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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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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作者:坑(VIP完结)

  第 1 章

  扬州城外有棵树。少说也有几千年的树龄,树干粗大,十几个人都抱不过来。树洞里住着一只成精的白狐狸。
  扬州城里有一大户人家,家中有三位公子。大的叫刘清。三岁起,珠算、心算便是扬州城第一,可惜脾性冷清,不喜与人结交。
  小公子刘立,成日喜欢舞刀弄枪,研习兵法。年满十四,已身长七尺有余,眉宇间不怒自威,举止行为很具霸气。
  唯独那中间的二公子,并不是屋主刘员外所出,而是所娶小妾,柳莺莺带来的拖油瓶。
  话说那柳莺莺年轻时也曾是扬州城内第一美女。可惜命不好,抛绣球嫁给了一个穷书生,日子过得十分艰难。柳莺莺生下儿子徐瑾瑜不到三年,丈夫又突染恶寒,撒手人寰。
  孤儿寡母,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柳莺莺只好带着儿子徐瑾瑜回娘家。隔年,由父亲做主,嫁给了刘员外做妾,儿子便也跟着改姓刘。
  虽说表面上,府中的下人们都客气地叫刘瑾瑜一声"二少爷",但瑾瑜心里明白,在这个家里,自己的位置,比下人是好不了多少的。
  偏生那刘员外的么子刘立跟瑾瑜同年同月生,只是小了二十来天,却十分不待见瑾瑜。从小到大,只要逮到,定要欺负个来回。久了,瑾瑜便也惯了,为了母亲,不得不忍气吞声,每次在府中看见他,必定绕着走。
  没过多少时日,刘立就怒了,跑到瑾瑜住的小院子,将正在练字的瑾瑜拖出来责问。
  "你干嘛老躲着我?!"
  "我没。"
  "你有。"
  "我没有!"
  "就有就有!"
  刘立跟瑾瑜比完大小声,还嫌不够,举起随身佩戴的木剑,就要跟瑾瑜比试。
  "打赢我,就信你。"
  瑾瑜从小受尽贫寒,身体自然比同龄孩子更显单薄些,哪里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的对手,于是又想绕开他,从旁走开。刘立这回找到了理由,扑降上来,压倒瑾瑜,骑在腰上,耀武扬威。
  "还说没躲着我!刚才又要躲来着!我叫你躲,叫你躲!"刘立本想照旧扭瑾瑜的脸泄愤,可见瑾瑜咬紧下唇,头颅在地上摇来躲去,白嫩嫩的小脸蹭得全是土黄色的灰尘,却始终不肯求饶,实在被压得疼了,自卫性的起脚踢倒了身上的刘立。
  刘立没想到他会输,摔在地上愣了一会儿,才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引来了下人,刘立就更得意了,似撒欢的癞皮狗在地上打滚。
  奶娘急急跑来,跪到刘立身边,一口一个"小祖宗"的叫着,用干净的手绢给刘立擦哭花的小脸。
  不过一会儿,刘立身边便被下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瑾瑜站在一旁,灰头土脸,衣领子都给刘立扯坏半边,整个肩膀都露了出来,却没人管他,形单影只低着头,咬着嘴唇默默流泪。
  那刘立原本在地上撒泼,又哭又叫指着自己的左边膝盖,喊"疼"。下人们七手八脚将他的裤腿翻开,果然看见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擦伤。
  这下可不得了,院子内天塌了似的鸡飞狗跳,有几个盛气凌人的奴仆,指着小瑾瑜,恶狠狠地骂。
  瑾瑜把头压得更低,手指拽紧大腿边上的衣料,肩膀颤颤。刘立本来在下人们的簇拥下,很是得意满足,忽从人缝中瞥见瑾瑜脸上有一行晶莹透明的液体,突然就不撒泼,也不哭了,只定定看着瑾瑜站的那处,眉头一皱。
  下一瞬,瑾瑜头上多了一只手,安慰似的轻轻拍了拍,又转而滑下,搂住瑾瑜的肩膀,开口的声音,很是冷清,却不容置疑。
  "都散了吧。"
  瑾瑜吓了一跳,瞪着湿雾雾的大眼睛抬头看人,脸上的泪痕尚未干透,把个白皙粉嫩的小脸,洗的更加透明。
  刘清低头看了他一眼,只略微勾了勾嘴角,便算是笑了,又看向对面的刘立,"输了又赖皮,你还是男人么?"
  "你……"刘清说这话时,眼神轻蔑。刘立气得满脸通红,也不觉得膝盖上的擦伤有多痛了,'嚯'地一下站起来,就要上前干架。
  刘清更轻蔑地说了声,"你连瑾瑜都打不过,还想打过我?"
  刘立顿时停了步子,眼勾勾看的,却是瑾瑜。见他一副楚楚可怜的小猫样,蜷在刘清怀里,看到自己望向他,赶紧躲开视线低下头去。刘立心里是极大地不爽,又拿刘清没法,只得撂下几句狠话,恹恹走了。
  下人们也识趣地很快散尽。
  瑾瑜悄悄抬起头,怯怯喊了声,"大少爷。"
  瑾瑜其实也很惧怕这位不苟言笑的大哥,但看到刘清低头来瞧自己时,一贯冷清的眼神,会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竟也不觉得那么生分了,怯怯道了声,"谢谢哥哥。"又退开一步,朝刘清鞠了一躬,腰尚未抬起,下巴却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托住了。
  刘清的声音依旧冷淡,脸上依旧面无表情,"不用如此客气,我们也算兄弟。"又用指腹若有若无地刮了下瑾瑜的脸颊,"瞧你哭得像只花猫,哪里像我们刘家的人?跟我进屋洗把脸再去写字。"
  瑾瑜暗想:刚才刘立哭得比自己还厉害。却不敢顶嘴,赶紧用袖子抹了把脸,甜甜笑出两个圆圆的小酒窝,乖乖跟着刘清走。
  刘清见此,云淡风轻地微笑了下,风过即逝,无痕却留人念想。
  刘立在下人的搀扶中回了房,光着大腿躺在炕上咬苹果,间或在丫鬟给他擦药时,"吸吸……嘶嘶……"嚎几声。
  下人们见小少爷心情不好,自是不敢怠慢,又是端茶,又是揉肩。刘立的气才消下去一半,派去打探消息的小厮满头大汗闯进门,即喊道:
  "小少爷,大少爷把二公子带回自己屋擦药去了!"
  '啪!'刘立扔了果壳,茶几拍得砰砰直响,"擦……擦什么药?!本少爷刚才根本就没下重手!"
  小厮立在原地,不敢动弹。
  刘立吼完了,见满屋子都低着头,没人敢出气,又指着小厮问,"真受伤了?伤到哪儿了?"
  小厮察言观色半天,才敢答,"我躲在窗外也没看清,就看见大少爷手里拿了瓶伤药,二公子坐在床上脱衣服……"小厮话还没说完,领子一下被刘立抓住了。
  刘立瞪着他眼睛都红了,忽然又凶神恶煞地一把推开小厮,放下伤腿,一瘸一拐就往外走,"本少爷自己去瞧!一群没用东西,连个消息都打探不清楚!"

  第 2 章

  刘立脚上有伤,下人们自然是不敢单独放他到处走,哪怕在家里,被夫人老爷看见了,也是饭碗不保的事。于是只好一路随后跟着。
  刘立心中郁闷,每次回头都看见那些暗中跟着的下人藏头露尾的躲在花丛或者树后面,胸中的闷气没来由的更大了些。
  "都给本少爷滚回去!谁许你们跟了?!!"
  终于吼退了下人,嗓子也快沙哑,刘立好不容易拖着那条残腿走到刘清房门前,刚举起手想砸门,拳头顿在空中,又死活敲不下去了。
  正在挣扎,门扉被人从里面打开了。瑾瑜见到刘立,先是一愣,之后下意识地又想躲,被眼疾手快的刘立一把抓住,瞄了一眼屋内没有刘清的身影,赶紧一把捂住瑾瑜的嘴,连拖带抗的往院子外面拽,就跟那纨绔子弟当街抢民女似的。
  瑾瑜本能地拳打脚踢挣扎起来,刘立腿脚不便,好几次都给瑾瑜挣脱出来,又每在混乱中扯到瑾瑜的衣角,将他拽倒在草地上,趴到身上压好,再抱起来,往自己住的小苑带。
  一来二去,瑾瑜上身的衣裳已被刘立扯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也成了烂布条,挂在手臂上,遮不住几缕春光。
  终于将瑾瑜弄回卧房的刘立,一脸大功告成的满足,刚进屋子就往软榻上靠,舒服地叹息一声,便开始眯眼瞅着低头呆站在门口处的瑾瑜,痞痞一笑,勾勾手指道,"过来,把衣服脱了。"
  瑾瑜果然立马抬了头,狠狠瞪他一眼,抱着手臂,反倒往后退了一步。
  刘立的眉头顿时横了,跳下床铺,几步冲到瑾瑜面前,非常粗鲁地拉过瑾瑜的手肘,就把瑾瑜往塌上抡。
  瑾瑜撞得满眼金星,手掌擦破皮似的疼,刚想从塌上爬起来,身上被个暖烘烘的身体压了个死紧。
  "叫你脱就脱!你为什么总是不听本少爷的话!全府上下没有敢跟本少爷对着干的人!就你不识相!"
  瑾瑜不从。刘立就用全身重量压住他,屁股骑在瑾瑜腰上,便要自己动手去脱瑾瑜的衣裳。瑾瑜原是咬着嘴唇,不肯出声的,突然大叫一声,抵抗的动作霎时没了。脸色变得煞白,蜷缩着身子,捂住左肋下一处刚才刘立不小心按到的地方。
  刘立赶紧放开钳制,又从瑾瑜身上下来,"你怎么啦?这里疼吗?"
  瑾瑜已是满额头的冷汗,怕他又弄自己,挤出力气点了点头。
  刘立果然伸手,掰开瑾瑜捂肚子的手,看到瑾瑜捂住的那处皮肤,青紫了巴掌大的一块。
  "是我弄的?"
  瑾瑜不敢答"是",咬着嘴唇,顺着眉眼不吭声。刘立等了半天,没听到瑾瑜回答,再瞧下去,瑾瑜像是痛极又拼命忍着,方才咬得红红的嘴唇,这会儿一个劲的颤抖,眼眶内也是湿盈盈的。
  刘立朝门外喊下人,又趴下去,将脸凑在瑾瑜头边道,"他们去叫你娘了,你再忍忍。"
  瑾瑜又点点头,眨了眨眼,像是疼极又累得狠了。刘立的声音却一直在耳边徘徊。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注意力分散了,就不觉得痛了。其实我叫你来,是想给你一件新衣裳,刚才我把你的衣裳扯坏了……"
  瑾瑜偏头朝刘立趴的位置望去,当真看到他手边的塌上放着一件新衣裳。上好的布料,精致的绣花,是名义上的'二少爷',从来穿不上。
  瑾瑜心中没来由一阵疼,陷入了黑暗。
  这场刘府最常见的闹剧,又一次以二少爷晕迷收尾。
  刘立从不知厌倦地持续这种富家公子闲得无聊的游戏,直到瑾瑜和他都长到了十四岁。刘清也十六岁了。
  瑾瑜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样脾气好,很多时候他内心也觉得不甘,觉得气愤,但每回看到母亲在刘员外身边笑得很幸福,便将自己的苦楚生生咽进了肚子。
  久而久之,憋得难受,瑾瑜养成了一个怪癖。
  自从学会骑马开始,瑾瑜每回觉得心中烦闷道极点,必定会策马跑到扬州城外去放松心情。
  扬州城外有一棵千年的古树。枝干参天,枝叶茂密。树干十几个人合围都抱不过来,一两个人躲在树干背后,另一面的人完全看不到。
  瑾瑜的怪癖即是对着这棵古树的树洞说心事。
  渐渐的,随着年龄的增长,瑾瑜心中的秘密与烦闷也在增多。奇怪的是,每回对着树洞说完烦恼,回到家中,总觉得刘家兄弟对自己的态度也与之前不同,却又说不上来。
  每及此时,瑾瑜必定在心里自嘲,很快将这种疑惑抛诸脑后。
  这天,书院组织学子们在秦淮河畔吟诗作赋。
  柳岸春晓,风和日丽。
  学子们都是十几岁的富家少年,风华正茂,气质高贵,很快吸引了很多前来郊游的贵族小姐,远远驻足,悄悄观望。
  刘清自出门起,就一直不停地打哈欠,到了岸边亭子里,别人写辞画画,只有他靠在围栏上,怀里抱着个算盘,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瑾瑜安静坐在他身侧,手里攒着本书,时不时看一眼刘清,见他睡得极不安稳,老被同学们的讨论声吵醒,又不愿挪窝,稍微动了一动,又眯了眼。瑾瑜觉得好笑,却解了自己的披风,盖在刘清的身上,这才又安静看起书来。
  间或亭子里的同学们对新作的诗词争论不休,声音太大了些,瑾瑜才答上一两句。同学们无一不服的。
  那刘立可就不同了,最讨厌这文绉绉,酸不溜秋的东西。最喜拿武枪弄棒,早和几个同好此项的,跑到河岸草地上,练习摔跤,比试武功去了。
  休息的间隙,刘立冷不丁的,听到一些女孩子在说话。
  刘立翻开身后的芦苇,朝人声处望去,果然看见几个待字闺中的妙龄女郎,趁周围没人经过,脱了鞋子,将小脚泡在河水里头玩耍。
  这女人的脚,除了丈夫,其他男人是不可以随便看的。刘立顿时觉得新鲜,便趴在芦苇后面的石头上,想听她们在说些什么。
  一个穿红裙子的小姐,将一个绣得十分精致的荷包,递给一个丫鬟打扮的姑娘,"去!找个缘由,替我交给刘家二公子。"
  刘立躲在芦苇后的眉尖,登时一跳。

  第 3 章

  那丫鬟接过荷包,并未马上走,反倒笑着问小姐,"为什么这么多公子,小姐偏生喜欢刘二公子?"
  "谁说我喜欢他啦?"小姐嗔她一眼,突然脸一红,小声说道,"我不过是觉得他脾气好,人也温柔,想结识一下,交个朋友。"
  丫鬟笑道,"小姐骗谁呢,羞羞。放眼望去,十几名公子少爷,就属刘家三位少爷长得最好。那刘大少爷气质脱俗,好似仙人,却是个冷清性子,恐怕不好相处;那刘三少爷俊朗英武,却是个远近闻名的呆霸王。数来数去,唯独这刘二公子长得秀气,举止斯文。小姐定是看中他人好欺负,将来做了相公,什么都听您的!"
  "去去去!你个没规矩又胡诌八道的小蹄子!当心我撕烂你的嘴!"小姐羞红了脸,从河水中抽出小巧的脚丫子,站起身去追丫鬟。
  两人在河边打闹起来。
  刘立听得很不是滋味,恨恨扫了一下面前的芦苇,将两名姑娘吓了好大一跳,尖叫着以为刘立躲的地方有蛇。
  刘立这才觉得出爽了气,歪嘴哼笑一下,提起先前丢在草地上的外衣,搭在肩上,呼朋引伴,朝凉亭去。
  到了亭子里,看见一个同窗正在殷勤地给瑾瑜倒茶。刘立顿时不乐,抢先一步坐到瑾瑜旁边的石凳上,操过瑾瑜刚要拿到手的杯子,一溜烟将茶喝得一干二净。
  "啊……好茶,好茶……"喟叹够了,这才瞥眼去瞅满脸不乐意,又不敢做声的瑾瑜,横看竖看,把脸凑过去细细的瞧,又在瑾瑜煞白的脸色中,将脑袋收回来,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皱眉嘟囔几句。
  声音太小,瑾瑜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本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原则,瑾瑜刚想起身,又被手快的刘立先一步按住了手臂,压回石凳上,却没看他,指着方才给瑾瑜倒茶的同窗,不客气地问。
  "你说,我俩谁长得更好看?"
  那名同窗倒也是个聪明人,随便说了句,"都不错。"便敷衍过去了。
  刘立这执拗劲一上来,哪会满足于此,又拉了个同窗,再问。
  瑾瑜不知道他又在搞什么鬼,一时呆坐在石桌旁,忘了要离开。
  刘立这次问的声音挺大,引来一群学子议论,加上方才跟他一起玩摔跤的同窗都回来了,自然都是帮刘立的,什么"英俊帅气,风流倜傥,高大威武……"但凡能想到的好词,都套刘立身上了。
  刘立乐得跟朵花儿似的,笑得嘴都合不拢,稍显得意地朝瑾瑜看过去。
  瑾瑜很无奈地摇摇头,起身站起来,朝刘清靠的亭柱处走,到了他侧卧的美人靠那儿,找了一处空挡,轻坐下去,拿起放在刘清腰旁的书,低头又看起来,并不搭理刘立他们的调侃议论。
  刘清衣襟半开,慵懒地躺在瑾瑜身后,睡容安详,仿佛一尊闲散的卧仙人。瑾瑜衣冠整齐坐在他半身处,只挡住刘清的腰部,与四肢修长的刘清相比,瑾瑜显得有些瘦弱,晃眼看去,有种陪伺榻前的错觉。
  刘立有一瞬简直觉得瑾瑜就像是自家大哥的娈童,但是瑾瑜身上的书卷气,明显比娈童高雅多了。刘立又霍然发觉自己竟然看瑾瑜看到发呆,暗自在腹内咒骂几声,正想开口奚落几句,打诨过去,身后却先一步传来了同窗的对话。
  "美啊……太美了……"
  "是呀,所谓神仙眷侣恐怕也不过尔尔……"
  刘立没来由的有些慌,更多的,还有怒,回头看着那两名发花痴的同窗,使力推了其中一个一把,硬生生将那人的神智拉回现实,"说谁呢?"
  那名同窗也怒了,很是不满道,"刘立你个呆霸王,没看见我在看美人吗?推什么推……"被刘立吃人的眼神一瞪,越说越小声,出口的话最后竟变成了嘀咕。
  刘立嗤笑道,"哼,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一直说我更好看。言犹在耳,魂都跟人家飞了!要看的'美人'是我哥,倒也算你方才没有撒谎。"
  那名同窗素与刘立交好,也不怕他,搂过刘立的脖子,压低声音,直言不讳,"那柳莺莺不愧是扬州第一美女。虽说现在老了,但她生的男娃,都比一般的姑娘家更魅惑些,可见当年的风华绝代……"此话说得极暧昧,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几个要好的哥们,还有对面的瑾瑜听见。言毕,那人还朝刘立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
  瑾瑜虽然在他们对面装模作样的看书,其实内心很是惧怕他们会仗着人多,过来欺负自己,书里的黄金屋和颜如玉,愣是一点都没看进去,耳朵一直竖着听对面的动静。这会儿忽听他们提及自己母亲的闺名,已知他们口中绝无好话,一向忍气吞声的他也忍不住颦起眉头,朝对面望去。
  这一看不要紧,倒是让刘立和那几名同窗都小小惊艳了一把。与此同时,一阵春风将凉亭周围的树林吹得飒飒作响,飘零的树叶顺着瑾瑜鬓角拂动的碎发,滑过他削瘦的肩膀,终落在身后安眠的刘清身上,全然没有突兀和凌乱的感觉,整幅画面美得浑然天成。那凉亭一角一坐一卧的两位翩翩佳公子,如同画中人、卷中仙。一个超凡脱俗,道骨仙风;一个朱唇雪肤,粉面桃花。羡煞旁人尤不自知。
  刘立看着近在咫尺的瑾瑜,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想,直到身旁一人感叹道,"此生得一佳人如此,夫复何求?"
  刘立这才觉得胸腔中没来由的一阵闷火,从四肢百骸直窜至顶,没好气地嗤笑一声,"这有何难?扬州城别的不说,唯独这欢馆妓院,销魂窝遍地都是。有钱,还怕没有佳人常伴君侧?"

  第 4 章

  这话羞辱意味甚浓,纵使一贯好脾气的瑾瑜也咽不下这口气,手中的书卷不自觉收紧了好几圈,暗自咬紧的下唇,红得好似要滴出血来,瞪向刘立的双眼却满含愤怒,却由于天生眼眸盈盈,水雾迷蒙,看着总欠缺些威严,倒是多了几丝楚楚可怜的味道。
  好些刚才还在开玩笑的同窗,原本与瑾瑜并无宿怨。平日里,瑾瑜学识好,为人也低调,对同窗都一视同仁,从不拉帮结派。如今见他好似随时快要哭出来,那些人霎时都住了嘴,眼睛却忍不住一直盯着瑾瑜看,目光无论移开多少次,不到一会儿又定会移回瑾瑜身上。
  有几个受不了瑾瑜的对视,竟抑制不住地脸红起来。
  刘立察觉到时,又是惊奇又是不耻,指着那帮扭扭捏捏的同窗,嚷嚷的声音不自觉拔高了好几度,"哟哟哟,至于吗?你们还是不是男人啊?真丢本少爷的脸!以后别说你们认识我!"又回手指向瑾瑜坐的地方,"就他?你们也能怂成这样?要脸蛋没脸蛋,一副苦瓜命衰相;要身材没身材,腰无二两肉,腿细似竹竿。这抱起来能舒服么?"刘立一开口就没停,全然没看见身后瑾瑜羞愤欲死的表情,也没注意到周围同窗都在给自己打眼色。就连方才一直盯着瑾瑜发花痴的那几个,也都收回了目光,瞄着喋喋不休的自己,不停地在暗处摆手。
  刘立怒道,"摆什么手?有什么说不得的?!"言罢终于回了头,方才还想说的话,卡在喉咙里,霎时忘得一干二净。
  只见瑾瑜身后的刘清,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一手捂住额头,一手斜撑起身子,露在手掌外面的一只眼睛,满含怒气地瞥向这边,虽然一句话没说,刘立还是喉头一滚,'咕噜'咽下一口唾沫。
  瑾瑜虽然依旧很愤怒,但看对面的人表情各个都怪怪的,也试着回了头,看到刘清居然坐了起来,自己回头的瞬间,二人的嘴唇相距连一寸都不到,瑾瑜的脸霎那间就好像刚从暖烘烘的被窝里刚钻出来。要说什么也忘了,应该躲开,又怕动作太大,显得突兀,于是只好不动。眼睛却移不开,盯着刘清明显没睡够的脸,脑子里一片空白。瑾瑜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嘴笨得可以。
  "太吵了,我要回家。"刘清淡淡的声音,在瑾瑜头顶上飘过。
  瑾瑜就跟被踩脖子的鸡,立马抬了头,嘴唇开了合,合了开,半天说不出一句可以搭腔的话。直到刘清已经看他看得不耐烦,收回目光,挪动身体,去穿鞋,瑾瑜才用低得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我陪你一起回去。"说的时候,瑾瑜自己都有些吃惊,因为短短的一句话,自己的声音竟然是抖的。
  胸腔中的心跳,也大得好似打鼓。瑾瑜在广大的袖子中握了握拳头,好不容易稳住了颤抖的身体,又偷眼瞧了刘清一阵,发现他并没有发觉自己的失态,又悄悄望向对面的同窗们,也都没有异常,这才放松地吐了一口气,却在同一瞬,对视上刘立坏笑的神情。
  瑾瑜霎时呼吸一窒,像是被人抓住现行的小偷,赶紧撇开视线,暗暗安慰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稍微稳住心神,再看过去。
  顿时内心的惊慌失措在慌乱的眼神中,暴露无疑。
  刘立一直盯着他,眼神如狩猎的老鹰,带着侵略,挑衅的意味。哪怕自己受不了彼此的对视,移开目光再偷瞄过去,刘立仍然摸着嘴角,一直朝自己坏坏的笑。像是又在想着什么折腾自己的坏点子。
  被他发现了吗?
  不会吧?
  自己一直隐藏得很好。
  自以为的……
  真藏得好,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最不想,被他知道的。
  偏偏……
  瑾瑜急得眼圈都红了,赶紧把头埋得很低很低。头顶上飘来刘清的声音,"我们走吧。"
  瑾瑜如临大赦般,木讷跟着他走,再不敢回头多看,哪怕一眼!
  直到刘清突然停了下来,瑾瑜却没发觉,硬生生一头撞在了刘清背上。
  "哎哟!"眼冒金心。
  伸手摸摸被撞疼的脑袋,抬起头,对上刘清含笑的眼,"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好看,真好看。
  最爱看他笑了。
  温柔得像一阵风,又好像是一片云。
  可惜还想再多贪恋一眼,刘清已经恢复了冷淡,好似眼神从未有过那一瞬的温柔。一切,都只是瑾瑜自己一厢情愿的错觉。
  瑾瑜有些窘,不想让刘清发现自己看他出了神,赶紧岔开话题问道,"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刘清挑挑眉,抬了抬手中的缰绳,后头牵着一匹马,"不是要回家吗?"
  瑾瑜这下连脖子都红了,自责自己怎么会问如此笨拙的问题,慌忙低下头,看都没看,走至一根栓马的树干前,解下一匹马,拉过来,站在刘清身边,却好久都没听见刘清喊"走"?
  奇怪之下,只好又顶着那张番茄脸,微微抬起一侧,去瞅刘清,却发现刘清今天表情格外的丰富,看自己的眼神,也较平日人多时,温柔得多。
  "你牵的是刘立的马。"
  瑾瑜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去瞧。
  高头大马,全身乌黑,唯四蹄带雪。正是刘立的宝贝坐骑——'飞燕'。
  瑾瑜看清的一瞬间,感觉'麻烦'两个字已经离找上门不远了,赶紧又是拖,又是撵,急急把马往回牵,想拴回原处。
  "呵呵……"刘清不知为何,心情好似很愉快。瑾瑜忙得额头盈汗,才牵着自己的杂种马回到刘清身边,却见刘清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笑。
  笑的样子,太好看了!
  瑾瑜又不好意思多看。
  脸热得不行,好像有火在烧。
  春天并没有很热的。
  手心却湿湿的,直往外冒汗。
  胸口中的鼓声,重得仿佛打雷。
  瑾瑜生怕近在咫尺的刘清听见自己的心跳。
  还有那深埋心底多年,却永不能说的……秘密。
  突然头顶有了些重量。瑾瑜动了动头,发现刘清浅蓝色的广袖在自己眼前拂过。他骨节修长的大手,在自己发髻后轻轻抚摸着。
  "都多大了,还这么迷糊,真让人放心不下。"刘清的嘴角有些许上翘,眼底含着微微的笑。
  这是刘清独有的温柔,也是只属于瑾瑜的,偷偷地喜悦和特有享受。

  第 5 章

  真希望一辈子都停留在这一刻。
  瑾瑜从来很有自知之明。
  自己要的,从来不多。不属于自己的,向来不想。因为想了,也得不到。
  偏偏只有这个,瑾瑜不想,也不行。
  因为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已经控制不了这份心情。
  唯一能做的,就是保守好秘密,也保护好这份只属于自己的爱恋。
  只要默默的,安安静静的,陪在他身边,就已经很满足。
  瑾瑜不知道,自己太过在意刘清,以至于看到刘清时,眼里除了他,就在意不到别人的存在。所以他没有看见站在不远处,一直尾随他们过来的,看到树下美如画卷的一双佳人时,眼中似乎要飞出一把刀的……刘立!
  天气甚好,阳光比清晨时分,更为明媚。
  于是刘清提议,"我们不骑马了,走回去可好?"
  "好。"瑾瑜点头。
  其实无论刘清说什么,只要是他提的,瑾瑜一律都会说"好"。
  他们并肩走着,时不时说几句话。多半是瑾瑜开的头,找上一个话题,越说越兴奋,刘清耐心听着,间或发表一些看法,亦或者点点头,像是在思考。虽然话不多,但是无论瑾瑜说什么,刘清都听得很认真,所答之话也并不是敷衍。
  于是瑾瑜非常高兴!
  平时瑾瑜也不是多话的人,特别是在人多的地方。
  但,跟刘清在一起,瑾瑜就好像关不上的话匣子,有聊不完的事,笑不完的开心。
  刘立跟在他们身后,亦默默走着,只隔了不到十丈的距离,从城外走进城内,都没有被前面的二人发觉。
  刘立的脸,从乌云盖顶,一直黑至锅底更甚!好像全天下的人都欠他一屁股债!
  路人看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都远远绕着他走,生怕惹祸上身。
  突然一阵花香顺着风,飘进了整条街上每个人的鼻息。
  一身上好衣料的花裙子,如花蝴蝶般突然出现在刘清和瑾瑜眼前。
  那个容貌俏丽,伶牙俐齿的小丫鬟,背着双手挡住了瑾瑜和刘清的去路。
  瑾瑜和刘清面面相觑,都不认识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姑娘。
  瑾瑜又看向刘清,看到刘清一副冰山脸,明显不打算对不相干的人屈尊开口。瑾瑜只好牵着缰绳,上前一步,保证自己与姑娘之间的距离,在男女授受不亲之外,非常礼貌又有风度地抱手作揖道,
  "姑娘,您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可否让开一会儿?"
  "这路又不是你们家的,为何偏要让与你先走?我还想过去呢!你们一人牵一马,整条街都让你们堵住了!"
  瑾瑜听她口气,明显是故意找茬,说话的时候,不怒反笑,眼神一直往临街一处看。瑾瑜顺着她的目光,往当街的一家茶馆二楼望去,果真看见一个身着红裙的妙龄少女,正依窗向下张望,对上自己的视线后,豁然有些慌张,随即跑开了。
  瑾瑜暗暗在心里揣摩了一番,对那名丫鬟道,"小生姓刘,这位是在下兄长。书生愚钝,不知何时得罪了你家小姐,想必是误会一场。我们急着回家,可否麻烦姑娘让个路?改日,定下拜帖,登门道歉。"说罢,又作一揖。
  那丫鬟"噗嗤"一笑,跑上前来,什么都没说,往瑾瑜怀里扔了一个东西,转身跑进茶馆里去了。
  瑾瑜接住一看,竟是个绣工精美的荷包,坠子花边,鸳鸯戏水,一看就是闺阁小姐随身携带的东西,赶紧对跑远的丫鬟喊道,"姑娘,你东西掉了!"
  那名丫鬟头也不回,倒是身侧传来了刘清上马的声音。
  瑾瑜很是奇怪,只好拿着那个荷包,回头看刘清,"不是要走回去吗?"
  刘清的眼神冷得好似一月的寒冰,"困了,不想走了,回去睡觉。"
  瑾瑜看看手中的荷包,又抬头看看马上的刘清,"那你等我一下,我把这个送过去给那位姑娘,马上回来。"
  刘清骑在马上,根本不看他,望向远处道,"真是笨得可以。"
  瑾瑜皱眉,"你说什么?"
  刘清叹息一声,"你改日不是要去她家登门拜访吗?到时再给她带过去便是。"
  瑾瑜笑出一脸天真,"嗨,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的,你还当真了。要不这么说,那姑娘会给咱们让路吗?"
  刘清俯视他一眼,看瑾瑜满脸阳光笑容,还在低头研究那个荷包,甚为无奈道,"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到时看你如何收拾残局。"
  瑾瑜没有听见,放开马的缰绳,抬头道,"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罢,就往方才丫鬟进的茶馆门口走。
  刘清面无表情,一扬马鞭,策马绝尘而去。瑾瑜听见马蹄声回头时,刘清已经沿着街道,跑出好远了。
  "哎,刘清!等等我!"瑾瑜一看刘清跑了,荷包也不送了,急急往回赶,想上马去追。手刚牵到马的缰绳,眼前出现一个人。
  一个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
  刘立。
  一脸坏笑,嘴角扬着邪恶的弧度。刘立拉着瑾瑜马匹的缰绳,挑挑眉看向一脸焦急,想走又走不了的瑾瑜,摸摸鼻梁,歪头去瞧瑾瑜手里的荷包,"哟,哪来的?给我吧。"
  瑾瑜嘴唇才刚张开,"是别人落下的!"这句话尚未出口,荷包已经如同以前所有瑾瑜拥有过的玩具一样,非常轻易地,就到了刘立手中,自己却连抗议的语言都不敢说不出口。
  刘立捏着那个荷包,放在手心里掂了掂,又抬眼来瞧瑾瑜。
  只见瑾瑜鼓着两个石榴红的腮帮子,恹恹低着头,已经不再往刘清跑远的方向看。
  因为已经看不见了。要追也未必追得上,在到家之前……
  刘立当然深知这一点。
  歪嘴,不动声色地笑一下,刘立慢慢放松了握缰绳的手。
  瑾瑜几乎是在同一瞬,立即把自己的马往身边带了带,好像刘立是老虎,连马都可以一口吞下,不吐骨头。
  刘立越发觉得好笑,扬扬手中的荷包,故意将头凑过去,靠近瑾瑜道,"怎么?不服气?"说着,突然伸手刮了一下瑾瑜的脸颊,动作轻如鸿毛,手指触感下的肌肤,滑腻如膏,温软如玉。

  第 6 章

  刘立的眼神,霎那间有一丝波动。
  瑾瑜本能地缩了缩脖子,揩了揩脸,以为是当街的蚊子,"那个……是刚才一位姑娘掉的,我正打算追过去还给她,就在对面茶馆里。你把它给我吧?"
  瑾瑜如同以往每一次被刘立欺负时一样,很快服了软。
  刘立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倒是一点给的意思都没有,忽又将荷包伸过去。
  "你想要?"
  "嗯。"
  "求我啊!"
  "……"
  瑾瑜上一刻还在点头,下一瞬简直羞愤欲死!猛然抬起头来,瞪着刘立,呼呼喘着气,胸膛一起一伏,这是瑾瑜气到顶点的典型表现。
  没什么杀伤力,却很好玩,表情有趣极了。
  刘立脸上的笑慢慢扩大,摇着手中的荷包,对瑾瑜严肃道,"你就空着手进去,对茶馆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丑八怪说,她的荷包,'呆霸王'收下了!改明儿挑个好月色,咱再约地方跟她幽会……嗯?"
  刘立这话说得调侃又暧昧,一脸纨绔子弟花花公子样,虽是对着瑾瑜说,声音却故意放得极大。说完,眼睛朝斜上角的茶馆二楼窗口处一瞟,眼神如一夜骤降的冷空气,冷得好似千年寒冰,万年积雪。
  那早先就躲在窗口阴暗处偷听的红裙子小姐,此时闻言,竟"哇!"地一声,吓得痛哭流涕。刘立甚至还可以听见二楼传来有人在木板地面上小跑的'咚咚'声响。
  甚为满意。
  刘立将荷包凑到鼻子下,闭上眼,轻拂闻过,嘴角又恢复了坏坏的笑,抿着唇,嘴角微微上翘,望着瑾瑜,那眼神竟像是在赏玩一枚玉器,又或者是一件古玩。
  瑾瑜反正也习惯了。从小到大,他就不觉得这个名义上的弟弟,有把自己当人看的时候!于是看向他的眼神,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鄙夷。
  笑起来那么坏!表情又猥琐,性格还飞扬跋扈!
  同样是兄弟,明明长相还有七八分相似的,脾气相差甚远也就算了,为什么连勾动嘴角这一小小的动作,刘清笑起来就那么好看?刘立却一副恶棍附身,猫狗都嫌的样子?
  瑾瑜想着想着,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倒把刘立惊了一下。
  "你……脑子没坏吧?!"
  瑾瑜憋笑憋得难受,袖子捂着脸,耳朵都红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肩膀却抑制不住地抖动。
  "你疯了?敢笑本少爷!回去我废了你!还笑?!不许笑!再笑……我我我强 暴你!"
  刘立的叫骂和抱怨一直没停,声音却不大,刚够两人帖耳听见。说的内容从没有逻辑的威胁,到后来的语无伦次,直至最后开始结巴,非但没有让瑾瑜停下偷笑。瑾瑜反而被他弄得肚子抽筋似的疼,靠在马脖子处,将脸藏在鬃毛下。
  "你别说了行不行?哪有你这样说话的?颠三倒四。男人怎么能强 暴男人?我都快喘不过气了……"瑾瑜好容易缓过一口气,倚在马身旁,脸颊充血,有气无力。
  刘立像是掉光毛的斗鸡,冲过来扭瑾瑜的耳朵,"你活腻了?敢跟我顶嘴?!谁说男人不能互相强 暴的?那是你孤陋寡闻!"
  瑾瑜笑得岔气,闻言更是乐不可支,"还'互相强 暴'?那叫通奸。少爷,我拜托你,话出口之前,好歹想一想再说行吗?免得惹人笑话。"
  刘立好似被踩到痛处,气得不行,压低声音,急急道,"反了你!敢教训我?!你今天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忽然想到什么,诡异一笑,"莫不是你最近与我大哥,稍微走得亲近些,就想顺着杆子往上爬,骑在本少爷头上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那皮相,我哥那么清高寡欲的人,能看得上你?"
  瑾瑜的胸口顿时一闷,心中也骤惊,脸色刹变,笑容僵在脸上,面已苍白。
  被发现了……
  还偏偏是被他……
  我……怎么办……
  瑾瑜脑子里一片空白,眼中的刘立,笑容却在一点点扩大,越变越邪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只有自己知道,藏着掖着不让人知道,却忍不住偷着乐。
  瑾瑜以往被欺负的经验,注定了他又会很快妥协于刘立,心中仅有的一丝希翼:
  我不想被刘清知道……
  他一定会讨厌我的。
  我不要……
  瑾瑜咬着下唇,抬起了头,迎上刘立玩味的目光,"你……可不可以……不告诉你哥哥?"
  刘立挑挑眉,拉长声音道,"那……就要看我心情怎么样了。心情好时,自然什么都不会说;若是心情不好……恐怕本少爷就没办法当做什么事都不、知、道!"
  刘立一字一顿地说完,非常得意,非常得意地看向几欲哭出来的瑾瑜。看着他盈晃晃的泪眸子,止不住抖动的嘴唇,还有颤抖的衣服袖子,刘立都感觉万分痛快!
  心情也好到了顶点!
  "你心情什么时候好过?向来都是凶巴巴的……"瑾瑜嘀咕的声音微不可闻,但还是被耳尖的刘立捉到了话柄,"哎,瞧你这话说的,怎么像在找茬呀?本少爷刚才心情还好好的,不过嘛……身边总是有某些人不识相,老惹少爷我不开心。"
  刘立说罢,伸出一指,带着点强迫性,亦有些挑逗性地挑起瑾瑜的下巴,"我心情好与不好,就要看你以后……如何表现了!"

  第 7 章

  雕花木,红漆床。鸳鸯枕,罗纱帐。
  一个衣着华丽的公子,斜靠在床头,嘴角挂着坏坏的笑。
  那是刘立。
  身上穿的是绫罗绸缎,喝的是上好龙井茶,目光落向榻前的一本书。看完一页,对跪在床前,正在给自己捶腿的瑾瑜道,"哎,看完了,帮我翻页。"
  瑾瑜早已经累得话都不想说了,手臂重似千钧,木木地在刘立的大腿上不轻不重的捶着,闻言努力撑起耷拉的眼皮,去帮刘立翻书。由于疲劳,动作有些慢。
  "哎,你快点!磨磨蹭蹭的,真笨!"刘立的叫骂声,让瑾瑜的瞌睡吓醒了一半。
  有些笨拙地翻好书,眼泪却在眼眶里明晃晃的,东西都看不清楚,怕被刘立看见,瑾瑜赶紧埋低下头。
  刘立的声音从头顶飘来,"你还委屈了?愣着干嘛?继续捶!我叫你停了吗?"
  瑾瑜忍了又忍,拼命将心中的憋闷压下,心里只想着刘清温柔的笑,刘清的好。想着只要自己忍下这些,刘清就不会知道自己的龌龊心思。一切的一切,都不会变样。自己还可以继续陪在刘清身边,欣赏他淡淡的笑,享受他的温柔体贴,那现在的这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
  瑾瑜相通的刹那,脸上不情愿的表情很快消失了,又默默抬起手,给刘立安静捶起腿来。
  刘立好像对瑾瑜的反应,甚为满意的模样,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慵懒的声音从床头那儿飘进瑾瑜的耳朵里,"嗯……对……就这样……轻重正合适……看来你挺有服侍人的天份嘛……"
  瑾瑜闻言,暗自在心中把刘立骂了千百回,一时竟出了神,恍然感觉自己下巴上好像有虫在爬!!
  那虫子贴在皮肤上,温温暖暖,舒舒麻麻的,还正往自己嘴巴里钻!
  瑾瑜本能地轻呸了下,那虫子却没掉,弄得嘴唇附近痒痒的。瑾瑜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居然碰着了那条虫子!!
  好恶心!!!
  瑾瑜吓得回过神来,霎那间,又是一惊。
  那贴在自己唇边的,哪里是什么虫子,竟是面前刘小少爷的手指头。
  "你……做什么?"瑾瑜立马就想撇开头,却被骤然皱起眉头的刘立,强制掰住下巴,不能动弹。头颅被迫高高扬起,嘴唇也被迫张开。半合半闭的贝齿间,含着的,正是刘立的拇指。
  刘立的眼神深不见底,也见不到一丝温度。
  瑾瑜的身体瑟瑟发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初春的地面潮气还很阴浸,自己跪得太久,所以感觉很寒冷。
  刘立突然笑了一下,用瑾瑜觉得很奇怪的语气,阴森森道,"好好含着,不许咬疼我。"
  瑾瑜觉得这个动作很羞耻,脸颊无端发起烫来。只好闭上眼,喉结不住的滚动,想把嘴里多余的口水,往肚子里咽。
  可惜没多一会儿,刘立的的手指就已经变得湿漉漉的,晶莹剔透挂满的,全是自己的口水。瑾瑜的心,在胸腔中'怦怦'直跳,好像随时要冲出来般,弄得瑾瑜越来越紧张。喉咙怎么吞都咽不下的唾沫,终于在刘立一丝玩味的坏笑中,顺着自己的嘴角,停流在下巴尖上,又痒又冷,嘴里哈出的气却有越来越热的趋势。
  瑾瑜感觉自己的视线渐渐被眼眶内蒸腾的湿气模糊了,跪在地上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
  好想晕……
  下一刻,瑾瑜的口中豁然一空。一个结实有力的臂膀突然将自己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到软软的床上。
  瑾瑜以为是刘清来了,心中一喜,睁开眼一瞧。
  对上刘立嫌弃的眼神,"怎么?以为我哥会来救你?你茶馆里听说书听多了吧?哪有这么好的事?"
  瑾瑜被发现心事,脑袋顿时耷拉得像只败犬。
  刘立也不恼,笑着用手指绕过瑾瑜耳鬓的一缕碎发玩耍,"本少爷怜你跪得久了,赐你坐,你还不高兴?"
  瑾瑜低头嘟嘴道,"没。"忍不住挪了挪身子,想把自己从刘立的怀里,不动声色地挣出来,却还是被发现了,搁在腰上的手臂顿时一紧,箍得瑾瑜喘不过气。
  "放……放开……"
  "还敢乱动吗?"
  "不动了……"
  刘立皱着的眉头,这才和手臂一起舒展开。
  瑾瑜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不自觉叹了一口长长的气。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自从那日,书院组织去秦淮河畔郊游。瑾瑜被刘立发现自己喜欢刘清的秘密后,自己就过上了比以往更为悲惨的生活。
  如果说以往刘立对瑾瑜的欺负还有所保留的话,那最近的一个月,刘立则充分利用了这个把柄。
  光是刘立肆无忌惮地威胁,就足以让瑾瑜痛不欲生。
  更别提这段时间以来,瑾瑜过的简直就是连下人都不如的日子。
  鞍前马后的伺候,那是家常便饭。时不时要是刘立不开心了,自己还要做受气包、出气筒,认骂认罚那更是司空见惯的事。
  瑾瑜觉得刘立这家伙简直不正常,就为了要作弄自己,竟将所有的下人都打发了去,就叫瑾瑜一个人负责自己的饮食起居。
  出则同行,入则同塌。瑾瑜觉得这简直跟软禁没什么分别,却比奴隶还要累。
  光是这些也就罢了,最让瑾瑜受不了的,还是晚上。
  刘立竟然叫自己脱光衣服给他暖被窝!
  第一次听到这种命令时,瑾瑜的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面掉出来。
  "暖……暖床?怎……怎么可以?!我是男的……"
  "看起来不像。"
  "再不像我也是男人!"
  刘立挑挑眉,"男人也可以暖床。谁说这活只有女人才能做?"
  瑾瑜悲从中来,"我我……我们还是兄弟呢!"
  "谁跟你是兄弟?你娘是我娘?还是你爹是我爹?"
  刘立站在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呆坐在床铺中央的瑾瑜。盛气凌人的态度,霸道嚣张的气焰,瑾瑜简直觉得他不可理喻。
  愤怒!
  除了愤怒,自己还能怎样?
  不过是一个寄人篱下,靠母亲承欢才得以苟活的累赘罢了。
  瑾瑜突然觉得自己这十四年来,活得真够窝囊的。身为男子,不但保护不了母亲,就连自己……也总是过得无可奈何。
  刘清总说:"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
  瑾瑜要不是因为这句既像开解,又像安慰的话,出自刘清之口,这些日子,瑾瑜早就一头碰死,又或者投井上吊了。
  可今晚刘立的话,还是让瑾瑜狠狠打了一个冷颤,手脚也逐渐冰凉起来。
  瑾瑜刚洗完澡,本来正打算睡觉,谁知刚爬上床,刘立就踢开房门,走了进来。
  披散的头发上仍带有湿气,灯火映照着瑾瑜披肩的长发,乌黑发亮,柔顺光滑。两朵沐浴后的红晕还留在双颊上,一双白得透明的手,紧紧抓着弄皱的衣角,还微微发着抖。
  "你就这么容不得我!从小到大,你都看我不顺眼!我自认为没有哪里得罪过你。平常也一向顺着你的意思。你对刘清,对同窗,甚至对下人,都豪爽客气,为何偏偏就是不待见我?哪怕是普通朋友,相处十来年的交情,也不该是这般水火不容!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恨我恨到如此地步?"
  瑾瑜头回这么激动,也是第一次在刘立面前说这么多的话,来发表自己的想法。
  可惜他还是错了。
  刘立就是刘立。
  不是个可以商量的主。
  哪怕他在刘清身边,同窗群中,下人面前,都是个好说话的人。
  可惜唯独对瑾瑜,他不是。
  刘立听完瑾瑜噼里啪啦一大段话之后,沉默了很久,面无表情地看着瑾瑜,直到瑾瑜受不了,率先心虚地低下头去,他才用听不出态度的冷漠语气,回了句。
  "我就是不喜欢你。因为你长得丑。"

  第 8 章

  因为你长得丑……
  长得丑……
  就因为自己的长相?
  长得丑?!
  所以这么多年,都不受人待见???
  瑾瑜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刘立"为什么讨厌自己"这种蠢问题!
  否则也不会听到如此让人气馁的答案。
  这理由简直跟刘立这个人一样——不可理喻!
  瑾瑜自嘲地笑了,"至于么?就为这个。就因为我没你长得好看,你就不停折腾我?从小到大,一直没间断过,你不累啊?!"
  刘立眼睛一眯, "不累。"忽又冷笑一下,"啧!你今天哪来这么多废话。速速去我房内,给本少爷暖被窝。记得要把衣服脱光,这样才暖得快。要是我洗澡回来,你不在,又或者被窝还没暖和……哼哼,刘清的房间,好像离我的卧房也不远。"
  那一刻,瑾瑜简直恨死刘立了!!身体却条件反射地开始听话,乖乖下床,穿鞋,往外走。
  瑾瑜有时也恨自己,没出息也就算了,不求大富大贵,但求平平安安,别磕磕绊绊。可偏生性格缺陷是懦弱,耳根子又软。
  瑾瑜□裸裹在刘立被褥里,横竖想不出对付刘立威胁自己的法子,只能一直叹气。
  忽然,床榻边传来最不愿意听到的嗓音,"把牙齿松开!谁许你咬嘴唇了?"
  刘立刚在床沿坐下,先一把将瑾瑜的头扭过来,面朝自己。手指钳住瑾瑜的下巴,逼迫他松开紧咬的牙关。
  "你咬多久了?嘴唇都红了。我再不来,都要出血了!你不疼啊?咬的是别人的肉不成?"刘立好像很生气。眉头皱得老紧,手指来回抚摸瑾瑜的唇,还将烛台拿到床边,又凑近头颅,细细查看了一番,确定瑾瑜没咬伤自己,这才掀开被窝,爬上床。
  "以后想事情,不许咬嘴唇!你这毛病什么时候开始的?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今个儿我说了,你再不改,哼……"刘立盯着床上战战兢兢的瑾瑜,"我就不叫你暖被窝了,直接改陪寝。"
  瑾瑜浑身一抖。
  瑾瑜知道,刘立只要说得出,绝对做得到。
  这家伙是个疯子……
  瑾瑜不敢再忤逆他,赶紧点点头。因为听到的话一下消化不了,瑾瑜一紧张,忍不住又想做那个动作。
  一直盯着他的刘立顿时就拉长声音"嗯?"了一声,吓得瑾瑜牙齿还没碰着自己的嘴唇,就已停在了半空中,憋气过后,又长吸了一口冷气,直到胸腔,冷飕飕的,横竖悟不出这其中的道道来。
  而钻进被窝的刘立,带进冷风的同时,满足喟叹一声,"真暖和。"然后毫不留情的,一脚将光溜溜的瑾瑜踢下了床。
  "没你什么事了,滚吧。"
  瑾瑜在又冷又硬的地板上打滚了一圈,赶紧爬起来,用手去够自己先前脱在床铺内角的衣裳。所幸刘立踢的力道并不大。瑾瑜虽然跌下了床,却没有受伤。只是白皙的皮肤很快被冻成了粉红色。怕羞的瑾瑜却一直没能够到自己的衣服。
  本在被子里睡得舒舒服服的刘立,终于受不了,一下坐起来,"穿完马上滚!本少爷的瞌睡都快给你吵醒了!"
  下一刻,瑾瑜觉得头上一疼,眼睛鼻子都被衣服的布料遮住了。
  刘立将衣服丢给瑾瑜后,又怒气冲冲躺下去,翻来覆去,像是睡不着了。
  瑾瑜不敢再惹怒他,缩在塌前放鞋的矮几处,越急动作越笨拙地穿衣裳。
  也不知道是不是悉悉索索的穿衣服声响打扰了刘立,瑾瑜穿好衣服,正打算起身走人时,忽然发现刘立的眼睛直愣愣盯着自己,像是出了神,目光没有聚焦,看来从刚才自己穿衣服时,就已经这样了。
  瑾瑜也不敢问他是不是偷看自己穿衣服?心里又觉得很羞辱,闷着不能说,更憋屈得要死!
  一刻也不想在此多呆,瑾瑜撑起冻僵的膝盖,起身到一半,刘立平静得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从床上传来。
  "你也怪可怜的。怎么就偏生喜欢上刘清呢?兴许我该对你好点。"刘立没头没脑地说到此,长叹一声,像是累极了。
  瑾瑜还没来得及在心中感叹:明天太阳是不是打西边出来?
  刘立在被窝里翻了个身,面朝里,只余背影给瑾瑜,嘟囔又补充了句,"算了,看我心情。谁让你喜欢刘清,哼!"
  这下瑾瑜听得更迷茫了,横竖想不明白刘立前后两句话有何关联?又有什么分别?
  瑾瑜吹熄了烛台上的火光,关门离开刘立的房间时,看到天空中,挂着一轮皓洁的满月。清凉的晚风,夹杂着潮气,迎面扑来。园内树木花草散发的淡淡清香,亦轻拂过面,倒是让瑾瑜困倦的精神吹醒了几分。
  自从被刘立发现自己的心事后,瑾瑜已经好长时间没有自由了。此刻的悠闲和恬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侈的孤独了。
  瑾瑜不禁放慢步子,想多享受一下此刻的宁静。花园的回廊曲曲折折,转角一瞬,瑾瑜晃眼瞧见一个人。
  只是一眼,瞬息之间,瑾瑜就认出了他。
  刘清。
  瑾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往廊柱后面躲,躲完又自嘲地笑。
  眼睛,却忍不住痴痴望向庭院中,静立池塘畔的刘清。
  青草地,白里衣。
  乌丝半束披肩散,广袖拂风,似真似幻。
  刀削侧脸,高挺鼻梁,刘清沐浴在月色中,美得就像一块雕琢无暇的玉。
  瑾瑜不禁看呆了……
  刘清正背对着回廊,并没有发现瑾瑜。他的脸颊微微扬起,眼睑轻闭。脸上的表情轻松自在,又安详,像是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又像是在享受这庭院的美好夜色。
  瑾瑜好多天没有看见刘清了,很想趁机上前跟他说话,哪怕是打一声招呼也罢。
  可眼下如此良辰美景,瑾瑜的脑海里,却突然蹦出满脸鄙夷的刘立,"我就是不喜欢你。因为你长得丑。"
  长得丑……
  刘清会不会嫌弃我长相丑陋?我还笨嘴笨舌的,一点都不讨喜……
  瑾瑜想着想着,无端端自卑起来,更不敢上前去打扰刘清,轻轻叹息一声,转身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怎么不过来?"
  刘清淡淡的声音,乘着池塘边上的风,荡开波纹,不大不小地落进了瑾瑜的耳朵里,激起心中一片涟漪。
  回首望去,月光下,刘清那带着柔柔笑意的回眸,像坠入银河的满天繁星,颗颗粒粒打进了瑾瑜心底最柔软脆弱的部分,穷尽一生,难以忘怀。

  第 9 章

  究竟过不过去呢?
  被发现了,不过去,总不大好吧?
  瑾瑜犹犹豫豫站在廊柱后,久久寻思不出个结果,直到身侧响起刘清的声音,瑾瑜才知道自己现在就算想跑,也已经晚了……
  "大晚上,你躲着这儿,低头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数蚂蚁玩。"
  瑾瑜发现自己又结巴了。每次刘清稍微靠近一点,准会这样。
  很糗……
  刘清一定觉得我很笨。
  说不定还觉得我丑呢……
  瑾瑜这样想着,头埋得更低了,刘清叹气的声音,从边上传来。
  "我每回看见你低头想心事,都是一副脸色凝重的样子。问你,你却老是回我这句话。若真有什么难言出口的苦衷,不想说与我听,我也不会强迫你什么。我不是刘立。"
  瑾瑜赶紧抬头,连连摆手,"不……不是……我……我……"
  不想刘清已经转身,下了回廊台阶,又往庭院中去,"下次编个好些的理由。大晚上数蚂蚁,你也要看得见才行。"
  瑾瑜一听这话,就知道刘清不高兴了,身体杵在回廊里像根根雕,动惮不得,内心却早已急似热锅上的蚂蚁,嘴巴支支吾吾,半天才"我……我……"我个半天,说不出一句挽留的话。
  眼见刘清迈步越走越远,瑾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我怕你嫌我长得丑!"
  刘清迈开的脚步,骤然停了。
  因为瑾瑜这句话几乎是喊出来的。这样寂静的夜晚,这话显得格外突兀,又令人印象深刻。
  霎那间,瑾瑜差点连呼吸都停止了,直恨不得咬断舌头。脸颊烤火似的烫,心跳的声音,大到全身都震颤。
  刘清就站在庭院中,离自己不到几步的距离。借着月色,瑾瑜可以清楚瞧见他白色的衣摆在草地上随风轻动;而自己身在回廊暗处,想必刘清也看不清自己脸上的表情。
  这样思量,瑾瑜的胆子,陡然就大了一圈,"我……我怕你讨厌我……刘立,他说我长得丑。你……别嫌我烦,大不了以后……我……我……"我不在你面前出现,只要让我偷偷看着你就行……
  后半句话,瑾瑜觉得太露骨,亦有点不好意思,结巴了半天,怎么也说不出口了。情急之下,又想不出什么圆谎的话,额头上豆大一滴的汗珠都滚了下来。袖笼中的手指,早已紧握到失去知觉,变得麻木。晃眼看到刘清又迈开步子,朝自己这边走来。
  瑾瑜突然很想逃跑,不想让刘清发现自己现下脸红又慌乱的窘态,否则……他这么冰雪聪明的人……
  我的秘密,还藏得住吗?
  瑾瑜的脚,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两步,更多……
  刘清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瑾瑜退一步,他就多迈一步。执着地往瑾瑜身边走。直到瑾瑜退无可退,背靠在廊柱上,刘清也走到了瑾瑜面前。
  所幸这里月光不及。黑暗中,即使两人贴面而立,鼻息相交,瑾瑜也看不清刘清脸上的表情。
  因为他根本就不敢抬头,亦不敢看!
  生怕刘清听到自己不可抑制加快速度的心跳声。
  突然头顶有了些许重量。
  瑾瑜紧张的心,一瞬间归于平静。
  温暖的感觉,由刘清放在自己头顶的大手,很快遍及瑾瑜全身,几乎蒸出了眼眶里多余的雾气。
  刘清一下一下,轻轻抚摸着瑾瑜的头发,一如小时候,瑾瑜每次哭泣时,刘清给与的安慰。而这次,也不例外。
  刘清那只有瑾瑜才能听出温柔的冷清嗓音,轻轻在瑾瑜耳边徘徊。
  "你的相貌,不是刘立喜欢的类型,却是我喜欢的。"
  是我喜欢的……
  喜欢……
  这……是不是代表:刘清,他……喜欢我?
  不敢想的。
  却忍不住畅想。
  沉浸在无与伦比的愉悦与惊喜之中。
  瑾瑜失眠了。
  刘清的那句话,就像一条调皮的蚯蚓,不打招呼就钻进了瑾瑜的心底,吐出一颗种子,生根发芽,开出美艳的花。
  好多个夜晚,瑾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心心念念的,都是刘清的那句话。
  "却是我喜欢的……"
  想的多了,便觉得虚幻。这句话究竟是真的出自刘清之口,还是自己某天晚上做梦来着?瑾瑜都弄不清了。
  可每回一有怀疑,瑾瑜立即就会打消自己的这种念头。
  些许希翼,一点点期待,足矣。
  哪怕瑾瑜平时在刘立身旁受尽委屈,也感觉不到辛苦。刘清那晚的那句话,化为源源动力,竟让瑾瑜每次想起来,心头都带有一丝甜蜜。
  想着想着,瑾瑜的嘴角,就会勾勒出美好的笑意。
  "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腰上的手臂愕然一紧,将出神的瑾瑜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刘立躺靠在床头的软枕上,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想什么高兴的事?也说与我听听。"
  瑾瑜这才惊觉自己在刘立面前,想刘清想到失神。脸蛋如漫山遍野的杜鹃花,印红了一片。眼神漂移不定,呼吸急促,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膝盖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爬,痒痒的,麻麻的。
  瑾瑜低头一看,自己的裤腿不知几时已经被刘立掀到了大腿之上,先前跪青的膝盖,这会儿正被刘立的双手捂在其中,舒麻细痒地按揉。
  瑾瑜顿觉不妥,扭了一下身子。刘立却在同一瞬把瑾瑜抱住,翻倒向床铺内。
  瑾瑜吓了一跳,正想挣,刘立已经放开怀抱,侧躺在瑾瑜身边,"你是不是累了?累了就睡会儿吧。我看你最近都没精打采的,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瑾瑜点点头,试探性开口,"那我回去睡成吗?"
  "不成。"刘立瞪他一眼,自己动手,捞过瑾瑜的腿,搁在自己身上,又开始给他揉膝盖。
  那酸酸麻麻的触感,让瑾瑜直想哼哼,忍不住又咬嘴唇,手指抓紧床单,皱起眉头。
  "下次不罚你跪了。跪完,累的还是我。"刘立仔细查看瑾瑜淤青的膝盖,突然加大力气,揉得更狠。
  "啊……"
  瑾瑜一个没忍住,低叫出声。刘立的手霎时一停。
  那柔柔软软的嗓音,像极了欢愉时暧昧的吟哦。
  床榻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

  第 10 章

  瑾瑜后悔莫及,赶紧咬住枕巾,直恨不得钻进地缝中,当一只再不露脸的鸵鸟。
  刘立的手很快又开始动,却看都没看瑾瑜一眼,"你忍着点。不赶紧揉开淤血,十天半个月都好不了。万一留下印子,就不好看了。"
  瑾瑜心道:你不是一直嫌我难看么?脸上没疤都觉得难看,何况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却不敢忤逆刘立的意思,皱紧眉,忍住几欲出口的闷哼,任他在自己膝盖上揉捏散血,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什么滋味。
  待刘立终于放开他时,膝盖上早已变得红红肿肿,感觉酸酸涨涨,却比刚才舒服了许多。瑾瑜躺在刘立软和舒适的床铺上,眼皮子直耷拉,每次就快要睡着时,又突然惊醒,揉揉眼睛,振作精神。
  刘立笑着瞟他,并不说话。
  瑾瑜终于忍不住道,"我可以回去睡会儿吗?真的好困……"
  刘立挑了挑眉,不至可否,倒是伸手,一把搂住瑾瑜的腰,让他的背,靠在自己胸膛上。两人侧卧在床,瑾瑜在外,刘立在内,面朝门窗。
  "想睡可以。不过就得这么睡。"刘立微微动了几下,选了个舒适姿势,又紧了紧箍在瑾瑜腰间的手臂,笑着朝瑾瑜眨眨眼,"睡吧。"
  瑾瑜大窘!
  自己一个男人,怎么被人抱在怀里,像个娃娃?
  想挣动一下,刘立的手臂立刻又收紧几分,"做什么?不是要睡觉么?还不睡?!"
  瑾瑜努力昂起头,回首去瞧刘立,"我……这样不舒服。怎么睡得着?"
  刘立"啧……"了一声,像是极不耐烦了。
  瑾瑜每次看他这样,就知道自己又要倒霉。脖子下意识一缩。果不其然,下一刻,刘立便道,"你怎么这么罗嗦?要睡便赶紧。否则我反悔了,继续罚你别的事做。"说到此,紧皱的眉头突然舒展开来。刘立将头凑近瑾瑜,帖耳暧昧地吐着热气,"你要是不想睡,咱俩可以做些别的事情解闷。"
  瑾瑜的身子,瞬间一僵,硬得像块石头。别说动了,这下他连大气都不敢透,看向刘立的眼神,除了惊愕,更有深深的恐惧。
  刘立倒是非常满意瑾瑜的反应,依旧看着他笑容可掬,说话的声音,却没什么温度。
  "知道厉害了,就乖乖睡觉。再多话,我可真做了!"
  瑾瑜立马闭上眼睛,再不敢多看刘立一眼。
  虽然很怕,但陷入黑暗之中,困倦很快袭来。瑾瑜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迷迷糊糊睡了不知多久,瑾瑜做了一个梦。
  梦里听到两个男人在说话。
  其中一个声音像梦魔。因为一听就知道是刘立。
  而另一个人,声音既熟悉又陌生。瑾瑜隐约感觉自己应该认识此人,却始终想不起是谁。
  那人冰冷的语气,透出些淡淡的不悦,"你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刘立蛮无所谓地答道。
  那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抱在一起睡,也叫没做什么?"说罢,传来几下轻轻的脚步声,渐渐变小,还没走远,刘立便在身后冷笑一下。
  "只许你跟他游街散步,就不许我同他和衣共枕?"
  "我当他是弟弟。"
  "我还当他是哥哥呢!"刘立很快抢断。
  瑾瑜听闻到此,瞌睡渐醒。梦里二人讲话的声音却一点没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难道不是梦?
  那人是谁?
  "你真当他是哥哥,就别再一直折腾他了。"
  "你管我!我乐意!"刘立突然很生气。瑾瑜靠在他怀里的背,都可以感觉到刘立的胸膛正在剧烈起伏着。
  "唉……"那人长叹一声,"我不想同你争执。尽量对他好点吧。"
  瑾瑜此时已经完全醒了,也已经辨认出正和刘立说话那人,就是刘清,却闭着眼睛,假装睡着。
  他怎么来了?
  为什么会来?
  他很少和刘立走动的,更别提到刘立房间来。自己这些日子,日日夜夜陪在刘立身边,就从未发现他俩有什么交集。
  他来做什么?
  听他们俩刚才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因为我……?
  刘清他是来帮我说情的吗?
  "……却是我喜欢的……"
  一瞬间,瑾瑜的脑海里,突然又闪现出那晚庭院中,刘清对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刘清他……不会真的喜欢我吧……
  要不为何为我说情……?
  也许是碰巧路过呢,也说不定……
  瑾瑜一会儿感觉欣喜,一会儿感觉迷茫,一会儿又自卑到颓废。身体却一动也不敢动。
  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内心急似火烧!
  自己现在这样躺在刘立怀里,还正巧给刘清看到了!
  刘清他会怎么想我?
  他会不会误会?
  完了,一定误会了。我要去跟他解释。
  可我一见他就结巴,我……我……我解释得清楚吗?
  瑾瑜装作假寐,内心却挣扎到刀光剑影,忽然身后的刘立剧烈动了一下,放开自己,坐了起来,说话的语气,冰冷又激动,像是刻意压抑着内心的怒火。
  "你居然为了他,跟我用'争执'这种词?笑话!好像你们才是一家的。我是旁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清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刘清沉默了一会儿,"他本就怪可怜的。你还这样待他。"
  瑾瑜的心,登时一沉,说不出的滋味,苦涩难受。
  刘立冷笑道,"可怜?哼!你有心情照顾他的感受,怎么不照顾照顾我?论起来,我还是你亲弟弟呢!他算什么!什么都不是!你这么关心他,我看不只是'同情'吧?大、哥!"刘立故意将最后的称谓重读。
  瑾瑜暗暗咬紧了牙关,努力不让盈满的泪水渗出眼角。内心却有一丝期待,想听刘清会怎样回答刘立的话。
  屋内一下子沉默起来。又安静得太久。
  久到瑾瑜差点忍不住睁开眼睛,瞧一瞧究竟。
  刘清终于开口道,"现在要为他与我起争执的人,好像是你吧?"
  刘立一愣,"没……我没有!是你先起的头,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才说的。"
  "真会倒打一耙!"刘清的语气骤然降了好几个冰点,"那祝你们兄友弟恭。我就不多做打扰了。"
  刘立嗤笑一声,"也没人请你来。好走不送!"
  瑾瑜霎时明白,这次被刘清误会大了!!豁然开眼。
  刘清已经飘飘洒洒走至门口,一转身,不见了踪影。
  瑾瑜一急,'嗖'地一下坐起身来,跳下床,鞋也不穿,就想出去追。刚跑两步,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站住!!往哪儿跑?!反了你?!不许去!!"
  瑾瑜回头,恨恨瞪向刘立。心中的不满,全写在了眼神里。但看到刘立的瞬间,还是惊了一下。
  印象里,刘立虽然每天都喜欢欺负自己,还摆出一副恶贯满盈的霸王嘴脸,又凶又坏。瑾瑜却从来没见过刘立像现在这样愤怒的眼神,像是随时要吃人般,只要自己一句话说不对,又或者动一下脚趾头,刘立就会冲过来,抓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揍上一顿。
  瑾瑜进刘府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无比的惧怕。
  刘立现下就像一只开闸的猛虎,又像是一匹凶残的饿狼,盯着瑾瑜,嘴角扬起阴冷又邪恶的弧度。
  "你敢再往外跑一步试试?我就立即打断你的腿!"
  此话一出,瑾瑜当真全身上下,无一处可以动弹。本来还气势汹汹瞪向刘立的双眼,此刻竟不可抑制地低下头去,看向地毯上扭曲的花纹。
  现在不让我去,我就等你晚上睡着了再去!
  瑾瑜暗自想着,心头窃喜。不料刘立阴森森的话,从床铺那儿传来,"你今晚跟我睡。从今个儿开始,你给我陪寝!"
  "我不干!"瑾瑜猛地一惊,下意识就脱口而出。下一瞬,脚步已经不可控制地往后倒退,转身急急向屋外跑。
  才到门口,身体被人由后抱住了。瑾瑜不用回头就知道刘立,慌张的情绪更甚,本能地用手臂挥打,心中仅剩唯一念头:
  我要逃!
  于是,抗争的力道几乎使出吃奶的劲。可惜瑾瑜一介书生。小时候长身体的时候,也没什么营养。如今身形也比同龄人略微单薄些。哪里是从小养尊处优,又喜欢舞刀弄枪的刘立的对手。
  刚开始时,刘立被他毫无章法的反抗,弄得有些招架不住,好几次都给瑾瑜挣脱出来。瑾瑜腰间的束带,整齐的衣领,都被刘立扯得七零八落,却始终不曾放弃往门外跑的决心。
  刘立脸上的表情已接近暴怒,钳制瑾瑜的力道也在逐渐加大。瑾瑜忽觉手臂上一疼,下一刻,刘立已经下狠劲将瑾瑜转过脸来,面对自己。
  刘立在狞笑,忽将手中刚才扯出的瑾瑜的腰带,朝地上狠狠一甩,一拳朝瑾瑜的脸挥来。
  会被打……
  瑾瑜下意识闭上眼睛。脸颊却久久没有等来应有的巨痛,反而腿下一轻,整个人漂了起来。瑾瑜睁眼一瞧,刘立打横抱起自己,脚下生风,踢上房门,就往里屋床榻处走。
  瑾瑜就是再傻,再单纯,也能明白刘立接下来要做什么。
  "你疯了吗?!真要对我做那事?!这是乱伦!你就不怕你爹知道?"
  刘立冷冷道,"你也说了是我爹,不是你爹。既然咱俩不是兄弟,我睡了你,也不算乱伦。那我爹管我做什么?大不了把你打一顿。至于丢不丢出府去,那就要看你娘的床上功夫有多厉害了。"
  '啪!'瑾瑜也不知哪来的胆量,一巴掌挥到刘立脸上,打歪也打红了刘立的半边脸颊,"你无耻!"
  力道大得瑾瑜打完之后,手掌心隐隐作痛,很快麻掉了。
  刘立斜瞅他的眼神,已经冷得好似六月飞下的冰霜,冻得瑾瑜心头一片凄凉。身体却自己行动起来,往离开刘立怀抱的方向躲。
  刘立抱他不稳。瑾瑜挣脱的瞬间,整个人硬生生跌落在地,全身骨头撞得好似散架般疼痛,眼睛直冒金星。摸着地面,刚想爬起来,腰上一重,下一瞬,已经被扑下身来的刘立,一家伙骑在了背上。
  "原来你不喜欢在床上。好,我满足你!让你趴在地上像狗一样被我从后面干!"
  "我不要!"
  瑾瑜惊骇不已,扭头去瞧。刘立狰狞的面目,看得瑾瑜心头怯怯,双手本能又无谓地在地面上扒着,想往前爬,身体却被死死压住,怎么也动不得半分。
  紧接'刺啦'一声锦帛撕裂的脆响,瑾瑜忽觉脊背上的皮肤,变得冷飕飕的,回手一摸,原来自己背上的外衣,早已经被刘立剥下,而里头薄薄的白色里衣,现下已被刘立撕得四分五裂。
  陌生的触感,长期握兵器的手掌,干燥带着老茧,抚摸的动作,丝毫没有温柔可言。
  粗鲁又带有强烈的侵占性。
  那十根灵活的手指,好似恶心的小蛇,在瑾瑜破碎的衣服里到处游走,还一个劲地往前胸处钻,试图勾引出瑾瑜体内邪恶的欲望。
  "放……放开……"瑾瑜怕极了,呼吸都不再顺畅,心脏承受不住紧张,比任何时候都跳得厉害。
  侧脸早已被刘立一手按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四肢也渐渐没有了知觉,手掌好像磨破了皮,辣辣的,被汗水浸湿的地方,有些疼。指甲里全是血垢,那是瑾瑜不断攀着地面,想往前爬造成的。
  刘立像疯狗。
  根本听不懂人话。
  哪怕真听得懂,现在的他,也一定不会听瑾瑜的。
  瑾瑜感觉全身没有一处不痛的,现下却连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都使不出来,断线娃娃般伏在地上,咬紧嘴唇,不吭声。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一滴两滴,顺着透明白皙的皮肤,滑进眼角旁的发鬓里。
  身上的刘立突然俯趴下来,一口咬住瑾瑜□的后颈,惹得瑾瑜浑身一颤,开始瑟瑟发抖。刘立闷笑一声,竟伸出舌尖,顺着瑾瑜的背脊凹槽,一路舔舐着往下滑动,留下一行透明的水渍痕迹,在空气中反射出暧昧又□的光泽。
  刘立的心情突然就没来由地好上了几分,压低沙哑的声音,帖耳道,"你喜欢刘清,就是希望他对你做这种事吧?"
  瑾瑜闻言,恨恨回眸瞪向他,"无耻!"看到刘立趴在自己背上,满脸冷漠的表情。瑾瑜心头的怒火也在同时达到了顶峰,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居然就朝着刘立的面庞,狠狠"呸"了一下,也冷笑起来。
  刘立理所当然被惹怒,一把将他翻过来,一手压住瑾瑜的两只手腕,扣在瑾瑜头顶,就要去解瑾瑜的裤子。
  "本少爷我怕你什么都不会,到时满足不了我那清心寡欲的大哥,所以特意先来教你几招。好好学!你伺候不舒服本少爷,咱俩就一直做!做到你会主动邀欢,求我进去为止!"
  瑾瑜趁刘立讲话的空挡,找准时机,抡起右腿,膝盖顶在刘立腹部上,刘立钳制的手一松,瑾瑜霎时翻身坐起,又一巴掌招呼到刘立脸上。
  '啪!'
  瑾瑜激动得全身都在痉挛,发现自己的视线怎么也看不清楚对面的刘立,赶紧用身上仅剩的袖子抹了把眼睛。擦干净泪痕,才觉得气势足了一些。不想刘立手捂侧脸,转过头来瞧瑾瑜时,瑾瑜还是止不住身体的颤抖,即使手心在残破的袖子内,紧握成拳到失去知觉。
  瑾瑜索性低下头去,不看刘立好似要吃人的表情和愤怒眼神,径自说道: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我一直忍你,你就越发得寸进尺!说我不是东西,你又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你这么讨厌我,我也很讨厌你,咱俩老死不相往来不是很好!你干嘛成天到晚缠着我!没见过哪家嫡出这么对庶出的!何况我连庶出都不是,难道我还会跟你争财产不成?难倒就因为我长得丑?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是理由!要不我看,你就是脑子有病!见不得我喜欢刘清,却最厌恶你!"
  谁知此话才一落音,刘立又扑过来。瑾瑜这次简直是豁出去了,反抗得又狠又拼,借着每次可以打到刘立的机会,发泄这段时间以来的所有不满。
  不过瑾瑜突然发狂的态度,不断挣扎的气势,对于刘立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但他却没见过逆来顺受的瑾瑜如此不听话的样子,一时也有些乱了方寸,压制的动作,也在不知不觉中,下了重手。
  "别动了!"刘立一边制住瑾瑜,一边朝他吼。
  可惜瑾瑜根本不听他的,瞪向他的眼神,就像是纠缠了三生三世的仇人。
  刘立道,"我就是不爽你喜欢刘清怎么招吧?!啧……"说到一半,觉得牙关有些疼,偏开头朝旁吐出一口血水,用手背擦了擦嘴角,斜瞥身下头发凌乱,躺倒在地的瑾瑜,刘立扬起恶魔般的坏笑,"你今天居然扇了本少爷两巴掌!我看你是活腻了!成,本少爷这就送你下地狱!"说罢,手劲猛地一下,'刺溜'一声,将瑾瑜身上仅剩的亵裤也一并撕碎。
  瑾瑜青涩又美好的酮体,再无遮羞地暴露在刘立眼底,一览无遗。
  这下瑾瑜反抗的动作不自觉就小了许多。因为动作一大,瑾瑜就会觉得又羞又窘。
  想自己几近赤身裸体的躺在地上,光天化日之下,任由名义上的弟弟,压在自己身上肆意啃咬。自己和他同岁,却死活挣脱不出对方的怀抱。
  身为男子,这是何等的羞耻和侮辱!
  瑾瑜用手臂遮住胸口,徒劳无功地想要阻止刘立在自己身上蠕动的头颅,抖动的嘴唇好似一只冻得红肿的桑蚕,却始终不肯出声求饶。
  刘立喷在瑾瑜皮肤上的呼吸逐渐变得热烈,贴住肌肤游走的手,也在锲而不舍地想要挤进瑾瑜紧夹的大腿间。瑾瑜甚至都可以听出刘立喘息的声音,比先前急促了许多。
  同样是男人,就算再不经人事,也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瑾瑜知道逃不过了,流下一行泪,喃喃叫了声,"刘清……"胸口立即迎来一阵刺痛。
  "啊……"
  瑾瑜低头一看,刘立吊着一双鹰眼,邪魅地盯向自己。眼神好似野兽在恫吓爪下到手的猎物。而他平整洁白的牙齿,此刻正叼着自己的左乳,或轻或重的舐咬着。
  瑾瑜早已充血挺立的□,随着刘立含糊不清的说话声,合嘴的动作,一会儿被轻咬,一会儿被含弄。刘立口腔中喷出的热气也在触感上,带给瑾瑜前所未有的奇异冲击。
  "都这种时候了,你还叫他的名字?你以为他会来救你?做梦!本少爷就做到你喊不出声音为止!"
  "不……"
  刘立说完,粗鲁又强硬地掰开瑾瑜的大腿,摸向瑾瑜的□,丝毫不怜惜地就要往里伸手指。
  "啊!"
  那隐秘又娇嫩的地方,哪里经得起如此强行进入,瑾瑜尚年幼,又未经人事。刘立才刚伸进一指节深浅,瑾瑜就昂着头,弓起身子,大叫一声,瘫软在地,面色煞白,满额冷汗,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咚咚咚!'外边突然有人叩门。
  刘立黏在瑾瑜□上的舌头霎时一停。瑾瑜也骤然僵直了身子,心中却忽然生出一丝希翼。
  "救……唔唔!"
  瑾瑜再一次挣扎起来,在刘立身下来回扭动,想翻身朝门口处爬。求助的叫喊,还没来得及发出来,就已止于刘立强行伸进瑾瑜嘴里的手指。
  "谁?!"刘立朝门外大吼。
  门外之人像是被吓到了,停了一会儿,方才怯怯答道,"奴婢是小翠。"
  "滚!!"刘立打发了门外不识相的下人,又低下头来,在瑾瑜耳畔低声说,"你敢再叫一声,或者咬我,我就在当着下人的面上你!虽然你长得丑了点,不过摸着倒是细皮嫩肉的,想必抱起来,滋味也还不错。"
  刘立边说,边用手在瑾瑜的胸口掐了一把。入掌的肌肤,滑腻如膏,温润吸手。手心还不时传来瑾瑜因为恐惧和寒冷交织在一起的微微颤抖,如小动物般惹人怜爱。
  刘立望着他白瓷一样的肌肤,因为自己的抚摸,正害羞地蒙上一层淡淡的粉红,突然就微笑了一下,自言自语道,"反正你这身体,迟早也是我的,我就先尝尝鲜。"
  "唔……唔……"瑾瑜努力眨了眨眼睛,但很快又被奔涌而出的液体,模糊了视线。
  刘立炙热的呼吸就在耳边,带有浓浓□的沙哑嗓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同龄的少年。他下巴处束冠的璎珞,垂在瑾瑜光裸的肩膀上,随着刘立扭头的动作,略微滑动,弄得瑾瑜又痒又羞。
  嘴里的舌头,被刘立的两根手指紧紧夹着,不许自己发出声音。瑾瑜叫不出,亦合不上嘴,滚动的喉结咽不下多余的唾液,口水顺着刘立玩弄自己舌头的手指,流下一缕暧昧的银丝。
  身上的刘立,衣冠楚楚,穿戴整齐;而自己却赤身裸体,披头散发。皮肤被他锦缎衣料上的金丝刺绣膈得难受。
  瑾瑜现下就像一只邀宠的海豹,下半身伏在冰冷的地面,上半身则被刘立强硬地抱在怀中,感受他由手心传来的炙热体温。
  仅仅腰腹之隔,已冰火两重天。
  脊梁由于刘立强制的动作,向后弓起到肌肉酸痛。双手在地上撑得太久,手臂不住打颤。头颅被迫高高昂起,搁在刘立的肩窝处,散乱的头发,垂在胸前背后,凉滑的感觉,丝毫起不到遮羞的作用,反而助长了一些别样的情趣。
  '咚咚咚……'再次响起的敲门声,如救命稻草般及时。
  "什么事?!"刘立现下非常不满被人打扰,抬头便吼。
  门外传来小翠更加小心翼翼的禀报。
  "二少爷,老爷和夫人让奴婢来请您过去一起用午膳。老爷下午要出远门,大少爷已经过去了。"
  刘立啐了一声,"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手上却并没有放松对瑾瑜的纠缠。
  好半天,刘立也没有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离去,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还有什么事?"
  小翠隔着门,支支吾吾道,"奴婢找不着二少爷。听他屋里的丫头说,二少爷早晨来您这儿了。奴婢斗胆,想问三少爷,二少爷在您这儿吗?"
  "啧……"刘立有些烦躁,看着怀里瑟瑟发抖,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瑾瑜,一把将其抱了起来,脸颊埋在瑾瑜肩窝处,深深吸了几口气,像是野兽在嗅猎物身上的气味。
  瑾瑜不敢动弹,也再没力气挣扎。当他听到门外小翠问出的那句话时,他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像决堤的洪水,顺着清秀的脸庞,流至削尖的下巴处,又大滴大滴滚落到刘立禁锢自己颈项的手臂上。
  刘立顿了一会儿,声音已变得平静,"瑾瑜在我这儿,待会儿跟我一道过去。你先回去禀告,不必等我们。"
  "是。"小翠应了一声。
  随后门外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刘立用他那仍带有□的低沉嗓音,在瑾瑜脑后吐着热气,喃喃道,"算你命大。暂时先放过你。咱们晚上再算总账。"
  瑾瑜才刚放松的身体,又霎时紧绷起来。没有聚焦的双眼,瞪得老大,里面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深深的恐惧。
  刘立微微昂起头,摸着瑾瑜的下巴,勾起嘴角,笑得依旧那么坏。
  "我爹用钱捐了一个官。今天就要带上家眷去苏州上任。咱兄弟三人,除了要留在此读书,还要兼顾刘家在扬州的生意,自然是不会走的。等我爹我娘,还有你娘走了之后……哼哼,今晚咱家,就只剩你、我,还有刘清了。"
  刘立说罢,看着瑾瑜逐渐放大的瞳孔,还有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突然高兴地放声大笑。
  看在瑾瑜眼里,刘立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而缚住自己手脚的枷锁,铁链的另一头,正紧握在面前这个魔鬼的手中。
  瑾瑜问自己:我还逃得了吗?
  刘清,你告诉我……
  正午时分,刘府前厅。
  刘员外首席,大夫人与二夫人分坐两侧。刘清、刘立次席,瑾瑜末座。
  全家人围坐在圆桌前用饭。
  刘员外新官上任,心中美乐,不必多言。身旁娇妻美眷,情同姐妹,左拥右抱,赛过神仙。长幼犬子,出类拔萃,兄友弟恭,和谐融洽。满堂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谁曾想,仅仅一刻钟之前,刘立卧房内,还是另一番光景。
  瑾瑜□裸跪在地上。
  刘立的金丝马靴在眼前停了一会儿,绕过自己,走开了。
  瑾瑜很想爬起来,试了好几次,腿和手臂都不住地打颤,根本站不起身。身体已经冻得有些麻木了,心里全是懊恼与羞愧。
  刘立的马靴很快再次出现在视线里,紧接着眼前的地面上,多了一套衣裳。
  瑾瑜抬头,对上刘立漠然的眼神。
  "看我干什么?不想穿我的衣服?"
  瑾瑜的头颅摇得好像拨浪鼓。
  刘立全当没有看见,挑了挑眉,继续道:
  "不想穿,难倒你打算就这么光着身子去吃饭?那好,我拿走。"说着,顷刻弯腰,要去捡他刚才丢下的衣服。手刚碰到衣料,被瑾瑜冰凉凉的手,握住了手腕,然后又有些犹豫,很快放松开,去抓地上的衣服,抱在胸口。
  刘立偏头去瞧,只见瑾瑜满脸未干的泪痕,眼睛肿得好像两只桃儿,看向自己的眸子,清澈见底,又盈盈含雾。小扇子般的长睫毛,尤挂着露水。
  刘立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复又站起身来,却并没有出去的意思,倒是退后几步,往瑾瑜对面不远处的卷帘门边上一靠,眼睛依旧死盯着地上的瑾瑜,笑得像匹流氓。
  "你倒是穿呀。还愣着干嘛?咱俩若再不去,待会儿父母大人又该派人来催了。"
  瑾瑜明知他是故意为之,又没有办法,只好忍气吞声。
  大户人家公子的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哪里是这么容易穿得好的。平常都有下人从旁服侍。如今要瑾瑜一个人穿,还有人在旁边看着,心中的紧张和羞耻,自是不必说了,光是翻那堆衣裳,找着里衣,瑾瑜就已经花去太多时间。
  系衣襟上的带子时,手指抖得厉害,根本不听使唤,好像不是自己的,弄了半天,才勉强系上,倒是让站在对面的人,开始不耐烦的抱怨。
  "你在绣花啊?动作这么慢!"
  瑾瑜被他一吼,反而更不敢动了,傻愣愣地停下动作,垂手站在原地,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
  刘立的衣裳,对于瑾瑜来说,明显大了。
  衣襟即使系好,宽大的领子依旧松垮垮地露出瑾瑜的一边肩膀,被他时不时遮挡在袖子下的手指拉扯两下,遮挡住若隐若现的锁骨,和只要瑾瑜稍微低头,便泄露胸口春光的两点粉红。
  刘立看着看着,眼神逐渐深邃起来,抬脚朝瑾瑜走去。
  瑾瑜发现刘立有动静,立即像战战兢兢的小白兔,警惕地盯着刘立这只大灰狼。
  刘立向前一步,他便往后退一步。刘立再向前,他便又退。
  奇怪的是,刘立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命令他停下,否则就威胁他。而是笑得好像玩老鼠的猫,慢悠悠地向瑾瑜踱步靠近。
  瑾瑜刚才只来得及穿上里衣,所幸刘立比自己高半个头,里衣的长度刚好够遮挡住瑾瑜的臀部。但瑾瑜的两条腿还是光溜溜的,现下也还颤悠悠地发着抖,几乎站都站不稳。
  下一刻,瑾瑜的手摸到了身后的檀木书桌。自己已经退无可退。而刘立也已经走到了面前。
  瑾瑜屏住呼吸,努力想把两人之间不多的距离再拉开一点。谁知刘立竟强硬地一把搂住瑾瑜的腰,将两人的身体,贴得密不透风,光是嘴唇,也仅余不到一寸。瑾瑜甚至感觉,彼此的呼吸都纠缠在了一起。
  瑾瑜感觉很不舒服,小腹上有什么硬硬的东西一直顶自己。二人贴得太近,以至于胸口被压迫得呼吸都不太顺畅。
  "啊!"瑾瑜突然大叫一声,慌乱地抓住刘立缓缓在自己大腿上游移的手,企图阻止它再往衣服里去。
  抬头去瞧刘立。却见他一副眼神迷离,如饥似渴的模样。偏头一口咬住自己的脖子,吮吸起来。
  瑾瑜大骇,努力用手挡开刘立,"求你……不要再……刚才不是说穿衣服吗?"
  刘立闻言,竟含着瑾瑜颈项处的皮肤,含糊道,"你一个人穿不好。我看你太笨了,过来帮帮你。你瞧你这衣服系的,跟没系有什么分别?不如脱了……"说着,手指轻轻一拉,便将刚才瑾瑜努力系了好半天的带子,扯松开来。
  瑾瑜胸口的春光,瘦削的肩胛,圆润的手臂,媚惑的锁骨,又再次全部落进了刘立眼底。
  刘立几乎是立马就将双手探进了瑾瑜的里衣内,贪婪地抚摸着瑾瑜曲线妖娆的背部,还有浑圆的翘臀。那入手的滑腻肌肤,如温润的凝脂,又如上好的丝绸。扭动的躯体,不时传来阵阵轻颤,仿佛交欢的白蛇面临□时的情动。
  "呵呵……"刘立想吃了他!
  "不……不要!"瑾瑜觉得脖子上太痒了,那酥酥麻麻的感觉,让自己有陌生异样的冲动往下身处聚。偏偏刘立的舌头还一个劲地往自己耳朵里钻。自己刚想偏开脑袋,他又改咬住自己的耳垂,用舌尖来回□,逗着玩耍。
  瑾瑜这回不像方才,脸颊滴血似的红,呼吸渐渐也乱了,推拒的动作软绵绵的,全身轻飘飘,好似踏在云上,腿脚一软,向下栽去。眼看就要跪倒,被刘立夹住腋下,一把抱坐到桌面上,分开双腿,挤进其中。那颗不断在瑾瑜身上使坏的头颅,慢慢向下,移到了瑾瑜的左胸上,朝那刚才就已被咬肿的□吹了口热气,又一下含进嘴里,吮吸得"啧啧"直响。
  "呀……不可以……刘……刘立……你住手……不……住口……啊!"
  瑾瑜突觉□一阵猛烈地刺痛,眼前一黑,后脑栽倒在桌面上,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仍然躺在桌面上,周身已经穿戴整齐。
  刘立面无表情地站在自己分开的两腿间,手指在自己的腰带上,系着小件的配饰。
  "醒了?那走吧。"
  刘立拿着把扇子,优哉地走在前面。瑾瑜垂头跟在后面。从刘立的卧室,到刘府前厅,短短一截子路,瑾瑜的心纠结了九曲十八弯。
  刚才那些……是梦?
  自己怎么会做这种梦?
  瑾瑜想着想着,耳朵就红了。
  感觉自己怎么如此下贱!
  可是那偏说不出口的地方,随着自己走路的动作,还有些许奇怪的感觉。也不是很难受,只不过时不时隐隐刺痛一下,像是不断提醒着自己,有些事,的的确确发生过。
  该不会……刘立真的对自己做了那档子事?
  他做到什么程度了?
  自己……自己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瑾瑜想到此处,忍不住懊恼地将手放在胸口,抓住前襟,抬头去瞧走在前面的刘立。
  自己究竟要如何才能摆脱这个霸王?
  逃跑?
  娘怎么办?这些年来,刘员外对她、对自己,都非常不错。
  瑾瑜平常的吃穿用度,比起其他大户人家的庶出,还要稍好些。
  瑾瑜是个知足的人,也容易满足。谁对他好,一点一滴,他都记在心里,默默找机会回报。要不是这段时间,刘立欺负的把戏越来越过分,平日里那些无关痛痒的折腾,瑾瑜都打破牙齿往里吞了。
  可如今……
  总不能杀了他吧?
  瑾瑜想到此,突然被自己大胆妄为的想法吓了好大一跳。别说万万做不到,就算能做,瑾瑜也万万下不去手。
  瑾瑜恍惚又想起之前在刘立房里那些惹人浮想联翩的画面,越想越觉得羞愧,直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不出来。
  正在纠结不已之时,'嘭嗵!'一下,鼻子迎面撞上了前面刘立的背。
  "想什么呢?成天魂不守舍的!"刘立果然立即就回首来骂。
  瑾瑜捂住半脸,即使鼻梁疼得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也不敢作声。
  心道:好端端的,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刘立却没了声音。瑾瑜奇怪抬头,只见刘立'啪'地一下,将握着的扇柄往手心里一拍,一脸流里流气的痞笑,饶有兴致地看着瑾瑜。
  瑾瑜很讨厌他用赏玩东西的目光看自己,好像自己不是人,遂立刻偏开头,眼神游移,看向别处。谁知那刘立就是个流氓,竟用扇柄的顶端,抬起瑾瑜的下巴,逼迫他朝自己看来。
  瑾瑜自然是不愿意的,头能不转就不转,如此一来,斜瞟刘立的眼神,竟成了飞媚眼,还尤不自知。
  眼睛先前就已经哭肿,眼眶里现下还转着泪,晶莹剔透的,两抹粉嫩的腮帮子,不知为何,红彤彤的,连着颈项,直红进耳根子,偏生又一副倔样,气鼓鼓的,像个刚蒸出笼的包子。
  刘立瞧着,心情大好。
  "虽说你丑是丑了点,不过嘛……滋味还不错。"
  刘立趁着瑾瑜晃神的一刹那,突然低头凑近瑾瑜,调笑一句之后,满意地看到瑾瑜一忍再忍,又终究忍不下去的羞愤表情,"呵呵……"直起身子,笑得一派风流。
  瑾瑜正想开口,刘立已撤回扇柄,对瑾瑜道,"进去了。"说完,'唰'地一下打开扇子,慢摇闲踱,轻挑衣摆,率先潇洒地跨进了前厅门槛。
  瑾瑜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刘立突然停下,是因为他俩已经到了前厅门口。
  禽兽!
  还是个衣冠禽兽!
  瑾瑜有一瞬间很冲动,就想冲进门去,当着大家的面,将这个混账的真面目撕开来给众人看;还有他对自己做的那些'好事',通通……
  瑾瑜的手掌在刘立华丽又稍显宽大的衣裳袖子里,紧握成拳。
  是男人都忍不下这口气!豁出去了!
  瑾瑜含恨抬首,急急跨进门槛的一刹那,看到了安静坐在席位上的刘清。
  屋子里男女老少,加上下人,足足十多个。
  瑾瑜却只瞧一眼,就能准确地找到刘清的身影。
  仿佛全天下,瑾瑜眼里就只容得下刘清一人。其余的,都看不到,见不着。
  瑾瑜豁然发觉:原来……自己重视刘清,已经到了这等地步。
  瑾瑜苦笑。
  干涩又隐忍的单恋。绝对不可能有回应的感情。
  哪一样,瑾瑜都不敢期待,也不能期待。
  因为光是想想,心就隐隐作痛,却是自己心甘情愿堕入的。
  不像某人……
  瑾瑜对突然在自己脑海内出现的刘立很是排斥,摇摇头,努力想将一脸坏笑的刘立赶走,却不曾想,再次抬眼朝刘清望去时,刘立已经不打招呼闯进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刘立倒没往瑾瑜这边望,甚至一眼都不瞧。
  热热闹闹的前厅内,刘立默默绕过众人,走到刘清身后,随意地停下,站定后,低头去瞧刘清。
  刘清的表情依旧淡淡的,瑾瑜却瞧得出他有些不高兴。
  难道他还在为刚才刘立房中的一幕介怀?
  瑾瑜是不敢期待的,又忍不住期待。却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
  刘立衣着华贵地立在刘清身后,手中的折扇转来转去,绕着手指玩。虽然他笑得依旧是那么痞气,但比当着自己的面,刘立在刘清面前,显然已经很小心翼翼了。
  刘清一袭浅绿色长衫加身,坐在桌前默然饮茶,丝毫不为刘立伸头探脑,嬉皮笑脸的举动侧目。
  瑾瑜暗暗在心里叫了一声"好"!
  世上果真是一物降一物。
  刘立这混世霸王,也有怕的时候。
  瑾瑜心中忽就一乐。
  原来这家伙,天不怕,地不怕,怕的是刘清!
  怪不得他这么怕自己和刘清走得近。原来是怕自己有朝一日,狐假虎威,报复他过往的欺辱。
  瑾瑜暗自在心中嘲笑刘立: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如果真有那一天……
  刘清对自己……
  罢,罢了。
  瑾瑜叹了口气,甚为无奈地摇了摇头。
  如果真有那两情相悦的一天,就算是要瑾瑜用命去换,他也觉得……值!
  刘员外今天红光满面,格外高兴,看人终于来齐,忙摆手叫家人各自入席,准备开宴。
  刘清本就已坐在席位上,闻言也不知为何,晃过刘立看他的目光,远远朝门边孤零零站着的瑾瑜微微一笑,"过来。"骨节修长的手指,轻轻拍了拍身旁的那个位置。
  那一刻,瑾瑜心头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恍如中蛊般,又傻又腼腆地偷偷笑着,低头朝刘清那儿去。
  与此同时,刘立斜眼朝瑾瑜冷哼一声,一撩衣服后摆,率先入座到瑾瑜另一侧的圆凳上坐定,远远瞅着瑾瑜,直翻白眼。
  瑾瑜这餐饭吃得那叫一个水深火热。
  自己要夹什么菜,刘立一定先一步夹走。放进嘴里后,还一个劲地朝自己做鬼脸。
  瑾瑜看着他就倒胃口,又吃不到菜,于是更加地食不下咽。碍于全家人都在场,也不好吭声,只得低头扒饭,希望快快吃完了事。心中委屈,只能憋烂在肚子里。
  突然间,碗里多了一筷子青青绿绿的东西。
  瑾瑜一愣,发现是几根四季豆,上面还沾着鸡丁肉末,油光发亮的,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瑾瑜咽了咽口水,抬头去瞧是谁给自己夹菜。
  一瞅之下,登时鼻子一酸,感动得直想哭。
  坐在自己左边的刘清,微笑道,"怎么空扒饭,喜欢吃什么?"说着,又钳了一筷子油菜花,放进瑾瑜的腕内。
  "嗯……"瑾瑜用力点点头,也朝他傻傻一笑,刚想低下头去吃碗里的菜,突然发觉整只碗都被刘立抢走了。
  "吃什么素的?已经够瘦了,腰无二两肉,膈人。吃荤的。呐!吃鸡!"
  刘立边说边将瑾瑜碗里,刘清刚给夹的蔬菜,全部赶进了自己碗里,又伸筷子在桌上夹了一只鸡大腿,放进瑾瑜碗里,才将碗还给他。
  "吃!"刘立居高临下俯视着瑾瑜,一副'你敢不吃,待会儿我就收拾你!'的表情。
  瑾瑜不喜欢吃这个,又不敢夹出来,嘟嘴看着碗里的鸡大腿,又恋恋不舍地瞅向刘立碗里,刚才刘清给夹的蔬菜,最后又回头去瞧左边的刘清。
  "抱歉。"
  刘清脸色微变,看向瑾瑜的眼神,却依旧温柔,"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既然他给了你,你就吃吧。"
  刘清叫吃的。瑾瑜就是□,也觉得香。顿时感觉那碗里的鸡,不似刚才那般讨厌,香喷喷的,也挺诱人。
  瑾瑜被刘立连惊带吓,折腾了一上午,早已是饥肠辘辘。这会儿刘清发话,便放心大口大口吃将起来。
  "啧啧啧啧……得瑟!"坐在瑾瑜右边手的刘立,瞅着瑾瑜,一副嫌弃的眼神,忽又凑近瑾瑜的耳朵边,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小声道,"看我晚上怎么收你!小妖精!"
  听闻这话,嘴里正含着一条鸡肉的瑾瑜,'咕嘟'一口全咽了下去,卡在喉咙里,呛住了,霎时难受得眼泪直流,捶胸捂嘴,压抑咳嗽。
  刘清在左边看着,眉头直皱。手掌在瑾瑜背上轻轻地拍,又喊丫鬟去倒茶,自己端过来,递给瑾瑜饮。
  刘立在一旁笑嘻嘻看着,甭提多高兴了。
  刘员外也看不下去了,指着刘立道,"不像话!有你这么欺负人的吗?他好歹也算是你半个的哥哥。你的礼仪都学到哪儿去了?"又对刘清道,"我和你娘走了之后,家里就靠你主持大局。你是长子,多留心这个小混账。你姨娘就瑾瑜一个孩子,要把他当成自家兄弟照顾。"
  "老爷……"柳莺莺闻言,感动得直抹眼泪。
  李员外宽慰了几句。这时瑾瑜也不再咳嗽了。憋红的小脸,很有韵味。刘清抚背的手,不知几时来到了瑾瑜的脸庞,轻轻抚摸了几下,又帮瑾瑜抹掉了眼角的泪。
  瑾瑜看着刘清失了神,直到柳莺莺的一句话,将他彻底拉回了现实。
  "瑾瑜,你怎么穿刘立的衣裳?你的衣服呢?"
  只一瞬,本来沐浴在春风里的瑾瑜,骤然好似周身浸泡进冰水,冻得连话都说不全,紧张得直结巴。
  "我……我……"瑾瑜忍不住求救似的望向左边的刘清。可惜刘清也是一脸迷惑,听闻此话,也将瑾瑜上下打量了一番。
  唔……完了……
  刘清……请不要讨厌我……
  瑾瑜怕得好像惊悚的小动物,瞪着两只湿漉漉的大眼睛,怯怯望向周围的家人,却不敢向左边的刘清再多看一眼。
  即使不看,脑子里也全是自己想象出来的——刘清鄙夷的眼神。
  "娘……我……呜……刘立他……"对我做了那档子事……
  瑾瑜实在说不出口,急得眼圈都红了。
  柳莺莺一看,就更着急了,以为儿子又受了欺负。但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已经很尴尬了,又能帮儿子说上多少话?
  柳莺莺只得含泪道,"娘不在家这段时日,你要和大哥还有弟弟好好相处,不要惹他们生气,知道吗?"
  瑾瑜是个懂事的孩子,自然明白母亲的心。闻言,咬紧下唇,重重点了点头,将满眼的泪水,挡在了低垂的头颅之下。
  "孩儿明白。孩儿一定不会惹大哥生气。也会处处让着弟弟的。"
  刘立"呵呵……"一乐,凑近瑾瑜,"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瑾瑜低着头,明知他什么意思,却不敢讲,生怕即将远走他乡的母亲担忧,只好又点点头,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刘员外再次嘱咐了刘清一番,大意就是让刘清看好刘立,别等家里大人回来,他已经把瑾瑜的骨头给拆了。
  "是,爹。孩儿明白。"刘清很有耐心,边听边应,一点不耐烦的神情都没有。
  酒足饭饱之后,下人们忙活了一阵。刘员外另交代了刘清一些生意上的细则,便带着两位夫人,几十名仆役,驱车离开了扬州。
  刘家兄弟三人,骑马临别爹娘,一直跟随马车,送到了扬州城外那棵千年榕树下。
  夕阳斜下时,瑾瑜看着消失在天涯尽头的马车队伍,心也逐渐跌至谷底。
  今天晚上……
  叫我怎么活?
  突然间,起风了。
  瑾瑜忍不住望向道路旁的千年古榕。
  树干粗大,树枝垂地,连成根,一树成林。树叶青翠,飒飒作响。
  以前瑾瑜每有烦恼,便喜欢独自骑马到此,对着它恰好长在一人高的小小树洞,倾吐一番。心情也会豁然开朗。
  如今自己被刘立缠住,比起软禁更为恐怖,哪里还有机会独自出游。
  瑾瑜想着,不禁长长叹了口气。
  刘清打马走在了前头,听见瑾瑜叹息,回首问道:
  "看你愁眉苦脸的,有心事?"
  瑾瑜看着他淡绿色的束发丝带在风中飘扬,骑在马上的姿势,既高贵又典雅。如此超凡脱俗的人,岂是自己这等污秽之身高攀得上的?
  瑾瑜顿时自卑不已。摇摇头,对着刘清苦瑟一笑。
  那骑马走在刘清身后的刘立,也在同时回过头来,朝瑾瑜挤眉弄眼,暗示着晚上的约定。
  瑾瑜心中一痛,拉紧缰绳,停住了马。
  "刘清。"
  "嗯?"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稍后再回去。"
  刘清望了他片刻,"也罢。等你回来,到书房来找我。咱俩把账对对,兴许会弄到晚上。你有事,就先去办了。"
  瑾瑜闻言,顿时心头一喜,再看向刘立,那厮脸都已经垮了一半,黑得好像要下雨的六月天。
  瑾瑜下了马,牵着爱驹在草地上散步。等刘清刘立走了许久之后,瑾瑜才丢下缰绳,放马吃草,径自走到古榕背离官道的那一面树干后,很快找到那一人高的小小树洞,挖开上次塞进去的枯叶与青草,朝里面说着心底的悄悄话。
  "我喜欢刘清。非常喜欢……"
  '咣当!'一只茶杯打碎在地板上。
  正在书房内擦花瓶的翠翠,赶紧朝刘清跑来。
  "大少爷!"
  "没事,手滑了一下。"
  "您没受伤吧?"翠翠在刘清脚边跪下,抽出手绢,去帮刘清擦拭打湿的衣摆。
  "没……不碍事……"刘清的语气,竟与平时有很大不同,既不冷清,也不平静,听上去还有些许慌乱。引得跪在地上的翠翠抬首去瞧。
  一看之下,大惊失色。
  "大少爷,您没事吧?是不是烫着了?脸怎么这样红?"又急急朝门外喊,"来人呀,快去请大夫!"
  这时远在城外的瑾瑜,仍然趴在树洞外,朝里大吐苦水。
  "刘立最讨厌!他是个大混蛋!"
  "哟,老远就听见有人在说我坏话。谁这么大胆?"
  瑾瑜一惊,猛然回过头去。
  脑袋两侧'啪'地一下,伸来一双手,撑在树干上,将自己困在其中,不得不面对眼前,阴魂不散的刘立。
  "说我什么呢?嗯?我看你是活腻了,都等不到晚上。"
  刘立将瑾瑜压在自己和树干之间,俯视的眼神,写满了'不爽'。
  瑾瑜看见他就想逃,一边想从他撑在树干上的手臂下面钻出来,一边道,"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还在?"
  刘立一把搂住瑾瑜的腰,掐断瑾瑜想逃的念头,头颅靠近,逼得瑾瑜只能将全身贴在树干上,不予挣动。
  "小爷我想走便走,想回便回。几时轮到你来命令我?"
  瑾瑜道:"那你……你也不能偷听我说话!"
  刘立笑:"你自己说得这样大声,还怕旁人听不见?"
  瑾瑜顿时脸上窘窘,想他刚才光顾着发泄怒气,哪里还注意得到说话声音的大小。
  刘立哼笑几声,英俊的脸庞,此刻看起来尽是邪气,"刚才说我什么坏话呢?嗯?大混蛋?怎么不说话了?当着我的面,你倒是骂呀!"
  瑾瑜被刘立捏住脸蛋,疼得眼泪直流,却仍旧一副'死都不开口'的模样。
  刘立将他的脸颊拉扯得红彤彤之后,又放开手,去抚那被捏过的皮肤,就好像在抚平弄皱的丝绸。耳边喃喃低语的口气,乍一听,还以为是情人间在说体己话。
  "亏我刚才还在姨娘面前帮你圆谎。说你穿我的衣裳,是因为在我房里写字时,打翻了砚台。"
  瑾瑜惊诧,抬眼去瞧刘立。刘立却在同一瞬移开目光,"早知道你转个背就说我坏话,我还不如把实情告诉她。你上午可还打了我两巴掌,这笔账,我还没同你算呢。"
  瑾瑜万万没想到刘立会帮自己隐瞒,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面子上又有点拉不下,目光来回游移,看向脚边幽幽的青草地,"我也不想打你来着……谁叫你……做那种事……"
  瑾瑜说到此处,咬住舌头,再说不下去,耳朵根子羞红了一片。
  刘立却不动声色地将身体退开了些,"回去吧。刘清还在等你。"
  瑾瑜有些奇怪他不同以往的表现。
  心道:他今天怎么如此好说话?
  却仍不想走,转过身去,面朝树干,对刘立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
  话才说到一半,瑾瑜抬首朝树干上一望,只见刘立的手,正挡在那个树洞上。
  瑾瑜觉得奇怪,正想回头去问,刘立却先一步将脸伸到瑾瑜的颈项边,用极为阴森恐怖的语调,在瑾瑜耳边低道,"你不想跟我走,莫非等会儿还想对着这颗树洞说东说西?"
  瑾瑜被他猜中心事,低头不语。
  刘立道,"这棵树,少说在这也有几千年。世间换了几朝几代,死了好多个皇帝,它都还没枯……"
  "树都比人长命!"瑾瑜喜欢这棵树,不待见刘立这么说它,赶紧抢断。
  刘立诡异一笑,原本英气十足的眼里,此刻精光四射,很是邪魅。
  "可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仆役说,这树里住着一只白狐狸精。喜欢哪个,就会变做美人,找上人家,做那夫妻之事。等人喜欢上它,它就可以吸走那人的三魂六魄,用以修炼。可被它吸走魂魄之人,从此便只剩行尸走肉的躯壳;又或者成为长眠不醒的活死人。你老对着说话的树洞,说不定就是那狐精的老窝。你就不怕它听多了,找上你?"
  瑾瑜闻言,亮亮的大眼睛,逐渐生出夺目的光彩,一时竟忘了自己与刘立有宿怨,好奇问道,"真的有狐狸精?我还以为是茶馆里的说书人瞎编的。在里面吗?我看看。"
  瑾瑜说罢,就朝那树洞冲去。刘立赶紧先一步用身体挡在树干上。
  "没没没……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瑾瑜闻言,肩膀一垮,"没劲。"
  刘立眉毛一竖,又大声道,"说不定是真的!家里仆人,谁敢骗本少爷?活腻了不成?!"
  瑾瑜皱眉想了一会儿,"那跟你说这些的老仆是谁?还在家里么?"
  刘立的眼睛看向别处,嘟囔道,"死了。"
  "那一定是你瞎说的。死无对证。"瑾瑜的神情,写满了'不信',大眼睛一转,出言打趣,"莫不是说出来,就被狐狸精害死了?呵呵,那你可要小心了。照你说的,这树洞说不定还是人家的老巢呢。"
  刘立今天分外执拗,非要争个输赢,"那告诉我的仆役是年纪大了,老死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说!你去扬州城里打听打听,知道这传说的人,多得去了。"
  瑾瑜闻言,又来了兴致,跑过去,拉扯刘立,"你让开,我要看看,这里面究竟有没有狐狸。是白的吗?"
  刘立死活不动,"你别……别看了!刘清还在家等你呢!!"
  二人闹腾了一阵,渐都有些困乏。奇怪的是那刘立,也不像往常可恶,又傻又木楞地堵在树洞外,活像一块封墓石。
  瑾瑜累了,喘气道,"重得像猪!推都推不动!"
  刘立即刻像炸毛的动物般叫嚣,"你才像猪!细皮嫩肉的,都不带毛!"
  "你……"瑾瑜还想回口,突然想到什么,瞬间红了脸,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那狐狸精,当真会变成美人?"
  "唔。听说是这样。"刘立心不在焉地答,并不看瑾瑜。
  瑾瑜又问,"有多美?比刘清还漂亮?"
  "那当然!"刘立得意洋洋地笑了一下。
  瑾瑜低头托腮,自言自语道:"那我也不喜欢……我只喜欢刘清!"
  刘立突然大吼,"走了走了!瞎扯什么!你心爱的刘清还在家里等你回去算账呢!"
  "呃?"瑾瑜不明白刘立突然生什么气,胳膊一疼,已被刘立粗鲁地拽走了。
  回头再看一眼……
  青青古榕,风起云扬。碧叶飒飒,纷纷洒洒。飞下山坡,落入翠绿草地中,融为一色。
  树洞渐远,直到看不真切,再寻不着。
  刘立不耐烦的声音,由前面传来。
  "看什么看!还不快走!刘清该等急了!"
  "来了来了,催命啊!"
  "我就是催命,你能把我怎么着?!"
  瑾瑜微笑地收回目光,策马跑了几步,追上刘立,并骑向不远处,威严的扬州城门,驰去。
  刘府。
  书房内,油光微亮。两处书桌,二位公子伏案查账。
  算盘声'滴答',墙壁上毛笔杆子的倒影,隐隐晃动。
  瑾瑜在写,刘清在算。彼此并不交谈。
  刘清合上一本又长又厚的账簿,起身往瑾瑜座椅处走。到了跟前,将其放在瑾瑜的案头上,拢近烛台,俯身去看瑾瑜在写的账单。
  瑾瑜正抄着笔杆子,专心致志,奋笔疾书,并未察觉到刘清靠近,还以为是掌灯的下人。直到刘清伸出手指,指着账面上的一处纰漏,温和道,"这里错了。"
  瑾瑜才惊了一下,"大哥!"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执着的笔,放也不是,不放也怪。
  刘清看他一眼,拍拍其肩膀,宽慰道,"没事。小错误而已。改过便可。"
  "唔。"二人离得太近,瑾瑜根本不敢与刘清对视,偏着头,低顺着眉眼,含糊应了一声。
  刘清笑道,"又看地上?书房内也有蚂蚁可以数?"
  "我……嗯……不……不是……"瑾瑜慌张抬头望他一眼,又即刻收回了目光,面上赧赧。
  刘清微微叹息,离开瑾瑜,往自己的书桌处走。
  "为何你对着我时,就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面对刘立,倒还有说有笑的。"
  瑾瑜豁然抬首,急得冲上前去,到了刘清背后一步,又骤然停下,面红耳赤道,"谁跟他有说有笑的!那个混……"说到一半,思及刘立是刘清的亲弟弟,又突然住了口,稍稍平静下心境,方才道,"我……我有些怕你……但……但我是……刘清……我对你……"
  '咚、咚、咚!'瑾瑜紧张得心几乎要跃出来之际,书房外边,传来了叩门的声音。
  刘清背对着瑾瑜,看向门扉,"什么事?"
  小厮在门外道:"大少爷,三少爷叫小的来接二少爷回屋。"
  瑾瑜的心骤时一沉,浑身肌肉也在同时紧绷起来。
  刘立他,终究不肯放过我……
  瑾瑜几欲认命了!耳边传来刘清冷淡的声音。
  "我们还有些事没做完。你先回吧。"
  "是。"门外传来远去的脚步声。
  瑾瑜长舒了一口气,不想竟被正要转身的刘清听到了,"你近些日子,时常叹气。有何心事,不能与我说说?"
  瑾瑜苦笑,无力地摇了摇头,"我那点小事,就不劳你费心了。倒是你,身子骨一向弱,万不可再熬夜。我们速速做完,你也好早些去休息。"
  刘清的眼波微动了下,书桌上滴泪的红烛,挑逗的油光,都使刘清那原本冷清无欲的眼神,此时看上去有些凄楚可怜。再想仔细瞧瞧,又没了,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是瑾瑜的心鬼在作祟。
  "你就这么急着走?不想在我这儿呆。还是你与刘立,有什么事情隐瞒我,不想让我知晓?"
  瑾瑜一怔,径自叹息道,"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唉……刘清,我……"
  刘清朝他望来,眼神中带着好奇、希望,也带着一些瑾瑜看不懂的东西。
  瑾瑜喉头一哽,千言万语,竟一个字都说不上来了。
  昂首看看重影交错的天花板,瑾瑜忍住眼眶里呼之欲出的泪水,"刘清,我对你,同刘立,绝对是不一样的。"
  三更。
  书房内依旧是灯火通明。
  那次谈话后,彼此再没有多做交谈,又转入公事中,分别忙碌着。
  刘清却有些不满,指着一堆错漏的地方,问瑾瑜,"你怎么老写错?这里我方才就已经提醒过你了。"
  "抱歉。我重做好了。"瑾瑜低着头,脸颊在阴影中,看不出表情。
  '咚、咚、咚!'屋外又有人敲门。
  "谁?"刘清锁眉问。
  门外传来刚才来过的小厮声音,"大少爷,三少爷说夜深了,叫小的来提醒您回去休息。"
  刘清道,"我知道了。"
  门外人没动,也没有听见离去的脚步声。
  刘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还有什么事?"
  门外小厮道,"三少爷还吩咐,叫小的接二少爷走。"
  瑾瑜在屋内,听闻此言,手中握着的毛笔,'滴答'落下一滴墨,弄脏了账簿。瑾瑜害怕刘清再次责备他,赶紧想抬手去找东西来擦拭,结果慌张之下,又打翻了书桌上的茶杯。
  顿时案台上'叮呤当啷'一片狼藉。
  瑾瑜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上的要紧物件,扶起茶杯,怀里抱着一叠账簿,袖子上却还沾着墨水,恍然对上刘清的视线,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会儿,又将视线移开,继续忙碌起来。
  刘清'啪'地一下,将手中的一本账本,扔在桌面上,声音听得出有些不耐烦,"你回去跟刘立说,他要是困,就自己先睡。待我们忙完了手上的事情,自会去休息。他要是实在不放心,待会儿我亲自送瑾瑜回去,这总行了吧?"
  "这……"小厮踌躇不已,不知如何回话。但恐于两头都是少爷,一位也得罪不起,只好又乖乖回去复命。
  瑾瑜放下所有的东西,朝刘清走去。
  油光中,刘清玉树临风的背影,似真似幻。
  瑾瑜也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向天借了胆子,伸手抚上刘清的脊背。美好的曲线,一贴上,即贪恋不已。隔着薄薄的闲服,刘清背部柔韧的肌理,微凉的体温,高挑精瘦的身材,都如罂粟般,引诱瑾瑜堕落其中,不可自拔。
  刘清并没有躲开,只微微偏过头,既像是在回望瑾瑜,又像是在看向别处。
  "瑾瑜,你可有话对我说?"
  瑾瑜呼吸一窒,心头顿痛难当,忽然展臂,由后轻轻抱住了刘清。
  由于刘清还比瑾瑜略高几寸,瑾瑜抱着他,脸颊只能埋在刘清的肩窝上。
  奇怪的是,刘清依旧是一副淡漠的模样,既不挣脱他的怀抱,也不出声询问。就连身体都没有丝毫受惊的反应。
  瑾瑜的心,擂得似鼓。心房紧缩得太厉害,以至于瑾瑜不得不自嘲地笑,用以来舒缓自己太过紧绷的心神。
  "刘清,你好像又清减了。"
  "那是因为你太久没有抱过我了。"刘清的眉眼,带着淡淡的笑,"我记得小时候,你很喜欢粘着我的,长大反而越发冷淡了。"
  "我……"瑾瑜咬紧嘴唇。那句禁忌的话,始终说不出口。
  刘清道:"后来反而跟刘立更要好。两人天天一处,有说有笑的。"
  瑾瑜的手指渐渐攥紧了刘清身上的衣服,眼神也变得决绝,"刘清,我想跟你说件事。其实我对你……一直……"
  '咚、咚、咚!'门扉非常不凑巧地再次被人敲响。
  刘清问,"又是谁?"
  门外小厮道,"还是小的。三少爷让小的这次务必接二少爷走。"
  刘清愠怒道,"回去告诉刘立,就说是我的原话。今夜太晚了,瑾瑜已跟我睡下。让他不必挂心。要是再来闹,我看他就是老毛病又犯了!"
  瑾瑜浑身一震,喜由心生,一时竟失了神,趴在刘清肩窝处,笑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甜美微笑,自己却丝毫没有自觉。直到刘清转过身子,摸着瑾瑜脸颊边的两缕碎发,眼神中满是瑾瑜从未见过的温柔。
  "我一向是极爱你这容貌。特别是笑起来,甜得似蜜,比阳光还更艳三分。"
  瑾瑜顺从地闭上眼,任由刘清微凉的手指,顺着自己面目的轮廓肆意游走。那似有似无的抚摸,暧昧到极致的触感,都像甘甜醉人的美酒,直叫人心头又骚又痒,身子骨都完全浸泡酥软。
  刘清居住的水榭,不像刘立的卧房装饰得那样华丽,布置都很简朴。家居摆设,一律都是木制,看上去古色古香。
  瑾瑜躺在刘清香草味的大床上,瘦削的身形在白色的薄被下,勾勒出宛如蜿蜒山脉般的玲珑曲线。头顶丈青色的鸯帐,还有间隔里外室的淡绿色轻纱,乘着湖面上的夜风,妖娆舞动。
  透过轻纱薄幔,月下窗前静立的刘清,仿佛一幅久远的画。
  瑾瑜痴迷得移不开眼,陶醉于当下,不想来日天明。
  刘清一一拉下雕花窗棂上吊坠的竹帘,朝瑾瑜躺着的床塌走来。踱步时,他浅青色的睡袍下摆,被风轻吹拂动。瑾瑜看着,感觉他好似踏在云端上行走。
  对自己而言,刘清是那样的超尘脱俗,遥不可及。越想,就越自卑,也越觉得这一夜的珍贵。
  正思量间,刘清已经掀开了被褥的一角,在瑾瑜身旁躺下。
  面对面,发结发,呼吸共融。彼此之间的距离,小得可以感受到对方身体散发出来的温度。刘清身上的特有气息,扑面而来。
  瑾瑜感觉自己好像突然置身于早晨的森林中,空气清新,泥土芬芳,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刘清。"
  "嗯?"
  "你身上好香……"
  "呵呵……你喜欢?"
  "嗯……"
  瑾瑜点点头,眼皮耷拉不已。
  刚才明明还不困的?
  胆子却变得分外的大,主动将身子往刘清躺的地方拱。脸上烫烫的,脑袋昏沉,像是困倦袭来,又像是发烧。
  刘清笑得十分宠溺,见瑾瑜贴过来,反而一把将其搂抱在怀里,一手抚背,一手撑起自己半边身子,侧躺着用手指轻揩瑾瑜的脸庞。
  "怎么今天格外撒娇啊?"
  瑾瑜渐渐看不清刘清的样子,心里急似热锅上的蚂蚁,努力瞪大朦胧的双眼,看到的景致,都好像隔了一层雾,挡着一片纱。刘清说话的声音,既像在耳畔,又像在天边,远远近近,辨不清方向。
  瑾瑜一急,双手死死抓住刘清胸前的衣襟,硬生生将刘清原本就松垮的睡袍,扯下半边。刘清美如玉琢的肩胛,精瘦温良的肌肤,一经接触,即浸入心田。
  瑾瑜作死的抱住刘清,藏在他怀里的头颅,气息如牛。手指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识,贪婪不已地抚摸上刘清暴露出来的胸膛,还有手臂,以及背。
  "刘清……刘清……"瑾瑜感觉自己仿佛跌入了十八层地狱,浑身滚烫似烈火在燃烧,干渴的喉咙,此时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难忍的热。
  自己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吗?怎么偏偏在这时?刘清……我好难受……你不要厌恶我……
  瑾瑜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只晓得不停用身子往刘清身上蹭。被他触碰到的肌肤,马上会舒服很多,就像是沙漠里干涸许久的植物,突然得到了一点水源。
  刘清的声音恍惚而来,"瑾瑜,瑾瑜,你怎么了?"
  瑾瑜知道自己张了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下身那羞人的地方,难耐得好像随时要爆裂开来。还有先前只隐隐作痛的□,现下竟瘙痒得仿佛欲浪拍岸,一阵又一阵,愈见猛烈地,势要摧毁瑾瑜仅余不多的自制力,方肯罢休。
  瑾瑜的视线,渐渐模糊到看不清任何东西,四周白茫茫一片,隐约有东西在动,也不知道是什么。
  身上的衣服,渐渐被人剥离去。
  皮肤上粘着一双微凉的手,从颈项到胸膛,在刘立上午咬过的□处停留了许久,又扳过瑾瑜的头颅,手指揉按着瑾瑜颈项边被刘立吮吸过的吻痕。
  "嗯……"那酸酸麻麻的触感,使瑾瑜禁不住弓起腰身,想跟那温情蜜意的大掌贴得更近。那手却突然离开了,继续向下,抚到瑾瑜大腿上,细细摸了几回,然后温柔又执着地分开了瑾瑜的双腿。灵活的指头,绕过瑾瑜早已叫嚣着解放的前端,直接探向□,却不急着进入,只在菊花的褶皱处轻轻按压。
  "唔……唔……"
  瑾瑜不自然地蜷起身子,却被那人将腿分得更开,四周也变得更亮。
  刘清,都这种时候了,你难道还要掌灯来看吗?太羞人了……
  瑾瑜觉有些不安,□已被人捅进一节指头。
  "啊……"
  瑾瑜的那处,现下正瘙痒万分。手指刚一进去,内壁立即吸附紧缩,包裹住手指,不让其出来。
  明明有些怕,而且还很疼。瑾瑜却觉得跟上午刘立碰自己时的感觉,截然不同。刘清的手指触碰过的地方,自己都……好爽……
  希望再得到多一点……
  瑾瑜从来不知道自己竟如此□,脸颊处热辣辣的,连着脖子还有耳朵,都像在烤火。
  额头上的发,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只温暖的大掌敷在上面。
  瑾瑜虽然难受,却很安心。刘清还在身边。他守着自己。没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今夜死了,也值了。这一夜,足够瑾瑜回味一生。
  瑾瑜想着,竟甜甜漾出笑意。额头上的手颤了一下,突然抽走了。
  瑾瑜一慌,手指下意识又攥住刘清的衣襟,死死抓牢。鼻息里,闻到的,都是刘清身上的味道。
  "不要走……别丢下我一个人……"
  瑾瑜没得到刘清的回应,倒是意识,渐渐变得更模糊不清了。周围的一切,愈发虚幻,即使自己依旧可以睁开眼,却丝毫不起作用,什么都看不真切。
  耳朵里,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谁又在讲话。
  '啪!'清脆的巴掌声,突兀激烈。
  "呵,你三更半夜叫我来,就因为手痒想揍人?"
  "你就这般奈不住寂寞!他被你的指甲划伤了!"
  "伤在里边,不会影响漂亮的。……好了好了,算我错还不成吗?你别哭呀!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畜生,要是敢骗我,叫你不得好死!"
  "我哪敢呐!乖,别哭了啊,待会儿缺水又要难受了。"
  "呜呜……我不乐意,你为什么非要上他?你一定是故意的,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哈哈哈哈……傻瓜,人的寿命对于我们来说,不过弹指一挥间。不能长相守,爱上岂不是找虐么?我这么机灵,怎会做此蠢事?"
  瑾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又好像只是在做梦。
  梦里一只白狐狸倒挂在一棵榕树的枝丫上,笑嘻嘻道,"我想住你家!今夜住你家!以后都住下!"
  榕树枝叶随风摆动,发出飒飒声响,既像是在回应狐狸,又像是在欢乐歌唱。
  后来榕树越长越大,主干参天,枝繁叶茂。狐狸越变越美,雪白的皮毛,银光水亮。
  狐狸把窝安在了树洞里,暖暖和和过了一冬。
  春天来临,榕树长出了嫩绿的新叶。狐狸蹲坐在高处的枝杈上,垂着一摇一晃的大尾巴,静观夕阳斜下。
  夏去秋来,以日以年。
  突然间,画面全变了,景致成了一间房。
  屋子里的摆设,依稀还是刘清的水榭。
  瑾瑜感觉自己的下身骤然钝痛。炙热的硬物,反复捅进自己的脊椎尾端,强硬进出着,撕裂般的苦楚,使痛感渐渐麻木了,生出陌生又异样的快感。
  瑾瑜害怕地睁大双眼,想看清压在身上的重量,可惜入眼的,仅是一片朦胧,恍惚只瞧见有东西在动。而他每动一次,自己的□就被会随着身体的律动被贯穿。那种带着疼痛的陌生快感,几乎令瑾瑜迷失自我。
  "啊……不要……"
  瑾瑜逐渐承受不住对方愈演愈烈的冲击,身体本能地弓起腰背,想要缓解一些下身的冲撞。空出来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推柜着身上的人,摸到的,都是凌乱半褪的衣衫,还有滚烫汗湿的裸体。
  对方沉迷于□中的低吼喘息,入手的皮肤下暗涌的结实肌肉,还有那蛮横又霸道的进攻节奏,都不是瑾瑜想象中,刘清应有的样子。
  是谁?
  瑾瑜恐慌了。
  那只从刚才就紧紧抓住刘清衣襟的手,此时更是死死攥住衣料,不肯放开。
  "刘清……啊……是你吗?"瑾瑜张大茫然的眼,那只空闲的手,按住另一手紧抓的布料,一路顺着连着的衣服,摸到压在自己身上,急促发泄欲望的雄性躯体。
  对方好像很不满自己的不配合,和不停捣乱的双手,干脆一把擒住,压制在瑾瑜脑袋两侧的枕头上。
  枕头中的蓬松棉花和羽毛,因为这个动作,塌陷下去。枕席之间,鼻息呼吸,都是刘清身上熟悉的清新味道,令人神往又舒服不已。
  "嗯……啊……不要再……"陌生又热烈的激情,对于初入情海的瑾瑜来说,明显太过刺激了。尚且年幼的身体,承载不了过多的索取。瑾瑜不禁皱起眉头,侧偏脑袋,想逃避又躲不开。颤抖的双腿,从刚开始的挣扎,到后来的主动紧夹住对方的腰臀,到如今无力的瘫软在床榻上。
  身上的躯体越动越快,随着一声仿佛野兽□的嘶吼,瑾瑜感觉身体里的那话
儿猛地抖动了几下,一些热热的液体,慢慢顺着自己的□,流下大腿内侧的皮肤。痒痒的,黏黏的,带着些腥稠。于此同时,自己的小腹上,也潮潮的,湿了零星几许。
  瑾瑜知道自己初精了。释放后的感觉,除了极度的疲倦,就是贯通四肢百骸的疼,还有止也止不住的浑身颤抖。
  "嘿嘿……"瑾瑜绽开一个满足的憨笑,"刘清,我喜欢你……"抱住对方的手臂一松,陷入了黑暗。
  醒来时,头顶依旧是丈青色纱帐,偏头去瞧,屋子里淡绿色的轻纱曼舞。
  刘清依旧一副淡然冷清的样子,坐在自己躺着的睡塌边沿,目光温柔,微凉的手指轻轻在自己脸颊处抚摸着,好像自己是对方珍贵的宝贝。
  "很疼吗?瞧你脸上全是泪痕,都哭花了。眼睛也是红彤彤的。"
  刘清说着,仔细在瑾瑜的脸颊和眼睛处查看了一番,又从床铺旁的矮几上拿过脸盆内的温帕子,轻柔地给瑾瑜擦脸。
  这一刻,瑾瑜感觉自己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忍不住从被窝里伸出光裸的手臂,抓住刘清握帕子的手,摊开对方手心,在刘清不解的眼神中,缓缓贴近自己的嘴唇,在刘清手心上印下轻似鸿毛的一吻。
  即使昨夜整个欢爱的过程中,瑾瑜从头到尾都没有得到一个吻。
  刚才他亲刘清手心那一下,在瑾瑜自己心中,无疑是重于泰山的。
  刘清的眼神从一瞬的吃惊到淡定,再到透出温柔的笑意,瑾瑜只是这样静静看着,也感觉得到爱情的甘甜。
  瑾瑜想张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嗓子昨夜已经叫哑了,红霞上脸的同时,心中洋溢的,都是两情相悦的窃喜。勉力撑起身子,期间好几次力不从心想要倒回床上,皆被眼神关切又焦急的刘清扶住,才暂时稳住身子跪坐在床铺上。
  瑾瑜几乎是在坐稳的一瞬间,即搂抱住刘清的脖子,宣誓般地在刘清耳边喃喃低语。
  "刘清,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即便……要我用命去换,我也愿意。"
  昨夜的肌肤之亲,好似将二人之间的窗户纸捅破了。
  瑾瑜不再像以往那样,畏手畏脚。但毕竟是破天荒头一遭如此大胆地抱住刘清表明自己的心意,瑾瑜只来得及说出一句,就已经紧张得脸红心跳,手脚颤抖,再次结巴,进而语塞了。
  但这次毕竟不同于以往。瑾瑜不再害怕刘清会讨厌自己。
  果然刘清在轻微地愣了一会儿后,慢慢展开手臂,用宽广的袖子包裹住瑾瑜。
  瑾瑜现在赤身裸体,仅靠披散的乌发遮挡不住昨夜种在光滑粉嫩肌肤上的草莓。
  刘清眼神深邃地看着,手指抚过瑾瑜肌肤上一个又一个的吻痕印子,每碰一下,眉头就微微皱起一分,却见瑾瑜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信任与爱意,清澈似山涧最纯净的泉水。
  刘清收回手,摸了摸瑾瑜脑后的黑发,闭上眼,朝瑾瑜的额头,轻轻印下一吻。再睁眼时,刘清看到眼神中藏不住心事的瑾瑜,正羞怯又兴奋地望向自己。
  刘清温柔地笑,"你今天说的话,可不许反悔。"
  瑾瑜重重点头,"绝不反悔!"
  "三少爷,您不能进去。容奴婢先去禀报。"
  "滚!"一个惹人厌的声音,从外室飘来,"哟,一大清早的,就这么恩爱啊?又是明誓,又是亲脸的!"
  下一刻,刘立一副'狗都嫌'的嘴脸,摇着扇子,出现在屏风处。
  瑾瑜听到他的声音时,已是一惊,这会儿更是一个劲地往刘清身后躲,又伸手抓来被子,挡在自己□的身体上,大眼睛怯怯从刘清身后盯向刘立,就像刚出窝的黄毛小鸡,看飞来的老鹰。
  刘立却并不进来,随意便摆了一个潇洒姿势,在屏风处站定,'啪'地一下合上折扇,抱臂靠在半门上,百无聊懒地在屋内上下左右打量了一圈,这才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床沿坐着的刘清,嘴角带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在看清刘清的脸色时,逐渐变得僵硬。目光快速又几乎可以忽略地扫了一眼瑾瑜。
  瑾瑜一直在观察他的动向,几乎是刘立一望过来,瑾瑜的视线即与他对上了。瑾瑜正不知道怎么办之际,刘立却马上眼神游移地将视线转移开,又看向瑾瑜身前的刘清。
  瑾瑜眨眨眼,好奇地看向刘清,只见他一副不打算搭理刘立的态度,好像刚才没有人进来过,倒是回头对瑾瑜关切道,"身体还未恢复好,赶紧躺下休息。"
  瑾瑜呆愣地望着他,没敢动,又看向刘立。
  刘清道:"你不用管他。"
  刘立的眉毛瞬间一横,三两步跨过来,瞪着瑾瑜,就要伸手来床上拉人。
  "你给我过来!跟我走!"
  瑾瑜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床铺里躲,却慢了一步,手臂已被刘立粗鲁又蛮横地钳住,硬生生将其带着被褥拉下床铺。
  瑾瑜本就全身无力,被刘立一扯,跌跪在地上,像只断线娃娃。
  刘清已经出手来拦,也还是晚了。瑾瑜只感觉刘立抓住自己手臂的力道,大得吓人,手指掐在自己的肉里,竟在微微发着抖。
  刘清一边将自己往怀里抱,一边对刘立吼道:"放手!你听到没有?!"
  瑾瑜抬起头,从凌乱的长发间窥见刘立眼眶血红,瞪着抱住自己的刘清,眼神仿佛要吃人般,紧抓自己手臂的手指,却在刘清的怒吼中,渐渐放松力道,最终松开了钳制。
  刘清立刻将自己抱回床上,抓过自己刚才被刘立钳制的手臂,细细看了一番,皱眉道:"你抓伤他了!淤青要好久才散的!"
  刘立斜瞥了一眼瑾瑜的手,冷哼一声,折扇敲敲后颈,皮笑肉不笑,"那有什么关系。他又不是死人,横竖十天半个月就消了。"
  刘清道:"他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对他温柔点?"
  "哈哈哈……"刘立大笑不止,"笑话!本少爷看见他就倒胃口!什么兴致都没有了,还要对他温柔?"
  瑾瑜见刘立语气之间,尽是对自己相貌的鄙视,忍不住又自卑上了,缩头缩脑地往被子里躲,被怒火中烧的刘立刚好瞧见,用折扇指着瑾瑜骂。
  "躲躲躲!就知道躲!你还是男人么?我一见你就烦!你摆什么臭脸?给谁看啊?一大清早,就跟奔丧似的!"才说到一半,瑾瑜已经抬不起头来,手背揩着眼睛,低头不语。
  刘清抢断道:"你还有完没完?越说越来劲了!"
  刘立咳嗽两声,住了口,又拿手碰碰瑾瑜,"哎,走了。"
  瑾瑜没抬头,哽咽道,"我不跟你走……"
  刘立怒吼,"反了你?!"又要掀开被子,来拉瑾瑜。
  瑾瑜抱着被子,横竖不撒手,嘴里念念叨叨,喊着刘清。
  刘立更怒,扑上床,抓鱼似的,边扯边道,"挡什么挡!该看的,昨天早看完了!你浑身上下我哪儿没瞧过!跟我走!别在这儿烦人。刘清身体弱,经不起你整天折腾!"
  瑾瑜心下懊恼,没想到刘立居然会当着刘清的面,提及昨天两人在书房里的丑事,情急之下,豁出性子对刘立喊,"你不要脸!!"
  刘立被他吼得一愣,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瑾瑜立即扑进刘清怀里,焦急又紧张地望着刘清的眼睛,几近虔诚地忏悔道,"刘清,你别听他的。我可以跟你解释的。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瑾瑜越说越乱,到最后根本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心里就更急,可越着急,就越说不清楚。
  刘立反倒不来捣乱了,半撑半躺,靠在床头,笑嘻嘻地瞧着自己,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呜……"瑾瑜瞅着对面的刘立,眼眶开始泛红,头顶突然多了一只手。瑾瑜向上张望,看到刘清笑眯眯地瞧着自己,摸着自己头发的手,是那样的温柔。
  "我明白的。不怪你。我不听他说。"
  瑾瑜惊奇地发现刘清说这话时,竟不同于以往,语气中居然带着一丝俏皮和嬉戏,说完还对自己眨了眨眼。瑾瑜趴在他大腿上,一时看呆了。直到自己的身体忽然被人一拽,随即腾空,架在了肩上,往外走去。
  刘立咆哮的声音,很是急躁,"不要太过分!"又重重拍了几下瑾瑜的屁股,惹得本就有欢爱伤在身的瑾瑜,疼得直吸冷气,"别以为刘清看上你了,你就可以狐假虎威,狗仗人势!告诉你,有小爷我在的一天,你就得乖乖给我伺候着!我在哪儿,你都给跟!"
  瑾瑜头冲下,腰被刘立的肩膀膈得直想吐,忍不住回道,"刘立,你放我下来!我现在不怕你了!你不能对我怎么样!刘清他知道我的心意了……哎哟!"
  瑾瑜差点咬到舌头,因为刘立已经踢开了自己卧房的门,走进里间,将裹成粽子的瑾瑜,连人带被褥,一起丢进了床铺内。
  瑾瑜被这个不小的动作,扯到了□的撕裂处,疼得趴在枕头上,不敢动弹,咬紧牙关,手指攥着被褥,忍着不叫出声。
  刘立放下瑾瑜后,独自坐在床榻下边的登台上,背对着瑾瑜躺的床铺,也不说话。许久之后,方才长长叹息一声,喃喃自语道,"罢了罢了,又不是第一天才认识,横竖早就清楚。"
  瑾瑜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忍不住偏头去看他,结果只看到刘立束发整齐的后脑勺。刘立像是感受到了瑾瑜的目光,竟也在同时回过头来,看向床铺上的瑾瑜。
  两人都不说话,就只是互相望着。
  大眼瞪小眼。
  刘立率先笑了一下,很是轻松地用眼神示意瑾瑜,"还疼吗?刚才着急,忘了,不该打你那儿。"
  瑾瑜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刘立指的是什么,脸红得像熟透的虾子,又羞又窘地小声道,"你都知道啦?"
  刘立哈哈大笑,"我能不知道么?"
  瑾瑜红着脸瞅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刘立越笑越像流氓,"瞧把你美的。昨晚怎么样?很爽吧?"
  瑾瑜大吃一惊,绝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心里又气又羞,忍不住怒道,"你……下流!"
  刘立腆着脸扑上来,作势要掀瑾瑜身上的被子,"我下流的时候,你还在喊'刘清'呢。不如,我现在就下流一次给你看看?"
  "啊!刘清!"瑾瑜一急,下意识已经喊了。
  刘立一愣,随即乐不可支,倒在瑾瑜旁边的床榻上,滚来滚去,"好玩,太好玩了。你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很好笑。逗你就跟逗狗似的,好有趣。怪不得刘清喜欢。"
  闻言,瑾瑜彻底郁闷上了。
  难倒自己在刘清眼里,只不过是一条狗而已?
  刘立这回,像是打定主意软禁瑾瑜。
  头几天,瑾瑜身体还未痊愈,下不来床。刘立除了去书院外,几乎成天都赖在屋里,偶尔还爬上瑾瑜趴的床,枕臂躺在一侧,装模作样拿着本书,也不知道看进去多少。
  瑾瑜被他用身体挡在床铺里,下又下不去,打又打不过。刘立甚至不让他穿衣服,就这么赤条条,光裸裸裹在被子里,披头散发,像个男宠,心里早已气不打一处来。
  再加上刘立是个嘴贱的,成天到晚躺在身边,瑾瑜不知被他打击了多少回,到最后连眼睛都懒得瞪了,翻身朝里,闭目养神。
  那刘立却是个讨人嫌的,又丢下书本,挤过来抱他,隔着被子,半带讥讽半带调戏道:
  "你怎么又睡觉?都快成猪了,小心下不了床。"
  瑾瑜气愤,猛地翻身道,"你又不让我下床,我不睡觉,难倒成天跟你大眼瞪小眼?"
  二人离得太近,瑾瑜突然回头,倒把刘立弄愣了好久,才晃过神来,眼睛一弯,笑得魅惑风流,"不如做点别的?"
  这回轮到瑾瑜懵了,一下子没弄明白刘立的意图,但很快他就发现,刘立才刚说完,已经开始不打算等瑾瑜同意,就自己动手,掀开瑾瑜的被子,钻了进去。
  "唔……你做什么?!混蛋!你出去!!"
  "哈哈哈哈……小样,往哪儿躲?过来。"
  "唔唔……不要……啊……好痛……住……手……"
  瑾瑜被他带有厚茧的手掌,还有滑凉的衣袖,弄得全身又冰又痒,忍不住寒颤了几下,泥鳅似的扭动起来,想要逃脱刘立的手掌,对自己身体的玩弄。
  刘立倒是乐在其中,非但不理会,反而将被子往二人头上一盖,蒙在里边,黑灯瞎火,动来动去,兴奋得呵呵直笑。
  忽然间,光线一亮。被褥被人'哗'地一下掀开了。瑾瑜顿觉周身一冷,下一刻,刘立已经就着压在自己身上的姿势,朝外怒吼。
  "反了?哪个不怕死的,敢来掀本少爷的被窝?!"
  瑾瑜含着眼泪,偏头一瞧,随即浑身僵硬得好似死人。
  刘立奇怪,笑问,"你怎么……了?"也回头去看,立马定在当场,回不了神。
  只见刘清站在床前,手中抓着被子的一角,脸上嫌恶的表情,受伤的眼神,看得瑾瑜心中巨痛,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豁然推开身上的刘立,跪爬到床沿,抓着刘清的衣袖,边哭边求。
  "刘清,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我愿意的……是刘立他……"声音哽咽,手指发抖,脑袋怎么想,也解释不开现在的情况,又回头去寻刘立。
  只见刘立被自己推倒之后,也不起来,就这么歪躺在床铺内,眼神毫无聚焦地看着刘清,像是呆呆在想什么,也不说话。
  刘清冷哼一声,丢开手里的被角,对着床铺内二人,说了一句:
  "你让我恶心!"
  也不知是对谁说的。说完,甩开瑾瑜拉扯自己衣袖的手,就要往外走。
  瑾瑜心都沉了,做死不松手,一下子没拉住刘清,反倒被刘清拖拽下床,跌在冰冷的地板上,滚了几圈,也不顾身上的伤痛和寒冷,赶紧爬起来,跪在刘清脚边,抱住其大腿,哭得撕心裂肺。
  "刘清……我错了……你别……别不理我……你打我骂我都行……我不是故意的……"
  刘清好久没有迈步,再往外走。屋内除了瑾瑜压抑地抽泣声,再无声响,一时安静得吓人。
  好久之后,瑾瑜才听到刘立翻身从床铺那儿坐起来,语调刻薄地冷笑道:
  "恶心?让小爷我恶心的事情,多得去了。每天光是对着这个愁眉苦脸的丑八怪,就够恶心的,偏偏还要对着你那张摆谱的臭脸度日!"
  瑾瑜闻言,喉头一梗,也不哭了,回首朝刘立望去。可惜泪水太多,眼眶太湿,瑾瑜没看清刘立此刻脸上的表情。又不敢松开抓刘清衣摆的手,去擦脸上的泪痕。瑾瑜就只能这么默默地,脆弱地,赤身裸体,毫无依靠地跪在地上,匍匐在刘清脚边,希望得到一星半点的安慰或者救赎。
  印象中,这是瑾瑜第一次亲眼看见刘立对刘清发脾气。
  虽然府中的下人,一直盛传刘府的两位少爷,感情不好。
  可瑾瑜一直疲于应付刘立的折腾,根本无暇顾及这种流言蜚语。
  在瑾瑜的字典中,刘立最讨厌的人,从来都应该是自己。
  至于刘清,自己的心,始终都是复杂而纠结的,哪里还能管得上刘立的想法。
  刘清的腿脚微动,瑾瑜立即回了头,怯怯抬首朝刘清看,虽然潮湿的眼,根本什么都看不清楚。
  刘清这次却没再甩开瑾瑜,只道:"跟我走。"
  瑾瑜感觉刘清的这句话简直就是天下大赦的宣旨,吸了吸鼻子,用手臂揩了把脸,站起来的途中摇晃了几下,却丝毫不影响他想跟刘清走的决心。
  刘清几乎是说完的瞬间,瑾瑜抓自己的手一松,他便头也不回地往外去。
  瑾瑜爬起来,小跑追上,背后忽被人用衣服掷了一下。尚未回头,刘立惹人厌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
  "跑什么跑?!衣服都不穿!"
  瑾瑜一愣,手已接住衣服,心中稍有一丝感谢。回头望去,刘立靠在床头,拿起书本,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穿完了快滚!挡光!"
  瑾瑜心头对刘立刚刚萌生的那一丝好感,煞那间烟消云散。
  打那日起,瑾瑜便跟着刘清过活。刘立也不再缠着自己。
  瑾瑜感觉自己终于彻底解放,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刘清带走自己之后,并没有刻意刁难,反倒回屋后,还关切地查看了一番瑾瑜身上的淤青和伤痕,又请来大夫,为他整治了一番。
  瑾瑜每回喝药的时候,想起刘清那日轻轻抚摸自己摔青的膝盖时,忧郁的眼神,便感觉心头美滋滋的,再苦的药,到了嘴里,都已成了蜜。
  这日,天气甚好。
  瑾瑜喝完了大夫配的药,身体也觉比前些日子好上许多。甚至刘清那晚留在自己身体中的余味,也渐渐消散得差不离了。
  瑾瑜恍然发觉自己在想什么的瞬间,脸都羞红到了耳朵根,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想,随便找了一个缘由,便往刘清的书房去。
  到了一看,屋里屋外,都没找着人。出来时,碰见一丫鬟,一问,才知道刘清在花苑里,晒太阳。
  瑾瑜走到月门处一瞧,花苑内,竹林成排,绿树成荫。刘清淡青色的广袖,在石床那儿垂了一角。旁边的石桌上,凌乱地摆着几本厚厚的账簿,一个算盘,一只香炉,还有一盏半开盖子的热茶。
  一只画眉鸟从枝头上飞下来,抖抖翅膀,落在石桌上,"叽叽喳喳"唱了一段,又跳到草地上,尖尖的嘴巴,啄住刘清的袖口,来回叮几下,偏头瞧见瑾瑜静悄悄走近的鞋,'噗嗤'一下展开翅膀,飞到雕梁画栋的凉亭顶上,唱歌去了。
  瑾瑜到了石桌跟前,看到刘清正算了一半的账,安静坐下,执笔沾了沾墨,开始接着算。
  这些时日,瑾瑜一直都是这么过的。
  刘清不像刘立那般闹腾。两人在一起时,静得几乎没有交谈的欲望。
  日子平淡如水,倒也闲适安宁。
  夕阳斜下,瑾瑜伸伸懒腰,总算将今天刘清应该管的事,都做完了。回头看一眼刘清,依旧躺在石床上,睡得香沉。
  瑾瑜笑了笑,合上账簿,轻轻走过去,在石床边沿坐下。
  露水即将打湿二人的衣衫。瑾瑜不忍吵醒熟睡的刘清,犹豫着伸出手,顺着刘清垂在肩膀处的发,抚摸着想等他醒来,又不忍打搅这难得的宁静,和二人独处的时光。
  刘清的睡颜,安详宁静,呼吸均匀。瑾瑜看着他因为熟睡而嫣红的薄唇,好久好久,不知想到什么,脸颊羞红,呼吸逐渐急促起来。
  手指抚在唇上,眼神犹豫,身体却已主动向前倾,慢慢靠近刘清。
  偷香……
  这是一个多么让人浮想联翩的词。
  瑾瑜现在突然很想窃。
  带着暗喜与窥视的兴奋,害羞又大胆的试探。
  瑾瑜心跳如雷,慢慢闭上眼睛,额头轻抵,就在嘴唇即将碰上刘清的那一霎那,身后传来一个极煞风景的男音。
  "呵呵,看不出,原来你还蛮色的嘛!居然想偷人亲嘴?"
  虽然许多天没见,瑾瑜还是一瞬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刘立。
  这家伙总可以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正好踩中自己的痛脚。
  瑾瑜吓得瞬间睁开眼,看到眼前的刘清还没醒,心里才稍稍踏实了一点,又赶紧直起上身,回头瞪刘立,声音极小道:
  "要你多管闲事?吃饱饭没事做,回屋玩去!"
  刘立挑挑眉,"哟呵,长气性了?骨头这么硬?敢跟我顶嘴?"
  瑾瑜继续瞪他,一点都不示弱。心道:反正自己跟刘清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全了。还怕你刘立告状不成?
  只要刘清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刘清。就是豁出命去,也值得!
  瑾瑜打定心思,不肯服软,死瞪着刘立,用眼神下逐客令。
  刘立也不恼,瞅着他笑眯眯看了半天,非但没走,反而把脸凑得更近些。
  瑾瑜皱眉,不知他又要做什么,本能地将头往后仰,腰上骤然一紧,向下看去,刘立一手箍在自己后腰上,抱了个满怀,自己一下子面贴面,鼻抵鼻,跟刘立的嘴唇只余一寸不到的距离。就连刘立呼出的热气,都暧昧地喷洒在瑾瑜的脸庞上。
  "就凭你,还想偷香?你会么?长这么大,亲过人没有?不如我来教你。"
  瑾瑜扬起一巴掌,才扇到半空,被刘立一手擒住手腕,扣在身后,将两人的身体,贴得密不透风。
  瑾瑜这下连呼吸都感觉困难,仅余的那只手,也只能用来稍微阻挡刘立结实的胸膛,根本起不到抵抗的作用。
  "呵呵……"刘立的坏笑就在耳边,低沉,带着嘲讽的意味。
  瑾瑜挣不脱,逃不了,怒极反笑道,"你很厉害?我看你八成也没亲过谁,有本事你就来啊!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教我?"
  刘立双眸明亮,"此话当真?"
  瑾瑜的眼神里,透尽鄙夷,"怕你不成!"随即闭上眼,将头伸过去,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看你就不行!"
  "你才不行!"刘立被他激怒了,手扣瑾瑜后脑勺,作势就要亲下去。
  青袖拂过,带着几缕茶香,一丝清风。
  "打情骂俏,回自己屋里去闹。当着我的面,也如此不害臊,原来你们感情,已经好到这等程度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
  瑾瑜一惊,霎时回头,只见刘清睁着清明的眼,躺靠在石床上,不知已经看了多久了,说罢就要起身。
  瑾瑜这回居然只随便一挣,便脱离了刘立的怀抱,还想上前跟刘清解释,却被刘清冷冷的眼神斜斜一瞥,失去了信心,默默跟在其后面,往外走。
  到了月门处,不知为何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刘立还坐在原处,一脸孤寂又落寞的模样,看着石床,不知在想什么。
  之后的几天,刘清对瑾瑜的态度冷得可以媲美冰窖。
  原先两人在一起时,话就不多。如今别说谈话,刘清甚至连看,都不再多给瑾瑜一眼了。
  瑾瑜很难过,但由于是自己有错在先,也很是自责。不自觉的,对刘清的冷漠态度,竟讨好到卑躬屈膝的程度。
  一天两天,忍不住不想,想了就想去看,寻缘由去找他。
  到了刘清屋里,刘清一副不欢迎,不搭理的态度。瑾瑜便自己找事情做,帮刘清算账,帮刘清写功课,帮刘清坐这做那,亲力亲为。
  刘清的衣食住行,瑾瑜无不操心过问,细致到对自己,都不曾有过的用心。
  这日下午,瑾瑜坐在自己房中看书。书拿了许久,一个字都读不进去。脑子里不时蹦出刘清的身影,还有他冷峻淡漠的眼神。
  每回,都惹得瑾瑜心头一跳,长长叹息一声,摇摇头,又以相思占了上风。踌躇来,踌躇去,最终还是割舍不下,放下书本,朝刘清的书房,讨冷脸去了。
  到了一看,刘清屋里一派安静。
  丫鬟小翠拿着把芭蕉扇,坐在睡塌边的凳子上,边慢慢摇着,边打瞌睡,忽然察觉瑾瑜走近,吓得站起来,就想跪,被瑾瑜起手拦住。
  "二少爷……"
  瑾瑜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朝她笑笑。
  小翠羞赧地红了脸,朝瑾瑜鞠了一躬,拿着扇子,退开些许,站到一旁。瑾瑜在她方才坐的凳子上坐了,看向床榻上沉睡的刘清。
  "睡了多久了?"
  小翠道,"大少爷用过午膳就睡下了。大概午时。"
  瑾瑜微皱起眉,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喃喃自语道,"何故近来越发贪睡了……"又关切地问小翠,"这些时日,他的身体可有哪里不舒坦?"
  小翠是刘清的贴身丫鬟,闻言摇了摇头。两只圆圆发髻上的中国绳结,荡得好像拨浪鼓。
  瑾瑜拉了拉刘清胸前的薄被,对小翠交代道:
  "刘清自从那次大病后,身体就一直很弱。你在身边,要好生照顾。有什么事,立即差人去叫我。"
  "哎,奴婢知道了,二少爷。"
  瑾瑜恍惚点点头,陷入了沉思。
  记得那年冬天,天降大雪。
  宽敞的马路,除了白茫茫的积雪,再无行人。
  娘亲送嫁的队伍,红艳艳,热闹喜庆。
  敲锣打鼓的,在雪地里留下一排长长的,杂乱无章的深浅脚印。
  大红色的洞房里,见不到新郎官。
  大半夜里,刘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柳莺莺身着喜服,跪在观音菩萨的画像前,不停地诵经祈祷,眼泪却止不住地顺着漂亮的脸颊,滚滚地流。
  瑾瑜太小,不明白周围发生了什么,娘亲又缘何哭泣。
  自己只有以往饿肚子时,才会哭。
  可是外公说过,只要到了刘府。自己就再不会饿肚子。
  "呜呜……"
  瑾瑜穿的像只红色的粽子,扑进柳莺莺怀里,边哭边道,"娘亲不哭。瑾瑜会听话。"
  柳莺莺抱着他道,"娘亲是进门冲喜来的。瑾瑜还小,不懂什么是冲喜。刘府的大少爷染了重病,好多大夫看了都说没救了。要是娘亲进门,他的病还不好,我们母子就没好日子过了。可惜,天不随人愿。我上午才进的门,那孩子下午便不行了……"
  柳莺莺说到此处,忍不住失声痛哭,为自己的命,还有未及长大的瑾瑜。
  下了一夜的雪,隔天居然停歇,还生出暖暖的太阳。
  刘府大少爷的病,凶险了一夜,也总算暂缓过来。
  刘府从上到下,疲惫不堪,却不敢怠慢,依旧如临大敌,小心伺候着,也就没人去照料新进府的二夫人,还有拖油瓶瑾瑜。
  瑾瑜趁着柳莺莺回屋补眠的空当,跑到花苑里堆雪人。玩得正起劲,回廊里出现一个小小的身影。
  一个唇红齿白的小公子,穿着华丽的服饰,手里抱着一堆彩色线穿好的千纸鹤,站在过道里,看着院子里的瑾瑜,有点不知所措。
  瑾瑜一愣,好奇地跑过来,站在台阶下,痴痴看着他手里五彩斑斓的千纸鹤。
  "你是谁?新来的?"那孩子新奇地看着瑾瑜。
  瑾瑜怯怯点点头,看了几眼他手中的纸鹤,"可以给我一个吗?你有那么多……"
  "不行。这些是给我哥哥祈福用的。我哥哥生病了。"
  瑾瑜缩了缩脖子,像是想到什么,皱紧眉头问,"那他会死吗?"
  刘立道,"不会的。我听说亲手叠一千只纸鹤,挂在最高的树上,病就会被吓跑。"
  刘立往院子里望了望,"不过我看这里的树,都不是很高。要那种高高高高的树!"
  刘立踮起脚尖,用手比了一个'顶'。纸鹤从臂膀里掉下了一些。瑾瑜跑过去,顺着彩绳,拿起来抱在怀里,眼睛亮亮的。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有棵树是全扬州城最高的。以前我家就住在附近,我经常去玩的。"
  刘立高兴地笑起来,"真的吗?那你快带我去。"
  于是两个孩子躲过家里大人的视线,成功从后门溜了出去,跑到城外大榕树下,抱着纸鹤,抬首望不到顶。
  "太高了……这要怎么挂?"刘立皱眉。
  瑾瑜捞了捞袖子,寻着那处他后来最喜欢说秘密的树洞,一脚踏上,嘴里叼着彩绳,抱着树干往上爬。
  小小的身体,很快爬到了一个较高的位置上,挂好纸鹤,又滑下来,累得腮帮子通红。
  "好啦。"
  刘立有模有样地双手合十,朝榕树拜了拜,嘴里念念叨叨。
  "请你保佑我哥哥快点好起来。"还鞠了好几个躬。
  瑾瑜站在他旁边,气喘吁吁,见他弯腰,自己也弯几个。
  刘立许完了愿,抬首瞧着枝杈上厚厚的白雪,感叹道,"这树真大呀!你说它有多少岁了?"
  瑾瑜抓抓头,"反正应该很大了。大概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在的时候,它就在这儿了。而且,前年夏天发大水,这棵树都被淹到一半了,也没事。那年城里死了好多人。我爹也是那时去世的……"瑾瑜说到此处,忍不住眼泪汪汪的。低下头去,揩了揩脸。
  "啊!"刘立突然大叫一声,伸手来拉瑾瑜的衣袖,指着头顶一处树枝,"那树上的雪动了!你快看!"
  瑾瑜抬头望了好久,"哪有啊?你看错了吧?"
  刘立执拗得直跺脚,"就有就有!刚才我明明看见的!像是活的东西。动物?"
  瑾瑜抬首,又看了一会儿,拉着他往回跑,"别瞧了。兴许是你看错了。我们快回去吧,要是被发现,会挨骂的。"
  刘立突然间有些忧伤,期待地看着瑾瑜,"如果我哥哥真的死了,怎么办?"
  瑾瑜想了想,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爹也死了。"
  刘立擦擦眼泪,握住瑾瑜的手,"那如果真有那一天,我做你爹,你做我哥怎么样?"
  瑾瑜吸了吸鼻子,重重点头道,"嗯!"
  两个小人边说边走。
  刘立又道,"我哥很疼我的,会陪我玩,还会分我零食,从来不抢我玩具。你有哥哥吗?"
  瑾瑜摇头,"我没有。"
  刘立道,"那你以后做我哥,也要这样对我。"
  瑾瑜被他绕晕了,点点头,"哦……"了一声,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雪崩的声音。
  瑾瑜和刘立急忙回头张望,只见榕树枝杈落下层层白雪,飘飘洒洒,落地干净。
  当初瑾瑜才进刘家门时,并不觉得刘立有多坏的,甚至还很喜欢他的真性情,觉得很好相处。
  可惜他俩那次偷跑出去玩,很快被家里的大人发现了。
  因为当晚,刘立就因为受凉,发起了高烧。
  所幸并无大碍,隔了几天,就痊愈了。性格却变了很多。
  瑾瑜再去找他玩,一概是一副盛气凌人,爱答不理的模样,还变得很臭美。
  瑾瑜刚开始还嘲笑过他几次,说他比女娃娃还爱照镜子,被刘立揍成猪头,哭着跑回去找娘。从此对刘立避如蛇蝎。
  两人的友情,也就此一刀两断。
  初时,瑾瑜还小,不太懂事,被刘立打了,还想着要回头报仇。方法却很蠢。
  这天他看见刘立进了一间屋子,便一股脑儿冲进去,要找刘立单挑。
  "刘立狗贼!出来受死!"
  '哗啦啦……'珠帘一掀,瑾瑜没找着讨人厌的刘立,倒瞧见床榻内,躺着一个极美貌的病态少年。
  瘦弱的身子,即使隔着衣料,也能看见嶙峋的骨头。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只桔梗编的蚂蚱,看到鲁莽冲来,又呆呆站定的瑾瑜,眼里释放的柔光笑意,是瑾瑜看到过的三月天里,最美的风景。
  "你是新来的弟弟吧?"
  瑾瑜根本没听进去对方说了什么,瞅着对面的少年,直流口水,闻言竟也傻傻点头。
  刘清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瑾瑜。"
  刘清沉思片刻,"好名字。君子美德如无暇之玉。"遂朝瑾瑜招招手,"过来。再靠近床铺一些。"
  瑾瑜垂着手,乖巧走过去,瞪着大眼睛,看着这个不认识的哥哥……手里的蚂蚱。
  刘清递过去,"你喜欢?"
  瑾瑜看看他,又不舍地看看蚂蚱,摇了摇头。
  刘清笑道,"喜欢就送给你。"说着牵过瑾瑜的手,将蚂蚱放进了瑾瑜的手心。
  瑾瑜被他烫人的体温激得手一缩,蚂蚱掉了地。
  瑾瑜没敢捡,退开几步,背着手道,"我娘说,不能随便要人东西。要了不属于自己的,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刘清的眼神很是失落,带着孤寂与绝望,"我不要你回报什么。你有空的时候,来跟我聊聊天好吗?我好久不曾出门。想念外边的田园风景,还有幼时在田埂上,捉蚂蚱的乐趣。"刘清有些艰难地从床上弯下腰,捡起地上的桔梗蚂蚱,伸手递向瑾瑜站的地方。
  "你要是喜欢,我每天都给你编。我会编很多样子,孔雀、凤凰,还有金鱼。不过桔梗,就要由你去采了。"刘清说着,落寞地看了看自己骨瘦嶙峋的胳膊,还有许久不曾下床的双腿。
  瑾瑜被利诱了,从此天天来看望刘清。
  刘清的下人们被刘夫人交代过,不许任何人打扰刘清,见瑾瑜前来,还阻挡了一番。被刘清叱骂了一通,才放行瑾瑜进入。
  可一天天的,刘清的病情,似乎有所好转,刘夫人也就不再阻拦。
  瑾瑜将他以前在贫民窟里生活的趣事,绘声绘色地讲给刘清听;有时则撒娇地向刘清告状,说刘立又欺负自己。刘清并不偏袒自己的弟弟,总是温柔地给瑾瑜揉按,被刘立揍肿的额头大包。
  无论瑾瑜说什么,刘清总会听得很高兴,有时"呵呵……"笑几下,带着短暂的,带血的咳嗽。
  好景不长,春天来到的时候,刘清的病却更重了。
  但不管有多难受,刘清一定会准时迎接瑾瑜的到来。
  他靠在床头笑的样子,永远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如沐春风。
  终于有一天,瑾瑜正说故事说到一半,"……后来你猜怎么着了?哥?刘清……"因为问了许久,也没听到刘清的回答,瑾瑜回头一瞧,随即呆愣住了。
  只见刘清的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闭目歪靠在枕头上,表情满足平静,初一看,还以为是睡着了。可仔细一瞧,他嘴角边淌着一行深黑色的血迹。
  瑾瑜吓得呜呜直哭,大声朝门外喊。
  屋里很快围了很多大人,大夫也及时赶来。
  可刘清就像断线的娃娃般,连一丝睁眼的意思都没有。
  瑾瑜发疯似的向城外跑,跑到那棵榕树下,寻找他当初跟刘立一起来挂在树枝上的千纸鹤,手指正好撑在那处树洞上,大声朝树冠上喊:
  "求求你!让他醒过来!我愿用我二十年的命,换他再活二十年!"
  忽然间,起风了。树叶飒飒作响。树根旁突然出现一人。
  瑾瑜一愣,看向不知为何,又几时在此的刘立。
  刘立一手扶树干,一脚踏树根,一脸幸灾乐祸的笑。
  "这可是你说的。作不得悔。"
  那一刻,瑾瑜开始打心底里,看不起刘立。好像刘清不是他哥。
  原来那个会心疼自己哥哥的刘立,会叠纸鹤为刘清祈求健康的刘立,已经一去不复返。
  如今的刘立就像变了一个人,像极了那些大户人家里,为了抢财产,不顾亲人死活,手足相残的孽畜!
  瑾瑜恨恨白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大榕树,独自走了。
  "二少爷?"
  瑾瑜恍然回神,对捧着药碗的小翠指了指茶几,"放这儿吧。"
  "是。"小翠知晓,每回大少爷吃药,二少爷必定会亲自喂。
  放下药碗,轻轻离开,带上房门,小翠是个很懂拿捏的下人。
  瑾瑜摸了摸药碗的温度,看到刘清还未醒,又起手将他放在被子外的手,收回被子里放好。
  刘清的手指,体温微凉,自从那次大病后,就好像总是这般,无论怎么捂,都温暖不起来。
  瑾瑜微微叹息一声,还好后来,刘清的病,奇迹般的慢慢好转。这些成年往事,也渐渐记不清了。
  如今怎么又突然想起来?
  难道……
  这是什么不好的征兆?
  刘清的病……
  瑾瑜皱紧眉头,尽量不往坏的方面想。宽慰自己,刘清最近只是因为心情欠佳,没睡好罢了。
  低头间,刘清翻了一个身,眼皮轻动了几下。
  瑾瑜立即挪了挪身子,轻声唤他。
  "刘清,醒了么?喝了药再睡吧。"
  刘清眨眨眼,手臂扶额,像是还没清醒。瑾瑜见他睁眼,赶紧将床榻边茶几上的药碗端上手,倾身想要扶刘清起来。
  刘清却轻轻一挥袖子。'哐当'一声,瑾瑜手里的药碗,打碎在地板上。
  门外的小翠听到声响,敲了敲门。
  瑾瑜忍住怒气,朝门外喊,"进来。"
  小翠跑进来后,什么也不说,默默拿起扫帚开始收拾残片和撒了一地的药汁。
  瑾瑜道,"我知你心情不好。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同我赌气吧?横竖都是我的不是。我道歉!只求你别再糟践自己的身子!"
  刘清从刚才打掉药碗后,就翻身朝里躺了,看都不看瑾瑜一眼,闻言,更是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看不惯你就去找刘立。我不用你假好心。"
  瑾瑜忍了这许多天,至此,再也憋不住了,站起身道,"你这叫什么话?那日之事,我与你解释了百遍。你不信我也就罢了。我素来对你怎样,你不领情,也该有心。何故偏生曲解我的好意,还对我用此等重词。"
  刘清冷哼一声,闭上眼,并不搭理。
  瑾瑜气不过,走又不舍得。背手站在床前,图生闷气,看着小翠已经快收拾好,又道,"去再煎碗药来。"
  "是。"小翠应声去了。
  刘清的声音却从床铺内传来,"拿来我也不喝。"
  瑾瑜气得正要上前劝,门口传来'哗啦'一声,折扇展开的声响。
  "得瑟!你就让他得意。我倒要看看,他能拧到几时。"
  瑾瑜不用回头,就知道来人是刘立。心头不禁一团乱麻似的烦。
  "你来做什么?"
  刘立摇着扇子靠近,挑挑眉,"当然是来看望大哥的。难不成本少爷还特意来看你这个丑八怪?"
  瑾瑜每次跟他和在一起,总要坏事。也懒得跟他理论,只对着床铺内,刘清的背影,嘱咐道:
  "等下务必将药喝了。我先走了。"
  刘清还是不吭声。刘立一副看热闹的表情,瞧得瑾瑜很不自在。
  屋内的气氛,还有自己的地位,都突然变得很尴尬。瑾瑜是个识趣的人,说完就匆匆离去。
  走至房门外,依旧有些不舍,回头朝里间看了一眼。
  只见刘立小心翼翼地在床沿坐下,看似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嬉皮笑脸像是在讲笑话,脸上的笑容却很僵硬,甚至有点讨好的意味。
  刘清依旧面朝里躺着,动也不动一下,也不知道睡着没有。
  瑾瑜心中烦闷,策马到了郊外,走着走着,习惯性的又走到大榕树下。很容易便找着那个熟悉的树洞,瑾瑜抚摸着树皮上的褶皱,喃喃道:
  "我不悔……"
  又拔下头顶束发的发簪,用尖的那头,在树洞的下端一寸,刻下了一行字:
  吾爱刘清
  瑾瑜不擅长篆刻,弄了好久才歪歪扭扭刻写好,又红着脸,忽然伸头,用嘴速亲了一下。
  "唔……"正在喝药的刘清,突然捂着耳根子下的脖子,倒向床内。
  小翠看着刘清的手指缝,慢慢渗出红色的血迹,吓了一跳,"大少爷,你怎么流血了?"又赶紧回头朝门外喊,"快请大夫!"
  "你别叫……"刘清嗓音颤抖地喊住小翠,再想开口,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有气无力地趴在床上直喘。
  小翠害怕地朝刘清看去,生怕这位自己服侍的刘家大少爷,忽然间一命呜呼。
  却见刘清本就半褪的闲衫,这会儿更是半垂半挂在手肘上,欲露还羞的肩膀和锁骨,都半遮半掩在黑亮的长发下。
  双颊飞霞,眉目含情。明明很男人的肢体,此刻尤比春情荡漾的女子,更媚态横生,惹得人□泵张,只想将他按压在床第之间,好好疼爱一番。
  小翠从未见过一向清心寡欲的刘清有过这等情态,一时竟移不开眼,脸颊也发起烧来。
  榕树下,瑾瑜刚站起身,山坡上,起风了。吹落下纷纷扬扬的叶,归根处,立着一个人。
  一个摇着折扇,一脸坏笑,衣着华丽的风流公子。
  头顶玉冠上的璎珞,金丝刺绣的广袖,都在风中徐徐摆动。
  仿佛乘风而来的英俊美男子,依旧还是刘立。
  "好痴情啊……真让人感动,也令人可恶!"
  瑾瑜不理会他说什么,转身就走。
  '唰啦!'
  刘立合上折扇,展臂挡住其去路。
  山坡上,一紫一红,两位少年,黑发束冠,珠玑华翠。蓝天白云,青草绿树。风光无限好。公子美如画。
  "你让开!"
  瑾瑜心中本就有气,此时再看见刘立,态度怎么可能会好?
  刘立不紧不慢地问,"你去哪儿?"
  "要你多管闲事!成天跟着我,你累不累?刚才不是好好的呆在刘清屋里吗?又跑出来缠着我做什么?"
  刘立收回挡他的手臂,又打开折扇,轻轻摇着,漫不经心道,"呆腻了就出来透透气咯。又不是只有你看了别人脸色。我也一样。"
  瑾瑜闻言,也不知为何,气倒消了些,绕开他,走向一处长满桔梗的地方,开始选着好的拔。
  刘立跟在他后面,看他忙活了一阵,渐有些不耐烦,撩开衣摆,在草地上坐下。
  "你在干嘛?"
  瑾瑜头也不抬,边拔边道,"摘回去给刘清。"
  刘立歪头瞅了一阵,"他喜欢这个?"语气阴阳怪气的。
  "可以编蚂蚱。"瑾瑜抹了一把额汗,想起刘清,笑得比天上的阳光,还耀眼三分。
  刘立晃了一下神,觉得眼睛被刺到了,喃喃自语道,"你还真有心……"又大声问瑾瑜,"哎,他刚才那么对你,你不气么?"
  瑾瑜在草丛中摇摇头,"气什么。生病之人,脾气自然都会比常人差些。因为身体不舒服,心里烦。我喜欢他,当然要多包容。何必比较那些琐事,伤了彼此感情。"
  刘立突然站起来,"那我成天到晚欺负你,欺负了十几年,你也挺包容我的。你是不是喜欢我?"
  瑾瑜一愣,手上摘桔梗的动作也一停,抬头看向半山坡处,站直的刘立,反问一句:
  "你又不喜欢我,我干嘛喜欢你?"
  "那如果我喜欢你呢?"

  第 20 章

  刘立显得出奇的认真,瑾瑜皱着眉头,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道如何答他。偏头看见夕阳已快下山,得回去了。晚了,赶不上催刘清喝药。
  "我只喜欢刘清!"
  瑾瑜半敷衍半认真的回答,激怒了刘立。
  他跑下山坡,来到瑾瑜面前,"刘清他不喜欢你,你还喜欢他?真是犯贱!"
  瑾瑜瞥他一眼,也有些生气,声音忍不住大起来,"你怎么知道刘清不喜欢我?我们都……我们好着呢!"
  瑾瑜情急之下,差点失口将两人的亲密关系说出来,赶紧改口的同时,也径自羞愧得脸颊通红,眼神游移,只想快快离开此地,远离刘立这个煞星。
  "你站住!不说清楚,你甭想走!"刘立一把抓住瑾瑜的衣袖,三两步又跨到瑾瑜前头,挡住其去路,"你和刘清都……都怎样?你刚才想说什么?说一半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瑾瑜撇开视线,怀抱一捆桔梗,害羞地用手背揩了揩脸。
  刘立一副绝不罢休的模样,闻言,胸膛起伏,瞪着他的眼神,好似要吃人,当即咆哮起来,嗓门在夕阳下的旷野中,激起一阵阵此起彼伏的回音。
  "你给我说清楚!你和刘清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我就不让你回去!"
  "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刘立!你疯了吗?住手!!"
  瑾瑜惊慌起来,因为刘立居然说着说着,就扑降上来。
  瑾瑜本以为,他又要像以往那样,每回不爽就要揍自己出气,谁知闭眼躲避他拳头的时候,身体突然被人一把抱住了。
  瑾瑜吓得睁开眼,下一刻又更为吃惊地发现,刘立的嘴正黏在自己的颈侧。被吮吸的肌肤,时不时被用他舌头□几下,舐咬几回,弄得又痒又麻。
  瑾瑜浑身一个激灵,手臂一松,怀里的桔梗'唰啦啦'掉落了一大撮。
  刘立含糊不清地埋在瑾瑜颈窝处,喷洒着热气道:
  "你好偏心!就只记得给刘清采桔梗。却不记得答应过我的话。你说过,做我哥,会一辈子让着我的,现在却只对刘清好。明明我们认识得比较早……"
  瑾瑜一愣。刘立说这番话时的语气,既不像是生气,也不像是埋怨,倒有几分像是在撒娇。
  瑾瑜立即警惕起来。照以往的经验,刘立每回提及小时候两人在榕树下说过的这番话,一定是要抢走自己的心爱之物。
  比如小时候孩子们都喜欢的桃木剑啦,摇摇木马啦,陀螺、滚铁环之类的玩具。每回刘立一瞧见自己有新玩意,一定会立即冲上来,露出一副可怜又撒娇的表情,抓着瑾瑜的衣袖嚷嚷道:
  "你对大树发过誓的。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先让给我。"
  瑾瑜每回稍有犹豫,刘立立即就会换上一副霸道的嘴脸,逼问他道:
  "怎么?说过的话,想反悔吗?癞皮狗,羞羞!"
  瑾瑜每回都被刘立气得眼眶泪红,却还是依照约定,处处让着他。不舍地看着刘立将自己的宝贝拿走,兴高采烈地在自己面前玩,却再不给瑾瑜摸一下。
  哪怕偶尔……
  瑾瑜也有忍不住的时候,想念了,才刚触碰一下,刘立一定会大叫。
  "那个是我的!你答应给我的,不是忘了吧?!"
  想到此,瑾瑜搂紧怀里的桔梗,率先对刘立道:
  "这里有很多的。水竹编出来的,会更好看。你看那边!还有好多呢。我要回去了。"
  刘立没动,只在瑾瑜经过自己身边时,笑了一下。
  "呵呵……你放心,我不是想要你怀里的桔梗,也不是想要蚂蚱,这些骗小孩的玩意,本少爷早过了那只图新鲜的年纪。"
  瑾瑜奇怪地侧首看他。
  刘立迎上他的视线,微笑道:
  "这回我想要你。"
  瑾瑜恍然失了神,腰身不知为何,骤时一软,整个人居然不自觉地往刘立怀里靠。
  刘立吹进自己耳朵里的热气,贴面的灼热呼吸,暧昧的语气,还有铁箍一般的臂膀,都让瑾瑜莫名其妙地全身燥热,呻吟止不住地想往外泄,挡都挡不住。
  "嗯……"
  瑾瑜发现自己竟突然发出那种类似□般的嗓音时,下一刻,直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手臂推挡的动作也猛烈而杂乱起来。
  怀中的桔梗,因为瑾瑜的挣动抵抗,掉落下更多,最终在刘立的阻拦下,齐刷刷离开瑾瑜的身体,投入了大地的怀抱。
  "你走开……"瑾瑜心中,此刻似一团乱麻,只知道一味的推拒刘立无论如何都躲不开的纠缠,出口的语调,一点威力的没有,娇滴滴,软绵绵,好像在讲情话。
  刘立倒是退开了一些,抱着瑾瑜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松动,原本抱在瑾瑜背后的手掌,顺着瑾瑜的脊椎凹陷,一路下滑到浑圆的臀部上,狠狠掐捏了一把。
  "啊!"瑾瑜霎时肌肉紧绷,惊恐地望向刘立,无奈浑身炙热难当,眼眶内也被蒸出一层薄薄的水雾,看不清也看不透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弟弟'。
  "你要做什么?"瑾瑜拼命抑制住身体的战栗,因为害怕与自己身体紧贴的刘立发现自己此时的怯懦,可惜出口的颤抖声音,很快泄露了这个秘密。
  刘立居高临下望着他,就像一只狡猾的老猫,在看一只到手的耗子。嘴边渐渐扬起又坏又性感的笑。
  "你还不打算说么?"
  "说什么……?"瑾瑜咬住嘴唇的牙齿,一直抖。充血的红唇,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几欲泻出口的呻吟,随着瑾瑜不住滚动的喉结,硬生生又咽下了喉咙。下一刻,身体却忍不住一跳,因为刘立的手指,竟赫然钻进了自己的臀瓣,隔着薄薄的衣料,按压菊花即□。
  "呵呵……"刘立暧昧的低笑,在耳边潮热地吹过,激得瑾瑜无端全身一阵虚软,又绵绵叫了一声。
  "啊……不要……你走开!"瑾瑜羞愤欲死,挣扎的力道却没什么劲,一边阻挡刘立的胸膛,一边想往后退。脚底下踩到的,都是方才抱在怀里的桔梗。松松软软,又杂乱无章。
  刘立低沉的声音,带着诱惑与危险。
  瑾瑜不断往后退,推他,他都不恼,只是一味地笑,笑得得信心十足又调情玩味。
  刘立步步逼近越来越慌张,又不知所措的瑾瑜。
  "你倒是说呀。你与刘清怎么样了?刘清他对你说过什么?还是做了什么?你为何对他就如此的死心塌地?我同你天天在一块儿,相处时间比之不晓得长了多少倍,怎不见你钟情于我?"
  瑾瑜只是来回摇头,脑袋却一点都不清醒,恍恍惚惚,浑身又热又难受,就像是发烧,又像极了那晚在刘清房里……
  瑾瑜下意识逃避这种的想法。脚后跟突然被什么草绊了一下,整个人倒在桔梗堆上,再想爬起来,为时已晚。身体很快被刘立覆盖住了,压在一人多高的水竹地里,头枕桔梗,全身无力又松垮地躺倒在小河边。
  鼻息里,都是青青的桔梗香,耳畔是一旁潺潺的流水声,晚霞在天空中划出一道道红晕,印着柔黄的云彩,直到天际。视野中不时飘荡的芦苇与水竹,像风中追梦的孩子,根却牢牢拴在地下,注定了其无法挣开命运的枷锁。
  身上的刘立已经解开了彼此的衣物,又抱起瑾瑜,拔掉了瑾瑜头顶束发的发簪。长发披下的时候,瑾瑜重新被刘立放倒在无人的荒野上,光裸的躯体,带着滚烫的体温,覆在瑾瑜身上□的蠕动。喉头的喘息,带着雄性特有的征服野望。他有着厚厚老茧的干燥手掌,在自己的胸膛,双腿间,以及周身上下点燃不愿承认的火花与刺激。直到那羞人的地方,被持续又猛烈地进攻,夺去了最后的一丝理智。
  "啊……"
  瑾瑜在心中自问:
  为什么不反抗?
  是反抗不了,还是根本不想反抗?
  自己不是喜欢刘清的么?
  为什么放任他,对自己做这等丑事?
  身上的刘立律动得越来越快,类似野兽嘶吼般的声音,身体内炙热的硬度,还有他带有侵略性的爱抚,为什么都那样熟悉,仿佛那一夜……
  "啊啊……"
  猛烈地一记冲刺,瑾瑜抽搐地弓起腰身,惊愕与恐惧,在意识到什么的瞬间,遍布四肢百骸,仿佛不知何时已经漆黑透顶的夜幕,朝心房席卷而来,带领那点自以为是好不容易捕捉到的可怜期待,坠入绝望的深渊,永不见光明。
  刘立在瑾瑜□来临的那一刹那,望着瑾瑜涣散又呆滞的眸子,笑得依旧那么放肆,那么坏。
  "你以为刘清他对你做过这种事?"
  瑾瑜嘴唇一抖,眼角淌下一行泪,滑入鬓角,看不真切。
  刘立喘着气,神情那般得意,手指暧昧地在瑾瑜的□上画着圈圈,让刚刚释放过的瑾瑜,肌肤不自觉地战栗。
  "他怎么摸你的?是这样,还是这样?"
  刘立说着,手滑下瑾瑜的胸膛,抚着腰身,窜进瑾瑜两腿间,一掌包裹住瑾瑜沉甸甸的卵馕,握在手心里把玩。下身的进出,丝毫不为此放慢节拍,反而如拍岸的惊涛骇浪,迅猛地誓要将瑾瑜携带进欲海,淹死方肯作罢。
  "不……不要了……"瑾瑜即使再想逃避,也已经清楚了一些不愿承认的事实,脚趾蜷缩,手臂慌乱挥舞,瑾瑜企图并拢双腿,躲避刘立猥亵的狎玩。眼泪怎么也止不住地往外涌。呜咽的声音,终在第一颗繁星点亮夜空的时候,化作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划破天际,也将瑾瑜的心,撕碎成一道道伤痕累累,永远无法愈合的淌血脓疮。
  □流下的湿热液体,顺着颤抖的大腿,滴进身下洁白的桔梗中,玷污了一份曾经纯真的恋情,也如瑾瑜此刻淌血的心,还有流不干的泪,模糊了视线,脑袋也仅余一片空白。
  刘立终于决定抽出孽根的时候,已经月上中空。瑾瑜的腿,早已合不上,满身都是凝固的污垢,分不清是口水,还是眼泪,还有那些或自己,或刘立的□。
  刘立在自己头侧撑起手臂,余韵刚过的嗓音,仍然带着□的沙哑,和性感的低沉,听在瑾瑜耳里,却好像世上最恐怖的魔咒。
  "刘清他不举的。"
  "……你说什么?"瑾瑜的瞳孔瞬间一缩。
  刘立的表情,在黑夜里看不清晰,即使□,他趴跪在瑾瑜身上的姿势,也像是正在进食的野兽亦或者魔鬼。邪恶的坏笑,在唇边蔓延开来,如尖利的锥子,一下下,精准又深深地刺进瑾瑜的心脏,痛得太久,便麻木了。
  刘立道:"你是不是以为他上了你,所以才喜欢他?那我告诉你。你听好了。从始至终,和你□的,都是小爷我!"
  "你说什么?我不信!不信!!"瑾瑜全身止不住痉挛,双手握拳,捂着脑袋,发疯似的来回摇。想把一切都甩出脑海,什么都不想,也许就不痛亦不怨了。
  刘立站起身,开始慢条斯理的,一件一件,将衣服穿好。任凭瑾瑜跪在地上,抓狂地扯着地上的稻草,朝自己扔。只可惜,轻飘飘的稻草亦没有几多力量,无论瑾瑜扯到指关节勒伤,还是手心划出了血,那几丝又几缕飞舞的轻浮草根,最终都臣服在刘立的脚边,淡淡落定,丝毫不曾伤及他分毫自尊。
  欢爱过后的身体,本就没多少精力,瑾瑜终于在哭声和发泄中,耗尽了最后的一点力气。瞪着空洞又茫然的大眼睛,瑾瑜披头散发地抬起头,满脸泪痕,望向居高临下的刘立。
  "为什么……你为何要这般对我?"
  刘立扣好肩胛处的最后一颗盘扣,冷冷俯视地上,赤身裸体,半跪在自己面前的瑾瑜。
  "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说这话时,声音没有一丝温情。
  瑾瑜垂下头颅,暗暗咬紧抖动的嘴唇,凌乱的流海遮挡住的脸颊上,又新添了两行透明的泪。下巴处挂不住的多余晶莹,最终滴在紧握成拳的手背上,瑾瑜却丝毫感觉不到泪的温度,只觉得浑身仿佛浸泡在冰水里,彻头彻尾的冷。
  "可是我不喜欢你!"
  瑾瑜清瘦的身体,哭泣的脸庞,还有懦弱的性格,看在刘立眼里,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是一个容易服输的孬种。唯独那句决绝的话,还有说那话时的坚定语气,以及重新抬头时,极度肯定的眼神,都让刘立莫名地怒火中烧。
  一切的情绪,最终化作嘴边一抹惯常的邪笑。
  刘立平静道:
  "甚好!我倒要看看你能嘴硬到何时!"
  刘立整装完毕,丢下瑾瑜,拔腿就走。弯腰在两人欢愉时,压倒的芦苇地里,捡起方才双方拉扯时,掉落下的折扇,'唰啦'一下展开来,仍旧如常,轻摇慢踱,一派风流佳公子的模样,全然看不出刚才高粱地里一倒,做了何等伤风败俗之事。
  瑾瑜呆在原地,看着刘立潇洒的背影,突然很想笑,不知道是为自己的歹命,还是为刘立的虚伪。
  刘立像是感受到了瑾瑜的目光,走了一段,又回过头来,对着跪在地上的瑾瑜,远远道:
  "忘了告诉你。那日我本以为,晚上你会来我房里,所以对你下了狐毒。从今往后,每逢十五,药效便会发作一次。若得不到满足,中毒之人浑身如沐□,□也似百蚁挠心,苦不堪言。"
  刘立言至此,顿了一顿,看向瑾瑜的眼神,多了一分怜惜的意味,随即又隐藏在微笑中,再寻不到。
  "即使再不情愿……瑾瑜,你也只能与我敦伦,至死方休。"
  刘立的话,带着回音,消失在风轻云淡的郊外小河边。
  潺潺流水,虫鸣蛙叫。天幕中,繁星闪烁,一轮一直被忽略的冰凉圆月,像是在嘲笑瑾瑜的懦弱性子,和不堪过往。
  那一刻,瑾瑜真的想到死。
  下一瞬,却豁达了。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
  昔日刘清生病时,宽慰自己的话,还有他眼神里,只有自己可以窥见的柔和笑意,鼓励着瑾瑜,勇敢面对生活。
  还有念想……还有留恋……就不该结束生命。
  只要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瑾瑜擦干眼泪,撑起摇摇欲坠的身体,心怀这种天真的想法,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尾随刘立的马匹,回到了家。
  疲惫的心,欢爱过后的困倦,让瑾瑜下马的时候,腿一软,几欲跪倒在地,趔趄了一下,被人由后托住腋下,扶住了身体。
  瑾瑜回头一瞧,背后伸手扶自己的,居然是刘立,见自己回首望他,还朝自己调皮地眨眨眼,又忽然凑近瑾瑜的耳朵边,低沉笑道:
  "方才太激烈了?站都站不稳?"
  瑾瑜的心房猛烈收缩了一下,挥手便朝刘立打来。
  "无耻之徒!"
  '啪!'半空中的手臂,轻而易举便被刘立捉住了,稍稍偏开头,半闭着一只眼睛,嘴角边尽是自信又顽劣的笑。
  "呵,小爷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倔强又自命清高,到头来,非得碰一鼻子灰,或撞得满头包,才会学乖。一句话:欠□。不过小爷我□人的花样,可多着呢。你不怕吃苦,就尽管跟我对着干。"
  "放手!"瑾瑜气急,只想从刘立的掌中,抽出自己的胳膊,却不曾想,自己刚被凌虐过的身体,早已没了多少力气,再加上自己一贯都不是刘立的对手。挣动得太厉害,反被对方找到破绽,抱住后腰,压在刘府门前的一侧石狮子上。
  刘立贴面暧昧道:
  "你再叫大声一点。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说不定待会儿管家听到声音,不用我们敲门,就出来了,要是看到现在这一幕,不知会跟我爹还有你娘,甚至刘清说什么。"
  瑾瑜背部压在冰凉的石狮子上,冻得一阵恶寒,面前的刘立,体温却烫得吓人,仿佛要被灼伤般,瑾瑜下意识将身体更往后靠。石狮子上的凹凸花纹,膈得人难受。
  瑾瑜瞪着俯视自己,一脸狎玩乐趣的刘立道:
  "你真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禽兽!"
  刘立眯眼一笑,"多谢夸奖。你还真说对了。"下一刻,笑容却僵硬在脸上,望向瑾瑜的眼神,如骤降的冷风,剜得人彻头彻尾的寒。
  因为瑾瑜紧接着说:
  "真不知刘清那样温柔善良的人,怎么会跟你是同一个娘亲生出来的!"
  说这话时,瑾瑜眼里的鄙夷和嫌弃,不言而喻。
  刘立被激怒了,按住瑾瑜的双手,不让其动弹,面颊逼近,眯眼挑衅道:
  "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同刘清一处是不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他?"
  瑾瑜偏开头,闭上眼,一副不予理会,也不打算回答的模样。
  刘立低眸朝瑾瑜的领口处瞧了一阵,痞痞笑道:
  "呵呵……我不配不上他,难道你配得上?就在刚才,你还躺在我身下,叫得比妓院里的骚娘们还浪。"
  "你……你胡说!我哪有……"瑾瑜胸闷得不住起伏,雪白双腮上的细微血丝连成网,织成片,印红了整个桃花粉面,"我不想同你说话!你放开我!"
  "我偏不!"刘立将他抱得更紧。瑾瑜一扭腰身,小腹就会碰到一个硬硬的物件。当意识到那是什么的刹那,瑾瑜骤时全身肌肉紧绷,再不敢多作挣扎。
  "你怎么……怎么又……"
  "害羞了?"刘立贴面吹着热气,压低声音道,"一会儿进去,别随便歪头偏脖子。"
  "呃?"瑾瑜不解。
  "笨……"刘立弹了一下瑾瑜的额头,挤眉弄眼地伸出一指,朝瑾瑜方才扭头时,露出来的颈项处,轻轻按了一下。
  "啊……"瑾瑜发觉自己又不自觉发出那种羞人的呻吟,立即咬住嘴唇,恨不得一头碰死在石狮子上。贴近自己身体的刘立,果然呵呵笑了起来。即使隔着衣料,瑾瑜都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因为欢笑,发出阵阵微颤。
  "还说'没有'?刚才是哪家的小狗□来着?呵呵呵……"
  瑾瑜红着脸,偏头左躲右闪,挣扎出一只手,挡住刚才被刘立按过的那处脖颈上,"你……你还弄出印子?你就不怕家里人知道?!
  刘立挑挑眉,"怕什么?"
  "你对我做了那种事……"
  "哎——"
  瑾瑜才说到一半,刘立忽然拖长声音,打断了他的话头,折扇合上,抬起瑾瑜的下巴,看着眼前被自己欺负得楚楚可怜,随时欲哭的瑾瑜,瞪眼恶狠狠道:
  "谁知道是我做的?除了你、我,谁还看见了不成?"
  瑾瑜的瞳孔再一次随着刘立无情的话语,放大到几近崩溃的边缘,抖动的嘴唇,抑制不住惶恐的语气。
  "你打算不承认?"
  "我为什么要承认?"刘立反问道,"难道你想满大街宣传,说我□了你,好让你心爱的刘清知晓,你在我身下扭腰摆臀,都不是你情愿的?"
  瑾瑜咬紧的牙关,疼得太久,有些麻木了。
  "可你说过,你对我下了毒,不那个,就会……"瑾瑜说到此处,忽然间想到什么,一把揪住刘立的衣领,眼神中的疯狂,倒把刘立吓了一跳。
  "那天晚上……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到的是刘清,为什么……为什么后来会是你……把我……"只说到一半,也仅能够说到这里,心中巨大的悲痛与绝望,就已经让全身肌肉紧绷,心中纠结绞痛的瑾瑜,颤抖得四肢百骸,冰冷得没有知觉。
  面对瑾瑜的追问,刘立并不恼火,只轻轻揪下他抓自己衣领的手,慢慢推开他些许,盛气凌人道:
  "想知道?那你去问刘清啊?"
  "我疯了么?!!!"瑾瑜终于受不了这种无休无止的精神折磨,咆哮起来的同时,手捂头脸,泪流满脸。
  刘立却只是看着他哭,什么话也不说,也没走。
  "告诉你也可以。"
  瑾瑜霎时瞪大雾气蒙蒙的眸子,怀疑地望着他,眼神中,无助迷茫,又透着些无望的期待。
  刘立眯眼,微微一笑。
  "等你什么时候爱我胜过爱刘清,我就告诉你。"
  瑾瑜淌满晶莹泪痕的脸颊,僵僵扯出一抹苦笑。
  "就是全天下人都死绝了,我也不会爱上你!"
  这句话瞬间让刘立的眼神变得凌冷。再一次将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瑾瑜推靠在石狮子上,刘立已经全然没有了刚才的好脾气。
  "够种!好得很啊你!"
  "呸!"瑾瑜背后被石头撞得生疼,执拗劲却丝毫不减。
  刘立不再跟他废话,扯开瑾瑜一丁点衣领,掰住他的下巴,就饿狼扑食的朝颈项间咬了下去。
  "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少爷干脆就在大门口强了你!"
  瑾瑜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起来,仿佛本能地抗拒刘立的触碰,肌肤都泛起一层鸡皮疙瘩。明知挣不开,嘴里逞强的话,却越骂越厉害,或许只为了发泄心中不平,瑾瑜怒极反笑。
  "呵呵,你个下流东西!每次我不合你心意,不是遭打就是被骂,现在不打不骂,我以为你人大了,会消停会儿,谁知又找出新鲜花样来捉弄我。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么?你到底想要我怎样?离开这个家?还是带着我娘一起离开这个家?还是……不再理刘清?"
  刘立本在怒火中,急色地啃咬瑾瑜的脖子,听闻瑾瑜犹犹豫豫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忽然停下动作,抬眼来瞧瑾瑜的表情,果见他一脸的无奈与不舍得。
  "呵呵呵呵……有意思!"刘立乐不可支,眉开眼笑瞧着正在等待他答案的瑾瑜,忽道,"都不是。我只求一样:我要你爱上我。"
  "不可能!"瑾瑜立马给出了回答。态度之坚决,根本没有动摇的余地。
  刘立可能觉得有些尴尬,放松了钳制瑾瑜手臂的手,改撑在瑾瑜身后的石狮子上,故作随意地偏开脑袋,点了点头,笑得一副痞子样,问话的时候,眼神带着试探与不甘心。
  "你干嘛非喜欢刘清?本少爷我哪点不比他强?我长得比他帅,身体也比他好!这你知道哦?"说到此处,不知想到什么下流地方去了,暧昧地朝瑾瑜眨眨眼,挺腰碰了瑾瑜一下。
  瑾瑜立即受惊似的避开一点,被刘立拉住袖子,扯回原地,箍在手臂与石狮子之间,贴面低语道:
  "我对你,也比他对你热情多了。你干嘛非得一棵树上吊死,嗯?"刘立的声音,变得低沉魅惑,带着挑逗,仿佛诱惑,在瑾瑜的耳边蛊惑道,"你要是喜欢我,我就不欺负你了,日日对你好,凡事都顺着你。咱俩一同进出,一桌吃,一床睡,你觉得怎么样?"
  瑾瑜抬眼瞧他,像是根本没有思考,又想开口回绝,被机灵的刘立先一步看了出来,赶紧打断道:
  "哎,先别答应得这么快。这可是人生大事,要考虑清楚了再回答。像本少爷这么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人物,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小心斟酌!小爷我活这么大岁数了,主动跟人示好求爱,还真是头一遭!你横竖也……卖我个面子?"
  刘立说着,挑起瑾瑜耳边垂下的一缕秀发,凑近鼻子前,闻了一下,吊着眼睛,看着瑾瑜,邪魅的笑。
  瑾瑜却在内心里冷笑:你强上我的时候,根本就不顾及我的感受,现在却死皮赖脸缠着我,叫我照顾你的想法。天底下哪有如此不讲道理之人?!
  瑾瑜一时气得急了,瞪视着刘立,出了神。脸庞通红,胸膛起伏。刘立又挨得这样近,要是有人碰巧路过,瞧见这一幕,定会误以为二人在当街调情。
  瑾瑜径自想着自己的事,心中忿忿不平,哪里会注意到刘府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一条缝。
  再然后,台阶上,一人道:
  "你们俩,现在这又是在做什么?急不可耐?以至于在家门口也丝毫不避讳?"
  来人的声音让瑾瑜一惊。刘立好似也在同一瞬,被他惯常的冰凉凉语气冻到了,竟一下子从自己面前弹跳开好远,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摆,扶额抓头,尴尬得呵呵直笑。
  "你怎么出来了?外边风大,回屋吧。"
  说罢,像是瞬间便将一旁的瑾瑜,忘得干净,小跑了几步,跳上台阶,去扶刘清的胳膊。
  刘清一甩袖子,没等刘立碰着丁点,已抽回了手,背在身后,看都没看一眼身旁的刘立,倒将眼神,递给石狮子处的瑾瑜。
  瑾瑜的大脑,此刻只剩下一片空白,心中明明有很多话想跟刘清说,却始终寻不到一句适合的开场白。
  瑾瑜只好怔怔望着刘清。多少委屈,多少痛苦,还有多少日以继夜的爱恋,都只能用眼神来传递,却生怕一个流露,就引出了早已满溢胸腔的眼泪。
  刘清的眼神,冰封似的冷,瑾瑜被他不声不响地盯了一阵,渐渐不再期待他能读懂自己的心境,倒被他瞧得有些自惭形秽。这对现下的瑾瑜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瑾瑜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再与台阶上,那个清高冷傲的谪仙对视。又过了好一会儿,瑾瑜才感觉刘清将视线从自己的身上移开。台阶上,立即听到了刘立讨好的笑。
  "回去吧,门口冷。"
  "哼!"刘清斜瞟他一眼,甩手便往回走。衣摆飘飘,消失在门缝后。
  刘立赶紧跟上,临进门,还狗腿地帮刘清将门推开一点,待他进去后,又随手'砰'地一下,把门关上了。
  从头到尾,竟忘了还有一个瑾瑜未进府。
  "刘清,等等我!你走慢一点……"
  刘立急促小跑的脚步声,还有逐渐远去的话,越过棕色的刘府高墙,传进门外瑾瑜的耳朵里。朱红色大门上,小兽嘴里一摇一晃的环扣,打扰不了突然安静下来的街道。
  瑾瑜拖着疲惫不堪的残破身体,踏上台阶,'吱嘎'一声,缓缓推开大门,跨过门槛,又合上,将外边的喧嚣与繁杂阻隔开来,背影孤寂地朝自己的住所走去。
  瑾瑜这次受了不小的打击,回房后,半天醒不过神,只怔怔坐着,啥也不干。直到夜里负责掌灯的丫鬟小翠经过,才发现瑾瑜在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的卧房内,睁着眼睛,呆在桌前,好像傻了的木头人。
  "二少爷,您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
  小翠点亮了屋里所有的灯烛后,不放心地过来瞧瑾瑜,"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
  瑾瑜站起来,侧过脸,不想被小翠看到自己先前在郊外哭肿的眼睛,以免被猜度怀疑什么。只道:
  "不必了。替我准备些热水,我想沐浴。"
  小翠看看他也没什么不同寻常,领了命正待出门,瑾瑜忽又想到什么。
  "等等。"
  小翠停住脚步,回头问道:"二少爷还有什么吩咐?"
  "刘清喝药了没有?"惯常的一句话,瑾瑜提到刘清的名字时,心头还是冷不丁跳了一跳。
  小翠道:"方才三少爷在大少爷屋里说话,没几句二人就吵了起来。大少爷现在正躺在床上咳血呢。三少爷也不管不问,甩手便走。"
  瑾瑜本就解不开的眉头,这会儿皱得更紧了,"那家伙除了惹祸生事,还能干什么好事!"瑾瑜低嘲了这么一句,再问时,语气明显烦了许多,竟像是比自己挨打受辱时,更为义愤填膺,"刘立他现在人呢?"
  "三少爷现在自己小苑中,听伶官唱曲。"
  "呵!"瑾瑜冷笑一声,隐忍住胸中的怒气,紧咬的牙关,带动脸颊的肌肉,在皮肤下暗涌,泄露了他此时纷乱烦躁的心情。
  "去,叫厨房把药再热热。刘清那头,我梳洗完,便过去。"
  小翠笑道:"还是二少爷您心善。大少爷有您照顾,真是几世修来的福气。比起三少爷,外头的人都说,你才像大少爷的亲弟弟呢!"
  "别乱说话。"瑾瑜回过头,正想再跟小翠交代几句。
  小翠早已经蹦出了门槛,边关门扉,边笑道,"要准备蜜饯。汤药得刚好熬成一小碗。人参和鹿茸先炖,黄莲后放。这些您都说了一百遍了。奴婢都知道。全府上下,就属您最心疼大少爷。"
  "你……"瑾瑜不禁朝门走了一步,还想说什么,小翠已经关上门,一溜烟跑了。
  瑾瑜摇摇头,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向来不端架子,不摆谱。于是府中的下人们,一贯不怕自己。
  可今天却感觉分外悲凉。
  瑾瑜以掌掩面,按住疼痛的太阳穴,撑在桌面上。下身的湿热黏液,和撕痛感,使他不得不重新坐下来,面对这令人窒息将来。
  "大少爷,你横竖喝一口吧。这药可是二少爷特意吩咐……"
  '咣当!'刘清广袖一甩,小翠手里的托盘打翻了,瓷碗碎了一地。药汁甚至溅到了刚推开门,走进来的瑾瑜衣角上。
  "拿走!都说了,我不喝!"刘清对小翠大吼。全然没有了平日温文尔雅的风度。
  小翠没见过刘清这样动怒,或许是觉得委屈,一下子跪倒在床榻前的地板上,袖子抹脸,吓得直哭。
  "呜呜……大少爷……奴婢知错了……可是药……"
  "出去!'出去'听到没有!!你听不懂话吗?!"
  "可……可是……"小翠哽咽得说不全一句话。
  瑾瑜轻轻走过来,手掌按在小翠头顶上,学着刘清以往对自己那样,安慰地拍了拍。
  小翠抬眼瞧见瑾瑜,有些不知所措,"二少爷……药……"
  "你先出去吧。"瑾瑜的神情有些疲惫,"再去煎一副药,尽快送过来。"
  "是。"小翠擦干眼泪,赶紧爬起来,跑出去了。
  瑾瑜走至床前,看向一见到自己推门进来时,就立即趴回床铺,面朝里躺的刘清。
  "你自个儿的身体,自己都不爱惜,我监督得了你一时,还指望我一辈子催你喝药不成?"
  刘清依旧用后背对着瑾瑜,闻言,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透出来。
  "谁指望得了你?我是指望不上了,刘立说不定可以。"
  瑾瑜听到刘立的名字从刘清嘴里蹦出来时,心头一跳,心房紧接着又是一阵酸胀的绞痛。明知刘清误会大了,自己如今却连解释的勇气都没有了。再说,解释得清楚么?
  瑾瑜只能默默不语,扶着刘清的床沿,想坐下。
  被强制欢爱的身子,经不起久站,瑾瑜只好尽量避开尾椎处羞耻的疼痛,慢慢弯下酸胀的下肢和腰。
  所幸刘清一直面朝里,并未看见瑾瑜现下的窘态。
  瑾瑜生怕自己的污秽之身,脏了刘清。好不容易选了一个比较软和又靠外的位置,却在最后一刻,犹豫了……最终还是拉过一张圆凳,没有坐床。
  板凳冰凉又硬,瑾瑜几乎是坐下去的瞬间,额头就疼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衬得整张秀气白皙的小脸,像是刚出笼的包子,还冒着水蒸气。
  可惜没人欣赏。
  刘清从始至终都不愿意转头与瑾瑜对话。
  瑾瑜耐着性子道:"听说你刚才与刘立生了口角。你现在这是拿我出气么?"
  刘清没动,也没回答。
  瑾瑜又道:"可以。你如果想打想骂,我都应承你。发泄够了,还是得好好把药喝了。"
  闻言,刘清翻过身来,望着瑾瑜。依旧很冷的眼神,此刻却丝毫不掩饰其中的探究与好奇,连单纯的瑾瑜都能一下子看穿。
  "做人都需要这么虚伪吗?"
  "你说什么?"瑾瑜不懂,但听这话,也忍不住皱起眉头。
  刘清的眼神很天真,又懵懂,说出的话,却足以让瑾瑜呕血三升,"我说你虚伪。说一套做一套。在我面前装作一副很关心我,却讨厌刘立的样子;背着我,又与刘立黏在一起,好不亲热!"
  瑾瑜身体一震,心痛到说不出话的地步,嘴唇不禁又暗暗咬住了,直到上面印下深深一排牙印,他才像是重新缓过劲来,松开红肿的唇,又长又重地叹息一声,并不打算再辩解什么,只看着自己放在大腿上的手。
  "如果我说,我恨刘立。你会信么?"
  刘清一愣,停顿了半晌,才斟酌地摇了摇头。
  瑾瑜眯起眼睛,微笑了,"那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
  刘清眼睛豁然瞪大,'刺溜'一下坐起来,指着瑾瑜,眼光冷冷,一脸嫌恶。
  "水性杨花!"
  "那词是用来形容女人红杏出墙的。我是男人。"
  刘清想了想,"反正我今天亲眼看见你跟刘立在大门口脸贴脸,嘴亲嘴!俗话说……眼见为虚,耳听为实!"
  "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瑾瑜平静道,"上课时再睡觉,就要连话都不会讲了。先生怜你身子弱,不打你手板,你横竖也该把我平素教你的,记牢了。"
  刘清像是恍惚了一阵,呆呆看着瑾瑜走至门口,接过小翠递来的药碗,又走回来。
  "乖,把药喝了。"
  刘清突然很失落,"我又忘了……你上次教我的内容……我想不起来……我好像愈发健忘了……"
  瑾瑜放下药碗,顺抚刘清的长发,"忘了好。有些人之所以会痛苦,往往是因为他记性太好。喝药吧,待会儿凉了。"
  刘清这回乖乖接了过来,凑到嘴边,'咕嘟咕嘟……'喝了一半,没有像往常一样,一健忘就孩子似的喊苦。只愣愣盯住枕头边,随身不离手的算盘,眼神空洞道:
  "就算我连自己几岁都不记不清了,我也会记得你骗了我!你喜欢刘立!"说罢,眼神恢复了神采,却冷似千年寒冰,万年积雪,看向瑾瑜时,仿佛带着三生九世的怨恨。
  瑾瑜只是望着他笑得宠溺,抚摸他长发的手指,电击似的抖了一抖。动作再起时,却更亲昵爱恋了。
  "只要你能好起来。即使要我用命去换,我也是愿的。"瑾瑜自嘲地苦笑。
  每天说,又有何用。只要刘清喝完药,睡一觉。第二天,一定会将现在的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
  "怎么会是你?刘立呢?"瑾瑜正想着事出神,身边忽然传来刘清冷酷的问话。
  瑾瑜觉得他此时语气已不像先前,偏头去瞧,果然看到刘清刚才还天真无邪的眼神,现下已变得冷峻无情,目光寒气深重,直逼自己而来。
  "我问你话呢?你聋了吗?脏手拿开!谁许你碰我头发了?!你摸狗呢!"
  '啪!'瑾瑜还没来得及收回手,脸颊与牙关骤痛,竟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床上,眼里直冒金星。
  "刘清你……"瑾瑜捂着腮帮子,疼得眼眶里充溢泪水,心里的苦楚更是无法对外人道也。
  紧接着发根一疼,瑾瑜只好高昂起脖子,努力向后仰头。被刘清残酷地抓着的发髻,像是要把头皮从脑壳上撕走。
  "刘清……"瑾瑜疼得倒吸冷气,抬眼求救似的看向背后的刘清,却见他一副鬼魅缠身的阴毒笑容,逐渐爬上脸颊,说话的语调半点翩翩佳公子的气质都不剩,倒像是恶贯满盈的杀人狂魔。
  "死贱人!下午才在大门口与刘立卿卿我我,现在又跑来本座面前大献殷勤!"
  瑾瑜被他残忍的目光,看得浑身震颤,眼泪也不知是因为肉体上的疼痛,还是心灵上的伤害,顺着眼角,静静的淌,却不再多说一句话。
  刘清看见瑾瑜哭了,心情居然大好,冰得跟死人无异的手指,轻抚过瑾瑜眼角边的稚嫩皮肤,凉凉道:
  "你居然敢伙同刘立那个贱人一起欺骗本座!要不是心疼你这张漂亮脸,本座早将你千刀万剐!剁成一块块的,拿到荒郊野外去喂野狗!又或者挑断你的手脚经络,拨开肚皮,灌入蚂蟥,让那些软绵绵又恶心的东西,吸你的血,钻你的肉,在内脏里生出一窝窝的虫卵……"
  "刘清!"瑾瑜受不了的大叫一声,忍着头顶被扯头发的痛,挣扎出刘清的手臂,转身抱住他,抓过还剩一半药的碗,就要给刘清灌,"你快些清醒过来吧。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反了你!敢强迫本座!我要杀了你!刘立那个贱人去哪儿了?!叫他过来!我要剥了他的皮做围脖,再将他的尸体拿到饭馆子里卖给人做菜!"
  刘清哪里会从,无奈病得太久,没什么体力。瑾瑜虽是书生,倒还是个健康之人,很快制服住无言乱语的刘清,硬生生将后半碗药,灌进了刘清的喉咙。
  剩余喝不下的残汁,流了一些在下巴上,黑麻麻的,发出中药刺鼻的苦味,同样凄苦的,还有瑾瑜伤痕累累的心。
  刘清抵抗的动作,逐渐小了下去。目光也由原来的残忍阴毒,慢慢软化,最终化作了一滩春水。
  "瑾瑜。"这一声温柔又亲昵的叫唤,让瑾瑜方才还抽痛的心,霎时间春暖花开。一切的悲愁苦痛,仅在刘清喊他名字的那一瞬,便奇迹般的自愈,从而烟消云散了。
  刘清躺在床上。抬起的手臂,滑出广袖,轻轻抚摸上瑾瑜半边红肿的脸颊,眼底的内疚与心疼,几欲倾泻而出。
  "愚兄刚才是不是又打你了?你哭过了?很疼么?"
  瑾瑜听闻他这话,差点流下泪来,却只是隐忍,咬着嘴唇,摇摇头。
  刘清坐起身子,看了看瑾瑜手里已空的药碗,还有瑾瑜乱糟糟的发髻,长长叹息一声。
  "愚兄无用。拖累你了。"
  瑾瑜赶紧又抬眼瞧他,"不是……没有……"看着刘清优雅地用手背轻轻一抹,擦尽了嘴角边药汁的痕迹,抱歉地朝瑾瑜一望,眼底的柔光笑意,使瑾瑜再一次紧张得舌头打绞,又开始结巴。周身上下如沐春风,无一处不舒坦,无一处不兴奋,却独独熟透了脸颊,炙热了耳朵,红遍了整个颈项。
  刘清喃喃道,"你为我受苦了……"摸上瑾瑜的头顶,安慰地轻拍了几下。瑾瑜正想回答他:自己乐意。刚抬头时,额头上凑来一张微带凉意的唇。
  "呃?"瑾瑜一愣。刘清已经先一步抓住瑾瑜下意识想挡的手,轻轻在他额头上印下一吻,低头再看时,瑾瑜整个人都变成了一只热气腾腾的寿桃,包子般软软的皮肤,现下白里透红,粉粉嫩嫩的。
  刘清低头朝他微笑,"你真好看。真想和你融为一体。"
  这句话杀伤力太大,瑾瑜闻言,几乎要晕过去,身形晃了一晃,被刘清抱住,搂进怀里,轻轻顺着瑾瑜的脊背抚摸,不经意问道:
  "今天……你跟刘立在门口……你们在做什么?"
  瑾瑜腰身一震,爬起来,双手握紧刘清的手掌,定定望进他此刻清明平静的眼睛深处。
  "刘清,你信我。我……我喜欢你……"
  瑾瑜说完的一刹那,自己先傻了。
  一直以来,这句被他视为绝对禁忌的话,如同守候了三生三世的秘密,致死都不打算说出口。
  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被刘立那样了,有些豁出命去挣扎的意思。瑾瑜自己也搞不懂,为何此刻,这句话,就如此自然地在刘清尚清醒的时候,脱口而出。
  "我知道。"
  "呃?"瑾瑜惊诧。
  "我一直都知道……"刘清回答的声音,渐渐小了。身体也微微向后倒,眼皮耷拉,好像随时都会闭上。
  瑾瑜服侍他养病已久,见他如此,知他又快顶不住,便只好收回无妄等待的心,扶他在床铺内躺好。盖上被褥的时候,刘清已经呼吸匀长,睡得安稳香甜。
  "唉……你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认真听我对你说的话。哪怕我想说的,从始至终,都就只一句。"
  "二少爷……"小翠含着眼泪,怯怯走进来,看着瑾瑜,眼里都是同情。
  瑾瑜站起身,给刘清放好纱帐,又不放心地在床榻的边边角角压了压,小声交代小翠道:
  "刘清这一睡,不知道又要到几时。你留心,别让帐里飞进蚊子,吵着他休息。"
  "哎。"小翠答应完。瑾瑜支起身子,还没站稳,酸疼麻木的腿软了一下,瑾瑜差点摔倒在地,强撑着床头柱站起来时,双腿在裤管里瑟瑟发抖。直到他强撑着身心俱疲的皮囊,回到自己卧室时,双腿还在不停地颤。
  瑾瑜现下脑子里一团糨糊,昏昏沉沉,索性什么也不想,脱了衣服,躺上床,想先睡一觉,再做打算。
  谁知刚闭上眼,一阵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呛得瑾瑜直皱眉头,睁开眼一瞧。
  刘立不知几时,已站在自己床前,正弯下腰,顶着两抹醉红的双腮,双眼惺忪,嘴唇湿漉地看着自己,面贴面,鼻尖仅隔了一寸。
  "你又来做什么?我已经很累了,没法再陪你闹下去。"瑾瑜翻身朝里,闭上眼。感觉刘立并没有走,反而一屁股坐到了自己床上。
  "你说刘清,他还能活多久?"
  "……"瑾瑜紧皱的眉头,闻言,锁得更甚。
  刘立继续大着舌头,醉醺醺道:"前几年他还是一年换四种性子。这两年就变成一个月轮四种性子。现在倒好,一天就齐全了。你说,下一步他会不会一个时辰就……"
  "你闭嘴!!"瑾瑜突然翻身坐起来,愤怒地瞪向床沿边,坐没坐相的刘立,"刘清他会长命百岁的。他只不过性情一会儿像春天,一会儿像秋天。并不像你说的,你哥哥好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哈哈哈哈……"刘立仰天长笑,"这话有意思!你怎么想出来的?一会儿像春天,一会儿像秋天?那他现在睡着了,岂不是……在冬眠??他又不是熊或者蛇。哈哈哈哈……敢情他的四种人格,是春夏秋冬,四季交替。"
  刘立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拍腿直乐得眼泪都快飚出来,看在瑾瑜眼里,愈发觉得刘立没有良心!
  瑾瑜忍不住冲刘立大吼:"没事你就给我滚!我要睡觉了!你究竟是来干什么的?!"
  "当然是来干你的!"顷刻间,刘立止住大笑,嘴角一歪,邪邪望向瑾瑜。
  瑾瑜双手攥紧被单,抓得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关节都泛了白。
  "滚……滚!你给我滚!!"瑾瑜像是压抑得太久,终于指着刘立的鼻子,吼了出来。
  "嘿嘿嘿嘿……"刘立一点也不怒,反而歪了歪头,瞧着瑾瑜,痞痞地笑,"滚远了,你想再叫我回来,可就回不来了。宝贝,过来让我亲一口。"
  刘立摇摇晃晃地就想爬上床来抱瑾瑜,被脸色发白的瑾瑜抡起一脚,踢到了床底下,动作迟缓地滚了几圈。
  瑾瑜这回学聪明了,趁着刘立头脑不清醒的当口,迅速跳下床,穿好鞋就往门口跑。
  刘立扶着喝高的额头,靠坐在床榻前的地板上,似一滩烂泥。眯眼恍惚瞧见,瑾瑜正在往外跑,刘立伸出叠影重重的手指,指着瑾瑜的背影,口齿不清道:
  "你大胆!居然踢小爷屁股,等下我要干得你屁股开花,补回来,嘿嘿嘿……"
  瑾瑜听到他大喊大叫的污言秽语,直恨不得找块石头,拍死他算了,念及他是刘清的亲弟弟,左右下不了手,只能忍辱负重打开门。所幸外边没人,瑾瑜赶紧跨了出去,只留刘立一人在屋内发酒疯。
  锁门时,瑾瑜还是看到刘立撑起膝盖,一副死不罢休的二赖样,边嘟喃,边跄踉往朝门口追来。
  "跑什么?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记得你身上的味道。你就是藏起来,我也可以再找出来……瑾瑜!刘瑾瑜!!居然敢锁老子!小爷我等下奸死你!!"
  瑾瑜在门外,看着门里的刘立每次将门板拍得'砰砰'欲倒,身体就不禁一阵一阵地瑟缩,又听他出言可怖,从门缝后面瞄出来的眼神,既饥渴又野性。
  瑾瑜盯着门,本能地退后几步,转身就跑。
  硕大的刘府宅子,对于瑾瑜来说,没有一点安全感,此时竟连一个路过的下人都看不到。
  黑漆漆的夜幕,慎得人没来由的心慌。曲曲弯弯的回廊,被十五的圆月映出斑驳的树枝倒影,在无人的午夜,看来就像无数只妖魔的鬼手。
  急促的奔跑,使本就惊乱的瑾瑜气喘如牛,没来由的心慌愈发占满胸膛,逼得人几欲发疯。
  刘立的咆哮声,渐远渐小时,瑾瑜才敢放慢脚步,扶住廊柱,抖得好似筛糠。
  忽然间,回廊尽头传来不规律的轻微脚步声。
  瑾瑜霎时屏住呼吸,竖起耳朵,朝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树影交错的回廊尽头,除了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仔细再听,好像有人在说话。声音细细的,小小的,想隔着破败不堪的土墙,听见邻居在嚼肠子。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瑾瑜赶紧躲到柱子后,蹲下身子,缩成一团,也不敢再看那渐渐过来的黑影是什么,捂紧嘴巴,克制住自己随时会叫出来的冲动。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鬼魅的话语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瑾瑜……瑾瑜……我知道你躲在这儿……我都闻到你下身发出的骚味了……再不出来,等我找着你,定把你干得魂飞魄散……哈哈嘿嘿……"
  瑾瑜听出那人原来是刘立时,非但没有降低刚才的惊恐感,反而更怕了,瑟缩的肩膀,不住地抖。
  他怎么出来的?
  门都锁了,难倒他穿墙出来的不成?
  瑾瑜想不通,除非是鬼,否则自己那间没有窗户的小房间,怎么可能不经过门就……
  以前自己读书的时候,不止一次在心中羡慕过刘立、刘清明亮宽敞的卧室。自己的屋,没有窗户,光线总是很昏暗。看书时,总要点上油灯。后来刘清怜己,总是招呼瑾瑜去自己的书房读书。
  瑾瑜如今这么喜欢刘清,也不是无不道理;想来,也是日积月累培养出来的感情。
  就在刚才,瑾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破天荒地感谢起自己住的屋,幸好只有一扇门,否则怎么挡得住刘立这头猛兽。
  可是……
  现在自己身后,仅隔一柱的怪物,不是刘立,又是谁?
  那家伙还是人么?!
  "瑾瑜,我马上就要找到你了。你还是自己出来吧?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数一二三,你再不出来,我就在刘清面前上你!"
  刘立挑衅威胁的话,就在耳朵边上。瑾瑜此刻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起了鸡皮疙瘩,抖得好似风中残烛,弹指之间,就火光湮灭。
  刘立又朝瑾瑜躲的柱子走近了一步。瑾瑜害怕得牙齿打架,怕被刘立听见,一狠心,张口咬住了手背,逼迫自己,不叫出声来。
  刘立的手已经抚摸上瑾瑜面前的柱子,瑾瑜瞪着泪红的大眼睛,死死盯在刘立长着奇长指甲的手指上,脑懵了。
  那……那是……人应该有的指甲吗?
  怎么看起来,这么像大型的猛兽?
  可是……猛兽会直立行走吗?只用后两条腿……
  瑾瑜的神经,在这一刻,几乎已经达到了崩溃的边缘,随时都有大叫发疯的可能。身体却一动不动,像是被人钉在原地,失去了知觉。只有脑子异常清醒,却又恍惚觉得这一切只不过是在虚幻的梦中。
  刘立的脚步声,在离瑾瑜只剩须臾时,赫然停住了,之后再无声响。
  瑾瑜怕得紧,根本不敢回头张望。过了好久,晚风一吹,瑾瑜寒得缩了缩,这才发觉自己背上的衣服,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哐当!'远处传来锅碗瓢盆掉地的声音,夹杂着一些翅膀扑腾之声,还有急急的鸡叫。
  瑾瑜大着胆子伸头往后一瞧,柱子后早已没了刘立的踪影。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厨房还亮着油灯。
  瑾瑜也不知怎么搞得,兴许是好奇心占了上风,竟蹑手蹑脚爬到厨房窗台下,趴着窗棂,朝里看去。
  不看还好,这一看,瑾瑜差点当场晕过去了。
  只见一人影,背对着窗户,蹲在鸡笼子跟前,脖子一低一抬,像是在啃咬着什么东西。手里时不时还扑腾几下的鸡翅膀与鸡爪子,弄得满厨房都是飞舞的羽毛,与鸡屎味。
  那人的穿着,与刚才在自己屋里的刘立一模一样,瑾瑜很想确定他就是刘立无疑,却又不能不怀疑。
  因为他的头上,还顶着两只白花花的毛绒耳朵,身后拖地的衣摆下,还藏着一条……
  那是尾巴吗?
  瑾瑜突然觉得很难受,瞪着厨房内诡异的一幕,移不开眼,好半天才发现自己是忘了呼吸,呼出一口气的同时,屋内那怪物的耳朵骤然动了一动。
  "嗯?"他转头的一瞬间,瑾瑜本能地快速藏在了窗台下边。可就是那一瞬,瑾瑜还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脸。
  真的是刘立!!!
  满嘴的鸡毛,下巴上都是血!
  牙齿和指甲都又尖又利,发着寒光,长度根本就不像是人!!
  瑾瑜几乎是手脚并用的往草丛里爬,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肌肉紧绷到僵硬,四肢都不听使唤。谁知他刚藏进花苑的树丛内,还没来得及躲好,刘立就睁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呲牙咧嘴,摇摇晃晃地从厨房内逛了出来。
  走路的姿势,竟还是醉着的!一边走,还一边傻笑,自言自语道:
  "刚才突然饿了。这会儿吃饱了。嗯?我刚才要干什么来着?……不记得了。刘清……"
  瑾瑜惊吓到恍惚的神志,突然被他唤醒了过来。
  瑾瑜非常害怕,却还是钻出了树丛,即使双腿打颤,几欲站不稳,更别提走路了,但他就因为对刘立提及的"刘清"二字,始终放心不下,竟一路尾随着醉醺醺的刘立,越走心里越慎得慌。
  因为刘立走去的方向,正是刘清的卧房。回廊里,但凡刘立扶过的柱子,上边都留下了五道深深地指甲印,还有一巴掌血痕。
  瑾瑜知道那是鸡血。可大半夜的看见一个非人非妖的怪物,顶着一张酷似刘立的脸,嘴里念念叨叨,都是刘清的名字。
  瑾瑜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腿脚却自己有意识般,坚决跟在刘立后面,往刘清那处去。
  刘立推开刘清房门的一瞬间,瑾瑜的心彻底被提到了嗓子眼。
  门扉缓缓发出'吱嘎'一声沙沙哑哑的哀鸣,畅通了去往刘清睡塌的最后阻隔。
  刘立在黑暗中,"嘿嘿……"笑了两声,听得尾随其后的瑾瑜,心里一阵毛过一阵,全身上下,除了头发,几乎所有的汗毛都是竖着的。
  手脚在抖,牙齿在不停地发出不愿听到的声响,一起混进耳朵里的,还有自己巨大的心跳声与浓重呼吸,眼睛却死死盯住房门边的怪物。
  它的一举一动,好像随时都能让瑾瑜紧绷的神经,瞬间崩断。
  刘立倒很舒畅,狗爪似的手指,连着又长又尖的指甲,指了指敞开的房门内,黑洞洞的屋子,醉醺醺道:
  "开了,哈哈,刘清,我来了。"然后拖着那条雪白的毛茸茸大尾巴,跨进了刘清的卧房。
  瑾瑜的脚生根似的,挪不动一步。回廊里的夜风,好像从刚才开始,就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混着初春特有的清新感觉,吹在身上,凉凉的,让冷汗湿透衣裳的瑾瑜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脑袋却霎时清醒起来。
  他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轻手轻脚沿着墙根,靠在了刘清的房门外边,伸头朝屋里张望。
  也不知刘清屋内为何没有灯光。自己走时,小翠明明将刘清屋里的长明灯都点上了的。
  如今屋里却是漆黑一片,就只隐约看得到刘清的床前,弯腰蹲着一个黑影,身后地板上拖着的衣摆下,露出一截子毛绒绒的大尾巴尖,白花花的,即使在光线如此黑暗的屋内,也像一只肥硕的白老鼠,趴在地上,时不时还动几下。每回它动,都惹得偷窥的瑾瑜心头跳上一跳,惊得差点心悸不稳。
  那怪物的手臂伸在半空中,缓缓在动,影子映在墙上,就像是一只鬼爪。
  瑾瑜看了一会儿,发现他好像企图掀开自己先前给刘清压好的纱帐。
  刘清安详的睡容轮廓,透过纱帐,朦朦胧胧透出来,美得仿佛古墓里长眠的绝代佳人。
  刚才骤起的妖风,这会儿刮得更大。贴门而立的瑾瑜,衣袖衣摆都被吹得乱飞起来。
  天空乍亮如白昼,紧接着'轰隆!'一声巨响,春雷带着破空的闪电,降临大地的一刹那,瑾瑜的瞳孔,瞪大到疼痛的地步。
  借助那一刹那的光亮,瑾瑜将刚才看不清的屋内情况,骤然看得一清二楚。
  屋里那妖怪一样的东西,在白亮中笑出两颗锋利的虎牙,长长地兽类指甲,勾上刘清的纱帐,掀开了一个角。刘清仰卧在床上,跟瑾瑜走时一模一样,甚至都没翻身,看起来就像是死了一般。
  瑾瑜'咕嘟'咽下一口唾沫,脑子里根本没法思考,身体却自己行动起来,就在那家伙的指甲仅差一寸不到的距离,即将要碰上刘清完美的侧脸时,瑾瑜率先一步冲到床边,挡在了刘清的前面,刘立的面前。
  那怪物一愣,像是吓到了,手不禁向后缩了一缩,待看清阻挡自己的人是瑾瑜时,果然很不爽地用瑾瑜最熟悉不过的声音,刘立的嗓音,醉怒道:
  "让开!"
  瑾瑜没动,胸膛起伏得厉害。这么近距离看,就越发觉得刘立不是人类。他那头顶上,灵活会动的三角形耳朵,怎么看都不像是装来吓人的假东西。
  刘立眯眼晃了几下身体,又稳住,手臂晃晃悠悠地,又伸出来,指着瑾瑜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刚才是要找你来着,呵呵呵呵……结果忘了。不过现在你自己跑来,倒也省得小爷我麻烦。"
  瑾瑜担心刘清的安危。刘立说话的时候,瑾瑜的眼睛,一直不停地往床上的刘清身上瞟,又不敢给面前的刘立发觉。谁知一瞧之下,竟发现刘清放在被头外的手背上,有一滴深红色的血,像是刚才刘立弯腰想碰他时,落下的鸡血。刘清整个人睡得极死,面容却很安详。
  瑾瑜尽量把说话声音放低,生怕吵醒了本就病弱的刘清,此刻要是再看到刘立这幅德行,真正是要吓晕过去,说不定就一命呜呼了。可惜刘立像是醉得十分厉害,瑾瑜答话的声音小了,他就用带着鸡血的手碰瑾瑜的手肘,大声嚷嚷。
  "你说什么呢?大声一点!小爷我听不见!"
  即使这样,瑾瑜偷偷向床内瞧过好多次,刘清不仅没醒,而且连眼睫毛都不曾微动过一下,呼吸均匀绵长,根本不存在假寐的可能。
  瑾瑜紧绷的身体,反而一下子放松不少。眼睛直盯对面的刘立,试图用最平静的声音问:
  "你来这里做什么?"
  刘立歪了歪头,"做什么?当然是来看刘清的。"
  瑾瑜道:"那你回去吧。刘清已经睡了。"
  刘立皱了皱眉,表情竟有一丝委屈,"我不会吵醒他的。我就想……"刘立腆着脸笑,再一次兴高采烈地往刘清床沿靠,舌头伸出来,沿着虎牙与嘴唇勾舔了一圈,又收了回去。
  瑾瑜吓得一个趔趄,想起方才在厨房外边看见刘立吃活鸡的场景,惊得人还没倒下,先用手臂挡住了刘清的身子,自己则一个失衡,跌坐在刘清的床上。
  所幸瑾瑜很小心,刘清的床又很软。瑾瑜的下身一接触到床铺,就首先回头去瞧刘清,确定他没还醒,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已经扑上来的刘立。尽管很怕,但瑾瑜还是张开双臂,母鸡护仔般,用自己的胸膛面对敌人,将刘清死死避在身后。
  "你想做什么?你别伤害他!"瑾瑜小声对刘立祈求,说话的语气,带着颤音。
  刘立听出来了,眯眼一笑,"你在害怕?"又将俊朗的面容逼得更近。
  瑾瑜腰往后弯,刘立就把脸往前伸。直到瑾瑜退无可退,上身几乎快要压到身后躺着的刘清。就连原先张开的手臂,现下都只能撑在床上,保持住身体的平衡。
  刘立呼出的酒气,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昏脑胀。他靠近的姿势,已由刚才站在床前弯着腰,到现在爬上床,撑着手臂,凌空压在瑾瑜上方,尾巴高高的翘起,摇来晃去。
  瑾瑜已经没有一星半点的退路。身后是长睡不醒的刘清,前边是半人半兽的刘立。
  仅那一瞬,瑾瑜急速的心跳,忽然平静了下来,也不感觉那么害怕了。
  瑾瑜自己也觉奇怪,内心自嘲:也许是怕到极致,麻木了。
  但保护刘清的强大心念,却不可思议地在瞬间便让懦弱的他变得无比坚强。
  抬首凝视半梦半醉的刘立,瑾瑜绝然道:
  "我的确很害怕。请你不要伤害他。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瑾瑜此话一出,果见刘立本来还朦胧恍惚的眼睛,霎时间闪出一丝微妙的光。才一瞬,又被酒醉耗失殆尽。
  "你此话当真?人类说话,一向不算数。打架、打仗,斗来斗去,自相残杀……"刘立说到这儿,打了一个嗝,眼皮眨了眨,像是困了。不过很快,他又道:
  "你刚才说的,作数么?"
  瑾瑜道:"只要你不碰刘清,我什么都答应你。"
  "什么都给?"
  "……嗯。"瑾瑜犹豫了一下,慎重地点点头。
  "那好,我要你的身体。"刘立说罢,一把抱住震惊又极力假装镇定的瑾瑜,嬉皮笑脸道,"做吧。嘿嘿。我想要。"
  瑾瑜僵硬的身体,被他锁在铁箍一般的臂膀间。怀抱明明滚烫炙热,自己的心却好似沉进海底,一寸寸变冷,到最后,竟像是死了一般。
  "你不是说,每逢十五,才……"
  刘立皱眉道:"谁规定,毒不发作,我就不能抱你?"
  刘立说罢,已经按捺不住,激动地伸长脖子,在瑾瑜颈侧舔吻。呼吸带着酒气,喷洒在瑾瑜肩窝处,混着鼻息,进入瑾瑜的身体。瑾瑜非常悲哀地发觉自己居然也跟着燥热起来,甚至随着刘立头颅的细微动作,心中还生出一丝丝不满足感。
  刘立已经化身为兽,亲了一下,就要不管不顾压倒瑾瑜,撕开他的衣襟。瑾瑜被他一推,手掌本能向后一撑,碰到了被褥下刘清的腿。
  仅剩的理智,让随时可能叫出声的瑾瑜,豁地一下拉开身上废寝忘食要攻克自己的刘立,边喘着气边道:
  "回屋……回屋再……"
  刘立不满被打断,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瑾瑜怕他要大声骂人,吵醒刘清,忍不住回头,想确认一下刘清醒的确没醒。结果头颅转回来时,愕然看到刘立的目光也停留在自己身后的刘清脸上。
  瑾瑜心下一'咯噔',瞪着刘立,不畏惧道:
  "你该不会想变卦?"
  刘立愣了一下,随即笑得败絮风流,"哪能啊?到口的肉,哪有不吃的道理?"说着,挨近瑾瑜,手指勾起瑾瑜耳边的一缕碎发,低哑着嗓音道,"咱俩回屋,大战三百回合。"
  屋外,天边滚滚的远雷,夹杂着细雨,窸窸窣窣打在树叶和屋檐上,那缠绵悲切的细微声响,宛如情人共赴欢愉时的低吟与闷哼。
  "啊……你……慢一点……"
  光线昏暗的房间内,在时不时经过的无声闪电中,映照出纱帐后肢体交缠的二人。
  其中一个,头顶毛茸茸的兽耳,随着愉悦的感觉,时不时微动几下。结实而富有弹性的浑圆翘臀上,多生出一条雪白的大尾巴,随着前后进攻的动作,高高扬起且紧紧绷着,像是兴奋到了极致。
  "唔……哇……好爽……"
  "啊啊啊!不要……太快了……"
  瑾瑜躺倒在榻内,被入得似滩烂泥,手臂已经没有力量撑起自己的上半身,腰部被人高高抬起,离开床,下肢悬空,双腿大张,为半人半妖的刘立,大开方便泄欲之门。
  瑾瑜不是不怕的,也不情愿。刚开始,本能地推柜,即使脑子知道不能拒,身体却自己抗拒起来。刘立抓住他挣扎的双手,半是玩笑,半作威胁道:
  "你要反悔,我就把咱俩的事,都告诉刘清!看你今后怎么做人?"
  瑾瑜疯了似的怒吼,"说了你又如何做人?!"
  刘立哈哈一笑,"我本就不是人。"
  瑾瑜蔫了,仍在犹豫的时候,刘立又凑近头颅,在瑾瑜额头垂下的流海处,喷着酒气。
  "你要是一直不喜欢我,我就去找刘清。反正春天一定会发情的。上他我还情愿些。你长得比他丑多了。"
  瑾瑜倒吸一口凉气,"你究竟是人是妖?"
  "哈哈哈哈,做人有什么好。没心没肺,自私自利。"刘立笑得弯如月牙似的眼中,闪出邪恶又灵气的光辉,越看越像一只狐狸。
  瑾瑜不知道这会儿持续在自己身体上制造疼痛与快感的畜生,自己应该叫他'刘立'还是'刘狸'。
  "你是生下来就这副模样?那大娘她……"
  瑾瑜瞪着他怪物似的耳朵,牙齿,还有身后那条大尾巴,脑袋里那根紧绷到危险的弦,在刘立的醉话中,残忍地一刀劈断。
  "那倒不是。打你第一次和刘小少爷去郊外,为刘清祈福时,我就盯上了他。很快我就取而代之,这对我来说,太容易了。人类都很贪!"
  瑾瑜无声地淌着泪,刚才还忍不住发出轻哼的嘴唇,这会儿咬得死紧,仿佛自责般的泄愤,"那么小的孩子,你也不放过……畜……畜生!"痉挛的身体,抖得好像风中残烛。回忆中,一切迷茫不解的过往,像走过场般在脑海中一一呈现。
  那个原本天真、纯洁又待人热情的刘小少爷,为何仅一夜之间,对自己形同陌路,讲话的语气,从此带上了盛气凌人的不屑;
  跟着改变的,还有他以往简约的穿衣风格,忽然变得花里胡哨,还十分喜欢照镜子。但凡和'臭美'二字沾得上边的,他都要参上一脚;
  还有照顾他长大的奶娘,也在第二天伺候他吃饭时,偷偷纳闷过,一向喜欢吃蔬菜瓜果的小少爷,怎么突然爱上了肉食,还尤喜鸡;
  最重要的,还是他对刘清的态度。从原来会一心一意在大冬天,冻得一双小手都是冻疮,还是坚持不懈地为刘清的病情折纸鹤,到后来的不管不问,冷嘲热讽……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连贯起来。
  抱紧自己大腿的刘立,还在猛烈地进出自己的身体。他富有诱惑性的春情律动,让沉浸在□中的二人,都堕落其中,无法思考。
  瑾瑜对自己身体感到卑贱与失望的同时,心也在一点点逐渐清晰起来,到最后彻底明白——自己今后该怎么做。
  刘立像是极爱这种事,渐渐越动越快,口鼻低喘闷哼,双眼迷蒙,甚为享受。瑾瑜被他折腾得好似一汪春水,滩在塌上,四肢无力,随着对方强劲的动作,摇来荡去,看在刘立眼里,骚样十足,很是满意。刹时又是百余度,刘立紧抽慢送,故意放慢欢爱的速度,延长欢爱的时间,仿佛非要将瑾瑜折腾死在床上,方肯罢休。
  瑾瑜渐渐压抑不住身体的本能,半闭眼睑,边流着泪,边微微轻喘,听在刘立耳里,分外受用。□在淫靡湿热的洞穴内,拱拱钻钻,若鸭鹅咂食之声,骨肉碰撞,如猪舔潲水,唧唧作响。
  刘立微眯着双眼,舌头伸出来,顺着上唇,舔了一圈,笑容魅惑又充满着邪恶地引诱。
  "叫你咬嘴唇!说过你一百遍,不许咬。咬破了皮,刘清又该怪我了。"刘立也不知是说给瑾瑜听的,还是喃喃自语,说完的一瞬间,忽然就着孽根还在瑾瑜体内的姿势,突然将瑾瑜转了一个翻身,换了一个后背式,就猛地大拉大扯,活活要将瑾瑜做死般,奋力冲刺,一阵猛干,不计其数。
  "啊!啊啊……不要了……啊啊啊!"
  瑾瑜趴在床上,身下的被褥污秽不堪,口水、眼泪、汗水,还有□。仿佛身在地狱,又好像一下飘到了天堂,下一刻又是残酷的现实。
  瑾瑜左右甩着头,像是要将脑内混乱不已的思维与真相,全都遗忘;又像是这样做,可以唤回自己沉迷于欲望中的卑微神志。
  刘立兴狂情炽,下下尽根,抽出时,只余头在穴内,还没等瑾瑜适应,又冲进去。瑾瑜到最后,除了流口水,眼神空洞外,已经射不出东西了,头脑却异常清醒,怎么也晕不过去。因为那种几近麻木的快感,总是在刘立十分富有技巧的冲撞中,夹杂着那么一丝丝醒神的微疼。
  对此,刘立很是得意,做完之后,还不忘臭美地对瑾瑜炫耀。
  "呵呵,我很棒吧?你说,经过这一天一宿,今后你怎么可能还离得开我?长此以往,我就不信你能无动于衷。那日你在我房中,我故意用指甲刮伤你的内壁,你中了我的毒,往后只要我每回碰你,你都会□,骚浪爽利。"
  瑾瑜叫得沙哑,几乎发不出声音的喉咙,闻言滚动了几下,泪痕干涸的脸,僵硬转过来,望着得意洋洋的刘立,声音几欲微不可闻地说:
  "我只爱刘清。至于你,连恨都不配!"
  刘立霍地一下从瑾瑜身上弹跳起来,指着床上破败的裸体,大吼道:
  "刘清他不举的!我给你的欢愉,他给得了么?"
  "我不稀罕……"
  瑾瑜颤悠悠刚答完,刘立突然又扑降下来。刚才激情中,抓紧自己手臂和大腿的长指甲,如今紧紧锁住了瑾瑜的脖子,慢慢收紧。
  "死贱人!我干脆杀了你!"
  瑾瑜的手臂还有大腿,全是凝固的血痕,一道道,都是刘立方才欢爱时,抓下的印记。气息在咽喉里越来越稀薄,嘴唇张了张,努力挤出一句话。
  "我们……做交易……"
  刘立倏然回过神来,倏然放开了手。恶毒与怀疑的眼神,却丝毫不减。
  瑾瑜急急喘了几口气,待胸腔起伏得不那么剧烈了,方才暗哑着嗓子问:
  "如果我爱上你,你可以放过刘清吗?对你来说,勾引哪个不是勾人?我会一直与你做那事。作为承诺,你必须答应我,不碰刘清。"
  刘立眉毛一挑,笑得自信满满,"这个简单。我答应你便是。"
  瑾瑜凝视他道,"一言为定。"眼中的神采,熠熠生辉。
  刘立眼睛一亮,扑倒他,又是一阵癫狂。到最后,瑾瑜终于体力不支,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外头的天空已经放晴了。鸟鸣花香,树叶凝露。
  瑾瑜扭头一看,刘立趴在自己身边,睡得好像一只死猪。头顶没有了耳朵,身后亦没有了尾巴。一切看起来都与常人无异。要不是瑾瑜几乎散架的身体,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正视昨夜疯狂又荒唐的一夜。他甚至都不清楚,此时躺在自己身边的,究竟是个人,还是个狐狸精,亦或者昨夜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春梦。
  刘立香甜满足的睡颜,看起来纯真又无害,俊朗的面容,还透着一股子未退得童真,瑾瑜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刘立,忽然发觉他要是不睁开他那双邪气的眼,其实长得很不错。
  可惜,内里换了一个灵魂,一切看似相同的东西,却终究不一样了。
  刘立手扶阵痛的额头,在瑾瑜的床榻上,翻了一个身。
  "嘶……"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微微睁开眼,发现屋内的陈设与自己睡房内,截然不同。
  屋子狭小,摆设简单。门扉即使关着,还是有一条手指粗细的门缝。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头已经是日上中空了。屋子一角的屏风后,传来一丝丝细细潺潺的水声,挑拨着人的心弦,去窥探。
  刘立按了按发胀又疼痛的太阳穴,宿醉后的早晨,一切看起来都那样糟糕。
  凌乱不堪的床铺上,散落着点点腥红。撕扯坏的衣衫,丢得满地都是。刘立低头一瞧,自己也是赤身裸体,仅在腰间盖了一条毯子而已。小腹处凝固的□,散发出些许雄性的味道,不用猜,都知道是什么。
  屏风后的水声,也在这时停了下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揩抹穿衣之声后,瑾瑜步履蹒跚地从屏风后面,眼神呆滞地走了出来,瞧见自己坐在床沿时,本就空洞的眼神,霎时又一阵恍惚。脚步也霎时停住,身子本能地想往屏风后面躲,却在手指碰到屏风边缘时,紧紧抓住一处,终究没躲,而是将一侧手臂靠在屏风上,像是在寻求一点从曾存在的依靠和安全感。
  刘立像是也觉得尴尬,看着瑾瑜小鹿般的眼神,即使好像害怕得要死,却依旧不肯移开,紧紧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生怕自己突然冲过去似的。两只眼睛也像是哭得太厉害,红红肿肿的。本就清秀的小脸,此刻看起来也分外憔悴与虚弱,一副楚楚可怜的情态。
  瞧着,很有滋味。
  刘立却无端皱了皱眉,收回眼神,游移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与现下的状态,一派迷茫。
  瑾瑜的声音,几欲听不出原来的样子,"你醒了?"
  刘立一愣,复又转头朝他站着的屏风处望去。很是吃惊他居然会率先同自己讲话,哪怕是那样惨烈的一夜之后。
  刘立思索了片刻,脑子里仍是一无所获,忍不住试探道:
  "昨夜……"探寻的口吻。眼神递向瑾瑜。
  瑾瑜垂下眼睑,咽了咽唾沫,"你还记得多少?"
  刘立呵呵笑了几声,尴尬不已,"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瑾瑜闻言,长长的眼睫毛扇动几下,重新抬眼看向刘立时,眼神一霎竟变得凄楚又婉约。
  "昨夜你说你爱我。于是我们就……现在一夜过后,你竟说你什么都不记得。莫不是昨夜都是骗我的?"
  刘立像是被震住了,身体僵在原地,伸在半空中本打算扶额的手臂,都忘了放下。听到瑾瑜撒娇似的控诉,嘴角抽了抽,眉尖也一跳,又快速反应过来,站起来就往瑾瑜站的地方走,也不管身上滑落了毯子,就这么赤着身体,大刺刺到了瑾瑜面前,扬起一抹邪气的坏笑,压低磁性的嗓音,在瑾瑜耳边暧昧地缠绵细语。
  "怎么可能是骗你的?小爷我向来说一不二。我说过喜欢你,定是真心的。"刘立抬起瑾瑜削尖的下巴,深邃的眼,凝视进瑾瑜雾气蒙蒙的眸子。
  "瑾瑜,你喜欢我么?"
  瑾瑜羞涩地笑了一笑,直视他道:
  "经过昨夜,你还不清楚么?"
  刘立没动,仍然看着他,眼神促狭,"我不记得了。"
  瑾瑜眼神怯怯,嘴唇动了几下,好半天才小声答道:
  "有一点……"只三个字,瑾瑜抿了抿嘴唇,娇羞得好似新婚的小媳妇。
  刘立看在眼里,脸颊渐渐爬上一抹自信满满又得意洋洋的笑容,越变越大,到最后,竟笑得满颊痞气与风流,一家伙搂住瑾瑜的身子,抱在怀里,手指卷着瑾瑜耳边仍带湿气的碎发,细细摩挲。
  "昨夜我很厉害么?你的嗓子都叫哑了,呵呵……"
  瑾瑜将头埋得更低。刘立看不到他的表情,以为他害羞,抱着轻哄道:
  "我看见床上有血迹。你受伤了吗?"
  瑾瑜低喃道,"不碍事。"不动声色地将脖子上的衣领裹得更紧。
  刘立拍拍其背,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你不是一直喜欢刘清么?怎么昨夜……跟小爷我如此荒唐?"
  瑾瑜停顿了一会儿,方才答道:
  "昨夜我去刘清房里,跟他表明心迹。"
  刘立抱瑾瑜的手臂,登时一紧,"他怎么说?"
  瑾瑜落寞的语气,从刘立胸膛处传来。
  "他拒了我。"
  刘立放松下来,笑了一下,轻抚瑾瑜的背,"后来呢?"
  "后来我回了房,正在难过时,你喝醉了酒,跑进来说你喜欢我……"瑾瑜说到此处,闭口不谈,留人无限遐想。
  不过聪明人都知道,接下来定是些香艳春宵的韵事。
  刘立很是满意,顺着瑾瑜垂下的乌黑长发,摸了一阵,惋惜感叹道:
  "哎呀,可惜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瑾瑜将身体挪出刘立的怀抱,眼神清澈又纯真地望向他道:
  "当真一点都想不起?"
  刘立寻思了一下,还是迷茫地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竟伸手在瑾瑜头顶上安慰地抚了抚。
  瑾瑜霎时瞳孔收缩了一下。
  刘立的这个动作,像极了刘清每次摸自己头时的样子。想再贪图享受这须臾的错觉,却稍微仔细一点,就赫然察觉,刘立脸上的表情,与刘清的大相径庭。
  终究不是一个人。即使是长相相似的兄弟。内里,已经换了一个灵魂。
  瑾瑜闭上眼睑,掩盖住自己绝望的心神,与随时又想倾泻而出的泪水。
  刘立嘟着嘴,手指点着下巴,皱眉想了一会儿,"啧啧……"嗤了几声,脑海中,还是一无所获。
  突然揉乱瑾瑜头顶的头发,刘立看着瑾瑜重新睁开的眼,嬉皮笑脸道,"不记得就算了,大不了下回一起补上!"说罢,凑近瑾瑜,眨了眨眼,"你休息吧。昨夜一定累了。我改天再来看你。"然后,走回榻前,将地上的衣服一撩,捡起来快速穿好。一溜烟,兴高采烈地跑出了瑾瑜的房间。
  几乎是刘立离开的同一瞬,瑾瑜就支撑不住地滑坐在地上。眼中的事物,越来越模糊,呼吸也渐渐变得困难。脑子昏昏沉沉,知道自己的身体在向旁边倒,却控制不了,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不能死。我不能死。刘清,需要我的守护。
  他的弟弟,已经不在了。如今那个,是个□的狐狸精。
  瑾瑜恍惚过了一世,又像是在地府走了一遭,偏偏心中仍有牵绊,始终不肯放下。于是那些红尘俗事,又将他的灵魂,拉扯了回来。
  迷蒙睁开眼,看到的,依旧是自己屋子的天花板。床已经整理干净了,地上也是。没有污秽的血迹和液体,也没有凌乱的衣物与配饰。
  自己的身体,像是浸泡在滚水里慢熬蒸煮。
  坐在一旁凳子上绣花的小翠,发觉自己醒来,立刻放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询问自己要不要喝水,又拿下瑾瑜额头的冰帕子,浸在冷水里过了一道,又放回瑾瑜额头上。
  瑾瑜这才明白原来自己是发热了,怪不得周身皮肤好似火烧。
  小翠站在床前,也不知说什么好,一开始还有些尴尬,但看到瑾瑜睁开眼睛后,只是静静盯着蚊帐顶,本就泪红的眸子,此刻充满了血丝,竟像要活生生将眼珠子瞪出来一般。
  小翠见此,又思及进瑾瑜屋子时,看到的那一幕,这会儿也禁不住潸然泪下,趴在床沿,边抹眼泪,边劝瑾瑜。
  "二少爷,您就看开些。身子要紧。要是二夫人知道你现在这副样子,该有多伤心呀。"
  瑾瑜听到此处,身体猛然震动一下,呼呼喘着气,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千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只到你我为止!"
  小翠含着眼泪点点头,握着手绢的手,忍不住抓住瑾瑜的手臂。
  "二少爷,您受苦了……"终于抑制不住,低泣良久。
  瑾瑜躺在床上,眼神呆滞地盯着天花板上一处蜘蛛网。一只小虫飞过去,黏在网上,再挣不脱。蜘蛛慢悠悠向小飞虫爬去。小虫几经挣扎,还是变成了蜘蛛的盘中餐。
  瑾瑜盈满晶莹的眸子,微微闪动一下,眼角滑下两行泪,默默浸湿鬓角,外人看不出什么,难过处,唯有自己知道。
  小翠突又想到什么,赶紧抹干眼泪,问瑾瑜:
  "二少爷,奴婢去帮您请个大夫来看看吧?你这么烧下去,会变成傻子的。"
  瑾瑜闻言,哈哈大笑,残破的身体,在床铺上,好似抽搐般颤抖着。笑的声音也异常恐怖。小翠像是吓到了,脸上的泪痕都来不及抹尽,就一动不动地盯着瑾瑜,很是担心。
  瑾瑜终于笑累了,仰天长叹一声,喃喃道:
  "要是真疯了,倒也清静。什么都不用操心了。"
  小翠道:"二少爷,奴婢不会说话。刚才那些话,奴婢也是听俺娘说的。小时候家里穷,俺妹妹发了烧没钱治,最后烧傻了。俺娘怕俺也活不成,只好把俺卖到刘府来做丫鬟。"
  瑾瑜静静听完,沉默良久,恍然道:
  "我宁愿我是下人。说不定我就不会有今天。"
  小翠道,"二少爷,您好歹还是把心放宽些。俺还是去给您请个大夫来看看。"
  小翠说着,站起来,正待走,被瑾瑜叫住了。
  "小翠,刘立……他现在哪里?"
  瑾瑜提及刘立的名字时,停顿了好一会儿,重新舒过一口气,方才把话讲全。
  小翠一愣,还没答,瑾瑜又道:
  "你去帮我看看,他现在在做什么?"
  小翠想都没想,直接答道:
  "三少爷现在在大少爷房里。奴婢先前收拾脏衣衫,去水井那儿洗的时候,刚好看见三少爷往大少爷屋里去。"
  瑾瑜霍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你说什么?"可惜身体太虚软,才起到一半,头晕脑胀,又倒下去,只能侧撑起一边手臂。仍在发烧的小脸,桃花腮红,额头全是透明的珍珠汗,衣衫半敞,长发全垂在榻上,妩媚撩人,眼神却在那一瞬变得异常犀利。
  "他去刘清房里了?"
  小翠没想到瑾瑜反应这么大,老实地点点头。
  瑾瑜立即就想下床。小翠吓坏了,赶紧跑过来,边扶他边劝道:
  "二少爷,您这又是何苦?奴婢斗胆,您听奴婢一句:不值得啊!刚才奴婢看到三少爷时,他正兴高采烈的和路过的丫鬟调情,摇着折扇笑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花花公子。二少爷,照理说,奴婢这么说主子,让府里其他人知道了,定是个死。也因为听者是您,奴婢才敢做实说的。"
  瑾瑜好像根本没往心里去,执意要往外走,步伐却摇摇晃晃,没有小翠的搀扶,根本走不了几步,又要栽倒,扶着墙爬起来,还是一门心思往外去。
  小翠劝不了,也拦不过,只好扶着他,由他走。到了刘清房门外,瑾瑜甩开小翠搀扶的手臂,小声对她道:
  "走!"
  小翠犹豫,"二少爷……"
  "叫你走,没听到吗?我自己进去。"
  小翠含着眼泪,咬着嘴唇跑了。
  瑾瑜靠在门外,手撑在墙上,使劲眨了眨出现重影的眼睛,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刘立的声音已经越过门扉,由刘清的卧室里传出来,钻进了瑾瑜的耳朵。
  "你是猪么?!"听着,像是在呵斥下人,"刘清哪次喝药不需要蜜饯?你新来的啊?"
  '咣当!'托盘被人打翻了。随后有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住求饶,"奴婢该死!求三少爷饶过奴婢这一回吧!"
  瑾瑜抬眼朝屋内望去,只见刘立大刺刺坐在刘清的床沿,摇着折扇,一脚踹开跪在面前的丫鬟。
  那丫鬟大概被踢痛了,捂着脸,呜呜的哭。
  刘立道,"你还好意思哭?我大哥喝药这么苦,一声都不曾吭呢!这都是拜你所赐!"说完,抬起一尘不染的金丝马靴,单脚踏在那丫鬟的背上,弯腰坏笑着抬起那丫鬟哭泣的脸,眼神意味深长。
  "嗯?长得还不错,是小爷我喜欢的类型。"
  那丫鬟吓得半死,伏在地上,不住磕头,"三少爷,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一连说了好多次。
  刘立闻言,心情大好,回头看看床内,靠在软垫上的刘清,又挑眉瞥向跪在地上的丫鬟。
  "行了,现在还用不着你。退下吧。"
  那丫鬟如临大赦般,磕了好几个响头,爬起来就往外跑,脸上的泪痕都不敢擦。谁知才走几步,刘立又叫住她问:
  "站住!你叫什么名字?"
  那丫鬟吓得背影一震,慢慢回头,怯怯答道:
  "奴婢叫夜莺。"
  "哦……夜莺……"刘立摇摇扇子,随即看着她风流一笑,"我记下了。你以后好好服侍刘清。否则……我随时找你'谈话'。"
  "是。"夜莺毕恭毕敬朝床铺那儿坐的两位少爷鞠了一躬。
  刘立甚为满意地挥挥手,"下去吧。"
  夜莺逃跑般急急往外走,才到门口,门扉'吱嘎'一声,被人由外推开了。
  夜莺抬头一瞧,"二少爷?"
  瑾瑜一身灰白色的宽大闲衫,披散着长发,面容憔悴地扶着墙,单脚已经跨进了门槛。朦胧又无害的眼神,直视向刘清的床榻。
  榻上坐着的刘立与刘清,听到夜莺的声音,也在同时,一起朝门口望来。
  "瑾瑜?"刘清今日看起来气色特别好,率先向门口的瑾瑜露出似有似无的淡淡微笑,正是以往瑾瑜日日夜夜,求都求不来的温柔。
  瑾瑜却没有再多看刘清哪怕一眼,直直盯着床沿处坐着的刘立,跨入门槛后,后手关上了房门,并不往屋里去。
  刘立的表情也很奇怪,令人捉摸不透。看到瑾瑜出现在门口的刹那,原本优哉游哉摇着的折扇,不禁意停顿了一瞬,看向瑾瑜的眼神,竟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尴尬。
  刘清在刘立身后,朝瑾瑜伸手打招呼,"快过来。"
  瑾瑜朝里走了几步,停在间隔里外的屏风处,鬼魅一般露出半个身子。目不转睛盯着的人,仍然还是刘立。
  刘清渐渐察觉到瑾瑜的异常,缓缓从软垫上坐直身子,打量瑾瑜,眉头渐渐皱紧。
  "瑾瑜,你怎么了?"
  刘立从先前就一直转个不停的眼珠子,这会儿弯了一弯,回头对刘清笑。
  "你叫他过来做什么?你没看他一副谁欠他'一屁股债'的模样,看着就倒胃口。叫他早些滚了好。"
  刘清闻言,白他一眼,移开目光,望向瑾瑜,还未开口。瑾瑜先道:
  "我是来找刘立的。"
  这下,刘立再也坐不住了,霍地一下转回身子,折扇'啪!'地一下收起来,扇柄指着他,神情动作皆很激动。
  "你找我干什么?!"
  刘清起疑:"你吼这么大声给谁听?"
  "我……"刘立又转头望向刘清。
  刘清靠回软垫,面无表情,眼神冰得慎人。
  瑾瑜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隐在屏风后的那只手,撑在一张靠背椅上,颤如风中柳絮,只为稳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不瘫软在地。手心也早已是冷汗淋淋,面上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又哀怨的表情。
  "刘立……你昨晚说的话,不作数了么?"
  瑾瑜说完的一瞬间,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悲切,抿了抿嘴唇,大颗大颗的泪,就像是不要钱的晶莹珍珠,顺着透明白皙的小脸,滚滚往下淌。
  半边身子躲在屏风后面,另一半身体又几乎被乌黑的长发遮住了,看上去脆弱又惹人怜爱。瑾瑜一副我见尤怜,男女皆会动心的模样站在面前,眼勾勾盯着的人,'啪嗒'一下掉了折扇,又被扇子落地的声音惊了一下,回过神来,赶紧弯下身子去捡折扇的同时,眼神竟不自觉地瞥向床榻内,靠坐的刘清。
  刘清与之对视,目光深邃,让人看不懂。
  刘立"啧!"了一声,抄起地上的折扇,三两步跨到瑾瑜面前,压低声音,恶狠狠道:
  "我昨晚说什么了?!你好端端的,跑来这儿做什么?不舒服回去躺着休息!"
  瑾瑜隐藏在长长衣摆下的脚,看到刘立朝这边来,微微往后挪了半步,又忍住不往后退,手臂本能地挡在胸前,泛白的手指抓住屏风上的一根立柱,低头不语,只是静静流泪。
  刘立看着眼胀,"你是娘们?成天只知道哭?上了就上了,都是爷们,有什么大不了的!?"
  瑾瑜瞪着泪红的大眼睛,抬起头来,痴痴望向不耐烦的刘立,哽咽出声,"可是……昨晚上你明明说你喜欢我,我才……我才……如今什么都做完了,你又……呜呜呜呜……"
  刘立微微皱起眉头,眼神游移地,看的却不是自己,而是不经意地回头,朝床榻内张望了一番。
  瑾瑜趁着他不备,也将目光朝刘立望的方向递。
  只见端着碗正要喝药的刘清,闻言眉头紧皱一下,又松开。碗边倾泻,将苦涩的药汁一口气喝下,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碗沿即将要遮挡不住刘清的视线时,刘立又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俯视面前的瑾瑜。
  瑾瑜仍跟刚才一样,一股子的怨妇相。可怜兮兮地垂头哭泣着,说又说不听,撵又撵不走。
  刘立呵斥的声音也越拔越高,边骂目光边往刘清坐的地方瞟。
  "你好歹也是个带把的!男人喝醉酒说的话,能信吗?!你才三岁啊?!活该被人捅屁股玩!"
  刘立越说越难听,一举一动,瑾瑜皆当没有察觉,闻言只渐渐收了哭声,面色却越发苍白了,长长的眼睫毛,盖住了低顺的眉眼,让人瞧不出喜怒。
  沉默,让屋内本就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更加诡异。
  刘立咳嗽两声,整整衣领,目光忍不住又往床榻那儿递。
  瑾瑜也在此时重新抬起头来,满怀期望地望着刘立。脸上的泪痕,都未干净。
  "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信。刘立,我喜欢你。"
  刘立未及抽离的目光,这一瞬,对视上瑾瑜清澈的眸子,竟愣得移不开眼。
  '哐当!'床头的茶几,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放碗声响。
  刘立心头一阵烦躁,"你很烦!之前不是一直说喜欢刘清的么?你以为本少爷会信你?做梦!"
  刘立不知为何,吼的声音奇大,拿扇子的手,也突然就朝瑾瑜的胸膛推了一下。
  瑾瑜从进屋开始,就已经两眼昏花,勉强支撑住身体不倒,都已经很努力了,这会儿刘立才轻轻一推,整个人就不受控制地往后栽去。
  "哎,你是豆腐啊?啧!"
  刘立本以为瑾瑜是在装可怜,谁知瑾瑜倒下去时,手肘撞到了屏风后的红木椅子,骨头发出极大的声响,瑾瑜闷哼一声,撞到的手还想去拉椅子,稳住自己下坠的身体,谁知竟无力抓住扶手,眼看后脑勺就要栽向地板,刘立啐了一声,及时伸来一只手臂,枕在了瑾瑜的后颈处。
  折扇掉在地上。
  床榻内,放在褥子上的修长手指,攥紧了刺绣精良的被单。
  刘立单膝跪在地上,扶起瑾瑜,全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折扇几时掉了。辱骂的话语,声声刺耳。
  "你是残废么?一推就倒!怪不得腿那么软,随随便便就能分开!小爷刚才救你,纯属本能!不要误会!"
  瑾瑜头颅枕在刘立的手臂上,黑发垂了一半在空中,另一半散在灰白色的衣衫上,衬得毫无血色的脸颊,更苍白了。纵使上半身被刘立抱在怀中,瑾瑜的身体还是一个劲地发着颤。
  不理会刘立的叫嚣,瑾瑜眨眨渐已看不清的眼睛,想看清面前正对自己大喷口水,口出恶言的刘立,谁知眨眼的效果,不过是让原本就刺辣的眼眸,又挤出几滴泪来。
  瑾瑜伸出手,摸索着握上刘立的手掌。刘立骂人的声音,骤时停了。瑾瑜也不知道刘立是不是在看自己,张了张嘴,出声的语调,几乎微不可闻。
  "你答应过我的……答应过的……不……刘……清……跟我回去……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瑾瑜说到最后,断断续续,都听不清在说什么,眼角一直淌泪,握着刘立手掌心的手,像是用尽了全部的气力,好几次想晕过去,又强撑着醒来,就为确认自己是不是还抓着刘立的手。
  刘立沉默了,皱眉看着瑾瑜,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托着瑾瑜的那只手,弯过手肘,敷在了瑾瑜额头上。
  "好烫!喂,你发烧了?"
  瑾瑜已经说不出话,嘴唇抖动了几下,终究再没力气发出声音,只是瞪着刘立流泪,原本灵动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全是血丝与泪红。
  刘立盯着他片刻,居然长长叹了一口气。抽出瑾瑜抓着的手,抄过膝盖,一把将其搂在怀里,从地上抱了起来,往外走,声音听起来很是疲惫。
  "他生病了,我送他回去。"
  刘清的声音,由床榻那儿飘来,"你很累?"
  刘立停住脚步,低头看到瑾瑜已经哭晕,断线娃娃般挂在自己身上,肌如凝脂,黑发如瀑,天生尤物,浑不自知。
  "与如此美丽之人谈情说爱,岂会觉得腻烦?"
  刘清沉默一会儿,声音已不似方才平静,"你要是觉得心累,就……"还未说完,刘立已抢断,"总归会有这么一个人的。与其找个都不满意的,不如就他罢,好歹你喜欢。"
  刘清紧抓被褥的手指,闻言握得更紧,竟微微颤抖起来。
  "抱歉。你喜欢的,我保不住了。"
  刘立回眸一笑,眼睛弯成了一条线,乍一看,仿佛一只狡猾的狐狸。
  "不必自责。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低头看看怀中的瑾瑜,刚才仍带有一丝怜悯的眼光,此刻已荡然无存,"人的下场,都是自找的。怨不得其他。"
  瑾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还是那个结着蜘蛛网的天花板,没有窗户的狭小屋子。
  瑾瑜几乎是醒来的瞬间,手指立即瑟缩了一下,碰到一个温暖又干燥的大手,偏头去瞧,刘立把玩着手中的折扇,翘着二郎腿,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百无聊赖。
  瑾瑜下意识抓紧手中的掌心。
  刘立几乎是同一瞬,即感受到,侧目朝瑾瑜望来,眼底含着笑。说话的语气,没有打趣,也没有刻意的为难,居然是百年难得一见的温柔。
  "醒了?大夫马上就来。我叫小翠去请了。你再忍忍。"
  有好一会儿,瑾瑜以为自己听错了,亦或者看错了。望着刘立好半天,确定他是刘立没错,又抬起头,在屋内张望了一番,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重新看向靠在床头柱上,早已乐不可支的刘立。
  "呵呵,怎么?小爷我对你好点,就不习惯了?真是个欠抽的!"
  刘立嘴上说得恶狠狠。少卿,还伸过脖子,朝瑾瑜瞪了一眼。手指却调戏般地,迅速刮了一把瑾瑜的脸颊。
  瑾瑜反应过来时,刘立又已将手抽了回去,看着自己,呵呵直笑。
  "哟哟哟,瞧你那羞愤的小样儿。哎,比街上那些被纨绔子弟调戏的花姑娘好玩多了。你说咱书院里那些富家公子哥,咋就这么不识货?"刘立边打趣着瑾瑜,边又忍不住伸出手去拧瑾瑜烧得红彤彤,粉嫩嫩的包子脸,"啧啧啧……瞧瞧,这水灵劲,热乎乎,软绵绵的。滋味甭提多销魂了。"
  闻言,本在扭头躲闪的瑾瑜,果然一下僵硬了身子,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表情,咬着嘴唇,瑟瑟发抖。
  刘立皱眉喝道,"把嘴巴松开!"
  "呃?"瑾瑜吓了一跳,下一刻,下巴已经被刘立的手指掰住,抬了起来。
  "松口!听见没有?"才不过须臾,刚才还谈笑风生的刘立,这会儿脸色冷得骇人。
  瑾瑜不明所以,这回倒是学乖了,微微张开嘴,将牙关放松。
  刘立不满地嗤了一声,"啧!唇上已经有印子了!你这人,横看竖看,找不着一条优点;毛病倒是一大堆!"
  瑾瑜见他放手,便低低埋下头,也不知听见没有。刘立等了好半天,也没等到瑾瑜的回答,眉尖动了动,'唰'地一下打开折扇,笑得有些自鸣得意,"不过……念在你已喜欢我,不再喜欢刘清的份上,小爷我……就不再跟你计较那么多了。"
  刘立说完,摇着折扇,一派'喜欢我,那是你的福分'的孔雀姿态,眼角却忍不住一个劲地往瑾瑜那儿瞟,想看他答些什么。
  谁知瑾瑜只是挪了挪身子,想往床沿处爬。刘立顿时有些不满,'啪'地一下收起折扇,展臂挡住其去路,"去哪儿?"
  瑾瑜眨了眨红肿得跟两只桃儿似的眼睛,"下床。"说罢,放下脚,想弯腰穿鞋。
  刘立一把又将他抱回了床铺内,动作颇有些粗鲁,丢他躺下时,不知是不是碰到了瑾瑜尾椎处的伤口,疼得瑾瑜在床上低低呻吟。额头上,也很快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刘立甩甩手,转过身子不看瑾瑜在床上攥紧床单,疼得直吸冷气,反倒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眼珠子'咕噜'直转,到处找藉口。
  "呐,是你自己不识趣,怪不得小爷我。我刚才正说话呢,你不好好听着,还想走?"
  "我想喝水……"
  "这次还算轻的,下次我直接把你往井里丢!你刚才说什么?"刘立逛到一半,狐狸进鸡窝似的,一溜烟又蹿了回来,坐在床沿,趁机又拍了拍瑾瑜的包子脸,"哎,你刚才是不是说,你想喝水?"
  "嗯……"瑾瑜颤悠悠又勉强爬起来,也顾不上脸上被他打得火辣辣的疼,雾气朦胧的泪眸子可怜巴巴瞅了瞅刘立,"所以你让我下去吧。"
  那种哀求似的眼神,让刘立很受用。简直是非常受用!不过……面子上,仍然要装作一副分毫不过心的模样。
  刘立挑了挑眉,嘴角带上了一丝似有似无的笑意,不像以往,又坏又邪。倒像是得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好处,藏着掖着,想笑又不敢张扬,生怕别人知道了自己的那点龌龊小心思。
  瑾瑜见自己这么低声下气的求他,刘立也依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心中更是冷到了极点。刚才哭得太厉害,又仍有高烧在身,瑾瑜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对策,只求能快些养好伤病,才能另做谋划。
  也不知道自己还要跟刘立这个魔头耗在'喝水'这件小事上多少时间?
  口渴的迫切,让不能下床的瑾瑜,本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谁知就是这极小的动作,恰好让斜眼朝自己望来的刘立捕捉到了。
  刘立霎时眼睛一亮。嘴角边又露出了这种看玩意儿的坏笑。手中的折扇,也在刹那间,摇得忽快忽慢,"你别动。不是要喝茶么?我倒给你。"说罢,果然起身,走到茶几那儿,提壶倒了一杯凉白开,又走了回来,一撩衣摆,风姿卓绝地靠坐在床头处。
  瑾瑜只能警惕地盯着他,照以往的经验来看,一会儿准没好事。
  "你这儿没温的。将就着喝吧。"刘立用扇柄指了指杯子,眼中分明没有一丝心疼的情意。瑾瑜料想,只要自己待会儿稍微一句话说不对,就别想再喝着水。
  于是只好顺着他道,"没关系。我很渴,有水就行。"
  瑾瑜虽然发着烧,脑袋糊里糊涂,要紧事,倒还分辨得清。边恭敬答着刘立的话头,边小动物似的盯着刘立手里的杯子,想趁他一个不注意,便伸手去够。
  能抢到喝了自是最好,要是抢不到,也能假装自己是主动伸手去接,落不下什么把柄,给刘立拾到。
  可惜瑾瑜还是过于单纯,横竖才十四的年纪,看不透刘立这只老妖的猥琐心思。
  手只不过才伸出去,杯沿都还未碰到,刘立已漫不经心地将拿杯子的手掌,往后徐徐一挪;另一只拿折扇的手,轻轻一挑,挡开瑾瑜伸展来的手臂,还勾起了瑾瑜的下巴。
  瑾瑜这回给他弄得不上不下,姿势好似一只趴在主人腿上撒娇的猫,羞得又气又急,又不敢泄露半点心思,憋得几欲内伤。
  耳朵里,又听到刘立更为调侃的话,"哎,不行,不妥当。你还发着烧。岂能喝凉的?"
  瑾瑜心跳如鼓,脸颊发烫,又被迫昂首看着刘立,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炽热的感觉。瑾瑜咽了咽干渴的喉咙,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卑微又小声道:
  "可是……我屋里一向没有热水。莫不是,你要我现在去厨房……"
  "啧啧啧……"瑾瑜未及说完,刘立已撇嘴打断道,"瞧瞧,说得小爷我多不体贴。你以为……只有刘清会'温柔细腻'那一套?小爷我也会。只不过,平时不屑于做罢了。"
  瑾瑜一愣,不知他今天到底怎么了?左右都能把话题往这上面扯。
  刘立倒是乐在其中,俯视着瑾瑜,调皮地眨眨眼,"看在你喜欢我的份上。小爷我今天也腻歪一回,让你享受享受。不就是要喝温水吗?容……易!"
  瑾瑜上一瞬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可仅在须臾,瑾瑜看着刘立抬起手,将那杯对于现下的瑾瑜来说,珍贵到堪比黄金的凉白开,一仰头,自己喝进了嘴里。
  瑾瑜本就狂跳的心,骤然提到了嗓子眼。
  下一刻,刘立晃了晃见底的杯子,微笑地弯了弯眼睛。手中的扇柄,离开瑾瑜的下巴,微妙地指了指自己浅抿的嘴唇。
  顷刻,瑾瑜想死的心,都有了!
  刘立这家伙,该不会是想叫自己……吸他嘴里含过的……
  那也叫温水?!口水还差不多!
  瑾瑜简直羞愤欲死。内心翻腾,恶心得不行。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只能装糊涂道:
  "你也想喝水,怎么不早说?我再去倒一杯好了。"说罢,就要绕过刘立的身体,往床下去。谁知才到床边,鞋都还没来得及看见一只,腋下忽然被人托住了。
  "呃?"瑾瑜还想逃。刘立已经搂过他的身体,将其抱在了怀里,放下手中的折扇,抬起瑾瑜的下巴;另一只手不死心地,再一次点了点自己的嘴唇。
  不过这一回,眸子倒不带笑意了,睁圆眼睛,瞪了瞪瑾瑜。禁锢瑾瑜身体的手臂,也在同时勒得更紧了几分,威胁意味甚浓。
  瑾瑜知道他想干嘛,偏偏就是不想回应,抿嘴杵在原地,移开目光,装傻充愣。
  刘立等了许久,仍不见瑾瑜动作,滚动喉结,'咕嘟'一口,将嘴里已然温热的水,吞下了肚。
  再说话时,语调明显冷淡了许多,"还敢大言不惭地说'喜欢我'?只是最基本的亲嘴,你都做不到!"
  瑾瑜倒吸一口凉气,乍然抬首回望刘立。只见刘立很愤怒地放开搂抱他的手臂,将瑾瑜往床内一推,捡起塌上的折扇,拍拍衣袖,站起身,便就走。
  瑾瑜也来不及多想,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刘立的广袖,被刘立回头一瞪,心在嗓子眼几欲跳出来。
  "放手!"
  "我……我真的喜欢你……"短短的一句话,瑾瑜被刘立冷酷又凌厉的眼神,盯得差点咬断舌头。瑾瑜奇怪地发现,自己只有在对着刘清时,才会出现的结巴毛病,如今对着刘立,怎么也……
  还来不及细想,刘立已经冷哼一声,'唰啦'一下抽回瑾瑜抓在手里的锦缎袖口,嫌弃又鄙夷地俯视瑾瑜,声音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世(是)人都是骗子!想叫本少爷信你那些信口开河的鬼话,简直是痴人说梦!"
  瑾瑜浑身一震,趴跪在床上,看着刘立假装强势,实则孤寂的眼神,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接话。
  刘立没听到瑾瑜回答,更加坚信了心中的固执。甩甩袖子,大步流星往外走。
  瑾瑜眼睁睁看着刘立马上就要拉开门,消失在视线中。烧昏的大脑内,一片空白,唯有一个念头,清晰不已……
  手指抓紧床上的被单,瑾瑜就在刘立的手触及门扉的瞬间,猛然抬头,向其背影大吼道:
  "我原以为自己一直喜欢刘清,可自从咱俩有了肌肤之亲,我才明白自己的感情。我说了你又不信!你现在是怎样?玩腻了,想始乱终弃就直说!我不会要死要活的!"
  刘立开门的动作一停,站在原地,又停顿了片刻,手指掰着折扇,一点一点,慢慢打开。
  瑾瑜盯着他雕塑一般的背影,心脏几欲受不了这种近乎沉默的折磨。
  "呵呵呵呵……"刘立突然昂起头颅,背手扬扇,笑得诡异非常。
  瑾瑜现下就是一只濒临死亡的上岸之鱼,根本无力反抗这根本不公平的现状,更别提知道刘立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过刘立倒是个容易猜透的,笑着笑着,又走回来,毫不客气地往受惊地瑾瑜身边一坐,风流得意地以扇掩面,只余两只笑弯的眼睛望向瑾瑜,活像一只看烧鸡的狐狸。
  "瞧你这点出息!怎么跟个娘们似的,才上几次就离不了了?以往在我面前,没少信誓旦旦,假装清纯,什么'只喜欢刘清'说了不下百遍。如今这才两日,你就变了卦?本少爷的魅力,果真如此颠倒众生?还是你一贯风流成性?就跟那春天躁动的小狗似的,今天喜欢这个,明日又追在那个屁股后头,讨甜头?"
  瑾瑜暗自在心里嘲笑:这话用在你自己身上,才最恰当不过罢?
  当面却不敢说。只看着他道:
  "有一点,不多。"
  "嗯?"刘立有点糊涂,上半身退开些许。
  瑾瑜道:"谁叫你逼着我做那种事!"说罢,偏开头,耳朵红的。
  刘立眼一眯,立即明白过来,眼神轻佻,逗弄瑾瑜,"你不跟我做那事,我如何信你说的话?"
  瑾瑜羞红了脸,眼神竟有一时的慌乱,瞧在刘立眼里,无疑变成了心虚的表现。瑾瑜看着刘立望向自己的目光,渐渐少了一分玩味,多了一分审度,不及细想,张口便道:
  "那我原先喜欢刘清,我也没有强迫他做……做那事!"
  "哈哈哈哈!"刘立像是听到什么非常可乐的事情,"强迫他?就凭你?小爷我想都不敢想。你倒好,一上来就挑个最难的。"
  瑾瑜见他如此作态,料想是在嘲笑自己不自量力,可低头皱眉一想,刘清都病成那个一碰就倒的模样了,有什么可怕的?何况刘立还是只狐狸精,怎么说话间,一副不敢招惹的架势?
  忽然,瑾瑜想起刘立以前说过的话,自作聪明道:
  "哦,我知道了。你说过,他不举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立这下笑得更欢,倒在床上,在瑾瑜身旁滚来滚去,"是,还好他是不举的!要是他举,用不着强迫,你早被□千百回了。"
  瑾瑜眉头皱得更紧了,非常不开心刘立这么说刘清。
  刘清在自己的心目中,气质高贵又典雅。从刘立这等污秽之口说出来,就好像全天下都跟他一样龌龊下流!
  瑾瑜现下又不能忤逆他,只好转移话题道:
  "你答应过我,不碰他的。"
  刘立止住笑,"那也是在你喜欢我的前提下。"
  瑾瑜平静道:"我喜欢你。"
  "我不信!"刘立抢断。
  "那你如何才肯信我?"
  "给我上。"
  "我不给,你不也一直上我吗?"
  "那不同。小爷我喜欢别人投怀送抱,不喜欢搞□。"
  "……"
  瑾瑜要不是受制于人,真想豁出去,一巴掌扇歪刘立半边脸!
  可惜不行。
  于是他只好收回目光,喉结滚了滚,平复下焦躁的心情。
  "好吧,等我病好,我们再谈。不过在我养病期间,你要答应我,不去碰刘清。"
  刘立反手撑在床上,腆着脸笑,"我不要。我现在就要抱你。"
  瑾瑜一震,不敢置信地瞪着他吼,"我还在发烧!"
  "那才好玩。高热不退的体温,一定会让你的□美妙无比。"
  拳头握了松,松了紧,瑾瑜就是没法朝身边的混蛋挥出去。
  刘立玩味地盯着自己,眼神既轻佻又深邃,让人猜不透,也看不懂。
  瑾瑜不死心道:"你刚才不是说,大夫马上就要来?"
  闻言,刘立微微皱起眉头,像是已经有些不耐烦。
  "你以为就你现在的身体,能在欢爱中支持多久?笑话!就凭小爷我的技术,大夫还没来,你就已经晕了。"
  瑾瑜听到刘立用平静到嘲讽的语气,说出两人的尴尬关系时,心中最后的一点希翼,也如晚春残留的积雪——转瞬之间,业已化尽。
  身体即使平躺,也被不断地往前顶。每次头快要碰到床栏的时候,又被刘立抓着下肢,拽回去,拉开大腿,调整好姿势,又冲进去。伴随蚊帐剧烈的抖动,床体也'吱嘎吱嘎'地发出悲鸣。只有那趴跪在床第之间,昂首喟叹的人,舒服不已。闭着眼,越冲越猛,越动越快,双颊潮红,爽得直哼哼。
  "啊……好爽……你这身子,果然是最销魂的……怪不得刘清喜欢……"
  瑾瑜原本空洞盯着帐顶的眼眸,骤然紧缩了一下,手臂挡住眼睛,在夹杂着冲撞的疼痛与快感的矛盾呻吟中,带上了低低的呜咽。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混账非要在这种时候提起刘清的名字?
  瑾瑜从来不知道,原来恨也可以和爱一样强烈,甚至更深刻!
  "刘立,你喜欢刘清,是么?"
  "……"□冲刺的动作骤然停下。
  那炙热坚硬的粗大物件,撕裂了好不容易结疤的伤处,撑开菊花周围的微小褶皱,就这么停在半途,不进不退,也不动。
  瑾瑜觉得自己的高烧好像更严重了,脑袋晕沉沉一阵接一阵地疼。呼吸好像也带着沙漠吹来的风,不知是高热的体温所致,还是情潮。
  好一会儿,瑾瑜还是没听到刘立的回答,又感觉仿佛有人一直在用凌厉又憎恨的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瑾瑜忍不住移开挡在眼睛上的手臂,去瞧身上衣衫半褪,突然停下动作之人。
  刘立见他终于动摇,冷脸,冷言冷语,又冷笑。
  "关你屁事!"说罢,腰猛地一摆。
  "啊!"瑾瑜弓着身子大叫一声,倒在榻上,只余喘气的命。
  刘立浅浅哼笑,缓缓抽出那话 儿,头儿在穴口处,蹭了几下,抵着不进,扭着腰慢慢画圈,使那九浅一深,摆若鳗行之法,欲勾出瑾瑜体内的□。
  瑾瑜年幼,初涉欲海不过几日,哪里是他的对手,不过须臾,已左右摇晃着头颅,黑发铺了一席,有一些半遮半掩搭在雪白修长的手臂上,又见那细白的五指颤抖地抓住被单,弄出周围一叠令人遐想的皱褶。
  刘立舔舔嘴唇,笑得势在必得,兴味有趣。大手抚上瑾瑜的小脸,摩挲在瑾瑜的唇齿之间,还有尖尖的下巴,圆润的耳朵,语气尽是调笑与嘲讽的意味。
  "瞧瞧你现在的样子。明明心里觉得很羞耻,身体却一直回应我。其实你也很舒服吧?这里夹得好紧……噢……真是极品……爽死了……"刘立眯眼说到一半,放开瑾瑜的大腿,去摸两人紧密相连的部位。
  瑾瑜一惊之下,觉得耻辱难堪,身体下意识一阵紧绷,刘立摸到的那处,居然不自觉收缩起来。
  刘立被刺激得昂首大叫,脸上的表情,又欣喜又欢畅。臀部结实的肌肉,再也经不起诱惑,强劲地震动开来。
  "啊……啊……唔……"
  瑾瑜被他顶得眼里直冒金星,喘息的频率也愈发急促。胸膛起伏之间,那粉红色的双蕾高高翘立。心中明明一万个不情愿,身体却已经习惯了刘立的爱抚方式,与他野兽般的征服,还有那些羞人承受的陌生快感。
  仍在高烧中的瑾瑜,没坚持多久,便一泻如注,疲软得连叫的声音都发不出。
  刘立受此影响,居然□更盛,抱着瑾瑜翻了个身,坐起来,自己靠在床头,让瑾瑜背靠自己胸膛,对准孽根又坐下去。
  "噢……你那里又湿又热,还好紧……操!我干死你!"
  刘立说罢,扶着瑾瑜的腰和大腿根部,一上一下,满足自己的欲望。
  "嗯……"瑾瑜这回像是顺从了许多。闭着眼睛,时不时被撞得太痛,才从嘴里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哼吟。刘立全当没有听见,弄了一阵,觉得这个姿势腻味了,又将瑾瑜的身子正过来,面对面抱着他趁欲。
  一时间,屋内肌骨碰撞之声,犹如猪食潲水;水□融之处,唧唧作响,□四溅。刘立越看眼越热,放下瑾瑜身体的力道也越大,仿佛下下都要□死瑾瑜一般。
  瑾瑜垂头伏在刘立肩窝处,长发盖着脸,紧闭的眼睑,时不时因为刘立的大力冲撞,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几下,眼珠子在哭得红肿的眼皮子底下动几圈,又淌下一行清水。让早已布满泪痕的小脸,总是没有干涸的机会。
  刘立在□即将到来之时,紧紧抱着瑾瑜,哑着嗓子低喘道:
  "其他人……包括刘清,都不重要。你只需记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如此,便最完满不过……"
  瑾瑜睁不开眼,恍惚就要晕过去,忽闻刘立这番话,知他当真不记得昨晚在自己面前,已变作狐狸一事,也不知是心里不甘愿,还是骨子里的清高作祟,瑾瑜昏过去前,感到□中也恰好迎来一潮温热。
  低吟之中,瑾瑜喃喃:
  "啊……你撒谎……"
  虽然以往每次被刘立欺负,瑾瑜总要被弄到晕迷方才结束。这次却真真伤得重了。光是高烧,就好多天不退。大夫什么时候来的,怎么看的,几时走的,瑾瑜一概不知。哪怕卧病在床,睡得也依旧不踏实。
  梦里一直有妖怪追杀自己。瑾瑜只得拼了命的跑。谁知四周张牙舞爪的怪手,奔近一看,都是树林,却绕来绕去,都逃出不去。身后传来阴森森的坏笑,一回头,准可以看见一个穿着华丽衣裳的公子,顶着一只狐狸头,眼睛弯弯的笑,慎人得很。
  瑾瑜挥舞着手臂,想把它赶开,可它却越靠越近,阴阳怪气地嗓音,尖尖笑道:
  "你逃不了了。乖乖拿命来给小爷,否则我就吃了你心爱的刘清,喝干他的血,再扒了他的皮!"
  "走开!不要!刘清……刘清……"
  瑾瑜踢掉身上的被子,眼睛仍旧紧闭,手臂伸在半空中,试图阻挡着什么。忽然间,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掌握住了乱扑腾的指尖,将它们收回被子里,盖好。
  "真不安生。"那熟悉又令人恐惧到极点的声音,就在床沿处徘徊。瑾瑜吓得豁然睁开双眼,朝他望去。刚睡醒的眼神还没聚焦,便听那人带着玩味笑意的嗓音,徐徐道:
  "醒了?正好,喝碗姜汤再睡。"
  瑾瑜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见丫鬟小翠也站在床边,端着一个托盘,上头的碗,尤冒着热气。见到瑾瑜侧头,朝他笑了一下,"二少爷您总算醒了。大少爷吓坏了,来了好几次呢。"
  瑾瑜闻言,心头酸楚难当,又赶紧忽略掉,去瞧床沿坐着的刘立。
  刘立从袖子里掏了掏,手往瑾瑜额头上放。瑾瑜吓了一跳,本能地扭头躲了一下,又忽然想起什么,双手抓住被头,乖得像只兔子。大眼睛惶恐不安又戒备地瞅着刘立。见他只是用手帕给自己汗湿的额头揩抹,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刘立心情像是极好,眼睛弯弯朝瑾瑜笑,束冠的璎珞垂在下巴处,看上去既温文尔雅又风度翩翩。瑾瑜却只觉得他像极了梦里追自己讨命的坏狐狸。身体禁不住直哆嗦。
  刘立很快发现了,抚开瑾瑜额头汗湿的碎发,摸摸瑾瑜的额头,眉头皱了皱。
  "还是烧着的。怎么抖得如此厉害?"说罢,竟然伏下身子,将被窝中的瑾瑜,连人带被子一起抱坐起来,"把姜汤喝了。"说话的语气,虽很温和,却是一贯的命令口吻。说完,又笑着伸手刮了一下瑾瑜烧红的脸颊,"你这是什么表情?好像我是会吃人的怪物。"
  瑾瑜裹在被中的身体,霎时寒颤了一下。
  刘立随即也感受到了,搂得更紧些,抬起瑾瑜的下巴,抚摸着他的脸,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道:
  "也是。怪我粗鲁了些。吓着你了。今后等你好了,我定叫你知晓这其中的妙处,再不这般吃苦受罪了。只要你乖乖听话,不惹我生气。嗯?"
  刘立说罢,亲自将托盘上的碗,端到瑾瑜面前。
  瑾瑜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望着那碗热气腾腾的姜汤,眼泪'扑通、扑通……'往里掉,颤抖的嘴唇还没够着碗沿,又被刘立紧皱眉头,移开了。
  "怎么回事?刚说完叫你听话,马上就得瑟上了是不是?"
  瑾瑜也不想哭,可那眼泪就像是开闸的河流决了堤,怎么也止不住。
  刘立渐渐没了耐性,骂得越来越难听。可他越骂,瑾瑜就越心惊,哭得也就越凶,到最后,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刘立看着心烦,挥手嚷退了小翠,搁下药碗道:
  "不喝拉倒!丑八怪!我眼见你就烦,看着就来气!这么大男人,成天遇事就只知道哭鼻子!要不是刘清跑来把我骂了一通,小爷我才懒得有这个闲情雅致,跑来伺候你!"
  瑾瑜本来捂着眼睛,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闻言突然止住哭声,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抽泣。
  "你不是来毒死我的么?"
  "毒死……谁要毒死你??"刘立猛然回头望向瑾瑜,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嗤笑了几声,又扭头看向别处,一副'哎哟,解决你还用下毒?我多搞几次,你就没命了!'的鄙视神情,猛地又转回来,指着瑾瑜,恶狠狠道: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小爷我……那也是逼不得已才会找上你。否则,以我这么风流的人物,怎么会搞上你这么个丑东西!"
  瑾瑜本来还有点怕,听闻刘立的这番言论,气得简直是七窍生烟,唇齿一下子利索起来。
  "是你先……强……我的。又不是我勾引的你。你这人怎么老是倒打一耙!"
  "哼,那你没爽到吗?每次你可都是哭着叫着,射到射不出来。"
  "我……"
  "哼哼……说不出话来了吧?你就老实说:你爽翻了不就完了么?装什么装?小样儿!"
  瑾瑜羞红了脸,眼神极度悲愤,又无助。以往二人吵架,都是刘立先挑衅上,然后瑾瑜一直忍让,直到忍不下去,才出口回他,却每次都回到刘立的痛脚上,惹来他的拳脚相加,或者更过分的欺负。
  如今拳打脚踢是再没有了,却换了让人更不能忍受的方式。
  瑾瑜向来对这些荤段子似的调笑没有法子应付,而且照现在两人的关系,一句话说不对,刘立这禽兽又不知要玩出多少折腾人的花招。
  瑾瑜便只好忍,任他发泄。再多难听的话,就当他是放屁,听过就算了,反正也不会少块肉。只求着早些想出法子,治治这只靡乱的骚狐狸精。
  于是,瑾瑜就只低头,不搭腔,任凭他羞辱自己,心里却老大不服气的,小脸鼓得跟个包子似的,又发着烧,红扑扑的,看起来甭提多可口了。
  刘立见他忽然就不搭理自己了,刚开始还觉挺过瘾,一个劲骂他丑,又不停地拿他跟自己比。
  "你瞧瞧你那张脸,白得跟豆腐似的。比女人还粉嫩,羞不羞啊你!"
  "……"
  "你瞧少爷我,多英俊,多威武,多讨人喜欢……"
  "呸!"
  "嗯?!你有意见?"
  "没……"
  "嘿嘿,这就对了。"刘立得意道,"你不爽,那是因为你嫉妒本少爷长得比你帅。"
  "……"
  "刘清他能喜欢你这样的吗?像个娘们似的,小胳膊,细腿的。他还不如去娶个媳妇。"
  瑾瑜哀怨地瞪他。
  刘立全当没看见,捞起一边袖子,弯着胳膊,露出强壮的二头肌,打击瑾瑜,"你有么?你有么?嘿嘿……这儿有小石头的才叫爷们。哪像你,胸脯装俩馒头,你就是女人!"
  瑾瑜气不过,扭开头不去瞧刘立,委屈地咬着嘴唇,忍得很辛苦,死活不再开口。
  刘立却是个贱的!瑾瑜不吭声了,他又觉得不够好玩,放下袖子,又去拉瑾瑜,非要瑾瑜转头看向自己。
  "你咋不说话呢?不服气?"
  瑾瑜被他强迫钳住下巴,动不了头,只好撇开眼睛,看着别处,目光幽幽道:
  "我哪敢啊……"
  这话听在耳里,分外受用。刘立"嘿嘿"笑了两下,方才道:
  "谅你也不敢,小样儿。包子脸,挺水灵的,还这么红。看起来蛮好吃呀……"
  刘立嘀嘀咕咕,说到一半,舔了舔嘴唇。眼睛不自觉地,又盯上瑾瑜高烧红晕的脸颊,突然间,就张开血盆大口,朝瑾瑜脸上咬去。
  "啊!"瑾瑜吓坏了,扭着头拼命躲,手臂乱舞,想推开刘立,怕得直想哭,"你做什么?走开!!"
  不推还好,这一推,刘立想咬又咬不到,竟更起劲了。
  瑾瑜仍在病中,那些不痛不痒的挣扎,对于刘立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倒是增添了不少情趣。
  刘立这下觉得忒好玩了,蹬掉鞋子,一个劲地往瑾瑜床上挤,边往上爬,边抓过瑾瑜,抱着脑袋,就要啃脸亲脖子。
  瑾瑜横竖也才十四的年纪,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哇哇大叫,哭爹叫娘,到最后竟连"救命!"都喊了出来。
  刘立一边逗他,一边兴奋得哈哈大笑,十足一派采花贼遛逛良家闺房的流氓脾性。
  "你往哪儿躲?左右逃不出小爷我的手掌心。还是乖乖让我过过嘴瘾。"
  "呜呜呜……不要……刘立你放过我罢……等我病好了……呜呜……再……"
  "我就亲亲,不做其他的。"刘立嘟嘴,伸长脖子去够瑾瑜哭花的脸。
  瑾瑜泪水涟涟地望着他,楚楚可怜,哽咽道:
  "此话……唔……当真?"
  刘立急色地又往前拱了拱,闻言点点头,"那当然。小爷我一向说话算数。"
  瑾瑜有些动摇,心想:要是如了他的愿,是不是就可以送走他这尊瘟神咯?
  于是怯怯将脸送过去一点点。但由于横竖是不愿意的,所以只好紧紧闭起眼睛,好似在等砍头般难熬。
  耳边吹来一阵暖风,刘立的嘴还没挨着瑾瑜的皮肤,先已喃喃道:
  "等我待会儿还想做其他的,我再跟你说。"
  瑾瑜立即知道自己错了,还错得非常离谱!刘立这家伙,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跟禽兽说什么道义信条,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瑾瑜立马推开他,往床角处躲。刘立眼见马上到口的肥鸭子居然飞了,气不打一处来,扑过去边抓边道:
  "刚才说好的,怎么反悔?人果然都是不守信用的孬种!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少爷我就不该跟你谈什么条件,直接想亲就亲,想上就上。一切等玩够了再说!"
  瑾瑜窝在床铺内一角,抱着腿,缩成一团,脸伏在膝盖上,长发遮盖身体,只看到肩膀在隐隐颤抖,像是怕到极致了。
  刘立正在怒火中烧,哪里管他死活,伸手就要将瑾瑜拖倒,一逞威风。身后突然伸来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他伸向瑾瑜的手腕。
  刘立"嗯?"了一声,回头便骂,"哪个不怕死的,敢拦小爷?!"
  "本座!"
  "啪!"
  紧接着,一声极为响亮的掌掴,扇得刘立眼冒金星,栽倒在床。
  瑾瑜听到声音,畏畏缩缩地抬起泪眸,只见刘清阴沉着脸,目光寒冷地站在榻前,俯视床内。
  "真是越发长进了。只要本座一刻不盯着,你定是在勾三搭四。今个儿桃红,明个儿柳绿。"
  刘立捂着红肿的脸颊,一阵恍惚,待看清面前之人是刘清后,居然没发火,唯唯诺诺爬到床沿处,找鞋下床,正眼都不看刘清一下。身后拖着的衣摆,好似一条灰溜溜的大尾巴。
  刘清冷笑道:"瑾瑜就这么合你的胃口?让你几次三番忤逆本座,非要……"刘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刘立抢断地哼笑一声,"真不知好歹!"之后,眼神很复杂地望了一眼刘清。
  刘清立即偏开目光,不与之对视,只道:
  "你别再来了。"
  "呵!"刘立歪嘴,皮笑肉不笑,"小爷我求之不得。"收回目光,瞥了一眼床铺内,缩成螺蛳状的瑾瑜,"谁喜欢成天对着那个丑东西!"
  瑾瑜仅被他盯了一瞬,已吓得瑟瑟发抖,抱着手臂,眷恋地望着床前的刘清,感到无比自卑。
  刘立瞧见了,耻笑道,"也就你这种破眼光,才会喜欢他这种货色。横竖你们都是一丘之貉,小爷我敬谢不敏!"
  刘立越说越气,一甩衣袖,把玩折扇,到了门口那儿,又看门板不顺眼,一脚踢过去,弄得本就破烂的门扉'吱嘎'摇晃。刘立便爽了!摊开折扇,大摇大摆,逛出了瑾瑜的屋。
  只是须臾,屋内少了刘立,很快便安静下来。
  瑾瑜虽缩坐在床内,眼睛也不敢看刘清的脸,目光却一直偷偷窥视着床沿。刘清的衣摆一动,瑾瑜立即明白他也想走。
  事到如今,瑾瑜也顾不得什么礼义廉耻,道德人伦了,只想留住刘清一刻算一刻。哪怕能好好说上一句话,对瑾瑜来说,也已是求之不得的欣慰了。
  "刘清……我……"
  "愚兄不想同你说话。你好好养病。"
  "呃……"瑾瑜抬首,清亮的瞳孔骤然一阵收缩。
  刘清不予侧目,说完即走。一尘不染的白袖,很快款款飘出了瑾瑜的视野。
  瑾瑜趴在床上,无力地喘着气。高烧让灼热的脸颊羞人的烫。尾椎处的伤口,锥刺似的跳着疼。还有刚才与刘立拉扯之间,胳膊与腿脚上,又被抓出了几道淤青。可这一切的难忍与疼痛,都不及刘清刚才那一句轻飘飘的话。
  "愚兄不想同你说话。你好好养病吧。"
  瑾瑜下巴枕在枕头上,目光朦胧,昏沉的脑海内,反反复复,无数次出现刘清那句仿佛'绝交'的言论。
  每回思及刘清当时的表情和眼神,瑾瑜心头都会抽一下,再绞一阵,心脏痛得太过,只好大口呼吸几次,佯装逃避。
  过一会儿,又想上了。
  还是被讨厌了呢……
  哪能不讨厌呢?
  明明说着喜欢,又跟别人的亲弟弟睡在一起。
  不生气才怪……
  呃?亲弟弟?谁是他亲兄弟?那家伙现在是个骚包的狐狸精!
  瑾瑜豁然一下想通了什么事,袖口揩揩满脸未干的泪痕,从被窝里爬起来,自言自语。
  "刘清生气,会不会是因为……他也喜欢我?可是他不知道刘立是狐狸精,以为我跟他弟弟……其实不是!是那混账狐狸……"瑾瑜说到一半,恨得牙痒痒,又想起什么,皱眉思索,"那天他说,给我下了……什么毒来着?'糊涂'?对,就是这个!怪不得他每次……那个我……我都……"
  瑾瑜像是回忆到什么,眼神羞愤,脖子连着耳朵根,红彤彤连进衣领子里。
  瑾瑜左右甩甩头,想把一些不堪的过往抛之脑后。忽又目光灼灼地想:
  刘清他会误会,也是在所难免的。况且他还生着病,现在这个家,也只能靠我来守护!
  瑾瑜打定心思。下定决心一定要除掉刘立这个妖孽而后快。还学古人咬破手指,歃血盟誓,立志要好好保护刘清的安危,就算自己心爱之人误会自己一辈子,也绝不对刘立心慈手软。
  一切的一切,都想得无比美好,又斗志激昂。
  瑾瑜抓起床头茶几上的那碗姜汤,'咕嘟咕嘟……'一口气当酒喝了个精光,本想放下碗时,学着疆场好汉拍拍胸脯,壮一下胆。谁知碗还没落定茶几,门边传来一声闷笑。
  "噗……"
  瑾瑜这才发觉,自己刚才豪情万丈的样子被人偷窥了去,顿时亦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舔了舔唇边流下的姜汤残液,伸头探脑,朝笑声传来的那处瞧。
  一瞧之下……
  怎么又是他!!
  瑾瑜登时没了好脾气,皱眉瞪他一眼,"你怎么还没走?你刚才不是走了吗?"
  刘立靠在门边,折扇展开,挡在脸上,只露出鼻梁边上,两只笑得弯弯的明亮眼睛。闻言,颇有些不大高兴,收了折扇,逛大街似的不请自来,到了瑾瑜床前,就好像在自己屋一样,霸道地一屁股坐下,斜眼挑衅道:
  "本少爷想走就走,想回来就回来,你管得着么你?拖、油、瓶!"
  "你……"瑾瑜气得语塞。因为刘立说完这句还不算,竟然还拉扯着眼皮,朝他做了一个吐舌头的鬼脸。
  瑾瑜现在是一见他就烦,再见他恨不得自我了断。刘立这厮,如今在瑾瑜眼里,就是一个'鬼见愁'。
  瑾瑜烦他倒还是其次,主要还是有点怕,又不敢在他面前明说自己已经知道他是妖孽,恐他一怒之下,狗急跳墙,伤及无辜又不知情的刘清。
  偏偏刘清一病起来,性格变幻无常,也没个分寸。遇事生气,不是掌掴,就是孩子似的撒泼打诨。
  瑾瑜平常也都惯了,由着他性子去闹,直到刘清累极,便放他睡下,才得安生。
  这些年一直都是如此,刘府上下,皆看在眼里,是人都知晓瑾瑜对刘清的好,堪比亲兄弟。
  偏生原本那应该是刘清亲兄弟的刘立,如今给瑾瑜知道了本尊。一直想不透的事情,也总算是有了眉目。此事,却不能张扬。
  瑾瑜只好什么苦楚与委屈,都打破牙齿和血吞,只求以己之力,除去祸害。
  端坐一旁的刘立,哪里知道此刻瑾瑜心头的弯弯道道,照旧打趣道:
  "喝光了?"
  "嗯。"
  "好喝不?"
  "……"瑾瑜看着他,不吭声。不晓得他又搞什么鬼。
  刘立眼睛一弯,嘴角一笑,"我在里头放了□。"
  "呕……"瑾瑜立即趴向床沿,手指直往喉咙里抠。
  "哈哈哈哈……太好玩了!"刘立丢开扇子,倒在床上,捧腹大笑。
  瑾瑜郁闷上了,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办,只能瞪着在自己床上滚来滚去的刘立大吼:
  "混蛋!你到底放没放□?!"
  刘立赖在榻上,单手撑起脑袋,邪笑道:
  "怎么听你的口气,好像没放就会很失望啊?你就这么喜欢我抱你?"
  "哼!"瑾瑜偏开头,不想理他。
  刘立忽然一下就从身后搂来,圈住瑾瑜,贴耳调笑,"是不是我越抱你,你就越喜欢我?"
  "……"
  "是不是?是不是嘛?"刘立一边问,还一边很不死心地要把瑾瑜扭开的头,一次次又转回来,非要他看向自己。
  每回瑾瑜刚与他对视上,刘立又挤眉弄眼地笑,"本少爷帅吧?嗯?小爷我要是再多抱你几次,保准你连刘清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其实你一直很喜欢我吧?故意骗我上钩,才说你喜欢刘清的,是不是?"
  "是是是!我好喜欢你的!我爱死你了!放眼天下,你是最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那一个,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说不喜欢,那是骗人;说你不帅,那是我瞎了眼!"
  瑾瑜实在受不了这厮不停地在自己耳边念叨,'噼里啪啦'吼出一番是人都不会相信的话。
  可惜……
  刘立不是人。
  他不仅信了,还信得格外彻底。
  "哟,你好□!不过我喜欢!小爷我就喜欢你这种调调的,哈哈哈哈……"
  瑾瑜斜他一眼,见刘立愣是一副洋洋自得的姿态。心中猜忌:这狐妖,恐怕也不大通晓人间的虚与委蛇。于是,便将计就计,迷惑他道:
  "你不是一直嫌我丑,觉得刘清长得好看么?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
  刘立一听这话,顿时很生气,"好端端的,提他干嘛?没心没肺的!"又揽过瑾瑜,讨好的笑,"哪像你,知情识趣,多可人怜……"说着说着,手脚又开始不老实。
  瑾瑜这回学精了,不挣扎也不恼,笑眯眯地边撒娇,边暗暗抓紧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
  "你咋这么猴急呢?我还病着,你都不知道心疼。"
  瑾瑜本就有高烧在身,面颊酡红。说话时,也不拿正眼瞧人,斜飞媚眼去瞟刘立。嗓音化如棉丝,笑容暧昧。
  刘立被他这么一勾,魂都飞了,哪里还记得自己姓谁名啥,屁颠屁颠凑过去,想讨点好处。嘴里头蜜里调油,说的都是些不靠谱的混账话。全当自己是花花公子逛窑子,瑾瑜就是那见得光的癞姘头。
  瑾瑜忍气吞声,耐着性子,陪上笑脸,使了些平日里不耻的手段,好不容易将他打发走了。
  这厮次日又来了。
  瑾瑜只好软磨硬泡,又把他撵走。
  刘立却跟那发现了肉骨头的癞皮狗似的,每天都跑来瑾瑜这儿溜达。
  瑾瑜要赶、要撵、要轰,他也不生气,就可怜巴巴地躲在门口那儿张望,给人看着,反倒好像是瑾瑜欠了他什么。
  一开始,瑾瑜发觉他吃软不吃硬,哄他还有那么点用。久了,自然就不灵了。
  刘立也是贼精一主,很快发现自己被忽悠了,便要去找瑾瑜,讨个说法。结果恰好给他看见,已经病好痊愈的瑾瑜要出门。
  走的,还是后门。
  分明就是不想给人看见!
  刘立一生气,招呼也不打,尾随瑾瑜,出了刘府,一路上,但凡看见朝瑾瑜递媚眼,抛锦囊的大姑娘、小媳妇,心里头忿忿不平,好似在捉奸。
  却见瑾瑜目不斜视地走进一家当铺,到了柜台那儿,掏出一块上好的玉佩,就要典当。老板眼睛都放光了,却紧皱眉头,鸡蛋里挑骨头,硬说瑾瑜拿来的那块玉成色不好,趁机压价。
  瑾瑜不大懂,信以为真,只想快些换到钱,给当铺老板捡了一个大便宜,倒是把躲在当铺外偷看的刘立气得差点冲进去理论。
  殊不知,这块佩玉,本是刘立随身之物。那晚在瑾瑜房中,刘立强趁□之后,瑾瑜一度很想不开,哭着叫着,又欲跳井,又要上吊。
  三更半夜,刘立恐把事情闹大,只得捂住瑾瑜的嘴,抱着他恶狠狠地威胁了一番,又从地上凌乱丢弃的衣衫腰带间,捡起这块佩玉,塞进瑾瑜手心,企图施些小恩小惠,稳定住瑾瑜崩溃的情绪。
  虽说是随手拿的,但刘立的东西,哪样不是最精美,最标致的。就说给瑾瑜的这块玉,还是前朝王储的心爱之物。至于刘立是如何搞到手的,此为后话。
  如今他把这玉给了瑾瑜,先不论真心,还是假意,好歹也算两人床第之间的定情信物,瑾瑜居然转手就把它给卖了!
  刘立心头很不平,怒到极致,居然又想通了,"哼,既给了他,便是他的了。卖与不卖,也与我不相干。再说了,小爷我气什么?横竖早就知晓,人都是贱种!哪会讲半点情意?"
  刘立说归说,扇子'呼呼'摇,动作忒大。忽又闻瑾瑜在店内道:
  "这玩意是别人给的。我早料到不值几个钱。否则他也不会给我。"
  "那是,那是。"老板笑眯眯地跟着附和,"如果值钱,那人干嘛不自己留着?少爷,您定是让人给骗了。"
  瑾瑜闻言,眉头皱了一下,很快舒展开来,自嘲地笑笑,"我被那人骗,也不是这一回两回的了。老交情,不好撕破脸。"
  老板又与瑾瑜攀谈了几句,直把个门外偷听的刘立,气得是捶胸顿足,唧唧歪歪,想骂又不敢大声;欲走,又不拔不动腿。忽见瑾瑜要出来了,又'哧溜'一下拐进旁边的小胡同,躲着藏着,非等瑾瑜走远了,这才犯贱地又跟上去。
  街道上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刘立生怕跟丢了人,走着走着,就不自觉靠近了些。瑾瑜像是有所察觉,在前边走了一段,突然停下脚步,回头张望。倒把全无准备的刘立吓得一个趔趄,赶紧猫下腰,闪身躲进一家粮店。
  过了一会儿,瑾瑜没看到什么熟人,复往前走。刘立又从粮店钻出来,回到街上,继续跟踪。
  过了一刻,瑾瑜像是有感应似的,又毫无预警地回了头。身手矫健的刘立,霎时一个飞身,又扑进一家药店。
  如此一来一回,两人在大街上玩起了躲猫猫。
  瑾瑜往右边回头,刘立就躲进左边的店铺;瑾瑜朝左边回望,刘立又立即钻进右边的胡同。
  一个下午,刘立乐此不疲地在街道两侧飞来飞去,左躲右闪,耗了大半天,竟还是没搞清,瑾瑜究竟出府来干什么的?!
  瑾瑜不紧不慢,除了回头,就只是闲散地逛大街。刘立耐着性子,跟在他屁股后头,非要弄个明白,方肯罢休。
  时辰也已近黄昏。
  瑾瑜最后像是确定没人在身后跟着了,才不再回头,快速抄了小路,进入一条巷道内。
  刘立一看:咦?有门!赶紧跟上,也进了那条巷子。
  谁知那巷道弯弯曲曲,深不见底。夜色又渐渐暗了下来。
  刚开始时,刘立还可以在前方看到瑾瑜的背影。因为胡同狭窄,不好躲避,刘立深恐瑾瑜走到一半又突然回头,也不敢跟得太近,哪知拐了几个弯之后,瑾瑜就不见了。
  刘立赶紧加快脚步去寻,遇到岔路,也不及思考,逮着一个就往前进,哪知眼前突然一黑,头上被罩上了一个麻布袋子。
  "格老子的!"刘立一惊,先声夺人。忽觉身后也有人来擒。刘立会几下拳脚,但可惜巷道内狭窄,不好施展功夫,又被蒙头遮眼,还不熟悉地形,如游龙搁浅,虎落平阳,很快被人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
  "操!敢在本少爷头上动土,你们……唔……"刘立一贯少爷做派,还想骂,嘴巴也被人用布堵了个严实。
  眼睛被蒙,看不见东西,耳朵倒还挺灵。
  只听周围脚步声,杂乱不堪,像是一下子围来好几个人。
  其中一个男人道:"还等什么?等菜开饭啊?捆好了就开揍呗!难倒是来赏月的?"
  "唔唔唔!!"刘立气得七窍生烟,偏偏被人捆成粽子,动又动不开,骂又骂不了。
  那人声音听起来也不耳熟,口音倒像是本地人。
  刘立猜测自己是不是遇上扬州城里抢钱的小混混了?
  还来不及细想,那人话音刚落,数双手便朝刘立罩着的麻袋招呼而来。一家伙将其撂倒在地,又饱以老拳。刘立双手被缚,撅着屁股,在地上拱来拱去,活像一条沸水锅里的米虫,好不容易才让脸着地,额头顶着泥,呼呼喷着热气。
  其中一个打累了,见他这副怪模样,不禁问道:
  "大哥,这人也太孬了。揍着怪没劲的。"
  又是刚才那男人道:
  "叫你揍就揍,哪来这么多废话!"
  于是刘立周身又挨了数十拳,有个玩阴的,别人都打完了,他还过来多补上两脚。
  那带头大哥气喘吁吁,不知问谁:
  "小哥,您看,成了不?"
  刘立心下一'咯噔'。
  操!原来还有个幕后主使!哪个断子绝孙的,敢买凶揍老子?
  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人……
  自己横竖也就与他有仇。除了他,还有谁会费尽心机,对自己下此毒手?!
  刘立认定凶手是谁的瞬间,愤怒地开始在地上挣扎起来。
  本来这些绳子,对刘立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阻碍。只是刚开始时,受惊吓的成分居多;再者,也想一探究竟。
  现在一切的真相似乎都清晰起来,再不挣脱,难道还等着继续白白挨揍?
  那些人看到刘立挣扎,骚动起来。
  其中一个,赶紧俯下身子,用自身重量压制住刘立,又对其他人喊:
  "头儿,这家伙不老实呀。怎么办?"
  "慌什么!我们人多。小哥,你做什么?之前说好只是绑人来教训一顿,没说要动刀子的。这玩意会出人命的。要是官府查起来,我们哥几个,都得蹲大牢。"
  刘立不再挣动,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可惜那个幕后主使就是不说一句话。那带头的小流氓像是和那位给钱的金主起了争执。
  两人竟就在刘立身旁不到几步的地方拉扯起来,脚步凌乱,像是一个在推,一个在挡。
  忽然,好像有人摔倒了。
  刘立又听到铁器掉地发出的刺耳声响。
  远处一个放风的小混混扬声朝这边喊道:
  "头儿,巡查兵过来了。快跑!"
  只一下,刘立发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力道骤然消失了。耳朵边传来人跑过的'嗖嗖'冷风,周围脚步声杂乱了一会儿,向四处散开,逐渐变小。
  一抹诡异的冷笑瞬间爬上刘立的脸颊。
  看来,那些混账都鸟兽散了!!
  刘立拳手握得'咯咯'作响,忽觉身边还有一人,离自己也就几步之遥,正在将一些轻飘飘的东西一个劲地往自己身上丢。
  刘立拼尽气力终于将塞在嘴里的布条吐了出来,立马开始朝那人破口大骂,鼻息里闻到的,都是稻草的清香与牛粪的臭味。
  "你丢什么?!找死是不是?还扔?!奶奶的……"刘立发觉那人一声不吭,竟全然不理会自己的叫骂,闻言丢来更多稻草,动作也更快。
  刘立见状,吼叫声更大,试图引来官兵。一边试图挣脱绳索,扯下眼罩,看清面前的恶人。
  哪知眼前的黑布,突然亮起一片红光。
  刘立一愣,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眼前的那片火红的光亮,逐渐扩大,身体周围也越来越热,触手可及的地方,都炙烤得烫人。
  刘立就算被蒙着眼睛,也能感觉到,有人点燃了刚才丢在自己身上的牛粪与稻草。
  那人……
  毫无疑问,是极想要自己的命!!
  刚才欲用刀捅自己不成,这会儿又放火,企图将自己活活烧死。这等大动作,也不怕引来官兵,看来已有玉石俱焚的觉悟。不是不共戴天的深仇大恨,也不至于如此。
  刘立一时安静下来,侧耳倾听那人动向。果然不见那人离开的脚步声。
  牛粪耐燃,稻草又干燥。刘立很快感觉衣摆下的腿脚,和袖口处的手腕,都传来烫伤的痛感。远处的胡同口,已经传来官兵的喊话。
  "咦?起火了?快敲钟!速速端水来!"
  刘立的嘴角,在火光中露出一抹妖冶又艳丽的笑,"你要是想跟我一起死,那你就打错如意算盘了。小爷我的命,硬着呢!"言罢,果闻那人迟疑地向后退了一步。撒开腿,飞快跑离了现场。
  官兵的脚步声也在同时,从另一条胡同传来。
  刘立朝来人那处大喊几声,很快被发现,扑灭了火势,解救出来。
  为首的军官,很快认出刘立,"哟,这不是刘员外家的二公子么?怎么……"
  几个懂事的小兵,一瞧长官脸色,便知晓眼前人身份特殊,赶紧过来搀扶刘立。
  刘立阴脸道:"我是被人劫持至此的!此事定要明察!"随后"哼"了一声,甩袖离去。
  到了家门口,捶门的声音好似打雷。
  "开门开门!!!"
  老眼昏花的管家,慢悠悠打开府门。
  "来啦来啦。谁呀?一惊一乍的。门都快给你捶塌了。"
  老管家本来低着头,自己在念叨几句,冷不丁抬首一瞧,吃惊不小。
  "三……三少爷?您这是……"
  只见面前之人满面烟熏,头发蓬乱。难为眼神不灵光的老管家,能从那张花猫脸上,看出他是刘立。
  刘立像是隐忍得极厉害,一撂衣摆,跨进门槛。走过处,皆落下一层厚厚的黑灰。
  老管家看着他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奇怪了。三少爷一向极爱面子。哪回出门,不是再三照镜更衣。今天这副打扮,怎么像刚从煤堆里打滚回来?"
  刘立像是听见了。脚步停顿须臾,走得更快。一路遇神杀神,遇佛剐佛的架势,不知惊愕多少下人之后,刘立终于冲到目的地,飞起一脚,'呯!!'地一声,那扇破门,正式宣告寿终正寝。
  "徐瑾瑜!!!你给我出来!"

  第 30 章

  刘立的吼叫声并未喊出瑾瑜,倒听见屋内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响。由于刘立踢坏了房门,瑾瑜的小屋内,灰尘飞扬,看不清内里情况。
  刘立正在气头上,等不到瑾瑜出来,他便径自冲了进去。
  才不过转头侧目的须臾,他就看见瑾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站靠在书桌旁。脚边的地上,打碎了一只茶杯。原本,应该是拿在手里的。
  瑾瑜见着刘立,像是吓得不轻,脚本能地往后又小退了一步,谁知后腰碰到了桌子。桌面上的笔墨,摇摇晃晃,叮当作响。
  刘立怒极反笑,奔过去,一把揪住瑾瑜的头发,将原本看到他冲来,立刻就想往书柜角落处闪躲的瑾瑜,生拉硬拽出来,扬手就是一拳。
  瑾瑜被打中面部,掀翻在地,嘴角立即就红肿了一块,牙齿咬破了嘴唇,眼睛里金星直冒,还没缓过劲来,刘立又欺身而上,抽出瑾瑜的腰带,拖着瑾瑜两只手腕,往床头柱上绑。
  瑾瑜吓坏了,身体抖得好似风中残烛。手腕越是挣扎,刘立捆得力道就越大,腰带绑得也越紧。到最后,一双手腕硬生生被勒出数道充血的红痕。皮肤下,甚至都可以感觉到脉搏流动的频率。
  刘立绑好之后,开始非常粗暴地撕扯瑾瑜身上的衣服。瑾瑜跪在床沿边的地板上,耳里不断听见身后刘立脱衣服的悉索之声,以及他重重将彼此衣物上的配饰丢在地上,宛如泄愤般的声响。
  瑾瑜明明怕得肩膀直颤,眼泪滚珠似的,不停流淌,嘴唇却咬得死紧,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刘立恶狠狠地声音,从身后传来,"你胆子忒大了啊!居然敢买凶毁老子的容!!"
  瑾瑜一愣,止住哭泣,下一刻,已被刘立粗鲁地扭回头颅,逼迫他看向刘立满脸的黑色烟熏。其额头正中,印堂之上,有一块被压按许久,才会出现的红斑。
  刘立一手掰着瑾瑜的下巴,一手指着那处红痕,表情异常愤怒。
  "看!小爷今天这副模样,都是你的杰作!你怎么不说话?心虚了是不是?"
  瑾瑜有一刹那间,十分想笑,可惜笑容还没爬上嘴角,刘立已经撕开了他的裤子,一手抱腰,一手由股缝中间穿过去,裹住了瑾瑜两腿间的那玩意。
  瑾瑜愕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企图夹紧双腿,怎料跪在地上的膝盖还未来得及并拢,刘立就握住那处,来回揉搓起来。
  "唔……刘……立……你……放手……"
  刘立手法熟练地开始挑逗瑾瑜的敏感处,一边贴耳狎笑道:
  "住手?好呀。你以为小爷我稀罕抱你?"
  说罢,立即松开手指,也将怀抱瑾瑜的手臂,同时撤离了去。
  "啊……"已然萌生情潮的瑾瑜,瞬间有些不满,禁不住呻吟出口,腰也不自觉地向前顶了几下,下肢骤时一阵酥软,趴坐在地,那话
儿却还高高翘着,全身雪白的皮肤,唯有那处颜色粉红,看起来香艳十足,又淫靡地滴着粘稠的口水。
  刘立当然看到了他的反应,嘴角邪邪扬起一丝弧度,喉咙内发出几声低低的笑。
  "呵呵,怎么?你现在好像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想要?求我!我都不给……"
  刘立很得意,瑾瑜看向他的眼神,透着些许期待;更多的,却是纠结与不知所措。
  刘立全当没有察觉,藐视他道:
  "我突然忆起,今个儿又是十五。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碰你。你让我恶心!"
  刘立说完,手指恶意地弹了一下瑾瑜小腹处,高高翘立的粉红□,满意地听到瑾瑜疼叫一声,眼角又滑出几滴泪。
  刘立漠然地俯视着跌坐在地的瑾瑜,穿好衣裳,解开捆绑瑾瑜手腕的腰带,扬长而去。
  瑾瑜好半天没弄明白怎么回事?
  刘立居然就这么走了。莫名其妙的,自己也没受罪?
  不过很快的,瑾瑜就再没精力思考这些问题。
  下身那微微胀痛又难耐的酸麻触感,伴随着越来越激烈的炙热,如欲浪乘风拍岸而来,很快夺去了他的理智。
  瑾瑜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仍旧感觉呼吸不畅。四肢都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皮肤火烧火燎,很是欠人摸。
  瑾瑜趴在榻边,手脚绵软到爬不起来,只能曲跪在地。
  又过了不知多久,瑾瑜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情不自禁地自渎起来。嘴里呼出的热气,渐渐带上了不可抑制地呻吟——□又如泣如诉。连瑾瑜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怎么会叫出那样甜腻娇软的奇怪嗓音。
  "嗯唔……呜呜……"
  大腿止不住地颤抖,向上是挂在手肘的单衣,遮不住敞开的胸膛,仅能挡住腰下几寸的阴影。
  来回掳动的手指,隐藏在衣料之下,让那遐想之处的衣角褶皱,一下一下,有节奏地微微震动着,又渐渐随着手臂越来越快的频率,腰身突然一挺,瑾瑜昂着头颅,闷哼一声,脚下一软,几欲躺倒在地。
  手腕仍旧连着刚才未及解开的腰带,手指在床单上,弄住五道令人心痒的抓痕。
  爬不上床,房门还开着。
  自己居然就……
  偏偏平生头一次自渎,什么都射不出来。这下竟比自渎之前,更为难受,也更加难忍了。
  瑾瑜觉得既羞愧又耻辱,怎耐趟不过□的煎熬,最终还是败于天性。
  人之七情六欲,唯圣者与仙人可敌。而瑾瑜,只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
  半个时辰之后,瑾瑜蜷在落下蚊帐的床铺内,腿夹枕头,侧卧低吟。两腿间的那玩意已经一柱擎天,湿漉漉,滑腻腻的滴着潺潺的口水,却怎么动腰扭臀,或用手自渎,就是不能尽兴释放。
  瑾瑜被折磨得全身泛红,额头一层晶莹剔透的薄汗,沾湿了两鬓的碎发。眼角处滑落的泪,下巴上吞咽不及的口水,小腹上残留的□。都让瑾瑜觉得自己很脏,好□。
  手指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贪恋不已地来回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各处。
  脖子也好热……□也好痒……还有□里面,此刻竟像是有千百只泥鳅在爬,直想用手指伸进去抠,而且随着自己射不出来的时间越长,那□中麻痒的感觉也就越甚。
  瑾瑜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从今往后,每逢十五,药效便会发作一次。若得不到满足,中毒之人浑身如沐□,□也似百蚁挠心,苦不堪言。"
  "我突然忆起,今个儿又是十五。从今往后,我都不想再碰你。你让我恶心!"
  不知为何,此刻已被□冲得头昏脑胀的瑾瑜,脑袋中除了一团混沌,还有刘立之前说过的话。
  "该不会……他对我下的那个毒……唔……是真的……"
  刘立的声音,在瑾瑜脑海里嘲笑般地一遍遍重复。
  "即使再不情愿……瑾瑜,你也只能与我敦伦,至死方休。"
  "啊……我不要……不要……啊啊啊啊!"瑾瑜来回用手抚弄的□,又在一阵快速的抽搐中,迎来一丝短暂的□,却依旧什么都射不出来。情潮退却之后,那股欲浪非但没有减退半分,反而愈烧愈烈。
  "刘清……"
  瑾瑜躺在床上痉挛,意识逐渐剥离出大脑。人,也变得很奇怪……
  瑾瑜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知道这么做,后果会不堪设想;但身体好像不受自己控制。
  当瑾瑜发觉一切都不能再后悔,也无法挽回时,自己已经衣不遮体地,趴在了刘清的被窝上。
  刘清原本已经睡下,这会儿平躺在床,睁着一双明清的杏眼,看着趴在自己上方,面色潮红,乌发披散的瑾瑜。
  瑾瑜身上仅披一件长衫,里头什么都没有穿。敞开的衣襟内,春光一览无遗。
  刘清的眼神清澈而单纯,看得瑾瑜心头一阵瑟缩,一阵狂跳。
  太过羞人……
  瑾瑜只好闭上眼,撑在枕头两侧的手臂,也在同一瞬放松了力道。
  失去支撑身体的力量,瑾瑜趴倒在刘清耳边。流泪的脸,埋进彼此纠结的长发间。竭力吟出的颤音,夹杂着无望的哭腔。
  "求你……抱我……"
  还没说完,瑾瑜便已泣不成声。
  自己怎会堕落到这等地步……
  不想被人瞧不起的。从父亲去世,到初进刘府,瑾瑜以往看似不合群的清高,其实只不过是贫穷人家缺少父爱的孩子,那点不愿承认的自卑感作祟。
  偏偏如今,就要被心底最珍视,最爱慕的人,鄙视到比尘埃还卑微,心中哪一处不是化脓般闷痛。
  可惜身体内的欲望,根本不给瑾瑜过多思考及后悔的时间,双手就已然自己行动起来,急躁又热切地拉开刘清的衣襟。嘴唇埋在颈项间,生涩又大胆地亲吻着渴望已久的身体。
  一时间,安静的卧房内,唇舌舔舐,如鱼儿嚼水,'啧啧'作响。瑾瑜头一回如此靠近刘清,激动得全身的毛孔都舒服不已,边吻还边发出些类似馋猫□的低低轻哼。
  刘清的胸膛不像刘立那样肌肉硬朗,却也结实且富有韧性,肌理匀称,肤质干爽清凉,明明应该很降火的体温,却让瑾瑜越抚越饥渴难耐,越亲越上瘾,体内那团□,烧得脑子非要做出一些疯狂又后悔莫及的事。
  "刘清……刘清……"
  对于趴在自己身上,面色潮红的瑾瑜,刘清只是呆呆望着,眼神纯得好像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好奇不已地打量对方在自己身上又扭又蹭,好似一条发情的白蛇,突然"噗嗤……"笑出了声,"你在做什么?"
  "哼唔……"瑾瑜泪眼朦胧地望着刘清,内心纠结不已。其实光听刘清这句话,再看到他一脸无辜又困惑的表情,照顾他养病多年的瑾瑜,很快便明白刘清此时神志也是不清醒的。
  照以往的经验,他每次变回这副婴儿般的天真模样,过后一定不记得现在发生了什么。而且每回他变成这样,总会像个不懂事的孩童,好奇不已地拉着瑾瑜问东问西,比如:'太阳为什么老是从东边升起?先生昨天教的什么?我又不记得了……'等等。
  瑾瑜总是很有耐心,一遍一遍教导他,哪怕同样的问题,也每次都完整回答。换做是刘立,也仅有一次,就已暴跳如雷地指着刘清的鼻子骂到对方哭晕过去。醒了以后,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瑾瑜对他的好,也不记得刘立对他的差。
  无从比较,就是幸福。
  于是刘清每回换作冷脸时,第一句话,永远都是:
  "刘立呢?他在哪儿?本座叫见他!"
  见不到人,便会发怒。抓着瑾瑜的头发,不是辱骂就是掌掴。
  每至于此,瑾瑜都会很难过,并不是因为刘清的粗鲁对待,也不是因为他冷漠的态度,而是因为……
  他即使再不清醒,也从来没有一次,寻的是自己。
  每回,都是刘立。
  回想起来,瑾瑜也记不清究竟是自己先嫉妒上刘立,还是刘立先找上自己的麻烦。
  横竖两人就是互相看不顺眼,偏偏长住在一个屋檐下,矛盾便日积月累,根深蒂固。正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可两人如今的关系,更是说不清,也道不明;剪不断,理还乱。
  无法去想了。
  每次一思及,头脑便胀痛不已。
  瑾瑜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喷洒在刘清的面颊上。他长长的眼睫毛被自己炙热的气息,吹得微微眯了起来。
  想要他……
  非常非常的想要……
  这种长期压抑之后,一股脑儿释放出来的欲望,令人疯狂!
  瑾瑜一向善良的心,在这一刻,如魔鬼附身般邪恶。牵引着刘清微凉的手指,朝自己张开的双腿间带。才刚覆盖上那烫人的硬物,瑾瑜便后仰起脖子,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刘清却像是受了惊,被牵着的手一个劲地想往后缩,却被瑾瑜出奇大力的扯着拽着,不得抽走。
  瑾瑜显然也觉得羞耻,双腿大张地躺倒在刘清的床上,还强迫他猥亵自己。
  不要脸都不足以形容现在的自己。除了哽咽地呜呜哭泣,唇齿间还不时泄露出软绵绵的舒服轻叫。瑾瑜都不知道自己脸颊上,现在流下的泪,有多少是因为害羞与悔恨,更有多少是因为情潮与满足。
  刘清的表情,慌张又不知所措。
  "你放开我。你干嘛一直又哭又叫?你好像很难过?"
  "刘清……我好难受……你摸摸我……求你了……"
  刘清好奇道,"摸哪里?我模你,你会舒服吗?"
  "唔嗯……会……"瑾瑜不忍再看他单纯清澈的眼,索性闭起眼睑,将双腿张得更开,扶着刘清修长的手指,往自己早已搔痒许久的□内伸去。
  "啊……哈……"才一进去,内壁立即紧紧裹住刘清的一节指腹,吮吸缠绕,好似婴儿含奶嘴,里边潮热蠕动,手指稍稍来回□,便可听到粘腻的声响。
  刘清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一下,又展开,嘀咕了一句,"好热。"
  也许是好奇,竟主动抽动起塞进瑾瑜体内的手指。
  "啊……"瑾瑜没想到他会自己动,腰腿一软,瘫在床上,浑身发抖似的轻轻战栗,胸口两株娇嫩的蓓蕾,此刻朱红挺翘,连着胸膛与颈项的肌肤,充血般地一片粉红。
  脑袋再也无法思考,全身感觉都集中在下身那一处销魂之所。刘清的手指,就是一切。他每次的细微抽动,都可以瞬间带领自己到达天堂。
  以往想都不敢想的,如今都做了。
  瑾瑜豁出去似的抱紧刘清,仿佛要把他的身体揉进自己的骨血中一样,嘴里的哭叫,渐渐失去了意义,变成了沉迷于□的吟哦。
  "瑾瑜……"恍惚间,听到刘清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情潮太过强烈,瑾瑜无法思考的大脑,以为自己听错了。下一瞬,身体却被温柔抱住,有人翻身压住了自己,□中来回□的手指,也在同时轻轻拔了出来,唤来瑾瑜一声不满的轻哼。
  "呀……"迷糊睁开双眼,隔着雾气与眼泪,看到自己身上的人,依旧还是刘清,眼神却已不同,温柔如水,微笑暖似阳光。他修长微凉的手指,安慰地轻抚开瑾瑜额头汗湿的流海。
  "贤弟乖,不怕……"
  瑾瑜却惊吓得全身瞬间发起抖来。刚才的□仍未消退,这会儿的彻骨寒冷又席卷而来。
  瑾瑜是一阵痉挛夹裹着一阵寒颤,短短一夜,已可谓是:冰火两重天。
  完了……
  刘清,他……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变了性格……
  这下子,自己该怎么办?如何解释?都说不清自己半夜三更脱光衣服爬上他的床,是来做……
  "我……"瑾瑜吓得语无伦次,照旧蹦出一句,"我是来数蚂蚁的。"话一出口,已悔不及,眼泪滚滚直落,手指紧紧抓住刘清的衣角,不愿放开。由于太过用力,指尖都泛了白。
  刘清仍然朝他淡淡微笑着。言语之中,并无打趣与鄙视的意味。神情,倒有些紧张。
  "为兄我……不太会……这样,你会不会舒服一些?"
  "呀!啊……"瑾瑜本以为刘清说"不会",便是拒绝,不想再碰自己。谁知他刚一说完,就低下头颅,认真又现学现卖地亲吻起瑾瑜的□,原本那滑出瑾瑜□的手,也在同时顺着瑾瑜滑腻的大腿内侧,慢慢轻抚向上,朝着瑾瑜胀痛的前端探去。
  "哈……啊……不要……"刺激太过强烈,心中又惊又喜,兴奋与羞涩纠结在一起。瑾瑜羞愧于自己的行为,害怕在刘清面前暴露出自己放荡的一面,竟不似刚才那般大胆。夹紧大腿,不愿刘清的手再往里去。头发散乱的头颅,更是来回摇得好像一只拨浪鼓。
  "哼!一对奸夫!"
  刘立酸溜溜的话音,突然出现在床尾处。
  瑾瑜只闻其声,便已吓得魂不附体,忽又思及这厮如今是只□的狐狸精,或许还早就垂涎上刘清的美貌,更是惊慌得一家伙抱住刘清,想用自己半裸的身体,挡住刘立的视线。手忙脚乱地想裹好刘清胸前,先前被自己扯开的的衣襟。
  可惜他这些无意识的动作,看在刘立眼里,却是分外眼胀!就好像瑾瑜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给刘清投怀送抱,哪怕自己还站在床尾,都按耐不住内心的饥渴!
  刘立眉角一抽,还没等瑾瑜米虫似的往刘清怀里拱,就先一脚踹掉鞋子,跳上了床。瑾瑜以为他要对刘清不利,赶紧死死搂住刘清的脖子,仍带情潮的秋石榴面,红似火焰,明明雾气朦胧的眸子,偏生要在欲海中,眨巴出几分微弱的清明,看上去,既脆弱又妩媚,还带上了三分挑逗,七分可怜。
  刘立一个猛子就扑下去,抓着瑾瑜的一只手臂,乍时将他提了起来,搂到自己胸膛上,靠坐在床尾。
  瑾瑜忽觉怀中一空,睁眼时,已来不及抓住刘清,见刘立擒的是自己,半空中原本想拉刘清衣袖的手,又木然不敢动弹了。
  猜不透他要做什么?
  瑾瑜只能瞪着大眼睛,怯怯望向身后的刘立,时不时又不放心地用眼角瞥一瞥床头那儿,已慢慢坐起身子,衣衫半褪,温柔诱人的刘清。
  生怕刘立的□一下子上来,看上对面本就病弱,又思想单纯的刘清,仅凭现在的自己,是断然救不了人的。
  越想,瑾瑜就越怕,身体也不禁微微发起抖来。这种类似于□将近的轻颤,很快让身后胸膛贴紧其背部的刘立感受到了。
  刘立扬唇一笑,像是极满意瑾瑜的反应,手指摩挲着瑾瑜圆润的下巴,挑转他的头颅,强迫他看向自己。另一双手,不老实地钻进瑾瑜敞开的衣襟内,揉捏着刚才已被刘清吮吸红肿的□。
  "嗯……"这毫无预警的抚弄,带有强烈的□意味,瑾瑜霎时被刺激得腰身一震,顷刻间软成了一滩烂泥,绵绵靠向身后的刘立。他的每一次呼吸,带动胸膛强而有力的紧绷肌肉,上下起伏,给予瑾瑜一种说不出口的向往。
  "呵呵,□的小东西!"刘立低沉又富有磁性的嗓音,呼着热气,在耳边狎笑。
  "哈啊……"瑾瑜非常不愿承认又悲哀地发觉,自己先前怎么弄也出不来的□,这一刻,仅仅因为刘立的一句话,就几欲喷溅而出,可惜就差那么一点,那根挺翘了许久的尘根,又向上扬了扬头,粘糊糊滴出几缕长长的口水,还是欠了几分火候——依旧射不出来。
  "啊……啊……呜呜……"瑾瑜再一次被席卷至□前夕的痉挛,双手无意识地紧紧拉拽着身后刘立的衣服,却仅凭自己,怎么也到不了岸,余下的,就仅剩垮塌的意识,和无望的喘息低泣。
  刘立低头望着怀中的瑾瑜,心情像是极好,"真不要脸。一边说着喜欢我,一边又趁我不备,爬上刘清的床。我只不过回屋沐浴更衣,才这一会儿,你就进了别人锅,快要生米煮成熟饭了。"
  瑾瑜被□冲顶,模糊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念叨,依循本能,老实答道:
  "我不喜欢你……我喜欢刘清……"说完,又立即后悔。瞪大泪雾朦胧的眸子,瞅着刘立,生怕他对刘清出手。
  刘立倒没怎么怒,扶着瑾瑜坐靠在自己腿上,强硬地拉开他的双膝,掀起长衫,将他的□大刺刺暴露出来,手指在菊花的周围,暧昧地画着圈圈,另一只手细细摩挲着瑾瑜大腿根部的细致皮肤,时不时调皮地弹动一下他露出脑袋的粉红□。
  瑾瑜每次抑制不住发出羞吟,刘立的喉头便会发出"咯咯"低笑。
  "你喜欢他?那怎么刚才他碰你,你都没这么大反应?哟,瞧瞧,你这玩意都快顶到肚脐眼了。"
  "啊……不……不是……"瑾瑜看到对面的刘清,正好奇不已地盯着自己的下身部位。一张平日里冷清无欲的雪面,如今红霞拂腮,娇憨可人。
  瑾瑜羞得紧紧闭上眼睑,不敢再朝对面的刘清看去,偏偏全身上下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软绵绵地靠在刘立胸膛上,仅有的挣动心思,也变成了难耐地扭蹭与呻吟。
  刘立低低笑道:"你很喜欢我这么说你?这里动得更厉害了呢。"说罢,冷不丁将一节手指捅进了不停蠕动的菊花深处,缓缓地来回□,搅拌着那些内壁上的细微褶皱,发出蟹扒泥沙般的淫靡声响。
  "嗯……嗯……"瑾瑜被他弄得腰腿酥麻,早已软成一汪春水的身体,循着本能弓起腰,挺起臀部,跟随着刘立手指的动作,欲求不满地来回摇摆。左右摇晃着头颅,想将脑袋中铺天盖地的□甩开,哭花的眼眸每次睁开看到对面的刘清,又羞愧不已地再次闭上,下一刻,又因为被刘立恶意的玩弄身体,而半开半闭,微眯着失去了聚焦。
  "啊……啊……嗯哈……"
  到最后,瑾瑜都不知道自己一味地在叫些什么,那些泄出口的□声,仿佛不是从自己的嘴里发出来的,却听得人羞赧又脸红心跳。
  刘清的脸好像放大了一些,他是不是坐过来了?
  他为什么要靠过来?!
  刘立是禽兽!他不是你弟弟!
  "你别过来……"瑾瑜很艰难才从崩溃的神经中,找出那一丝仅存的理智,可惜叫喊得太久,嗓子哑了;身体也憋得太过难受,出口的声音,几乎微弱妄闻。
  "你别再欺负他了。瑾瑜好像很难过的样子,你看他一额头的汗。"刘清像是没听见瑾瑜的轻劝,还伸手来拉瑾瑜的胳膊,想将他从刘立怀中抱出来。
  刘立倒是听得清楚,轻轻拂开瑾瑜面前刘清的手,"多事。"
  又压下声音,在瑾瑜耳边警告道:
  "想让我不碰他,你就乖乖的。"
  瑾瑜哽咽地抖了一下,嘴唇颤颤,"我不想在他面前……"然后眼勾勾地用哭成桃儿的眼眸,楚楚看向背后的刘立,"可不可以回房再……"
  刘立的视线,那一刻竟变得格外温柔,目光如深潭水一般,黑漆漆又沉稳无波,对视瑾瑜许久,方才平静道:
  "不行。今夜,我定要彻底断了你的想念。"说罢,微微抬起瑾瑜的身体,往刘立早已一柱擎天的尘棍上一坐。
  "啊!"瑾瑜惊得昂头高叫一声,在内壁夹裹住刘立孽根的一瞬,周身一抖,那一直吐不完全的尘柄,骤时抖了几下,一股脑儿直射出来,恰好喷溅在胯前刘清的脸上。
  刘清微微一愣,眯起一只杏眼,瞥视脸颊上,慢慢滑落的浓浓白浊,笑容颇有些妖冶,与幸灾乐祸的坏。
  瑾瑜骇得两眼一翻,吓厥过去。
  打那日起,瑾瑜就再没进过刘清的屋,也没脸再见刘清。
  刘立自从那日后,也没再来找过瑾瑜。
  偶尔二人在府中遇见,刘立也是一副不理不睬,趾高气昂的模样。瑾瑜每回见到他,都赶紧撇开目光,忍住眼底的晶莹。能躲就躲,能藏就藏。待刘立从旁走过,瑾瑜才从角落里出来。
  只要一想起那日,自己在刘清房里,刘清的床上,就毫不知廉耻的抱住刘立,扭腰摆臀,高声□。瑾瑜就再也没有底气去同刘立争执,哪怕原本还可以用来流露不满情绪的愤怒眼神,如今都不敢再与之对视。
  也许自己就是□又下贱的吧!
  明明嘴里说着喜欢一个人,身体却投入另一个人的怀抱,□。
  心给一个人……身体又给另外一个人……
  刘立说得没错,自己果真比妓院里的娼妇更可耻,也更可恶!
  瑾瑜心灰意冷,觉得着实没有脸再见刘清。
  凭自己一己之力,又何德何能可以在刘立这头狐狸精的引诱下,保全刘清的安危。
  经过那荒唐又堕落的一夜,瑾瑜也不敢确定了。
  哭,每次回忆起那些不堪入目的过往,瑾瑜除了默默流泪,也的确想不出什么挣脱现状的法子。明明知道哭泣是懦弱的表现,也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可惜眼泪就是一开闸,就再也止不住地滚滚落下。
  翻来覆去好多个夜晚,瑾瑜最终还是跨不过内心的那道槛。
  身心俱疲的他,在某天黎明到来之际,恍若疯子般地奔出了城门,一口气跑到那棵千年古榕树下,挖出树洞内填塞的稻草,嚎啕大哭起来。
  种种委屈,千般忍辱,万般无奈,通通化作一声声凄厉的哭喊,撕心裂肺地划破天空的鱼肚白,传入那古榕的树洞内。
  那一句句带着哽咽哭腔的话语,缠绵悱恻的告白,以及刻骨铭心的恨,仿佛字字针扎,下下打进某人的心田。
  刘立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中,端着托盘,推开刘清的房门,第一眼便看见刘清直挺挺坐在床上,身上还穿着睡衣,披头散发,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
  伸手一摸,放在被褥上的手指,冰凉彻骨,像是已经坐了很长时间。
  刘立在床头茶几上放下托盘,皱眉道,"既然醒了?为何不穿衣裳?手这么凉。你本就身体不好,还不爱惜……"才说到一半,触手可及之处,刘清双颊一片冰凉湿润。
  刘立愣了一下,恍然朝他望去,只见刘清眼神呆滞地望向前方,目光并无聚焦,眼泪没有自觉似的一滴一滴往下淌,再往下一看,他放在被褥上的手背,也早已被泪水打湿。
  刘立皱紧眉头,颇有些严厉,"怎么回事?!"
  好半天,也听不到刘清的回答。
  于是刘立便更不耐烦,急躁地在屋内走来走去,嘴里头骂骂咧咧,"瑾瑜这混小子大清早的,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以往这个时候,他都应该在你屋里的。今天他怎么没来?"
  刘清闻言,眼眸有一瞬间晃动,"我要吃药。"
  刘立甩开衣摆,又坐回床沿,端起托盘上的药碗,递过去,嗤笑道,"哎呀,我还以为他能坚持多久呢!关键时候,还得靠我给你端茶、倒水、送药吃。这就是人呐!"
  刘清没说话,接过碗,埋头喝药。
  城外一里地。
  瑾瑜越哭越激动,到最后,竟没了活下去的心,爬起来,解开腰带,找了一处高地,绑上树枝,就要上吊了断。
  哪知他找来一块石头垫脚,却不够高,再想找,又遍寻不见合适的。于是只好解下腰带,又换了一处枝桠试,明明估计的时候,高度正好,待他系好了绳索,再回去搬来石头,又够不着了。
  瑾瑜这下有些愕然,刚才哭花的脸,这下全被山风吹干了,泪痕凝在脸上,干巴巴的,又顶着两只长期失眠的黑眼圈,红肿的桃儿眼,颇有些滑稽。
  瑾瑜以为自己是太久没有休息好,所以横竖人都会有些懵懂,于是又解下腰带,脱了外衣,将里衣的缎带也一并解了,系成一股,串成一条,甩上一根粗枝,垫上石头,脚尖一蹬,想要吊死在树上。
  可惜才过须臾,'咔嚓'一声脆响,树枝竟断成了两截。
  瑾瑜一个跟斗,摔倒在山坡上,滚出好远,再爬起来时,一头一身的泥。
  卧房内,正喝着药的刘清,突然"嘿嘿"窃笑两声,一双才哭过的杏眼,眯眯弯成了一条缝。看得一旁摇扇的刘立,莫名其妙地挑了挑眉。
  瑾瑜执拗劲一上来,非不信那个邪,冲到树下又要试,结果无论他找多粗的树枝,最后都会掉下来,要不就是本来够高的枝桠,骤然间不是矮了,就是低了,要不就断;又或者本来没有根须的地方,搬石头的时候,突然就会被绊到脚,让人摔得东西南北,辨不清方向。
  刘清喝完了药,像是忽然就雨过天晴,捂着嘴唇,呵呵直乐。
  坐在床沿的刘立,也被他感染,笑得满面春风,"今个儿咋了?"手里的折扇,摇得盎然。
  门外传来叩门的声音。
  刘立道:"谁呀?"
  门外答:"奴婢小翠前来通报。府衙张大人来了。想见三少爷。"
  刘立沉吟,"不认识呀……"又扬声问,"他来做什么?"
  小翠在外道:"张大人说,他已将前些日子在金鱼巷暗袭三少爷的凶手,抓捕归案。"
  "哦?"刘立眼睛一亮,'唰啦'一下收起折扇,转而对刘清道,"我得瞅瞅,去去就来。"
  刘清瞥他一眼,懒洋洋趴靠在枕头上,露出一抹慵懒的笑意。
  "爱去不去。我正乐得自在。忒好玩呢!"
  刘立信步来到前厅,见过府衙张大人。
  二人落座请茶,相互客套了一番。
  张大人先入主题道:
  "刘公子,前阵子在金鱼巷,偷袭您的那几个小混混,下官已将他们全部捉拿归案。"
  "哦?"刘立挑了挑眉。手中的扇柄,晃了一圈,"可有问出些什么?"
  张大人道,"下官也正为此事而来。敢问刘公子,贵府中可有一名下人,唤作:夜莺?"
  刘立"嘶……"了一声,想了许久,"这名怎么听着忒耳熟?就是一时半刻想不起来。"又对张大人道,"您等等,我找个人来问。"
  张大人道了一声"好。"端起茶杯,吹茶浅抿。
  刘立转而朝门外喊:"小翠,进来!"一连叫了几声,都没见着个人影,连应声的人都没有。
  刘立觉得稀奇,小翠这丫头,平常人挺机灵。今个儿一个两个,都咋了?
  好奇之下,刘立起身离开座椅,自己走至花厅外,瞧了瞧。
  果见小翠正在回廊尽头,跟几个小丫头片子聊天。几个花季少女"唧唧咋咋"说得正起劲,哪能听得到屋内叫人。
  刘立皱了皱眉,站在廊前台阶上又叫了一声:"小翠!"
  几个丫鬟这才回过头来,发现主人家来了,顿作鸟兽散。
  唯独小翠,赶紧朝刘立跑来,到了面前,气喘吁吁,不停道歉。
  刘立背手而立,训斥她道:"怎么回事?我在屋里叫你,都不答应。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小翠低着头颅,不敢造次,老实答道:
  "三少爷息怒。奴婢今早晨打扫二少爷房间的时候,又发现一颗珍珠。奴婢估计是二少爷落下的,想等他回来,再交给他。可是大少爷屋里伺候的夜莺,也说她打扫房间的时候,有见过这种东西。说二少爷穷,根本买不起这样质地的珍珠,诬赖说是二少爷每回去大少爷屋里伺候,趁机偷的!奴婢气不过,就跟她吵了起来……"
  刘立听得一头雾水,又见小翠说完,已摊开手掌。掌心之内,果真躺了几颗鱼眼珠大小的白亮珍珠,各个光彩照人,色泽剔透。不过形状大小倒各不相同,有些大颗,有些小粒,有几颗形态更像是水滴,而不是圆的。
  刘立看着也奇,顺手捡了一颗,拿到眼前,对着阳光,细细研究了一番。
  "嘿,真是珍珠。你说'又'是什么意思?你之前还捡过?也在他屋里?什么日子?"
  小翠想都没想,立即答道:"头一回捡到,有些日子了。大概是……"粗略给了一个时间,又补充道,"最近这段时日,奴婢几乎每天早晨去二少爷房里收拾,都可以在二少爷床上,发现这个。起初奴婢以为是什么不值钱的衣裳配饰,还扔掉过好几颗呢。刚才奴婢在水房洗衣服时,遇见账房鲁大爷,才知道这是珍珠。"
  刘立一面静静听着,一面掐指估算,心中生疑,又转头问小翠。
  "你刚才说……刘清屋里也有这个?"
  "嗯,是夜莺说的。她说前些日子给大少爷换床单时,也有捡到过这个。"
  刘立凌厉的眼神,瞬间逼视她道,"哪日?"
  小翠又答了一个日期。
  刘立脸上的表情,颇有些难看,语气也变得很生硬。
  "刘清房里还有其他日子捡到过这个吗?"
  "没了。"小翠摇摇头,"听夜莺说,就只有那日。"
  闻言,刘立像是顷刻间震动了一下,神情惊愕,低头瞅着掌中那些或圆或水珠状的珍珠,沉吟了半晌,才对小翠交代道:
  "这事就这么过了。别再去其他地方嚼舌根子。这些小玩意,都是本少爷给二哥补贴家用的。谁再敢乱说是二哥偷大哥的,一律打断她的腿,丢出府去!"
  小翠缩了缩脖子,赶紧点点头,又怯生生问刘立。
  "三少爷方才叫奴婢,是有什么事吧?"
  刘立这才想起,府衙大人,还坐在花厅里喝茶,随即吩咐道:
  "我本想问你,府中是不是有一名下人叫:夜莺。"
  小翠瞬时抬头,只见刘立笑道:"方才听你说,刘清屋里的大丫鬟叫这名。我才想起,上次被我踢的那个,就是她吧?"
  少顷,刘府花厅内。
  刘立负手而立,目光灼灼地盯着跪在面前的夜莺。
  府衙张大人站在一旁,抱拳道:
  "那些小混混本是扬州城西的无业游民。平日里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听带头的阿散说,他们是收了六拐胡同的王家二狗的钱财,替金主教训人的。那王二狗年方十八,家里给定下过娃娃亲。未来媳妇,正是刘府大少爷房中的大丫鬟夜莺。"
  "哼!"刘立冷笑一声。
  夜莺本伏在地上低低抽泣,闻及,立刻抬起头来,抱住刘立的裤腿,撒娇摇晃。
  "三少爷,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呀!奴婢那日回家,被二狗瞧见奴婢手臂上有淤青,追问之下,奴婢心里不痛快,就朝二狗发了一通牢骚。但奴婢真的没有那个心加害于您啊!"
  刘立沉着脸,朝一旁的张大人道:
  "让您见笑了。家务事,还劳烦您操心过问。"
  "职责所在。应该的。刘公子客气。"张大人微笑道,"下官府中还有些事……"言及于此,很识相地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又同刘立客套了几句,就先行离去了。
  花厅内骤时静得骇人。
  只有抱住刘立大腿的夜莺,呜呜哭泣的声音。
  刘立站了一会儿,倒是没怒,微笑地抬起夜莺的下巴,盯着她人比花娇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上次本少爷就说你长得挺好看。怎么脑袋如此不开窍?喜欢王二狗?"
  夜莺抽泣几声,不明所以地瞪着泪湿的大眼睛,怯怯望向刘立。
  有那么一瞬,刘立突然想起瑾瑜哭着看自己时的眼神,又皱眉"啧!"了一声,直起身子,俯视她道:
  "回家把婚退了吧。本少爷相中你了,想收你过房。"
  夜莺呆愣了好一会儿,恐惧地眼神,渐渐化为欣喜,又慢慢闪出雀跃的光辉。
  刘立却已离开她,往花厅外头走,才到门口,小翠跟过来,欲言又止。
  "什么事?"刘立瞥眼斜视,语气微怒。
  小翠偷瞄一眼仍跪在花厅中央,喜极而泣,不停叩头谢恩的夜莺。
  只见她一个劲地朝刘立的背影磕头。
  "谢谢三少爷抬爱。奴婢这就回去跟家里说。"
  忽又闻她独自个儿窃窃私语道: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三少爷尚未成亲,要是来年我能生下个大胖小子,以后定是飞上枝头当凤凰的!"然后高兴得直乐呵。
  刘立站在门外,像是也听到了她的话,眉头皱得更紧,语气也变得更坏了。
  "你有什么事?看哪儿呢?谁才是少爷?"
  小翠被他怒喝回神,快快答道:
  "三少爷您今天不是一直在找二少爷么?"
  "难道不是吗?可他人呢?"刘立面容抽动,像是一提起"瑾瑜",就怒到极致了。
  小翠缩着脖子道,"刚才后门来报,二少爷回来了。"
  刘立冷笑,"原来又偷跑出去遛弯了。"
  小翠道:"您是不是要他立即来见您?可他现在……好像不大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刘立没等小翠说完,率先抢断道。
  小翠便不再搭腔,也不说话。
  刘立没等到最想听的,咳嗽两声,又问小翠,"他现在人在哪里?"
  "大概刚过花苑。现在正好回屋了。"
  刘立一撩衣摆,走路时,都带起了风。语气颇有些气急败坏,"本少爷自己去找他总行了吧?!"
  说归说,真见着时,还是震撼了一下。
  这才几日不见,瑾瑜整个人,足足瘦了一圈。
  本来圆润的鹅蛋脸庞,现在削尖成了瓜子面。一双原本灵动活泼的大眼睛,如今肿得像两颗粉红的水蜜桃。每望自己一眼,那哀怨又委屈,还稍带些畏惧的眼神,看得人心揪揪,酸涩涩,说不上什么滋味。
  刘立原本还气着,想着见到他,定要好好质问一番,不说出今个儿上哪儿去了,必要他好看!
  哪知一来,见到他满身的泥巴,满脸的尘土,头发也散了,鞋也掉了,怀里还紧紧抱着一面花纹古色古香的铜镜,不晓得是干什么用的。
  刘立没料到短短几日不见,瑾瑜会是这副样子。如今瞧见了,方才还一肚子的气,霎时间烟消云散,本想出口骂人的话,怎奈何一张嘴,就变成了恶意的调侃。
  "哟,去哪儿玩泥巴啦?也不叫上本少爷。自个儿跑去玩耍。"
  刘立说着,伸手想揩揩瑾瑜脸颊上的泥。谁知他才一靠近,瑾瑜骤时吓得倒退了几步,本能地避开他的手,还朝远离他的方向,缩了缩脖子。
  刘立眼神一凌,停在半空中的手,顿时一下抓住瑾瑜的手臂,将他一把带进了自己怀里,臂膀禁锢,圈锁在胸前,恶狠狠道:
  "怎么着?才几天的光景,又不长记性了?是不是想让我再立刻教你一遍,你是喜欢谁的?嗯?"
  瑾瑜的脑袋瓜子一个劲摇晃。身体瑟缩在刘立怀里,不住打颤,大眼睛惊惧又恍惚地瞪着刘立,眼泪不要钱似的,滚滚往下掉。
  刘立看着,钳制他的力道,不动声色地,渐渐放松了些。
  瑾瑜根本察觉不到,全身紧绷得好像僵尸,哽咽地抖了抖嘴唇,红着眼睛,流泪道:
  "我喜欢你,不喜欢刘清。"说完的瞬间,小黑扇子似的睫毛微动。干净细腻的脸庞,霎时滑下两行清泪。
  刘立看着,深深长叹一口气,拉着他的手,到塌前坐下,搂进怀里,低声安慰道:
  "是我负你。刘清和我都对不住你。往后,我会尽量对你好些。"
  瑾瑜没想到刘立会突然说这些话,委屈感豁然增加了好多倍,低下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刘立今天也不晓得吃错什么米,见他如此,既不怒,也不恼,更没有骂人。搂着瑾瑜,轻轻拍背,额头抵额头,低声细语地宽慰道:
  "别哭了。上次是我错怪你。那些揍我的人,已经抓到。我给你赔罪。"
  瑾瑜像是根本没听进去,越哭越厉害,不停用手去擦眼睛。
  刘立又抓过他的手,不让他抹,"再哭,眼都要瞎了,你还揉!"又撇撇嘴,嘀咕道,"再说你也有不对的地方。我给你那玉佩,老值钱的。你怎么一声不吭就拿去当了呀?真没情意!"
  瑾瑜闻言,潸然泪下,"我没钱用。"
  "没钱用你还买珍珠?"刘立摊开手掌,露出好多颗小翠那儿匪来的珍珠,"哪来的?"
  瑾瑜摇摇头,默默不语,只是一味掉泪。
  "啧!你别哭了成吗?我只不过随便问问。"
  刘立双手抓着瑾瑜的手,没腾出空来,见他脸上又添新痕,一个情不自禁,凑过嘴去,亲在瑾瑜挂泪的眼睑上。
  瑾瑜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躲开脸道:
  "你做什么?"表情又羞又急。
  偏偏他越躲,刘立就越执拗,非要轻薄他似的。
  二人在床沿拉拉扯扯的结果,自然又是刘立一把将瑾瑜抱进了怀里,紧箍老实,才算作罢。嘴唇却一直吮吸他眼睫毛上的泪,末了又伸出舌头,将他脸颊上的泪痕也一并舔舐干净,又轻抵住对方的鼻尖,望向瑾瑜眸子深处,轻哄半吓道:
  "不许哭!再哭,我强 暴你哦!"
  虽说刘立讲得是玩笑话,可惜瑾瑜怕他怕得紧,此言一出,瑾瑜就立即被恫吓了,顷刻间合上嘴,再不敢哽咽出声。可那哭哭啼啼的抽泣,却不是一下两下就能收得住的,闷闷憋在喉咙里,弄得肩膀也跟着一抽、一抽,看得刘立心头也是一揪、一揪的,很不好受。只好转移话题,说点别的,碰巧眼尖的他,又瞧见瑾瑜怀中抱着一面没见过的铜镜,背面的花纹,古香古色,像是有些年代的古董,一般人没有钱财,定是弄不到手的。
  瑾瑜不是说没钱用么?
  怎么搞来这么一个玩意?
  刘立好奇指着它道:"你怀里的,是什么东西?一直抱着,这么宝贝?给本少爷瞅瞅?"
  瑾瑜介于刘立每次一这么说,定会抢夺自己的东西,于是瑾瑜抓铜镜的手指,忍不住扣得更紧了些。
  但偏偏这次刘立却没抢,很有风度的伸手等着瑾瑜递给他看。瑾瑜有些吃惊地抬眼望向他,发现他目光之内,一派温柔,怔怔摆出一副要痛改前非的架势。
  瑾瑜黑亮的眼珠子在雾气迷蒙的眼框内游移了几下,怯生生松开怀抱,将那面镜子,背面朝上递了过去,哭音带着浓浓的鼻腔。
  "我那日上街,就是去给你买礼物的。你送了我一个玉佩,我没钱还礼,只好当了,给你买面镜子。因为一些缘故,我今日才去将它取回。希望你喜欢。"
  刘立伸出双手,还未接过,先听着瑾瑜的话,喜上眉梢,笑出一排白亮整齐的牙齿,晃得瑾瑜失了神,隐隐发觉,这是刘立第一次在自己面前,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一时间,竟比以往俊朗了不止百倍。
  刘立犹自沉浸在收到礼物的喜悦当中,抚摸着那铜镜背面的纹饰,边瞧边道:
  "这是面古镜,好些年头了。你哪儿弄来的?"
  一个时辰前……
  瑾瑜坚持不懈地又一次从山坡上爬起来,捡起地上的腰带,又要上吊,却仍旧再一次从断枝桠上掉落下地,跌在树根丛中,牙关磕碰,疼得直掉泪。
  这一次,瑾瑜像是彻底绝望了,趴在泥土地上,手握成拳,不停捶地,泄愤似的边哭边喊:
  "阎王都不收我!我有这么惹人嫌吗?还是地府中的判官,都嫌我长得丑?死了会污浊他们的眼?我不想活罢,怎么寻死都这么难?!"说着,呜呜大哭,一时竟收不了声。
  "咳咳……"忽然间,古榕树背面,传来几声浑浊的咳嗽。
  "呜呜呜呜……唔?"瑾瑜抽泣到一半,霎时收了声,呆头呆脑朝那咳嗽声发出来的地儿瞧去。
  只见那处树根,粗壮如碗口,比其他地方,稍微隆起。若平视,很难观全。
  瑾瑜方才心情低落,又急于发泄情绪,哪里注意到附近会有人。如今一看,那树根之后的平地,果然伸出两只手臂,在空中打了一个圈,像是在伸懒腰。
  与此同时,一个邋遢至极的乞丐,打着哈欠,从树根后探出头来,眨眨眯成一条缝的小眼睛,一副没有睡醒的模样。
  他咂咂嘴,抠抠乱糟糟的头,吹吹长长的,布满黑泥的指甲,抓了抓屁股,又伸进裤裆中,逮出一只肥肥的跳蚤,指尖一弹,开始挖鼻屎。
  瑾瑜一向极爱干净。穿着虽朴素,衣帽鞋袜却总是洗得白白净净。卧室虽简陋狭小,却也布置得整整齐齐。以往在家,刘清即使长期卧床,也非要每日沐浴一次。刘立那个大骚包就更不用说了,身上长期佩戴着上好的香囊。屋里更是各色熏香都备齐,俨然一个关人妖的华丽大笼子。
  小时候不懂事,瑾瑜还笑话过刘立。照例被打之后,再不敢挑刺。
  平常在书院,同窗也都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哪个不是打扮得风流倜傥,俊秀飘逸?
  瑾瑜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见着如此肮脏之人!
  邋遢到瑾瑜看了他许久,都不知道该如何称呼他!
  因为他满脸的黑泥与油垢,已经完全挡住了他的面部特征,根本看不出年纪,也瞧不出样貌。唯一能知道的:他是一个男人。嘴角边,有一颗黑芝麻大小的好吃痣。
  瑾瑜甚至一度认为他嘴角边那颗痣也是脏东西,可是后来无论他挑牙缝,还是吐痰,甚至使劲吮鼻涕,那个黑痣跟着嘴唇上下抖动,时高时低,就是不掉下来。瑾瑜才敢确定的!
  确定的刹那,瑾瑜的脸几乎黑了一半,脑袋亦有些眩晕,脚步不自觉地就先往后退了一步。好像不赶快离远一点,那人身上的跳蚤,就会立马朝自己飞奔过来。
  那人幽幽开口,语气闲适懒散,声音倒是非常好听。
  "你命到了,阎王三更要收你的命,你便活不过五更。命没到,你就是自残一千次,一万次,你也照样死不成。要是弄个半身不遂,或者偏瘫、断胳膊、少腿的,又死不成,你说何苦呢?"
  瑾瑜根本听不进去,只觉得他脏,恨不得马上离开此地。殊不知,此刻同他说话的乞丐,却是大有来头。
  话说回二十年前。天上有仙,地上有海。
  海分四域,分别按地理位置,称作:东海、南海、西海和北海。
  天庭分派四位龙王,镇守四海。负责风吹起浪,潮汐潮落。世间传说已久,众所周知。
  但世人鲜少知晓的,是四海之内,掌管汪洋众生的神官,称之为:鲛王。
  传说鲛王是一种金色的鱼。半身似人,半身像鱼。会说人话,善歌唱。离水上岸时,与人无异,尤美貌者,雌雄难辨。但知之人甚少,更没有人见过。
  天庭有一个地方,叫:琼浆池。而鲛王,便是这池中天养天成的精灵。
  琼浆池边,有专门负责给鲛王投食神果的仙童。待鲛王长成,才将其放归四海,执掌神官之位。
  二十年前的一天,一个嘴角边有好吃痣的仙童,不小心放跑了下一任的东海鲛王。
  那东海鲛王年幼贪耍,没见过琼浆池以外的地方,于是便顺着云雨之水,降下凡尘,从此下落不明。
  还好那鲛王尚未成年,凡间才没有因此酿成水祸。
  东海龙王掐指一算,横竖也才几年光景,那鲛王就得赴任东海,若不及时找出,东海必将泛滥成灾,海水甚至会倒灌长江,淹没两岸繁华之都。到时凡间必将生灵涂炭,一片汪洋。
  玉帝闻言,大怒不已,责罚犯错仙童,贬入凡间,找寻鲛王下落。
  哪知那仙童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天生神仙,不是后来飞升的。于是从来没见过凡间的盛世景象的仙童,一去之下,大开眼界,嘴角边的黑痣一动一动,几样好吃的东西下肚,竟将玉帝的懿旨忘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胡搞瞎搞,坐吃山空,很快便将天庭派发的银子,花销干净。几年时间,却一转眼就到了。
  扬州城发了百年一遇的大水。大水过后,又生瘟疫,城里城外,死伤无数。一时间,饿殍遍野,妖怪丛生。
  仙童这才知道,自己一时的疏忽和贪玩,造了多大的孽。心里愧疚,居然嗜酒成性,破落成一个邋遢乞丐。
  天庭派神来寻回他时,他正倒在地上,醉得像个酒鬼。
  连那来寻他的神官都看不下去,速速读了玉帝的旨意,便乘着云彩,飞回了天庭。等那仙童酒醒了之后,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抓过懿旨读了好几遍,肩膀又垮了一截子。
  大意就是:鲛王已乘大潮回归东海上任。于是扬州城也很快退了水。但由于他的疏忽,很多妖怪趁着水灾,混入人群中,破坏六道轮回。现收回他一半仙法,降为半仙,长留世间,捉妖除魔。有朝一日,妖魔退尽,方可重回天庭。
  从此,半仙童子,赐名:钟馗。
  可惜他长期太邋遢,不收拾又嗜酒,本来极好的样貌,给他弄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瑾瑜见了他,吓得转身就想跑。
  钟馗方才正在树下睡觉。
  捉妖除鬼?
  别开玩笑了!多累啊!
  长留人间,那我就是人了呗。只不过不会死而已。
  钟馗倒是很想得开。圣旨看完一丢,依旧该吃肉吃肉,想喝酒喝酒。长江两岸乞讨流浪了十年,硬是一个妖魔鬼怪都没抓。土地公倒是时常跟他抱怨,说最近妖怪越来越多了,品种也在逐渐翻新。
  钟馗依旧不理不问,翘着二郎腿,抓抓头,抠抠屁股,走走游游,喝喝小酒,日子过倍儿舒坦。
  除了脏了点……
  可好不容易遇着个艳阳天,太阳暖烘烘的,春风也徐徐,多适合睡觉啊……
  一壶米酒下肚,刚打个盹,来了一个'奔丧'的,还一嚎一整个上午。哭完了你就走吧,居然还闹着要上吊。
  钟馗枕着树根,翻来覆去,硬是睡不着了,干脆竖起耳朵,听他在说些什么。
  结果一听之下……
  "喂,癞哭猫!不就是遇上一只狐狸精,喜欢上你喜欢的人么?瞧你那点出息!呐,我这里有面照妖镜,你拿回去试试。"
  钟馗听着他哭,心里就烦,只想快点打发他走。没在身上抠抠摸摸的手臂,朝瑾瑜站的方向伸来,杠在树根上,手中果真捏有一块花纹古朴的铜镜。
  瑾瑜愣了好半天,吸吸鼻子,靠近几步,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
  "这……真的是照妖镜?妖怪照了,眼睛会瞎,还是会流血?"
  钟馗也没往后看,脑袋在树根上寻了一个舒服位置,吧唧嘴道:
  "嗯……这面镜子可以看到过去,也可以预知未来,是面博古通今的宝镜。"
  瑾瑜张开嘴,暗暗"哇……"了一声。忽又听他补充道:
  "应该也可以照妖吧。妖现在是人形,过去应该是动物。镜子如果可以看见过去,应该照得出妖怪原型。不知道,我还没试过。见跟你有缘,送给你了。"
  他这话说得极随意,语气也甚为无所谓。听在一心求死的瑾瑜耳里,却是生的希望。一时间,心窝觉得格外温暖,再看他人,也不觉得那么讨厌了。
  瑾瑜抱着镜子,轻轻走到他前面,微笑着道了声:
  "谢谢。"
  钟馗闭着的眼,像是被太阳光刺到了,恰逢此时睁开了双眸。
  刹那间,时间仿佛停止了流逝;周遭万物,也都化为了虚幻。唯有眼前那人的微笑,宛如一朵绚丽的奇葩,在心中绽放。
  于是瑾瑜抱着那面来历不明的镜子回了家。
  钟馗却一直保持瑾瑜跟他告别时的姿势,呆呆望着瑾瑜方才站过的地方,瞳孔没有聚焦。以至于瑾瑜什么时候跟他告的别,怎么离开大榕树的,他都不清楚。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千年古榕下,又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磁性,美好又强压着怒气。
  "我叫你帮我找儿子……你在这儿发什么呆?!我的镜子呢?!"
  刘府二少爷卧室。
  瑾瑜紧张地看着刘立,心脏在胸腔内怦怦直跳,似乎它每蹦一次,都快提到了嗓子眼。
  "这镜子应该有些来头。看纹饰,像是上古时期的铜镜。你从哪儿淘来这么个宝贝的?"刘立边问,边慢慢将铜镜翻了过来。
  瑾瑜屏住呼吸,看着刘立朝镜子里一照!
  瑾瑜差点晕了过去。
  不信……
  怎么可能?
  也许是自己看错了!
  袖口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瑾瑜按按太阳穴,咽了咽口水,再一次朝刘立和镜子望去……
  只见刘立对着镜子扬扬眉尖,笑得风流倜傥,又扭回头来,调侃瑾瑜。
  "为什么送面镜子给本少爷?难倒你想告诉本少爷:我是天底下最帅的爷们?"
  瑾瑜本来已经准备好说辞,也猜到他会这么问。就说是看他喜欢照镜子,于是便想到送这个。可现下这番情景,瑾瑜是断然说不出口了。太过惊吓和不能理解的恐惧,让他的四肢如风中的桔梗,瑟缩不已。嘴唇紧抿到失去血色,又习惯性地咬上了。
  想不通……
  无论如何都不会是这个结果。
  瑾瑜回来的途中,确有想过这面镜子是假的,却惟独没有先看过照得出人的那一面。
  如今刘立将它捧在手心,镜子中他那完美的刀削侧脸,简直英俊得无可挑剔。
  照不出狐狸模样也就算了。
  可为什么……
  仅在他身边的自己,铜镜中,愣是照不出人影?
  瑾瑜暗中挪了好几次位置,也悄悄看了许多遍,
  没有……
  还是没有!
  刘立沉浸在得到礼物的喜悦中,并未发现瑾瑜的异常,只是一味抱着那面镜照来照去,瞎臭美。一会儿嘟嘴,一会儿摆酷,喜欢得不得了。
  瑾瑜左右觉得不对头,大着胆子,伸手去够镜子,想抢过来仔细瞧瞧。哪知他才一靠近,刘立顷刻举高手臂,瞪视他道:
  "你想反悔?!既许了给我的,到我手上,就是我的东西!不许碰!"
  瑾瑜乍一听,就知道刘立的老毛病又犯了。只好顺着他道:
  "我既买了它,自然是送与你的。又岂会舍不得?你也忒小心眼了。"
  若照以往,瑾瑜这样跟刘立说话,早被揍了。可如今两人关系暧昧,瑾瑜讲这番话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竟用眼角撇他,到了刘立眼里,自动变成了抛媚眼。刘立看着眼热,忽然间就心花怒放,丢了镜子,一把搂过瑾瑜,上下其手。
  "谁晓得你这□的小妖精,背着我,还与多少人有染?书院里那群半大虎狼崽子,平日里见着你,就跟那馋嘴猫闻见鱼腥味似的。恨不得我爹明日就倒了台,好将你收回府,藏在房中百般疼爱。"
  瑾瑜本在伸手够床铺上的铜镜,闻言,身体一震,回过头来瞪刘立,咬牙忍着怒气不说话。那双又大又灵动的眸子,渐渐蒙上雾气,幽幽怨怨,又倔强不屈。
  刘立与他近在咫尺,对视了一阵,渐渐收起玩味的笑,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仅下一刻,向来不压抑自己欲望的刘立,就已将其扑倒在床铺上,不顾瑾瑜大声的喊叫与没什么威胁的抵抗,一边撕扯他的衣服,一边道:
  "横竖都是便宜。不如我先占了再说。"
  瑾瑜挣扎了一会儿,体内那奇怪的淫 毒又再次将他席卷至刘立特有的爱抚与玩弄之下。
  刘立这一回做得比以往都激烈。嘶吼的声音也更大。他嘴里不干不净的调情话语,听在瑾瑜耳里,除了侮辱,就什么都不剩下了。
  不想哭的,因为在敌人面前哭泣,就意味着惧怕和懦弱。可惜眼泪就是不争气地流淌,好像身体里,除了水,就什么都没有了。
  刘立却非常喜欢看见瑾瑜哭。特别是在床第之间,自己每一次律动,瑾瑜那种顿感羞耻又压抑哭泣的神情,总可以让他□高涨。
  反反复复折腾,来来回回□。非要将他弄晕过去,再做醒过来。
  刘立非常享受一边进出瑾瑜的身体,一边欣赏他幽幽转醒时,不甚清醒又天真脆弱的表情。
  于是乎,刘立乐此不疲。一逮到机会,定要将瑾瑜往床上弄。
  但他从来没有吻过瑾瑜。
  哪怕一次,都没有。
  癫狂的欢爱,从下午一直持续到深夜。
  刘立心满意足地睡去之后,他怀中的瑾瑜,依旧瞪大着两只泪红又茫然的眼。
  没有血色的唇,紧咬到失去知觉。
  掀开刘立搁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悄悄爬坐起来,再一次拿起床上那面奇怪的铜镜。
  深呼吸,翻过镜面……
  空的!
  还是没有。
  镜子里,除了床帏与屋子里的摆设,还有床铺上侧卧的刘立。
  唯独就是没有自己!
  为什么这镜子照不出自己???
  瑾瑜不死心地又一次将镜子对准刘立,然后躺下去,睡到刘立身边,仰着手,用镜子照向二人。
  刘立恬静安详的睡脸,性感的身姿,不要太诱人!
  偏偏他旁边只有一个枕头。自己在镜子里,连个人影都瞧不见!
  瑾瑜满额的冷汗,被穿堂的风一吹,冷得直打哆嗦,却也稍稍缓解了些大惊之下的错愕。
  刘立顶着狐狸耳朵,拖着尾巴满庭院跑的时候,自己确实看见过,不是做梦。
  那这面镜子,又作何解释?
  瑾瑜想起什么,抓过床头柜抽屉里的一面束发时惯常用到的梳妆镜,对着自己一照。
  红肿的眼皮,苍白的脸色,微微张开的鲢鱼嘴。
  自个儿落魄的模样,好端端印在里面。
  再拿过那面铜镜,照照自己,又照照熟睡的刘立。瑾瑜左右手各拿一面镜子,将自己和刘立都照了几回,脑子更晕了!
  "……这面镜子可以看到过去,也可以预知未来,是面博古通今的宝镜。"
  "应该也可以照妖吧。妖现在是人形,过去应该是动物。镜子如果可以看见过去,应该照得出妖怪原型。不知道,我还没试过。见跟你有缘,送给你了。"
  乞丐的话,在瑾瑜的脑海中反复回忆。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这镜子能否照妖,连那乞丐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不过说,或许可以照妖,便将它给了自己。至于真能照出与否?还得自己试。
  可如今是试出来的结果,太令人意外。瑾瑜不得不重新思考这面镜子的用途。
  博古通今……
  忽然眼睛一亮,瑾瑜像是知晓了其中的奥秘,又拿那铜镜将自己与刘立一同照了——镜中人,依旧只有刘立,没有自己。
  瑾瑜便觉得自己懂了……
  这面镜子映出来的,是以前的光景?
  刘立是妖,所以模样没变化。自己是人,以前还在娘胎里,没生出来,自然就看不到?
  瑾瑜想了想,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干脆掀开刘立身上的被子,将那面镜子来回在刘立侧卧的裸体上照。
  镜子里,没有尾巴也没有狐狸耳朵。瑾瑜还不死心,一时情急,伸手摸向刘立的尾椎,偏着头颅朝镜子里瞧,非常希望能从镜中看到刘立的尾巴。
  但手指在刘立渐凉的屁股上摸了一阵,触手可及的肌肤,怎么渐渐又热了起来,耳边也传来愈见急促的呼吸声。
  瑾瑜吓了一跳,放下镜子,抬首去瞧枕边人。
  只见刘立睁着一双清明又深邃的眼,恶狠狠瞪着自己,不知已暗中观察了多久。瑾瑜对视之下,大惊失色,又心虚不已。嘴唇抖了抖,沉默地移开目光,不敢再看刘立。
  哪知刘立忽然一把将瑾瑜搂进怀里,笑眯眯地贴面调侃道:
  "你想要就叫醒我嘛,何苦偷偷摸摸的。我还以为你想偷袭我呢。"
  "呃?"瑾瑜一下没反应过来。
  下一瞬,身体已经离开床铺,被刘立抱了起来。
  "你要干嘛?"□的身体没有了遮羞之物,瑾瑜害怕地抱紧刘立的颈项。
  这个亲昵的小动作,倒让刘立很是得意,伸嘴在瑾瑜额头亲了一下。
  瑾瑜愣了,抬头望他,却见刘立抱着他走到屋里的穿衣镜前,笑得暧昧。
  瑾瑜回头朝镜子里一瞧,二人赤条条,光溜溜,别提多羞人了。特别是刘立,他□那又热又硬的东西,从刚才开始,就一个劲地往上顶着自己的臀部,丝毫不遮掩刘立的那点龌龊心思。
  "唔……"瑾瑜觉得羞愧,下意识将脸埋进刘立的颈窝处,藏在彼此垂下的黑发间。哪知逃避不成,反惹得刘立哈哈大笑,放开手臂,将其放下,拉着瑾瑜,非要他面对镜子,双手撑在镜面上趁欲。
  刘立一手抬高瑾瑜的下巴,逼迫他睁眼看向镜中的彼此,一手富有技巧地揉搓着瑾瑜的尘柄。身后那粗大的孽根一突一跳,在瑾瑜微微张开,又颤抖不已的股缝间,缓缓摩擦。
  嘴唇咬着瑾瑜的耳垂,炙热的呼吸在耳畔边徘徊,刘立诱惑的嗓音,引领着瑾瑜,堕入沉沦的地狱。
  "你不是想在镜子前做么?我便满足你。"
  "不是……唔唔……"瑾瑜摇着头,本想反驳,嘴刚一张开,立即被刘立伸进两节手指。
  "好好含着,不许咬疼我。我说了一百遍,不许你咬嘴唇,就是不听。该罚!"刘立低沉的磁性嗓音,伴随着深入耳廓的湿润舌头,钻入瑾瑜的耳膜,霎时让人酥了腰,软了腿,唯有□,变得愈发□了。
  "呵呵呵……"刘立低低的笑,带动身体的轻颤,由彼此的皮肤传来,导入瑾瑜的身体内,燃起一触炙热的火苗,非要将理智,燃烧殆尽。
  撑着镜面的手掌很冷。背脊却是潮热一片。股缝处湿漉漉的,每次摩擦,都能发出羞人的声响。
  刘立嘲笑的话语,在耳边低喃:"好好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嘴里说着不想要,腰都弓起来了,屁股从刚才,就一个劲地往我那玩意上掀呢……"
  瑾瑜明明觉得很羞辱,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讨好着身后的刘立。镜中的自己,就像是另外一个人。扭腰摆臀,吮吸口中的手指,颊飞红霞,吟哦低泣。唯有那双眼,默默淌着泪。
  身后的刘立却丁点都不客气,放开瑾瑜的□,双手掰开瑾瑜粉嫩的臀瓣,直挺挺就将那孽根,一股脑儿□了瑾瑜的□中去。
  "啊!"瑾瑜瞬间便软了腿,扶着镜面,跪倒在地。下肢抖了几下,地上已湿了些许。
  刘立"啧"了一声,弯下腰去,搂着瑾瑜的腰腹,又将他抱起来,整个人压在镜面上,"谁让你射了?我才刚进去。你这么爽?"说着,手指在瑾瑜柔软的□内探了一阵,猴急地扶着孽根又捅进去。
  瑾瑜的□还有方才欢爱留下的浊液。刘立借着湿滑,竟一下将欲望捅到最深。
  "啊啊!太深了……你饶了我吧……"瑾瑜被插得哇哇大叫,不住求饶,听在刘立耳里,分外受用,不但不温柔,反而愈发生猛,急进快出,□得瑾瑜哭爹叫娘,大喊救命。刘立便哈哈大笑,美乐满意。
  瑾瑜的侧脸被刘立按在镜面上,鼻中喷出的呼吸,模糊了镜面,又被眼角流下的泪水打湿,变得清晰起来。
  胸前冰凉,身后烫热。仅一身之隔,截然冰炎两重天。
  刘清睡醒一觉,睁开眼,天还是黑的。起身,掀开床帐,叫进下人,问了一下时辰,俨然已是深夜。自己却偏生一丝睡意都没有了。
  不如出去走走。
  不知怎的,就逛到一处偏僻小苑。正想回头,忽听寂静的黑幕之中,传来悉悉索索的细微呼救。
  刘清披着衣裳,寻着那处人声,朝小苑中走去。没过多久,竟来到一扇门前。
  手指刚碰上门扉,刘立尤带□的声音,便从屋内泄露出来。
  "小妖精,你是天生来克我的了吧?我都快被你榨干了!"
  刘清扶在房门上的修长手指,霎时一颤,缓缓收了回来。弯下腰,往门缝中偷窥。
  没有窗户的房间,屋内漆黑一片。借着朦胧的月光,刘清看到穿衣镜前,叠加着两具交缠□的年轻身体。
  一个是刘立。
  另一个……
  刘清还没看清,屋内瑾瑜压抑的哭泣声,已传进了刘清的耳朵。
  "呜呜呜……你快点出去……"
  那人是谁,已不言而喻。
  刘立喘着粗气,不停动作,"凭什么?我还没够!"
  一句话毕,屋内又传来'噼噼啪啪'的皮肉碰撞之响。激烈又刺耳,伴随着刘立爽利的轻哼,还有瑾瑜无法抑制的低吟。
  门缝边,刘清的睫毛微微一闪,移开目光,直起身子,悄悄走开了。到了小苑月门处,忽又停下脚步,回头朝门那儿望。只静静站了须臾,瑾瑜的屋子,又断断续续传来云雨声。刘清眉头轻颦几下,又慢慢舒展开来,转身离去。
  隔日,瑾瑜毫无悬念地又给贪欢的刘立给弄病了。
  高烧的晕眩,让他只能暂时放下一些想不透又不得不一直思索的事情。
  刘立这厮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东西。一夜之后,反倒神清气爽,乐得屁颠。也不管瑾瑜死活,天一亮就跑回自个儿的屋,补眠去了。
  瑾瑜拖着疲惫酸疼的身子,沐浴之后,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一觉醒来,屋内的景致,全变了样。再往仔细瞧,这才发现,自己原来正躺在刘清的房内。
  高几上的香炉,烟雾缭绕。坐在桌前饮茶的刘清,隔着迷雾,如仙如梦,似真似幻。
  "你醒了?"身上突然一重。瑾瑜这才查觉塌边原来还坐着一人。可能高烧的缘故,瑾瑜望着自己上方的人看了许久,才看清那人是刘立,身体猛然一僵,吓得直往被子里头缩。
  刘立却一个劲地看着自己笑,手指一撩,带走自己额头上的帕子,放进床沿盆子里浸过一道,又轻轻搁回来。他刚在冰水里浸泡过的手指,摩挲着瑾瑜脸颊上烫热彤红的皮肤,有些微凉。鼻尖抵鼻尖,眼神温柔得亲昵无比。
  "还疼么?是我不好,做得太过火了些。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玩。你不是最喜欢听人在茶馆里头说书么?我陪你去听一个月。把以前没听过的故事都听全了,就当我给你赔罪,好么?"
  瑾瑜昏沉的脑袋,横竖想不通刘立怎么突然又换了一副面孔,心中甚是警惕。
  刘立没听到瑾瑜回答,不罢休地一直问。趴在他身上的姿势,极度暧昧。二人的嘴唇都快贴到一块儿去了。
  "咳咳咳……"桌子那儿传来几声适时的轻咳,转移了刘立的注意力。
  刘清放下茶杯,慢慢走到床沿处坐下,搂着瑾瑜腋下,将其拉起身来,靠在自己胸膛上。
  对面也坐在床沿的刘立,霎时皱紧了眉头,"你拉他起来做什么?他还病着。"
  刘清嗤笑一声,"也不知道谁害他生的病。"说话时,并不看对面。
  刘立自讨没趣,有些尴尬地抽高瑾瑜胸前的被子,抓过瑾瑜的手,放进被褥下,又低声对瑾瑜说:
  "盖好。要是着凉了,会烧得更厉害。"
  瑾瑜抬眼朝刘立望去。刘立也正好朝他望来。目光在空中相汇,刘立温柔一笑,甜蜜得醉人。
  眼前突然多出一只手掌,骨节修长,白皙匀称。搁在二人之间的半空中,朝刘立眼前挥了挥。
  "干什么?"刘立收回目光。
  刘清"呵呵"一笑,抽回手,摸上瑾瑜的耳垂,抚玩了一阵,渐渐摩挲到瑾瑜白嫩的脖子上。说话的语气,平静又无所谓。
  "听说瑾瑜送了你一面镜子。拿来我瞧瞧?"
  "你怎么知道?"刘立微微有些吃惊,终于抬眼朝刘清望去。
  刘清慵懒地靠坐在床头,低顺着眉眼,柔和微笑。乍一看,像尊披萨。
  瑾瑜忽然觉得呼吸不畅。脖子上,好像缠绕着很多头发,勒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对面的刘立脸色变了几闪,终于皱紧眉头道:
  "好好好,我叫人去拿。"
  刘清"嘿嘿"笑出几声清脆铃音。瑾瑜微有感觉:脖子上的头发,渐滑落去几缕,呼吸也不再困难。
  对面的刘立,今天很是奇怪,望着瑾瑜,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少顷,小厮拿来铜镜。刘立接过,犹豫一下,又看了好几眼瑾瑜,最终还是伸手将镜子递给了刘清。
  "呐,你看吧。没什么特别的,一面镜子而已。上次瑾瑜在我房中打坏了我的镜子,我叫他赔给我的。"
  "哦?"刘清不相信似的,疑问出声,挑了挑眉,很快将铜镜接了过来。
  刘立虽然伸了手,却没想到他真会拿过去,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眼睛居然又瞥向刘清怀里的瑾瑜,还一连看了好几次。
  瑾瑜不明白。高烧在身,也不容他有思考的机会。
  脑中唯一清楚的,就是这面镜子照不出自己。
  要是待会儿刘清翻过来照人,自己还搁在刘清怀里。看不到人,该如何解释?
  瑾瑜想着想着,挣着身子想离开刘清的怀抱。
  哪知刘清却是个手快的,从刘立手中拿过那面镜子,端看了还不过须臾,便立即转了过来。
  镜面朝向自己的瞬间,瑾瑜的心差点从胸腔内跳了出来,又突然呼吸一窒,大脑中只余空白。
  与此同时,刘清嘴一撅,豁地将镜子一甩,丢回给刘立。
  "什么破烂玩意?!明明是两人,镜中却只能照出瑾瑜,照不出本座!"
  刘立捡起镜子,看了一眼。
  镜中少年,英俊潇洒,风流邪魅。
  拦腰抱过瑾瑜,刘立朝他眨眨眼,低声道:"甭理他,又开始疯癫了。"转身就要走。
  刘清冷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是不是有点多余?"
  刘立回望他,只见他冷清的眸子内,渐渐蒸出一层雾气,又迅速撇开目光,高傲地轻哼一声,望向别处,对刘立视若无物,不理不睬。
  刘立低头瞧了一眼瑾瑜,见瑾瑜的眼里写满了懵懂,忍不住笑了一下。
  瑾瑜听到声音,抬首朝他望来。
  刘立调皮地冲他眨眼,"有些事,不懂就是幸福。"叫进奴婢,差人去请大夫,抱着瑾瑜,离开了刘清的屋。
  瑾瑜这回生病,刘立一反常态,很是上心。
  不但将瑾瑜接到了自己的屋去住,还每日端药喂食,殷勤得好似情人。
  瑾瑜好了之后,刘立便成天到晚黏着瑾瑜,好吃好玩的,都往瑾瑜怀里送。
  一旦瑾瑜问起,刘立总是一句话:"好歹我也是看着你长大的。以往欺负你的,现在通通给你补回来不好么?"
  瑾瑜便皱着眉头不说话,不晓得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如此蜜里调油的过了一段时日,瑾瑜的病痊愈了。
  刘立便越发的腻歪,变着法子要讨瑾瑜欢心。每次瑾瑜才刚露出笑脸,他就立即恬不知耻地凑过头去,想讨点好处。
  一来二去,瑾瑜便明白了。
  这家伙对自己好,无非就是想那档子事。
  于是每回见着刘立,就跟那耗子见着猫似的,哪可能还有好脸色。
  刘立看着眼馋,明明就在嘴边,偏偏一点甜头都尝不到。眼珠子'骨碌'一转,又想出个鬼点子,心急火燎就往瑾瑜处赶。
  瑾瑜正在花园里想事情。刘立从回廊那头过来,远远就瞧见瑾瑜,也不打招呼,悄悄到了近处,伸臂从后头一搂,将受惊的瑾瑜,抱个满怀,笑嘻嘻道:
  "我带你去茶馆听说书。走吧。"
  瑾瑜急于脱身,不想同他多做纠缠,只好答应。心想茶馆里人多,这厮也做不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二人吵吵闹闹,说说笑笑,一道出了府。都没注意到,一路尾随他们至大门的刘清,恨恨捶了一下回廊柱子,丢下一句,"哼,谁稀罕谁呢!"拂袖而去。
  刘立拉着没精打采的瑾瑜,在街上乱逛,看见什么新鲜玩意,都兴高采烈地问瑾瑜:
  "喜欢么?我给你买。"
  瑾瑜每次都摇头。刘立便有些失落。而后,瑾瑜又朝他微微苦笑一下,算是抱歉。刘立即刻又恢复过来,牵着瑾瑜的手,要带他去茶馆,听人说书。
  街上人多拥挤,刘立在前面走,挡住一部分人流,冲向身后的瑾瑜。忽然间,脚被绊了一下。
  "哎哟!"与此同时,街角有人大叫一声,"小心点!踩死人啦!"
  刘立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低头便朝那声音骂去。却见对方只是一介乞丐,满脸脏兮兮的,全身更是邋遢至极!
  刘立立即捂住鼻子,不想再同他理论,拉着瑾瑜就要走。瑾瑜却没动,看着那抱腿呼痛的乞丐,朝他乞讨的破碗里丢了几枚银钱,关切问道:
  "你没事吧?"
  刘立道:"你管他做什么!一个乞丐而已。脏死了,又臭!"
  那乞丐闻言,像是怒了,骤然抬起头来,想跟刘立吵,却恍然看到瑾瑜,嘴角边的好吃痣随着抽搐的嘴角动了几下,愣是一个字都没蹦出来。就连反驳的话,也憋在胸腔,说不出口了。
  刘立又使劲拉了几下瑾瑜,"走了。"
  瑾瑜刚迈开脚步,手臂一把被人由后抓住了。
  瑾瑜一愣,刘立一惊。
  只听那满手污泥的乞丐,抓住瑾瑜的袖子,痴痴望着,道出一句: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刘立额头青筋一暴,"你是瞎子么?他是男人!"
  乞丐挠挠乱糟糟的头,看向瑾瑜,"是么?男人?唔……好可惜。"思索了一会儿,又道,"没事。我既爱上了你。男人,又何妨?你叫什么名字?"
  刘立一把将瑾瑜拉到自己身后藏起来,扇柄指着那乞丐,大喝:
  "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副德行,还敢自称'君子'?甭笑掉本少爷大牙了。"
  那乞丐看都没看刘立一眼,伸头探脑,只为看一眼刘立身后的瑾瑜。偏偏刘立一直挡着,乞丐每次稍稍看到一点瑾瑜的脸,便自个儿高兴得"嘿嘿"直乐。
  刘立气得直跺脚,当街捞起袖子,就要上前揍人。
  乞丐眨巴眨巴绿豆眼,看了刘立半晌,使劲吸回鼻孔下长长一串吊着的鼻涕,歪头问刘立身后的瑾瑜。
  "难道就是他?"挖了挖鼻孔,又补充道,"长得很一般。还没以前的我好看。"
  "你……你说什么?"眉角抖了又抖,刘立闻言,气得差点连话都讲不清楚。阴沉的脸色,堪比乌云盖顶的天空更让人惧怕,"你一个又臭又脏的乞丐,居然敢说本少爷……长得没你好看?"
  刘立深呼吸好几口气,才将最后一句话说全了。拿折扇的手,紧握到折扇在手心内发出几欲断裂的声响。
  瑾瑜眼看刘立就要闹出大乱子,率先一步挡在刘立身前,"别闹了。我们走吧。"
  刘立正想上前教训人,突然被人挡住去路,眼睛都欲喷出火来。
  "让开!你吃饱了撑的慌!胳膊肘向外拐?"
  瑾瑜脸颊的肌肉,在皮肤下暗动了几许,忍住刘立当街喝斥自己的委屈,低眉沉吟道:
  "你同他计较什么?有失身份。"
  一句话,两个人听了,截然不同两种状态。
  乞丐闻言,简直心花怒放,更在原地转起了圈圈,含情脉脉望着瑾瑜。
  "你真好……我们才刚认识,你就肯为我求情。假如今后我们感情好了,你岂不是……呀!在下什么也没有瞎想!"然后捧着脏兮兮的脸颊,很是陶醉。
  刘立原本看着他的样子,就已经很倒胃口,现下他这般作态,更让一向爱美又虚荣的刘立,忍不住嘴角抽搐,眉尖狂跳,一副"跟这种人理论,真的很没有格调!"的表情。
  于是他拉起瑾瑜就要走,恨不得赶紧离开此地。
  哪知乞丐却死死抓住瑾瑜的衣袖,横竖不让瑾瑜迈步,绿豆似的小眼睛,满怀希望地盯着瑾瑜,眼底的爱意,竟毫不掩饰又热情如火。
  "我可喜欢你了。我们做朋友吧?"
  瑾瑜被他邋邋遢遢的手拉扯着,不怒也不恼,直视他,苦笑一下,眼神既落寞又迷茫。
  "你喜欢我什么?我们又不熟。再说我长得这么丑……"最后一句,说得那样哀伤又自卑。乞丐愣了,痴痴望着他,拉着他衣袖的手,暗暗松开,收回来,在身后的衣服上擦擦,立正站好,表情木楞又呆愕,吞吞吐吐道:
  "可是我好喜欢……即使你长得再丑,我也不会嫌弃你的。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你的心,不是你的皮相。话说回来,原来人世间……你这种长相算丑的?那什么样的长相才算漂亮?"
  刘立在一旁,听着"呵呵"直笑,"当然是本少爷这种。"
  乞丐瞪着比芝麻稍大一点的眼睛,认认真真望着刘立又许久,终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不行,好丑!"
  "你说什么?!"
  "可不是么?目光不正,其身必邪。你心术不正,长得再好看,也难得到真爱。"
  "你!"刘立这回像是震怒了,瞪着真心实意说这话的乞丐,冷笑出声,"呵!你怎么知道我得不到爱。你当我身边的人是假的吗?"说罢,一把将表情呆滞的瑾瑜,拉至胸前,朝对面乞丐笑得忒坏。
  "他?"乞丐不敢置信地指着瑾瑜。
  刘立道:"可不是么?就是他——你刚才急着表露心意的心上人。他现在可爱我爱得紧着呢。我什么时候想抱他,他都会主动张开双腿,等着我干他。你都不知道他在我身下叫得有多浪……又骚又带劲!"
  "刘立!"瑾瑜平静无波的眼眸中,微微一闪。眉头轻颦一下,忽又瞬间舒展开了,"我们走吧。"说完这句话,瑾瑜长长缓过一口气,像是疲惫到了极致。
  刘立看着对面乞丐望着瑾瑜走开的背影,渐渐露出失望又挫败的表情,刘立就像一只胜利的斗鸡,脸上悄然爬上一抹得意的笑,仍不解恨地,又对那失魂落魄的乞丐道:
  "他刚才说他自己长得丑,那是反讽,你懂么?意思就是你长得太邋遢,太挫了!配不起他!你给老子滚远点!扬州第一美人也是你肖想得起的?笑话!找个地方撒泡尿洗洗干净再来追求吧,猪!"
  说罢,骄傲不已地打开折扇,瞥了一眼备受打击的乞丐,转身追上瑾瑜,有说有笑地并肩走了。
  乞丐很伤心,躺在扬州城外古榕树下,拿着一朵快要枯萎的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你又在这里做什么?我的镜子你要回来没有?"
  乞丐霍地一下坐起身,"镜子我送给心上人了!"
  "你……"那人忍了又忍,"那是我的镜子!又不是你的!你怎能拿去乱送人?没有了镜子,我如何找儿子?"
  乞丐使劲吸回鼻孔下长长一条鼻涕,喉结'咕嘟'滚了一下,咂咂嘴,"有点咸,味道还不错。"忽又泪如雨下,"你别提你儿子了。我害了相思病,又被人家抛弃了。都是月老那家伙!当初我被玉帝贬下凡间,他跟我说:'去吧。凡间很好玩的。而且我有偷看过你的红线,是系在凡间哦。对方还是个大美人呢……'"
  "他那是安慰你的,你也信。"
  乞丐在地上打滚,"就是因为我一直信,所以我才一个妖怪都没抓!谁叫我是天庭最单纯的一个。你要知道,当年玉帝给我赐的名,可就是……"
  "我知道我知道。你给我找着了儿子,我就和龙王一起上天庭,给你向玉帝说情,行不?"
  乞丐泪眼婆娑地望向他,"可我现在不想回天庭了。我爱上了一个人……"
  "呵!可他爱你吗?"
  "他嫌我长得不够好看。"
  "那不就结了。这种事要两情相悦的。"
  "我要换凡胎!"
  "你疯了?!"
  "我就要换!你帮我换!"乞丐斩钉截铁。
  "我还跟着你一起疯不成?这是触犯天条的。"
  "那你当年私自下凡玩耍就不算犯天条啦?到头来,你一点事儿都没有。我却落得如此下场。找不着你,是我一个人的过错吗?"乞丐泪眼婆娑。
  "……总而言之,我不帮你换。"
  "那我就不帮你找儿子!"
  "你……!我自己去找!"那声音说着,又往前走了几步。河岸边的小石头刹时被淹没了。
  乞丐大叫:"你还往上走?河水都漫上来了。刚才还只到脚边的,现在都到腰了!"
  那东西又只好退回去一些,沉默了半晌,"……你看我也没用。我又不是阎王,哪能说帮你换凡胎,就帮你换。"
  乞丐一看有门,绿豆似的眼睛,精光四射,"谁说你没有凡胎给我换?前几年,你不是捡了一个?哎,别跟我说:'你没有'。我每回去龙宫,都可以看见你抱着他,一次次念叨:'要是儿子在身边,也该这般大了。'那娃娃落海的时候,横竖也才五六岁的年纪,早该死了。你硬是用鲛人泪喂他对不对?让他跟活死人似的,只知道睡,却还晓得长身体。要是给阎王知道你私扣……"
  "哎哎哎,好了,我怕了你,我给你换,行了吧?"
  "嘿嘿嘿嘿……"乞丐的绿豆眼眯成一条线。
  "唉……横竖都是咱俩造的孽。已开了头,就结不了尾。你一定得帮我找到儿子啊……"
  "放心吧。哎,你真啰嗦。快滚回去,我快被你淹死了!"
  十年前,还是那一日。
  刘立与瑾瑜祈福归来,各自回房。
  晚上就寝,奶娘给刘立掖好被头,提灯离去。
  刘立累了一天,很快睡去。
  梦乡正甜,胸口上重重的,好像鬼压床。
  "嗯……"小刘立渐渐喘不过气,揉揉眼皮,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
  一只白花花,毛茸茸的动物,蹲坐在自己胸口的被子上,眼睛弯弯眯着,好像在笑。身后的大尾巴似一撮盛开的雪白鸡冠花。
  "噢……"小刘立惊叹不已,"好漂亮的猫猫。"
  "你才是猫。呆笨猫!"那玩意嗤了一声,高昂起头颅,很是不屑,"我是神仙!你今天不是去祈求,保佑你哥哥平安吗?"
  小刘立'哧溜'一下坐起来,望着他道,"你真的是神仙?"目光炯炯有神,"那我哥哥的病,会好起来吗?"
  那玩意被他吓了一跳,在被子上滚了几圈,爪子乱扒又重新站起来,非常不满自己被他突然起身的动作,害得失去平衡,大尾巴伸到小刘立红扑扑的脸颊边,挠了挠他的痒痒。果然听到小刘立抱着它的毛绒尾巴,"咯咯咯……"欢笑不已。
  狐狸眼睛一弯,邪魅一笑,"他好不好得了,就看你的心够不够实诚咯?"
  "我很诚心的!"小刘立天真地一把搂过狐狸,下巴枕在他毛乎乎的脖子上,肉肉的小脸,都压扁一块,"大神,你教我怎么做吧?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我很爱我哥哥的哟!"
  "哦?是么?"狐狸笑眯眯道,"你小小年纪,知道什么是'爱'吗?"
  于是,夜半三更,寂静无人时,小小的刘立,提着一盏摇曳的油灯,在漫天风雪中,捂紧身上的披风,跟随一只雪白狐狸的浅浅脚印,来到了秦淮河岸,一处靠海的悬崖边。
  由于天寒地冻,秦淮河的水都结了冰。只有这处悬崖临海。寒风中,浪花如冰刀拍岸,时时刻刻击打着崖下的岩石,悬崖上头的风,更是吹得人睁不开眼。
  小小的刘立,几乎连站都站不稳。手中抓着的油灯,很快被吹落下悬崖。那油灯内星光点点的火苗,遇到深黑色的海洋,骤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是不怕的,双手紧紧捂着胸前吹得呼呼作响的红色小披风,转头问狐狸。
  "这里真能叫出鲛王吗?"
  狐狸笑道:"那当然。我听说前年发大水,鲛王弄丢了儿子。所以每当月圆之夜,鲛王便会从海里浮出水面,在此啼哭,祈求再见儿子一面。你大声叫他,说不定他听见了,以为你是他儿子,就赐你眼泪回去救哥哥。"
  小刘立皱眉道:"可我听教我学问的先生说,鲛王的眼泪都会化为珍珠。和你说的不一样。"
  狐狸哈哈笑了几声,眼睛狡黠又邪气,"你家先生那是骗你的!你想想,他收了你爹爹的钱财,来教你读书。不装作很有学问能行吗?你若不信,叫鲛王出来问问,不就知道了?"
  小刘立眨眨眼,嘴角一翘,"这个主意好。谁撒谎,马上就知道了。我看你长得也不像神仙。庙里头的菩萨都是一脸慈祥,哪像你尖嘴猴腮的,还是个动物。你是猫还是狗?"
  狐狸呲牙一怒,尾巴一扫,"你给我下去吧!啰嗦的小鬼头!"
  "啊——!"小刘立脚下一滑,摔下了悬崖。
  狐狸尾巴捂脸,蹲坐在悬崖上的姿势,既妩媚又优雅,"哼,你去给鲛王做儿子吧!本大仙是狐狸!"说罢,身形一旋,变成了小刘立的样子,高高站在悬崖上,冷漠薄情的眼,学不来刘立原先的神态。
  与此同时,深黑色的海面,忽然泛起一道金色的光。
  狐狸惊奇地朝那处海面望去,由于太黑,什么都看不真切,依稀像是有一尾金色的大鱼,在海里弄潮。它亮色的背鳍在水面上显了一下,又很快沉入了海底。
  刘立原本今天心情很好的,也不知怎的,就因为刚才街上遇见那举止行为甚为奇怪的乞丐,这会儿竟觉得浑身不对劲,心里更甭提多别扭了。一些陈年旧事,也无端在脑海中浮现。
  锣鼓敲响,琵琶弹奏。一个留着八字胡须的矮瘦老头,在台上朗朗:
  "谢谢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今个儿,我给大家伙说个有关狐狸精的故事……"
  周围看客,掌声不断。
  茶馆角落处,一张老旧的八仙桌,两碗热气飘渺的大碗茶,一碟散乱的花生米。
  落座的刘立与瑾瑜,偏偏都兴趣阑珊,各想各的心事。
  那台上说书的老头,敲敲竹板,饶有兴致道:
  "传说我们扬州城外有一棵千年古榕,树洞里住着一只白狐狸精。"
  台下有人抢断道:"又是这个?!有没有新鲜的?这故事,在扬州,简直是妇孺皆知。连三岁奶娃娃晚上不睡觉,大人都说:'再哭,狐狸精来吃你哟!'我们可都是被这么吓大的。"
  茶馆内,顿时哄堂大笑。
  那人又用扇柄指着老头道,"我们来这儿喝茶听书,可都付了钱的。你没有新鲜故事,我们可要走人了。"说罢,那人带头丢下瓜子,就要起身离开。
  老头不慌不忙,摸摸胡须,笑出一脸菊花似的褶子。
  "客官且慢。虽说这白狐住树洞的传说,扬州城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又有谁清楚,这故事的由来?"
  "这……"
  老头继续道:"每年扬州出城踏青的游人不计其数。那棵千年古榕就在官道边上,又有谁真正看见过那树上住有狐狸?"
  一席话,将观众治得服服帖帖。来人纷纷坐好,认认真真,开始听故事。
  只有角落处的刘立耸肩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不打紧,倒把一直在想心事的瑾瑜,拉回了现实。眨眨眼睛,疑惑地望向他。
  刘立这会儿像是又豁然开朗,伸手正想去抓碟中的花生,巧见瑾瑜正朝自己望来,便也对他笑笑,手在半空中拐了一个弯,抓住瑾瑜放在桌面上的手,揉进掌心里摸摸捏捏……
  滑腻温暖。
  后者却很快将手挣脱出去,收回放在桌下膝盖上。
  刘立正想怒!瑾瑜低眉顺眼道了声,"人多。叫人看见了,不好。"
  刘立这才重新乐呵了,笑着朝他挤眉弄眼,"还不好意思?羞羞脸。"一下抓过半碟花生,转头去听那小老头儿说书。
  只听那老头正讲到兴起,"……话说那白狐狸精仗着自己长得美,勾引上魔教教主。
  不曾想,那魔教教主嗜杀成性,暴虐成狂。是个只爱江山,不爱美人的野心家。终其一生,只为除掉国君,并取而代之,企图自立为王。
  狐精受不了冷落,逐渐变了心。又爱上了魔教教主的死对头,前朝的末代皇帝。
  可不看不知道,一瞧吓一跳。
  此时的前朝,已是强弩之末。瘦死的骆驼。
  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是个衣食不能自理的傻子!
  狐狸精一气之下,觉得自己遇人不淑,将他二人的魂魄都吞进了肚子里,从此归隐山林,不知去向。
  正好我朝太宗皇帝路过京城,顺应民意,接管了天下。从此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后人为了纪念助我朝开国有功的狐精,又因扬州自古出美人。于是便有了这个传说。"
  "哦……"台下一群听得津津有味的观众,霎时间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愚民!"刘立眼睛贼亮,翘着二郎腿,手指剥了花生壳,朝嘴里抛花生仁。
  瑾瑜在圈椅上挪了挪屁股,暗中偷窥刘立不下数十次。
  台上的小老头又道:
  "说来还有一个笑话。
  传说那前朝的末代帝王,是个傻子。从来不会自谦为:朕。见到谁,都是我呀我的叫唤。
  偏生那魔教教主是个自大狂,凡事出口,必称其:本座。
  后来二人终于在京城皇宫中碰了头。
  那魔教教主问前朝皇帝:'本座素来听闻你是天生痴傻?敢问皇帝平日里如何上朝?如何处理国政?'
  那前朝皇帝怯生生瞪着大眼睛,只晓得对手指:'我……我……"我个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不会……昨天太傅教的,我又不记得了……'一席话语,直叫将士们哈哈大笑,皇帝却吓得尿了裤子,边哭边大喊狐狸精的名字。
  狐精笑得妖妖娆娆,从宫帐内款款走出来,只看了众人一眼,便将所有魂魄,都收为己用了。"
  "噗……"刘立笑喷了,嘴里的花生红衣,飞溅出几尺,"哪有这么好的事儿?真有这么容易,至于费这么大功夫么?说得跟亲眼看见一样,忒有才了,这老头!"
  瑾瑜根本没心思听书,竖着耳朵,每听刘立蹦出一句话,都要暗自在心中思索良久。一旦揣测不出其中含义,便紧皱眉头,担心不已。
  在这种类似于煎熬的'消遣'中,瑾瑜终于心累不堪,站起身,刚想走……
  刘立机警得好似一只看鸡的黄鼠狼,扭头回道:
  "你去哪儿?"
  "回家。这个时辰,刘清该吃药了。"
  "哦……"刘立拍拍手,竟没反驳什么,捡起桌面上的折扇,乖乖跟着他走了。
  刘府最素雅的房间内,衣着最华丽的公子,潇洒依靠在屏风上,摇着折扇,看着床榻那儿,端坐的二人。
  瑾瑜捧着一碗汤药,坐于床沿,每舀一调羹,都细细吹凉了,再小心翼翼递到刘清唇边。
  刘清披散着长发,坐在被子里,很是没有精神。瑾瑜每次将调羹伸过来,他都微皱起眉,微微把头调转开,紧抿嘴唇,不愿喝药。
  刘立开口道:"瑾瑜每日这么伺候你,也不容易。"
  刘清微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却马上伸手接过药碗,'咕嘟……咕嘟……'将极苦的药汁,一饮而尽。
  门外忽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
  刘立率先回头朝窗外望去,还没开口问,瑾瑜抬眼瞧见一个平时跟刘立玩得要好的同窗,从窗户外探进脑袋,兴高采烈地跟他们打招呼。
  "刘立!哎,你们都在,太好了。先生叫我来找你们。"
  "什么事?"刘立问。
  "书院来了一个新同学。今天刚到的。先生叫大伙儿都去一下,相互认识认识。"
  刘立嗤笑一声:"什么人?这么大动静?明日不也要上学么?作甚么心急火燎的,非得今个儿下午又去一趟书院,就为见他一个人?我不去。若想见我,叫他自己来!"
  "嘿,这你就不懂了吧?"那同窗又从窗户那儿消失了,打门那儿绕进来,到了刘立跟前,咽了咽唾沫,"这人比不得别人。是张府衙的亲外甥。听说是从金陵来的。还是个大美人呢。"说到最后,跃跃欲试。
  刘立道,"切,瞧你这点出息。要看美人,咱刘家三兄弟还不够你看么?平日里,你也没少看瑾瑜。要不是我大哥身体羸弱,鲜少去书院,估计你眼珠子都能飞出来!"
  "嘿嘿嘿……"那同窗也是个厚道人,害羞地瞅了瞅床沿边坐着的瑾瑜,又低下头,并不回嘴。也不知这些小动作,全都落进了身旁刘立的眼里。
  刘立瞥他一眼,冷笑一下:"所以说你们乡巴佬都没见过世面!那张府衙前些日子才上咱家来过。我见了。长得平头鼠目,尖嘴猴腮,难看死了。他的外甥,能生得好看,简直是笑话!"
  "真的好看。我已经见过了。同学们也都去了。不信你自己去看。"那同窗不怕死的又加了一句,"我就觉得,他长得比你好看……"
  "你说什么?!"
  一刻钟后,额头上青筋直冒的刘立,出现在书院大门前。
  瑾瑜扶着有些虚弱的刘清,随后下了马车。
  才一进书院大门,瑾瑜远远便瞧见,众人围绕中间,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玉面公子。他乍一侧目,对视上瑾瑜的目光,随即莞尔一笑,避开人群,直直朝这厢走来。
  瑾瑜微愣,继而又一惊。
  此人真的好俊。
  剑眉星目,隆鼻薄唇,眉宇间明明孑然一身正气,看着威严又神圣不可侵犯,嘴角却天生上扬,连着唇边的一颗美人痣,笑容憨态可掬,让人忍不住就想与之亲近。
  走路时,发带飘飘,衣冠胜雪。可谓是风姿卓绝,玉树临风。
  瑾瑜下意识抬首朝身旁一望,只见刘立阴沉着一张随时随地会打雷下雨的脸,咬牙蹦出一句:
  "他哪点比本少爷好看?!长得丑死了!!一个两个,都瞎了眼不成?!"说罢,立即就想找个人来问,结果转眼之间,对视上瑾瑜的目光。
  还没开口,瑾瑜已道:"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看的。"
  站在一旁的刘清,眼睛眨了眨,依旧没什么力气。只好靠在回廊一处柱子上,沉默不语。
  刘立闻言,脸颊上瞬时爬上一抹巨大到不可思议的笑容,望向瑾瑜的眼眸,闪亮如浩瀚银河,又忽然扭过头去,瞥开目光,鼻孔朝天道:
  "哼!我就说嘛,本少爷才是天底下最帅的人!那些不识货的白痴!还是咱家瑾瑜最懂我的心……"刘立一句话还没说完,身边忽又多出一个陌生的男音。
  "哦,原来你叫刘瑾瑜。幸会幸会。我叫钟九首。你以后叫我九首就行了。"
  "九首?你很会唱歌吧?"
  "呃……是呀,我以前在天……不,在家经常唱。我养的那些鱼,老爱听我唱歌呢。"
  "哦,有这等妙事?金陵果然是人杰地灵。"瑾瑜报以微笑,非常自然地,就和这位新同学攀谈起来。
  刘立"哼"了一声,阴阳怪调地喃喃自语,"才说完我长得比较帅,现在又跟人家聊得这么起劲。果然是个水性杨花的□货色!呸!我就不该信他说的话!人类都是骗子!"
  "你说什么?"瑾瑜回头问他。
  "没……没说什么。"刘立说完,眉头登时又是一跳。
  只见钟馗牵起瑾瑜的手,"去那边聊吧。同学们都在招手,叫我们快点过去呢。"说罢,便要带领瑾瑜,往人群聚集之处去。
  瑾瑜点点头,笑着答应他,跟随他往前走,忽听身后传来刘立压抑着怒气的嗓音。
  "你这个……"
  瑾瑜本不想理会,却奇怪为什么刘立的话,仅说了一半,就没了声音。好奇之下,回头去瞧。
  只见虚弱的刘清,拽着刘立的衣领,靠在他身上,闭着眼,颦着眉。
  嘴唇与刘立的,紧贴在一起。
  那一刻,时空仿佛都静止了。周围的喧嚣,煞那间远去。
  瑾瑜仍被人拉着手,继续往前走着。他没有停下,因为不知为何,心中很是害怕别人发现自己现在看到的这一幕。
  回望前方,同学们围聚在一起,高谈阔论着国家政事,谈笑风生间,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身后的刘立与刘清,正在做着惊世骇俗的举动。
  瑾瑜以为自己眼花了,又或者是只是看错。没有被钟馗抓住的那只手,揉揉眼睛,再次回头眺望。
  他们的嘴唇,却已经分开。
  刘清仍然紧紧抓着刘立的衣襟,靠在他胸膛上,目光如水,像是这世上除了刘立,就再看不进其他。
  刘立一手搂着刘清的后腰,稳住他病弱的身体,不让其摔倒。拿折扇的手,按在胸前,扶着刘清扯自己衣裳的手。
  "你在干嘛?不要命了?"。
  "我顾不得这么多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一天一天,渐渐对别人动了心……"
  瑾瑜听到刘清断断续续在讲话,还没听清,刘清就已失了力气,双眼一闭,向下栽去。
  "刘清!"瑾瑜吓了一跳,挣开钟馗牵着的手,赶紧往回跑。
  其实刘立在刘清将要晕过去那一刻,已先出手接住了刘清下坠的身体,却神情恍惚,像是怔了。
  瑾瑜心急火燎地跑来,一把便将刘立怀里的刘清抢过,抱在自己怀里,瞪视刘立的眼神,既戒备又警惕,活像一只护崽子的老母鸡,呼呼喘着气。
  刘立有那么一刻,只是蹲在地上,眯眼望向对面,抱着刘清,心疼不已地呼喊他的瑾瑜,后又忽然哈哈大笑,折扇在手心里拍了几下,冷下脸,恶狠狠道:
  "有意思。事到如今,反倒怪起我来。"也不知是说给谁听的,还是自言自语。说罢,伸出手去。对面的瑾瑜立即向后一缩,死死捂住怀里的刘清,眼睛都红了。
  "你别碰他!"
  也许是这一瞬,瑾瑜的眼神太过仇恨,又或者是他突然大喊的音量太过吓人。刘立伸在半空中的手,还没碰着刘清,便骤然停下,又向下一塌,收了回来。
  "得。横竖每回做恶人的……都是我。"刘立点点头,苦笑一下,眼神微闪,皱了皱眉,像是挺委屈。喉咙一滚,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时钟馗和其他同学也都纷纷赶了过来,围着瑾瑜,问刘清要不要紧;还有些个多事的,望着刘立出门的背影,好奇刘立为什么不管自己昏迷的哥哥,就一个人先走了?
  瑾瑜在纷杂的人声中,只是紧紧怀抱着刘清,就像是誓死捍卫珍贵的宝物。心中的苦,如鲠在喉,无法向外人道也。
  瑾瑜很快带着刘清回了家,内心却一直无法平静,呆呆坐在床沿,守着刘清,直到天黑,都不记得叫下人进来掌灯。
  当晚子夜,刘清终于醒了过来,却彻底崩溃了。
  他头一次,在瑾瑜面前如此失态,抱住瑾瑜又哭又求,还跪在床上,不停地给瑾瑜磕头。
  "是我先喜欢他的……你不要抢……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瑾瑜早已满脸泪痕,木偶一般任凭刘清来回拉扯自己,好半天才回过神,忽然一把擒住刘清的双肩。泪红的眼珠子,直直望进刘清的眸底深处。
  说话的时候,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你不可以喜欢他的。这是乱伦。你明不明白?他是你弟弟。"
  瑾瑜说这话时,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刘立,都是那夜喝醉强上自己的狐狸精。但这一切真相,是断不能对犹在病中,脑子又不清醒的刘清说的。
  刘清只是垂着不停摇晃的脑袋,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瑾瑜明知刘清一天几变,自己现在说的话,仅过一会儿,就不知道他是否还会记得。可害怕失去最珍视之人的恐惧,让他耐心又几近魔咒般地,一遍一遍,不停地跟刘清念叨。
  "你病久了,看事情太过单纯。人都是会变的。现在的刘立……"瑾瑜说到此,像是伤口化脓般苦痛,咬着嘴唇,将头偏开,悄悄抹去眼角的一些多余液体,又转回来对刘清平静道,"他已不再是你所熟悉的弟弟。你不清楚他的为人。喜欢他,你会吃大亏的。看在我这十年,每日每夜照顾你的份上,你这次,无论如何都要听我的。"
  瑾瑜说罢,嘴唇抖了几下。早已布满血丝的眼眶,又泛起一阵红。眼底盈满的晶莹,随时可能呼之欲出。他吸吸鼻子,再次强忍下难过,牵起刘清的手,笑得又苦又温柔。
  "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你平平安安活下去,长命百岁。"
  刘清突然扑到瑾瑜怀里,哭得鼻音浓浓,"我不要命了……为了他,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你怎能说出这种话?!"瑾瑜闻言,很是愤怒,一把拉开刘清,瞪视他道:
  "你对得起十年来辛辛苦苦服侍你的我吗?你对得起日日夜夜为你担惊受怕的父母大人吗?你要是真喜欢刘立,没了命,你拿什么喜欢?你对得起从前那个会为你折千纸鹤祈福的弟弟吗?"
  一席话未毕,瑾瑜先愣住了。一些美好的往事,就像插入胸膛的钢刀,绞着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痛得让人不能喘息。
  刘清癫狂了一阵,渐渐没了刚才那样的精神,呆呆跪在床上,眼泪一滴滴,打在被褥花纹间的手背上。
  "我错了……是我错……我不该做那样的决定……我后悔了……"
  "知道错就好。乖,睡吧。最好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瑾瑜喃喃,紧紧抱住喋喋不休的刘清,头枕在刘清的肩膀上,咬紧嘴唇,忍住不哭出声,轻轻拍击着刘清的背,送他入梦乡。
  那一夜,瑾瑜终于明白,自己的一条腿,已经踏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此路单程,不能返。
  瑾瑜也不记得,这是第几次站在古榕树下。
  面对树洞,还是头一遭,瑾瑜沉默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南庭仙鹤,栖于琼浆。翔与海面,见鲲喜跃,朝气活泼……"
  忽然间,树后传来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歌者嗓音清灵又富用磁性,合着干净空灵的琴音,很是吸引人前去一探究竟。
  瑾瑜扶着粗大的树干,踏着盘根错节的树根,寻着那歌声传来的方向,来到大树的另一面,果真在树下,看到一名盘腿端坐的男子,大腿上架着一把古琴,正在动情弹奏。他胜雪的白衣上铺满了翠绿的树叶,看样子已在此坐了许久。
  只听他边弹边唱道:
  "本是天敌,何苦堕入情海。却只能日日相顾,夜夜相思,唯独不能长相守矣。"
  一曲终毕,瑾瑜怔了神。
  "你来了?"那人几时察觉到自己,又何时走到了自己面前,瑾瑜都没有发现。待他笑得和颜悦色,望过来时,瑾瑜才恍然觉得鼻腔有点堵。伸手一摸,脸颊上早已是一片冰凉湿润。
  "你好像不开心呐。有什么烦心事吗?可否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到你也不一定。"
  瑾瑜有些羞赧,袖口拭净脸上的泪痕,尴尬地苦笑一下,"抱歉。才第二回见面,就让你见笑了。"
  "哪里话?见外了不是?"
  他眼底散发出来的笑意,宛若阳光下的蔚蓝天空——明媚、干净,又超然于世。
  他纯真清澈的眼神,毫无杂念与猥琐之意。看着,让人不自觉就想亲近。
  瑾瑜忽然感觉,自己跟他就像是多年前早已认识的好友,心情也稍稍获得些慰藉。
  "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
  我是专程来此候你的……没想到还真等到了……
  钟馗低头望着等待答案的瑾瑜,抱古琴的手臂,不自然地换了一个姿势,终没有回答。
  因为他单纯、执着,不会说谎。
  神仙,都是不能说谎的。一旦说出口,绝对是真话。
  可是这番话,他现在还说不出口……
  钟馗慢慢转过身,用飘扬的束带对着瑾瑜。俊朗的玉面,红彤彤活像一只煮熟的大虾。
  瑾瑜在身后叹息,听起来很是疲惫。
  钟馗赶紧又转回去,望着他道:"你究竟遇到什么事情?竟如此惆怅。很难以启齿吗?"
  瑾瑜苦笑,"不说了。家务事。"
  "哦……"钟馗抓抓头,"那我就不多问了。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就直说。"
  "一定。"
  钟馗忽又忆起上次,也是在这棵树下,送镜子给瑾瑜的事,由于自己相貌变了,恐吓着对方,也不好问他用没用,只能补充道,"你不要小看我哟!我会很多奇能异术的!"
  "我刚才已听过你唱歌了。很好听。"
  钟馗抓抓后脑勺,颇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声低喃道,"唱歌不算是奇能异术吧?我还会抓鬼除妖呢……"
  瑾瑜忽然感觉心里很温暖,看着他,露出一抹这段时日以来,最真诚,又发自内心的微笑。
  钟馗当然不明所以,只觉得他笑起来凄美绝轮,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怔怔望着瑾瑜,下巴都忘了关上。好半天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赶紧背过身去,对着手指,暗暗偷窥身后好几次,待发觉瑾瑜并没有为此生气,这才兴高采烈地,又转回来,笑如暖阳般可爱,伸手在瑾瑜手臂上轻轻捶了一下。
  "你这人挺花!我斗不过你。以后别欺负我。"
  "呵呵,不会。"瑾瑜欢笑出声,望向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天真可爱的无知孩童。
  两人所站的山坡,此时刮起一缕和煦的春风。青青古榕树下,两位少年,美如璧玉。一个抱琴,一个束带纷飞。碧草蓝天,树荫流云。美得,像一幅佳偶天成的画。
  集市上,人头攒动。
  几个富家公子,拿着折扇,三三两两在遛弯。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成天无所事事的刘立。
  当他正拿起沿街一个摊位上的小玩意时,身后的一名同窗,突然用折扇指着当街一处人群,在他耳朵根前大吼。
  "哎哎,快看!刘瑾瑜和钟九首!"
  刘立一震,抬眼朝那同窗所指的方向望去。
  只见大街之上,人流中间,瑾瑜望着那个身后背琴的丑男人,笑得极为□又风骚!
  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像是也在逛街买东西。
  刘立的脸色瞬间黑得跟锅底差不多。身后那不识相的同窗仍在道:
  "他们怎么搞到一块儿去的?钟九首才刚来。跟谁也不熟悉啊?刘立,你家二哥一向不爱搭理人,只跟你最要好。你可知道其中缘故?哎哟——!"
  那人话还没说完,刘立已经一个手肘,向后捅去。那人被击中腹部,痛得弯腰捧腹,蹲在地上,嗷嗷直叫。
  "刘立你做什么打人?"
  "谁是我二哥!你说话小心点!我的哥哥只有一个。瑾瑜是个什么东西?也配称我哥?真是笑话!"刘立阴沉的脸色,凛然的眼神,都让其他几个同行的同窗不敢做声,只出手扶着那名捂肚子的同学,眼露同情。
  刘立的怒气,却并没有因为周围的沉默而消减,反而有越来越大的趋势。他望着瑾瑜走远的方向,面颊一抽,冷笑道:
  "丑人多作怪!越长得难看,就越吸引跟他一样的货色!哼!"说完,一撩衣摆,衣袖一甩,独自走了。
  几个同学,面面相觑。
  那名被打的同窗,一脸憋屈,"他气什么?"
  "不知道。吃醋吧。自己玩得好的朋友,突然被人抢了去。他心里不是滋味。"
  "哦……"
  一人答完,众人恍然大悟。
  瑾瑜今天本来心情挺沉重,出门散心时,遇见了钟九首。奇迹般地,心绪就豁然晴朗开来。于是他回府时,脸颊竟带上了浅浅的笑意。
  心中想着事,也没留意看路。习惯性的往自己住的小苑处走。哪知才过花园,刘立饱含怒气的声音,好似已恭候多时。
  "你今天去哪儿了?跟谁去的?在哪儿碰面?呆了多久?通通给我一字不落地说出来!"
  瑾瑜吓了一跳,霎时停住脚步,刚抬眼,刘立已经从花园树林子后走了出来,一边瞪视瑾瑜,一边踏上瑾瑜所在的回廊台阶,仅隔几步之遥,挡在瑾瑜面前。
  瑾瑜下意识想往后退,脚还没迈开,手臂先一步被刘立擒住了。
  "啊……好疼……"
  "说!你今天去哪儿了?"
  "呃?"瑾瑜不明所以,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刘立已等不耐烦。
  "不想说是不是?很好……"刘立愠怒的面部肌肉,在皮肤下暗涌几许,"跟我走!"
  刘立咬牙说完这句话,猛地拉过瑾瑜的手臂,拖着拽着,就将他往自己卧室带。瑾瑜不笨,虽然不知道他突然又生什么气,但不用大脑想,也晓得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于是便不停挣扎,甩着手臂,不愿跟他去。刘立见此,更为愤怒,干脆一把由后抱住瑾瑜,不让他挣动,推着瑾瑜进了房,反脚踢上门,就一家伙将他扔进了床铺内。
  瑾瑜战战兢兢趴在塌上,刘立挡在塌前,开始冷冷俯视着他,一颗一颗解开胸前的盘扣。到最后,竟非常不耐地一下子将衣襟都拉敞开来。
  瑾瑜盯着他衣衫下结实硬朗的胸腹肌肉,逐渐慌得连袖笼中的手臂,都瑟瑟颤抖如风中荆芥。
  刘立将自己身上碍事的衣物一件件扔到地上,目光直锁床榻间的瑾瑜。眼神好似野兽开餐前,看活着的食物般,凶狠又饥渴。这对害怕之前经验的瑾瑜来说,无疑是一种酷刑,一种煎熬。全身已抖得太久,竟连逃跑的力气都失去了,瑾瑜颤着手指,从袖袋中掏出一个精美的荷包,递到刘立身前。由于太过畏惧刘立,说话的声音都在结巴。
  "我今天是出去……给你……买……买东西……"
  "哼!是么?跟谁去的?"刘立歪嘴冷笑一声,弯下腰,一把抓过快趴不稳的瑾瑜,让他头枕自己的手臂,搂睡在自己怀里,另一手强硬地分开他的大腿,便直抚其要 害。
  "唔……"只一瞬,瑾瑜便轻颤得更厉害,下意识夹紧双腿,全身僵硬得好似一根木头,手里捏着那个荷包,仍不死心地往刘立眼下递,嘴唇随着逐渐增强的快感微微战栗,表情害羞又隐忍。
  "是真的……真的……我一个人去的……啊!"瑾瑜话刚落音,刘立轻抚其要害的手指,便重重一捏,目光寒冷,阴阳怪调。
  "真的只是一个人去?"
  "嗯……"瑾瑜疼得脸色煞白,眼泪'噗通……噗通……'顺着眼角滴淌,哽咽答道,"在半途……遇见了新来的同学……钟九首……"
  "哦?"刘立闻言,心情又好了一点,手掌终于离开瑾瑜的腿间,拿过那荷包,只随便看了一眼,便向后一丢,重新扑到瑾瑜身上,开始拉解瑾瑜的腰带。
  瑾瑜一惊,按住他的手,瞪着大大又雾蒙蒙的泪眼,望向刘立道:
  "你……你还要?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
  刘立哼笑,"我才不要那玩意,也不知是哪个丑八怪送给你的!你转个背就想拿它来糊弄我?笑话。小爷我头顶上是绿的么?想让我消气,等会儿你就好好伺候我舒坦了再说。"
  刘立说罢,瑾瑜已经呆了。刘立不满他怔神,拉开瑾瑜的衣襟,一口咬在他颈项动脉处,骇得瑾瑜如受惊的小鹿般,在他身下一直颤,一直颤,触感好极了。
  刘立顿时狐心大悦,压在瑾瑜身上,哼哼唧唧弄了一阵,直捣黄龙而去,做得昏天黑地。看着无力反抗的瑾瑜在自己的挑逗之下,一边流泪一边□的模样,刘立的怒气,忽然间就烟消云散。
  欢爱过后,刘立有立即沐浴的习惯。所以每次他发泄完之后,一定会丢下躺在床上喘气又无力动弹的瑾瑜,跑进屏风后洗澡。而且每回,他都要瑾瑜在他洁净身体之前,离开自己的屋子。就好像玩过的玩具,脏了,就扔。毫无怜惜之情,也全无眷恋之心。
  但这一回,当刘立穿好衣服,从屏风后走出来时,瑾瑜仍在屋内。且刘立看到他时,他正摇摇晃晃地从床上站起来,脚下不稳,又赶紧扶住床柱,一副要死不活的柔弱相。刘立看着就有气!
  不像男人,整个一娇滴滴娘们嘛!
  随即语气也不好,"你怎么还没走?"说着,也只是看了瑾瑜一眼,就不耐烦地移开目光,朝门口走去,"我回来之前,你最好已经走了。"说罢,拉开房门,就要出去。
  "刘立……"瑾瑜在身后轻轻喊了一声,像是极没有力气。也没有底气刘立听了会回头。
  刘立却顿时止住了脚步,回头道,"还有什么事?"语气极冷,目光也几近严苛。
  瑾瑜被他折腾得太久,腿脚都合不大拢,怕他又等得不耐烦,只想快些走到他身边,却由于脚步虚浮,步伐竟变得非常奇怪。
  刘立看着直想笑,刚想打趣他,瑾瑜伸出袖子下的半截手指,捏着刚才刘立丢开的那个荷包,低着头,又递过去。
  "这个……你可以收下吗?"
  刘立一愣,瞅着瑾瑜此刻低顺的长睫毛,还有他哭得红肿的桃儿眼,见他明明觉得很尴尬,又非常执着地拿着那个荷包。
  难倒这个……真是他特意买给我的?
  刘立审度之间,忘了动作,也就没接。瑾瑜抿了抿嘴唇,又加了一只手,双手捏着那只荷包,递得更靠近刘立一点。
  "请……请你收下……我的一点心意……我嘴笨,不会说话……老惹你生气……也没有钱,能送你多好的东西……"
  "给我吧。"
  瑾瑜吞吞吐吐还没说全,刘立便已伸手,想去拿他手里的那个荷包。瑾瑜却忽然蹲下身子,单膝跪在刘立腿边,抬首怯怯望着刘立。
  "我帮你系上。"
  说着,便开始动手,将那只荷包往刘立的腰侧缎带上扎系。
  刘立简直倒吸一口凉气,因为瑾瑜做这些的时候,他那张精致秀气的小脸,离自己的裤裆就仅不到一寸。特别是他那张欢爱时,嫣红欲滴的小嘴,就在自己的□边上……
  刘立忍得很辛苦,才没有让自己的□搭帐篷。瑾瑜也终于完工,抬首朝他一笑。
  刘立悲愤地扭开头,恍然发觉脸颊变得有点烫!
  斜眼瞟那可恶的贱人,却发现他站起身子的时候,竟有些头晕目眩,身形一歪,要向后栽倒。刘立手一快,就接住了。
  接了就接了呗,他又不服气,随即开骂道:
  "你是猪么?站都站不稳!还要小爷我扶。我看你是越来越娇气了!"
  瑾瑜扶额站定,默默拂开刘立的手,自己稳住身,笑得有些虚弱。
  "抱歉。最近有些昏昏沉沉的,看东西也老是有重影。"
  刘立心口一震,竟有些呼吸困难,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温和了许多。
  "要实在不舒服,你就在我屋里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瑾瑜摇摇头,"不了。到时辰,该刘清喝药了。我得过去。"
  刘立眼眸闪了一下,木然"哦……"了一声,没说什么,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一个月后,扬州城外,古榕树下。
  瑾瑜跪在树洞前,眼神悲愤。大腿上的衣服布料,被他紧攥的手指,弄得褶皱四起。
  钟馗躺在瑾瑜身边,头枕一处高于地面的树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原本雪白的衣服,这会儿已经被他穿成了灰黑色,头发也乱糟糟的,像是很长时间都没有洗过。
  钟馗不时会用指甲在头皮上抠一抠,又掳掳指甲,在衣服上揩一下。原本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于是变得更脏。
  瑾瑜今日一句话都不说,表情也甚为不悦。钟馗虽不熟悉人情世故,好歹也算半个神仙,很快便察觉到瑾瑜今日心情不佳,偷偷瞥他几眼,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一支冰糖葫芦。突然鼻子有点痒,又腾出一只手去挖鼻孔,抠出一坨黏答答的鼻屎,甩了几下,都没弄掉,只好暗暗伸手在背后的树皮上抹了抹。
  "啊啊啊啊!"刘府中正在喝药的刘清,一口药汁全喷溅在了丫鬟小翠的脸上,"好恶心!!"摸着大腿,不停擦拭。
  钟馗弄干净手,羞红着脸颊,将那支'变出来'的糖葫芦递到瑾瑜面前,讨好道:
  "吃不吃?很甜哦。自从来到凡……不,扬州城,我最喜欢吃这个了。"
  瑾瑜今日火气忒大,闻言怒瞪钟馗,皱眉道:
  "你真邋遢!虽说大丈夫应不拘小节。但一屋不扫,何扫天下?你连自己都收拾不干净,还如何收拾妖魔鬼怪?以往还跟我说,你会降妖除魔?看来都是骗人的!"
  这话讲得很是挑衅,钟馗听着也怒了。跳起来时,带动地上连片的落叶,弄得尘土飞扬。
  瑾瑜被呛得咳嗽,袖子捂嘴,便闻钟馗气急道:
  "谁……谁骗你啦?我们仙……钟家人,向来不说谎!"
  瑾瑜又问:"那你说的什么鬼符与桃木剑,对妖怪有用,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
  "你放屁!一点都不起作用!我还叫你亲自陪我去选的呢!"瑾瑜像是想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面容又羞又红,却很是懊恼和愤怒。
  钟馗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拿着那支糖葫芦,摇来晃去,木木站在原处,瞅着瑾瑜,可怜兮兮,许久又喃喃道:
  "说了帮你,你又不要……不灵验又来怪我……要是谁都能除妖,还要我下来做什么?"
  瑾瑜胸膛起伏,气喘得很急,语气生硬,表情倔强,"这件事情不是一般人能搞得定的。我冒着生命危险在做。我不想你牵连进来,到时反被我害了。"
  钟馗闻言,心里像开了花似的高兴,脸上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来。
  "咳咳……大不了下毒呗。反正都是活物,就当药耗子。"
  瑾瑜眼前一亮,豁然回头看向钟馗,只见他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衣服,又羞赧地撇开脸,"我回家沐浴。"急急说完,丢下瑾瑜,独自走了。
  瑾瑜双手合十,对着大树祈祷道:
  "树神,十年前,你保佑了刘清。我再求你一回。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要弄死他!"
  瑾瑜说完,神情决绝地朝古榕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头也不回跨上马背,地朝扬州城内急驰而去。
  刘清睡到一半,猛然惊醒,坐起来便朝门外大喊:
  "来人啊!快来人!"
  小翠推门而入,跑过来问,"大少爷?"却见刘清一额头的汗,眼神焦急不已。
  "刘立呢?快去把刘立给我找来!我要见他!"
  小翠道:"三少爷出门遛鸟去了,还没回呢。"
  刘清一把抓住小翠的袖子,手指冷冰冰的,尤不停颤抖,"叫人去寻他!立刻去!"
  瑾瑜到了一家偏僻的小药店。由于古时买砒霜之类的毒药,都要有官府加盖印章的公文。瑾瑜拿出自己大部分钱财,贿赂了掌柜,又软磨硬泡,用当玉佩剩余的最后一点银钱,买了一包鹤顶红,暗自揣在怀里,牵着马,往刘府去。
  谁知才到人多的大路上,一眼就瞧见刘立手里提着个鸟笼子,嘴里吹着口哨,一手打着折扇,逗趣着笼子里的画眉鸟,在大街上遛弯。
  瑾瑜飘然一笑,朝他走过去,到了跟前,也不好好打招呼,只咳嗽两声。
  "咳咳……"
  "哟或?"刘立撅着嘴,口哨刚停,就调侃上了,"又去给我买东西啊?你这段时日可黏人得紧。小爷我都快淹死在你的温柔乡里了。"说罢,朝瑾瑜挤挤眼,压低声音,在耳朵根子边上嚼舌头。
  瑾瑜也不恼,媚惑地瞥他一眼,嘴角微微上扬,"说归说,几时见你死?每回都是我被你弄得死去活来。"
  瑾瑜这话说得极暧昧,表情又风骚,像极了勾引。刘立滚了滚喉头,腆着脸拉过瑾瑜,拐进一个胡同里,就要占便宜。
  "我弄不死你!你个小妖精!噢……你哪回不是在我身下叫得□,好不快活?快把裤子脱了。"
  "嗯……你别这么猴急……"
  瑾瑜软推绵扭,就是不让心急火燎的刘立得手。刘立被他折腾得够呛,气喘吁吁,眼睛都红了。瑾瑜却只是呵呵欢笑,手指抵在刘立嘴唇上,慢慢将他推开些许,眯眼道:
  "晚上。我们一同吃饭。"
  "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要。"刘立转而含住瑾瑜的手指,舌头立即缠绕上来,模仿着□的动作,来回舔舐。
  瑾瑜一把将其推开,整了整胸前的衣襟,拂袖走出了胡同,到了人多的地方,又回眸朝暗巷中的刘立妩媚一笑。
  "你晚上陪我吃饭,我便任你处置。"
  刘立闻言,差点想不顾一切冲上去,立马将他生吞活剥了。瑾瑜却已翻身上马,朝他笑着眨了眨眼,一扬马鞭,飞驰出去。刘立再想追,也追不上了。掉在脚边地上的鸟笼子,里头的画眉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跳来跳去,扑腾翅膀。这只以往刘立精心喂养的小玩意,这会儿看在刘立眼里,一点都不重要了。
  自打那日瑾瑜开始给刘立送礼物起,两人的关系可以算是突飞猛进。刘立每日耗在瑾瑜身上时间是越来越多,有时乐起来,竟连刘清都顾不上去探望。瑾瑜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三天两头弄个什么情深意重的小玩意送给刘立。把个吃软不吃硬的刘立哄得是服服帖帖,甭提多亲密了。
  于是乎,二人这段时日以来,可谓是如胶似漆,情意绵绵。
  连书院里的同窗,都在刘立耳朵根前抱怨,说他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刘立听了,也不回嘴,只笑得喜滋滋,甜蜜蜜,就像是陷入初恋的青涩少年,那点谁都知晓的秘密,怎么藏也全写在了自个儿脸上。
  现下刘立心头的那把火,非要瑾瑜那瓢水,方才浇得灭,哪里还管什么鸟?直接一脚就踢飞了鸟笼子,火烧屁股地往家赶。哪知才到府门口,就看见家丁站在大门口左顾右盼,见到刘立,立即迎了过来。
  "哎哟,三少爷您可回来了。大少爷满世界找您呐。急得都吐血了!"
  "怎么回事?"刘立微震,眉头一紧,跃进门槛,直朝刘清住所跑去。
  瑾瑜对着一桌的食物,等到很晚,仍旧一点食欲都没有。
  筷子,碗,还有酒,以及桌上的菜,该抹的,都抹了;要放的,也都放了。
  砒霜没有留一点。
  那堪称鹤顶红的毒药,只要一丝粉末,就可以在须臾之间,毒得会走会动的活物,全身抽搐,立即身亡。
  瑾瑜抱着大不了一起死的决心,在黑暗中等待刘立的到来。
  可惜他很晚,都没有来。
  瑾瑜焦急的心,渐渐在等待中,变成了慌乱。手指停不下颤抖,只能在桌面下紧紧抓住大腿上的裤子。
  不会的。怎么可能走漏风声?这件事情,只有我和钟九首知道。
  而刘立,一向与钟九首不合。
  那他……为什么不来?
  '砰!'瑾瑜正思索间,房间的大门,忽然被人一脚踢开了。
  刘立站在门外,一脸的笑意,丝毫延伸不到眼底,"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那一刻,瑾瑜差点激动得全身血液都在沸腾,快速站起身,笑着让座道:
  "哪里话。这儿就我们俩,还分什么你我?"
  "那是。你浑身上下,哪一处不是我的?"
  瑾瑜听他这话,眉头不禁皱了一下,很快又舒展开。却见刘立冷冷望着瑾瑜,走进来时,手里竟牵着一条栓土狗的绳子。到了桌子那儿,扬手便将一碟菜打翻在地上。
  瑾瑜的脸色,已然煞白,看着那只土狗舔食地上的菜肴之后,很快"嗷嗷……"哀嚎了几声,倒在地上,口吐白沫,很快蹬腿死翘翘了。
  刘立又拿起一碟菜,'咣当'砸在桌面上,发出很大的碰撞声响,也吓得瑾瑜不自然往后退了一步。刘立便哈哈大笑:
  "你就拿这些东西招呼本少爷?瑾瑜,你真喜欢我么?"
  瑾瑜看不到一丝血色的嘴唇,抖得仿佛筛糠,"喜欢……唔!"话未落音,刘立已扑身袭来,一家伙将瑾瑜撞在墙壁上,卡住咽喉,眼神冷得骇人。
  "喜欢?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早点死!"
  "咳咳咳……"瑾瑜被他不断往上提,脚尖渐渐离了地,呼吸也变得不畅,脑子却异常清醒。松开本能紧抓刘立手腕的手,去掏袖子里,早已预防万一准备好的刀子。
  可瑾瑜毕竟是文弱书生,比不得刘立从小舞刀弄枪的体魄,挥出去的尖刀还没□刘立的胸膛,便被刘立一巴掌扇到地上,跌得眼冒金星不算,还咬破了嘴唇,刀子很快脱了手,掉在地上,'丁零当啷'作响。
  瑾瑜好不容易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却被口腔内的血水呛得不住咳嗽,爬起来又想去捡刀子,嘴里豁出去吼:
  "我跟你拼了!孽畜!"
  刘立抡起一脚,将他踢飞到桌面上,压垮了桌子。桌面上的美味佳肴,杯碟瓷碗,碎散一地。瑾瑜再次掉回地面上时,疼得连动都动不了了。握刀子的手掌心,被掉落的碗碟碎片划破了,涌出殷红的鲜血。他恨恨瞪视面前的刘立,眼中并没有一丝惧怕。
  "我不仅想你死!我还想把你碎屍万段!五马分尸!!"
  刘立站在对面,脸色从未有过的阴郁,大步走过来,提着瑾瑜的头发,就往外拖。
  "你放手!畜生!我要杀了你!"不管头皮被拉扯下多少头发,又或者腰背在地上的台阶与门槛上,膈得青紫交加,以及全身各处的皮肤也都是红色的擦伤痕迹。瑾瑜全然一副豁出命去拼的架势,对刘立又踢又踹。
  却终被刘立带进了卧室,一巴掌扇歪他半边脸,又将他压回床铺上,"格老子的,你敢耍我!"手在枕头下摸了一阵,拿出那个昔日两人欢愉之后,瑾瑜送给他的荷包,放到嘴里,牙齿一咬,拆开缝线,掏出里面的东西。
  一条明黄色的道符,用红色的黑狗血龙飞凤舞的写着咒语。
  刘立看着,脸上的笑容愈渐鬼魅,语气也邪气异常,"好啊,你好得很!"忽又放开瑾瑜,跑到墙壁那儿,取下一柄长剑,取下剑鞘,丢至瑾瑜脚边。
  "这把剑,剑柄是桃木的吧?你当初还说是特意为我订做的……呵!我怎么就没想到,这'特意'竟是如此含义!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刘立的话冷得仿佛千年寒冰,瑾瑜见终究纸包不住火,居然仰天长笑起来。笑着笑着,泪如雨下,咳血顺着唇边,流淌至下巴处,滴落在衣襟上。
  "那夜你到我房里,其实是喝醉的了。你变了狐身,你自己不记得罢了。"
  刘立眼珠子微动,像是思索了一阵,遍寻脑袋之后,仍没有印象,又听瑾瑜道:
  "我今夜无论成功与否,都已知自己活不长久。可怜那几个被我买通的少年,偷袭你不成,反被陷了大狱。可悲、可叹!横竖我与刘清,都逃不过这一劫罢……"说着,凄苦一笑,捡起地上的剑,就要自刎而死。
  刘立早已听得愤恨交加,这会儿更是怒不可遏,拾起书桌上的一支毛笔,扬手就朝这边弹飞而来,精准打向瑾瑜握剑柄的手。
  瑾瑜手背一痛,长剑重新掉落回地上。
  下一瞬,暴怒的刘立已欺身到面前,擒住瑾瑜的手腕,反身背在身后,抓着他的后脑勺,强压在床上。
  "想死?哪有这么便宜?你对我做了这么多事,我不报答报答你,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
  瑾瑜还想挣,身后'刺啦'一阵锦帛断裂的闷响。瑾瑜忽感腰后一凉,瞬间悲愤地大吼起来:
  "混蛋!你放开我!你这个没有人伦的畜生!"
  "哈哈哈哈!骂得好!有种就继续骂!我操不死你!贱人!"刘立猛地掰开瑾瑜的臀瓣,毫不怜惜地,一股脑儿就直□去。
  "啊——!"瑾瑜大叫一声,很快挣扎的力道就小了许多。股缝处,随着刘立大动干戈的深拉猛扯,渐渐滑下几缕刺目的猩红。
  刘立低着头,眼睛在刘海下看不清神情,嘴角邪气地上扬着,喘息的频率越来越急,出口的话,都是辱骂。
  "人都是骗子!你活该有这下场!当初我就不该同情你!你居然敢骗我……你哪回不是在我身下扭着屁股,活像个□?爽完了就想杀我?你真他娘的毒!"
  "唔唔……"瑾瑜第一次被刘立如此粗暴的对待,很快就只剩趴在床上皱眉的力气,痛得几乎发不出声音,更别提快感了。
  瑾瑜这才知道,原来以往刘立对自己的那种粗鲁态度,竟还算是好的!
  想到此,瑾瑜忍不住露出一抹自嘲地笑,"呵呵,真衰……我居然要这样死去……啊……"
  刘立就着身体相连的姿势,一把将瑾瑜翻转过来。插在瑾瑜体内的□,沾着瑾瑜□中流出的血,狠狠拔出,下身又猛地一沉,进到更深处。
  "啊!"瑾瑜感觉自己的肠子仿佛要被他干穿了,疼痛到麻木的□,火辣辣好似灌进了辣椒水。太过难受的触感,只好让他不停扭动着身子,摇晃头颅,想逃离这种尴尬又无望的境地。
  刘立却一把箍住他的头,望着瑾瑜苍白又汗湿满泪的小脸,眼神近乎乞求地满怀着希望,叫人看不懂。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曾经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刻?还是我每回问你这个问题,你都是敷衍我的?"
  "呵呵呵呵……呸!"瑾瑜笑着吐出一口血水,喷溅在刘立的脸上,"喜欢你?做梦!你是我见过的,这世上最丑,最没有风度,最没有教养,最烂的禽兽!你不如现在就一刀捅死我!"
  刘立闻言,瞳孔逐渐放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
  窗外一闪而过的明电,带着一阵响雷,顷刻间,倾盆大雨便直泻而下。
  夏天,到了。
  有人的死期,也快到了。
  刘立野兽般的长长指甲,忽然间猛生出来。恨恨盯着瑾瑜的眸子,也在黑暗中渐变成猛兽才有的幽绿色。尖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刘立像是气到了极致,握紧拳头,一下打穿瑾瑜头颅旁边的床板。飞溅起的木屑,割破了瑾瑜脸颊处的皮肤,下一瞬,刘立就着下身还未拔出的姿势,竟双手掐住瑾瑜的颈项,喷着热气,发出类似狗科动物,愤恨地哼哼声。
  "操!死贱人!我宰了你!这段时间我同你一共做了五十六次!你要是稍微有一点喜欢我,你就不该还活着!!"
  随着喉咙内的空气,逐渐稀薄,眼前的事物,也不大看得清了。刘立的咆哮,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瑾瑜感觉自己可能快要死了罢。脑子里,却仍有些东西,放不下。
  就这样不堪入目的死去……到最后,还是保护不了刘清……自己真的很窝囊!
  想着想着,眼角滑下一滴悔恨的泪。
  嘴唇张了张,横竖说不出话,又合上了。
  只希望日后地府相见,刘清不要怨我……
  瑾瑜闭上眼,等待着气绝身亡的那一刻。
  '咚咚咚!'门板突然被人敲得雷响。
  小翠的声音,在门外瓢泼的大雨中呼喊:"三少爷!你快开门!大少爷出事了!"
  刘清……
  脑海内闪过这个名字的瞬间,瑾瑜又重新获得力气,睁开了眼。
  他出了什么事?
  瑾瑜颤颤悠悠坐起身时,才恍然发现,刘立竟早已放开了自己,这会儿已经跑到门口,拉开房门,光着脚便跑了出去,连门口的小翠都没看一眼。
  他要去找刘清?
  不可以……
  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他染指那个自己最珍视的人。
  瑾瑜忍着下身撕裂的痛,扶着床沿,非常艰难才站直身体。大腿内侧却已纵横交错,流下了好多血痕。
  随便披了一件单衣,瑾瑜便也光着赤脚,踏进了雨里,扶着墙,或攀着廊柱,晃晃悠悠往刘清房里挪。
  无论有没有用,也明知现在的自己对刘立造成不了什么威胁,但就是没法不去管,不去顾。
  刘清就是他的命。对如今的瑾瑜而言,刘清是他仅剩的,唯一活下去的理由。
  雨水浇湿了头发,也淋湿了衣服。冷风一吹,冻得人直打哆嗦。瑾瑜一步一挪地走到刘清房门口时,浑身上下,已经跟落汤鸡没什么分别。
  他站的地方,很快便有水流汇成一滩小水洼。扒住门扉的手指,却在推开门的刹那,止住了动作,浑身冰得失去了知觉。
  因为他看见,屋内坐在床沿处的刘立,抱着眼睑半闭,毫无生气的刘清,脸上尽是泪痕。
  "我没用……浪费了好多时间……"
  刘清凄然一笑,艰难抬起一只手,却发现滑出袖子的那截手臂,连着手腕与手掌,都已像是枯萎的干树枝,面目可憎地岔开五条细丫。
  难倒是手指?
  瑾瑜骇得差点放声大叫,赶紧用拳头堵住嘴,腿脚一软,跪在了门外。
  只见刘清叹息一声,放开那只极丑陋又恐怖的手臂,温柔对刘立道:
  "我命不久矣。能和你来世间走一遭,我很满足。我唯有一事后悔。"
  "你说,你说。只要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做到。"刘立无比珍惜地捧着刘清的头颅,一遍遍虔诚又温柔地亲吻着刘清的唇,那珍惜无比的眼神,仿佛刘清就是一个稍微轻碰,就会俱碎的瓷娃娃。
  瑾瑜瘫在地上,大脑已然不会思考。手指抚摸上自己的嘴唇,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五十六次的欢爱,刘立重来不曾吻过自己。
  哪怕情动到理智全无时,也一次都没有过。
  原来他的吻,都给了刘清……也只给刘清!
  那自己算个什么东西?
  在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里,刘立说得太对了!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免费任人玩屁股的傻□!
  一个插足别人情投意合的……第三人。
  果然不会有好下场……真正是自己选的路……
  大雨仍在背后倾泻。冷冽的雨水,霜刀似的一滴滴打在瑾瑜的背脊上。
  瑾瑜低着头,捂着嘴,前所未有的委屈,再也忍不住痛哭起来,却还不敢哭出声。
  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哭?
  一切,都是自找的!!!
  既然你们是一对,何苦又来招惹我?!
  为什么……
  恍然听刘清在屋内道:"我后悔叫你去勾引瑾瑜。当日若不是我贪恋尘世浮华没有看够,你也就不会为了救我,委屈自己去跟他睡觉。"
  瑾瑜倒吸一口凉气,身体僵硬地趴在门槛处,竟连呼吸都忘了要换气。
  "你是不是喜欢他?你不要骗我了。我看得出来。"刘清滚滚流下一行泪,"是我错。那夜我不该叫你来。我恨这具不举的身体!狸,跟你在一块儿我很快乐……"
  "青榕!青榕!"
  刘清说到此处,渐渐没了力气,眼睛也失去神采,眼睑随之慢慢合上。
  刘立慌张不已,抱着刘清,也不知是安慰对方,还是安慰自己,喃喃道:
  "别怕……我会救你……你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刘瑾瑜那个贱人!我迟早收了他!"说罢,脑袋朝门扉这边一转,绿油油的眸子里头,杀气骇人。
  瑾瑜早已惊得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下意识手脚并用,往边上爬。才躲进拐角处的一个昏暗旮旯里,就听闻刘立在屋子里头喊:
  "来人啊!"
  脚步声渐近,小翠由回廊另一侧跑来,推开了房门。
  "奴婢在。"
  瑾瑜大着胆子,猫腰推开了躲避处,靠上的一扇窗户,只微微露出一条缝隙,朝里望去。只见刘立将晕过去的刘清,重新平放在床铺内,又为他从头到脚盖好被子,这才回头对小翠道:
  "去。把夜莺叫来。"
  很快,打扮得妖娆美丽的夜莺便来到了刘立面前。
  这个昔日的奴仆,在刘立那日花厅内的一声令下,转眼便成了半个主子。
  这段时日,刘立除了抱瑾瑜只余,也并未冷落她。
  夜莺俨然已成了半个三少奶奶。平日里没少自鸣得意,甚至连走路的时候,戴满金银首饰的头颅,都像是一只骄傲的孔雀般,高高昂起。
  下人们见了,也颇有微词,说她:"狗仗人势,一朝得势,鸡犬升天"。
  如今夜莺见了刘立,也不管是不是还在刘清屋里,便凑过去讨好。
  "少爷……"
  刘立半句话不说,搂过她的腰,将对方放倒在桌子上,就要脱裤子。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喜怒。
  夜莺晃眼看到床铺上还躺着刘清,眼睛倒是闭着的,也不知睡着没有。毕竟是女人,害怕自己待会□的声音被听了去,日后不好相见,于是便坐直身子,搂着刘立,娇滴滴用丰满地□磨蹭他田埂般硬朗的六块腹肌。
  "少爷,我们回房再……啊哈……"
  刘立不理不睬,分开她的腿,隔着裙子往里探,眼睛直盯她道:
  "我抱过你几次了?"
  夜莺羞面潮红,扭着腰,边呻吟,边回答:
  "合着这次,该九回了。嗯……少爷,我要……"
  刘立擒住她的下巴,望进她眸子深处,笑得性感邪魅:
  "你喜欢我么?"
  夜莺眯着□蒸腾的媚眼,笑嘻嘻道:
  "哪有不喜欢的理。少爷您又帅又生猛,简直是人中龙凤,男人中的极品。啊……"
  夜莺还没说完,刘立便已扒下她的裙裤,扶着大□,硬□那幽谷之中。所幸夜莺已不是处女,方才又被刘立挑逗抚弄,这会儿下处已肿胀湿滑,刘立才捅进去,幽谷之内,□之间,便已似潺潺流水之声,好不淫靡。
  夜莺被他没弄几下,就已魂飞升天,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放声□起来。
  瑾瑜躲在窗台之下,听闻他俩就在刘清屋内做这等龌龊之事,全身震颤得几乎崩溃,只得拼命捂着耳朵,眼睛却没办法从刘立身上移开。
  夜莺到快活处,忘情大叫:
  "啊……少爷……你好棒……我爱你……啊哈……我不能没有你……呀啊啊啊!"
  刘立腰身一挺,夜莺雪白的身子在桌面上弓如满月,朱唇大张,到达了□。
  刘立喘着粗气,并未拔出下身□,嘴角已扬起诡异无比的笑容。
  瑾瑜偷窥到此,不禁滚咽口水,心跳在胸腔中擂如响鼓。潜意识里,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不详的事情。
  果不其然,下一瞬,刘立也不知从哪儿拿过他平日里最喜欢握在手中的折扇,'唰啦'一下打开来,那扇面上龙飞凤舞的草书,此时竟像是小小的黑色蝌蚪,不停在扇面上游走,散发着冥色的光。
  刘立弯下腰去,就着□相连的姿势,搬过躺在桌面,犹在喘息的夜莺的下巴,嘴对嘴,亲了一下夜莺。
  漆黑的眸子,在那一刹那,变得幽绿又凶狠。
  瑾瑜瞳孔骤然一缩,只见刘立抽身离开夜莺的嘴时,嘴唇竟带出了一个白而透明的东西。
  看着,阴森诡异又寒气逼人。
  他拿折扇的手,也在同时大力朝两人之间扇了一下。
  那白而透明,又没有形状的漂浮物,猛地被风吹得脱离出夜莺大张开的嘴唇;另一头,竟还叼在刘立的唇边,远远一看,活像是拖着一条长长的口水。刘立朝里吸了一下,那玩意便瞬间被他吞进了嘴里。
  夜莺躺在桌面上,仍旧大张着嘴,胸膛仍有起伏。面部表情,却好像死了一般。
  瑾瑜看得浑身发冷,又见刘立收了扇子,拔出软□,朝刘清的床榻走去。
  瑾瑜之前还想冲进去阻止,如今大脑却只余一片空白,什么都思考不了,更别提想通这些不合常理的怪事了。
  刘立到了床沿那儿,坐下去,抱起刘清,轻轻捏开他的下颚,嘴对嘴,朝里吹了一口气。那先前被他吸进嘴里的白色东西,这会儿像是有意识的活物,见到刘清的口张开,便蚯蚓似的往里钻,很快消失在刘清的喉咙内。
  刘立掀开刘清的袖子,看着那截刚才还干枯如朽木的手臂,渐渐在眼皮底下恢复了生机,又变得丰满圆润起来。唇角边,也微微扬起一抹满意的笑。
  "嗯……"刘清呻吟一声。
  刘立温柔微笑,亲吻着轻唤他,"青青,好些了吗?"
  刘清缓缓睁开眼,望了望桌面上静如死物的夜莺。那只已然痊愈的手,抚上刘立的脸颊,头靠刘立胸膛,哽咽道:
  "又委屈你了,狸……都是因为我……"
  "别这么说。我不愿意做的事,谁来也拉不动我。你又何苦老是埋怨自个儿?"刘立抱着刘清,额头抵额头,两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妖孽,彼此对望的目光,岂止是'情意绵绵'这类浅显的字眼,可以形容得出来的!
  瑾瑜蹲下身子,在阴暗的角落里缩成一团。牙关怎么也止不住地,打着阵颤。彻骨的寒,如陈年的积雪,冷得四肢百骸都在痉挛。
  隔日,瑾瑜再没去给刘清端碗送药,躲在屋子里,瞪着双眼,活活失眠到脱力。
  路过的下人们,在瑾瑜门前聊天,说大少爷的性子,一夜之间变得越发奇怪了。看到刘立,娘娘腔似的叫"少爷"。
  瑾瑜在屋内听着,浑身禁不住又抖上了。
  过了几日,刘府中传说夜莺得了怪病,老是睡不醒,明明有呼吸,却宛如活死人。怎么叫,也起不来身。
  管家问刘立怎么办?
  刘立正在吃水果,闻言,笑了一下,扇柄一甩,随意答道:
  "给些钱财,丢出府去。"
  从此,夜莺这人便好像从未在刘府中出现过一样。连名字,也没有人再提了。
  刘清的性子却没有因为那夜瑾瑜所见,骇人听闻的的事情而有所好转。反而病情越来越糟糕。
  还真给刘立说对。他的性子,已经开始由原来的一日几变,成了一个时辰就换几个样子。贪睡的时间也愈见漫长,从刚开始时,一天只睡四个时辰,到现在一日只有四个时辰是醒着的。
  瑾瑜起初想过跑的。仅第二日晃过神来,第一个反应便是不顾一切地逃出府去。
  刘立却没有这么容易摆得平,不仅禁锢了瑾瑜,反而连门都不让瑾瑜出了,将他关在刘清屋里,命他伺候刘清。
  "他会有今天,全是你造成的!你的错,必须由你来承担!!"
  瑾瑜被台阶处的结界弹回屋内,摔倒在地,疯了似的朝刘立大吼:
  "怎么会是我的错?哪怕你是畜生,也该讲讲道理!"
  刘立阴冷大笑,"好个不讲情意的贱人!人都喜欢撒谎,承诺过的事情,转眼便死不认账!那年,要不是你去树下……"
  昔年,扬州城外的古榕树,还没有今天这么大。不过那时的榕树,也更为枝繁叶茂,生气勃勃。叶子郁郁葱葱,很是可爱。
  扬州城却弥漫在战火纷飞中,民不聊生。
  饥饿的穷人,不再相信官府,反而更迷信鬼神。
  "树神啊,求你保佑我们家阿呆、阿旺,还有阿才,平安从战场上归来……"
  "老天爷,相公自从锯了腿,伤口就一直化脓,还长了蛆。求你开开眼,救救相公的命吧。他好不容易才从战场上捡得条命……"
  "俺真想吊死在这棵树下。俺爹要俺嫁给武都尉做妾。那姓吴的老东西都年过花甲,俺今年才十八。可俺爹说,跟了他,有饭吃,弟弟的病也能有钱治……"
  扬州城外的榕树枝杈,被人挂满了祈福与许愿的红绳和彩带。
  起风时,满树的红丝带与许愿卡,跟随绿色的树叶轻轻飘动,远远一望,在焦黑的尸臭与狼烟中,给人一种诡异的,生的希望。
  这对于初入凡尘的妖精们来说,无疑是新鲜的,令其着迷又好奇的人间。
  夕阳下,最后一个祈愿的人也离开了。
  狐狸在枝杈上抬起头。尖尖的嘴,大大张开,打了一个十足的哈欠,头顶毛茸茸的耳朵也因此动了动。它猫着腰,甩甩白花花的大尾巴,面对榕树道:
  "人真奇怪,什么都想要。而且总想要得不到的东西。"
  榕树飒飒,像是笑了,"哦?比如?"
  狐狸转了转黑亮的眼珠子,"比如明明我每次肚饿的时候,可以去抓鸡来填饱肚子。为什么一定要去追野马?横竖都是肉。鸡好抓多了,追野马说不定我会被踢死,更别说万一我没抓到,我还要饿肚子。人类怎么这么笨?青青,不如我们变成人的模样,去世间玩一遭?他们那么笨,我们一定会过得有滋有味。"
  榕树沉默了。
  狐狸好半天没听到它的答复,有些不耐烦地嚷嚷,"你什么都好,就是特迟钝,还不愿意挪窝。人间多好玩呀,你看他们有漂亮衣服穿,还有好多好吃的。你干嘛不愿去?"
  榕树思考了一会儿,"我觉得人间不一定像你想象的那么好吧?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每日到此许愿祈福。他们说不定有很多各种各样的烦恼呢。"
  "切!"狐狸生气了,朝外挪了几步,高高仰起头,还把刚才不停轻扫树皮的毛尾巴,一下子收回来,围在自己脚边,活像一撮白地毯。
  这时,榕树下,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吹拉弹唱之音。
  狐狸好奇,蹦上最远的枝头,弯腰低头,躲在树叶丛中,朝下张望。
  只见榕树旁边的官道上,远远走来一支送亲队伍。一行二十来个人,都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很是喜庆。
  狐狸本就不是个不愿消停的,喜欢热闹,很快就摇着尾巴,兴奋起来。
  听道上送亲的仆人们议论,那红绸加身的马车内,坐的可是江南第一美女,准备嫁去西北,做将军夫人的。
  狐狸眼一眯,回头对榕树笑道:"我下去瞅瞅,人类说长得好看的模样,是什么样的?"
  榕树飒飒,像是又笑了,"何须麻烦?"说罢,周围便起了风。官道上的队伍,被吹得人仰马翻。人们被飘落的树叶蒙了眼睛,袖子捂脸,辨不清方向。
  新娘子所坐的马车卷帘也在同时被掀开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姑娘,手忙脚乱地想捡起吹落到马车外的盖头。
  风过之后,人们收拾了一番,又敲锣打鼓,奏响喜乐,朝路的尽头走去。
  他们走远之后,狐狸一个跟头翻下树枝,白花花、毛茸茸的身子在空中灵巧地打了几个旋,落地时,已然变成了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
  却没穿衣服……
  他回头对榕树欣喜一笑,"好看么?"
  "好看。"榕树腹语。
  狐狸抚了抚两鬓的长发,"比刚才马车里的那个人还好看?"
  "嗯……就是觉得哪里不太一样……"
  狐狸摊开四肢,低头瞧了瞧,"哦,明白了。我的胸是平的。不过我是公的,有小鸡鸡。变不出母的样子。"狐狸皱眉,手指点点下巴,一副认真沉思的模样。也就全然没注意到身后几时走来一个衣着华丽的贵公子。
  "哪儿逃跑出来的小戏子?衣服都不穿。呵呵!"
  狐狸还没来得及回头,来人已经一手摸上他的腰,一手将其抱在了怀里。狐狸吓了一跳,本能想逃,却不习惯人类走路的方式,脚下一软,就要摔跤。
  "还挺会勾人的。"那人低沉笑了笑,一把将狐狸楼进怀里。
  那人低首与狐狸的抬眼之间,二者眼眸对视,不过须臾。狐狸就害羞地脸红了。
  那人像是个富家公子,手指轻佻地抚弄着狐狸身上光滑的皮肤,"你是哪里人?家住何处?家中可还有其他人?"
  狐狸不懂他为什么问这些,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道这人长得真好看!自己也很喜欢。便一直痴痴望着他,有时身上被他摸得实在痒了,才微微扭动一下。
  过了一会儿,那人问:"你跟我走,可好?"
  狐狸笑出一抹瑰丽,惹得那人转瞬惊艳到忘了呼吸。
  狐狸回头,用腹语对榕树道:"跟我一起去吧?"
  榕树喃喃也用腹语回道:"我不想去……"
  狐狸嗤之以鼻,"白白浪费了你那两千年的道行。你不去,我自己去玩一回。要是羡慕,就来人间找我吧。"说罢,颇有些得意,又幸福无比地朝那人怀里拱了拱,兴高采烈跟人走了。
  留下榕树一个,有些孤独,依旧矗立在原地,就跟狐狸没来之前一样。
  两千年的时间,榕树已看过太多来来去去的活物。留不久的,终究只是生命中的过客。
  不过在一起时间长了,突然有一个要离开,多半剩下的,都会感觉有些寂寞。
  不过树就是树,喜欢安稳,不求变化,也特别耐得住寂寞。一个地方,往往一站就是几千年,何况狐狸只离开了短短的几天,便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变作狐身,跑了回来。
  榕树其实很好奇,立即就问:"怎么样?人间好玩么?"
  狐狸趴在暖和的树洞内,皮毛都是雨水,湿漉漉的,眼角的晶莹却分外大颗。无论榕树怎么问,他都只是用爪子盖住鼻子,嗷嗷叫着,像是在哭。
  当夏天快过完的时候,狐狸总算从树洞里钻了出来,也硬生生捂出了一身的痱子,仍然嚷嚷着要去人间,却再也没有提过带他走的那个人。
  榕树问起,他便一本正经地告诉榕树,那人不好,带它进城,玩厌了又将狐狸卖掉,得了一笔钱,独自逃走了。那买得狐狸的欢馆老板,非逼着狐狸接客。狐狸不喜欢那些客人,身上都很臭,长得也搓。于是大怒之下,将他们全部咬死了,又寻着味道,找着那人,想讨个说法,谁知恰好看见他跟别人在床上翻云覆雨。狐狸一气之下,将他掏心挖肺,逃了回来。
  榕树听得害怕,怯怯道:"杀生是不对的。不过听你这么说,人类都好可怕,还好我没去。"
  狐狸却满怀希望道,"也不一定,不去人间,怎么知道世人所说的美好'情爱'。你就一点不想知道'爱情'到底是什么?人间有坏人,肯定也有好人。只不过我没遇上罢了。下次我一定要找个好人来爱。"
  恰在此时,榕树下来了一批队伍。当中首领,是位青年才俊。黑马之上的他,一身戎装,英姿飒爽。狐狸立刻就被迷住了,尾巴高高翘起,目光灼灼望着那支行军队伍,看到摸着山羊胡须的军师,叫身旁首领:教主。
  每次教主说话时,还要自称:本座。
  狐狸在树上听着,觉得很威风。不禁喃喃道:
  "这才叫爷们!"
  待他们走远,狐狸又一个跟头跃下树枝,变作一个俊朗小兵。举手投足之间,再无以前妩媚骚娘之气,挥舞着树枝做的棍棒,有模有样地学:"青青,本宫要去打仗,你可否愿意随行?"
  榕树在阳光下微笑,却依然摇了摇树冠,没有答应。
  于是,狐狸又只身一个,离开了家。
  半年之后,又回来了。一身粉尘,头发凌乱,身上的铠甲与戎装,都已破败不堪,却是变成人回来的。到了树洞那儿,'哧溜'一下恢复狐身,钻了进去,不吃不喝好几日,饿得皮包骨头了,这才跑出来抓了几只山鸡,填饱肚子,又恢复过来。
  榕树问他:"为什么又回来了?"
  狐狸这回只淡淡道,"聪明人野心太大。原来挺好的人,都会变坏。不如找个傻的!"
  正说着,树枝上飞来一只纸鸢。
  树下有个流口水的傻小子,对着树上哇哇大哭。
  "我要我的风筝!我要!风筝!"
  后头追来一个老太监,阴阳怪气道:
  "皇……少爷,这个等回了宫……不,回府后,老奴再帮您做一个。"
  狐狸眼一眯,嘴角微微扬起。待他们走后,也不见了人影。
  榕树已经习惯它来去匆匆,又等了三年。狐狸果然又回来了。
  这回却是变作一个儒雅之士,顶戴花翎,官服整齐。到了树洞前,还是浮华褪尽,变作狐身,钻了进去。
  这回,只活活睁眼熬了一宿。第二天大亮时,狐狸困极酣睡,呼噜打得倍儿响!
  晚上吃食,狐狸趴在树干上,吃得狼吞虎咽,已全然没了失落情绪。榕树用一处小树枝指了指摊在地上的官袍问狐狸:
  "这是几品朝服?好像是很大的官。"
  狐狸咬肉不停,无所谓道:"太傅穿的。"
  榕树好奇道,"那人对你挺好的。给你当他的老师。看来挺敬重你。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狐狸嗤笑:"有什么好?人类没一个好东西!全是骗子!爱情,那都是人编出来,骗人的鬼话。其实根本没有!"狐狸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丢开食物,用头去蹭榕树的树干,"青青,你说得对。我没听你的话,活该被人骗。以后我再也不去人间了。我们俩一起修仙,长生不老,永远在一起好么?"
  "好呀。"榕树很高兴,当即答应下来。其实也动了心。狐狸这数番来去前后的表现,令榕树对它在世间的遭遇好奇不已,偏偏榕树每次问,狐狸都不愿提及,只不耐烦地打断它道:
  "世间真没什么好。人类短短几十年寿命,你还没看清他的真面目,他就死了。咱俩一直在一块儿多好,互相有个伴,总比那些没心没肺的人强!"
  榕树便不再说话,心中的好奇,不减,反增了许多。
  转眼又是春暖花开时,扬州城迎来了新的朝代,也重新焕发光彩。昔日的繁荣,如今又再次重现。人民换了新皇帝,扬州有了新主人。生活也渐渐变好了很多。
  榕树许愿灵验之事,变成了一个传说。往树上绑红丝带,也演变成了一个形式上的习俗。许的愿,多半是保佑五谷丰登,四季平安之类的话,并没有多大实际意义了。
  狐狸和榕树百无聊赖地打发着多不胜数的时间,直到有一天……
  树下来了一个小小的男娃娃。
  白嫩得可以掐出水来的包子脸,哭得红肿的桃儿眼,还有一张嘟得老高的殷红鲢鱼嘴。
  "树伯伯好。我叫徐瑾瑜。我有一个小秘密,不可以说出去,憋得又很难受,我来告诉你听。今天娘亲问我想不想吃隔壁二狗吃的那种麦芽糖。我知道我们家很穷,没有钱,于是就忍着说我不想吃。其实我很想吃的……隔壁二狗每次吃那个的时候,总是舔得好大声。"
  瑾瑜垫脚踩在树根上,身体趴着树干,肉呼呼的小手抓着树洞的边沿,'叽叽咕咕'说了一通,又皱眉道,"我告诉你,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哦!"说完,跳下树根,捡了一些野花,塞在树洞上,跑了。
  "嘻嘻……"榕树笑道,"好可爱的孩子。你还说人类没意思。"
  狐狸原本正将耳朵贴在树洞里端,瞪圆眼睛在内偷听,忽闻榕树腹语,顷刻间调转头颅,尾巴一扫,嗤了一声,"切!蠢死了!哪里可爱?"
  榕树有些不满,"我喜欢!他长得也漂亮。"
  狐狸'刺溜'一下跳起来,在洞内用爪子刨榕树的痒痒,"你说过我最好看的。你怎么能喜欢他?你不是答应永远跟我在一块儿的吗?"
  "唔……我是说过……可是这和那又有什么冲突?"榕树被他激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困惑了。
  狐狸却嗷嗷大叫起来,"喜欢我就不能喜欢他!觉得我好看,就不能觉得他好看!那讨厌的丑孩子,我出去咬死他!"
  狐狸说着就要钻出树洞。榕树吓坏了,急忙缩紧树洞口,不让其钻出,好说歹说,才打消了狐狸的怒火。
  隔天,瑾瑜又来了。
  哭兮兮的,仍旧那个姿势,趴在树洞上说悄悄话。完了,又在树洞上塞了一撮野花才跑走。
  之后狐狸又与榕树大吵了一架,还是榕树服软,狐狸才没有跑出去咬死瑾瑜。
  如此过了好多天,瑾瑜每日都来,总在那个时辰。无论说什么,狐狸都嗤之以鼻,却总在那个时候,提前钻进树洞内,竖着耳朵,贴在内里偷听。
  久而久之,榕树便取笑它,"还说我,你不是也半斤八两?"
  狐狸在树洞内快速转了几圈,一副找不到拉屎地方的狗模样,忽而又窜出来,跑到树枝上卧下,吊着尾巴,慵懒又无所谓,"反正无聊。一个奶娃娃,横竖就那么点破事,谁听会觉得稀罕?"
  "我觉得你就挺稀罕。"
  "再说我出去咬死他!"
  "……"
  狐狸眼一眯,"吃醋了?怪不得这么酸。"背靠树干蹭蹭,"我当然是最喜欢你的。一个命贱的人类,在我心中不会有一席分量。"
  不久后,扬州城发了大水。浑浊的河水一直淹没到榕树的一半。
  狐狸离开榕树,进城避难。
  榕树静静矗立在扬州城外,经此一劫,颇有些内伤。
  狐狸很着急,却因树妖与狐族不为同系,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来回在枝杈上蹦跶。
  "你伤得很重吗?只不过一场大水。怎么会如此神伤?你好歹也有两千年道行。怎会如此不经用?"
  榕树道,"此番大水来的诡异。我被淹时,感觉水里有异样,像是仙气。你知道,我们这些妖精是最怕仙气的。天庭上,是不是派了什么河神之类的仙人来收我们?"
  狐狸大惊,爪子抱着树干道,"不会的,青青。要收也该先收我。我杀了生,还不止一个。凭什么先收你呀?"
  榕树有些虚弱,"那孩子,你找着没有?怎么这么久都不来了。是不是淹死了?"
  狐狸气急败坏,"你还有心思关心他人?那破孩子哪点值得你如此费心。我跟你一道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关心关心我呀?"
  "我怎么不关心你?可我每回问你,你说么?"
  "切!"狐狸鼻子'嗤嗤'喷着气,"我进城避难时,哪天没见他,就该咬死的!免得你老挂念!"
  榕树一听,就飒飒笑了,"只怕你舍不得。"
  狐狸大怒,"谁舍不得!你若觉得难受,我现在就去咬死他,抽出魂来,用他的壳装你度过此劫可好?反正你喜欢他,就当融为一体,也好了却你一桩心愿。"说罢,邪气地扬唇一笑。
  榕树吓坏了,支支吾吾道,"不……不必。那孩子身子太小了,装我两千年的魂,只怕会泄了我的精元。到时我进了他的身子,不满十年反而出不来,只怕长久耗下去,会灰飞烟灭。"
  狐狸沉思片刻,"那我去找个大人。"
  榕树一惊,立即又道,"长得难看的,我不要。"
  狐狸道,"那我找个漂亮的。"
  "狸,我没什么大碍。两千年岁月,我什么劫难没经历过。这一遭,也不会有事的。"榕树耐心规劝,其实只不过是希望狐狸不再随意杀生。
  狐狸哪里明白,想了一会儿,暗自在心里嘀咕,"什么都不要。我看你只想要那个讨厌的丑娃娃吧?哼,我便等他长大好了。鸡也要等养肥了再杀的。"
  往后再看瑾瑜,目光中的意味,也跟着变了许多。就似那饿急的大灰狼看美味的小羊羔。
  大水过后,扬州城又闹瘟疫。城门戒严,只许进,不许出。于是瑾瑜好多天没来榕树下。
  榕树绿油油的叶子,给炙烤的太阳晒得有点蔫。
  狐狸懒懒卧在枝杈上,尾巴摇来晃去赶蚊子。间或打几个哈欠,每有人声,必定耳朵动动,朝下张望。
  有了希望,便会有失望。
  瑾瑜再没来过。
  榕树被水泡过的内伤,断断续续好一时,坏一阵,老不见彻底痊愈,却心心念念惦记瑾瑜,老催狐狸进城。
  "你去看看他是不是病死了?"
  "你顾好你自个儿吧!"
  "都是你,不许我去人间。要是我这次劫难逃不过,死了,一定会万般后悔的!"
  狐狸见他病痛,也不好争执,便轻哄他道,"等你好了,我们便去人间。你想呆多久,咱就玩多久。"
  次年冬天,又降大雪。榕树半截腰身,都埋在厚厚的积雪内,内伤愈发严重了。
  好容易等到一日,雪停了。暖暖的太阳照得白茫茫地面,反光亮堂。
  狐狸钻出树洞的刹那,看到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朝榕树走来。
  狐狸只瞟了一眼,便确定他是瑾瑜。于是又钻进树洞内,用腹语唤醒冬眠的榕树精,酸不溜秋道:
  "哎,醒醒,你老相好来看你了。"
  瑾瑜摸摸树干,扫下一层薄雪,对着树洞,红了眼睛。
  "爹爹没了。隔壁家二狗说我是野孩子。娘要再嫁。外公说,继父家里也有两个跟我同龄的小公子。希望他们不要讨厌我……"
  狐狸在洞内暖暖和和躺着,瞥他一眼,"爱哭的小鬼。啥时候来都哭丧个脸,一点都不讨喜!除了青青,谁会喜欢你?呕……"
  榕树不满道,"啰嗦!"又有些高兴,"话说这孩子真是越长越标致了。"
  "胡说!我模样比他标致多了!"狐狸又开始在洞内用爪子刨树皮。
  快开春时,榕树已经病得很严重。枯枝以往在这个时候,都应该已经吐出嫩芽。这年却没有。
  狐狸和榕树都已明白,夏天的那场大水与次年的大雪,消耗了树精太多元气。
  狐狸头一次如此惊慌失措。以往自己在人间,无论遭遇什么劫难与伤痛;回来时,榕树总会安安静静矗立在原地,等候他归家。狐狸伤痕累累的心,总能在看到树精的刹那,如沐春风,伤口也开始愈合。
  这一回,狐狸却没来由的心慌意乱。这是在人间从未有过的。哪怕他变成弱柳扶风的戏子,被人当众狎玩□;又或者变作武将,被敌方重重包围,随时可能被人断头取命;还是变作太傅时,被傻瓜皇帝因为一支纸鸢,就出卖给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朝中奸臣……狐狸一次都没有像现在这般害怕。
  害怕失去它。一个静静守候自己的朋友?还是一个可以永远陪伴自己的爱人?
  爱情?
  狐狸恍然睁大了黑亮圆滚的眼珠子,像是发现了不可思议的奇妙感情。
  原来这就是爱情……
  榕树精,厚道、稳定、单纯,满足狐狸对爱人的一切幻想。
  却在发觉这自以为是的感情的同时,原本可以长相守的情人,却很快就要香消玉损了。狐狸当然不会让这种悲惨的事遭遇在自己身上,更不可能让它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再一次提意要去找人抽魂,用壳装树精。
  树精性善,与食肉为生的狐狸不同,不喜好杀生存己,断然拒绝了。
  狐狸为此,不止一次同树精大吵大闹。榕树每回气急,便不再同狐狸腹语。狐狸如何唤他,他都不应。狐狸有时被惹急了,就去细枝桠上故意掰断一截,看它死了没有。
  就在这时,瑾瑜又来了,身边还跟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抱着一堆千纸鹤,说是要给病危的哥哥祈福。
  狐狸蹲在树干上,贼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又一眯,暗暗跟着他们回了家。跳上窗台,看到屋内一个文弱却气质温婉的小少爷,正靠坐在床榻枕头上,微笑着欣赏窗外的梅花。虽然眉眼之间,已显露死态,笑容却很超然脱俗,像是对生死已看得很开了。
  狐狸几乎是看到他的一瞬间,便被吸引住了,久久移不开眼。
  原来狐狸与榕树一道,相处了许多年,却从未见过榕树变作人时的模样。
  现下这少年的气质模样,才一入眼就极吻合了狐狸心目中榕树精的模样,惊喜之下,难免又起了私心。
  刘清睁着眼睛,望着梅花不知在想什么,久了困极睡去。狐狸这才跑出刘府,回到榕树,兴高采烈又孜孜不倦地劝树精。
  "你不是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你去用他的壳吧。那日日来此诉苦的丑孩子是他的寄养弟弟,像是很心疼他。你要是做了他哥,他指不定对你多好呢。我先去刘府中探探情况。那孩子活不了多久了。你好生考虑一下,若不快些,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这是老天给你机会,救你性命,你好歹争取一次。"
  深夜里,狐狸离开仍旧不愿搭理它的榕树,往刘府奔去。
  几日后,瑾瑜跌跌撞撞又来了,哭着喊着朝榕树许愿。
  "求求你!让他醒过来!我愿用我二十年的命,换他再活二十年!"
  狐狸坐在树冠顶上,斜眼瞧榕树,并不说话。
  榕树终于动容,叹息一声道,"狸,这回我便依了你罢。"
  狐狸大喜,一个跟头跃下树枝,变作刘立,踩着树根,对那哭红眼睛的刘瑾瑜说:
  "这可是你说的。作不得悔。"
  两个妖精如愿到了刘府,一个变作刘家弟弟,一个魂入哥哥身。刘清的残余魂魄,因此被制约在其体内,没有因为气绝而漂离躯壳,也就苟延残喘续了命。
  刘家老小当然不明真相,欢天喜地,好不高兴。
  唯独苦了刘瑾瑜一个。
  因为刘立横竖看他不顺眼,一逮到机会,就打击他,还渐渐上了瘾。
  "你真丑!还是我长得好看些!你知道自己长得有多丑么?"
  "……"
  "越说你还越得意了,哭什么哭?就知道哭!你是女娃娃还是男娃娃?"
  "男……男娃娃……"瑾瑜咬紧下唇,抽泣两下,不敢吭声。
  刘立坏坏一笑,"你真的是男娃娃么?从来没见过男娃娃这么喜欢哭的。你是女扮男装的吧?脱裤子!我看看你有没有小鸡鸡。"
  "呜哇……"
  刘立说罢就要动手去扯瑾瑜的裤裆。瑾瑜边躲边用手挡,嘴里不停叫着:
  "我是男娃娃!不要看了!真的是!我有小鸡鸡的!"打不过刘立,只好又哭着跑进刘清的房内,扑到床上,抱着刘清死活不撒手。
  刘清才到人间,还没明白'表情'这东西的用处,脸上冷冰冰的,有点面瘫。目光却很是温柔。这对从小缺爱敏感的瑾瑜来说,已是很大的鼓舞,于是越发的粘腻他。
  刘立就更看不惯,只要无聊,一定先找瑾瑜'打发时间'。每回,都要折腾到瑾瑜哭鼻子,或晕过去才算完事。每每看着他'死翘翘',脸上又满是泪痕,眉头纠结的模样,刘立的心情便会奇妙地变得很好。有时瞧见他晕过去还微微张开的鲢鱼嘴,刘立便会伸进一指,看着他无意识吮吸,笑眯眯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
  "馋猫!小时候没得吃奶吗?嘴嘟嘟的,我的手指有那么好吃?"又收回来自己舔了舔,一点味道都没有,又放回瑾瑜唇边。瑾瑜立即像含糖似的用小舌□,痒得刘立嘿嘿直笑。待瑾瑜揉揉眼睛醒过来时,他又换了一副冰冷嘴脸,老骂瑾瑜是碍事的"拖油瓶"。
  刘清看着不忍,安慰瑾瑜,说刘立是怕被人抢了哥哥,心里不痛快。
  每及此时,瑾瑜总会幸福一笑,搂过刘清的脖子,撅起红红的嘴唇,在刘清面无表情的脸颊上亲一下,看得床边的刘立,又是蹬脚,又是翻白眼,不温不火地讥讽道:
  "骚包!还是一对!"扭开高昂的头颅,赌气不理人,非得刘清展臂要来抱他,他才扭扭捏捏凑过去一点,还没进刘清怀中,又先用手赶开瑾瑜,才觉舒坦。
  刘瑾瑜趴在地上,眼泪已快流干。眼眶胀痛,干涩地不停眨巴。
  以往的一切,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昔是过眼云烟。
  刘立在大声朝自己咆哮控诉着什么,进了耳朵,也过不了脑。
  "放我出去……"
  "你做梦!"
  "放我出去!!!"刘瑾瑜撕心竭力地大吼一声,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冲到刘清床前,回望了一眼屋外目露凶光的刘立,亦恶狠狠道:
  "不放我走,我就杀了他!"说罢,双手卡住睡梦中刘清的颈项,渐渐收紧,布满血丝的红眼眶内,情绪几近崩溃。

  第 40 章

  "瑾……瑜……"手指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仅属于刘清的温柔嗓音,从瑾瑜渐渐收紧的手指下,艰难地钻了出来。
  瑾瑜几乎是同一瞬,瞪圆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窗外正与之对视的刘立,也在那一刹,慢慢扬起一边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朝瑾瑜蔑视一瞥。
  "你连只鸡都不敢杀,会舍得杀他?呵!"成功看到瑾瑜的手指离开刘清的颈项,才笑得邪恶又没心没肺。
  瑾瑜收回手后,紧握成拳,不停捶打胀痛不已的脑袋,揪扯头发,慢慢坐倒在刘清所躺的睡塌前的地板上,背靠床沿,抱头痛哭。脸上表情除了悲愤、恼怒、纠结、无力,更多的是无奈……
  刘立站在桃花盛开的院子里,目光穿透刘清房间拉开卷帘的窗棂,正好可以看到刘清屋内,正对窗户的睡塌。
  刘清躺在榻上,一动不能动,周身弥漫着一股子死气。
  瑾瑜双手抓着凌乱的头发,手肘撑膝盖,垂头坐在地上,眼泪顺着秀气的鼻梁流到紧抿的唇边,额头因为哭得太厉害,印堂发红,额角却青筋直暴,一副随时都会崩溃的模样。
  刘立刚才凶神恶煞的眼神,渐渐在窗外纷飞的桃花瓣间,化作一抹复杂又逃避的目光。他很快瞥开脸,眨了眨眼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刘清所住的小苑。
  瑾瑜瘫坐在床沿处的地板上,四肢无力,头脑混沌。迷茫的内心,更是万分不知所措。
  能想的办法,都做过了。
  打也打了,烧也烧了;照妖镜、鬼画符、毒药……一切对付妖魔鬼怪的法子,也都试过……偏生就该自己倒霉,怎么刘清也是怪物?
  自己一直喜欢的……究竟还在不在了?又或者……是人是鬼?
  "瑾瑜……"床上传来刘清低微的呼唤。
  瑾瑜很激动,立刻调转头颅朝床上吼,"你莫要叫我!我现在烦得紧!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
  "我是……刘清……"床上的声音断断续续,很艰难才说全一句话。
  瑾瑜闻言,骤时停止了哭泣,赶紧爬起来,跪走到床沿边上,试探性地去瞧刘清,"你真的是刘清?那为什么……我之前看见你的手……你的手变成那样?"
  刘清缓缓转过侧脸,看到瑾瑜哭得红肿的眼睛,眼角也不禁落下一行泪。
  "是咱刘家亏欠你的。瑾瑜,这些年你对愚兄的恩情,愚兄只能来世再报了。愚兄命数已到,活不久矣。那灵魂与吾纠缠在一起的树妖,也会一并被吾拖至阴间。以往吾每回想告诉你实情,那妖怪一定会用法力将我困于体内,并取而代之。吾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还有那害死吾弟弟的狐妖……是吾没用,拖累尔等。瑾瑜,那变作刘立的妖孽不会放任树妖被吾害死。他这些年已经陆续又往吾身体里灌进了另外两个人的灵魂,用他们包裹住树妖,借以保护它的精元。可惜吾身体太弱,承受不住那么多魂魄在体内挤压,那两只游魂与吾,还有树妖,渐渐都有所消耗,为了保住各自的意识,只好拧成一股,如今再想分开,也断不可能了。这也是近年来,吾性情大变的原因。瑾瑜,再这样下去,吾怕往后会伤害于你。你还是赶紧逃走吧。吾弟弟已经不在了。刘家……好歹也要留下一个……"
  刘清发自肺腑的一席话,听得瑾瑜感动莫名,又悲痛欲绝。以往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慢慢整合到一起,继而恍然大悟。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逃跑的。"
  瑾瑜吸吸鼻腔。眸子内充满晶莹。明明一副天可怜见的脆弱模样,出口的话,平平静静,语气中却透出一股子格外坚决的味道。
  只为等待这一刻,瑾瑜像是已足足用了一生的时间。虽然脸上仍有泪痕,目光中的温柔,却带动嘴角,微笑了出来。
  "刘清,我喜欢你。"
  一直以来,这个憋在瑾瑜内心最深处的秘密,希望找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完整的告诉他。
  可是当瑾瑜终于有勇气面对这份禁忌又虚浮的感情时,刘清的性情已经不再受控制。
  瑾瑜的愿望,从来都很渺小。刘立甚至不止一次用不屑的口气嘲笑他"卑微的梦想"。
  可瑾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始终坚信,只要自己坚持下去,就一定会有实现心愿的一天。
  如今,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哪怕刘清的生命,已经回光返照……
  不过,好歹,他是清醒的。
  而且这在瑾瑜脑海中畅想了无数遍的场景,真实来临时,竟比任何想象,都来的完美和圆满。
  刘清只在听到的瞬间,微微露出一丝惊愕的表情,很快便展开一抹化不开的温柔微笑,望向瑾瑜的目光,除了怜惜,还有浓浓的,无论如何流露,都无穷无尽的爱怜。
  "愚兄知道……愚兄一直……都……很内疚……"
  他放在床铺靠外的手指,几近艰难地摸索到瑾瑜放在床沿处的手背,先轻轻碰了一下,又慢慢覆盖上去,继而紧紧抓住。力道大得整个手掌都在为之颤抖,像是仅在这一刻,就用尽了他一生的力气,就只为在濒临死亡的最后一刻,向对方证明什么。
  瑾瑜回望他泪光粼粼的双眸,两人相顾无言,又好像一切都不再需要言语,只是神交就已明了对方想说的所有。相扣在一起的手指尖,渐渐泛了白。
  刘清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气力,定定望着瑾瑜,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自己的灵魂。
  "来世……来世……吾与你缘定三生,若吾反悔,咒吾遭天打雷劈,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一语毕,刘清眼一闭,失去了意识。瑾瑜紧紧握着他的手,跪在塌前,泣不成声。
  不知过了多久,瑾瑜忽觉手心一凉,掌内的手突然被人狠狠抽走了。
  瑾瑜吓了一跳,下意识抬首去寻,想把握住这点终其一生,难得可贵的温存,谁知迎面被人甩来一巴掌。瑾瑜眼前一花,捂着侧脸,摔倒在地,回首去瞧,只见刘清生龙活虎地坐在床上,眼神冰冷又厌恶地揉着手腕,藐视趴在地上的瑾瑜道:
  "皮糙肉厚,打得本座手疼。怎么?你还觉得委屈了?谁准你趁本座睡着之际,随便占本座便宜?活该被人揍。屡教屡犯。我瞧你长得一副聪明样,人居然挺笨?怎么只有你在?刘立呢?"
  瑾瑜见此,知他又变了性子,只好默默从地上爬起来,不理会他的恶毒言论。
  '吱嘎'一声,门扉被人推开了。
  刘立端着一个盛满饭菜的托盘走进来,到了圆桌那儿,'砰'地一声,重重落下,先看了一眼床上的刘清,又看向杵在一角,怯生生盯着自己,瑟瑟发抖的瑾瑜,皱起眉,没好气地对瑾瑜道:
  "乖乖吃饭。吃完了,喂他吃药。总不会叫少爷我伺候吧?给你端饭来,已经很给你面子了,别不识相。"一边说,一边撩起下摆,坐到了刘清床前,动手去捋刘清睡得有些凌乱的长发。
  刘清像是很高兴,一个猛子扎进刘立怀里,眼神像孩童般纯洁地望着他笑,笑容却有些傻气。
  刘清吸吮着手指问刘立:
  "太傅今天给我讲什么故事?"
  刘立摸摸他的头,微笑道:"你没有好好听话。今天不给你讲故事了。"
  刘清闻言,居然嘴一嘟,"呜呜"哭起来,撒娇地在床铺上蹭腿,"太傅,我以后都听你的。你就给我讲一个吧。"
  刘立笑得有些苦涩,"只要你好好保护青青。在外边包住它,别让它受伤。我就每天给你讲一个故事。"
  刘清眨巴眨巴眼,天真望着他道,"青青是谁?我认不认识?"
  "你认识,也不认识。青青是我的爱人。它若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刘清似懂非懂地摇摇头,"我不要太傅难过。太傅难过,我也会很难过的。"
  瑾瑜早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看着桌上那托盘里尤冒热气的饭菜,只想反胃。听闻至此,还是忍不住低喃了一声:"禽兽!"却立马被刘立听到了。
  这时的刘清,因为方才那一阵闹腾,渐渐也没了精神,倒在刘立怀里,失了知觉,又睡死过去。
  刘立便将冰冷无情的眼睛,朝圆桌这边的瑾瑜递来,"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你是'禽兽'!仗着别人喜欢你,就作死地利用别人!"
  瑾瑜这些天,什么都看过了,听过了,如今竟不觉得还有什么可以吓到自己,平平静静就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
  奇怪的是,刘立并没有恼怒,慢慢放好刘清,又帮他盖上薄被,起身朝瑾瑜走来。
  瑾瑜一直企图说服自己不怕,但其实内心深处,对刘立还是有一丝畏惧的阴影。这会儿见他过来,桌子下的脚,不禁向后挪了一步,又暗暗在心中咒骂了自己一声。
  刘立却笑了,走到瑾瑜对面,也坐在圆桌前的凳子上,"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窝囊?"
  瑾瑜一愣,抬首朝对面望去。
  刘立又道,"你现在是不是又在想:为什么我能晓得你的心思?"
  瑾瑜身形一震,袖笼中的手已经开始不可抑制地发起抖来,脸上却一副强装镇定的模样。
  "你给我下了蛊?"
  "哈哈哈,荒唐。你知道什么是'蛊'?又见过'蛊'这玩意么?"
  瑾瑜的确没见过,又困惑地找不出他猜中自己心思的原因,不解地皱紧了眉头。
  刘立瞥视他哼笑几声,眼神轻蔑,就像在看一个不懂事,又不停想折腾出点事儿的小屁孩。
  "看来又是听人说书。"
  瑾瑜的脸颊骤然红了一片,很是气急败坏,又有些无可奈何。刘立这个对手,总是可以在自己最窘迫的时候,准确地抓住自己的小辫子,让自己在做好架势,准备迎战的前一刻,突然就气短三分。
  刘立道,"我活的年月,比你长了不知多少倍。看穿你一个小鬼头,我还用得着下蛊?亏你想得出来。"
  瑾瑜闻言,亦有一丝悲愤凝聚心头,暗暗攥紧袖口,压抑怒气道,"既然你这么厉害,又何苦为难我们刘家几个小辈?刘立已经被你害死了,刘清如今也……你究竟想要什么?还是你非要折腾到刘府家破人亡才肯罢手?我们上辈子欠了你什么?"
  "有些事说来话长,一两句话,也道不清,说不明。我要什么,一开始你不就很清楚了么?如今为何又要来装傻充愣?"
  瑾瑜'嚯'地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拽着领口,朝对面的刘立咆哮道:
  "我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要什么?你几时说过?"
  "我要你……"
  "什……么?"
  "爱上我。"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
  瑾瑜不知何时,已止住哭泣,但同时也忘了呼吸。漆黑又雾气迷蒙的瞳孔,收缩扩张,望向对面直视他,眼神坚定又深深寂寞的刘立,一下子跌坐回凳子上。
  "为什么?"
  "因为青青喜欢你的模样。"
  瑾瑜好不容易才消化了这句话,又困惑道,"因为你嫉妒?我喜欢的是刘清,不是你的爱人。"
  刘立哼笑,"事到如今,你还分得清哪个是他么?连我都分不清了。你一个十四出头的小鬼,能辩得清真伪?"
  "就因为这样……你就对我下毒,逼着我一直与你做那事?"瑾瑜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抓在衣襟上的手指,泛白又颤抖着,"即使身体被你强占了,我也不会喜欢你的!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再说,你做这些又有何用?只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明明心里有喜欢之人,还到处留情播种,你当自己是情圣么?"
  刘立站起身,离开圆桌,不再看瑾瑜,面朝窗户,背手苦笑。
  "呵呵,你还真当我是风流情种?想当年我风流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无论是风华绝代的美人,还是位高权重的文臣武将。我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又得不到?可每回我得到后,又失去了。因为他们得到我后,并不满足,总想拥有更多。人之贪得无厌,令我心寒。唯独青青,我与他相依为命许多年,他从未向我要求过什么。如今,我只剩它一个挂念。这一回,不似以往,我输不起。"
  瑾瑜听得心慌意乱,潜意识里已经明白了什么,又不想去深究,总想逃避。刘立却不给他这个机会,说到此,忽然调转过头颅,直视瑾瑜道:
  "青青头一回见到你去树下,就喜欢上你的模样。它为了讨你欢心,进了刘清的身,用法力硬生生将本已命断的刘清拖延了十年阳寿。但它两千年的道行也因此大打折扣,经不起第三次倒换肉身。当年你在树下许愿的二十年寿命,不会想抵赖吧?"
  "你……你什么意思?"瑾瑜四肢冰寒,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刘立朝他走来,到了跟前,嘴唇贴近瑾瑜的颈侧,小声在瑾瑜耳边说了些话。
  瑾瑜早已瞪圆的眼睛,此时睁得更大,仿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般。两滴盈润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滑嫩的面颊皮肤,直流而下。
  刘立却已站直身子,漠然道,"你好好考虑。这不仅是救青青。对刘清,还有你母亲,你也算尽了一些力。凡事都要有牺牲。爱就要懂得付出。"看到瑾瑜脸上呆滞的表情,又捏着瑾瑜的下巴,玩味地笑了一下,"再说,喜欢上本少爷,也不是这么难的事情吧?好歹我在扬州,也算数一数二的风流人物。"
  瑾瑜任凭他抚摸着自己的脸颊,把玩着自己的耳垂,又拍拍头顶,离开了刘清的房间。
  瑾瑜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腿脚一软,跌坐在地。
  恍惚的眼,被泪模糊。垂头丧气,手指在冰凉的地面上,渐渐弯曲,看着两手之间的青砖上,一滴一滴,湿了许多圆圆小小的印子。胀痛的脑袋,丝毫头绪与对策都没有。
  一些二人昔日里,不曾留意的对话,在这一刹那,全数在瑾瑜脑海中一股脑儿浮现出来。
  "你不想跟我走,莫非等会儿还想对着这颗树洞说东说西?"
  "这棵树,少说在这也有几千年。世间换了几朝几代,死了好多个皇帝,它都还没枯……"
  "可我小时候听家里的老仆役说,这树里住着一只白狐狸精。喜欢哪个,就会变做美人,找上人家,做那夫妻之事。等人喜欢上它,它就可以吸走那人的三魂六魄,用以修炼。可被它吸走魂魄之人,从此便只剩行尸走肉的躯壳;又或者成为长眠不醒的活死人。你老对着说话的树洞,说不定就是那狐精的老窝。你就不怕它听多了,找上你?"
  找上……呵呵呵呵……
  其实早就在身边了吧?
  瑾瑜一边哭,又一边自嘲地笑了。
  那夜的大雨,瑾瑜永生不会忘记。拖着残破的身体,躲在刘清卧室窗台外,偷听到屋内夜莺与刘立床第之间的对话,如今历历在耳畔回响。
  "我抱过你几次了?"
  "合着这次,该九回了,少爷。"
  "你喜欢我么?"
  "嘻嘻,当然喜欢。我喜欢少爷喜欢得紧呢。"
  九回……
  应该叫吸走'三魂六魄'吧?
  "瑾瑜,你喜欢我么?"
  "瑾瑜,你真喜欢我么?"
  "操!死贱人!我宰了你!这段时间我同你一共做了五十六次!你要是稍微有一点喜欢我,你就不该还活着!!"
  "听说夜莺得了怪病,怎么唤,都醒不来。三少爷也忒薄情了!连大夫都不给请,好歹夜莺跟他,也算夫妻一场,居然就让人草席一卷,丢出去了。啧啧啧……大户人家的事情,讲不清楚的咧!"
  床铺上仍在睡梦中的刘清,忽然又坐起来,勾着兰花指,掀开蚊帐,朝屋内张望,看到坐在地上哭的瑾瑜,柔柔问他道,"少爷呢?你看见三少爷了么?"
  瑾瑜一愣,继而明白过来,手捂颜面,又哭又笑,十足已像个疯子。饥肠辘辘的脾胃,'咕咕'叫嚣着,宣告主人已经很多天没有进食。这种奇怪的感觉突然让瑾瑜很心烦,脑袋也疼,眼睛更是干涩酸胀,一切都不顺意,一点都不顺心。那桌上看起来香甜可口的饭菜,到了瑾瑜眼里,就跟抹着毒药的砒霜一样,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不想再看,不愿再想,瑾瑜扬手袖落,胳膊一掀,尽数打翻了去,倒在地上,失了力气,却昏不过去,脑袋异常清醒。就这么睁着眼,活活瞪了一夜,脸上的表情一片死然。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不时打几个寒颤,便是一宿。
  翌日,刘立又来了。一眼就看见满地的狼藉,还有缩在墙角处,衣脏发乱的瑾瑜。气不打一处来的他,竟一下子就将瑾瑜拉着手臂,拖拽出来。
  "好得很啊,你!不吃饭是不是?你想绝食而死?没这么容易!"
  瑾瑜其实只是吃不下,却也不想再跟他解释什么。软掉的腿脚,已然没有力气自己站起来,被刘立大力的拖拽,膝盖跪在地上一路拖行,渐渐蹭掉了一层皮肉,疼得牙关直抖。
  刘立很快注意到了,赶紧将他拉起来,抱在怀里,动手撕开他的裤子,仔细查看瑾瑜膝盖上的擦伤,发觉不打紧,这才直起身,嘴里不停叫骂着,忽然又一把推开瑾瑜,道了句:
  "真脏!"
  瑾瑜还没醒悟过来,刘立已将他拉回了自己屋子,推进屏风后,连人带衣,一起丢进装满热水的浴桶内。
  "给我洗干净点!只要水还是浑的,你就甭出来,给我一直泡在里边!"
  若是要面对刘立,瑾瑜巴不得永远不出来。恨不得闷死在水里才好。
  可他也不知在水里呆了多久,一只手忽然从水面伸了下来,抓住他的头发,一下将其提拉出来。
  肺部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对于瑾瑜来说,并不是一件幸事。刘立阴沉的脸色,毫无疑问显示着他现在的心情有多糟糕。
  而此刻的瑾瑜,甭提有多丑了。
  头发湿哒哒地,如海藻般贴在脸上,看起来就像一坨发霉的咸酸菜。两只眼睛肿得像鱼鳔,仿佛随时都要腐烂般,惹人讨厌。
  刘立心头没来由一阵烦,丢开瑾瑜,出了屏风。
  "你马上给我滚出来!"
  瑾瑜被他推撞在木桶边沿。弄撒的洗澡水,'哗啦啦……'如波浪般回响。心里的逆鳞,也被刘立一片片生生剥离了去,露出鲜红的血肉,却致死都不能叫一声"疼"。
  以前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没有缘由抱怨。
  今后的一切,也都是自己的选择。没有后悔的余地。
  少顷,心头一万分不情愿的瑾瑜,还是擦净了头发上的水珠,穿好深衣,从屏风后慢吞吞走了出来。
  刘立同样穿着深衣坐在床沿,看到他小步小步地踱,干脆站起来,拉着瑾瑜的手腕,将他往床铺那儿带。
  到了,二话不说,压倒在床上,就开始解彼此的衣服缎带。动作熟练,手法流畅,却依旧面无表情,就跟那夜瑾瑜躲在窗台下,看到他上夜莺时一模一样。
  瑾瑜知晓他要干嘛,也终弄懂了他的目的,内心的排斥,还是让他忍不住伸手压住了刘立正在自己侧腰上掀开衣裳的手背。
  "何……何苦来……你不情我不愿的……难倒只有这一个法子?"
  刘立手指一停,下一刻已抽出被他覆盖的手,又继续动作,平静无波道,"好歹也算一个法子,总要试试。而且今个儿是十五,你不会忘了吧?我不上你,一会儿难受的可是你。"
  瑾瑜嘴唇一抖,说不出话来,眼眶内雾气缭绕,委屈又惹人怜。刘立却就此放开了他,爬起来,背对瑾瑜,坐在床沿,整了整衣襟。
  "不愿意就算了。弄得好像每回都非得我强迫你。你当我乐意跟你么?你不清楚,我自个儿还不清楚我想跟谁睡觉么?可我跟谁都不能跟他!青青进去的时候,刘清还太小,又抱恙在身。这么多年,能拉扯大,也都靠青青两千年的法力在维系。但他终究只是一个将死之人,不举比起续命之事,又算得了什么?"
  刘立说到一半,竟自言自语越说越快,像是压抑得太久太久,再不解脱,也已离崩溃的边沿不远。他突然转过身,一把抓住瑾瑜的肩膀,摇晃他道:
  "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
  瑾瑜被他摇得头晕,手臂生疼,下了死力气挣脱钳制,朝他怒吼,"怎么又是我?我遭你惹你了!才会往家里带回两个妖精……"说着,懊悔不已,趴在床铺内,哽咽无声。
  刘立像是发泄了一阵,心情又稍稍平静了些,坐在床沿,胸膛仍旧起伏不定,俯视床内的瑾瑜,恨恨道:
  "都是因为你老超出我的预算,破坏了我的计划!打我进人间的第一天起,就没有撬不走的墙角,勾引不了的人!何等风流的人物我没见过?到头来哪个不是拜倒在我腿下!偏生遇见你,又丑又倔!我是阴沟里翻船,有苦说不出!你怎么就偏偏喜欢上刘清?不喜欢我呢?"
  最后一句话,刘立像是一下子将这十年来淤积的郁闷,一股脑儿嘶吼出来,声音大得骇人。
  话音落尽时,寂静的屋子内,竟有回音流向窗外,消失在夜色中的院落。
  瑾瑜压抑的哭腔,带上了浓浓的鼻音。拼命扭开的头,藏不住滑出眼眶的泪。
  "你也不瞧瞧自己以往对我做的那些事。哪一件,能让我稍微对你动一点心?"
  刘立闻言,突然很激动,喋喋不休道:
  "你要是喜欢我,我至于那么做么?你以为我喜欢来硬的?对着一个不喜欢的人!我不犯贱!我也是被逼急了!说到底,你最爱的终究只是你自己!"
  "不……"
  "你嘴里一直说你喜欢刘清,却什么都不肯为他做?只是一味看着他慢慢病死而已!"
  "不……不是……"
  "怎么不是?你们人类就是这样,表面上尽是虚情假意,其实内心自私自利得很!"
  "求你别再说了!我不是……我不是这种人!不是……不……呜呜呜……"
  瑾瑜捂着耳朵,不停摇头,趴跪在床铺上,哭得枕头都湿了。刘立却动手扒掉他的裤子,压在他背上,做着野兽亘古不变的□动作。
  昔日自己对刘清许下的愿,说过的话,仍历历在目。
  "刘清,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即便……要我用命去换,我也愿意。"
  "绝不反悔!"
  瑾瑜终于受不了这种身心俱损的折磨,趴在枕头上,放声哭喊出来。
  刘立喘气的声音就在耳边徘徊,带着怨恨的质问,在身体愈见加快的律动中,不停地向瑾瑜发泄着他内心淤积的怒火。
  "你为什么不爱我?为什么?为什么?!我吸不出你的魂魄!!你这个会喜欢自己继兄的不要脸贱货,有什么资格说我是禽兽?你才是不折不扣的□!我干死你!"
  尤带急喘的话音骤停,刘立一声低吼,孽根狠狠嵌入瑾瑜温暖的体内,只余两只鹅卵大的蛋子拍打在瑾瑜白嫩的屁股上。
  瑾瑜被他撞得轻哼出声,意识模糊只觉得体内炙热的硬物差点将自己的肠肚插穿,又终停在身体最深处,抖了几下。一些滚烫的液体,渐渐充满了肠道,又顺着闭合不上的□,慢慢流了些许出去,黏在大腿根部,又脏又瘙痒。
  春去秋来,夏至冬离,一年又一载。
  三年过去了。
  瑾瑜已经十七岁。
  而原本就比他大两岁的刘清,如今已年满十九。转眼,就要弱冠了。
  当年瑾瑜在榕树下许的二十年阳寿,如今眼看已不剩毫厘。
  前些年还会趁刘立走开时,挣扎着意识蹦出来同瑾瑜说会儿悄悄话的刘清,如今已经奄奄一息,很难再见得到一面了。
  那三年前被刘立强行灌入刘清身体内的夜莺灵魂,就更不用提了。短短仅一个月不到,刘清便不再捏着嗓子,娘娘腔地叫刘立"少爷"。举手投足间,也没有了阴柔之气,更不会再翘起兰花指,或捂着嘴娇笑。
  刚开始时,瑾瑜沉浸在痛苦之中,并未发现这些异常与变化,直到一旬之后,刘清的病情骤然加重。他大汗淋漓地在床榻之间滚来滚去。撕心裂肺地叫喊,像是身体疼痛到极致,又随时都会崩裂开来,才会发出的悲鸣。
  瑾瑜吓坏了,小心翼翼抱着他,又左右找不到伤痕,只能不停询问他哪里在痛?
  坐在床沿的刘立只暗道了一声,"啧!怎么这么快就消耗完了?近来越发快了……"瑾瑜没听懂,刘立便撒腿跑出了房门。转眼间,已没了人影。
  瑾瑜被他用结界封在房中,自然不可能跟出去。就算可以随,他也未必会去。现下,他最不放心,也最关心的人——是刘清。
  而他看着怀中如万针刺肤般疼痛缠身的刘清,也只有了无对策,一点忙也帮不上,不过是一味抱着他哭罢了。瑾瑜心中,除了感同身受,还有深深的愧恨和内疚。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还不如让他当年就死了,免得如今受这般煎熬。活不成,又死不去,还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弟弟被妖怪害死,又取而代之,天天在身边,又报不了仇。这些如同倒了八辈子霉才会遇上的劫难,全都是因为自己当年的一个偶然提议。
  瑾瑜自责不已……
  比起刘清所说,他和刘家欠瑾瑜的。瑾瑜更觉得,自己欠刘家的,太多太多……就算是立马上吊死了,都不足以弥补自己昔日的过错。
  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一切的造作,是由自己开的头,那就也由自己来化解这所有的恩恩怨怨吧。
  瑾瑜想通的瞬间,抱起已然脱力,又晕过去的刘清,走到门口结界处,用刘清的手指试了一试,结界果真如他所料,敞开了一道拱门。
  其实瑾瑜心知肚明,就算刘立对自己再坏,他也绝对不会伤害刘清。
  于是瑾瑜狠下心,将刘清平放在结界之上,又怕他冷,回房拿来一床被褥,将他包裹好,这才跨出结界,跑了。
  到了书院,同学们一窝蜂围上来问东问西,多半是好奇他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上学?
  瑾瑜没法回答,也没时间,他怕刘立很快会找到他,随手拉住一个熟识,头一句便问:
  "钟九首来了么?他在哪儿?"
  那人不解,见他一副着急模样,照实答道:
  "你没来这一个多月,他也是天天课也不上,抱着把琴,在后院伤春哀秋,不知道成天到晚叹息个什么劲?澡也不洗,人变得好邋遢,又臭!同学们都敬而远之,不爱搭理……"
  瑾瑜还没听完,就已撒腿朝后院奔去。哪知才到回廊一个僻静拐弯处,忽闻两个男人在角落里讲话。语气暧昧至极,时不时还夹杂着□的喘息。
  照以往,瑾瑜对这种事根本不感兴趣,也不会多做好奇停留。
  偏生给他听到,其中一个男人讲话时的嗓音,分明就是刘立!
  "其实你一直很喜欢我吧?"
  "呃……我……"
  瑾瑜现在只要一听到刘立问这句话,心里就打铿,也会立马感觉到不妙。因为他每回问这句话,都要死人。唯独没做鬼的那一个,就是他最讨厌的瑾瑜自己。
  几乎是本能,瑾瑜发现刘立的那一刻,马上闪身躲到了一个柱子后面,张头探脑地往刘立与那名同窗所站的死胡同窥视。
  "你还想隐瞒?我都看出来了。你往哪儿躲?"
  '淅淅沙沙……'那角落里,又传来些衣料摩擦的声响,还有草地被乱脚踩踏发出来的稀疏之声。
  那人道,"刘立……你……"看着刘立一瞬不眨望过来的双眼,渐渐红了脸庞,"我今天豁出去了!"长袖起,遮住他与刘立紧贴的颜面。却连鬼都看得出他们在干什么!
  瑾瑜心下悲凉的同时,又愤恨非常,恨自己无用,奈何也阻止不了刘立,因为他知道刘立这么做,是为了刘清……或者他只是为了刘清身体里,那个唤"青青"的灵魂。
  可,这一切,终归是错!是违背道德、良心与常伦的!
  瑾瑜以往所受的教育,他读的书,明的理,都不能让他坐视不管,放任刘立自由。
  他离开那柱子后,绕了一条更远的路,往后院奔。他想起之前在榕树下,钟九首对自己含笑说过:
  "我会捉鬼的,也会降妖!"
  瑾瑜现在已经没有心思斟酌他这句话是吹牛,还是真的。他只是觉得,也许找到钟九首,说不定事情又会有新的转机。
  可一路上,瑾瑜的脑海里,不停反复出现刘立望着那同窗时的复杂眼神。
  并不是因为稀奇。相反,他的这种眼神,瑾瑜见过很多次。
  刘立第一次喝醉酒,跑来自己房内,变作狐狸时;他在自己身上尝试到失败后,抱着刘清哭泣时;他刺穿夜莺,进入她身体时;还有他一次次强迫自己做那事时……
  瑾瑜对他这种既哀怨,又无奈,还悲戚,更含着寂寞与迷茫的眼神,原来一向不明就里。想不通他一个平日里呼风唤雨,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平日里要什么有什么,又生性骄傲自满的人,怎么会一再露出这种孩童般受伤不已的表情?
  如今,瑾瑜总算知晓了缘由,心情却一点也没有好过;相反,变得更糟糕了。
  原来他也不想的……
  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究竟是谁造成的错?
  瑾瑜不用去问,刘立也会一遍遍提醒瑾瑜,"都是你的错!我为了爱人,尽了一切努力。而你呢?你为他做过什么?你只不过是一味抱着他哭而已,再等着他慢慢死去!别看你表面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其实心肠最硬,最毒!"
  这番话,后来的日子里,刘立不知指着瑾瑜的鼻梁,骂过他多少次,特别是后来好多次欢爱过后,刘立发觉自己无论如何都吸不出瑾瑜的魂魄,而刘清的身体状况,日渐危急。刘立每次离开床铺时,辱骂瑾瑜的言辞,竟比一般嫖客骂□都不如了。
  起初,瑾瑜听到时,气得几欲背过气去,哭得全身痉挛,抽搐到脱水昏迷。
  翌日小翠收拾房间时,定又会发现很多珍珠。可惜这些,当时看来,都不重要。
  刘立成了家中一把即点即燃的火。谁也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如此'小事',下人们又怎会提及,找死?
  那日瑾瑜在书院,最终还是见到了钟馗。
  "你找我何事?"钟馗看起来糟透了!身上的衣服,没一块是干净的。脸上的络腮胡须,也拉碴脏乱,乱糟糟一坨,还爬着蚂蚁。见到瑾瑜,清澈的眼眸倒立马闪烁一下,明亮起来,高兴的神情藏都藏不住,叫人一瞧,便晓得了心思。
  瑾瑜问他,"上回你说会捉鬼降妖,可是真的?"
  钟馗立即道,"那当然,我从不说谎!"
  "你可愿意帮我?"瑾瑜渴求地望着他。
  钟馗被他□裸的目光看着,突然醒悟自己现在的模样很脏又很挫,于是不好意思地扭捏了几下。瑾瑜以为他不愿,顿时急了,又问一遍,钟馗才吞吞吐吐,红着脸道:
  "你与我这般要好,我岂会不帮你?只是感觉你这样问,不把我当自己人,怪伤心的……"
  瑾瑜一愣,忽然又豁达了。
  这世上……原来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对自己的。不为其他,也没有目的。
  一向沉重的心,这一瞬,奇迹般地,轻松不少。
  "我与你投缘。这辈子遇见,已是福气。"
  钟馗闻言,傻呵呵笑了好久,挠挠头,不晓得该作何回答,好半天才想到,"你是不是对鬼还有妖怪感兴趣?我去捉一个回来给你玩吧?虽然捉活的要多费一番功夫,不过不要紧,大不了我多试几次,总会有一个弄不干净的。"
  瑾瑜道,"不捉活的,你如何降它?"
  钟馗想也不想,"干嘛要捉?直接打死不就完了么?特别是妖怪,本就是成了精的生灵,死了还是要堕入六道轮回的。掐死丢给阎王不就解决了。鬼嘛……就一巴掌拍飞!弄得它魂飞魄散!"
  那一刹那,瑾瑜踌躇了……
  若钟九首所说一切属实,弄死刘立,只不过小菜一碟。可刘清呢?
  会不会被一锅端?
  舍得吗?
  瑾瑜舍不得……
  明知他现在非人即鬼,似妖似魔。
  可惜人就是人。什么大道理都懂,讲别人时,好歹都是容易的,轮到自个儿身上,做不来的,就是下不去手。
  因为人是有感情的……
  可惜刘立不懂。因为他不是人,他只是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假如钟九首吹牛,他并不会降妖。到时非但取不了刘立的性命,反害了一个无辜又不相干的友人。
  瑾瑜惋惜,又叹息……
  自己种下的孽债,横竖还是要自己来还。
  依靠他人,怨天尤人,往往都到不了想去的彼岸。
  不过一条卿卿性命罢了,何苦执着于'放不下'?
  给他,不就完了么……只要刘清能活,便好……
  可是,刘清能活吗?
  "能。只要你把魂给我。"这话是刘立说的。
  瑾瑜选择相信,但他不敢确定刘立是不是骗自己的。因为刘立只想拿到他想要的,并不关心刘清的死活。于是瑾瑜在这三年内,旁敲侧击问过钟九首很多回关于这方面的事。得到的结论,促使他留在刘立身边,长达三年,从未离开。
  而刘立,在这三年之内,对瑾瑜的态度,可谓完全变了。
  头一年,刘立在床下对瑾瑜又骂又嫌。转个背,又将瑾瑜弄回到床上,换着花样,变着法子折腾。该做该吃的,一样没少。温存,却连半点都谈不上了。
  而瑾瑜,在他这里受到的对待,简直就是刘清身体状况的晴雨表。
  每回刘清的身体出现腐败或枯萎的迹象,刘立定会去外头抓一只喜欢他的人魂回来,填进刘清的肚子里。可这些魂魄停留的时间却各不相同。有些可以顶个把月,有些仅保留一天,便没了踪影。
  每当有魂从刘清的身体内离开,刘清便会如同前面提及的诡异模样发作一次,而且疼痛的时辰和程度都在逐渐放大。而他每次枯萎的时间间隔,却在迅速缩短。
  刘清每次发作,必定会在床上滚来滚去,嘶吼喊叫。疼极时,六亲不认,见谁都又打又踢,瑾瑜和刘立都被他咬伤过好多回。刘立却每次都推开瑾瑜。即使被打得头破血流,他依旧紧紧抱着刘清,不松手,不还口,也不让瑾瑜近身,嘴里哼唱着瑾瑜从未听过的古老摇篮曲。他眼中包含的泪光与温柔,就像是极寒冷的天山之上,偶尔才会盛开的珍贵雪莲。见者,无不为之动容。
  瑾瑜也不例外。三年里,他是真的下定决心想爱上刘立。如此,也能救刘清一命。
  可惜爱情这种东西,岂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
  于是,第一年,瑾瑜活了下来。
  因为刘立每回在刘清疼极晕过去之后,一定会突然转过头颅,眼神凶狠又仇恨地瞪向瑾瑜,就好像他是造成刘清痛苦根源的凶手!
  瑾瑜亦有些心虚。每回一看见他用这种眼神朝自己望来,脚步便下意识地往后退,继而全身一震,恐惧地往外跑。
  却每回都被很快追上来的刘立拖进房间内,一路撕扯衣服,丢得满地都是,然后毫不怜惜地将其压向床第之间,肆虐蹂躏。
  刘立总是连他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及脱掉,只将裤头拉下,解开胸前的几颗盘扣,便汗流浃背地在瑾瑜身体内逞欲。他额头上的汗水,穿过浓密的剑眉滴淌下来时,他便可以顺理成章地闭上早已盈满泪光的星眸,故意高昂低吼得很大声,像是在享受。
  可躺在他身下的瑾瑜,即使已经疲惫得宛如死鱼,也可以奇妙地感受到他顺着胸肌流至衣襟内的汗水,更像是流进心房的血泪。
  无数次,刘立发泄完后,立即提裤子下床。就连瑾瑜无力收回,因为前面欢爱而吊在床沿外的手臂,他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帮了。
  还有好多次,瑾瑜被他折腾到出气多进气少,哭着求他停下来,直到嗓子哑了,再也发不出声音,刘立也不会减少进入他身体的次数。但只要下人在门外一喊,说刘清又有变故。刘立即便只做到一半,哪怕很快就要出精,他也会瞬间清醒过来,很快抽离孽根,稍稍整理,便跑出去。
  头一年,瑾瑜过得比□还差。
  合着□在床上,还有人跟他谈情。瑾瑜却只是个……说不上来是个什么东西。
  第二年,刘清的身体每况愈下,已不再能坐起,只是躺在床上度日。有时清醒,也只能同瑾瑜说上几句话。俨然已是一个废人,离死不远了。
  刘立不再纠缠瑾瑜,反而碰都不想再碰他一下。扬州城内,倒添了一位风流多情的花花公子。
  今个儿调戏这个,明日喜欢那个。没有人知道,他今天晚上,会寐在谁的家里,谁的屋。还是整夜不眠不休,流连于烟花之地,醉泡在温柔乡里。
  对瑾瑜来说,刘立更像是一个腻味了自己的丈夫。成日成夜,见不着人。白天时,无影无踪;夜了,也不归宿。
  每到十五月圆,身上狐毒发作之时,瑾瑜也只能默默蜷缩在床上,自渎或者□。
  可惜这样并不能给他带来解脱,每当瑾瑜到达崩溃的边缘,刘立一定会及时出现在他眼前。目光依旧如一潭死水,平静无波,又了无生气。
  他身上传导而来的酒气,还有不知从什么人身上沾染来的脂粉味,都让席卷在情涛欲浪中的瑾瑜,莫名地一阵阵心痛。
  有些东西,便在这一次次微乎其微的相处之中,渐渐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刘立却不觉得,他只是粗鲁又不留情地将手指塞进瑾瑜的□,一如往常地帮他解决生理需要。
  这一年,他只用手满足瑾瑜。连裤头,都不再松了。他已对瑾瑜彻底失望,觉得瑾瑜穷尽一生,都无法爱上自己。却又不乐意面对绝望,看着刘清一天天虚弱下去的身体,瑾瑜的皮囊,又是他忍不住肖想的对象。
  他不止一次在事后对瑾瑜说,"要不是看在刘清喜欢你的皮相,我连手指都不会施舍于你!有这个闲工夫,我还不如去找他人。好歹可以缓缓刘清的命。上你,狗屎我都捞不到一坨!"
  瑾瑜听了,不是不受伤的。却在不久之后,真的沦落到每逢十五,便到处寻找刘立的下落,之后还会不顾刘立毫无反应的表情,也不管周围是不是还有艺妓或者小倌,便恬不知耻地脱下裤子,骑在刘立身上,心急火燎地扭动腰肢,求他满足自己。
  刘立只不过眼神凄凉又孤寂地拿起杯酒,往瑾瑜身上洒,他也可以瞬间变得狂乱,呻吟高叫,到达□。
  刘立却连个"贱"字,都懒得说出口了。
  头一年骂得太多,第二年,已觉腻烦。
  第三年,扬州来了一个年轻的郡王。游玩封地时,路过扬州,很是喜欢,便常驻下来。
  当地很多官员,听到消息,无一不想巴结。
  刘立却很快取得了郡王的信任。轻松之极,令旁边一干人等,猜疑嫉妒,什么难听的流言蜚语,都往街头巷尾散。
  刘立的名声,已经臭到妇孺皆知的地步。
  只有瑾瑜知道,他是去干嘛的……又为何而去……
  多少次半夜醒来,瑾瑜躲在被窝里,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嘴里头念念叨叨,不知嘀咕些什么。远远站在廊下听,就跟那鬼哭似的,令人心里直发毛。
  刘立说过,"那些魂,没什么存在感。所以撑不了多久。"
  什么人存在感强?
  ——位高权重者。
  因为往往他们的一句话,就可以影响或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当时听到这些,瑾瑜只是稍微明白了:为什么许多灵魂进了刘清的身体,又走了。只有那口气恶劣还喜欢出手打人的"本座"与那傻子还在。明明他俩,是最先放入刘清身体内的。
  刘立说,当初只想保住树精的灵魂,没来得及想太多,一个不够,便灌入了两个。哪知这两个灵魂,生前已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死后相见,只会分外眼红。容在一个身体内,必起争斗。而争斗的结果是各有损耗,而刘清的身体也坏得更快了。
  无奈,只能继续往里填充灵魂,包裹住渐守不住的刘清与精元外泄的青青,但长此以往,也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远水救不了近火。
  只能换肉体。
  瑾瑜的魂,却抽不出来。
  于是刘立找了一个存在感强的灵魂,作死的去勾引。
  瑾瑜晓得,应该阻止,却不阻止。
  他为虎作伥了……
  又过不了心头的那道坎。
  他活得很累,还不如死了!
  偏生心头有一处血肉,绞着似的抽痛,让胸口宛如压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逼得人老是喘不过气,只能捶胸与叹息。
  瑾瑜撑头抓发坐在桌前,闭目凝神。内心的纠结尚未理清,门外又传来下人的急促呼喊。
  "二少爷!三少爷坠崖了!"
  瑾瑜已经在森林里走了七天七夜。
  身上的衣服早已被树木荆棘划得破烂不堪,手臂与腿脚的皮肤上,也血痕道道,有摔的,有擦伤,还有蚊虫叮咬的痕迹。闷热潮湿的森林,让人非常容易出汗,沾到那些细细麻麻的伤口,便又痒又疼,瑾瑜却已顾不上这么许多。
  来的途中,瑾瑜遇上了一行人。当中一个,瑾瑜认识。正是那刘立新近巴结的江州郡王身边的一名幕僚,人称:风公子。
  他们三五个人,皆穿着骑马装,身后背着弓箭,像是刚打猎而归,来的方向,正是瑾瑜要去的地方。
  刘立如今与瑾瑜已形同路人,晚上也鲜少回家睡觉。却每日都必定回家一趟,且总可以精准地算好时辰,在刘清醒来的前一刻,在床沿坐好,等待刘清睁开眼睛,又直到他睡着,方才离去。
  虽然瑾瑜依旧每日精心照顾刘清,但每次当他看到刘立踏入屋内,必定会放下手中的活,走出去,关好房门,在回廊的屋檐下,等刘立拉门从里面走出来。
  每回,他都会问刘立接下来的去向。一开始,刘立很厌烦,眉头一皱,回顶他道:
  "你烦不烦?本少爷去哪儿,还用得着跟你汇报?"
  瑾瑜也不气,耐着性子跟他讲道理,"我是为了刘清。万一他有个什么闪失,晓得地方,我也好去寻你。"
  再后来,瑾瑜即便不问,刘立每回出门前,也会跟他说去处,虽然说话的时候,总是背对着瑾瑜。
  "明日我陪卢郡王去西山打猎。"
  "路上小心。"
  前一日,一切照旧的冷淡对话犹在耳边;刘立也一如往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家。
  这才翌日黄昏而已……变故似乎大得有些不真实。
  瑾瑜勒住缰绳,在那一行并不熟识的人前停下马,抱拳礼问,"敢问几位兄台可是从西山打猎回来?"
  几个人打量了一番瑾瑜,其中一个方才道,"正是。"又回递了一个瑾瑜看不懂的眼色,给风公子。
  那位风公子拉马上前,黑衣白马,面无表情,一双狭长神秘的杏仁眼,斜瞥了一下瑾瑜,并不吭声。
  瑾瑜一愣,不禁看呆了,以前虽远远见过此人,也知道其名号,却从未打过招呼。想来二人还是头回如此近距离接触。
  那风公子瞧自己的眼神,分明跟刘立如初一则——都透露出一股子高傲与不屑,做起来却全然不一样。
  刘立看人时,不自觉会带着一丝勾引与魅惑。这风公子即使同样的眼神,演绎出来却是邪佞非常,透着一股子狠劲。冥冥中,又觉得他与刘立有一些相像,一时半会儿,却又说不上来是什么。
  正思索间,风公子身旁的几个人已叫嚣起来,"看什么?你知道他是谁么?岂是你能随便看的?"
  瑾瑜被叫回了神,发觉自己失态,脸上顿时有些羞赧,老实答道,"我知道他是谁。你们今天可是陪卢郡王打猎去的?"
  那几人有些微愕。风公子闻言,也再次将眼睛朝瑾瑜递来。
  瑾瑜看他们的样子,约摸估计自己猜对了,这才道,"你们今日可有见过刘立?"
  风公子率先发问,"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哥哥。"瑾瑜想了想,才答。
  风公子却不信,"他哥哥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吗?你又是他哪来的哥哥?"
  瑾瑜还没回,其余几个公子哥,都开始用暧昧地眼光上下打量瑾瑜,嘲笑道,"听闻那家伙风评很差。最喜欢找好看的男人认哥哥弟弟。就是不晓得,原来他还好你这一口。我看你该叫妹妹吧?哈哈哈……"那人说罢,居然用手中的马鞭,来挑瑾瑜的下巴。
  瑾瑜怒视他一眼,夹了一下马肚子,勒紧缰绳,撤开一点,已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卢郡王呢?怎么打猎只有你们几个?"
  风公子拖长声音"哦……"了一声,伏在马背上,抚摸马鬃,玩味地望着瑾瑜,"我晓得你是谁了。我还一直好奇,他嘴里常常念叨的'拖油瓶'是哪个?今日一见,哼,那家伙还真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忒不满足!"
  另一个也道,"卢郡王今日有急务要处理,就没来打猎。你家刘立非要跟风公子比试赛马和射箭。哪知技不如人,掉下了山崖,我们正急着赶回去禀报郡王,好派人来搜山救人呢。"
  瑾瑜听得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急着赶回去',方才见到他们时,分明是有说有笑,慢慢在逛。刚才风公子的那番话,还有他现下幸灾乐祸的表情,怎么看都是一副醋坛子打翻的模样。哪里像是单纯幕僚该有的状态,难道说……他是卢郡王的那个……?
  瑾瑜想通的瞬间,再看他时,眼神也与方才大有不同。那风公子像是也明白了瑾瑜的想法,眉头皱了一下。
  刹那,瑾瑜已心下了然,不再跟他们废话,策马匆匆离去。
  到了西山猎场,一找便是七天。
  刚开始,是为了寻刘立。哪知才一进山,就下了暴雨,正想回去,山洪又阻断了来时的路。不得已,瑾瑜只好翻山绕行,结果一不小心,就迷了路。几天下来,瑾瑜人在山中,外边的消息也不大清楚。饿了,就在林子中采些野果子充饥;渴了,就手捧清泉喝几口。瑾瑜骑来的马,早已葬身在山洪激流之中。翻身的路程,只能步行。刘立是死是活就更不晓得了。
  这天,瑾瑜路过一处低谷,眼见天色将暗,头顶又乌云密布,正想找地方过夜,巧见前面一座垂直的山崖底部,恰有一个一人多高的山洞。
  瑾瑜心头一喜,正想上前,那山洞口的矮树丛中,突然响动了一下,似有活物躲在其内。
  瑾瑜这几天在山内,遇到不少野兽。闻声赶紧猫下腰,藏在了一个土疙瘩后,直露出两只眼睛,往那处窥视。
  不多时,果真看见一个跛脚的白毛狐狸,从刚才响动的矮树丛中走出来。那狐狸个头也不算太大,只跟往常看到的菜狗差不多大小。毛色雪白发亮,很是漂亮。唯独那受伤的右后腿上,凝着巴掌大的黑血,走路时,一瘸一拐,步履蹒跚。
  它到了山洞前的小河沟旁,开始舔溪水解渴。看样子,像是许久不曾进食。饿得皮包骨头,有气无力。瑾瑜慢慢支起身子,瞪着狐狸喝水那处小溪边上,目不转睛。
  因为他看到,仅在狐狸身后一尺开外,躺着一匹四蹄白毛的死马,正是自己以前牵错过的飞燕。
  也是刘立的爱骑。
  那狐狸……难倒就是刘立?
  瑾瑜太想看清,忍不住上前一步,结果'咔嚓'踩断了一截地上的枯木枝。那狐狸立即像踩中尾巴似的,机警地朝这边望来,牙齿外露,全神戒备,喉咙里也'呜呜'发出低吼。
  瑾瑜大着胆子又走上前几步,那狐狸远远与之僵持着,见瑾瑜往前,便慢慢往后退,步伐有些乱,下盘却很稳,前肢的指甲,长长地划在泥土地面上,一副随时准备进攻的模样。
  "刘立?"瑾瑜试探性地朝对面叫了一声。
  狐狸碧色的眼珠子一亮,威胁式的低吼骤然不见了。下一瞬,只眨眼功夫,狐狸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手扶树干,小腿有伤的男人。
  夜幕下,瑾瑜看不清那人是不是刘立。于是,便想尽量上前,往那人身边走,哪知才迈开步子,对面那人却道:
  "你站住!别过来!"出口的声音,霎时间证明了他的身份。
  瑾瑜止住脚步,朝他喊话,"我是来找你的。你受伤了,我带你回去。"
  "哼!"刘立冷笑道,"你会这么好心?你巴不得我早点死!好不容易逮到这个机会送我上西天,你会带我回去才有鬼!"
  "我真的是来找你的。"瑾瑜平心静气望着对面,喉咙滚动几下,方才道,"你死了,刘清也活不成。跟我回去,你的腿需要看大夫。"
  瑾瑜说罢就要上前,刘立却扶着树干,直往后退,"你别过来!你过来我就杀了你!你休想趁我受伤的时候治我于死地!"
  一直乌云罩顶的天空,突然降下一道闪电,直劈在瑾瑜与刘立之间的大树上。一时间,好像山崩地裂,二者都吓得伏在地面上。眼睁睁看着那棵被劈的大树,断裂成两半,倒向刘立所站的地方。
  "快躲开!"瑾瑜大喊。那树落地之时,发出巨大的声响。树干被雷击中时,已起了火,这下遇着地上的枯枝败叶,火势很快蔓延开来。不到一会儿工夫,刘立跌坐的周围,便围成了一片火海。
  瑾瑜晃过神来,爬起来就想先找刘立,却见火光之中,刘立抱着头颅,蹲在原地,瑾瑜见他没事,先大松了一口气,又见火势还不到逃不出来的地步,刘立却一动都不动,非常害怕地缩成一团,极为畏惧地盯着火焰,根本不跑。
  瑾瑜本想朝他喊,叫他赶紧出来,眼见如此,忽然想起以前叫人在暗巷里暗算他的事。
  难倒他怕火?
  怪不得那次自己和人怎么打,他都没事。却只要一点火,他就不动弹了。
  瑾瑜想起以往在家,只要有火的地方,刘立也是向来不沾边的。哪怕再冷的冬天,他也从来不烤火,原来是这么回事。
  火势借着大雨之前的风,越烧越旺。瑾瑜只好自己动手,抄起一些青树枝去灭火。所幸不久之后,天空就降下了倾盆大雨。火势也很快被扑灭了。
  瑾瑜又脏又累,一身的汗,一脸的黑,最后又一头的雨水。
  刘立却从始至终只是蹲在原地,抱着自己,一味地发着抖,看上去挺孬。
  瑾瑜丢开手上的树枝,走到他身边,蹲下去拍拍他的头,"没事了。"
  刘立身体一歪,倒在瑾瑜怀里,失去了知觉。
  瑾瑜展臂接住它时,感觉有些不对,随手摸了摸刘立的额头,眉头一皱。
  "好烫……"
  '滴、答……'
  刘立微微转醒时,山洞顶上的钟乳石刚好落下一滴水,打在额头上,冰凉凉的,惹人一惊。睁开眼,四周仍旧是一片漆黑,只有洞口处的一丝光亮,显示现在是白天。
  刘立一时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刺溜'一下想从石床上爬起来,腿脚却被人摁住了。
  "别动!"
  刘立顿时又是一惊,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洞内昏暗的光线,方才看清面前之人,又迅速警惕起来。
  "你想做什么?"
  瑾瑜没回他,嘴里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东西,刘立瞪着他好一会儿,他才以袖捂面,在掌心内吐出一坨绿色的,黏糊糊的东西,还连着唾液。
  刘立嫌弃地看着,忍不住皱紧眉头,下一刻,居然看到他将那些浸过口水,又咬得稀烂的植物残渣,往自己受伤的小腿上抹,而自己流血的伤口处,已经在自己失去知觉的时候,涂抹了好多这种东西,一向极爱美,又洁癖十足的刘立瞬间崩溃地大喊大叫。一巴掌打开瑾瑜即将要伸来的手。
  "你居然趁我失去知觉的时候,往我身上吐口水!你真是太让人恶心了!是不是跟钟九首那个脏猪玩得久了,也变得跟他一样邋遢?!"
  瑾瑜手心咬碎的草药被他拍掉在地,不能用了。他也只是抬眼望了一下刘立,并未说话。
  刘立的小腿受了伤,无法走路。瑾瑜要带他回家,刘立心中起疑,又身体受伤,不敢轻信瑾瑜,一路都小心翼翼放着瑾瑜,又出言挑衅。走了一阵,两人饥肠辘辘。瑾瑜扶着比自己强壮许多的刘立,很快没了力气,提出要刘立变成狐狸,自己抱着走,会轻松一些。
  刘立更加疑心,对瑾瑜大吼,狐族只有在自己最信任的东西前,才会显露狐身。要自己在瑾瑜面前变,瑾瑜简直是痴心妄想,大意如此。
  瑾瑜也不吭声,又扶着他走了一段,二人渐渐都力不从心。刘立渴了,催促刚坐下的瑾瑜去河边打水给他喝。瑾瑜回来之后,刘立却叫瑾瑜先喝,确定没有毒的情况下,全部抢来喝完了,一点都没有给瑾瑜剩下。
  两人在山中走了几天,刘立渐渐察觉瑾瑜对自己没有加害之心,是真心想带他回家,又想不通为什么,于是便以开玩笑的口吻,问瑾瑜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是不是喜欢上自己,可惜瑾瑜沉默的态度,总是让自说自话的刘立每次都很快暴躁起来,说话的口气也很快就变得非常难听。
  每次瑾瑜都是一直皱眉沉默,直到实在忍受不了,才以很平静的语气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刘清。怕刘立死了,刘清也活不成。
  刘立听了,非但不满足,还郁闷又生气,但也找不出更好的理由,解释心里的疑惑,于是也不说话。
  二人的谈话每次都以刘立的挑衅起头,最后不欢而散。
  刘立却开始忍不住观察瑾瑜。下雨的时候,二人躲进山洞避雨,洞内山风阴冷,刘立看着蜷成一团靠在洞壁睡觉的瑾瑜,衣角都是泥巴,哪怕睡着了,也紧皱着眉头,故意挑了一个离自己最远的位置睡,心里突然很不是滋味。洞顶落下的水珠帘,叮咚作响,奇怪地让刘立觉得此刻的心境很是耐人寻味,又说不上什么感觉。
  瑾瑜睡醒之后,发现洞内已经没有了刘立的身影,只有大腿边上,靠了一只闭目而寐的白毛伤腿狐狸。
  瑾瑜算了一下时辰,发现不再天黑以前赶回家,刘清体内新加的灵魂,就要散尽。刘清很可能性命不保。瑾瑜抱起狐狸,决定冒险爬山崖断壁,操近路回家。
  狐狸趴在他背上,心想瑾瑜如果又异心要害老子,我就先下手为强,一口咬断他脖子,要死也拉个垫背的。结果一路往上爬的时候,好几次二人都险些丧命,狐狸也在途中忘记了自己的初衷,开始很配合地乖乖趴在瑾瑜背上,时不时用牙齿帮一下。
  二人回到家中,刘立又变回人的模样。在家养伤期间,因为是狐,所以换药这种事,理所当然只能也只有是瑾瑜来做。
  刘立对瑾瑜的态度变了很多,再也没有出言挑衅或当面说出难听的话,却几乎与瑾瑜不交谈了。有时瑾瑜帮他换药的时候,刘立就只是沉默看着,发现出神了,又非常自然地移开目光。瑾瑜明知道他在看自己,既不对视,也不刻意紧张。
  而一切的'不刻意',让两人彼此之间的气氛越来越'刻意'尴尬起来。
  后来很多生活的细节,让刘立又发现,其实瑾瑜对自己,一直有一种刻意的示好。只不过三年以来,自己怀着憎恨瑾瑜的心,从来没有发现过。而瑾瑜所有对自己的细节,瑾瑜都已经不耐其烦地做了无数次。就好像强迫自己造成一种喜欢刘立的假象,来达到欺骗自己的目的。
  刘立终于明白,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瑾瑜已经做好牺牲自己,换刘清活的觉悟。可惜他就是一直骗自己,也没办法爱上刘立。可他还是一直坚持对自己讨厌的刘立示好,想要改变这种现状。
  刘立搞不懂瑾瑜现在对自己这么好,究竟是已经真的爱上自己了,还是因为习惯,又很讨厌这种陌生的心境。觉得干嘛放这么多心思在一个人类身上?又刻意忽略掉了。
  过了一阵,刘立腿伤好了,去看刘清。这时的刘清已经完全只剩喘气的份,眼睛都睁不开,躺在床上,像个植物人。
  瑾瑜每天来帮他活动四肢,擦洗身体。日复一日,做得那么自然,没有怨言。
  这一次刘立依旧靠站在刘清房内的屏风处,看着瑾瑜坐在刘清床沿,习以为常的一幕,没有说话,也的确找不出语言。
  恰好下人来传,说卢郡王来传,听说刘立受伤以好,叫他去府上玩。
  屋内二人都知道这话什么意思。
  瑾瑜立即回了头,去看刘立。
  那种眼神,让刘立有些惊,又少许喜,更多的却是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责任。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就一如以往地痞痞一笑,打开扇子,故意笑出个纨绔子弟的模样,就要出门。
  瑾瑜却突然丢下手中的帕子(在给刘清擦手),追了两步,叫住刘立,又突然停下了。刘立没回头,停了脚步,侧头偏了一点,等他说话。
  结果瑾瑜吞吞吐吐,只开口叫他今晚回家。因为是十五。
  刘立有些失望地"哦"了一声,走了。
  到了晚上,刘立果然回来了,看到瑾瑜照旧发情地蜷缩在床上,衣不遮体,又想习惯性地用手帮他解决,结果这次被瑾瑜一把抓住了。刘立还没开口,瑾瑜就已经对着他嘴唇吻了下去。刘立这次也跟中了魔似的,不知道是夜色太美好,还是今晚瑾瑜身上的睡衣特别诱惑,反正总而言之,他就失控了,于是二人阔别了一年之久,终于又滚床单了。
  期间那个激烈,瑾瑜张开腿配合的姿态,还有沉浸在□里兴奋得呻吟,都让刘立彻底忘却了一切。
  两个人欢愉一场过后,刘立心头又是无休无止的困惑。瑾瑜也只是很没有力气地躺在床上喘气。刘立觉得这段时间二人呆在一起的时间,除了沉默就是沉默,压抑得只想逃,于是就……走了。
  从此不再回家,天天不是睡在花街柳巷,就是卢郡王家。
  因为他知道如果刘清有事,瑾瑜一定会来找自己。
  瑾瑜这几年跟钟馗成了好朋友。钟馗平时很邋遢,每回瑾瑜来他家前,他一定会沐浴更衣,搞得漂漂亮亮,干干净净的。
  瑾瑜每次来,二人都只是坐在树下,听钟馗弹琴。有时瑾瑜累了,就躺在一旁,说一些钟馗听不明白的话,然后淡淡一笑。钟馗原本在皱眉想:瑾瑜是不是不开心。一见他笑,就什么都忘了问。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十五那天晚上,瑾瑜从钟馗家回。钟馗提出要送他。走到一个男倌馆门口,瑾瑜突然听见里头一群莺莺燕燕和几个男客人在嬉笑,其中一个男人的声音,是刘立。
  瑾瑜几乎是听到的一瞬间就往刘立坐的那里望去,结果恰好看见卢郡王调笑刘立,非要刘立喝一杯掺了东西的酒。
  刘立一直在笑,放浪形骸,醉生梦死。可他眼里的孤寂,只有瑾瑜看见了。于是瑾瑜便站在门外,眼神亦很复杂地望着门内的刘立。那么多人就只看他一个。钟馗站在瑾瑜身边,当街那么多人,他就只看到瑾瑜眼里的复杂,可他自己眼里受伤的神情,便没有人看见了。
  刘立终于看到了门外的瑾瑜,有些愣住,又很快不着痕迹地想要离开。卢郡王身边的风公子很快也看到了瑾瑜,于是向卢郡王进谗言。
  卢郡王听了很不高兴,叫住刘立不许他走。刘立听了,仍旧执意想走,卢郡王就以床底之欢,邀请刘立。风公子一听,脸色顿时黑了一半,满腹偷鸡不得拾把米的愤怒,又不好做声。
  刘立一笑,只说:不得反悔,还有改天之类的话,刚想走,卢郡王搂住刘立的腰,捏住他下巴,笑得邪狞,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我只在上面的。"
  刘立脸色一变,又立即笑得风流又暧昧,推开他,转身走出了门,瞥了一眼门口呆着的瑾瑜和钟馗,头也不回地走了。瑾瑜立即去追,钟馗也想追,走了几步,又停下了,恹恹收回了想拉住瑾瑜袖子的手,却没看见身后台阶上眼神怨毒的风公子。
  这晚回到家,瑾瑜看到刘立眼无聚焦地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出神。瑾瑜走过去坐在床沿,拉开衣襟,对刘立说:"你上我吧。"
  刘立只是一把将他拉倒在床上,又想只用手。瑾瑜却变得很大胆,也不说话,只是又搂脖子,又亲嘴,一个劲地勾引刘立。刘立心里烦躁,瑾瑜又一直衣着半褪地拱在自己怀里喘气,一不留神,又失控了。
  结果这一做,把心里那些怨气都发泄了出来。两个人汗流浃背地在床上滚(没想到我写了三年H,最后一次竟然可以用出如此和谐的词汇),第三次时,用的是骑乘位,刘立看着鬓发汗湿的瑾瑜,主动坐在自己身上扭,突然感觉心里有些什么东西不一样了。瑾瑜睁着雾气朦胧的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刘立,喘气的声音都性感到令人发狂。
  瑾瑜说,"你不要再去找卢郡王。以后你就上我。"
  刘立没说话,突然抱紧他,二人同时到达了□,瑾瑜突然身体脱力,脑袋栽在刘立肩窝上,四肢也软了。
  刘立突然就慌了,手忙脚乱地把他放在床上,嘴对嘴亲了他一下,像是度了一口气给瑾瑜,然后一直定定盯着他。过了一会儿,瑾瑜幽幽转醒,一睁眼,看到刘立的眼睛,便笑得有些虚弱,很无所谓地语气说了一句,因为太舒服而晕过去之类的话。说完自己都不相信,刘立也不相信,移开眼睛,一时场面又变得很尴尬。
  第二天,刘立居然没有出门。陪着瑾瑜呆了很长时间。瑾瑜觉得奇怪,又有些受宠若惊地拘谨,于是话都不自觉地多起来。结果很快给刘立套话紫之中,发现瑾瑜这段时间记性变得很不好。瑾瑜察觉到什么,就解释说是自己最近没睡好造成的。刘立便不说话了。
  吃饭的时候,瑾瑜照例在开饭前,示好地想给刘立夹菜,结果筷子一滑,没夹起来,又试了几次才成功。瑾瑜抱歉地笑笑,又说了一些话,掩饰过去。刘立看在眼里,心中梗了块石头一般难受。
  因为以他以往吸魂的经历,他知道瑾瑜这些身体现象代表着什么,但是又不愿相信,不愿去想一些事情。
  吃过饭,刘立叫瑾瑜睡午觉。瑾瑜从来不睡午觉,觉得很奇怪,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真的困倦起来,而且瞌睡至极,竟一觉睡到了旁晚。起来的时候,刘立已经不在身边了,一问下人,说刘立已经去卢郡王府上了。
  瑾瑜着急往郡王府去。到了郡王家,一番通传之后,瑾瑜顺利地进入了卢郡王的卧室。
  外间没有人,刘立披着头发,挑开珠帘从里间走出来,身上只穿了一件深衣。胸膛处没有衣襟遮挡,全部都是粉红色的吻痕,敞开的衣摆,让瑾瑜看到刘立□的大腿内侧,刚好在此时流下一缕乳白色的黏液。
  刘立眼神冷漠地问瑾瑜来干嘛,卢郡王正在睡觉,叫他滚。
  瑾瑜有些受不了眼见的事实,要刘立一起走。刘立不肯,还叫进下人,将瑾瑜打出了卢郡王府。
  结果几天之后,刘立就回来了,不过是被人抬回来的。全身上下都是伤,已经晕过去了。那种伤,都是男人在床上折腾的。
  瑾瑜这回照顾刘立很久,他才重新清醒过来。咬牙切齿骂郡王的幕僚——风公子,并告诉瑾瑜风公子是条蛇精,叫瑾瑜以后不许去郡王府。
  这一回瑾瑜却对刘立没什么好脸色,说他是报应。并一再强调以前他对自己做的那些事,现在全报应到他自己身上。刘立听了气不打一处来,怒火攻心,强
暴根本不反抗的瑾瑜。
  刘立进入他身体的时候,瑾瑜感觉一丝恍然,像是身体中的一部分,离开了,有些恍惚。脑袋也是一震,很快晕了过去。
  隔天瑾瑜想写字,发现笔怎么也拿不起来了。而且开始非常瞌睡,常常本来只是想呆在一个地方一会儿,结果很快就失去知觉,什么都不知道了。
  刘立身体好了之后,又要去郡王府,找风公子报仇。刘清的命也已经到了尽头。
  瑾瑜提出,要刘立走前跟他喝一次酒。
  刘立本想推脱,却还是答应下来。两个人烂醉如泥,倒是笑在一起,豁达了。
  刘立说,要是救不了青青,他往后都会为此遗憾。
  瑾瑜就躺在他旁边,只是笑,又问他,知道自己遗憾什么?
  刘立说不知道。瑾瑜就很落魄地说,自己这一辈子从来没被人亲过。无论是自己喜欢的人,还是喜欢自己的,都没有。感觉有点遗憾。
  刘立听了不知道说什么。也没告诉他,自己以前给他度气的时候,是亲过他的,又觉得他后来说的那句话,自己要是承认了,有点奇怪,也很不好意思,于是就没讲。
  瑾瑜突然翻了个身,趴在他身上,定定看着刘立,问他可不可以再跟自己来一次。
  刘立很想拒绝,打心眼里知道一定要拒绝,谁知看着瑾瑜的眼睛,开口的话,竟然变成了"好吧。"
  清爽的秋风夜,屋内幔纱飘舞。床底之间抱坐在一起的两个人,下身连在一起,目光如水对望着彼此。□的一瞬间,刘立发觉这么多年,瑾瑜头一回在自己面前露出一抹没有负担又满足的笑,笑容的收尾,他亲了一下自己,唇和唇才刚贴上,瑾瑜身体一滑,生命的时钟也在这一刻,彻底停顿下来。
  刘立眼睁睁看着瑾瑜的身体在自己的怀抱中倒下,身体还带着温暖的感觉,眼睛却已经再也睁不开了。心脏的部位,连出一条锁链,通向门外,刘立知道锁链的尽头,栓着的,是瑾瑜的魂魄。
  他终于已经抽魂成功。而瑾瑜的身体,已经变成了一副空壳。
  刘立大脑内一片空白,也没有什么思想,低头看着瑾瑜紧闭的睫毛,好久,才想起来自己要干什么,抱起瑾瑜,推开门往刘清的屋里走,到了刘清床铺那儿,将瑾瑜放下,把树精的魂魄抽出来,放进了瑾瑜身体里。
  等了一会儿,瑾瑜果然睁开眼睛,活蹦乱跳地爬起来,跟刘立说话,很是高兴。
  刘立也高兴地笑着回答他,看着面前瑾瑜的脸,心里居然有一丝害怕,却不知道在怕什么。
  树精很兴奋地跳下床,跑到镜子面前看自己的样子,摸摸头发,又摆摆姿势,很是满意瑾瑜的躯壳。
  刘立坐在床沿,看着瑾瑜不同以往的动作和表情,心里突然慌起来,随便说了一个理由,离开树精,顺着心脏延伸出来的锁链去寻。
  结果一直出了刘府,出了城,锁链还没有到尽头。
  刘立一边顺着锁链走,一边心绞痛不止。因为这条锁链,代表着他所抽魂魄之人,有多么想在死后见到自己,无论什么原因。质问也好,心有不甘也好。可是瑾瑜的魂锁,却那么长……他根本就不想再见自己,一次,都不想。
  刘立一边走,一边低声咒骂,"混蛋,什么时候爱上的……骗子……"终于走到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远远便看见瑾瑜背对着自己,站在大榕树下,一身白衣,腿脚是透明的,心房上,连着自己锁链的另一头。
  他,已经是鬼了。
  刘立忽然全身冰凉地痉挛,肌肉和心都抽搐不已,一时竟连脚步都迈不动了。
  瑾瑜却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到仅差几步,就走到面前的刘立,微笑着问了句:
  "他还好吧?"
  刘立点点头,知道他惦记的是刘清,说了句,"他没事了。"就找不出可以再说的话,也不敢再看他,于是变出一把剑穗是白狐毛的长剑,朝地面一插,砍断了魂锁。
  瑾瑜彻底变成了孤魂野鬼。
  刘立丢下一句,"你别乱走,呆在一处半个时辰后,鬼门关就会自动打开。"末了又补上一句,"找个好人家投胎。"说罢,转身就跑,像是逃避什么般,一跑,完停不下来,一口气奔回了城,直到再也喘不过气,才想起自己还要呼吸。
  瑾瑜蹲在树下,孤零零等待鬼门开启,突然树梢上一动,几片树叶落下间,瑾瑜眼前出现一条大蛇。
  刘府办丧事。死的,当然是一向病弱的刘清。刘员外和夫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哭得死去活来。前来拜祭的亲戚朋友,都劝慰两老,说刘清的身体,这天是早晚的事,叫他们节哀顺变。
  下人们却很奇怪。一向跟大少爷刘清很亲近的瑾瑜,看不出一丝难过,倒是一向与刘清不合的刘立,哭得肝肠寸断。
  于是下人们议论纷纷,都说还是血浓于水,要紧关头,还是亲兄弟感情深。
  树精得了皮囊,以往虽呆在刘清体内,却睡时多,醒时少,根本不大懂得什么人情世故。如今好似解放般,立即缠着刘立,要"开荤"。
  刘立'大'字一躺,说:"你来吧。"
  青青开心不已,背后划出树根与树梢无数,看样子像滑腻腻的JJ,满屋子都是,触手一般往刘立身上各敏感处聚拢。
  一些缠绕着刘立手脚腕,一些勾住□与JJ,还有一些钻进尿道,更有好奇捅进□,塞满刘立口腔的。触手分泌出一些黏液,具有催情作用,刘立渐渐失去理智,沉迷进□中。
  一场欢愉过后,刘立却发觉,自己期待已久的与青青的第一次H,完全跟自己畅想了一万次中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特别是他看着那张瑾瑜的脸,笑出瑾瑜从不曾有过的气质与神情,感觉都是陌生的。
  青青却很是高兴,如胶似漆地对刘立好,却逐渐随着时间的流逝,发觉刘立对自己并不怎么样。
  自己每次充满爱意的示好,都会受到冷遇。再后来,刘立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青青一眼。青青渐渐发现事情的本质,质问刘立是不是已经喜欢上瑾瑜?
  刘立听到这个问题时,几乎全身肌肉都紧绷到失去知觉,脸上明明在笑,表情却是僵硬的。这段时间一直沉默的他,突然就变得很多话,不停地在青青探寻又疑惑的眼神中,喋喋不休地说:"我怎么会喜欢一个人类?笑话。这不扯的吗?人类的寿命多脆弱。人心又叵测。再说我要是喜欢他,我怎么会斩断情锁,让他去投胎?你想太多了……"之类的话,说完就抱住青青H,完了一点感觉都没有,依旧每回对视,依然会回避青青的眼神。
  府中下人们开始议论,说瑾瑜(就是青青)无情无义,像个□。原本一直看中刘清是大少爷,就对他好。结果刘清死了,他又把自己送上三少爷刘立的床。
  只有瑾瑜原本的丫鬟小翠,始终相信自己伺候的二少爷不是这种人。有一次青青撑头在窗前发呆,刚好听到下人们的议论,小翠一气,就冲动说出瑾瑜以前对刘清所做的点点滴滴。
  青青听了,开始觉得很疑惑,暗示性的问小翠。终于给他套出来,原来瑾瑜生前,是喜欢刘清的。
  由于青青呆在刘清身体内太久,还是受了一定的影响,于是他开始时不时问小翠,以前瑾瑜怎么对刘清。
  小翠便把以前瑾瑜对刘清的好,细微末节都全数告诉给青青听。
  日复一日,青青对比刘立对自己的态度,再想想瑾瑜对刘清(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对青青),就越发喜欢照镜子。
  到最后,竟发展到不再找刘立做那事,而是宁愿面对镜子自渎。
  青青也再没追问过刘立是不是喜欢瑾瑜。因为刘立也已经发觉,青青爱上了一个死人,爱上了自己现有容貌的原先主人。
  可惜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刘立和青青都以为瑾瑜已经投胎做人。
  哪知道瑾瑜根本没有得去地府,而是刘立刚走,就被一直潜伏在树上偷听的蛇精,给抓了去,软禁在郡王府中。
  蛇精(风公子)抓他,一开始是为了挟制处处与自己作对的刘立。结果发现瑾瑜是艳鬼。
  艳鬼,死因是马上风。就是做 爱时死去的鬼,才能叫艳鬼。
  鬼都有饿的时候,所以叫饿鬼。
  艳鬼平常都是透明的,长相会因为看到他的人的喜好而变化得更美丽。如果不想让人摸,就摸不到。而艳鬼饿的时候,就会想找人做
爱,身体也会因为饿的程度,由冰冷刺骨越变越烫。哪怕它不想让人摸,身体也会变成实体,软绵绵散发香味,就好像人一样。
  于是自古以来,都有很多人死于被艳鬼□气。
  蛇性本淫,见到瑾瑜是艳鬼,哪里肯放过,于是软禁瑾瑜,每夜与之交尾。瑾瑜饿起来,又不想害人,于是只好妥协。白天瑾瑜没有东西遮体,又不能见光,只能呆在阴暗屋子里,不得离开。
  日子久了,蛇精渐渐对瑾瑜有了感情,想讨好他,便问他有什么心愿。
  瑾瑜说想投胎。蛇精觉得奇怪,本以为他会说自己想见刘立,于是不放心又问。
  瑾瑜便苦笑一下,因为已死,也没什么顾及,于是把生前的事都跟蛇精说了。蛇精大为震撼,烧了一件黑色斗篷给瑾瑜,跟他说,自己愿意离开郡王府,带他去地府,助他投胎。
  瑾瑜穿上黑色斗篷,全身上下一丝不露。蛇精牵着他的手,准备带他离开扬州,去附近一个阴气浓重的坟地,等鬼门关打开。哪知这晚刚好是花灯节,街上行人拥挤。蛇精牵着瑾瑜的手,在前边开路,结果遇上前来报旧仇的宿敌——山猫精,被暗算伤了元气,眼看就要在人群中变了蛇身。无奈之下,只好松开牵瑾瑜的手,逃进了一条小巷子里。瑾瑜是鬼,身体很轻,几乎是瞬间就被拥挤的人群冲散。
  郁闷许久,终于决定出门散心的刘立与青青。走到一半,人群突然潮水一般涌来,正想退后,刘立怀里突然撞进一个人,轻飘飘的,低头一瞧,黑衣斗篷,遮面盖头,清澈的眼睛一抬,脸上的纱布掉了,居然是瑾瑜。
  刘立霎时就傻掉了。抱着瑾瑜跪在当街,根本不知道心里的感觉怎么形容。
  瑾瑜看到青青,赶紧从刘立怀中出来,抱歉地对他一笑,生怕产生什么误会。刘立的脸顿时就黑了一半。青青却是一喜,瑾瑜的这个动作,让他觉得,自己单恋了许久的死人,果然对自己是有情的,不单只是喜欢刘清(他觉得瑾瑜喜欢刘清是对兄长的崇拜,真正喜欢的是自己,而且很后悔自己叫刘立勾引瑾瑜,要不然瑾瑜还是喜欢自己的,不会喜欢刘立,从而被勾魂死去,为此青青自责了很久)。
  于是两个妖孽立即拉着瑾瑜回了家,追问瑾瑜这段时间的去向。
  瑾瑜死活不肯说,却又饿了,害怕自己做出丢脸又冲动的事情,于是便想走。
  青青毕竟比狐狸大一千岁,很快发现了瑾瑜隐藏的秘密,于是故意支开狐狸,骗瑾瑜跟自己上床。
  做的时候,诡异无比。青青只是坐在屋中的圆桌前,淡定喝茶。衣摆下伸出来的不是脚,而是盘根错节的触手系JJ,全部爬满窗户与门框,堵住所有出路,不让瑾瑜逃走。而瑾瑜早已被他生出来的无数根JJ压在床上,捆住手脚,嘴里,□,以及□都塞满了这些树精的触手。呻吟还是不住地溢出来,嘴角除了树精分泌的黏液,还有瑾瑜流下的口水。
  而青青只是衣冠楚楚地坐在圆桌前,享受地舔着嘴唇,闭着眼睛,好像品尝到无与伦比的美食。
  刘立发觉不对劲,赶回来时,被树根树枝挡在门外,看到瑾瑜在屋内的样子,怒火中烧,开始对屋内的青青大吼大叫,以为瑾瑜是被强迫的,变出狐穗剑砍断门前的一些树枝,冲进屋内。瑾瑜已经被喂饱了。因为觉得自己太过□,害羞的瑾瑜不愿面对二人,赶紧变作透明魂魄,消失在立即就要抓住他的刘立眼前。
  刘立简直疯了,质问青青为什么要这么对瑾瑜。青青坏笑,带着诱惑,告诉了刘立,关于艳鬼的一切。
  刘立越听,脸越红,渐渐就不说话,也不怒了。
  过了一会儿,又底气不足地问青青,"他都不见了……"
  青青狡黠一笑,"害羞呗。饿了就会回来的。"
  果然后来瑾瑜饿的时候,又回来了。却避开青青,见刘立。
  刘立这回装B了,故意写字,不看他,装得一点都不着急的模样,问瑾瑜为什么不去找青青,笑问他是不是被青青的H方式吓到了,还暗示瑾瑜对比,以往自己对瑾瑜H的时候多么温柔。
  瑾瑜心里一直认为自己是横在青青和刘立之间的第三者,现在又来主动勾引刘立做这种事,觉得很不齿,一急之下,哭着想逃,才飘到门口,被刘立一把抓住,吓得抱在怀里来回啃,还边亲边骂他蠢。
  瑾瑜饿急,很快受不了诱惑,与刘立激烈无比滚床单。饱了又不好意思地消失不见。刘立醒来看不见瑾瑜,又气又急,喊又喊不出来,根本没得办法。
  第二回瑾瑜再来找他,刘立就闹别扭了,死活要求瑾瑜做完不跑,才肯'勉为其难'地答应和瑾瑜H。
  一来二去,青青很快发现两人的□,于是很不爽。逮到一次瑾瑜正要和刘立H,他就变出树根无数,冲进房内,将刘立压在墙上,用触手固定好,自己抱住饿急的瑾瑜又舔又咬。瑾瑜羞得之哭,又逃不开。刘立被压在墙上,变作狐身,四肢乱动,想从树根之间爬出来救瑾瑜,结果青青一气之下,用树根变成一个笼子,将躺在床上的瑾瑜关进去,用树根(触手)H他。刘立看得眼红,呼呼喷着气,将狐狸头伸进笼子里,却伸长舌头,只能舔到瑾瑜的脚底心。
  瑾瑜被刺激得大声呻吟,□喷溅在狐狸鼻头上,狐狸舔了舔,哀怨地望着趴在笼子上,满足不已舔嘴唇的青青。
  青青解开笼子,刘立立即扑上去,也要攻瑾瑜,却见瑾瑜呜呜直哭,又横竖下不去手了,于是抱起来拍拍背,瞪着青青,很是嫉妒。
  青青却一下子趁刘立不备,将刘立捆起来,压在床上,凑过嘴在瑾瑜耳边低吟诱惑,鼓动瑾瑜攻刘立。
  瑾瑜仍没有饱,闻言很是心动。青青又悉数以前刘立对瑾瑜的种种欺负,刘立被树根塞住嘴,只能呜呜发出些叫喊,很是悲愤。
  三个妖孽与鬼魂于是开始了一段极为□的生活。刘府中妖气阴气深重,引来了其他妖精的注意。蛇精不止一次来找过瑾瑜,每回都被刘立和青青合力赶跑。后来不死心的蛇精又联合宿敌山猫精一起来袭,并说明瑾瑜想投胎的愿望。山猫精被青青的根须穿透身体,死了。蛇精也打跑后,刘立和青青决定带着瑾瑜,去满足他的心愿,算是赎罪。
  谁知妖精争斗的动静太大,引来了失恋的钟馗。
  钟馗自从发觉瑾瑜内里换了魂之后,便开始失魂落魄的,遇鬼斩鬼,遇妖收妖,截然换了一个人似的。
  他不止一次要取刘立和青青的性命,都给他们联手对抗而逃过。
  这回他来,看见两个妖精一直护着一个鬼影。想起自己的心上人被他们联合害死的经历,气不打一处来的钟馗一家伙撕开瑾瑜身上用来遮阳光的黑布,看到瑾瑜的瞬间,瑾瑜立即疼痛地大叫起来。刘立吓坏了,看到瑾瑜的头发像是燃烧起来般有灰飞烟灭的迹象,赶紧用自己的身体紧紧抱住瑾瑜,帮他遮阳。
  青青变出一株小树苗,仅在瑾瑜头顶一块,帮其遮住阳光,其余触手根须,全部化作章鱼武器,愤怒地朝钟馗发威而去。
  天庭来人接钟馗回天界。说他杀念太重,又有仙气膀身,不再适合留在人间。钟馗不肯离去,死都要杀了刘立与青青,被神仙打晕,乘云带回天庭。
  连着两场恶斗,青青和刘立都受了重伤。瑾瑜也因为照了阳光,不得不投胎,否则很快会九魂俱散,永不超生。
  天上下起大雨,遮住了阳光。二妖带着瑾瑜,来到坟地,在鬼门关开启前,嘱咐瑾瑜一定不要喝孟婆汤。就是投胎了,他们也一定会去找到他。
  瑾瑜点点头,迈步进了鬼门关。
  到了孟婆那儿,孟婆问他何不喝汤。瑾瑜回头朝来时路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馄饨,看不到阳间的人。
  想了一会儿,叹息一声,还是接过孟婆汤,喝得干净。
  谁知见到阎王,阎王看了瑾瑜,说他不是人,不归地府管。
  该哪来,还回哪儿去。
  于是将瑾瑜丢进了化原型的池塘。
  早前已死的山猫精,蹲在桥上,眯眼看瑾瑜喝完汤,摇摇剩下的八条尾巴(九命猫妖),咬住瑾瑜的手指,一起落下了池塘。
  哪知连接池塘的,是凡间的大海。瑾瑜落进海水的一瞬间,变成了一条上半身是人,下本身是金色鱼鳞的美人鱼。
  猫妖将他拖回岸上,瑾瑜仍没有醒。猫妖乐坏了,立即生火,变出锅子开始烧水。
  瑾瑜喝了孟婆汤,醒来的时候,不会说话,眼神宛若孩童,看见自己被装在锅里,底下生了火,身边都是温水,很是好奇。
  正好宿敌蛇精找来报仇,结果看见猫妖在煮自己的心上人,又发现瑾瑜变成了……自己的同类?(他以为瑾瑜的鱼鳞是蛇鳞,尾巴不一样,是因为瑾瑜变成了母的?)
  于是气坏了,跟猫精打了一架,抢回瑾瑜,准备带回自己窝里,当老婆,生蛇蛋蛋。
  结果瑾瑜每次H的时候,都哭,又变得不会说话。蛇精用蛇尾纠缠瑾瑜的鱼尾,钻洞洞的时候,瑾瑜落下的眼泪,全部变成了珍珠。
  蛇精很好奇,拿着珍珠进城换钱,买吃的讨好瑾瑜。
  瑾瑜刚出生,还不会变身,蛇精只好用长布将瑾瑜裹好,抱去二楼包间,点了一桌子菜,看瑾瑜喜欢吃哪种,以后好掌握弱点,诱骗他做那事的时候不哭。谁知才吃到一半,猫妖踢门闯了进来,要吃瑾瑜这条鱼。蛇精护着'老婆'不给,于是二妖便打了起来。
  青青和刘立养好伤后,不止一次魂离本体,以折寿为代价前去阴间要看生死薄,想找瑾瑜投胎的去向。但去了好多次,都没找到瑾瑜的下落。钟馗偷跑下凡间,找到青青和刘立要为瑾瑜报仇。他们只好一直逃,每次都一个看护肉体,一个飘离。很是折损功力与修为。
  有一次,他俩又被钟馗追着打,逃跑进了城,正走在大街上。当街一家酒楼的二楼,突然窗户被人由里踢坏了,一个人从上面掉下来。
  青青大叫"小心!"刘立一抬头,顺手接住那个刚好跌进自己怀里,又是遮面盖头的人。
  掀布一看,又是瑾瑜。怎奈变成了美人鱼。
  不会说话,不会变身。
  How?
  完
  2010-3-25
  姐妹们,江湖再见。我很遗憾,以这种方式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