下,还是不要见面的好。爸爸已经习惯了现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不想再生出些波澜。"

  不知道爲什麽,顾朝阳和顾朝乐看著此刻的爸爸,心里突然很难受。两个孩子抱住爸爸,在爸爸耳边郑重地说:"爸,我们不会跟乔叔叔和展叔叔走,我们要永远和爸爸在一起。"
  "那可不行。"顾溪抱住两个孩子,"你们长大了要出去读书,总要离开爸爸。"
  "那我们就努力挣钱,然後买房子接爸爸和爷爷奶奶过来一起住。"

  顾溪笑笑:"好,那爸爸和爷爷奶奶就等著你们买房子。"
  "嗯!"
  再一次感激那两个人给了他这麽好的两个孩子,顾溪道:"爸爸希望你们能以平常心去面对乔叔叔和展叔叔,过去的事是爸爸和两位叔叔之间的事,与你们是无关的,可以做到吗?"
  "可以。"放开爸爸,顾朝乐说:"爸爸,我不想知道妈妈是谁,也不想知道自己爲什麽和乔叔叔长得那麽像,我就是怕会和爸爸分开,怕有人拆散我们。"
  "我也是。"顾朝阳握紧爸爸的手,又加上一句:"电视上都这麽演的。"
  "呵呵。"顾溪揉揉儿子的脑袋,"要跟谁在一起,只有你们自己能决定。别被电视剧误导,电视是电视,生活是生活,如果电视剧不这麽演的话,谁会看呢?"
  "哦。"两个孩子受教地点点头,"以後奶奶看电视的时候我们不跟著看了。"
  "那到不至於,就是不要什麽都相信电视里演的。"

  儿子不问,顾溪是真的松了一大口气,心里也对儿子更加愧疚了。弯腰抬起乐乐的脚,顾溪拿过展苏南和乔邵北留给他的冻疮膏,给儿子擦药。顾朝阳见状,向後坐了坐,抬起两只脚丫子,等著爸爸给他擦药。两个孩子懂事的外表下也有一颗想跟爸爸撒撒娇的心。

  给儿子慢慢擦著药,顾溪语带深意地说:"你们是爸爸的儿子,不管你们在哪里,都无法割断你们和爸爸的联系,这就是血脉的意义。只要血脉不断,你们就不会离开爸爸。就好比姐姐在营海读书,她是离开了家,但她总会回来,不会和大娘大伯和我们失去联系。你们,也同样是。"
  阳阳和乐乐不吭声,等著爸爸进一步说明。

  顾溪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後抬起头说:"爸爸刚才说了,你们和乔叔叔、展叔叔有著很深的联系。如果乔叔叔和展叔叔愿意为你们提供更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爸爸希望你们能慎重地考虑。"两个孩子跟著他太吃苦,也太委屈。
  "我不要。"顾朝乐想也不想地第一个出声,"上学离开爸爸那是没办法的事情,但我不要因为乔叔叔和展叔叔比爸爸有钱而离开爸爸。我长大了也能挣到钱,也会变成有钱人。"

  "我也不要。"顾朝阳明显的不高兴了,"乔叔叔和展叔叔有钱是乔叔叔和展叔叔的事,姐姐都能考上营大,我和乐乐更能考上。爸,我不管我和乔叔叔、展叔叔有多深的联系,我也不管乔叔叔和展叔叔能给我提供多好的学习环境和生活环境,我绝不因为这个原因而离开爸爸,除非爸爸和我们一起。"
  "我也是!"顾朝乐的眼睛瞪得圆圆的、亮亮的,态度坚决。

  顾溪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恼,不过最後他还是笑了,狠狠揉了揉两个脸色极度认真的儿子,他说:"不管你们的决定是什麽,爸爸都支持。你们长大了,有些事情爸爸更愿意看到你们自己做主。"
  "爸。"顾朝乐露出十一岁的男孩子该有的心性,抱住爸爸,带著点耍赖地说:"我不要离开你。"
  "我也不要。"阳阳也抱住爸爸,撅起嘴,寻求安慰。
  "都是大孩子了,还黏爸爸。"顾溪低头,在儿子的脸上疼爱地各亲了一口,搂紧他们,"你们长大了,很多事都要学会独立思考、学会判断,更要学会冷静。像今天这样的事情,爸爸不希望再看到。"
  "嗯。我们今後一定冷静。"

  上了三年级后就几乎没有被爸爸亲过的两个孩子因为爸爸的这一个吻而有了想哭的冲动。顾朝乐抬头,渴望地说:"爸,我今晚想跟你睡。"
  "爸,我也想跟你睡。"顾朝阳的眼圈也有点红了。
  顾溪笑笑,又亲了儿子一口:"好。今晚跟爸爸睡。"
  "耶!"
  两人一听,高兴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然後迅速下床:"我们去抱被子和枕头。"
  "去吧。"

  欢呼地跑回自己的房间拿被子和枕头,顾朝阳和顾朝乐把那两位和他们有著很深联系的乔叔叔、展叔叔压在了心底。他们不讨厌那两位叔叔,甚至是有点喜欢的,但是他们不会和那两位叔叔走,那两位叔叔只是爸爸的朋友,仅此而已。
远溪:第二十五章
  床上,很多年都没有一起睡过的父子三人谁都睡不著。顾朝阳和顾朝乐是因为兴奋,顾溪则是因为心事。顾溪睡在床边,两个孩子睡在里面,就像他们小时候那样。
  "爸。"闭著眼睛躺了一会儿,顾朝乐睁开眼睛,翻身,"有件事我和哥想跟你商量。"
  "什麽?"顾溪也睁开眼睛。
  顾朝乐看了哥哥一眼,得到哥哥的允许后,他说:"我和哥过年的时候想去市里自主创业。"
  "自主创业?"
  顾朝阳马上说出他和弟弟商量的事情,顾溪听後建议道:"卖糖葫芦的想法不错,但氢气球爸爸觉得就算了。糖葫芦你们想现做现卖,那就势必得有明火,而氢气遇火非常危险,会爆炸。"
  "啊!"顾朝阳和顾朝乐眨眨眼,是啊,氢气和氧气遇火不是会爆炸吗!两人打了个激灵,顾朝阳马上说:"那我们不卖氢气球了,只卖糖葫芦。"

  顾溪想了想说:"你们的想法很好,爸爸支持你们。这样,爸爸做一些糖炒花生,你们去买一些食品袋回来,按照相同的分量装成一袋一袋的。卖糖葫芦的时候也可以顺便卖糖炒花生,你们看这样好不好?"
  "好!爸爸做的糖炒花生最好吃了,爸,我要卖!"顾朝乐第一个举手,顾朝阳直接举起了两只手。
  顾溪笑笑:"那好。爸爸先少做一点,你们卖卖看,如果卖得还不错的话,爸爸就多做一些。花生家里有的是,只要再买些砂糖就行了,至於价格,你们自己计算成本,然後定价。"
  "好。"
  得到了爸爸的支持,顾朝阳和顾朝乐自主创业的信心更足了。两人高兴极了,他们就怕爸爸不同意。

  轻轻拍拍两个儿子,顾溪说:"晚了,睡吧。明天你们就不要跟爸爸去摆摊了,你们在家里准备考试,然後把你们自主创业的计划再想一想,要尽量把可能遇到的困难都想到,这样临到头才不会手忙脚乱。卖糖葫芦虽然是小生意,但小生意中往往有大道理。"
  两兄弟迟疑了,顾朝阳说:"爸,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和乐乐还是去吧。考试绝对没问题,至於计划,我们晚上回来再想也不迟。"
  "只是蒸饺,爸爸忙得过来,爸爸明天中午不出摊,下午包好了饺子,晚上直接卖就行了。你们在家里也好帮著爷爷奶奶做点事,要过年了,家里事情多。"
  犹豫了好久,顾朝阳和顾朝乐点点头:"好吧,那爸你也别干到太晚。"
  "好。睡吧。"
  "嗯。"

  接下来,顾朝阳和顾朝乐闭上眼睛努力睡觉了。顾溪却是了无睡意,当身边传来孩子熟睡的呼吸声后,他轻轻下了床,打开台灯。
  在书桌前坐下,顾溪拿出钥匙打开他放钱盒子的抽屉,手指头在抽屉里停留了好一会儿,他取出钱盒子,再取出钱盒子下的假身份证、身份证下的一封多年未寄出的信,最後是一张照片。一张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拿出来看过的照片。

  两手捏著照片的两个角,顾溪的眸光有些不平静,照片里的他只有17岁,展苏南背著他,乔邵北站在後面的台子上趴在他背上,承受两人重量的展苏南被压得龇牙咧嘴。被"强迫"地爬上展苏南後背的他一脸的羞涩,而趴在他背上的乔邵北则笑得像个孩子。

  "爲什麽,要来呢……"深深的、无力地叹气,顾溪抬头,正好看到桌上的镜子里映出的自己。摸上眼角,他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长著冻疮、粗糙不已的手。放下照片,他神色平淡地看著镜子里的自己头上的一根根白发、带著沧桑的眼角与脸庞,久久之後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已经老了,他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的他了,而那两个人却是比那时候更加成熟、更加稳重,也更加有魅力了。十二年前,他与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十二年后,他与他们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根本就不该再有任何的交集。
  "爲什麽,要来呢……"

  爱也好,怨也好,十二年了,什麽,都过去了。

  ※

  这一晚,顾溪睡不著,徐丘林夫妇和徐奶奶、徐大爷也同样睡不著。想著那三个突然而来的大老板,那一个长得神似朝阳、朝乐的乔老板,还有和徐蔓蔓很是暧昧的庄飞飞,翻了好几个身的徐大爷出声:"老婆子,明天你去给小河提个醒,他那三个朋友是大老板,丘术家媳妇知道了准来找他,你让他提防著。找个时间你跟丘术说一声,别让他媳妇坏事。"
  徐奶奶一听苦了脸:"怀志下岗了,又有孩子和媳妇要养,月娥要是知道小河的朋友是大老板肯定会来找小河。你这麽一说,我还真是发愁啊。"

  "怀志下岗只能怪月娥她自己,小河自己都不开口找他朋友解决工作,你叫他怎麽去管怀志的事?他们家的事小河管得还少吗?咱们是在小河困难的时候帮了他一把,但这十几年小河对咱们可是尽心尽力,咱们不能仗著那一点点恩情就让小河对咱家做牛做马。你告诉丘术,如果他媳妇敢为难小河,跟小河闹,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他爱找谁当爹就找谁去。"
  徐奶奶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了。你心疼小河我也心疼。丘术家媳妇是个不明理的人,小河要真帮了她这回,今後还有的小河麻烦的。我会跟丘术说。"
  "还有那两万块钱,让他赶紧还了。"
  "知道了。"

  在徐奶奶和徐大爷爲了今後可能会出现的麻烦而烦恼时,宾馆的一间套房里,烟雾缭绕,三个毫不在乎会不会得肺癌的男人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几乎哭了一天的徐蔓蔓在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之後,直接在隔壁房间的床上"阵亡"了。庄飞飞在门口的走道里站著,等著老板的进一步指示。

  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最严重的自然是展苏南和乔邵北。两人的手里各拿著一份庄飞飞整理出来的顾溪这十几年在普河县的生活详情,每看一遍,他们的心就被自虐一回。两人一遍遍地翻看,用这种自虐的方法来惩罚自己,这种惩罚相较于顾溪这十几年吃的苦头根本就是小巫见大巫。

  喝了口冷掉的茶,魏海中再也忍不住地直接问:"要不要去查阳阳和乐乐的身世?"那两个孩子太像乔邵北了,如果拿出乔邵北儿时的照片,会发现他们之间更像!那两个孩子带给魏海中的震撼是巨大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停止了吸烟的动作,展苏南看向魏海中:"不用查,阳阳和乐乐是我和邵北的孩子。"

  魏海中猛地坐直了身体,烟灰抖了一身:"爲什麽会是你们的孩子?这说不过去啊。"他有点懵地捂上额头:"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阳阳和乐乐,在听说小河有了孩子之後我以为那是小河收养的或是捡的,因为我不相信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他会和别的女人有些什麽,何况他在关庆的四个月一直是一个人。可是看到阳阳和乐乐的照片我不确定了,而见到他们本人后我更想知道他们是怎麽来的。"

  乔邵北非常痛苦地抹了下脸,声音因为吸烟过度而完全变了调。"海中哥,我和苏南可以肯定阳阳和乐乐是我们的孩子,不管他们长得像谁,他们都是我们共有的儿子,是我们和小河的儿子。"
  魏海中手里的烟直接掉在了裤子上,他慌乱地把烟头挥到地板上踩灭了,抬头震惊地瞪向展苏南和乔邵北:"阳阳和乐乐,是你们的儿子?那,那他们的妈妈是谁?"

  乔邵北仰头看著天花板,整个人看上去随时会因为极度的痛苦而发狂。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好像快要窒息似的粗声喘了几口气,这才说:"海中哥,这件事事关小河,在他愿意开口之前,我和苏南不能跟你解释。等时机到了,等小河愿意了,我会告诉你。"说到这里,乔邵北的眉头紧拧,努力压下内心的痛苦与无边的悔恨。

  展苏南手不稳地灭掉又抽完的一根烟,神色同样痛苦不堪。他对魏海中说:"海中哥,你明天回营海,我和邵北不回去了,那边的事就全部交给你了,你把苏帆叫回来,让他帮你的忙。老爷子那边肯定知道我们找到小河了,你告诉他们,如果这次再插手,我和邵北就毁了展家和乔家。"
  魏海中握紧双拳,心里极乱地说:"阳阳和乐乐的事……"
  "不许告诉他们!"展苏南的声音陡然高了一度,拼命压制著某种情绪地说:"他们剥夺了我们做父亲的权利!阳阳和乐乐跟他们没有关系!"吼完,展苏南大口大口喘气,不让自己失去冷静。但是太困难了,一想到孩子,一想到这十二年,一想到顾溪,展苏南就想把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毁掉。

  乔邵北扣住展苏南的肩膀,让他克制,语气森冷地说:"我们有我们的罪要偿,他们也同样有他们的孽要还。我们的儿子姓顾,跟他们没关系。"闭上眼睛压下眼里快要溢出的悔恨,过了会儿,乔邵北睁开眼睛说:"明天让庄子和蔓蔓跟你一起回去。你给我和苏南整理些衣物,让庄子给我们带过来。还有带著蔓蔓去给小河、给孩子买些东西,一会儿我把要买的,还有需要庄子带的东西写张单子,其他的你看著办。可能还要麻烦嫂子帮帮忙,蔓蔓毕竟没有什麽经验。"

  知道孩子的事问不出什麽了,尽管内心十分焦急孩子到底是怎麽来的,魏海中还是选择了等待,等待这两人所说的时机的到来。他点点头,说:"我一会儿就联系空军,早点回去,也以防老爷子那边有什么动作。老爷子那儿你们就放心吧,十二年前的错你们不会再犯,我也不会再犯。有什么事咱们就远程联系,小河和孩子的事得从长计议,以小河的脾气,他肯定不会跟你们回营海。"

  乔邵北和展苏南缓缓点头,那个人的脾气看似好,可实际上是很倔的。他们曾经使了不少的手段耍了不少的心思才让那人愿意接受他们的帮助,可是都被他们搞砸了。现在那人哪怕苦死累死也不会接受他们的一分钱,更别说帮助了。

  魏海中起身走到乔邵北和展苏南跟前,一手按住一人的肩膀,用力:"苏南、邵北,小河的事我难辞其咎,哥哥现在唯一能帮上忙的就是让你们没有後顾之忧。哥哥没本事得到小河的原谅,只能把希望放在你们身上,你们,一定要追回小河。"
  乔邵北和展苏南按上魏海中的手,重重地点了点头:"哪怕要追一辈子,我们也不会再放开他,再让他吃苦受累。"

  乔邵北拍拍魏海中的手:"海中哥,你去睡吧,我和苏南再坐会儿。"
  "好。我觉得你们还是先租套房子,在宾馆里始终不方便。"
  "嗯,等庄子回来我们就让他去找房子。"他们两个人现在没有任何心思去管其他的事。魏海中明白地点点头,知道这两人有事要商量,他没有再多说什麽,把房间留给两个人。

  魏海中一走,展苏南站起来拿起屋内的一把椅子走到茶几跟前照著茶几就砸了下去,一时间玻璃碎片四散,接着是电视、桌子……巨大的声响引来了宾馆的服务人员,也引来了庄飞飞和魏海中。两人一听屋内的动静就知道是怎麽回事,魏海中拦下要敲门的服务员,告诉对方他们绝对会照价赔偿,并且当著服务员的面给宾馆的经理打了一个电话,这才安抚了下来。

  靠在门边的墙上,魏海中听著屋内的声响,憔悴的脸上是也想这麽发泄一番的冲动。庄飞飞给魏海中端来一杯茶,魏海中接过说:"你和蔓蔓跟我回去一趟,蔓蔓回来什麽都没带,你回去给自己也给他们带些衣物过来,还有些事要你去办。"
  "几点钟?"
  魏海中看看手表:"让蔓蔓睡一会儿吧,四点钟你把她喊起来。"
  "好。"
  "你回去后把手头上的事情交代给建斌他们,你应该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

  庄飞飞点点头,他已经想到这种可能了。接下来魏海中就不说话了,听著屋内不停传出的巨大声响,以此来缓解一些他心里的窒闷。

  十几分钟后,屋内已是一片狼藉,展苏南把能砸的都砸了,唯一完好的床上也是凌乱不堪。喘著粗气,展苏南扔下已经被他砸坏的椅子。乔邵北走进卧室,关上门,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手指在里面掏了掏,却发现没烟了。丢了烟盒,他深吸了几口气,双手插进裤子口袋里,抿紧嘴。

  背对著始终没有吭声、也没有阻拦过他的人,展苏南哑声开口:"邵北,我不敢想,小河是怎麽,生下孩子的。"乔邵北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看著外面寒冷的街道,没有回应,因为他也不知道怎麽回应。
  "如果我们不认识安吉拉,我们见到阳阳和乐乐只会好奇他们的身世,根本想不到小河遭受过什麽罪。"展苏南举起留著一道明显刀疤的右手,突然照著自己的脸就是几个猛抽。十几个巴掌后,展苏南似乎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我打了他……苏凡,打了他……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怀著孩子!他怀著我们的孩子!"

  双手抱住头,展苏南狠狠揪住自己的头发:"他怀著孩子!他怀著孩子!他那个时候怀著孩子!你让我怎麽面对他……你让我怎麽面对他!他怀著孩子,他怀著我们的孩子呀!我还让他离开……我还说会杀了他……邵北,你说我怎麽面对他!怎麽面对他!"
  "苏南。"不知道什麽时候走过来的乔邵北抓住展苏南自虐的双手,在他的面前跪坐下,"你别忘了,还有我。我对他的伤害不比你少。我让他离开,我怀疑他对我们的感情,我甚至侮辱他对我们付出的那一晚。"紧了紧牙关,乔邵北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我们是没脸来见他,但是我们没有选择了,我们必须厚著脸皮来找他、来见他,来赎我们的罪。小河不会原谅我们,我们对他犯下的错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所以,让小河一辈子都不原谅我们吧,让我们一辈子都不能心安,这是我们应当受到的惩罚。"

  展苏南扣住乔邵北的手,如抓住一根浮木:"邵北,我这心里难受啊,我难受啊,我一想到我打了他,一想到孩子,我……"他用力捶捶自己的胸口,"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啊!"
  乔邵北抓住展苏南的那只手:"我也是,我也恨不得杀了我自己。但是我们不能,我们死了怎麽向小河和孩子赎罪?苏南,振作起来,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忏悔发泄,但明早我要你和我一起正常地去小河家吃早饭,我要你和我一起,来赎我们的罪。"

  展苏南低下头,久久的,久到街上都没有半点声音传进来了,他抬起头,脸上已经恢复了平静。"邵北,我没事了。"
  乔邵北放开展苏南的手,点点头。
  抹了一把脸,展苏南从地上爬起来:"我们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麽办吧。"
  "好。"
作家的话:
远溪:第二十六章
  这一晚,顾溪几乎一夜都没睡著,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才迷迷糊糊地睡下了。阳阳和乐乐因为昨晚发生的事闹钟没叫就醒了。醒过来见爸爸睡著,脸色有点不好,两人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胡乱套上衣服就悄悄出去了,让爸爸好好睡。关上门刚一转身,阳阳和乐乐发出惊呼,大门外头停著一辆车,有两个人正靠在车旁抽烟。在阳阳和乐乐发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发现了阳阳乐乐。两人丢了烟,朝阳阳乐乐挥挥手。

  "叔叔?"低低地叫了一声,顾朝阳和顾朝乐一边系鞋带一边一路小跑下了楼。慢慢地,尽量不发出声音地打开大门,顾朝乐惊讶地说:"叔叔,你们这麽早就起来啦。"他朝门外望了望,又问:"那个魏叔叔和庄叔叔呢?"
  根本就没睡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对两个孩子露出疼爱的笑容,摸摸他们的头说:"不好意思,叔叔来得太早了。魏叔叔和庄叔叔回营海了,那边有点事要他们处理。你们姐姐也回去了,她来得太匆忙,都没有带行李。"
  "哦。"眼睛盯著展叔叔脸上好像比昨晚还严重的青紫,还有下巴上一夜长出的胡子,顾朝乐嘴上说:"没事。叔叔快进来吧,爸爸还没起床,你们先到厨房里坐会儿吧,厨房里暖和。"
  "谢谢。"

  心里的滋味真是难以用语言表达,跟著阳阳和乐乐进了院子,乔邵北和展苏南情不自禁地往楼上看去,看著他们的眼神,阳阳忍不住说:"爸爸周末不上课,可以多睡一会儿。"
  乔邵北和展苏南心下一颤,脸色僵硬地低头看向阳阳和乐乐,又摸上他们的头说:"那叔叔不出声,让爸爸多睡会儿。"
  "叔叔,你们去厨房坐著吧,我和哥去洗脸刷牙。"顾朝乐指指厨房的方向,展苏南勉强笑笑:"不用管叔叔,你们去吧。"

  顾朝阳这时候已经从厨房提著热水壶出来了,小声唤道:"乐乐,来洗脸刷牙。"
  "来了。"
  不管叔叔了,乐乐跑进卫生间去洗脸。展苏南和乔邵北走到卫生间的门口,看到两个孩子一个人洗脸一个人刷牙,自己搓毛巾、倒热水,展苏南和乔邵北走了进去。拿过阳阳摆在水盆边的毛巾,展苏南在阳阳洗完脸后在水盆里搓了搓,没有交给阳阳,他直接擦上阳阳满是水的脸,上幼儿园就没叫爸爸擦过脸的顾朝阳当即就愣在了那里。而乐乐也楞了,他嘴边的牙膏沫子被乔邵北擦去了,就连手也被擦了。

  想到爸爸昨晚说的话,顾朝乐拿过毛巾笑著说:"叔叔,你们去坐著吧,我和哥哥自己会洗脸。"
  乔邵北弯腰,眼里是怎麽也遮不住的疼爱与喜欢:"叔叔喜欢你们,所以才想这麽做。"再次摸上乐乐潮湿的、稚嫩的、有著顾溪的神态的小脸,乔邵北再也忍不住抱住了他。顾朝乐的大眼睛眨了又眨,心里的感觉怪怪的,但不讨厌。顾朝阳愣愣地看著乔叔叔,一时不知道要说什麽了,他的心里也同样有著和乐乐一样的感觉。而下一刻,他也被一副比爸爸要宽厚许多的身体拥住了。

  怪异的感觉泡泡直往上冒,顾朝阳下意识地挣脱出来,略带无措地说:"叔叔,您身上的烟味好重啊,我爸爸咳嗽,您可不要在我爸爸面前抽烟呀。我,我去做饭。"丢下毛巾,顾朝阳跑了。见哥哥走了,顾朝乐也挣脱出来:"爷爷一会儿要起床了,我和哥哥去做饭。"说完,他也跑了。

  站在并不宽敞的卫生间里,展苏南和乔邵北搓搓手指,孩子,那是,他们的孩子呀。两人稳了稳心神,快步走了出去,没忘了孩子刚才说他们要做饭。他们只有11岁!走出卫生间的乔邵北脚步一顿又折了回去,阳阳乐乐还没有擦脸呢,天这麽冷,不擦脸可不行。
  走进厨房,果然就看到两个孩子在灶台前忙活著。展苏南和乔邵北脱下大衣放在矮凳上,走了过去。乔邵北拉过两个孩子,打开在卫生间里找到的一瓶雪花膏沾了一些抹在两个孩子的脸上,阳阳和乐乐怔怔地看著和他们神似的叔叔,心里怪异的泡泡又开始上涌。

  "叔叔,我自己抹。"不知道该怎麽处理心中的感觉,两个孩子抬手在自己的脸上胡乱抹了一通。看著他们的动作,乔邵北和展苏南心里的一角要融化了。
  "这里没擦到。"
  一手拉著一个孩子,乔邵北和展苏南把阳阳和乐乐脸上没擦完的雪花膏抹开。这就是做父亲的感觉啊……真不想放开孩子的手。

  ※

  厨房的烟囱里冒出了炊烟,在宁静的院子里,这一隅小小的天地间,有两个人为了偿还他们十二年前犯下的那个致命的过错,迈出了第一步。

  乔邵北打鸡蛋,展苏南帮著阳阳蒸上馒头后开始洗菜。阳阳和乐乐剥葱剥蒜,周末的早上他们习惯炒两个菜,让辛苦了一周的爸爸多吃一点。展苏南和乔邵北根本就不想让阳阳和乐乐动手,但做惯了这些的阳阳和乐乐做不到在一旁看著。而且,不管他们跟两位叔叔有著怎样紧密的联系,他们也还是叔叔。

  剥好了葱蒜,阳阳开始削萝卜皮,乐乐则到院子里打开鸡笼,把鸡和鹅放出来,然後把夜里鸡鹅下的蛋拣出来。从窗户看著乐乐,展苏南和乔邵北一边为孩子的懂事而骄傲另一边又为他们的太过懂事而心疼、懊悔。

  看到了两位叔叔的"怪异"神色,顾朝阳没话找话地说:"叔叔,爸爸说你们是从美国回来的,那你们的英语一定很厉害喽。"
  乔邵北收回对乐乐的注意,笑著说:"你们想学吗?叔叔可以教你们。"
  阳阳的眼里滑过渴望,被展苏南和乔邵北看到了。展苏南马上说:"你们考完试就放寒假了吧,寒假叔叔教你们学英语。"

  阳阳的脸上出现了为难,展苏南和乔邵北见状有点不安地问:"怎麽了?是不是怕你们爸爸不同意?"对顾溪是否愿意孩子跟他们亲近这件事,两人没有把握。
  阳阳想了想,还是诚实地说:"不是,爸爸不会不同意。只是寒假我和乐乐要去卖糖葫芦,可能没有时间跟叔叔学英语。叔叔过了年是不是就要回去了?"
  "卖糖葫芦?!"展苏南和乔邵北这下是怎麽也无法保持冷静了,嗓门都变了。

  看著叔叔突然沉下来的脸,阳阳不解地说:"我和乐乐寒假想自主创业,我们打算去卖糖葫芦。爸爸还会做一些糖炒花生让我们拿去卖。"
  展苏南拧著眉,擦乾净手走到阳阳跟前蹲下,说:"你们还小,天又这麽冷,过年就是应该去玩的,怎麽能去卖糖葫芦?"不行,绝对不行!
  乔邵北的脸色也是极为不好,更多的自然是悔恨。他问:"爲什麽想到要去自主创业?"他不敢直接问孩子他们是不是爲了帮爸爸挣钱,因为想到这种绝对肯定的答案他的心已经揪紧了。

  这时候乐乐走了进来,他在外头听到了哥哥和叔叔们的谈话。放下鸡蛋篓子,他说:"我们要自己挣零花钱,而且今後我和哥哥要做大生意,爸爸说做大生意要先从小生意开始学起。爸爸说了小生意里有大道理。"
  如果,如果他们没有缺失这十二年父亲的责任与权利,如果阳阳和乐乐现在与他们是正常的父子关系,那爲了培养孩子的独立与做生意的头脑,展苏南和乔邵北会非常支持孩子们的想法。但是!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想到他们的孩子爲了零花钱更可能是为了减轻爸爸的负担在寒冷的冬天在街头卖糖葫芦,这叫他们情何以堪!

  展苏南起身关上厨房的门,然後拉过一张小凳子坐在阳阳的跟前,再把乐乐拉过来,非常认真地说:"阳阳乐乐,你们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叔叔不同意。"
  爲什麽?两个孩子脸上的疑惑很明显。疑惑叔叔"爲什麽"不同意,疑惑爲什麽"叔叔"不同意,爸爸都同意了呀。
  顾朝乐马上说:"人家国外的孩子都自主创业呢,我和哥哥也想,而且爸爸同意了。"

  展苏南一厅,心要疼死了:"你们以前也卖过糖葫芦?"
  两个孩子摇摇头,阳阳说:"不过我们会做糖葫芦,以前在家里跟爸爸一起做过的。我在同学家上网查了好多糖葫芦的照片,我们打算现做现卖。本来还想卖氢气球,後来爸爸提醒说氢气遇火会爆炸,我们就改卖糖炒花生了。"
  什麽?!他们还想卖氢气球?!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已经快拧成麻花了。展苏南有点强硬地说:"不行,叔叔不同意你们这麽冷的天去卖糖葫芦。你们自主创业的想法是好的,叔叔可以给你们提供别的创业方法,但卖糖葫芦不行!"

  两个孩子为难了,虽然他们可以不理会叔叔的同意不同意,但是……一想到两位叔叔和他们有著很亲密的联系,还有和叔叔在一起时心里怪怪的泡泡,两个孩子怎麽也说不出"不听"的话。

  给了展苏南一个让他先别急的眼神,乔邵北也在孩子的跟前坐下,拉过两个孩子冻疮还未好的手,他露出温和的笑容。

  "阳阳、乐乐,爸爸同意你们去卖糖葫芦是想培养你们的独立性,这一点叔叔也很支持。但是,天太冷了。你们看,你们的手上都长了冻疮,如果还要卖糖葫芦,这冻疮就好不了,时间长了对你们的手骨发育会有影响的。再来,你们还是学生,应该以学习为重,自主创业的事情等你们放了暑假天也不冷了,叔叔会跟你们一起商量出一个更好的创业点子。如果你们想利用寒假的时间来做些事情的话,不如跟著叔叔学英语,而且叔叔就是做生意的,叔叔还可以教你们一些生意上的事情。等你们学的多了再去创业就会事半功倍。"

  阳阳和乐乐皱起了小脸,卖糖葫芦的事他们已经计划了好几天了,材料都准备好了,让他们放弃,实在太可惜了。低头看看被叔叔握著的手,乐乐咬了咬嘴,问:"叔叔,你们不同意我和哥哥去卖糖葫芦是因为爸爸吗?"
  展苏南和乔邵北楞了。
  "叔叔和爸爸以前有过不愉快、有过误会,叔叔觉得对不起爸爸,觉得我们吃苦了,所以才不同意我们去卖糖葫芦,是吗?是因为可怜我们吗?"

  展苏南和乔邵北张开嘴,半天没发出声音,乐乐的话直接戳中了他们的心窝,他们说不出反驳的话。看著那两张帅气的小脸、两张认真充满了灵性的小脸,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耳膜突突地响,陡然间发现他们的儿子,似乎,很不得了。

  就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爲了他们的发现而震惊时,顾朝阳和顾朝乐突然笑了,不是恶作剧成功的笑而是充满了被人关心的感谢的笑。
  "叔叔,我们不可怜,你们不要觉得我和乐乐是因为家里穷才要去卖糖葫芦。"顾朝阳很不谦虚地说出他和弟弟的伟大志向:"我和乐乐将来长大了要挣很多很多钱,要买一套大房子把爷爷奶奶和爸爸都接过来住。我和乐乐喜欢挣钱,我们卖糖葫芦不仅是爲了挣零花钱,也是爲了锻炼自己,我们现在卖糖葫芦以後就会卖别的了。"
  顾朝乐接下哥哥的话:"叔叔,我们想靠自己的能力去挣钱,爸爸说了,人要靠自己。我们是男子汉,更要靠自己。如果叔叔过年还在这里的话,我和哥哥会抽出时间去跟叔叔学英语,学怎麽做生意,谢谢叔叔。"

  人,要靠自己……不敢深想顾溪是在怎样的心态下对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展苏南和乔邵北只想再狠抽自己几个耳光。看著叔叔那麽难过的表情,顾朝阳主动握住两位叔叔的手,笑著问:"叔叔,你们很有钱吧?"
  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魂都被孩子那双主动握住他们的手给吸走了。孩子的手很小,也很暖,可是孩子的掌心却有著他们这个年龄不应该有的茧子。
  顾朝阳坚定地说:"叔叔,我和乐乐会像叔叔学习,以後也会和叔叔一样有钱。所以叔叔,你们不要觉得我们可怜,我们有爸爸有爷爷奶奶,有吃的有穿的,还有书读,我们一点都不可怜。"这句话爸爸对他们说过,他们永远都记得。

  展苏南这下子再也忍不了,他拽起阳阳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顾朝阳一下子愣住了,心怦怦快跳了几下。而顾朝乐也被乔邵北抱在了怀里,额头同样被亲了一口。捂住自己的额头,顾朝阳和顾朝乐的大眼睛瞪著叔叔,心里怪异的泡泡快要涌出来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内心的情感也是压也压不住,他们该怎麽补偿这十二年来对儿子的亏欠?

  厨房门口,已经起床的徐奶奶悄悄地退开,回了屋。
远溪:第二十七章
  要不要去卖糖葫芦,暂时还没有定论,因为眼下最要紧的是做早饭。被叔叔抱了亲了的阳阳和乐乐以要给爷爷冲鸡蛋为藉口趁机摆脱掉令他们的心里不停涌上怪异泡泡的叔叔,以忙碌来压下内心的他们说不清楚的情绪。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紧逼,尽管他们很著急,但他们知道他们得给孩子一些适应和习惯的时间,习惯他们今後的生活里会多出两个"陌生"的叔叔。哪怕会让那人觉得他们厚颜无耻、死皮赖脸,他们也绝对不会再离开那人,离开那人给他们生下的孩子。

  没有让阳阳和乐乐动手,展苏南炒了一盘萝卜丝、一盘小白菜。在乐乐端著冲好的鸡蛋进屋给爷爷吃的时候,乔邵北也熬好了米汤。乐乐从屋里出来了,和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徐奶奶和竟然下了床的徐大爷。
  "展老板、乔老板,你们来吃饭就是了怎麽还做起事来了。"徐奶奶和徐大爷别提有多过意不去了。要不是刚刚不方便进厨房,徐奶奶是肯定不会让这两个人做早饭的。
  展苏南和乔邵北解下围裙,笑著说:"伯父、伯母,你们叫我们名字就行了,千万别叫我们什麽老板,不然我们都不好意思见小河了。"

  徐奶奶和徐大爷脸上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徐奶奶急忙招呼说:"快进屋吧,你们一大早就来了还让你们做事,我们这心里太过意不去了。快进屋快进屋。"
  徐大爷也招呼说:"快进屋坐,以後过来吃就是了,别动手。"
  "伯父伯母,你们别跟我们见外。"乔邵北和展苏南一手搂住一个孩子,说:"我们喜欢跟孩子一起做事(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快进屋吧。"

  瞅几眼乔邵北的脸,再瞅几眼展苏南脸上多出来的青紫,徐大爷和徐奶奶拉著两人进屋。乔邵北和展苏南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顾溪的房间,跟著徐奶奶和徐大爷进了屋。徐奶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藉口让阳阳和乐乐看看他们爸爸起床没有,然後趁著两人不在,她话里有话地说:"小河平日里摆摊太累,晚上回来还要写讲义、写教案有时候还要改学生的作业,忙活完了都好晚了。阳阳和乐乐心疼他们爸爸,每天早早就起来做早饭,做好了再叫小河起床。本来应该是我这老婆子来做,可他们也不让,这俩孩子从小就懂事,知道心疼人。"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变得极不自然,乔邵北说:"阳阳和乐乐是我们见过的最懂事的孩子,我和苏南特别喜欢他们。小河和孩子这十几年怎麽过来的我和苏南都从蔓蔓那边听说了,也特别为他们心疼。我和苏南别的不好说,但让他们今後能过得舒服些、轻松些却是绝对没问题的。"说到这里,乔邵北趁机拉拢道:"伯父、伯母,小河我们很了解,他这人喜欢什麽都自己扛著、自己解决,不喜欢靠别人。以後还请伯父伯母能帮著我们劝劝小河,让他不要拒绝我们的帮助。他的身体不好,阳阳和乐乐又还小,再这麽累下去他的身体会夸掉的,到那时候阳阳和乐乐怎麽办?"

  徐奶奶等的就是这个,不过面上她还是很无奈地说:"小河那孩子有时候就是倔。昨晚上我也跟他说来著,我看你们这麽关心他,还特地跑过来看他,就说让他跟你们提提,看能不能帮他找一份清閒点的工作。他的户籍在营海,又没有学历,不好找工作。可他说他自己挣钱,挣多少心里都踏实,不习惯靠别人。"叹息一声,徐奶奶说:"你们和小河十几年没见面,刚见面我就跟你们提这个真是不好,我们农村人不会说话,你们别介意啊。"

  "不会不会。"展苏南和乔邵北摇手,展苏南诚恳地看著两位老人家说:"我们是真心想帮小河,哪怕他不接受我们的帮助,我们也不能看著他这麽辛苦。"
  徐奶奶心里松了口气,很高兴地笑了。这时候,外头传来阳阳和乐乐的声音:"爸,你起床啦?"
  "你们吃饭了吗?"
  听到这句话,展苏南和乔邵北噌地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地出去了。徐奶奶看向徐爷爷,两人的脸上是相同的心思,这两个人和小河之间到底是怎麽回事?看起来实在不像普通的朋友。

  冲出屋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往楼上看,然後他们就看到了正好下楼的人。看到那人比昨晚还苍白了一些的脸,看到那人眼底的阴影,两人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麽,只是呐呐地喊了声:"小河。"
  相比他们的慌张,顾溪则显得异常平静,仍和昨夜一样,他对两人淡淡一笑,问:"什麽时候过来的?海中哥和庄先生呢?"
  两人心思相同地隐瞒道:"他们回营海办点事,我们也是刚过来。"
  不过下一刻就有两个诚实的孩子揭穿了他们的谎言:"爸,叔叔一大早就过来了。早上的菜还是叔叔炒的呢。"

  顾溪皱了皱眉,这个动作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里激起一阵波荡,顾溪带著点责备地对两个儿子说:"叔叔是客人,怎麽可以让叔叔做早饭。"
  两个孩子张张嘴,无法辩解,虽然是叔叔强烈要求帮忙,但他们也没有太阻拦。被爸爸责怪,孩子的脸上也挂不住笑了。客人……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里难受极了,两人上前搂住孩子,解释道:"是我们非要做的。"
  展苏南忍不住说:"小河,你可以怪我们,但别怪阳阳和乐乐。你让我和邵北坐著吃他们做的现成饭,我们做不到。我们,"他顿了顿,还是说出来,"我们也想多和阳阳乐乐,待一会儿。"

  顾溪抿了抿嘴,看了一会儿乔邵北和展苏南,然後他走下楼梯摸摸两个委屈的儿子,说:"对不起,爸爸刚才的话重了,爸爸跟你们道歉。"
  阳阳和乐乐摇摇头,看著爸爸说:"爸,以後我们不会再让叔叔帮忙了,您别生气。"
  "小河。"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声音里带著乞求,自责极了,"不要怪孩子,要怪就怪我们。"

  手指在儿子神似乔邵北的脸上摸了摸,顾溪抬头看向面容憔悴的两人——满是血丝的双眼,凌乱的头发,明显的黑眼圈还有下巴上的胡渣子——他在心里叹了口气,揉乱两个儿子的头发,低头对两个儿子说:"爸爸没有生气,只是叔叔远道而来,又一大早跑过来,还是爸爸邀请他们来吃饭,却让他们做饭,爸爸心里过意不去。对不起,爸爸没有怪你们的意思。"

  阳阳和乐乐咬著嘴,虽然爸爸这麽说了,但是他们的心里还是很难过。并不是因为被爸爸责怪了,而是……他们也说不好。一句客气的话却令气氛变成了这样,尤其是似乎伤到了孩子,顾溪很是歉疚,这不是他希望看到的结果。不管他和这两个人之间有过些什麽,孩子什麽都不知道,而他也不想孩子与这两个人生分。他不能剥夺孩子和他们的亲生父亲亲密的权利。

  露出歉意的笑容,顾溪看了眼展苏南和乔邵北,然後问仍抬头看著他的儿子:"你们喜欢展叔叔和乔叔叔吗?"他的话一落,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里浮现紧张。
  阳阳和乐乐看看爸爸,再看看叔叔,过了会儿,他们无法隐瞒地点点头:"喜欢。"虽然叔叔只是叔叔,虽然他们不会因为叔叔而离开爸爸,但是,他们喜欢叔叔。尤其是刚才叔叔亲了他们之後,他们好像更喜欢叔叔一点了。

  这就是父子天性吗?顾溪的心里没有嫉妒、没有不满、也没有不甘。他的儿子是他的自豪与骄傲,不是他用来报仇或是泄愤的资本。他淡淡地笑了:"既然喜欢叔叔,那就趁叔叔在的时候多跟叔叔说说话。叔叔是从美国回来的,你们要不要跟叔叔学学英语?"
  阳阳和乐乐的大眼睛里闪过惊喜,脸上立马笑开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则是激动地一把握紧了阳阳和乐乐的手,他们没想到这个人愿意孩子跟他们亲近!看著儿子的笑容,顾溪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叔叔帮忙,你们有没有谢谢叔叔?"
  "有!"顾朝乐猛点头,然後抽出被叔叔握著的手:"我去给叔叔煮鸡蛋。"
  "我也去。"

  两个孩子一溜烟跑了。并不清楚阳阳和乐乐爲什麽要去煮鸡蛋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站在那里感激与愧疚并存地凝视著顾溪脸上淡然的笑容,刚刚从地狱回到人间的心脏又开始滴血。这个人不反对孩子跟他们亲近,但,也似乎仅是如此。

  咳嗽了几声,顾溪道:"你们进屋吧,我去洗漱。"
  "我给你倒热水。"展苏南二话不说地转身就走,快得顾溪根本来不及出声阻止。疾步跟过去,顾溪喊道:"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了。"
  厨房里,展苏南已经提起热水壶了。乔邵北拽住顾溪,一手扣住他的肩膀:"让苏南弄吧。"
  "真的不用。"顾溪很不愿意见到他们总是这种赎罪的样子,可浑身骨头都痛的他却怎麽也挣不开乔邵北的钳制。

  乔邵北忍不住凑近顾溪,在他耳边说:"你骨头痛,别拿重物。"
  顾溪下意识地避开乔邵北,皱皱眉,过了一夜,他也没办法去责怪孩子的多嘴了。他不想他们认为他体弱多病,不想他们因此而自责。事情都过去了,他只希望生活能平平淡淡的,就够了。

  "小河,水倒好了。"展苏南提著热水壶站在厨房门口。乔邵北放开顾溪,顾溪看看两人,无声地走出厨房去卫生间洗脸。今天不摆摊了,有些话还是尽快跟他们说清楚吧。

  瞅一眼门口,爸爸去洗脸了,顾朝阳冲两位叔叔招招手,在两位叔叔走过来时他小声说:"叔叔,我爸天一冷骨头就会痛,碰冷水也会痛,而且每年冬天都会咳嗽,有时候还会偏头痛,叔叔,您劝劝我爸去医院检查检查吧。"
  乔邵北和展苏南拧了眉:"有多久了?你爸爸没有去医院检查过?"
  两个孩子同时点头:"爸爸从来都不去医院,每次生病都是自己买药吃。"顾朝阳说:"我和乐乐两岁的时候爸爸骨头就会痛了,两岁以前我们不记得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大吃一惊:"你们记得你们两岁时候的事?"
  阳阳和乐乐很是自豪地点点头:"我们两岁以後的事情都记得。"
  脑袋有点晕,勉强保持冷静的乔邵北弯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叔叔知道了,以後有叔叔在,爸爸的身体会好的。"
  "嗯!"他们相信。

  外头传来爸爸的脚步声,两个孩子赶紧推推两人:"叔叔,你们进屋吧,鸡蛋煮好了我们就来。"
  "好。"
  魂不守舍的两人离开厨房,刚出来就碰到洗漱完的顾溪。三人一起进了屋,在屋里一直偷瞧的徐奶奶赶紧假装地给三人舀稀饭,心里怪异的感觉却是更浓了。

  一夜没怎麽睡,额头一阵一阵抽痛,胃里也极不舒服。在桌边坐下,顾溪端起碗喝了两口热乎乎的米汤,胃里舒服了很多。乔邵北和展苏南则盯著桌上的那盘馒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小河,阳阳和乐乐怎麽还不来吃饭?"徐奶奶问这话,眼神却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瞟来瞟去。
  "他们说要煮鸡蛋。"顾溪的眼里有著明了。
  煮鸡蛋干嘛?徐奶奶很想问,但一想到两个孩子做事向来有主意,她忍下了。徐大爷坐在一边闷不吭声地喝他那碗冲鸡蛋,他心里不是没有疑问的,只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很快,阳阳和乐乐就进来了。展苏南和乔邵北暂时收回心思,抬头就见阳阳的手里端著一个小碗,展苏南放下了手上的筷子,呼吸有点不稳。
  "叔叔,我给您敷敷。"阳阳笑著,拿出烫呼呼的鸡蛋贴在展苏南青紫红肿的脸上。展苏南强压著内心的激荡盯著阳阳,感受著烫呼呼的鸡蛋在脸上滚来滚去,双手完全听凭本能反应地抱住了他。
  看著这一幕,徐奶奶和徐大爷都放下了碗。之前觉得阳阳和乐乐很像姓乔的那位老板,现在他们怎麽觉得阳阳和乐乐跟这位姓展的老板也有那麽点怪怪的感觉呢?

  只有顾溪是表情正常地吃馒头、喝稀饭。嘴里嚼著展苏南炒的小白菜和萝卜丝,他的心里生出几分感慨。时间真的会改变很多。以前这人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现在都能炒出味道可口的菜了。抬头,看著盯著儿子瞧的两人,看著盯著他们瞧的儿子,顾溪咽下心里的那一丝淡淡的伤感,孩子很聪明,如果孩子跟著这两个人走的话,他们今後会有截然不同的人生。他这辈子最好不过是个小学老师,能为孩子做的太有限,如果他们想带走孩子……他,会同意的。
远溪:第二十八章
  早饭就在各种诡异中吃完了。说什麽也不肯让徐奶奶动手,更不肯让孩子和顾溪动手,展苏南和乔邵北霸占住厨房洗乾净碗筷,收拾了灶台。站在厨房门口看著两人收拾完,顾溪在两人转过身时开口:"苏南、邵北,到我屋里吧,我有话想跟你们说。"
  该来的要来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在身上擦擦手上的水渍,沉默地点点头。躲在奶奶屋里在窗台上偷看的顾朝阳和顾朝乐见叔叔的神色有点不安,爸爸的神色似乎又有点严肃,两人在爸爸和叔叔上楼后不放心地出了屋子。两个孩子一走,徐奶奶就跟徐大爷说:"老头子,我怎麽觉得小河跟那两个老板不像普通的朋友呢?"

  徐大爷往窗外看了看,说:"是不是普通的朋友,人家现在都找来了。我看这样子,小河以後肯定会跟这两个人回营海。"
  "啊?"
  徐奶奶有些心慌地走到徐大爷跟前:"你是说小河会带著阳阳乐乐回营海?"
  徐大爷沉闷地往烟袋里加了点菸丝,说:"小河本来也就不是咱们这小地方的人,他在这里这十几年我瞅著估计就是躲这两个人。现在人家找来了,又是大老板,小河再不愿意,那两人能同意他一直留在这里吃苦受累吗?再说还有阳阳和乐乐。小河都承认阳阳乐乐跟他们有关系了,他们又那麽喜欢阳阳乐乐,小河带著孩子跟他们回去是迟早的事。"

  徐奶奶一厅心里慌了:"这,这……"虽说小河喊她乾妈,可心里她早就把小河当成是自己的亲儿子了,就是亲儿子都没小河那麽孝顺。一想到小河和孩子要离开他们,徐奶奶的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
  徐爷爷抽了口闷烟,说:"凤凰就该回到金窝里去,一直呆在鸡窝里那是糟蹋。"徐奶奶眼圈红了,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不出话来。徐爷爷则是抽著旱烟,也不出声了。

  跟著顾溪走进他的房间,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跳得格外厉害。屋内的摆设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个双门衣柜、一个带书架的桌子,一把椅子,桌旁放著一个暖水瓶,并不高的衣柜上方挂著顾溪奶奶的遗像,除此之外就没了。床上的被子叠得很整齐,床头放著一件织了一半的毛衣。局促地站在屋里,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睛盯著那件明显是给孩子织的毛衣,心脏再次承受悔恨的折磨。

  "坐吧。"指指床,顾溪拿来三个杯子倒水。乔邵北和展苏南在床边缓缓坐下,忐忑难安。偷偷跟著上来的阳阳和乐乐蹲在爸爸的房门口偷听,不去考虑被爸爸发现后会不会被打屁股,他们想知道爸爸会对叔叔说什麽,会不会让叔叔带他们走,或者……把叔叔赶走。叔叔的举动明显是做过对不起爸爸的事,他们也想知道叔叔和爸爸之间到底发生过什麽。

  把水杯递给两人,顾溪在凳子上坐下,看向正襟危坐的两人。昨晚他想了一夜这话该怎麽说,可此时面对小心翼翼、充满歉疚的两人,他的话到了嘴边却说不出来了。过了会儿,喝了口水润润喉咙,顾溪开口了:"马上就要过年了,这几天就得回去了吧?"
  压下心尖的钝痛,楞了片刻的乔邵北回道:"我们不回去过年,你要不嫌我们碍事,我和苏南想留下来过年,可以吗?"

  避开两人的注视,顾溪道:"过年哪能不回家。你们不回去,家里冷冷清清的,老人家会伤心的。"
  展苏南的双手紧紧交握在一起,干哑地说:"小河,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我知道我犯的错这辈子都无法弥补。但不管你有多讨厌我,多不想见到我,我都不会离开你。小河,你不要原谅我,让我赎一辈子的罪。"
  在顾溪开口前,乔邵北快速接下展苏南的话道:"小河,我说不出'对不起'这三个字。我对你的伤害根本就不是这三个字可以抹消的。你说事情都过去了,但对我和苏南来说永远都不会过去。今後,你在哪儿,我和苏南就在哪儿。阳阳和乐乐……我和苏南没有资格说什麽,但他们以後就是我们的儿子。"

  看向两人,顾溪在心里无声地叹息,也松了一口气,两人似乎没有问他阳阳和乐乐身世的意思。"苏南、邵北,我昨天说的不是违心的话。已经十二年了,当年的事你们若不提我都快忘了。你们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什麽,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做些冲动的事也很正常。以前我给你们惹了不少麻烦,也让你们费了不少心,现在回头想想,我以前真是太不懂事了。"
  "小河。"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出声,心如刀割。

  顾溪语带释怀地说:"苏南、邵北,真的,都过去了。家里人总觉得我辛苦,其实生活不就是这样吗?如果那时候我没有认识你们,我也是每天摆摊子、到处打工。现在不过是回到那时候而已。不过见到了你们,知道那是误会,我也就心安了。等阳阳乐乐放了暑假,我就回营海把我的户籍迁过来,再回高中补办一下毕业证,我就能转成正式的老师了。代代课,再带带家教,我的收入在县上都不算低的了。更何况阳阳和乐乐现在长大了,他们又很懂事,我几乎不用操心他们,日子其实越来越轻松了,你们真的不用惦记我这边,也别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

  看著顾溪脸上的客气疏离,乔邵北和展苏南真正意识到,这人并不是已经遗忘了,而是那件事已经伤透了这人的心,这人根本不愿意再和他们有任何的交集。

  不是没有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眼中的悔恨与痛苦,顾溪还是接著说:"我从小就没有父母,只有奶奶,後来奶奶去世,我就变成了孤儿。要不是来到这里,我这辈子都可能要孤孤单单的。可现在你们看,我有了爸妈,有了孩子,有了哥哥嫂子,还有侄子侄女,一大家子人,这是我曾经最渴望的。等将来阳阳乐乐长大了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就是爷爷了。所以,苏南、邵北,你们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也不要觉得我有多苦,我不苦,现在的生活是我最想要的生活,平平淡淡的,安安稳稳的。"

  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要多惨白有多惨白,任何忏悔的语言在顾溪的面前都是苍白无力。这人已经说了,他要的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生活,他不要再回到过去那种随时会被人误会、被人殴打的日子。展苏南低下头,咬紧牙关。

  深吸了口气,顾溪狠下心继续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又不是什麽深仇大恨,需要记一辈子。能再见到你们我也挺高兴的,你们在营海,将来阳阳乐乐若能考到营海去,有你们两位叔叔在我也放心。我这儿是小地方,但只要你们愿意,我随时欢迎你们带著老婆孩子来做客。"

  "小河!"心痛难忍的乔邵北打断顾溪的话,喘了几口粗气,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和苏南不会结婚,也不会有别的孩子,阳阳和乐乐就是我们的孩子!"死死握紧拳头,他直直地看进顾溪的双眼,"在美国的七年,我和苏南一心想的就是让自己变强,然後找到你;回国的五年,我和苏南唯一的念头仍是找到你。现在,我们找到你了,你赶我们走也好,打我们也好,不理我们也好,我们绝不会再离开你,绝不会再放开你。"

  展苏南抬起头,目光坚定地说:"小河,我和邵北不期望能得到你的原谅,你想怎麽对我们都随你,这是我们应得的惩罚。但我不会再放开你,哪怕你结婚了,我也绝不会离开你。我不会要求你跟我回营海,你在这里摆摊,我就跟著你一起摆摊;你在学校代课,我就跟著你一起代课。我知道我很无耻,很卑鄙,很……"

  "苏南。"
  打断展苏南的自我侮辱,顾溪抿紧嘴,久久之後,他无奈地说:"你们这样,又是何苦呢。"他们现在事业有成,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而他,一个摆摊子卖饭的、带著两个孩子的中年男人……他已经老了,已经离他们太远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缓缓地摇摇头,乔邵北哑声说:"小河……那件事对你来说,已经过去了……但对我和苏南来说,却永远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情。这辈子,就是到死,我们都不会放下。我们不乞求你的原谅,因为我们犯下的错根本无法被原谅。小河,你不要劝我们了,我们不会回去的。你若觉得我们烦了,大可不必理我们。我们……不想再让你离开。"

  顾溪垂眸,无法再在两人的言语与注视下保持平静。可是,他的心里有无奈、有一丝酸楚、有淡淡的忧伤,却不再有心动。他的心,在十二年前似乎就死了,除了爲了活下去、爲了抚养孩子而跳动外,他已经无法再对情爱有任何的怦动。

  水杯里的热水早已变凉,顾溪低低地说:"苏南、邵北……我,已经习惯……"
  展苏南突然猛地站了起来:"我才想起来忘了把书拿给阳阳和乐乐了,我去拿书!"说完,他不敢看顾溪,疾步走到门边打开门逃了出去。
  "苏南。"顾溪起身要追出去,哪知乔邵北拉住他也丢下一句:"差点把这件大事忘了,那些书很重,苏南一个人拿不了。"也是不敢看顾溪,他匆匆跑了。门外,没来得及躲开的顾朝阳和顾朝乐被两人撞了个正著。两个孩子吓了一跳,脸上是被抓到的紧张和心虚。

  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没想到两个孩子会在外头偷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两人索性二话不说一人抓起一个就往楼下走。顾溪追出去,当他看到两个孩子被乔邵北和展苏南带下楼,看到孩子回过头的脸上充满了心虚和不安时,他不由得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站在楼上,顾溪清楚地看到乔邵北和展苏南打开越野车的後备箱,从里面抱出一个个的大盒子。他听到了儿子的惊呼,也看到了儿子脸上的惊喜。把叹息压在心底,他微微露出一抹笑,下楼。

  "爸!叔叔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多小人书!"乐乐已经顾不上会被爸爸打屁股的危机,激动地大叫了起来。这些包装精美的小人书他们见都没见过!
  顾溪走了过去,嘴上问:"你们和叔叔说谢谢了吗?"两个孩子一人抱著一套小人书冲著两位神色很不自然的男人喊道:"叔叔,谢谢!"
  "不谢。"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乔邵北和展苏南看向走过来的人,展苏南呐呐道:"蔓蔓说阳阳和乐乐喜欢看小人书,我和邵北也不知道送他们什麽见面礼好,就选了这个。"

  "爸!是四大名著的小人书还有《狄仁杰断案传奇》!"阳阳也是激动地快要跳起来了,这边乐乐又啊地大叫一声:"还有好多辅导书呢!"
  乔邵北抱起一套书,快速说:"来,把书搬进屋去。"
  阳阳和乐乐兴奋不已地一一看过这几套包装精美的小人书,然後抬头有点不安地唤了声:"爸。"他们能要吗?这些书不便宜呢。

  也生怕顾溪拒绝,展苏南赶紧说:"阳阳和乐乐喜欢看书是好事,看完这些书他们就知道四大名著是怎麽回事了。"
  顾溪揉揉最紧张的顾朝乐的脑袋,对两个孩子说:"这是叔叔的一番心意,收下吧。"
  "谢谢爸爸!"两个孩子欢呼一声,抱著书就冲进了院子,嘴里嚷著:"爷爷奶奶,叔叔给我和哥哥买了好几套小人书!"
  阳阳也高兴地冲进去了,转身看著孩子们的激动劲,顾溪忍不住笑了一声。乔邵北和展苏南暗暗松了口气,乔邵北把手上的那套书交给展苏南,然後抱起十几本参考书递到顾溪面前:"小河,你拿著这些,我和苏南把剩下的书抬进去。"

  他的话刚说完,冲进屋里去的阳阳和乐乐又跑出来了。展苏南直接把手上的那套书交给阳阳,又抱起一套书交给乐乐,然後抱起最後一套书,单手关上後备箱。乔邵北收回手,对顾溪道:"进屋吧,阳阳和乐乐今天有事情做了。"

  顾溪感谢地说:"让你们破费了。"
  乔邵北立刻道:"给孩子买书算什麽破费,这是应该的。"
  好像之前的那场谈话根本不存在,他一手拉住顾溪的胳膊:"进屋吧,外头冷,你没穿棉衣,别冻著了。"
  "啊。"

  稍稍用力,把胳膊挣脱出来,顾溪从乔邵北手上拿走一部份书,跟著他们安静地进了院子,走到屋门口时,他低低地说:"如果阳阳和乐乐问起来,你们别告诉他们,就说是个小误会。"
  乔邵北和展苏南楞了,什麽意思?而顾溪已经掀开门帘进去了。楞了十几秒,两人明白了顾溪话里的意思,眼眶忍不住热辣了起来。这人从一开始就愿意让孩子跟他们亲近!抬手重重拍了下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坚定地说:"苏南,我们要加油。"
  "嗯!"

  ※

  "哥!这些书好漂亮啊!"
  "是啊,我都不知道先看哪一套了。"
  "我舍不得看。"
  "我也舍不得。"
  "书就是让人看的,不看的话买它们就没意义了。叔叔建议你们先从西游记看起。"
  "啊,叔叔,这些书好贵啊,这套要600多呢!"
  "这套要八百多!"
  "不贵,叔叔买的是打折的,买下来最贵的一套才200多块钱。"
  "……那这几套加起来也很贵呢。"
  "不贵。等你们看完了这几套,叔叔再给你们买。只要你们喜欢看,再贵也值得。要知道,你们从书里获得的知识可是无价的。"
  "……谢谢叔叔!"
  "不要和叔叔说谢谢,不过下周一的考试你们可不能考得太差。"
  "不会,我们绝对是第一!"
  "好!如果你们能考第一,叔叔有奖励。"
  "不用了,这些书就是奖励。谢谢叔叔!"
  "呵呵,不客气。"

  屋内,两个孩子趴在沙发上对著几套精美的小人书甜蜜地发愁,两个怪异的叔叔坐在他们身後,一手搂著他们,一手帮他们把小人书从盒子里拿出来。顾溪和乾爹乾妈一起围坐在炉子边,看著那四个人之间的互动。徐奶奶不停地瞅瞅顾溪,而顾溪看著他们的眼神却渐渐的有些飘远。那句话他没有说完,照两人目前的态度来看,下次很难再找到机会了。他想告诉这两人,他已经,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

  ——原来,那三年来你对我们都是假的……原来,那一晚,也是假的……
  ——你是个什麽东西,不过是个低贱到不能再低贱的人,靠著脸蛋和身体攀上我哥和邵北哥,以此摆脱你低贱的身份。

  轻轻吐了口气,顾溪收回目光。十二年前他配不上他们,十二年後他更是配不上他们,还是再找机会把话说清楚吧。起身出了屋,顾溪去了厨房,准备做午饭。一直分神注意著顾溪的乔邵北和展苏南脸上陪著孩子一起高兴的笑容收起,放开孩子,两人对徐奶奶说了声"我们去看看",也出去了。

  阳阳和乐乐放下了手里的书,一脸担心地看向窗外,徐奶奶和徐爷爷也看向窗外,就见展苏南和乔邵北进了厨房。徐奶奶扭头问:"阳阳乐乐,你爸爸跟叔叔在屋里都说什麽了?"
  阳阳抿了抿嘴,说:"爸爸让叔叔过年回去,叔叔不回去。"
  乐乐则摸著手上的小人书不吭声。徐奶奶叹了口气,看向窗外自语:"这到底是怎麽个事啊?"

  顾朝阳把小人书放回去,站起来:"爷爷奶奶,我们把书搬到楼上去。"
  "去吧。"
  拉了乐乐一下,顾朝阳沉默地抱起一套书。兄弟两人搬了三趟才把又沉又重的几套书全部搬到自己的房里。一关上门,顾朝阳就问闷闷不乐的弟弟:"乐乐,叔叔他们到底对爸爸做了什麽错事?"
  顾朝乐咬著嘴摇摇头。

  顾朝阳皱起眉头:"我要去问叔叔。"
  顾朝乐犹豫地说:"叔叔看起来很痛苦,我们还是去问爸爸吧。"
  顾朝阳不确定地问:"爸爸会告诉我们吗?我感觉爸爸不愿意让我们知道。"
  顾朝乐不说话了,兄弟两人走到桌子前坐下,满腹的忧虑。他们喜欢叔叔,但叔叔似乎做过非常对不起爸爸的事。他们该怎麽办?
远溪:第二十九章
  凌晨快1点才睡下,凌晨四点就被叫起来的徐蔓蔓高考和考研的时候都没这麽累过。被庄飞飞拉著迷迷糊糊地上了飞机,感觉刚进入梦乡没多会儿她就又被叫了起来。睁著渴睡的眼睛上了车,又是刚刚进入梦乡,庄飞飞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再一次把她弄醒了。

  轻轻拍拍徐蔓蔓的脸,让她清醒清醒,庄飞飞道:"蔓蔓,你去收拾行李,我十点钟过来接你。"
  "唔……"徐蔓蔓只想睡觉。
  "蔓蔓,醒醒醒醒。"手上稍稍用力,庄飞飞又摇摇她,"醒醒,等会儿绝对让你睡到饱。你现在去收拾行李,我十点来接你。"

  徐蔓蔓努力睁开眼睛,意识模糊地点点头,声音发哑地问:"今天就回去吗?"
  "我们最晚周二回去,但有很多事要办。你回去收行李,然後在宿舍等我电话。"
  "嗯。"
  稍微清醒点了,连打了三个哈欠,徐蔓蔓开门下车,脚步不稳地往宿舍楼里走。一直到她打开宿舍的门,跟宿舍里还没回家的舍友打过招呼,她才後知後觉地反应过来:庄飞飞怎麽知道她住在哪栋宿舍楼?

  送徐蔓蔓回宿舍后,庄飞飞开著车直奔老板的住处。魏海中下了飞机后从空军基地直接开他自己的车先行一步了。同样是一夜没睡,庄飞飞就不像徐蔓蔓那麽痛苦了,除了下巴上的胡子看起来有点颓废之外,和平时没太大的差别。还不到8点,路上的车并不多,庄飞飞一路踩著油门很快抵达了两位老板共有的别墅。魏海中已经到了,正在展苏南的卧室里给他打包行李。一看到庄飞飞,他马上说:"下午你和蔓蔓休息,晚上7点我们在中央广场碰头。"
  "好。"
  "你现在联络青伟他们,笔记本电脑和相机、手机那些的让他们先去买。"
  "好。"
  庄飞飞从口袋里摸出他和魏海中都有的一份清单,打起了电话。

  9点10分,庄飞飞把四个大行李箱放进後备箱,然後发动汽车去营大接徐蔓蔓,快到学校时,他给徐蔓蔓打了电话,电话里徐蔓蔓的声音又干又哑又瞌睡。笑著告诉徐蔓蔓让她在宿舍等著,庄飞飞转动方向盘,车开进了营大的大学校门。

  徐蔓蔓很困,尤其是她的屁股底下就是一张床。虽然被褥什麽的都被她卷起来用布蒙住了,可对困得快要睁不开眼睛的人来说,别说是硬板床了,哪怕是一张草席她也能立即睡著。她的行李不多,就是一个行李箱外带一个随身小包。她不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没那麽多衣服可以换。而且昨天上午她还在营海,下午就跑回家了,凌晨又跑回了营海,就跟拍电影一样,不要太戏剧化。

  靠在床柱子上打瞌睡,迷糊中好像有人敲门,徐蔓蔓没理会,肯定不是庄飞飞。那人若到了应该会直接叫她下楼。脑袋里刚这麽混沌地闪过这个念头,徐蔓蔓就听到舍友很是兴奋地喊她:"蔓蔓,有人找你。"
  快要睡著的徐蔓蔓在脑袋里以蜗牛的速度消化这句话。下一刻,有人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在她耳边很温柔地唤道:"蔓蔓,醒醒。"
  朦胧中,徐蔓蔓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庄飞飞的脸,然後她的脸又被人捏了。
  "蔓蔓,醒醒,走了。"

  "庄子?"揉揉眼睛,徐蔓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你怎麽来了?"还没有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我怕你的行李重,你一个人拿不了。"庄飞飞看看徐蔓蔓脚边的行李箱,问:"就这一个?"
  "嗯。"徐蔓蔓点点头,甩甩脑袋,想让自己清醒点。
  庄飞飞的嘴角含著笑,拿过徐蔓蔓放在床板上的羽绒服给她穿上,又给她戴上围巾和手套,然後一手提著徐蔓蔓的行李箱,一手拿著她的包,说:"我买了早餐在车上,一会儿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我带你去睡觉。"
  "嗯。"

  只想好好睡一觉的徐蔓蔓根本没有发现庄飞飞的动作和他的最後一句话有多麽暧昧,多麽的令人浮想联翩。她和舍友挥手道别,就跟著庄飞飞走了。她刚走,她的宿舍里就传来女生的尖叫:"啊!蔓蔓那家伙什麽时候交了这麽帅的一个男朋友?!竟然瞒著我们!"
  "他们两个不会已经同居了吧,她男朋友要带她去睡觉啊!!"
  "啊啊啊!!"

  上了车,没什麽胃口地喝著奶茶,啃著汉堡,徐蔓蔓迟钝的脑袋突然想起一件事:"庄子,你怎麽知道我住哪栋宿舍楼?"
  "你告诉我的啊。"
  "我告诉你的?"徐蔓蔓惊讶地看过去,"我怎麽不记得?"
  "下飞机的时候你告诉我的,你太困了,可能不记得了。"
  庄飞飞面色不变地说,在他们昨天抵达普河县时,李伟青他们就已经把徐蔓蔓在学校的全部资料发到他的邮箱了,包括她的交友情况、学习情况,自然也包括她住在哪个宿舍。想想自己一犯困脑袋就糊涂,徐蔓蔓哦了声,不再问了。

  庄飞飞的眼睛里一直忍著笑,他抬手整了整徐蔓蔓乱糟糟的头发:"吃完了睡一会儿吧,到我那儿还有一段路。"
  "嗯,你别管我,专心开车。"
  没什麽胃口,徐蔓蔓把吃了一半的汉堡放回袋子里,闭上眼睛睡觉。很快,她就和周公见面去了。这边,庄飞飞脸上的笑容持续扩大,他又发现了这丫头的另一面,那就是瞌睡的时候特别好糊弄。

  庄飞飞住的地方离公司有段距离,反正他上班不用打卡也不用准时到,住的远一点也无所谓。他喜欢安静一些的地方,市区繁华是繁华,但有时候会太吵。庄飞飞的房子不像他的老板那样是豪华的别墅,但也是很不错的小洋房了。他们几个跟著老板一起回来的朋友没事的时候喜欢聚在一起吃吃饭、聊聊天什麽的,房子不能太小。

  下了车,庄飞飞先把行李箱一一搬进屋里,然後打开车门,动作很轻地把已经睡熟的徐蔓蔓横抱出来。没有叫醒她,可以说是很注意地不吵醒她,庄飞飞脚步又快又稳又没什麽声音地抱著徐蔓蔓上了楼,进了自己的卧室。把人放在自己的床上,庄飞飞给她脱了外套和鞋,然後拉开被子。
  拨开徐蔓蔓脸上的头发,庄飞飞看著徐蔓蔓的眼神很温柔,嘴角的笑也很温柔。弯腰在徐蔓蔓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他在徐蔓蔓的耳边低低地说:"好姑娘,睡吧。"放下窗帘,庄飞飞关上门离开了卧室,去更衣室打包自己的行李。

  收拾著屋子,这一天轮休的倪红雁不时看一眼客厅的电话。昨天下午魏海中给她打了一个电话说要外出一趟,归期不定,然後什麽都没解释就挂了。一直到现在,对方也没有再打一个电话过来。昨晚她打电话过去,魏海中没有接,再打就关机了。这是以往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而自从那次魏海中在车上问了她那个有关"语言障碍"的问题后就他变得异常忙碌,还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问对方发生了什麽事,对方却仍如以往的每一次那样避而不答。

  抱著给魏海中洗好的衣服,倪红雁在沙发上坐下,心里酸酸涩涩的。她快31了,和魏海中在一起也有九年了,两人之间除了那张纸之外和夫妻没有任何的区别。可是,魏海中却始终没有跟她提过结婚的事。和魏海中相恋以来,两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更没有过什麽七年之痒,哪怕是魏海中回国后两人两地分开的那三年他们的感情都非常的牢固。除却不愿结婚这件事外,魏海中不论是家世还是他本人都是一个堪称完美的男人。但是,他却不愿意结婚,虽然他说过他会娶她。

  她的年纪越来越大了,再拖下去孩子怎麽办?她喜欢孩子,渴望能有一个属於两人的爱情结晶。可是不结婚难道要孩子当私生子吗?而且魏海中也不愿意要孩子,他总说等结婚以後再说,但,他们什麽时候能结婚?倪红雁的心里不是不委屈的,尤其是这两年,身边的朋友一个个都结婚生子了只有她依然希望渺茫。

  她急,父母更急,爲了这件事她不知道和父母争执过多少回,父母对魏海中也越来越不满了,最近已经开始跟她提相亲的事了。她拒绝了,为此跟母亲大吵了一架。她不愿意就这麽不明不白地跟魏海中分手,她爱他,一直以来她都知道自己要嫁的是他。可是现在,她不确定了,不确定魏海中是否还爱著她,爱她,爲什麽不愿意娶她?有什麽过错能令他压上自己的婚姻?倪红雁不敢再深想下去,她怕事实是她无法承受的。扯过一张纸巾擦擦眼角,倪红雁站起来抱著给魏海中洗好的衣服进了卧室。

  "咔嚓",门上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倪红雁放下衣服就跑了出来。一看到进来的人,她的埋怨变成了担心。
  "海中?怎麽回事,你怎麽……"
  赶紧走上去,倪红雁从鞋柜里拿出魏海中的拖鞋,担心不已地看著他憔悴的脸。魏海中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一看就是一夜没睡。身上是浓浓的烟味,倪红雁帮他脱下大衣,忍不住问:"你到底抽了多少烟?出什麽事了?"

  魏海中很累,他没吭声,换了拖鞋后他一手搂住倪红雁脚步沉重地走进客厅,然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仰头靠下。
  "海中?"倪红雁摸上魏海中的脸,"怎麽了?"
  看著倪红雁脸上毫无掩饰的担心,魏海中双手抱住她,一个用力,把人抱在了自己的怀里。埋在倪红雁柔软温暖的怀里,魏海中这才发出了声音:"别说话,让我抱一会儿。"

  一听魏海中的声音就知道他是抽烟过度,尽管心里有诸多的疑问,倪红雁还是选择了沉默,任看起来很脆弱的魏海中紧紧抱著她。就这样闭著眼抱著倪红雁休息沉淀了半个多小时,魏海中这才在她怀里说:"红雁,我委屈你了。"
  "海中?"倪红雁压下心里因为这句话而涌上的酸楚,手指温柔地在魏海中的脑袋上按摩,"怎麽了?出什麽事了?昨晚上打你电话你也不回,後来又关了机,现在你又这个样子回来,我很担心你。"
  魏海中轻轻摇了摇头,然後答非所问地说:"红雁,生个孩子吧。"
  "海中?!"倪红雁按摩的动作瞬间停下,愕然地瞪著抬起头来的人。

  拉下倪红雁的手放在嘴边吻了吻,魏海中说:"我知道你一直想要孩子,但是我不想孩子生下来是私生子,所以一直没同意。红雁,我估计最多两年我们就可以结婚了,你先生孩子吧。就像有的人那样,先把孩子生了,等时机合适了再结婚。我怕再拖下去你就真成高龄产妇了。"
  倪红雁从魏海中的身上下来,脸上并没有高兴的情绪。魏海中又把她搂回自己的怀里,缓缓道:"红雁,我不和你结婚不是因为我不想娶你。你是我认定的老婆,除了你之外,我不会再娶别人。但是,我不能,因为我有罪。再没有赎了这个罪之前,我没有权利得到幸福,所以,我不能和你结婚。"
  "什麽罪?"倪红雁的眼睛里有了泪水。

  魏海中看著天花板没有立刻回答,就在倪红雁心灰意冷地以为这次又是无疾而终时,她听到魏海中说话了:"红雁,去把我让你收好的那个箱子拿出来。"
  倪红雁坐起来,魏海中抹去她的眼泪,对她抱歉地笑笑说:"我现在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你帮我拿过来吧,顺便把我的手机充电器拿过来,我手机没电了。"看了魏海中一会儿,倪红雁吸吸鼻子,恢复冷静地站起来去了卧室。

  倪红雁完成美国的学业回国后就和魏海中住在了一起,两人後来搬了一次家,也就是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搬家的时候,魏海中交给她一个带锁的箱子,很慎重地告诉她务必保管好这个箱子。倪红雁自然问了这个箱子里有什麽,不过魏海中没有告诉她,只说让她保管好,将来某一天会有用。
  从床底下拖出那个箱子,倪红雁又去厨房拿来抹布擦乾净,这才拖到客厅,顺便拿来了魏海中的手机充电器。魏海中先给手机充上电,然後他对著那个箱子发了会呆,接著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眉头紧拧、神色间带著几分悔恨地打开了那个箱子。

  当魏海中掀开箱子时,倪红雁惊呼了一声。箱子里放著一些东西,她没有看清楚那些东西是什麽,她被最上面的那条沾著很多血渍的毛巾给吓到了。下颚紧了紧,魏海中拿起那块毛巾,眼里是痛苦,倪红颜看向他,她有预感,这麽多年困扰她的疑惑要解开了。

  "红雁,我现在告诉你,我的罪,是什麽。"
远溪:第三十章
  用自己并不坚实的双臂紧紧抱住魏海中,倪红雁的脸上是心疼的泪水。心疼她爱的男人这十几年来一直被悔恨折磨著,心疼他这一刻的痛苦。

  把深埋在心里的那件事全部告诉了女友,魏海中捏紧手里带血的毛巾,痛苦不已地说:"这上面的血,是小河的。这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他留下的。我没有交给苏南和邵北,我不想他们更痛苦。如果我当时细心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是我没有,我不仅没有看到那件事情中显而易见的漏洞,反而帮著老爷子逼走了小河,成了伤害他的人之一。这十二年,苏南和邵北活在痛苦中,而小河……"魏海中说不下去了。

  倪红雁更紧地抱住魏海中,给他安慰,眼里是魏海中哭不出的泪。

  "红雁,你说我怎麽能结婚呢?在没有找到小河之前,在没有确定他幸福之前,我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
  "海中,别说了,我支持你。"倪红雁擦擦眼泪,轻吻魏海中的眼睛,"只要你爱我就够了,我怕的不是你不跟我结婚,而是你不爱了。现在知道了原因,我以後再也不会跟你提结婚的事。我们先把孩子生下来,等小河和苏南、邵北在一起了,我们再结婚。"

  魏海中把女友抱到身前,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脆弱。许久之後,他放开倪红雁,道:"我打个电话,你陪著我吧。"
  "好。"

  ※

  厨房里,就见两个身高都在190以上的大老爷们跟另一个身高只有172的小个子男人抢著做饭。厨房门口,两个孩子探头探脑地捂嘴偷笑。顾溪是说什麽都不肯让乔邵北和展苏南做午饭,而两人呢,也是说什麽都不肯让顾溪动手。本来顾溪就身单力薄,昨晚又没睡好,骨头疼得更厉害了,哪里是两人的对手。

  乔邵北给展苏南使了个眼色,展苏南也不管顾溪愿不愿意,双手从后扣住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厨房外头拖,顾溪急得是直咳嗽。
  "苏南、邵北,你们别这样,我做饭!"
  "小河,你咳嗽,进屋歇著去。"

  瞅一眼偷笑的两个孩子,展苏南毫不费力地就把顾溪拖到屋里去了。把他往屋里一推,展苏南手快地关上门,然後挂上锁,直接把顾溪锁屋里去了。
  "小河,你去歇著,我和邵北来就行了,我俩现在都是自己做饭,绝对没问题。"
  顾溪在里头猛拍门:"苏南,你把门打开!哪有让你们做饭的道理。"
  "小河,你别跟我们争了。"展苏南转身就走,并且对快忍不住大笑的两个孩子说:"不许给你们爸爸开门啊。"

  "阳阳,乐乐,把门给爸爸打开!"顾溪拍得手都疼了。
  "阳阳乐乐,听叔叔的话,不许给爸爸开门。"
  认真地对两个孩子说完,仍不放心的展苏南索性绑架了两个孩子,直接把他们拉到厨房去了,然後关门落锁。

  "爸!叔叔把我们关起来啦!"顾朝阳对著厨房的门笑哈哈地大喊。顾朝乐则趴在窗户上假装可怜地喊著:"爸,叔叔说我们不听话就把我们吃了~我们不敢出去~"轻易就被几套小人书收买了的两人早已抛弃他们的爸爸临阵倒戈了。

  "苏南!邵北!"
  顾溪在窗户边上喊,却只看到两个孩子在厨房的窗边捂著肚子笑。他很为难,很为难,他一点都不想那两个人再介入到他的生活里。可是,顾溪有一个缺点,那就是他无法板下脸来对谁真正的发脾气、发火。就是两个孩子他发火打他们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何况那两个人不是孩子。展苏南和乔邵北就是吃准了这一点,所以才敢这麽做。

  在屋里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徐奶奶压著心底的诡异把顾溪拉过来,说:"算了,他们也是一番好意,他们要做就让他们做吧。你这样客气就太生分了。"徐奶奶已经看出来了,那两个人是在讨好顾溪,而顾溪呢,不喜欢那两个人讨好他。
  徐大爷也忍不住出声道:"小河啊,他们让你歇著你就歇著。再争下去就没意思了。人家苏南和邵北不拿咱们当外人,你就由著他们去吧。"
  乔邵北和展苏南"斗争"了一个上午,终於让徐奶奶和徐大爷喊他们的名字了。

  顾溪欲言又止地看向乾爹和乾妈,心里则是深深的无奈。徐奶奶把他拉到沙发前坐下,语重心长地说:"小河啊,不管你和他们以前有过什麽误会,这都过了这麽久了,就算了。你不也说都过去了吗。乾妈看得出他们是对你有愧,想补偿你,那就让他们补偿吧,不然他们心里不痛快你心里也不痛快。一切都顺其自然,该咋样就咋样,如果你还是放不下,等过段日子你再跟他们说,现在就算了。"

  顾溪抿紧嘴不吭声,心里抗拒著。徐奶奶看了眼徐大爷,徐大爷拿著烟袋进里屋了,还把门关上了。徐奶奶这才在顾溪身边坐下,小声问:"小河啊,那两人跟你以前……只是朋友?"徐奶奶怎麽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虽然她只是个农村老太太,思想也没那麽开放,可那两人对顾溪的态度实在是太明显了。更别说顾溪的模样称得上是很漂亮了,要不是他带著两个孩子,上门提亲的人怕不会踩坏他家的门槛。

  顾溪的身子微微一震,然後低下头,更是抿紧了嘴。徐奶奶一看到他这样,心里明白了。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是"果然被我猜中"的明了,有著沉重,有著不知该说什麽好的惋惜,却没有恶心。沉默地坐了好半天,徐奶奶出声:"小河啊,若是别人,乾妈我肯定会躲得远远的,看都不想再看到他。"
  顾溪咬住牙关,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徐奶奶用力掰开他的手,擦擦被他弄破的冻疮,说:"这十几年,你的辛苦、你的委屈,乾妈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然你不说,他们不说,乾妈也猜得出你躲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他们。"
  顾溪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就是紧紧咬著牙关。

  徐奶奶又重重地叹了口气,过了会儿,说:"乾妈没文化不识字,但是乾妈懂得,人要有良心。乾妈是帮过你,可这十几年你对我们老两口比我的亲儿子还要孝顺。更别说你对我们这个家付出的,对蔓蔓付出的。咱这镇上谁家的儿子都不如你,谁家的孙子都不如阳阳和乐乐。真要算起来是我们这一家欠著你的。就冲这个,乾妈也不能给你委屈受。"

  顾溪的眉头微微蹙起,拼命压制著什麽。拍拍顾溪的手,徐奶奶心疼地摸摸他削瘦的脸:"乾妈不问你们三个人到底是怎麽回事,也不问你喜欢哪一个。你听乾妈一句劝,别死倔,他们要补偿你,你就让他们补偿。不说跟他们要钱什麽的,起码让他们把你的後半辈子给安排好吧。你得想想阳阳和乐乐啊,他们这麽喜欢阳阳和乐乐,今後阳阳和乐乐跟著他们也能少吃点苦。你说是不是?"
  顾溪依然沉默。

  徐奶奶疼惜地把顾溪搂在怀里,就像妈妈搂著自己受了委屈的儿子那样,以她老人家生活了几十年的经验劝道:"若他们仍是死不悔改,那你就当不认识他们,理都不要理。可若他们是真心悔改,你也得给人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人活一辈子哪能不受点委屈?可日子总要往前看。等你老了再回过头看看,就会觉得那点委屈和你过的好日子相比根本就不算什麽。小河,你今年才30岁,你起码还有40年好活,你不能总让十几年前的事绊著你啊。"

  顾溪口袋里的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徐奶奶放开他,顾溪掏出手机,声音发哑地说:"乾妈,我接电话。"
  "你接。"
  按下通话键,压下内心翻腾的情绪,顾溪保持平静地出声:"喂,你好。"
  "小河,是我,海中。"
  "啊,海中哥。"
  徐奶奶一听是那位魏先生的,她起身也进了里屋,不打扰顾溪讲电话。

  "小河,有些事当著你的面我说不出口,也犹豫著要不要跟你说。可是这些事我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告诉你。"
  顾溪咽咽嗓子:"你说吧。"
  魏海中停顿了片刻,说:"当年你离开的第二天,苏南和邵北就知道他们误会你了。"
  顾溪的眼睫颤了一下,没有出声。魏海中也并不要求他有什麽回应,接著说:"当年是有人故意设圈套安排了那件事,就爲了让你离开苏南和邵北。"
  顾溪的眼睛睁大。

  魏海中咳嗽了两声,艰难地说:"苏帆……在这件事里扮演了其中的一个角色……那名警察也是他们安排故意陷害你的……苏南和邵北之所以会那麽生气一是以为你背叛了他们,二也是……看到照片上你跟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们吃醋……然後,就失去了理智。"
  "你走的第二天,苏南无意中听到苏帆给朋友打电话,知道了真相。他差点把苏帆打死。我们三个人当时就马上派人去找你,可是……可是我们的能力太弱了,当天晚上,苏南和邵北被关了起来……那晚,苏南把刀插进他打你的那只手里,要不是我及时拦下他,他的手就废了。"
  电话里,一人的呼吸声有了变化。

  "後来,他跟老爷子吵,说死也要跟你在一起,老爷子给了他一枪,打在头上。"电话里传出明显的抽气声,魏海中握紧电话,声音哑得令一人心颤:"没几天,苏南和邵北被老爷子派了十几个保镖送到了美国,包括我在内。前四年,他们两个人疯了似的学习、在美国发展自己的生意,每天最多只睡4个小时。结果就在他们毕业的那一天,他们失踪了,只给我留了一封信,说他们的实力还太弱,他们要到一个可以让他们变得更强的地方去。"

  "他们失踪了三年,那三年他们杳无音信,就是我都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三年後,他们带了一些人回来,接管了老爷子的产业,之後就开始找你。老爷子的产业现在基本上都在他们两个人的手里,而他们这麽做不是为别的,就是爲了找到你后不再让你受委屈。"

  "小河,那时候他们太年轻了,根本没有办法反抗。他们伤了你的心,可这十二年他们过得也很痛苦。尤其是苏南,他打了你,苏帆又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他只要一喝醉了就抽自己耳光。在美国他累到胃出血,差点连命都没了。还有邵北,他以前很少抽烟,现在他和苏南一天最少一盒半的烟。这十二年,我从未见过他真正笑过。他每天都让自己很忙,说忙一点才会不去想你。"

  顾溪低著头,闭著眼睛,只有呼吸声让魏海中知道他还在听著。

  "小河,我不求你原谅,我也没脸求你原谅。但我希望你能给苏南和邵北一个机会,他们,他们的心里一直以来都只有你……现在,又有了阳阳和乐乐……你可以不再爱他们,但请别推开他们好吗?让他们的心里,能稍稍好过点……"

  "海中哥。"顾溪开口了,声音压抑,"别说'求',你是我的大哥,这个字,太重了。"
  "小河……"魏海中的眼眶被泪水浸湿了。
  "事情,都过去了。以前我叫你一声哥,现在,你仍是我哥。海中哥,我听说你有女朋友了,等我回营海的时候,你带我去看看嫂子。"
  魏海中咽了好几下嗓子,重重点头:"一定!"

  两个人的内心都很不平静,缓了缓,顾溪说:"海中哥,苏南和邵北,想呆在这里,就呆著吧……只是我这是小县城,要委屈他们了。"
  "不委屈不委屈!"魏海中的眼里迸射出激动的光芒,"他们就怕你不愿意,哪里会觉得委屈。小河,哥哥谢谢你!谢谢你!"

  "海中哥。"
  "啊!"
  顾溪舔舔被咬疼的嘴:"谢谢你们……一直在找我……"
  魏海中眼里的湿润再也控制不住了:"小河……哥哥,对不起你……"这三个字,终於说出口了。
  "都过去了,别再提了。"
  "嗯!嗯!不提了!不提了!"

  倪红雁又哭又笑地给"老公"擦眼睛,心里的一块大石头彻底放下了。

  两个人都很激动,都需要时间来平静,又说了两句注意身体什麽的客气话,魏海中就挂了电话了。顾溪双手支在膝盖上低著头沉默不语。原本上午还很坚定的心因为这通电话而松动了。不是说他又重新燃起了对那两人的爱,而是……而是似乎真正、彻底地释怀了。
作家的话:
祝大家白色情人节快乐。。。。。。。。。。。。。。。。。。。。。。。。。。
远溪:第三十一章
  顾溪在屋里平静、继续思考他和展苏南、乔邵北之间该怎麽走,而在厨房里挥舞著锅铲的乔邵北的电话突然响了,他单手拿出电话,一看是魏海中的,他立刻按下:"海中哥。"
  "邵北,你和小河在一起吗?"
  "没有,我在厨房呢。我们把小河关屋里去了,不让他动手。"
  "我有话跟你说,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乔邵北的眼神变了变,把锅铲交给展苏南,然後捂住电话对展苏南说:"海中哥有事跟我说,我出去一下。"
  "去吧。"
  展苏南接著炒菜,阳阳和乐乐给他打下手。

  出了厨房,乔邵北直接上了楼,进了阳阳和乐乐的房间,然後道:"好了,什麽事?"
  "邵北,我刚才给小河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当年的事,我没直说是老爷子做的,不过我想他也听出来了。我也告诉了他你们在美国的事情和失踪的那三年,我告诉他,你们的心里十几年来只有他。"
  乔邵北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没有责怪魏海中的多事。当年的事千错万错都只能怪他和苏南,所以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告诉顾溪当年的真相来为自己开脱。

  "邵北,小河说,你们想呆在这里,就呆著吧。"
  "什麽?"
  本来还很难过的乔邵北一下子站起来了,脸上是不敢置信。
  "小河说,你们想呆在这里就呆著吧,只是他那是小县城,怕委屈你们。"
  "真的?!小河真的这麽说了!"
  "真的,千真万确!"

  乔邵北说不出话来了,他太高兴太激动了。接下来,魏海中又说了一句让他高兴得蹦起来的话:"小河说,谢谢咱们一直在找他。"
  "海中哥,你别骗我啊!你可别骗我啊!"
  "你嫂子在旁边听著呢,不信你问你嫂子。"马上,电话里就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邵北,真的,我听到了。"
  "海中哥,我想亲你一口!"
  乔邵北高兴得一拳头砸在阳阳和乐乐的书桌上,脑袋都激动得懵了。

  魏海中咳了两声,口吻马上变得严肃了起来:"邵北,小河可能已经原谅了你们,但是要追回他的心还很艰难。有件事我一直瞒著你们没敢告诉你们,你们要追回小河,就得先弥补这件事。"
  乔邵北立刻冷静了下来,问:"什麽事?"

  魏海中咬咬牙,说:"苏帆……打小河……打得很重,还说了一些,很难听的话。我不敢告诉苏南,我怕他听完後就冲到非洲去杀了苏帆。"
  乔邵北的眼神瞬间变得阴冷:"全部告诉我。"

  接下来,乔邵北没有再说话,可是他的气息却越来越冷,眼中充满了狠戾。挂了电话,他的拳头骨节分明,浑身因为克制著即将爆发出来的怒火而紧绷著。乔邵北的脑袋里不停地转过各种念头和各种补救的方法,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乐乐的喊声:"叔叔,饭好了,吃饭啦。"
  迅速深吸了两口气,乔邵北起身:"来了。"走到门边,压下杀人的欲望,他打开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再也看不到一丝的怒火。

  "叔叔, 吃饭了。"
  楼下,乐乐仰头冲著他喊,乔邵北笑著下楼:"来了。"乐乐跑到正屋门口,打开锁,心虚地探头进去,却见爸爸坐在沙发上"发呆"。他小心翼翼地从门帘里钻出来,对走下来的人悄悄说:"叔叔,我爸爸好像不生气了。"
  乔邵北从窗户看进去,心里了然地说:"你爸爸不会真的生我们的气,我们去端菜吧。"
  "嗯!"

  爸爸不生气了,解除了屁股危机的顾朝乐高兴地冲进厨房去端菜,顾朝阳已经端著一盘炖鸡腿出来了。乔邵北跟进厨房,在顾朝乐端著菜出去后,他对正收拾灶台的展苏南耳语:"海中哥刚才给小河打了电话,说了些事情,小河愿意我们留在这里了。"
  "你说什麽?!"展苏南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乔邵北捡起抹布说:"等会儿跟你详细说,先去吃饭。"
  阳阳和乐乐出来了,展苏南压下狂跳的心脏,迅速收拾好灶台,然後端著盘子和乔邵北及两个孩子一起端著饭锅和其他的菜出了厨房。

  徐大爷和徐奶奶都从里屋出来了,回过神来的顾溪帮著摆盘子,盛饭。期间,他往展苏南的右手背和脑袋上瞧了好几眼,看得展苏南是受宠若惊。两人很自觉地一左一右挨著顾溪坐下,丝毫不管他们的举动会不会引起两位老人和两个孩子的怀疑,现在的他们已经顾不了那麽多了。徐大爷已经从徐奶奶那边知道了三人的事情,他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端起碗来平静地吃饭。

  "爷爷奶奶,吃鸡腿。"唯二不觉得有什麽奇怪的顾朝阳和顾朝乐一人夹了一个鸡腿放进爷爷奶奶的碗里,然後顾朝乐夹了一个鸡腿放进爸爸的碗里,接著两人又各夹了一个鸡腿放进叔叔的碗里。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表情看得徐奶奶突然有点心酸。
  "阳阳乐乐,你们也吃,要多吃点。"展苏南和乔邵北往孩子的碗里夹鸡腿,夹菜,眼睛已然湿润了。

  顾溪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展苏南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放进乔邵北的碗里,然後对两个完全怔住的人说:"别光顾著他们。晚上我包饺子,你们就别跟我抢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看看碗里的菜,又看看顾溪,喉结一上一下的。展苏南低头,就著顾溪给他夹的那道菜往嘴里猛扒了几口饭,借此压下鼻间的酸涩。乔邵北强笑了一声,避开孩子们关心的眼神,说:"包饺子我和苏南想抢也抢不了,我们只会吃。"

  顾溪淡淡地笑了笑:"吃饭吧。"
  "嗯!"
  乔邵北大口大口吃起了饭,顾溪给停下筷子的乾爹乾妈也夹了菜,然後夹起鸡腿吃了起来。徐大爷在桌下碰了碰徐奶奶的腿,沉默地吃饭。阳阳和乐乐看看叔叔又看看爸爸,两兄弟也保持了沉默,低头吃饭。

  顾溪这时候又开口了:"乾爹乾妈,我一会儿给大哥二哥打个电话,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饭。苏南和邵北可能会在咱们这儿长住一段时间,我想正式介绍他们给哥哥嫂子认识认识。以後大家会常来往,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
  "应该的应该的。"徐奶奶马上笑著附和。而展苏南和乔邵北面对顾溪态度的突然转变,已是激动地无法咽下嘴里的饭菜了。

  徐大爷放下筷子,语带深意地说:"小河啊,让苏南和邵北跟家里人见见面是应该的,但你也得注意别给他们惹麻烦。"
  顾溪面色平静地说:"我心里有数的,乾爹,您放心吧。"
  "那就好。"

  乔邵北和展苏南不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阳阳和乐乐却是听出来了。两人冲两位叔叔眨了下眼睛,让他们不要问,然後阳阳转移话题:"爸,叔叔不同意我和乐乐寒假去卖糖葫芦。"
  乔邵北和展苏南脑筋极快地跟著阳阳转移话题,再说这件事他们也是要跟顾溪商量的。展苏南第一个开口:"小河,阳阳和乐乐还小,自主创业的意识是好的,但是我和邵北不同意。你看他们的手上都生冻疮了,怎麽还能去卖糖葫芦。"

  乔邵北接下:"我和苏南的意思是等他们放暑假了,让他们跟在我和苏南的身边学做生意。到时候他们接触到的都是跨国的大生意,会比卖糖葫芦学到的经验多很多倍。而且寒假除掉过年的那几天,也就没几天假期了,让他们在家里看看书,不是刚买了那麽多小人书吗?下学期他们就要上初中了,跟著我们学学英语也是好的。"

  乔邵北的话说完,徐奶奶马上问:"小河,阳阳和乐乐寒假要去卖糖葫芦?"徐大爷皱了眉:"天太冷了,我觉得苏南和邵北说得有道理。冻出了毛病可不是闹著玩的。"

  好,现在是四票反对,就算顾溪和孩子都同意也还少一票。顾溪没有立刻反驳,而是看向两个儿子问:"你们的意思呢?"
  阳阳和乐乐很矛盾,乐乐犹豫地说:"我和哥哥早就想好了,山楂、糖什麽的都买好了,如果放弃的话,很可惜。"
  阳阳也很犹豫地说:"我和乐乐把零花钱都用上了,计划都想好了,如果不做的话我们之前花的心思都白费了。"

  很不忍见孩子们失望,乔邵北哄道:"我们可以自己在家里做糖葫芦吃啊。不一定非要拿出去卖。"
  "可是……"两个孩子咬著筷子,还是很纠结。
  顾溪淡淡一笑,轻咳了几声说:"要不这样吧,咱们就取个折中的法子。"
  阳阳和乐乐不咬筷子了,顾溪在展苏南和乔邵北开口前对他们说:"卖糖葫芦的事他们已经计划了很久,突然不让他们做了,会打击他们的积极性。"抬手制止住要说话的展苏南,顾溪接著说:"本来他们是想去市里卖糖葫芦的,那就让他们换个地点,到县上去卖吧。规定好每天卖几个小时,不管有没有卖完,到点就收摊,就当是社会实践了。晚上阳阳和乐乐跟你们学英语。"

  "我同意!"阳阳马上举手,生怕举慢了叔叔再说出什麽反对的理由。
  "我也同意!"乐乐举起双手,然後不由自主地就恳求起某两人来:"叔叔,你们就让我和哥哥去卖糖葫芦吧,我们都跟同学说了寒假要去卖糖葫芦,如果没有去的话,同学会笑话我和哥哥说大话。"
  "叔叔,你们就同意吧。"阳阳直接抓住了展苏南的胳膊央求。

  徐奶奶看著看著笑出了声,徐大爷也笑了。孩子这样子一要求,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窝子都软得能掐出水来了,哪里还说得出反对的话。展苏南刮了下阳阳的鼻子,佯装严肃地说:"好吧,那一天只能卖两个小时。"
  "太少啦——"阳阳就差扑到展苏南的怀里了,"四个小时,最少也得四个小时。"
  "四个小时太长了。"
  "叔叔,四个小时,您就答应吧。"阳阳直接站起来趴到展苏南的背上,又是摇又是扭的。乐乐也有样学样地走到乔邵北的身後两手搂住他的脖子扭呀扭。
  "叔叔,四个小时,四个小时。"似乎这麽跟叔叔闹,跟叔叔撒娇是很自然、很自然的事情。

  展苏南和乔邵北哪里是两个孩子的对手,当下就毫无原则地败下阵来。把乐乐抓到怀里挠挠他的咯吱窝,乔邵北完全像一个父亲那样抱紧在他怀里大笑的儿子,投降:"好,四个小时,不过四个小时一到你们就得收摊。"
  "没问题!"乐乐从叔叔的怀里钻出来,和哥哥一起欢呼。不知道爲什麽,潜意识里他们就觉得如果叔叔不同意的话他们就做不成。

  展苏南和乔邵北对著两个孩子傻笑,心窝要多软有多软,他们已经完全投入到父亲的角色里拔不出来了。顾溪嘴角含笑地看著孩子跟两个人之间的互动,不再去想他和这两个男人未来会变成什麽样子。让孩子体会有"父亲"在身边的快乐,让他们体会有孩子在身边的幸福,至於未来,他只要在原地等著他们放弃,等著他们组建属於他们自己的家庭就够了。

  "好了,吃饭吧。"顾溪最後发话。
  阳阳和乐乐马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端起碗大口吃饭,看得出他们很高兴。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是捧起碗大口吃了起来。徐奶奶看了徐大爷一眼,徐大爷对她轻轻点了点头,拿起了筷子。这样也挺好的,只要那两个人是真心的,就这麽著吧。他们知道轻重分寸,这件事他们不会对任何人说,包括他们的那两个儿子在内。

  吃完饭,徐大爷亲自开口不让展苏南和乔邵北收拾,顾溪的态度也强硬了一些,有话要问孩子的展苏南和乔邵北也就没抢著收拾,帮著顾溪把碗端到厨房后他们藉口要查阳阳和乐乐的功课,把两个孩子带上了楼。

  徐奶奶在屋里给两个儿子打电话,让他们晚上过来吃饭,挂了电话后她就去厨房找顾溪说话去了。看到两个孩子跟那两人的互动之後,她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劝顾溪回头,顾溪受了这麽多年的苦,也该有人心疼心疼他了。徐大爷趁著顾溪不在屋里,抽起了旱烟。他不是不反对的,要是他的两个儿子敢跟哪个男人搞同性恋,他绝对打断他们的狗腿,把他们撵出门,就当没生过他们。
  可是这事搁在了顾溪的身上,他就做不到反对了。他当然也希望顾溪能找个好女人,成个家,不要再那麽辛苦。然而顾溪这十几年来摆明了要一个人过,现在那两人找来了,猜猜也知道他们以前有过些什麽。有时候,人不能把什麽事都弄得太明白,在这件事情上他选择了糊涂。只要顾溪能好,两个孩子今後能不再吃苦,那他在闭眼前都愿意糊涂。
远溪:第三十二章
  楼上,"父子"四人坐在床上,准确地说是两个孩子被叔叔搂坐在腿上。说来也是奇怪,对这两个刚认识没多久的叔叔,两个孩子的接受程度快得连他们自己都觉得惊讶。就好比现在他们被叔叔搂著,他们就觉得特别特别舒服,特别特别喜欢。叔叔的怀抱不像爸爸,但具体是什麽感觉他们也说不上来。

  乔邵北问:"阳阳,乐乐,刚才吃饭的时候爷爷说不让你们爸爸给我们惹麻烦是怎麽回事?"
  阳阳马上很不高兴地说:"爷爷说的是二娘。"
  乐乐:"二娘总欺负爸爸。"
  接下来,两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跟叔叔告状。这些状憋在他们心里很多很多年了,他们不能跟爷爷奶奶说,不能跟大伯大娘说,也不能跟姐姐说,更不能跟爸爸说。现在有了两个很疼他们的叔叔,他们一股脑都说出来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听著,脸上并没有什麽愤怒的表情,只是心疼顾溪和孩子受的委屈。别说在这种小县城里了,就是在大城市里二娘那样的人也不在少数。相比这位二娘,展苏南和乔邵北更想多跟儿子亲近亲近。
  抱紧腿上的孩子,两人一边听著他们"控诉"那位二娘的过分,一边凝视著他们的小脸,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想抱著永远不撒手。这是他们的儿子呀,他们又乖又懂事又聪明还会保护"爸爸"的儿子。

  情不自禁地在阳阳的脸上亲了一口,很"过分"地打断了对方说话的展苏南在阳阳耳边懊悔地说:"对不起,叔叔太笨了,这麽久才找到你们……对不起……"
  阳阳的心扑通扑通扑通直跳,忘了自己正在说什麽,抬著头愣愣地看著叔叔,心里怪异的泡泡又冒了出来。

  乐乐眨著大眼睛瞪著看起来很难过的展叔叔,下一刻,他的脸蛋也被人亲了,带著点胡渣子的刺痛。他摸上脸,心脏和哥哥一样跳得极快。爸爸没有胡子,亲他们的时候不会刺痛他们。可叔叔虽然有胡子,但感觉并不糟糕,反而,反而……叔叔可以再亲一口。似乎看出了乐乐的要求,乔邵北又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哑声说:"叔叔太笨了,要不是你们的姐姐正好在叔叔的公司里上班,叔叔都不知道什麽时候才能找到你们。对不起,请原谅叔叔的愚笨。以後你们就是叔叔的儿子,叔叔不结婚,也不要别的孩子,叔叔就跟你们、跟你们的爸爸,我们一起生活好不好?"

  两个孩子的呼吸都有点不稳了,阳阳和乐乐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们的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疑问,例如……"叔叔,你们和爸爸之间的误会到底是什麽?"
  展苏南和乔邵北抱著孩子的双手不禁用力,想到顾溪的交代,也不敢据实以告的乔邵北说:"就是一个小误会,说了你们可能也不理解。叔叔听信了别人的谎话,以为你们的爸爸不要叔叔了,就跟他生气,结果气跑了他。"
  "是什麽谎话?"
  "是……"乔邵北舔舔嘴唇,不知道怎麽回答。

  阳阳和乐乐看看叔叔为难的脸,过了会儿,乐乐不问了,转而问:"叔叔,你们过了年会走吗?"
  "不会!"两人同时开口,展苏南道:"叔叔不会再离开你们、离开你们的爸爸。"乔邵北则再次问:"你们愿意跟叔叔一起生活吗?"
  阳阳和乐乐皱起了小脸,看的两人的心里是七上八下的,难道孩子们不愿意?乐乐咬咬嘴说:"叔叔,我愿意,但是我不知道爸爸愿不愿意。"
  阳阳点点头:"嗯,我和乐乐一样,我喜欢叔叔,但是……"他的脸上多了一丝忧虑:"爸爸好像……不愿意。"

  两人压著心底的激动,问:"如果爸爸愿意,那你们愿意和叔叔一起生活吗?"
  如果爸爸愿意……阳阳和乐乐马上用力点头:"我们愿意!"爸爸说了,他们和叔叔有著很深的联系。而且,他们似乎也感觉到这种联系了。
  "谢谢!"展苏南和乔邵北再也忍不住地亲吻孩子的眼睛、孩子的脸,双手因为极度的喜悦而发颤,他们的孩子,喜欢他们,愿意和他们一起生活!老天还是眷顾他们的,没有抛弃他们。

  "叔叔,你们以後会走吗?"
  "不,不会,叔叔要永远和你们、还有你们的爸爸在一起。"
  "那叔叔,你们以後还会误会爸爸吗?"
  "不会,绝对不会,叔叔保证。"

  顾朝阳抬起双臂,抱住展苏南的脖子,深深地笑了:"叔叔,谢谢你们来找我们和爸爸。"
  展苏南猛地用力抱紧阳阳,把自己对孩子所有的愧疚都隐藏在这环紧的双臂中。乐乐也和哥哥那样抱住了乔邵北,乔邵北在他的头顶上亲了好几口,心尖又疼又软。

  任那两人带著孩子在楼上说话,顾溪系著围裙在厨房里剁饺子馅儿。徐大爷和徐奶奶去睡午觉了,顾溪关了厨房的门一个人借著落下的一刀一刀沉淀心情。他从没有设想过他离开后那两人会怎麽样,更没有设想过他们什麽时候会发现他是青白的,可以说,他强迫自己把那两个人丢出心房,然後随著时间的过去,那两人就再也无法回到他的心里了。

  原来,在他离开后还发生了那麽多的事;原来,那件事是两家的老人设的局,为了让他离开他们。顾溪手里落下的刀停在了案板上,他失神地吐了口气。那一晚过後,他也曾担心过如果两家的父母知道后会不会生气,可那时的他仍抱著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他们三个人可以很幸福地生活下去。而现实终究是现实,谁都不能免俗。

  恨吗?顾溪举起刀再次快速地剁起饺子馅儿。人之常情,他不恨。如果他没有那两个孩子,他也许会把怨恨一直记在心里,但他有两个天底下最好的儿子,所以,他不恨。就算两家的老人没有出面,以他的身份,以他的地位,他也不可能和他们有什麽结果。那时候的他,太年轻,太幼稚。没有人能接受自己的孙子是从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畸形人体内生出来的,就是那两个人,他都不确定他们知道了阳阳和乐乐的身世后会有什麽反应。也许那两个人已经猜到了什麽,但只要他们不问,他希望就这样自欺欺人下去。

  有人推开了厨房的门,顾溪扭头。进来的人关上门走到他身边,说:"苏南在检查孩子们背单词,我下来陪你。"
  顾溪垂眸,举起刀:"不用,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去歇著吧。"
  "我不累。"
  乔邵北贪婪地看著顾溪的侧脸,靠在灶台边,唇边一天一夜没刮的胡子让他看起来很是颓废,却又充满了慵懒的魅力。

  肆无忌惮地看了顾溪一会儿,直到对方已经有点承受不住了,乔邵北才收回目光,说:"我和苏南回国后以你的名义买了套房子,然後把你的户籍单独转了出来。"
  "邵北。"顾溪的表情顿时变得很严肃。
  乔邵北对他笑笑,说:"你先别急,听我解释。"顿了顿,他说:"本来我们是想把你的户籍转到我们名下的,但是我和苏南去美国后在那边开了公司也置了产,入了美国的国籍,所以就想了这个法子把你的户籍从学校里转了出来。你人不在,又找不到你,户籍只能一直放在学校。现在你想把户籍转到普河县来,我觉得不合适。"

  顾溪抿抿嘴,说:"你们帮我的已经够多了,那套房子不能放在我名下,不然我晚上睡不著觉。"
  "好。"乔邵北爽快地答应了,道:"等阳阳和乐乐放了暑假,我们一起回营海,我把那套房子转到阳阳和乐乐的名下,这样可以吧。"
  顾溪张嘴,乔邵北马上拦住他,收起脸上的笑认真地说:"阳阳和乐乐是我和苏南的孩子,转到他们名下合情合理。"

  要说阳阳乐乐和他们根本没有关系吗?顾溪没有办法对著这一张神似阳阳和乐乐的脸说谎。可是如果答应了,那不就是承认阳阳和乐乐就是他们的孩子吗?那他要怎麽解释阳阳和乐乐的来历?似乎看出了顾溪的顾虑,乔邵北说:"我和苏南喜欢他们,他们就是我们的儿子。小河,我们想做父亲,我们想成为阳阳和乐乐的父亲。"

  顾溪避开乔邵北的眼神,用剁馅儿来掩饰内心的不平静,过了很久,他开口:"你们以後会有自己的孩子的。"
  "不会!"乔邵北夺下顾溪手里的刀,"小河,你看著我。"
  顾溪抬眼,乔邵北凑近:"他们就是我和苏南的孩子,我们认定了。小河,你可以不原谅我们,但我恳求你,让我们做阳阳和乐乐的父亲。"

  顾溪扭回头,拿回刀,剁了几下饺子馅儿,他低低地说:"只要阳阳和乐乐不反对,我就不反对。"
  "小河,谢谢你。"而乔邵北更想做的是把眼前的人抱在怀里,紧紧地,再也不让他离开。
  顾溪没有吭声,手腕用力。

  看了顾溪一会儿,乔邵北挑起刚才的话头:"我想把阳阳和乐乐的户籍转回营海,跟你的在一起。将来不管他们考大学还是就业,营海的户籍要比这里的户籍方便很多。"
  顾溪手上的动作放缓,然後他就听乔邵北说:"你还是可以继续在这里教书。只要营海那边出具一份你的身份证明,再把你的学历拿过来,你又有教书的经验,再加上高中学历,转成正式的老师应该是没问题的。"想到顾溪的学历,乔邵北的心窝就生疼,他们毁了这人的一生。

  一听他这麽说,顾溪的心里松了口气,他以为这两个人会要求他带著孩子回营海。想想阳阳和乐乐,顾溪轻轻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乔邵北笑了:"这有什麽麻烦的。我们现在做什麽都要优先考虑阳阳和乐乐,我看他们的智商绝对不低,至少也有180。"一说到这里,乔邵北心里的自豪啊,当然伴随的是遗憾与悔恨。
  顾溪轻轻"嗯"了声,专心剁饺子馅儿,不大习惯身边站著一个人,站著一个他已经遗忘了十二年的人。

  不过乔邵北并不打算把安静还给顾溪,他就一直站在顾溪身边看著他剁馅儿,帮他拿面粉,倒水,看著他略显吃力地和面,心下已经决定从明天起学习和面,学习包饺子、搟面条。

  傍晚,下了班的徐丘林夫妇和徐丘术夫妇就都过来了。徐丘术在知道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身份后表现得还算平静,他已经提前被自己的老娘关照过了。而郭月娥在知道后立刻对两人的态度变得异常的热络,看得徐奶奶和徐大爷直皱眉,看得两个小子直撇嘴。从来没有帮顾溪做过什麽的她更是十分热情地充分发挥自己身为嫂子的职责,又是帮顾溪包饺子,又是给公公婆婆熬稀饭,几乎抢走了顾溪所有的活。

  面对二嫂的热情,顾溪很冷静、很平静,就好像郭月娥平时就是这个样子似的,没有半点异样。徐丘术坐在大哥身边稍显沉闷地听著大哥跟展苏南和乔邵北聊天,从媳妇的表现里他已经看出媳妇想做什麽了。他觉得很丢脸,尤其是在顾溪面前,特别的丢脸。

  晚上吃饭的时候,郭月娥好像看准女婿那样,开口闭口都是问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公司怎样怎样、在国外怎样怎样、家里怎样怎样,特别是面对乔邵北时热情得直叫人起鸡皮疙瘩。展苏南和乔邵北从头到尾都应对得体,没有说出两家的实情,但也给足了顾溪面子,也表现出了他们对顾溪绝对的关心和爱护。这顿饭,除了顾溪、展苏南和乔邵北之外谁都吃得不是滋味。晚上不能吃太多饺子的徐大爷喝完米汤直接就进屋了,再看下去他今晚都别想睡了。

  一直到吃完饭收拾完,郭月娥还是拉著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话,言语间已是"苏南""邵北"地喊著了。最後徐丘术实在是忍不住了,说阳阳和乐乐要早点睡,明天还要复习功课,郭月娥这才不忍地离开,离开前千万叮嘱顾溪一定要带展苏南和乔邵北去她家做客。

  郭月娥一走,李珍梅就把顾溪拉到了厨房,一晚上都不怎麽高兴的阳阳和乐乐被满脸笑容的两位叔叔带到楼上看小人书去了。

  厨房里,李珍梅皱著眉头说:"看你二嫂今晚这态度,她肯定会来找你说怀志的事,你自己心里有个主意。"能随便做军队的直升机过来的人,郭月娥可能放过吗?
  "我知道。"顾溪淡淡地说:"都是一家人,能帮的我不会推,实在帮不了的,我也只能尽力。怀志的事我会再跟二嫂说说,趁他还年轻,去学点本事。至於钱,我能出多少会出多少。"
  "你就是太心好。"李珍梅不满地说:"月娥就是吃准你这点,总是占你便宜。小河,这回你听大嫂的,不要管怀志的事,她要闹就让她闹去。咱们这一家子难道没了她还不能过了?你瞧你二哥今晚多难受。爸妈也被她气得不行。"
  顾溪只道:"二嫂那边我会跟她好好说的。"

  李珍梅点点头,知道这件事到此为止了,顾溪毕竟是男的又是公婆认的儿子,不可能去和郭月娥对著干,只能迁就。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李珍梅问出她单独找顾溪的主要目的。
  "小河,你看那个庄子怎麽样啊?今天一大早那个庄子就给我们打了个电话说他把蔓蔓带回营海了,说蔓蔓回来什麽都没有带,得回去收拾行李。说过两天就把蔓蔓送回来。我觉得这人对蔓蔓好像有那麽点意思。"

  顾溪在见到庄飞飞时就有这个想法了,他道:"我看那人还不错。苏南和邵北带回来的人不会差到哪去。听苏南说庄子是他的助理,能力不错。"
  李珍梅的眼睛顿时放光:"那你说蔓蔓跟他有戏没戏?"接著她又有点担心地说:"人家是从美国回来的,又是老板助理,我怕人家看不上咱家的条件。"

  顾溪宽慰道:"有能力的人只看自己喜不喜欢,哪会在意对方的条件。我觉得那个人挺细心的,也会照顾人。至於他俩能不能成,我们先看看。万一蔓蔓对他没那个意思,我们反而弄巧成拙了。"
  李珍梅急了:"她还挑什麽呀,都24了,再不赶紧找对象都成老姑娘了,没人要了。"
  顾溪笑了:"24还小呢。大城市里女的30岁结婚都不迟。先让他们自己发展发展,如果八字有了一撇,我们再操心就是了。"

  想了想,李珍梅道:"蔓蔓什麽都愿意跟你说,等她回来你帮我套套她的话,再帮我问问苏南庄子的详细情况,万一人家有女朋友……我也怕蔓蔓伤心。"
  "好。"

  又聊了会儿,李珍梅看看时间,也不多呆了,叫了徐丘林回家。送走大哥大嫂,顾溪刚进屋,就听到乾爹火冒三丈地说:"老二家的事你别管!怀志就是饿死也跟你没关系!"
  顾溪失笑,提醒:"乾爹,怀志是您孙子。"
  徐大爷怒道:"他这个孙子还不抵阳阳或乐乐一半!反正怀志的事你不许管!你二嫂要闹就让她闹,有本事她把天闹塌了!"
  徐大爷是真生气了。他那个唯一的孙子一年到头看不得他几回,今天老婆子明明打了电话让他过来见见小叔的朋友,他连个影子都没有。徐大爷对自己这个亲孙子别提有多失望了,他也不在乎了,他又不是没有别的孙子!

  "乾爹,都是小事,您血压高,别动火。"顾溪给乾爹端过去一杯水,然後顺顺他的後背让他消气,"怀志的事我心里有谱,您就别操心了。"
  "你不许去跟苏南和邵北开口。"老爷子的气消下去一点,口气也软了许多。他不能总是由著老二家媳妇欺负为难小河。
  "我心里有数,放心吧。乾爹,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别闷著生气,对你身体不好。"顾溪拿来两颗降压药给老爷子吃。徐大爷吃了药,喝了水,深呼吸了半天,心里没那麽堵得慌了。

  顾溪扶起徐大爷,把他送到里屋,扶著他上了床,给他脱了鞋。徐大爷看著顾溪,心里很不是滋味。这半路认来的儿子竟然比亲儿子对他还要亲,他更是再也见不得有谁欺负顾溪了。
  "小河,你也早点睡吧,实在不行就让苏南和邵北住在家里吧,楼上也有空屋。"
  "我知道,乾爹,你睡吧。"
  徐大爷躺下了,徐奶奶也进屋了。顾溪给徐奶奶撑开床,道了晚安,出去了。

  徐奶奶脱了鞋,背对著徐大爷说:"我刚刚跟丘术说了,他要还任著他媳妇欺负小河,我就让苏南和邵北把小河带走,永远都不回来。"
  "嗯。"

  从乾爹乾妈的房里出来,顾溪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身上觉得冷了,他这才回神上楼。走到儿子的房门口,他在窗边停下。窗帘已经拉上了,不过有条缝,顾溪看进去,心里的一角顿时酸麻了一下。
  屋内,阳阳和乐乐已经睡下了。乔邵北坐在床边,展苏南侧躺在床里面。两人的手在两个孩子的身上轻拍,顾溪看不到背对著他的乔邵北脸上的表情,但展苏南却在压抑地抹眼泪,眼里是对孩子的愧疚。捂住嘴压下咳嗽,顾溪悄悄地走到自己的房门口,轻轻打开门进去,再轻轻地关上门。黑暗里,顾溪靠著门闭上眼睛,已经很久都没有疼过的心脏隐隐作痛。
遠溪:第三十三章
  郭月娥一晚上都没睡好,一大早她就起床了,还把徐丘术叫了起来。"丘术,你赶紧去买菜,再买条鱼,回来再杀只鸡。我一会儿打电话让小河和苏南、邵北中午过来吃饭。"正在穿裤子的徐丘术一听,立刻脱下裤子上床,拉过被子就要睡。
  "你干嘛!"郭月娥伸手去拉徐丘术,"让你起来去买菜你又睡什麽觉!"
  挣开郭月娥,徐丘术黑着脸说:"要去你自己去!这十几年你都没请小河吃过一顿饭,现在知道人家的朋友有本事了,你就这麽热情。苏南、邵北……人家是小河的朋友,喊得跟你儿子似的。要请你自己请,我不去!你不嫌丢脸我嫌!"

  郭月娥气坏了,狠狠掐了徐丘术一下,骂道:"你昨晚是聋了还是瞎啦?你没听到苏南和邵北是大老板吗?你再看看他们开的车,那是军车!他们可是坐着军队的直升机过来的!咱县上谁有这本事?恐怕县长都没坐过直升机!邵北长得跟阳阳和乐乐那麽像,肯定和阳阳乐乐有关系。这回别说怀志的工作了,只要小河开个口,我看怀志都能当老板了。"
  "你就做梦去吧!"徐丘术厌恶地看着自己势力的老婆,说:"就怀志那出息还当老板?不是我这个当爹的看不起他!我跟你说,你不许去找小河开这个口,你要敢去,我就跟你离婚!"

  "我怕你!"郭月娥拿起自己的枕头砸在徐丘术的身上,"这个口我开定了!小河欠了咱们家那麽多,不该还吗?苏南和邵北开的是跨国公司,给怀志安插个工作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我们家怀志怎麽没出息了?只要给他一个机会,他绝对能做好!"
  "郭月娥!"气坏的徐丘术连名带姓地吼出来:"我不跟你说笑,你要是敢去找小河,我立马跟你离婚!我不管你同不同意,小河那两万块钱我一定要还他。你要再敢给他找麻烦,我不饶你!"

  "你敢!"郭月娥叉起腰,"我伺候了你二十多年,你敢跟我离婚我就跟你拼命。还小河的钱,可以啊,只要他给怀志解决了工作,我马上还他。我告诉你徐丘术,这件事你要敢管,我跟你没完!"丢下狠话,郭月娥出去了,并且喊道:"赶紧给我爬起来买菜去!"
  "我不去!你别以为我吓唬你,你敢去找小河你试试看!"徐丘术拿起床头柜上的台灯狠狠砸在了地上。走到客厅的郭月娥吓了一大跳,然後她就看到徐丘术从屋里跑出来脸色狰狞地冲她吼:"郭月娥,你别逼我,不然我现在就去跟你离婚!你试试!"

  从未见徐丘术发过这麽大的火,郭月娥一下子愣住了,心里也有点慌了。怔了怔,她赶紧上前赔笑脸:"我不去我不去,我不去还不成吗?离婚离婚的,你要跟我离了婚可怜的还不是你?"
  推开郭月娥,徐丘术粗声道:"我告诉你,你以後再敢欺负小河、占小河的便宜,我不饶你。这个家我是家主,我说了算!"
  不再看郭月娥,徐丘术转身回屋,大力关上门。瞪着房门,郭月娥气鼓鼓地握住拳头。不让她去找顾溪,不可能!咱就走着瞧,谁怕谁,你徐丘术有本事就真跟我离婚,我看你敢不敢!

  ※

  这一晚,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回宾馆,他们陪了孩子一夜。顾溪没有打扰他们,也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乾爹和乾妈,但是他告诉了阳阳和乐乐。阳阳和乐乐知道后嘴上没说什麽,但是早饭的时候他们紧紧挨着叔叔坐下,跟叔叔说这说那,亲热得不得了。连他们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们对叔叔有一种莫名的依赖。在他们小小的心灵中,高大的叔叔似乎可以让爸爸不再那麽辛苦,似乎可以让爸爸不再受二娘的欺负。

  吃了早饭,顾溪把乔邵北和展苏南赶到楼上阳阳和乐乐的房间休息,两人连着两个晚上没睡,人憔悴得不成样子,看得阳阳和乐乐也很担心。叔叔陪了他们一夜,阳阳和乐乐就在床边陪叔叔说话,一直到叔叔睡着了他们才轻声离开,让叔叔好好睡。两个孩子也不打算去问爸爸那件误会是什麽了,他们喜欢叔叔,只要爸爸同意,他们愿意跟叔叔一起生活。

  两个孩子丝毫不担心第二天的考试,两人在爷爷奶奶的屋里看小人书。徐奶奶坐在窗边的炕上剪窗花,徐爷爷找老夥计下象棋去了。收拾完的顾溪回自己屋里拿了一千块钱,然後骑车出去了。昨晚徐丘林夫妇来的时候把他的车也骑了回来。快到中午的时候顾溪才回来,手上提着一个装满东西的大帆布袋子。他先去了卫生间,然後又提着袋子出来上楼。展苏南和乔邵北还在睡,他悄悄进了两人的屋,出来的时候手里的帆布袋子空了。

  谁也没想着去打扰那两人睡觉,中午五个人简单地吃了碗西红柿鸡蛋面,顾溪也不打算在过年前摆摊了。他坐在沙发上织毛衣,爲了省钱,阳阳和乐乐的毛衣毛裤、他自己的毛衣毛裤还有乾爹乾妈的毛衣毛裤都是他织的。只不过他不会太多花样,只会平针和正反针。手指头痛,顾溪织得并不快,不过他还是打算在年三十之前把阳阳和乐乐的毛衣织出来,他们的毛衣都旧了也小了。

  一直睡到傍晚,展苏南第一个醒了过来。他刚有动作,乔邵北也醒了过来。盖着孩子的被子,闻着孩子的气息,在离顾溪这麽近的地方,两人睡了十二年来最沉最香的一觉。睁开眼的霎那,他们都有片刻的恍惚,分不清自己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清了清嗓子,两人坐了起来,屋内的暖气很足,并不冷。睡在床边的乔邵北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衣服,接着他就愣住了。原本他放衣服的地方摆了其他的东西。展苏南也看到了,他直接钻出被窝下了床走到桌前。
  桌子上摆着两套新的浴巾、毛巾、新牙刷、新袜子,两个还装在盒子里的新的剃须刀。毛巾上放着一张纸,展苏南拿起来。

  苏南、邵北:
  睡起来先去厨房吃点东西,然後去洗个澡,刮刮胡子。这两天辛苦你们了。浴巾毛巾都是乾净的。换洗的衣服我搭在你们和我屋里的暖气上,你们起来应该已经乾了。我这儿卫生间小,又不在屋里,委屈你们了。换洗的衣服我也不知道你们现在习惯穿什麽牌子的,我买的纯棉的,只能委屈你们将就了。
                                         顾溪

  展苏南和乔邵北同时向窗户下的暖气片看去,就见上面搭着内裤、背心、秋衣秋裤,正好是一个人的。乔邵北也下了床,他走到暖气前,拿起那条白色的很普通的内裤,已经烤干了,拿在手里热乎乎的,一直热到了心里。内裤不是他们平时穿的名牌货,但这牌子在这种小地方已经算是高档的了。乔邵北把暖气片上的背心、秋衣秋裤都拿起来,然後紧紧贴在脸上。

  "我去小河屋里。"展苏南的声音很哑,不单单是因为他刚睡起来。乔邵北把脸埋在那热乎乎的衣服里,无声地点点头。只套了秋衣秋裤,展苏南裹上羽绒服就出了屋。他快步冲进顾溪的屋子里,关上门。扭头,就看到窗下的暖气片上搭着一身内衣,和他们屋里的一样,只不过是另外一个颜色。

  展苏南走过去拿起那身内衣,心绪翻腾。他知道,那人做这些是因为真正的原谅了他们,并不是愿意再和他们在一起。但无妨,无妨,展苏南把热乎乎的衣服贴在身上,深吸几口气。无妨,哪怕要追那人一辈子,他也不会放手。更何况,他已经看到了一线希望。

  "叔叔,你们起来了吗?"
  是阳阳!展苏南急忙开门出去:"起来了。"隔壁屋子的门也打开了。
  "叔叔!你们怎麽没穿衣服!快关门,会感冒的!"
  顾朝阳惊喊一声,赶紧把走出来的展苏南推进屋里,然後跟进去关上门。也只穿了秋衣秋裤的乔邵北失笑:"叔叔穿着衣服呐。"

  "外面那麽冷,穿这麽点哪能算穿衣服了。"边说边把叔叔推倒床上,逼着他们上了床,阳阳又拉过被子给两人盖上,嘴里教训着:"叔叔不要想着自己是大人就可以不注意。生病要打针吃药,还不能出门,马山要过年了,叔叔想被关在屋子里吗?"
  脸没洗牙没刷的乔邵北拉过阳阳,问:"你和乐乐生病了就被爸爸关在屋子里?"
  "是啊。还要打针。"明显不喜欢打针,阳阳皱皱鼻子。

  "哥!叔叔起来没有?"楼下传来乐乐的喊声,阳阳扭头冲着门大喊:"起来啦。"
  "爸,叔叔起来了。"乐乐告诉在屋里的爸爸,然後去厨房给叔叔端饭。阳阳也想到这件事了,挣脱出叔叔的怀抱,说:"我去端饭,叔叔吃了饭去洗澡吧,水都烧好了。"说完,也不等床上的人应声他就开门跑了。

  乔邵北推推在发呆的展苏南:"起床吧,吃了饭洗澡去。"不用看他也知道自己邋遢死了。
  展苏南拉住他,举起手里的内裤,眼神不平地说:"小河居然记得我们喜欢穿平角的内裤,还知道我们穿多大码的。"他们现在码数比十二年前大了一个码,那人竟然没买小了!乔邵北愣了,他拿起自己的内裤一看,XXL,突然有点口乾舌燥的。

  有人上楼了,两人赶紧压下"邪念",拿过羊绒衫和羊绒裤套上。门开了,两个孩子端着碗走了进来,乔邵北和展苏南急忙下床。
  "叔叔,爸爸做了炒饭,你们先吃,还有紫菜蛋花汤我们去端上来。"
  "别去了,叔叔去端。"
  展苏南拦下阳阳和乐乐,两个孩子抬头冲他们笑道:"叔叔快吃吧,吃完饭去洗澡。"

  把叔叔推到桌前,两个孩子跑了。乔邵北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蛋炒饭,只觉得肚子好饿好饿,心里好暖好暖。

  吃饱了饭,两人把碗拿下去洗了,跟徐奶奶和徐大爷,主要是跟顾溪打了个招呼,然後就去洗澡。在两人洗澡的空挡,阳阳和乐乐把他们的羽绒服拿到院子里挂起来,让风吹散两人身上浓浓的烟味。兄弟两人在卫生间门口徘徊,最後乐乐敲敲门,小声问:"叔叔,要不要我们给你们搓背?"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露出惊讶,接着是喜悦。展苏南赤身裸体地走到门边打开门,直接说:"你们跟叔叔一起洗吧。"
  阳阳和乐乐一听,很是高兴地赶紧钻进去,关上门。乔邵北正在洗头,展苏南帮着阳阳和乐乐脱掉衣服,给他们拿过塑料拖鞋换上,把他们拉到冒着热气的淋浴下面。从来没有跟成年男子洗过澡的阳阳和乐乐看着叔叔健壮的体魄新奇不已。而也从来没有带着孩子洗过澡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更是新奇又兴奋。

  乔邵北快速冲掉头上的泡沫,把阳阳和乐乐拉过去把他们的身上淋湿,展苏南拿过洗发水挤在两人的头上。本来就不大的卫生间站进来四个人更显拥挤,可是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特别喜欢此时的氛围。
  乔邵北带着几分试探地问:"你们现在还跟爸爸一起洗澡吗?"
  顾朝乐抹抹脸上的水说:"我们不跟爸爸一起洗澡。"展苏南手上的动作一顿,看向乔邵北。乔邵北克制着住内心的紧张又状似好奇地问:"爲什麽不跟爸爸一起洗澡?"

  阳阳和乐乐同时说:"爸爸没有跟我们一起洗过澡,也从来不跟我们一起洗。"有记忆起就从来没有跟爸爸洗过澡的他们察觉不到这有什麽奇怪的。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色变了变,阳阳眯着眼睛抬起头:"叔叔,怎麽了吗?"
  "没,没什麽。"乔邵北露出一抹疼惜的笑,"叔叔只是好奇。因为叔叔从来没有跟小孩子一起洗过澡。"
  阳阳咧开嘴:"我们也从来没有和别人洗过澡。不过感觉还不坏。"
  "叔叔的感觉也不坏。"乔邵北把阳阳转了个身:"叔叔给你搓背。"
  "搓完了我给叔叔搓背。"
  "好。"

  蒸汽氤氲,乔邵北和展苏南坐在浴缸边上给两个身上骨头明显的孩子搓背。虽然知道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在长身体,根本胖不起来,但摸过孩子凸出的肩胛骨和一根根明显的肋骨时,他们还是忍不住心疼。阳阳乐乐坚决不让叔叔给他们搓全身,两个孩子很是认真地把自己的胳膊腿还有身上搓得乾乾净净的。

  给孩子冲乾净,乔邵北和展苏南扶着浴缸蹲下,两个孩子拿着搓澡巾非常认真地给他们搓背,他们甚至能听到孩子因为用力而稍显沉重的呼吸。这里的条件对两人来说称得上是简陋了。可就在这样简陋的地方,乔邵北和展苏南却感受到了从未感受过的幸福。那人独自抚养两个儿子长大,他把孩子教育得很好,很好。

  掀开门帘看了眼卫生间,顾溪从屋里走出来上楼,到阳阳和乐乐的房间拿出两人的换洗衣服。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听着里面的笑闹声,顾溪犹豫了几分钟,然後抬手敲敲门:"苏南、邵北,我拿阳阳和乐乐的换洗衣服过来。"
  正在里面跟孩子们玩涂抹泡沫游戏的展苏南和乔邵北顿时心下一颤,胯间的小兄弟有点不老实的动了动。不敢在孩子的面前出丑,两人赶紧洗干净手一起小跑到门边,打开门。顾溪站在门口别过脸,双手抱着衣服伸进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脏怦怦直跳,咽下不该有的杂念,两人接过衣服。顾溪在外面帮他们把门关上,说:"别洗太久,不然水凉了。"
  "啊,我们马上洗好了。"
  "你们洗完了直接到主屋来,屋里暖和。"
  "好。"
  交代完了,顾溪面色平静地回了屋。乔邵北和展苏南抱着孩子的衣服在门口发呆。

  "叔叔,快来冲沐浴液。"
  "啊,来了。"
  胡思乱想什麽!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那人追回来,不是乱发情!背对着孩子狠狠弹了下自己不老实的小兄弟,两人神色略显不自然地转身回去。十二年来没有碰过任何人的他们,在找到了自己最重要的人之後,慾望也伴随着痛苦而来了。

  洗了澡,剃了胡子,展苏南和乔邵北乾乾净净地出现在顾溪的面前。两个孩子也洗乾净了,窝在叔叔的怀里看小人书。展苏南和乔邵北则跟徐奶奶和徐大爷聊聊天,东拉西扯。顾溪没有避讳地当着两人的面继续给孩子织毛衣,话并不多,偶尔需要的时候他开开口。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说回去的事,他们不想住在宾馆,在那里他们只觉得难熬。可是顾溪不开口他们也不好意思死皮赖脸地留下来。到了9点多,顾溪开口了:"苏南、邵北,晚上阳阳乐乐跟我睡,你们两个睡他的屋。"三楼的房间还没收拾出来,床也太硬。
  "啊,好!"两人乐不颠地迅速答应。
  一听叔叔晚上可以留下来,顾朝阳和顾朝乐高兴极了。顾溪看向两个儿子:"明天你们要考试,晚上早点睡。"
  "没问题!"

  说完这些,顾溪继续织他的毛衣,展苏南看看怀里的孩子,然後又看向乔邵北。乔邵北知道他的意思,对顾溪说:"小河,我们想在县上租套房子,这样方便点。等阳阳乐乐开学后中午也有个地方可以睡睡午觉。"主要是有一个私人的地方他们可以更方便的和孩子、和顾溪亲近。
  顾溪想了想说:"如果你们打算长住的话就租一套吧,如果不长住就在我这里住好了。"
  展苏南立刻说:"肯定要长住的。"
  "那就租一套吧。"顾溪不反对。
  徐奶奶和徐大爷的脸上露出不同意,徐奶奶道:"就住家里呗,在外头租房子多贵啊。阳阳和乐乐中午住他们大伯家就行了。"

  乔邵北笑着说:"伯父、伯母,我和苏南有不少东西得搬过来,还要带助理过来,在这里住太打扰了。反正这里租房子也不贵,比在宾馆住便宜多了。昨晚我跟大哥提过这件事了,大哥说他这两天就帮我们联系。"
  一听是这样,徐奶奶放心了,说:"有什麽需要帮忙的你们只管开口,别拿咱们当外人。"
  "不会的。"

  过了会儿,顾溪抬头看看表,出声:"阳阳乐乐,你们该去睡觉了。"
  顾朝阳和顾朝乐马上合上小人书,从叔叔怀里站起来,准备去睡觉。展苏南和乔邵北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了。看着他们放下门帘,听着他们上楼的脚步声,徐奶奶小声对顾溪说:"小河啊,我看苏南和邵北是真疼阳阳乐乐,阳阳乐乐也喜欢他们。这才不到两天,阳阳和乐乐就黏他们黏得这麽厉害了,除了你之外他们两个还从来没有这麽黏过谁呢。"

  顾溪停下织毛衣的动作,语带深意地说:"他们彼此间都不生疏,挺好的。"
  那你呢?徐奶奶很想问,但顾溪脸上的平静让她把话咽了下去。虽说她知道了这三人间是怎麽回事,但她感觉得出顾溪现在没那意思。

  顾溪是没有那个意思,也不打算有那个意思。但是在乔邵北和展苏南在楼上"哄"两个早已过了需要"父亲"哄着睡觉的儿子睡觉时,顾溪却在卫生间里把乔邵北和展苏南还有儿子换下来的衣服都洗了。十二年前的事情现在看来没有谁对谁错,他们是孩子的父亲,他愿意看到孩子和他们亲近,如果哪一天他不在了,那两人就是孩子的依靠。
遠溪:第三十四章
  坐在床上,展苏南和乔邵北的眼睛盯着前面的暖气片上那几件湿呼呼的衣服,想到那人在卫生间把他们换下来的贴身衣服一件一件全部用手洗乾净,他们怎麽都平静不下来。习惯性地去口袋里掏烟,刚把烟盒掏出来,展苏南又放了回去。阳阳乐乐不喜欢他们抽烟,那人也闻不了烟味。
  "邵北。"
  "嗯?"
  "我想戒烟了。"
  "我已经在戒了。"

  深深吐了两口气,展苏南扒扒早就乾了的头发,用力甩甩头,哑声问:"昨天你跟我说小河同意我们留下来是怎麽回事?"昨天陪孩子,今天睡了一天,他一直没时间问这件事。
  乔邵北仍盯着那几件衣裳回道:"海中哥跟小河说了他走以後发生的事,小河就同意了。你伤了自己的手,又被老爷子打了一枪,小河一听就心软了。他对海中哥说感谢我们一直在找他。"
  "真的?!"展苏南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可是相比他的激动,乔邵北却显得有些冷淡。他扭过头,展苏南脸上的喜悦没有了,皱起了眉:"怎麽了?你不高兴?"

  "不,我很高兴。"乔邵北的眼里冒出怒火,"海中哥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打碎阳阳和乐乐的书桌。"
  "但是?"展苏南看出了还有後话。
  乔邵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海中哥还告诉了我一件事。那一次,苏帆对小河下了狠手,还对小河说了些话。"

  话到这里,展苏南眯起了眼睛,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他对小河做了什麽,又说了什麽?"乔邵北把他从魏海中那里听来的话一字不差地转述给展苏南,当展苏南听到展苏帆对顾溪说了怎样侮辱的话后,他站起来就往外走。
  "苏南!"把展苏南拉回来,乔邵北压低声音:"小河和孩子在隔壁呢!"
  "我要去宰了他!"
  事隔十二年,早已不会再冲动的展苏南在这件事情上根本无法冷静下来。

  用力把展苏南拉回来,把他按坐在床上,乔邵北小声说:"你去宰了他有什麽用?宰了他能收回他对小河的伤害、能收回他对小河说的话吗?"
  展苏南狠狠捶了一下床板,低吼:"把他派到非洲简直是便宜了他!我要把他丢到沙漠里去!"
  "冷静!苏南。"用力扣住展苏南的肩膀,乔邵北在他耳边说:"怎麽处置苏帆以後再说,现在最要紧的是小河这边。苏帆的那些话是小河的心结,不解开这个结,我们永远追不回小河。"

  展苏南慌了,抓住乔邵北:"你说怎麽办?小河一定恨死我了。"
  "不会,小河不会恨,他只会心死。"乔邵北的话令展苏南掉进了冰窟里,脸上的血色瞬间就没了。乔邵北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但他还是冷静地压着展苏南的肩膀说:"苏南,我们没有退路了。哪怕小河还爱着我们,他也不可能再接受我们了。他一定会觉得他老了,又是摆摊的,又没有学历,他配不上我们。"

  "邵北,你一定要想办法,你一定要想一个办法!"完全慌了的展苏南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乔邵北的身上。乔邵北握住他冰凉的手,目光坚决的低声说:"办法有。"
  "什麽!"展苏南紧紧反握住乔邵北的手,屏住了呼吸。
  乔邵北吐出一个字:"追!"
  "追?"他们不是正在追吗?
  乔邵北点点头:"追,'死皮赖脸'地追。"
  "……"展苏南盯着乔邵北的眼睛,许久许久之後,他脸上的慌乱不见了,只剩下该有的稳重。"你说吧,怎麽个死皮赖脸法,我听你的。"

  乔邵北朝展苏南勾勾手指,展苏南凑近,乔邵北在他耳边这般那般、这样那样嘀嘀咕咕了好半天,展苏南不住地点头,心里有了计较。说完了,乔邵北又道:"我们还得想办法让小河愿意跟我们回营海。他的身体需要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还有阳阳乐乐读书的事情。他们在这里上学太委屈了。"
  展苏南拧眉:"我也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可是怎麽劝小河跟我们回去?他不回营海,阳阳和乐乐肯定也不会回去。"心里更想掐死展苏帆了。

  "这个不急。"乔邵北口吻轻松地说:"阳阳乐乐还有半年才上中学呢,这半年里我们就努力想办法吧。其实我们也可以说服阳阳乐乐去营海读书,这样小河就必须跟着去,但我不想利用孩子,所以这是最後的一招。我已经说服小河把户籍留在了营海,把阳阳和乐乐的户籍转回去了。我想等暑假阳阳乐乐去营海的时候,趁机劝小河去医院里做个检查。他的身体不好,让院方出面说他必须留在医院里治疗,以此留下他,剩下的我们再从长计议,反正暑假有两个月,总有办法留下他,你觉得如何?"

  展苏南想想道:"小河不是在县上的学校教书吗?如果那个学校不能给他转成正式的老师……"
  乔邵北挑挑眉,是啊,他怎麽没想到。虽然这个办法有点卑鄙,但他们管不了那麽多了。想到一件事,展苏南推开乔邵北,拿过自己的手机:"差点忘了,我要给雷克斯打一个电话。"
  乔邵北马上一副"差点忘了大事"的表情,看看表,他又马上拦下:"西雅图现在天还没亮呢,你这个时候打过去雷克斯绝对会咆哮。"

  展苏南看看表,还不到十点,西雅图那边早上还不到六点,确实是太早了。展苏南郁闷地放下手机,恨不得西雅图那边马上就到中午。乔邵北在他身边坐下,往後一躺:"等会儿吧,今天睡了一天我也不困。"说完他就打了个哈欠,今天一天都忍着没抽烟,有点没精神。
  展苏南挨着他躺下,两人都陷入沉默。久久之後,展苏南突然冒出一句:"明明那天晚上我们两个都有……爲什麽孩子只像你?"
  乔邵北噗的一声喷了,然後安抚性地拍拍展苏南:"那天晚上我们都喝醉了,也许你记错了。"

  "不可能。"展苏南转过身侧躺,一手撑着脑袋说:"我是喝醉了,但有没有做我有感觉。"尽管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尽管那一晚的记忆已经非常模糊了,但他仍记得进入那人身体里时的温暖。完了,展苏南捏住鼻子,禁欲太久,不敢随便乱想。

  乔邵北也捏住了鼻子,别看两人都已经是三十二岁的成年人了,性爱的次数却只有那一次,还是在喝醉酒迷迷糊糊的状态下。严格算起来两人还是"老处男"。鼻子里没那麽热了,乔邵北拿开手,回到之前那个问题,说:"我们只能确定孩子是小河生的,但小河到底是个怎麽样的身体我们都不知道。所以孩子爲什麽只像我……"他假装谦虚地说:"只能说明我那个的活力比你的强。"
  展苏南的回应是直接给了乔邵北一拳,心里太不平衡了。乔邵北笑着挨下,在这个充满了孩子气息的房间里,两人也没有那麽痛苦了,未来的日子他们更重要的是追回那人的心,让那人重新爱上他们。没有什麽比找到了那人更叫人高兴的不是么。

  又翻身平躺着,展苏南说:"我不管阳阳和乐乐是不是像你,反正他们也是我的儿子。那晚我们都有碰小河,阳阳和乐乐怎麽也有我一个。"
  "那当然。"乔邵北很大方地说:"你我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小河就是我们的妻子,我们孩子的'妈妈'。"
  "他本来也就是孩子的母亲。"说到这个,展苏南的心里又无法平静了,"邵北,我真的很恨我自己,真的。我当初爲什麽会那麽不理智,我怎麽能……"

  推了一下展苏南,不让他继续说下去,乔邵北蹙眉:"不是说好了不再提了吗?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後悔也没用。其实不管苏帆对小河做了什麽说了什麽,伤害他最大的是你和我。接下来就是我们好好赎罪的时候了。小河脸皮薄,我们死缠烂打地追他,总有一天能追回来的。"
  展苏南举起右手,手背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乔邵北拉下他的手不让他看,说:"我们两个要保重好身体,我们现在可是做父亲的人了。"展苏南收紧拳,轻轻地"嗯"了声。

  两人就这麽躺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睡了一天一点都不困的他们耐心地等到凌晨两点,展苏南拿过手机,拨出一个美国西雅图的长途号码。电话响了七八声后才被接通,电话里的人声音带着被吵醒的沙哑:"Hello?"
  "雷克斯,是我,苏南,很抱歉打扰你睡觉了。"
  "哦,南,我的小朋友。"电话里一阵窸窣声,似乎是从床上坐起来了,然後对方很不客气地说:"你是打扰到我甜蜜的美梦了,我和我的宝贝儿还没起床呢。"

  展苏南笑着说:"安吉拉一向起得早,我以为这个时候你们已经起来了。"
  "那是一半的时候。南,你应该了解。"
  展苏南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我没想到会这麽巧。"

  对方清醒一点了,问:"我听说你和北找到你们那条小河了,情况怎麽样?人家有没有拿棒球棍把你们从家里赶出来?"
  "呵呵,雷克斯,我们的小河很温柔,不会做出这麽暴力的事。不过我倒真希望他能这麽做,这样我起码好受一点。"
  "噢,听起来似乎并不顺利呀。"

  展苏南吐了口气,说:"我们带给他的伤害远远超过我们预料的。有时间我会详细告诉你。雷克斯,现在我和邵北有一件很重要事情要问安吉拉。"
  "噢,好,我把电话给他。"接着电话里传出对方立马变得很温柔的声音:"宝贝儿,南的电话,说有很重要的事找你。"

  "苏南,什麽事?"电话里的人声音变了,而出口的却是字正腔圆的中文。
  展苏南咽了咽嗓子,说:"安吉拉,我和邵北找到小河了。可是,我们发现……他有了两个孩子,男孩儿,孩子长得,很像邵北……按照时间推算,如果孩子是足月出生的话,孩子应该是去年5月份有的,也就是我们和小河发生关系的那一个月。"

  "噢!上帝!南!你弄清楚了吗?你确定孩子是你们的,或是那条小河的吗?"雷克斯的惊叫从电话里传了过来,显然他在一旁听着。
  展苏南压下心中被雷克斯的惊叫引出的激动,小声说:"我们的人查到他离开营海后的三个月在一个叫关庆的地方,那三个月他一直有呕吐的症状。而且当时他受了伤,却不肯用药。下周三是孩子11岁的生日,小河在关庆的三个月只和一位老人在一起,而且孩子很像邵北,小河对外说他是孩子的爸爸也是孩子的妈妈,所以我们认为……"展苏南咬咬牙,"安吉拉,我们认为,他很可能和你一样。"
  "噢!上帝!"

  这时,电话里一直没时间开口的人说话了:"你们和他在一起的那三年他有什麽异常吗?"
  "有!"也在一旁听着的乔邵北说:"小河从来不跟我们学游泳;他上厕所都是去隔间;也从来不当着我们的面换衣服。"这是他们很早就觉得奇怪的地方了。
  "啊,北,你也在啊。"仍是雷克斯。
  "雷克斯,你好。"
  "嗯嗯,我不插话了,你们继续说。"

  展苏南补充:"小河很排斥去医院,但是却坚持要读医学院,而他却不肯告诉我们原因。据孩子们说他们从来没有跟爸爸洗过澡。还有,以前小河对着我们的裸体会尴尬。"
  雷克斯又忍不住插话了:"那是他害羞,也可能是你们的裸体太难看。"
  "爹。"有人忍不住了。
  "啊啊啊,爹地不插嘴了不插嘴了,爹地这就把嘴巴上的拉链拉起来。"

  终於让烦人的家伙闭嘴了,安吉拉在电话里说:"这些也许可以证明他和我是一样的,但也许就像我爹说的那样,他只是害羞。我需要你们给我确实的证据,证明孩子是他和你们的。如果他和我一样,那你们犯下的罪孽就重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语气沉重地说:"我们知道。"接着乔邵北对着电话说:"我们会想办法确认。"
  "安吉拉,我敢肯定孩子是我们的。"展苏南说:"我想问你的是,小河的骨头一到冬天就疼,不能碰冷水,还有他天一冷就咳嗽,有时候还会偏头痛。他不肯去医院,我想先听听你的意见。"

  安吉拉想也不想地说:"如果孩子真是他生下来的,那他肯定是自己一个人生下来的,并且他绝对没有办法坐月子,更别说在生产后好好照顾自己了,恐怕连营养都是一个问题。骨头疼就是後遗症,不能碰冷水也是相同的原因。至於咳嗽、偏头疼也和生産後没有调理好有关。另外,你们不是说他是带着伤离开的吗?也不排除是因为旧伤的原因。"

  展苏南和乔邵北听到这里已经是悔恨得说不出话来了。那个人离开的时候不仅是受了伤,而且是受了重伤!
  展苏南艰难地说:"我们刚刚知道,他离开的时候,受的伤,很重。头部、胸骨和腿部的伤最重。"
  "这就是了。"安吉拉的语气中多了一分责怪,"月子里落下的毛病只能在月子里养了,其他的得慢慢调理。不过要真是他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的,没有发生难产简直是万幸。他现在在做什麽?"

  展苏南和乔邵北更开不了口了,乔邵北难受地说:"他现在,在外头,摆摊卖饺子。"
  "绝对不可以!"安吉拉严厉地说:"他骨头疼的毛病绝对不能再受风,更不能受累。你们现在要马上带他来美国,我得给他做一个全身检查。他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还受过伤,这十几年绝对会落下一身的毛病,再拖下去会成大问题,也许现在已经是大问题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里毛毛的,展苏南呐呐道:"可是小河不可能跟我们去美国,他不想,离开这里……我们也是,刚找到他,他还没有完全原谅我们……怎麽办?"
  电话那边有片刻的沉默,接着安吉拉说:"那你们就先不要让他摆摊,现在天气冷,等天暖和之後如果他还是不肯跟你们来美国,我就过去。"
  "安吉拉!谢谢你!"乔邵北和展苏南的眼里立刻浮现希望。

  "现在都是你们的猜测,你们先想想怎麽跟他开口吧。"安吉拉泼了两人一盆冷水。对啊,这个才是最关键的,展苏南和乔邵北瞬间冷静了下来。接着安吉拉又道:"那三年里他都没有告诉你们,现在他更不可能告诉你们他的秘密。你们尽快得到他的原谅吧,让他愿意告诉你们,这样很多事我们才好进行。"

  "我们明白。安吉拉,谢谢你。"乔邵北和展苏南是真心的感激对方。
  安吉拉的声音柔和了几分,说:"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又很得我爹的欣赏,这是我应该做的。"
  "但还是要谢谢你。"
  "苏南,邵北,我很想见见小河,希望不会等太久。你们找到了他我很替你们高兴。"
  "不会,最迟两年,我们也等不了太久。"
  "那我等你们的好消息,有什麽情况随时找我,不要在意时差。"
  "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挂了电话,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心一路沉到脚底,他们对那人造成的伤害真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
遠溪:第三十五章
  跪在客厅堆满了各色物品的地板上,徐蔓蔓一手拿着物品清单,一手清点"货物"。她从没想到长这麽大能眼睛都不眨的购物梦想居然是沾了弟弟的光才实现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列出的清单足足有五张A4的纸,从糖果到各种数码产品,就连孩子的内衣内裤都包括了。

  魏海中和庄飞飞打包行李,倪红雁把徐蔓蔓清点出来的物品分类,方便打包。自从知道了魏海中不肯结婚的原因后,倪红雁就甘心地听从魏海中的建议辞去了现在的工作,等过完年後她就到乔邵北和展苏南投资的"昔河国际医院"担任儿科主任,负责儿科的工作。她也明白了爲什麽那两个人投资的医院会起这个名字。

  拿着笔,徐蔓蔓在清单上的几件物品下画了一条线,说:"遥控飞机、X-BOX、WII和PSP、平板电脑这些游戏类的东西就不要带过去了,带过去很可能就成了别人的了。"
  另外三人抬起头,庄飞飞问:"怎麽说?"
  徐蔓蔓撇撇嘴:"我二婶看到了绝对会让阳阳乐乐给她孙子玩玩,玩了就不会还回来了。"

  庄飞飞和魏海中停下了打包的动作,徐蔓蔓接着说:"上回我放假回去给阳阳和乐乐买了一套那种塑料的、可以组装成各种汽车的益智玩具,被我二婶看到后就'借'走了,说是给她孙子玩玩。她孙子那时候才几个月大,玩什麽玩啊。後来阳阳和乐乐就没见过了。我家就我二婶最能欺负我小叔,我小叔是爷爷奶奶的乾儿子,爲了爷爷奶奶好过,他每次只能忍下。这些吃的呀什麽的可以带回去,这些稀罕东西就算了。再说我二婶的儿子怀志很喜欢玩游戏,这些游戏机什麽的他见着了绝对会跟阳阳乐乐借,他能还回来也就算了,万一不还呢?"

  倪红雁皱起了眉,庄飞飞二话不说地把已经放进箱子里的游戏机和玩具一一拿出来。魏海中问:"你二婶经常欺负你小叔?"
  徐蔓蔓回道:"她也不是明着欺负,反正就是找机会占便宜呗。她经常去我小叔那里买饺子,说是给钱,我小叔一推她就收回去了。以前还好点,现在她有孙子了,谁要是给阳阳乐乐买了什麽好吃的、好玩的,她见到了保准会要走说给她孙子。每次我小叔都说算了,我小叔一个大男人也不好因为这种事跟她计较。"说到这里,徐蔓蔓贼笑两声:"後来我就学会了,我回家给阳阳乐乐买的好吃的就让他们藏起来,偷偷吃。"

  倪红雁忍不住问:"那你二叔就不管她?"

  徐蔓蔓义愤填膺地说:"我二叔对我小叔还行,常私下里给阳阳乐乐买衣服买吃的,也会偷偷给我奶奶钱让我奶奶帮补我小叔,但他管不了我二婶。听我妈说我二婶以前跟着我二叔吃了些苦。生她儿子的时候还难产,差点死了,我二叔对我二婶有愧,就什麽都顺着她,时间长了我二婶就越来越不讲理了。怀志结婚的时候女方家非要一套房子,我二婶就跑到我爷爷奶奶家要钱,说我爷爷奶奶偏心外人,对外人还没对自家人好,还不是说给我小叔听。我小叔什麽也没说,拿了两万块钱出来。结果到现在我二婶也没有还钱的意思。我小叔挣那两万块钱容易吗?一提起来我就来气。"

  倪红雁则爱屋及乌地沉下脸来了,庄飞飞在一旁开口:"以後有老板在,不会再让你二婶欺负顾先生。"
  徐蔓蔓马上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说:"我二婶那个人撒起泼来谁也没办法。她要真跟我小叔闹,老板能有什麽办法?还不是得顺着她?而且还有我爷爷奶奶啊。我爷爷高血压,我小叔是那种宁愿自己吃亏也绝不会让我爷爷奶奶为难的人。"吐了口气,徐蔓蔓郁闷地说:"其实我爷爷奶奶也很气我二婶,但每次小叔都说算了,说家和万事兴,钱啊什麽的都是小事。我二婶又是媳妇,我爷爷奶奶也不能骂她呀。在我们那种小地方,谁家有个啥事隔天就传遍了,她要闹起来多丢人呀。"

  接着,徐蔓蔓就"哎呀"一声,赶忙说:"我才想起来!我妈说怀志下岗了,这万一叫我二婶知道老板是我小叔的朋友,她肯定会找我小叔提怀志工作的事。"她一拍大腿,"而且她肯定要求得给怀志安排一个好工作。"
  倪红雁很反感地说:"这种人不能一味的纵容啊。纵容下去就是无底洞。"
  "对对对,我早就跟我小叔说过了。"徐蔓蔓连连点头,然後又很无奈地说:"谁叫我小叔是我爷爷奶奶的乾儿子呢。当初又是我爷爷奶奶收留的我小叔,我小叔总想着报恩,他怎麽可能拒绝我二婶?而且我小叔那人心太好,他总说没什麽。"

  庄飞飞还是很平静地说:"你二婶那种人好对付,老板什麽人没见过,他们会处理的。"
  一听庄飞飞这麽说,徐蔓蔓也觉得有道理,没那麽担心了。倪红雁却仍是不放心地说:"海中,你还是给苏南、邵北提个醒吧。要单单是对他们倒无所谓,现在得考虑到小河的处境。"
  和庄飞飞一样,魏海中显得很平静地对倪红雁说:"那种人没什麽好担心的,听蔓蔓这麽说她就是那种喜欢占人便宜、比较势力的人,这种人最好对付。"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我去给苏南、邵北打个电话,让他们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好。"
  "嗯。"

  看着魏海中出去打电话了,徐蔓蔓不禁笑了,对倪红雁说:"我小叔和阳阳乐乐现在也算是有靠山了,今後我小叔不用那麽累了,也不会再被人欺负了。"
  倪红雁笑着说:"你这麽心疼你小叔,难怪他疼你。"
  "呵呵。"徐蔓蔓很不谦虚。

  接着,倪红雁说:"庄子,你把不带走的收好,海中说阳阳乐乐暑假会来营海,到时候一起给他们。"
  "好。"庄飞飞朝徐蔓蔓招手:"蔓蔓,来帮我。"
  "嗯。"

  看着两人忙进忙出地搬东西,倪红雁露出一抹满含深意的笑,她怎麽觉得庄子对徐蔓蔓有别的意思呢?等会儿私下里问问庄子去。

  普河县小学的门口停着一辆极其显眼的军车。车上,乔邵北抱着笔记本电脑,利用无线网卡给几位公司的高层和手下发邮件,处理一些公务。今天是顾朝阳和顾朝乐考试的日子,两位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到孩子面前的"父亲"说什麽都要来陪。顾溪不同意,阳阳和乐乐也不同意,只不过是普通的小学生期末考试,实在不必如此夸张。但展苏南和乔邵北说什麽也要陪着,腿长在他们身上,顾溪和孩子拦也拦不住。

  最後,乔邵北开着车把孩子送到学校,随後他就在外头等着了。而展苏南在家里帮着顾溪大扫除。明天展苏南来送孩子、陪孩子考试,乔邵北在家里做家务,两人已经分工合作好了。结果就是当顾朝阳和顾朝乐从车上下来之後,面对同学和老师好奇惊讶的眼光一半尴尬一半又有一点点被叔叔疼爱的欢喜。

  正在网上跟美国分公司的主管谈事情,乔邵北的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魏海中的,他马上接听,语气很是轻快地唤道:"海中哥。"
  "在忙什麽呢?"
  "阳阳和乐乐今天考试,我在外头等着他们考完。你那边怎麽样?东西买的差不多了吧?"
  "差不多了,我们大概明天下午过去。你嫂子急着要见小河和孩子,我们打算今年就在小河那儿过年了,小河不会嫌弃吧。"
  "肯定不会。"乔邵北笑着说:"小河还说想见见嫂子呢。"接着,他话中充满感激地说:"海中哥,你那通电话帮了我和苏南大忙,虽然追回小河的路还很漫长,但小河对我们的态度明显变了,而且他一点都不反对孩子和我们亲近。"

  "那就好。"魏海中一听,放下了一半的心,说:"我们亏欠小河和孩子的太多,不仅是你和苏南,我和你嫂子也是要偿还一辈子的。邵北,你和苏南不要心急,这麽多年小河身边都没别人,哥哥不敢说他还爱着你们,但起码你们两个人对他是不同的。你们好好爱他、珍惜他,时间长了小河会动心的。"
  "嗯,我和苏南已经下决心死皮赖脸的追了。"
  "呵呵,你们能保持这种心态就好。"

  接下来,魏海中说起了郭月娥的事,乔邵北听完後很是平静地说:"我和苏南已经见过她了,很典型的欺善怕恶的人,没什麽可在意的。至於她儿子的工作,她真要提了,对我和苏南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我俩现在凡事都以小河的心情为前提,其他的都不重要。"
  "你们心里有数就行了,我也不多说了。蔓蔓的意思是不要把游戏机那些拿过去,担心郭月娥去要,小河到时候不好意思不给,反而叫孩子失望。本来我觉得买多一份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但听蔓蔓的意思阳阳和乐乐很不喜欢她,我担心孩子们心里有想法。阳阳乐乐暑假不是要来营海吗?让他们过来玩好了。"

  乔邵北想了想说:"也好。免得他们玩游戏耽误了学习,惹小河不高兴。海中哥,你和嫂子去给郭月娥的孙子买点东西,例如衣服什麽的。先把好处给了她,她就不会闹了。"
  "好,晚上我跟你嫂子去商场逛逛。"
  "再给阳阳和乐乐买点稀罕水果,我忘了写在单子上了。"
  "没问题。"

  郭月娥的事在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眼里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乔邵北和展苏南压根就没把她放在心上。至於孩子那里两人也想好了,等过了年,他们好好跟孩子谈谈,不要去为那些根本不值得他们在意的人影响自己的心情。孩子的未来会和绝大多数的人不一样,他们要学会处理不同的人际关系。

  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魏海中沉声道:"邵北,两位老爷子带着夫人去三水度假去了,就在你们去普河的第二天。老爷子应该已经知道你们找到小河了,他们选择这个时候去三水,我认为他们是决定不再插手了。"
  乔邵北的表情淡淡的,沉默了一会儿,他说:"他们能想通最好。海中哥,阳阳和乐乐的事我和苏南的态度一样。如果不是他们,我和苏南已经做了12年的爸爸了。孩子姓顾,跟他们没有关系。"
  魏海中忍不住劝道:"老爷子年纪大了,他们一心想抱孙子,也许他们知道了孩子的事就不反对你们和小河在一起了。"

  "不。"乔邵北冷下脸说:"他们不能在做了那样的事后还心安理得地抱孙子。而且你要我怎麽跟孩子们解释他们凭空冒出来的爷爷?怎麽跟孩子们解释爲什麽他们的爷爷和真正的父亲不知道他们的存在?怎麽跟他们解释他们的爸爸爲什麽会离开营海?小河不希望孩子知道以前的事,他不希望成人世界里的那些龌龊的事影响到孩子,我和苏南也同样不希望。如果小河坚持告诉孩子当年的真相,孩子一定会恨我们,一定不会再愿意见到我们。可是小河却选择了对孩子隐瞒当年的事,让我和苏南能享受到做父亲的幸福,你说我们怎麽还能自私的把小河的伤口一而再再而三地撕开?不,我永远不会告诉他们孩子的身世,他们要孙子,可以,自己去找女人生或者直接去领养。"

  魏海中从乔邵北看似平静的话中听出了浓浓的愤怒。他也听出来了,这几年展苏南和乔邵北并不是原谅了他们的父亲当年的所作所为,而是把这些都压在了心底。而当他们找到小河,他们又再次回到了当年的伤害中。在这件事情里,没有谁是真正的赢家,而最可怜的就是无辜的顾溪和两个孩子。

  魏海中也不劝了,说:"好,我听你们的,孩子的事我不会在老爷子的面前提。老爷子的态度我看是不再管你们的事了,你们在营海安心照顾顾溪和孩子吧。其实我心里很希望你们能早点把顾溪和孩子带回来。普河毕竟是个小地方,阳阳和乐乐又那麽聪明,在那里上学简直太委屈了。而且小河也应该回营海好好养养身体。"

  "我知道。"乔邵北吐了口气,"我和苏南会找机会劝他回去。他的身体不能再累了。"
  "嗯。"
  乔邵北无意识地往车窗外瞟了一眼,马上说:"海中哥,我不跟你说了,阳阳和乐乐出来了,明天你们来之前给我一个电话。"
  "好,你忙,挂了。"
  "Bye."

  挂了电话,乔邵北马上打开车门,下车。就见两个孩子背着书包笑着朝他跑了过来。乔邵北看看手表,快步走到学校大门口接住两个孩子,假装严厉地问:"这才一个半小时你们就出来了?都答完了吗?"
  阳阳和乐乐很轻松地异口同声地说:"我早就做完了,老师说最多只能提前半个小时出考场,所以现在才出来。"

  乔邵北牵住两个孩子的手上车,嘴里问:"那麽快就答完了,检查过了吗?可别马虎出错。"
  "才不会。"
  考试对两个孩子来说就像吃饭睡觉一样,简单的很。上了车,把书房放在一旁,阳阳从后搂住乔邵北的脖子很亲昵地说:"我和乐乐每次都是全年级的第一名和第二名,或者并列第一,叔叔你就放心吧。我们都是提前半个小时交卷子的。"

  乔邵北骄傲地反手揉揉阳阳的脑袋,再揉揉凑过来的乐乐的脑袋,然後发动汽车:"好,叔叔相信你们,不过如果你们因为粗心丢了分数,叔叔可是会扣你们的压岁钱哦。"
  "哈哈,不会,叔叔放心吧,我检查了好几遍了。"

  发从汽车回去,乔邵北心里因为刚才的那通电话而带出的愤怒轻易地就被两个孩子的笑容给吹散了。他现在终於体会到什麽叫有子万事足了。他和苏南现在唯二的任务就是追老婆,带孩子。

  回到徐奶奶家,展苏南和顾溪还在收拾着,展苏南的头上戴了一顶报纸折的济公帽。对阳阳和乐乐这麽早就考完了,展苏南也是惊奇了一把,不过习以为常的顾溪就显得平淡很多了。在听到阳阳和乐乐信心百倍的话后,展苏南情不自禁地轮流把两个孩子抱起来在院子里转了好几圈,引得两个孩子哈哈尖笑。他们从小到大都没被人这麽抱着转过圈。

  和叔叔闹完了,阳阳和乐乐立马脱掉棉衣卷起袖子准备干活。乔邵北和展苏南不让,顾溪拦下了他们。他一向教育孩子要独立、要孝顺,这麽多年孩子都是这麽过来的,他不希望因为两位"叔叔"的到来而改变他们的生活态度。阳阳和乐乐也很能体会爸爸的良苦用心,而且他们本来也就是十分孝顺的孩子,尤其是现在,他们更乐意跟爸爸、叔叔一起干活。

  看着孩子上上下下的抬水、擦门窗、擦玻璃,手脚利索、动作嫺熟。乔邵北和展苏南心里的滋味又是五味杂陈。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培养儿子,今後绝不让他们再受任何的委屈。
遠溪:第三十六章
  有两个男人帮忙,一天的功夫家里就收拾得差不多了。顾溪虽然不如往年那麽累但也还是很累。他的骨头疼,腰也因为当年生产的关系和多年来一直站着干活的原因疼得越发厉害了。晚上徐奶奶把几个累了一天的孩子都赶回了屋里,她做了晚饭。吃了饭,顾溪坐在火炉边织毛衣,明天还要考试的阳阳和乐乐因为白天干活累了也早早上床睡觉了。

  冲了个澡,哄孩子睡了觉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掀开门帘就看到顾溪面色疲惫地在那里织毛衣。两人走到顾溪身边,乔邵北拿走了他手上的毛衣。顾溪抬头,就听乔邵北说:"你今天累了一天了,早点去休息吧。"徐奶奶推了徐大爷一把,两位老人家进了里屋。顾溪对两人笑笑,伸手去拿毛衣,说:"我不累,你们才是累了一天,快去睡吧。"

  说实话,顾溪很不想麻烦两个人做事,尤其这两人一直是养尊处优的少爷,现在他们每天做家务,顾溪心里十分的过意不去。展苏南大着胆子双手放到顾溪的肩膀上,假装没有发现顾溪瞬间紧绷的身体,他揉按顾溪僵硬的肩膀,弯身在他耳边说:"热水器里的水应该烧好了,你去洗个热水澡,晚上好睡。"

  顾溪是想洗一洗,今天干了一天的活,挺脏的。躲开展苏南喷在他耳朵上的热气,顾溪站起来拿过毛衣,仍是带着微笑地说:"我一会儿就去洗,你们赶紧去休息吧。"
  展苏南回头看看里屋关上的门,说:"伯父伯母应该也要睡了,我们走吧。"
  顾溪把毛衣和毛线放进袋子里,咳嗽了几声,提着袋子跟着两人出了屋。外头很冷,顾溪一出去就打了个喷嚏。这时,一件很温暖的,带着一人体温的羽绒衣披在了顾溪的身上,展苏南推着他往楼上走,说:"别在外头站着,会感冒。"

  顾溪被动地被展苏南推上了楼,在他进屋时,乔邵北没收了他的毛衣,一脸关心地说:"别织了。你骨头疼,还是少做这种活。不行晚上就别洗了,明天再洗。"
  顾溪很想拿回来,但他不想告诉两人他要赶在过年前给孩子织好。乔邵北和展苏南又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假装不明白。展苏南把顾溪推进屋,然後直接关了门。
  "小河,早点睡,我们也去睡了。"
  道了声晚安,乔邵比和展苏南进了原本是孩子,现在是他们两人临时卧室的房间。

  看着被关上的门,顾溪深深叹了口气,有些无力。他习惯一个人的生活了,但目前看来这两人是打定主意要介入他的生活中。他清楚那两人是想补偿他,可是……走到床边,一手扶着桌沿,一手扶着腰,顾溪慢慢坐下。他不想再接受任何人的帮助,乾爹和乾妈的恩情在那种情况下他注定是要欠着了,可那两个人的,他不想也不愿再欠。

  回头,看着两个熟睡中的儿子,顾溪的脸上多了一丝淡淡的欣慰。他也没想到孩子会这麽快接受那两个人,他的身体缺陷注定他无法像真正的男人那样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这十几年他逼着自己对孩子严厉,逼着自己狠心地让孩子过早的独立,他怕自己哪天坚持不下去了两个孩子孤零零地无法照顾自己。

  捂嘴压下咳嗽,顾溪转身仰头看向衣柜上方奶奶的遗像,耳边又响起临终前奶奶跟他说的话。久久之後,顾溪把视线调回两个孩子的身上,轻轻抚摸他们稚嫩的小脸,那两人找来了,孩子的将来也有了依靠,他可以放下心了。

  扶着腰缓缓站起来,顾溪打开衣柜取出一身换洗衣服,双眼瞟到展苏南的那件外套,他走过去拿起来,然後开门出去。隔壁的屋子还亮着灯,顾溪敲敲门,门很快就开了。
  "小河?"
  "苏南的外套。"顾溪把羽绒服递给来开门的乔邵北,然後说:"你们早点休息。"
  看到了顾溪手上的换洗衣服,乔邵北又把那件外套给他披上了,说:"洗完澡容易感冒,你穿着,我们晚上又不穿,明天再拿给苏南就是了。"

  展苏南已经站在乔邵北身边了,他直接把羽绒服的扣子扣上,说:"快去洗吧,洗了还要等头发干呢,别太晚了。"
  看看两人,顾溪也不再争了,说:"那你们早点睡,晚安。"
  "晚安。"

  顾溪转身下楼,乔邵北慢慢关上门,两人走到窗边拉开窗帘的一条缝,看着顾溪下了楼,进了卫生间,看着卫生间的灯亮了,看着顾溪关上了门。两位大龄"老处男"同时咽了口口水。站在窗边偷瞄了一会儿,也看不到什麽,展苏南拐了下乔邵北,两人心有灵犀地开了门出去了。

  轻手轻脚地下了楼,两人走到门口,卫生间并不透明的玻璃映出了顾溪正在脱衣服的身影,两人顿时觉得口乾舌燥。这样是不对的!这样是错误的!如果被里面的人知道他们两人跟色情狂一样在外面"偷窥",绝对再也不会搭理他们,甚至把他们赶出去。两人的心里天使与恶魔交战,但不过一秒钟天使就败下阵来。饥渴了太久的两人就那麽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对着那扇不透明的玻璃对着里面那道模糊的人影想入非非。

  站在淋浴下,任热水冲刷自己冰凉的身体,顾溪闭着眼睛在这寂静的时刻让自己的心里什麽都不去想。那两人的到来打破了他多年的平静,这几天他内心的波动让他有些疲惫。在看到儿子那麽喜欢那两人之後,他不忍让儿子与那两个人分开,但是他心里清楚,他和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十二年了,太久了,他希望那两个人能回营海,然後找到他们真正的那一半,组建自己的家庭,生育自己的孩子。如果他们的妻子不介意,那阳阳乐乐放暑假的时候可以去营海过暑假。他们是孩子的"父亲",他不会割断他们父子间的联系,但是他,只想一个人平平淡淡地生活。

  可是他清楚,自己陷入了两难。如果没有魏海中那通电话,他会狠下心来劝那两人离开;但是在他接了那通电话后,他犹豫了,也矛盾了。尤其是这几天阳阳乐乐对那两人的依赖,更是让他的心摇摆不定,他该怎麽做?难道真的让那两个人陪他守在这个小地方吗?他是不会回营海的,乾爹乾妈在这里,他的家就在这里。只是阳阳乐乐……明明说让脑袋放空,可思绪却仍是无法控制地去想这些事。

  顾溪抹抹脸,关掉淋浴。拿过香皂在身上打了一边,他的视线避开了自己的下身。冲掉身上的香皂,他慢慢地擦洗身体,脑袋里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两人的事。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那两人过完年后就回去,但现在看样子是不可能了,那两人打算租房子摆明了要长住。
  乾妈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要往前看,可是他的情况不允许他往前看。和那两个人在一起吗?等阳阳乐乐长大懂得了这意味着什麽会怎麽看他这个爸爸?还有他的身体……顾溪低头看向自己的腿间,一副有着男女生殖器的身体,他做不到展露在任何人的面前。十二年前如果没有那次酒醉,他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碰自己身体的机会。

  无声地叹息,顾溪很困难地自己给自己搓了後背。冲洗身体的时候,他的手清洗到自己的腿间时停下了。原本应该是男性囊袋的部位却是女性的生殖特徵,在那片柔软的部位手指头可以摸到一处明显的疤痕。当年生下孩子后,他只能对着镜子给自己缝合伤口。买不到麻药,他也没有缝合的经验,伤口缝得歪歪扭扭,整整一年後他的伤口才不再痛了。顾溪不敢看自己的下身现在是什麽样子,脑海中对这里最後的记忆就是他满手是血的在伤口上缝针。

  生产时的痛早就忘记了,就如十二年前的痛那样,留在心里的只是一点点淡淡的伤感。一开始他就错了,错在不该贪图那点奖学金而选择那两人在的学校;错在不该在那个中午心血来潮地跑到天台上吃中饭;错在那两人问他要咸菜的时候他没有拒绝;错在……不该一次次地放任自己与那两人接触。如果没有这麽多的错,那他和那两人现在都会有不同的人生。但转念,顾溪又摇摇头,如果没有那些错误,那他就不会有阳阳和乐乐,就不会有家人。阳阳和乐乐是他在逆境中生活下去的勇气,也是他这一辈子来到过这个世界上的证明。

  让水流冲走身上的泡沫,也让水流暂时冲走自己的烦恼,顾溪享受着热水冲刷在身体上的温暖。在这小小的浴室里,让自己的心回归平静。现在的事只能这样走下去了,当有一天那两人发现他们不可能再回到从前后,应该就会放开了。

  水流声就像一个个性暗示的音符,勾引着门外的两个色情狂蠢蠢欲动的慾望。他们当然不敢冲进去做些什麽,但里面那道人影的每一个动作在音符的伴奏下都能立刻引发他们的"犯罪"冲动。渴望、爱恋的人就在里面,正赤身裸体的洗澡,光是这麽想着鼻血就要喷出来了,更何况还有那勾人的身影在里面动作。

  水声突然停了,两个快要憋爆掉的人赶紧屏住他们粗重的喘息声,然後他们就看到人影往门边这里来了,两人赶紧捂住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地往楼上跑。上了楼,盯着门内的那道人影做出穿衣服的动作,两人的口水咽了又咽,下身的帐篷早已搭得高高的了。躲在栏杆後面等了半天也不见里面的人出来,被冷风吹回一些理智的乔邵北低声说:"小河肯定要洗衣服,我去把他叫出来劝他去睡觉,然後我们给他洗了。"
  "嗯!"乔邵北这麽一说展苏南也马上回神了。两人整整脸部的表情,若无其事地下楼,然後乔邵北敲响了卫生间的门。
  "小河。"

  刚把脏衣服泡起来的顾溪惊讶地打开门,看到两人都在门口而且鼻头红红的,他立刻抱歉地说:"是不是要用洗手间?"
  "啊,嗯。"展苏南舔舔嘴唇。
  "那个,小河,有件事我白天忘了跟你说了。"乔邵北不怎麽敢看顾溪的脸,刚洗完澡的他脸色有点点粉红,头发又湿湿的,诱人得不得了。
  顾溪走出来,展苏南眼疾手快地拿过他摆在门边的大衣给他套上,说:"上楼,别感冒了。"
  "好。"洗乾净手,顾溪跟着两人上楼,心里纳闷展苏南不是要用洗手间吗,怎麽跟着他一起上来了。

  把人推进他们的屋里,让他坐在床上,乔邵北关上门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小河,海中哥今天来电话说嫂子很想见你和孩子,明天她跟海中哥一起过来然後在这里过年。海中哥怕太麻烦你。"
  顾溪一听立刻惊喜地说:"怎麽会麻烦。本来应该是我去看嫂子才对。"
  乔邵北把自己的干毛巾递给顾溪说:"把头发擦乾,小心着凉。"头发上还滴着水,顾溪又没拿着自己的毛巾上来,两秒钟后,他说了声谢谢接过乔邵北手上的毛巾,擦起了头发。

  乔邵北突然很羡慕自己的毛巾,他赶紧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说:"小河,今年人多,我和苏南商量说年三十我们就在外头定桌吧,别在家做了。"
  顾溪抬起头,手上还擦着头发,不赞成地说:"出去吃花钱又没气氛,而且也没多几个人,没必要出去吃。初一不能开火,要吃剩菜,去外头吃剩不下什麽。年三十多做一些,初一初二就不用做饭了。在家里吃还不用赶时间,孩子们也可以在外头放放炮什麽的。"

  展苏南在顾溪身边坐下,小心闻着顾溪身上的"香味",同样声音沙哑地说:"我们不想你辛苦,年夜饭做下来可不轻松。"他们已经从蔓蔓那里知道了,年夜饭大部份都是顾溪做的。
  顾溪笑笑,说:"没什麽辛苦的,过年不就是图个热闹么。别去饭店订,这里地方小,饭店做的也不好吃,而且晚上9点钟就要关门了,也吃不好。"
  乔邵北在顾溪的另一边坐下,说:"要不这样,我们去饭店订几个大菜,到时候开车去拿回来,像什麽鸡呀,鱼呀的,孩子们也吃个新鲜。"

  "真的不用,我会做,也不难做。"顾溪不愿意他们花这个冤枉钱,"过年又不是我一个人做,嫂子他们都做的,我不会有多累。"
  心知这人是不想他们花钱,也不想他们麻烦,乔邵北朝展苏南使了个眼色,说:"那好吧,过年就在家吃,不过阳阳和乐乐的生日得去酒店。不在县上,到市里去,这件事你得听我们的。他们过生日是大事,不能随便。"

  顾溪想反对,展苏南马上说:"阳阳和乐乐过生日绝对不能寒酸,不然被朋友知道了我和邵北要没脸见人了。"
  乔邵北也接着道:"这件事就这麽定了,我今天已经打电话到市里的酒店订了桌了,到时候家里的人都去,我们好好给阳阳乐乐过个生日。"这次就委屈孩子了,以後他们会在营海最大的酒店给他们过生日,让所有人都知道阳阳乐乐是他们的儿子!

  "真的不必了,他们还是孩子,没有必要搞得那麽隆重。"顾溪还是不愿意,乔邵北和展苏南摇摇头,无赖地说:"少数服从多数,这件事你得听我们的。"
  知道再说下去就没意思了,顾溪无奈地点点头:"好吧,不过别太浪费,他们还是孩子。"
  "知道了。"

  乔邵北看看手表,说:"晚了,你去睡吧,衣服什麽的明天再洗也不迟。"
  确实是累了,顾溪站起来,把毛巾还给乔邵北:"你们也早点睡吧,明天不要送阳阳乐乐了。"
  "这个你就别管了。"
  展苏南打开门,两人送顾溪回屋。看到他关上了门,两人在屋里等了好半天,一直等到顾溪屋里的灯灭了,两人再次打开门,悄悄摸了出去。

  卫生间的灯亮了,展苏南轻轻关上门,和乔邵北一起在一盆衣服面前蹲下。三十多年,他们第一次觉得能给人洗衣服也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展苏南拿过了顾溪应该是正要洗的内裤,下一秒就被乔邵北抢走了。
  "猜拳,赢的人洗!"
  "来!"
作家的话:
今天人家生日,礼物礼物礼物礼物~~~~~~~~~~票票票票票票票票~~~~~~~~~~~
我承认这是提前发的存稿啦,我现在应该正在去珠海的大巴上,老公出差,顺便给我过生日,哈哈哈
遠溪:第三十七章
  下午就要回去了,这两天都住在庄飞飞家里的徐蔓蔓爲了表示对庄飞飞的感谢,特别把庄飞飞家里上下打扫了一遍,还帮庄飞飞洗了衣服,当然是在洗衣机里洗的。至於庄飞飞换下来的内衣那些她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可不好意思去洗。

  前两天跟着庄飞飞还有魏海中夫妇去购物,徐蔓蔓也趁机给小叔买了一顶帽子和一件毛衣。虽然高档程度没办法跟庄飞飞他们买的东西相比,但以她目前的财力来说已经很不错了。再说不管多少钱都是她的一份心意。等她以後挣了钱,她会给小叔买更好的。

  "蔓蔓,我们中午出去吃,不在家开火了,我也不知道什麽时候能回来,冰箱里的东西都清理掉,走的时候我要把电拔了。"
  洗了个澡出来的庄飞飞擦着湿头发喊,在厨房正准备做饭的徐蔓蔓走出来:"冰箱里还有好多东西呢,都不要了?"
  庄飞飞看着徐蔓蔓腰上的围裙笑了,说:"不要了,我回来的时候肯定都坏了。"
  "那多浪费呀。"徐蔓蔓不忍心,然後返回厨房,嘴里说着:"下午不是要坐飞机么?我把冰箱里剩下的东西都带回去吧,别浪费,这都是钱买的,粒粒皆辛苦呀。"
  "随便你。"庄飞飞跟进厨房,无所谓地说。

  得到了主人的允许,徐蔓蔓也就不觉得不好意思了。找出保鲜袋和塑料袋,她把冰箱里没吃完的鸡蛋啊、挂面啊、肉啊等等全部打包。看着徐蔓蔓的动作,嘴角一直噙着一抹笑的庄飞飞开口:"蔓蔓,买书的钱你不用还我了。"
  "啊?"徐蔓蔓转身,反应过来庄飞飞的话是什麽意思后,她不高兴了,"说好了我要还你的,你别这样。"

  庄飞飞笑着说:"你误会了。我不是不让你还了,而是有人把你的书买走了,所以你不欠我的钱了。"
  "什麽?买走了?"徐蔓蔓楞了,庄飞飞轻笑了两声,解释道:"老板把你给阳阳和乐乐买的书买走了,钱已经给我了。嗯,那些书你就当是他们买给阳阳和乐乐的吧。"

  明白过来的徐蔓蔓顿时张大了嘴,一脸的无法相信:"他们,他们要不要,要不要……"这麽无耻……对方是老板,当着庄飞飞的面徐蔓蔓说不出後面这四个字。但那是她给阳阳和乐乐买的书,虽然钱不是她出的,可,可……
  庄飞飞忍着笑说:"老板已经把拿给阳阳和乐乐了,你就当是他们买的好了。他们去的匆忙,什麽都没给阳阳和乐乐买,你是他们的姐姐,买不买也不影响你和他们的感情嘛。"徐蔓蔓的嘴张张合合,还能这样?!她总算见识到什麽叫狡猾的奸商了!

  "蔓蔓,老板是绝对不会再离开顾先生了,你就当帮帮他们的忙吧。你也希望他们能早日和顾先生和好吧。"庄飞飞替老板说好话。这两天也听了很多关於那两人的事情的徐蔓蔓也没有之前那麽愤怒了,但是……好吧,就当她好人做到底,但是!
  "那我送给阳阳和乐乐的生日礼物怎麽办?现在去买肯定来不及了。"

  庄飞飞显然是有备而来,他走到徐蔓蔓跟前拉住她是手腕把她拉出厨房,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
  "是什麽?"
  "你自己看吧。"

  庄飞飞直接拉着徐蔓蔓上了楼,楼上不仅有他替徐蔓蔓准备好的礼物,还有他送给徐蔓蔓的礼物。

  ※

  "轰隆隆",普河县的天空又传来直升机的轰鸣声,刚吃完饭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听到了,马上从屋里出来,仰头正好瞧见远处的天空有一架军用直升机飞过去了。端着碗筷出来的顾溪也看到了,他看向两人。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两人拿过顾溪手上的碗筷送进厨房,然後快步走进正屋对两个正在擦桌子的孩子说:"阳阳乐乐,跟叔叔出去接人。"
  "接谁?"阳阳乐乐马上好奇的问。
  展苏南和乔邵北已经穿上羽绒服了,两人拿过孩子的羽绒服给他们套上,展苏南笑着说:"接你们姐姐。"
  "姐姐回来了?!"阳阳和乐乐一听惊喜万分,赶快穿好衣服。

  对同样惊喜的徐奶奶和徐大爷说了声,也没解释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带着两个孩子匆匆出门了。徐奶奶赶紧问顾溪:"小河,蔓蔓回来了?在哪儿呢?"
  顾溪淡淡地笑道:"刚才有直升机飞过去,应该是蔓蔓回来了。乾爹乾妈,海中哥和他妻子还有蔓蔓的那个同事今天跟她一起回来,等会儿我出去买点菜,晚上要招待客人。"
  一听顾溪这麽说,徐奶奶压着心里的震惊急忙道:"我跟你一起去,得多买点菜。"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徐大爷忍不住开口问:"小河啊,苏南和邵北……家里有啥关系啊?怎麽还有直升机?"
  顾溪口吻淡然地说:"邵北家是军部的,海中哥就在军部工作。"
  "哦……"徐大爷看了眼徐奶奶,不知为啥,心里有点沉重了。

  收拾了饭桌,去厨房洗了碗,顾溪上楼拿钱。转身就看到他搭在暖气片上的衣服,他的心快跳了两下。早上起床在卫生间看到自己已经被洗掉的昨晚换下来的衣服,他是又羞又恼。尤其是,尤其是他的内裤也被洗了。不用猜,他都知道是谁洗的,偏偏早上那两个人面对他的时候没有任何尴尬,异常坦然,结果他也只能对两人说一句"以後不要再帮我洗衣服了"。两人只是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孩子上午要考试,乾爹乾妈也在,他又不能说太多。

  顾溪很头疼,以前三个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他经常要帮他们洗衣服,贴身的衣服他从来不用洗衣机洗,都是手洗。所以那天他把给两人买的新衣服都洗了并没有什麽心理负担,何况那都是乾净没穿过的。可是……一想到那两人看到了他的内裤,还用手洗了,顾溪有点喘不上气来,更有一点恼怒。不行,他一定得跟那两人说清楚,以後不要再帮他洗衣服,特别是……扭头,不再看那条还没干的内裤,顾溪抬眼,正好看到了镜子里自己的脸。一瞬间,心窝的躁动瞬间冷却了下来,他们难道没有发现他已经老了吗?

  顾溪坐在房间里又陷入了纠结与无奈中,不知坐了多久,楼下的喊声惊醒了他。"爷爷奶奶,我回来啦!小叔!小叔!我回来了!"蔓蔓?!顾溪赶紧起身开门跑了出去,就看到院子里站了好多人。
  "小叔小叔!"最激动的徐蔓蔓直接跑上楼一把抱住了顾溪。
  "小河。"院子里,魏海中握着女朋友的手朝顾溪打招呼,徐奶奶和徐大爷都出来了。

  "海中哥,来帮忙。"抱着一个大纸箱子的展苏南从门口走进来,嘴上喊着。魏海中马上放开女友,出去搬箱子。宁静的小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门口的两辆吉普军车引来了左右邻居的注意,不少人都从自家走了出来看老徐家发生了什麽事。

  顾溪拉着徐蔓蔓快速下了楼,两个孩子抬着一个箱子进来了,高兴地喊着:"爸,叔叔带了好多东西来。"
  "小河,快招呼客人进屋啊。"徐奶奶掀着门帘让他们好把东西搬进屋。徐大爷也在门口热情地喊着:"快进屋快进屋。"
  顾溪对站在那里的陌生的女人说:"是嫂子吧,外头冷,快进屋暖和暖和。"
  倪红雁满是好奇与喜欢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顾溪,伸出手道:"倪红雁,总是听苏南、邵北和海中提起你,这下子我终於见到本人了。过年要打扰你了。"
  "怎麽会打扰。"和倪红雁握了下手,顾溪赶紧招呼道:"外头冷,快进屋。"

  "小叔,你带红雁姐进屋,奶奶,这里我来就好了。"徐蔓蔓把手上的包交给小叔,换下奶奶的工作,把门帘掀得高高的。顾溪带着倪红雁进屋,又把乾妈拉进屋,介绍道:"嫂子,这是我乾爹乾妈。"
  "伯父伯母好。"倪红雁很礼貌地开口,真诚地说:"我和海中今年想在这里过年,要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不麻烦,你们能来我们就高兴。"徐奶奶和徐大爷都特别激动,为顾溪能有这些朋友而高兴。
  徐奶奶招呼倪红雁坐下,又是倒茶又是拿来水果,很是热情,倪红雁更觉得不好意思了,直让徐奶奶不要客气。

  展苏南、乔邵北、魏海中、庄飞飞还有两个孩子进进出出的,也不知道魏海中带来了多少东西,屋里已经有七八个箱子了,他们还往外头走。

  顾溪看得是在心里直皱眉,倪红雁把他拉过来让他在沙发上坐下,说:"别管他们,找到了你他们几个别提多高兴了,要不是飞机上装不下,他们恨不得把营海的商场都搬过来。"
  "这太破费了。"顾溪最不愿意的就是那两人为他花钱。
  "应该的。"倪红雁的话里带着深意,双眼更是在阳阳和乐乐进屋时忍不住多瞟两眼。从飞机上下来,第一眼看到两个孩子,她的反应和其他人一样,格外震惊。

  几人再次进来,东西总算是搬完了,大大小小竟然有十一个箱子。顾溪给几人倒了水,让他们赶紧坐下休息,魏海中刚要开口正式介绍一下倪红雁,屋外传来一人的声音:"小河啊,家里是不是来客人了?"
  随着这道声音,一人掀开门帘满脸笑容地走了进来。展苏南、魏海中、乔邵北、庄飞飞还有倪红雁马上站了起来。徐蔓蔓喊了声二婶,脸上的笑勉强了一点。徐奶奶和徐大爷直接就沉下了脸。阳阳和乐乐也不高兴,不过他们还是很有礼貌地唤道:"二伯二娘、怀志哥哥、晓敏嫂嫂。"

  顾溪的脸上保持着微笑说:"他们也是刚到没一会儿。"
  来人郭月娥怀里抱着孙子,笑眯眯地说:"我刚刚看到直升机过去,心想肯定是又有人来找你了,就赶紧拉着你二哥还有怀志他们过来瞧瞧,果然被我猜中了。"

  这就是徐蔓蔓说的那位二婶吧,跟着魏海中一起喊了声"二嫂"的倪红雁看一眼不怎麽高兴的那几个人,心想家里有这样一个人也难为他们了。
遠溪:第三十八章
  郭月娥的到来令原本很好的气氛一下子冷掉了一半,看到爹妈脸上明显的不高兴,徐丘术的心里难受极了,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今天儿子和儿媳妇带着孙子到家里,郭月娥一听到外头直升机飞过去,马上就下令到公婆家去看看。儿子和儿媳妇都在,他不好发脾气,担心媳妇做出什麽丢人的事,他只能跟着过来。可此刻,他真想挖个坑跳进去。

  "二嫂,过来坐。"顾溪让开沙发的位置,郭月娥却很是疼爱地上前把顾溪推坐下,说:"你身子不好,你坐着。"
  徐蔓蔓在一旁不客气地咳嗽了两声,二婶什麽时候懂得心疼小叔了?郭月娥假装没听到,更是十分热情地招呼其他人,尤其是客人:"你们快坐快坐,来这里就当是到自己家,别客气啊。"

  "月娥,爸妈在呢,你别宣兵夺主。"徐丘术实在忍不住出声,郭月娥的脸色变了变,顾溪站起来把郭月娥按坐下说:"二嫂,你抱着孩子,别一直站着。"接着他又招呼徐丘术:"二哥,你也过来坐。"然後他走到明显有些无措的徐怀志和他媳妇跟前向大家介绍道:"这是我二哥跟二嫂的儿子怀志,这是怀志的媳妇,姓常,叫晓敏。"随後他又跟两个年轻人介绍了一下屋里的叔叔阿姨,在路上就被当妈的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巴结巴结小叔朋友的徐怀志和常晓敏连忙喊叔叔阿姨。

  在儿子和儿媳妇坐下后,郭月娥等不急地说:"苏南、邵北,我们家怀志……"
  "月娥,人家客人刚刚到,你别总一个劲地在那里说。"徐大爷不客气地出声打断了郭月娥的话,然後他又话中有话地对二儿子说:"丘术,小河的朋友来,你给你大哥大嫂打个电话,正好蔓蔓也在,晚上月娥还有你大嫂去厨房做饭,让小河在屋里招呼朋友。"
  "啊,我这就打。"暗中用力踢了媳妇一脚,让她不要再说了,徐丘术连连点头,然後拿出手机给大哥打电话。

  郭月娥急啊,可当着这麽多人的面她也不好再开口,特别是她看出来徐丘术是真不高兴了。乔邵北看了眼庄飞飞,庄飞飞马上从箱子堆里抱过一个小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三件明显是小孩子穿的衣服,还有玩具,小孩儿食品什麽的,接着是大人的东西。乔邵北笑着开口:"二嫂,我和苏南来的太仓促,什麽都没给你们买。这回我特地让海中哥他们过来给你和二哥,还有孩子买了点东西。"
  "这太破费了,你们来看小河,还给我们带东西,不合适不合适。"徐丘术立刻拒绝,更是觉得丢脸了。

  郭月娥的脸上笑开了花,嘴里说着:"是啊,来就来呗,还带东西,太客气了。"徐怀志和常晓敏则很是好奇地看着庄飞飞摆到茶几上的东西。没见过什麽世面的两人在这麽几位气质和穿着明显跟他们不同的长辈面前很是拘谨。
  乔邵北说:"大家都有的,二嫂您就收下吧。"
  赶在徐丘术之前,郭月娥笑得合不拢嘴地接过乔邵北递来的东西,说:"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没什麽不好意思的。"乔邵北又给了庄飞飞一个眼色,庄飞飞把给徐怀志夫妇买的礼物和给孩子买的礼物都送到他们手上,郭月娥笑得眼睛都成一条缝了。

  接着,魏海中说:"庄子,把咱们带来的水果也给二哥二嫂他们拿点。"
  "好。"
  "别别别,别拿了,就放在这里吧。"徐丘术是真没脸要了,起身就去拦庄飞飞,乔邵北拦下他,庄飞飞已经动作很快地把火龙果、芒果、草莓、车厘子等水果拿出来了。徐丘术说什麽也不肯要,而顾溪却已经拿来几个塑料袋帮着庄飞飞装水果了。

  每样水果都装了一些,顾溪直接拿给郭月娥:"二嫂,拿回去给豆豆吃。"
  "呵呵,好。"郭月娥全部接过来,除了草莓之外,其他的她连见都没见过,怎能不稀罕。刚来就收到这麽多好东西,郭月娥把儿子工作的事暂时放到了一边,反正这几个人看样子不会马上走,她再找机会说。
  "二哥,自家人你那麽客气干什麽?水果不就是让吃的吗。再客气就没意思了啊。"说了徐丘术一句,成功地让徐丘术不再推辞了,顾溪对徐奶奶和徐大爷道:"乾爹乾妈,我去买菜,屋里你们招呼着。"
  "你去吧。"徐奶奶挥手,让顾溪赶紧走。

  "小叔(小河/爸),我跟你一起去。"紧接着,就有几个人站起来要跟着去。
  "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把徐蔓蔓推回去,顾溪掀开门帘走了。
  展苏南和乔邵北拍了魏海中一下,展苏南语速极快地对徐丘术说:"二哥,你帮我们招呼着,我们陪小河买菜去。"
  "去吧去吧。"徐丘术让两人赶紧走,生怕待会儿他媳妇趁着顾溪不在说些不得体的话。
  "你们去吧,不用管我们。"倪红雁忍着笑说。展苏南和乔邵北不管他们了,追了出去。

  刚推着自行车出门的顾溪被人拉住了胳膊,回头一看是展苏南和乔邵北,他马上说:"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们一起去,都是自己人,我俩没必要在里头招呼。"说着,乔邵北强行拉开顾溪,展苏南把自行车推进了院子。
  "苏南、邵北,就是买个菜,我一个人去就行了。"顾溪有点急了,这两个人现在几乎什麽都不让他做了,他不愿意这样。
  "小河,我和苏南想陪着你。"乔邵北说了句很深情的话,眼神也极为深情,顾溪慌乱地躲开他的注视,下一刻他就被两人推到了车前,"绑架"到车上去了。

  屋内,魏海中很自来熟地跟徐丘术、郭月娥还有徐奶奶徐大爷聊天,徐蔓蔓把带来的水果洗了一些放在茶几上,让大家一起吃,主要是给阳阳和乐乐吃。阳阳和乐乐吃得很慢,眼睛一边往装着车厘子的盒子里看,想着得给爸爸留一点。一直注意着他们的魏海中摸摸两个孩子的头,说:"喜欢吃就多吃,吃完了叔叔再给你买。"
  阳阳道:"谢谢叔叔,已经够了。"
  "叔叔,这个很贵吧。"乐乐一点一点吃着车厘子,问。
  魏海中笑着说:"不贵,你们喜欢吃就行。"

  "肯定贵,都没见过的。"乐乐抓起几个跑到坐在火炉旁的爷爷奶奶跟前,"爷爷奶奶,你们多吃点。"
  "你吃你吃。"徐大爷和徐奶奶推开乐乐的手,乐乐把车厘子放在炉边上,直接拿起来喂到爷爷奶奶的嘴边。沙发上就坐着他们的亲孙子,徐大爷和徐奶奶的心里又是高兴又不是滋味。张嘴含下乐乐喂的车厘子,徐大爷也拿起一个喂到乐乐的嘴边,乐乐张口吃下,朝爷爷露出大大的笑脸。

  郭月娥拿起装着草莓的盘子递到儿子跟前,说:"去,给爷爷奶奶拿过去。"
  一直在吃车厘子的徐怀志在母亲的锐利眼神下拿起盘子走到爷爷奶奶跟前,并不怎麽亲热地说:"爷爷奶奶,吃草莓。"
  "啊。"徐大爷拿了一个草莓,没吃,徐奶奶也拿了一个,然後徐怀志就拿着盘子回来了。在心里暗骂一句儿子不会做人,郭月娥干笑了两声,倪红雁适时出声:"二嫂,豆豆几个月了?我看他有点瘦啊。"

  魏海中佩服媳妇的反应能力,马上接下说:"二嫂,红雁是儿科医生,在美国留过学的,你让她看看豆豆发育的怎麽样。"
  "呀,那太好了!"赶紧把孙子抱过来给倪红雁看,郭月娥也不管儿子会不会做人了。

  那边,展苏南和乔邵北直接开车拉着顾溪去了县上的菜市场。在又脏又乱的菜市场里,两个衣冠楚楚的禽兽,不不,两个衣着不俗的男人手上拎着一袋袋的菜,还不时从口袋里掏出钱来付帐,怎麽看怎麽像是居家好男人。殊不知几乎被两人紧紧贴着的小个子男人心里有多麽为难。县城小,彼此间就算不认识也有个脸熟,来来往往的人还有菜市场的商贩们各个好奇地盯着展苏南和乔邵北看,认识顾溪的人直接就问他这两个人是谁。
  顾溪不介意让别人知道他有两个这样的朋友,但能不能不要跟他抢着付帐?可惜势单力薄又个头矮小的他实在抢不过牛高马大的两个人,只要他一掏钱,势必会有一个人握住他的手腕,然後另一个人就会快速付了帐,快得让他根本没有争抢的机会。

  "小河,你别总跟我们这麽见外,你一见外我就觉得你还没原谅我们。"说出这麽可怜兮兮的话,还配上很是委屈的眼神,乔邵北这个三十二岁的老爷们也不嫌丢人。
  "我不是跟你们见外……"顾溪也不知道怎麽说了,尤其对着这麽一张委屈的脸。
  展苏南立马笑了:"不见外就好,那就别跟我们争了。"然後他指指前方的肉摊,说:"小河,我想吃红烧肉了。"
  无力地叹口气,顾溪的脚步往肉摊迈去。

  身边多了两位劳动力,两位劳动力又想吃这个想吃那个,不知不觉就买了好多菜。本来乔邵北想把过年的菜顺便一起买了,被顾溪劝阻。离过年还有几天,现在买了那过年的时候菜都不新鲜了。

  回去的路上乔邵北开车,展苏南坐在顾溪的身边。顾溪看着窗外,展苏南不停地偷瞄他,在鼓了几十次勇气后,他握住了顾溪冰凉的手。没有防备的顾溪身子明显地一震,就要把手抽出来,却被对方死死握住了。

  没有看顾溪,好像什麽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展苏南看着前方,可他的呼吸却非常不稳,神色极为紧张,就犹如青涩的少年终於握住暗恋女生的手那样,额头都冒出汗来了。紧紧地把顾溪的手握在自己温暖的大掌里,展苏南不敢看顾溪,怕看到顾溪脸上的不愿。他的眼睛盯着前方,却什麽都没有看入眼,耳膜里是自己心脏的狂跳声。

  抽了几次都没有抽出来,对方反而越握越紧了,顾溪从後视镜里看向开车的乔邵北,对方马上注意到了他,冲着他笑了笑,然後又专心开车。热度从被握着的手慢慢地传到心里,顾溪抿抿嘴看向窗外,心里同样的不平静。

  忍着直冲脑门的窃喜与激动,展苏南稍稍松开一点手劲,没忘了顾溪的骨头疼,这一刻,他希望前方的路永远不要有尽头。

  ※

  展苏南的希望显然不现实,车还是在终点站停下了。停车的那一瞬间,顾溪用力抽出了手,没有看失落的展苏南,他在对方下车後低头下了车。听到他们回来了,徐蔓蔓、庄飞飞和阳阳乐乐从屋里跑了出来帮忙拿菜,然後徐怀志和常晓敏也出来了。

  徐丘林和李珍梅夫妇已经来了,得了公公指示的李珍梅把顾溪赶进了屋,拉了徐蔓蔓在厨房忙活。顾溪进屋后,郭月娥亲热地给他倒了水,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後就出去厨房做饭去了。看出了徐丘术心情的不愉,进屋后神色就恢复正常的展苏南找着话跟他聊。顾溪坐在乾爹乾妈的身边陪着聊,阳阳和乐乐迫不及待地把水果拿过去给爸爸尝尝,尤其是他们特别喜欢吃的车厘子。

  "阳阳乐乐,爸爸咳嗽,不要给他吃草莓和芒果。"倪红雁提醒,乐乐赶紧把草莓和芒果端走。乔邵北和展苏南抱过阳阳乐乐,让他们坐在自己怀里,就像抱着自己儿子那样。倪红雁看看乔邵北的脸,再看看阳阳和乐乐的脸,来回几次,心里仍是诧异不已,两个孩子跟乔邵北太像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她觉得越看越像。

  过了会儿,乔邵北说:"小河,明天是阳阳和乐乐的生日,让他们睡到自然醒,中午就随便吃点,晚上我们到市里去。"
  魏海中说:"刚刚我已经跟哥哥嫂子他们说了,明天那边会再派一辆车来。大哥大嫂、蔓蔓坐庄子的车。我、红雁、二哥二嫂,怀志和晓敏一辆车;你们和小河、伯父伯母、阳阳乐乐一辆车。我们到大哥家集合,4点钟准时出发。"
  "好。"

  现在已经不是顾溪同不同意的问题了,三个人根本已经全部定好了,他只有听从的份。顾溪也认清了这一点,只是嗯了声,就去帮常晓敏给饿了的孩子冲奶粉、换尿布。看着顾溪动作嫺熟地喂孩子喝奶,三个男人的心里又是一阵阵钝痛。倪红雁在一旁搭手,她非常羡慕顾溪有那麽两个聪明懂事的孩子,她已经决定了,等她有了孩子一定要孩子多跟顾溪相处相处,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像阳阳乐乐那样招人喜欢。

  李珍梅和郭月娥做了好多菜,郭月娥可是把自己的看家本事都拿出来了。徐丘林是老大,又在县政府工作,李珍梅在县财政局工作,平时家里的事如果顾溪不出面就是他们出面。所以有这两个人在场压着,又有徐大爷那张严肃的脸,郭月娥稍稍收敛了点没敢打扰几个男人间的谈话,也没提儿子徐怀志工作的事。

  徐蔓蔓是小辈,她闷头吃饭,庄飞飞坐在她身边时不时跟她低声说两句话,看着两人间的互动徐家的家长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点别的想法,顾溪自然也有,最疼爱的侄女要步入社会了,他也操心侄女的人生大事,他觉得庄飞飞不错。这边,顾溪不时看几眼庄飞飞,那边展苏南和乔邵北心里有点不舒服了,很想把庄飞飞丢出去。受到无妄之灾的庄飞飞快速吃完饭,找了个藉口把也吃完饭的徐蔓蔓叫出去了,出去呼吸新鲜空气顺便透透冤枉气。

  一直聊到9点钟,魏海中提出回宾馆,徐丘术立刻借机拖着老婆回家。徐丘林和李珍梅也不多留,临走前李珍梅握了握顾溪的胳膊,顾溪明白地点点头。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走,魏海中开车拉着倪红雁和郭月娥一家送他们回去,庄飞飞开另一部车送徐蔓蔓一家回去。在他们离开后,展苏南和乔邵北突然跟打了鸡血一样,一人横抱起一个孩子就往屋里冲。

  "叔叔!"两个孩子哈哈尖叫。
  "叔叔给你们买了好多礼物,赶快来拆礼物。"
  把儿子放到沙发上,展苏南和乔邵北把箱子一个个抱下来拆开,献宝似的把给儿子准备的丰富的礼物一一拿出来,现在才是重头戏。

  不一会儿,屋里就传出顾朝阳和顾朝乐的阵阵惊呼声,闷了一晚上的徐奶奶和徐大爷的脸上这个时候才露出了欢心的笑容,而顾溪在一旁看得直皱眉,这还不算把营海的商场搬过来吗?
遠溪:第三十九章
  展苏南和乔邵北给儿子买了好多好多东西,吃的、用的、穿的、玩的,不过玩的因为徐蔓蔓的建议留在了营海。两人也给徐大爷和徐奶奶买了好多东西,什麽补品啦、保暖的衣服啦、保健用品啦等等等等,可很奇怪的是,他们却独独没有拿出什麽是给顾溪的礼物。收到那麽多礼物的阳阳和乐乐一开始有点不解,後来在叔叔冲他们偷偷眨巴的眼睛里他们明白了,然後在得到爸爸的同意后,他们高高兴兴地和叔叔们一起抱着一堆堆的礼物上楼了。这些礼物中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笔记本电脑、照相机和摄像机。

  收拾完的顾溪又坐在火炉边织毛衣了,虽然那两人给孩子买了好几身羊绒衫,而且羊绒衫要比他手上的毛衣暖和多了,但顾溪没有拆线的意思。织了有二十分钟,门帘被人掀开,两人走了进来。一看到顾溪在做什麽,他们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後上前。在乔邵北出手前,顾溪自觉地把毛衣放进袋子里,照这样看他过年前是没办法给孩子们织好了,不过孩子们现在有的穿,他可以慢慢织。

  "小河,上来一下,我们有话跟你说。"
  "小河,你上去吧,今天早点睡。"徐奶奶出声"赶人"。乔邵北快了顾溪一步拿走装着毛衣的袋子,展苏南直接握着顾溪的手腕把他拉了出去。徐奶奶面色平静地关了门,假装没看出那两人对顾溪那麽明显的意思。

  顾溪也有话跟两个人说,进了两人的房间,顾溪直接说:"苏南、邵北,以後不要给阳阳和乐乐买那麽多东西,他们还小,不要给他们花那麽多钱,会惯坏他们的。"虽然这两人是孩子实际上的父亲,他也不愿意这两人为孩子花太多不必要花的钱。

  展苏南和乔邵北很无所谓地说:"不会,阳阳乐乐那麽懂事怎麽会被惯坏。"他们欠孩子的太多了,这些东西算什麽,又不值什麽钱,当然这句话两人是不敢说的。见顾溪的脸色有点严肃,乔邵北赶紧岔开话题,两人拉着顾溪东扯西扯了些没营养的话,就让他回屋睡觉,并且没收了顾溪的毛线袋子,这才是他们把顾溪叫上来的真正目的。

  毛衣的进度之所以会这麽慢跟两人的"捣乱"不无关系,顾溪争也争不过他们,索性下楼洗漱,回屋休息。明天是两个孩子的生日,看两人这样子是一定要大办了,他还是要跟两人说说,不要给孩子花那麽多的钱。孩子从小的生活就是节俭,一下子给他们买那麽多好东西,他怕会影响孩子们的性格和价值观。

  回到屋里,就见床上两个开心了一整个晚上的孩子正在睡梦中发笑,顾溪擦了擦乐乐嘴角笑出来的口水,脱了衣服,上床关灯。黑暗中,顾溪睁着眼睛心里一如这几天晚上那样,无法平静。白天回来的路上被展苏南握住手时他着实吃了一惊,展苏南的手很暖和,几乎称得上灼人了。可在那一秒的心颤之後,他的心平静得连他自己都快要感觉不到心跳了。

  捂住胸口,顾溪长长地叹了口气,他们难道没有发现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吗?难道,没有发现他已经老了吗?对那两人,他说不出绝情的话,可是该怎麽让他们不要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本来他是想着就站在原地什麽都不做,让那两人死心,可是展苏南下午的那一握让他明白事情远没有他想的那麽简单。满心困扰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孩子,顾溪闭上眼睛让自己睡觉,等过了年,还是找机会跟他们说清楚吧。

  凌晨3点,二楼一间屋的房门被人轻轻地打开,两道人影鬼鬼祟祟地走出来,怀里抱着什麽,蹑手蹑脚地走到隔壁的房门口。两人先是把耳朵贴在门上听了会儿屋内的动静,然後一人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用力,门锁着。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另一人,那人蹲下,从口袋里摸出什麽东西,插进钥匙孔里。

  哢哒一声,门锁开了,两人屏气凝神地又偷听了一会儿,屋内的人没有被弄醒,他们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大约三分钟之後,两人从屋里出来了,手上还抱着东西。反锁了门,两人又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关门。夜,静悄悄的,好似什麽都没发生过一般。

  早上6点,顾溪就醒了,这几天晚上他都睡得不是太好,一睡着就是无止境的梦,梦里有十二年前的事情,也有这十二年中的事情,或者是单纯的某两个人的脸。阳阳和乐乐还在睡着,考完试放三天假,他们不用上学,最近又有两位叔叔分担了他们的早饭工作,所以不用担心睡过头。

  北方的冬天屋里暖和,顾溪睡觉就穿着背心和内裤。从被窝里坐起来,他侧身去拿自己放在桌上的衣服,抬起的手却愣在了那里,他的衣服呢?桌上放着衣服,叠得整整齐齐的,但不是他的衣服!顾溪以为自己眼花了,他紧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桌上的衣服仍是那样的陌生。衣服的最上方摆着一张明显应该是信的东西,顾溪拿起来,展开。

  ——小河,天冷,你穿得太单薄了,我们看着心疼,但又深知你不会让我们给你买衣服,只能出此下策。你的衣服我们拿走了,这是我们给你买的保暖内衣和羊绒衫、羊绒裤,你穿上看看暖不暖和。小河,请不要拒绝,也请求你不要怪我们,保暖内衣裤都是洗乾净的,请放心穿。
  PS:你一定要穿,如果你不穿就是还没有原谅我们。

  顾溪的眼睛瞪大,直直地瞪着手上的那张纸。前面还在说请求,最後一句直接是威胁了。顾溪笑不出来,但也生不起气来,他只想知道那两个人是什麽时候进来把他的衣服换走的。他怎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他可以肯定他昨晚睡觉前有锁门!

  穿,还是不穿?顾溪不想穿。孩子们的东西他无法拒绝,但就他来说他是一点都不愿意那两人再为他花钱。顾溪的头有点晕,他一手捂住额头,只觉得深深的无力。

  7点钟,顾溪才从房间里出来,身上穿着他自己的外套,而外套里面则是一件黑色的羊绒衫,羊绒衫里是一件高领的保暖内衣。走过乔邵北和展苏南的房门口,看着屋内的窗帘还拉着,屋里也没什麽动静,顾溪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下了楼,先提了热水洗脸刷牙,顾溪就去厨房里弄早餐,而平常这个时候早就起床的两个人却迟迟没有出现。7点半,阳阳和乐乐起床了,徐奶奶和徐爷爷也已经起床了,展苏南和乔邵北还没有起床。阳阳和乐乐以为叔叔生病了,想去看看,顾溪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叔叔昨晚累了,让他们睡吧。"
  "哦。"见爸爸的脸色似乎不是太好,今天的两位寿星立刻安静地坐在桌边吃早餐。其实顾溪的脸色和平时没有什麽差别,但两兄弟就是觉得爸爸有点不高兴。

  8点钟,有人在外头敲门,阳阳和乐乐跑出去开门,顾溪在屋里听到他们喊:"魏叔叔,倪阿姨,庄子哥哥,姐姐。"
  顾溪站起来,接着门帘掀开,几个人进来了。进屋跟徐大爷和徐奶奶打了招呼的魏海中没有看到展苏南和乔邵北,随口问:"苏南和邵北还没起来?"
  "没有,爸爸说叔叔昨晚太累了。"乐乐回道,魏海中的脸上闪过不解,不过也没当回事。那两人这几天肯定会累。而在儿子回答了之後,顾溪的眼里闪过一抹不自然。

  不担心展苏南和乔邵北,魏海中在沙发上坐下,把阳阳和乐乐叫到跟前,倪红雁了然地在他身边坐下,从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深咖啡色的皮盒子交给魏海中。打开盒子,魏海中递到阳阳和乐乐的面前疼爱地说:"阳阳乐乐,叔叔和阿姨祝你们生日快乐,这是叔叔和阿姨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在徐蔓蔓的建议下,他们都决定提前把生日礼物送给阳阳和乐乐。

  盒子里是两块适合孩子带的电子表,从来没有过手表的阳阳和乐乐一看就特别喜欢,但阳阳却伸手把盒子推了回去说:"叔叔昨天已经送了我们好多礼物了。"顾溪在一旁开口:"海中哥,他们收到的礼物已经很多了,不要再给他们买东西了。"
  爸爸都这麽说了,阳阳和乐乐更不能要了。魏海中语带责怪地对顾溪说:"昨天的礼物是我们送给阳阳和乐乐的见面礼,而且大部份都是苏南和邵北买的。今天这份礼物是我和你嫂子送给阳阳和乐乐的生日礼物。"

  倪红雁把两块电子表拿出来,魏海中摸摸阳阳和乐乐的头说:"还有半年你们就要上初中了,就是大孩子了。你们要开始学着掌握自己的时间、调整自己的时间。"魏海中拉过阳阳的手就要给他戴上,阳阳连忙抽出手,直摇头:"叔叔,我已经有很多礼物了,不能再要了。"
  "这是叔叔和阿姨的生日礼物,不能拒绝,拒绝了叔叔和阿姨会伤心的。"佯装不悦,魏海中用力拉过阳阳的手给他戴上手表。接着,他拉过乐乐的手给乐乐戴上。阳阳和乐乐无措又不安地回头看爸爸,怕爸爸不高兴。

  "小河,孩子今天生日,我们都要高高兴兴的。这是我跟海中的心意,你就让孩子收下吧。而且手表很实用,他们也需要啊。"倪红雁帮着说好话。顾溪不能驳魏海中和倪红雁的面子,沉默地对孩子点点头。因为收到太多礼物而特别不安的阳阳和乐乐赶快跟叔叔和阿姨说谢谢,并不知道他们戴在手上的电子表每块值5000多块钱。如果让顾溪知道他绝对不会让孩子收的。

  "阳阳乐乐,这是姐姐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不能不收哦。"徐蔓蔓走上前,把一套书放在茶几上,是世界名着精装版。在阳阳和乐乐拒绝之前,徐蔓蔓问:"你们喜欢看书,姐姐就给你们选了这份礼物,喜欢吗?"
  又看了眼爸爸,见爸爸没有反对的意思,阳阳和乐乐高兴地说:"喜欢,谢谢姐姐。"他们最喜欢的就是看书。

  看着弟弟的笑脸,徐蔓蔓很心虚,其实这套书是庄飞飞替她准备的。接着庄飞飞走过来站在徐蔓蔓身边,送出自己的礼物。
  "阳阳乐乐,祝你们生日快乐。这是一份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
  阳阳和乐乐真的不敢收了,庄飞飞扭头对顾溪说:"是儿童对讲机,不值什麽钱。"
  魏海中插话:"小河,孩子生日,你别阻止我们送孩子礼物。"
  徐奶奶也忍不住说:"小河,这是人家的一片心意,又是送给阳阳和乐乐的,你就别管了。"

  顾溪对儿子微微笑了笑,说:"你们收下吧。"
  "谢谢庄子哥哥。"阳阳接过礼物,然後说:"我和乐乐收到的礼物已经很多很多了,谢谢叔叔阿姨,谢谢哥哥姐姐。以後叔叔阿姨和哥哥姐姐不要再给我们花钱买礼物了。"
  魏海中把两个孩子抱到怀里说:"以後的事以後再说,今天你们是寿星,寿星最大。"

  "对,寿星最大。"有人进来了,是算准时间才起床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怕早上起来被某人算帐,两个做了"亏心事"的家伙趁着有人来了才露面。一看到他们,顾溪脸上的笑立马没了,两人假装什麽都不知道地朝顾溪打了声招呼,然後走到沙发前坐下,拉过两个孩子。

  两人先在孩子的脸上各亲了一口,然後乔邵北很是高兴地说:"生日快乐,阳阳乐乐。"然後又亲了两个孩子一口。
  和面对魏海中时的礼貌完全不同,阳阳和乐乐抱住叔叔脸上是极度的喜悦:"谢谢叔叔,谢谢叔叔送我们那麽多的礼物。"
  展苏南点点阳阳和乐乐的鼻子说:"零食要节制,尤其是糖果和巧克力一天不能吃太多,不然会有蛀牙。"
  "才不会。"阳阳和乐乐笑着露出自己坚固洁白的牙齿。

  展苏南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照片交给阳阳和乐乐,两个孩子拿过照片,看着照片上的小马驹,眼里是疑惑,叔叔给他们马驹的照片干什麽?
  "阳阳乐乐,生日快乐,这是叔叔送给你们的生日礼物,希望你们能像小马驹一样健康茁长的成长,毫不畏惧地向前冲。"

  没有嫌弃叔叔给的生日礼物寒酸,阳阳和乐乐拿着照片对叔叔用力点头:"我们会快快长大,谢谢叔叔。"
  而看在眼里的顾溪却皱起了眉头,果然下一刻就听乔邵北说:"快快长大就不要了,叔叔只要你们健健康康的长大。阳阳乐乐,叔叔给你们的生日礼物可不只是一张马驹的照片,而是照片里的马驹。"
  "嗯?"什麽意思?两个单纯的孩子不明白。

  展苏南笑着说:"照片里的这两只马驹就在叔叔的马场里,它们一只叫小阳,一只叫小乐,等你们暑假去营海就可以见到牠们了。牠们是你们的马,将来也是你们的朋友,现在你们要学习的知识多了一项,就是怎麽照顾一只马驹。"
  "叔叔!"阳阳和乐乐整个人都傻了,马?电视里才会有的马?
  "喜不喜欢?"展苏南问。

  阳阳和乐乐根本无法回答,这份礼物完全震住了他们。展苏南和乔邵北看着儿子震惊的表情,疼爱地又亲了亲他们,有点激动地说:"叔叔错过了你们十一年的成长,今後叔叔会陪你们度过每一天。暑假去了营海,叔叔教你们骑马好不好?"

  阳阳和乐乐的眼圈红了,两个孩子吸吸鼻子,紧紧搂住叔叔的脖子,感动地说不出话来。任何礼物都无法跟叔叔送的礼物相比。
  "喜不喜欢?"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声音都哑了。魏海中的眼圈也红了,徐蔓蔓咬着嘴,她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反正现在她很想哭。

  阳阳和乐乐用力点头,哽咽地说:"喜欢,我喜欢,谢谢,叔叔。"
  "不要和叔叔说谢谢,你们喜欢叔叔就高兴。"再次亲了亲孩子,展苏南和乔邵北拉开孩子,擦擦他们湿润的眼睛。两人同时往顾溪站着的地方看,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屋里了。

  "小河去厨房了,该是给你们弄早饭去了。"坐在窗边同样很激动地徐奶奶出声。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展苏南和乔邵北起身出了屋,主动去厨房承认错误。

  阳阳和乐乐吸着鼻子看着照片里漂亮的小马驹,眼睛一直是模糊的。徐蔓蔓假装羡慕地凑到两个弟弟跟前问:"阳阳乐乐,等你们的马长大了你们教姐姐骑马呗。"
  "好。"两个孩子抬头,眨下眼里的泪水,笑着回应。
遠溪:第四十章
  看着两个眼眶微红、神情伤感的男人,顾溪把今早打定主意要说的话又一次咽了下去。给两人弄早饭,顾溪抿嘴不语。展苏南关了厨房的门,乔邵北走到顾溪身後,伸出双手从后抱住了他,顾溪手里的鸡蛋掉在了灶台上,碎了。
  "小河,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求你。"乔邵北的声音很脆弱,很难过。顾溪的呼吸微微有点变化,他看着灶台上那颗碎裂的鸡蛋,咬住了牙关。抱了有大约五分钟,乔邵北放开了顾溪,可还不等顾溪转身,又一人从后抱住了他。那人没有说话,但沉重的呼吸声里同样透着痛苦。他们是孩子的父亲,却只能以叔叔自称,他们多想孩子能叫他们爸爸。

  顾溪站着不动,放在灶台上的双手却握紧了。展苏南的心跳透过两人相贴的部位传给了顾溪,顾溪的心窝滑过一丝淡淡的心酸。过了很久展苏南都没有放手,顾溪忍不住开口:"我给你们蒸鸡蛋吃,你们回屋坐着吧。"
  展苏南放开了顾溪,平静很多地说:"我们自己蒸吧。"
  "不用,你们进屋吧。"没有回头看两人,顾溪拿来一个小碗把碎掉的鸡蛋放进去,然後又拿过来五颗新的鸡蛋,打进面前的大碗里。

  乔邵北扯了扯展苏南的衣服,出声:"那我们回屋了。"
  "嗯。"
  身後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顾溪拿着鸡蛋的手缓缓放下,闭上眼睛压下心底的沉重。

  ※

  给展苏南和乔邵北蒸好了鸡蛋,顾溪又钻进了厨房,说是准备午饭,但有心的人都知道他是想一个人静一静,不过徐蔓蔓不属於那个有心的人。见没人去帮小叔做事,她起身去了厨房,每次放假回来徐蔓蔓几乎都在爷爷奶奶家呆着,帮小叔的忙。

  走进厨房,看到小叔正在择菜,徐蔓蔓立刻拿起一张凳子走过去在小叔身边坐下:"小叔,我来帮你。"
  "蔓蔓?"正在想心事的顾溪惊呼,然後他迅速抢过徐蔓蔓手里的菜说:"没什麽事,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在外头辛苦,回来就好好歇着。"
  "我不累,辛苦的是小叔。"徐蔓蔓把菜抢回来,一边摘一边说:"老板他们在屋里说他们的事情,我也听不懂,也无聊,不如出来帮你做饭。"

  顾溪问:"你不喜欢他们吗?怎麽我听你总叫他们老板?"
  徐蔓蔓抬头笑笑:"没有不喜欢。我是怕喊习惯了以後在公司遇到不留神叫出口不好。我在公司是新人,还是不要让同事们知道我和他们认识比较好,不然明明是我自己的能力留在公司,大家反而会觉得我是靠关系进来的,我不想那样。而且按辈分我得喊他们叔叔,总觉得怪怪的。"

  想想也是,徐蔓蔓今年24了,那两人也不过32岁,让蔓蔓叫他们叔叔是挺奇怪的。要不是乾爹乾妈认了他当儿子,蔓蔓应该叫他哥哥。又想想侄女说的有道理,顾溪道:"叫老板就叫老板吧,我也不喜欢别人否定你的能力。"
  "嘻,"徐蔓蔓撒娇地蹭蹭小叔的肩膀,说:"当着他们的面我尽量喊他们叔,不过我已经跟他们解释过了,他们不介意的。我还准备告诉庄子,以後在公司要假装不认识我。他是老板助理,我突然就跟他成朋友了,同事们肯定会追根问底,也会怀疑我的能力。"

  徐蔓蔓主动提起了庄飞飞,顾溪马上抓住机会问:"蔓蔓,你在学校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
  徐蔓蔓脸上的笑瞬间僵硬,然後蹙眉问:"小叔,你不会也想跟我妈一样想让我早早结婚嫁人吧。"
  顾溪笑着说:"你一个人在外头,小叔自然希望能有个人照顾你。你马上就要工作了,工作后的交友圈子会很窄,如果在学校能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最好。"

  徐蔓蔓撅撅嘴:"我们学校的男生都忙着出国呢,才不会给我们女生喜欢的机会。而且我也没有喜欢的,我现在就想赶快工作然後当女强人。"
  那那个庄飞飞呢?看侄女这个态度,顾溪犹豫了。随後他就听徐蔓蔓很为难地小声说:"小叔啊,你看到我今天穿的那件羽绒服了吗?"

  顾溪回忆,点点头:"挺好看的。"
  面对自己最亲近最喜欢的人,徐蔓蔓说出自己的苦恼:"小叔,那是庄子送给我的,我不要,但他说我帮老板找到了你,那是公司给我的奖励,说什麽也让我收下,我推不掉就收了。可是我总觉得不合适。小叔,你说我买个什麽送他好呀,他挺照顾我的,又帮了我好多忙。"

  顾溪技巧性地说:"不管他的理由是什麽都是人家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了吧。我看那个庄子很稳重,也很会照顾人,交个朋友不错的。"
  徐蔓蔓点点头:"嗯,其实我已经把他当朋友了,他跟我以前接触过的男生都不一样。最重要的是他让我改变了老板身边的人都很傲气的偏见。如果他不说,我真看不出来他是老板助理。啊,上回我打电话说撞了我的人就是他,他後来还特地跟我道歉了。"

  "那……你对他没有其他的感觉吗?"顾溪提示,徐蔓蔓先是楞了,等她明白过来后她立刻猛摇头:"没有没有,小叔,你可千万别乱猜,我们就是同事、是朋友。然後,然後……"想起她暴露小叔行踪那一天的事,徐蔓蔓结结巴巴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他像一个哥哥,反正,反正我们绝对不是那个关系啦。"

  顾溪赶忙笑着安抚道:"别急别急,小叔看他挺不错的,所以想看看你们有没有进一步发展的可能。"
  还是猛摇头,徐蔓蔓说:"人家是从美国回来的,又是老板助理,根本不可能看上我的。"顾溪一听,有点不高兴地说:"我们家蔓蔓这麽优秀,怎麽不可能看上你了?小叔不是跟你说过么,你不比任何人差。"

  知道小叔误会了,徐蔓蔓解释道:"我不是自卑,我压根就没想过这件事,也不会去想。我和庄子,哎呀,反正不是那样啦。要不是因为小叔的关系,我根本不可能和他有接触的机会的。"怕小叔再继续问下去,徐蔓蔓赶紧抱住小叔撒娇:"如果我有喜欢的人了一定第一个告诉小叔,而且我要找男朋友也要找像小叔这样的。又有内涵、又温柔体贴、又疼我、又会包我最爱吃的饺子。"

  顾溪失笑:"像小叔这样的有什麽好。"
  "好,小叔最好,谁都比不上小叔。"
  "丫头。"
  像过去那样抱了抱徐蔓蔓,顾溪的心里十分惋惜,他真的觉得庄飞飞挺不错的。

  "啊,对了!"徐蔓蔓突然惊叫一声,吓了顾溪一跳。她挽住顾溪的胳膊神秘兮兮地说:"小叔,你知道老板花多少钱'悬赏'你的下落吗?"
  "什麽?"悬赏?
  徐蔓蔓伸出一根指头,低呼:"一千万,一千万啊!庄子跟我说老板本来都决定过了年后给集团所有子公司的员工每人发一张你的照片,谁能提供你的下落就奖励一千万!"
  顾溪瞪大了眼睛,不知自己该有什麽表情。徐蔓蔓咬了咬嘴,道:"小叔,老板以前对你的伤害实在是过分,我听了后都想替你揍他们一顿。但是……"靠在小叔的身上,徐蔓蔓不敢看小叔,说出心里的话:"小叔,如果你还爱着他们的话,就原谅他们,和他们幸福的在一起吧。"

  "蔓蔓!"顾溪的头皮瞬间发麻。
  在小叔的怀里点点头,徐蔓蔓低声说:"那天……老板跟我说了,说,说他们一直爱着你。"顾溪的心有那麽一刻不会跳动了。
  徐蔓蔓的声音更低了:"小叔,我不在乎,只要小叔你能幸福,你能不那麽辛苦,只要阳阳和乐乐能好,我不在乎你喜欢谁,你喜欢几个人。小叔,老板能给你幸福,能给阳阳和乐乐幸福。我想经历了十二年的痛苦,他们今後也一定不会再做出伤你心的事。至於其他人会不会觉得有什麽,小叔你完全不用去理会,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小叔,我希望你幸福。"

  顾溪搂紧了侄女,许久许久之後,他只淡淡地说了句:"丫头。"

  厨房门口,有两个人把叔侄二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朵里。一个是出来想和徐蔓蔓一起帮忙的庄飞飞,另一个是出来上厕所的展苏南。展苏南的眼神沉沉,庄飞飞也是眼神沉沉。重重地拍了下庄飞飞的肩膀,展苏南进了卫生间,庄飞飞则脚步极轻地返回屋内。

  等徐蔓蔓和顾溪做好了午饭,端进来给大家吃的时候,屋内的气氛很轻松、很自然,庄飞飞的表现也极其的自然,甚至还跟徐蔓蔓开玩笑。而内心很不平静的顾溪则始终避开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注视,尤其当着已经知道实情的侄女的面,他做不到面对那两人时能泰然处之。

  徐奶奶和徐大爷还有魏海中夫妇发现了顾溪的不自然,不过他们没有表现出来。而敏感的两个孩子也发现了爸爸对叔叔的躲避,两人的眼底深处是担忧。吃了中饭,在屋里聊了一会儿,展苏南就提起去徐丘林家。一夥人马上穿衣服收拾准备出门。魏海中来的时候已经把新派来的那辆车开过来了,庄飞飞则开着另一辆车。

  大家都出门了,顾溪留在最後锁门,而原本已经出去的展苏南却拿了一件崭新的羽绒服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小河,把这件衣服换上。"
  顾溪想也不想地拒绝:"不用,我的衣服挺暖和的,不用了。"
  "你的衣服蔓蔓说都穿了好几年了,还是大哥换下来的,也该换件新的了。"走到顾溪面前,展苏南就去拉顾溪的衣服拉链。

  "苏南!"按住展苏南的手,似乎被对方的体温烫到了,顾溪又迅速撤手:"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小河。"展苏南定定地看着顾溪,"一定要跟我和邵北这麽客气吗?我们想你暖和一点,仅此而已。"
  "我真的不冷。"向後退了一步,此刻的顾溪不知道如何面对展苏南和乔邵北。

  "小河。"展苏南上前一步,弯身握住顾溪的手,并不让对方挣开:"你的手这麽冰,怎麽会不冷?"
  顾溪的喉咙很干,他低头避开展苏南的目光:"你们……不是已经,送了我,羊绒衫了么……很暖和了。我的手,就是这样。"
  "小河,换上好不好?"展苏南的声音突然温柔了好几度,他身材高大,又握着顾溪的手,还弯着身,顾溪整个人都快被他包在怀里了。

  又往後退了一步,退开展苏南呼吸间的热度,顾溪还要拒绝,对方却一手搂住了他:"小河,换上好不好?求你。"
  "苏南。"实在忍不住仰头,额头却从对方的嘴唇擦过,顾溪的心第二次停止了跳动。

  "换上,好吗?"强压下舔嘴唇的慾望,展苏南趁着顾溪发楞的机会拉开他外套的拉链,脱下。
  "苏南!"猛然回神的顾溪伸手去抢自己的外套,可展苏南的长胳膊先他一步把外套扔到沙发上了。随即,展苏南就把那件一看就十分暖和的羽绒服套在了顾溪的身上。

  "苏南,好了吗?"屋外乔邵北适时出声,展苏南头也不回地喊道:"好了。"直接裹住衣服,展苏南无赖地把顾溪推了出去。
  "苏南,你别这样。"顾溪急得脸都涨红了。
  "我没怎样,我只是想你暖和一点。"把人推出门,展苏南把顾溪交给乔邵北,转身锁门。

  顾溪的两只胳膊都没伸进袖子里就直接被乔邵北推出了院子,他和展苏南的配合简直是天一无缝。车上,阳阳和乐乐很是奇怪爲什麽爸爸披着件新衣服就上车了,也不把衣服穿好。好似生怕顾溪把衣服脱下来丢掉,迅速关了大门的展苏南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蹿上车,关上车门:"开车!"
  车开了,顾溪的头很晕,很晕。他觉得他想要的平淡的生活似乎会离他越来越远,他该怎麽办?
遠溪:第四十一章
  一路上听着儿子和展苏南、乔邵北有说有笑,顾溪始终无言地看着车窗外。阳阳和乐乐不是不担心的,今天的爸爸看起来忧心忡忡的样子。而制造了这样的忧心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则下了一个决定。

  抵达徐丘林家里时郭月娥一家已经在了。汽车刚挺稳,郭月娥就拉着儿子出来迎接了,还很疼爱地抱住阳阳和乐乐亲热了一下,弄得阳阳和乐乐浑身不自在。魏海中从军部新调来的车是一辆七人座驾的国外进口车,郭月娥对车当然没有研究,但看着那一辆明显就很高档的银灰色商务车,郭月娥脸上的表情要多羡慕有多羡慕,对顾溪的态度要多亲热有多亲热,看在徐蔓蔓的眼里直叫她阵阵发冷。

  这股子热闹劲都要赶上过年了,阳阳和乐乐长这麽大也是第一次这麽热闹的过一个生日,在高兴之余还有一点点受宠若惊。他们心里明白,这一切都是因为叔叔的原因。两个被叔叔搂在怀里的寿星一边感受着家人对他们的疼爱,一边又很担心地不时瞅几眼话比平时更少了很多的爸爸。徐蔓蔓也察觉出了小叔今天的心情有异,一直陪在顾溪身边跟他说话,而和以往相比,庄飞飞此刻也安静了许多,大多时候都是微笑地听着徐蔓蔓跟顾溪说话,看得李珍梅心里别提有多着急了。

  出发前,顾溪把自己给孩子准备的生日礼物从大哥家的储藏室里推了出来。一看到那两辆自行车,孩子们大叫地扑进爸爸的怀里,高兴地又蹦又跳,比收到叔叔的那两匹小马驹还要高兴。展苏南和乔邵北亲自从手把自行车上的包装纸拆开,阳阳和乐乐迫不及待地从叔叔手里接过自行车,直接在外头骑了一圈。看着孩子脸上的笑容,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脸上也是满满的笑容,心里却又滑过阵痛,看得出孩子们对这样一辆普通的自行车已经渴望很久了。

  顾溪的脸上这时候露出了明显的笑容,两个孩子因为单亲家庭的关系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早熟,而这几天孩子的脸上多了许多他们这个年龄该有的欢乐,尤其是现在他们兴奋地骑着自行车在门口跑来跑去,欢笑声引来了很多人的注意。

  大声地谢谢爸爸的礼物,顾朝阳和顾朝乐紧紧抱住爸爸,顾溪摸摸两个孩子的头,没说什麽生日快乐的话,只说:"你们有了自行车,要学会谨慎小心,在路上不要横冲直撞,也不要速度太快。"
  "爸,我们记住了。"两个孩子重重点头,把爸爸的话记在心里。
  看着两个孩子纯真的眼睛,顾溪不由得想起生他们那一天的情景。如果你问顾溪後不後悔留下这两个孩子,他会坚定地告诉你,他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就是这两个孩子。

  院子的树下,顾溪和两个孩子相拥的画面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即便是展苏南和乔邵北都无法插入到那幅风景画中。十二年的分别,要想在这幅画里增添一些其他的风景不是一朝一夕,也不是几箱礼物或两匹小马驹就能达到的。

  4点钟,一大家子人准时出发,重新再次回到车上,顾溪的心情似乎好了一些,会主动加入到孩子和那两个人的交谈中,两个孩子担心了几乎一天的心终於放下了,但展苏南和乔邵北却不像孩子那麽乐观,他们更愿意顾溪跟他们闹脾气,那说明顾溪的心里或多或少还有一星半点他们的位置。

  一个半小时后,汽车停在市里最好的酒店门口,徐家除了徐丘林因为工作的关系来过这里几次之外,其他人都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包括两个孩子在内。走进酒店,两个孩子紧紧握住叔叔的手,拘束得不得了。

  顾溪和李珍梅扶着徐家二老走在前面,展苏南和乔邵北走在顾溪的身边,魏海中夫妇跟在他们的後面。这一大群人一进来,酒店经理马上走上前态度极为恭敬地问:"请问是展先生和乔先生吗?"
  "是。"展苏南开口。
  酒店经理立刻伸手指着电梯说:"请上4楼,我带你们到包房里。"
  "好。"

  酒店经理带着一群人来到电梯前,亲自按下上楼键。电梯门开了之後,展苏南和乔邵北先让顾溪和两位老人进去,然後他们牵着孩子进去,其他人陆陆续续跟进去。对常年生活在小县城的徐家人来说,这种场面让他们很是拘谨。第一次坐电梯的徐大爷和徐奶奶还有郭月娥等人在电梯启动时吓得惊呼了一声。顾朝阳和顾朝乐没惊呼出来,以前姐姐带他们到市里玩过,他们坐过电梯,不过还是很拘谨就是了。

  进入包房,之间包房内仅有的两张大圆桌上已经摆上了冷盘,顾溪扶着徐奶奶在位置上坐下,庄飞飞直接招呼小一辈的到另一桌去坐。同龄人里庄飞飞的资历最深,徐怀志带着媳妇和儿子在庄飞飞的安排下坐好,而今天的两位小寿星则坐在了主位上,两个孩子的脸蛋红彤彤的,紧张的缘故。

  展苏南和乔邵北就像孩子的父亲那样,招呼着大家入座,跟酒店经理商量上菜的时间,忙得不亦乐乎。主桌坐不下,李珍梅拉着郭月娥到小辈的那桌去坐,徐丘林和徐丘术兄弟两人挨着徐大爷坐下,而顾溪则很随意地坐在上菜位上,把孩子身边的位置留给展苏南和乔邵北。

  魏海中来的时候特地带了一箱红酒,展苏南给不喝酒的人要了热果汁和酸奶,两个孩子选择了热果汁,乔邵北给顾溪倒了一杯酸奶,酸奶的牌子是顾溪以前喜欢喝的一个牌子。说了声谢谢,顾溪拿起杯子,垂眸。

  倒好喝的了,一左一右分别坐在两个孩子身边的展苏南和乔邵北举起自己红酒,包房里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乔邵北首先开口,他的神情显得很激动。
  "今天是阳阳和乐乐的生日,我和苏南先祝阳阳和乐乐生日快乐。"两人同时向孩子举杯,两个孩子赶紧拿着自己的杯子站起来。
  "你们今天是寿星,坐着。"把两个孩子按坐回去,两人和孩子碰杯,然後喝了一口红酒,阳阳和乐乐则喝了一大口果汁,仰头看着叔叔。

  乔邵北接着说:"阳阳和乐乐在十一年前的这一天出生,而作为他们的父亲,小河在这一天便承担起了抚养孩子的重任,所以我和苏南也要敬小河一杯。"
  顾溪拿着杯子站起来,面带微笑地说:"把孩子养大是我的责任,我不觉得有多重。我谢谢你们今天给阳阳和乐乐这麽隆重的一个生日,这几天也辛苦你们了。别空腹喝酒,伤身,吃点东西再喝。"

  "不怕,我和邵北今天高兴。小河,能陪着阳阳和乐乐,没什麽是辛苦的。"展苏南倾身向前碰了碰顾溪的杯子,先干为敬。乔邵北也碰了下顾溪的杯子,说:"小河,这十几年苦了你了。你把阳阳和乐乐教育的很好,很优秀。从今往後,阳阳和乐乐就是我和苏南的儿子,我们就是他们的另外两个爸爸。"
  魏海中插了一句:"我以後就是阳阳和乐乐的亲叔叔。"

  包房内发出一阵惊呼,阳阳和乐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尽管叔叔曾这麽对他们说过,但是今天当着这麽多人的面,叔叔这麽认真的说出来,两个孩子心里的震撼不知有多大。顾溪朝两人淡淡一笑,说:"你们喜欢阳阳和乐乐我挺高兴的。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你们也别再放在心上了。今天阳阳和乐乐是主角,你们不用管我。"

  展苏南开口:"小河,阳阳和乐乐是今天的主角,你也是今天的主角。如果我和邵北做了什麽你不喜欢的事,你只管骂我们就是,千万别闷在心里。"这一句却是说得极有深意了。
  顾溪笑笑:"没有,你们别多想。"主动伸手碰了碰两人的杯子,顾溪喝下一口酸奶,真心地说:"谢谢你们。"
  "小河,你别跟我们客气。"两人异口同声,然後一口干了杯里的酒。

  接下来,展苏南和乔邵北完全主持了大局,从徐大爷和徐奶奶开始,徐丘林夫妇、徐丘术夫妇,就是蔓蔓他们两人都敬了酒,感谢他们对顾溪父子多年来的照顾与关心。徐丘术是羞愧难当,郭月娥是喜笑颜开,看展苏南和乔邵北对顾溪这麽好,她儿子的工作保准没问题了。

  菜陆陆续续地端上来,从来没吃过这麽好吃的东西的阳阳和乐乐嘴巴根本停不下来。乔邵北和展苏南是真的高兴,一杯接着一杯喝,喝得顾溪不得不一次次地往他们的碗里夹菜,叮嘱他们少喝点酒多吃些菜。他的这一举动更是令两人喝得停不下来。顾溪这边照顾两个男人吃菜,那边还要照顾两位父母吃菜,倪红雁索性跟坐在顾溪身边的徐丘术换了位置,她来照顾顾溪用餐。

  庄飞飞和徐蔓蔓那一桌也是气氛热闹,庄飞飞要开车,不能喝酒,他就以果汁代酒,一会儿敬敬这个,一会儿敬敬那个。整桌就他和徐怀志两个男人,庄飞飞带动着拘谨的徐怀志不停地说话,还时不时讲几个笑话逗大家乐一乐。郭月娥笑得那个开心,李珍梅则是越来越担心,这麽优秀的男人她家蔓蔓能抓得住么。

  饭菜吃得差不多了,有人敲门,当门打开时,徐蔓蔓第一个发出了惊呼。接着阳阳和乐乐屏住了呼吸,只见酒店经理亲自推着一辆餐车走了进来,餐车上是一个五层的、整体颜色为蓝色的、阳阳和乐乐长大麽从未见过的异常漂亮的蛋糕。蛋糕的周围摆满了可爱的小马驹,蛋糕的最上方是两个穿着校服的男孩子,红色、绿色、白色、咖啡色……各种颜色的奶油装点了整个蛋糕。酒店经理把蛋糕推到了展苏南的身边,阳阳和乐乐快哭了,蛋糕上写着:"祝我们的儿子阳阳和乐乐生日快乐",落款是"叔叔和爸爸"。

  蛋糕是展苏南和乔邵北特别从营海的一家高级蛋糕屋订做的,今天中午刚刚从营海运过来。把两个已经开始抽鼻子的孩子拉到蛋糕前,展苏南和乔邵北拿过经理递来的蜡烛,一根一根,仔仔细细地在蛋糕上插了11根,其他人都站了起来。插好蜡烛,乔邵北把蜡烛点燃,不知什麽时候拿出摄像机的庄飞飞已经站在门口了。
  "关灯。"
  灯灭了,烛火映照出两张已经哭出来的孩子的脸。

  "Happy birthday to you, Happy birthday to
you……"倪红雁唱了起来,在场的人都跟着唱了起来。以前阳阳和乐乐过身日时顾溪就会给他们唱生日歌,徐家的人并不陌生。
  两个孩子的眼泪哗哗地流,一起唱着生日歌的展苏南和乔邵北擦擦两个孩子的泪,展苏南也难掩激动地说:"阳阳乐乐,许三个愿,最後一个不能说出来,不然就不灵了。"
  阳阳抽抽鼻子,哽咽地说:"我希望,爷爷奶奶、爸爸和叔叔,今天在这里的所有人,都身体健康。"
  "我希望,我可以快点长大。"孝顺爸爸,让爸爸不要再那麽累。
  最後一个愿望,阳阳在心里说:"我希望,叔叔可以永远和我们、和爸爸在一起。"

  乐乐忍住哭说:"我希望,爸爸的身体能好起来,希望爷爷奶奶能长命百岁,希望家里的人都健康。"
  "我希望,我可以快点长大。" 孝顺爸爸,让爸爸不要再那麽累。
  最後一个愿望,乐乐在心里说:"我希望叔叔能永远跟我和哥哥还有爸爸在一起。"

  展苏南和乔邵北接着黑暗抹去眼角的湿润,然後低头亲了亲孩子的脑门,哑声说:"吹蜡烛吧。"
  "我数1、2、3,阳阳和乐乐一起吹。"被气氛感染的倪红雁眼眶发红地说,然後她大声喊道:"1!2!3!"
  "呼——!"
  展苏南和乔邵北搂着孩子弯身,阳阳和乐乐鼓足一口气,烛火摇曳,蜡烛被四个人一口气吹灭了。灯亮了,阳阳和乐乐转身抱住两位叔叔,埋在他们怀里说:"叔叔,谢谢你们。"

  展苏南和乔邵北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在他们耳边说:"去谢谢爸爸。"
  两个孩子放开叔叔,跑到爸爸身前紧紧抱住爸爸,哭着说:"爸爸,谢谢你。"
  顾溪咽了咽嗓子,忍着心窝处的酸痛笑着对两个孩子说:"你们今天又长大了一岁,要更加独立、要更加懂事。"
  "嗯!"太过激动、太过感动的两个孩子说不出话来。
  拍拍两个孩子,顾溪拉开他们:"去切蛋糕吧。"

  "阳阳乐乐, 过来切蛋糕。"展苏南和乔邵北把两个孩子牵到蛋糕前,两人的手里各拿着一把切蛋糕的塑料刀。
  "大家都站过去,我拍照。"庄飞飞出声,都被场面而感动的众人马上站在孩子的身边。展苏南和乔邵北把顾溪拉到了孩子的身边,让阳阳和乐乐抬起头看着相机,展苏南和乔邵北把他们父子三人包围在自己的怀抱里,看着相机握着孩子的手切下蛋糕。

  咔嚓一声,这一刻被永远地留了下来。即使後来长大了,阳阳和乐乐也永远忘不了这一天。照片里,好像依偎在展苏南怀里的顾溪,明显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淡淡的苦涩。
遠溪:第四十二章
  乔邵北和展苏南喝醉了,徐家两兄弟也喝了不少酒。魏海中、庄飞飞和顾溪把醉得神志不清的乔邵北和展苏南弄到车上,两人是绝对不能开车了,由魏海中开车把顾溪他们送回去,倪红雁则负责把徐丘术一家送回家。

  瘫倒在车上,浑身酒气的乔邵北和展苏南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又是亲又是搂,嘴里直念:"叔叔对不起你们……叔叔对不起你们……"
  "叔叔没有对不起我们,叔叔……"阳阳乐乐不停地给叔叔擦眼睛。

  面对两个醉鬼,就是顾溪都没办法,他只能一遍遍安抚很是担心的徐奶奶和徐大爷,说那两人喝醉了就是这个样子。还好半路上两人抱着孩子睡着了,看他们是真的喝多了,徐奶奶和徐大爷才算是放下了一颗心。肚子吃得撑撑的阳阳和乐乐安静地窝在叔叔的怀里,虽然叔叔身上的酒气很浓,很难闻,但他们并没有退出来的意思。

  已经9点多了,路上几乎没什麽车,一路顺畅地开到家门口,顾溪和魏海中先把展苏南架到楼上的房间里,然後再把乔邵北架上去。把两名醉汉放在床上,顾溪喘着说:"海中哥,你快回去吧。"
  "不急,他们这样你一个人弄不了。"魏海中用力把展苏南挪到床里,给他脱了鞋,再把乔邵北的腿搬到床上,给他脱了鞋。

  顾溪又说:"没事,我弄得了,还有阳阳和乐乐呢。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魏叔叔,我们来照顾叔叔,您快回去吧,都12点多了。"阳阳端着放了热水的脸盆走进来,乐乐拿着两位叔叔的擦脸毛巾和拖鞋。
  顾溪把魏海中往外推,说:"我来就行了,你快回去吧。"

  也确实是很晚了,魏海中说:"那我先回去了,不行就让他俩这麽睡吧,你和孩子早点睡。"
  "我知道,你快回去吧。早上起得来就过来吃早饭,起不来就中午过来。"
  "好。"
  魏海中走了,顾溪让两个孩子去洗漱。

  "爸,我和乐乐帮你。"顾朝阳想留下来帮爸爸。
  顾溪道:"晚了,你们去睡吧,这边爸爸来就行了。"
  知道必须得去睡觉了,顾朝乐说:"爸,你骨头疼,我和哥帮你把叔叔的衣服脱了吧。"

  想了想,顾溪走到床边脱掉外套说:"来吧。"
  阳阳乐乐一听很是高兴,赶紧上前帮忙。在孩子的帮助下把乔邵北和展苏南的外套、外裤脱了,顾溪出了一头的汗。阳阳提了一壶热水上来,然後和乐乐一起下楼洗漱。

  拉上窗帘,顾溪在水盆里拧湿了毛巾,先给瘫在床边的乔邵北擦了脸和手。乔邵北和展苏南似乎很不舒服,不时地发出哼哼的低吟声。顾溪给乔邵北脱了袜子,然後他开门出去到卫生间拿来洗脚盆和擦脚毛巾。又给乔邵北擦了脚,然後拉过被子给他盖上。乔邵北不停地扯衬衫领子,顾溪把他的领带接下来,然後费力地扶起他,脱掉他的羊绒衫。

  接着,顾溪又拧了一块湿毛巾,脱了鞋爬到两人的中间,给展苏南擦脸。擦着擦着,顾溪的动作停了。有两道灼热的视线从身旁投射了过来,顾溪慢慢扭头,就看到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乔邵北正看着他。心跳漏了一拍,顾溪直起腰,喉咙有点发干地问:"要不要,喝点水?"
  "小河。"乔邵北低低哑哑地唤了一声,抬手抓住了顾溪的胳膊。顾溪的身体瞬间紧绷,他抽出胳膊向後退了退,语带紧张地说:"我去给你倒点水。"说完他就要下床。

  "小河。"乔邵北突然又抓住了顾溪,手上一个用力。顾溪只觉得天晕地旋,他的脑袋碰到了乔邵北的枕头,鼻间是一人嘴里喷出的酒味。
  顾溪慌了,两手下意识地挡在乔邵北的身前:"邵北,我唔!"刚刚开口,浓重的酒气窜入了顾溪的嘴里,顾溪整个人瞬间呆掉了,耳边是乔邵北粗重的喘息声,被突然吻住的他根本忘了该如何反应。

  乔邵北的吻很激烈、很急躁,他一手的手肘杵在顾溪的脑袋旁边,一手发颤地隔着顾溪的衣服抚摸他的身体。顾溪被乔邵北热烈的吻和喷入他口鼻内的酒气搅得头晕目眩,三十年来从来没有过接吻经验的他完全懵了,抵在乔邵北身前的双手没有一丝力气地软软地贴在乔邵北火热的胸膛上。十二年前顾溪与两人的那一夜不仅对两人来说是模糊的记忆,对顾溪本人同样模糊,如果不是第二天起来红肿的唇告诉他发生了什麽,他根本都不记得和两人接吻的滋味。

  乔邵北的吻侵略十足又异常温柔,心里有一个声音告诉顾溪要马上阻止对方的举动,可是他的身体却使不出任何的力气,他被这种陌生的情潮完全捕获了,青涩的犹如处子的他甚至不懂得怎麽回应乔邵北在他唇内挑动的舌。

  掖在裤子里的内衣和背心被人扯了出来,炙热的手掌毫无阻碍地抚摸顾溪冰凉的身体,那炙热几乎灼伤的顾溪,也把他从眩晕中唤醒。惊觉到乔邵北在对他做什麽,顾溪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乔邵北,让他离开自己的唇。
  "邵北!你醒醒!"出口的却是没有半点危险的低喘。
  犹如一只完全被慾望征服的野兽,乔邵北的眼眸沉得吓人,他一手毫不费力地抓住顾溪挣扎的双手,然後再次低头吻住顾溪甘甜的唇,炙热的大掌更是过分地挤入顾溪的双腿间,抚摸他腿间已然抬头的稚嫩。

  饶是再被情欲冲昏了头脑,这一刻顾溪却是完全跌入了冰寒的深渊。用力扭过头,避开乔邵北的吻,顾溪大喊:"邵北!你放开我!放开我!"顾溪的声音带了惊惧的恐慌。他用力夹紧双腿,脸上情欲的血色完全被苍白取代。可是乔邵北丝毫不为所动,喷着可怕的粗气追逐顾溪闪避的唇,双手在顾溪的柔软间更深入的抚摸。

  秘密会被发现的恐惧令顾溪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似乎被他的喊声还回了一点意识,乔邵北放开了禁锢着顾溪的手。
  "啪!"
  下一刻,顾溪的巴掌重重地扇在乔邵北的脸上,乔邵北的头偏在一边,定住了。推开乔邵北,顾溪仓皇地下床,可身体却又再一次陷入一人炙热的怀中。

  "小河……"酒醉的呢喃,不知在一旁看了多久的展苏南从后抱住顾溪,舌头轻舔他的耳垂,呼吸带着几分乞求,好似不满顾溪只让乔邵北亲了,还没让他亲。
  顾溪的情绪已经完全被恐惧占据了,他掰开展苏南的手,双腿发软地冲到门边,身後,两个人同时出声:"小河!"
  头抵在门上,门板的冰凉让顾溪的情绪稍稍稳定了一些,他转过身,看向跪坐在床上的两个酒已经醒了不少的人。

  乔邵北光着脚从床上下来:"小河,对不起,我刚才……"
  "别过来!"喝止了乔邵北,顾溪深吸了几口气,声音非常激动地开口:"苏南、邵北,你们看看我,你们看看我啊!我是男人……是男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过後,顾溪微颤颤地伸出自己粗糙的双手,再也克制不住地吼了出来:"我是男人……而且我已经老了!你们看清楚!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我了!我已经太老了!"

  乔邵北和展苏南起身冲向顾溪,顾溪眼里的悲哀与无奈刺痛了两人,阻止了他们的动作。收回手,顾溪低哑地说:"你们,回营海吧……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不值,不值得啊……你们看看我……看清我……你们应该回去找适合你们的'女人',而不是在这个小镇子里、在我这个老男人的身上浪费时间……"
  展苏南和乔邵北谁都没有开口,两人就那样光着脚站在那里,眼里是深深的愧疚与悔恨,如果不是不敢再刺激看上去快要崩溃的顾溪,他们会毫不犹豫地跪在这人的面前。

  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的酸涩,顾溪不看两人,低低地说:"我曾经,是恨过、怨过……恨你们轻易地就定了我的罪,怨你们连一个给我解释的机会都不肯……"
  "小河……对不起……对不起……"展苏南再也忍不住地跪在了顾溪的面前,随後,乔邵北也缓缓地跪下,眼泪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

  顾溪睁开眼睛,为两人的举动而停顿了片刻后,他没有上前扶起两人,而是继续说:"可是,十二年了……已经过去十二年了……再多的恨、再多的怨,这十二年也早已消除磨平了。真的,苏南、邵北,我现在不怨,一点都不怨。我失去了你们的友谊,但我得到了更多我渴望的东西,所以我不怨。更何况,那件事後你们吃了很多的苦,受了很多的磨难,我更不恨也更不怨了。可是……"

  抬手捂住自己的胸口,顾溪的眼里滑过哀伤:"可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和你们在一起,没办法……接受那样的感情。我只想,一个人,简简单单、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苏南、邵北,对不起,你们的感情我无法接受……谢谢你们,一直在找我,谢谢你们,对阳阳和乐乐的疼爱……只要你们愿意,阳阳和乐乐就是你们的孩子,等他们长大了,我会让他们像对待我一样地孝顺你们,可是……我自己,没办法……"

  十二年前,他深深地爱过,并为这段畸形的暗恋而苦恼伤感;可是现在,他的心已经无法因为情爱而跳动了。那件事过後他就明白,身体残缺的他这辈子注定了孤孤单单一个人直到他死亡。他,不能爱,也,不敢再爱。

  "小河……"展苏南跪走到顾溪的跟前,抱住顾溪的双腿,仰头哀求:"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我都爱你,我爱的都只有你……小河,我求你,别不要我们……你可以不爱我们,可以恨我们,可以怨我们,但别不要我们……你没有变,你一点都不老……在我们眼里,你永远都是十二年前的你……值得的,只要是你,让我们做什麽都值得……小河……我爱你,十二年前我爱的人是你,十二年後,我爱的人仍是你……从来没有……我和邵北从来没有过别人……我们只要你……只要你……"说到最後,展苏南已是痛苦地无法成言。

  乔邵北也跪走了过来,握住顾溪垂下的手,强忍心痛地说:"小河,你不需要强迫自己接受我们的感情,我只求你同意让我和苏南爱你,让我和苏南留在你身边。"

  "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你们不要这样,你们值得更好的人。和我这样一个老男人在一起,你们会遭人非议,今後的日子会不好过,会痛苦。"顾溪逼自己狠下心。
  "不,对我们而言最好的人就是你,只有你。"握紧顾溪的手,乔邵北双眼通红地说:"你一点都不老,我们和你在一起只会幸福,不会痛苦。至於别人要说什麽,我和苏南根本就不在乎。十二年前,我们两人共同的心愿就是能和你生活在一起。现在,我们两人的心愿仍是如此,从未变过、也从未动摇过。小河,我求你给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如果,如果有一天,你有了喜欢的人,我和苏南一定不再打扰你……但在这之前,我求你,给我们一个机会,让我们能陪着你,能,爱着你。"

  顾溪的眉头紧紧地锁着,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话让他无法招架,让他异常痛苦。他们两人是天之骄子、是人中之龙,可此刻却如此卑微地跪在他的面前,只求他再给他们一个机会。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顾溪双手用力拽起乔邵北,然後又拽起展苏南。

  抬手擦乾净两人的脸,顾溪承受不住地说:"你们是'展苏南'和'乔邵北',不要爲了我这样的人下跪,你们的膝下,比黄金还要珍贵。"
  展苏南一把抱住了顾溪:"只有你,才会让我这麽做。小河……小河……求你,求求你……不要推开我们,让我们爱你,求你……"
  乔邵北也抱住顾溪,弯身在他耳边乞求:"小河,只要能追回你,下跪又算得了什麽。我和苏南不求你爱上我们,我们只求你让我们有爱你的机会。"

  "不要再说'求'……"顾溪发现自己被这两人逼入了绝境,他的心本来就不够狠,先前的爆发在看到两人跪下时就已快全数崩盘,此刻面对两人卑微的乞求更是全部散尽。
  "小河……求你……"
  "……我,没办法……"
  "你不要有办法,你只要让我们爱你就行了。"
  "你们值得……"嘴被捂住。
  "我们认为值得才算值得,小河,求你,求你……"

  顾溪的牙关紧咬,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是"男人"……他已经老了,也丑了……他的身体……他,他没有,办法……

  "小河……求你,求你……"
  "如果你有了喜欢的人,我们,我们马上走,永远都不出现在你面前!"
  眼里是两人孤注一掷的脸,顾溪心窝的钝痛化成了一句无奈:"你们,又是何苦。"
  "小河,求你……"而两人,却仍是乞求,乞求一个爱他的机会。

  许久许久,久到两人忍不住又要跪下了,顾溪在两人的怀里艰难地转过身,背对着他们说:"如果你们受不了了,就直接走吧,不要告诉阳阳和乐乐。"
  两人瞬间狂喜,收紧双臂:"不!不会!"这人愿意给他们机会了!

  拉下两人的手,顾溪後退一步开门,然後他愣住了,一脸狂喜的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愣住了。门口,是两个神色异常慌张的孩子。

  顾溪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顾朝阳吓得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我,我们,去睡觉。"然後拉住已经吓傻的弟弟仓皇地跑到爸爸的房门口开门进去。

  "你们早点睡吧。"
  丢下一句,顾溪从后关上门,关门声带着怒火。展苏南赶紧打开了门,尽管顾溪背对着他们,但他就是知道顾溪生气了。
  "小河,你别跟阳阳乐乐生气,他们还小。"
  "你们早点睡吧。"还是那句,顾溪直接抬脚回了自己的房间,展苏南和乔邵北心急地跟过去,站在顾溪的房门口刚刚经历了一番地狱滋味的他们却不敢抬手敲门。
遠溪:第四十三章
  看到爸爸进来了,两个神色紧张的孩子很自觉地转过身,趴到床上,脱下裤子。顾溪走到床前,毫不留情地照着两个孩子的屁股就是狠狠的几巴掌。顾朝阳和顾朝乐咬住嘴,忍着泪,乖乖挨打。屋内的巴掌声清楚地传到了屋外,展苏南和乔邵北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好疼。展苏南忍不住了,抬手就要敲门,这时屋内传出顾溪严厉的教训声:"爸爸该不该打你们?"
  "该……"两个孩子穿上裤子,转过身,低头认错:"爸,我们再也不敢了。"
  "哪里错了!"

  顾朝阳吸着鼻子,带着哭腔说:"我们不该在门口偷听。"
  顾朝乐的嘴角抽动:"爸,我们以後再也不敢在门口偷听了。"
  "连着这次,爸爸已经抓到你们两回了!上次叔叔在,爸爸不好教育你们,也给了你们改错的机会,可你们竟然还敢在外面偷听爸爸和叔叔的谈话!你们长大了,爸爸不愿意再打你们,但你们的行为让爸爸不能不打你们!"

  "爸……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敢了……"阳阳和乐乐拉着爸爸的手边哭边保证。
  "下回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刚刚经历了生日的快乐,眨眼不过两个小时,两位寿星就被爸爸狠狠揍了屁股,虽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但这样的反差也着实大了点。

  没有安慰两个孩子,顾溪就那麽看着两个儿子哭,直到儿子的哭声变小了,他才抬手擦掉他们的眼泪,声音放缓地说:"有疑问,你们可以直接来问爸爸,但躲在门口听别人谈话是非常不礼貌也非常不尊重别人的行为。你们想想,如果你们两个人在房间里说话,爸爸却躲在门口偷听,你们喜欢吗?"
  两个孩子抽噎地摇头。

  把两个儿子搂在怀里,顾溪的气也消了大半:"不许再有第三回了。"
  "爸,我们以後再也不偷听了,我们错了。"两个孩子认真检讨,可是在爸爸的怀里,两人憋回去的眼泪却又涌了出来。

  "不哭了。"顾溪这时候才安慰起两个孩子,"尊重别人,也是尊重你们自己。爸爸希望你们成长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而不是喜欢听人墙角的宵小之徒。这次的事,你们有错,爸爸也有错。教育不好你们,就是爸爸的失职。"
  "爸……我们错了……"两个孩子抬起的脸上是後悔,是自责,爸爸没有错,错的是他们。

  擦拭两个孩子的眼泪,还有一件事是顾溪必须去解决的。"你们在外面听到了多少?"两个孩子不敢隐瞒,阳阳不安地说:"我们听到,爸爸让叔叔,放开你。"
  那就是全部听到了……顾溪的牙关紧了紧。
  乐乐的嘴角不受控地抽动,眼泪又淌了出来:"爸……叔叔以前,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还无法全部理解叔叔和爸爸之间那些话到底是什麽意思的阳阳和乐乐很肯定的一件事就是叔叔曾经对爸爸的伤害很重、很重。

  阳阳发出了哭声,乐乐也哭出了声,他们的心里乱极了。叔叔以前似乎对爸爸很不好,可是叔叔对他们很好,他们该怎麽办?

  "你们又自己乱猜了?"顾溪的话一出,两个孩子的哭声立马停了。
  "爸爸上次打你们屁股的时候是怎麽跟你们说的?"
  顾朝阳和顾朝乐同时去捂自己的屁股,顾朝阳抽着鼻子再次认错:"爸……我错了……"顾朝乐直接发问:"爸,叔叔以前是不是冤枉你?对你很不好?"

  "不是。"顾溪神色格外沉静地立刻回答,一秒钟的间隙都没有。擦乾净两个孩子的泪眼,顾溪道:"叔叔对爸爸很好,那件事,叔叔也是受害者,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能说得清的。每一个人面对不同的人时,会说不同的话。爸爸对叔叔、叔叔对爸爸说的话也存在着因人而异,就好比你们会跟爸爸撒娇,但绝对不会去跟大伯或是二伯撒娇。所以你们不要简单地根据爸爸或叔叔说了什麽就下定论。"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顾溪亲亲两个孩子的头顶,说:"阳阳乐乐,不管爸爸和叔叔之间曾发生过什麽,那都是爸爸和叔叔之间的事。爸爸不想也不愿看到这些已经过去了很久的事情影响你们的心态和感情。你们喜欢叔叔,叔叔也喜欢你们,而爸爸也乐见你们喜欢彼此,那你们又爲什麽总是纠结于爸爸和叔叔曾发生过什麽呢?"

  两个孩子抱紧爸爸,眉宇间是深深的困扰。他们是喜欢叔叔,但他们更爱的是爸爸,如果叔叔以前对爸爸很不好,他们,他们会很难过,很难过。

  "阳阳、乐乐,如果你们长大了,两个人吵架,你们会告诉你们的孩子吗?"两个孩子摇摇头。
  "所以爸爸才不希望你们过问这件事。爸爸给你们起朝阳、朝乐就是希望你们能像早上的太阳那样永远充满活力、永远对生活充满乐观。爸爸希望你们能做到这一点。"
  "爸……"两个孩子的鼻子酸酸的。
  "现在,爸爸再对你们提一个要求。"
  "嗯!"两个孩子连连点头答应。

  "'永远'不要去问爸爸和叔叔之间曾发生过什麽,'永远'不要去想这件事,就当做爸爸和叔叔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他希望他的孩子这辈子都不知道什麽叫痛苦、什麽叫悲伤。更何况,这只是他与那两人之间的事情,与孩子无关。"把叔叔,当成你们另外的两位爸爸。如果有一天爸爸不在了,叔叔就是你们的亲人,你们的依靠。"
  "爸……"孩子的眼泪流了出来。
  "答应爸爸。"
  "呜……"顾朝阳和顾朝乐抹眼泪,可是不管他们怎麽咬嘴唇,还是没有忍住地在爸爸的怀里大哭出声:"爸……你不走,不走……我们可以没有叔叔,但不能没有爸爸……爸……"

  顾溪轻拍两个孩子:"爸爸不会走,爸爸会一直陪着你们,爸爸只是假设。"
  "不假设,不假设……爸爸要永远陪着我们……爸爸不走……"
  "爸爸不走,爸爸说错话了,爸爸跟你们道歉。"
  "呜……"
  两个孩子在屋里哭,两个男人在屋外抹眼泪。并不知道门口有两个人在偷听的顾溪仰头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

  拍拍哭得停不下来的儿子,顾溪哄道:"不哭了,不哭了,生日刚过,一直哭的话你们许的愿就不灵了。"
  阳阳和乐乐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哭了。

  顾溪又道:"爸爸刚才说错话了,以後爸爸绝对不再说这些会让你们害怕的话,那你们也要答应爸爸,不去管爸爸和叔叔之间发生过什麽。"
  "嗯,我们不管,我们不问。我们以後也会孝顺叔叔,听叔叔的话。"两个孩子顶着两双红肿的眼睛,用力点头。

  顾溪的心里松了口气,他放开两个儿子:"爸爸去给你们拿毛巾,擦擦脸,睡觉了。"
  "嗯。"
  门外的两个男人以飞快地速度窜到自己的屋门口,开门进去,两人刚刚关上门,顾溪的房门就开了。

  屏息听着顾溪从他们的房门口走过,紧紧捂着嘴的两人这才拿开手,大口大口地吐出心窝的钝痛带出的痛苦。

  给儿子擦了脸,顾溪让两个儿子先睡,他去洗漱。在卫生间里呆坐了一个多小时,顾溪才返回房间,两个哭累的孩子已经睡着了,只是眼角还带着泪珠。隔壁房间的灯已经灭了,顾溪上床靠坐在床头却是了无睡意。抬手捂住脖子,顾溪闭上眼睛,心神仍无法真正的平静下来,那里有一枚乔邵北留下来的吻痕,异常醒目。

  隔壁的房间内,黑暗中,乔邵北和展苏南睁着眼睛无神地看着上方。时针慢慢移动,当时针指向凌晨四点时,乔邵北拿过手机,拨通西雅图的长途电话。

  "安吉拉……小河的身体……似乎……不同於,正常的男性……"
  "安吉拉,我们需要你的帮助……他是我和苏南的一切……我们不能没有他,我们……"
  "今天,他对我们说,他老了,他不值得我们爱,他说他没办法和我们在一起……安吉拉……我和苏南很痛苦,很难受……你能不能告诉我们,我们应该怎样赎我们的罪……"

  ※

  顾溪一夜没睡,乔邵北的吻和两人的话对他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十二年前的那一晚。那一晚,他可以骗自己说是酒後乱性,可昨夜,他们三人都是清醒的。更何况,十二年前,他们之间的感情是朦胧模糊的,而昨夜,那两人却直接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只是……他该怎麽办……拒绝,已经是不可能了,接受……他真的老了,他,配不上那两人。

  5点半,天还没亮,顾溪就起来了。打开门,屋外的寒风令顾溪不禁打了个寒颤。他的羽绒服昨晚上留在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屋里了,旧的那件还在楼下。顾溪一路小跑到厨房,刚打开灯,他就楞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给他新买的那件羽绒服放在灶台上,下面一张报纸垫着。

  走过去,拿起羽绒服,暖暖的,顾溪站了一会儿,然後套上,身上顿时就暖和了。打开灶火,他拿过菜盆,开始择菜,今早做韭菜盒子吃。顾溪在厨房里一个人忙碌着,天将亮时,二楼一间房的门开了,出来的两人看到了厨房亮着的灯,也看到了在厨房里正在剁馅儿的人。两人没有下去打扰那人,而是去了那人的房间。

  床上两个孩子还在睡着,但双眼有着明显的哭过的痕迹,平时漂亮的双眼皮此刻肿成了单眼皮。两人看得心痛不已,又十分的自责。连着被子,两人直接把熟睡中的孩子抱回了他们的房间。
  乔邵北搂着顾朝阳,展苏南搂着顾朝乐,两个熟睡中的孩子没有察觉到他们跟叔叔睡在了一个被窝,只觉得被窝里变得特别特别暖和。院子里的公鸡再一次发出了鸣叫,昨晚同样睡得不安稳的阳阳和乐乐有了转醒的迹象。

  有人在摸他的眼睛,粗粗糙糙的感觉很像是爸爸,但又不像。下意识中,没有睁开眼睛的阳阳低低唤道:"爸……"呼吸间还带着昨晚临睡前的伤心。
  "阳阳。"
  温暖的吻随即落在阳阳的额头上,被叔叔的声音惊醒的阳阳瞬间瞪大了眼睛:"叔叔?"

  强忍心疼,露出一抹最温柔的笑,乔邵北又亲了阳阳一口,说:"叔叔想你们,就把你们抱过来了。"呆呆地看着叔叔,过了一分钟,阳阳的嘴角抽动,紧紧抱住了叔叔,眼圈红了。
  把阳阳抱到身上,捂好被子,乔邵北在阳阳的头顶落下一个个疼爱的亲吻:"不哭不哭,昨晚爸爸打哪儿了?叔叔给你揉揉。"
  阳阳摇头,什麽都不说,只是抱紧叔叔。

  "叔叔……"也醒来的顾朝乐在被展苏南抱到身上时忍不住低泣地喊了一声,换来展苏南愧疚的亲吻。
  "叔叔……我和乐乐以後再也不在门口偷听叔叔和爸爸说话。"
  顾朝阳在被子里的手轻揉顾朝阳的屁股,说:"你们是担心爸爸和叔叔才会这麽做,叔叔不生气。昨晚叔叔惹你们爸爸伤心,连累了你们,叔叔道歉,对不起,原谅叔叔。"

  阳阳和乐乐摇头,听爸爸的话,什麽都不问。

  展苏南揉着顾朝乐的眼睛说:"阳阳乐乐,叔叔今天要告诉你们一件事,一件你们应该知道的事。"
  两个孩子抬头:"叔叔,我们不想知道你们和爸爸以前发生过什麽。"
  "不是那个。"在这件事上,展苏南和乔邵北异常感激顾溪,也更愧疚于他的良苦用心。

  沉默了一会儿,展苏南低低地说:"阳阳乐乐,叔叔,喜欢你们的爸爸,很爱,你们的爸爸。就像,就像你们的怀志哥哥喜欢晓敏嫂嫂那样。"
  只有11岁的顾朝阳和顾朝乐尽管很聪明,但对这种男女的情感还没到理解的年龄。乐乐蹙眉想了想,问:"叔叔,你们是想跟爸爸搞对象吗?"

  他这一问到令展苏南和乔邵北吃了一惊,乔邵北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然後他蹙眉问:"你们怎麽知道这个词的?"
  乐乐马上说:"二娘给爸爸介绍过几次对象。"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心里咯噔一声,展苏南焦急地问:"二娘给你爸介绍过几次?"

  阳阳回道:"介绍过三次,叔叔们来之前还介绍过一次,不过二娘给爸爸介绍的对象都不好,我们不喜欢。也有别的婶子给爸爸介绍过几次对象。"
  展苏南和乔邵北脸上的笑挤也挤不出来了,乔邵北紧张地问:"你们爸爸去见过吗?"
  阳阳和乐乐同时摇头:"爸爸每次都只是听听,从来没去见过,爸爸说他不会结婚。"

  两人差点被吓坏的心脏回到原位,见叔叔明显地松了口气,乐乐不解地问:"叔叔,你们可以跟爸爸搞对象吗?叔叔是男的。"
  乔邵北忍不住纠正孩子们的说法:"叔叔喜欢你们的爸爸,想和他谈恋爱,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还有你们共同生活。阳阳乐乐,在很多人眼里同为男性的叔叔不能和你们的爸爸谈恋爱,他们认为这是不对的。但事实上爱情是不分性别的,叔叔也不在乎,叔叔爱的只有你们的爸爸。只要你们同意,那叔叔就有了更多的力量和信心去追求你们的爸爸。"

  两个孩子皱起了小脸,两人紧张了:"你们,不愿意吗?"
  缓缓摇摇头,顾朝阳说:"叔叔,我不懂。"
  "我也不懂。"乐乐跟着说。同性恋情意味着什麽对他们来说还太早,太早。

  乔邵北问:"那你们愿意叔叔跟你们的爸爸在一起,我们五个人一起生活吗?我们五个人组成一个家庭,只不过在这个家庭里你们有3个爸爸,没有妈妈,你们愿意吗?爸爸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叔叔也不会跟别的女人结婚,就我们5个人,一直一直生活在一起,愿意吗?"

  阳阳和乐乐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陷入了沉思,乔邵北和展苏南表面上很有耐心地等着孩子想明白,心里却紧张不已。

  过了十几分钟,阳阳开口:"叔叔,你们能和爸爸结婚吗?"
  乔邵北和展苏南笑了,马上点头:"当然可以。叔叔是美国国籍,在美国叔叔可以和你们的爸爸结婚。"就算不可以他们也会让法律承认他们的婚姻的!

  "那……"阳阳问出他最关心的事:"叔叔以後会听爸爸的话,不再惹爸爸伤心,不再气走爸爸吗?"
  "会!"两人发誓状地举起右手,展苏南认真地说:"叔叔会听你们爸爸的话,他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会往西;他让我们往西,我们绝不会往东。
  乔邵北接着发誓:"如果叔叔再惹你们的爸爸伤心,就诅咒叔叔被雷……"两只小手同时捂住了他的嘴。

  "叔叔,爸爸说毒誓不能乱发。"
  乔邵北拉下两个孩子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那就罚,叔叔一辈子也得不到你们爸爸的心。"

  两个孩子吸了吸鼻子,点点头:"叔叔,只要爸爸愿意,我们就愿意。"顾朝阳恳求地说:"叔叔,你们一定要和爸爸结婚,这样二娘就不敢欺负爸爸了,爸爸也不会那麽累了。"

  乔邵北和展苏南心疼地亲吻孩子的脸,保证:"叔叔一定会和你们的爸爸结婚,一定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他,一定不会再让他那麽辛苦。"
  阳阳很羡慕地说:"叔叔,电视里的人结婚会照很漂亮的婚纱照,爸爸都没有怎麽照过相。"
  展苏南和乔邵北笑出了声:"叔叔会给爸爸照很多很多很漂亮的照片,会带着你们和爸爸到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拍照。"

  乐乐补充:"电视里还有车队呢,都是没见过的车,还摆好多好多的花,姐姐说那是玫瑰花。"
  "呵呵……到时候你们跟叔叔一起去选车、挑花好不好?叔叔保证会有很多很多的车,会有一片一片的玫瑰花海。"
  "好。还要有伴郎,电视里都这麽演的。"没有新娘,就不需要伴娘了。
  "没问题。到时候你们就是花童。"
  "我们太大了,可以吗?电视里的花童都是小孩子。"期待。
  "当然可以,你们才最合适。"
  "谢谢叔叔!"

  展苏南和乔邵北在两个孩子充满期待的脸上深深地印下一个又一个的吻,对孩子许下他们对那人的承诺。
遠溪:第四十四章
  发生了那样的事,不尴尬是不可能的,这种尴尬就是徐奶奶和徐大爷都看出来了。顾溪并没有不搭理展苏南和乔邵北,他只是在两人注视他的时候他会下意识地避开,也很少主动跟两人说话。相对顾溪的闪躲,展苏南和乔邵北则表现得很平静,没有再做出什麽逾矩的事,耐心地给顾溪接受他们、适应他们的时间。第二天晚上,他们就搬到宾馆去住了。一来给顾溪一个喘息的空间,也让他能好好休息;二来,趁着过年这段时间,两人要和魏海中商量很多事,在宾馆住比较方便。

  不过两人说是回宾馆睡,但早上7点两人就在徐奶奶家的大门口站岗了,到了晚上9点多他们才会回宾馆,其实和不搬回去也没什麽差别。被爸爸"教育"了一番的阳阳和乐乐没有对叔叔搬回宾馆住的举动有任何的不高兴,因为爸爸没有反对,他们听爸爸的。魏海中和倪红雁自然也发现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与顾溪间的那种尴尬,但两人没有问,假装没有任何异样,徐蔓蔓在庄飞飞的提点下也假装什麽都没发生。

  阳阳和乐乐的考试成绩出来了,并列全年级第一。展苏南和乔邵北看着两个孩子拿回来的成绩单和奖状,高兴得连连嚷着要出去庆祝,被顾溪否决了,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考试,爲了这个去花钱太浪费。这种时候展苏南和乔邵北哪敢不听顾溪的话,不过两人还是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的菜为儿子庆祝。

  再过两天就是年三十了,顾溪不想自己的情绪影响到家人过年,这天吃过中饭后,他主动对展苏南和乔邵北说:"我要去县上买过年的菜,你们跟我去吧。"
  展苏南和乔邵北有那麽一秒钟的惊愣,紧接着两人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受宠若惊地喊道:"好!我去开车!"两人一起往门口跑,险些被门槛绊倒。

  "爸,我也去。"乐乐举手。
  "我也想去,爸。"阳阳也举手。
  这几天爸爸和叔叔之间闷闷的,他们想跟爸爸和叔叔一起。顾溪穿上羽绒服,说:"那就一起去吧。"
  "我去拿衣服!"阳阳高兴地拽着乐乐就跑了,没想到爸爸竟然同意了!

  拉好衣服的拉链,顾溪就出去了,至於屋里的魏海中夫妇还有庄飞飞,他完全不必担心。这三个人天天都在这里,早就和一家人没什麽区别了。顾溪一走,徐蔓蔓吐了吐舌头,对倪红雁小声说:"红雁姐,我小叔和老板他们应该没事了吧。"
  倪红雁笑了笑,说:"你小叔主动让他们跟着去买菜,应该是没事了。"
  "没事就好。"这几天也很小心翼翼的徐蔓蔓松了口气,不过转念,想到那两人在小叔面前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她又很过分的异常暗爽。

  "蔓蔓,跟我出去一趟。"庄飞飞拿着车钥匙站了起来,徐蔓蔓不解地问:"干啥啊?外头天都阴了,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雪。"
  "走吧。"没有解释,庄飞飞直接拿起徐蔓蔓的外套,把她拽了起来。
  "什麽事啊,神神秘秘的。"这几天也跟庄飞飞完全混熟的徐蔓蔓虽然很不满,但还是穿上外套乖乖跟庄飞飞走了。

  "红雁,庄子跟蔓蔓……"憋了好几天的徐奶奶忍不住问。
  倪红雁笑道:"年轻人,让他们自己发展去吧。"
  徐奶奶的眼睛瞬间一亮,这麽说有戏?!倪红雁但笑不语,只说:"蔓蔓还小,咱们都别催她。催急了她若是来个逆反的心理,就不好了。"
  徐奶奶一听连连点头:"对对对,小河也跟我这麽说,我不催她,不催她。"

  庄飞飞开车带着徐蔓蔓兜风去了,而他的两位大老板却是两手提着菜,一副标准奶爸的模样一边给顾溪付菜钱,一边紧盯着两个儿子生怕他们跑丢了。拜托,顾朝阳和顾朝乐都11岁了,又从小在这里长大,能丢了么。不过也不能怪他们,菜市场里可谓是人山人海,稍有不慎就会跟丢了人。就见两个衣冠楚楚的禽兽,啊不不,两个衣着不凡的高大男人在拥挤的人群里帮着顾溪"抢菜"——要过年了,大家都集中在这两天买菜——虽然很是狼狈,但两人却笑得比拽着他们的衣裳、跟在他们身边的孩子还要傻。

  以前过年,顾溪来来回回要买好几趟的菜,这次有了两位生力军,又有车,顾溪一个上午就把过年要买的菜和肉都买好了。回来吃了午饭,睡了个午觉,展苏南和乔邵北又开车带着顾溪和孩子到市里去买了灯笼、鞭炮什麽的年货。至於瓜子花生糖还有水果,魏海中从营海带过来的足足够徐家一大家子吃好几个月的。这次的卖菜经历对于阳阳和乐乐来说十分的新奇,他们甚至有种错觉好像在跟爸爸妈妈一起买菜,当然充当妈妈角色的人是两位叔叔。

  晚上徐丘林夫妇来了,虽说按照规定年三十那天才放假,不过县城里管得没那麽严,夫妇两人已经放假了。李珍梅主要是来找顾溪问问徐蔓蔓跟庄飞飞的事,顾溪只说两个人现在都还是朋友,如果他们表现得太明显的话会给两人压力,让他们自由发展。顾溪看出了庄飞飞对徐蔓蔓有那麽点意思,现在就看庄飞飞能不能打动徐蔓蔓的心了。顾溪打算过了年后跟展苏南和乔邵北提一提这件事,他觉得侄女若能跟庄飞飞在一起的话一定能幸福。

  李珍梅心里很急,但徐家的人已经习惯大事小事先听听顾溪的意见了,既然顾溪这麽说了,她也不敢直接去问女儿,生怕把女儿逼急了,坏了这门好姻缘。这几天李珍梅是越看庄飞飞越喜欢,巴不得两个人能赶紧定下来。

  而原本应该每天往这边跑献殷勤的郭月娥却自生日那天之后就一直没露面,倒是叫众人异常不解。不过在县里住着的李珍梅夫妇听到了些消息,阳阳和乐乐生日过後的第二天,徐丘术和郭月娥在家里大闹了一场,郭月娥还跑到院子里冲徐丘术撒泼,被徐丘术拖回了家,後来邻居们就听到徐丘术喊离婚什麽的。

  这件事李珍梅没跟顾溪说,她私下里跟婆婆说了,徐奶奶的反应很冷淡,只说了句:"丘术该好好管管他媳妇了。"徐奶奶叮嘱李珍梅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尤其是顾溪。她也没有打电话去问儿子,就当没有这回事。晚上睡觉的时候徐奶奶跟徐大爷提了,徐大爷更简单,重重地哼了声就翻身睡觉了。

  阳阳和乐乐用了两天的时间把寒假作业做完,然後就跟着魏叔叔和庄子哥哥学电脑。爲什麽是跟着那两人呢,因为他们的展叔叔和乔叔叔忙着追他们的爸爸,暂时没空教他们,当然,他们也不介意。不过虽然叔叔给他们买了好多好东西,他们还是打算过年按照原定计划去卖糖葫芦,爸爸说了,做事要有始有终,要说到做到。

  大年三十这一天,顾溪早早就起来了,前一晚下了一夜的雪,院子里到处都是白花花的。刚从屋里出来,顾溪就楞了,然後步伐加快赶紧下楼。门口,两个已经在那里站岗的男人自觉地走到门边,等着顾溪开门。顾溪刚打开门,展苏南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传染得乔邵北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让两人进来,顾溪轻声关上门说:"你们不要每天都这麽早过来,多睡一会儿。"

  乔邵北笑着说:"我们睡醒了,只是最近在戒烟,所以有点精神不济。"
  "戒烟?"看着展苏南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哈欠,顾溪这才发觉最近似乎都没见这两个人抽过烟了。和顾溪一起进了厨房,展苏南声音略哑地说:"我和邵北早就想戒了,一直狠不下心来。现在有了阳阳和乐乐,必须得戒。我们可不要他们从小就抽二手烟。"

  想到这两人爲什麽会抽烟抽的那麽凶,顾溪抿抿嘴,接着打开灶火背对着两人说:"戒了也好,抽烟毕竟有害身体健康。早上喝稀饭吧。"被乔邵北强吻了之後,每次和两人单独相处,顾溪就有点紧张,没来由的紧张。
  展苏南和乔邵北已经系上围裙了,乔邵北说:"早饭我和苏南来弄吧。"
  想了想,顾溪也没有争,道:"也好,我弄今晚的菜。"几个要炖的、要煮的菜昨天已经弄好了。
  两人同时说:"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弄吧,你先歇会儿,昨天你也挺累的。"
  "没事,我一个人就行了。"说着,顾溪出了厨房,去储藏间拿菜。展苏南推了推乔邵北,让他去帮忙,早饭他一个人来做就够了。

  正动着手,外头就有人敲门了,乔邵北去开门,进来的人有点别扭地叫了他一声乔叔叔,然後脸色一转,笑嘻嘻地跑到顾溪跟前:"小叔,早。"
  "蔓蔓?大哥大嫂,你们怎麽这麽早就来了?"
  来人是徐丘林一家,还有司机庄飞飞。李珍梅笑着说:"今年家里人多,我们早点过来帮忙。"正屋的门开了,徐奶奶走了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出声,又有人敲门了。开门一看,魏海中夫妇也早早地过来了。

  院子里的人一下子就多了起来,展苏南和乔邵北腰上的围裙被李珍梅和徐蔓蔓抢走了。男人们被赶进了屋里,顾溪则仍留在厨房。徐家没有人的厨艺比得过顾溪,他也不放心别人来做年夜饭。而同样不放心他的展苏南和乔邵北就和魏海中、庄飞飞还有徐丘林在屋子里择菜,徐蔓蔓、李珍梅、倪红雁和顾溪在厨房里忙活。阳阳和乐乐也起床了,刷牙洗脸后也在厨房里帮爸爸的忙。上午10点,徐丘术带着媳妇和儿子、儿媳妇也来了。

  郭月娥对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态度虽然仍是十分的殷勤,但肉麻程度明显的低了许多。徐丘术进屋后眼神就没往媳妇身上瞟过一眼,就坐在大哥身边略显沉闷地跟几个男人聊天。郭月娥的笑容里多多少少也有点不自然,她在屋里跟乔邵北、展苏南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拉着儿媳妇去厨房里帮忙了,剩下徐怀志在屋里带孩子。

  对於郭月娥和徐丘术之间的异常,展苏南和乔邵北什麽都不问,毕竟这是人家的家务事,他们不好多问。徐怀志一个人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不跟叔叔伯伯说话,也不跟爷爷奶奶说话。徐大爷坐在窗户边上抽烟袋,徐奶奶继续剪她的窗花。两位老人家不喜欢这个跟他们并不亲近的孙子,连带着也不怎麽喜欢他们的第一个重孙子,而且万一有个什麽事,还要落媳妇一顿埋怨,所以谁也没开口让徐怀志把孩子抱过来。

  中午,顾溪做了面片汤给几个人垫肚子,也就是垫肚子,6点钟就要吃年夜饭了,中午吃太多晚上会吃不下。几位从营海来的人第一次喝面片汤,更是第一次吃顾溪做的面片汤,只觉得这一人一碗的面片汤根本就不够他们塞牙缝的。看他们那副馋嘴的样子,阳阳和乐乐在一旁捂嘴偷笑,只觉得叔叔阿姨好可怜,连面片汤都没吃过。

  往年郭月娥是从来不帮忙做年夜饭的,最多帮忙摘几根葱。今年她把洗菜的任务全揽下来了,说什麽也不要别人动手,李珍梅也不跟她抢,就帮着顾溪切菜,再加上又多了倪红雁、常晓敏忙帮,顾溪只要做菜就行,相比往年轻松了不少。强烈要求来帮忙的倪红雁羡慕地看着顾溪煎炸炒炖样样都会,厨房里弥漫着各种菜香,她只觉得作为一位妻子自己太不称职了。乔邵北、展苏南和魏海中过一会儿就跑到厨房来看看,顺便再抓点牛肉片啦、炸丸子啦之类的丢到嘴里,他们不是第一次过年,但今年这个年他们过得却是格外的有滋味。

  快6点,一盘盘的菜、一盆盆的汤被端上了桌,鸡鸭鱼肉、酸甜清辣样样俱全,整整摆满了一大桌。大门外面,鞭炮放起来了,孩子们的笑闹声也传来了。魏海中拿出了他从营海带来的好酒,庄飞飞拿出了摄像机,阳阳和乐乐拿出了他们的照相机,顾溪拒绝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要求没和他们坐在一起,而是坐在了长桌最偏的一个位置,而且坐下后他就低下了头,不知道在想什麽。

  大家都坐好了,徐大爷对长子说:"丘林,你是老大,你来说几句。"
  徐丘林拿着酒杯站起来,说:"家里第一次这麽多人一起过年,我特别高兴。苏南、邵北、海中、红雁还有庄子,我代表我们一家人欢迎你们来过年。"
  "谢谢大哥。"几人纷纷举杯。
  接着徐丘林说:"作为小河的大哥,我感谢你们这麽多年来一直在找他。这十几年,小河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做大哥的能力有限,也帮不了他什麽,以後,还要多麻烦你们照顾他了。"

  乔邵北和展苏南同时起身,举杯:"大哥,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也是我们要负起的责任。都是一家人,咱们彼此间就别说客气话了。"
  "好,那就不客气了。"徐丘林笑着一口干了,展苏南和乔邵北也一口干了,顾溪双手拿着装满热可乐的杯子,低着头不说话。
  随後,徐丘林又看向魏海中夫妇说:"我是小河的大哥,海中,你也是小河的大哥。看到苏南和邵北,看到你,我爸妈还有我们一家人就都放心了。你和红雁结婚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们,我们一定要去参加。"

  "那是肯定的。"魏海中握着倪红雁的手站起来,特别的激动,"小河的亲人也就是我们的亲人。大哥大嫂,你们这十几年对小河和孩子的照顾,我们这辈子都感激不尽,来,我敬您!"
  徐丘林喝了酒,愧疚地说:"我们对小河做的远远比不上他对我们这个家做的。说起来我是惭愧万分。"

  "大哥。"顾溪抬起头喊了一声,脸色不是太好。徐丘林赶紧笑了几声说:"好好,过年不说这些。新的一年,我希望孩子们能茁长成长,学习进步;希望爸妈身体健康;希望大家的事业能更上一层楼。希望今後苏南、邵北、海中和红雁,还有庄子都能再到我们家来过年。来,乾杯!"
  "乾杯!"所有人都站起来,碰杯。

  在大家坐下后,徐大爷当着众人的面对展苏南和乔邵北说:"苏南、邵北,小河说过去的事都过去了,那我老头子也就不多问了,今後的路还长着呢,你们要吸取教训,以後好好地过。小河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不容易,我和他乾妈,还有这一大家子的人也没少拖累他。"
  顾溪又抬起了头,徐大爷对他摇摇头,很是严肃地继续说:"小河虽是我们老两口的乾儿子,可要说起孝顺,谁都不如他。在我跟他乾妈的心里,他就是我们的亲儿子,阳阳和乐乐就是我们的亲孙子。我们年纪大了,帮不了他什麽了,你们要多顾着他、帮着他。至於我们老两口还有丘林、丘术他们两家,你们就不要多操心了。他们的孩子都大了,要操心也该他们自己去操心。小河十几年爲了这个家付出的太多太多,该是让他歇歇的时候了。"

  徐大爷的话说到後面,郭月娥的脸色就变了,徐怀志和他媳妇也不大高兴了,听出来这话是特意说给他们听的。顾溪马上开口:"乾爹,您刚刚都说了拿我当亲儿子,怎麽接着就跟我见外了?我一直跟您还有乾妈住在一起,平日里省了不知道多少的心,两位哥哥嫂子从来没说过什麽,还总是想着法子照顾我,您这样说我要没脸见哥哥嫂子了。"

  一整天都很沉闷的徐丘术放下筷子,出声:"小河,爸说的对,这十几年你为这个家付出的只要还有颗良心,都应该看在眼里。小河,二哥以前没少给你委屈受。怀志买房子本来跟你没关系,结果我却拿了你起早贪黑好不容易攒下的那点钱。自从跟你拿了那两万块钱,我就一天好觉没睡过。明天我就把那两万块钱还你,你叫我一声二哥,我不能'再'没个当哥哥的样。"
  郭月娥放下了筷子,徐怀志和常晓敏低下头不敢吭声。

  "二哥!"顾溪的声音沉了,脸色似乎比早上更苍白了一些,"大过年的怎麽又说起这个来了。怀志和晓敏也算是我的侄子侄女,他们结婚买房子我出点钱又怎麽了。以後别再提这个事。"
  乔邵北赶紧举起酒杯插嘴:"二哥,钱的事以後再说。小河说的对,大过年的咱们要高兴。二哥,我虽然来了没几天,但我看得出你们是真心把小河当兄弟的。二哥,我敬你一杯。"
  "二哥,别爲了那些小事伤了兄弟间的和气,来,二哥,我也敬你一杯。"展苏南接着说。魏海中也举起了酒杯,三人顿时化解了饭桌上的尴尬。

  接下来,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使劲地调节气氛,庄飞飞、徐蔓蔓和阳阳乐乐也加入其中,不一会儿饭桌上的气氛就热闹了起来,只有顾溪显得异常沉默,菜吃的也不多,一直在喝水。展苏南和乔邵北自然把顾溪的异样看在了眼里,打算等没人的时候问问顾溪是怎麽了。吃了年夜饭,到了10点多的时候,展苏南、乔邵北和魏海中从口袋里掏出沉甸甸的装着压岁钱的红包,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

  一晚上都黑着个脸的郭月娥在拿到展苏南、乔邵北、魏海中、庄飞飞给孙子的压岁钱后立马笑开了花。一肚子不满的常晓敏也笑了,给的最少的庄飞飞都给了3000块钱的压岁钱,而那三个男人则一个人包了6000块的大红包,加起来够徐怀志和常晓敏一年的收入了。其实在他们看来这点钱算少的了,但考虑到顾溪还有孩子们的感情,他们私下商量了后又参考了普河县的经济收入,就确定了这个数。而原本因为爷爷的话也很不满意的徐怀志在收到展苏南和乔邵北一起给的一部目前市面上最好的手机后,立刻捧着啥也不关心了,更别说什麽不满了。

  相比郭月娥的孙子收到的"大"红包,顾朝阳和顾朝乐的红包却是瘪得可怜。不过他们一点都不伤心,反而相当紧张。他们的红包里没有钱,只有一张张的银行卡。多少钱得用银行卡来"装"啊!两个孩子只考虑了一秒钟就马上把红包给了爸爸,让爸爸来决定。顾溪把那几张银行卡收了起来,没说什麽,坐在沙发上和乾妈还有嫂子们一起看晚会。10点钟,顾溪去了厨房,包饺子。每年三十晚上12点一过就要吃饺子,这是规矩。

  把所有想来帮忙的人都赶回去,顾溪关了厨房的门一个人包饺子。他的呼吸有些沉重,眉心微微拧着,额头甚至还冒出了汗珠。从下午开始他的身上就阵阵发冷,顾溪知道自己病了,趁着没人注意他吃了颗感冒药,可是症状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更严重了。吃年夜饭的时候他根本没有胃口,头晕脑胀的,所有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膜里都是快震裂他脑袋的轰鸣声。要不是他一直低着头,坐在角落里,大家又一心都在吃饭上,不然肯定会被发现,至少会被那两个人发现。拿过羽绒服穿上,顾溪喝了好几口热水,大过年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他生病了。

  捂着嘴咳嗽了几下,顾溪只觉得脑袋阵阵发晕,有人推门进来了,他惊得睁开眼睛看去,然後松了口气。
  "爸,你怎麽了?"来问问爸爸要不要帮忙的顾朝阳赶紧关上门跑到爸爸跟前,一看爸爸的脸色,他立刻伸手摸上爸爸的额头,果然!
  "爸!你发烧了!"
  "嘘,不要喊。"

  捂住阳阳的嘴,顾溪低声说:"爸爸没事,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别让别人知道。"
  "爸,我扶你上楼。"
  "不用。"喘了几口气,顾溪说:"你去把乐乐叫出来,帮爸爸把饺子包了。千万别让叔叔过来,现在过年,爸爸不能扫大家的兴。"如果那两个人知道了……顾溪只觉得身上的汗更多了。

  不是第一次照顾发烧生病的爸爸了,阳阳点点头,转身跑出厨房。不一会儿,兄弟两人就来到了厨房。顾溪把包饺子的事交给儿子,他来煮饺子。

  "爸,你上楼吧,我们煮饺子。"乐乐担心地看着爸爸比以往还要苍白许多的脸。
  "没事,煮好饺子爸爸就去睡。"身上一阵阵地出冷汗,顾溪不得不放下漏勺,说:"乐乐,你去给爸爸拿颗感冒药,别让人看到。"
  "嗯。"
  乐乐出了厨房,阳阳把突然变得很虚弱的爸爸扶到凳子前坐下:"爸,我和乐乐煮饺子,你坐着。"身上很难受,四肢酸痛无力。顾溪点点头,等着乐乐拿药过来。
遠溪:第四十五章
  吃了药,坐在厨房里休息了好半天,顾溪的脸色稍稍好了点,但还是很不舒服。身上的骨头因为感冒的缘故更加疼了,连带着腰都直不起来了。屋里传来晚会的声音,12点的钟声敲响了,外面的鞭炮声震耳欲聋,徐怀志和庄飞飞也出来放鞭炮了。再次叮嘱孩子们不要声张,顾溪把煮好的饺子装盘,让孩子们端出去。

  阳阳和乐乐刚把饺子端进屋,展苏南和乔邵北跑了出来。进了厨房,两人看到顾溪的脸色,脸上的笑容立刻变成了担心。走上前接过顾溪手里的饺子,乔邵北问:"小河,累了吧?"
  朝两人笑笑,顾溪低下头假装盛饺子:"不累,你们快进屋吃吧。"
  "你连着忙了好几天哪能不累。"展苏南抢过顾溪手里的勺子,推开他:"你进屋歇着去,这里我来。"

  顾溪浑身都在冒虚汗,根本没有力气和展苏南争抢,他喘了口气,解下围裙。乔邵北和展苏南见状心里升起一股异样,乔邵北抬手就要去摸顾溪的额头,却被顾溪躲开了。气氛一下子变得十分尴尬,以为顾溪还在介意那天的事,乔邵北收回手,不自然地说:"你快进屋吧,这里我和苏南在就行了。"
  "那就麻烦你们了。"知道两人是误会了,但顾溪没有解释,现在这种情况误会反而更好。拖着酸软的步子进了屋,顾溪直接在火炉边坐了下来,他好冷。

  知道爸爸生病的阳阳和乐乐马上端着饺子坐到爸爸身边,顾溪没胃口,吃了一个饺子应景。展苏南和乔邵北盛好了饺子进来,白炽灯下,顾溪的脸色更显苍白。展苏南直接走到顾溪跟前弯身在他耳边说:"小河,你上楼歇着去吧,我们吃了饺子也准备走了。"
  顾溪有点坚持不住了,他对展苏南笑笑,说:"我没事,你快吃饺子去吧。"
  "爸,你上楼吧,我和乐乐一会儿会收拾。"阳阳忍不住开口。

  顾溪回头看了两个儿子一眼,然後站了起来:"那好,我上楼。"
  本来想告诉叔叔的两个孩子被爸爸的那一眼看得把话咽了下去。顾溪一个人去洗手间洗漱了,也没跟大家说,就上楼休息了。他怕他这麽一开口,让倪红雁发现他生病了就不好了。听到顾溪上楼了,展苏南立刻问两个孩子:"阳阳乐乐,爸爸今天怎麽了?"他注意到顾溪吃饭的时候就不对劲了。

  害怕被爸爸打屁股的阳阳和乐乐摇摇头:"没什麽。"
  肯定有什麽。不过展苏南不想为难孩子,他把两个孩子拉到身边吃饺子,心里寻思着今天他和乔邵北是不是无意中又做了什麽顾溪不喜欢的事。

  徐大爷和徐奶奶熬不住早早地就进屋睡觉了。大家吃了饺子收拾完後也就打算回去了。阳阳和乐乐送大家出去,在展苏南和乔邵北上车时,乐乐拉住两人的手说:"叔叔,明天你们能早点过来吗?"他们希望叔叔能发现爸爸病了。
  乔邵北摸摸乐乐的脸说:"叔叔明天一早就过来。"
  "嗯!"放开叔叔的手,两个孩子看着叔叔上了车,挥手跟叔叔再见。

  扭头看着孩子们进去了,乔邵北脸上的笑容隐去,问开车的展苏南:"小河今晚怎麽了?"
  "不知道。我觉得阳阳和乐乐知道,肯定是小河不让他们说,明早过来你去问。"展苏南皱着眉头说。乔邵北点点头,然後仰头闭上眼睛,沉思。

  这边阳阳和乐乐一回去就赶紧上楼去看爸爸怎麽样了。床上,顾溪的眉头紧锁着,显得十分痛苦。阳阳和乐乐一摸爸爸的额头,吓了一大跳,爸爸的额头好烫!
  "爸,你怎麽样?我去叫叔叔他们回来。"阳阳急得问。
  顾溪抓住两个孩子的手,摇头:"别去。爸爸睡一晚,就好了。你们去睡吧。"还没说完,顾溪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阳阳和乐乐哪里敢去睡,阳阳去厨房倒热水,乐乐去给爸爸拿退烧药。不能让叔叔知道,更不能让爷爷奶奶知道,两个孩子负起了照顾爸爸的重任。顾溪烧得浑身的骨头轻轻动一下都疼得厉害,他咬着嘴不让自己哼出来。阳阳和乐乐一点过年收到巨额压岁钱的喜悦都没有了,两个孩子守在爸爸的床边照顾生病的爸爸。

  後半夜,顾溪出了一身的汗,被子都湿了。阳阳和乐乐给爸爸擦身体,给爸爸换上乾爽的被子,直到天都快亮了,两个几乎一夜没睡的孩子才在爸爸终於烧退了之後回屋睡觉。头还没挨着枕头,外头就响起了鞭炮声,两个孩子拿被子把头一蒙,再也支不住地睡着了。

  大年初一几乎每家每户都早早的起来放鞭炮,有的年轻人乾脆一晚上不睡觉就等第二天早上放了炮之後再去睡。徐大爷和徐奶奶早早的就被鞭炮声吵醒了。大年初一不能做新饭,徐奶奶去厨房把前一晚顾溪熬好的粥放到火上热着,昨晚大家都吃得多,早上也不会有太好的胃口。天上还飘着雪花,徐奶奶拿起扫帚扫院子里积了一夜的雪。
  砰砰砰,外头有人敲门,徐奶奶想着可能是展苏南和乔邵北来了,她赶紧去开门,只不过心里又有点纳闷,这敲门声似乎比以往响了点。

  "来了来了。"怕门外的人吵醒楼上的顾溪和孩子,徐奶奶嘴里低声喊着,快步走到门边打开门。门一开,她愣住了,直接就问:"怎麽这麽早就过来了?"
  "啊,妈,没吵醒你吧。"来人竟然是郭月娥。徐奶奶瞅瞅郭月娥的身後,没别人,她关上门问:"就你一个人来了?丘术呢?"
  郭月娥瞧了几眼楼上,推着自行车进来说:"丘术还在家睡呢。妈,小河起来没有?"

  徐奶奶一听她这麽问,当即就沉下了脸,不怎麽高兴地说:"小河还在睡呢。什麽事不能等到中午再说?这天都还没亮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身体不好,这几天又忙又累的。"
  郭月娥不快地乾笑了两声,说:"妈,怎麽说我也是你儿媳妇啊,你怎麽就这麽不待见我呢?"
  徐奶奶闷声说:"我怎麽会不待见你。进屋吧,有什麽事等小河起来再说。"

  郭月娥的眼里闪过焦急,她可是趁着徐丘术还在睡觉偷偷过来的。这几天爲了找小河的事,徐丘术没少跟她吵,还差点动手打了她。可是她不能看着儿子一天天找不到工作,妻离子散吧。她等不急了,这件事越拖越麻烦,越早说越好。万一过了年那两人把顾溪带回营海去,到那时叫她去哪里找人。

  徐奶奶以为郭月娥跟着她进屋呢,结果走了几步路都没看到郭月娥跟上来,她转身略有不耐地问:"怎麽了?站在那儿干嘛?"
  哪知,下一秒郭月娥直接扯开嗓门喊了起来:"小河?小河。你起来没?小河。"
  "月娥!你这是干啥!"徐奶奶压低声音吼道:"都跟你说了小河还在睡呢!你这是要干啥!"

  郭月娥不理婆婆,继续扯开嗓门喊:"小河!小河你起来没?二嫂找你。"
  "一大清早的在外头嚷嚷啥?!"徐大爷从屋里出来了,一脸的怒火,"难得过年小河能多睡会儿你就过来吵,大过年的不能叫人清静点么!"
  郭月娥脸上挂不住地说:"爸,您这是啥话,好像我喜欢找事一样。我来找小河有事咋了?"
  "有事你不能等他起来再说?"徐大爷从来没有跟两个儿媳妇红过脸,他是公公,跟儿媳妇闹气说出去叫人笑话,但此刻他是怎麽也忍不住了。

  郭月娥咬了咬嘴,想到儿子的前途,她不顾一切地又喊了起来:"小河!小河!"
  "月娥!你小点声!"徐奶奶快被气死了。
  楼上一间屋的房门开了,徐奶奶和徐大爷赶紧走到院子里抬头看去,却看到出来的不是顾溪,而是一脸怒容的阳阳和乐乐。

  两个孩子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是明显随便套上的,阳阳很不客气地说:"二娘,我爸病了,昨晚烧了一夜刚睡着,你干嘛一大早的就过来喊他啊。今天大年初一,我爸不摆摊,您要想吃饺子去别处买吧。"最後一句阳阳说得已经很是难听了。放在平时他绝对就忍了,可爸爸昨晚那麽难过地病了一夜,刚刚睡下就有人这麽过分地来叫他起床,阳阳憋在心里好多年的对二娘的不满立刻爆发了出来。

  一听顾溪昨晚病了,徐奶奶赶紧往楼上走:"阳阳乐乐,你们爸爸怎麽样了?"
  乐乐冷眼瞅着一下子愣住的二娘说:"刚刚才退了烧睡下了。"
  徐大爷忍不住地冲着郭月娥重重地哼了声,转身进屋。直奔电话机旁,徐大爷给他那个管不住老婆的二儿子打电话发飈去了。

  郭月娥哪里想到会这麽不凑巧,可是她都这麽做了,事情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反正这件事肯定瞒不过徐丘术,但在他来之前,她一定得把儿子的工作搞定了!
  "小河,小河,二嫂有急事找你,你出来一下。"
  "二娘!我爸病了你还喊他!你太过分了!"乐乐直接吼了过去。
  "月娥!你是要大过年的就闹得咱们一家不痛快吗?!"徐奶奶再也忍不住地发火了。

  "我有急事啊,不急的话我会这样吗?"郭月娥也急了,嗓门更大了。
  吱呀一声,顾溪房间的门开了,阳阳和乐乐赶紧转身跑了过去:"爸!你快回屋,外头冷。"
  稍用力地揉了揉两个儿子的头,让他们不要说话,穿着羽绒服、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顾溪从屋里走了出来:"二嫂,什麽事?"

  顾溪终於出来了,郭月娥亟不可待地说:"小河,外头说去,我等你啊。"说着她就转身快步出去了。
  "爸!你感冒还没好呢,不能出去!"阳阳和乐乐不管爸爸会不会生气了,一把拉住了爸爸的衣服。
  "阳阳乐乐。"沉声喊了儿子一声,顾溪扒开他们的手,低声说:"过年的,别闹的大家不愉快,爸爸没事了。"
  "爸!"两个孩子急死了。

  徐奶奶站在楼上对着门口的媳妇说:"有啥事不能进屋说还得避开我们?小河,进屋去,你病着别再受风。"徐奶奶是真快被气死了。
  "乾妈,我没事了,已经好了。"忍住咳嗽,顾溪扶着乾妈往楼下走。
  "小河,你别出去,冷,进屋说。"徐奶奶拉着顾溪不让他出去,顾溪对乾妈摇摇头,把她推到屋里,然後出去了。阳阳和乐乐气得直跺脚,两人冲到爷爷屋里要给叔叔打电话,才陡然发现他们根本不知道叔叔的手机号码!

  不想乾爹和乾妈着急,顾溪关了大铁门,站在门口问:"二嫂,啥事?"
  郭月娥口吻焦急地说:"小河啊,二嫂知道二嫂以前对不住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二嫂计较。"
  "二嫂,一家人你这是什麽话,有什麽计较不计较的,啥事?"顾溪淡淡一笑,咳了几声说。

  郭月娥舔舔嘴唇,说:"小河啊,你也知道怀志下岗了。他学历低,找不到什麽好工作,二嫂想请你帮个小忙。你看苏南和邵北都是大老板,你帮二嫂跟他们说说,让他们在他们的公司里给怀志安排一份工作。"

  顾溪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惊讶,他已经猜到二嫂这麽急着来找他是所为何事了。抿了抿嘴,顾溪说:"二嫂,对不起,这个口我没法开。"
  "小河!你这是什麽意思!"郭月娥根本就没想到顾溪会拒绝,脸色当即大变。在她看来,这件事对顾溪来说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了。

  顾溪语带歉意地说:"二嫂,我和苏南邵北是朋友,但我和他们已经十几年没见过面了。除非他们自己提出来,不然这个口我真的不好开。"他和那两个人现在已经是剪不断理还乱了,他不能开这个口。
  "小河,你还在怪二嫂是不是?怪二嫂借了你两万块钱一直没还你是不是?"郭月娥急得脸色都青了,"明天,啊不,今天二嫂就把钱还你。小河,蔓蔓是你的侄女,怀志也是你的侄子啊。你不能只管蔓蔓不管怀志啊。"

  顾溪无奈地叹息一声,说:"二嫂,那两万块钱我拿出来就没想过让你还,怀志是我侄子,我这个当叔叔的给他两万块钱买房子也是应该的。怀志的工作我不会不管,但我真的没办法跟苏南和邵北开这个口。二嫂,怀志还年轻,还有很多机会的。你让他去再去学点本事,这钱我来出,咱们一起想办法给他找份工作。"

  "什麽办法?这现成的办法明明就摆在眼前,你就是不愿意!"
  无法跟郭月娥说这其中的缘由,顾溪虚弱地喘了几口气说:"二嫂,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没办法帮你去跟他们开口。怀志的事等过了年我去想想办法,要不看看大哥那里有没什麽机会。至於苏南和邵北那儿……我真的开不了口。"

  见顾溪的态度坚决,郭月娥恼羞成怒了:"什麽开不了口,你根本就是不想帮这个忙!你心里就是只有蔓蔓,就是没有我们家怀志。我就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家怀志,你就是觉得他没本事没出息!你就是不愿意帮这个忙!"
  虚弱的顾溪靠着墙稳住自己的身体,耐着性子说:"二嫂,我能帮的我绝对不会推,但这件事我真的很为难。您也看到了,苏南和邵北他们爲了阳阳乐乐花了不少钱,这件事我已经很过意不去了。我们十几年没见,刚见面我就跟他们提这个,二嫂,你也考虑考虑我的难处,我没办法开口去麻烦他们。"

  "怎麽算麻烦!"不客气地打断顾溪的话,郭月娥也不管她的嗓门把别的院子里的人都引出来了,指着顾溪就骂道:"你别跟我解释了,你就是不想管我们家怀志的死活,你就是心理只有徐蔓蔓!我们家怀志走到今天还不都是因为你?"

  "二嫂!"顾溪的骨头疼得厉害,面对郭月娥的无理取闹,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我从来没想过不管怀志的死活,这件事我是真的为难。"
  结果这下子可不得了了,郭月娥也不管地上有雪,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喊了起来:"你哪里管过怀志的死活了?如果你当初好好给我们家怀志补课,他能考不上高中吗?你看看徐蔓蔓,人家现在是高材生,在大公司上班,可我们家怀志却连工作都没有了……顾溪!你这个当叔叔的不能这麽偏心!"

  "二嫂!"顾溪赶快去拽郭月娥起来,郭月娥用力挣开,本来就很虚弱的顾溪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爸!"躲在门后面偷听的阳阳和乐乐冲了出来,慌张地扶起爸爸。猛地栽倒在地上,顾溪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吓坏的阳阳和乐乐扶着明显还在发烧的爸爸回屋。
  郭月娥见顾溪要走,她从地上爬起来跟着冲进去嚎哭:"我们家怀志可怜啊……爷爷奶奶不疼,伯伯叔叔不疼……谁都欺负我们娘俩……"

  "二娘!你太过分了!"阳阳忍无可忍了,放开爸爸转身对着郭月娥吼了起来:"我爸什麽时候不管怀志哥哥了?是你不让我爸管,现在来倒打一耙。到底是谁欺负谁?!"
  "阳阳!"顾溪出声教训儿子:"不许那麽跟二娘说话!"
  "乐乐,你扶爸爸进屋!"冲着乐乐喊了一声,顾朝阳直接关上了大铁门,他今天非得跟二娘理论理论!
  "顾朝阳!你给我回屋去!"没想到儿子居然敢不听话,顾溪是又气又急。不管郭月娥有多麽过分,两个孩子是晚辈,这样没大没小地跟二娘吵架,是还嫌乾爹乾妈不够丢脸吗!

  "爸,你回屋去!"乐乐也不怕死地拽着爸爸把爸爸往屋里拖。徐大爷和徐奶奶也出来了,三个人一起把顾溪拽进了屋。徐大爷和徐奶奶直接默许了阳阳和乐乐的行为,他们都要被气死了,已经管不上丢脸不丢脸了。乐乐胆大包天的趁着爷爷奶奶抓着爸爸的机会把房门反锁了,他要跟哥哥一起"战斗"。
  "顾朝阳!顾朝乐!你们给我开门!"顾溪气得眼前一阵发晕,耳朵里嗡嗡嗡的直响。
  "让阳阳和乐乐去!她不是不要脸吗?咱们也不怕丢人!"忍无可忍的徐大爷冲着屋外大吼一句,用力把顾溪拉到沙发上,让他坐下。

  "乾爹!这大过年的让人家看笑话吗!"顾溪忍下眩晕,他要被两个孩子气死了。而院子里,阳阳和乐乐毫不畏惧地跟二娘正面交锋了起来,他们长大了,谁都不能欺负他们的爸爸!
遠溪:第四十六章
  顾溪的拒绝出乎郭月娥的预料,阳阳和乐乐的"顶嘴"更是出乎她的预料,双重"打击"下,郭月娥更是无所顾忌地撒起了泼。
  "顾溪!你欺负我,你儿子也欺负我!你有良心,你真有良心啊你!"
  "我们有没有良心爷爷奶奶知道就够了,我们不需要对你有良心!"

  "顾溪!你听听!你听听!这就是你教出的'好'儿子!"
  "阳阳乐乐!你们给我开门!"
  "你嫌我爸爸教的不好,那你教好怀志哥哥啊,干嘛还来找我爸爸给怀志哥哥找工作?!"

  "我儿子找不到好工作还不是因为你爸爸偏心?!"
  "这能怪我爸吗?我爸给怀志哥哥补课,怀志哥哥说我爸多管闲事,还骂我们是没娘养的孩子。怀志哥哥中考的时候我爸让他学珠宝设计,你说那是技校,不好听,非让他上中专学什麽计算机,现在来怪我爸,你别想往我爸身上泼脏水!"
  "你,你们……"
  "我们咋了,我们都记得呢!"
  要不是从小的教育,他们根本都不想叫那个人一声"哥哥"!

  "你们,你们……"没想到两个孩子竟然记得那麽多年前的事情,郭月娥心虚急了,然後她使出自己的杀手鐧,往地下一坐,挤出几滴眼泪拍着地板嚎起来:"都来看看啊……看看这些'外人'是怎麽欺负我们娘俩啊……"
  "大家都有眼睛!是谁欺负谁大家心里都清楚!"乐乐愤怒的童音传出老远。

  郭月娥拍着大腿哭喊,耍起赖来:"啊——!我们家怀志下岗了,找不到工作。顾溪,就是一句话的事你都不肯开口,还放任你的两个儿子在这里骂我!你心里根本就没你二哥,根本就没有我们这一家人!"
  "你心里有我爸吗?你买饺子买面条从来不给钱,你儿子买房子还来跟我爸要钱,你什麽时候心疼过我爸了?我爸昨晚发了一夜的烧,你不仅不担心他会不会病情加重,还这麽早地把他喊起来,根本不管下着雪,让他在外头受冻。你还好意思说我爸不管你儿子,我就不让我爸管,怎麽着吧!"
  "我怎麽没给钱,是他不要!"
  "大娘给钱我爸也不要,那大娘怎麽还是给了我爸了?"
  "你们……"

  两个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句句堵得郭月娥要背过气去。徐大爷和徐奶奶在屋里听着别提多解气了。面对二娘的撒泼,两个孩子也是完全豁出去了。

  词穷的郭月娥扯着嗓门嚎哭:"顾溪!顾溪!你看看你儿子,看看你儿子是怎麽欺负我的!"
  顾朝阳跟着她提高嗓门:"大家都来看看,看看我二娘是怎麽欺负我爸的!"
  "你!你们!"郭月娥捂着胸口,要晕过去了。
  "有我们在,你别想再欺负我爸!"兄弟两人是一步不让。

  "顾朝阳!顾朝乐!你们给我开门!"顾溪已经在屋里踹门了。阳阳和乐乐压下害怕,手拉着手挡在二娘的跟前坚决保护爸爸。
  "爸!妈!你们就由着外人欺负你们的儿媳妇和孙子吗?!爸妈!你们得给我和怀志做主啊!"骂不过阳阳和乐乐,郭月娥乾脆搬出公婆。
  乐乐厌恶地说:"爷爷奶奶知道谁对谁错,知道谁才是真心的孝顺他们。爷爷奶奶生病的时候你照顾过吗,怀志哥哥照顾过吗?他给爷爷奶奶端过一碗饭吗?!你还好意思找爷爷奶奶,我都替你脸红!"

  "顾溪!顾溪!你儿子要把我气死了!"
  "我们今天又没叫你来找气!"
  "顾朝阳!顾朝乐!别让我揍你们!"顾溪用力前後摇晃房门,他是彻底的怒了。眼看着房门都快被爸爸弄坏了,阳阳和乐乐害怕地咬住了嘴,却怎麽也不愿在二娘面前示弱。

  这时候,大门传来了咚咚咚的敲门声,就听一人在外面大喊:"郭月娥!我今天不跟你离婚我就不姓徐!"徐丘术赶到了。
  "二伯!"救兵来了,阳阳和乐乐冲过去开门。坐在地上撒泼的郭月娥顿时没了声音,惊慌地爬起来看着大门的方向。门开了,一人双眼通红地冲了进来,冲到郭月娥的跟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抽了过去。

  被丈夫抽了巴掌的郭月娥楞了一秒,然後哇啊一声抓住徐丘术的衣服哭喊了起来:"啊啊啊——我不活啦,我不活啦……快来人啊……他们老徐家一家子欺负我啊……"
  找了辆车匆忙赶过来的徐丘术抓住郭月娥的胳膊把她往外拖:"我跟你说过你要是敢来找小河,我马上跟你离婚!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我现在就打电话给大哥,让他找民政处的人,离婚!"
  "我不离!我不离!"徐丘术发狠的样子吓坏了郭月娥,她死命要挣开徐丘术的钳制,两脚在地上拖行,嘴里哭喊着:"救命啊——!小河救命啊!我不离,徐丘术!我死也不离婚!"

  徐丘术是铁了心的要离婚了,他单手死死抓住郭月娥,另一手掏出手机直接给大哥打电话。郭月娥打掉徐丘术的手机,然後一脚把手机踢出老远,吓得失声大喊:"我不离我不离!丘术……我不离……"

  "二哥!你把门给我打开!顾朝阳!顾朝乐!爸爸最後再给你们一次机会,开门!"顾溪在屋里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又气又急的脸色都青白了。

  "小河,这件事你别管,这个婚我离定了!我跟她没法过了!"一手抓着郭月娥的胳膊,一手抱住郭月娥的腰,徐丘术拖着她往外走。
  "丘术,丘术……我不敢了……我不离婚我不离婚……"根本就没把徐丘术的离婚当回事的郭月娥此时是真怕了。
  "离!我就是死了也要跟你离婚!"

  徐丘术彻底发狠了,直接双手抱住郭月娥的腰拖着她去离婚。有车停在了外面,接着就有人按住了徐丘术的肩膀:"二哥,这大过年的跟二嫂闹什麽离婚呢?"

  只想着保护爸爸的阳阳和乐乐哪里会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二伯跟二嫂离婚的地步。慌乱中,看到进来的人,两个孩子带着委屈和害怕地拔腿跑了过去,扑到来人的怀里:"叔叔……"展苏南抱住两个孩子,弯身亲吻他们的脸颊,让他们不要害怕。昨晚阳阳和乐乐让他们今天早点过来,一夜没怎麽睡的两人早早就爬起来了。来的路上他们接到了徐丘林的电话,知道了发生了什麽事,在两个孩子扑过来的时候,展苏南压下了对郭月娥的不满,假装什麽都不知道。


  顾溪听到了儿子的叫声,停下来喘气的他一边咳一边用力摇门:"苏南!邵北!给我开门!"
  "叔叔……"两个孩子吓得抱紧叔叔,这次绝对要被爸爸痛揍一顿了。
  仍是死死抓着哭喊的郭月娥,徐丘术红着眼睛对展苏南和刚从车上下来的乔邵北说:"这件事你们别管,这日子我跟她过不下去了!我今天说什麽都要跟她离婚!"
  "我不离!我不离!"郭月娥朝展苏南和乔邵北伸出手:"苏南邵北,救救我,救救我——"

  又有两辆车停在了外面,抱起两个已经快哭出来的孩子,展苏南和乔邵北转身,就看到徐丘林一脸怒火的从车上下来,李珍梅、徐蔓蔓和庄飞飞还有魏海中夫妇都到了。接到爷爷的电话徐蔓蔓立刻给庄飞飞打电话,让他告诉两位老板出事了。那时候展苏南和乔邵北已经出门了,庄飞飞想也没想就去敲了魏海中夫妇的房门,一夥人一起赶了过来。

  走到门口,徐丘林这个大哥二话不说地狠狠踹了徐丘术一脚。徐丘术的手一松,郭月娥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哭着躲到一旁,心里惴惴不安的,事情闹大了。

  "大年初一一大早的你们夫妇俩就在爸妈这里闹!像什麽话!"不能骂弟媳,徐丘林把对弟媳的所有不满发泄在了弟弟身上,"你们不要脸!爸妈还要脸呢!要哭要闹要离婚回你们自己家闹去!跑到这里来闹是给谁看呢!"
  徐丘林骂的是弟弟,话却是说给郭月娥听的。自知理亏的郭月娥不敢出声,低着头只是哭。作为大嫂的李珍梅适时出声,推了把丈夫说:"有什麽事都进屋说去,旁人都看着呢。"左右两边的住户都站在自家的楼上看着老徐家的笑话。

  徐丘林黑着脸瞅了瞅左右看热闹的人,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推了徐丘术一把:"进屋去!"
  徐丘术看也不看媳妇一眼,咬着牙大步走到主屋前,拿下房门上的锁。阳阳和乐乐吓得紧紧抱住叔叔,瑟瑟发抖。

  门开的一瞬间顾溪就从屋里冲了出来,眼睛冒火地找到躲在展苏南和乔邵北怀里的两个儿子,气坏的他四下看了看,推开想要劝他的李珍梅拿起放在墙根处的扫帚就冲着两个儿子过去了。
  "小河!"
  "小叔!"
  "小河!你别动气,有话好好说,别打孩子!"
  "小河,你不能打阳阳和乐乐!"

  徐丘林、李珍梅、徐丘术、魏海中夫妇、徐奶奶、徐大爷……除了郭月娥之外,所有人都去拦顾溪,展苏南和乔邵北护住怀里发抖的孩子,嘴里劝着顾溪,一次次避开顾溪手里落下的扫帚。

  "今天你们谁也不许护着他们俩!"顾溪要气疯了,咳嗽也更厉害了。把自己埋在叔叔怀里的阳阳和乐乐不敢求饶,紧紧咬着嘴。
  "小河,有什麽事好好跟孩子说。你咳嗽着,别急。"乔邵北心里有些恼火,对郭月娥的恼火。
  "小河,阳阳和乐乐知道错了,你消消气。"展苏南的双手护住孩子的屁股和後背,猛朝魏海中和庄飞飞使眼色。混乱中庄飞飞抢走了顾溪的扫帚,徐丘林和魏海中把顾溪推进了屋。

  徐丘林带着对弟媳的极度不满说:"小河!你打两个孩子做什麽!"
  徐丘术怒声道:"关两个孩子什麽事?!他们做的对!"

  "顾朝阳!顾朝乐!咳咳咳……你们给我过来!"顾溪推开大哥和魏海中,又从屋里出来,胸膛剧烈的起伏,"爸爸是这麽教育你们的吗!爸爸是这麽教育你们跟长辈顶嘴、跟长辈吵架的吗!你们过来!跟二娘道歉!"阳阳和乐乐的身体一个发颤,抱紧叔叔。
  "阳阳和乐乐今天没错!"徐大爷站在屋里怒吼,"谁今天敢打阳阳和乐乐,我老头子就不饶谁!"徐大爷发飈了。李珍梅和倪红雁又赶紧把气坏的顾溪拉进屋里,大家都进屋了,郭月娥不敢进去,徐丘术出来把她拖了进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进去,尽管已经知道发生了什麽事,他们还是在外头听着孩子强忍眼泪,委屈地告诉他们事情的前因後果。轻拍儿子,亲吻儿子,安抚他们不要害怕,两人在孩子说完后抱着孩子进了屋,并关上了门,把徐家的争吵关在了屋里。

  看到了阳阳和乐乐,气得嘴唇都在发抖的顾溪又拿起炉子边的火钳子就要打,被眼疾手快的魏海中夺走了火钳子。

  "下来!跟二娘道歉!"子不教父之过,儿子在院子里跟长辈吵架,引来旁人看笑话、看热闹,还闹得二哥要跟二嫂离婚,都是他没有教育好孩子。顾溪很生气,气孩子,更气自己把事情搞到了这个地步。
  阳阳和乐乐紧紧咬着嘴,眼里是委屈的泪,他们不愿意,他们没有错。
  "道歉!跟二娘道歉!"顾溪上前就要把儿子从展苏南和乔邵北的怀里拉下来,又被一群人拦了下来。谁都不会让阳阳和乐乐因为这件事挨打。

  "小河,你病还没好,不要动气。"抓住顾溪的手,展苏南放下怀里的乐乐,顺便把乐乐拉到身後。乔邵北放下阳阳,心疼地看着摇摇欲坠的顾溪,脱下身上的大衣裹住他,然後摸上他的额头,接着他就拧了眉,顾溪的头很烫。
  "小河,你发烧了,我带你去医院。"
  "我没事。"

  拉下乔邵北的手,顾溪现在哪有空去管自己的身体。
  "顾朝阳、顾朝乐,跟二娘道歉!"
  阳阳乐乐低着头,就是不张嘴。
  "听到没有!"

  见两个孩子还是不道歉,顾溪举起了巴掌,被站在他跟前的乔邵北抱了个满怀,气坏的顾溪在他怀里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乔邵北赶紧轻拍他的後背给他顺气。乔邵北和展苏南是绝对不会让儿子被打的,这件事儿子没有做错。当然,作为"外人"的他们暂时不好发表意见,更何况顾溪现在在气头上。

  "不道歉!道什麽歉!阳阳和乐乐没做错!"徐大爷走过去一手抓住一个孩子,对着徐丘术就骂道:"我跟你妈还没死呢,你就这麽气我们!你说说你到底是什麽居心?!我告诉你!我就算死了也不会给你留一毛钱!我没你这个不孝的儿子!你给我滚出去!"被大媳妇搂着的徐奶奶抹着眼泪,闷声不语,这次不管老头子说什麽,她都不劝了。
  "爸——!"徐丘术是无地自容,又万分的憋屈。
  "乾爹,您别这麽说二哥。"顾溪是歉疚,是自责。

  徐大爷指着徐丘术的鼻子说:"我告诉你,从今天起,小河就是你的亲弟弟,我就是他亲爹!你要是再敢欺负他,欺负阳阳和乐乐,我就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不饶你!"
  "爸——"徐丘术握紧拳头,恨不能再抽媳妇两个耳光。公公发威了,郭月娥连哭都不敢哭了。
  "乾爹,您有高血压,您别动气。"
  "别叫我乾爹,叫爸!"怒瞪了郭月娥一眼,徐大爷看向展苏南和乔邵北说:"小河昨晚烧了一夜,你们带他去医院检查检查,别拖出毛病来。"

  "乾爹,我……"
  "叫爸!"
  顾溪的嘴唇动了动,然後深深吸了口气,眼睫颤抖地唤了声:"爸。"
  徐大爷重重喘了几口气,又对两人说:"你们带小河去医院。"
  "爸,我没事。"
  "什麽没事!你看看你的脸色!比纸还白!"徐大爷气鼓鼓地说:"本来你就一晚上没怎麽睡,结果一大早就被人跟喊魂儿一样喊起来,又在雪地里站了那麽半天,你的身体要有个好歹,'别人'会心疼你吗?去,去医院。"

  徐大爷嘴里的那个"别人"缩在角落里低着头,不敢出声。徐丘术扭头狠狠瞪了媳妇一眼,更是下定决心要离婚。

  顾溪哪里能放下这些事去医院,如果二哥真的跟二嫂离了婚,他就是罪人了。拍了下展苏南,还抱着顾溪的乔邵北把他推到展苏南的怀里,说:"小河,听伯父的,去医院检查检查。你咳嗽越来越厉害了,拖成肺炎就麻烦了。"他看着顾溪的眼神里透着"这里就交给我"的讯息。

  展苏南一抱住顾溪就感觉到了他身上传来的热度,顾溪刚要说话就觉得肺部一阵发痒,下一秒他就咳嗽了起来,咳到眼泪都出来了。徐丘术别提多自责了,展苏南转身直接背起了顾溪:"小河,我带你去医院。"
  "不咳咳咳……我没咳咳咳……"顾溪咳得说不出话来。
  "小河,去医院,这里有我呢。"拉好他身上自己的大衣,乔邵北拍了拍展苏南,然後朝徐蔓蔓和庄飞飞使了个眼色,徐蔓蔓立马站起来说:"小叔,我陪你一起去。"
  "我就是医生,我也去。"倪红雁也站起来了,魏海中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倪红雁拉着徐蔓蔓一起出去了,她是客人,留在这里不合适。

  "去医院。"不给顾溪反抗的机会,展苏南直接背了人出去了。他身材高大,顾溪在他背上整个人都凌空了,发着烧又浑身疼的他根本无力从展苏南的背上下来,而且又没有任何人"声援"他,只能任由展苏南把他背了出去。庄飞飞开车,乔邵北把顾溪送上车,看着他们离开。皱了皱眉头,乔邵北在转身回屋时脸上已是平静。
作家的话:
这几天在帮老公整理资料,一直都没写文,没有存稿了T0T,明天还要包书发书,也不知道有没有时间和精力写,所以3月31号尼子不更新了,专心构思写文,4月1号开始正常更新。。。。。。。。。。。。。。。
遠溪:第四十七章
  回到屋里,阳阳和乐乐站在爷爷身边低着头,紧紧咬着嘴。看到孩子委屈的样子,乔邵北别提多心疼了。走过去在魏海中身边坐下,他出声:"阳阳乐乐,过来叔叔这里。"

  两个孩子抽抽鼻子,走到他跟前。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乔邵北看看这一圈各个面色严肃的人,然後掏出手帕擦擦两个孩子的脸,柔声哄着说:"阳阳乐乐,今天的事叔叔不说你们是对还是错,但二娘毕竟是长辈,你们这样跟二娘吵架爸爸怎麽会高兴呢。来,跟二娘说声对不起。"

  "当二娘的没有个二娘的样子,凭什麽要孩子道歉。"徐丘术粗声道,他这麽一说,郭月娥的眼泪刷刷地就出来了。
  阳阳和乐乐的眼泪也掉下来了,徐大爷猛地站起来抓过两个孩子:"不道歉!今天要不是有这两个孩子在,我们老的老,病的病的早就被气死了!不道歉!"说完,徐大爷就抓着两个孩子进里屋了。徐奶奶眼圈红红地站起来,什麽都不说的也进屋了。

  目的达成,乔邵北在心里感激徐大爷和徐奶奶对阳阳和乐乐的维护。然後,他对一直在哭的郭月娥说:"二嫂,我代孩子跟你说声对不起,他们还小,你别跟他们计较。"
  "邵北,这件事跟孩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没错。"徐丘术当着两位外人的面——乔邵北和魏海中——数落起自己的老婆:"我念着你以前跟着我吃了不少苦,生怀志的时候又难产,就由着你的性子,结果你越来越不像话!今天是过年第一天,你就跑到爸妈这里来闹,你不离婚,你说你这样我怎麽跟你过!"

  "呜……"郭月娥哭出了声,"那你叫我怎麽办嘛……怀志……"
  "闭嘴!不许再提怀志的事!怀志走到今天都是你宠出来的!你还有脸哭!"
  "呜……"郭月娥闭上了嘴。

  徐家老大这时候开口:"月娥,你是弟媳,我这个做大伯哥的本不好说你什麽。但我现在必须要说你两句。"
  "自从你跟丘术结婚后,就没少给爸妈添堵。尤其是在小河这件事上,你有个做嫂子的样没?你说小河偏心蔓蔓,那你自己说,小河有没有给怀志补过课?"
  在大伯哥的面前,郭月娥哪里敢再胡搅蛮缠,轻轻点了点头。

  "那你再说,怀志有没有嫌过小河多管闲事?你有没有跟小河说过怀志不想补就算了?这些话我可是亲耳听到过的,你别赖。"
  郭月娥无地自容地又点点头。

  "我再问你。怀志中考的时候小河跟你说让怀志学珠宝设计,你又是怎麽说的?"
  "呜……"郭月娥的哭声变大。
  徐丘林替她回答:"你说学珠宝设计学出来是技校生,说小河不安好心,你让怀志去念中专,学电脑,说那个好找工作。好,现在怀志下岗了,你就把一切都怪到小河身上,你让阳阳和乐乐怎麽尊重你这个二娘?"

  郭月娥只会哭了。乔邵北和魏海中在火炉边伸着手烤火,不搭腔,郭月娥是得有人好好教训她一顿了。

  徐丘林继续说:"你不是不知道小河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讨生活有多苦,有多累。可你给怀志买房却好意思拿走他两万块钱。你是他二嫂,他这个做小叔的本来就不好跟你争,他又总想着报爹妈的恩情,处处让着你,可你倒好,不仅不体谅他的难处,你还蛮不讲理、得寸进尺!两万块钱……你看看他身上穿的,你看看他手上的冻疮,你看看他那一身的病,你怎麽就好意思开这个口?今天大年初一,你明知道小河病了你还把他叫出来跟他说怀志的事,还跟他闹,你别怪阳阳和乐乐跟你吵,你这样他们怎麽拿你当二娘?"

  "呜呜……"郭月娥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根本就没理说!

  "你要是还想跟丘术好好过,还想当我们徐家的媳妇,今後就得改改你的脾气。下回你再这样无理取闹、撒泼蛮横,不用丘术提离婚,我这个当大伯哥的就是打,也要打得他跟你离!"徐丘林的这番话已是很重了,他是老大,他的话一出在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徐大爷和徐奶奶的意思。
  郭月娥吓得大哭出声:"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离婚,我要跟丘术过……我就是死我也不离婚……"

  "不离婚你就好好检讨检讨自己,收起你那烂脾气!"
  "呜……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再给她十个胆她也不敢了。

  教训完了郭月娥,徐丘林又转向了弟弟:"还有你!管不住自己的老婆,出了事只会嚷着离婚离婚,你当离婚那麽好玩呢?!月娥变成这个样子跟你的纵容不无关系,现在你嫌她烦了,要离婚,你还像个男人么你!离婚,离了婚你找谁去?都是当爷爷的人了去离婚,你丢不丢人!"
  徐丘术被大哥骂得抬不起头来,最後他别出一句:"我没法跟她过了。"

  "没法过就想法子过!先不说月娥的脾气,她跟你结婚这二十几年你做过一顿饭、洗过一件衣裳没有?现在你去离婚,我看你离了婚不出两天就会饿死!月娥要检讨自己,你也要检讨自己,爸妈这麽生气一半都是因为你!你还好意思来这儿说离婚。"徐丘林当然还是偏袒自己的弟弟,这真要离了婚,那受苦的还不是自家兄弟。一听大伯哥根本就不同意徐丘术跟她离婚,郭月娥的哭声小了。

  徐丘术也自知理亏,闷着头由着大哥骂。骂完了弟弟,徐丘林抱歉地看向乔邵北和魏海中:"唉,今天真是让你们看笑话了。"
  "大哥,都是一家人,哪有什麽笑话。"乔邵北笑笑,然後对郭月娥说:"二嫂,刚刚我问阳阳和乐乐是怎麽回事了。你误会小河了,他不跟我们开口不是不愿意帮你,他是真的为难。"

  徐丘术马上说:"邵北,这件事你和苏南不许管。"
  "二哥,一家人你那麽客气干嘛。"乔邵北抬手让徐丘术先别急,他道:"二嫂,我和苏南以前对小河做过错事,把他气走了,这就是爲什麽他会从营海跑到这里来。"并不知道内情的几个人立刻目露惊讶,郭月娥也抬起了头,不哭了。

  乔邵北吐了口气,说:"我们找了他十几年终於找到了他,小河说事情都过去了,但发生的就是发生了,在这种情况下小河肯定不好跟我们开口提怀志工作的事。所以二嫂,你别怪小河。"

  "我没,没有……"郭月娥现在哪里还敢怪顾溪,只盼着徐丘术不要跟她离婚。
  "至於怀志工作的事……"乔邵北刚开口,徐丘术又道:"怀志的工作我会去找,你们要是管的话,我以後真就没脸见小河了。"

  沉默了片刻,乔邵北略有些不好办地说:"怀志是技校生,学的又是计算机,说实话,我和苏南的公司最低学历也得是本科生,而且必须精通至少一门外语,如果是计算机方面的工作,起码得是研究生,若要怀志到我们的公司上班的话不仅他会不适应,周围的同事肯定也不会接受他,闹不好他去了还受气,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邵北,你千万别把怀志安排到你们那里去。他有几斤几两重我心里清楚,我不能仗着是小河二哥的身份就给你们出难题。"徐丘术急了。郭月娥也急了,连乔邵北都这麽说,难道她儿子的工作真的没希望了?
  魏海中插话道:"二哥,你先听听邵北的意思。不管怎麽说怀志都是小河的侄子,我们不可能不管他的。"
  "不行不行,你们别管,我已经找人给他找工作了。"徐丘术连连摆手。

  乔邵北略一沉思道:"二哥,怀志工作的事我想想怎麽解决。若是随便找份工作,那简单,但那样的话还是不稳定,二嫂还是得担心。现在过年,一切也得等过了年后再说。我跟苏南也回去商量商量,听听小河的意见。二哥二嫂,怀志的工作你们也别太着急,怎麽说我跟苏南都有点能力,给他弄份工作不是什麽难事。再说了,蔓蔓现在在营海上班,怀志也不能太差啊。"

  "那,那真是,太感谢你和苏南了。"原本以为毫无希望的郭月娥马上激动地握住了乔邵北的手,"有你这句话,我,我就放心了,放心了。"然後她第一次真正地发自内心地说:"我错了,今天的事我真的错了。我就是着急,着急怀志工作的事,他再没工作晓敏就要跟他离婚了。"

  "我知道我知道,二嫂,你别哭。"抽出手,乔邵北对一脸惭愧的徐丘术说:"二哥,我和苏南是阳阳和乐乐的爸爸,咱们都是一家人,这件事就算二嫂没有提出来,我跟苏南也会管的。只是现在过年,小河又病了,等他病好了,我们跟他商量商量,给怀志安排个什麽工作。"
  "邵北,我对不起小河,对不起两个孩子。"徐丘术捂住脑袋,羞愤万分。

  "好了,既然邵北都开口了你也别矫情了。"徐丘林推了推弟弟,然後对乔邵北说:"小河的身体不好,今年感觉尤其严重,若能的话,我跟他大嫂都觉得你们最好带他去营海看看病。"
  "我会的。大哥大嫂你们就放心把小河交给我和苏南吧。"又拍了拍徐丘术,乔邵北站起来:"我不放心小河,我去医院看看他。"
  "好好,你去吧。"

  然後乔邵北对着里屋喊:"阳阳乐乐,跟不跟叔叔去医院看爸爸?"
  里屋传来脚步声,门开了,阳阳乐乐出来了,徐奶奶和徐爷爷也出来了。两个已经穿戴好的孩子直接跑到叔叔跟前,他们要去看爸爸。

  "伯父伯母,我去医院看小河。"
  "去吧去吧。"
  乔邵北拉着阳阳和乐乐,跟魏海中一起出去了。乔邵北的羽绒服给了顾溪,不过他一点也不怕冷,上了车,魏海中开车,乔邵北把仍在委屈中的两个孩子紧紧搂在孩子,在他们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两口。

  阳阳委屈:"叔叔,你爲什麽要我们跟二娘道歉?"
  乐乐委屈:"叔叔,你爲什麽要给怀志哥哥找工作?"

  乔邵北在两个孩子的不解中发出低笑,然後各亲了一口说:"有时候做做姿态反而能得到更多的同情与支持。至於怀志哥哥的工作,叔叔也没有说马上就解决啊。"两个孩子眼里的委屈不见了,只剩下不解,他们不明白。
  疼惜地抱紧两个孩子,乔邵北解释了起来。他的儿子将来是做大事的,一些为人处世的方法和手段他从现在起就得开始教给他们了。
  徐家的主屋里,没有别人在场了,徐爷爷狠狠教训起了自己的二儿子和二儿子媳妇,今天真是把他气坏了。

  ※

  而在普河县医院,展苏南背着顾溪验血验尿,又拍了个胸片。算他们运气好,今天拍片的医生值班,不然只能等到初四或者他们去市里的医院了。其实展苏南还真想开车去市里的医院,但顾溪不愿意,更不愿意做全身检查,要不是展苏南、倪红雁和徐蔓蔓好说歹说,他连胸片都不愿意拍。

  医生要等检查结果出来后才能开药,大过年的医院里也没太多病人,展苏南索性背着顾溪找了间没人的病房,把人放到病床上等结果。徐丘林已经提前给医院认识的医生打过招呼了,所以也没人来管他们。

  给顾溪脱了鞋,盖上被子,展苏南摸上顾溪滚烫的额头,眉心紧拧。顾溪一直在咳嗽,看上去极为虚弱,但他却拉下展苏南的手,说:"我没事。"
  "这麽烫怎麽会没事。"把顾溪的手放进被子里,展苏南又把乔邵北的大衣拉高,给顾溪裹严实了。一个保温杯出现在展苏南的面前,他抬头一看,是徐蔓蔓。

  "展叔,里面的水是我刚倒的,烫。杯子我都洗过的。"下车的时候她顺便把庄飞飞的保温杯拿上了。
  "好。"
  也不跟徐蔓蔓客气,展苏南拿过保温杯,拧开盖子,把热水倒在盖子里。顾溪的嘴唇干干的,这水来得很及时。

  "小叔,你躺着,我出去等结果。"跟顾溪说了一句,徐蔓蔓就走了,并关上门。病房里只有展苏南和顾溪,关了门的徐蔓蔓朝站在门口的庄飞飞示意,两人安静地离开了。

  吹着杯盖里的水不烫嘴了,展苏南一手扶起顾溪,喂他喝水。顾溪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接住杯盖:"我自己来。"
  "一样的。"喂顾溪喝下水,展苏南把不自然的顾溪放平,又倒了一杯盖水,继续吹。
  "苏南,我自己来。"顾溪伸手去拿杯盖,被展苏南握住了手,他的手顿时一颤,下意识地要抽出来,被展苏南握紧了。而出乎展苏南的意料,顾溪没有再抽手,竟然任他握着了。

  展苏南忍不住冲着顾溪咧嘴一笑,不过他并没有趁机得寸进尺,而是把顾溪的手放进了被子里,说:"小河,我喜欢做这些,你别总跟我这麽客气。你病了,就好好养着,什麽都别想,什麽都别管,有我和邵北呢。"

  满腹为难的顾溪喘了口气,有为两人不放弃的为难,也有为今天这件事的为难。扶起顾溪又喂他喝了一杯水,展苏南放下顾溪后说:"今天的事阳阳和乐乐纵有不对,他们也是爲了保护爸爸。这里没别人,当着你的面我也不掩饰了。郭月娥作为长辈,她的做法实在是有失身份,我和邵北也从蔓蔓那边听到了一些她以前做的事,叫人喜欢不起来。只是我们是成年人,她又是个女人,再不喜欢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们都能忍忍,可阳阳和乐乐是孩子,他们对好恶的表达要比成年人直接的多,而且他们又那麽心疼你,要不是郭月娥今天做的太过分,我想阳阳和乐乐也不会跟她吵架,你说是不是?"

  顾溪又岂不了解儿子护着他的那份心思,但是:"二嫂是长辈,她闹起来本来就已经让乾爹,"咳嗽了一阵,压下心窝的某种情感后顾溪继续说:"本来就已经让爸妈很为难了,阳阳乐乐还在院子里跟她吵架,让大家都看了笑话,爸妈年纪大了,爸又有高血压,万一气出个三长两短怎麽办?而且现在还闹得二哥要跟二嫂离婚,我今後还有什麽脸面对二哥。"
  "二嫂她再闹也是个女人,我是做小叔的,她跟我闹也闹不到哪去,我等着她闹完就行了,有的事我退让退让都无所谓,但该坚持的我不会让步,可是阳阳和乐乐这麽一吵,反而就把事情闹大了。不管二嫂这个人怎麽样,她对二哥是一心一意的。二哥是个老实人,对我和孩子很照顾。如果不是阳阳乐乐把我锁在屋里,事情不会闹到二哥要跟二嫂离婚的地步,再说这是大人间的事情,他们跑出来跟二娘吵架像什麽话,我怎麽能不揍他们。"而且在那种情况下,他也必须去揍儿子。

  "我明白我明白。"展苏南的心里是狂喜,狂喜于顾溪愿意跟他说这些家事,大着胆子把手伸进被窝里握住顾溪冰凉的手,在对方没有拒绝后,他的声音直接温柔了好几度,"今天二哥发了这麽大的脾气,我看二嫂以後会收敛一点。阳阳和乐乐今天也是心疼你,你就别怪他们了,你看後来把他们吓的,我跟邵北看得心疼死了。这样也好啊,以後二嫂再想不讲理还得顾忌顾忌阳阳和乐乐。她今天跟你闹不就是爲了怀志的工作么,这个好办,我给她解决了就是。"

  "苏南。"顾溪的眉头蹙起,他清楚怀志的能力,他不想这两个人因为他的关系而做出为难的事。
  展苏南抽出一只手摸上顾溪发烫的脸,顾溪的眼睫轻颤,两人间的气氛顿时变了。展苏南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就那麽深情地凝视着顾溪,直到对方实在忍不住他眼里的灼热微微避开后,他才开口道:"怀志的事是小事,我跟邵北心里有谱,不会给自己找麻烦的。发生了这样的事也好,我和邵北打算趁着这次的机会彻底解决二哥家里的麻烦,这也等於解决了伯父伯母还有你的麻烦。"

  顾溪抬眼,什麽意思?

  展苏南凑到顾溪的耳朵边嘀嘀咕咕跟他说了好半天,在他退开后,顾溪的眼里是惊讶还有感激。展苏南咧嘴笑道:"就冲着二哥爲了你能大义灭亲的这份情意,我和邵北也得帮他。你说是不是?你也说了二哥挺照顾你跟孩子的,那我和邵北更要帮他啊。"
  "会不会,太麻烦你们?"顾溪心里是愿意的,但又不能不考虑这两人。
  "不会。"展苏南宽慰道:"我和邵北是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说罢,他又很不要脸地补充了一句:"当然,除了对你和孩子以外。哪怕把一切都给了你们,我们也乐意。"

  顾溪神色极不自然的垂下眼皮,嘴唇动了动,最终又化成了一声无奈的叹息:"苏南……你们别……"
  "小河。"害怕听到这人的拒绝,展苏南赶紧打断他,乞求道:"小河,我们不求你爱上我们,只要像现在这样,像现在这样愿意跟我们说说你的烦恼,愿意让我们这样坐在你身边,愿意让我们握着你的手,我们就很知足了,真的。"
作家的话:
这一章我发了之後才发现有要修改的地方,可是修改有字数限制,我又找不到鲜的编辑给我删除重发,所以就有了这种貌似没有完结的章节结尾。现在已经过了12点了,我也没办法先行存稿,你们先看着啊,等我睡起来就把剩下的部份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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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溪:第四十八章
  接47章

  面前的人比十二年前稳重多了,但也少了几分傲气与洒脱,眼里是他以前从来不会有可能看到的卑微乞求。顾溪的心窝钝痛,他很难过,很难过看到这个人变成了这个样子,爲了他,变成这个样子。展苏南一手轻抚顾溪盈满了痛苦的眼睛,哑声说:"小河,我和邵北这辈子做的最後悔的事就是伤了你……"
  "都过去了。"顾溪的声音也有点哑了。

  展苏南摇摇头:"小河,别原谅我们,让我们赎一辈子的罪。"
  "苏南……都过去了……我不想看到你们总把这件事放在心上,都过去了……"
  展苏南把头埋在顾溪发烫的颈窝,情绪波动,久久之後,他开口:"小河,再信我和邵北一次。"
  手背感受着展苏南右手掌心明显的疤痕,顾溪没有回答,只是抽出被展苏南握着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够了,这就够了。重新握住顾溪的手,展苏南直起身体,微微泛红的眼睛里是喜悦。顾溪对他淡淡笑了笑,那笑令展苏南的眼眶更红了,嘴角咧开。窗外,雪花一片片落下,过年了,春天,也不远了。
  ?
  第四十八章

  乔邵北带着孩子到医院的时候顾溪已经在病床上睡着了,左手背上扎着点滴。看到爸爸脸色苍白、虚弱地躺在那里,阳阳和乐乐很担心。结果已经出来了,接收到两人的眼神,魏海中拉上徐蔓蔓和庄飞飞,带着两个孩子出去吃饭,有些事情最好还是不要让两个孩子和徐蔓蔓知道。

  拿着顾溪拍的胸片,倪红雁把展苏南和乔邵北都喊了出去,神色沉重。已经知道检查结果的展苏南眉头紧拧,乔邵北紧张地看着倪红雁,手心里全是汗。倪红雁对着光线亮的地方举起顾溪的胸片,专业地说:"虽然血检和尿检都只显示是感冒引起的发烧,但从小河目前的情况来看,积劳成疾是肯定的。现在最大的一个问题是,小河的胸骨有骨裂错位的情况。从胸片上来看,是由旧伤导致,而且错位的时间很长了。他总是咳嗽不仅是由於慢性的支气管炎导致的,和骨裂错位也有很大的关系。"

  说着,倪红雁指了指片子上胸骨的两处很明显的粗糙凸起,又进一步解释说:"海中说小河曾被人打过,当时他的胸骨一定有骨折或者骨裂的情况。那种情况下我想他不可能去医院治疗,这就是骨头没有完全长好造成的。如果是初期的话,可以通过手术来解决,但现在再去手术对小河来说就是折磨了,时间太久了,他的骨头已经完全长死了,或者用变形来形容更恰当。"

  展苏南和乔邵北紧紧握着拳头,尤其是展苏南,悔恨几乎淹没了他。倪红雁也不忍见他们如此痛苦,说:"谁都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说後悔什麽的也於事无补,不如一起想想怎麽解决,现在最要紧的是带小河回营海,这里的医疗条件太差了。只要他的营养能跟得上,不再劳累,身体强壮起来,通过药物和手术的治疗,他的骨裂错位不是没有希望治好的。况且我专攻的是儿科,说的也会有不准确的地方,我打算把小河的胸片带回营海去给骨科专家看看。"

  "嫂子,你一定要帮我们治好小河的病。"展苏南和乔邵北握住倪红雁的手,哀求。

  倪红雁拍拍两人的手,不禁带着点伤感地说:"你们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快让小河答应跟你们回营海,只要回到营海,很多事情就好处理了。小河的身体受过严重的外伤,又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受了十几年的苦,他的身体要想彻底恢复健康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到的。你们要做好这个心理准备。也许是几年,也许是几十年。"

  两人紧紧咬住嘴,重重点头,那人是他们一辈子要偿还的罪。犹豫了片刻,倪红雁压低声音说:"徐家的事我不便多说,但是小河的那个二嫂……你们以後还是多注意吧。本来若小河今天能好好在屋里休息,没有在外头吹风受冻,没有着急生气,他现在不会高烧到40度,这样反反复复的发烧最伤身。"

  "我知道,这次是我们的疏忽,以後我们绝对不会再让她找小河的麻烦。"不同於在徐家时的温和,乔邵北冷冷地说。
  倪红雁又道:"我看那个徐怀志不是太有能力的人,他的工作肯定得解决,不然小河这边会很为难,但你们也得考虑他的能力,不然以後小河还得有操不完的心。"
  展苏南出声:"嫂子,你放心吧,我们会彻底解决这件事。"

  倪红雁放心了:"那我就不多嘴了,你们在这里陪着小河吧,我去找蔓蔓,再多问问她和阳阳乐乐小河的身体情况,我看小河八成不会跟我说实话。"
  "嗯,麻烦嫂子了。"
  "跟我客气什麽。"
  把顾溪的胸片装回牛皮纸袋里,倪红雁快步走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在走道里站了一会儿,压下心底的悔恨,两人整了整面部的表情,这才推开病房的门轻轻走了进去。

  两人坐在病床的两侧,顾溪输液的手异常的冰凉,乔邵北把他的手放在自己温暖的手背上,另一手握住他因为输液而异常冰凉的手腕。吃了药的顾溪额头上冒出了汗,展苏南拿手帕给他擦汗,视线在看到顾溪额头上的一道明显的伤疤后定住了。

  乔邵北也看到了,他摸上顾溪的那道疤,呼吸沉重。展苏南站起来轻轻拨开顾溪的头发,检查他的头皮上是否还有别的伤。脑袋里闪过一幕幕当初顾溪被展苏帆殴打时可能会有的画面,乔邵北的眼里怒火汹涌。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十二年了,但现在他们每一天都在经历这十二年来他们应该承受的痛苦与悔恨,时间又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

  又给顾溪擦了擦汗,展苏南呼吸沉重地坐下,好半天后,他哑声说:"小河的头皮上有两道红色的疤痕,很像旧伤。"
  乔邵北低下头,过了会儿他抬起来看向展苏南:"得赶快想个办法让小河愿意跟我们回营海。"
  展苏南用力搓了把脸,点点头,看着顾溪说:"营海是小河的伤心地,我就怕他死活不愿意回去。他总怕给我们惹麻烦,现在这种情况以他的性子更是不愿意靠着我们,要不是有阳阳和乐乐,我们连赎罪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说要想个办法让小河心甘情愿地跟我们走。"乔邵北的眉心拧成了川字,这也是爲什麽他们现在给顾溪东西得想办法找机会一点一点给他。要不是他们死皮赖脸的,顾溪根本不会接受他们买的羊绒衫和羽绒服。两人看着顾溪心急不已,又心疼万分,至於自责悔恨之类的更是他们每天都压在心底的情绪了。

  过了会儿,展苏南问:"阳阳和乐乐怎麽样了?"
  "没事了。"乔邵北的脸上没什麽表情,口吻淡淡地说:"伯父护着他们,没让他们道歉。大哥把郭月娥教训了一顿。我跟郭月娥说会解决徐怀志的工作,但他的学历太低,到你我的公司对他太难,等过了年再说。先吊她一段时间吧,我看她也没那个胆子再敢来跟小河开口。以前的事我不跟她计较,但今天的事她做得太过分,不能不给她点教训。她是做嫂子的,又是徐家的人,仗着小河是养子又欠着徐家的恩她才敢这麽肆无忌惮,但就她今天给阳阳和乐乐委屈,我也得让她多担心几天。"

  "嗯,她今天是太过了,咱们是外人不好说什麽,小河的身份又没法去跟她计较。但她让小河的病情加重,又让阳阳和乐乐受了委屈,这口气不能不出。"展苏南的脸色也称不上好。他们不是小心眼的人,只是顾溪和孩子今天都被郭月娥闹得不痛快,他们自然也就不痛快了。如果郭月娥是个讲理的人,徐怀志跟徐蔓蔓一样懂事,学历那些的算什麽,他们当老板的安排个自己人进公司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接下来,两个人都没说话,静静地看着顾溪,时不时给他擦擦汗。医生开了三瓶吊针,给顾溪换了第二瓶没几分钟,他就醒了。两人马上站起来,小声问:"小河,要不要喝点水?"
  刚醒来的顾溪头晕脑胀,迷迷糊糊地看了两人一会儿,他撑着要坐起来。两人赶紧扶住他,问:"怎麽了?你要什麽我们给你拿。"

  虚弱地喘了几口气,顾溪说:"去,卫生间。"
  "你别动,刚出了汗会着凉的。"爲了让顾溪躺着舒服,展苏南在顾溪输液的时候就帮他脱了外套。一手搂紧顾溪以免他着凉,展苏南一手拿起外套和乔邵北一起给顾溪穿上。顾溪的左手吊着针,没法套袖子,展苏南就用手给他裹紧,在乔邵北提着顾溪的吊瓶绕过来后,他掀开被子扶着顾溪坐起来。
  "苏南。"把吊瓶交给展苏南,乔邵北蹲下给顾溪穿鞋。

  顾溪登时醒了,急忙说:"我自己穿。"
  "马上好了。"乔邵北抓紧顾溪要挣开的脚,给他穿上鞋。顾溪的袜子上有好几处修补过的地方,他只觉得特别的难为情。乔邵北自然看到了,他不会笑话顾溪,只会更心疼。面色保持平静地给顾溪穿好鞋,乔邵北站起来拿过吊瓶,下一刻展苏南直接把顾溪横抱了起来,引来他的惊呼。

  "苏南!"
  "没事,外头没人。"
  假装不明白顾溪的意思,展苏南抱着顾溪快步走到门口,乔邵北打开门,顾溪紧张得脸上都有血色了。他低喊:"苏南!你放下我,我自己去!"
  "没事,都没人的。"跟做贼似的左右看了看,展苏南抱紧顾溪快速朝卫生间走去,乔邵北跟在他身边嘴里也安抚着:"没几个人住院,不会有人看到的。"

  不是看到不看到的问题。隔着展苏南薄薄的羊绒衫,顾溪只觉得有热气从他贴着展苏南的部位传遍了他的全身。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卫生间已经到了。展苏南放下顾溪,扶着他站好,乔邵北打开厕位的门,把吊瓶挂进去。

  "我们在外头等你。"拉好顾溪的衣服,两人很默契地退了出去。站在那里看着两人出去,顾溪的头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因为其他的什麽,比刚才还要晕。冷静了冷静,顾溪走进去,关上门,右手不稳地拉下裤子的拉链,心比以往都跳得快了许多。

  门口站岗的两人心里也同样不平静,乔邵北下意识地去掏烟盒,才想起来他正在戒烟。忍不住朝卫生间里探头,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冲水声,两人同时转身大步走了进去。乔邵北拍了下展苏南,展苏南明白了他的意思。等了一会儿,厕位的门开了,一抬头就看到面前站着两个身高都在190的高大男人,顾溪先是身体一颤,然後马上说:"我自己回去。"

  乔邵北扶着顾溪出来,展苏南拿起吊瓶。生怕他们再把他抱回去,顾溪又说了遍:"我自己走就行了。"
  "你还出着汗呢,别受了风。"乔邵北扶着顾溪的手突然搂住了他的腰,顾溪的眼睛瞬间瞪大,还来不及出声他的双脚就离开了地面,没有扎针的右手反射性地搂住了乔邵北的脖子。

  "邵北!"顾溪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苏南抱你过来,我抱你回去。"
  "……"顾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乔邵北对顾溪异常温柔地笑笑,展苏南拉紧顾溪的外套,两人就像偷了糖果的孩子,咧着嘴加快脚步出了卫生间,态度坚决——就是要抱着。

  一路上心惊胆战又心慌莫名地回到病房,身体挨到了病床,外套被脱掉了,鞋子被脱掉了,虚弱无力的顾溪毫无反抗能力地躺下,眼睛里是两张笑得格外开心的脸。随後,他的眼睛被乔邵北温暖的大掌捂住了。
  "接着睡吧,医生说你要多睡觉,多休息。"
  嘴唇动了动,顾溪闭上了眼睛,可是眼睛上的手却迟迟没有拿开。又长又翘的睫毛在乔邵北的掌心轻蹭,顾溪慢慢吐了口气,开口:"你们,吃饭了没?"

  "吃过了,别管我们,想吃点什麽?"
  摇摇头,没有胃口的顾溪让自己放松。眼睛上的手掌拿开了,顾溪忍不住睁开眼睛,就看到两人坐在他的身边凝视着他。一缕异样在这样的彼此凝视中慢慢流动,把三个人系在了一起。在展苏南的头低下时,顾溪猛地闭上眼睛,稍稍别开脸,屏住了呼吸。

  吻还是落下了,落在了他的眼睛上,热气灼人。

  "睡吧,还有一瓶药呢。"
  顾溪没有出声,闭紧了双眼,让虚弱侵占自己全部的意识。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有再做出任何"不规矩"的举动,也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顾溪的呼吸由压抑渐渐变得平缓,紧闭的双眼也慢慢放松,他睡着了。展苏南悄悄地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顾溪始终冰凉的手,乔邵北继续为顾溪暖着他吊针的手,能这样握着顾溪的手,他们的心里已经是万分的幸福了。

  中午,徐蔓蔓和庄飞飞送了饭过来,顾溪还在睡着,他真的是太累了。一晚上没怎麽睡,又受了委屈的阳阳和乐乐在大伯家睡觉,倪红雁和魏海中守着他们。展苏南和乔邵北食不知味地扒了几口饭,顾溪的吊瓶还有半瓶,徐蔓蔓和庄飞飞没有多做停留,在两人吃完后他们拿着保温桶就离开了。

  大年初一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徐奶奶和徐大爷的心里别提多生气了。在乔邵北和魏海中带着孩子离开后,徐大爷狠狠教训了徐丘术和郭月娥一顿。中午两人也没敢回去,郭月娥亲自做了饭双手给公公婆婆端过去,认错。徐大爷和徐奶奶接过了媳妇端来的饭,但脸色仍旧不好,这个媳妇到底能不能改好,还有待他们继续观察。

  徐丘林夫妇也没走,一来是调节家里的气氛,二来也是等着顾溪回来,看看他的情况怎麽样。徐大爷和徐奶奶吃了饭后就坐在屋里等着,同样是等顾溪回来。等到快两点,外头传来汽车的声音,徐丘林和徐丘术赶紧起身往外走,李珍梅和郭月娥扶着公婆跟上。

  打开门,果然是顾溪他们回来了,阳阳和乐乐先下车,徐奶奶刚问顾溪怎麽样了,就看到乔邵北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从车上下来了。乔邵北还是没穿外套,他的外套裹在顾溪的身上,看了徐奶奶等人一眼,他抱着顾溪赶紧上楼,乐乐跑在前面去开门。阳阳握住奶奶的手小声说:"奶奶,我爸还在睡着。"
  "医生咋说啊。"跟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身後,徐奶奶担心地问。

  倪红雁替乐乐回答道:"小河是积劳成疾,又受了风,感冒加重,刚刚才退烧,还得再吊三天的针。"
  她这麽一说,走在最後头的郭月娥不禁瑟缩,虽然没人再开口责怪她,但大家的眼神都带着那个意思。

  乔邵北和展苏南进屋把顾溪放在床上,阳阳和乐乐在屋里帮忙,其他人都站在门口隔着窗户看着。看着展苏南和乔邵北脱了顾溪的外套和外裤,看着他们给顾溪盖好被子,看着他们擦去顾溪额头上的汗。看着他们这样,徐大爷和徐奶奶的心是彻底放下了。很"单纯"的压根没往别处想的徐丘林和徐丘术则是感慨顾溪竟然会有这麽好的朋友。

  徐大爷问魏海中:"小河明天是不是还得去医院?"
  魏海中回道:"不用。红雁是医生,她明天过来给小河吊针。小河现在主要是得好好休息,我们不在的时候伯父和伯母得管着他一点,别让他太累。"
  "好,好。"徐大爷和徐奶奶连连点头。

  门开了,阳阳和乐乐出来了,阳阳对站在外面的人说:"爷爷奶奶、大伯大娘、二伯二娘,叔叔阿姨,你们下去吧,这里我们和叔叔看着我爸就行了。"
  "你们吃饭了没?"徐奶奶心疼孙子。
  "吃过了。奶奶,您快回屋吧,冷。"
  "好,有啥事要赶紧告诉奶奶啊。"
  "嗯。"

  阳阳和乐乐扶着爷爷奶奶下楼,把爷爷奶奶送回屋,然後又上楼了。刚跟二娘吵了架,还是别在一间屋里的好。
  顾溪的房间里,窗帘拉上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又脱掉了顾溪的羊绒衫和羊绒裤,让他好睡。在儿子回来后,他们一人抱住一个,拿出自己的手机教儿子玩,然後一起等着他们最重要的人睡醒。
作家的话:
47章剩下的不够1000字,不给发,只好发到48章这一章了。大家不妨再回头看一遍47章
PPPS:文中关於医术方面的内容,例如骨头啦这方面地,如有有偏差还请大家海涵,忽略忽略啊,情节为重嘛,哈哈
遠溪:第四十九章
  从来没有睡得这麽沉过了,睡到浑身的骨头都酥酥软软的,也更痛了。从深沉的梦境中醒来,睁开的双眼只能感知到台灯发出的橘色的光芒,其他的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床边和床尾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顾溪闭上眼睛,待脑中没有那麽混沌后,他再次睁开眼睛,这回,他看清楚了,心窝有那麽一瞬间的悸动。

  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只穿着保暖内衣裤,看到还是早上出门时穿的那身,顾溪瞬间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床边,乔邵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坐在床尾的展苏南则靠着墙也睡着了。顾溪看向桌上的闹钟,心窝酸麻了一下,已经凌晨1点多了。这两人守了他一天吗?身上感觉到了凉意,顾溪拿过放在枕头边的大衣披上,然後轻轻推了推乔邵北。沉睡中的人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过来,眼里的茫然在看到顾溪后立刻变成了欣喜,随即又化为心疼。

  很自然地摸上顾溪的额头,乔邵北松了口气,放下手说:"总算退烧了。"他一开口,展苏南也醒了。看到了顾溪,他立马爬过来和乔邵北一样,非常自然地摸上顾溪的额头,同样也是明显地松了口气。
  "小河,饿了吧,我给你拿吃的去。"展苏南下床就要出去。
  顾溪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急道:"我没事了,你们快回去休息吧。"

  展苏南抽出胳膊,拉高顾溪的被子,笑笑说:"我们不累,你今天几乎烧了一天,还是小心点好。我给你拿粥去。"
  "苏南。"
  门开了,展苏南走了。顾溪既无奈又不安,十二年前他就很不习惯这两人照顾生病中的他,现在他更不习惯。

  抬头,是乔邵北温柔的脸,刚想劝这人赶快回去,对方就道:"要不要方便?"
  方便?待顾溪从对方的举止中明白过来这话是什麽意思时,他的脑袋轰的一下,脸颊发烫。乔邵北竟然从书桌底下拿出来一个夜壶!

  "我去外头。"似乎看出顾溪有那个意思,乔邵北把夜壶放到床边,说:"外头下大雪,很冷,别出去,就在屋里吧。你病了,这没什麽不好意思的。"说完,他就起身出去了。
  顾溪的耳膜里是心脏跳动剧烈跳动的砰砰声,他揪紧外套,呼吸急促。隐隐地听到乔邵北似乎下楼了,他低下头,久久之後,他发出一声说不清道不明的叹息。

  十分钟后,展苏南和乔邵北回来了,展苏南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还有一碟咸菜。乔邵北的手里也端着一个小碗,进来后他就把那个小碗放到暖气上了。没有问顾溪方便了没有,乔邵北只瞟了眼放在了床尾的夜壶,然後走过去抬起来。

  "邵北,放着吧,我来弄。"顾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发烧了,脸烫得很。
  "你乖乖躺着,别出去。"乔邵北神色平静地抬着夜壶出去了,顾溪抿紧了嘴。展苏南在床边坐下,冲他笑笑:"小河,别不好意思,能这样照顾你我和邵北别提有多高兴了。"
  "苏南。"顾溪轻蹙眉头,"我,不喜欢你们做这些。"他们两个人是天之骄子,不像他,是……

  "这有什麽的。我们又不是皇帝,怎麽就不能做了,你还给我们做过呢。"想到了一件往事,展苏南脸上的笑透着回忆,"你忘了,我和邵北生病的时候你就是这麽照顾我们的。还有我中枪那回,我根本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就是洗澡都是你给我洗的。"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候这人给他洗澡是克服了怎样的心里压力。

  想到这个,展苏南舀起一勺粥,吹凉了喂到顾溪的嘴边,满含悔恨地说:"小河,以前你照顾我们,现在我们照顾你。"
  "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们别总放在心上。"心里,乱乱的。
  "当然要放在心上,要放一辈子。"把粥喂到顾溪的嘴边,展苏南低低地问:"小河,我们三个人,还有孩子,以後就这麽过好不好?"

  顾溪的心猛地一紧,定定地看着展苏南,看着他眼底渐渐涌出的悲伤。没有回答,顾溪咽了咽嗓子,张开嘴:"辛苦你们了。"然後一口含下勺子里的粥。
  展苏南淡淡地笑了,自顾自地答道:"那咱们五个人,就这麽过了。"
  顾溪嘴里的粥好半天才咽下去,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默默地含下展苏南又喂来的一勺粥,心脏在怦动之後很快恢复了平静。

  乔邵北洗乾净夜壶,回来放下后又出去了,没一会儿,他端着一盆热水又回来了。等着顾溪吃完粥,他拧了湿毛巾。这回顾溪说什麽也不肯让他们动手,自己擦了手脸。待他擦完脸后,乔邵北拿过放在暖气上的碗交给展苏南,顾溪一开始没看出来碗里的是什麽,还以为是药什麽的,结果当展苏南喂进他嘴里时,他才尝出来居然是燕窝。

  "红雁姐说你的身体太虚了,得好好补一补,而且不能劳累,不然身体垮了就麻烦了。"间接地解释了爲什麽要吃燕窝,展苏南假装没有看到顾溪脸上的为难,把燕窝一勺一勺喂到他的嘴里。
  "苏南、邵北,我没那麽严重,你们别买这麽贵的东西。"顾溪只觉得嘴里的燕窝很难咽下去。
  展苏南和乔邵北让魏海中买了燕窝、虫草、花胶、海参、人参等很多给顾溪养气补身的东西,就等着找机会给顾溪吃下了。现在机会来了,他们当然得紧紧抓住。

  乔邵北坐在顾溪身边说:"你身体严重不严重得医生说了算。这些不是单独给你买的,阳阳乐乐、伯父伯母他们都有,你们一起吃。"忍不住握住顾溪放在外面的手,乔邵北轻揉他的手骨,说:"你的身体比什麽都重要,我知道你不愿意我们给你花钱,但对我们来说,这样做才能让我们心里好受点。"
  "小河,别跟我们见外了,吃完了你继续睡,你现在要多睡觉。"不让顾溪再说出客气的话,展苏南先声夺人。

  没有办法拒绝送到嘴边的燕窝,没有办法拒绝这两个人根本不给他拒绝机会的行为,顾溪心情沉重地吃下燕窝,然後在房间里刷了牙,看着两人把一切都收拾好。心里天人交战,躺在床上见两人又一个坐在床边,一个坐在床尾一副要守他一夜的意思,顾溪出声:"你们把阳阳乐乐抱过来吧。"
  乔邵北给他掖好被子说:"你身体还虚着,别跟他们睡了,免得你睡不好。没事,别管我们,我和苏南刚才睡了一觉,现在一点都不困。我们两个一天睡四个小时就够了。"

  是在美国养成的习惯吗……想到这两人以前每天至少得睡十个小时才能睡醒,顾溪的心头闷闷的。一只温暖的大手捂住了他的眼睛:"睡吧,不困也闭着眼睛养神。"
  顾溪闭上了眼睛,眼睛上的那只手如白天在医院时那样,并没有马上离开。大约有三分钟,还是五分钟,那只手离开了,顾溪睁开了眼睛。
  "怎麽了?"乔邵北和展苏南关切地问。

  顾溪深吸了口气,看向衣柜说:"上面的柜子里有两床被子,你们拿出来。"
  "觉得冷?"顾溪可是盖了两条被子,上面还搭着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外套呢!展苏南立刻摸上顾溪的额头,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怎麽觉得比刚才热了呢?而乔邵北已经走到柜子前去拿被子了。

  把顾溪说的两床被子都拿出来,乔邵北摊开要给顾溪盖上,却听到顾溪说了一句让他和展苏南惊愣在当场的话。
  "不介意的话……你们晚上……跟我挤一挤吧。"
  这话,是什麽,意思?两人不敢"胡思乱想"。垂眸,顾溪往墙根贴了贴,让出床边宽敞的位置,又说了句:"你们,上来睡吧。"

  脑袋花了整整一分钟才分析出这句话的意思是什麽,两人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所淹没。嘴巴几乎咧到了耳後,惊喜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两人只会点头了。展苏南看了乔邵北一眼,乔邵北抱着一床被子走到床边,铺开,展苏南这站在床脚,轻声恳求:"小河,你睡中间,好不好?"
  顾溪的眼皮轻颤,展苏南抱着被子站在那里不动,乔邵北已经飞快地脱掉衣服钻进被窝里了。屋内的气氛有丝热辣,顾溪拉高被子,遮住半张脸,往中间挪了挪。好像生怕顾溪下一刻反悔,展苏南飞快地铺开被子,近乎扑上了床,然後迅速脱衣服。

  "把你们的外套搭上,我不冷。"
  "嗯嗯。"
  两人拿过各自的外套搭在被子上,脸也没洗,牙也没刷的两人就打算这麽睡了。

  "咔",台灯关了,屋内陷入黑暗,顾溪反而松了口气,在灯光下他只觉得展苏南和乔邵北的视线令他无处可躲。

  两人平躺着,不敢随便乱动,床上躺着三个成年人,还有两个牛高马大的,立刻显得特别的拥挤。耳边是两人压抑的喘息,顾溪闭上眼睛把头埋进被窝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唉,算了,不想了,总不能,让他们在床边守一夜吧。

  毕竟身体还很虚弱,虽然心里的情绪翻腾,顾溪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他睡着后,他身边的两个人轻轻地、轻轻地翻过身,面朝顾溪,脸上的傻笑就是在黑暗中都异常的明显。他们,是不是可以希望了?

  ※

  一楼的主屋里,徐大爷在跟倪红雁、魏海中聊天,阳阳和乐乐在厨房里准备自己的创业大事,今天下午他们就要去卖糖葫芦了,昨天已经跟叔叔说好了。大年初二,按规矩是要回娘家的。徐蔓蔓跟着父母去姥姥姥爷家了,庄飞飞自告奋勇地揽下了司机的活。而本应该陪着媳妇一起回娘家的徐丘术却在屋里帮着母亲一起准备午饭。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他没心情跟媳妇回丈母娘家。媳妇变成今天这样除了他的原因外也跟丈母娘那边的挑唆不无关系。

  徐奶奶没说什麽,虽然昨天媳妇跟她道了歉了,但多年来对媳妇的不满不是一杯茶、一碗饭就能消除的。而且她总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谁知道她过几天她会不会又固态萌发。徐奶奶也并不想让儿子和媳妇离婚,毕竟离了婚对儿子没有任何好处,但该给的教训还是得给,不然再这样下去这个家早晚会被郭月娥给闹散了。

  顾溪还没起床,展苏南和乔邵北也没下来,大家做事说话都特别的小声,以免打扰到他们休息,尤其是打扰到顾溪。年三十那天剩了很多的菜,还有饺子包子什麽的,不用忙活什麽。

  楼下可以说是静悄悄的,而楼上顾溪的房间里也是静悄悄的。顾溪还在睡着,忙碌了整整一年,可能潜意识中知道自己不用早起摆摊,所以身体自动地进入了休眠的状态。不过有两个人却是早就醒了,但他们谁也不愿意起床,甚至巴不得顾溪能多睡会儿。

  被窝里暖暖的,甚至有些热了,可乔邵北还是收紧了手臂,让怀里的人能更紧得贴着自己。展苏南呢,则像一块狗皮膏药,也紧紧搂着顾溪,脚丫子缠在顾溪的脚上。顾溪总是冰凉的手脚早就被两个人暖的热乎乎的了,这也是他爲什麽会睡得这麽沉。

  其实昨晚睡觉的时候两个人真的很规矩,一点逾矩的念头都没有。啊,这个当然一听就是骗人的,但他们却是什麽都没敢做,主要还是怕顾溪不高兴。两人虽然很兴奋很高兴,不过终究会累,後来两人也都睡着了。十二年终於可以和顾溪睡在一张床上了,两个睡眠很浅的人这次睡得相当得沉,等他们早上被生物钟闹醒后,却发现顾溪在他们的怀里,他们不知什麽时候钻进了顾溪的被窝里,三人的被子连在一起,乔邵北被子上搭的大衣掉在地上。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如果不想被顾溪醒来後踹下床,他们应该赶紧趁着顾溪没发现的时候放开他,可是,可是放不开。他们的胳膊根本不听大脑的指挥,任凭他们怎麽教育自己的两只胳膊,那两只胳膊就是假装没听到,理都不理。然後,然後他们就只能保持这样的姿势了。

  呼吸都不敢太大声,生怕吵醒了怀里的人,两个人痴痴地看着顾溪的睡颜,心脏一波波的疼。这样紧密地搂抱着,才知道这人究竟有多瘦,有多累。还记得这人第一次跟他们同床共枕时脸上的羞涩与眼里暗藏的喜悦,可昨晚,这人没有,一点都没有,有的只是为难与不得已的妥协。他们伤透了这人的心,再想追回来不是跪下乞求就能乞求回来的。

  但,他们已经很幸运了。如果他们跟这人对换,让他们忍辱负重地独自生下孩子、养大孩子,再见到伤害自己的人他们绝对会杀了对方,更别说什麽让孩子跟对方亲近了。所以,他们是幸运的,这人有一颗善良、温柔的心,他们,总有希望。

  怀里的人呼吸渐渐沉了,怕是要醒了。展苏南和乔邵北立刻收回所有的心思,闭上眼睛,迅速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好像还在睡眠中。

  好暖和,记忆中在冬天能这麽暖和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从他生下孩子后,他的手脚一到冬天就特别的冰凉,一整个晚上被窝里都不会太暖和。而现在,他却热得出汗了,手心脚心都有汗。鼻端是陌生而又熟悉的味道,酸痛不堪的身体被温暖无比的"东西"拥着,顾溪不解地睁开眼睛,入目的先是房顶,接着是衣柜。身上沉沉的,他下意识地扭头,迷糊的双眼瞬间清明,要不是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恐怕会惊地滚到床下。

  怎麽,怎麽会!身上的毛孔全部炸开,顾溪的头懵了,身体所有的感知都在两侧紧贴着他的温暖上。他,他什麽时候……咬住舌尖,大气不敢出,害怕弄醒还在睡着的两人,顾溪想从两人的怀里钻出来却悲哀地发现很难。心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万一两个人醒过来……这,这,这,这……要更说不清楚了。

  "唔……"乔邵北砸吧了砸吧嘴,"似乎"要醒了。
  顾溪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屏住呼吸,尽量把头埋到被子里,装睡。

  乔邵北的眼睛睁开一条缝,看着顾溪明显装睡的眼睛他忍着笑,慢慢收回手,假装暗呼一声,然後推推展苏南。在展苏南"醒来"后,他指指顾溪,然後压低声音说:"我们怎麽钻到小河的被窝里来了?快起来,别让小河知道,不然他又要躲着我们了。"
  "啊,好险好险,可能是被子太薄了,下意识就……"展苏南收回胳膊,掀开被子下床。两人给顾溪盖好被子,快速穿好衣服就出去了。

  门关上了,顾溪睁开了眼睛,大大地吐了口气,心脏砰砰砰地直跳,好险。站在门口,展苏南和乔邵北对着天上落下的雪花深深一笑,然後笑容挂在了脸上迟迟没有落下。这一天,好幸福。
作家的话:
忘记提前存文了,结果过了12点再存文就只能是4号的了,所以今天的就提早发吧,我6点钟绝对起不来。但是等到我起来发文我估计你们会全体给我哀嚎,所以就提前发了。
遠溪:第五十章
  等展苏南和乔邵北在外面幸福完了,又吃了早饭后,返回屋里顾溪已经"醒了"。虽然他并不知道两人那个时候其实是醒着的,但在两人的面前他仍是止不住的不自然。十二年了,他一直都是独身,哪怕是和两个孩子也因为身体上的原因在孩子长大后就没有怎麽亲密过了,他不适应,有点心慌、心乱。

  展苏南和乔邵北表现得很正常,正常中透着点愉悦。服侍顾溪在屋里刷了牙、擦了脸,两人又厚着脸皮喂顾溪吃了早饭和燕窝。然後倪红雁来给顾溪挂吊瓶,两人下楼去厨房给顾溪熬虫草鸡汤,当然也有儿子和两位老人的。

  吃了早饭没多久,顾溪退下去的烧又上来了,令众人的心再次低沉,也让两个偷着乐的男人没了笑容。顾溪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他并不困,但身上很痛,呼吸间总觉得有点喘不上气来。倪红雁千叮咛万嘱咐他要卧床休息,也明白自己不能倒下,顾溪听话地没有下床的意思。
  给顾溪挂了吊瓶后,倪红雁就走了,她离开没多会儿,有人在外头敲门。
  "小河,睡了吗?"

  顾溪马上睁开了眼睛:"二哥,你进来吧。"
  徐丘术打开门极快地闪进去并迅速关上门,走到暖气旁驱了驱身上的寒气,他走到床边的凳子前坐下。得知了顾溪又发起烧来的他在看到顾溪的脸色后更是愧疚地无地自容。

  "小河,昨天……"徐丘术低下了头,两手紧紧交握。
  顾溪急忙说:"二哥,昨天的事是我没有教育好孩子,等我病好了我当面去跟二嫂道歉。"
  "小河!这不怪你。"徐丘术抬起头,又气又急,急顾溪的歉意,气老婆的蛮横。"你二嫂是什麽人咱县上谁不知道。要不是她做得太过分,阳阳和乐乐能那样吗?再说了,孩子没做错,你别去跟她道歉。你要这麽做了,我以後更没脸见你了。"

  "二哥。"顾溪的声音沉了几度。
  徐丘术深吸了口气,看着顾溪说:"小河,不要怪阳阳和乐乐,也不要觉得对不起我什麽。咱们这个家只有我跟你二嫂对不起你,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二哥,你……"
  "你听我说。"

  被二哥拦下,顾溪抿住嘴。徐丘术搓搓手,接着说:"要不是昨天有阳阳和乐乐,爸妈还不知道会被气成什麽样子。小河,我不会跟她离婚,但她这个脾气再不改改,咱们这个家早晚有一天会被她闹没了。爸妈那边,我没有尽到孝道,兄弟这边我又没有做到应尽的责任,要不是昨天的那件事,我还下不了决心彻底治治你二嫂。小河,这件事你啥也别说了,二哥不求别的,只求咱们这一大家子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要再生什麽事端。"

  说到这里,徐丘术对顾溪露出一个大大的、憨厚的笑容:"以後记得要叫'爸妈'。"
  顾溪也笑了,心窝软软的、暖暖的。"二哥,我能遇到你,遇到大哥,遇到爸妈,是我的福分。"
  "能有你这麽一个弟弟,也是二哥的福分。"把顾溪的被子给他往上拉了拉,徐丘术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两沓子钱,顾溪脸上的笑立刻没了。

  他很不高兴地说:"二哥,你刚还说我是你的弟弟,怎麽转眼就跟我见外了?"
  徐丘术把钱放到桌子上,说:"小河,一码归一码。这钱一天不还给你,二哥就一天睡不踏实。还了你,二哥才能好好地睡个觉。"
  "二哥,这钱我给出去了岂有再拿回来的道理,我不要,你拿回去。"顾溪拿起那两万块钱就往徐丘术的口袋里塞。奈何他只有一只手能动,轻易地就被徐丘术抓住了手腕,把钱又给他放下了。

  "小河,你出钱给爸妈盖房子那是你的孝心,但给怀志买房子的这两万块钱我是说什麽都不能要。你好好休息,二哥出去了。"
  把钱放到顾溪够不到的地方,徐丘术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二哥!"
  门开又关上了,接着就是哒哒哒的脚步声,徐丘术已经下楼了。

  无力又无奈地看向那两万块钱,顾溪很是头疼,看这事情闹的,这两万块钱他从来都没想过再要回来。有人直接推门进来了,看到了顾溪脸上的烦闷,也很清楚地看到了那两万块钱。关上门,他走到床边,很自然地摸摸顾溪的头,然後说:"还烧着,快躺下。"然後双手按着顾溪的肩膀,强制地让他躺了下来。

  "邵北,你帮我把这两万块钱还给二哥,这钱我不能要。"顾溪着急地说。
  乔邵北笑笑,在床边坐下说:"这钱你收着吧。我听蔓蔓说伯父伯母对这件事很有意见,连带着对二哥也有意见了。我知道你是出於一番好心,也不会跟二嫂计较,可看在别人的眼里就不是那麽回事了。你要真想二哥好过,就收下。"

  顾溪吐了一口闷气,说:"二哥在县里的粮食局工作,是很普通的职员,二嫂在娘家哥的厂子里上班,收入也不高。这两万块钱对他们来说不是小数。怀志刚买了房没多久,他们又要带孙子,把钱拿给我,他们的压力会很大。"

  乔邵北揉开顾溪的眉心,温声道:"别急,这钱你就收着。苏南跟你说过我们的意思了吧。二哥是个实在人,他以後只要听着我们的,今後的收入会越来越多。等他挣得多了,二嫂也就不敢再跟他撒泼胡闹了。而且有他亲自带着怀志,怀志也不敢不懂事。"
  顾溪欲言又止,乔邵北马上明白地说:"你放心,这件事对我和苏南来说根本就不是个事。二哥为人老实,对你一直都不错,我们也应该帮帮他。退一万步,二哥也是伯父的儿子啊,他们一家子要是有个什麽事情伯父还不是得操心?这次的事怪我们,要是我们提前跟二哥二嫂说了,也就不会闹出这麽多事了。"

  这才是顾溪最为难的地方。"邵北,我不想你们因为我而勉强。"这样他会很过意不去,会觉得……"又"欠了他们。
  "不为你要为谁呢?"双手包住顾溪热度并不正常的右手,乔邵北情不自禁地轻吻了一下,眼神温柔,"小河,你和阳阳乐乐是我和苏南生活的全部,我们在美国发展事业,努力扩大集团的版图为的就是能找到你。现在找到你了,我们的目标又多了一个,就是让你和孩子们能有更好的生活。小河,我知道你不愿意靠着我们,只要你的身体允许,我们不会拦着你做你喜欢做的事。我们可以像正常的家庭那样,你忙你的,我们忙我们的,孩子们忙孩子们的。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顾溪的嘴唇微动,接着抿紧。乔邵北并不失望,他一脸憧憬的继续说:"我和苏南都很渴望那样看似平淡却极为幸福的生活,有你,有孩子的生活。我们渴望着每天下班回家的时候,能听到孩子们说'叔叔,你们回来啦',能和你还有孩子们围在一起吃饭,讨论周末去哪里玩儿,或者去看哪一部电影,好多好多……我们,真的很渴望。"最後一句,乔邵北的声音很哑,眸中的伤感与渴盼压得顾溪的心沉甸甸的。

  顾溪没有说话,乔邵北也不说了,就那麽双手暖着顾溪的手,凝视着他。屋内的气氛略有压抑,许久之後,顾溪朝低低地开口:"邵北,二哥的事,我谢谢你们。"
  手指轻点住顾溪的唇,乔邵北摇摇头:"永远不要和我们说谢。你的家人就是我和苏南的家人。我们很感激他们在你最难的时候帮了你一把,这份恩情我和苏南会记在心里一辈子。"要不是有这家好心的人,他们不敢想顾溪这十几年一个人带着孩子该怎麽活下来。

  收回手,乔邵北捂住顾溪的眼睛:"睡吧,你现在要多睡觉。"
  "你们给阳阳和乐乐的压岁钱……"
  "你现在要想的是养好身体。那是我们给'儿子'的压岁钱,绝对不能拿回来,那会影响孩子的福运。你可以先帮他们存着,等他们成年了再拿给他们。睡吧,专心睡觉。"

  顾溪深深吸了口气,闭上了眼睛。那就把钱存到儿子的户头上吧,他们是儿子的父亲,他不能剥夺他们对儿子的爱。一直到顾溪陷入昏睡之前,那只手都没有离开,掌心的温暖令他的体温又升高了几度。在顾溪睡着后,乔邵北轻轻地含上了他的唇。

  ※

  "爸,你睡了么?"敲敲门,顾朝阳问。
  "进来吧。"
  拧开门把手,确保已经解除了被爸爸揍的危险的两个孩子一起进了屋。顾溪从床上坐了起来,拍拍床边,两个孩子上床,挨着爸爸坐下。屁股一挨着床,两个孩子马上主动承认错误:"爸,我们那天错了,我们不该跟二娘吵架。"

  已经不生气的顾溪仍是严肃了起来,说:"不管二娘做了什麽事,她都是长辈。你们跟二娘吵架,别人不会说你们不好,只会说爸爸没有教育好你们。你们还小,有时候会冲动,反而会使事情更加不可收拾。而且大人之间的事情你们小孩子参合进来也不合适,有什麽想法可以等私下里跟爸爸说。不要让人觉得你们没规矩。"
  "嗯。"两个孩子连连点头,然后道:"爸,我们错了,你打我们吧。"两人站起来,转身就要脱裤子。
  顾溪拉住了他们:"都过去了,你们知道自己错了就好,爸爸不打你们。今後不允许再这样没大没小,吵架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记住了吗?"

  "记住了。"两个孩子转身坐下,握住爸爸的手:"爸,我们以後再也不跟二娘吵架了。"他们会用叔叔教给他们的方法来对付二娘。
  顾溪把两个孩子揽到怀里,道:"二娘是有她做的不对的地方,但她终究是你们的二娘。如果以後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们让爸爸和伯父们来解决,不要再插手。不要总认为爸爸会被人欺负,只是有些事情在爸爸看来没有必要去计较。如果爸爸总是计较这些,那别人也就会来跟爸爸计较,爷爷奶奶也就不会认爸爸当儿子,就不会认你们当孙子。那样的话,你们跟着爸爸会更受苦,说不定连书都读不起,你们说,计较是好事吗?"
  "不好……"两个孩子在爸爸的怀里摇头。

  顾溪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很认真地说:"如果处处都想着不能吃亏,那日子就没意思了。阳阳乐乐,爸爸从来不觉得有什麽事是吃亏的,因为你们一天天茁壮的长大、一天比一天懂事,爸爸就已经占到了一生中最大的便宜,你们是爸爸最珍贵的所有。爸爸已经得到了这麽大的便宜了,如果还去贪图其他的便宜,老天爷会看不过去的。有得就有失,爸爸得到了你们,失去一些身外之物又怎麽样呢?爸爸希望你们能有一颗豁达的心,一颗智慧的心。你们学习好只能证明你们很聪明,但要得到别人的尊敬,要达到你们所谓的成功,还必须要有智慧。"

  两个孩子仰头看着爸爸,从有记忆起,爸爸就总会像现在这样温和的给他们讲道理。爸爸从来不会像别的同学的爸爸那样不高兴了就踹几脚或者不分青红皂白地打一顿。不管爸爸有多忙有多累,晚上爸爸每天都会这麽抱着他们给他们讲成语故事,给他们将历史故事。因为他们有世界上最好的爸爸,所以学校的老师和同学才会喜欢他们,爷爷奶奶才会喜欢他们。如果没有爸爸,他们很可能会变成像怀志哥哥那样不讨人喜欢的人。原来,爸爸之所以这麽爱他们,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爸爸的孩子,而是因为他们是爸爸最珍贵的所有。

  心窝滑过一种他们还无法解释的情感,阳阳乐乐吸了吸鼻子,抱紧爸爸,忍不住撒娇:"爸,我们记住了,我们会变成有智慧的人,再也不惹爸爸生气。"
  顾溪笑了:"爸爸相信你们。记得要跟二娘道歉。"
  "嗯。"才不要,二娘除外。

  好了,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顾溪相信经过这次的事两个孩子会记住教训,今後不会再这麽冲动。咳了几声,顾溪转而问:"你们去卖糖葫芦了?"那两人这几天没少跟他抱怨,只是他一直在生病,没有机会跟孩子好好谈谈。
  "去了。"两个孩子点点头,从爸爸的怀里退出来,脸上有了笑容。乐乐很高兴地说:"爸,好多人来买呢,我们每天都能卖完了。"接着,他又露出担心:"爸,你好点了吗?"

  "爸爸没事了,只是叔叔说外面太冷,怕爸爸反复,让爸爸在屋里不要出去。"顾溪安抚道。事实上这一个星期他总是反复低烧,不想孩子担心,顾溪隐瞒了,也让那两个人隐瞒了。
  阳阳不放心地摸摸爸爸的头,温热温热的,心知爸爸不愿意他们担心,他压下担忧冲爸爸笑笑,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两百块钱,双手递过去:"爸,这是我们这几天卖糖葫芦挣的钱,我们把整数拿去银行换了,你收着。"

  看着那两百块钱,顾溪很为儿子高兴,他把钱推回去,说:"你们自己留着,作为你们的零花钱或者以後自主创业的资金。你们能把这件事坚持下来,爸爸很高兴。"
  "爸,要不是叔叔只让我们卖四个小时,我们可以挣得更多。好多人都来买我们的糖葫芦,说我们做的糖葫芦又好看又好吃。"乐乐撅撅嘴。顾溪笑着揉揉儿子的头,声音带着点生病的沙哑:"叔叔心疼你们,你们就听叔叔的吧。赚钱是小,重在体验。"

  "爸,我和乐乐有零花钱,这两百块钱你收起来。"阳阳把钱放到爸爸的手里,抿抿嘴,"爸,过了年,你不要摆摊了好不好?我和乐乐这几天卖卖糖葫芦,等开了学,我们再做点别的买卖,你不要去摆摊了。"

  顾溪愣住了,乐乐拉住爸爸的手,心疼地说:"爸,我们长大了,我们可以自己挣钱了,你不要再那麽辛苦了。爸,我们知道你不愿意依靠叔叔,也不愿意让叔叔帮你找工作,你可以依靠我和哥哥啊。"
  "爸,你以後就依靠我们吧,我和乐乐养你。"阳阳也握住爸爸明显透着不正常温度的手,眼圈都有点红了。

  顾溪的心窝是满满的、满满的欣慰,还有对儿子的骄傲与自豪,他这一生最大的便宜就是这两个比任何人都贴心的孩子。用力握住两个儿子的手,他笑着说:"你们长大了,有出息了,爸爸很高兴,也很幸福。等过了年爸爸就让叔叔帮爸爸把身份证办好,把以前的学历证明补办好,爸爸也许可以转成正式的老师了,那样爸爸就不用摆摊了。阳阳乐乐,爸爸的身体没有你们想的那麽糟糕,爸爸也从来不觉得有多辛苦。爸爸支持你们去自主创业,但爸爸并不希望你们把创业挣钱当做是负担。"
  "爸,我们喜欢挣钱。"两个孩子急忙说。

  笑笑,不慾再说摆摊的事,顾溪道:"叔叔给你们的压岁钱他们不肯收回去,爸爸打算给你们两个人分别开一个户头,把你们的压岁钱存进去,你们也可以把你们挣的钱存进去。将来你们要创业要做什麽都好。这是叔叔对你们的爱,你们要记在心里。"
  "嗯。"两个孩子重重地点点头。至於那些钱,他们是不会用的,他们要全部留给爸爸。以後他们会自己挣创业的钱。

  压岁钱的事目前也只能这样了,顾溪享受着和儿子在一起的温馨时刻。父子三人聊了一会儿,阳阳问:"爸,你会和叔叔回营海吗?"乐乐也看着爸爸,这几天他们的心里总会冒出这个问题。
  顾溪脸上的笑隐去,反问道:"你们想跟叔叔去营海吗?"
  两个孩子立马摇头:"爸爸去营海我们才去。"

  长吸了一口气,顾溪淡淡地说:"爸爸离开营海已经太久了,早已不适应大城市的生活了。爸爸……没有回去的打算。"
  两个孩子并没有什麽失望,他们只是单纯地问一问。不过乐乐想到一件事,问:"爸,那暑假你会跟我们去营海吗?"
  顾溪很释怀地说:"会。爸爸要带你们去给祖奶奶扫墓。"

  "太好了。"阳阳和乐乐一听很是高兴,阳阳挠挠头:"嘿嘿,爸,若你不跟我们去的话,我们还有点怕呢。"
  "怕什麽?"顾溪被孩子们的羞涩给逗笑了。
  "呃……那是营海啊,我们只在电视上看到过。"两个孩子的眼里是对营海的憧憬,也有对那座好似天边的大城市的紧张。

  顾溪稍显用力地揉揉两个孩子的头,笑着说:"你们可以找叔叔提前做做功课,这样去了营海就不会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摸不着北了。其实爸爸现在去营海也会摸不着北,十几年了,营海的变化肯定很大。你们做好了功课就来给爸爸讲讲,爸爸也提前做功课。"
  "嗯!"两个孩子露出大大的笑容。
  摸上孩子纯真、朴实的笑脸,顾溪趁机教育道:"不管是大城市,还有小县城,都不过是人居住的地方。到了营海,你们会见到许多你们不曾见到过的东西,会接触到许多很新鲜的事物,爸爸希望你们能永远保持一颗平静的心,不因不懂而怯懦自卑,不因差距而否定自己。"

  虽然不是很明白爸爸的话是什麽意思,不过两个孩子还是重重地点头,把爸爸的话记在了心里。

  "爸,我今晚想和你睡。"阳阳抱住爸爸。
  "我也想。"乐乐也抱住爸爸。
  顾溪亲亲两个孩子的额头:"好。"

  两个已经洗漱完毕的孩子立刻把自己的枕头被子抱过来,高兴地挨着爸爸躺下。想到叔叔交给他们的任务,乐乐翻身:"爸,都一个星期了你还没有好,你到营海的医院去检查检查好不好?姐姐说县里的医院不可靠。"
  阳阳也跟着说:"爸,叔叔有飞机,两个小时就能到营海。您看了病再回来就行了,不会耽误开学的。"

  毫不意外孩子会这麽说,这两天一直在被某两个人劝说去营海看病的顾溪淡淡地说:"爸爸的身体没事,爸爸以前学过医的,自己知道,过几天就好了。叔叔的飞机不是叔叔自己的,叔叔也要去麻烦别人,爸爸不过是个小感冒,没必要兴师动众。晚了,睡吧,你们明天不是还要卖糖葫芦吗?"
  两个孩子的眼里是焦急,但他们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说了。跟爸爸说了声晚安,两个孩子闭上眼睛,他们没有完成叔叔交给他们的任务。两人失落之余又有多疑惑,爸爸是不是还没有原谅叔叔?不然爸爸爲什麽不愿意去营海呢?

  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顾溪的心里也同样焦急,这次生病确实是有点久了。但他绝对不会去营海检查,就是病死,他也不能去冒身体的秘密被发现的危险,那是他发誓要带进棺材里的。
遠溪:第五十一章
  不知道是因为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到来,令顾溪没有了对孩子的後顾之忧还是他的身体确实已经到了极限,都半个多月了,顾溪的身体还是没有彻底好转的迹象,总是白天退了烧晚上又发烧,或者晚上退了烧白天又烧起来,体温一直在36.8度到37.5度之间徘徊。再过几天就要开学了,顾溪心急不已,如果是以前他带病去上课那是经常的事情,可是现在多了两个"碍事"的人,如果开学前他的病还没有好,难说那两人不会阻拦他,他最不擅长的事就是和别人争执,更何况是那两个人,他从来就没有争赢过他们。

  魏海中和倪红雁已经先行回营海了,倪红雁要去找骨科医生看顾溪的胸片。徐蔓蔓也被导师召回营海了,而且她现在又多了一个身份就是公司正式的实习生,她不能因为和老板的关系而置公司的规矩于不顾。本来徐蔓蔓是要坐火车回营海的,结果庄飞飞一声没吭地就给她买了机票,一折的机票,跟火车票的钱差不多。

  徐蔓蔓把钱给了庄飞飞,庄飞飞这回没拒绝,不过徐蔓蔓走的那天他亲自开了三个多小时的车送徐蔓蔓去机场。顾溪从大嫂那里知道了这件事,他打算找个时间跟侄女好好谈谈,他真的觉得庄飞飞挺不错的,两个人若能在一起的话侄女会很幸福。只不过在说这件事之前,他的身体得赶快好起来。

  庄飞飞留了下来,帮两位老板处理公务和私务。徐丘林帮展苏南和乔邵北租到了一套房子,是县上一位老干部的房子,环境好,房子也不像他们的是那种旧式的房子,上下两层楼都有卫生间和浴室,洗澡什麽的特别方便。那位老干部被儿子接到南方的大城市去了,留下了这套房子,租金不贵,一个月才800多。直升机又在普河县出现了几次,然後就见军车一次次停在一栋小楼门口,把电视机、电脑什麽的高科技东西搬了进去,还有床、沙发、被子褥子之类的。整个普河县城的老百姓们都很好奇这小楼搬进来的是哪位大人物。

  展苏南和乔邵北把办公室搬到了这栋小楼里,很多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出面去解决了,但他们毕竟是跨国大集团的老板,还是会有一些事需要他们处理的。只不过最近他们都没有处理公务的心情,因为顾溪的身体始终不见好。他们不是没有跟顾溪提过去营海看病,但每一次都被顾溪拒绝了。对方总是说没事,不用去看。他们都清楚顾溪的顾虑,但在对方没有开口之前他们什麽都不能说。


  "阳阳乐乐,下来吃水果。"
  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乔邵北对着楼上喊,不一会儿就听到楼上传来跑步声,还有两个孩子清脆的喊声:"来啦。"
  咚咚咚……两个孩子跑下楼了。却见他们满头是汗,脸颊通红,袖子卷得高高的,明显一副劳动过後的样子。原来,展苏南和乔邵北把要搬来的东西都搬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很贴心地一大早就来帮叔叔收拾家,为此不惜牺牲了一天卖糖葫芦的时间。两个孩子来之前已经向爸爸报告过了,得到了爸爸的大力支持。

  招呼两个孩子坐到沙发上,乔邵北抽出纸巾给两人擦擦汗,带着点心疼的埋怨说:"吃完水果去玩游戏吧,不要做了,剩下的叔叔来做。"

  "我们不累,我们每天都要帮爷爷奶奶还有爸爸收拾家呢。叔叔,不要管我们,我们累了自己会休息的。"叉起一块猕猴桃,乐乐放进嘴里,接着就眯起了眼,好甜,好好吃,不知道爸爸能不能吃,倪阿姨说爸爸咳嗽,不能吃凉的水果。
  "叔叔,不要和我们客气,叔叔不是说我们是你们的儿子吗?儿子给爸爸收拾家是应该的。"一口塞了好几块猕猴桃的阳阳也随口道,殊不知他的话在乔邵北的心里砸下了一块多大的石头。

  听到阳阳说"爸爸"的那一瞬间,乔邵北几乎要不能呼吸了。两个低头吃水果的孩子没有发现叔叔的异常,等他们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被叔叔用力地抱在怀里了。
  "阳阳、乐乐,能不能,能不能,再叫一声?叫一声,爸爸。"不让孩子看到自己的脸,乔邵北努力克制着心中翻涌的情绪,轻声恳求。

  阳阳和乐乐咀嚼的动作停下,心窝因为叔叔声音里的乞求而软软的。在他们心里,展叔叔和乔叔叔和别的叔叔不一样,是仅次於爸爸的不一样。那种不一样连他们自己都无法解释,就是忍不住想要亲近叔叔,想要和叔叔在一起。而且,他们已经把叔叔当成是他们的另外两位父亲了,不仅是因为他们自己愿意,这也是爸爸对他们的希望。可是要真的开口叫爸爸,他们却从来没有想过。

  "阳阳、乐乐,叫一次,就叫一次,好不好?"渴望,他太渴望了,渴望听孩子叫他一声爸爸。不管孩子跟他们有多麽亲密,但那一声"叔叔"始终在他们和孩子的中间画了一条沟。乐乐咽下嘴里的猕猴桃,咬了咬嘴唇,抬起手慢慢抱住了叔叔。阳阳也抱住了叔叔,突然有点紧张。

  "阳阳、乐乐,叫一次,叫一次'爸爸'。"乔邵北的声音都有点发颤了。
  两个孩子的呼吸有了明显的变化,乐乐把脑袋埋在了叔叔暖暖的颈窝里,心脏扑通扑通直跳,叔叔的紧张传染给了他,而他又把他的紧张传染给了双胞胎的哥哥。

  "阳阳……乐乐……叫一次,就叫一次。"乔邵北的声音轻得好似怕吓跑一只小鸟。然後他的脖子感觉到了从孩子的嘴里喷出的带着猕猴桃味道的热气,接着,是一声低低的、羞赧的、紧张的而又带着几分期待的:"爸爸。"
  乔邵北的心脏停止了跳动,时间也似乎在那一刻永远的停下了。
  "爸爸。"又是一声。乔邵北紧紧闭上眼睛压制住体内不停上涌的泪意。喉结不停地上下浮动,他咬紧牙关。

  "爸爸。"有了第一次,第二次就不那麽难了。
  "哎。"
  "爸爸。"乐乐的嘴咧开了。
  乔邵北的嘴角颤抖,更加用力地抱紧两个孩子,声音发不出来。
  "爸爸。"阳阳的嘴也咧开了,从叔叔的怀里挣脱出来,他开怀地大声喊:"爸爸。"乐乐也挣脱出来,然後和哥哥一起擦擦叔叔的眼角:"爸爸。"

  乔邵北大口大口的呼吸,他想笑,可是嘴角却怎麽也弯不起来。不能在孩子面前丢脸,他站起来冲着楼上大喊:"苏南!快下来!阳阳和乐乐叫我爸爸了!你快下来啊!"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快要冲破他眼眶的热辣。
  脚步声急促,一人飞奔而下,眼里是震惊,是不相信。

  "爸爸。"似乎是想给叔叔一个惊吓,阳阳毫无预警地朝展苏南喊了一声,然後扑了过去。展苏南瞬间傻掉了,双手反射性地接住阳阳的身体,自己却因孩子那没什麽力量的冲击而连连後退了几步。乐乐的眼里扬起一抹恶作剧,只觉得叔叔现在呆呆的样子很好玩。他也扑了过去:"爸爸!"

  扑通一声,展苏南直接坐到了地上,两个孩子轻易地就把牛高马大的叔叔扑倒在地。展苏南和乔邵北一样,心都不会跳了,耳朵里不停地回响孩子的那几声"爸爸"。眼里是两个孩子红扑扑的笑脸,一把将两个孩子搂到怀里,展苏南怀疑自己得了幻听。
  "阳阳乐乐……你们刚才……叫叔叔,什麽?"
  "呵呵呵……"两个孩子调皮地笑了,可鼻子却是酸酸的。搂住叔叔的脖子,他们认认真真地、低低地、软软地喊了一声:"爸爸。"

  倒抽一口气,展苏南猛地抬头看向乔邵北,他没听错吧,他没听错吧,他真的没听错吧。乔邵北用笑来掩饰自己的失态,大声说:"你没听错,阳阳和乐乐喊我们爸爸了。"说着,他就上前抱起乐乐,然後高高的举起。
  "啊——"双脚突然离开地面那麽多,乐乐笑得尖叫。
  乔邵北收手,稳稳地把乐乐抱在了怀里,而乐乐则是双腿圈住叔叔的腰,双手搂住叔叔的脖子。从小到大,还没有人用这样的姿势抱过他呢。

  展苏南抱着阳阳站了起来,不等孩子抱好他他就抱着阳阳转起了圈,引来阳阳的阵阵尖叫。一时间,客厅里就听到两个孩子的叫声与笑声,还有两位男人一次次的恳求声:"叫爸爸,再叫一次……再叫一次……"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

  "咳咳咳……"

  拿过水杯,顾溪吃了药,然後拿过床头的一本书看了起来。最近一直在病着,展苏南和乔邵北怕他闷,给他带了好几本书。很多年都没有过闲心看书了,现在他不能摆摊,也不能出去,正好有时间看看书。

  徐奶奶和徐大爷是严守倪红雁临走前对他们的交代,根本不允许顾溪踏出房间半步。每天早上展苏南和乔邵北就来了,做早饭。半上午郭月娥会抱着孙子过来做中饭和晚饭,已经上班的徐丘术下午下了班就过来爸妈这边尽孝心。郭月娥能不能改好尚不可知,不过最近她的表现还算不错。起码公婆的两顿饭还有洗的、用的,她都精心伺候着。

  当然,这些事没有人在顾溪的面前说,一直在楼上房间里的顾溪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一直以为一日三餐都是展苏南和乔邵北做的,为此还愧疚不已。今天两个孩子到那两人的新家去帮忙,顾溪稍稍有些欣慰,他现在做不了什麽,有孩子帮他为那两人分担一些,他心里会好过点,只是这阵子辛苦爸妈了。

  想到那两人,顾溪已没有了最初的无奈与为难。当然为难还是有的,但与那时的为难有所不同。这并不是说他又爱上那两人了,只是在目前的这种情况下,他选择了顺其自然。很多年前,他就不曾期盼过什麽了,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他只在乎今天能不能挣到钱,孩子能不能健康的长大。现在也同样如此,他只在乎日子能不能过下去,至於那些情爱,至於往後他们三个人的生活会变得怎麽样,他不去想,也想不来。那两人恳求他不要推开他们,恳求他给他们一个机会,他拒绝不了他们,在他们跪在他面前乞求他原谅的那一刻,他就败给了自己的性格,败给了那两人存在他记忆和灵魂深处的种种烙印。

  相处的三年,那两人唯一做过的伤他心的事就只有那一件,他做不到因为那一件事而否定了他们对他三年多的关爱与照顾。而那两人,又是他最初的爱恋,是他这辈子也许仅有的一次爱恋。只是现在,他已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那份爱了。不是不敢,而是那份爱人的心似乎没有了。他会感动,会伤心,会难过,会因那两人的触碰与亲吻而怦动,但是那种爱人的情感却似乎是永远消失了。所以,他无法说出那两人期盼的承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默许。内心的深处,他还是希望那两人能回营海,能找一位合适的女人结婚,能组建正常的家庭。

  而目前看来,那两人对这件事十分的坚持,所以除了在原地被动的等待,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硬着心肠推开那两人,他做不到;因为不忍心而接受,和他们做夫妻,他更加做不到,所以,他只能等待,等待有一天他们因为失望而放弃或者,或者……

  人生若只如初见……顾溪目下的那一页书迟迟未翻过,犹记得那一天与那两人的初次相遇,他拿着馒头和咸菜,那两人的眼里是警戒与严厉。

  "你在这里干什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在这里吃饭,这里,凉快。"
  "吃饭?"
  "对不起……"
  "你中午就吃馒头和,那是什麽?"
  "咸菜。"
  "咸菜?你中午就吃馒头和咸菜?你是高一班的吧,哪个班的?"
  "……96班的。"
  "你这咸菜看起来似乎挺好吃的,能尝尝吧。"
  "……"

  至今他都不明白那两人那时候爲什麽要尝他的咸菜,爲什麽後来会跑到他的班级只为了跟他要咸菜,难道他的咸菜那麽好吃吗?他不得而知。只是後来那两人喝多了旧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总会要求吃他亲自腌的咸菜。如果那一天他没有贪图天台的凉风而跑上去吃中饭,他就不会和那两个人有所牵扯,也就不会发生後面的种种了。

  抬手摸上自己的脸,顾溪怔忪,是因为这张脸吗?可是他现在已经老了,丑了……如果他们仅是因为愧疚而要留在他身边,那又能留多久呢?
作家的话:
遠溪:第五十二章
  孩子昨晚没回来,顾溪没有任何想法。说实话,两个人对阳阳和乐乐的接受度和喜爱度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料。不愿去深究其中的缘由,他很感激那两人不问他孩子的来历,感激那两人对孩子真心的付出与疼爱。男孩子的成长过程里不能缺少父亲的陪伴,他虽然已经很努力地去做一位父亲了,但他的性格与生理上的缺陷始终还是不如真正的男性那样。现在有那两个人在孩子的身边,孩子的性格和人格的成长都会更加的健全。两个孩子是他这辈子最宝贵的财富,他最担心的就是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留下遗憾,现在他不担心了。

  汽车如常的在早上7点停在了徐奶奶家的大门口。车上下来的人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门口站岗等着早起的人来给他们开门,而是直接掏出一把钥匙开了大门。初一早上出了那件事后,徐奶奶就给了两人各一把家门钥匙,间接地承认了两人也是徐家的一份子,今後再有人来无理取闹欺负顾溪父子就得掂量掂量了。

  轻轻关上门,两人脚步极轻地上楼。两个孩子没跟着来,昨天累了一天又激动了一夜,现在还在叔叔软软的大床上睡觉呢。来到顾溪的房门口,两人听听屋里的动静,似乎有脚步声。想着顾溪可能起来了,乔邵北举起了手,刚要敲门,门居然从里面打开了。
  "苏南?邵北?"
  "小河?"

  屋内的人楞了一下,屋外的人则在看到顾溪的装扮和他手上抱着的衣服后不由分说地先把他推进了屋,关门,并不同意地说:"外面太冷了,洗澡会加重你的感冒,本来你就一直没好,加重就更麻烦了。"
  戴着帽子全副武装的顾溪拉下捂住口鼻的围巾,说:"没事,我已经好了。"病了这麽多天,又是出汗什麽的,身上很难受,顾溪实在是忍不了了。

  乔邵北从顾溪的手上拿过他的换洗衣服,说:"这样,等吃了早饭,你到我们那里去洗。这边浴室在外头,你洗完了很容易着凉。正好阳阳乐乐也在那边,中午我们就在那边一起吃饭。"
  展苏南接着游说道:"这几天这边人一直挺多,也趁机让伯父伯母清静清静。"

  顾溪有些犹豫,去两人住的地方洗澡?不知道爲什麽,心跳有点不稳。"不用了,我自己注意一下,没事的。"
  展苏南摸摸顾溪的脖子,蹙眉道:"还是小心点的好。我们那边是燃气热水器,不用担心洗的时间长了没热水。"
  "小河,你就听我们的吧。"把顾溪拉到床边让他坐下,乔邵北示意展苏南"没收"掉顾溪的换洗衣服,然後取下顾溪的围巾说:"我去做早饭,早上想吃什麽?"

  忍不住抓住了乔邵北的手,顾溪站起来:"我去做吧,我没事了。"
  "不行,嫂子说你现在必须静养,一点都不能累。"把顾溪按坐下,乔邵北留展苏南在屋里"监视"顾溪,他出去了。

  "苏南,我真的没事了,我好了。"
  "这要听医生的还有这个的。"
  展苏南举起体温计,顾溪无言。

  ※

  对於顾溪去两人的住处洗澡这件事,徐奶奶和徐大爷都很赞成,并且帮着展苏南和乔邵北劝说顾溪。势单力薄的顾溪吃了早饭就被两人带到了车上,拉走了。看着汽车远去直到没了影子,徐奶奶在心里叹了口气,返回屋内。照这样看着,小河跟那两人回营海真是迟早的事了。虽然知道这对小河和孩子是最好的,可徐奶奶每每想到这件事心里就特别的难受。这十几年顾溪和孩子一直都在他们身边,这一下子要离开他们了,真有点姑娘要远嫁的感觉,不是个滋味,以後这院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老人,要孤孤单单的了。

  徐奶奶和徐大爷从没想过去跟自己的两个亲儿子住在一起。二媳妇就别说了,大媳妇虽然也孝顺但毕竟是媳妇。婆媳在一起总会有点小矛盾小别扭。可顾溪就不一样了,他又有儿子的能干,又有姑娘的贴心。说来也是奇怪,这十几年徐奶奶和徐大爷没跟顾溪闹过一次气,只有心疼。你要拿十个儿子跟徐奶奶换顾溪,她也绝对不换。现在好儿子就要离开了,一个人的时候徐奶奶总会忍不住掉眼泪,舍不得。

  并不知道乾爹乾妈已经开始提前伤感了,顾溪跟着两人来到了两人租住的房子。院子里摆着一些杂物,进了屋,屋里也有点乱,庄飞飞正在客厅里整理资料,一看到顾溪来了,他马上站了起来:"顾先生。"
  顾溪拉下围巾,很是温和地说:"这几天都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回营海了。"顾溪是把庄飞飞当成徐蔓蔓的准男朋友来看待的,态度自然会有些不同。假装没看到老板眼里的不满,庄飞飞道:"我留下来帮老板处理一些公务。"

  "小河,上楼吧,你先把燕窝吃了再洗澡。"醋意上涌的展苏南直接握住顾溪的手就把他往楼上带。乔邵北牵住顾溪的另一只手说:"正好海参发好了,中午咱们喝海参汤。"
  "随便吃一点就好了,不要特地弄那些贵的东西。"
  "不贵,都是从家里拿来的,不吃也浪费。"

  成功地把顾溪的注意力从庄飞飞的身上转移走,两人带着顾溪上楼了。庄飞飞挑挑眉,吹了声口哨,男人的占有欲真是没有道理可言。随即他又耸耸肩,当然,他自己也是。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他按下一个熟悉的号码。"蔓蔓,干嘛呢?"

  上了楼,轻轻推开主卧室的房门,就见床上两个孩子还在沉沉地睡着。床上有四个枕头,想到昨晚孩子是跟这两人一起睡的,顾溪的嘴角有了一抹淡淡的笑,然後他关上门。到客房里坐着休息了一会儿,在两人的强势要求下吃了燕窝,展苏南在顾溪耳边小声说:"去洗澡吧,我把浴巾和浴袍拿给你。"
  耳朵一阵发烫,顾溪躲开:"啊,麻烦了。"
  "乐意之至。"

  丢下一句更令顾溪面红耳赤的话,展苏南乐颠颠地飘进临时改建的更衣室去给顾溪拿浴巾和浴袍。顾溪深吸了几口气,起身出了客房,走到浴室的门口,他停下了。浴室里,刚才一直不见人影的乔邵北正在给顾溪准备洗澡要用到的东西。而正对着淋浴头的下方是一个很新的木质浴桶,淋浴的花洒垂在浴桶里,正在放热水。乔邵北在浴桶里倒了点什麽,转身,他看到了顾溪,立刻露出了笑容。

  "我和苏南让他们从营海带过来一个浴桶,昨晚阳阳和乐乐泡得可开心了。你也泡泡,我放了些精油在里面,可以缓解感冒的不适症状。"
  顾溪抿了抿嘴,该说谢谢,还是该说麻烦了?一人从后单手搂住了他的腰,顺势把他带进浴室。"小河,这是浴巾和浴袍,都是乾净的。"洗脸池上又多了两样东西。
  乔邵北试了试水温,然後指指浴桶边上的台子对一直没有出声的人说:"洗发水、沐浴乳和护发素都在这边。"说完,他又特别把两个瓶子放到浴巾旁边,说:"天又冷又干的,擦点这个脸会舒服点。水差不多好了,你洗吧。"

  "小河,我们出去了,你慢慢洗。"
  放开顾溪,展苏南和乔邵北离开了,并关上了浴室的门。站了一会儿,顾溪走到洗脸池边,拿起那两个瓶子,是男士护肤品。抬眼,镜子里是自己因为生病而更显沧桑憔悴的脸。水雾渐渐弥漫,直到镜子被水雾覆盖,顾溪才有了动作,他反锁了浴室的门。

  忍着骨头的疼痛慢慢脱掉身上的衣服,顾溪先在洗脸池里洗了头发,然後关掉花洒,浴桶里的水注满了。坐进浴桶里,顾溪吐出一口气,浑身都被热水包围着,骨头似乎都没有那麽痛了。热水浸泡着身体,水流令下身某个部位的感觉更为明显。顾溪并拢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心里沉沉的。

  客房里,展苏南和乔邵北泡了壶茶,两人喝着茶,等着顾溪洗完澡,等着孩子睡醒觉,心中平静异常。在这个属於他们的私人空间里,有他们的孩子,有他们爱的人,这是他们寻找了多年的平静生活,此刻格外珍惜。

  过了半个小时,离门比较近的乔邵北站起来出去了,过了会儿他又回来了,坐下继续喝茶。又过了十分钟,他起来又出去了,接着再回来坐着喝茶。之後他每次出去的时间间隔都会缩短。当乔邵北再一次出去后,展苏南听到了他的声音:"小河,洗完了?"他立马放下茶杯,起身出去了。

  展苏南一走出去就看到浴室的门开着,乔邵北已经在浴室里了。他快步走进去,本来就不大的浴室立马显得异常狭小。
  "别管了,这里我们来。"乔邵北抓着顾溪的手让他出去,洗完澡的顾溪正要收拾就被敲门的乔邵北打断了。
  顾溪用力抽出手,说:"我感冒已经好了,你们别总觉得我身体不好,我来收拾就行了,你们出去吧。"

  乔邵北冲顾溪笑笑,突然毫无预警地一手搂住他的腰,弯身把他抱了起来,就像在医院那回一样。"邵北!"
  "早上量体温还在烧着呢,哪里好了。"
  不由分说,乔邵北把顾溪抱出了浴室,抱进了客房。展苏南把顾溪换下来的贴身衣服泡起来,还好顾溪有先见之明先把自己的内裤洗了。

  "邵北,你们别这样。"
  顾溪很是焦急地说,脸色比刚刚洗完澡时又红润了一些。乔邵北蹲在他面前拿过一双新的保暖袜给他穿。顾溪赶忙按住乔邵北的手:"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了。"
  "不,我要给你穿袜子。"乔邵北抬头,不害臊地冲顾溪笑。
  顾溪很无力:"邵北,你们,别这样。"
  乔邵北快速给顾溪穿袜子,嘴上说:"你以前给我和苏南穿衣服、穿袜子、穿鞋的时候我们可没不好意思过。怎麽反过来你就接受不了了?"
  "……"那不一样。

  给顾溪穿好袜子的乔邵北又给他套上厚厚的棉拖鞋,然後他站起来坐到顾溪身边搂住他说:"小河,我和苏南在努力地营造我们未来的家,你也努力好不好?努力适应有我们的生活,适应我们给你穿衣服、穿袜子、穿鞋。"
  "小河,我们不是要讨好你,而是想对你这麽做。"走进来的展苏南关上门说。在顾溪的另一边坐下,他也搂上顾溪,脸上是幸福的笑容:"阳阳和乐乐还在睡着呢。想到他们就在那间屋子里,看到你就在我们身边,心里就觉得很平静、很平静,平静到舍不得时间过去,希望能永远地停下来。"两人是准备把甜言蜜语当家常便饭了。

  感受到了两人笑容里的伤感,顾溪的牙关紧了紧,沉默了良久之後,他开口声音略低地说:"我不让你们对我做这些事,不是因为以前的事,也不是跟你们客气,而是真的不习惯。还有……哪怕我们分开了十几年,在我心里你们始终都是令人高不可攀的'乔邵北'和'展苏南',是坤行中学的二少,是展家和乔家的少爷。我不是自贬,而是不喜欢,不喜欢我心目中从未变过的你们在我面前失去了以往的尊贵与傲气,不喜欢你们对我太过的小心,不喜欢你们这些在我看来完全是赎罪的行为,我,不喜欢。"

  展苏南和乔邵北的喉咙发紧,搂着顾溪的手下滑,滑到了顾溪的手上,握住、握紧。顾溪没有挣开,而是主动地反握住他们的手,就像曾经那样,说:"苏南、邵北,我们之间是有过误会、有过伤害,可是你们不要忘记,在我们相处的那三年里,你们对我做到了一个朋友能做到的所有。没有你们,我不可能轻松地读完高中,更不可能有机会出国去玩、去吃西餐、去见识那些我想都不敢想的奢华。你们让我学会了不因贫穷而自卑,不因不懂而怯懦。"
  "苏南、邵北,你们给了我许多很珍贵很珍贵的东西,那是再多的钱也买不到的珍贵。我是伤心过、愤怒过、怨恨过,可是都过去了。你们说想和我还有孩子们一起生活,可如果你们一直觉得对不起我,一直对我如此的小心翼翼,我心里会越来越为难,会越来越犹豫要不要答应你们。"

  "小河!"两人的眼睛里有了血丝,展苏南抽出手,抱住顾溪,下巴抵在他的头顶异常痛苦地说:"如果不是我,你现在,早就是医生了……我毁了你的前程。"

  顾溪却摇了摇头,说:"如果没有遇到你们,我根本没有能力去读医学院。我的英语不好,是你们把我的英语成绩提上来的,也是你们帮我出了学费我才能上大学。苏南,生活中没有那麽多的如果,谁都说不好将来会发生什麽事。你和邵北现在事业有成,我的日子也不算太差,孩子们健健康康的又很懂事,这样不是很好吗?咱们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不要再去纠结以前的事,你们要留在这里,要陪着孩子,我都同意,但我有一个要求,把我还当成以前的我,没有谁对不起谁。你们想回营海,就回去,想来,就来,把我当成你们的一个老朋友,该怎麽样就怎麽样。"

  "小河,我想吻你。"展苏南突然冒出一句,顾溪的身体明显一震,脸上浮现慌乱接着他的下巴就被人抬了起来,然後热气扑面。
  "苏……"这一回,顾溪没有躲开,灼热的吻丝毫不差地落在了他的唇上。牙关被毫不费力地顶开,湿滑的舌侵入,顾溪又一次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在情欲上,说他是处子根本不为过。

  什麽时候躺下来的,顾溪不知道;什麽时候吻他的人换了,顾溪也不知道。回神的时候,他只听到了乔邵北暗哑的、包含情欲与爱恋的声音:"小河,不是朋友。那一晚过後,我们已经无法回到朋友的身份了。小河,我爱你,只爱你,我答应你,不再做会让你为难的事,但我向你发誓,这辈子除了你我不会有别人。"

  顾溪喘得厉害,有被吻的悸动也有被告白的眩晕,他最招架不了的就是这个。灼人的吻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又听到另一人对他说:"小河,我给你洗衣服、穿衣服不单单是因为愧疚,而是我想这麽做。因为你是我爱的人,是我唯一爱的人。小河,哪怕你不爱我们,也请你不要爱上别人。我承认我说谎了,我完全无法接受有一天你可能会喜欢上别人的可能,如果那样的话,我会嫉妒到发狂,会不顾你的意愿把你抢走……小河,小河……我爱你,只爱你……"

  "我听你的,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和你、和孩子们一起,过日子。"在顾溪的耳边呢喃一句,乔邵北趁着顾溪还在缓过来,再次吻上他的嘴。他无法再继续做君子了,在听了顾溪说的这些话后,他唯一的念头就是把这人抱在怀里,亲吻他。

  谁都没有人注意到房间的门被人轻轻地、慢慢地关上了,不过因为怕被发现,门并没有被锁上,不过也因此留了条缝。有两个孩子忘了爸爸的教育躲在门口透过那条缝捂着嘴眼睛瞪大地瞅着屋里正在发生的事。叔叔和爸爸在亲嘴哎,电视上演过的!
遠溪:第五十三章
  最终的结果是顾溪换下来的衣服和孩子以及那两人前一晚换下来的衣服一起丢到洗衣机里去洗。顾溪还发着低烧,被吻得晕晕乎乎的他四肢发软地被展苏南抱进了主卧室,吹乾头发、吃了药后没多久他就睡着了。展苏南和乔邵北哼着歌在浴室里洗衣服、收拾,两个孩子在一旁帮忙,只不过他们会不时偷看叔叔几眼,为他们震惊的发现。

  "阳阳乐乐,下午不要出去卖糖葫芦了,下午陪叔叔和爸爸一起在家看电影好不好?叔叔这里有最新的电影,还有动画片。"还不知道被孩子看到了少儿不宜镜头的展苏南心情极好地诱哄,有时候孩子太懂事也很烦恼呀,当然是甜蜜的烦恼。

  虽然前一天被孩子叫了爸爸,但展苏南和乔邵北却不敢厚着脸皮让两个孩子改口,只要求两个孩子偶尔叫他们一次爸爸,让他们过过瘾。

  阳阳不为所动地说:"叔叔,爸爸说做事情要有始有终,还有三天就要开学了,我们要卖到开学前一天。"
  乐乐附和地点头,并且说出最重要的原因:"我们要挣够500块钱,还差一百多呢。"
  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那个心疼啊,乐乐的下一句话堵住了他们的劝说。"这是我和哥哥一开始就制定好的目标,要努力达成。爸爸说男子汉要说到做到。"

  顾溪对儿子的教育很成功,无法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的他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了孩子的身上,结果就是两个孩子对挣到500块钱这一目标异常坚持,丝毫不受任何诱惑的影响。虽然他们很想看电影,也很想看动画片,但和他们的目标一比,那些就是可以放一放的事情了。

  乔邵北蹲下搂住两个孩子,压下心窝的窒闷,道:"爸爸说的对,男子汉要说到做到,做事情不能半途而废。那等你们卖完了糖葫芦再看电影。"虽然心里他是恨不得把孩子绑在家里,没收他们的摆摊工具和材料。
  "叔叔……"阳阳咬了咬嘴,"等开了学,我们还想继续卖糖葫芦。"
  "爲什麽?"展苏南和乔邵北一听无法平静了,"不行。寒假卖糖葫芦是你们要体会自主创业,那开了学还卖糖葫芦就说不过去了。"

  不想告诉叔叔原因,两个孩子低下了头,他们想挣钱,想减轻爸爸的负担。爸爸不愿意跟叔叔开口,他们也不愿意。他们不能因为叔叔疼爱他们而把依靠叔叔当成是理所当然。聪明如展苏南和乔邵北很快就想到了孩子还想继续卖糖葫芦的原因。心快疼死了,两人抱起孩子,直接去了客房,关上门。他们要让孩子知道,他们是他们的"爸爸",是他们今後可以依赖,并且"必须"依赖的"爸爸"!

  顾溪并不知道展苏南和乔邵北对儿子进行了一场"深入的教育"。中午,他被乔邵北和展苏南叫了起来,然後和两人还有孩子们坐在一起喝了两人煲的海参当归补气汤。庄飞飞躲出去了,绝对不留下来当电灯泡。第二次吃海参的阳阳和乐乐仍是止不住地暗暗惊呼,这黑黑软软的东西很贵很贵呢,而且今天吃的比他们生日那天吃的还要大!他们吃的不是海参,是钱!不过爸爸说要做有智慧的人,嗯,不能太小气,吃就吃吧。咬一口,真好吃呀。

  展苏南和乔邵北没怎麽吃,他们吃过的好东西太多了,再吃血脂、血压和胆固醇就要上去了,他们现在是有家有口有孩子的人了,可不能年纪轻轻的就成为"三高"一族。两人给徐大爷和徐奶奶也准备了一份,他们是顾溪的父母,自然也是两人要孝敬的人。何况两位老人家的身体好,顾溪也就可以少操一点心。

  吃了饭,阳阳和乐乐不让叔叔帮忙,也不让叔叔送,自己拿着卖糖葫芦的所有东西走了。送两个孩子出了门,展苏南和乔邵北止不住地连连叹气,他们这辈子是注定要亏欠儿子了。返回屋,两人先是一愣,然後同时喊:"小河!你放着!别动!我们来收拾。"
  正在收拾碗筷的顾溪蹙眉:"你们再这样我以後不来了。"
  展苏南赶紧说:"这不是你身体还没好吗?你身体好了我们肯定不拦你。"

  "没事,一直躺着反而不好,动一动,出出汗说不定就好了。"动作麻利地收拾了桌子,顾溪抬着碗筷进了厨房,对跟进来的两人说:"我来洗碗,你们去擦桌子。"
  不知怎麽的,这话听在耳朵里像极了老婆吩咐老公做事。两人不阻拦了,忙不迭地去餐厅擦桌子,被顾溪指挥着做事,好幸福,好幸福。

  厨房里,顾溪系上腰带,打开水龙头。他会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自然点,在面对那两人时自然点,会努力让自己对那两人的心态回到从前,这样那两人对他的心态也才能回归到正常。至於其他的,走一步算一步吧。
  洗碗的动作慢下,顾溪舔了舔嘴,现在最让他困扰的就是那两人对他的亲密举动。他不是不想拒绝,而是,不知道怎麽拒绝。虽然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但在这件事上他一点经验都没有,仅有的经验也都是那两人给的。牵手什麽的还好说,可是只要那两人一吻他他就完全不会反应了,脑袋会立刻变成一片空白,手脚的力气会瞬间被抽走。

  今天,那两人又对他说爱了,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如果那两人始终不肯放开他,那麽总有一天那两人会忍不住碰他吧,到那时……顾溪打了个寒战,心里所有的遐思瞬间散去。连他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身体如果被那两人看到……顾溪用力咬了下舌尖,不,绝对不能。如果他对那两人的爱始终无动於衷,那两人总有一天会失望,会离开吧,会吧……会,一定会。

  脸色恢复平静,顾溪认真地洗完,动作很快。厨房门口,两个人担忧地看着正在洗碗的那个人,看到了他的神色从慌乱到羞恼到烦闷到惊恐最後化为沉入水底的平静。他们不知道那个人在想些什麽,但他们看得出那人最後做出了某种决定,某种,也许是推开他们的决定。

  ※

  当天晚上,顾溪和孩子都回去了,没有留在乔邵北和展苏南的住处过夜。本来展苏南和乔邵北是想阳阳和乐乐留下的,因为他们第二天还要去卖糖葫芦,不过两个孩子似乎有悄悄话要跟爸爸说,坚持要回去。把顾溪和孩子送到家,展苏南和乔邵北跟徐奶奶和徐大爷聊了半个小时,就走了。顾溪和孩子也洗漱了之後早早上楼休息。下午顾溪又去医院打了一针,吊了两瓶水,现在体温正常。马上要开学了,他得赶快好起来。

  房间里,顾溪刚刚上床,就有人在外头敲门。在敲门的人进来後,顾溪的眼里是询问,也有点宠溺的微笑。进来的人手上抱着枕头和被子,看来是打算跟他睡了。
  "怎麽又来跟爸爸睡了?"顾溪问,不过还是往床中间坐了坐,让出床边和床内的位置。为了培养孩子的男子汉气概和独立性,顾溪很早就让他们自己睡了。不过最近孩子跟他睡的次数有直线上升的趋势。

  阳阳在床边,乐乐在床里,两兄弟钻进被窝里,脸上带着点认真。顾溪瞅瞅两个儿子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有什麽事要跟爸爸说?"
  "有。"两个孩子翻身趴下,手杵着下巴看着爸爸,欲言又止。
  顾溪给两个孩子盖好被子,道:"想说什麽就说吧,爸爸听着。"

  乐乐先开口,显得有些犹豫:"爸……嗯,昨天……昨天……我和哥哥,叫叔叔爸爸了。"
  顾溪脸上原本带着的微笑立刻隐去,眸中是震惊,还有一丝恍惚。以为爸爸生气了,阳阳急忙解释:"昨天叔叔不让我们帮忙,我就随口说叔叔拿我们当儿子,儿子给爸爸收拾家是应该的。叔叔当时特别激动,让我们再叫一声爸爸,我们……就叫了……"

  乐乐从被窝里坐起来,不安地拉住爸爸的手:"爸,叔叔当时看上去特别可怜,我们忍不住,就叫了。爸,你不喜欢,我们以後不叫……"
  "爸爸没有不喜欢。"不让儿子说出违心的话,顾溪的脸上恢复笑容,并且掀开了自己的被子。两个孩子马上钻到爸爸的被窝里,抱住爸爸的腰。

  轻摸儿子的小脸,顾溪感慨地呼出一口气。儿子小时候还比较像他,长大了却越来越像乔邵北了,今後儿子会更像那人吧。拇指缓缓地摸过儿子像自己的眉毛和鼻子,顾溪轻笑了一声,说:"爸爸没有生气,爸爸只是太惊讶了。"
  "爸,你真的不生气吗?"阳阳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刚和叔叔认识没多久就叫叔叔爸爸了,爸爸怎麽可能不介意呢?

  孩子很聪明,却也很敏感,这袭承自他性格中的弱点令孩子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早熟,也过早的失去了许多孩子应有的快乐。顾溪低头,在两个孩子的额头上很温柔地亲了一口,说:"你们生日的那天,叔叔当着家里所有人的面说从今往後他们就是你们的另外两位爸爸,你们就是他们的'亲生'儿子。跟爸爸说实话,你们当时高兴吗?"
  "嗯!"两个孩子咬住嘴,点点头。
  顾溪又亲了两个孩子一口,低低地说:"爸爸也很高兴,很高兴叔叔愿意把你们当亲生儿子看待。既然你们是叔叔的'亲生'儿子了,那你们叫叔叔一声爸爸并不为过。"

  "爸……"两个孩子无法说清楚自己心里的顾虑。
  揉揉两个孩子的头,顾溪道:"如果爸爸不愿意叔叔跟你们亲近,就不会对你们说那些让你们孝顺叔叔的话,你们生日那天爸爸就会反对叔叔把你们当成他们的亲生儿子。阳阳乐乐,人的一生中能得到别人无私的疼爱是一种福气。爸爸得到了爷爷奶奶的疼爱,认了他们做父母,又怎麽会反对你们认别人当爸爸呢?"

  "可是……可是我们有爸爸。"乐乐终於找到了他内心最不安的原因。他们有爸爸还去认爸爸,会不会伤爸爸的心?
  顾溪又笑了:"谁说有爸爸就不能再叫别人爸爸了?你们叫叔叔爸爸的时候叔叔是不是特别高兴?"
  阳阳大力点头:"叔叔特别高兴,我觉得叔叔都要哭了。"
  乐乐也大力点头:"叔叔抱着我和哥哥在屋子里转圈圈,又笑又叫的。"

  "呵呵……"顾溪缓缓吐出心窝莫名的酸楚,他都可以想像得到那两人会有多高兴,多激动了。血缘真是一个微妙的东西,时间和空间根本无法分开血缘间的联系。不过这也是因为两个人喜欢孩子,愿意当孩子的爸爸。如果像他的父母那样生下孩子就迫不及待地扔掉,即使他见到他们,和他们之间也不会有这样的感情吧。

  "爸,你真的不生气?"阳阳还是不放心。
  "爸爸为什麽要生气?"顾溪反问。
  "唔……"两个孩子皱起小脸,乐乐抱紧爸爸,"爸,我们虽然叫叔叔爸爸了,但你才是我和哥哥心里唯一的爸爸,我们可以离开叔叔但绝对离不开爸爸。"
  "爸,你比任何人都重要,是我们心里最重要的人。"阳阳也急急地说,就差发誓了。

  原来是怕他"吃醋"呀。顾溪忍不住捏捏儿子的鼻子:"你们想太多了。如果爸爸会介意根本就不会让叔叔和你们亲近。爸爸早就说过,你们的事情爸爸希望你们能自己做决定。你们後悔叫叔叔爸爸吗?"
  在爸爸面前一向诚实的两个孩子缓缓摇摇头,顾溪笑道:"既然不後悔那事後又为什麽要不安呢。还是在你们心里爸爸其实是一个很小心眼的人?"

  "不是!"两个孩子大声说,"爸爸不是!"
  顾溪收起笑容:"那爸爸就郑重地告诉你们,爸爸不介意你们叫叔叔爸爸。叔叔爱你们的心不会比爸爸少。叔叔说拿你们当儿子的话不是玩笑,那你们说要把叔叔当成是爸爸的话也不能是玩笑。'爸爸',不是随随便便可以叫出口的。"

  爸爸的话给了两个孩子坦诚的勇气,阳阳有点腼腆地说:"爸爸,我喜欢叫叔叔爸爸,我们叫叔叔爸爸的时候,叔叔就像,就像……"
  "就像一下子挣到了好多钱。"乐乐说出一个他能想到的最形象的比喻。
  顾溪一听低低笑出了声,下巴蹭蹭小儿子的头,他有点担心儿子以後会不会变成葛朗台了。心窝处涨涨的,顾溪的思绪有些飘远:"你们喜欢,那就改口叫叔叔爸爸吧……如果有一天,你们不能再叫叔叔爸爸了,你们也不要伤心难过,不要忘记你们和叔叔在一起的时候是幸福的。"

  "爸,我们什麽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