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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寒》作者:来生爱(vip完结 强强 父子 年上) Part5
"娘娘虽曾为飞岚贵妃现在却是苍霄的琬王妃,这馆驿虽为苍霄的宫殿现在却是飞岚的馆驿,王妃还请自重。"意思就是你已经不是我飞岚的皇妃,我不归你管,你不用在这里飞扬跋扈的。
果然,此话一出,梁珍珠的脸便白了一白,咬了咬嘴唇一转身望着身侧轩辕静眼泪便又噼里啪啦的往下掉,"静儿,母妃虽已经不是飞岚的皇妃,你去还是飞岚的亲王,他这般的欺辱母妃你连管都不管吗?"
"小红……"
"王爷贵为飞岚亲王,一举一动全都为天下人尽收眼底属下还请王爷以大局为重。况琬王妃虽为王爷生母,现在却已经是苍霄王妃,王爷若前往王府琬王妃也难免会在苍霄君臣中留有口实。"
"明白了……"望着单膝跪在地上的红叶,轩辕静轻轻叹了口气,转向梁珍珠,"母妃,小红说的没错,静儿还是……"
"静儿……你真的不想去吗?"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忽然轻飘飘的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内,仿若情人的耳语一般在耳边响起,带着无限的深情,也透着无限的魅惑。
定天下 第二十八章 同生共死
"静儿,你真的不想去吗?"
蓝煜?若情人耳语一般的声音传进耳内,轩辕静的身子猛地一震的同时,心也立刻跌进了谷底。他怎会在这里?微张了双唇,眼底中忽然现了抹惊恐。
"静儿,你怎么了?"见轩辕静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紧接着脸色便是一变,一旁偷窥着轩辕静脸色的梁珍珠有些奇怪的问道。
几乎在同一时间觉察到轩辕静不对劲的红叶也不由抬起头来,望向脸色极为难看的轩辕静。
"呵呵,只一句话就听出了本王吗?"一声低笑再次在耳边响走,"本王有那么让人害怕吗?怎的你的脸色忽然变的这么难看?"
未理睬梁珍珠的问话,轩辕静身形一转便到了正殿的门口,仓皇四顾。
"呵呵,怎么?想念本王了?若是真的想念本王了就随了你母妃出了这馆驿来见本王如何?"低低的笑声,轻飘飘的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内,逗弄调侃的味道十足。该是情人间私密的话,听在轩辕静的耳朵内却只能让他们心生恐惧。
"不要……"见视线所及并未见说话之人,轩辕静便大步流星的迈了两步来至院落中央,环视四周的屋脊。
"静儿,你寻不到我的。"一声轻叹再度传来,"静儿,你可知自那夜在凌霄宫中一别本王日思夜想的可都是你啊!静儿,回到本王身边来可好?"
"不要……我已经有了心之所属……"所以请不要再来找我了。虽然明知道蓝煜说的不错,他的确寻不到蓝煜,轩辕静也还是不由自主的四下观望。
"心之所属?"本是轻飘飘的声音忽然一滞,片刻后声音再度响起,"静儿,你跟在本王身边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是很短了,也该知道,本王想要的何曾放弃过?就算是心不在了,本王也要留住你的人。"
"静?"红叶的视线跟着轩辕静来到院落内,见他只着了那件广袖立在院子中间茫然四顾,也顾不得君臣之礼,身形一转便到了他的身侧,"怎么了?"
"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心系之人吧?上次他竟会对本王的话置若罔闻,轻易便被你拉走,显见是极信任你啊!一生若能有这样一个人相伴终生也不啻为人生一大幸事!"一声叹息,似是感慨良多,但紧接着话风便是一转,"只不过,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心爱之人不但曾跟着自己生身之母来过苍霄,还差一点就成了本王的娈童,你说他该会如何待你?"
"不要……"垂在身侧的双手骤然收紧,指甲不由自主的陷进手心里,轩辕静忽然垂了视线。
"是不是一如从前一般情深意切?亦或是……便因此离你而去?静儿,你觉得会是哪个?"
"不要再说了……"
"不想让本王说下去了?"又是一声低笑响起。上次与轩辕静重逢之时便便猜到岚帝身边那名为红叶的暗卫总管与轩辕静关系非浅,而且轩辕静也必定有意隐瞒了自己在苍霄的经历,现在看来果然不错啊。
"静儿既然不想让本王再说下去,那就告诉他说你要跟着琬王妃去琬王府。"
"蓝煜……你别逼我。"柳眉一立,轩辕静忽然扬了声音。
"是蓝煜?"立在轩辕静身边的红叶见他忽然有这般反应,立刻猜到是蓝煜又跟他玩隔空传音的把戏。眉毛皱了一皱,瞟了眼立在台阶之上侍卫之中的喜子,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后悄悄退了出去后凌厉的视线才四周搜寻。
"逼你……静儿,本王对怎会忍心逼你。是你在逼本王,你若乖乖的回到本王身边,本王也就不会这般费尽心机了。静儿,你说,是你乖乖的跟琬王妃离开,还是让本王告诉他你在本王的王府内时本王都教了你些什么?"微微上扬的声音伴着一声低笑,隐在暗处的蓝煜眼眸中忽然冷了一冷,若不是二十年前轩辕帝早到一步这孩子早就该是本王的人了。岚帝,这笔账咱们慢慢算。
"我会自己告诉他,不用你费心。"眼眸中忽然蒙上了一层水汽,紧接着清亮的泪珠沿着面颊滑落,屈辱、惊恐,还有伤心……无数强烈的感情忽然交织在了一处,泪水一旦滑下就再也忍不住。
"是吗?"蓝煜的嘴角微微扬起,"你真的会告诉他吗?若不是本王出现,你该不会是打算要瞒他一辈子吧?静儿,他可曾有事瞒了你?"
等了片刻,见轩辕静未回答自己的问话,蓝煜便接着说道,"可是你却有事瞒着他。静儿,相爱之人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有所隐瞒,尤其是他那般的信任你,你配不上他。"
"不是……我不说是因为……"为蓝煜最后一句话刺激到,轩辕静猛的抬起头来。
"因为你觉得屈辱,觉得无法说出口,还是怕他会因此弃了你?静儿,他信你,你却不信他……你还是配不上他。"
"我配不上他吗?"垂在身侧,一直紧紧握在一处的双拳忽然缓缓松开,溢满了泪水的眼眸忽然失了神色,绷得紧紧的肌肉也随之松懈下来,虽还是立在院子中,此时的轩辕静身形中竟透出来一股身心俱灰的颓废之感。
"静……别听他的,无论蓝煜说什么都别听他的。"本是在聚精会神的找寻隐在暗处的蓝煜的红叶,凶轩辕静眼眸忽然黯淡了下去,心头一跳,忙伸手握住了他的双肩,"表,别听他的,他说的别信……"
晚了!你若是在我最初传音给他的时候就这般说也许还有用,可惜现在……暗处蓝煜嘴角上的笑容更甚,传进轩辕静耳朵内的声音也忽然轻柔了很多,"静儿……你既配不上他又何苦抓着他不放呢?他该去寻一个比你更好的人,至于静儿,回到本王身边来吧,本王一直都在等你回来呢。"
回去?可以吗?头缓缓的抬起来,柳叶眉也微微的蹙起,俏脸上现了一抹迷惑,眼眸中仅存的一点光亮也消失不见了,整个人如忽然失了灵魂一般,空洞的眼眸直直的望着前方。
"静。"正对了轩辕静的红叶呼吸一滞,这眼神……那个夜晚他也曾见过,虽不知道轩辕静为何忽然会变成这样,他却也知道此时的轩辕静该是被蓝煜控制了心神。
"静儿,跟他说,你要跟琬王妃去琬王府,让他不必挂念。"
"我要去琬王府……小红,不必挂念……"空洞的眼神,毫无感情的声音,面前的轩辕静竟如一个被操控了的傀儡一般,红叶扳在轩辕静肩上的双手一紧。
"来人,静亲王倦了,扶王爷回寝殿休息。"虽然不知道轩辕静为何忽然会有这样的表现,红叶却也知道,无论怎样都不能让他出了馆驿。咬了咬牙,红叶便板了轩辕静的一只胳膊要将他强行带离院子。
臭小子,竟然敢跟本王抢人。红叶还未有所行动,那跟着梁珍珠一道来的琬王府侍卫中忽然跃起一人,翻手一掌直劈红叶面门,另一只手则变手为抓向前一伸就扣上了轩辕静的手腕,紧接着身形向后一退,便将轩辕静带到了怀内,"静亲王要同琬王妃回府,护送亲王出驿馆。"
红叶此时的心全在轩辕静身上,待听身后劲风突起,已经是晚了。听掌风凌厉迅猛异常,知道这一掌若真是被拍上必死无疑,情急之中只得身形飞转,险险躲过。
只是,人虽然躲过去了,原本扳在轩辕静肩头上的手却不得不松开,身形急转之后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轩辕静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一身琬王府侍卫打扮的男子揽入怀中。
"静儿……咱们走吧!"将轩辕静揽进怀内,蓝煜低头吻了吻轩辕静的面颊,转向向着红叶嚣张的挑了挑眉。
蓝煜!虽未见过蓝煜,但红叶也还是认出了那双为苍霄皇室成员特有的幽碧的眼眸。咬了咬牙,红叶飞身跃起,直扑蓝煜的后背。
"红叶,你不是想他死吧?"见红叶扑过来,蓝煜并未躲闪,而是左手揽在轩辕静的腰上,右手自轩辕静身边绕过,攀上轩辕静的脖子,食指和中指按在轩辕静脖颈间的死穴上,同时将轩辕静轻轻带到自己身前,再度挑衅一般扬了扬眉毛。
见蓝煜竟将轩辕静挡在他身前,红叶大惊,忙拼命收了加在掌上的十成内力,脚下换步,疾驰而至的身子硬生生的停住,实在收不住的掌风擦着轩辕静长袍的边缘险险劈过,只不过,反噬的内力过于强大,红叶身形一滞,脸色一白,双腿一软,一手撑地,一手捂在胸口上便单膝跪在地上。
"噗——"的一下,随着身子一颤,一口艳红的血便直直的喷了出来。
血雾在院子中弥漫开来的同时,血腥气也瞬间冲进了蓝煜和轩辕静的鼻腔内。
"小红?"微弱的声音,带着不解,难以置信,颤颤巍巍的传进了红叶的耳内。
"静。"见那原本空洞无光的眼眸缓缓亮了起来,煞白的俏脸上慢慢浮现出一抹痛惜,红叶擦了擦嘴角上的血沫,扬起了嘴角,"我没事,你醒了就好。"
"你……"怎么了?柳叶眉锁在了一起,怎么自己只是一失神,人便被蓝煜制住了,小红也因为他受伤了?
竟然醒了?没想到他二人之间的感情比自己料想中的还要深厚啊!见轩辕静虽然未动,脸上神情已经与刚才大不一样,蓝煜多少有些讶异。
但是紧接着他的脸色便寒了一寒,扣在轩辕静脖颈上的手指不觉紧了几分,将唇凑到轩辕静的耳边低声道,"静儿,你若不想本王将二十年前的事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最好乖乖的跟本王回府去。"
"静,你别跟他去。"虽爱了内伤,因为离得近,红叶也还是将蓝煜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你若去了可就再也回不来了。"
"小红……"原谅我,我不想再当众受辱,更不想让他说出本该由我来告诉你的一切。望着单膝跪在地上,面色苍白,嘴角上还挂了未擦净的血迹,泪水再一次顺着尚未风干的面颊滑落,转过头,冷冷的望着身侧蓝煜的脸,许久,轩辕静终于开口,"我跟你走。"
"这才乖嘛!"嘴角再度扬起,以面颊轻轻蹭蹭轩辕静的脸后蓝煜才扬声道,"护送本王和静亲王一道回府。"
"是。"随着一阵应答之声,本是立在殿外的数名琬王府侍卫竟各拉刀剑一拥而上,将蓝煜和他怀中的轩辕静团团护住往馆驿的门口而去。
虽未看明白蓝煜、轩辕静和红叶这三人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是蓝煜劫持了静亲王飞岚馆驿中的侍卫们却看的清清楚楚,今见蓝煜竟然带着轩辕静往馆驿外面退去,这些飞岚侍卫又怎肯让他轻易走脱,也同时各拉刀剑堵在了院子的门口。剑拔弩张,气氛立时紧张起来。
"静儿,你不想让本王伤了他们吧?"低低的笑声自耳边响起,"你的这个心上人可是内伤不轻啊,你觉得他是本王的对手吗?"
"都退下……"虽是泪流满面,轩辕静的声音也还算是清楚。
"静——"撑在地上的手用了几分力道,红叶站起身来。
"都退下,"见周遭侍卫非但不退,反而还又向前涌了一涌,轩辕静便提高了声音,"本王是自愿离开……都退下。"
虽然轩辕静被蓝煜制住,但他毕竟有亲王的爵位,其命令又不能不听,犹豫了一下,周遭的这些侍卫便都看向面色煞白的红叶。就连原本隐身在暗处的暗卫和影卫也全都现身出来,或立在人群后面,或干脆立在屋脊之上,监视着院子内的动静。
双拳紧紧攥在一起,盯着蓝煜扣在轩辕静脖颈上的那两根手指,红叶的眼睛里面都冒出火来。知道自己若是轻举妄动逼急了蓝煜他必会伤了轩辕静,可是若这般就纵放了他逃走,无论是与公事还是论私情他都绝不甘心。所以,明明知道院内的众人都等着自己下令,红叶也还是死死的咬了牙关,不肯轻易出声。
"小红……"伤了你,我已经是痛彻心扉,求你别再伤自己了,又何况,诚如蓝煜所说我不该瞒着你,一切都由我而起,后果也只由我一个承担就好了。哀求的望着绷紧了身子,立在自己面前的红叶,轩辕静的泪水更是如断了线的珠子忍也忍不住。
静……呆呆的望着那张满面泪痕的俏脸,红叶缓缓的垂了头,只是再抬头时英俊的脸上忽然就失了表情,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眸中闪动着慑人的光芒,"静,你应过我要永远在一起,是不是。"
"是……"虽不知道红叶为何忽然这般说,轩辕静也还是点了点头。
"现在,你可后悔?"
"不……"从应你之日就从未后悔过。
"就算是一道赴死也不后悔?"
似是明白了红叶的意思,多少有些抽泣的轩辕静不由屏住了呼吸,嘴角微微上扬,缓缓的摇了摇头。眼泪虽然还是在不断的涌出,俏脸上却也现了抹温柔的笑意。
"既是这样,静,你我若还能留得性命,便一道终老一生;若是伤了你的性命,红叶便随你一道共赴黄泉,只是今日无论如何我都绝对不会让你被他带走。"言罢,红叶便直扑给琬王府侍卫护在中央的轩辕静和蓝煜。
一道冷风擦着红叶的身侧掠过,一道白色的影子也随之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在院内无数高手都未看清其动作的情况下,那道白色的影子一瞬间便赶过了红叶,直扑向挟持了轩辕静的蓝煜。
"啊——"那道劲风直扑自己双眼,蓝煜仓促之下竟无法还手,情急之中便将轩辕静又推到自己身前。
那道飞驰而来的人见他把轩辕静推到自己面前,原本扣在轩辕静脖颈上的手也松开了,便顺势扣了轩辕静的手,将他向后一带,轩辕静便脱离了蓝煜的怀抱,向前踉跄了两步扑进了红叶的怀里。
轩辕静脱离了蓝煜的怀抱,来人也不恋战,脚下变步,卸去向前的冲力之后,便又以极快的速度向后退去,同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在馆驿的院子中响起,"在我飞岚馆驿,意图劫持我飞岚的亲王,蓝煜,你是当我飞岚无人吗?"
定天下 第二十九章 危机解除
"在我飞岚馆驿,劫持我飞岚亲王,蓝煜,你是当我飞岚无人吗?"伴着这个清冷的声音,一身白色窄袖长袍的少年身形一转之后,便俏生生的立在当场。
将扑过来的轩辕静揽入怀中的一瞬间,红叶竟有一种比生命还要重要的东西失而复得的感觉,悬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回来的同时,伴着前所未有过的欣喜,浓浓的酸涩之感瞬间便溢满了鼻腔。转头看向挡在自己和轩辕静身前的少年,红叶低头咽下几乎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道,"属下谢王爷。"
"寒儿?你怎么会来了?"人又莫名其妙的回到了红叶身边,本已是抱着要同红叶一道赴黄泉的轩辕静大悲大喜之后尚未完全反应过来,多少还是有些怔忪。此刻他不该是同那位怜枫公子品茶弹琴吗?怎会突然回来了?
侧身瞄了眼怔忪望着自己的轩辕静,又看了眼面露感激之情的红叶,见他两人暂时无事,水寒才转身面对蓝煜冷冷的道,"煜亲王,你私闯我飞岚馆驿,又劫持我飞岚的亲王,是想引起两国争端,让飞岚和苍霄兵戎相见吗?"
两国争端,兵戎相见!飞岚这位寒亲王扣在自己头上的帽子倒是不小啊!听水寒这般说,蓝煜那双幽碧的眼眸中霎时便闪过一道寒光。
他知道从飞岚人马抵达落凤城后馆驿上下负责安全的侍卫,护卫和暗影两位便将轩辕静护的滴水不漏。他曾数次试图接近也只在那日晚宴之后见了轩辕静一面,所以他也才会夜访琬王府,让琬王妃梁珍珠来见轩辕静,为的就是能混进来将轩辕静悄无声息的拐出馆驿。
今日眼看就要得手,甚至人已经都被自己揽入怀中,现在竟又眼睁睁的看着水寒将轩辕静从自己怀里带出,蓝煜自然气愤难当。
又加上,本该是速战速决的事情,却先是红叶挡道,又是轩辕静转醒,一而再的横生枝节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若再耽搁下去怕会愈发的无法收拾。
现见水寒又挡在他与轩辕静之间,还用引起两国争端来压他,蓝煜便咬了咬牙,"废话少说,今日本王必是要将他带走的!"话音未落,他便纵身上前直扑水寒身后轩辕静。
蓝煜向轩辕静扑来,红叶忙反身将其护在身后,随后上前一步便想接下蓝煜的招式。
"红叶,护住我静皇叔。"身形一晃,又是水寒抢在红叶的面前。
威逼利诱皆是不成,蓝煜要下手直接抢人的意图已是极为明显。现下红叶已受内伤,情况不明,自然不能让他去接蓝煜的招式。轩辕静虽未受伤但以他现在的情绪来看也不大可能与之对战,其他人论功夫却也不一定是蓝煜的对手,若真让他们贸然动手也只能是平白的折损人手。
为今之计也就只有自己凭借了还算不错的轻功,还有他对自己飞岚亲王身份的忌惮拖延一刻,等自家父皇来再说了。所以,虽然知道自己不是蓝煜的对手,水寒也还是硬着头皮,飞身上前接下了蓝煜的招式。
"轩辕水寒,你知趣点最好让开,不然本王可不管你是不是飞岚的亲王。"水寒挡在蓝煜的面前,他虽恼火却也还是收了招式,身子向后退了两步。拐带了轩辕静是一回事,若是伤了皇子却又是另一回事,若情非得已,他实在是不想与面前这个岚帝最为宠爱的少年为敌。
"从你迈进飞岚的馆驿,你就不把飞岚放在眼里了,连飞岚都不放在眼中的人又怎么会管我是谁?"冷冷一笑,水寒接着说道,"又何况,你拐我飞岚亲王,伤我飞岚朝臣,蓝煜,你觉得本王会轻易就饶了你吗?"
听水寒这般说,蓝煜脸便沉了一沉,身子再度纵起,看也不看水寒直奔他身后不远处的轩辕静。
"刺啦——"一声,伴着一道七彩的霞光划破天际,撕帛裂锦的声音响起,直奔轩辕静的蓝煜脸色便是一变,身形一滞后竟飞快的向后退去,身形立定之后便面对才从他身边擦过的水寒怒目而视。
随着蓝煜身形停顿,众人才看见他身上那件琬王府侍卫的袍服左边的衣袖处多出来一道数指长的口子,而他面前所立的少年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晶莹剔透的匕首。
身形再起,只是这一次蓝煜的目标不再是一直被红叶护住的轩辕静,而是将匕首缓缓横在胸前,微眯了眼眸冷冷盯着自己的水寒。
见蓝煜来的急,水寒忙凝了心神,小心应对。
衣袖被水寒划破,蓝煜便不再留情,一招又一招的杀招全都向水寒身上招呼,眨眼间两人便过了数个照面。
这数个照面几乎是在一瞬间便已过去,无论是功夫还是内力都明显处了下风的水寒来说已是险象环生。
父皇,你为何还不来?寒儿怕是快要挺不住了。在躲过蓝煜直劈胸口的一掌后水寒借机向后退了两步远远的离了蓝煜,虽还是横了匕首挡在身前,在大口喘气的同时,心中也情不自禁的生出了些许的惧意。
"不错啊,这般年纪就能在本王面前走上十几个照面你的身手也的确了得。"远远的立在丈许外的院落中,蓝煜望向水寒的那双幽碧的眼眸中竟现了些许的激赏之色,"只不过,本王还有事要做,今日就不陪你玩下去了。"话音未落,人就已经到了水寒面前。
"小红,你去帮寒儿。"红叶身边,轩辕静被红叶握了的手不由紧了一紧。此时本就因自己而起,现在红叶已经受伤,若再伤了自己这个宝贝皇侄,他已是不敢想后果会是怎样。
"你多加小心。"红叶自是知道轩辕静心理面想的什么,反握了一下轩辕静的手后便放开了一直揽在他腰间的另一只手,聚精会神的望着再度缠斗在一处的两人,打算寻一个合适的时机将水寒替换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轻看了面前这一身白衣,只有十六七岁年纪的少年,与水寒缠斗在一处的蓝煜护在胸前的左手只是随意的摆了一下,并未完全护住心口的位置。
时机稍纵即逝,若是往常,小心谨慎的水寒多半会因为对方也是位绝顶高手,绝对不会犯这等低级的错误而有所警醒。只不过,数度从鬼门关走过,又因为精神紧张而有些身心俱疲之后的水寒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将原本捧在胸前的匕首向着蓝煜的胸口猛刺过去。
见状,蓝煜那幽碧的眼睛内霎时便迸发出一道杀气。本是置于心口下放一点的那只手手掌向上一翻便奔水寒擎了匕首的那只手腕而去。
"呀——"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轩辕静抬手便死死的按住了自己已经张大的嘴,将那一声惊叫硬生生的重新压了回去,俏脸上也同时现了些难以掩饰的惊恐。
上当了!见那只原本虚摆在胸口的手竟然来扣自己的手腕,水寒心中一惊,便将原本刺向蓝煜胸口的匕首向下一压,几乎透明的刃在直奔蓝煜手指的同时,身形飞快的向后退去。
水寒向后退,蓝煜便飞快的向前跟进,在撤回反握水寒手腕那只手的同时,另一只手变手为掌向水寒的心口拍去。
见蓝煜竟然跟着自己越追越近,水寒心中大惊,屏住的气息未敢叹出,又硬生生的提了一口气再向后退了数步。
距离并未拉开,反倒是越来越近了。连退了两次,都未摆脱开蓝煜的追击,水寒心中便有些着慌。有心想再向后退一步,已是力不从心,想要硬接下这一掌,丹田的内力又早已被抽空。眼见着那一掌伴着凌厉的掌风瞬间便到了面前。
无论在哪里都有力不从心的时候啊!前世如此,这一世也是一样。只不过,亦,下一世可还能与你重逢?一抹苦笑现在了那张清秀俊美的脸上后,水寒便闭了眼睛。
痛觉并未如料想中的一般到来,反而是向后倾倒的身子一只强壮的手臂揽了腰身后带进怀内,淡淡的茉莉花香夹杂了似有若无的檀香飘进鼻孔,"嘭——"的一声闷响几乎是在耳边响起,水寒一愣,旋即睁开了眼睛,便见本是追着他而来的蓝煜整张脸白的如纸一般,踉踉跄跄的向后倒退了数步才稳住身子,抬手便按在胸口之上。
"轩辕亦……你……"有些吃惊的望着面前不但接下了自己一掌,反而以内力震伤了自己五脏六腑的轩辕亦蓝煜的心便是一沉。
喧哗声起,数队披甲执戈的飞岚的侍卫和苍霄的禁卫军各持刀剑闯入院内,分列在两厢后便一同面向院落正门,"恭迎苍帝陛下,轩辕殿下。"
伴着这一声整整齐齐的喊声,脚步声起再起,苍帝蓝翌水,飞岚皇太子轩辕孤鸿先后走了进来。
"小寒……"见靠在轩辕亦肩上的水寒脸色煞白,呼吸急促,轩辕孤鸿忙紧走了两步来到水寒身边,有些担忧的问道,"你怎样?"
未理轩辕孤鸿的问话,轩辕亦的手指搭上水寒的手腕,见怀中少年虽气息紊乱,丹田之中内力也损减不少却并未有内伤一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才重新放回原处。
一转头对上不远处的蓝煜,轩辕亦的凤目便眯在了一处,"蓝煜,你闯我飞岚驿馆,又欲以伤我皇子,已是欺君罔上,现在不知悔改还想编排朕的不是吗?"
"皇叔……您……"蓝翌水只是听说煜亲王私闯飞岚驿馆,却未曾想到竟已经到了这等无法收拾的地步,大惊失色过后,来至蓝煜的身前,犹豫了半晌才问道,"您没事吧?"
轩辕亦和蓝翌水现身,蓝煜便知今日是无论如何都带不走轩辕静了,斜睨着恭恭敬敬立在面前的蓝翌水后冷哼一声道,"本王有没有事难道你看不出来?"
……片刻的沉默,瞄了眼蓝煜嘴角上那一抹殷红的血色后蓝翌水便缓缓的垂了头。
本是十拿九稳的事,却不想状况连连,以至于白走了这一趟不说,还给日后留下很多麻烦,蓝煜终究是郁气难平,抬手擦擦嘴角上的血迹,转身冲着轩辕亦冷冷一笑,"皇子?本王听说岚帝可是与您的这位皇子同榻而眠啊!除了皇子的身份之外,他还是你的枕边人吧?"
此话一出,院内的气压立时低了很多。轩辕亦身边之人虽都知道这两人的关系却从未当着两人的面提及过,所以蓝煜忽然这般说,他们便有些担心的望向俊脸一寒的轩辕亦。
蓝煜身侧,原本低垂了视线的苍帝蓝翌水则猛的抬起头来,有些了然的望着轩辕亦和水寒,片刻眼眸忽然闪了一闪。
"滚。"虽然很想杀了面前这人,轩辕亦却也知道,无论怎样这人都是苍霄掌权之人,若是杀了他,自己和所带来的人就绝难从苍霄脱身。
人被轩辕亦呵斥,蓝煜非但不怒,脸上还现了一抹玩味。理了理多少有些凌乱的袍服,缓步来到轩辕亦面前,轻挑的视线落到他身侧那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后,蓝煜的嘴角上便现了一抹阴笑,"岚帝,身边的这少年,本王很中意,你何时腻了送与本王如何?本王倒是很想看看他身下承欢时他这张清冷的小脸上会是怎样的表情呐!"
杀气,铺天盖地而来,身形转动间,轩辕亦原本垂在身侧的右手便直劈蓝煜的后心。
"父皇,静皇叔要紧。"抬手接下轩辕亦的一掌,水寒挡在他与蓝煜之间安抚道。
拍出去的一掌为自家寒儿挡了,轩辕亦凤目微微眯起,虽心有不甘却也再未出手。转身对着蓝翌水冷冷的道,"此事在朕离开凌霄城之前苍帝最好给飞岚一个解释。"
解释?我虽是即将继位的新帝,可这苍霄却是他说这算,给轩辕亦冷冷的一瞥,蓝翌水慌忙低了头,垂了视线,脸上便现了一抹苦笑。
"既是这样……本王便告辞了。"眉毛轻挑,蓝煜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张狂之色,转头看了眼与红叶并肩而立的轩辕家后蓝煜再度扬了声音,"静儿,本王日后再来看你。"说完,蓝煜便一甩袖子,转身往院外而去。
"我必杀你。"冷冷的声音忽然从馆驿的院落内响起,透着股莫名的阴冷,追在蓝煜的身后,直透心肺。
蓝煜猛的转过身来,有些吃惊的望向立在轩辕亦和水寒身后的红叶,脸色一凛冷冷的问,"你说什么?"
"这个被你百般羞辱,要想据为己有之人……"依旧是冷冷的声音,冷冷的盯着那双幽碧的眼眸,握着轩辕静的手缓缓收紧,"是我此生挚爱,所以,我必杀你。"
只不过是一个皇家三卫的总管,可这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萧杀之气竟让蓝煜有了一种在鬼门关走了一困的感觉。
幽冥……就在这一瞬间蓝煜忽然想起,这名唤红叶的该是七煞孤星中曾经的杀手第一星幽冥,是那个在完成孤星任务之后唯一一个成功脱逃的人。
"本王拭目以待。"掩了心中莫名其妙浮上来的惊惧与惶恐,蓝煜嘴角轻轻扬起后重新转过身体,往正门而去。
"蓝侍卫慢走。"清亮的声音忽然自院内响起,轩辕亦一愣,先是低头看了看俏生生立在身边一身白衣的少年,在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蓝煜后,他才注意到,蓝煜身上竟是琬王府侍卫的服色后嘴角便也轻轻扬起来。
伴着水寒的这一声蓝侍卫慢走,院内不少人的脸上也都现了笑容。低低的嗤笑声传进蓝煜的耳朵内,他的额角上立刻蹦起了数道青筋。虽是如此他也并未回头,而是冷哼一声迈了大步离开。
顺带着眼眸中也现了盈盈的笑意,轩辕亦伸了修长的手指,以指尖轻轻点了点水寒的额角轩辕亦低声道,"顽皮。"
额角被轩辕亦戳了,水寒毫不以为意,径自走到红叶面前,"让我看看你的内伤如何。"
"苍帝,我飞岚的馆驿中还有事要处理,您请便。"知道这苍霄蓝翌水说的不算,轩辕亦便扔下了这么一句后,也不管蓝翌水作何反应,将手负在身后,转身去寻已经聚在一处的轩辕静,红叶和水寒。
定天下 第三十章 皇家薄情
回到正殿,水寒先给红叶诊了脉。好在虽是反噬,却也是在卸去了大部分内力之后,所以内伤并不严重,以药石调养数日之后便会痊愈。
之后便有人上前伺候众人沐浴更衣,除了才回到馆驿的轩辕亦和轩辕孤鸿,红叶,轩辕静和水寒三人要么是衣服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点,要么是鼻涕眼泪抹到了衣服上,要么是身上袍服已被汗水湿透,倒都该好好洗漱一番。
沐浴更衣后便有春夏秋冬四名宫女端了热乎乎的姜汤过来,发热散寒。饶是如此,没一会儿,轩辕静也还是开始鼻涕眼泪一起流,所以众人最后便转移到了轩辕静所居的寝宫。
将轩辕静在床榻上安顿好,摒退了在寝殿内侍候着的太监宫女,待殿内只剩下轩辕亦水寒和红叶轩辕静四人后,轩辕亦才开始问起了今日馆驿内所发生的事情。
经他一问,红叶也才想起来除了蓝煜之外还有一个琬王妃也曾在场,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
听今日这事跟琬王妃梁珍珠有了牵连,轩辕亦的剑眉便又不知不觉的皱在了一处,待红叶将事情经过跟轩辕亦讲了一遍后,轩辕亦的脸色变的愈发的凝重了。
"寒儿,红叶,你们两个先出去,我有话跟你静皇叔说。"沉吟了良久,轩辕亦忽然开口道。
互相对视了一眼,水寒和红叶两人便转身向外走去。
"等一等。"见两人往外走,轩辕静忙出声拦阻,"皇兄若是想跟静说母妃的事情,他们也没什好隐瞒的。"
"就算是以前的事情也没关系?"有些担心的望着靠在床头堆在一起的数个靠枕上的轩辕静,轩辕亦问道。
"没关系。"藏在锦被内的右手忽然揪住了身下的锦褥,沉默了一下,轩辕静嘴角轻轻扬了一扬。两次,无论蓝煜说什么,红叶都毫不为之所动,只是一心一意的守着自己,若再瞒他便真的如蓝煜所说,是自己不信他,不相信他即便知道了这事也还会一如既往的守在自己身边。
"静,我可以回避。"虽然只是小动作,却也为红叶觉察,有些担心的望着忽然垂了视线的轩辕静,红叶道。
自今日起,小红,静不会再瞒你任何事了!虽然未再说话,轩辕静也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既是这样,"见他已经下定决心,轩辕亦伸手将已经滑到轩辕静腿上的锦被向上拉了一拉,替他掩在胸口上后才接着说道,"静,你要有心理准备,因为皇兄要说的这些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嗯。"缓缓的点了点头,轩辕静低低的应了一声。
"二十年前,梁贵妃将你带出飞岚往苍霄去这事你该是记得的吧。"凤目微微眯起来,轩辕亦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今日按照梁贵妃的说法她是怕父皇会追踪而至,所以不得已拿你做了挡箭牌。
"嗯。"锦被内的手又不自觉的紧了一下。
"其实,那时候父皇已经和师父定情,他虽然想要诛杀梁贵妃,却被师父劝阻下来,所以最终父皇还是决定放过梁贵妃和蓝琬两人。这个件事父皇曾经亲口告诉梁贵妃,并且以毕竟飞岚是你出生的地方为由要梁贵妃将你留下。是梁贵妃说你尚且年幼,不能离开母亲,在苦苦哀求之后父皇才许她将你带走的。"
"父皇放过她和蓝琬了?"有些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来,轩辕静的眼中忽然现了一抹惊讶。
"是啊。"若是我的话,即便是已有了寒儿在身边,自己的贵妃跟人私奔怕也不一定会有这般的胸襟吧,一声低叹之后猛然发觉身侧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眸正似笑非笑的盯了自己,轩辕亦忙又正色道,"所以她带你离开飞岚其实是怕父皇反悔,再派人去追杀她。"
"是吗?"与其说是疑问倒不如说确定了口气更强烈一些,轩辕静再度垂了视线。
"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到苍霄那年发生在苍霄新年大宴群臣宴会上的事情……"
还是说到那件事了啊!轩辕静的身子忽然颤了一颤。
"静……还要我说下去吗?"窥探着轩辕静脸上的表情,轩辕亦便停了下来。
"说吧,皇兄。"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没有理由再停下来,把一切都说出来吧,都说出来也好断了静的念想。
"那日宴会之前,当时的苍帝因为蓝琬带了梁贵妃回国就已经动了要废太子的念头,顺位的第一人选便是现在的煜亲王蓝煜。其实那时候的蓝煜就一直都豢养娈童,只不过未有人敢明言,所以苍霄朝堂内外便全当做不知道。梁贵妃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便在那一年新年晚宴上故意将你灌醉,在蓝煜酒醉之后将你交给他照顾……"
说着轩辕亦顿了一顿,见轩辕静的脸上虽然忽然没了表情,却也在认真的听着,他便接着说道,"蓝煜酒后乱行,欲意图谋不轨的时候又是梁贵妃以叙话为名带了朝中大员的夫人们故意路过,撞破了此事,并大闹了一场……"
"我知道。"死死的揪了身下被子的手再度紧了紧,几乎要扯破身下的锦被,轩辕静低声道。
那一日他虽醉倒,无力反抗,却也看到了那一张张满是鄙夷,不屑的脸,也听到了那些污言秽语,也是自那日之后不久他便被自己的母亲送进了当时的煜王府。再之后的事……轩辕静忽然闭上了眼睛。
"这件事闹大之后,蓝煜也就失了继承皇位的资格。"有些众所周知的事情只要掩在私下里,无论怎样都无所谓,可是一旦一摆开来摊在明面上,就会为人诟病,这个道理在场的人自然全都知道。
"后来,蓝煜便因此与蓝琬和梁贵妃处处为敌,最后梁贵妃将你送到煜王府,蓝煜才算罢手。"讲完这些之后,轩辕亦轻轻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因为见你虽嘴上再未曾提到过梁贵妃,每每进宫却又时常在曾经居住过的宫殿内徘徊不去……皇兄知道你还是念着梁贵妃,便想给你留一个念想……"说到这里,轩辕亦的眼眸忽然暗了暗,声音愈发的低了,"若是知道会出这样的事,皇兄该早些告诉你才是。"
"现在也不晚,皇兄……"至少让我断了这个念头,让我不再有他日或许能承欢膝下的念想。脸上虽是笑着,那两行清冷的泪水却也顺着面颊缓缓的滑落。
"静……"探过身子,伸手擦了擦轩辕静脸上斑斑的泪痕,轩辕亦轻笑道,"静早就成了大人了,怎的还像小孩子一般说哭就又哭了?说到哭……"故意停顿了一下,见轩辕静虽未说话,却也竖了耳朵听自己说话,轩辕亦便接着说道,"刚才皇兄进门的时候见静鼻涕眼泪一大把的,还着实被吓了一跳,也还在想皇兄还活的好好的,怎的静会哭的这般凄惨。直到后来才知道你竟然是要跟红叶一道殉情啊。"说着轩辕亦便似笑非笑的瞟了眼立在一侧的红叶,见他英俊的脸上难得现了红了一红后,嘴角便再度扬起。
"给皇兄取笑了。"讪讪的低了头,轩辕静便止住了泪水。
"静,"安抚的拍了拍轩辕静的手臂,轩辕亦低声道,"皇家本就是薄情之地,更难遇到可以交心之人,一旦遇到了,也该好好的守住了才行。"
"皇兄……"抬头望望满面含笑的轩辕亦,再看看安静的立在他身侧的少年,轩辕静便抿了双唇,"静知道了。"
很奇妙的感觉,如寒冷冬日里一家人守在温暖的炉火边一般温馨,可不知为何却又有一股被人调侃的羞怯之感。水寒白净的小脸忽然红了一红,手悄悄的放到了身侧坐在太师椅上轩辕亦的肩上。
觉察到水寒的小动作,轩辕亦的一只手便自身前绕过,握住了水寒的小手。水寒吃了一惊,条件反射一般想把手抽回去,却不想轩辕亦扣的死紧,连抽了两抽都未抽回。
悄悄的瞄了眼对面轩辕静,见他不知何时抬了两手捂在眼睛前面,摆足了一副我没看见的架势,一双眼睛却笑意盈盈的透张开的指缝望着自己,水寒的脸霎时涨的通红。
"轩辕亦。"一声低喝之后见坐在太师椅上的轩辕亦忽然转过头来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手却并未有放开的意思,水寒忽然有了一种想寻一道地缝钻进去再也不出来算了的冲动。
"主子。"一声低唤自殿外响起,听声音是喜子,水寒忙抽出自己的手跑去开了门将他让进来。
"主子,您没事吧?"该不会是也同静亲王一样染上风寒了?喜子一进门便看见水寒那张血色尚未退去的脸,有些担忧的问。
"问那么多干什么。"见喜子有些担忧的盯了自己的脸,水寒忽然有些恼羞成怒,"有什么事?"
"皇上,主子,静王爷,红总管……"给水寒这般问,喜子便两步走到轩辕静床前,单膝跪地,将在场之人挨着个的叫了一遍后喜子才接着说道,"铁鹰到了。"
"让他进来。"望了眼轩辕静,见他精神尚好,轩辕亦才道。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喜子退了出去。
"铁鹰见过主子。"片刻,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的铁鹰便单膝跪在了轩辕静的床榻前。
"朕有话要问你,你先起来吧。"
"是。"应了一声后铁鹰便站起身来。
"啊……"叫出声来的同时,看到铁鹰那双幽碧的眼眸,水寒便明白轩辕亦为何忽然把他从飞岚调到苍霄来了。
"铁鹰,苍霄蓝家除了隔空传音的功夫外可还有一种能惑人心智的功夫?"瞄了眼一侧的水寒,轩辕亦问道。
"惑人心智?"犹豫了一下,铁鹰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道,"不知道主子所问的是怎样的一种情形?"
铁鹰这般问,所有人就都看向红叶。所有人都看着自己,红叶便将两次轩辕静的情形尽量详细的向铁鹰描述了一遍。
在听到自己竟然眼神空洞的对蓝煜的话言听计从,靠在靠枕上的轩辕静立刻睁大了眼睛,轻轻扯了扯红叶的衣角,低声问道,"小红,那个时候我真的是自己跟着蓝煜要离开?"
虽未说话,红叶也还是伸手握了轩辕静的手点了点头。
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不愿,就是跟了他去也不会有什么,现在听红叶说自己竟然曾为蓝煜控制,失了心智,轩辕静便有些后怕。幸好你未放我走!只要有你在,我该是什么都不怕了吧!反握了红叶的手,轩辕静心中一安。
"这样说来,红总管是因为静王爷有异也才猜到蓝煜是用隔空传音的方法?"听完红叶的叙述,铁鹰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是。"
"那么,静王爷当时您所见所听又是怎样的情景?"红叶点了头,铁鹰那双幽碧的眼睛便望向斜靠在靠枕上的轩辕静。
"本王吗?"柳叶眉忽然皱起,轩辕静的话忽然慢了下来,显见是一边思考,一边在斟酌着词句,"最初是忽然听见有人在说话,虽然看不见人,却像是说话的人就在耳边一样。"说到此处,轩辕静忍不住打了一个冷战。那情形,他实在是不想再去回忆。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什么也记不得了……"唯一记得的就只有蓝煜在自己耳边一遍一遍的说自己信不过他,更配不上他……忽然又给勾起了刚才的回忆,轩辕静的眼眸暗了一暗,停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再后来清醒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人就已经被蓝煜制住。"
见轩辕静欲言又止,似是有难言之隐,铁鹰也就未在多问。沉吟了片刻,铁鹰转向轩辕亦,"回主子,若是铁鹰猜的不错的话,这该是蓝煜借用隔空传音给静王爷下了控心术。"
"控心术?这该不会也是蓝家不外传的秘术吧。"望着铁鹰,水寒眉毛轻轻蹙起。
"少主子说的不错,控心术的确为蓝家秘不外传的技艺。"既然水寒问,铁鹰便顺着他的问题接着说道,"不过与隔空传音不同,控心术,即便是蓝家人,若非意志坚强也不一定能学会。"
"非意志坚强之人学不会……为何会这样说?"望了眼面露沉思之色的水寒,轩辕亦接着问。
"若要控制他人心性,掌控者本身必须有足够的能力才能办到,意志力便是这种能力的一种表现。而且,即便是学会了控心术,也不一定是每一次使用都会成功。除了使用者本身的意志力有关外,还同使用者想要控制的人有关。"
扫视了一眼在场之人后铁鹰接着说道,"一般来说,越容易受他人影响,本身没有什么主见的人也越好做到控心。对于抑制力比较强的人,若想用控心术,通常先是瓦解其意志,之后才是控心。
当时自己确实是在蓝煜一遍一遍的说自己怎样配不上红叶,如何不信任他之后有过既然自己这么不好干脆放手让红叶去寻更好的人算了的想法,之后……自己似乎就处于一片无感无觉的混沌之中了,按红叶刚才的说法,那时候自己竟是对蓝煜言听计从,直到再次有记忆最先看见的便是红叶口喷鲜血跪在地上的情景。
这不是瓦解意志,而是趁虚而入,在自己意志最薄弱的时候悄无声息的侵入到心底……蓝煜,真的很可怕!身子忽然抖了一抖,轩辕静缓缓的垂了视线,长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那丝恐惧。
"本身就容易人与亦云的人为他人所影响到很正常,可是意志坚定之人又怎会轻易便被影响?这有些说不通啊。"皱了眉毛,红叶多少有些迷惑。
"人无完人,都个人都有弱点,也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更会有不足为外人道,或是怕给人知晓的秘密,即便是最坚强的人也会有脆弱的一面。所以只要寻对了方式,办法,想要瓦解一个人的意志却也不难。"轻轻的摇了摇头,铁鹰接着说,"只不过,一般来说,中了控心术之人,若非施术之人自己解除,若是凭借了自己的力量很少会有再度清醒过来,摆脱其控制的情形发生。而且,随着被控制的时间越长这种自己清醒的情况就会越少发生"说着,铁鹰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靠了靠枕的轩辕静,"所以静王爷能这么快的就摆脱控制实乃万幸。"
"按照你的说法,静皇叔的这种情况虽然很少见,也不是没有。那你知不知道什是什么原因有可能造成这种情况?"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被控制的人受到了极强的刺激,导致心神紊乱,心绪不宁,让施术之人无法控制,人也才会转醒。"
定天下 第三十一章 交易
"最有可能的原因就是被控制的人受到了极强的刺激,导致心神紊乱,心绪不宁,让施术之人无法控制,人也才会转醒。"
受到极为强烈的刺激……听铁鹰说完这些,在场之人的视线就全都转向了低着头兀自沉思的轩辕静身上。
轩辕静本是低着头一边听众人说话,一边想心事,忽然听到寝殿内没了说话声,便抬了头,却不想正撞上了众人的视线。
见所有人都看着他,他便有些心虚的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只知道清醒的时候人被蓝煜扣了死穴,还有小红满身是血的……"说到这里,见除了红叶之外的三人脸上询问的表情全都转成原来如此的神情,轩辕静虽然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自己都不明白的事情他们为何会明白,心里却没来由的有些心虚,给这三人一看便讪讪的住了口。
静……望着俏脸上露了些许疑惑,外带有些心虚的看着众人的轩辕静红叶的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视线也随之柔了一柔。
"寒儿,红叶,铁鹰,你们先去前殿,朕一会儿有话要交代你们。"见轩辕静仰着头满脸好奇的望着自己,轩辕亦展开了蹙在一处的眉毛吩咐道,"朕现在有几句话要单独跟静亲王说。"
"呐,静皇叔,寒儿一会儿让人给皇叔送散寒的汤药来。"说着水寒便来到床前,探了身子伸展了手臂自然而然的揽上了轩辕静的脖颈,将唇贴在轩辕静的耳边低声道,"静皇叔可要好好的,不然父皇和寒儿还有红叶会伤心的。"
"寒儿该不会是以为静皇叔会怕苦不喝你的汤药吧?"眼中虽是泪光一闪,轩辕静的柳叶眉也还是轻轻的挑了一挑。
"咦?静皇叔会读心吗?怎么寒儿的这点小心思都给静皇叔才出来了?"松了揽在轩辕静脖颈上的手臂,水寒故作惊讶的说道,"不过寒儿可不是怕静皇叔因为苦不肯喝,而是怕静皇叔若是不喝这汤药,寒儿就不知道才写的那张药方到底有没有效了。"
"寒儿……数年前本王曾听说从来都只扎铜人的寒亲王给风家少族长疗伤的时候竟然敢独自下手行针……这件事该不会是真的吧?"你最好别跟皇叔说是真的……不然……柳眉轻挑,轩辕静的眼眸便危险的眯了起来。
"咦?这件事很出名吗?竟然连静皇叔都知道了……"望了望面色不善的轩辕静,水寒忽然有些心虚的向轩辕亦的身后挪了两步,"皇叔,你也知道,宫中上上下下无论哪个病了都是由太医诊病,所以寒儿虽然学医,却没治过病也很正常……"
宫中的人哪个不知道你家亲亲父皇把你都要宠到天上去了,若是真有人生了病敢跑去找你号脉才不正常呢。水寒这般说,轩辕静便毫不留情的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那个……静皇叔,您好好休息,寒儿去后院看看给您煎的药好了没。"见轩辕静脸色越发的不善,水寒的声音便越来越小,说完连个招呼都未打,身形一转便出了殿门。
"呵呵,"见水寒竟似真的给自己吓住了一般溜的比兔子还快,嘴角一扬,轩辕静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属下也先退下了。"满面笑容的目送水寒出了寝殿,红叶转身向轩辕亦抱了抱拳后,又望了眼看着自己的轩辕静后才同铁鹰一道转身离开。
待红叶将殿门带好,轩辕亦才收了脸上笑意,转向轩辕静后正了正身形道,"静,铁鹰的话你刚刚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
"若皇兄猜的不错的话,你该是知道自己被蓝煜抓到了什么痛处,才会为其所制了?"
"嗯。蓝煜猜到了我未将在他煜亲王府中所遇之事告诉红叶。"既然面对的是自己最为信任的兄长,轩辕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就和盘托出。
"若是不解决的话,你怕是还会为其所制。"
"不会了。"嘴角轻轻扬起,望着对面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眼中却闪过一丝担忧的轩辕亦,轩辕静笑道,"蓝煜说的对,我不将以前的事情说清楚是因为我怕红叶知道了会离我而去,不过今日之后,我知道他不会。"
意思是你会说出来吧!轩辕亦留下就是因为怕轩辕静若是心结难解会再为蓝煜利用,现在听他这般说便将一颗心完全放下,见他坐起来了轩辕亦便站起身来便帮他将倚在身后的靠枕移到一边,放好枕头帮他躺好后掖好被子后才重新坐下。
"皇兄……"见轩辕亦低头望着自己,轩辕静俏脸上便现了抹笑意,从被子内伸出一只手来握了轩辕亦的手。
"你确定想要皇兄陪在这里而不是红叶?"凤目内视线一柔,轩辕亦低笑道。
摇了摇头,轩辕静的声音忽然轻了很多,"小时候静生病都是皇兄守着静的。那时候静很怕死,怕死了就见不到父皇,师父,还有母妃,也怕见不到皇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晚上,只要皇兄坐到床边,握着静的手,静就会很安心,好像知道皇兄不会让静就那么死了似的。"
未说话,一如从前一般,反握了轩辕静的手轩辕亦的俊脸上却现了一抹怀念的微笑。
"皇兄,你说皇家本就是薄情之地,可是静却是在皇家寻到了最为敬爱的亲人啊!"先期喝下去的助眠的药物似是发挥了作用,仰面躺在枕上的轩辕静将头向对着轩辕亦的一侧歪了一歪,缓缓的合了双眸。
虽然知道轩辕静是因为现在是他最为脆弱的时候才会说出这些平日绝对不会说的话,可是乍一听到这些,轩辕亦的俊脸上还是现了抹讶异。
一瞬间,轩辕亦仿若又看到了很久以前那个时常生病,每次生病又总是会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不吵也不闹的等着太学放学后自己过来陪他的孩子,那个生病的时候只有握了自己的手才不会噩梦连连的孩子。低头望着轩辕静那张未有一丝一毫防备的俏脸上那抹浅浅的笑容,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的眯在了一处。
静静的握着那只指尖微凉的手,坐在床前,一如从前一般守着那个十分脆弱却又十分坚强的孩子,直到他的呼吸渐渐平缓低沉起来,轩辕亦在将露在外面的那只手小心的放回到锦被内后才站起身来,转身离开。
出了轩辕静寝殿,将殿门小心掩好后一转身见红叶抱了肩膀靠了廊前红漆大柱望着自己,轩辕亦便低声道,"睡了。"说完又低声叮嘱了一番守在殿外的太监宫女们后才转身往前殿去了。
听轩辕亦说轩辕静已经睡了,红叶也才心中一安。又望了眼那两扇掩好了的殿门和殿门前小心翼翼守候着的太监宫女们,他也才快步追着轩辕亦往前殿去了。
前殿内,坐在主位下手太师椅上的水寒向一侧倾了身子,右手的手肘撑在太师椅的扶手上,手掌撑了下颌正在发呆。该是含了一颗糖球在嘴里,薄薄的双唇一动一动的,随着双唇的动作,左右两边的腮上不时这一鼓出来一块那里疼下去一块。
水寒对面,同样坐在太师椅上的铁鹰后背却是绷的直直的,双手并在一起,放在微微分开的双膝上,探究的望着对面那个嘴里含了一颗糖球,微扬了头像是望着漂浮在半空中尘埃的少年。
两人身后,数名一身淡粉色宫衣的宫女列于两厢,一个个全都将双手拢于身前,低眉顺眼的垂了视线。
轩辕亦和红叶两人先后走进殿来,铁鹰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坐在一侧的水寒人虽然未离座,却也放下原本撑在扶手上的手,坐正了身子。
径自走进殿内,在主座上坐了,接了宫女送上来的热茶,摒退了殿内的宫女后,才抬头盯了立在一侧的铁鹰。
给轩辕亦盯了,铁鹰虽是不解,却也还是低了头。
"铁鹰,朕跟你做笔交易如何?"许久,轩辕亦忽然开口道。
"什么交易?"上一次就是因为同你做交易才被你困住了手脚,为你所用,甚至除了你之外还多了一个能使唤我的人……转头望望也同轩辕亦一道看着自己的水寒,铁鹰有些警惕的看着轩辕亦。
似是明了铁鹰想的是什么,轩辕亦和水寒的脸上几乎同时出现了可以称作是忍俊不止的笑容。
望了眼眼眸眯在一处的水寒轩辕亦才接说道,"条件很简单,你在苍霄将蓝煜的势力全部铲除,朕便还你自由如何?"
"是要将他的势力全部铲除?"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轩辕亦,犹豫了片刻,铁鹰才接着说道,
"我以为主子会想要了他的性命。"
"他的性命自有人会取。"意有所指的望了眼立在自己身边的红叶,轩辕亦接着说,"你只要不让苍霄落入他的手中就可以了。而且……"停顿了一下,轩辕亦才又接着说道,"你毕竟是蓝家的人,颠覆自己的国家该是会很为难吧?"
"铁鹰从出苍霄的那一刻便不再是蓝家的人,更不是苍霄的人了。"言罢,便单膝跪在轩辕亦的面前。
"你起来吧,朕不是在试探你。"
"是。"应了一声,铁鹰站起身来后试探的问,"主子的意思是让铁鹰帮现在的苍帝蓝翌水对付蓝煜?"
"只要苍霄掌权的不是蓝煜,是帮蓝翌水,还是再扶植新帝,甚至是自立为王全都随你。"除掉了蓝煜既报了新仇旧恨,又免于飞岚因为蓝煜的野心卷入战火,在自己也可以算的上是一举两得。
"苍霄虽不及飞岚广袤却也是三大帝国之一,皇上您难道不想以此控制飞岚一统天下吗?"似是无法理解轩辕亦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顿了一下,铁鹰又试探着问道。
"一统天下?"嘴角轻轻扬起,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笑容,"一统天下说起来轻松,可真要是做起来必会刀兵相见,民不聊生。又何况……"视线转到身侧面露不解的水寒那张清俊的脸上,轩辕亦的眼神不自觉的柔了一柔,"朕的天下已经得到了,又何苦将天下陷入战火之中为的却只是给自己平添负担和烦恼。"
天下竟会因为这名少年躲过了一场浩劫?无论是红叶还是铁鹰,都是聪明人,自然知道轩辕亦话中的含义,见他这般说,视线也就都不约而同的落在坐在一侧太师椅上那名一身白衣的少年身上。
"怎么了?"见那两个人忽然用充满了探究和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自己,水寒便不明所以的转头看自家父皇。
自家寒儿,很多时候还是会对情话的反应很迟钝啊!水寒面露不解的望着自己,轩辕亦嘴角上的笑容不自觉的柔了一柔,视线中也忽然加了些许的爱意。
呃……见轩辕亦给自己一问竟然不顾有他人在场就忽然这般的深情款款的望着自己,水寒小脸便腾的一下红了。随后紧接着便是一通剧烈的咳嗽,泪水也在瞬间溢满了眼眶。
"寒儿。"身形一转,原本还坐在水寒太师椅上的轩辕亦几乎是一瞬间便到了他身边,一手扶住水寒的手背,一手放在后背小心的婆娑着,轩辕亦俊脸上立时便现了一抹担忧,"怎么了?"
"糖球……咽下去了……"身子给轩辕亦扶住,水寒忍了几乎要掉落的泪水道。
虽是安抚一般拍着身前少年的后背,在听到水寒说道原因的一瞬间,轩辕亦的脸上也还是露出了可以称之为是哭笑不得的神情。
立在一侧的铁鹰和红叶也在相互对视了一眼之后一同掩住了脸上的笑意,恭恭敬敬的立在一旁。
待水寒的咳嗽缓解,笑着低头蹭蹭那张因为咳嗽而涨红了的小脸,轩辕亦才又转向铁鹰,"铁鹰,朕的条件你可接受?"
只要应下这一件事自此之后自己就可以不再受其调遣,更不必在为影魅的事务所扰,这在铁鹰来说无疑极具吸引力。沉思了一会儿,他便斟酌道,"属下虽是飞岚之人,若凭借一己之力来对付蓝煜……"
"铸剑山庄,皇家三卫,随你调遣如何?"
"属下只要把这件事完成就不用再受主子调遣?"幽碧的眸子盯牢了对面立着的男人,铁鹰还是有些难以置信。
"你该不会认为这事在你来说是极为简单的吧?"似笑非笑的望着铁鹰,轩辕亦问道。
"这事对谁来说都不简单。"又低头沉思沉思了片刻,再抬头时忽然如完全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好,我应下了。"
"还有,这事绝对不能与飞岚扯上任何关系。至少不能让人抓住飞岚参与的证据。"铁鹰既然应下,轩辕亦便叮嘱道。
"属下明白。"单膝跪地,低了头后铁鹰道,"只是事成之后主子也要实践诺言放铁鹰离开影魅。"
"这个自然。"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铁鹰,轩辕亦道,"你起来吧。"
"是。"应了一声后,铁鹰道,"主子若再无其他吩咐属下先行告退了。"
"去吧。"点了点头,目送铁鹰离开,轩辕亦才又传向立在一侧的红叶,"朕知道你与静情谊深厚,但是你毕竟也有内伤在身,也还该当好好休息才是。"
"属下明白,谢皇上关心。"双手抱在胸前,微微躬了身子,红叶低声道。
"嗯。"点了点头,后俊脸上再度现了抹笑容,轩辕亦便将手伸到水寒面前,"折腾了一下午,该是晚膳的时候了,寒儿同父皇一道去用膳可好?"
"轩辕亦,我知道饭厅怎么走。"随手拍开伸到自己面前,怎么看怎么像是在舞池中邀请舞伴的那一只爪子,水寒站起身来,转身往殿外走去。
"虽是如此,可是寒儿一旦走丢了父皇会很伤心的。"嘴角轻扬,满面含笑的轩辕亦一边掩了身上便服一边追在水寒的身后道。
会很伤心……听这般肉麻的话轩辕亦都能毫不避讳的说出口,水寒身子一震,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在挨着排的向外冒的同时,不由加快的离开的速度。
"呵呵。"前面的白衣少年虽然溜得快,却也还是给他看见了那涨的红红的小脸。眼底笑纹漾了一漾,轩辕亦迈了轻快的步子跟在水寒的身后离开了前殿。
定天下 第三十二章 不离不弃
在最初喝下的那一碗发热散寒汤药内助眠成分的作用下,轩辕静一觉醒时来已经快二更了。仰面躺在枕头上的轩辕静睁开眼睛盯着头顶上绣花的幔帐上那影影绰绰的花纹一时间竟会有一种恍然如梦的感觉。
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时间无法反应,迷惑了好一阵子轩辕静也才弄明白自己是躺在苍霄馆驿中寝殿的床榻上。转过头望向帐子外面,一缕微光透过帐子未合拢的缝隙进入眼睛,轩辕静侧了身子抬手挑开了帐子。
寝殿内床榻前的圆桌上,黄金的烛台上放了一枚拇指指肚大小的夜明珠,夜明珠上蒙了一块轻薄的明黄色薄纱,光线透过薄纱洒在殿内,原本的冷色中添了抹柔和。
圆桌旁的绣墩上,一身翠色衣裙的一名宫女斜靠了圆桌,单手撑了额角正在打盹。女子和他躺的这张床榻之间放了一个小小的黄铜炭火的火炉,炉内的木炭阴燃着,虽未有多少光亮透出,那炉壁却透着一抹亮红。
"……"一觉醒来口干舌燥的轩辕静望着圆桌上白瓷的茶壶和茶盏忍不住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只不过双唇动了一动,还未发出任何的声响,喉咙内便传来一阵痒痛。
"咳咳……"伏在床榻的边缘上,轩辕静的身子一阵震颤,喉咙也因为这一阵猛烈的咳嗽痒痛更甚。
"王爷,您醒了。来人,去通知皇上和寒王爷和红总管就说王爷醒了。"咳嗽声惊动了那靠在圆桌边上打盹的宫女,轩辕静只觉得自己眼前一花,那女子便到了自己身前,伸手端了放置在一侧的激盂捧在面前。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在吐出来一堆秽物之后,漱过口的轩辕静竟觉得头没有那么沉了,塞住的鼻子也通透了,就连刚刚痒痛不已的喉咙也清爽了不少。
"王爷您觉得怎样?"见轩辕静喘息稍定,那宫女便端了一盏温凉的清水送到轩辕静手边。
"夏荷?你怎么会在这里?"直到结果那宫女递过来的茶盏,轩辕静也才认出,从开始一直侍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水寒贴身的宫女夏荷。
"回王爷,皇上和主子担心您的病情,又怕跟着您来的宫女年纪小侍奉不周,让属下和春梅轮流在这里伺候您。春梅刚刚着人去抬洗澡水了,王爷您先忍耐片刻。"抿嘴一笑,夏荷便向轩辕静福了一福低声道。
夏荷一说,轩辕静也才觉察到自己身上的里衣不知何时竟与皮肤粘在了一起,该是出了好大的一场汗。
"红叶……"嗪了半盏清水,将手中茶盏重新递回给夏荷,轩辕静欲言又止。
"回王爷,红总管原本要亲在守着您的,可是寒王爷说他内伤虽不重若是不好好调息怕会留下病根,逼了他去休息了。不过,您一醒,属下便也派人一道通知去了。
"夏荷,有劳了。"见夏荷一桩桩一件件讲的清清楚楚,又办的条理分明,轩辕静便点了点头。
"本就是夏荷分内之事,王爷您过奖了。"又向着轩辕静福了一福后,夏荷伸手又扶了轩辕静帮他重新躺下。
片刻便有春梅带了小太监抬了盛满热水的浴盆来。
沐浴更衣之后,重新躺进热乎乎的被子里,整个人都清清爽爽的轩辕静除了头还有些发沉,四肢明显的无力之外,头疼脑热,鼻塞流涕的症状几近消失。
"静王爷,皇上和寒亲王来了。"躺了片刻,睡意渐浓,耳边便传来夏荷低低的声音。
睁开眼睛,抬起头来,轩辕亦的俊脸和水寒那张清俊的小脸便一同映入眼帘。这两人身后,不远处床脚的地方还站了已经换了一身黑色劲装的红叶。见轩辕静望见了自己,红叶那张英气十足的脸上便现了一抹笑意。
"静皇叔好些了?"一身白色长袍的少年便坐在了春梅才搬来的太师椅上,白净修长的手指也自然而然的扣在了轩辕静右手的脉门上。
水寒问他,轩辕静便将视线转到坐在身侧少年的身上,虽未说话,已经有了些血色的俏脸上却也现了一抹盈盈的笑意。
"已经没事了,"薄唇微微抿起,水寒脸上神情立时一松,松了扣在轩辕静手腕上的手,转头对立在床榻一侧的夏荷道,"把灶上热着的白粥端上半碗,再加一点清淡的小菜一道端过来,还有后院煎着的汤药也一并端过来。"见轩辕静张了张嘴似是要说什么,水寒按了他的手,"寒儿知道静皇叔大病未愈没什么胃口。不过皇叔要是今晚不稍微吃一点明天会不舒服,体力也怕会跟不上。
水寒既然这般说,轩辕静虽未再出声阻止,嘴角也还是情不自禁的咧了一咧,脸上也还是现了一抹苦楚。
立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见轩辕静脸上表情甚是难看,嘴角微微扬起,凤目闪了一闪,便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摆的虽是说悄悄话的架势,声音却也足以让围在身边的众人听见,"寒儿,天晚了,寒儿和父皇一道休息去吧。这侍候你静皇叔吃粥喝药的事情交给红叶做可好?"
"咦?"水寒先是愣了一愣,待听轩辕亦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轻挑,暗示的意味十分明显,水寒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时眉开眼笑,"既然父皇这么说了,呐,红叶,侍候静皇叔吃饭喝药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说完站起身来,让出了自己所坐的椅子,随后又转向一侧的春梅和夏荷两个,"还有春梅夏荷,你们两个暂时在静亲王这里听用,多长一点眼色。"
本是极为平常的话,可是在有了刚才轩辕亦的一番话和水寒的话之后听在周围人耳朵里面竟多了些言外之意。
"主子放心,属下等一定会很有眼色。"同时抿了双唇,春梅和才带了宫女端了米粥和汤药来的夏荷两人一同曲了膝盖向着水寒和轩辕亦福了一福。
"静,你好好休息,明日朕再来探病。"从水寒身侧探过身去,右手握了一握轩辕静的手后,轩辕亦才面带笑容的牵了水寒的手转身离开。
"皇兄走好。"
"属下送皇上,王爷。"
目送轩辕亦父子离去,殿内只剩了红叶和春梅夏荷以及侍候轩辕静的太监宫女后,红叶也才伸手扶了轩辕静坐起来,随后自己坐到了水寒刚刚坐的那张太师椅上,接了夏荷递过来的米粥和小菜。
看红叶端了米粥亲自喂他,轩辕静倒也听话,半碗薄粥他竟吃的粒米不剩,半碗苦哈哈的汤药也全都咽了下去。
以青盐漱口之后,跟红叶一道安顿了轩辕静重新躺回到床榻之上,春梅夏荷两人便带了太监宫女们退了出去。
殿门掩好,殿内便只剩了轩辕静和红叶两人。
"小红……"手从被子内伸了出来,握住了红叶的手,轩辕静一双黑漆漆的眸子便对上了红叶的眼眸。
"静,倦了就睡一会儿,我守着你。"另一只手覆在轩辕静的手上,红叶脸上的表情也随之一柔。
"小红。"缓缓的摇了摇头,轩辕静抽了给红叶握在手里的那只手,同时将被子里的另一只手也抽出来,张开了双臂。
"怎么了?"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仰面躺在枕上的轩辕静红叶伸出手去想抓他的手。
却不想轩辕静的手让过了红叶的手,顺着他的手臂便攀上了红叶的脖颈,"小红。"
"静,怎么了?"见轩辕静如同寻求安慰一般搂了自己的脖颈,红叶便侧身坐到了床沿上,手臂环于轩辕静的手背,将他的上半身整个的揽进了怀内。
"小红……"身子紧紧的偎进红叶的怀内,下颌放在红叶的肩头,紧紧的贴着红叶的脸,片刻,轩辕静的声音中忽然多了些浓重的鼻音,"小红,静很久以前在苍霄的经历,皇兄只说了一部分,还有些事情,皇兄没有说。"
"静……你别哭……"听轩辕静的声音中忽然带了哭腔,红叶忙安抚一般的拍着他的后背,一边低声道,"有什么事等你的病好了咱们再说。"
"不要,"搂在红叶脖颈上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力道,轩辕静声音愈发的哽咽,"我怕过了今日就又没有勇气说出来。"
"好,静,那你慢慢说。"听轩辕静抽的厉害,红叶便又拍了拍轩辕静的后背。
"小红……皇兄说母妃将我灌醉,让我在晚宴上出丑,可是他没说不久之后我就被母妃送进了煜王府……"
煜王府,红叶的心头忽然一跳,心也不知不觉间悬了起来。
"送进了煜王府,成了煜亲王豢养的娈童……"眼泪止不住的顺着面颊流下来,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落在红叶的肩头,很快便将他身上的衣服打湿。
话一开口便再也停不住,紧紧的抱着红叶的脖颈,轩辕静不停的说。说他在煜亲王王府中的经历,说白日里那些教习礼仪的老师们只要稍不顺心便对他非打即骂,说府中那些侍候他的丫鬟仆役们或冷漠或鄙视的眼神,更说他最为惧怕的夜晚。每个夜晚蓝煜都会亲自逼了他去看去学娈童如何侍奉男人……
泪水流了一次又一次,脸上的泪痕从未干过,揽了他的红叶的后背也越绷越紧,额头上的青筋跳起来一根又一根,原本安抚的拍着轩辕静后背的手不知何时揪了他身上宽大的里衣,那厚实的月白色锦缎几乎被他的手攥出水来。
"若不是皇兄将我从煜王府救出,静怕是就真的成了蓝煜的娈童了……"话至于此已是泣不成声,揽在红叶脖颈上的手也不知不觉的一松,有些气喘的轩辕静的身子便缓缓的向下滑了一滑。
见状,红叶忙松了攥了轩辕静里衣的手,接了他的身子,让他偎在自己的胸口。
"不敢跟你说,是怕你因此厌弃了静……多少年,静一直以为静不配再有所爱之人伴在身边……却不成想静身边有了小红……可是静怕小红因此离去,怕最后还是只剩静一个人……"若是自始至终都未有过心爱之人伴在身边的感觉也就罢了,一旦有了,若再失了……自己怕是真的活不成了啊!手臂自红叶肩头滑下,举揪了红叶的衣襟,揪的死死,仿若如此便能留下最心爱的人。
"静……静不会是一个人,小红一直都会陪在静的身边,永远都会……"揽住轩辕静的手臂收紧,轻轻的吻着轩辕静鬓边乌黑的发丝,咸味萦绕在舌尖,红叶一愣,直到此时他才发觉,原来不知何时自己也已泪流满面。
"小红……"拼命的止住抽泣,轩辕静扬了头,对上了红叶的眼眸,抬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水后,他才有些担心的在俏脸上挤出了些许的笑容,"小红不会是在安慰我,等到明日之后,小红就会离去……就还是只剩了静一个人。"才收住的泪水再度滑落,轩辕静的声音又哽咽起来,"又或者可怜静……静不需要别人可怜……静自己也可以……静自己也可以……可以当做从来都没有小红在身边……"
"静,静,听我说……"见轩辕静忽然陷入了一片惶恐之中,红叶忙又拍了拍轩辕静的后背,"静,我会留在你的身边,永远都会,不会厌弃你,更不是同情你,因为你是我最爱的人……"虽是劝慰轩辕静的话,可话一出口,红叶的脸也还是不由自主的红了一红。
"真的?"再度扬了头,轩辕静睁了一双婆娑的泪眼望着身侧的红叶,直到确认红叶并未欺骗自己后心也才安了一安。
"真的。我会永远都在静的身边,守着你,护着你。"至于蓝煜……他欠你的,总有一日红叶会替你一并讨还。就像皇上说的,自有人会杀他,那个人便是我。眼眸微微眯起,一道杀气自眼底一闪即逝,快到怀中的人未有任何觉察。
小红……虽是知道你不会轻易便弃了静,可是静还是会担心你会厌弃我,现在看来是静错了!望着那张英俊的面孔,轩辕静的眼眸黯了一黯,手臂再度攀上了红叶的脖颈,向前倾了身子,吧唧一下亲了亲红叶的面颊,随后身子又向下滑了一滑,偎进了红叶的怀内。
静?听偎在怀内的轩辕静呼吸渐渐低沉起来,知道在刚才的一番抽泣之后他已经倦了,红叶便侧了身子想将他放回到床榻上。
却不想身子一侧胸前便是一沉,低头看着轩辕静那双死死的揪在自己衣襟上的手,红叶的眼眸再度黯了一黯。
未将轩辕静的手拿开,红叶重新坐回到床榻之上双手环了轩辕静的身子,帮他在自己怀内调整了一个舒服的角度,拉了盖在轩辕静腿上的锦被,将他连同自己整个的盖住,低头亲了亲轩辕静的额角,红叶的身子靠在了床柱上,微微仰了头,缓缓的合了双眸。
小红……红叶怀内,一颗晶莹的泪花自轩辕静长长的睫毛上滑落,滴在红叶身上黑色劲装的胸口处……
从轩辕静所居的寝殿出来,回到自己的寝殿内,沐浴更衣之后回到床榻前,伸手挑开床上层层叠叠的幔帐,轩辕亦便发现,一身月白色里衣,披散了头发的水寒正盘了双膝,正襟危坐在床榻的正中间,单手托了下颌一双清亮的眼睛微微眯起,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寒儿可是有话要跟父皇说?"数年的长相厮守,早已明了床上的少年摆出了这个架势便是有话要同自己说了。探了身子轩辕亦的手便自然而然的要去捏少年白净净的小脸。
"啪——"反手拍开伸到自己鼻子底下的爪子,伸手揪了轩辕亦身上里衣的衣领,一把将他扯到自己面前,前倾了身子将鼻尖凑到轩辕亦的衣领处嗅了嗅,待那股纯净的茉莉花的幽香飘入鼻孔,水寒的眼眸才暗了一暗,将唇贴到轩辕亦的耳边,低声道,"轩辕亦,你就没有什么要跟本王说吗?"
"有啊……很多很多……不过……"低头看看那只揪了自己衣领的小手,凤目暗了一暗,眼波流转间轩辕亦便向着少年那张近在咫尺的小脸抛了一个媚眼过去,"要看王爷想听王夫说什么了。"
"那就跟本王说说,你今日午后在凌霄宫可曾拈花惹草?"难得的对那个媚眼未有任何的反应,水寒揪在轩辕亦领口上的小手又紧了一紧。
定天下 第三十三章 叙话
"那就跟本王说说,今日午后你可曾在凌霄宫内拈花惹草?"揪在轩辕亦里衣领口上的小手又紧了一紧,水寒低声问道。
拈花惹草?忽然从水寒口中听到这种说法,轩辕亦的心便莫名其妙的悬了一悬。愣了一愣之后,才扣了水寒揪在自己衣领上的小手,将那几根不肯松开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把对面少年拉进怀内,低头蹭了蹭那张微红的小脸,轩辕亦才低声道,"寒儿为何这般说?"这样的说法可是会死人的。
"味道。"人给拉进那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原本绷得紧紧的身子便是一松,将头靠到轩辕亦的胸口,手臂反手揽在轩辕亦的腰上,嘟了双唇的少年低声道,"父皇回来的时候身上有别人的气味。"那股淡淡的檀香味虽似有若无可自己却绝对不会闻错。
怪不得揪了自己领子之后他最先做的就是嗅自己身上的气味。听水寒这般说,轩辕亦的嘴角便轻轻扬起。宠爱的低头亲亲少年的面颊,轩辕亦的声音也柔和了许多,"那寒儿猜猜父皇身上的气味是谁的?"
"能有谁的,无非哪个想诱惑你的人呗!"人虽然任轩辕亦亲了,水寒也还是撇了撇嘴,声音中也透着股不善。
"朕若说是苍帝蓝翌水寒儿可信?"
"咦?……咦,咦?"自己好像听到了很了不得的话了……从轩辕亦的怀中挣脱出来,转过头望着自己身边男子那张俊脸,见那张满含笑意的脸上未有丝毫的隐瞒,水寒的嘴便不自觉的张的大大的,"怎么是他?"
"父皇还以为寒儿知道呢。"抬手蹭蹭那张惊讶之情还未退去的小脸,轩辕亦笑道,"当日可是寒儿提醒父皇说蓝翌水无事献殷勤啊。"
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说,哪成想竟成真了……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瞬间无语。
"寒儿可愿意再猜猜他诱惑父皇有什么目的?"脸上笑意未减,轩辕亦接着说道。
"无非是要你帮他对付蓝煜呗。"能让一国的君主自动放低了身段投怀送抱的事情必定事关朝政和生死。苍霄,无论是与朝政,还是他的生死相关朕的恐怕就只有那位一手遮天随时可以取而代之的煜亲王蓝煜了。
"朕的寒儿果然聪明。"重新将少年揽进怀内轩辕亦地笑道。
"轩辕亦,你当我是白痴吗?"这么简单的答案是个人都能猜出来吧,跟聪明不聪明没关系吧,"不过……"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水寒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才说道,"父皇曾说过苍霄皇室最明显的标志就是那一双碧色的眼晴,可是蓝翌水的眼晴不是碧色的,他该不会不是飞岚皇室的人吧。"
"凡事都有例外,也许是遗传的关系也说不定,这就如同同样是金发碧眼的夫妻,生下来的孩子也不一定都是金发碧眼,同样不一定没有那双碧色的眼晴就不是飞岚皇室血脉。不过,"沉吟了片刻,轩辕亦的剑眉便轻轻皱起,"蓝煜未扶更为正统的尚未成年的皇子而是立了他必是另有所图啊。"
"竟然会用一这一招勾引你,他倒是自信的很。"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身侧那张俊美异常的脸,水寒的嘴角上忽然现了一抹戏谴,"如果不是穿了那一身龙袍,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中他可不怎么出彩啊,让这种人投怀送抱,轩辕亦,你的审美观好像下降了。"
"凡是男人都会有征服欲,"对水寒的调侃不以为意,轩辕亦低笑道,"对一般的男人来说,把三大帝国之一苍霄的君主压在身下可是极有征服欲和吸引力的事情啊。"无关乎样貌身材,有关的就只有那一身龙袍,那个君王的身份。蓝翌水正是清楚的知道这些,也才会有这份自信。
"对你来说也是一样的吧?"未想到轩辕亦对自己的调侃非但毫不以为意,还说出这般露骨的话,水寒在气恼的同时胸口忽然觉的堵得慌。
"对父皇有吸引力的可不是这一件啊!"低低的笑声在水寒的耳边响起,暖暖的哈气吹在耳垂上,床榻上,帐子内的气氛忽然暧昧了不少,"父皇想要的可是……"耳语一般的声音在水寒耳边响起,几不可闻却也足够让水寒听清,腾的一下,少年的脸红到几乎要滴下血来了。
"轩辕亦,这种话你也说得出口。"虽是只有两人独处,他却说出这等不像样的话来,果然脸皮是越来越厚了!虽是羞恼不已,水寒刚刚才堵得慌的胸口瞬间又敞亮起来。
"所以父皇也不过是逢场作戏,想要摸一摸他的底牌罢了。"知道水寒在意的是自己身上那缕不属于自己和水寒的味道,虽是绕了一个圈子,最后的话题也还是重新回到了最初。
"可是寒儿不喜欢。"重新偎回到轩辕亦的胸口,水寒的眼眸再度暗了一暗,闷声道。
不喜欢?不是很明白水寒的话,轩辕亦微微侧了头,看向怀内水寒无声的挑了挑剑眉。
"寒儿如果向父皇之外的人投怀送抱,父皇也不会喜欢吧!"依旧是闷闷的声音,说完之后的少年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便将头又向轩辕亦的怀中钻了一钻,想了一下又补充道,"亦,寒儿不是小气……"就是一想到哪个人同我一般的偎在你怀里心里面便堵得难受。
"……父皇明白了。"自家的寒儿竟会有了独占欲,是他教的太好呢,还是说水到渠成?与水寒的郁闷不以相比,此时的轩辕亦心情却可以用大好来形容。凤目暗了一暗,嘴角轻轻扬起之后轩辕亦道,"父皇应你,自此之后,父皇的怀里只抱寒儿一人可好?"
"亦,我不是要你许什么诺言。"怎的原本是他的错,到头来觉得错了的竟会是自己?听轩辕亦这般郑重的许下诺言,水寒愈发的郁闷起来。
"可是寒儿也要应了父皇,日后父皇哪件事如这一次一般让寒儿不舒服,寒儿还是要像这一次一般同父皇说。"虽是给他私人的空间,有自己的小秘密,但是这种事情却一定要消灭在萌芽中,因为这等事与所爱之人生了嫌隙可绝对不会是他想要的。见水寒那张清秀的小脸上现了抹郁闷,轩辕亦眼中笑纹渐起,又伸手刮了刮水寒的鼻尖道。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又往轩辕亦的怀中偎了一偎,话题便又转到了轩辕静的身上,"父皇,你说静皇叔和红叶他们两个人……"话虽说了一半就住了,轩辕亦却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他们两个啊,都是被伤怕了的人,也都是轻易不会付出真心的人。可是这样的人一旦付出了真心,一旦得到了回应便会对这份得来不易的感情无比的珍视,所以他们两个人是什么都拆不开的。"所以说怕知道了自己曾经的过往红叶便会离自己而去的轩辕静自始至终都是杞人忧天。可是,若没有今日的这番经历,他心中的结无论如何都解不开。
"这样啊。"虽然不是很明白轩辕亦的话,但听他话中的意思那两个人应该不会有事。偎在怀内的水寒暗自点了点头的同时,终于将一直悬着的一颗心放回到了肚子里。
"你静皇叔,其实从出生便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一声低叹,如陷入了回忆一般,轩辕亦的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虽是生在皇家,深得自己父亲的喜爱,却有那样一个利欲熏心的母亲。"贵妃梁珍珠,从来都是一个只想到自己的人。即便是诞下皇子,她最先想到的也还是该怎样利用这孩子在宫中争宠夺势。若有他人在场,她便会对自己这个漂亮的孩子百般宠爱,可若是只有母子两个,她看都不会多看一眼自己的亲生骨肉。所以,梁珍珠的母爱其实仅仅是做给外人看的,轩辕静,从出生就是一个缺少母亲关爱的孩子。
"父皇若猜的不错,你静皇叔之所以自小就喜欢扑人其实是因为见惯了自己母妃的虚情假意,想借由身体的按触来确定对方是真的喜欢他,疼爱他吧!"因为一直都缺少关爱也才会黏住了自己这个曾救下他的哥哥不肯放,也才会盯着自己同母亲说话时羡慕不已,甚至悄悄的说他的母妃若有自己母亲一半好就好了的话。所以说这个表面上虽然受尽了他人宠爱的孩子,其实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当年让他如小尾巴一般跟在自己的身后,偶尔的关心他,保护他,也不过是因为应了自己的母亲要好好待他。却不曾想,正是这个可怜的孩子在自己母亲去世后陪着他度过了那一段最艰难的日子。也是这个孩子在自己夺嫡的时候一直一心一意的从旁辅助。
"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父皇和静皇叔的感情会这么好。"所以也才在继位之后屠尽后宫,杀尽皇子却只留下了他一人。因为那时候在两人来说,彼此便是他们在世间唯一的亲人。听完轩辕亦的话,许久水寒才轻轻的叹了口气。
"是啊,就像你静皇叔说的,皇家虽薄情,他却也还是有了我这个哥哥。其实那时父皇也想告诉他,父皇也还是有了他这个弟弟啊!"说完见偎在自己怀中的少年清俊的脸上现了一抹沉思的神色,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亲了亲少年的额角低声道,"父皇的话说完了,寒儿今日可有话要同父皇讲?"那个柳怜枫神经一般的忽然冒出了那么大一堆话来,自家寒儿当时因为馆驿有事未来的及解决,不过以他的性格绝对不会柳怜枫说绝交他便真的就与之绝交吧!
"寒儿想要说的事,父皇早就从影卫那里知道了吧!"似笑非笑的瞄了一眼环住自己的轩辕亦,水寒道。
"呵呵。"一声低笑,低头蹭蹭水寒的面颊轩辕亦笑道,"这件事寒儿要自己解决吗?"
"嗯。"虽然柳怜枫与雪无痕的关系那般的近这件事让自己很是不爽,可是若单说柳怜枫,他却不想就这么失了这个朋友。而且依照自己两日来对他的了解,他不该是那种刻意用身份的差距说事的人,到底是为了什么忽然让他变了一个人似的也改当面问问清楚才是。
"既是这样寒儿若有需要帮忙的来找父皇可好。"虽然有些担心雪帝雪无痕的介入,但既然水寒想自己去处理,轩辕亦和还是依了他。又香了一口那张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才松开了一直环在少年腰上的手,"好了,天晚了,寒儿若无其他的事情咱们也该休息了,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哦。"实在是倦了,也累了,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便翻身双手撑了身子爬到床榻内侧,掀了铺在床上的锦被,团了身子缩了去进,面向内侧躺下。待轩辕亦躺下后手臂揽到自己腰上,他便又将身子向轩辕亦的怀内偎了一偎,合了眼眸。
第二日是个大晴天,前两日那一场大雪积下来的雪在天上明晃晃的太阳光下开始融化。凌霄宫各座宫殿屋脊上清扫时残留下来的积雪变成了水滴,沿着屋脊滑下,将琉璃瓦上日积月累的尘土带回到地面,那明黄色的琉璃瓦很快便如水洗的一般干净通透。
早早的起来,着了厚实的皮袍,披了件貉裘的大氅,水寒便直奔轩辕静所居的寝殿。
殿内外已经打扫的干干净净,轩辕静还在熟睡,该是守了一整夜,坐在床边上太师椅上的红叶虽然精神上好,英气十足的脸上也还是隐隐透出来些许的倦怠,一双原本漆黑的眸子内也染了一丝血色。
重新把过轩辕静和红叶的脉象,换了温良滋补的方子后水寒才回去同轩辕亦一道进早膳。
昨日同蓝煜交手虽说轩辕亦到的快,水寒并未受什么内伤,却也耗尽了大半的内力。又加之昨夜替轩辕静把脉之后回到寝殿同轩辕亦叙话直到深夜,四更天也才睡下,所以,虽是起来了人却还是有些困顿。早膳后轩辕亦去处理政务,安排日后的事务,水寒便自回寝殿补眠。
原本只打算小睡片刻便好,却不想这一睡便错了午膳时间。
午后,一身银灰色窄袖锦袍的轩辕亦端了一只用白色布巾盖好的青瓷盘子走进自己和水寒所居寝殿的时候,那重新换了月白色里衣的少依旧用锦被把自己卷成了一个小小的虾米卷,头埋在两枕之间的空隙内睡的正香。
将硕大的盘子放到床榻前的圆桌上,来至床榻前,轻轻挑起未合拢的幔帐,见那原本睡的无比香甜的少年似是为从自己挑起的缝隙间漏进帐子的那一抹明亮的光线所扰,无意识的皱了皱秀气的眉毛,轩辕亦的嘴角便轻轻扬起,凤目中也现了一抹柔。
侧身坐在床上,倾了身子修长的手指便捏上了少年露在枕缝外面小巧的鼻翼。
呼吸受阻,少年原本就轻轻皱在一处的眉毛又向中间靠了依靠,同时本是表情恬淡的脸上也现了一抹不愉。虽是如此,睡的正香的少年却未打算转醒,而是侧了侧头,启了双唇用来换气。
呵呵,见似醒非醒间的少年竟是这般反应,轩辕亦脸上笑意更浓,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也漾了一丝笑意。身子又向前探了一探,轩辕亦便将自己的唇压在了水寒微微张开的双唇之上。
"唔……"眉毛又皱了一皱,这一次水寒就是想不醒怕是也不能了。手从杯子内伸出,直奔堵住自己呼吸的人,一双还显困顿的眼眸极不情愿的随之睁开。
一手扣了伸向自己的手,将至压在少年的头顶,舌尖探进少年的口腔,那只捏了少年鼻翼的手松开,轩辕亦缓缓的合了凤目,将这个原本的浅吻渐渐加深。
"唔……"无意识的低吟,手臂环上了压在身上之人的脖颈,水寒本已睁开来的双眼重新合上。
"呵呵。"多少次了,还是学不会用鼻子呼吸,激吻过后,俯身望着被自己抽尽了肺部空气的少年大口的喘息,轩辕亦轻笑道,"寒儿,已是午后了,若再不起床天就又该黑了。"
定天下 第三十四章 往昔
"寒儿,已是午后,若再不起天该又黑了。"戏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喘息未定的水寒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翻身坐起,清俊的小脸上也现了懊恼之色。
但是紧接着少年便抽了抽鼻子,脸上的懊恼顿消,眼眸也亮了一亮,"父皇做什么了,这么香。"奶蛋的甜香加了抹似有若无的水果香气被抽进鼻孔,水寒立时眉开眼笑。
"自己去看。"见隔着那么远,又盖了布巾却也还是给少年闻到了香气,轩辕亦有些哭笑不得。
"哦。"应了一声,水寒便披散着头发,光了脚自床榻上溜下,两步蹿到圆桌边上,伸手揭了那覆在盘子上的布巾。
细细软软的棉质布巾下面,翠色的磁盘之上,叠了十数枚铜钱大小的焦黄色圆饼。人到了近前,冲进鼻孔的香气更加浓郁,又抽了两下鼻子,辨出那抹水果的香气该是苹果的味道,水寒便伸了两根手指小心的夹了最上面的那一块扔进嘴里。
双唇才合上,香甜松脆的圆饼便碎在了一处,奶蛋的香气混合了苹果的清香也一同溢满了口腔,水寒原本清可见底的眼眸便眯在了一处,"轩辕亦,想不到你还会烤曲奇。"
"父皇记得寒儿曾说过,上一世因为身体原因很少会吃到甜的东西,怎的父皇做什么你都会叫出名字?"转身坐到水寒身侧,有些纳闷的看着眯了眼眸的少年轩辕亦忍不住问道。
"很少吃不等于没吃过。"轩辕亦坐下,水寒便侧了身子坐在他旁边的绣墩上,两根手指又夹了一块丢进嘴里,呜呜咽咽的嚼着。
"慢些吃,父皇已经叫冬雪冲茶去了,既是错过了午膳时间,就当把这曲奇当做垫肚的茶点可好?"
"哦,"虽是应了一声,手指也还是又捏了一块丢进嘴里。
说话间,殿门便被轻轻推开,捧了一只红漆托盘,一身白色长裙的冬雪迈了轻盈的步子来至圆桌边上,向着两人福了一福后便将托盘内一盏上好的茉莉花茶放到了水寒面前。
香茶入口,松脆的饼干便直接化在了口中。茶香,花香,果香,蛋奶的香味混在一起味道一波一波的刺激着口腔中的味蕾,水寒的眼眸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对了,父皇,曲奇给静皇叔送一些过去好不好?"咽下口中的饼干和茶水,水寒重新睁了双眼转头问身侧的轩辕亦。
"既是寒儿说了,冬雪,你就把搁在书房的那一盘给静亲王送过去好了。"总归是做来给自家寒儿吃的,他若这般大方就由着他大方去好了。水寒这般说,轩辕亦便笑道。
"是。"福了一福,低应了一声之后冬雪便带了跟在身后的两名宫女往书房去拿点心。
守在水寒的身边,直到少年将最后一块饼干送入口中,轩辕亦才问道,"寒儿一会儿是要去见柳怜枫吗?"
"嗯。"吃掉了一盘饼干,一盏茉莉花茶见了底,虽是未吃午膳,水寒却也是饱了。以舌尖舔掉嘴角上的饼干渣,水寒才问,"父皇有事吗?"
"寒儿若是想去前几日常去的那间竹亭怕是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有些讶异的望着身侧的轩辕亦水寒问道。
"据说怜枫公子昨日染了风寒,现在卧床不起了。他就是想见你,今日也怕是去不了了吧。"
染了寒……秀气的眉毛皱在一处,水寒歪了头想了一会儿道,"那如果寒儿去探病,父皇会让寒儿去吧?"
"寒儿若是想去去就是了,父皇又怎会拦着?"似是早就猜到了水寒会这么说,轩辕亦未加思索的答道。
"呐,父皇,那寒儿这就去了啊!"话虽这般说,坐在绣墩上的人却未动,而是瞄着轩辕亦的俊脸,见他脸上未有丝毫的不愉,水寒才站起身来,回到床榻之上,"秋菊,更衣。"
水寒沐浴更衣,轩辕亦便捡了床榻一侧的太师椅坐了,端了宫女们送上来的香茶一边看着水寒梳洗穿衣,一边小口的噙着。待看水寒着了外袍,他便放了手中茶盏,站起身来,来至圆桌前,伸手从冬雪端茶时捧进来的那个红漆大盘上拿了一只成人手掌大小的松木木匣递给了水寒。
"这是什么?"未接轩辕亦手中的木匣子,水寒转头看着他。
"既是探病又怎好空着手去?"嘴角轻扬,轩辕亦笑道。
"父皇不用……"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若是送了不合心意的东西过去还不如不送。
"这东西他该是喜欢,不过若是寒儿心疼,就再换一件便是。"早就猜到水寒心中所想,轩辕亦笑盈盈的又将手中的松木盒子向水寒面前送了一送。
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就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的接过那只小小的木匣子,抽了薄薄的盖子,望进去见匣子内垫了数张半透明的油纸,油纸上十几颗指节大小的长条状奶糖排列的整整齐齐。
"这本是父皇从落凤城带来留着给寒儿解馋的,也不知道寒儿舍不舍得送他。"见水寒看罢匣子内的东西后有些吃惊的望着自己,轩辕亦笑道。
"可以送给他吗?"不是没有想过将轩辕亦做的点心送一点给柳怜枫尝尝,只不过自家父皇做的东西自有其一份情意在里面,向来只有自己吃过,再就是自家静皇叔和红叶莫言两个偶尔尝上一口。所以话到嘴边又每每都咽下,今日见轩辕亦竟然许他将自己亲手熬的奶糖送人,水寒多少有些难以置信。
"东西虽然是父皇做的,却也是做给寒儿的。寒儿拿了送给自己的至交好友又有何不可?"
父皇……谢谢你!这天下就只有你最知道我了!合了木匣子的盖子,一手握了那只木匣子水寒心中一暖便扑到了轩辕亦的怀中。清亮的眼眸中霎时蒙了一层水汽,虽是忍了一忍,也还是有一朵小小的泪花溅落在轩辕亦的衣襟上。定了定神,长长的叹出口气后,水寒才离了轩辕亦的怀抱,"父皇,寒儿去了啊!"
"小心些!"伸手接了秋菊手中的大氅,披在水寒肩上轩辕亦道。虽是去探病,去的却是雪无痕的馆驿,一切也还当是小心为好。
"嗯。"应了一声后水寒转身出了寝殿。
柳怜枫人虽然躺在床榻之上,却睡的很不安慰。整个的下午和接下来的夜晚一直都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挣扎。梦中总会有一顶十六人抬的喜轿,一如自己姐姐出嫁封妃时所乘的那一顶。轿子上明晃晃的金线绣了龙凤呈祥的图案,轿子的四角上追了纯金的铃铛,明黄色的流苏几乎垂到地上。
轿子内大红的盖头盖了一身吉服的人,奇怪的是本该是迎娶新娘的轿子,却不知为什么在柳怜枫的意识里面,那里面坐着的该是一个男子。
喜轿的后面一顶二人抬的小轿,似回护,又似不舍,近近的跟着,逶迤而行。
喜庆的乐曲声中那顶大红的喜轿渐行渐近,最后停在自己的面前。喜轿上的轿帘被高高挑起,露出里面坐着的人。
虽不知道这喜轿迎的是谁,娶的是谁,意识中这轿子停在自己面前为的就是让他揭开那大红的盖头。
可是每一次,柳怜枫伸出去的手指碰触到盖在轿中人头上的喜帕时他都会从梦境中惊醒,仿若那盖头下面盖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被淹没了许久的真相,那盖头一旦掀开那真相便会以自己无法接受的方式呈现在面前。
惊醒之后的柳怜枫很快就又会重新陷入梦境之中,重复那个才做过的梦,梦中依旧是那顶喜轿,轿子里面依旧是那个蒙了喜帕的男人,那喜轿依旧停在自己的面前,打开轿帘等着自己去挑那大红的盖头,他又会在手指碰触到喜帕的一瞬间惊醒……如此往复。
同样的梦境,同样的情形,不同的就只有柳怜枫的心境。
一遍一遍的重复,柳怜枫心中,不知不觉间莫名的恐惧中多了些焦躁,对真相暧昧不明的焦躁感越来越强烈,强烈到渐渐掩盖住了那原本十分强烈的恐惧。
终于,在又一次陷入梦境,那顶大红的喜轿停在自己面前时,陷入梦境的柳怜枫一下子冲到了轿子跟前,伸手便揭了那盖在轿中人头上的喜帕。
喜帕下那张端端正正,带了抹忧伤的脸闯入眼中的那一刻,柳怜枫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在了一起。
那轿子里随便换了任何一个人,他都不会这般的恐惧。甚至,里面坐的不是人,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的恐惧。因为,那映入眼中的竟然是自己每日对镜时映在铜镜中的那张脸,那轿中人竟然就是自己。
后面的那顶轿子……在看到那张脸的一瞬间,柳怜枫忽然想到了一直跟在喜轿之后的那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弃了前面的喜轿向后面的那顶不甚起眼的轿子飞奔而去。
轿子就停在那里,动也不动,厚实紧密的轿帘将他挡在了外面。立在那轿子的前面,有那么一会儿柳怜枫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犹豫了半晌他最终还是伸手挑开了轿帘。
轿子内,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端坐在轿中,一张瓜子脸美的不似凡间之人。
呼──面对着那张熟悉的俏脸,柳怜枫的心里便是一安,,轻轻的叹出郁结在胸口的闷气,莫名的恐惧在一扫而空的同时,发自内心的微笑出现在了脸上。
笑容还未来得及完全绽开,轿子内的女子和那顶二人抬的小轿忽然变的越来越不真实了,就有如阳光下的雾气一般,随时都可能散去。轿子内女子的眉毛忽然缓缓的皱在了一起,脸上现了抹不舍。
不要……不要就这样弃了我!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惶恐,急切中的柳怜枫拼命向前扑去。虽然明知道留不住,还是徒劳的想留下那顶轿子,和那轿子中的人。扑过去的柳怜枫抓在手中的却只有一团渐渐散开去的雾气。
枫儿……女子的双唇动了一动,眉毛展开之后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现在那张俊俏的脸上,枫儿……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只能眼睁睁的望着那顶轿子和那轿子里的女子缓缓的飘散在半空中,消失在黑暗中他却无能为力,柳怜枫双膝一软便跪了下来,"姐──"一声呼喊撕心裂肺,将自己从梦境中唤醒。
双眼睁开的一瞬间,泪水也如梦中一般顺着面颊流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再度合了双眼,将手按在几乎要跳出胸口的心脏处,抽搐了半晌,直到梦中那如刀割一般的离别之痛渐渐远去,悲伤与恐惧渐渐缓解,柳怜枫将头埋在枕头上,蹭去了脸上泪痕也才再度睁开双眼。
熟悉的床帐,熟悉的氛围,该是雪无痕驿馆寝殿之内的那张床榻。侧过头,伸手挑了幔帐,从幔帐下面望出去,见殿门紧闭,殿内空无一人,柳怜枫也才轻轻的舒了口气,将手缩回到帐子内,重新仰面躺回到枕头上。
有多久没有这般真切的梦到自己的姐姐了?线条柔和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迷茫,柳怜枫抬手擦了擦脸上尚未干掉的泪痕,重新合了双眸。
柳家本是书香门第,所以柳怜枫和自己的姐姐柳怜音也该是小姐公子的身份。却不想到了他们父亲那一辈,家道中落,入不敷出。
在卖了祖宅安葬了父母之后,姐弟俩所剩下的也就只有随身的几件衣服和一张祖传的古琴了。
已身无分文又为生活所迫的柳怜音无奈之下便带了自己的弟弟,抱了那张快赶上自己高了的古琴成了风月场上一名小小的琴童。那一年柳怜音十二岁,怜枫只有四岁。
四年之后,十六岁的柳怜音已经成了墨湖边上尽人皆知的女琴师,名号传遍了整个惠州,甚至远达帝都。虽是色艺绝佳,拜倒在其石榴裙之下的男人也不计其数,柳怜音却固守着风月场上琴师的规矩,只卖艺不卖身。
直到墨湖边上的一次巧遇,一曲《凤求凰》成就了那一段让无数才子佳人艳羡不已的情缘,墨湖边上的一名小小的琴师一跃成为一国的贵妃,甚至差一点成了一国的国母。
所为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姐姐既如母亲一般,那姊夫便该是父亲一般的存在。
事实也确实如此,那时的雪无痕虽年纪轻轻却也有了数名皇子,最为年长的皇子甚至只比柳怜枫小两岁,所以就如怜贵妃说的一般,他夫妻俩与其将他当做弟弟一般教养,倒不如说更像是将他当做自己的孩子一般宠爱着。
柳怜音封贵妃后不久,怜枫便跟着众皇子和朝中大臣送到宫中侍读的公子一道开始在太学内读书。
天资聪颖,外加刻苦努力,若加以时日必能成为国之栋梁,历史上的名臣。这是怜枫太学进学期间太傅给他的评语。
虽是因为自己的姐姐得宠听惯了阿谀之词,但是一想到那个给出这段评语的太傅是只要背不出书来,管你是皇子还是公子全都照打不误的耿直之人,柳怜枫的心中也还是窃喜不已,也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憧憬。
有朝一日能立在莹碧的朝堂之上,为将自己视如己出的姊夫排忧解难,便是这个心思单纯少年那时唯一的愿望。十二岁那年,和太学的学生们一道隐匿了真实姓名参加朝廷的科举便榜上有名,第二年的殿试又一路过关斩将,最后的成绩竟位列三甲,所以,那时候的柳怜枫该是前途一片大好,距离自己的愿望也只有一步之遥。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那时候的柳怜枫也绝对没有想到,半年后音贵妃柳怜音便身患不治之症,不久后就撒手人寰,留下了一个年幼的孩子和尚未成年的弟弟。
之后不久,莹碧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探花郎,柳怜枫也离了皇宫,成了户部一名小小的京官。虽是长姐过世,柳怜枫悲伤不已,事情却也还是向着柳怜枫的愿望发展,虽是品级最小的官员,才十几岁的少年也还是在不久之后便在政务上崭露头角。
可是……
许是太过于想念自己最为宠爱的音贵妃,所以才会在柳怜枫身上看到柳怜音的影子,所以才会酒后乱性,强要了来看自己外甥并留宿宫中的柳怜枫。
自那日之后……
莹碧的户部少了一名六品京官,雪无痕的宫中多了一名被称作怜枫公子的男宠。那一年,柳怜枫十五岁。
也是自那日之后,柳怜枫心中的那个美好的愿望便真的成了一个梦想,一个只能在梦中想一想的愿望。
定天下 第三十五章 探病
自那日至今,十多年已经过去。
十多年的时间,虽是自己的愿望和前途随着那个夜晚化为泡影,柳怜枫却从未对雪无痕生出丝毫的怨恨。与之相反的是,他一直都很感激雪无痕,若是没有他,自己和自己的姐姐直到现在也还可能在墨湖边上,饱受他人欺凌吧!
十几年近距离的相处,十几年的亲近,柳怜枫对雪无痕原本心存的那份感激,敬重之情不知不觉间转为爱恋,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加深……
既是男宠,又连一个封号都没有,年少的柳怜枫自然受到了雪无痕后宫的那些妃子们的妒恨。栽赃陷害,凌辱欺压等等宫斗中的手段便接二连三的向着这个涉世未深的少年身上招呼。
却不想,咬牙切齿的等着看他的笑话,等着他失宠的妃子们等来的却是与他作对的女人要么被打入冷宫,要么被直接处死的消息。莹碧后宫中的怜枫公子却依旧受宠。
至于朝中,几名公开场合对柳怜枫出言不逊冷嘲热讽的官员因之获罪之后,就如那日雪无痕在竹林中说过的一般,莹碧上下无人敢当他是男宠。
一声轻叹,柳怜枫有些吃力的翻转了一下身体,变仰卧为侧卧。失了神采的眼眸有些呆滞的望着床前幔帐上手绣的那一片繁复的花海。
所以,虽非专宠,在柳怜枫看来,即便不爱他,在雪无痕的心中他也该多多少少不同于其他的妃嫔男宠。也正是有了这个想法,他也才会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一直都陪在他身边。
可是……一想到才刚发生的事情,想到那只硌的自己手心生疼的药瓶,还有那一段才刚开始便被迫断绝的友情,眼泪便再一次从柳怜枫的面颊上划过。
姐……你若走,就带我一道走吧!
再度转了头,将脸贴在枕上,让铺在枕上的布巾沾干自己的眼泪,柳怜枫轻轻的叹了口气。
"吱呀──"一声响自殿门处传来,声音虽轻,却也清清楚楚的传进了柳怜枫的耳朵内。
雪无痕,玲珑,那些贴身或者不贴身的太监宫女,无论是哪一个都不是他想见的人。此时此刻,他只想一个人呆着。将脸向枕上蹭了蹭,蹭去未干的泪痕,柳怜枫便合了双眸。
又是一声轻响传来,进来的人该是重新掩了殿门。
虽不想见人,柳怜枫也还是屏了气息想从那进殿之人的脚步声中分辨出来人的身份。
只听见殿门被推开又被掩好的声音,虽是屏了气息,柳怜枫也还是未听见意料之中的脚步声。
怎么进来就站在门口不动了?又停了片刻,还是未有脚步声传来。柳怜枫顿觉奇怪,便眯起了眼眸,透过长长的睫毛形成的缝隙看过去,正看见一只白净修长的小手从合拢在一起的两侧帐子中间的缝隙伸进来,手腕一翻,那只小手便将靠床头的那一侧的帐帘挑起。
还以为那开了殿门的人还在门口,却不成想不知何时那人便到了床侧,还伸了手要挑帐帘,柳怜枫心头一跳一双还蒙了一层泪水的眼睛立刻睁的大大的,脸上也现了一抹惊恐。
随着帐帘被轻轻挑起,一身月白色长袍,披了白貂裘披风的少年和少年那张清俊的小脸便一道映入了柳怜枫的眼帘。
"呃……"挑了帐帘的少年见侧身躺在床上的柳怜枫的双眼正望着自己,先是愣了一愣,接着便如被逮了个正着的做坏事的孩子一般,小脸上现了抹尴尬。
张了张嘴,犹豫了半晌,少年才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声道,"我是想先看看你是不是醒了。"说完,少年又歪头想了一下接着说道,"我不是有意偷看的。"
"呵呵,"见立在床侧的少年脸上露了些许难得一见的孩气,柳怜枫的薄唇便抿在了一处。为少年那故意压低的声音感染,强撑了身子坐起来的柳怜枫靠在水寒帮他竖在背后的靠枕上后,也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你怎么来了?"
"父皇说你病了,我是来探病的。"才一日不见,床榻上的柳怜枫脸上便清减了不少,一双有些红肿的眼睛里还隐隐泛着泪光,水寒便未提昨日的事情,而是将藏在披风里的另一只手伸出来,将手中那只松木的木匣递给柳怜枫。
见立在窗前的少年在说完他是来探病的之后忽然从身后递过来一只小小的松木匣子,柳怜枫愣了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水寒。
"探病的礼物。"又将匣子向前递了一下,水寒解释道。
"小寒,你来看我怜枫就很高兴了,你不必……"
"我知道雪帝宠你,不过这件东西可是雪帝想寻都寻不到的。"自家父皇亲手做出来的奶糖,全天下都不会有第二人能做的出来。一想到那带着奶香的糖块含进嘴里的味道,水寒的眼眸便眯了一眯。
抿了双唇,将原本十分靠近床榻外侧的身子将内移了一移,给水寒让出来坐的地方后,柳怜枫才伸手接过了那只松木的匣子,"既是这样,怜枫谢谢小寒了。"
"你不打开看看吗?"见怜枫虽是接了自己手中的匣子,却没有要打开的意思,侧身坐到床榻上柳怜枫的对面后,水寒问道。
这……当着送礼之人的面打开来看好吗?
犹豫了一下,见水寒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了自己,柳怜枫再度抿了双唇,伸手抽了手中那只松木盒子上面薄薄的盖子。
虽是塞了鼻子,可是那盖子一抽去,淡淡的甜香也还是飘进了鼻孔。若是单闻味道的话,这东西该是吃的吧?可是,这真的能吃吗?有些惊讶的望着盒子内油纸上那十几枚有如玉石一般莹润光洁的,指节般大小的白色柱体,犹豫了半晌,柳怜枫又有些狐疑的望向水寒。
"糖果。"似是明了柳怜枫心中所想,水寒伸手便从柳怜枫手中的匣子内捡了一颗出来,丢进自己的嘴里,然后又捡了一颗递给满脸狐疑的柳怜枫。
依旧是满脸的狐疑,柳怜枫也还是伸手接了水寒手中的那颗奶糖。硬滑的感觉,却并不像想象中的那般的凉。低头研究了自己指尖上捏着的那枚糖果许久,柳怜枫又抬头看了眼水寒,才将那块奶糖放入口中。
舌尖上先是一甜,紧接着这甜味便顺着舌尖溢满了口腔。不像一般糖果的清甜,而是那种柔和的若春日里第一场雨一般细如烟雾润物无声的甜,那抹化在舌尖的淡淡的甜味中还带了一股同样是淡淡的乳香。从未品尝过的味道,但是很好吃……应该说非常好吃才对。
"很好吃吧。"用舌尖将嘴里的糖块挑了个方向,水寒笑道。
"嗯。"点了点头,柳怜枫也学着水寒的样子转了下含在嘴里的糖块,"这是什么糖果?是飞岚特有的吗?"
"奶糖。"见柳怜枫果如猜想的一般十分喜欢自己带来的奶糖,水寒便笑意盈盈的说道,"不过这可不是飞岚特有的,而是飞岚皇宫特有的,怜枫喜欢的话以后有了再送你。"
奶糖啊,怪不得会满口的乳香。微微的垂了头,细细的品着口中颗块渐渐融化的糖果,柳怜枫本是有些苍白的脸色竟有了些许的好转。
都说糖果能让人心情愉悦,待又一波淡淡的奶香在口腔里蔓延开去,柳怜枫的嘴角上不知不觉的现了抹淡淡的微笑,不久前的伤感也随着嘴里的甜味渐渐淡去。
"怎么会染了风寒的?"柳怜枫一扫不久前的消沉,水寒一边伸出手扣了他右手的脉门一边问道。
"……可能是昨日穿的有些少。"总不能说自己原本是想被冻死算了,结果未被冻死不说还染了这要命的风寒吧!水寒问,柳怜枫的脸便红了一红,回答的多少有些没底气。
见柳怜枫似是有难言之隐,水寒也不追问,垂了视线细细把过他的脉相后转身将身体探出帐子,"有纸笔吗?我给你开一个药方。"
"那边长几上应该有。"水寒要寻纸笔,柳怜枫便探了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
"我自己去找,你坐好了。"前倾了身体,伸手按了尚在挣扎的柳怜枫,水寒下了床,在柳怜枫所说的地方寻到了文房四宝,研了墨汁,捡了一张梨花笺纸写了药方,拿过来放到圆桌上后,才又重新坐回到柳怜枫的对面,"给你诊脉的医生胆小,不敢下猛药。要知道你的伤寒来的猛,不用猛药的话拖个十几天,一旦转成肺炎可就不好治了。"
肺炎,前世虽然是常见的病症,可是在没有针剂和点滴的这一世若是真的染上多半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嗯。"见对面少年认真的叮嘱自己,柳怜枫缓缓的垂了视线之后便抿了双唇。
"你笑什么?"对面的柳怜枫但笑不语,歪着头想了一下自己并没有什么说错的,水寒便问道。
"怜枫只是在想,明明是一国的王爷,却丝毫没有王爷的架子。弹得一手的好琴不说,竟然还会给人诊病……"无论是哪一方面,都同传言中那个给岚帝轩辕亦娇宠的了的少年不一样。顿了一顿,柳怜枫又接着说道,"若是单看这些,恐怕没人会把你同飞岚的寒亲王联系在一起吧。若不是前一日……怜枫怕是到现在也还不知道小寒竟是飞岚的亲王。"
柳怜枫忽然提起了自己亲王的身份,水寒便想到了昨日他那一席绝情的话,张了张嘴,一时半刻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犹豫了半晌才有些郁闷的垂了头。
水寒和柳怜枫谁都不说话,殿内的气氛忽然有些沉闷。
"小寒,昨日是我不对,有些口不择言……若是伤到了你,我给你赔罪。"水寒不再说话,柳怜枫终于提起了昨天那间竹亭内发生的事情,"……怜枫未想到小寒的身份如此尊贵,怕小寒知道了怜枫的身份后会心生厌恶……"抬头瞄了一眼微微启了双唇,认真听自己说话的水寒,柳怜枫又接着说道,"所以,怜枫才会想要抢先一步……断了跟小寒的交情……"终究是不想让所爱之人在他喜欢的人面前蒙了污点,一声轻叹之后,柳怜枫便又垂了视线。
"真是这样吗?"秀气的眉毛轻轻的蹙在一处,视线落在柳怜枫的身上,水寒问道。
"是。"避开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柳怜枫的声音几不可闻。
"柳怜枫,你不是那种过度在乎身边人身份地位的人。而且,你也应该知道我也不是。"所以这种说法不应该是你同我绝交的理由。眉毛轻轻蹙起,一双盯牢了柳怜枫的眼眸中忽然现了一抹凌厉。
"小寒……我没骗你……"水寒一语中的,柳怜枫的心便忽悠悠的悬到了喉咙里。毕竟不善说谎,只是支支吾吾的说了句我未骗你,见水寒眼中现了抹怀疑,柳怜枫便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才能让对面的少年信服,顿了片刻却未寻到更好地理由,万不得已才又说了句,"小寒,你要信我。"
"算了,你既然不愿意说我就不问了。"见柳怜枫憋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要信我,甚至还为此额头上见了薄汗,水寒也就不再难为他。
又何况,就算是你不说,我也知道这事多半与雪无痕有关。虽然没再说下去,水寒也将柳怜枫昨日反常举动的原因猜出来几分,也因此原本就无甚好感的雪无痕在他心中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
"小寒心中可有了心爱之人?"见水寒虽是不信自己编出来的理由却体谅的未再追问,柳怜枫便有些歉意的转了话题。
"能看得出来吗?"突然给柳怜枫这般问,水寒便愣了一下。
"怜枫不过是随便猜了一猜。"暗叹一声自家陛下果然与这少年没有缘分,柳怜枫笑道,"不想竟然猜中了,就是不知道小寒心中之人是哪一家的小姐?"
"不是小姐……"
"那便是哪一国的公主?"
"也不是……"
"那是……"该不会是身份与之相差悬殊的宫女或者婢女……他虽知道水寒不是那种以身份地位取人的人,但他毕竟是一国的皇子,若是所恋之人与之身份悬殊必会为身边人所阻。眼眸闪了一闪,柳怜枫便住了口。
"你见过的……哪天再见我指给你看。"也不知道到那时,他的脸上会出现怎样的表情。未觉察到柳怜枫的不对劲,水寒难得的起了些许的坏心。
"既是这样,小寒可别忘记了。"抿了双唇,柳怜枫又加了一句,"不过既是小寒心中之人,多半会是名绝色的女子吧!"
清亮的眼眸忽然闪了闪,面对了一脸憧憬的柳怜枫水寒其实很想跟他说虽是绝色可不是女子。
柳怜枫染病,雪无痕原本是一直都守在他的身边,将散寒的汤药亲自给他灌下,守着他身上那烫的吓人的温度渐渐降下去。甚至怕人多扰了他,摒退了殿内殿外所有的太监宫女,只独自一人衣不解带的守了他一整夜。
这样的待遇,放眼莹碧,除了数年前倍受恩宠的音贵妃柳怜音外,便只有现在的怜枫公子柳怜枫了。
甚至,就是水寒悄悄摸进寝殿不久前,雪无痕也还是小心的守在柳怜枫的床侧。若是没有听见昏睡中的柳怜枫喊出了那一声姐,雪无痕多半会一心一意的守着他醒来吧。
正是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姐,让他原本平静如水的心忽然就乱了。也正是那一声喊让他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再去面对床榻上温婉如玉的柳怜枫。所以,眼看着自己守了一日一夜的人渐渐转醒,他也才极为丢人的逃走了。
柳怜枫的姐姐柳怜音,自己最爱的女人,在临终之前还再三的叮嘱自己要照看好她的这个尚未成年的弟弟,让他成家立业……至少让他能有一个幸福的归宿,而他也信誓旦旦的应了下来。
可是结果呢?自己占了他的人不算,还让他一病不起……自己的音贵妃九泉之下该是难以瞑目了吧!呆呆的立在自己寝殿宫墙外面的阴影下,雪无痕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苦笑。
还是让玲珑去守着他吧!那丫头自小便跟在音儿身边,音儿去世后她就一直跟着枫儿,也是个心思慎密,心里就只有自己主子的人。
可是不知为何,就算是让玲珑去守着他,自己也还不是很放心。仿佛只有亲自确定他无事自己的心才能放下,能亲眼看着他,哪怕是一张睡颜也好!去偏殿寻玲珑的脚步渐渐放缓,随后停下来。紧接着身形一转,雪无痕便又迈了步子径自进了寝殿所在的院落,往自己所居的寝殿而去。
飞快的穿过甬道,抬阶而上,最后的几级甚至是一跃而上。可是……立在寝殿的殿门前,雪无痕又有些犹豫了。
昨日,柳怜枫昏倒在自己怀中时脸上那幽怨的神情还历历在目,又加上刚刚才听到他那般的嘶喊……已经放在殿门上的手再次停住了。
就在雪无痕犹犹豫豫的立在寝殿门口进退唯谷的时候,一道影子停在了雪无痕的身后。"啪──"的一声轻响,立在他身后那人的手便搭上了雪无痕的肩头。
定天下 第三十六章 似水柔情
"啪──"的一下肩头被搭住的同时一个满是戏谑的声音在雪无痕的耳畔低低的响起,"莹碧的皇帝竟然站在自己的寝殿门前,听自己男宠的墙根,这件事若是传言出去,恐怕要贻笑天下了吧。"
未觉察到来人的敌意,又听耳畔的声音有些熟悉,雪无痕先是愣了一愣,才缓缓的转过身来。
待认出立在面前的男子后雪无痕便毫不留情的翻了一个与自己身份极不相称的白眼,"光天化日之下,岚帝跑到别人的寝殿门口,听别人男宠的墙根岂不更是贻笑天下?"
"朕对你的男宠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朕的九皇子前来探病,朕是来接他回去的。"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望了望那两扇掩住了的殿门。
还是放心不下自己寒儿往雪无痕的馆驿去。所以,水寒前脚走,轩辕亦后脚便远远的跟在他身后。待水寒偷偷摸进雪无痕的寝宫,他便隐身在暗处,直到看见雪无痕要进寝殿他也才现身出来,伸手拍了立在殿前雪无痕的肩膀。
"朕的男宠就这般的让岚帝不放心,甚至寻到了这馆驿之中?"侧耳听了片刻,听寝殿之内果然有低低的说话声,雪无痕便压低了声音道。
"雪帝多虑了,朕担心的可不是怜枫公子会对朕的九皇子怎样。朕不过是怕他被怜枫公子身边的那些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的游蜂浪蝶欺负了去。"言罢,视线意有所指的在雪无痕身上转了一圈后轩辕亦也才轻轻的挑了挑剑眉。
…………
轩辕亦竟然还抓着那日晚宴上的事情不放雪无痕顿时无语。
见他不说话,轩辕亦便提高了声音冲着寝殿内道,"寒儿,天色不早了,父皇来接你回去了。"
"啊──"一声惊叫还未来的及出口,便被柳怜枫抬手掩了回去,眼睛也因为受到了惊吓睁的大大的。
望着对面小脸上忽然现了抹郁色的少年,柳怜枫掩在嘴上的手便蜷了拇指和中指到小指的三个指头,单用食指指了指殿门,"门外真的是轩辕帝陛下?"
"寒儿,雪陛下该是有些贴己的话要跟怜枫公子说,人家都在这殿外站了许久了,你该不会霸着人家的心上人不愿意放手吧!"殿内未传来水寒的应答之声,轩辕亦瞟了眼满脸郁色的雪无痕,声音中忽然多了几分调侃。
雪无痕?他竟然在殿外?屏了气息束了耳朵,仔细辨别了一下殿外的声响,见殿外除了自己父皇那熟悉的气息外还多了一个人的气息,水寒便应了一声后才转向柳怜枫,"父皇来接我了,我该回去了,你也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虽是不舍,可柳怜枫的嘴角还是微微扬起,向着水寒点了点头,"我等小寒过来。"说完,就垂了视线,后日便是苍帝蓝翌水的继位大典,在这之后自己就又该是跟了他回莹碧,小寒……也该是回飞岚吧!
"我走了啊!"见柳怜枫的情绪忽然低落了不少,水寒歪头想了想,便伸手抱了抱他的肩膀。见他忽然抬了头,眼神也闪过一丝讶异后才伸手从圆桌上拿了自己的大氅,开了寝殿的殿门,迈了高高的门槛出了寝殿。
"朕的枫儿,寒亲王还甚是挂心啊!"见水寒出来之后又小心的掩了殿门,雪无痕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不过,寒亲王若是前来探病也该打个招呼,就这等不声不响的摸进了朕的寝殿,岂不失了礼数。"
理你说的什么,看也不看立在面前的雪无痕,水寒转向一侧的轩辕亦,伸手将自己的大氅递给他后小脸上就现了抹笑容,"父皇,咱们回去吧。"
"呵呵,"见雪无痕因为自家寒儿对他理都不理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轩辕亦便抿了薄唇,将手中的大氅替身边的少年披好,系好带子,落了兜帽后才道,"走吧。"
"对了,"仿若想到了什么,给轩辕亦拉了小手的少年忽然转向了雪无痕,"我在殿里面的圆桌上留了一张药方,你要是想他快点好了就照着方子煎药给他喝,要是想他因为伤寒丧命……反正你自己看着办吧!"虽是极厌恶他,可是为柳怜枫的病情着想,水寒还是转头叮嘱道。
"事关生死,他自会有分寸,寒儿咱们走吧!……雪帝,告辞了。"向雪无痕抱了抱拳后,也不待他有所反应,轩辕亦便一手握了水寒的手,另一手搭在他的肩头,揽着怀中的少年转身离去。
"父皇……咱们要走正门吗?"看轩辕亦带自己离开的方向该是这馆驿的正门吧?
"是啊,怎么了?"低头见怀中的少年秀气的眉毛皱了一皱,轩辕亦眼眸暗了一暗,随即笑问道。
"可是……"转头望望四周大红的宫墙和大殿那明黄色的屋脊,水寒眉毛皱的更紧了。
"已经惊动了主人,寒儿不是还想要悄无声息的从那上面离开吧?"顺着水寒的视线瞄了瞄那宫墙和屋脊,轩辕亦眼眸闪了一闪,低声道。
"唔……"给轩辕亦这么说,水寒忽然有些心虚,讪讪的低了头,任轩辕亦牵着他离了雪无痕的寝殿,旁若无人的径自往驿馆的正门走去。
"呵呵,寒儿放心,父皇已经让人过来接了。"见水寒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上郁闷之情不减,轩辕亦低声道。
望着这对亲密无间的父子雪无痕心中愈发的郁闷。直到目送了两人出了寝殿的正殿,他才转身伸手推了殿门。
"皇上……"柳怜枫人虽然已经重新躺回到了床上,却也从轩辕亦和水寒两人隔着殿门的对话中知道雪无痕就在殿外,心里也就格外的关注那两扇掩在一处的殿门。现在看那殿门一开,一身便服的雪无痕迈步走进来,忙又双手撑了身子,挣扎着想坐起来。
紧赶了两步,来到柳怜枫的床前,将一侧的靠枕小心的垫在他身后,待他靠好了雪无痕也才侧身坐在了水寒才坐过的床沿上问道,"枫儿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心,枫儿已无大碍……"雪无痕问,柳怜枫便向前倾了身子,垂了视线,"皇上,小寒……"偷眼瞄了瞄雪无痕,见他脸色变了一变,忙改口道,"寒亲王刚刚有来探病……"
未理睬柳怜枫的话,雪无痕的手便探上了他的额头,觉察到昨夜才下去的热度又上了来,眉毛不自觉的皱了一皱。
撩了身上长袍,站起身来来到圆桌边伸手拿了水寒留下来的那张药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转头问,"这就是轩辕水寒留下来的药方?"
"是。"瞄了眼雪无痕手中的药方,柳怜枫低声道。
"除了这药方他可曾说了什么?"
"寒亲王说枫儿的病来的猛,若不用猛药恐怕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想了一下后柳怜枫才答道。
"虽是如此,他这药也还下的猛了点。"又看了一遍手中的方子,雪无痕忽然扬了声音,"让玲珑带了人进殿来候着。"
"是。"一声低应远远的传来。
过了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从殿外响起,紧接着殿门一开,一身宫装的玲珑带了常在雪无痕身边当值的太监宫女进到殿来,来至雪无痕和柳怜枫面前双膝跪倒,"见过皇上,见过公子。"
"这张药方拿去,"把手中的药方递给玲珑,雪无痕道,"让太医按方子煎了药送来。"
"是。"低着头接过雪无痕递过来的方子,又转给身后的宫女后玲珑也才抬了头有些担忧的望了望靠在靠枕上的柳怜枫,"公子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见玲珑这般一问后雪无痕也转向他,柳怜枫就又低了头。
"熬点米粥来好了,再要一点清淡开胃的小菜一道端来。"毕竟一日一夜未吃东西了。柳怜枫回说没什么想吃的,雪无痕就自行做主。
"是。"应了一声后玲珑便拎了长裙的裙摆转身离去。
"皇上,不用这么麻烦……枫儿真的不是很想吃东西……"
"让他们尽管去弄,弄来了你多少尝一尝。"返身重新坐回到柳怜枫的床边,雪无痕抽了抽鼻子,"枫儿身上怎么忽然有了乳香?"说着,身子向前倾了一倾,又抽了一下鼻子,"还有些清甜的香气,枫儿说不想吃东西该不会是偷了什么自己吃了吧?"嘴角轻扬,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些许的调侃。
"乳香……皇上说的该是这个吧?"给雪无痕调侃,柳怜枫脸便红了一红,随即想雪无痕所说的味道的出处便伸手从枕边拿过水寒留下的那只松木的匣子递过去。"这是寒亲王来的时候带给枫儿的。"
"是什么?"盯着柳怜枫手中的木匣,雪无痕问道。
"奶糖。"见雪无痕未接他手中的盒子,柳怜枫就伸手抽了那木匣把里面的那十几枚糖果给雪无痕看。
"堂堂飞岚的亲王就拿了几颗糖果来?"轻轻挑了挑眉毛,雪无痕有些不屑的说道。
"可是,枫儿很喜欢,很好吃。而且小寒……寒亲王说这糖果只有飞岚的宫里才有。"那糖虽然已经完全化在嘴里了,可是直到现在,那股奶香还有那柔和的甜味还萦绕在舌尖,一直都未曾散去。
"只有飞岚的皇宫中才有?"再度挑了挑眉毛,雪无痕伸出手以拇指和食指夹了一颗出来放在鼻尖处嗅了一嗅,又皱着眉毛拿到眼前端详了半晌。
"寒亲王说是叫奶糖。"对面雪无痕皱了眉毛认着的研究着指尖上的那颗糖果,柳怜枫便轻轻的抿了一抿薄唇,"枫儿以前吃的糖果都是水果味的,带着乳香的还是第一次尝到。皇上您也尝尝看。"
"不必了,枫儿喜欢便好。"将指尖的糖果放回到柳怜枫手中的木匣内,视线又从那十几颗糖果上转移到了柳怜枫的脸上。才夹了糖果的指尖轻轻婆娑着那张微微有些下陷的脸,雪无痕的声音忽然柔和了不少,"枫儿哭过了?"
"没有。"嘴里说着没有,柳怜枫也还是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面颊。
"去打盆温水来。"说完,雪无痕便反握了柳怜枫的手,前倾了身子,将他拉进自己的怀内,"枫儿,昨日是朕对不住你,朕不该那般的威胁你。"以揭露其男宠的身份相要挟,当时雪无痕并不觉得怎样,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在听到自己的话时他的枫儿该是怎样的肝肠寸断,"所以,枫儿原谅朕可好?"
皇上?人被雪无痕忽然拉进怀中已是意外,又听他因昨日之事向自己道歉,柳怜枫反应了好一会儿也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反应过来之后的柳怜枫头靠在雪无痕的胸口,缓缓的合了双眸,眼泪再度不受控制的滑了下来。
怀中的人如受尽了委屈的孩子哭的凄凄惨惨,雪无痕的心中也是柔情一片。虽是伤了他,可他还是将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啊!环在柳怜枫伸手的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雪无痕的嘴角忽然微微的扬了起来。
脚步声轻轻响起,端了铜盆,捧了放着擦脸布巾和漱口的青盐,以及洗面用的香露擦面用的膏脂的几名宫女迈了高高的门槛进到殿内后,便跪在床前,将手中捧着的东西高举过头顶,垂头道,"请公子净面。"
啊!从雪无痕的怀内偷偷看了一眼低垂了视线跪在自己面前的那几名宫女,柳怜枫的脸忽然红了一红,忙从雪无痕的怀中挣脱出来,转过头伸手去取托盘中的布巾。
"让朕来。"抢在柳怜枫前面伸手取了布巾,浸入铜盆中的温水中,后又拧干,雪无痕便转向柳怜枫,"朕替你擦脸。"
"皇上……"雪无痕竟然要亲自动手给他擦脸,柳怜枫吓了一跳,忙伸手去接他手中的布巾,"枫儿自己来。"
"就当是朕给枫儿赔罪了。"一手挡开柳怜枫伸过来的手,拿在手中的布巾便贴到了柳怜枫的脸上细细的擦洗。
"枫儿是在惩罚朕吗?"见两行清泪又不由自主的顺着才擦净的脸上流下来,雪无痕轻声道,"若是再这般的哭下去,怕是没一两个时辰这脸可是擦不完的。枫儿若想惩罚朕便罚朕日日给枫儿擦脸好了,今天的眼泪还是收了吧。"
给雪无痕说的不好意思,柳怜枫心中酸楚顿去的同时,便低了头抿了双唇。
擦去柳怜枫脸上的斑斑泪痕,挖了润肤的膏脂涂在脸上,又伸手拿了盘子内的桃木梳,替他梳了有些凌乱的头发,将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的结成了一条辫子后雪无痕又重新转到柳怜枫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了一番对面的青年,直到柳怜枫的脸上现了抹红晕,他也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好了,枫儿若是坐累了便躺下好了。"
"嗯。"从水寒来探病他便一直都是坐着的,刚刚又哭了一场,还发着高烧,柳怜枫自然是疲惫不堪。雪无痕既然这般说了,他就应了一声。
又是亲手将柳怜枫重新安顿在被子里面,坐了一旁宫女搬过来的太师椅,双手握了柳怜枫露在被子外面的那一只手,雪无痕低声道,"枫儿若是困了就先睡一会儿,一会儿汤药和米粥好了朕再唤你。"
"皇上,您今日为何这般待我?"为何这般的温柔,害枫儿老是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错也不错的望着床边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柳怜枫眼中忽然现了些许的迷惑。
为什么?给柳怜枫问,雪无痕也是一愣。自己刚才那么做似乎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若真的说原因吗?似乎应该是自己答应了音儿要好好的照看他!
可是,好像又不仅仅如此,好像只要看着他的情绪渐渐好转,看着他脸上渐渐露出笑容自己的心情也会莫名其妙的就好起来,就会不自觉的想替他做些事情,就如……是在讨心上人欢心一般吗?
"枫儿……"朕也许有一点喜欢上你了!躺在枕上的人鼻翼里已经叹出来细细的鼾声,雪无痕便住了口,低头望着床上那张漂亮温柔的脸,眼眸再度黯了一黯。
"皇上……"轻手轻脚的走进殿内的玲珑偷偷瞄了眼躺在床上的柳怜枫,见他已经合了双眸便压低了声音。
皱了眉毛轻轻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说之后,又转头看看已经睡熟了的柳怜枫,见他并未转醒后才将那只原本给自己握了的手放回到被子内,离了太师椅,来到已经候在宫门外的玲珑身侧,"何事?"
"陛下,太子听说公子病了,前来探病,现在院子外候着呢。"
"告诉他枫儿睡下了。"听说太子来探病,雪无痕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不愉。
"是。"听雪无痕的话不善,玲珑吓的忙低了头向后退了两步,"奴婢这就去……"
"还有,告诉他,就说是朕说的,让他没事离朕的人远点。"
"是……"又向后退了两步,玲珑转身要走。
"等等,这个,"抬手将一直藏在手中的东西扔向玲珑,见她接住了,雪无痕才道,"让御膳房的点心师傅尽快仿制出来。"
低头看看给自己接在手中的那颗白白净净的,还散发着奶香的东西,玲珑忙又福了一福,"奴婢知道了。"
"去吧!"挥了挥手,摒退了玲珑,又再度摒退了殿内候着的太监宫女,雪无痕重新坐回到长榻前。低头看着躺在枕上的柳怜枫,见他竟比昨日睡的安稳了许多,甚至嘴角上还漾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雪无痕的嘴角也缓缓的扬了起来。
定天下 第三十七章 继位大典
一碗按照水寒开的药方煎的汤药下肚,柳怜枫虽然昏睡了一整夜,身上的热度却也完全退去,到了第二日的清晨竟然胃口大开喝下了一整碗的米粥。
柳怜枫的病情好转,雪无痕的心情也就跟着好了起来。
即为莹碧的君主,现在虽身处异国却也有等待其处理的政务。又加之他几乎是衣不解带的守了柳怜枫两日一夜,已是倦乏,所以,看他肯吃东西了,又陪了他一会儿雪无痕也才去休息,处理这两天累积起来的政务。
尽管政务堆积的不少,明日又是蓝翌水继位大典的正日子,雪无痕也还在午膳后抽了时间回寝殿看着柳怜枫又喝了碗汤面后才离开。
还是昨日午后的那个时候,依旧是悄悄的推了寝殿的殿门。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水寒所见的柳怜枫已经不再像昨日那般忧伤,整张脸虽然还有些苍白却也泛着光泽,甚至嘴角上竟然挂了些许当事人都未曾觉察到的笑意。
还是呆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临行前留了一张调养身体的药方后,水寒便离了柳怜枫。
虽是有些不舍,柳怜枫却也并未挽留。因为明日便是苍帝蓝翌水的继位大典,要忙的不单是将要继位的蓝翌水,还有各国前来观礼的君主和各国的使团。
继位大典!明日便是继位大典了!
立在穿衣镜前,望着镜子内一身明黄色礼服,头戴金冠的自己蓝翌水的脸上却并未有丝毫的喜悦。
虽是生在皇家,可是蓝翌水的母亲却是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嫔,又加上并没有苍霄皇室那双标志性的碧色眼睛,他的皇子身份一直都被后宫宫人和朝堂上的大臣所怀疑。
若不是前一任的苍帝听够了宫中和朝中的流言蜚语,一次滴血认亲坐实了他皇子的身份,恐怕未及成年他便被人害去了吧!虽是有了皇子的身份,在之后的数年间,蓝翌水却依旧不受宠,依旧为宫人嗤笑,依旧如草芥一般的可有可无。
不成想,就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甚至被许多人遗忘了的皇子在苍帝驾崩后竟被煜亲王蓝煜扶上了皇位。周围人原本看他的眼光也由不屑,厌恶,变成了羡慕,嫉妒……这该就是人们口中常常说起的乌鸦变凤凰的感觉吧!
身边虽忽然多了无数阿谀奉承,溜须拍马的人,蓝翌水却也十分清楚,蓝煜所以会将自己扶上帝位,多半是因为自己的背景够简单……或者应该说是自己母亲的背景够简单,简单到除了他们母子,朝中竟未有任何担任官职的外戚。
少了指手画脚的外戚,蓝煜若想废帝篡位应该会容易很多,所以……这顶皇冠其实也还是暂时放在他这里保存的吧!
静静的望着金冠上张牙舞爪,几欲腾空的两条金龙,蓝翌水脸上忽然现了一抹自嘲。
原想着虽然是傀儡,可这皇帝的身份多多少少还该有些用处。可是自己却因为雪帝带了男宠前来转而将宝压在了岚帝身上,结果……颜面尽失的同时希望外部势力干涉的愿望也随之化为泡影。
轻轻的出了口气,蓝翌水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岚帝轩辕亦身侧白衣少年的身影。对岚帝来说,那如高山白雪般清丽脱俗,未曾被污秽的宫闱染上任何污点的少年该是比他这个帝王的身份更具吸引力吧。
蓝煜,在飞岚馆的那一袭话,虽是为了激怒岚帝,可是又有谁能保证那话不是说给他听的呢?身边之人全都是他的心腹和眼线,自己的那一点小心思也该是给他知道了!
此事不成,现在他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对其言听计从,以期蓝煜在废掉自己之后还能给他留一条性命。
"皇上,子时已到,您该起驾了。"随着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尖细沙哑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转过身,望着恭恭敬敬的垂手侍立在身后的那名太监,蓝翌水忽然问,"公公,您一直都跟在煜亲王身边,依您对皇叔的了解,您说他得天下之后是否会给翌水留一条生路?"
"这个……"听蓝翌水忽然这般问,那太监的眼眸忽然闪了闪,想了一下便躬了身子,垂了视线道,"奴才虽然一直都跟在王爷身边,可是皇上您也知道无论是宫中还是王府,奴才们要想活命就只有安分守己的办差,这主子的心思是万万不敢揣测的。"
言下之意就是不能了吧!嘴角忽然扬起,脸上现了抹苦笑的同时,蓝翌水的心也瞬间沉了下去。
"皇上,您多心了。您既已继位便是一国的君主,又哪里是说废便废的。"见蓝翌水神情有些恍惚,那太监便上前一步劝慰道。言罢老脸上又现了抹笑容,"皇上,不早了,该起驾了。若再不起驾怕是要赶不上吉时了,文武大臣还在宫外候着呢。"
"起驾吧!"长长的出了口气,蓝翌水低声道。
"起驾──"蓝翌水终于松口起驾,立在殿门口的小太监便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一声吆喝沿着甬道远远的穿了出去。
"起驾──"接二连三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凌霄宫一年也不见得开一回的正门轰然开启。几乎同时,鼓乐号角之声响起,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凌霄城。
"皇上……"捧了挂了貂裘的大氅,替蓝翌水披好,那太监便伸手掺了他从寝殿出来,沿着甬道往宫门而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蓝翌水现身在凌霄宫的正门内,原本候在宫外的文武百官,两旁手执刀戈的侍卫,便都齐刷刷的跪在门前御街之上,呼喊之声借着宫门前的空场形成了回声,山呼万岁的声音久久不绝。
"平身──起驾──"伴着司礼官的喊声,蓝翌水由身边太监搀着坐进了宫门前的龙辇内。
天坛祭坛,地坛祭地,太庙祭祖,三处祭奠完毕天也就亮了。
从太庙出来,龙辇回转,往凌霄宫前八宝金銮殿而去。
从昨晚开始,金銮殿殿前殿后便已是戒备森严。
身披盔甲,手执刀戈的禁卫军分列在长长的通往大殿的甬道两旁,禁卫军手中的长枪长戟烁烁生辉,尖端直至天际。
才初升的阳光照在那一片明晃晃的枪尖戟刃和禁卫军身上的盔甲之上。白亮的反光给那金灿灿的朝阳下本已金碧辉煌的金銮殿又添了些许的庄重威严之感。
九层九级的金銮殿的屋檐下,礼乐渐起,细细的乐声很快就远远的传播开去,响彻九霄。
礼乐声中,在一身簇新的明黄色庆典礼服,头戴金冠的苍帝蓝翌水的带领下,文武百官自午门进入,通过甬道穿过殿前广场,沿着铺了大红地毯的台阶一直进到金銮殿的殿内。
待跟在身后的文武百官站定之后,蓝翌水也才撩了身上朝服,双膝跪地,向着殿内正中御案后那张纯金的龙椅行三拜九叩之礼。
之后君臣重新起身,蓝翌水便由一直跟着的后宫总管太监搀扶起来,登上了御座,在那张龙椅上坐下。
"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蓝翌水坐在龙椅上,殿内的文武百官又重新面向蓝翌水双膝跪地,再次行了三拜九叩的君臣之礼。
"礼成──"司礼官一声喊,就等于向天下宣告苍霄又迎来了一位新帝。
"父皇继位的时候也是这一套程序吗?"金銮殿殿外,给各国准备的观礼台上,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披了纯白色大氅的少年视线落在金銮殿站班的文武朝臣身上。
"不全相同,不过祭天地祭祖先的程序该是样的。而且那时候金銮殿上父皇祭拜的应该不是那把龙椅,而是即将退位的皇爷爷。"与水寒隔了轩辕亦的轩辕孤鸿见轩辕亦嘴角上虽是浮现了一抹笑容却并未应声便低声给水寒解释道。
祭天地,祭祖先,还有金銮殿上的这一套礼节……想到了飞岚那座比蓝翌水现在坐的大殿还要威严恢弘几分的金銮殿,水寒忽然对自己竟无缘得见自家父皇继位时的场面生出来些许的遗憾。
"怎么没看见蓝煜?"视线从那些分列两厢的文臣武将身上扫过,很快,水寒便发觉,领班的那一身蟒袍的男子并不是前一日见到的苍霄煜亲王蓝煜。
"蓝翌水虽是他扶上皇位的,可是他野心太大,绝对不甘于位于人下。这等盛大的场合他是绝对不会让人看见他对着一个由他自己扶植起来的人行三拜九叩之礼的。"瞄了眼对面水寒,见他略过了轩辕亦向自己打了个问号,轩辕孤鸿接着给他解惑。
"孤鸿倒是把他的心思摸到了几分。"转头望了眼身侧探头跟水寒嘀嘀咕咕的轩辕孤鸿,轩辕亦的声音中多少有了些赞赏的意味。
"孤鸿也只是随便猜猜。"听出轩辕亦话语中的激赏之意,轩辕孤鸿虽然低了头,脸上却也现了一抹笑意。
"怎么好像连父皇都算准了蓝煜今天不会露面?"看除了自己之外,无论是轩辕孤鸿还是轩辕亦自始至终都未对蓝煜未来有丝毫的惊讶,水寒忽然有些郁闷。
"数日的晚宴他都未曾露面,为的就是避免在公开场合下以君臣之礼见蓝翌水。所以今日虽为蓝翌水的继位大典,他却也绝对不会露面,最多也就是旁观而已。"将头侧在身边少年的耳边轩辕亦低笑道,"这些事本就不是寒儿关心的,所以寒儿算不准也情有可原。不过,今日礼成,明日咱们就可以回飞岚了。离了一月有余,寒儿可想咱们的盘龙殿?"
盘龙殿啊!虽然细细算下来他们从落凤城出来到现在也仅仅如轩辕亦说的一月有余,可是最近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自己和轩辕亦住了十多年的盘龙殿,还有盘龙殿内那闲散舒适的生活竟仿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瞄了眼身侧的少年,见他虽未吭声,眼底却现了抹温柔的笑意,清俊的小脸上也出现那种可以称之为陷入美好回忆中的表情,轩辕亦俊脸上也笑意渐浓。
是该回去了,回到那座自己和寒儿都视为家的宫殿,更回到与自家寒儿长相守,朝朝暮暮的日子里。
接下来,封后大典,大赦天下……
大典还在一步步按部就班的进行,观礼台上那对父子却都已经有些心不在焉。
仪式一直到午后结束,结束后凌霄宫的凌霄殿内便摆开了普天同庆,君臣共欢的宴会。
继位大典一结束,无论是苍霄的臣子还是各国的使团,全都如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一般齐刷刷的松了口气。又加之各国之间关系协调,以及私底下那些见得人见不得人的勾当也都已达成,所以虽是国宴,宴席上的几国君臣倒也相谈甚欢。
这样的场合水寒向来都是敬谢不敏,所以,只在宴会上露了一面,他便跟轩辕亦打了个招呼后就借着回驿馆的名义往雪帝雪无痕的驿馆探柳怜枫去了。
明日就要离开凌霄城,若是如前世一般有飞机之类的极为便捷的交通工具也还好说,可是在只靠了马车载人的这一世,相隔了万水千山的两个人若是再度相见却也不易,所以,水寒说要去看看柳怜枫,轩辕亦便放了他去。
酒过三巡,念着自家寒儿又有些担心大病初愈的自家皇弟的轩辕亦,见主座上已经失了蓝翌水的身影便打算离了凌霄殿返回馆驿。
就在他还未起身的时候,一名一身二品官服的太监忽然来到轩辕亦的面前,在向他行了君臣之礼后那老太监便探了身子压低了声音道,"轩辕陛下,煜亲王有要事要同陛下商议,请陛下后殿叙话。"
后殿叙话?见那太监虽是满脸的褶子,可那双眼睛里面却也精光闪现,行的虽是君臣之礼,态度却也不赔不亢,轩辕亦的剑眉便皱了一皱,想了一下他便站起身来道,"头前带路。"
"是。"那老太监见轩辕亦回答的这般爽快,忙转了身引着轩辕亦往后殿而去。
带着红叶从凌霄殿的后门出来,沿着通往后殿的石板路才行了几步,身后便传来脚步声。
停了步子,回转身形,轩辕亦竟意外的发觉同样由一名二品太监引领着的雪帝雪无痕也往后殿而来。
见状,轩辕亦便停了步子向着那引路的老太监轻轻扬了一扬剑眉。身后雪无痕也看见了行在自己前方的轩辕亦,步子几不可查的顿了一顿后,他便转头问那给他引路的太监,"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么回事……"见雪无痕和轩辕亦两人虽相隔数步却同时都停下来,两名太监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其中一名有些年纪的太监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两位陛下也知道,这苍霄其实是我家王爷当家。两位陛下远道而来,我家王爷却因为政务缠身一直都未得机会与两位陛下相见,王爷对此深感遗憾。明日两位便都要启程回国,想要再招待二位恐怕就没什么机会了。所以王爷今日在后殿备了薄酒向两位赔罪,也给两位践行。"
"既是这样就头前带路吧!"这一次到轮到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对视了。在互相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之后,还是雪无痕先开口道。
"是,雪陛下,轩辕陛下,您随我来。"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两名引路的太监候雪无痕跟上后便行在他和轩辕亦的侧前方,引着两人继续往后殿而去。
再行数步,出了凌霄殿的后院,向右一转,面前便出现了一座小小的院落。
若是单从外表看来,这院落无论是规模还是外观的华美程度都无法与前殿相比,可九层台阶上立着的数名四品御前禁军却又向来的人表明这院子在凌霄宫中的地位极高。
两名引路的太监一路小跑的上了院子前面的台阶后分列在两侧,双膝跪倒后道,"雪陛下,轩辕陛下,请进,王爷就在正殿候着您二位呢。"
"嗯。"望了眼恭恭敬敬跪在院门口的两名太监和他们身后单膝跪地的数名禁军,又同轩辕亦对视了一眼后,雪无痕便同他一到撩了身上朝服的前摆迈步进了院子。
沿着院内青砖路才行两步,轩辕亦和雪无痕的身后忽然传来一声低唤,"皇上。"
定天下 第三十八章 两帝中计
"皇上。"
一声低唤从身后传来,轩辕亦和雪无痕同时转身见红叶和跟着雪无痕过来的一名侍卫一道被原本跪在门口的禁军们拦了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剑眉一挑,凤目微微眯起,冷冷的望着两侧引路的两名太监,轩辕亦的俊脸上立刻现了抹不愉。
"轩辕陛下,这殿内就只有煜亲王和皇上在等着您和雪陛下,所以……您的侍卫跟进去恐怕不合适……"见轩辕亦脸上现了些许的怒气,那名年纪大一点的太监忙又躬了身子,"不如您看这样吧,反正这院子也不是很大,您让您的侍卫在院门口候着,若是有什么要跟他吩咐的,您在正殿里面唤一声他们也听的见。"
话虽说的没错,可是自己毕竟是一国的君主,又身处异邦,所面对的还是曾经打过交道的蓝煜……
"既是这样的话,你同轩辕陛下的侍卫一道留在门外好了。朕若有事交代再唤你。"轩辕亦正待沉吟,一旁雪无痕率先吩咐跟了自己来的那名侍卫道。
雪无痕这般说,轩辕亦也就不好多说什么,有些不愉的扫了眼身侧一脸平静的雪无痕,挥了挥手让红叶候在院门口。
穿过漫了青砖的院落,正殿前地九级台阶,引路的两名太监伸手推开正殿的殿门后,便让到了两侧,"轩辕陛下,雪陛下,王爷和皇上就在殿内,两位陛下请进。"
掩了身上长袍,迈了门槛进到殿内,人才进去那守在殿门外的两名太监便带了殿门。
殿门在身后关上,并未向殿内走,而是站在殿门口对视了一眼,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脸上同时现了些许的狐疑和警醒。
抬眼望自己所处的这间正殿,虽是宫殿的规制,内部的格局和布置却和普通的厅堂一般无二。
迎面便是一张铺了织锦桌布的八仙桌,桌两侧放了两张套了织锦的椅套,放了同样颜色的椅垫靠垫的太师椅,椅子和八仙桌后面的墙壁上挂了一张山水图。
桌子两侧,两张紫檀木的木架上摆了各色古玩玉器,右侧一道月亮门上挂了一挂水晶珠子的珠帘。晶莹剔透的珠帘在殿内琉璃宫灯的光线下闪动着夺目的光芒,透过珠帘,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帘子内摆了一张圆桌,圆桌边上太师椅上坐了一个人。
又望了眼立在殿门口的轩辕亦,雪无痕迈了两步来到那月亮门前,伸手挑了那挂水晶帘笼。帘笼内摆了一张圆桌,桌上摆了数盘荤素菜品,四套白瓷的碗碟,桌边摆了四张太师椅。靠内侧的三张太师椅上空着,单在靠在门口的太师椅上背对了月亮门的下手坐了一身明黄色朝服的男子。
蓝翌水?又转头望了眼还立在殿门口的轩辕亦,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暧昧的笑容。
未理睬雪无痕脸上那抹调侃的笑容,通过雪无痕替他打起来的帘笼,进到帘笼后面站定。
"不是说煜亲王要见朕和轩辕陛下吗?怎么他人不在?还是说苍帝等的不是朕而是轩辕陛下?"脸上暧昧的神情更甚,又向前迈了两步,雪无痕的手便搭在背对了他和轩辕亦的蓝翌水的肩上。
"啪——"的一声轻响过后,情形并未如两人所想的一般被拍了肩膀的蓝翌水转过头来满面笑容同两人打招呼。而是随着雪无痕的手落下,蓝翌水的身子一歪,在一通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身子直挺挺的倒在了面前圆桌上。
随着他的身子歪倒,便现了他脖颈间一道青紫色的掐痕。
出事了!触电一般的缩回搭在蓝翌水肩上的手,雪无痕转头望向身后的轩辕亦。
千防万防,不成想还是被蓝煜算计去了!剑眉骤然锁在一处,死死的盯着蓝翌水尸体上那一道清晰可见的掐痕,轩辕亦的心也在瞬间沉到了谷底。
随着蓝翌水的尸体倒伏到圆桌上,"哗——"的一阵乱响,十几名一身劲装,手握刀剑的男子闯了进来,明晃晃的刀刃剑尖直指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
"来人,岚帝雪帝两人因与陛下言语不和,动手伤了吾皇性命,拿下。"围了轩辕亦和雪无痕的那十几个人身后,一名同样一身劲装,首领打扮的男子扬声道。
"是。"一声应答后,那十几人便自动分成两队,挥舞着手中宝剑和佩刀便涌向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
见那亮闪闪的佩刀刀刃眨眼间便到了自己面前,轩辕亦凤目骤然眯起,侧身闪过直劈过来的刀,单手扣了那执刀之人送到自己面前的手腕,将他带到自己怀内,另一只手便扣了那人已经来至他胸前的脖颈。
一道骇人的杀气在眼眸中骤然闪过,扣在那人脖颈间的手只是轻轻一扭,骨节碎裂的声音便从他手掌下发出。
"当啷——"一声原本握在手中的佩刀落地,发出一连串的颤音,那握了佩刀的人竟连一声闷哼都未有,便成了一具尸体。
一招毙命……既然能成为煜亲王的心腹,这些人的功夫都不可小觑,这般的身手面对了手无寸铁的轩辕亦竟然未做任何反应便成为一具死尸……望着俊脸上现了抹狠厉的轩辕亦,闯进殿内的这十几人心中一凛的同时,手中原本指向两人的刀剑便不自觉的放了一放。
"噗通——"一声,将手中的尸体扔在地上,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凤目冷冷的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见他们全都为自己所震慑,不敢妄动,他才扬了声音,"蓝煜,你想要做什么尽管直说,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段诬陷朕你不觉得辱没了自己亲王的身份吗?"
"啪,啪,啪。"三声掌声自殿外响起,紧接着殿门被推开,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为数名同样一身劲装的男子前呼后拥的蓝煜迈步走进殿内,穿过给两名男子撩起来的水晶珠帘,一直来到立在殿内的轩辕亦和雪无痕面前,"轩辕陛下不愧为飞岚之主,竟会猜到本王头上。"
"刺王杀驾,又用自己君主的尸体来诬陷朕和轩辕陛下,苍霄之中除了你怕是没人有这个胆子吧?"抱了双臂,斜睨着对面的蓝煜雪无痕冷冷的道。
你既是现身,就先让朕看看你演了这么一出栽赃陷害的戏码想干什么吧!扫了眼立在当场的蓝煜,轩辕亦冷着一张俊脸伸手拉了最内侧的太师椅,撩了身上长袍坐下后看雪无痕也同自己一般坐下来才冷哼一声问道,"蓝煜,你不惜用苍帝为饵来陷害要挟朕,怕是所图不浅吧?"
见轩辕亦占了圆桌上的主位,一丝怒气便在蓝煜的眼眸中一闪而过。走了两步来到圆桌边上,视线落在完全趴伏在桌上的蓝翌水的尸体上,蓝煜的嘴角上忽然现了抹笑意,"怎么,岚帝该不会是怜香惜玉了吧?按说不该啊,您身边都有了那么一个天仙一般的人物,又怎么会在意这么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呢?还是说……"
视线从蓝翌水的尸体上转开,又向前行了两步,来至轩辕亦的身侧,微微躬了身子,附在他耳边后蓝煜的声音再度响起,"还是说,岚帝已经厌了,打算换换口味了?若是这样的话,不如就如前日说的,送与本王如何?"
"蓝亲王既为人臣就该知道,君王的逆鳞可是轻易碰触不得的。"俊脸上神情虽未稍变,轩辕亦的声音也还是又冷了几分,威胁的意味十分明确,"您要是触了,朕可不知道万一朕失控会有怎样的后果啊?"
先是占了殿内的主座,害他若想坐下便只能做到下手的位置,现在又以他苍帝臣子的身份说事,贬斥的意味十分明显,虽是自己掌控了局势,可是言来语往之下自己占不到分毫便宜不说,隐隐竟然还落了下风……骤然直起了原本弓着的身子,望着太师椅上剑眉轻挑的轩辕亦蓝煜的后槽牙便死死的咬在了一处。
"呵,"一声低笑自轩辕亦身侧响起,听这两人一番言语来往竟是在此之前便有了过节,雪无痕便抿了双唇,"想不到轩辕陛下竟然跟煜亲王是旧识,要不要朕暂且回避给你们腾了地方说点贴己的话?"
"雪无痕……"许是给轩辕亦招惹的有些恼怒,本是句调侃的听在蓝煜的耳中竟多了些许挑衅。
"蓝煜,朕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听蓝煜竟然指了自己的鼻子唤他的名讳,雪无痕原本还挂了抹戏谑之情的脸霎时便沉了下来。看情形若不是顾忌着这里是苍霄他多半会拍案而起了。
雪无痕的名讳一出口后见他脸色突变,蓝煜也多少有些后悔。毕竟自己设了计策引了两人来可不是想与他们吵架。不过,当着自己手下人被已经是他阶下囚的人呵斥,自己若是没有点表示,他的一张老脸又有些挂不住,所以,见雪无痕对他怒目而视,便也毫不示弱的回瞪回去。
"煜亲王约了朕和雪帝来应该不会只是为了叫一叫他的名字吧?"原以为今日蓝翌水的继位大典之后他便可以同自家寒儿回转飞岚,重归那批批奏折,听听琴,喝喝茶,跟自家寒儿耳鬓厮磨的日子,却不想临行的前一晚竟横生枝节,刚才虽是在言语上占了上风他却已有些不耐,见蓝煜盯着雪无痕不说话,轩辕亦便冷冷的说道。
"就如轩辕陛下所说,煜亲王还是先跟朕和轩辕陛下说说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将我们强留在这里到底为的是什么吧!"意有所指的瞟了一眼趴伏在圆桌边上的蓝翌水的尸体,雪无痕道。
被雪无痕奚落,蓝煜的脸色虽然有些不好看,却也还是咬了咬牙忍下了这口气。
挥挥手让手下人将蓝翌水和那给轩辕亦扭断了脖子的侍卫的尸体一并抬走后,又摒退了先期闯进殿内要捉拿轩辕亦和雪无痕的那十几名侍卫,单留了两名心腹之人后蓝煜也才撩了长袍在与轩辕亦相对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来。
视线依次从轩辕亦和雪无痕的脸上转过,片刻,蓝煜忽然扬了嘴角,本是怒不可遏的脸上竟然现了抹笑意,"飞岚和莹碧的君主成为本王的阶下囚,翌水若是泉下有知该是觉得自己死的其所了吧?您说呢?雪陛下?"
"是吗?朕倒是觉得苍帝若是泉下有知想的该是如何让你死后永坠无间地狱吧?"有些不屑的瞄了眼满脸笑意的蓝煜,雪无痕冷冷的说道,"阶下囚?想让朕成为阶下囚你也还得有能留住朕的本事才行。"
"不知道飞岚和莹碧两国使团全体人员的性命可否能留得住二位呢?"仿若未听到雪无痕的话,蓝煜随手拿了桌上酒壶,在自己面前的白玉酒盅中到了半盏酒后端起,同时脸上现了些许的得意。
"帝王无情,蓝煜,这话你也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似是听到了很有趣的说法,雪无痕将双手抱在肩上后,有些不屑的瞟了眼身侧蓝煜,"你若是以为单凭这些人便能留住朕可是大错特错了。
"帝王无情,这话虽说的不错,不过……"将手中的半盏酒仰头喝下,蓝煜低笑道,"无论是轩辕陛下还是雪陛下可都是多情帝王啊,您的使团中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值得您为此多在苍霄逗留数日吗?比如说……"视线忽然又重新落回到了雪无痕的身上,蓝煜的声音不知不觉的轻了许多,"比如说备受您宠爱的那位怜枫公子……"
枫儿……听蓝煜竟然提到了柳怜枫,雪无痕的脸便是一寒。
"又或者……轩辕陛下,您身边那位备受您疼爱的九皇子,飞岚的寒亲王……"言罢,见轩辕亦虽未说话,脸上表情却又凝重了几分后蓝煜脸上的得意更甚。
漠无表情的望着面露得意之色的蓝煜,轩辕亦所想的倒不是水寒的安危。自家寒儿的身手即便是在重重的包围之下也能轻而易举的全身而退,他所想的其实是尚处在馆驿中,与柳怜枫同样处在病中的轩辕静,还有自己所立的太子轩辕孤鸿,以及跟了自己来的一干的太监宫女,还有各部的大臣们。
而且……视线第一次落到身侧雪无痕的脸上,见他脸上的恼怒已被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所取代……他该是也想到了吧。
除了个人感情之外,使团中还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有丝毫差错的人存在,那便是储君。
虽然依仗一身功夫能从这凌霄宫中脱身出来,可是自己一旦逃遁杀苍帝的罪名便坐实了,也等于将整个使团至于风口浪尖。在对宫中情形一无所知,未有任何准备的情形下轩辕亦几乎可以预料在蓝煜人马的绞杀下飞岚的使团又该会陷入到怎样一种惨烈的境地。
搭上这些人的性命,若是自己能够逃离苍霄也还罢了,可是若是自己不能逃离,储君又深陷苍霄,甚至客死异乡,朝中无主,国必大乱。
虽然储君归国,国君却未回国也可能会引起朝局的动荡,但是无论是孤鸿,还是他那个外公也该应付得了……
"怎样……只要轩辕陛下和雪陛下肯多在我凌霄城中逗留几日,本王便放飞岚和莹碧的使团离开苍霄如何?"见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之中,蓝煜便猜到这两人多半是想到了之后的一系列的问题。
"听你的意思就是朕和雪陛下竟没的选择了?"
"呵呵,"一声低笑,蓝煜又拿了面前酒壶,斟了半盏酒一口咽下后才有说道,"本王可从未说过这话,不过轻重缓急相信轩辕陛下和雪陛下还是要考虑清楚。"
"言下之意就是没的选了?"忽然将身体靠到身后太师椅的靠背上,雪无痕道,"不过,使团明日归国,煜亲王该不会不让朕交代一下就将朕和轩辕陛下一道软禁起来吧?"
"您和轩辕陛下不是都带了侍卫前来吗?"放了捏在手中的白玉酒杯,蓝煜道,"能寸步不离的跟在两位身边的人即便不是两位的股肱之臣也必是心腹,您两位若是有什么话想交代便将他们唤进来好了。"
"煜亲王倒是好算计啊,该不会就是因此才将朕和雪陛下的侍卫一道留在院外的吧!"冷哼一声,轩辕亦道,"既是如此,那就有劳煜亲王将红叶唤进来吧?"
"不过,在此之前,两位陛下也还该有点自愿留在苍霄的诚意才是。"忽然听到红叶的名字,蓝煜的心中虽忽然生出来一些恐惧,脸上的神情却未有任何的变化,转头望了眼身后的两名心腹,蓝煜道,"把东西端上来。"
"是。"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蓝煜右手边的男子便转身挑了水晶帘龙出去后又过了片刻才端了一只红漆托盘进来。
"煜亲王这是何意?"见那男子将托盘上两只装了半盏碧色液体的白玉酒杯放在自己和轩辕亦面前,雪无痕冷冷的问道。
"本王听说无论是雪陛下还是轩辕陛下功夫都是独步天下,等飞岚和莹碧的使团离开苍霄,两位陛下若是想走的话,本王身边的这些人……"转头望了眼立在身后和桌边的两名侍卫后蓝煜接着说道,"他们那身三脚猫的功夫即便是搭上性命恐怕也留不下两位陛下吧。所以,为了表示诚意,还请两位陛下喝了这两杯化功散吧!"
凤目闪了闪,望着放在自己面前的那两只白玉的酒杯,嘴角微微向上扬了一扬,轩辕亦伸手端了酒杯将杯内溶了化功散的酒一饮而尽后将酒杯放回到桌上后面向殿门的方向提高了声音,"红叶,进来。"
定天下 第三十九章 未眠夜
子时已过,虽距苍帝蓝翌水继位还不到十二个时辰,也还处在欢庆新帝即位的氛围下,苍霄帝都凌霄城内却也已经万籁俱寂,一片沉静。
就连皇宫凌霄宫,除了那一盏盏殿前廊下的风灯外,大部分的宫殿也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凌霄宫内单独隔离出来给岚帝轩辕亦居住的馆驿正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
殿内大病初愈身体尚未恢复的静亲王轩辕静一身素色广袖长袍坐在轩辕亦常坐的主位之上,一张有些苍白的俏脸上有着无法掩饰的担忧与焦躁。
与轩辕静隔了一张八仙桌的太师椅上,一身水色窄袖织锦长袍的寒亲王轩辕水寒双手紧紧的扣在太师椅的扶手上,垂着头,一张清俊白皙的小脸沉的如水一般,本是清可见底的眼眸在失了些许神采的同时,眼底隐隐有怒火在闪动。
轩辕静下手,坐的是紧锁了双眉,满脸凝重,身上蟒袍还未来得及换下去的轩辕孤鸿。
贴身侍卫喜子侍立在水寒的身侧,脸上除了难掩的惊讶之外,更多却是一直隐忍着的怒气。轩辕静身侧,一身二品官服的丁宁躬了身子低了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嘴角向下垂着,一汪眼泪要掉不掉的含在眼中。
轩辕静和水寒面前,飞岚三卫总管红叶微微低着头单膝跪在大殿正中,一张英气逼人的脸绷的紧紧的,微长的刘海下,一双漆黑的眸子阴晴不定。
"红叶,父皇当真说让我带了使团回飞岚?"长久的沉默之后,坐在轩辕静下手的轩辕孤鸿蹙了眉毛问跪在地上动也未曾动过一下的红叶。
"皇上是这么说的,"红叶的头又垂了一下后低声道,"而且皇上说静亲王大病初愈,让殿下一路上好好照看。"
听红叶忽然这般说,轩辕静虽未看他,眼眸却也闪了闪。
"既然这样,天鸿,你明日就带着使团回飞岚去吧。"阴沉的小脸一凛,原本暗淡的眼眸也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亮光,扣在太师椅两侧扶手上的手紧了一下,水寒抬头问道,"红叶,凌霄城中能不能寻到不暴露行踪的落脚地?"
"能。"似是早就知道水寒会有此一问,红叶不假思索的冲口而出。
"小寒,你寻落脚地是想……"有些讶异的转头望向忽然变了一个人的水寒,轩辕孤鸿的声音竟失了底气。
"我是不会就这么离开凌霄城的。"要离开也是要和他一道离开。清俊的小脸如蒙上了一层寒霜一般清冷,微微眯起来的眼眸中精光一现,绷的紧紧的后背,死死扣在扶手上的双手,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少年已是出离愤怒。
"可是小寒……父皇说要我带了使团……"斜对面那平日里有些疏离清冷的少年忽然如变了一个人一般,浑身上下都溢泻出一股凌然之气,轩辕孤鸿竟多少有些不适应,为水寒身上那浓浓的萧杀之意所迫,他的声音不觉又低了很多。
"红叶,父皇可有话交代给本王?"未理睬轩辕孤鸿的话,水寒微微垂了视线,居高临下的望着跪在地上一直都不曾抬头的红叶问道。
"皇上说寒王爷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让属下等不必拦着。"想到轩辕亦说这话时眼中那抹难以觉察到的情愫,红叶那双给额前碎发遮挡了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未能当面留下话来,只能由人转述,就这般忽然与心爱之人分离,若是自己的话心中也该如他一般难舍吧!
"既是这样,本王留下。"亦,你该是早就猜到你的寒儿绝对不会将你一个人留在苍霄吧!已经紧紧的攥着扶手的手不知不觉的又收了一收,薄唇紧紧的抿在一处,过了片刻,水寒也才硬生生的按下忽然有些悸动的心。
"若是小寒留下的话,那我也……"
"天鸿,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父皇所以会应了蓝煜的各件留在凌霄城为质有部分原因就是要换了你回落凤城。"轩辕孤鸿的话未说完便被水寒打断,"既然被蓝煜陷害,他已经很难脱身,要是连你也留在凌霄城,飞岚就少了主事的人。你回去可以避免这消息一旦传扬开去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生事。所以,"清亮的眼眸忽然盯了轩辕孤鸿的眼睛,"天鸿,你该在的地方不是凌霄城,而是落凤城。"
"小寒……"为何平日生性疏离冷淡又温文尔雅的少年忽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身上忽然迸发出这种气势?虽与自家父皇身上的气质不同,给人的感觉却同样的凛然不可违抗,同样在藐视天下无法企及的高度,"小寒你……"
你才该是这飞岚的储君吧!虽是心有不甘,轩辕孤鸿却也不得不承认就如天晨曾跟他说过的一般,自家父皇看中的人又岂是平常之人。
"我不会有事。"眼眸中虽依旧有星星点点的怒气加着股难掩的担忧,水寒的嘴角也还是现了抹意在让轩辕孤鸿宽心的笑容,"消息总归要传扬开去,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在消息传回苍霄之前派人回落凤城将这件事尽快告知莫相和颜相,也让他们做好应对准备,莫言那里就有劳皇叔了,颜相的话……"
"小寒放心,外公那里交给我好了。"见水寒的视线从轩辕静的身上转回到自己身上,轩辕孤鸿忙正了正身子答道。
"莫言那里皇叔会立刻写了书信跟鸿儿的书信一并让隐卫尽快传递回落凤城。"与水寒隔了张八仙桌的轩辕静也回道。
还有一件事……秀气的眉毛忽然蹙了起来,不过这件事自己办倒是要比其他人来办事半功倍。想罢,水寒便双手撑了太师椅的扶手站起身来,"大家都各自去准备吧,天鸿你现在就去见见跟来的朝臣们,把该说的都跟他们说了,免得明天出发的时候会一片混乱,天一亮你就带他们回国。"
"我这就去。"按理说这一位太子一位亲王在场无论怎样都轮不到水寒这么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发号施令,可在场之人非但未觉忤逆,反而觉得他做主是理所应当一般,许是数年前一道治理水患时那少年给自己的干练之感一直未曾有丝毫减损,此时就连轩辕孤鸿也忽然有了一种只要他在没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的感觉。
见轩辕孤鸿在应下来的同时脸上担忧的神情去了不少,更多的倒是现了些深思的表情,知道他现在想的该是一会儿去见那些朝臣们时有什么是该说的,有什么又是不该说的,便放了一放心后转身往殿外而去。
"小寒……"见水寒往殿外去了,轩辕孤鸿忙站起身来,"小寒,父皇他便交给你了。"
匆匆的脚步忽然一停,已经到了殿门口的水寒却并未回过头来。停了片刻,本是微微垂下来的头忽然抬起,"天鸿,如果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到落凤城,你就按父皇交代的提前继位吧!"
水寒的声音不大,平静的声线中又未带任何的情绪,就是这轻的如鸿毛一般飘落的声音一旦落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中,却如千钧巨石一般压的人几乎无法呼吸。
"红叶,叫铁鹰立刻来见本王。"言罢,水寒便伸手掩了长袍迈过高高的门槛出了正殿径自往他和轩辕亦所住的寝殿而去。
"王爷……"离了正殿,从正殿一侧往后面寝殿绕过去的水寒身后忽然传来红叶的声音。
脚步一顿,身形一转,水寒便转过身来向着追过来的红叶轻轻挑了一挑自己秀气的眉毛。
"王爷,"水寒停下来,红叶便紧赶了两步来至水寒的面前,单膝跪下,"王爷,皇上让属下单独叮嘱王爷不要去寻他……"
"不去寻他?"清秀的小脸霎时又冷上了三分,红叶的话便被水寒骤然拨高的声音打断了。
"是,"虽然听出水寒声音中的不愉和那难掩的焦躁,红叶还是接着说道,"皇上说煜亲王只会留住他几日。"
只会留住他几日……定定的盯着立在面前的红叶,水寒的心跳骤然加快了速度,脑子在飞快的转动的同时原本有些暗淡的眼眸有如拨开了云雾一般渐渐的亮了起来。
"红叶,你确定父皇跟你说的是煜亲王只会留住他几日这几个字?不是你理解后的意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圈起,水寒的声音忽然有些颤抖,清俊的脸上也现了一抹被压抑住的激动之情。
"皇上让属下一字不差的照此转达。"而且皇上还说只要这般说王爷就会明白……看此情景他该是明白了吧。见在听到自己的回话后,对面水寒沉了整整一夜的那张小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容,绷的紧紧的身子也随之放松了不少,红叶虽多少有些不解,却也未再多言。
"这件事暂时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沉淀了一下心情,再开口,水寒的声音也随着平静了不少,"还有其他事吗?"
"回王爷,没有了。"垂了视线,红叶便恭恭敬敬的答道。
"红叶,刚刚静皇叔虽然没说话,但是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他明天也许不会随天鸿回落凤城吧!你想怎么办?"
"他若想留下属下便依了他。"既然自己与静的关系面前这少年也知道,红叶便没什么好隐瞒的,水寒问他就答道。
"呐,红叶,你能护住静皇叔吗?"轻轻点了点头,水寒接着问道。
"回王爷,属下既然依了静王爷让他留下,便会以身家性命护得王爷平安。"言罢,红叶便面向了水寒单膝跪地。
"呵呵,"一声轻笑,立在红叶面前一身水色长袍的少年忽然掩了脸上笑容,"起来吧,这话你不用跟我说,你该跟那人说……"说着水寒便一脸戏谑的抬手指了指红叶的身后。
听水寒声音中忽然带了几分调侃,跪在地上的红叶就愣了一愣,待到见水寒的手遥遥的指了自己身后,他便猜到了几分,忙转头望过去。
果见身后不远处廊下风灯的光亮里,一身素色广袖长袍的轩辕静斜靠了廊下的红漆大柱,扯着自己的袖口半是含笑半是嗔怪的望着他。
红叶转过头去,水寒为他所阻的步子就再度迈开来。只是这一次,无论是脚步还是心里面都轻松了不少。
只会留住他几日……想必自家父皇打一开始就已经有了能全身而退的把握了吧,不然也不会让红叶给他带这么一句话来。不过……话虽然这样说,可他毕竟深陷苍霄,是他人的地盘,只要人未出来就会有变数发生……本已变得轻快的脚步又渐渐放缓,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担忧之情再一次出现在脸上,水寒轻轻的吐出一直都堵在自己胸口的闷气。
他的亦,从来都是说到做到,从来都是言出必行,从未让自己失望过,所以自己该是相信他既然带了这句话给自己那他便有脱身的方法吧!
寒冷的冬夜里,哈出来的气息拧成了一小团白雾,看着那团雾气渐渐飘散开去,一抹淡淡的笑容又重新回到水寒的脸上,缓下来的脚步也再次加快。
"春梅,研墨。"人还未进寝殿,见殿内自己的四名侍女一个都不少的立在殿内,水寒便扬了声音。
"是。"虽未去前殿,但凌霄宫中发生的事她们也多少知道了一些,所以应话的虽是春梅,其他三人却也立刻忙了起来。只消片刻,笔墨纸砚便在殿内床榻前地那张圆桌上排好。
"春梅,夏荷,秋菊,你们三个明天和天鸿一道回落凤城。"单手抄了桌上狼毫,饱蘸了墨汁,水寒一边飞快的在铺在面前桌上笺纸上写字一边说道,"一路上务必小心谨慎的护了太子和各位大人。"
"主子,那您呢?"听水寒言语间竟是不打算同行,春梅与其余两人对视了一下后才追问道。
"我留下。"手中毛笔未停,水寒一边写一边说。
"那……王爷您身边总得留了人伺候……"又望了眼夏荷和秋菊两人,春梅犹犹豫豫的问道。
"有喜子在就行了。"原本就是要隐藏了身份行踪在暗中行事,人多了反而不好。相对于春梅的犹豫,水寒的回答倒是很干脆。
可是喜子虽是贴身侍卫,可毕竟是男子,难免粗枝大叶的哪里照顾不周……虽是很想这么说,可是听水寒的意思竟是未有任何的回转余地,春梅他们几个虽是担心却也不敢多言。
犹豫间,水寒已经放了手中毛笔,伸手拿起桌上两张笺纸,又重新看了一遍,低头吹干墨汁折好,拿了只信封装进去,用火漆封好后递给冬雪,"你立即出发把这封信送到惊州我外公那里,告诉他事关重大,让他务必按我信中写的去做。"
"是。"应了一声后冬雪接过水寒递过来的信收好后转身出了寝殿去收拾东西。
"你们也去吧!"站起身来,来至床榻边上翻了一个包袱皮铺在床上,水寒便开始收拾自己随身所带之物。
"主子,我帮您。"见一向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水寒竟自己收拾随身的物品,春梅忙拎了长裙快步来到床榻边上。
"你去忙你的。"拦了来至身后弯了腰要帮他收拾衣服的春梅,水寒头也不回的道。说完他便连靴子都未脱就爬到了床榻上,伸手摘了挂在内侧帐子上的那颗夜明珠收进枕边那只冰火蚕丝的椅包内后又将椅包挎在身上。
"可是主子……"即便是出门在外也都是她们四个随侍左右,现在水寒竟要单独行动不说,还要自己收拾所要带的东西,无论是春梅还是站在身后的其他两个都不是很放心。
"你们也去吧!"从床榻上跳下来,转到寝殿边上开了已经收拾停当的箱子,从里面拣了几套内衣和两件不怎么抢眼的窄袖袍出来摞在床上。
然后又开了另一只箱子从里面拣出来一只装的鼓鼓囊囊的巴掌大的袋子。有备无患,自那年因为缺钱不得不当了自家父皇送的夜明珠后水寒便备了这东西,免得一旦银钱不够又不得不当东当西,所当掉的还都是自己心爱之物。
呃……主子,您怎么知道那件衣服收在那个箱子里面啊……还有那个袋子,里面装的好像还是上次惠州之行您从静亲王那里搜刮来的小玩意……您带着它干什么啊?
见水寒毫不犹豫的从已经收拾停当的箱子内拣出来想要的东西一件件的放在铺在榻上的包袱皮上,被水寒赶到身后的春梅夏荷秋菊三个全都目瞪口呆。
又捡了两套短打和一身黑色夜行衣后水寒就再度开了一侧一只木箱,从里面抱出来两只木盒放在床榻上。
侧坐了床榻,伸手开了上面那只木盒,从里面拿出那把巴掌大小的精钢硬弩收进衣袖,见未上绷簧的弩藏在袖子里并不显眼,水寒就又把弩箭退出来,在箭匣内装了十枝弩箭后又重新藏进袖口。
将上面那小一点的盒子放到一边,开了下面那个盒子,待看到盒子内那只因时常把玩弩身上已经光滑不少的黑色硬弩,白净修长的手指指尖轻轻的婆娑着弩箭上那个自己亲手刻上去的小小的亦字水寒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主子,"水寒正望着轩辕亦的那把硬弩发呆,一声低唤便自殿门口响起,伴着那一声轻唤,喜子匆匆走了进来,"主子,有个熟人想要见您。"
重新盒了盒盖,将两只盒子摞在一起,一道压在了叠在一起的那数件随身的衣服上后水寒才转身问道,"谁?"
"是……"望着水寒的眼眸忽然闪了一闪,喜子的神情有些古怪,"是灵隐教教主凌九霄。"
定天下 第四十章 趁人之危
急匆匆从正殿往雪无痕寝殿转的莹碧皇太子雪轻然人才到后殿的院门口就听见铮铮的琴声从殿内传来。琴声悠扬舒缓,如山间清潭中漫出来的潺潺溪流,漫过谷中顽石,也漂荡着听琴之人的心境。
皱在一处的眉毛渐渐舒展开来,心中那股自从窜起来就未曾消散过的焦躁在这琴声的浣洗下竟开始慢慢消退。缓步穿过院落,登上殿前那九级的石阶,立在半开半掩的殿门口,透过那仅容一人通过的门缝望到殿内情景的雪轻然眼眸忽然暗了暗,一抹难得一见的柔情便漾在了眼底深处。
殿内一侧的窗子边上,摆了一张古朴考究的梧桐木琴案,案上置了一把古琴,古琴琴尾水色的丝绦上挂了一枚光洁莹润的玉环,玉环下长长的穗子随着殿内的气流微微摆动。
琴案后的琴凳上坐了一名清秀俊美的男子。男子身上一件素色广袖长袍,长袍的领边袖口和衣襟处都镶了柔软的兔皮,纯白色的长绒毛将本就温婉如玉的男子衬的愈发的温柔平和,恬静怡然。
一头乌黑的长发松松的结了一条辫子,辫子绕过男子修长的脖颈垂在胸前,系了金色丝带的发梢垂在身侧,水一般柔顺的发丝搭在身侧。
低垂了视线专注于面前古琴上那七根琴弦的男子并未觉察到立在殿门口的雪轻然,那拨弄着古琴的手也就没停,所以,从才进院子便听见的那一支琴曲也就未停。
琴案旁边,摆了一张小几,几上置了一套白瓷的茶具,一缕热气正从置于桌边的一只小小的白瓷茶杯的杯口升腾到半空中。
小几旁边一只小小的红泥炭炉内的炭火正欢快的舔舐着置于其上的煮水水壶壶底,那抹亮丽的橙红色给严寒下的冬日,还有这多少有些空旷阴冷的大殿添了几分温暖。
火炉旁,男子侧后方立了一名一身水红色长裙的女子。女子双手松松的扣在一起,拢于身前。似是为弹琴之人的琴声所感,一张娇美异常的脸上现了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冬日的阴冷寂寥,还有渐渐加重的暮色所带来的萧条之感全都给殿内这温馨恬静的场景冲的无影无踪,仅仅隔了一道宫门,便是两重天。
雪轻然的眼眸再度暗了一暗,他忽然明白为何自己的父亲对他虽非专宠,却无论如何都离不了他了。
曲高和寡,又何况是位于权利之巅的人。那张盘龙的座椅带来的孤独寂寞,那从心底一直渗透到骨髓中的寒冷也就只有这人才能缓解,才能温暖吧!
所以,自己也才会在成为太子之后忽然对这人生了无限的情意……怕扰了眼前这难得的闲散舒适,雪轻然转过身,打算悄悄退出院子去。
低了头,有些失神的雪轻然并未注意到,自己原本扶与门板之上那只胳膊上广袖长袍衣袖的一角挂在了殿门雕花的把手上。人一转身,那袖口便带了把手,拉了殿门。
"吱——"的一声轻响从那有些缺油的门轴上传进殿内。
声音不大,却也足以扰了殿内的气氛。
"太子……"他怎么来了?见立在门口的竟是一锦缎蟒袍,金冠束发的太子雪轻然,那立在柳怜枫身后的女子脸上立刻现了一抹诧异。
拎了长裙的裙角,女子紧走了两步来到殿门口,伸手开了两扇半掩的殿门后让到一侧,"奴婢见过殿下。"
原不想扰了你的,不过……视线落到殿内琴案后面坐着的男子身上,见男子已经按止了琴弦,刚刚还低着的头也抬起,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有些疑惑的望向自己,雪轻然的嘴角上便现了抹难以觉察的苦笑。
"荧绿,然儿最爱的茶。"迈步进到殿内,雪轻然抽了抽鼻子笑道,"先生该不是算着然儿要来,特意泡了这荧绿来等然儿吧?"
雪轻然?他怎么会忽然来这里?他若是已经回来了,那皇上……眉毛轻轻蹙起,将按在琴弦上的手放回到膝盖上,柳怜枫的脸上现了一抹不解。
"然儿听说先生染恙,今日是特地来探病的。"见柳怜枫脸上现了抹不解,雪轻然微微一笑,掩了长袍坐到柳怜枫不远处的一张太师椅上。
见雪轻然坐了一侧太师椅,单膝跪在殿门口的玲珑忙站起身来,来到那放了茶具的小几边上,到了半盏清茶端到雪轻然的面前,"殿下您请喝茶。"
接了玲珑手中白瓷的茶盏,嗪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后顺手将茶盏放到身侧的几上,雪轻然身子向柳怜枫坐的方向倾了一倾,"先生今日可大好了?"
"谢太子关心,在下的病已无大碍。"虽未起身,柳怜枫却也垂了视线,向雪轻然欠了欠身子。
"嗯,既然无大碍了,然儿也就放心了。"转头望了眼已经重新立在柳怜枫身侧的玲珑,雪轻然的眼眸忽然闪了闪,"玲珑,你且退下,本宫有话要跟师父单独说。"
跟在柳怜枫身边数年,对莹碧这位太子爷心中所想玲珑也是知道的一清二楚。今日见他忽然让自己退了,在有些诧异的同时,也替自家主子多了几分担心。
转头望望自家主子,见他虽然面露不解却并未有任何阻止的意思,玲珑虽是担心更甚,却也只得曲了双膝,向着两人福了一福后迈了轻盈的步子离了大殿。
"先生,然儿听说先生十二岁殿试便位列三甲,是莹碧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探花郎?"见柳怜枫目送了玲珑出去后,便转头望过来,等自己开口,雪轻然便笑了笑伸手拿了放在身侧小几上的那只白瓷茶盏后又嗪了口茶水咽了后才接着说道,"不但如此,然儿还听说先生十三岁就进户部任职,不久之后就获上司赏识……还差一点……"
"多少年前的旧事了,太子殿下还提他做什么。"虽不知道雪轻然为何忽然提到这件事,打断了他的话,柳怜枫的脸上也还是现了抹不愉之色。
见柳怜枫皱了眉毛,雪轻然便住了口,又嗪了一口茶水低声道,"若不是因为父皇,以先生的才学人品,就算不能位极人臣,现在至少也该为六部尚书了吧。"
眉毛锁在一处,垂了视线的柳怜枫那双原本平放于膝盖上的双手忽然一收,便攥了身上长袍的前摆冷冷的问道,"太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然儿只是觉得,以先生的才学若是只在这宫里面耗着,虚度青春岂不可惜了……"低低的声音欲言又止,瞄了一眼柳怜枫那两只紧紧攥起来的双手雪轻然的嘴角上现了一抹让人难以觉察到的笑意,"先生可曾想过重返官场……"
"太子殿下若是前来探病,在下自当心存感激,若是为其他事情而来……在下有些倦了,"说完柳怜枫松了攥起来的双手,站起身来,转身往殿门口的方向走去。
"先生……"见柳怜枫面色不愉的要离去,原本还坐在太师椅上的雪轻然也放了手中茶盏,站起身来,"先生本是才华卓绝的才子,也该是定国安邦的良臣,本该光宗耀祖,彪炳史册,却因为给父皇霸占了去,成了一个无名无份的男宠,空有经天纬地之才却无法施展……先生您真的甘心就这般安于现状吗?"
"太子,您不是在下,又怎知在下甘不甘心?"听雪轻然忽然这般说,已经来至殿中的柳怜枫脚步一顿,微微侧了头瞟了一眼已然站起身来的雪轻然道。
听柳怜枫声音中并未因为自己的话起丝毫的波澜,雪轻然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诧异,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刚刚是否错看了柳怜枫的反应,那双置于膝盖上的手并未因为他的话攥在一处。
顿了片刻,雪轻然才又接着说道,"这不该是人之常情吗?人向高处走……先生若是空生了一副人见人爱的皮囊也就算了,可先生却是满腹经纶……"又怎会就这般甘心雌伏他人身下?
"还是那句话,太子不是在下,所以不会明白……"头微微扬起,柳怜枫的脸上忽然现了抹沉静的笑容。
当年步入仕途不过是想报答他收留之恩,现在伴在他身边也是如此。又何况,他既已成了自己所爱之人,能这般的日日相伴已是他最大的幸福……
"先生该不会是想说然儿不懂情爱,所以不会明白吧?"声音不自觉的冷了几分,每一次看到面前男子为自己之外的人露出那般的表情,雪轻然的心都会莫名的收紧,一股无名的火气也会随之蔓延上来。
"太子既然知道在下安于现状的原因,又何须多言?"视线重新落回到殿门的方向,柳怜枫再度迈开了步子。
"先生……然儿虽然自知无论是琴艺,武功还是治国之策皆不如父皇,可然儿对先生的一番情意相较父皇的却不知要深上多少,难道先生一点都看不出来吗?"见柳怜枫又重新迈步往殿外走去,雪轻然忽然挑了挑眉毛。
脚步又顿了一顿,柳怜枫缓缓的低了头。虽然他今日既然将这番话说出口,自己便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装聋作哑,可是听雪轻然的声音中不知何时忽然多了些不确定的成分,为避免产生误会,迟疑了片刻,柳怜枫也还是再度迈了步子。
"怜枫……"一声低唤自身后响起,那与雪无痕由几分相像的嗓音竟让柳怜枫失了失神。
见柳怜枫身子忽然颤了一下,雪轻然便向前走了一步,"怜枫……他既不爱你,将你当成了音贵妃的替身,你又何苦非要留在他身边?你……就不能同然儿在一起吗?只要你肯……然儿就算是被当做父皇的替身也无所谓。"因为终将有一天,我会让你完全忘记他,让你心中只有我一人。
"此话到此为止……"听雪轻然越说越不成体统,柳怜枫的脸便冷了几分,"否则不要说在下不念师徒之情。"
"怜枫,然儿若是继位,依你的才学必会成为然儿的左膀右臂,那时你同然儿一道共同治理莹碧不是很好吗?那样你我二人便能朝夕相伴……"望着那道有些清冷的背影,雪轻然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君臣一心,珠联璧合……怜枫,你我二人或许会成为一段能够流传于后世,只属于你我的佳话,也说不定。"
"殿下还请谨言慎行。"
"先生,然儿说的都是实话,为何还要谨言慎行?"一抹轻笑在雪轻然的嘴角滑过,眼眸中忽然生出了一簇簇的火苗。
听雪轻然竟仿若未听到自己的警告一般继续说下去,柳怜枫便不再想与之多说什么,再度迈了步子往殿门口走去。
"怜枫,枫……"身形一闪,雪轻然便挡在了柳怜枫的身前,微微垂了视线,望着身高只及自己眼角的柳怜枫,眼眸中那一簇簇的小火苗越燃越大。
缓缓的抬了手,手指轻轻的抚上柳怜枫的面颊,雪轻然的眼眸黯了一黯,"枫……"
"殿下,请您自重……"同为男子,柳怜枫自然明白雪轻然眼眸中那星星点点的火苗意味着什么。面对了身手了得的雪轻然,柳怜枫的心头一跳,不由向后退了两步后心中忽然有了股不好的预感。
才萦绕到指尖上的触感顿去,雪轻然愣了一愣后便向前赶了两步,再度来到柳怜枫的面前,再度伸了手婆娑着柳怜枫的面颊,随后指尖便顺着面颊滑到柳怜枫的双唇之上。
轻柔温暖的感觉经由指尖传递开去,雪轻然心中一漾,便倾了身子,将自己的双唇贴上去。
"雪轻然。"见雪轻然竟然要强吻自己,柳怜枫的脸色一变,便抡了手臂。
"啪——"见柳怜枫竟要打自己嘴巴,伸手扣了柳怜枫手腕,随后扭了他的胳膊,将他的两只手反剪在背后的雪轻然不怒反笑,"枫,你觉得你会是然儿的对手吗?"
"雪轻然,你放开我,不然我喊人了。"双手被反剪在身后,柳怜枫心中惧意更甚。
非但对柳怜枫的威胁视而不见,与之相反,瞄了眼柳怜枫身侧不远处那根撑了殿顶的红漆大柱,雪轻然嘴角微微扬起,身形一转便用自己的身体将已经给他搂进怀内的柳怜枫抵在了柱子上。
"枫……"原本扣了柳怜枫手腕的双手环到柳怜枫的背后,随后隔着身上锦袍婆娑着他的腰身。
比想象中更柔软的身体,更加紧致且富有弹性的肌肉,身子紧紧的贴上柳怜枫的身体,低低的喘息声传来,"枫,你可知道,寻欢之时,身下压着别人,心中想到的却只有你……今日,你就给了然儿这一次吧!"
人被抵在柱子上,虽是多方努力挣扎,无奈雪轻然那如钳子一般的双臂却将自己箍的紧紧的,无论怎样努力都无法脱身。有心喊了人来又怕事情闹大,让他与雪无痕父子间生了嫌隙,万般无奈之下,柳怜枫只得低声道,"你就不怕皇上回来撞见?"
"父皇不会回来了。"低低的笑声自雪轻然的口中传来。
"你说什么?"所以他今日才会这般的有恃无恐?眼眸骤然眯起,柳怜枫心头一跳,声音中也不自觉的带了几分讶异,"你说皇上不会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寻他原本就是要告诉他这件事的,却不想竟成了这个样子。
话一出口雪轻然便有些后悔,现在听柳怜枫这般追问,雪轻然心中悔意更甚,迟疑了一下,他才低笑道,"苍帝今日送了一个美人给父皇,父皇现在该是风流快活着呢,又怎会回来?所以……枫,今夜然儿替你排解寂寞怎样?"说着原本婆娑在他腰身上的手便向他要带上的暗扣摸去。
"雪轻然,你放手……"身子给雪轻然死死的抵在殿内柱子上,柳怜枫急怒攻心,声音中竟隐隐带了些哭腔,"否则,即便你今日得手了,明日我也会以死明志。"
"明志,你向谁明志?那个只是把你当成替身,从未真正关心过你,爱过你的人吗?"似是听到了很好笑的事情,低笑之声再度在柳怜枫的耳边响起,说完,雪轻然便探了舌尖,轻轻抵过了柳怜枫的耳垂,"枫……男子间的欢爱,然儿可不一定逊于父皇啊……"说完,那只置于柳怜枫后腰上的手便抠开了腰带上的暗扣,扯下了柳怜枫长袍上的腰带。
定天下 第四十一章 骨肉重逢
"枫,男子间的欢爱,然儿可不一定逊于父皇啊!"低低的带着无限魅惑的声音在柳怜枫耳边响起的同时,雪轻然那只摸到柳怜枫腰带上暗扣的手便抠开了暗扣,扯下柳怜枫的腰带后又开始去撕扯柳怜枫身上长袍。
"雪轻然,你给我住手。"腰带被扯下来,柳怜枫的心在跌入谷底的同时一边挣扎着一边手忙脚乱的去掩已经给雪轻然扯开的衣领,"你若再这样胡闹,我便真的喊人了。"
"父皇不在馆驿,你就是喊了人来他们也不敢拿我怎样,"见给扯开些许的衣领处现了一片雪白的皮肤,雪轻然低低的抽了一口气后唇便贴了上去,"枫,你今日还是顺了然儿的意吧,不然若是伤了你,然儿该心疼了。"
"雪轻然。"眼见着只能任他为所欲为,自己却连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绝望之感立时便笼罩了下来。
"殿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随着那脚步声到了殿门口,殿门一推,一身水红色衣裙的玲珑便单膝跪在殿门口,"殿下……"
"滚。"本已有些急不可待的雪轻然即将得手,自然不愉,看都不看那跪在殿门口的侍女,便冷喝一声道。
"启禀殿下,礼部随驾的两名官员在正殿外候着,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面呈殿下。"人虽然被呵斥了,垂了视线的玲珑却并未有离开的意思。
十万火急!听了玲珑一番话雪轻然也才意识到自家父皇已经被苍霄压为人质,使团明日又要离开凌霄城这一切也还都要他这个莹碧的太子做主。
虽是有些不甘,雪轻然也还是在将头靠在柳怜枫身上喘息了片刻后松开环在柳怜枫腰上的手,向后退了两步,低头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蟒袍转身出了殿门。
"呼——"傻愣愣的看着雪轻然的身影步出殿门,消失在殿外愈发浓重的暮色中,柳怜枫长出了口气身子一软便顺着靠在背后的那根柱子滑坐在了地上。
"公子。"雪轻然离开,玲珑忙上前伸手想去搀扶脸色煞白的坐在地上,身子还不住的在颤抖的柳怜枫。
摆了摆手,示意玲珑不要扶他,又靠了柱子坐了片刻,直到因惊惧跳在一处的心渐渐平复,脸色有了些许缓和,柳怜枫才将手伸给玲珑,让她扶自己起来。
"太子爷也忒大胆了,昨日皇上还让人告诉他离公子远点,怎么今天就这么不像话了。"将柳怜枫扶起后玲珑一边从地上寻了他长袍外的腰带一边道。
"玲珑,皇上还未回来吗?"柳怜枫被玲珑扶起来后脸上惊吓的表情还未完全退去。
"还未回来。"给柳怜枫问,玲珑忙应道,"皇上若是回来了,太子又怎么敢这么欺负公子。"说着,玲珑便瞪了眼那半掩着的殿门,"这事若是给皇上知道了,他至少也要脱一层皮。"
"玲珑,这事除你我之外不可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眉毛轻蹙,低低的呵斥了一声满脸怒气的玲珑,见她给自己喝斥后虽还是一脸的不愉,却也低了头后柳怜枫又接着问道,"你刚说礼部的官员来寻太子,是确有其事还是你蒙骗他的?"
"回公子,确有其事。"见柳怜枫理好长袍后往殿内走去,玲珑忙上前两步伺候他在一侧太师椅上坐下后才接着说道,"公子也该是见过的,就是每日都会来给皇上请安的那两位侍郎,慌慌张张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奴婢问他们却都不肯说,只说是事关重大。"
"事关重大……"若有所思的重复了一遍玲珑告诉自己的最后几个字,柳怜枫的眉毛忽然皱了起来。
雪轻然说皇上今日不会回来,还说是因为苍帝送了他一名美女……即便是送了他美女的话,也该是带回馆驿,明日随驾一道回转莹碧才是,又怎会留宿皇宫。
而且……当时为雪轻然的轻薄所扰并未去过多的注意他话中的言外之意,现在细想起来,他竟然忽然跟自己说起了继位之后要自己辅佐他……这等忤逆的言语又怎会像是一向都谨慎小心的雪轻然所说出来的话?
难道说……身子一僵,柳怜枫的瞳孔便忽然放大了许多。
而且……即便是今日皇上不回馆驿,明日使团归国他也会必定一道归国。今日雪轻然的一番举动竟这般的有恃无恐,难道说……不但是今日,日后他也不会回来了?
本已有了些血色的脸立刻又白了几分,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柳怜枫的脸上忽然现了些惊惧之色。
"公子,您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奴婢去传太医?"见柳怜枫脸色突变,玲珑忙出声询问。
给玲珑的声音唤回了沉浸在惊恐之中的意识,柳怜枫长长的出了口气,缓缓的垂了视线,半晌才低声道,"无事。"
见柳怜枫神情有所缓和,玲珑也轻轻的出了口气后才快步走到琴案边上那只泥炉旁边,冲了半盏滚热的清茶端过来,递给柳怜枫,"公子,您喝点水吧。"
"玲珑,告诉古将军,让他寻了颖王来见我。"接了玲珑递过来的茶盏,嗪了口清茶,强自压下那股从心底生出来的因恐惧产生的寒意,柳怜枫脸上神情不觉凝重了几分。
"公子?您寻颖王来是要……"颖王曾说过若非性命攸关无法处理不要轻易让人寻他,今日的事刚刚都叮嘱了不让外人知晓,怎的忽然要寻颖王来?见柳怜枫神情凝重,玲珑便试探这问道。
"你去吧,我自有寻他来的道理。"未回答玲珑的问话,柳怜枫挥了挥手让她赶快去。
"那奴婢这就去了……"终究不放心他一个人在这殿内,又窥探了一下柳怜枫的脸色,见他点了点头后玲珑才又接着问,"要不要奴婢先唤了莺儿燕儿两个过来侍候公子……"
"不必,告诉古将军,天亮之前务必让颖王来见我。"
"是。"为柳怜枫脸上那抹非比寻常的凝重之感所感染,躬了身子,向柳怜枫福了一福后,玲珑便飞快的离了大殿。
望着玲珑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廊下风灯照不到的黑暗中,柳怜枫又再度长出了口气稍稍放松了身子,将后背靠到了太师椅上垫着的靠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轻柔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伴着殿门的轻响,玲珑又带着一身宫装的莺儿燕儿两个走了进来。
"如何?"抬头见进来的是玲珑,柳怜枫原本靠在靠垫上的后背立刻直了起来。
"古将军说立刻派人去寻,"径自来到柳怜枫面前,玲珑福了一福后接着说道,"将军还说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颖王爷一个时辰之内就会来见公子。"
一个时辰……抬头望望那殿门口的滴漏,却不想那原本金灿灿的计时器具大半都隐在了黑暗之中。直到此时,柳怜枫才发现,天竟然已经黑透了。
见状,跟在玲珑身后的莺儿燕儿两个忙来到殿内两旁放了宫灯的架子边上,伸手挑了蒙在宫灯上的薄纱。
纱巾被挑去,那数盏以夜明珠为光源的宫灯便先后亮了起来。本是冷色的夜明珠的珠光穿透罩与其上的琉璃灯壁透出了一抹柔和的光晕,有些阴沉昏暗的大殿也渐渐的亮了起来。
"公子,晚膳摆在哪里?"见灯掌起来,柳怜枫也还是愣愣的望着那殿门一侧立着的滴漏发呆,玲珑便低声问道。
依旧盯了那滴漏的铜壶发呆,过了许久,柳怜枫才低声道,"我不想吃,你们先去吃吧。"
"那怎么行,公子您忘了,寒亲王下午给您的药方不是写的要饭后一刻钟服用,您若是不肯吃饭那这药……"眉毛再度皱在一处,虽然并不知道柳怜枫到底在为何烦恼,但以他的表现来看多半是与皇上有关,所以,在看到柳怜枫依旧没什么反应后玲珑才又试探着加上句,"公子您若是因为不肯服药才好的伤寒又重犯了,皇上该担心了。"
"就摆到这殿里来吧!"视线虽然还是未离开那铜壶,柳怜枫这一次的反应却也积极了一点。
见他这般说,玲珑忙带了莺儿往备膳的小厨房去了。过了一会儿,便有小太监抬了一张方桌来,数名宫女拎了装着膳食的食盒进到殿内后便将数样米粥和荤素的小菜摆上了桌。
勉强咽了半碗薄粥,喝了汤药,柳怜枫就又重新坐到那张才坐了的太师椅上发呆。
撤去方桌,将殿内收拾停当,摒退了进来侍候的太监和宫女,让莺儿燕儿两个自去吃饭,待殿内只有柳怜枫和自己后玲珑才凑到柳怜枫跟前一边窥探着他的脸色一边低声问道,"从太子爷离开您的心情就不是很好,公子若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不妨说出来,就算是玲珑人轻言微没办法帮助公子,也强如公子在那里自行烦恼啊。"
"烦心的事?"转头望了眼满脸担忧的玲珑,柳怜枫低声道,"玲珑,皇上怕是出事了。"
皇上出事了?怎会?听柳怜枫忽然这般说,玲珑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俏脸上便出现了一抹怀疑的神情。
"若我猜的不错,今日馆驿内也不平静吧?"又抬头瞄了眼滴漏下那一滴滴滴下来的清水,柳怜枫低声道,"而且……今日备膳的那些太监和宫女的神情……你该注意到了吧。"低眉顺眼,目光谨慎,甚至连用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敢,偶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都是偷瞄的神情。
若不是皇上出事了的话,这些常年在雪无痕身边当值的宫人们又怎会这般的惶恐。
"公子……"玲珑也是个心思伶俐的人,给柳怜枫一提醒,很快便觉察到不妥,俏脸上现了些惊恐的同时还心存侥幸的问,"可是,若是连他们都已经知道皇上出事了,为什么公子会不知道。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知道。"若自己所猜不错的话,雪轻然原本是来告诉自己这件事的,可是……犹豫间忽然听细碎的声响从那关的严严实实的格子窗边传来,柳怜枫忙转头循声望去。
"公子?"顺着柳怜枫的视线望见那严丝合缝的窗棱间竟然探进来一把明晃晃的薄刃匕首,玲珑的身子一颤,便不由自主的去看身边的柳怜枫。
却不想,原本还皱了眉毛坐在太师椅上的柳怜枫已经站了起来,迈了大步往那窗边走去。待那匕首将扣在窗棱上的窗锁挑开,柳怜枫的人也恰好来到了那窗前。
随着窗子被推开,一张漂亮的面孔便探进殿来。
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的雪念音并未想到这窗边竟站了人。一只手把了窗子,另一只手撑在窗框上打算跃进来的身子便是一滞。
待借了殿内的光线认出面前站的竟是柳怜枫后,脸上便现了一抹微笑,"舅舅,念儿来了。"说完他便撑了窗框,纵身跃到殿内,在柳怜枫面前站定。
"念儿……"两年多不见,立在面前的青年与当初分别时虽未有太大的变化,脸上的神情却也开朗了不少,见雪念音笑嘻嘻的望着自己,柳怜枫心中忽然漫过了一阵酸楚,的双唇动了动,半晌,却只吐出来他的小名。
"舅舅可是想念儿了?"见柳怜枫眼中忽然现了些许泪光,雪念音笑道,"许久未见,舅舅还好吧。"
"念儿……"毕竟是自家姐姐亲生骨肉,雪年音一句舅舅刚出口,柳怜枫眼中的泪水便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舅舅一切都好,倒是念儿……去国离家,风餐露宿的……"抬了手,一如小时候一般以手掌婆娑着面前青年的脸,泪水虽是噼里啪啦的往下掉,柳怜枫脸上也还是现了盈盈的笑意。
咽了溢到眼眶内的泪水,雪念音伸手擦去柳怜枫脸上泪珠笑道,"以前念儿哭的时候都是舅舅守着替念儿擦眼泪,现在念儿大了,不哭了,怎的舅舅反而变小了。"
被雪念音的调侃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柳怜枫一边拭去脸上泪痕一边笑道,"念儿果然长大了。"说完,柳怜枫便将面前青年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见他以前的轻浮骄躁之气顿去,脸上虽然还透着些孩子气,人却稳重了不少,柳怜枫眼中立也不由现了几分惊喜,"念儿,跟舅舅殿内叙话。"说完,柳怜枫便伸手牵了雪念音的手将他往殿内带。
"舅舅,念儿今日还带了朋友来。"手给柳怜枫拉了,雪念音却未跟着柳怜枫走,反而转身望向身后那扇才给自己推开的窗子,见窗外并没有人影,便有些不悦的挑了挑眉,"你还不进来吗?你若是不进来就在外面冻着吧。"
你来探你的舅舅我为什么也要进去啊!隐身在暗处的凌九霄满脸的郁闷外加万般的无奈。不过听雪念音声音中威胁的意味十足,竟真想把自己留在这滴水成冰的殿外,就是百般的不愿,他也还是乖乖的现身出来,伸手扶了窗棂,跃进殿内。
"九霄,这就是我跟你说起过的,我舅舅柳怜枫。"待凌九霄反身掩好殿门后重新转过身来,雪念音也才将柳怜枫介绍给他。说完,雪念音又转身对正满脸好奇的打量着凌九霄的柳怜枫道,"凌九霄,念儿的酒友。"
酒友?把自己的灵隐教弃之不顾,陪了他游山玩水,又陪了他到了这万里之外天寒地冻的凌霄城他竟然用酒友两个字就算是把自己介绍了?凌九霄脸上现了抹有些尴尬的笑意的同时,心中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凌公子,念儿这两年出门在外,多亏了凌公子照看,在下在此拜谢了。"第一次见雪念音带了朋友来,柳怜枫在好奇的同时也未忘记向凌九霄打招呼。
"舅舅不用谢他,哪一次他喝醉了不都是我来给他善后。"未等凌九霄回答,雪念音便抢话道。
说完也不等凌九霄反驳,就反握了柳怜枫的手将他拉到了那煮茶的茶炉边上,自己动手搬了两张太师椅摆在放了茶盏的小几两侧,让柳怜枫坐了上手的位子后,冲了两盏清茶捧了一盏递给他,"舅舅,您喝茶。"
"玲珑。"见雪念音一番折腾后却只放了自己和他的座位,也只冲了自己和他的茶,将凌九霄完完全全忽略掉后,柳怜枫眼眸一闪便抿了双唇递了个眼色给玲珑。
"凌公子您请。"见柳怜枫瞟了她一眼,玲珑忙移了莲步来到凌九霄面前,福了一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九霄好歹也是灵隐教的一教之主,念着雪念音年纪小,平日里只有两人的时候斗斗嘴,给他欺负一下也就算了,现在他竟当了他人这般的轻视自己,心中更加不愉。虽是有心扭头就走,却顾忌着他若是真的一走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了,正窝着火立在窗边,见玲珑过来请他便寒着一张脸顺水推舟的来到小几边上,拉了把太师椅坐在柳怜枫的另一侧。
见他一张脸冷的若挂了霜一般,雪念音眼中反倒见了些笑意。伸手从托盘内拿了只白瓷的茶盏,冲了半盏清茶后双手捧了茶盏送到凌九霄的面前,"九霄,尝尝我莹碧的茶叶。"
定天下 第四十二章 留下
"九霄,尝尝我莹碧的茶叶。"冲了半盏清茶端到凌九霄面前,雪念音笑道。
莹碧的茶叶……怎的这话听起来好像自己从未去过莹碧似的?他人面前,你就那么不想与我扯上关系吗?眉毛轻轻皱起来,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盯了自己,凌九霄心中的不愉之情又增了几分。
"这可是顶级的贡茶呐!莹碧全境每年也就产那么十几两,因为舅舅喜欢,这茶叶只要一到碧落城就直接送到舅舅那,根本不入府库的。"见凌九霄虽然皱了眉毛盯着自己,却未伸手接茶,雪念音便笑道,"怎样?你不尝尝吗?"
听雪念音这般说,凌九霄盯了他手中那只白瓷的茶盏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了过来。
茶盏才接过来,一股淡淡的清香合了丝丝的水汽便飘进了鼻孔。如春日清晨草叶尖的露珠一般,本该是无味的,却又不知为何会给人一种清洌甘醇的感觉。
待那小小的半盏清茶入口,一抹柔和的清香便缓缓的溢满了口腔。与常喝的飞岚那满口留香的茶叶不司,更有别于最近在苍霄喝到的,浓郁又霸气的茶叶,口齿间那抹淡淡的香气似有若无,柔和绵甜,竟如江南那润物无声的春雨一般无声无息的透着股沁人心脾的甘醇。
见凌九霄嗪了茶水后先是微微愣了一愣,紧接着脸上的不愉之色便去了几分,雪念音嘴角上的笑意更浓。拎了桌上茶壶,又给对面凌九霄续了半盏茶水后他才转身问身旁柳怜枫,"舅舅心急火燎的唤了念儿来该不会是为了父皇吧?"
自己的这个舅舅身边亲人不多,打自己母妃去世后心里想着念着的也就只有自己和自己那个平白辜负了他一片深情的父皇了。自己现在好好的坐在他身边,那让他牵肠挂肚的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念儿,你可知你父皇出什么事了?"给雪念音问,柳怜枫噙在嘴角上的笑容就去了几分。
柳怜枫这般问,捧了茶盏的雪念音便于对面的凌九霄对视了一眼之后才奇怪的问,"怎么,舅舅竟是不知?"
视线从雪念音身上转到他对面凌九霄身上,又转回来,虽未说话,柳怜枫的心却不知不觉的提了起来。
"太子未告诉舅舅?"这么件天大的事,就算是还未传扬出去,柳怜枫也不该一无所知啊?虽然看柳怜枫的反应他该是不知道,雪念音也还是又问了一句。
"太子刚刚才来过,只不过……"侍立在一侧的玲珑见雪念音问就忍不住插嘴道。
"玲珑,刚才我跟你说什么了?"玲珑突然插话,柳怜枫怕她把刚才的事情说出去,惹恼了雪念音便瞟了眼她道。
"奴婢不过是想说太子并未跟公子您说皇上出什么事了。"给柳怜枫呵斥,玲珑虽有些不甘,却也还是规规矩矩的向着雪念音福了一福说道。
"念儿,皇上他出了什么事了?"
放了手中茶壶,雪念音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凌九霄,见他的眉毛也微微蹙在一处后雪念音才说道,"父皇和岚帝一道被苍霄扣为人质了。"
扣为人质……在见到雪念音之前,柳怜枫也曾猜想过雪无痕到底出了事情会让他无法回到馆驿。虽不愿意,他也还是将最坏的情况考虑到了,却未想到事情还是出了自己原先的料想。直愣愣的看着雪念音,柳怜枫本已提起来的心霎时便沉了下去,大病初愈后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一白。
"舅舅。"柳怜枫脸色不是很好看,雪念音便有些担心的将手覆在柳怜枫的手背上。觉察到柳怜枫那给自己握了的手竟冷的可怕,雪念音脸上担忧的神情不自觉的又加重了几分。
最初的震惊过去后,迷惑与不解接踵而至。手虽然给雪念音握了,柳怜枫却并未觉察到。
作为莹碧的君主,虽然以雪无痕为质就等于是以整个莹碧为质,可以他为质也等于是与莹碧为敌。
又何况,普天之下都知道这一次雪无痕是受了苍霄的邀清前来观礼。人肯到苍霄来便是对苍霄的信任,结果却给扣下来,这岂不是失信于天下,苍霄又怎会有这般大的胆子?
而且,按照刚才雪念音所说的,不但是他,就连岚帝轩辕亦也一道被扣为人质,同时与两大帝国为敌……沉吟了半晌之后,柳怜枫才问道,"什么理由?"
"三帝宴饮,苍帝意外暴亡,父皇和岚帝自愿留在苍霄协助调查原因,待水落石出之后再回国。
"自愿?"即便是普通人也不会自愿留下作为人质吧,又何况是两大帝国的君主。低低的重复了一遍雪念音的话,柳怜枫缓缓垂了头,视线落在身侧红泥炭炉内那抹红亮的炭火上,片刻,眼眸便眯在了一处。
"苍霄的人是这么说的。"说完,雪念音放了握着柳怜枫的手,忽然微微扬了嘴角,"小舅舅想不想知道念儿从别处得来的小道消息?"
侧过脸,视线又重新回到雪念音身上,柳怜枫等他说下去。
"给念儿消息的人说,煜亲王蓝煜是以咱们莹碧和飞岚两国使团所有人的性命为交换条件才留住了父皇和岚帝。"
"是吗?"竟然用使团内所有人的性命为条件……所以他不得已才会留下来的?可是,这又有些说不通……伸手从面前小几上捧了那斟了半盏茶水的细瓷茶盏,盯着白瓷茶盏中漾着的那一抹淡碧色,柳怜枫陷入了沉思。
虽然说相识之时雪无痕已是莹碧的君主,为皇子时争位夺嫡的手段自己未曾见识过。可是,以自己跟在他身边也十几年,对他的脾气秉性也多少有些了解。
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甚至除了自己姐姐之外,可以说是无情无义的君王,这个处处以莹碧的利益为最先考虑人也该是知道国不可一日无主,更应该知道整个使团的性命虽重却绝对不会重过他这个一国之君的安危。
而且……虽未抬头柳怜枫也还是瞟了眼身侧的雪念音,这孩子虽出现在凌霄城,却并不在使团随行人员的名单内,他该是莹碧隐在苍霄势力的主事之人。有了念儿和那些人相助,雪无痕应该很轻松的就能逃回莹碧去……
"父皇虽然被苍霄扣为人质,却并不会有性命之忧,舅舅也不用太过担心。"柳怜枫垂了头不说话,雪念音以为他在替雪无痕的安危担忧,便劝慰道,"苍霄强扣了父皇不过是想以此制衡莹碧,父皇若是出什么意外,蓝煜非但达不到目的还会适得其反。"
"不单是为了制衡莹碧。"怔忪的望着捧在手中白瓷茶盏内升起来的雾气,柳怜枫似是自言自语,"国不可一日无君,国君久不归国大权难免旁落,朝内因争权夺利引发的派系间争斗就会加剧……无论是我莹碧还是飞岚,太子虽然已经开始打理朝政,却还未到独当一面的地步,若是继位的话国君又并未亡故于情理立法都说不通,时间久一些怕是会引发内乱吧!"
若是因为皇帝不能回国,太子自行继位,天无二日,分属于新帝和前任皇帝的势力必定会是一番恶斗,两败俱伤在所难免,内乱也还是会起来。苍霄虽冒了失信天下的风险扣了两帝,却可以不发一兵一辛便让两国陷入内乱,苍霄这位煜亲王的胆子果然够大,人也够阴险歹毒。
而且,万一内乱起来,苍霄有了两帝作为筹码,也就有了替君主平乱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出兵。想到今日雪轻然忽然转变的态度,柳怜枫忧虑更甚。
有些诧异的望着身侧低了头的柳怜枫,雪念音呆了一呆后才说道,"按着舅舅的说法,是必须尽快救父皇出来了?"
"也不是越快越好,"依旧低着头望着手心里面那盏袅袅的清茶,仿若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心中那越来越加剧的不安,再理了理思路后柳怜枫接着说道,"虽是放了使团回国,条件却是皇上留下作为人质。只要皇上还在凌霄城,我莹碧的使团在苍霄的境内就是安全的。可是皇上若是失踪,使团也就该危险了。"
"这么说还要等使团出了苍霄才能救人?"柳怜枫话音才落,雪念音便追问道。
"念儿要救吗?"嘴角上忽然现了抹笑意,柳怜枫转头望向身侧的青年道。
"救,自己的父皇深陷苍霄,念儿又岂有不救之理。"
他那般的让你失望,你却还是这般待他……念儿……未曾想到雪念音答的竟然这般斩钉截铁,柳怜枫心中忽然酸了一酸重又转回头来说道,"念儿若是真心实意的想救皇上就不要给太子知道了。
"不让轻然知道?为何?"雪轻然毕竟是莹碧的储君,父皇不在,这么大的事不是至少该知会他一声吗?听完柳怜枫的话,雪念音便有些不解的追问。
这……看了眼自己另一侧的凌九霄柳怜枫欲言又止。虽说看雪念音对他的态度,该是当他为可心之人,可毕竟事关了莹碧的江山社稷,柳怜枫便有些犹豫。
"舅舅放心,九霄是念儿可以性命相托之人,今日舅舅的话他就是烂进肚子里面也绝对不会吐出半个字。"猜出柳怜枫担心的什么,雪念音便笑道。
忽然听他这般的评论自己,雪念音对面,凌九霄的呼吸便是一滞。待微启了双唇,满脸震惊的从对面雪念音和身侧柳怜枫脸上表情中确认到自己果然未听错后他才缓缓的合上了双唇,郁结在胸口中因他冷淡了自己而产生的怨气顿时消散于无形。
非但如此,避开柳怜枫半是探究半是惊讶的视线后,凌九霄心中微漾的同时,嘴角上竟隐了一抹难以觉察到的笑意。
只不过,还未来得及回味心中的那份感动,和那莫名其妙忽然生出来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雪念音接下来的话就又将他本已经有些飞起来的心毫不留情的重新打入谷底。
"又何况他那个心里想的,嘴上念的,日里夜里无时无刻不想的心上人也同父皇一道给苍霄一道扣下了,就算他不念及跟念儿的这点交情也还是会顾忌到他那个单恋了二十多年的人的安全。"有些幽怨的瞄了眼将笑未笑的凌九霄,雪念音嘟了双唇凉凉的补充道。
脸上一郁,凌九霄忘了眼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的雪念音片刻忽然站起身来,"今晚承蒙怜枫公子款待,九霄谢过了。"说着凌九霄便向柳怜枫抱了抱拳,"不过,公子和颖王爷谈论的是国家大事,九霄还是回避的好。"说完他便头也不回的来到大殿门口,开了殿门出了大殿后又反带了殿门。
这两人之间该不会真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吧?品了品雪念音话中的滋味,又望望那显见是有些羞恼的凌九霄离去的背影柳怜枫张了张口,"凌公子……"
"舅舅不用理他,他就这个脾气,一会儿念儿哄一哄就没事了。"看柳怜枫的视线追着凌九霄落在那两扇重新关紧了的殿门,雪念音便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舅舅刚刚为什么说不让念儿告诉太子?"
"太子他……"见雪念音脸上笑意盈盈竟是毫不担心,柳怜枫在轻轻叹了口气的同时便将话题转到了雪轻然的身上,"舅舅若是猜的不错的话,他虽还未有不臣之心,多半却也生了提前继位的打算吧!"他若是知道了,一旦从中阻挠,不但是皇上,念儿也怕是该危险了。
后面的话虽然未说出来,给柳怜枫这般的点拨,雪念音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讶异,在确认柳怜枫不是在开玩笑后,雪念音便郑重的点了点头,"念儿明白了,舅舅跟着使团回国一路上也要多加小心。"
虽开衙建府之后便不常见太子,雪轻然对自家舅舅的痴念他却也看的一清二楚。想了想,雪念音又补充道,"不然念儿调派几名高手一路护送了舅舅回碧落城?"
"念儿……"犹豫了一下,柳怜枫才说道,"舅舅知道,我若是留下便会成为念儿的累赘,可是……"可是我还是想留下……垂了头,掩了眼中的那一抹情愫,柳怜枫便不再说话。
雪念音本是认真听着柳怜枫说话,见他话说了一半忽然没了下文,愣了一下也才明白他的意思竟是想要留下来,便有些犹豫的问道,"这凌霄城太过危险,舅舅不怕吗?"
依旧低着头,柳怜枫缓缓的摇了摇头。
"既是这样……"见柳怜枫虽未说话,放于腿上的双手却缓缓的攥成了拳头,知道他已经下定了决心,雪念音想了想才接着说道,"舅舅若是想留下就得变换了身份,隐蔽了行踪,虽是吃穿不愁却无法与宫中的生活相比……"
"舅舅不在乎,只要能留在凌霄城。"留在离他最近的地方。雪念音吐了口风,柳怜枫忙抬起头来,满怀希望的望向身侧的青年。给柳怜枫那双漆黑的眼睛盯了,雪念音便轻轻的叹了口气,"父皇还是身在不中不知福啊!既然舅舅已经决定留下来,那念儿便去想办法在天亮之前先带舅舅离开馆驿。"
"念儿……有劳了。"
"玲珑,你去替你家主子收拾东西。"视线转向立在一侧,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的玲珑后,雪念音道。
"王爷能否带上玲珑?"虽是听到了雪念音的吩咐,玲珑非但未动,反而双膝一弯便跪在了地上,"公子一个人留在苍霄奴婢不放心,王爷您也带了奴婢一道走吧。"
"留在这凌霄城万一暴露了身份可是会有性命之忧,你不怕吗?"微微侧转了身面对了跪在自己身侧的玲珑,雪念音道。
"奴婢不怕,奴婢应过小姐一定要照顾好公子,只要能跟在公子身边,奴婢什么都不怕。"
见玲珑几句话说下来竟有几分巾帼英雄的气势,雪念音忍便轻轻扬了嘴角。自己还有该做的事情要做,自然不能时时伴了自家舅舅,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又聪明伶俐的丫头跟着他自己也还放心,想到这里雪念音便笑道,"既是这样,你便去准备吧!"
"是,那奴婢这就去了。"雪念音既然应了要带着自己走,玲珑便重新站起来,向两人福了一福后转身离开。
"呐,既然玲珑去替你收拾东西去了,舅舅便在这里等念儿回来接了舅舅出去。"目送玲珑出了大殿,雪念音也才站起身来。
"念儿,你多加小心。"虽然知道现在的雪念音与几年前那个任性的雪念音已不可同日而语,柳怜枫也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在他身后叮嘱道。
"舅舅,念儿去了。"给了柳怜枫一个让他放心的笑容,雪念音便出了大殿。
重新带好殿门,雪念音立在殿门口的台阶上环视了一下四周,待寻见满天星光下屋脊上那一道黑色的影子后,他的后脸上便现了抹戏谑。
施展轻功,跃上屋脊,挨了坐在屋脊之上的凌九霄坐下,雪念音低低笑道,"九霄,你这般的反应,是在生小环的气呢?或者……是你自己的气?"
定天下 第四十三章 离开
"九霄,你这般的反应,是在生小环的气呢?还是你自己的?"与凌九霄脸上那极为明显的恼怒与烦闷不同,立了双腿,将双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侧了头望向身边人的雪念音脸上满是戏谑之情。
自己是在生谁的气?给雪念音一问,凌九霄忽然有些怔忪。
是啊,自己到底是在生谁的气呢?生身边这人的?虽然刚才他对自己虽多有慢待,但若是真的因此就给气到自己岂不是小肚鸡肠?若是生自己的气,自己也并未做错什么啊?
这样说来,他并未有什么气好生的,可是……为何他的胸口会忽然这般堵得难受?给郁结在那里的一团火搅得他心神不宁?转头看了看坐在身侧笑意盈盈的望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的眼眸闪了一闪。
"你若是生小环的气,那小环现在就给你赔不是。"见凌九霄脸上的怒气因为自己的问话减去了几分,雪念音便抿了薄唇低笑道,"不过九霄若是在生自己的气,那可就只有自己慢慢开解了,旁人可是帮不上的。"
事情本是因他而起,怎么到头来竟然反倒好像是自己无理取闹?听雪念音这般说,凌九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苦笑,意志也忽然有些消沉。
"好了,九霄,小环都给你赔不是了,不气了哈!"伸手拍拍身侧人的肩膀后雪念音站起身来,"我现在有件要紧事要办,你帮我陪陪我舅舅。"玲珑不在,留了他一个人在殿内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现在跟着的这位灵敏教的教主正好派上用场。把事情给凌九霄交代了之后雪念音便要离开。
"小环……"见雪念音竟是要离开,凌九霄忙追着他的背影问道,"你不恨他吗?"
你那般的爱那个人,怜枫公子又是他最为宠爱的人,你不是应该恨他吗?却又为何会和他这般的亲近?
"凌九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恨舅舅了?"骤然回过身,雪念音脸上便现了抹不愉之色。
"我只是……随便问问。"见过雪念音脸上忽然出现了种他从未见过的恼怒,凌九霄自知多年是触到了雪念音的痛处,便有些后悔。停了片刻他又低声说道,"我去陪怜枫公子。"说着,他便一边躲闪了雪念音凌厉的视线,一边往屋檐边上卖了两步,打算跃进院内。
九霄……身形一晃,那屋檐边上便失了雪念音的的身影,紧接着怀中一暖,那一身黑衣的青年便扑入了凌九霄的怀内。
月下观美人,今天的夜晚,天上虽没有那轮圆月,漫天的星光却也让凌九霄将怀中人看的清清楚楚。
身子僵了一僵,低头望望怀中人那张漂亮的不像话的脸,凌九霄的心中不知为何忽然软了一块,迟疑了片刻,他的手臂便环上了雪念音的后背。
是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般的贪恋这个人的怀抱呢?这般的温暖,又是这般的结识,仿若能替自己挡下所有的痛苦与彷徨。人给凌九霄抱住,寻求安慰一般的恨不得将整个人都缩进他怀中的雪念音合了双眸。
"小环,"眼眸再度暗了暗,环在雪念音腰间的手臂来回摩挲着雪念音的后背,凌九霄低声安慰道,"触了你的痛处是我不好,我给你赔罪可好?"
"恨啊!"自己所爱之人竟对他体贴备至,自己为何不恨?一声低叹闷闷的从凌九霄怀内传来,雪念音的声音忽然小了不少,"有一段时间我恨不能杀了他……可是每一次大闹后,都是他守了遍体鳞伤情绪失控的我,安抚我,安慰我。"若没有他那时的日日相伴,自己即便是活着,怕也已经堕入黑暗之渊,因无法自拔而自生自灭了吧!
待到后来,在知道原来他竟同自己一样,在那个人眼中不过是母妃的一个影子的时候,雪念音也才知道,这世上只有柳怜枫才能了解自己的感受,也只有他才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九霄,舅舅已经是小环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自动忽视掉了那个极端不负责任的父皇后,雪念音接着说道,"所以就算是为了他,小环这次无论怎样都要救了父皇出来。"
"知道了。"雪念音看不见的地方,揽了他的凌九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而且,小环若猜的不错的话,九霄也想救了你的那个心上人吧。"虽未说,可是最初听到轩辕亦被扣的消息时,凌九霄脸上的震惊与担心之情雪念音也还记得清清楚楚。
话音落后,觉察到那摩挲在自己后背的大手一滞,雪念音身形一转便从凌九霄的怀抱脱出,"所以,九霄就帮小环把你我曾经爱过的人一道救出来吧!"
"小环,我……"面对了满脸含笑看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的眉毛再度皱了一皱,"我……"
"梆——梆——梆——"
"咣——咣——咣——"
三更了。更梆之声远远的传来,雪念音和凌九霄同时一震。
"我去了。"敛了脸上的戏谑之情,与凌九霄对视了一眼之后,雪念音转身沿着大殿的屋脊往远处去了。
目送雪念音往殿前而去,知道那道淡色的影子几纵之后没入层层叠叠的屋脊,凌九霄也才从屋脊上跃下来,轻轻推开了殿门。
大殿内,柳怜枫坐在琴案后面正低头摸索着置于案上的那张古琴,听殿门轻响,他便抬起头来,见凌九霄买不进来后反身掩了大殿的殿门后向自己走来,柳怜枫便从琴凳上站起身来,"凌公子,这边请。"言罢,柳怜枫便摆了摆手,示意凌九霄和他一道重新回到刚才坐了的那摆了茶壶茶盏的小几边上。
"怜枫公子你请。"迈步来到柳怜枫面前,等他坐下后,凌九霄才换了长袍在刚才坐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
面前这同他打招呼的人该是比自己要小上许多,可不知为何,与之单独相处凌九霄竟少了平日与其他人相处时的洒脱,变的拘谨了不少,一颗心也悬在半空将落不落的。
这感觉,该是怕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吧。可是为何会怕,凌九霄却有些说不出来。
弃了壶内残茶,重新取了茶叶,洗过,冲泡好。待茶香起来,柳怜枫又重新拿了一只白瓷茶盏,倒了半盏清茶后递到凌九霄面前,"凌公子请喝茶。"
道了声谢,接过柳怜枫递过来的茶盏,凌九霄便垂了视线,小口的噙着那温热的甘洌的茶汤。
大约三十出头的年纪,白白净净的瓜子脸英气逼人。两道浓重的剑眉,眉角上带了一点点剑锋。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幽谷清潭一般幽深,高且笔直的鼻梁下薄唇微微抿在一处。虽是微微垂了视线,安安静静的品着茶,却在不经意间透出些许的沉稳与桀骜。
这人竟真的给自家念儿哄好了?
给自己倒了盏清茶,小口的品着,柳怜枫的视线便落在了身侧凌九霄的身上。见他脸上原本的恼怒之气竟是荡然无存,仿若刚才之事未曾发生一般面色如常,柳怜枫便轻轻扬了嘴角低笑道,"凌公子跟念儿的感情好像很好啊。"
柳怜枫的话音才落,那捧了茶盏认真喝茶,或者说是装作认真喝茶的凌九霄便呛了一口茶水。
转头望望满脸笑容的望着自己的柳怜枫,凌九霄其实很想说最开始是他生拉硬扯的拽了自己游山玩水的好不好,然后自己不过是随便问了一句要不要陪了他回去他就顺杆爬的把自己拐带到了莹碧好不好,现在干脆连原因都不说就被他在三更半夜的时候从暖呼呼的被子里面揪起来带到了这个莹碧的驿馆……
望着柳怜枫脸上的笑意,这一肚子的话到了嘴边竟成了,"在下也不过是同颖王在惠州结识后,一道游历天下而已。"
惠州啊!凌九霄忽然提到了飞岚惠州,柳怜枫的眼眸便暗了一暗,脸上现了些许怀念之色。
惠州的墨湖便是自己姐姐最初卖艺的地方,也是最初见到自己所爱之人的地方……那一艘摇摆的楼船,还有楼船船头那一身青缎锦袍的抚琴之人,竟然穿透了封尘许久的往事浮现在眼前,柳怜枫嘴角上便漾了一抹微笑……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雪无痕的情景。
而且,除此之外,惠州也还是自己与小寒第一次相见的地方,现今念儿那孩子会在惠州遇到了面前这人,并把他带到了自己面前……
有些怔忪的柳怜枫忽然抿了双唇,"惠州是个好地方啊。"
是吗?本座可不觉得!一次惠州之行虽然让他再度见到了心心念念着的小亦,却也让他认识了这么一个狗皮膏药一般黏在身上便彻也扯不下,撕也撕不掉的莹碧颖王欧楚环……不对,是雪念音。
想到了从飞岚到莹碧,再到苍霄的种种遭遇,凌九霄的心里忽然如打翻了调料瓶子一般五味杂陈,脸上的表情也有些阴晴不定。
柳怜枫被凌九霄勾出了多少年前的记忆,不知不觉的沉浸在了对往昔的回忆之中,凌九霄也因为柳怜枫的一番话想到了与雪念音相遇之后的种种,两人都不说话,这大殿内便又静了下来。
"吱——"一声轻响,正门那两扇厚重的门板便被轻轻推开。
扰了这殿内静谧气氛,怀里抱着一个包袱的玲珑进到殿内后将包袱放到一侧的太师椅上,后又向柳怜枫和凌九霄福了一幅,立到了柳怜枫的身侧。
又过了片刻,殿门再度被推开。透过两扇殿门的门缝,一身黑色夜行衣从窄窄的门缝溜进来的雪念音径自来到柳怜枫的面前道,"舅舅,马车准备好了,可以走了。"
雪念音的声音惊醒了陷入沉思,甚至连玲珑进来都未注意到的柳怜枫。抬头看看面前的雪念音,又转头看看已经从太师椅上拎了包袱的玲珑后,柳怜枫站起身来,视线有些不舍的落在了身后不远处那张置于琴案之上的古琴上。片刻,低头理了理身上长袍后,柳怜枫才低声说道,"走吧!"
那琴是柳家祖传之物,是自己母妃去世后留给自家舅舅的,他自然难舍。快走了两步,伸手接了玲珑手中的包袱,雪念音便说道,"玲珑,把你家公子的琴抱上。"
"不必……"虽是难舍那琴,可是若带了实在不方便,听雪念音说要玲珑抱了,柳怜枫忙道。
"是。"听雪念音要她抱了自己主子的琴,玲珑脸上一喜,忙紧走了两步,从一侧取了套琴的套子,套了那张古琴后便牢牢的抱在怀内。
"走吧!"见玲珑喜形于色,小心翼翼的抱了柳怜枫的古琴跟在他身后,雪念音便再度推了殿门带着柳怜枫和玲珑两个出了殿门,从大殿的屋檐下往殿后的小角门绕过去。
一刻钟后,一辆围了湖蓝色幔帐的四轮马车从莹碧驿馆与苍霄皇宫凌霄宫相连的宫门出去后沿着宫墙前行了数里之遥,从凌霄宫的后角门出去。
待第二日莹碧使团临行前发觉到柳怜枫和玲珑两人失踪时,他们已经在凌霄城中一座不甚起眼的院落内安顿下来。
立在屋脊上,望着那辆四轮马车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雪念音转头望向身侧的凌九霄,"横竖也睡不着,九霄,你带我去见一个人好不好?"
"谁?"这苍霄他是第一次来,又没有什么相熟之人,能有什么人要自己带了去见的?转头去雪念音对视了一下,凌九霄有些不明所以的问道。
"自然是你那个心上人最为宠爱的九皇子,本王最为喜爱的铸剑山庄少庄主喽。"
"寒亲王?你见他做什么?"眼眸微微眯起来,凌九霄眼中忽然多了些危险的成分。
"凌九霄,你该不会真的以为只靠莹碧的力量就能顺利的把父皇救出来吧?"摆了一副直到今日我也才有些了解你是多么的……天真……的神情将身侧凌九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直到凌九霄的那一张脸在自己的视线下黑的不能看了,雪念音才又加了一句,"还是说,凌大教主您有办法救了人家的亲亲父皇出来?"
"若想见他你自己去见就好了,为什么要我陪着?"黑着一张脸,凌九霄向对面抱了肩膀笑的云淡风轻的雪念音道。
"人家要是报了自己的名字一定会被一句不认识打发了,所以为了确保能见到他,就当然是要借了您灵隐教教主的身份啦!"嘴角轻扬,雪念音的脸上便现了一个你还是真笨啊的神情。
"是吗?可是本座以为相对于灵隐教教主的身份,颖王您那个荷花公子的名号应该更为响亮才对啊?"剑眉微微立起来,凌九霄瞟了眼对面的青年后冷冷的说道。
"九霄……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可爱啊!"听凌九霄忽然拿了自己那个曾经以为很拽,结果却跟采花大盗联系起来的荷花公子的名号出来说,雪念音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原本眉飞色舞的脸上便是抑一郁。
但是只过了片刻,雪念音脸上的不愉便一扫而空。向前迈了一步,转了身与凌九霄并肩而立之后,雪念音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凌教主莫非真的老了?竟然连小环早就不是什么荷花公子这件事情都忘了……哎!果然岁月不饶人啊。"说着雪念音便满怀同情的伸手扶了凌九霄的手臂,"不过你放心,小环是不会因为你老的有些糊涂了就抛弃你的。"
才有些和缓的脸又黑了几分,压下心中不断涌上来的想一掌拍死面前这人的冲动,死死的咬了咬后牙槽,凌九霄才转身沿着屋脊往飞岚君臣所居的驿馆而去。
呵呵,见凌九霄寒着一张脸,泄愤一般脚不沾地的眨眼间就出去数丈,雪念音便抿了双唇跟了过去。
定天下 第四十四章 飞岚驿馆
"所以你们就来见我来?"一身窄袖长袍,尘在前殿主座太师椅上的水寒满脸郁闷的望着宝座黑着一张脸给自己讲述事情经过的凌九霄,等他说完后端了身侧小几上茶盏,噙了口茶水润润喉咙的时候,他才问道。
"是呀!不然这天寒地冻的,又是大半夜的本王没事跑来这里干什么?"凌九霄一侧,同样端了茶盏一口口噙着茶水的雪念音抬了头,有些幽怨的瞄了一眼主座上的水寒,"既然寒王爷和本王同病相怜,都把自家亲爱的父皇丢了,莹碧和飞岚就该好好合作,争取早日救出两国的君主,你说是不是?小寒?"
雪念音那一声婉转幽怨的小寒一传进耳朵,主位上的水寒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冷战,同时手臂上的鸡皮疙瘩也一排挨着一排的先后冒了起来。
"所以,你其实是莹碧的颖王了?"惠州那个调戏了自己,又名扬天下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竟然成了莹碧的颖王?或者说是原本就是隐藏了真实身份的颖王雪念音?
抖了抖,抖落了身上的鸡皮疙瘩,瞟了眼满怀期待的盯着自己的雪念音,水寒白净净的脸上郁闷之情更甚。
"不信?"见水寒满脸阴郁的盯着自己,雪念音想了想便伸手从怀内摸了一只小小的锦囊向着水寒扔了过去。
抬手接了那锦囊,水寒便垂了视线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只只有鸭蛋大小的锦囊。锦囊是由鲛丝织成,银红色的底色上以缂金丝走银线的手法织了一只张牙舞爪的四爪金龙。金灿灿的龙身下面角落处同样用缂丝的手法织了一个小小的颖字。
那难得一见的鲛丝,织的花纹又是四爪的金龙,若是按规制和做工来看这东西到也该是一国王爷的贴身之物。水寒看了看手中的锦囊,又瞄了眼重新端了茶盏的雪念音后才伸手抽开锦囊上那根明黄色的丝绦,把里面的东西到在了自己掌心上。
手心一沉,一枚小巧的纯金印章便到了水寒的掌心之上。印章以趴伏与印上呈守护姿势的一条四爪金龙为印纽,印纽正中,微微躬起来的龙身上系了一截明黄色的丝线,丝线上坠了一颗小小的玉珠。
反手拿起手心中的那枚纯金印章,翻转过来后水寒的视线便落在了印文上,见那上面以古朴的篆体阳刻了几个字:颖王念……后面一个字竟被连根铲除?
秀气的眉毛轻轻皱了皱,水寒两根手指捏了印纽,将印章的正面翻转过来,对了斜对面正噙着茶水的雪念音后,便向着他挑了挑眉毛。
"啊。"望着自己印章上那缺了的一块,雪念音张了张嘴,思量了片刻才有些心虚的笑道,"最后那个字工匠铸的不合本王心意,本王想重新刻来着.结果反而越刻越难看,最后干脆铲了去……"似是也觉得自己的话越说越不像样,雪念音的声音越来越小。环视了一眼殿内诸人,见他们一个个神情古怪,雪念音脸上便现了一抹尴尬。
竟然把自己的印信弄成这样……这位颖王还真是……只能说是不拘小节了吧!
暗自翻了一个白眼,水寒将那枚纯金的印信重新装入锦囊中后,又抛回给雪念音后道,"就向颖王说的,既然莹碧和飞岚的目的一样,一同进退也是理所当然,只不过这件事水寒一个人做不了主,还得等太子和静亲王来做主。"说罢,水寒又歪着头想了想水寒便转头命令道"春梅,去请静亲王太子和红叶来。"
"是。"低应了一声,春梅向着水寒福了一福之后便往殿门口走去。却不想,她人才出了大殿,人影一闪一身窄袖长袍,披了捡貂裘大氅的轩辕静便出现在正殿殿门前的台阶上。
轩辕静原夺因为和红叶说好要留在凌霄城,在拣选留在凌霄城中所用到的衣饰物品,听暗卫们说灵隐教教主凌九霄前来求见水寒,知道凌九霄和水寒过节的轩辕静也才会抱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加了件大氅跑到大殿来看热闹。
"王爷,您来了,主子正让属下寻您呢。"看轩辕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春梅便迎上前蹲了身子向着他福了一福。
"寻我?何事?"愣了一愣后轩辕静才问道。
"王爷您进去就知道了,属下还要去寻了太子和红总管来。"
"既是如此,你去吧!"点了点头,算作是知道了,轩辕静又向前行了两步,来到大殿的殿门口,向给夜明珠照的甚是明亮的大殿内望去。
一眼望见凌九霄身侧端了茶盏喝茶的雪念音,轩辕静便愣了一愣。这人……好像在哪里见过,可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究竟是在哪里见过了。
而且,看情形他该是和凌九霄一起的吧!瞄了眼雪念音身侧的凌九霄,再望望那端着茶盏的雪念音,才迈了一只脚进殿的轩辕静身子便是一顿,一张俏脸上也现了抹狐疑之色。
还有这殿内的气氛……自家寒儿一张清秀的小脸上满是郁闷,凌九霄的一张老脸也是黑的不能再黑了,唯一能看的就只有他身旁的这青年了,可是他……为什么会坐在凌九霄的上手?
本是想来看热闹的,别热闹没看成反而惹祸上身。立在门口一脚门内一脚门外的轩辕静其实很想把那只已经迈进殿内的脚再偷偷的抽回来。
可是,自家寒儿说有事商议不进去又不行。犹豫了半晌,轩辕静才轻手轻脚的迈了那道高高的门槛,进到殿内后便不声不响的尽量不引起别人注意的点了脚尖往殿内他常坐的太师椅上蹭过去。
"静皇叔,您来了。"少年清亮的声音响起,让如黄花鱼一般溜着边的往殿内蹭的轩辕静身子震了一震。
真是的,人家都这么偷偷摸摸的快赶上梁上盟的小贼了,怎么还是给看见了啊!嘟了双唇,郁闷的伸手扯了扯窄袖锦袍的袖口,轩辕静一转头,面向了殿内水寒俏脸上立刻堆了抹笑意,"寒儿唤了皇叔来有什么事情要商议啊。
"静皇叔。"轩辕静进到殿内来,水寒便让出了自己所坐的主座,坐到了轩辕静常坐的下手那张太师椅上。一旁夏荷和秋菊两个忙上前重新换了清茶上来。
"春梅说寒儿有事情同静皇叔商议,是什么事啊。"端了茶盏,俏脸上现了抹笑意,轩辕静瞄了眼客座上的雪念音,又看了看他身侧的凌九霄后才望向坐在自己下手的水寒。
"事情等天鸿和红叶来了再说,之前请静皇叔先见见这两个人。"说着水寒便望向对面雪念音
和凌九霄,"灵隐教的教主夫人和静皇叔是旧识,寒儿就不用介绍了,这位嘛……"视线落在凌九霄身旁的雪念音身上,顿了一顿,水寒也还是接着说道,"莹碧的颖王雪念音。"
莹碧的颖王?虽然早就知道雪帝有这么一位备受宠爱的皇子,可是若他记得不错的话,莹碧使团的随行名单中应该没有这位颖王才对。
听水寒这般介绍同凌九霄一道而来的青年,轩辕静便有些狐疑的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青年后微微、笑抱了抱拳,"颖王。"
"静亲王,念音有礼了。"轩辕静向他打招呼,雪念音也忙站起身来还了一礼。
雪念音……还是觉得这人很眼熟。不但是眼熟,应该是见过才对,可是在哪里见过他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了。两厢见过之后,轩辕静坐在太师椅上伸手便端了身侧小几上的茶盘,一边装模作样的品茶,一边从自己衣袖的上方偷偷端详着雪念音那张漂亮的脸。
按说这么一张引人注目的脸自己虽不一定过目不忘,却也应该记得才对……端了茶盏,不时偷瞄两眼对面青年的轩辕静忽然觉得后背一冷,脖颈上的寒毛便立刻一根根的全都立了起来。
呃……身子一僵,端着荼盏的手微微颤了一颤,顿了一下,轩辕静也才硬着头皮,顺着那道杀气来的方向回望过去,可是……那方向上除了端了茶盘若无其事的品着茶水的凌九霄外再没有其他人了啊?
将手中茶盏又向上端了一端,轩辕静便不着痕迹的又向斜对面的凌九霄望了一眼。见他将手中的茶盏放到身侧小几上,随手理了理身上长袍后便有些无聊的打量着殿内的摆设,轩辕静就又有些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轩辕静正闷在主座喝水品茶,胡思乱想外带疑神疑鬼脚步声便从殿外响起。片刻,一身蟒袍的轩辕孤鸿和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巾包头的红叶先后走进大殿。
互相厮认见礼寒暄之后,话题很快就转到了飞岚与莹碧合作营救两国君主这件事上面来了。对雪念音的这个提议,无论是轩辕狐鸿还是轩辕静到都没有什么异议。
而且,虽说是各为其主,在飞岚和莹碧并没有利害冲突的情况下两国合作也确实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所以,非凡没什么异议,甚至可以说是一拍即合。
事情既然定下来了,眼看着东方微明,雪念音便告辞离开。
立在大殿的殿门口,目送着雪念音和凌九霄先后跃上屋脊,轩辕静立在红叶的身侧若有所思的说道,"奇怪,莹碧的这位颖王本王好像在哪里见过。"
"静皇叔应该是在惠州见过吧!"他还在想,自家皇叔都有了红叶这么一个帅哥陪着伴着的怎么还老是偷瞄别人,原来竟是因为觉得他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惠州?"歪至头,眨眨眼睛,轩辕静还是有些不明所以。
"他就是以前惠州的那个采花大盗。"直到现在他还在为那个在惠州扮作女人调戏自己的人竟然是莹碧的颖王雪念音这件事郁闷,听轩辕静问,水寒脸上原本有些消散的郁气又重新笼了上来。
惠州的那个采花大盗?望着屋脊上的雪念音的背影,轩辕静皱了皱眉毛。
他和欧楚环虽未同他有过近距离的接触,却也曾经在凌九霄楼下擂台的那日看到过他,现在给听水寒这么一说,也就想起来,灵隐教的看台上那一身长裙扮作丫鬟跟自家寒儿说话的人不就是面前这个颖王吗?他叫什么来着?啊,对了……
"是荷花公子?"虽是两手掩在了双唇之上,那一声惊叫也还是冲口而出。
屋脊之上,已经越过了水寒他们所在的大殿屋脊的雪念音在听到身后传来的那一声惊叫后,身子一颤,一脚踩空,悬在半空中的身子便直直的向下掉去。
垫步,提气,硬生生的在半空止住下行的身体,雪念音伸手便搭住了屋脊的屋檐。随后指尖用力,带了自己的身子重新跃起,飞身跃上屋脊后,雪念音也才长长的出了口气,抬手用夜行衣的袖子擦擦额角上的汗水,幸好没给什么人看见,不然自己的脸可就丢大了。
切不想,正庆幸着未给他人看见自己丢脸的样子的雪念音一抬头便看见不远处凌九霄正抱了双肩满脸戏谑的望着自己。
"呵呵,失足而己,九霄不必在意。"见凌九霄的架势竟然是把刚才自己的丑态看到一清二楚一滴亮晶晶的冷开便挂在了他的额角之上。
果真是失足吗?脸上的表情虽是摆明了不信,凌九霄也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住他和雪念音落脚的地方而去。
"九霄,送你件东西啊。"追着凌九霄的身影除了凌霄宫,雪念音一边走一边说道。
"不必。"大半夜未睡,现在又是天亮前最为寒冷的时候。为了行动方便,身上才只穿了单薄的夜行衣,现在在屋脊上奔跑,身上极薄的夜行衣已经给寒风打透,若不是运了内力他恐怕早就被冻成冰棍了。所以,此时的凌九霄心里想的念的就只有那暖和和的火炉和那一盏热乎乎的清茶了。
"哦,小气。"不满的嘟了双唇,雪念音一边跟着凌九霄一路狂奔,一边嘀咕道,"这东西人家可是视为珍宝,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要送人,你竟然不想要。"
"若是礼为珍宝你自己保存好了。"眼前便是落脚的院落,望见自己寝室窗子中透出来的那一点点温暖的橙色光亮,凌九霄心中一喜,脚下加进,又跃了两步便从屋檐上跳下来,伸手推开了自己寝室的房门。
暖呼呼的空气扑面而来,才迈进寝室,整个人便被热气包围起来,从跟了雪念音出去一直黑到现在的那张脸上黑气顿去,一丝笑容很快噙在了嘴角。
"九霄——"见进了自己寝室的凌九霄反手便要将房门关闭,雪念音忙赶了两步冲到门前。
"颖王若是有事明日再说。"说完,也不等雪念音有所反应便径自关了房门。
眼睁睁的看着那两扇木格子房门在自己面前关上,摸了摸自己差一点给门扇撞到的鼻尖,雪念音便撇了撇嘴转身沿着院内的小径往出了这院子,往跨院而去了。
听院内雪念音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凌九霄才来到自己的床榻前,伸手宽去身上夜行衣,随手扔到床前圆桌上,解了包头的黑巾,披散了满头的乌发后来到床前接了床上锦被,凌九霄便躺到了床上。
这一夜发生了不少事,先是见到了那个小环视为唯一亲人的怜枫公子,然后就又是那少年……还有静和小迪……一年多以前,自己的心思全都在小亦的身上,对他们两人未过多的关注,今日再见他才发现相较于二十多年前,这两人都有了很大的变化。而且,静的脸色看起来不是很好……
一夜的奔波也有些倦了,身子暖和过来后胡思乱想的凌九霄意识有些散乱。
半睡半醒之间一阵细碎的响声忽然从寝室的门口传来,本已经有些迷糊的凌九霄脑海中霎时一片清明。微微探起身子,缓缓挑开未完全合拢的床帐,借着从窗纱上透进来的微光,凌九霄见自己寝室两扇对开的门缝中间竟然插进来一把明晃晃的薄刃匕首。
眼眸微微眯起,凌九霄轻手轻脚的下了床,从靴筒里抽了防身的匕首,光着脚向着寝室的房门摸了过去。
一声轻响,那探进房内的那一把薄刃匕首上下一滑,便挑开了房门上的门闩。随后匕首便又从房门的缝隙间退了出去。又过了片刻,房门便被缓缓的推开。
反握了手中匕首冲着那两扇被推开的房门扑过去的凌九霄在看清了立在门外的人后身形一滞,随后眼眸就骤然眯在了一处,"怎么是你?"
门外,一身黑色夜行衣腋下夹了一床薄被的雪念音一脸惊吓的立在门口,见凌九霄眯在一处的眼眸中忽然迸出了一丝杀气,雪念音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尴尬,"九霄……"
定天下 第四十五章 心乱了
本是想暗入凌九霄寝室的雪念音并未想到,自己才一推开们便看见反握了匕首,沉着一张脸立在房内的凌九霄。见他在认出自己后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忽然现了一抹杀气,一滴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的同时,雪念音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尴尬,"呵呵,九霄。"
"你来干什么?"收了手中匕首,满脸不悦的望着立在自己寝室门口的雪念音,凌九霄冷冷的问道。
"干什么?"给凌九霄问,雪念音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将原本是夹在腋下的薄被抱在胸前,然后用手拍了拍,"当然是来睡觉啊。"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抱着自己的被子便从凌九霄的身侧挤了进去。
睡觉……为什么睡到我的寝室来了?愣呆呆的立在门口的凌九霄望望外面渐渐发亮的天光有些恍惚。
"刚刚走的急,出门的时候忘记压火了,现在我那间寝室冷的和冰窖似的,所以就过来跟你挤一挤。"已经来到凌九霄床前的雪念音一边把凌九霄的被褥向外移,一边给还立在门口的凌九霄解惑。
所以你就跑到我这里来了?眉毛挑了一挑,凌九霄的额角上便迸起了几条青筋,"出去。"
"咦?你说什么?"正把自己带来的被子往空出来的床内侧铺的雪念音愣了一下,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歪了歪头后才转身问道,"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出去?"
"出去——"身子闪到房门一侧,一手扶着门框,一手拍着门外,以实际行动证明雪念音并未听错的凌九霄的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
出去?这天寒地冻的?视线从凌九霄身上移到房门外,望望晨光中对面屋脊上尚未融化的积雪,雪念音吞了吞口水说,"不要,出去一定会被冻死。"
"这与本座无关,出去。"
"怎么没关系?你若不撵我出去,我会冻死吗?"见冷着一张脸,满脸不愉的盯着自己的凌九霄竟是毫不相让,雪念音忽然有些气闷。
"就算被冻死也是因为你自己的疏失,与本座无关。"又何况不过是屋子里的炭炉熄灭了,再燃起来就行了,虽然可能会有些冷,但是以雪念音的内力绝对不可能有被冻死这种情况发生。雪念音会这么说分明是想要赖定了自己,因此凌九霄的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出去。"
见凌九霄脸上已经有了些许的怒容,雪念音呆了一呆,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他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一声轻叹过后便乖乖的伸手从床上抱了自己的薄被,低着头转身从凌九霄那大敞的房门边上挤了出去。
原以为就算是被自己撵,雪念音会死缠烂打的赖在这里不走,他甚至都做好了要耗费一番功夫和心力才能把他赶走的准备,却不想他竟这般容易的就抱着被子走了?
立在房门前望着雪念音的背影,凌九霄有些难以置信。
直到那道因为衬了院子内尚未融化的积雪而显得有些孤寂的影子消失在跨院月亮门的门口,凌九霄也才反应过来,随手关了房门后凌九霄才回到床边,揭了被角重新躺下。
不知为何,只要想到刚才所看到的那一幕,那个透着无边的孤独与寂寞的身影自己的心就会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阵阵酸楚。那个身影,与当年深陷情网却又求之不得时的落寞与悲凉何其相似。
还有那个雪无痕,雪帝蒙难,深爱着他的小环为之担心,想救他出来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为何,在莹碧驿馆时听他般斩钉截铁的说要救了雪帝出来自己的胸口会忽然堵的难受?本已有些筋疲力尽的凌九霄虽然又重新躺回到床上,给雪念音这一闹却是睡意全无。
翻来覆去的在床榻之上折腾了足有一刻钟,虽然眼皮沉重,身上也有了些疲惫之感,可是人却是越来越精神。
雪念音,你还真是一个灾星啊!一声长叹凌九霄揭了被子翻身坐了起来,趿了便鞋从床边靠墙放着的躺箱内捡了一件厚缎锦袍出来裹在身上,抽了块青缎绢帕系了一头散发后开了寝室的房门往跨院雪念音所住的房子而去。
跨院雪念音的寝室内,依旧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雪念音尘在床前的圆桌边上,一手托了头,一手摆弄着那枚不久前出示给水寒看的莹碧颖王的印信。
这枚纯金的王爷印信还是当年雪念音成年时雪无痕亲手送给他的,因为是从雪无痕手中得来的,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枚金印都是他最为重视的东西。
直到新年祭祖,在皇陵中看到自己母亲的名讳后,在明白了自家父皇为什么会给他取了念音这个名字后,他便一怒之下用匕首抠掉了那个代表自己母亲的字。
之后,这杖象征了他莹碧王爷身份的纯金印章虽然一直都带在身边,却也从未使用过。尤其是最近几年,离了碧落城和莹碧之后,私章也就没了用处,若不是今日他怕也已经忘记了这枚印章上所缺的那个音字。
翻转了印信,指尖轻轻碰触到那缺了的一个字,本是漆黑的眼畔忽然变的有些暗淡无光。音……念音……最初知道真相时那痛彻心扉的疼痛之感再度浮了上来,拿了那杖金印的手便攥在了一处,攥的紧紧的,直到一阵钝痛从手心传来雪念音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脚步声从门外响起,雪念音愣了一下,待辨出那脚步声的主人后忙收了手中的印信,垂了视线。
本事自己将他撵出来的,结果为什么还要跑来着他啊!立在雪念音的寝室外面的凌九霄忽然有些郁闷,那微微蜷起来的离了那两扇木门寸许远的手指也犹豫着一直不肯叩下去。
算了,还是回去吧!反正怎样他都冻不死。犹豫了许久,凌九霄便收了准备叩门的手,打算离开。
恰在此时,那两扇关着的房门内传来雪念音懒洋洋的声音,"若是想进来就进来吧,门未拴。你站在那里不累,我看的都累了。"
…………脸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尴尬之色,立在门口又犹豫了片刻,凌九霄还是伸手推了面前两扇雕花的格子门。
寝室正中那只炭炉烧的旺旺的,红亮的炭火几于要把那黄铜的炉壁烤化。寝室内侧雪念音的床上堆了那条他刚才抱着的薄被,床边圆桌边上,坐着依旧是一身夜行衣的雪念音。
迈了两步进到室内,凌九霄便觉察到房间内并不如他想象一般的阴冷。相反,那扑面而来的暖和和的加了淡淡的檀香味的气流竟让他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隐隐的担忧顿时消散于无形,再度寒着一张脸望着圆桌边上,单手撑了下颌望着自己的雪念音,凌九霄咬了咬牙,"欧楚环,这就是你说的能冻死人的房间?你若是死在这里怕不是被冻死的,而是被热死的吧!"
随你怎么说!你既撵了我出来我是冻死还是热死都与你无关了!凉凉的瞟了眼立在圆桌旁的凌九霄,雪念音又把视线重新落到圆桌上,放在圆桌上的另一只手还有些无聊的抠着铺在桌上的桌布。
从进到房间,看见那只红亮的火炉,便知道自己受骗了的凌九霄本就窝了一口气在胸口,现在见自己特地跑来看他他竟爱答不理的,那股被硬生生的压下去的火气就又多了几分,"欧楚环,本座在同你说话呢。"
我知道你在同我说话,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依旧低着头抠着桌布上绣花的花样,这一次,雪念音连看都没着立在身旁的凌九霄。
你……怒气加着火气一直冲上额头,凌九霄额角上的青筋一根接一根的跳起来,同时垂了身侧的两只手也紧紧的攥在了一处。
依旧未理睬立在身边的凌九霄,雪念音的指甲顺着桌上锦缎的纹理来回的划动着,难耐的沉默瞬间便沉甸甸的压在了两个人的心里。
"算了,既然你不想理我,我离开便是。"许久,凌九霄忽然原本攥在一处的双手缓缓松开,轻轻叹出一直都憋闷在胸口的浊气后转过身住房门口而去。
九霄……身形一晃,原本还穷极无聊的趴在桌边抠着桌上桌布的雪念音便到了凌九霄的身后,伸出双手环了凌九霄的腰身,侧了头让面颊轻轻贴在凌九霄的后背,雪念音有些闷闷的声音响起,"陪陪我,……求你。"我不像一个人胡思乱想了,求你,陪陪我!
"哎——"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之后,凌九霄脸上的冷寒缓缓的散去,转过身,一手扶了雪念音的手臂,另一只手在他后背轻轻摩挲着,凌九霄叹了口气问道,"小环,你怎么了。"怎么会这般的焦躁和不安?
抬头望望凌九霄,见他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透了些许的关切,雪念音转了身形,将头靠在了凌九霄的胸口上,缓缓合了眼眸,"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很久以前……虽不知道雪念音到底想到了哪件事,凌九霄却也知道雪念音所说的很大以前的事情,无论哪一件都绝对不是让人愉快的记忆。
"小环,"一声低叹自雪念音耳边响起,"你想我陪着你我便陪着你,可是这事还得你自己去慢慢开解,外人帮不上。"
"我知道……"耳语一般的声音传来,透着些不好意思,停了一停,雪念音又接着说道,"你会陪着我吧。"
直到你能自己开解了吗?亦或是……更久?眉毛轻轻蹙起,凌九霄忽然有些犹豫。
"九霄……"一声低唤之声,雪念音便微微扬起了头,望着凌九霄,等他回答。
仰着头望着自己的男子那双漆黑的眼眸中透着股哀求,又带了无限的魅惑,盯着那双眼眸,凌九霄的心忽然乱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此时的他只想让面前的男子安下心来。
"我应你。"一句应你冲口而出,言罢,凌九霄便伸手环住了面前的青年。
这男人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是想从他身上找到自己以未真正感受过的父爱,还是只是贪恋着他带给自己的那以前从未体会过的安定与温暖?亦或是……更为亲近的关系?为凌九霄温暖的怀抱所包围,听着面前这人有力却稍显急促的心跳,雪念音的眼眸黯了一黯。
苍帝蓝翌水暴亡,岚帝轩辕亦,雪帝雪无痕两人自愿留在凌霄城中协助调查死亡原因的这个消息传出来的时候,飞岚和莹碧两国的使团已经离开了凌霄城,往边境而去。
先是经历了先帝驾崩的大悲,接着是新帝继位的大喜,继位大典才举行就又传来新帝暴亡的消息,苍霄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前如坐过山车一般的几起几落之后竟都有些麻木了。
本是庆祝新帝继位的大红灯笼全都重新罩上了白布,大红的绸子也全都为素白的绸纱替代,不到半日苍霄帝都凌霄城便是白幡招展,再度沉浸在悲痛之中。
听悠扬凄凉的号角声响起,凌霄宫凌霄殿殿后那座由数名四品御前侍卫把守了的院落内,被就地软禁了的岚帝轩辕亦一张俊脸上忽然现了抹戏谑,"雪帝,你说这一次蓝煜是自己称帝还是再扶植一个傀儡皇帝?"
此时他正与雪帝雪无痕隔了一张棋案相对而坐,十九路的棋案上,黑白两种棋子交错分布,显见已近终盘。
"蓝煜?"对面雪无痕正低了头,垂了视线,一手摆弄着手中的棋子,正犹豫着要下在何处,忽然听轩辕亦这般问,便抬了头,侧耳听了听那远远传来号角声,脸上也现了抹嘲讽之色,"他若是这个时候继位,就会成为飞岚和莹碧的靶子,朕想他该不会这么傻吧!"言毕,雪无痕便把手中那枚黑色的棋子夹在了食指和中指之间,落于棋盘之上。
"呵呵,"一声低笑,似是早已猜到雪无痕会这般的回答自己,轩辕亦随手从身侧装了棋子的罐子里夹了枚白子出来落于案上后才接着说道,"朕其实在想若是傀儡的话,年幼的皇子要比蓝翌水要好控制的多,蓝煜却扶了他继位……该不会是从一开始他便打算利用了蓝翌水来陷害你我吧?"
片刻的沉默,原本低头盯着棋盘的雪无痕抬头望了眼对面的轩辕亦目光闪了一闪,"不错,若是个几岁的孩子的话……三帝言语不和……哼,恐怕说出去这普天之下没人会相信。"
蓝煜,竟是在国书发出之前便已经将生意打到了自己的头上。言毕,重新低了头看向面棋盘雪无痕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恨绝。
"不过现在无论是哪位皇子继位都无所谓了,要不了多久这苍霄的皇位怕是还会换人!"至于换的是不是他蓝煜,可就不一定了!微微挺了后背,低头望着面前棋盘上的棋局,抱了双肩的轩辕亦忽然笑道,"雪帝,你输了。"
输了? 一边摆弄着指尖棋子,一边想着心事的雪无痕愣了一下,忙直起身来,仔细查看了一番棋盘上的局势,又暗自算了算目数后便有些遗憾的将手中棋子扔到棋盘之上,后抿了双唇道,"可惜了。"
"索性闲来无事,再下一盘如何?"伸手一边将棋盘上的棋子分开,轩辕亦一边笑道。
抬头望了望已经开始西下的太阳,雪无痕低声道,"这会儿使团该是早就出了凌霄城了吧!"
"怎么,雪帝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见望向半空的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抹担忧,轩辕亦问道。
不放心……能让联不放心的怕就只有朕的枫儿了……眼眸忽然眯了起来,只是这一次眼底漾着的是一泓似水的柔情。多少年,有他伴在身边时自己一直都不觉得,现在骤然分开才发现,他竟已经成了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一个只要看不见就会牵肠挂肚的人。
枫儿,朕本以为来日方长……若是知道会与你有这次分别朕该好好待你才是。
低头同轩辕亦一道拣拾棋盘上棋子的雪无痕那提了棋子的手骤然收紧,随着一声几不可闻的碎裂之声,手心里面的两名棋子瞬间变为粉末。
定天下 第四十六章 又见怜枫
苍霄凌霄宫正殿后的御书房内,一身四爪青缎蟒袍的蓝煜斜靠在御案后的御座上,单手撑了下颔若有所思的望着跪在御案边上的一名身着劲装的男子问道,"这么说天才亮飞岚和莹碧的使团就全都出城去了?"
"是。"给蓝煜一问,男子便又躬了一躬身子。
"两帝的銮驾呢?"
"回主子,全都带走了。"
"全都带走了?"原本有些放松的身子骤然绷紧,微微向前倾了身子,一抹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蓝煜的脸上稍纵即逝,"岚帝的銮驾也都一并跟着使团走了?"
"是。"
不对啊!脸上神情未变,将身子向后仰了一仰,蓝煜的后背便靠在拿张盘了数条金龙的龙椅靠背上。
无论是凭他这几日在暗中的观察,还是从其他渠道得来的消息,雪帝与太子不睦虽非尽人皆知,却也不是什么秘密了。若自己猜想的不错的话,雪帝被软禁,太子回国后要不了多久便会借了国不可一日无君的名义称帝。他若称帝留了副銮驾在外便会有天有二日之嫌,难免留人口实,所以雪帝的銮驾被带回国去却是情理之中。可是飞岚……想到飞岚那位温文尔雅的太子,不知为何,蓝煜心中忽然有了些许的不安。
"不过,临行前飞岚太子倒是亲白进过一次宫,送了些岚帝日常替换的衣物来。属下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并未有任何的夹带。"蓝煜不说话,那跪在地上的侍卫便又接着说道。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算作回答,片刻,蓝煜似是想到了什么的脸色忽然变了一变,"今日的散功散可送去了?"
"回主子,已经送去了。今日的份是属下亲自送去,并且亲眼看着岚帝和雪帝服下的。"
"很好,"听跪在面前的人说散功散已经被轩辕亦和雪无痕喝下去,蓝煜心中那股莫名的不安便减去了几分,想了想后他又叮嘱道,"这件事本王就交给你负责了。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散功散一定要按时送到,并且你一定要看着他们给本王喝下去,明白吗?"
"属下明白。"再度躬了躬身子,跪在地上的男子应道。
"飞岚的静亲王和寒亲王也一道跟着使团回去了?"
"回王爷,今日飞岚使团启程时属下的人确实看见静亲王被掺进了亲王銮驾。至于寒亲王……因为寒亲王并未带王驾前来,所以……不得而知。"
不得而知?轩辕水寒,你若真的弃了岚帝不顾,那本王可纠错看你了。低头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男子,蓝煜的眼畔闪了一闪后才低声道,"本王这里没事了,你先退下吧!"
"主子,飞岚太子送来的那些衣物……"虽是看见蓝煜挥手让他退下,跪在地上的男子也还是试探着问道。
"不是没有什么夹带吗?那就送到后偏殿去好了。"
"是。"低应了一声,又等了一会儿,偷偷抬头瞄了眼御座上的蓝煜,见他眯了眼睛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男子便低垂着视线站起身来,向后倒退了两步之后,才转身向殿外走去。
"等等。"微微睁开和在一处的眼眸,蓝煜忽然唤住了已经退到殿门门口的男子。
"主子您还有什么事吩咐。"听蓝煜唤他,那男子便又反身回到御案前,再度双膝跪地垂了头问。
"把飞岚太子带走了皇帝銮驾这件事也一并透露给岚帝,看看他有什么反应,然后禀告给本王。"
"是,王爷还有何吩咐?"低低应了一声,男子又问道。
"没有了,你去吧!"蓝煜挥挥手屏退了男子后又重新合了眼眸。
"属下告退。"跪在地上的男子再度躬了身子退了出去。
听脚步声渐渐远去,原本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蓝煜忽然睁开了眼睛,望着已到店门门口的男子消失后扬了声音道,"告诉卓强,让他尽快查明飞岚寒亲王在凌霄城的落脚地点。"
"是。"虚空中传来一声低应,随着那声低应,一道淡色的影子便消失在御书房的房梁之上。
寒亲王轩辕水寒……脑海中闪过那少年一张白净清秀的小脸,蓝煜嘴角忽然微微扬起。虽然说十五六岁的孩子也该算是成年了,闺房之中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也早该经历过了,可那少年带给自己的那清清爽爽的感觉,和那毫不为世间俗物所污染的清丽却总是让他难以忘记。
轩辕水寒,呵呵,本王倒是很期待与你的再度相逢呐!
昨夜一夜未眠,直到现在该交代的也才全部交代下去,虽然知道不久后就会有一堆事物等着他处理,一声低笑之后,蓝煜还是又动了动身子,在御座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合了眼眸。
就在苍霄的这位煜亲王窝在御书房的御座上打盹的时候,苍霄帝都凌霄城中一座富户宅邸后院一间小院正房的屋脊上,被他心里想的,嘴里念的飞岚的寒亲王轩辕水寒,鼻孔肉忽然痒了一痒,紧接着,鼻子皱了一皱,便打了一个惊大动地的喷嚏,"阿嚏——"
随着这一声喷嚏落下,数道黑影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而来,将趴卧在屋脊之上的水寒和他身侧的喜子团团围住。
是您说要暗入,咱们才磨磨蹭蹭躲躲闪闪好不客易才到了这里,这眼看着就能见到正主了,您怎么早不早晚不晚的偏偏这个时候打这么一个喷嚏啊!
见这几人全都一身黑衣,黑巾包头黑布蒙面,各执刀剑动也不动的立在他们面前,本是和水寒一道卧在屋脊上雪窝里的喜子爬起来拍了拍身上雪沫后便幽怨的瞟了眼身边同样拍打着粘在身上雪沫的水寒。
都说打喷嚏便是有人想你了,现在想来能这般想念自己的该就是自家亲亲父皇了。可是父皇您想寒儿也不能不挑时候不挑地点啊,早不想晚不想,偏偏在寒儿暗入人家宅院的时候想,您这不是让寒儿丢人现眼的给人抓现行嘛!
自动忽略了身侧喜子眼中的那抹幽怨之色,闷了头拍打身上因为卧在雪坡之上沾了的雪沫的水寒一张清俊的小脸上也是满脸的郁闷。
见水寒闷着头不理他,喜子的脸上不由自主的现了一抹苦笑后才向着面前几人抱了抱拳道,"我家主子是怜枫公子至交好友,今日是特地来探他的。"
"怜枫公子?我们这里没什么怜枫公子。"几名黑衣人中为首一人眼眸闪了一闪,冷声道。
没有?听面前立着的蒙面人说没有,喜子愣了一愣,便转头看向水寒。心道主子,您该不会是记错了吧!若真是记错了,那可就该热闹了……望望面前这几个明显是武林高手的黑衣人,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滑了下来。
"没有怜枫公子这个人?"虽是稍纵即逝,闷头拍雪的水寒也还是瞄见了说话人眼中的微讶之色。抬了头,抱了双肩望着为首这人水寒接了男子的话后问道,"那欧楚环……或者叫雪念音的,没有吗?"
眼中狐疑之色更重,上下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一身浅灰色劲装的少年和少年身侧的青年,为首之人犹豫了一下,"我们这里只有一位玲珑姑娘,不知道……"
"玲珑姑娘也好,还烦劳阁下通禀一声,就说我家公子要见她家主子。"记得怜枫公子身边的那侍女便是叫玲珑,见对面男子松口说有位玲珑姑娘,喜子忙接话道。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望了眼说话的喜子,那男子便望向他身侧的水寒,"在下该如何通禀?"
"水寒。"
似是看出了水寒的不愉,那为首之人未再多言,便纵身跃下房脊往后院去了。
看着那人的背影消失在正房的拐角处,又转头望望对面那几名虽刀剑在手,却也减去了几分敌意的人,喜子其实很想追去问问他,你去禀报了,那我们就非得被扔在这屋脊上面,在这里顶风灌雪吗?
也还好,只过了片刻,那一身黑衣的人便再度出现在了院落里。飞身跃上屋脊后先是挥挥手摒退了一直都围着水寒的人,随后才向着水寒抱了抱拳,"公子,玲珑姑娘有请。"
"带路。"跟在男子身后,纵身跃入院中,水寒带了喜子便往后院绕了过去。
沿着曲曲折折的小径行了数丈,穿过两道月亮门,眼前便是一座毫不起眼的给青砖砌成的院墙围了的院落。
"寒公子。"立在院落门口,一身水蓝色长裙,丫襞打扮的玲珑见那黑衣人果然带了水寒过来,一张冻的通红的俏脸上立时便喜笑颜开。
迎了水寒和喜子两人紧走了两步,玲珑来至两人面前后便冲着水寒福了一福,"刚听侍卫们说是公子来了奴婢还有些不信,公子您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颖王说的。"说话间一行人便来到那小院的门口。玲珑忙闪身让在一侧,让水寒和喜子进去后,便关了院门。
引领了水寒前来的黑衣人见他果与玲珑相识,望着三个人进到院子内,便远远的退了。
穿过院子,人才从玲珑挑起来的厚毡帘内进到屋内,一道影子便冲到水寒的面前,紧接着,手上一暖,双手便被冲过来的柳怜枫握住,"小寒?你该不是同飞岚的使团回去了吗,怎的还在这里?"
"你不也留在了苍霄?"手既然被柳怜枫握了,水寒便反手托了他的右手,左手的手指便探上了柳怜枫的手腕。
"已经没事了。"见水寒伸手便探上了自己的脉门,柳怜枫脸上便现了一抹淡淡的笑容,"还多亏了小寒医术高明,不然怜枫现在怕是连床还下不来呢,就更别说能好好的站在这里了。"
"主子,"跟在水寒和喜子身后进门的玲珑见两人立在门口说话,便抿了双唇笑道,"既是感谢寒公子医好了您的病,您就该请人家里面坐,哪有站在门口说话的道理。"
"是啊,光顾着说话了,小寒里面坐。"被玲珑一提醒,柳怜枫也才注意到两人竟还站在门口,忙一手握了水寒的手,另一只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水寒让到了屋内。
坐了客座上的太师椅,水寒便抬头四下打量了打量自己所在的这间厅堂。
厅堂正中,数张太师椅依主次摆成了一个小小的套客的区域。靠左边摆了八扇一人高的檀木架子的琉璃屏风,屏风叠在一处,露出左边一张书案和书案后面的太师椅。
书案上铺了一张灰白的毛毡,毛毡上文房四宝笔架,笔洗等应用之物一应俱全。太师椅之后便是一字排开的数张书架,架子给放于其上的大大小小的书籍和卷轴填的满满的。
书案一侧,檀木的古董架子上摆了几件瓷器和小玩意。
靠右侧,一道挂在月亮门上的珍珠链子遮挡了视线。不过从那珠帘内飘出来的那抹还未散去的淡淡的安神香的味道,到可以推断出那里面多半是柳怜枫的寝室了。
与凌霄宫内驿馆相比,这小小的三间厅堂虽少了些宫殿的恢弘与华美精致,却也透着股寻常百姓家的温暖与舒适。
"怎样,这屋子还住的吧?"见水寒的视线转了一圈之后,脸上现了抹笑意,柳怜枫也笑道。
"如果不是颖王说起,我根本想不到你会留在苍霄。你不是该同使团一道回莹碧吗?"伸手接过玲珑递过来的茶盏,噙了口茶水,水寒问道。
给水寒一问,柳怜枫便缓缓的低了头,"我不过是想离他近一点……"哪怕不能相见,只要想着他也在凌霄城中,也强过隔了万水干山。
不过是想离他近一点……自己明明从他的暗示中知道他能脱身,还会留在这里又何尝不是想着这里能离他近一点,他若脱身自己能早一刻看见他呢?听柳怜枫这般说,水寒的眼眸忽然黯了一黯。
"怜枫本就不会武艺,若留下只能徒增他人烦恼,弄不好反倒成了他人累赘,所以留下来也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想念儿竟然毫不犹豫的应了。"说到这里,柳怜枫脸上便现了一抹庆幸的神色,"而且不但应了,还替怜枫寻了这样一处舒服的住处。"言罢,柳怜枫便笑了一笑,"倒是小寒,不该是随了飞岚的使团回国才对吗?怎么也留在了凌霄城?"
"跟你一样,"忽然垂了视线,水寒的脸上便现了一抹阴郁,"我父皇和雪帝一样被扣在凌霄城,他不回去我是绝对不会一个人回去的。"
对啊,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提心吊胆的,忙忙碌碌的,直到不久前也才安顿下来,根本就没有时间想事情。现在给水寒一提他也才反应过来,同自家皇上一道被扣下的还有面前这少年的父亲。
想起几日前在凌霄宫后院竹林内岚帝对那少年的回护之意,以及前前后后从宫人们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柳怜枫笑道,"小寒和轩辕陛下还真是父子情深啊!"
父子情深?自己与他之间又怎是一句父子情深能说的请楚!望着身侧向自己微笑的柳怜枫,水寒的眼畔闪了闪,"怜枫,他其实是我的……"爱人。
只是这爱人两字未来得及说出口,一阵低笑声便从窗外传来,"原本是想来看看舅舅可住的习惯,不想小寒竟然也会在啊!"
雪念音?他怎么会来了?他不该是同红叶和静皇叔商议如何一道对付蓝煜的吗?自己就是为了避开他才会在这个时候跑来探柳怜枫的,这怎么自己人才进来他就出现了?
听窗外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响起,水寒清秀的小脸便是一郁,同时本是舒舒服服的靠在太师椅上的后背也僵了一僵。
随着声音落下,门帘一挑,一身黑色劲装的雪念音便进到房内来,"舅舅,小寒。"
见雪念音进到房内先向柳怜枫抱了抱拳之后又向自己飞了一个媚眼过来,水寒嘴角便是一抽,小脸也冷了一冷,"你来干什么?"
"小寒说的好冷淡啊!"一声轻叹,雪念音又向水寒身侧凑了一凑,顺便再向水寒抛了一个媚眼过去,然后才半是嗔怪半是幽怨的道,"人家舅舅在这里,人家当然是来探人家舅舅的啊。"
"寒儿不用理他,我们有事要问怜枫公子。"雪念音话音未落,毡帘便再度被挑起。
定天下 第四十七章 他是我的人
"寒儿不用理他,我们有事要问怜枫公子。"随着轩辕静的声音在院子内响起,那道才合拢的毡帘便再度被挑起。
轩辕静,红叶,还有灵隐教教主凌九霄……这几个本该一道商议了如何去对付蓝煜的人竟一个不少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水寒便不由自主的张大了嘴巴。
"怎的,在这里见到皇叔很吃惊吗?"见水寒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轩辕静便伸手自顾自的扯了扯水寒的小脸。
"静皇叔……你们怎么来了?"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扯自己的脸,水寒一张清秀的小脸上立时便现了一抹郁色。
"我们是有事要问怜枫公子。"见水寒因为给自己扯了脸,一张小脸上现了些郁闷,轩辕静便啪——的一下打开了不知何时捏在手中的一柄折扇掩了脸上笑容。
"想必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怜枫公子吧!"欺负过了水寒,视线落在已经从主人的位子上站起身来的柳怜枫,轩辕静便转过头去向着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机公子有理了。"
"静王爷……"既然水寒称面前这男子为静皇叔,那这人多半就是飞岚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静亲王了,见他满面笑容的向自己抱拳,柳怜枫也忙恭恭敬敬的回了一礼。
"小红,"合了手中折扇,扇子一转,那合起来的扇面便指向跟在他身后的红叶,"他是本王的人……"
呃……
话音一落,见屋内除了红叶外所有人的视线忽然暧昧了不少,自家寒儿脸上更是出现了怎么可能?你不该是他的人才对嘛?的神情,一滴冷汗便顺着额角缓缓滑落。
咧了咧嘴,轩辕静便心虚的转头望望身后红叶,见他那张原本英俊的脸便是一黑,骤然眯起来的眼眸中竟流露出些许萧杀之意,轩辕静便更加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呵呵,本王开玩笑呢!"
开玩笑?有你这般开玩笑的吗?对了轩辕静的一张俏脸,红叶向着轩辕静微微挑了挑眉毛。
呃……好像生气了!刚才只是图了一时嘴上痛快,一句他是我的人顺口便溜出来了,却不成想竟然惹恼了自家小红。
见红叶一张脸依旧沉的如水一般,轩辕静再度咧了咧嘴,随手扯了扯身上劲装的衣角,犹豫了片刻怯怯的瞄了一眼红叶后心不甘情不愿加了一句,"王夫……你不要生气啊!"
王夫……身子一晃,原本站的好好的喜子脚下一滑,若不是手疾眼快的扶了一侧的长桌这腰该是闪的不轻。
呵呵,王夫啊!瞄了瞄脸黑如锅底一般的红叶,又看着忽然如小媳妇一般娇羞的轩辕静……水寒忍不住抱了双肩,伸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借以抚平手臂上那接二连三冒起来的鸡皮疙瘩。
"静……本座倒是不知你和小迪……呵呵……"凌九霄的视线在轩辕静和红叶身上来回闪了闪后便用两声怎么听都让人无限遐想的呵呵代替了他未说出来的话。
给凌九霄这么一呵呵,红叶那张已经黑的不能看的脸上忽然透了些许的红晕,望着身边忽然低眉顺眼的扭着衣角的轩辕静,一腔恼怒无处泄,只得低低的叹了口气。
"那个……小寒……"虽是有些不明所以,柳怜枫却也听出些许内情,便伸手悄悄扯了扯身侧水寒的衣袖,"静亲王和那个小红……"
"红叶,父皇的禁卫军和禁军的总管。他跟我静皇叔是一对恋人。"柳怜枫说起了红叶,水寒便向他介绍道。说完了眼眸闪了闪就又低声加了一句,"既然静皇叔叫小红王夫,那多半就是想嫁过去,又或者红叶倒插门了,就是不知道红叶过府的东西算是聘礼呢,还是嫁妆呢……咦,你拽我干什么?"水寒正跟柳怜枫咬耳朵咬的起劲,冷不防衣袖给他拽了一拽,便有些不满的问道。
"小寒……"又伸手偷偷拽了拽身侧的水寒,柳怜枫小声示意他向前看。
"什么?"水寒有些不明所以,便转头……
自家皇叔一边扭着衣角,一边用满含幽怨,外带满腔愤恨和无限恼怒的眼眸死死的盯了自己,大有随时冲上来咬上自己一口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忍心看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还是装作对轩辕静的幽怨视而不见,轩辕静身后,红叶冷了一张抱了肩膀微微扬了头,视线落在屋顶上。
这两人身侧,无论是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的凌九霄,还是自顾自的坐了太师椅,端了茶盏品茶的雪念音,亦或是扶了八仙桌的桌角,撑了身体的喜子,远远站在门口角落,抬手掩了脸上笑意的玲珑,全都摆出了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架势。
……………片刻的沉默。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水寒便住了话题,有些尴尬的伸手摸了摸鼻尖后正色道,"好了,都别说闲话了,该说正事了,静皇叔说有事要问怜枫?"
闲话?这不着边际的闲话数你说的最多!虽是幽怨的瞪了一眼水寒,轩辕静却也还是收了脸上那嗔怪的神情。
"静王爷寻怜枫想问什么?"虽是不明白轩辕静要问他何事,既然水寒说该说正事了,他便转头望向轩辕静。
给柳怜枫略带询问的视线一望,轩辕静就看向不远处窝在太师椅上品茶的雪念音。顺着轩辕静的视线,这屋内所有人的视线便都集中到了雪念音的身上。
"你们不会打算就这么站着说话吧!"见所有人的视线都又落到自己身上,雪念音便合了手中茶盏,放到身侧的小几上。
"诸位请坐。"给雪念音一提醒,身为这屋子的主人的柳怜枫也才反应过来,忙向还立在厅内的数人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顺着他的那一声请,轩辕静,凌九霄和水寒便坐了下来。至于红叶,红叶则以回护的姿势抱了肩膀立在水寒的身侧,喜子自如没有留在这里的资格,便挑了帘笼来到院子内把风。
待六个人坐的坐,立的立,都寻到了自己的位置,玲珑便端了茶盏而来。品过茶后,雪念音才转向柳怜枫,"前年念儿从飞岚曾经带回来一对千里寻踪的蛊虫,不如道父皇可曾给小舅舅看过?"
千里寻踪?没想到雪念音竟然会有这千里寻踪的蛊虫,忽然听到了这个久违的名字,眉毛轻轻蹙起,水寒望向雪念音的眼眸中多了几分探究。
"千里寻踪的蛊虫?"给雪念音问,柳怜枫的脸上便现了一抹不明所以的神情,"那是什么?"
听柳怜枫这般说,屋子里无论是轩辕静还是凌九霄,脸上都全都透出了些许的失望。
瞟了一眼面露失望之色的两人,雪念音又接着问柳怜枫,"那舅舅该是记得前年念儿是何时回碧落城的?"
"嗯。"不知为何,见轩辕静和凌九霄脸上一同现了抹失望的神情,柳怜枫的心便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又转头望望问话的雪念音后,他便点了点头。
"那……那时候父皇可曾送给舅舅……或者给舅舅看过这么一件东西……"说着,雪念音便以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成人手掌般大小的方形,"大概这么大的一个檀香木的盒子,里面装了一块七彩的琉璃,琉璃中间有一个小孔。"
"盒子……"若有所思的低了头,想了一想,柳怜枫摇了摇头道,"舅舅不记得你父皇给过这么一个盒子。"
不记得?这一次,就连雪念音的脸上也透了些许的失望。
"不过……若是说七彩琉璃的话,你父皇到曾经给过我一块。时间也正好是前年近年关的时候。"
"七彩琉璃?"本已有些心灰的雪念音忽然听柳怜枫说盒子未曾见过,七彩的琉璃倒是见过一块,心里一跳,人也几乎要从太师椅上跳起来。
不单单是他,就连已经不抱什么希望的轩辕静和凌九霄两人眼睛也一同亮了起来。
"那块琉璃小舅舅可曾带到凌霄城来?"强白压了压忽然涌上心头的悸动,雪念音忙问道。
"啊……"见本本是有些失望的轩辕静和凌九霄两人脸上的失望神情也瞬间遁去,在场人又都满含希望的看着自己,柳怜枫便伸手从怀内取了一只小小的锦囊出来。
"舅舅竟然随身带了?"有些不可思议的伸手接过柳怜枫递过来的那只明黄色,绣了自己父皇名讳的锦囊,雪念音忙伸手接了系在锦囊上的明黄色丝绦。
那是因为他给我的时候曾说过一句带着玩吧,别弄丢了!偷偷瞟了眼正在抽那系了锦囊的丝绦的雪念音,忽然想到给了他这东西的人现在还不知所踪,柳怜枫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明黄色的丝绦被拉开,雪念音便一手捏了那锦囊的底部,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随着一道七彩的光华闪过,一块晶莹剔透的,有孩童手掌般大小的琉璃便出现在雪念音的掌心上。
望着手心中的那块琉璃,雪念音先是一喜,紧接着一抹失望之色便立时掩了才刚刚出现的那抹喜意。虽是如此,雪念音还是如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拿了手心中的那块琉璃仔细端详了半晌后才轻叹了一声,"这块是子蛊。"
就说嘛,即便是自家父皇真的把这千里寻踪给了自己舅舅,给的也该是那子蛊才对。若是寻,也该是他寻舅舅,又怎可能让自己的舅舅去寻他?望了眼身侧柳怜枫,雪念音脸上失望的神情更甚。
"子蛊?"凌九霄似是也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微眯了眼眸后反问道,"你可是看好了?"
未说话,雪念音便以右手拇指和食指扣了那块沉甸甸的琉璃的边缘,将整块琉璃束起来后向前一伸,给在场的人看。
透过屋内的光亮,可以看出那块琉璃中心只有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动也不动的漾在里面,中心表面光滑无比,并没有饲喂人血时用到的那个小孔,当是子蛊无疑。
子蛊,是引了母蛊前来寻找的那只蛊虫,本身不会动,自然也就无法利用它来寻母蛊了。这点,在场之人也都知道,因北,除了柳怜枫还不明所以之外,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
"小寒……"不明所以的瞄瞄这个,望望那个,实在是不知道他们为何忽然又现了些失望的神情,柳怜枫便探头问坐在自己身侧的水寒,"那块琉璃就是念儿刚刚说起过的千里寻踪的蛊虫吗?"
"嗯。"见柳怜枫一脸的茫然,水寒便点了点头,低声告诉柳怜枫千里寻踪到底是什么东西。
听完水寒的解释,柳怜枫也就明白了为何在看到自己那块琉璃的时候,这些人脸上会出现那般失望的神情。呆了片刻,柳怜枫才有些犹豫的问道,"其实……就算是我手中有你们说的那个千里寻踪的母蛊,念儿,你又怎么能保证另一块琉璃会在皇上身上呢?"
"我们也不过是猜测而已,"将那枚琉璃重新收进锦囊之中,抽了锦囊上的丝绦后雪念音便将那锦囊又还给柳怜枫,"只不过因为眼下实在是没什么可做的,正好念儿忽然想到了曾经带了这对蛊给父皇,姑且试上一试。"使团未出苍霄界,他们自然不敢轻举妄动。手下的高手也只能该隐的隐,该藏的藏。
与在座其他人的失望不同,坐在水寒和柳怜枫斜对面的轩辕静俏脸上不自觉的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盯着柳怜枫手中那只锦囊片刻,轩辕静忽然问道,"怜枫公子,你手中的这东西可否借本王一观?"
"静王请。"既是轩辕静想着,柳怜枫便又站起身,将尚未收回去的锦囊递给了轩辕静。
抽了锦囊上丝绦,倒出了里面那一块闪着七彩光芒的琉璃,向刚才雪念音那般以拇指和食指扣了那块琉璃,将它对了从窗子外照进来的阳光,端详了半晌轩辕静忽然转头问水寒,"寒儿,有一种可以使这子蛊苏醒的办法你可知道?"
"子蛊苏醒?"莫名其妙的看着望向自己的轩辕静,水寒一头雾水的问,"寒儿没听说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你师父那本关于蛊毒的书里,不过里面只是说可以唤醒子蛊去寻母蛊,却并未给出具体的方法。"
自己师父的那本关于蛊毒的书……经轩辕静这么一提醒,水寒也想起来,那本曾经给轩辕静盗出流云阁的书自己也曾看过,里面也确实提到过千里寻踪的子蛊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羽化成成虫,放飞后便可以借用它去寻母蛊。
不过那书里面的说法是羽化,不是唤醒,所以轩辕静说是唤醒的时候他也才是一时半会儿未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至于用什么方法当时他还曾查过一些有关的古籍卷轴,却都一无所获,也因此这事他就放下了。
既然那本书上有记载,那逍遥宫的书崖上也多半会有记录了羽化方法的书籍古卷。不过若是想从书崖上那浩如烟海的藏书中找出羽化的方法,若说不算是大海捞针怕也差不多。
"寒儿,皇叔听说天天喝慕容城主也在凌霄城?"见水寒不说话,显见是在想事情,轩辕静便试探着问道。
微微歪了歪头,想了一下,水寒便道,"事到如今也就只好先找师父问问了。"他若不知的话,就只有再烦他帮忙问问宫里面的长老们,希望这些人中间能有人知道该怎么让子蛊羽化。这样一来虽然会花费一点时间,却强如在那么一大座书山中寻找那么几十个字的记载。
听水寒这般说,坐在他斜对面的轩辕静便将那块琉璃收过锦囊,抽好了丝绦后站起身来递还给柳怜枫。
看他接了那锦囊后轩辕静抬头望了眼立在水寒身侧的红叶,俏脸上忽然现了抹笑意,"既是这样,那今日便先到这里吧!小红,咱们也回去吧!"说完不等红叶有所反应,轩辕静便向着面前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枫公子今日叨扰了。"
"静王爷客气了。"见轩辕静的意思竟是要走,柳怜枫忙收好手中的锦囊起身还礼。
"怜枫公子,颖王,凌大哥,告辞了。"抱了拳与在座的几个人打了招呼,轩辕静便转身往屋外走。行了两步,见红叶并未跟上来,轩辕静便转过身望向立在水寒身侧的红叶。
见他低头望着身边依旧陷入沉思中的水寒,似是在等他行动,轩辕静便轻轻扬了扬眉毛,"寒儿,你不走吗?"
定天下 第四十八章 低落
"寒儿,你不走吗?"轩辕静的问话在耳边响起,微微垂着头,陷入沉思中的水寒也才反应过来。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后水寒便站起身来,向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枫,我先走了,以后我再来看你。"
"小寒多加小心。"虽是不舍,柳怜枫却也知道他还有要事要办,自己不好多留。
"放心,我没事。"嘴角轻扬,给了柳怜枫一个笑容,让他放心后水寒便从外面喜子给挑起了帘笼的房门内出了屋子。
"念儿同寒亲王认识?"送走了轩辕静水寒和红叶,柳怜枫转头看向还赖在太师椅上品茶的雪念音。他可未错看自家念儿刚刚见到水寒时脸上的那一抹调笑,还有那飞过去的两个媚眼。
"咳,咳——"给柳怜枫一问,原来美滋滋的噙着茶水的雪念音在不由自主的呛了一口茶水后有些心虚的说道,"念儿在飞岚的时候曾与他有过数面之缘。"
"看来寒亲王不单和舅舅有缘,和念儿也是有缘啊。"未看见一侧凌九霄忽然高高扬起来的带了一抹戏谑的嘴角,柳怜枫笑道,"既是这样,念儿还要同他好好相处才是。"
"念儿知道了。"心虚的低头应了一声后雪念音便将手中茶盏翻转了给柳怜枫看"舅舅,茶喝完了,念儿也该告辞了。"说完他便将茶盏和盏托一道放到身侧小几上后站起身来,"九霄,咱们也走吧。"
"念儿,"见雪念音竟是要走,柳怜枫忙追了两步,"这里不同莹碧,念儿还要多加小心。"
"舅舅放心,念儿又不是第一次出门。"听柳怜枫在身后叮嘱他,雪念音便转过身来向柳怜枫一笑,"倒是舅舅,念儿若是忙起来不能每日来看你,舅舅还要照顾好自己。"言罢,想了想,雪念音又加上了一句,"这院子的主人是念儿的手下,舅舅若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跟他们要。"
"嗯。"点了点头,柳怜枫便又传向雪念音身侧凌九霄,"凌公子,念儿年纪轻,有想不到的地方还望公子多多提醒。"
"怜枫公子放心,颖王既然认九霄做酒友,九霄自当随时提醒。"站起身来,向柳怜枫抱了抱拳后凌九霄跟在雪念音身后出了那屋子。
跃上屋脊,紧赶了两步,追上在自己前面飞奔的雪念音,凌九霄的脸上便现了一抹调侃之色,"数面之缘?"
"呵呵,"给凌九霄戳破了谎话,雪念音干笑了两声,"舅舅很喜欢寒亲王,也不知道他若是知道我与寒王初见时的情形会做怎样的反应。"
受伤之时守着他,孤独之时陪着他,消沉之时开导他,不懂事的时候教育他,现在又把自己托付给了身边这人……这般的不计回报的护着他,宠着他……
停了片刻,雪念音忽然转头对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凌九霄道,"相较父皇,其实舅舅才更像小环的父亲。"明了真相之后也是一直当他是自己的父亲一般依赖着吧!
"这有什么关系吗?"有点不明白雪念音为何忽然跟他说这种话,凌九霄问道。
当然有了,我既是将他当做父亲,那时你便不是父子之情了!要到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同飞岚的那位静亲王一般,当了众人的面指了身边这人说他是本王的人呢?嘴角轻轻扬起,雪念音的脸上忽然现了抹从有过的温暖的笑容。
出了柳怜枫所居的那个小小的院落,飞跃上屋脊,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向前出了这座在院,回到他们在凌霄城落脚的那座小小的院落,进到轩辕静的房间,关了房门后水寒才问已经坐到太师椅上的轩辕静,"静皇叔,你说雪帝会和父皇关在一起吗?"
"寒儿为何忽然这样问?"未回答水寒的话,望着身侧少年清俊的脸上那抹难掩的忧虑轩辕静反问道,"寒儿是不想救雪帝吗?"
"鬼才想救他呢。"提到那两个人,水寒的脸上便现了一抹郁闷,停了一停,他又轻轻的叹了口气,"若不是怜枫,还真不想跟那对父子扯上关系啊!"
想到自家寒儿和那一对父子的渊源,轩辕静便抿了双唇笑道,"无论是你父皇还是雪帝,都是久为人上人的一国之君。就算是蓝煜本人也不一定能应付得来他们,又何况是那些看守他们的下人。为了避免横生枝节,蓝煜必会让他二人互相牵制。"
所以说其实自家父皇还是会同雪帝关在一处了?暗自点了点头后水寒便道,"静皇叔,寒儿去找师父了。"
"寒儿,这里不是飞岚,你可要多加小心。"
"寒儿知道了。"说完,水寒便站起身来重新开了房门,出了轩辕静的房间。抬头见暮色渐沉,清俊的小脸上现了抹忧郁之后,他才飞掠上房脊往云中城的馆驿所在之地而去。
目送着水寒离去,看那两扇房门重新关好,红叶便转向窝在太师椅里面的轩辕静,"你若是倦了就先去睡一下,晚饭我再叫你起来。"
"小红,你不怪我吗?"将双脚踩在太师椅上,双臂抱了膝盖,轩辕静俏脸上倏然露了抹怯怯的神情。
片刻的沉默后,一声轻叹传进轩辕静的耳朵,"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呵呵,"听红叶这般说,轩辕静明显的松了一口气,伴着一声低笑传来,他接着说道,"我只不过是有些羡慕皇兄和寒儿。"那两个人的关系虽未尽人皆知,却毫不避讳让周遭的人知道。
轩辕静虽未再说下去,红叶却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走了两步来到他的身侧,一手扶在轩辕静的肩上,低了头轻轻吻了吻他的额角,红叶低声道,"静,我知道。"犹豫了片刻后红叶又加了句,"日后随你便是。"
随我吗?这种事情,做一次就够了。
歪了头,将面颊贴在红叶放在他肩上的手上,轩辕静的俏脸上现了抹沉静的笑容。
时近午夜,月初那一弯如钩的新月终于出现在了墨蓝色的天幕中。月亮虽只是细细弯弯的一条,那清冷的月辉洒在地上,天光映了雪光,即便不打灯笼,行在路上也不会因为黑暗辨不清方向。
凌霄城内云中城的馆驿后院,一身月白色劲装,披了那间冰火蚕丝大氅的水寒缩在假山缝隙间一处避风的角落里,身子靠在冰冷的山石上,微微仰着头望着天上那一泓弯月,和伴了那泓弯月的点点繁星发呆。
无论是别三日如隔三秋也好,还是孤枕难眠也好,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心境。
心绪不宁,烦躁不安……几乎一切负面的感觉全都一股脑的涌了上来,自己可曾有过这般消沉的时候?
秀气的眉毛轻轻皱起。无论是前世为水家家主之时,还是这一世为皇子,记忆中似乎从未有过。甚至,就连几年前被困扬庆他都从未这般的焦躁不安过。现在虽是自家父皇被软禁,却远不如那时危急。
难道是因为这些年处处给他宠着,护着,他已经失了当年的果敢和临危不乱的定力?亦或是,竟真如师父所说的,事不关心关心者乱?
说起来,从那年边关犒军回来后,便与他在未有过分离。和恨不能时时刻刻都与自己腻在一处的轩辕亦相比,每每因为给那个黏人的飞岚皇帝扰乱了自己原来的计划,他便会有寻一处安静之地,躲过他的搅扰的念头一闪而过。
现在,两个人真的分开了,才不到两日,他便有些不适应,甚至是难以忍受了。直到此时,水寒也才发现,无论是他如火般的热情,还是那如水一般的温柔不知何时已经完全与自己融为一体,无法分开,更无法离开。就如他曾说过的,两人,注定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当日听他这般说的时候,自己还曾因为害羞将头埋在他怀中不肯出来。可是现在,这些回忆只能让他对那人的思恋想念再加重几分,变的让他难以承受。
亦……虽然只过了一日……可是寒儿想你了。缓缓的合了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长长的睫毛上不知何时挂了一朵晶莹的泪花。
淡淡的幽香飘进鼻孔,似有若无,待水寒觉察,那清淡的几乎无法辨别的气味便已经将他团团围住。
这是什么……味道?似乎在哪里闻到过……头忽然沉的要命,身子也有些瘫软无力,还未想起这究竟是什么味道,水寒那才睁开眼睑便又缓缓的合拢。
片刻,一道人影轻飘飘的从假山的山顶落到水寒所在那道山缝间,伸手揽了少年的腰身,将他轻轻抱起,云锦天才沿着下山的石阶,下了假山。
"寒儿没事吧?"假山下,一身锦袍的慕容非见云锦天怀中少年合了双眸,似是已沉沉睡去,便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音。
"无妨,"缓缓的摇了摇头,云锦天也低声道,"他不过是体力有些不济,又加之忧思过重,未好好休息才会这般的消沉,睡过今晚就没事了。"
"那就好。"脸上担忧的神色稍稍缓和,慕容非身形一转便于云锦天并肩而行。
沿着后院小径,绕到前面给水寒准备的寝室,将少年轻轻放于床榻之上,脱了鞋袜,宽去处面的大氅和长袍,替他把被子盖好,云锦天便拉了一张太师椅坐到了床边,手指自然而然的探上了水寒的脉门。
气血有些凝滞,内力虽有些过度损耗却离枯竭尚远,把完了水寒两只手腕上的脉象,见他果如自己所想的一般无事,云锦天一颗心也才完全放下。
"要守在这里吗?"见云锦天替水寒诊脉之后将那两只微凉的小手重新捂回到被子里,立在他身后的慕容非低声问道。
"嗯。"
"既是这样,那我先去忙了。"
"去吧!"说道,云锦天便站起身来,送慕容非离开。
立在房门内,看着慕容非出了这院落,云锦天关了房门后,坐到太师椅上,便抿了薄唇,"这里只剩师父一个人了,寒儿还要装睡吗?"
"师父……"一声低唤,透着些不好意思,原本还老老实实的躺在床上的水寒便撑了身子坐起来,"师父是怎么发现寒儿在装睡的?"
"自然因为给寒儿诊脉才发现的啊!"若不是诊出他脉搏跳动的节奏与沉睡之时多少有一点不同,自己怕是真给他蒙混过去了。见面前少年脸色已比先前才来这馆驿寻他的时候要好上很多,云锦天的脸上现了抹笑意的同时,一双桃花眼也眯了一眯,"寒儿现在长大了,竟然想骗师父了。"
"寒儿没想骗师父,"给云锦天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水寒低声道,"寒儿不过是想看看谁想要迷倒寒儿。"
"后来呢?"抬手将少年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理顺后,掖到耳后,云锦天接着问道。
"后来……"后来当人被抱起来,听着从自己师父胸口处传来的那平稳有力的心跳时,水寒忽然明白,即便是轩辕亦不在自己身边,他的身边也还有亲人,有好友,有会为自己更为他的亦担心,并且尽力去帮助他的人。在明白了的一瞬间,他的心竟莫名其妙的安定了,然后……"就真的在师父怀里面睡着了。"
"呵呵。"听水寒说他真的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云锦天的唇便再度扬了起来。
"师父,慕容城主怎么半夜还不休息?"给云锦天笑的愈发的不好意思,水寒便转移了话题。
"明日要离开凌霄城,他去准备了。"说着云锦天脸上的笑意便缓缓收了,"原来想着留在这冰天雪地的凌霄城过了新年,等冰消雪化再回转云中城也不错。可是,现在的凌霄城已经成了不可久持的是非之地,还是尽早离开的好。"
"师父要离开了啊!"床榻之上,水寒忽然低了头,避开了云锦天的目光。在他垂了视线的同时,声音也不由自主的轻了很多。
若说轩辕静和他之间的关系是玩伴大于长辈的话,那云锦天该算是他的良师益友。虽说在想明白一些事之后,原本有些消沉的水寒此时已经完全恢复过来,可是毕竟关系到轩辕亦的安危,投鼠忌器之类的担心却也在所难免。
知道云锦天在身边,总强如他独自一人去面对。所以忽然听他说要离开凌霄城,水寒那本已恢复的情绪忽然又有些低落。
"寒儿放心,离开的也不过是做给苍霄的人看的,离开的也只是从云中城和逍遥宫带出来的随从。师父和你慕容师父是不会离开的,即便是离开也得等寒儿救出了心上人再说。"见水寒原本已经渐渐开朗的小脸忽然又蒙了些阴影,云锦天自然知道他想的什么。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虽未多说,也未抬头,水寒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却又重新亮了起来。
"倒是寒儿,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停顿了一下,云锦天接着说道,"毕竟就算是知道了唤醒,羽化子蛊的方法也无法付诸实施吧?"
是啊!虽然有了唤醒和羽化的方法却因为那子蛊的主人是那个人儿无法实施,所以现在也就……
"只有等吧!等飞岚的使团归国之后再行动。"现在就只有祈祷在这之前,自家父皇不会出什么意外,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变数才是。虽是垂着头,水寒脸上那抹稍纵即逝的忧虑也还是给云锦天看到。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寒儿也不必太过忧虑,虽然现在还要避免打草惊蛇,但是外围的事情也还是可以做的。"伸手拍了拍水寒忽然抱在一处的手臂,云锦天安慰道,"又何况,师父可不认为寒儿和你那亲亲父皇的两世情缘会因此完结啊!"
"两世情缘?"记得他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歪了歪头,水寒的视线忽然落到云锦天的身上,"师父说父皇与寒儿的两世情缘,是怎么回事?"
"当年你父皇要我收你做徒弟之时,就曾说过你是他前世所爱之人。"桃花眼微微眯在一处,云锦天的视线有些飘忽,"那时候师父也半信半疑,可是那次他却在那几个易容成你的孩子中一眼便把你认出来,师父便信了。"若不是将他的灵魂印到自己的心底又怎会只一眼便认出所爱之人?
言罢见水寒脸上疑惑之情更甚,云锦天便笑道,"详细的你父皇也未说,寒儿若是想知道日后问你父皇便是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该是先把他救出来吧!"
是啊,得先把他救出来!就算是那千里寻踪没用了,也还有别的办法不是吗,他就不信若是拼尽全力,他飞岚的暗卫就查不到自家父皇被软禁之地,救不出他的亦。
定天下 第四十九章 唤醒
"什么叫即便是知道了唤醒和羽化子蛊的方法却不能实施?"水寒的话音未落,雪念音便有些急躁的问道。
此时他正坐在柳怜枫所居的那座院落正房的正厅内,在座的除了他之外,昨日曾在的人到都到了。
"唤醒和羽化千里寻踪子蛊的办法师父倒是知道,只不过……"视线落在柳怜枫的身上,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担忧,"唤醒和羽化子蛊必须要用到子蛊主人的鲜血。"
子蛊主人的鲜血?那就该是柳怜枫的鲜血了。水寒的话音未落,在场的人便又都看向坐在一侧的柳怜枫。
"既是用我的血,拿去便是,小寒为何要说无法实施?"见所有都望着自己,柳怜枫便问身侧水寒。
"因为师父说,虽然想要唤醒并羽化子蛊只要把主人的鲜血滴到那封印了子蛊的琉璃上就行了,但有记载的成功之人却寥寥无几。"
"为何?"未等柳怜枫问,雪念音就又问道。
"因为所消耗的血量太大,很多人即使唤醒了子蛊,却因为没有办法提供足够的鲜血帮助子蛊羽化不得不中途放弃。"停了片刻,见盯了自己的人脸上或多或少的都有些不明所以的表情,水寒歪头想了想才又接着说道,"按照师父的说法就是就羽化子蛊恐有性命之忧。"
恐有性命之忧,只这一句话就让在场人因为在心中否定了这个办法而变得的沉默起来。
"换其他人不行吗?"既然关系到自家舅舅的生命,雪念音自然无法等闲视之,可是一时间他又无法完全放弃这个目前看起来最为行得通的办法,沉默了片刻他也还是问道。
轻轻摇了摇头后,水寒接着说道,"蛊虫认主,就算是休眠的子蛊也是一样。怜枫既然随身带着子蛊有一段时间,子蛊就已经把他认作了主人,如果换了人来做,不要说羽化,恐怕连让蛊虫醒来都很困难。"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
从想到那一对千里寻踪的子母蛊的欣喜,到发觉柳怜枫手中的蛊虫是子蛊的失望,再到知道这子蛊可以羽化了云寻母蛊的重燃希望,到现在看着那蛊虫却无能为力的失望,在经过这几番的大起大落之后,几乎所有的人心情都忽然沉重了不少,屋内的空气也如凝滞了一般,压在了人们的心里。
直到,在这难耐的沉默中柳怜枫的声音响起,"我想试试。"
柳怜枫的声音不大,却也足以让在场人听的清清楚楚,随着他的声音落下,所有人的视线又都集中到了那微微绷了身子,端端正正的坐在太师椅上的文弱公子身上。
"不行。"柳怜枫话音才落下,便被一旁的雪念音一口回绝,"让舅舅留在凌霄城念儿已经担了风险了,若是舅舅因此出了什么事情,父皇那里念儿无法交代。"
"是我自愿留下的,你父皇那里不用交代什么……"他也不过是将我当做了姐姐的替身,就算我不在要不了多久他便会寻到代替的人。想至此处,柳怜枫忽然有些难过。
停了一停他又接着说道,"小寒不是说了吗,虽然有性命之忧不是还有人能成功把这子蛊羽化的?而且,若实在不行不停止便是了?"
话是没错,只不过……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眼柳怜枫那极为单薄纤细的身体,在座的人虽未说什么却也并未对羽化这子蛊抱多大的希望。
而且,柳怜枫毕竟是莹碧的人,又是雪无痕的男宠,还是在座这位颖王的舅舅,无论是哪个身份都轮不到飞岚的人插手,所以柳怜枫这般说,大家也只是看向雪念音,看他怎么答复。
低头噙着茶水的雪念音脸上虽然现了一抹动摇之色,但是那神情只是稍纵即逝,随后他便转过头望向斜对面轩辕静,"静亲王,实在是抱歉,恐怕本王恐怕不能让自己的舅舅冒了生命危险去羽化那只子蛊。"
这般的说法,在表明了他立场的同时,也算是给了柳怜枫一个明确的答复。
"念儿……"见雪念音竟一口回绝了自己的建议,柳怜枫便低低的唤了他一声。
"舅舅不必多言,舅舅既然是念儿留在凌霄城的,一切该听念儿的才是。"未等柳怜枫再开口说话,雪念音便斩钉截铁的打断了他,"所以此时就到此为止了。"
念儿……虽然知道雪念音是为他着想,可是一想到雪无痕还不知所踪,柳怜枫的脸上也还是深深的蒙上了一丝忧虑。
"怜枫,"身侧水寒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
"就如寒儿说的,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了。"与柳怜枫隔了中堂相对而坐的轩辕静"啪——"的一声又打开了那把最近这几天都捏在手中的折扇后笑道,"而且,说不定咱们担忧的那两个正好吃好喝好睡,有美人陪有乐子找呢。"
话音未落,忽然觉得周围的空气冷了几分,轩辕静便有些奇怪的扫视了一眼四周,见对面了挨了柳怜枫的自家皇侄那张原本现了些担忧的神情的小脸骤然一冷,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忽然现了抹杀气。
瞪我干嘛,人家又没说错!那二人虽被软禁,可是以他们的身份待遇自然要比偷偷摸摸,躲躲藏藏的自己和身边这些人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吧!虽然给水寒盯的有些心虚,轩辕静也还是在撇了撇嘴后抬了手中折扇遮了半边俏脸。
活该!明明知道这少年与轩辕亦是那般亲密的关系,还当着他的面说他家父皇现在有美人陪,这不是自找着被怨恨嘛!除了尚且被蒙在鼓中的柳怜枫外,其他几个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道都是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的看法。
虽是如此,可是……只要是看不见他平安无事,自己的心就会一直会这般没着没落的悬着。因为微微垂了头,未看见轩辕静撇嘴,更未看到水寒脸忽然冷了一冷,在轩辕静劝慰过后,柳怜枫的头垂的更低的同时,脸上却也勉强挤出来一个笑容。
"既然羽化子蛊这件事不成了,时候不早了,本王也该告辞了。"又啪——的一下收了手中的折扇,轩辕静便站起身来,望了眼对面依旧立在水寒身后,以回护姿势抱了双肩的红叶,犹豫了一下,又看看小脸依旧有些冷的水寒又不由自主的咧了咧嘴。
"怜枫,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了……"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次,水寒到未再理轩辕静,而是有些担心的对身边柳怜枫说。
"我没事。"至少现在衣食无忧又没什么危险,抿了双唇,柳怜枫这一次倒是抬起头来向水寒笑了一笑。
"颖王,"站起身来后,水寒又望向与之隔了柳怜枫的雪念音,"虽然因为使团现在还在苍霄境内,凌霄城的行动因此收了牵制,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只要不暴露身份,即便暴露身份也咬死了不是两国人马便是,这一点你该是知道吧?
话虽然再未说下去,对面雪念音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头,"若无意外的话,莹碧这边也会有所行动,有什么发现本王便派人通知王爷。"
"飞岚一旦有所发现也自然会通知颖王。"向着雪念音一笑,水寒的视线落到柳怜枫身上后,小脸上又不自觉的现了一抹担忧,"怜枫,我先走了。"
"既是这样,"见水寒也站起身来,轩辕静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小红,寒儿,咱们走吧!"说完又转身向柳怜枫抱了抱拳,"怜枫公子,告辞了。"
"静亲王,小寒,红将军走好。"坐在太师椅上,定定的望着水寒的柳怜枫似是一直在思考什么,站起身来,抱拳向轩辕静三人还了一礼后,柳怜枫便和带了一直侍立在一侧的玲珑送三个人出了正厅。
"念儿……我还是想试一试……"送走了轩辕静他们三人,重新回到正厅,坐回到自己刚刚坐的位子,柳怜枫便转向雪念音。
"舅舅你知道父皇为何要把这子蛊给你?"望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柳怜枫,雪念音的眼眸忽然眯在了一处。
"什么?"听雪念音似是还有未说出来的话,柳怜枫便愣了一愣。
"千里寻踪,给了你这个子蛊,即便是隔了万水千山,拿了母蛊的父皇也能将你寻回,这个中的意味,小舅舅你不会不明白吧?"当日从深寒拿了这对子母蛊回来献宝一般的给了那人,却不想那人竟将子蛊给了他……这人对父皇来说,还是或多或少的与他身边的其他美人不同吧!
念儿……听出雪念音话中的意思,柳怜枫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脸上现了抹惊讶的同时,嘴也情不自禁的张开来。
用自己的全部心力,所有的一切就守着自家父皇那么一个无情无义,又花天酒地的人,一个怎么看都不会再付出真心的男人,还一守便是十多年,一直守到心中那一点小小的幻想都磨灭了。
见柳怜枫脸上出现了那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惊讶,雪念音忽然觉得自己的舅舅有些可怜。
他若是对自己多少还有一点情分,那自己就更应该试一试了!未看见身边雪念音眼中的心疼和不忍,缓缓的合了双唇,微低了头,柳怜枫嘴上虽未再说什么,心中却也有了自己的盘算。
"舅舅该不会是真想试一试吧?"骤然眯了眼眸,雪念音便向柳怜枫伸出手去,"把那枚子蛊给我。"
"咦?"为什么?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伸手便捂了胸口,抬头望向对面少年,柳怜枫眨了眨眼睛。
"算了……"见柳怜枫手死死的攥着胸口处的衣襟,脸上忽然现了一抹不舍,雪念音暗叹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竟如赌气一般往门口而去。
"怜枫公子,告辞。"见柳怜枫竟然连招呼都未打就转身离去,自始至终都一直未曾说话的凌九霄忙向柳怜枫抱了抱拳后追了雪念音离开。
望着那道厚实的毡帘落下,柳怜枫也站起身来,撩了一侧月亮门上的珠帘,回到寝室之中。
跟了柳怜枫进到寝室之中,见他径自坐到了床榻之上,玲珑便上前替柳怜枫宽了身上长袍,退了鞋袜。
"玲珑,你也下去吧。"扫了眼玲珑,见她神情如常,柳怜枫的眼眸忽然闪了一闪,"我有些倦了,想休息一下。"
"是,"向着柳怜枫福了福,玲珑道,"玲珑就在外面守着,公子若是有什么要吩咐的尽管唤了玲珑进来。"
"嗯。"将双腿放到了床上,随手落了床上幔帐,柳怜枫便躺了下去。
看着那两道天青色的幔帐合在了一处,玲珑也才垫了脚尖,轻手轻脚的离开。
片刻,耳边传来珠子相互撞击时发出的脆响。仰面躺在床上的柳怜枫便侧过头来,透过帐子,看着玲珑的身影消失在月亮门外,又等了片刻,柳怜枫才翻身坐起后从怀中取了那只装了千里寻踪子蛊的明黄色锦囊出来。
一道七彩的霞光闪过,那块小孩子手掌般大小的七彩琉璃便到了他的手心。另一只手拿起了那块琉璃,柳怜枫将身子向床榻外侧移了移,一手挑开床上幔帐,将那枚子蛊举到了眼前。
伴着从自己挑开的那半边床幔帐外透进来的光亮,手中的这块琉璃除了中心那个黑点暗淡无光外,周遭更加晶莹剔透。
就是这么个小小的东西便能带了我寻了他回来吗?微微眯了眼眸,望着如一片落叶一般半浮半沉的漾在那快琉璃中的那个黄豆粒大小的黑点,柳怜枫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端详了良久,轻轻叹了口气,将那块琉璃重新收回到手心里,柳怜枫抬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
小寒说什么来着?视线落在虚空,柳怜枫想了想。好像是说只要把血滴在上面就能唤醒它了?
把手中彩琉璃垫了明黄色的锦囊放到锦被上,反身从床上枕下摸出了护身用的匕首,按了绷簧后,待匕首弹出少许,柳怜枫缓缓抽出里面明晃晃的匕首。
右手反握了匕首,抬了左手,匕首上那冰冷的薄刃便贴到了左手的手心。疼痛伴着股阴寒从掌心传来,只一瞬便传遍了全身。眉毛轻轻蹙起,柳怜枫的额头上立刻蒙了一层薄薄的汗珠。
轻轻抬起了匕首,左手掌心上便现了一道细细的划痕。那划痕原本只是细细白白的一小道,但是很快那白色便变成了艳红色,那道划痕也随之变粗,腥甜的血腥气便在柳怜枫的帐子内弥漫开来。
竖了左手,那从划痕处渗出来的血液便顺着手掌缓缓的流下去,在手掌外侧形成了一滴小小的,艳红色的液滴。
"啪嗒——"伴着那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那亮红色的液滴从手掌上滑落下来,滴在了那七彩琉璃正中间那个黑点的上面。
滴落的血滴先是盖了琉璃中间的那个黑点,随后以肉眼可以觉察的速度缓缓的渗透到了那光滑的,本该不会沾染任何东西的表面。
一层淡淡的如薄纱一般的艳红色的雾状东西如沉淀的杂质一般围在那琉璃最中间子蛊的周围,整块的琉璃也忽然失了原本纯净通透的质感,变得有些浑浊起来。
见只一滴鲜血滴上去就会有了这超乎想象的变化,柳怜枫心中一喜,忙又微微收了一收左手掌心。在他的挤压之下,又一滴血珠滴到了那块琉璃上。
不知道是不是柳怜枫的错觉,待那一滴鲜血渗进琉璃后,那琉璃内包裹了子蛊的血雾又浓重了一点。
血滴接二连三的滴下去,一滴一滴的落在那光滑的琉璃表面上,然后以相同的速度渗透进去。本是七彩的琉璃先是失了那如彩虹一般的光晕,随后便开始渐渐泛起了颜色。
淡粉,浅粉,深粉,淡红,浅红……一直到那如血一般的殷红。到最后,那放置在明黄色锦囊之上的琉璃看起来竟如被鲜血浸透一般,闪着艳丽又有些诡异的光芒。
当下一滴血并未如从前一般渗透进那块琉璃内,而是沿着那光滑的表面滑落到垫在下面的明黄色锦囊上后,柳怜枫便随手扯了一条里衣的一角扎了手心上那一道划痕后低头看那已经为血色完全包裹住了的子蛊。
浓重血色渐渐淡去,先是殷红,然后是深红,浅红……一直到淡粉,直到那一抹淡淡的颜色完全淡去,那块琉璃变的如水晶一般透明起来。
然后……柳怜枫忽然睁大了眼睛,脸上现了一抹诧异。因为他看见,琉璃中心那个黄豆大小的黑点似乎动了一下。待那黑点在动第二次的时候,诧异便变成了惊喜,仿若压在胸口的大石忽然被搬去了一般柳怜枫长长的舒了口气后将后背靠到了床柱上。
杂乱的脚步声忽然从外间传来,本是放松了全身的柳怜枫一愣。
就在他愣神的时候,珠子相撞击的声音再度传来,随即眼前一花,那合拢的幔帐便被挑开。
定天下 第五十章 展开行动
天青色的幔帐内,月白色的锦被上,柳怜枫一身纯白色里衣,披散了头发,微曲了双腿正靠在床柱上。左手的手上反握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右手正垂在身侧,似是给自己惊扰了,一张多少有些苍白的脸上现了一抹收到惊吓的神情。雪念音揭开柳怜枫床榻上那合拢的幔帐后最先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番情景。
本是带了些焦躁的神情骤然一冷,雪念音的视线便落在了柳怜枫的左手上。待看到一抹淡淡的血色正从他缠在手心处的纯白色锦缎上渗出来,雪念音的眉毛便皱在了一处,"柳怜枫,你在干什么?"
"啊……念儿,我……"条件反射一般的将手中的匕首往身后藏,柳怜枫脸上受到惊吓的神情更重。
"舅舅。"见柳怜枫情急之中竟然将那无比锋利的匕首往身后藏,雪念音忙向前倾了身子,伸手便扣了他的右手,下了他把把握在柳怜枫手中的薄刃匕首。
"念儿……"手中的匕首给雪念音夺了,柳怜枫的脸上便现了一抹心虚的笑容,"你怎么回来了。"
未理睬柳怜枫的话,冷了一张脸的雪念音在将手中匕首随手撂到床榻前圆桌上后,来回逡巡的视线很快便落到了床中央锦被之上那明黄色的织锦锦囊上面。
"不要。"见雪念音在看到那锦囊后,便再度向前倾了身子,柳怜枫忙伸手便去够那给他放在锦囊上的琉璃。
还是晚了一步,一手挡开扑到床上的柳怜枫,雪念音伸手便抓向那明黄色的锦囊。随着锦囊离开锦被,一道银色的光线划过,那块曾经被柳怜枫用血液浸透,现在已经失了那七彩的光芒,变得如水晶一般透明的琉璃便从那锦囊上飞并划过一道弧线后向地上掉落下去。
"啊——"一声惊叫,本已经趴伏在床上的柳怜枫拼了命的想探身接住那飞起来的琉璃。
身子一弯,雪念音再度眼明手快的抢在柳怜枫之前伸手接住了那飞在半空中的琉璃。
低头看手中那琉璃已经失了原来的色彩,变得通透起来,雪念音便是一愣。在将它举到眼前,看到那琉璃中间那黄豆般大小的子蛊竟然在微微晃动,雪念音的眼眸闪了一闪后,便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床榻上已经重新撑起了身子的柳怜枫身上,"你竟然把它唤醒了。"
"念儿……"
"我回来就是要拿走这子蛊的,既然舅舅已经唤醒了它,那这子蛊就更不能留在你这里了。"说完,雪念音便将手中的琉璃和那只明黄色锦囊一道收进怀内后,转身往寝室外走。
"念儿……"见雪念音竟然在将已经被自己唤醒的子蛊收进怀内后就要离去,柳怜枫忙起身要起身追上。
许是太过张惶,又或者是太过焦躁,匆忙起身的柳怜枫双腿垂到床下后,才迈开来的脚便被床边上的便鞋绊了一下,伴着"哎呀——"一声惊叫,他的整个人便向圆桌边上的绣墩上撞过去。
"公子——"追在雪念音身后人才行到寝室门口的玲珑见柳怜枫整个人向着那硬木的绣墩撞去,一声惊叫过后便张开手臂,冲向柳怜枫,想在柳怜枫撞上去之前挡住他。
"舅舅。"身形一转,眨眼间便到了柳怜枫身边的雪念音伸手便接住了柳怜枫的身子,"舅舅小心些。"
"念儿,那子蛊,还给我。"身子给雪念音接了,柳怜枫的手便揪住雪念音胸口处的衣襟。
"不行……给了你你又该胡闹了。"
"这不是胡闹,我不过是想借了他寻到你父皇。"揪了雪念音的胸口不肯松手,柳怜枫急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伸手扣了柳怜枫左手手腕,把那只用纯白锦缎包扎的手在柳怜枫面前挥了一挥,雪念音冷冷的问道,"这不是在拿性命胡闹又是在做什么?"
"求你,念儿,把那子蛊给我……念儿你也不想你父皇一直被囚禁在苍霄吧。"
"父皇念儿自然会救他出来,舅舅不用操心。"说着雪念音便双手抱起双手揪在他胸口处,半边身子靠在他臂弯内的柳怜枫,向前迈了一步后便有些鲁莽的将他半扔半放的放回到了床榻之上。
一声闷哼,后背撞到了床板的柳怜枫不由自主的便松了原本揪在雪念音胸口处的双手。
"舅舅不用再说了,这子蛊,念儿宁可毁去也不能再给舅舅了。"说完,雪念音便转身往寝室处走去。
晚了雪念音一步的玲珑见柳怜枫人给雪念音接住,这心还未完全放回去,又见柳怜枫脸上表情有些难看,知道他摔疼了这心便又忽悠悠的提了起来。
"公子。"上前两步伸手扶了挣扎着想要起身了柳怜枫,玲珑的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念儿,你若是我,你会怎么办?"给玲珑扶住,一手撑在床榻上,柳怜枫那带了口腔的声音便追着已经抬手撩了珠帘的雪念音而去,"若是实在无能为力倒也罢了,可是明明知道自己能寻到他却被告知什么都不做。念儿,这子蛊若是在你手中,你会怎样?"
我会怎么样?本已经跨出半个身子在寝室外面的雪念音身子一滞,脸上也忽然现了些犹豫的神情。
我又会怎么样呢?即便是现在,对那个人的情已经减去了许多,若是能借了那子蛊寻到他,自己也会想要唤醒并羽化它吧!可是……一想起水寒曾说过的恐有性命之忧,雪念音的眉毛便皱在了一处,眼中也同时现了一抹挣扎。
"而且,念儿。舅舅也不只是为了你父皇,"见雪念音因为自己的一番话立在了门口,柳怜枫的焦躁之情便去了少许。
低低的喘息了一会儿后他又接着说道,"太子一向与你父皇不睦,这一次反回莹碧又带了你父皇的銮驾,想的就是要回国之后称帝。若是不在他称帝之前救了你父皇出来,莹碧就危险了。"
"他虽然和父皇不睦,可是只凭他带了父皇的銮驾回国舅舅又怎等说他就会回国称帝?若说銮驾的话,飞岚皇太子不也是一样带了岚帝的銮驾回国的?"犹豫了一下,雪念音才反驳道。
"念儿,你明明知道不一样啊!"一声轻叹,柳怜枫又喘了口气接着说道,"飞岚皇太子虽然走了,可是飞岚的静亲王和寒亲王却留在凌霄城。舅舅若猜的不错的话,留在飞岚的还不止他们几个。可是莹碧,除了你这个从头到尾都未曾在公开场合露面,甚至连名字都未在使团名单中的王爷外又有谁留下来救你父皇?"
简简单单几句话,便戳破了雪念音心中那残存的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幻想。后背不明显的僵了一僵后,雪念音脸上犹豫的神情不自觉间又加重了几分。
"小环,怜枫公子说的不错。"低低的声音响起,雪念音抬起头来寻着声音望向立在正厅内的凌九霄。
凌九霄本是跟在雪念音一道重回柳怜枫落脚的这院子的。只不过,毕竟与柳怜枫只有数面之缘,所以雪念音冲进柳怜枫的寝室,他便未跟进去。饶是如此,立在堂内,凌九霄也还是将他两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
言罢,见面前望着自己的雪念音呆了一呆后,眼眸中忽然现了些像在从自己这里寻找答案的疑问后,虽未多言,凌九霄也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现在连很少会说出自己意见看法的凌九霄都点了头,一抹苦笑便现在了雪念音的脸上。
虽然明明知道舅舅不过是做了他该做的事情,自己却会有这般激烈的反应,大概是怕会因之失了他吧!失了这个一直都在默默关照他,爱着他的亲人。缓缓的垂了头,一股苦涩之感从胸口涌出,雪念音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念儿……"一声轻唤从身后响起。
雪念音转过身来,望着赤了双足立在自己面前,满脸担忧的柳怜枫,半晌他忽然冷冷的哼了一声后便有些恼怒的转身继续向外走,"我去寻了寒亲王来详细问问该怎么羽化那只子蛊。"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到正厅门口的雪念音忽然又转过身来,从怀中掏出那块琉璃和那包裹琉璃的锦囊后一道抛给凌九霄,"你在这里守着。"说完便挑了毡帘出了这屋子。
抬手接了雪念音扔向他的那块已经若水晶一般透明的琉璃后,凌九霄先是探究的看了一看,随后才装进那染了少许柳怜枫血迹的锦囊中后向寝室门口行了两步,递给柳怜枫。
感激的接了凌九霄递过来的锦囊,柳怜枫忙唤满脸担忧的跟在他身后的玲珑,"玲珑,给凌公子上茶。"
"是。"给柳怜枫唤,玲珑忙从柳怜枫身后闪身出来,要往后堂去端茶倒水。
"不必,"抬手拦下了玲珑,凌九霄的视线落在立在门口,赤了脚披散了头发,一身里衣的柳怜枫身上,"你还是先给你家公子把伤口重新包扎一下吧。"
"是。"给凌九霄提醒,柳怜枫也才发现经过刚才的一番挣扎,左手手心上才凝了血的伤口不知何时又重新裂开,鲜血几乎浸透了扎在手上的那块锦缎。
"凌公子,你先请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的微微低了一下头后柳怜枫身子一转,便回重新回到寝室之内。
玲珑转身向凌九霄福了一福后,也跟了进去。
珠帘在面前发生一阵清脆的撞击声后重新合拢,凌九霄便捡了厅内下手的一张太师椅坐了,按照雪念音临行时交代的,守在这里,等他回来。
等待的时间比预料中要长很多,等水寒和雪念音出现在正厅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并未做过多的停留,检视了那块已经变的透明的琉璃中的子蛊后,水寒便将羽化这子蛊的方法说给在场的几人听。
羽化的方法其实很简单,那便是以鲜血滴在那琉璃上,直到整块琉璃都变成血红色,鲜血不能再渗透进去,然后等着那琉璃中已经苏醒了的子蛊吸收那渗透进去的血液。到那琉璃重新变成透明后再将血滴上去,如此反复,直到子蛊开羽化。
羽化所用的时间一般是五到七天。所以,在五天之后便要有人日夜不停的守着那子蛊,以免错过了子蛊羽化起飞。羽化后的子蛊最多只能存活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便会死亡,所以蛊虫羽化后必须立刻放飞。
在交代完这些后,重新细细的诊了柳怜枫的脉象,留了一些凝血的药粉,又开了两幅益气补血的汤药后,水寒便离开了。
虽说是可以随时停止羽化,可是看柳怜枫的神情,即便是拼了性命也会进行到最后了。若是自己为了心爱之人多半也会如他一般的义无反顾吧!想到已经两日多未见的轩辕亦,仰起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天上的那泓弯弯的月亮,水寒的神情忽然有些落寞。
踩了屋脊上的积雪,辨了一下方向,在离了柳怜枫所居的院落之前,水寒又看了眼那灯火通明的三间正房后转身飞身跃起,掠过层层叠叠的屋脊,往东而去。
又越过数道屋脊,高墙,行过宽敞的街道,眼前便现了一座庞大的宅院。远远的立在正门斜对面的一片屋脊之上,望着给那两盏昏暗的犹如鬼火一般的风灯照亮的匾额片刻,水寒的嘴角上便现了一抹嘲讽的神情。
两个纵跃之后,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水寒便跃过了那高大的门楼,跃上了头层院子正房的屋脊。随后,他便沿着那位于中轴线上的正房径直往这宅院的后院而去。
穿过萧条的后院,在院子的一角,有一座院落。院子不大,只有三间正房和两侧厢房。院内无论是落叶的还是长青的树木全都修剪的整整齐齐,正房和两侧厢房门前窗下也修了数个各具特色的花圃,虽是隆冬,在矮矮的白雪下,整间院子倒是显得十分的清幽雅致。
立在后院离这院子不愿的一株大树树干上,细细辨别了一下四周,在确认自己并未惊动这院落内暗处的护卫,也未有人跟踪后水寒便纵身跃入了院子。
几个闪身之后来到还亮着灯的正房的屋门前,水寒才抬起手还未来的急扣下,那屋门便被从里面拉开。侧了身子,从拉开的那一条缝隙中进到屋内后那门便又重新关紧。
"少主子。"房门被关紧,那关门的人一转身,便单膝跪在了水寒面前,压低了声音后低声唤了一声。
"嗯。"立在屋内,借了正厅正中八仙桌上那盏琉璃宫灯发出的光亮望了眼单膝跪在自己面前,一身青缎锦袍的男子后,水寒又向内行了两步,坐了八仙桌一侧的太师椅,"你起来吧。"
"是,"应了一声之后,那跪在地上的人便站起身来。
"我要的人你都找齐了吗?"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水寒微微向前倾了身子问立在自己面前的男子。
"回少主,十名影魅的顶尖杀手,一个不少。"说完,那男子便转向挡在通往后堂门前的那道屏风,"都来见见少主。"
轻轻的,难以让人觉察到的脚步声后,十名一身黑色劲装,头扎黑巾,黑纱蒙面的男子便在水寒面前排成一排后单膝跪地,"属下见过少主。"
身法轻盈敏捷,呼吸声绵远悠长,即便是在这室内若不仔细辨认也难以觉察,这十个人倒是正自己想要的人。凌厉的视线在面前跪着的这十人身上依次扫过后,水寒脸上的神情缓了一缓之后才说道,"你们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们直接受本座调遣,也只向本座一人负责,明白吗。"
"谨遵少主之令。"
"很好!"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块月白色的锦缎铺在身侧的八仙桌上后,水寒又传过身来,"这是一张凌霄城的地图,从现在开始你们要按着我在这张图上的标注,一片一片的把蓝煜软禁岚帝和雪帝的地方寻出来。"
寻人?寻的还是岚帝和雪帝?听水寒竟要他们去寻人,跪在地上的十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垂了视线,"属下领命。"
"记住,一切务必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暴露了行藏和身份。若是尤一不幸被俘的话,"盯了跪在面前的十个人后,水寒又从怀中掏出来一个小巧的白瓷瓶举到手中,"这里面是十枚见血封侯的毒药,你们每人一颗,可以藏在牙齿里。只要咬破顷刻间就会丧命,没有任何痛苦。"
"是——"再度应了一声之后,距离水寒最近的那人便接了他手中的药瓶,将里面的药丸分给其他人。
看所有人都拿到药后,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浅笑,"只要你们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寻到那两个人,本座赏你们黄金十万,影魅除名。"
黄金十万,影魅除名?此话一出,那跪在地上的十个人身子先是颤了一颤,紧接着脸上便现了难掩的激动。
定天下 第五十一章 七日
黄金十万,也就意味着,从现在起,即便是终日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做在未有任何经济来源的情况下,也足够其挥霍一生的了。
至于影魅除名,也就意味着他们刀头舔血,九死一生的杀手生涯就此结束。若还想留在影魅的话,便可以转做其他不需要外出杀人的事情,若不想留下,缴了所有与影魅有关的东西后便可自行离开。
这两条,无论是哪一条,对一名很小就在影魅接受训练的杀手来说都是极具吸引力。若是两条都放在一起的话……即便是收到过极为严苛训练的杀手,也难掩激动之情。
见自己的话起到了意想之中的效果,水寒脸上才扬起来的一丝笑意便又收了,"你们都起来吧,这张地图先拿去熟悉了。"
伸手揭了八仙桌上的锦缎,扔给其中一人后水寒又吩咐道,"这上面本座标注的地方一定要给我仔细查找,一个院落,一间房子都不准遗漏。至于没有标注的地方,你们自己决定查还是不查。"
"是。"一声应答之后,停了片刻,那接了地图的男子犹豫了一下后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行动?"
"熟悉过地图之后你们就展开行动。"又扫视了一遍跪在他面前的这十名男子后水寒接着说道,"如果没有发现的话,每天的这个时候,来这里集结后汇报情况。如果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说道此处,水寒的手忽然握在了一处,"务必做到不要打草惊蛇,更不能暴露身份,之后立刻通知铁鹰,不得怠慢。"
"是。"一声透着股难掩其兴奋的应答后,这十名一直都跪在地上的男子终于站起身来,"少主可还有其他吩咐。"
"你们去吧。"
"属下告退。"来做过多的停留,这十个人又绕回了那挡在通往后房门前的那道屏风后面。过了一会儿,随着一声低响传来后,这屋内便再无动静。
注意听着后房的动静,直到确定这几个人全都离开,那一直站在水寒身侧的男子才抱了双肩开口道,"帮你寻父亲,这件事可不在我同你父皇打成的协议之内啊。"
"铁鹰,"转过身看似云淡风轻的瞟了眼将视线停留在自己脸上的那一双幽碧的眼眸,水寒嘴角微微扬起,"你忘了,你现在还是影魅的当家人,既然是影魅的当家人就得听本座的不是吗?"
说完,水寒便伸手从怀内摸了铸剑山庄的庄主令出来,在他面前晃了一晃。
随后歪着头想了一想,水寒又加了一句,"而且,你如果不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曾经败在父皇手中数次,你最好听本座的。"
又被威胁了,还是拿同一件事……水寒的话音未落,铁鹰脸上就是一郁。
自打今日始,再也不要给别人留话柄了。一口闷气憋在胸口,铁鹰脸上表情愈发的难看。
好吧,虽然说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可是你不也质疑了本王的权威不是嘛?
见铁鹰的脸黑了一黑后便不做声,水寒竟然也有些郁闷。盯了那双幽碧的眼眸良久,直到铁鹰脸上的郁色渐去,水寒才转身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是水寒鲁莽了,刚才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好了。"
这算是道歉吗?咂了咂水寒话中的滋味,片刻,铁鹰脸上的郁气便很快消散,"少主脸色不是很好,铁鹰这里平日少有人迹,少主若是不嫌弃休息一下如何。"
到处跑来跑去的没什么,现下给铁鹰一说,水寒也才觉得自己竟真是有些疲倦。便点了点头,"也……"那好字还未出口,大门外便传来了敲门之声。
这就是你说的少有人迹吗?停了话头,水寒郁闷的望向立在身侧的铁鹰。
已经是二更天,晚饭也已经用过,怎的现在忽然会有人来?听那敲门声骤然响起,铁鹰也冷了一冷,随后轻手轻脚的来到正门前,将那两扇关好的门板拉开了一道缝隙后便侧耳听院子内的动静。
院内一阵下门拴开院门的声音传来,铁鹰眉毛微微皱在一处后低声问道,"院外何人?"
"未想到琬王爷您这么晚来,您等等,还差一道门栓。"听院内铁鹰低声问,那开门的人便扬了声音故意说给他听。
"是琬王……"听院内之人回说是琬王蓝琬在院外,铁鹰便重新合了房门,回头对立在身后不远处的水寒说道。
"我走了。"听是蓝琬来了,水寒便转身往那道屏风后面去。
"属下送少主。"知道此时留了水寒在此多有不便,铁鹰便微微躬了身子,抱了双拳向水寒道。
"铁鹰,"本已来到屏风前面的水寒忽然转过身来,歪歪头想了一下后又说道,"虽然你不想让我说出来,可是作为这世上最顶尖的杀手,花了十天的时间却没有取了父皇的性命这件事却是事实。"
说完,见铁鹰原本已经恢复如常的脸一郁后张了张嘴半晌竟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水寒便转身绕了那道屏风。
少主子,你是故意的!虽只是一瞬间,但水寒转身时嘴角上那一抹忍俊不止的笑意还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映进了铁鹰的眼中。目送了那少年稍显单薄的身影绕紧那道屏风,铁鹰更加觉得即便是死,也不能再给人留了话柄了。
"主子,琬王爷来看您了。"听院落内响起零零散散的脚步,铁鹰忙收了脸上的郁色,转身开了正房的房门后下了房前的台阶紧走了两步向已经来至面前的蓝琬抱了抱拳,"七哥。"
跟铁鹰要了十名顶尖杀手的水寒自然是带了这些人在凌霄城上布了一张细密紧致的大网,一点一点的耐心仔细的梳理查找城内每一个院落,每一间房间,不放过任何的蛛丝马迹,希望能尽快找到两帝被软禁的所在。
白日里或是独自一人,或是与手下杀手结伴而行,一次次的在那些从不熟悉,到熟悉的屋脊街道,高墙院落中穿行,寻找,探查。
夜晚则在铁鹰那里总结一天收获并重新安排第二日的行程,之后就又披星戴月的再度出去找寻,几乎已经到了不眠不休的状态。
随了轩辕亦皇驾而来的,并未回国的暗卫和一直都隐藏了身份在凌霄城搜集情报的隐卫们则在轩辕静和红叶的带领下,展开另一番查找。
莹碧这边相对来说可动用的人手也就只有颖王雪念音带来的几名下属和安插在落凤城中搜集情报的一些人。
到了后来,在柳怜枫以鲜血羽化子蛊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为了避免一旦子蛊起飞无人可用,雪念音又从中抽掉了数名高手留守,所以能够派出去的人便又少了许多。
柳怜枫日渐消瘦。虽然饮食起居都越发的讲究,还有水寒每日来诊脉并且留下调理身体的方子,他还是一日日的消瘦下去,头晕眼花,浑身无力等贫血的症状也先后出现,甚至还曾一度昏厥。
虽然每日晚上来探他,看着他就这般的眼睁睁的消瘦下去都心生不忍,可是看他神情依旧决绝,水寒那劝他放弃的话每一次到了嘴边就又重新咽回去了。
尤其是到了最后,那漾在琉璃中的原本漆黑无比的子蛊身上开始泛起血一样艳红的光芒,仿若随时都会展翅高飞的时候,那话就更是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了。
雪念音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莹碧在苍霄的事物全都是他一手在打理,还又有一个随时都会倒下去并有性命之忧的柳怜枫让他牵肠挂肚。
身边虽然有个可以完全信任的灵隐教教主凌九霄随时差遣……或者说是请求,没过多久,他的眼中还是起了丝丝的血线。
所以,除了被蓝煜软禁了的,有好吃好喝好招待的两帝之外,其他所有的人道都是没日没夜,黑白颠倒,疲惫不堪。
度日如年这四个字早就不足以形容他们那时的心境和心情了。这些日子,无论是留在凌霄城的飞岚和莹碧的人马,都犹如做梦一般的透着股难言的焦躁,暧昧不明和不真实。直到数年后,各奔东西的几人机缘巧合之下再度重逢,想起在凌霄城的这一番经历,一个个的还都唏嘘不已。
就这般的,时间在一点一点的向前推移,日子也在一天一天的过去。直到两帝被软禁后第七天。
"第七天了,"苍霄煜亲王蓝煜端坐在御书房书案后的御座上,一手端了茶托,另一手端了茶盏嗪了一口茶,咽下后把茶盏放到御案上,才问身侧低垂了视线的黑衣男子,"本王让你查得事情怎样了?"
"回王爷,"听蓝煜这般问,那原本立于御案之前的男子便单膝跪地,垂了头,"还没有查到寒亲王的落脚地。"
"七天了。"双手扶在那御座的扶手上,蓝煜将身子向后倾了一倾,将后背靠到了御案的靠背上,"当年你从飞岚回来的时候是怎么跟本王说的?"
"属下……"跪在地上的男子听蓝煜忽然问起这件事,忙又低了低头,"属下说……"
"你说岚帝必为情所苦,你说飞岚的九皇子必定会成为他的软肋,你还说一个被捧在手心中养大的孩子必定会一无是处。"
冰冷的声音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怒气,蓝煜那本已经靠在御座上厚实靠垫的身子猛的向前倾了一倾,"就是这么一个你口中一无是处的孩子,你找了七天却没找到他,卓强,是你太过无能了?还是说……"
拖长了声音,蓝煜缓缓的将微微向前倾的身子又重新靠回到御座上,见跪在地上的卓强额角上忽然冒上了些许汗水后,蓝煜才又接着说道,"你根本就未尽心竭力的替本王办事?"
"属下不敢……"听蓝煜竟然这般说,原本还单膝跪地的卓强身子一软,便双膝跪在了蓝煜面前,"回王爷,属下已经竭尽全力了。只不过……他几次现身都被跟踪的人给追丢了,所以到现在还未查到他落脚之地。"
"听你这么说,这位飞岚的寒亲王的轻功该是不错了?"忽然想到那日费蓝驿站曾与自己交手的那白衣少年伶俐轻盈的身法,蓝煜若是有所思的问道。
"回王爷,就如王爷所猜想的一般,这位寒亲王的轻功千绝,少有人及,甚至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是……"
现在承认自己无能总强于被说是未尽心办差。若是无能尚且还有回转的余地,若是给主子认作是未尽心办差,那性命多半就难以保全了,所以犹豫了一下,见蓝煜脸上神情未变,卓强又低了低头接着说道,"独步天下。"
"独步天下……"脸上忽然现了一抹轻蔑的笑容,蓝煜冷冷的哼一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可以被说成是独步天下,卓强,我看你的人也太无能了吧!"
"是属下无能。"虽是依旧低了头,卓强却也听出蓝煜声线中那一丝轻蔑,忙又恭恭敬敬的回道。
"你们是在哪里看见他的?"卓强自认无能,蓝煜便不再追究,伸手又端了才刚放在御案上的茶盏,嗪了口茶后接着问道。
"这……"又是一番犹豫,卓强又重新低了头,"回王爷,东城,西城,南城,北城……寒亲王出现的地方并没有什么规律可以寻找。"若是有的话他早就该查出那个落脚的地点了,又怎会跪在这里承认自己无能。
没什么规律可循?眼眸微微眯起来,蓝煜若有所思的望着手中茶盏内那半盏翠色的茶汤,想了一想忽然笑道,"这该是在寻人了,以你的聪明才智不会不知道他在寻谁吧?"
"王爷您的意思是……"为蓝煜提点,桌前的眼睛一亮,人也第一次抬起头来望向坐在御座上的人,"他在寻岚帝?"
"他既然是在寻人就好办了。"合了茶盏的盖子,将之又放回到御案上后,蓝煜道,"既然寻不到他的落脚之地,想办法诱他出现便是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卓强的眼眸忽然闪了一闪。
"他想要什么,你们给他什么,他又岂有不咬钩之理?"
"属下明白了。"将双膝跪地改为单膝,卓强嘴角上忽然现了一抹笑意,"既是这样,属下即刻去办。"
"嗯。"点了点头后蓝煜便随手拿了御案上摞在一起的奏折后不再理他。
"属下告退。"恭恭敬敬的向蓝煜施了一礼后卓强便向殿外退去。
"三天。"待他人退到殿口,蓝煜的声音忽然在殿内响起。
"王爷……"有些不明所以的转过头望向坐在御案后的蓝煜,卓强犹豫了一下问道,"您的意思是……"
"本王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或者是你带了寒亲王来见本王,亦或是你提头来见。"
"是。"身子先是僵了一僵,紧接着卓强便再度单膝跪地,"属下明白。"
"明白就好。"不再理跪在殿门口的卓强,微低了头看摊在面前奏折的蓝煜伸手从笔架上提起了一管狼毫。
见蓝煜不再理他,卓强站起身来悄悄的退了出来。
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立在殿门口的人出了大殿,蓝煜便将手中的毛笔重新放回笔架,身子重新靠回到御座的靠背上。
轩辕水寒……果然是越得不到的就越想得到啊!有多久未对一个人如此执着了呢?记得上一次让他这般执着的人该是他的静儿吧!轩辕静,轩辕水寒,飞岚的皇室倒是同自己很有缘分啊!
缓缓的合了眼眸,蓝煜的头也一道靠上了御座的靠背。
定天下 第五十二章 逃遁
"已经是第七天了。"晚膳后,与轩辕亦对坐在摆在正厅中间棋案边上的雪无痕若忽然转过头,若有所思的望向那半开的窗子。从那里,可以看到悬在半空中,与几日之前相较之更为丰腴的月亮。
第七天了,也就是说,若是日夜兼程的话,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的使团都应该早就出了苍霄的边境了。
转头透过窗子瞟了一眼高天上那弯半圆的月亮,轩辕亦抬手便将夹在指间中那颗黑色的棋子落到了棋盘之上,随后微微眯了凤目,嘴角轻轻扬起,"你又输了。"
又输了?噙在嘴角上的似有若无的笑意骤然收敛,雪无痕的视线落在棋盘之上,片刻,一张阴冷的脸上便现了抹郁气,"又是半目……你该不是故意的吧!"
都下了三盘了,你才发现?剑眉轻挑,轩辕亦的凤目闪了一闪后便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站起身来,随手理了理身上天青色窄袖长袍。
"你要去哪里?不下了?"瞟了眼理完了身上长袍后又动手紧了一紧窄袖长袍外袖口处护腕的轩辕亦,雪无痕问道。
"去哪里?"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装作在看棋盘其实关注着自己一举一动的雪无痕,轩辕亦低声道,"自然是要离开这里。"
"离开?"忽然抬起头状似不经意,实则意有所指的望了望立在殿内的那几名太监和殿门口的几名侍卫,雪无痕道,"你觉得他们会让你离开吗?"
"让不让朕走可不是他们说的算的了。"视线随着雪无痕的目光落到殿内那几个支了耳朵听他二人说话的太监和宫女轩辕亦随口说道,"你不想走?朕若猜的不错的话,你再不回去你的那位太子可就要篡夺朝政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反正莹碧早晚都要交到他手中。"一边将棋盘上混在一处的黑白两色的棋子分拣开,雪无痕一边无所谓的说道,"又何况,这皇位朕也早就做够了。他若真有这个胆子,莹碧朕送人他便是。"
雪无痕说的这般轻巧,轩辕亦便不再理他,在浑身上下都收拾停当后,转身径自往殿门口而去。
"等一等,你走了,朕怎么办?"见轩辕亦竟真的往殿门口而去,雪无痕忙站起身来追问。
"你不会自己走?"身形稍顿,轩辕亦的凤目再度眯了一眯。
"……轩辕亦,你也该是习武之人,这七天的散功散……"
竟然拿散功散说事?未待雪无痕说完,轩辕亦微微眯起来的眼眸中霎时闪过一道寒光。身形一转,垂于右侧的手便抬起来,一道掌风直奔站在棋案旁边的雪无痕而去。
见轩辕亦话都未说,挥手便送了一道掌风过来,雪无痕本想侧身闪过,可那掌风竟如一张网一般罩过来,让他根本无法侧身闪过。情急之下,雪无痕忙双脚点地,借了点地的反弹之力飞快的向后退去。
见雪无痕的身子飞快的向后退去,轩辕亦便收了左手负在身后,转头微微眯了凤目后向雪无痕挑了挑眉,"这就是你说的七天的散功散的效果?"
"呃……"见情急之中露了底,雪无痕便有些尴尬的笑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从你那日随手便将那几枚棋子揉成了齑粉朕便知道你根本就未中这散功散的毒。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的俊脸上现了抹嘲讽的笑容后身子骤然掠起,两纵之下便从守在殿门口的那几名太监和侍卫身边掠过,伸手便抓了一个正慌慌张张往正门而去的太监的腰带。
听耳边劲风响起,随即腰带便被人抓住,那太监暗道一声不好翻身一掌直冲着轩辕亦的面门劈去。
侧转身形,躲过迎面劈过来的掌风,轩辕亦的另一只手便扣上了那太监的手腕。反手一扭,原本抓在后腰腰带上的那一只手就到了那太监的脖颈上。
凤目微微眯了一眯,五指上叫了三成内力,随着骨头断裂摩擦的声音传来,那给自己扣了手腕的太监哼的未来的及哼出一声来,就已失去了性命。
松了手,任那太监的尸体如一摊烂泥一般的堆在地上,轩辕亦身形一转,手臂挥出,不知何时扣在指缝间的数枚金针脱手而出,飞向了漆黑的夜空。
金针反射了半空中明月的光华,如数道亮线一般飞向半空,随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夜空中。
噗通,噗通……随着数声重物坠地的闷响,几名一身黑色夜行衣,黑布包头,黑巾蒙面的男子或从屋顶,或从半空中坠落下来,砸在漫了青砖的院落内。
身形再起,如箭一般掠向半空的轩辕亦,丢给尚且立在殿内看热闹的雪无痕一句,"殿里面的交给你了。"之后,直奔原本隐在暗处,已经向院落之外逃遁的黑衣人。
交给我了?朕还以为你要自己收拾了这些人呢!大殿内,给轩辕亦以掌风逼在角落的雪无痕,缓缓的直了身子,向前迈了两步后立在殿内正中,"你们自裁了吧,免得朕动手。"
原本还云淡风轻的雪无痕忽然如换了一个人一般敛了原本噙在嘴角上的一抹笑意,整张脸上完全失了表情,漆黑的眼眸中显了些许杀气,那殿中几名名为侍奉实为监视两人的太监和宫女互相交换了一下颜色,伸手就掏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短刀一拥而上,直奔立在殿中央的雪无痕。
"近君主十丈带兵器者,杀!这点宫廷中的规矩你们都不知道吗?"未带这些人将他围拢,雪无痕便纵身上前。
见雪无痕迎面扑来,其中一名太监便反握了手中短刀,刀刃向外,向雪无痕的脖颈抹去。
变步,侧身,让过那直奔自己脖颈而来的短刀,雪无痕一手扣了那人拿兵器的手,将至拧在背后,另一只手扣在握了刀把的那只手腕上,接着身子前倾,那柄原来奔他而来的短刀在划过一道尖锐的弧线后便没入了从身侧冲过来的一名宫女的胸口。
宫女扑过来的身形稍滞,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人还未来得及再做反应,噗——的一下,血花飞溅,那柄刺入她胸口的短刀就又被抽了出来。
紧接着一阵哀嚎声伴了骨头折断碎裂的声音,那柄一直被那小太监把握着的短刀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径自刺入了握刀之人的心口处。
噗通——甩了手中那个已经变成尸体的小太监,雪无痕眼眸中微微泛起了些许的血色。随手从身上广袖长袍的袍袖中抽出一块丝帕,擦去手上温热的鲜血,雪无痕冷冷的看着围在自己面前,却一时之间不敢动手的几人。
"杀了他,不然他若逃脱王爷也会杀了咱们——"随着一声断喝在人群中响起,那团团围住雪无痕的几人脸上虽现了少许的惧色,却也还挥舞了手中兵器再度扑上来。
不知死活的东西!一股杀气铺天盖地的袭来,伴着这股杀气,原本还立在这些人面前想雪无痕霎时便失去了身影。惊疑之色现在脸上的同时,脖颈上便是一冷,眼前一红,在反应过来此时喷向半空中的血雾是自己的血液之前,那刚刚喊话的太监便失了性命。
身形未停,宽大的袍袖带起一阵冷风,扫过那太监身旁另一名太监,待他闪身躲开,他身侧另一名宫女身上便多了一把整个都没入了胸膛,只留下手柄的匕首。
落在这几名冲向雪无痕太监宫女身后的一名小太监见势不好,撒腿便往殿外跑。
只是人才出了殿门,身子就又凭空飞起后重新跌回到了已经解决了其他人的雪无痕折脚边。
"不是说这殿里的都归你吗,怎么跑了一个?"将那个才跑出去的太监一脚踹回殿内,轩辕亦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迈步上了殿前台阶瞟了一眼立在殿内的雪无痕后凉凉的说道。
你说这殿内的归我就都归我啊!有些郁闷的望着跌落在自己脚边上,还在不断抽搐的小太监,雪无痕暗算翻了一个与他一国的君主极为不相称的白眼后说道,"走吧。"
站在殿外的轩辕亦见雪无痕原本阴冷的脸上忽然现了一抹郁色,轩辕亦俊脸上便现了抹戏谑的神情,"怎么,雪帝陛下,您穿成这样就想走?"说完,轩辕亦就一边抱了双肩,一边眯了凤目,看着迈了步子要出殿门的雪无痕。
朕穿的怎么了?听出轩辕亦声音中的戏谑,雪无痕便有些狐疑的自顾自的低头打量了一番自己。
靴子穿的好好的,身上长袍虽然经过一番打斗起了数道褶皱,又染了些许的血迹不注意看根本发现不了,头上的发髻也该是好好的,怎么这一向不能出门吗?
上上下下仔仔细细打量完了,雪无痕便向立在对面的轩辕亦挑了挑眉,丢了一个这一身又怎么了的疑问过去。
"呵呵,"低笑一声,轩辕亦便迈了殿门那高高的门槛,迈步走到雪无痕身边,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打量了一番后,脸上戏谑的神情更浓,"雪地陛下,该是久居深宫,许久未曾出宫去了吧?您这一身……"
说着,轩辕亦的视线便落在了雪无痕身上那件藏青色锦缎便服上,"又是龙,又是凤的,若是在您的宫中该是没什么。可是若是走在街市上……呵呵……"又是一声低笑,轩辕亦便止了话题。
原本是想等夜深人静后自己便偷偷溜出去的,谁成想你竟然会现在动手,而且还这般的嚣张,完全打乱了朕的计划。
冷着一张脸瞄了眼兀自笑的开心的轩辕亦,雪无痕转身便往自己所居之地换衣服去了。
不管怎样,终于出了这大殿了。转头望望宫墙上面那满天的星星和那半满的月亮,轩辕亦那一直都闷在胸口处数日都不曾退去的郁气终于全部吐出来。
若猜的不错的话,自家寒儿该是会留在凌霄城中等了自己回去吧!家便是人,人便是家,只要所爱之人所在的地方便是自己的家,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水寒那张清秀俊美的小脸,轩辕亦的凤目中便是一柔。
转头看了眼雪无痕所去的地方,见他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在视线内,轩辕亦便飞掠而起,跃上了正殿的屋脊,辨了一下方向后,隐藏了身形,踩了屋脊上明黄色的琉璃瓦往凌霄宫外飞奔而去。
换了一身素色窄袖长袍从寝殿内出来,见正殿中早就没了轩辕亦的影子,雪无痕的脸上不由现了一抹苦笑。
每日都对了相同的一张脸,虽觉无聊却也还有人陪着说话下棋,现在可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出了凌霄宫才算是第一步,接下来也还要遁出凌霄城,遁处苍霄,回到莹碧。雪轻然,朕不在的这些天你最好还未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否则,朕可不管你是不是朕选出来的皇太子。敛了嘴角上那一抹苦笑,雪无痕的脸上重又归往日的阴冷后,他便飞掠而起,往凌霄宫宫外而去。
"公子。"
一声低低的呼唤之声自耳边响起,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的柳怜枫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侧过头,望了望手里捧了那块养了子蛊的琉璃欲言又止的琉璃,柳怜枫便伸手撑了身子做起来。
嗡——的一下,原本清晰的景致在经过一片闪光一般的情形后霎时消失,眼前一片漆黑。
"公子,您……"见柳怜枫身子晃了一晃,玲珑话说到了一半,眼泪就噼里啪啦的直往下掉。
眼前的黑色渐渐消散,先是变的灰蒙蒙的,然后又一层一层的散去。又呆了片刻,周遭的景物又重新出现在了眼前。
虽是如此,柳怜枫也还是撑了床榻喘息了一会儿,稳了稳骤然悸动起来的心绪。
"玲珑,我没关系。"见玲珑一手掺了自己的手臂,一只手直用手背抹眼泪,柳怜枫笑了一笑,"给我吧。"
"公子,要不然……咱们……放弃吧!"又抬手摸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珠,许久,玲珑才抽泣的说道。
"玲珑……"虽然知道这先是跟了自己姐姐,后又跟了自己的丫头忠心护主,可是眼看着那蛊虫随时都可能起飞,柳怜枫自是不肯就这般的轻易放弃。踌躇了一下,他才又低低的重复了一遍,"给我吧。"
又擦了擦脸上接连不断掉下来看泪珠,玲珑便将那块重又变得透明的琉璃递到了柳怜枫的面前。
接了那琉璃,望着琉璃中心那个已经泛起了血一样的红光的小虫,片刻,柳怜枫便将它放到了锦被之上,随后伸手解了缠在左手手掌上的布巾,右手自枕下摸出了那把匕首。
冰冷的薄刃贴上手心,柳怜枫的身上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许是因为接连几日划了手心,心里已经对即将传遍全身的疼痛极为抵触。那薄刃贴在掌心半晌,柳怜枫才咬了咬双唇,狠下心来,又在本已经伤痕累累的掌心划了一刀。
薄刃抬起,一滴艳红的鲜血便顺着掌心缓缓滴落,落到锦被上那块透明的琉璃上面。
这一次,那滴血液并未像之前一般渗透进去,反而缓缓的顺着光滑的琉璃表面滑落下来,滴到了锦被之上。
怎么会这样?转头望了眼立在面前,手中端了放着止血药粉和煮过布巾的玲珑,见她了是面露惊讶,柳怜枫也才确定自己并未看错。
"公子,您看。"就在柳怜枫转头向玲珑确认自己是否看错的时候,玲珑忽然叫了起来,同时手指指向放在锦被上的那块琉璃,"公……公子……"
转过头,狐疑的望着至于锦被上的那块琉璃,待看清玲珑指的是什么的时候,柳怜枫的眼眸也在瞬间睁大大的,同时原本拿着匕首的右手一松,双手就掩在了双唇之上。
定天下 第五十三章 羽化
衬了月白色的锦被,无论是正对了他的柳怜枫还是立在床榻边上的玲珑,等能明显的看出那块几近透明的琉璃中间那个艳红色的点一改前几日偶尔晃动一下的情形,竟如伸展了原本蜷在一处的身体那般缓缓的变大,开始在身体的两侧伸出一对对的足。
似是怕惊动那琉璃中那忽然起了变化的虫子,无论是柳怜枫还是玲珑全都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艳红色的蛊早将身体一直伸展开来,直到伸展到如芸豆般大小才停了下来。不过,身体虽然不再长大,那长在身体两侧的数对小足却依旧不停的在抓挠着。
又过了片刻,那虫子似乎才弄明白自己是被封在里面的,便停止了抓挠。
这算是羽化完了吗?羽化应该是有翅膀的吧,怎么没看见?这虫子给封在这琉璃里面该怎么起飞?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的柳怜枫和玲珑此时心中有无数个问题想问。
见那虫子呆在那琉璃里面不再动弹,柳怜枫便和玲珑狐疑的对视了一眼。
"啪——"一声轻响恰在此时发出,声音虽十分的细小,但在已经屏了呼吸的两人听来却十分的响亮。
柳怜枫和玲珑两人忙又低了头去看那还放在锦被上的琉璃。
琉璃正中间已经碎裂,就如煮熟的鸡蛋被敲开一个小口一般,形成了数片极小的碎片。里面那如云豆般大小的蛊虫,正挣扎着从那裂开的小口处吃力的往外爬。
"公子。"见那琉璃里面的小虫张牙舞爪的从那破裂的小口中爬出来,玲珑兴奋的睁大了眼睛,伸手就抓住了柳怜枫靠床外侧的手臂,"公子你看……"
这蛊虫竟被自己羽化了,这件多有人尝试,却没有几个人成功的事情竟真的让他做到了?虽然看着那红亮的小虫正一点一点的从那个破裂的缝隙处挤出来,柳怜枫也还是恍然若进入梦境一般有些难以相信。
"公子,羽化了,羽化了……"手抓在柳怜风手臂上的玲珑兴奋的几乎跳了起来。
"嗯。"只是一声应答,却也掩饰不住柳怜枫此时心中的惊讶与狂喜。
伴着玲珑的这一声羽化了,那蛊虫的后背正中间忽然裂开了一道细细的缝。随着缝越裂越大,随之那红亮的若甲壳一般的背部向两边缓缓移开,一对红色的翅膀露了出来。
等那覆盖在背部的甲壳脱落后,原本叠在一处的翅膀便缓缓的展开,一直到每一扇翅膀都有成人拇指指甲一般大小。
伴着那一对翅膀展开,柳怜枫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叫羽化了。因为那一对艳红的翅膀上若飞禽的翎羽一般,竟生了一层细细密密的绒毛。
"公子,我去告诉王爷。"一直看着那只艳红色的虫子完全伸展开翅膀,玲珑才想起要通知雪念音,忙慌手慌脚的将一直拿在左手的托盘扔到床上后转身便往外跑。
"快去吧!"见一向稳重的玲珑此时竟如孩子一般兴奋,柳怜枫连眼底都溢满了笑纹。
目前玲珑离开寝室,柳怜枫的视线便重新落回到放在锦被上的琉璃之上。琉璃上,那艳红色的蛊虫似是倦了,身子一动不动的停在那里,只有那一对生满了细密绒毛的翅膀若停在花心的蝴蝶一般缓缓的煽动着。
只能存活一个时辰……这样一只小巧的虫子就能带着自己寻到皇上吗?忽然想到水寒那日的话,柳怜枫脸上的欣喜顿去,变得忽然有些担忧了。
很快,那停歇在琉璃上的蛊虫似是休息够了,抖了抖那一对翅膀,身子便腾到了半空中。
说也奇怪,云豆般大小的虫体,再加上那两只翅膀,那蛊虫的个头也不算是小。可就是这么大一只虫子,飞在空中的时候,竟如一片垂落的树叶一般,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响。
柳怜枫抬了头,视线跟着那虫子的身影在屋子内转了两圈,待看它在转了两圈后竟直奔寝室的门,随后从挂在上面的珠帘缝隙间穿过,飞到了正堂后,柳怜枫忙趿了便鞋,跟了出来。哪想,才抬手揭了珠帘,人还未出寝室,外间屋的那道毡帘便被挑开。
"嗡——"的一下,原本悄无声息的蛊虫忽然震动了翅膀,发出极大的声音,从才挑开一条缝隙的毡帘上端一直冲了出去。
"啊……"一声惊叫过后,柳怜枫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才展翅的蛊虫冲出屋子。
挑了毡帘,人还未进来,头顶上便"嗡……"的一下闯出去一道红光,这着实吓了雪念音一跳。眼看柳怜枫双手掩在唇上,目瞪口呆的立在寝室门口,雪念音便问道,"舅舅你怎么了?那只蛊虫呢?"
"飞出去了。"见进来的是雪念音,柳怜枫指了指他头顶上那道毡帘形成的空隙。
愣了一愣,反应了一下雪念音才明白,自家舅舅的意思竟是刚才从自己头顶闯出去的就是那只才羽化了的蛊虫。
明白了柳怜枫的意思,雪念音忙反身便追了出去。临行之时,还不忘丢给连跑带颠的跟着自己回来的玲珑,"照顾舅舅。"
"呼——"追到屋门口,从给玲珑重新挑起来的毡帘看过去,见雪念音追了半空中那个红亮的影子远远的去了,柳怜枫才长长的出了口气。
"公子,王爷去追了,应该不会有事。"玲珑跟在雪念音身后,自然看见了那从屋子内冲出去的那道红光。见柳怜枫只着了里衣立在门口,忙上前掺了他重新回到寝室。
"更衣吧!"眼看着雪念音追了那蛊虫出去,转回寝室的柳怜枫便跟掺了他的玲珑说道。
"是。"应了一声,玲珑先是拿了给自己放到床上止血的药粉和包扎伤口的布巾给柳怜枫包好手心的伤口后才出去要了热水伺候他梳洗。
子蛊起飞,追了去的雪念音要不了多久就能寻到他在的地方吧!梳洗毕,着了外袍,一转身视线落在那块放在锦被上,已经空了的透明琉璃上,柳怜枫嘴角上终于漾起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伸手拿了那块琉璃,柳怜枫便往门口走去。
"公子,您要去哪里?"见柳怜枫只着了外袍就要出去,玲珑便挡在了他面前。
"出去看看。"绕过立在面前的玲珑,伸手柳怜枫挑了毡帘。
"公子,颖王爷已经跟了蛊虫去了,您出去也看不见。而且您现在的身子这么弱,外面风又那么大,您还是在屋里等王爷回来吧!"伸手按了才给柳怜枫挑起来的毡帘,玲珑便挡在了那幅厚重的毡帘前面。
"你的话我又何尝不明白,可是……"
"公子既然明白玲珑的意思,就请公子不要为难玲珑,不然您若是有什么闪失,无论是颖王爷那里还是皇上那里玲珑都不好交代。"将身子倚在那道毡帘上,玲珑毫不相让。
可是,就让我这般什么都不做,无所事事的等在这里我实在是坐不住啊。眨了眨眼睛,望着对面的玲珑,柳怜枫脸上忽然出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泫然欲泣的表现。
"……我去给您拿件大氅。"见柳怜枫眉毛轻颦,嘴角向下弯了弯,眼泪竟是溢在了眼眶里,玲珑忙低了头闪身往房内去拿柳怜枫的大氅。
转头见玲珑低了头往寝室内去取自己的大氅,一瞬间,那才消失的笑容就又回到了脸上。
"公子。"玲珑抱了大氅出来,见柳怜枫已经来到院内,便把一件貂裘的大氅披到柳怜枫的肩上后立在他的身侧。
"玲珑,你回去吧!"见玲珑只着了外衫,给屋外的冷风一吹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一个哆嗦,柳怜枫拉了拉身上大氅,将身子裹紧后说道。
"奴婢去加一件衣服,马上就回来。"抱了双肩,以手婆娑着两只胳膊的上臂,给柳怜枫这般一说,玲珑便在又打了一个冷战之后快步往屋内而去。
见玲珑进了屋子,柳怜枫便又抬了头,望向天空。
高天之上的那半月亮已经沉的低低的,眼见着就要沉入山后。本是漆黑的天幕已经泛起了淡青色的天光,天上除了偶有几颗大星稀稀落落的闪着清冷的光辉外,昨夜那满天繁星的景象已经不复存在。
抬起手,低头望着托在手心中那块琉璃,柳怜枫脸上笑意更浓。原想着自己留在凌霄城会给他人带来负担,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却不想,这累赘竟也有有用的时候,也有能帮上那个人的时候。
垂了那握着琉璃的手,柳怜枫微微仰了头:皇上,你可看见了,你的枫儿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嗡——"的一声响从头顶传来。
听这声音竟有些耳熟,柳怜枫不由愣了一愣,忙寻着那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望过去。竟然看见一道艳红的光芒从屋脊上飞掠而下,随后往院墙外去了。
那红光后面,一个人影紧跟而至。
"念儿?"虽是一晃而过,立在院子内的柳怜枫也还是因为过于熟悉念音而在一瞬间辩出了他的身份。
这人若是念儿的话,那前面飞的那道红光该是那只子蛊了。怎么会这样?它怎么又飞回来了?
脸上的喜悦瞬间又被难掩的忧虑所代替,终于放回到心窝里面的那颗心又忽悠悠的重新提了起来,柳怜枫那拿了那块琉璃的手不自觉的紧了一紧。
终是无法安心,更无法坐视不管。转头望了眼屋门口的那道毡帘,见回去加衣服的玲珑还未出来,犹豫了片刻,柳怜枫便来到院门前,伸手开了院门,出了那院子往那蛊虫和雪念音消失的方向而去。
沿着门前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前行数步,便到了一个丁字路口。未有过多的犹豫,柳怜枫便捡了雪念音所去的那个方向又沿着石子路前行。再行数丈,前面便是一道高大的院墙。
一般来说,深宅大院都该是有后角门之类的供下人出入的地方吧。抬头望望院墙上那明晃晃的铁蒺藜,只犹豫了一下,柳怜枫便沿着高墙往更先进后院的方向绕去。
果其然,只向前行了数十步,面前便出现一条踩出来的小径,小径的尽头便是两扇对开的后门。
来到门前,抬手下了门闩,柳怜枫开了后门溜出去后,又反手带上了后门。
再转身,才发现自己竟是处在一条窄小的小巷之中。
终是失了太多的血,又加之透明十分又是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这小巷内虽并未有什么风,柳怜枫也还是浑身一阵阵的发冷。饶是如此,他也还是重新裹了裹身上的大氅,辩了一下方向,往那蛊虫和雪念音消失的方向寻过去。
从这条窄小的小巷出来,来到街口后柳怜枫又是如先前一般往子蛊飞去的方向逶迤而行。
清晨的凌霄城本就行人稀少,又加之柳怜枫现在所在的是城中巨商高贾聚集之地,身边两侧都是深宅大院那高大的院墙,偶有一两扇角门又都因为苍帝蓝翌水身亡门前风灯都给白纱罩了,所以行在这空旷的街道上,又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柳怜枫忽然有些后悔。
前行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然后停止。在街口处站了片刻,柳怜枫便转身往来的方向走。
刚刚急匆匆的走出来并未发觉,现在再往回走,柳怜枫才发现不知不觉间自己竟走出了这么远的距离。在经过一条长长的小巷,在距离下一个街口还有数丈远的地方,体力已经明显不支的柳怜枫伸手扶了一侧院墙的墙角后便蹲了身子喘了一会儿气。气息调匀了,柳怜枫就又站起身来,拉了拉身上大氅继续往回走。
跃过无数道屋脊,又翻过无数道高墙,追着那一只如血一般红艳的蛊虫跑遍了大半个凌霄城的雪念音见前面一直忽高忽低飞行的蛊虫放慢了飞行的速度,他便在吐出一直提起来的一口气的同时也放慢了追踪的速度。
"如何?"随着一声询问,一道身影从他身后追上后便于之并肩而行。
"不知道。"皱着眉毛,望着前面那似乎失了气力,开始忽高忽低的飞行的蛊虫,雪念音补充道,"快跑遍整个凌霄城了,现在又开始原地绕圈子了,老实说,我现在开始怀疑飞岚那两位王爷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原地绕圈子了?听雪念音这般说凌九霄脸上也现了些许的惊讶。想了想,他便问道,"你确定那枚母蛊就一定在雪帝身上?"
"应该是在吧,不然父皇把子蛊给了舅舅有什么用?"
"有没有可能那母蛊雪帝陛下并未带来,或者虽然带来了却并未随身携带,又给太子随着銮驾一道带回莹碧去了?又或者……即使是随身携带被软禁的时候给蓝煜搜走了?"
"如果是已经离开凌霄城的话,那蛊虫应该带了咱们出城才是。"又抬头望望前面那只愈发像无头苍蝇一般忽高忽低,飞的失了准星的子蛊,雪念音接着说道,"若是给蓝煜搜走了,这子蛊也该是去寻了那母蛊才对。"
"会不会是那只母蛊已经死了?所以这只子蛊才会到处打转?"
"不会,若是母蛊死了,这子蛊也会在同一时间死去。蛊虫一死,琉璃便会破碎。你看它现在好好的……"
"嗡——"的一声,雪念音话音未落,那飞在两人前面的蛊虫忽然若发疯一般直直的向前冲了一冲。
正说话的两人给这骤然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忙以紧赶了两步追上那只蛊虫。
那蛊虫冲了一冲后,身子忽然在半空中顿了一顿,原本飞快煸动的翅膀骤然停止。紧接着便向地上直直的坠了下去。
随着"啪——"的一声轻响传来,那下坠的子蛊一头便栽到两人脚下那砌了青色条石的街道上,若从高空中坠落的琉璃一般碎成了一堆艳红的粉末。
未待雪念音和凌九霄两人靠近,一阵冷风穿街而过,吹散了那一小簇粉末。
与此同时,那块给柳怜枫握在手中的琉璃也"啪——"的一声炸裂开来,碎成了斎粉。
定天下 第五十四章 遇险
"啪——"的一声脆响过后,手中的那块透明的琉璃便炸裂开来,碎成了无数的粉末,从手指的缝隙间滑落。
缓缓的抬了骤然失去了所抓之物的手,柳怜枫先是愣了一愣,待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嗡——"的一下,眼前便是一黑,同时那原本就多少有些担忧跟疑虑的心瞬间便沉到了谷底,一股从未有过的阴寒从心底的最深处弥漫上来,很快便传遍了全身。
皇上……柳怜枫虽是知道自己手中的这块琉璃碎裂跟雪无痕的安危没有任何关系,可这东西毕竟是雪无痕给他的,又加之在不久前他还看到那本该去寻雪无痕的子蛊从自己头顶飞过,所以这碎裂的琉璃却如不好的预兆一般在他心中留了一抹挥之不去的阴影。
皇上……撑了斜靠在院墙上的身子,柳怜枫忽然很后悔自己明明没有那一身轻功,却一时冲动的确良跟了那蛊虫出来。
若是现在还在自己所居之地的话一定会在第一时间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吧!
失血过多,活动量过大,又加上心中犹似惊疑,身心俱疲,柳怜枫已是头昏眼花,四肢无力,身上的长衫也已经被汗水湿透。
此时在他,那隔了两个院落的那扇小门竟是如此的遥远,远到仿若永远都走不到一般。尽管如此,他也还是一手扯了身上的大氅,一手扶了身侧的墙壁,缓缓的沿着来时的络往回走。
才行了数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便从那街口传来。
听那和着零零落落的脚步声的还有一些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和骤然拔高的调笑之声。虽是扶了墙,可还是有些踉跄的脚步一滞,柳怜枫双眉便轻轻的锁在了一处。
脚步声和那嘟嘟的咒骂声愈发的响亮,紧接着前面不远处的十字街口便出现了几名男子。
为首的男子大约三十几岁,一岙绣了大朵牡丹花的广袖长袍,长袍外面披了同样走了金丝银线的缎面斗篷。那张泛着青灰色的刀条脸让人一见便知他该是给酒色掏空了身体。
男子一边嘟嘟嗦嗦的喊着些不堪入耳的淫词浪语,一边由一名身着短衣的青年扶着,歪歪斜斜的沿着街道往柳怜枫所站的方向而来。
尚未完全亮透的天空,空荡荡的街道上迎面走来的那一伙人明显是寻欢之后归家的状态,且又是宿醉……新帝亡故,本该是守孝期间,这些人竟是这般的状态。
心生厌恶的同时,为了避免招惹到是非,柳怜枫忙伸手拉了大氅上的兜帽,遮了脸后又重新靠回到身侧的院墙之上,将身子缩了一缩。
"……妓院就该是开了门做生意的,……皇帝……皇帝死了与本少爷何干……找个乐子还得偷偷摸摸……,不痛快……"伴着为首之人口齿不清的抱怨和咒骂一行人歪歪斜斜的渐行渐近。
柳怜枫伸手将手上的兜帽拉的更低,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后,紧紧贴在墙壁上的身子就又缩了一缩。
"哈——"一声很大的爆笑之声自耳边响起,柳怜枫心头一跳,双后便情不自禁的攥成了拳头。
好在在那一声爆笑之后就再无其他,停了一会儿后柳怜枫抬手将掩在脸上的兜帽缓缓抬起,望了望街道。见那一群人擦着自己的身子已经过去了,他也才轻轻的舒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狂跳不已的胸口。
只不过……
行在那一群人的末尾,离柳怜枫有几步远的一名男子忽然抽了抽鼻子,"好香啊……你们闻见没,好香的味道。"
"香?什么香?"听那男子这般说,他前面的一名男子就停下来,抬头抽了抽鼻子,嗅了嗅空气,"我怎么没闻见?"
"你那鼻子进了茅房都不一定能分出香臭来,"伸手拨拉开挡在前面的那人,那男子喊前面的人,"老坏,你鼻子好使,闻闻是不是有一股香味。"
"这男子一声喊,行在前面被称作老坏的男子便回过头来,伸了伸脖子,抽了抽鼻子,然后又咂了咂味道,"这个是上好的檀香……"
檀香?自己用来熏衣服的该就是檀香吧!一手扶了墙壁一手扯了身上大氅已经缓缓往巷口移动的柳怜枫心头一跳,随即便加快了移动的脚步。
此时,那被叫做老坏的人已经寻了味道看见了扶墙而行的柳怜枫。两步蹿到柳怜枫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后便又将鼻子凑过去便劲的抽了一抽,随后一咧嘴便有些得意的转头对那两个立在不远处看着他的人说道,"就是他,你说的香味就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
听老坏说自己闻到的香味是从那靠在墙上的人身上发出来的,那行在最后的男子便走过来,靠到柳怜枫身旁后也学着老坏使劲的抽了抽鼻子,然后满意的点点头,"没错,就是这香味。"
柳怜枫此时已经被满腔的羞恼和莫名的恐惧所淹没,身子倚在墙壁上却不敢稍动,期盼着这几个人在寻到那檀香味后便不再对自己感兴趣。
"喂,少爷走远了,你们快点。"立在街道中间唯一未过来的男子望望给自己同伴搀着越走越远的中年人后便转尖喊这两个围在柳怜枫身边的人。
"走吧,今儿个少爷没玩高兴,气不顺,一会当心找茬收拾咱们。"说着后来过来的那人便伸手推了一把那叫老坏的人。
"这可是上好的檀香,"老坏意犹未尽的又抽了抽鼻子,然后转头一脸坏笑的问身边的人,"你就不想看看用这么好的香料的人长的什么样子吗?"
听他这般说,柳怜枫条件反射一般的伸手又拉了一拉遮在头上的兜帽。
"这么香,这人也该长得是国色天香吧?"老坏这般说,那男子似是给他勾起了兴趣,视线便落在了柳怜枫兜帽上。
"如果不是呢?"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说话的人,老坏伸手就要去掀柳怜枫头上的兜帽。
见他来揭自己的兜帽,柳怜枫心头一跳,忙躲闪着向后退去。
"你给老子摘了吧!"老坏先是扯了两扯,见柳怜枫抓的紧便一手扣了他的手腕,另一只手伸手就掀开了兜帽。
兜帽被揭开,两声抽气声便先后在柳怜枫的耳边响起。
手腕给老坏扣住,兜帽又给掀开,柳怜枫便靠在墙上冷冷的盯着面前两个似是进入痴傻状态的男子。
"他娘的可真俊啊!"半晌,那叫老坏的才反应过来,低低的念叨了一声之后忽然喊道,"少爷,少爷,美人……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美人?那已经走出很远的中年人听身后忽然有人喊美人,还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忙推开扶着自己的下人,单手拎了长袍的前摆迈开大步往回赶。一边赶还一边问,"哪呢,哪呢,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在哪呢……"
话音未落,返回来的中年人一眼就看见了给自己两个手下围在中间,后背紧紧的贴在墙上的柳怜枫。先是愣了一愣,随后那男子的眼睛便眯成了一条线,嘴角上也现了笑意。
理了理身上有些凌乱的长袍,又抬手把鬓边散乱的头发掖在耳后,中年人迈了四方步来到柳怜枫面前伸手便探上了他的下颌,"美人,你是谁家的小姐,怎么会独自一人在这街道上行走?"
"把你的手拿开。"中年人一张口,一股酒气扑鼻,柳怜枫眉毛便皱了一皱。现在下巴又被捏了,柳怜枫更是不悦,抬手便打开了中年人的手。
"男的?"若说是因为天光暗淡,又或者是宿醉未醒将柳怜枫认作女子,那这低沉的男中音可是任何人都听不错的。柳怜枫话音还未落,老坏脸上就立时现了些许惊讶,"我就说嘛,怎么女人会用男人用的香料。"
"真晦气,竟然是个男的。"老坏另一边,最先闻到柳怜枫身上檀香味的男子有些厌恶的吐了口唾沫后向后退了一步。
"一个男人长成这个样子还真是可惜了。"说完,老坏便有些惋惜的松了一直扣在柳怜枫手腕上的手,也向后退了两步,来到中年人的身侧,"既然是个男子,少爷咱们走吧。"
"走,怎么走?"青灰色的脸一寒,中年人一脚就踹到了才来到他身边的老坏,"少爷我的邪火给你一口一个美人都勾上来了,怎么走。"
"要不……咱们回去找小翠去?"老坏给那中年人踹了一脚,就咧了咧嘴说道。
"净出馊主意,找小翠?等的急吗?"又踹了一脚老坏,中年人的视线便落在靠墙而立,对他怒目而视的柳怜枫脸上,片刻,脸上就又泛起了些许的淫意,"又何况,小翠跟眼前的这美人相比可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啊!"
"少爷您该不会是想……"接连给中年人踹了两脚,老坏说话便有些谨慎。顿了一顿,见中年人一双眼睛竟如刀子一般往柳怜枫肉里面盯,他才又接着说道,"少爷是想让这小子给您泻火?"
"有何不可?"向前走了两步,靠近柳怜枫,中年人低头嗅嗅柳怜枫身上那抹淡淡的檀香香气后接着说,"常听他们几个说什么狎小倌,本少爷还想,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搞头,现在……"再度伸手捏了柳怜枫的下颌,随后微微抬起,"原来这男人也能长的这么的绝色啊!"
"啪——"听中年人将自己与风月场上的小倌相提并论,柳怜枫想也不想,抬手便是一巴掌。
那中年人一双色眼光顾着盯柳怜枫,并未想到面前这个看去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竟敢动手打他,未及躲闪,左边脸上就结结实实的挨了柳怜枫的这一巴掌。
"你敢打我?"猛的向后退了两步,中年人脸上现了抹惊讶。
打的就是你!光听声音就知道这一巴掌打的多狠,嘴角轻轻扬起,柳怜枫脸上便现了一抹快意。
只是,是非之地不宜久留,瞄了眼面露惊讶的几个人,趁他们不备,身形一转,柳怜枫便沿着街道拼命往回去方向跑。
"呵呵,"给柳怜枫打了嘴巴,那中年人不怒反笑,"本公子倒是没想到这么一个娇娇弱弱的小美人竟也有几分脾气。"伸手揉了揉给柳怜枫打的很的脸,中年人一笑便抬手拎了长袍前摆带了手下人大步子追上去,"美人儿,别跟那么愉,当心摔了。"
体力已是透支,给这群人身上的酒气熏的有些恶心,头疼欲裂又是四肢发软眼前发黑。扶了墙壁踉踉跄跄的往前跑的柳怜枫此时心中所想的就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无论怎样都不能落到身后这些人的手中。
又前行了数十丈,身后忽然没了声音,虽然不知为何,柳怜枫也还是伸手扶了身侧青砖砖墙,将身子再度靠了上去大口的喘着气。
"美人……累了?若是累了让少爷我抱着你啊!"一声嬉笑忽然从耳边传来,紧接着一只手便缠到了柳怜枫的腰上。
"啊——"一声惊叫,条件反射一般,柳怜枫那只扶了墙壁的手猛的一撑,人便躲过了缠上来的那一只手臂。
未捉到人,中年人就扯了柳怜枫的大氅,将跑出去的柳怜枫往怀里拉,"美人儿,别跑嘛,看你喘的,来给少爷我抱抱。"
疼痛从颈间传来,喉咙给系住的大氅勒住,柳怜枫身子一顿,眼前便是一黑。眼见得挣不脱,情急之下,他便伸手解了大氅,随后又踉踉跄跄的往前跑。
将那貂裘的大氅抱进怀内,随后凑到鼻孔前嗅了嗅上面的气味,中年男子眼内便起了些血线。
嘴角高高扬起,将手中的大氅扔给跟在身后的下人,中年人紧赶了两步伸手就搂了柳怜枫的腰。手掌沿着纤细单薄的腰身滑下,中年人的气息立刻一乱,"美人,看你还往哪里跑。"
"放开我。"腰给中年人搂了,柳怜枫心头一跳,便死命的挣扎着想从他手中逃脱。
"美人,你就从了我吧!你从了我想要什么我便给你什么,如何?"喘息声更甚,中年人已经是急不可待。身子一坠便将柳怜枫整个人扑倒在地上。
手掌着地,钻心的疼痛立刻从左手掌的掌心处传来,柳怜枫大声的抽了口气,咬着牙未喊出来。
掌心的疼痛稍缓,柳怜枫还未来得及再做反应,眼前一花,身子便被中年人翻转过来后整个压住。
"你放开我,放开我……"铺天的酒气传进鼻孔,柳怜枫一边死命挣扎着,一边抬腿踹那男子的腿。
怎奈未曾习过武功,又加之天生体弱,那踹在中年人身上的几脚非但未起到任何效果,反面招来了中年人的调笑,"美人,别踢了,踢坏了自己本少爷该……心疼了。"
说着,中年人的一只手便摸索着探到柳怜枫的腰间,粗暴的扯开了他的腰带。
"放开我。"腰带被扯开,外袍一松,一股焦躁羞辱之感夹着无法形容的惧意便在心底涌出。情急之间柳怜枫本是拼命撑在两人之间的手一松,手指便向着压在身上那人的两只眼睛戳过去。
虽是色急,那中年人因为给柳怜枫抽了一个嘴巴,知道他绝不肯轻易就范,便加了防备。现在见他竟然用手指来戳自己的眼睛,闪身躲开的同时,伸手便扣了柳怜枫的手腕。随后身子再度压下,将那只给他扣了的手腕压在柳怜枫的头顶,"给我按着。"
"是。"随着那中年人一声令下,那叫老坏的便跟那最先闻见柳怜枫身上檀香香味的男子跑过来将柳怜枫的两只胳膊拉到头顶。
"你放开我,否则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手被按住,身子被压住,虽是想挣扎,仰面朝天的柳怜枫却也没有了回天之力,只能任人摆布。
柳怜枫的手被按住,失了阻碍,那中年人便扯开了柳怜枫的外袍,露出里面纯白色的里衣。
望着柳怜枫领口处那一片因为盘扣崩开而露出来的如雪一般晶莹白皙的皮肤,中年男子眼中竟如蒙了一层血雾一般。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双唇,男子便不顾一切的扑了上去。
眼见得无论怎样都无法逃脱被凌辱的命运,绝望有如涨潮的潮水一般瞬间吞没了柳怜枫,任羞辱的泪水顺着面颊滑落,柳怜枫缓缓的和了双眸。
定天下 第五十五章 重逢
"噗——"
"噗——"
两声轻响传来,温热的血腥气瞬间弥漫开来。
觉察到给那两名下人模样的压在自己头顶的手臂忽然一松,柳怜枫便有些狐疑的睁开眼睛。
面前,压在自己身上中年男子那张本就青灰的脸更加的灰败,额头上不知何时竟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脸上那让人恶心的欲色已经完全退去,转而换成了一副惊惧的神情。
先是愣了一愣,随即柳怜枫便明白他为何会忽然露出这般的表情。因为那中年人的脖颈的动脉处,紧紧的贴着一把宝剑,那闪着寒光的锋利无比的剑刃。
视线从宝剑的剑尖,顺着剑身,剑柄缓缓移动,随后便看见了那张蒙了一层寒霜的再熟悉不过的脸。
兴奋,羞恼,委屈……各种各样的感情忽然交织在一处,柳怜枫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脸上是怎样的表情了。
"皇……"双唇微启,只吐出这一个字,那原本缓缓滑落的泪水便若决堤的河水一般奔涌而出,柳怜枫的身子抖了一抖,几乎抽泣起来。
见柳怜枫认出了自己,雪无痕黑漆漆的眼眸闪了一闪的同时,脸上的阴寒霎时便全部消散。嘴角微微扬起,将另一只手的食指竖在自己的双唇上,示意柳怜枫噤声。
撑了身子坐起来的柳怜枫见状便合了双唇,眼泪婆娑的望着对面拿了宝剑指着那中年人的男子。
雪无痕手中宝剑的剑尖轻轻向上抬了一抬,为了避免割伤脖颈,那压在柳怜枫身上的中年人便将原本揪在柳怜枫胸前衣襟上的手撑在地上,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待那中年人起身,雪无痕宝剑的剑尖又下压了一压,让他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后,他的视线又重新落回到已经将双臂撑在身后坐起来的柳怜枫身上。
枫儿……启了双唇,无声的吐出这两个字后,雪无痕便将那只原本竖在唇前的手向柳怜枫伸过去,示意他过来。
皇上……爬起来,扯了外袍,擦着那双膝跪在地上男子的身侧,柳怜枫两步便奔到了雪无痕的身前。
"枫儿,你受委屈了。"见立在自己面前的柳怜枫似是因为惊吓过度,一张俊俏的脸白的若纸一般,雪无痕伸手便将他搂进了怀内,将头贴在柳怜枫面颊上低声道。
皇上……一声你受委屈了,竟让柳怜枫一直强压在心中的酸楚完全泛上来。手臂环住雪无痕的腰身,整个身子完全偎进雪无痕的怀中后,柳怜枫索性放肆的将眼泪和鼻涕一起抹到雪无痕身上素面锦袍上。
"人……人我已经放了……你……你该放了我了吧……"那跪在地上的男子,虽是给吓的变颜变色,却也还是开口道。
"放你?好啊!"一声低低的笑声透着股阴寒冲进那跪在地上的中年人的耳内,"不过这祸根,朕可不打算给你留了。"
言罢,原本搂在柳怜枫腰间的手向上,扶在柳怜枫的后脑上,将他的头按在自己怀内,雪无痕那擎了宝剑的右手手腕一翻,剑尖便由中年人的脖颈绕至身后,随后沿着脊柱向下滑去。
所过之处厚实的披风和锦缎的棉袍皆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了中年人松弛暗哑的皮肤。
衣服被划开,皮肤露在瑟瑟的冷风中,那中年人便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你……"一个你字刚出口,雪无痕手中宝剑的剑尖便已经到了中年人的两腿之间。
"啊——"伴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中年人身子向前一扑,人便昏死了过去。
"当啷"一声脆响,雪无痕扔了手中那柄长大的宝剑后,握剑的手搂在柳怜枫的腰上,飞掠上墙。
直到将柳怜枫带离了这片血腥之地,寻了一处僻静的角落,雪无痕才扳过了原本给自己按在怀内的柳怜枫的头,见他脸上依旧是清痕斑斑,雪无痕嘴角上便挂了抹笑意,"都这么大了,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哭成这样?"
"皇上……我……"给雪无痕说的不好意思,柳怜枫忙抬手要去擦脸上的泪痕。
"朕替你擦。"一手按了柳怜枫的手,另一只手从袖口抽了绢帕出来,替柳怜枫抹去脸上眼泪后,又替他理了理散乱的头发,雪无痕才又问道,"使团不是回莹碧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想跟皇上一起回去。"知道自己不该留下,柳怜枫脸上便呐呐的低了头,回避了雪无痕的视线。
"算了……"责怪的话只是在心里转了一转,便未出口。望着怀中惨兮兮的柳怜枫,雪无痕的心中一软,"枫儿还未跟朕说为何会在这里呢。"
"啊……对了皇上未看见念儿吗?他出来寻您了。"
"念儿?"柳怜枫忽然提到了雪念音,雪无痕先是微微愣了一下,紧接着便扬了嘴角问道:枫儿是跟念儿在一处了?
"也不算是……枫儿现在住的地方是念儿寻的。"
"既是念儿给你寻的,你怎么大清早的跑到这里来了?难不成是出来遛弯?"你若敢说是的话,朕便……
"才不是,枫儿是出来寻皇上的。"听雪无痕竟然说自己是出来遛弯的,柳怜枫例有些气闷,垂了视线的同时,唇便嘟在了一处。
"寻朕?"有些好笑的将那立在自己面前的青年重新揽与怀内,雪无痕低笑道,"那枫儿能不能告诉朕,枫儿是怎么来寻朕的?就如现在这般像没头的苍蝇一般到处乱闯吗?"
"枫儿才不是没头的苍蝇……啊……对了。"给寻无痕一问,柳怜枫忽然想起了追了那子蛊而去的雪念音,忙重新抬了头,"皇上,念儿还在到处寻您呢,他若是寻不见您回去又见不到枫儿怕是该急死了。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念儿?他既然留了你在凌霄城,就该好好的护着你。现在非但未护着你,还让人陷入如此的险境,若非朕听到你的声音寻过来,这后果……雪无痕忽然不敢想下去了。所以,也该给念儿点教训,让他担惊受怕一次才是。
"不急,枫儿还未告诉朕枫儿是怎么寻到这里来的呢。"相对于面露焦急的柳怜枫,雪无痕非但神色如常,脸上甚至还现了一抹少有的调侃之色。
"皇上……"跟在雪无痕身边多年,柳怜枫多少也摸到了一些他的脾气秉性,也自然知道他心中所想,见他竟不打算现在就跟了自己回去,便有些不赞成的望着雪无痕那双漆黑的眼眸,"有话咱们慢慢再说,先回去吧!"说完又将身子往雪无痕怀中偎了偎,"而且,枫儿有些冷了。"
低头见偎在怀中的青年一张俊俏的脸上带了几分嗔怪,几分哀求,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些未干的泪花,雪无痕心中霎时便软了半边,一声轻叹之后他便点了点头,"就依你好了。"
"皇上,"听雪无说依了自己,柳怜枫脸上便现了抹笑意,随后离了雪无痕的怀抱,伸手便牵了他的双手,"咱们走吧。"
手给柳怜枫牵了,雪无痕嘴角上笑意渐浓的同时,眼眸忽然暗了一暗。
人逢喜事精神爽,又何况,能与雪无痕重逢这在柳怜枫来说无疑是天一般大的喜事。而身边这人又如这天底下最厉害的良药一般,什么恶心头疼,什么眼前发黑,四肢发软所有盆血的症状全都消失不见了。
拉了寻无痕往前走的柳怜枫脚步是那般的轻快自如,与刚刚扶墙而行的状态判若两人,惨白的脸上竟也现了些许难得的红晕。
沿着小巷走了数步,到了十字路口,柳怜枫的脚步忽然一停,呆了一呆,又向四周张望了片刻后他才有些心虚的转过头来,"那个……皇上,枫儿迷路了……"
……见在自己的注视下柳怜枫讪讪的低了头,雪无痕一时无语。
"枫儿不是来寻朕的吗?怎的连自己都回法去了。"
谁让皇上您把我带到这么一个我不认识的地方呢?瞟了眼两侧的砖墙,再偷眼瞄了瞄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的雪无痕,踌躇了一下,柳怜枫忽然抬起头来,扬了嘴角,"皇上,不如您把枫儿再带回刚才那条街上去吧,到了那里枫儿就能寻到回去的路了。"
……朕带了你从那里出来就是怕你见了那血腥的场面,你竟然说要回去?望着面前笑的很开心的柳怜枫,雪无痕再度无语。
"皇上……枫儿说错了什么吗?"雪无痕半晌无语,柳怜枫的心便又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
"你只告诉朕从那里怎么走就好了。"
"沿街向东走,到路口在向北一拐,然后西面的院墙上有一扇角门,从那进去就是……啊……"话未说完,人忽然给雪无痕当胸抱起,柳怜枫的一声惊叫便脱口而出。
见怀中柳怜枫因为受到了惊吓,手臂死死的环在自己的脖颈上,雪无痕眼眸便暗了一暗。
身子一如荡秋千一般的忽上忽下,不知是不是因为手臂攀在雪无痕的脖颈上,原本忽悠悠的提起来的心很快就落了地,柳怜枫便侧了头望向脚下那飞快向后退去的重檐屋脊和高大的院墙,"原来踩了轻功在天上飞的感觉竟然是这样的啊!"
"枫儿若是喜欢这般在天上飞,朕带枫儿再多飞一会好了。"怀内柳怜枫那一双含了水汽的眸子好奇的东张西望,雪无痕脸上再度现了抹盈盈的笑意。
"不用了,咱们还是先去见见念儿吧!"虽是好奇,柳怜枫却也还是记挂着那个给那蛊虫引走的,不知道雪无痕已经脱离危险的雪念音。
"就是那里,皇上。"四处张望的柳怜枫一眼看见了自己所居,已经乱成一团的院子。
瞟了眼院内寒着一张脸立在院子中间的雪念音,又望了望跪在地上不住的抹眼泪的玲珑和他二人面前跪着的一排一身黑色劲装的男子汉,几纵之下,雪无痕便抱了柳怜枫踩到了那院落的院墙之上,随后身子便轻飘飘的落在了院内。
"父……父亲,舅舅……"给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雪无痕和柳怜枫两人吓了一跳,雪念音一声父皇差一点冲口而出。停了一停,雪念音见给雪无痕抱在怀中的柳怜枫平安无事,他那一颗悬着的心也才终于落回到肚子里,"舅舅,你没事吧!"
"放我下来。"见院子内或立或跪的几人全都望着给雪无痕打横抱在怀中的自己,柳怜枫便低声道。
阴冷的视线扫一了遍在场之人,直到所有人都避开了那原本落在柳怜枫身上的视线,雪无痕也才将怀中的柳怜枫放下。
"玲珑——"一眼看见跪在雪念音脚边颤抖着肩膀抽泣着的玲珑,柳怜枫忙向前迈了一步。
"公子……"已经哭花了脸上妆容的玲珑见柳怜枫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忙从地上爬起来,迎了他便奔过来。
"玲珑,你别哭,我……没事……"见无论是雪念音,还是他那个唤作凌九霄的朋友,亦或是玲珑全都没事,柳怜枫向前迈了两步后身子一软,人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水寒隐在煜亲王蓝煜王府中一处重檐之后,居高临下的望着不远处一座小小的,两进的院落。
此时,天已经亮透,今晨的第一缕阳光虽然还未来得及洒向大地,却也已经照在水寒所隐身的那高大的重檐之上。
直到那一抹淡淡的,柔软又温暖的光线映入眼中,水寒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时辰了。
揉了揉时不时会刺痛一下的眼睛,水寒的视线便寻着这道温暖的光线转到了太阳升起的地方。
天边山峰上那皑皑的白雪在朝霞的映照下若点点碎银,发出夺目的光亮。阳光明媚,万里无云,今日该是一个好天,只不过……祖母重新落回到不远处的那一座小小的院落内,水寒那两道清秀的眉毛再度皱在了一处。
一个时辰前,他接到那几个同他一道查找轩辕亦下落的杀手传递回来的消息,说他们在查到煜亲王王府的时候发觉里面的一座院落戒备森严,轻易靠近不得。
这是找寻了多日他接到的第一条比较有用的线索,所以,在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他便赶到了这里,并且暗入了这戒备森严的煜亲王王府。
煜亲王蓝煜,苍霄实实在在的掌权者。也因此他的府邸戒备的程度甚至胜过了苍霄的皇宫凌霄宫,尤其是面前这座看上去毫不起眼的院落,除了每隔一刻钟便会在院门口经过一次的明卫外,隐在境处的高手绝对不会少于二十人。
二十多个顶尖高手埋伏起来,为的就是保护这座远离了王府主建筑,怎么看都是给下人住的院落,也怪不得会吸引了影魅的这几名杀手的注意。
可是,盯了许久,除了不时从院门口和院墙四周经过的巡逻的士兵和明卫,还有那些隐身在周围的暗卫外,这院子内竟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没有任何人出入。甚至,天已经亮了,这院子内竟然连一个洒扫的下人都没有。
蓝煜真的会把自家父皇和雪帝两个软禁在自己的府中吗?
虽说这苍霄早已经是他的天下,可是大费周章的将两帝囚禁在自己的王府中,又是这么一个破败的,无论如何都和帝王的身份不相称的院落?
还是说,这里根本就是一个幌子,自家父皇和雪帝根本就未在这煜亲王府中?又或者说是,这里并不是因为自家父皇和雪帝,而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才会这般的戒备森严?
灵光乍现,水寒那双清亮的眼眸忽然一暗,也许他们两个根本都未曾出那凌霄宫,甚至都未出凌霄宫内那座中了蓝煜诡计的院落?
水寒隐在暗处一边观察着那座小小的院落,脑子一边在飞快的旋转着的同时,那隐在院内正房中的两人也在观察着他。
许是等的不耐烦了,其中一个转头望向身侧的人,"大总管,您说这寒亲王是不是发现什么了?怎么都一个多时辰了他还不下来?"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很清楚。这位飞岚的寒亲王,天下第一庄铸剑山庄的少庄方,岚帝轩辕亦亲手带大,教导出来的人已岂是鲁莽行事之人?
以冷森森的目光瞟了眼身侧说话的人,卓强的视线又落到了那块隐了水寒的屋脊上,三天,三天之内要是擒不了你,我的命就没了啊!想到昨夜蓝煜那透着股阴寒的声音,卓强便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
所以说无论是自家父皇,还是雪帝都该是被软禁在凌霄宫才对。屋脊上,隐在暗处的水寒脑子转的更快了。
当初只是想到为了不让自己和莹碧的人寻到,蓝煜应该在红叶出宫之后就把他们两个转移到其他地方软禁,所以才会疏漏了凌霄宫。可是他若是未换呢?
放眼整个凌霄城,恐怕就只有凌霄宫最为适合软禁两帝了吧!这点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雪念音都未曾想到,这不是人们常说的灯下黑吗?蓝煜,果然厉害。想至此处,水寒那张数天都未笑过的小脸上忽然现了抹嘲讽的笑容。
不过这院子为何会这般的戒备森严?清亮的眼眸闪了一闪,水寒忽然对眼前这给无数的高手回护的院子产生了些许的好奇。
不如进去看看吧!紧了一紧身上的劲装,水寒的身影缓缓的出现在了那重檐之上。
定天下 第五十六章 未发觉的心意
"总管,他要进来了。"院内正房中一直都关注着屋脊上水寒一举一动的那男子忽然转头对身边的卓强说。
要进来了?卓强虽未吭声,嘴角上却也隐隐现了一丝喜意。
院子外面,那高高的重檐上,水寒才现身,一道黑影就忽然出现在他视线中。
见那抹熟悉的影子明显是冲自己来的,水寒便收住了将要纵跃进不远处那座小院的身子,转头看向来人。
几纵之后,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喜子落在了水寒的身边,"主子,颖王派人来通知,说雪帝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身形一转,原本还望向那院子的水寒便面对了立在身侧的喜子,"回哪里了?父皇呢?他也回来了吗?"
"这……"见水寒面露焦急,喜子有些犹豫,"皇上还未出现,"言罢,见水寒那原本亮了一亮的眼眸立时现了抹担忧之情,喜子忙又接着说道,"来人只说雪帝在怜枫公子那里,其他的一概不知。看情形是雪帝才一出现便被颖王差遣来送信的,也许主子您在这为皇上担忧的时候皇上已经安全的与静亲王和红总管汇合了呢。"
说的也是。听喜子说的有道理,水寒眼中那抹才涌上来的担忧瞬间又散去了不少。看都未再看面前那院落一眼,身形再转,他便飞掠而起,径自往煜亲王的王府外而去。
"总管,他怎么离开了?"那立在卓强身侧的男子目送了水寒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后,不明所以的望向卓强。
"你问我我问谁?"本已有些激动的心霎时便跌入了谷底,卓强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因为煜亲王要自己在三日之内捉到这位飞岚的寒亲王,他也才会在这座破败的院落内布了这么一处陷阱。为此他甚至调用了十几名高手团团围了这院子,给外人造成一种这里面关押了极为重要的人的假象。
可是,虽然当晚便引了这位寒亲王来,眼看着人差一点就进了这陷阱,他却又离开了?菲非是这院子有什么疏漏,让他觉察到了什么破绽?还是说,有什么比这院子更吸引他?
抱了双臂,左手撑了右手的手肘,右手支在下颌上,陷入了沉思的卓强并不知道,此时此刻皇宫凌霄宫内位于凌霄殿之后那座软禁了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的院落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
带了数名心腹,脚步匆匆的沿着岚帝轩辕亦和雪帝雪无痕被软禁之前所走的那条路赶来的蓝煜转过最后一个弯后,最先望见的便是数名排在那院门前台阶下面,一身号衣,手执矛戈的禁卫军的士兵。
那一队士兵的身后,另有两名士兵横了手中的长矛,指着跪在地上,身子已经抖成了一团的数名太监。这些太监的周围,扫院子的扫帚,盛水的木桶,擦抹用的布巾和铜盆倒是一样不少。
台阶上,院门半开,门前立了两名一身盔甲,腰佩长刀的禁卫军的副将。
"末将参见王爷。"见蓝煜大步流星的走过来,那手搭在挂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另一只手垂在身侧,一边互相低声交谈两名还一边不时的向着四周张望的两人忙蹬蹬蹬的从台阶上跑下来,单膝跪地,一手扶地的跪在了他的面前。
"嗯"冷了一张脸,蓝煜脚步不停,径自从两人的身侧通过,往院门口走去。
才上到院门前那九层的台阶上,一股淡淡的腥甜之气便飘入了鼻孔。待从那敞开了半扇的院门进到院内,最先看见的便是横七竖八的躺在院子中间的数名一身黑色夜行衣,头扎黑巾,青布蒙面的宫内侍卫的尸体。
见蓝煜的视线在扫视了一遍这院落后,视线落在了离他最近的一名侍卫的尸体上,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一身青布短打的男子便走上前伸手扯下那名侍卫蒙在脸上的面巾。
"嘶——"黑色的布巾被扯下,蓝煜身后便传来低低的抽气声。
不悦的扫了一眼身后发出这声响的人,蓝煜低头望去。
布巾下面的那一张面孔虽然透着青黑色,脸色却平静如常。双眸微睁,双唇微抿,仿若是想要完成什么一般的拼命。只是,这一双半开半歙事的眼睑中的眼睛却已是暗淡无光,失去了生命的光亮。
见血封喉,也只有见血封喉的剧毒才能制造出这般效果了,那扯了倒在蓝煜面前侍卫脸上布巾的男子皱了皱眉毛,站起身来之后又去查看其它几具尸体。
除了躺在院中那名小太监是给拧断了脖子之外,其他倒在院中的黑衣人皆是面孔青黑,身死之时的表情还都留在面部。
"王爷。"离了倒在地上的尸体,走回到蓝煜身边的男子手中多了一枚细细的闪着金色光泽的细针。
"这是什么?"微微眯了双眸,望着捏在中年人拇指和食指中间的那根金色的细针,蓝煜问道。
"是针灸用的金针,"蓝煜问,中年人便答道,"不过这金针针尖上偎了剧毒。"
"这么说这金针不是用来救命的,反而是用来要命的了?"冷哼一声,蓝煜伸手提了身上蟒袍的前摆,沿着院子正中那条石板路往正厅而去。
正要八扇正门正中的四扇全都开着,才在院门口闻见的那抹淡淡的血腥气忽然变得浓重了许多。
踏上台阶,通过那四扇四敞大开的格子门,殿内的情景一览无余。
殿内的情景与殿外院中倒是有几分想像,尸体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不同的是殿内的死尸都是这殿中负责伺候监视两帝的太监和宫女,而且,和那干干净净的,没有一点血迹的院内不同,这厅内的人的伤口要么是在胸口,要么是在颈间,血也因此喷洒的到处都是。
立在正门门前环视了一下四周,蓝煜便迈了高高的门槛,绕过那些倒在地上的死尸往后面两帝所居的两座寝殿而去。
轩辕亦所住的寝殿殿内一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变动。数日前皇太子轩辕孤鸿送来的装了随身衣物的箱子还都放在床脚一侧的地上。床榻上的床帐依旧高挑,床上并未有睡过的痕迹。
从轩辕亦的寝殿出来,穿过正厅,进到雪无痕所居的寝殿,第一眼蓝煜便看见了那件给雪无痕撩在床榻上的广袖便服。
紧走了两步,伸手拎了那件长袍抖开。凌厉的视线先是扫了一眼那长袍,随后便落在了胸前几滴暗色的污渍上。
踌躇了一下,在终于认清那污渍竟是凝固了的血液之后,蓝煜那一直冷着的脸上先是现了些许的惊讶。
随手将那长袍丢在床榻上,蓝煜转过身将手负在身后,微微眯了双眸问跟着他进到这寝殿中的那男子,"本王交代你的,每日将散功散送到这里,并且看着他们两个喝下去,这件事你可照着做了?"
"回王爷,属下每日都是先将散功散送来,看见岚帝和苍帝喝下之后才去忙其他事情。"蓝煜的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那男子还是从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隐忍的怒气,双腿一软,他便单膝跪在了蓝煜面前。
"嗯。"死死的盯着跪在面前的中年人,直到确认他并未有任何的隐瞒,蓝煜一直隐忍不发的怒气也才稍稍消散了一些,"依你看来,那院子里和正殿内的人死了多久了?"
"回王爷,依属下来看,至少两个时辰。"头又低了一低,男子回到。
"两个时辰,到现在才发现?你是干什么吃的?"本已有些消散的怒气再度冲上来,蓝煜身形一转,一脚便踹到了跪在地上男子的身上。
"属下该死。"硬生生的挨了蓝煜一脚,跪在地上的男子头埋得更低。
"你是该死。"压了压一下子便涌上来的怒气,蓝煜的声音更加队冷,"你的过错本王先记下,日后再犯,两罪并罚。"
"谢王爷。"偷偷的舒了口气,一瞬间,男子的后背便被冒出来的冷汗湿透。
"封锁消息,务必不要让岚帝雪帝遁逃的消息传出去。八百里加急通知边关,让边关守军一定要将他二人拦截在苍霄国内。要不惜任何代价……"停了一下,蓝煜眼中忽然现了一抹杀气,"如有必要,杀!"
"王爷,那凌霄城……"觉察到蓝煜神情稍缓,男子便大着胆子问道,"城门还未开……"意思就是说这遁逃的两个人很有可能还会在城内。
"查……"想了一想,蓝煜又加了一句,"不过要在暗中进行,还有把重点放在岚帝轩辕亦的身上。"
虽是这样命令,蓝煜却也对在凌霄城中捉到这遁逃的两人不抱什么希望。岚帝轩辕亦他虽不知,可这寝殿内那件沾了少许血污的长袍却证明至少在雪帝雪无痕身上,这散功散并未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一个逃脱了软禁的人,尤其是三大帝国之一莹碧的帝王,遁逃之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在事情暴露之前出城。城门虽然未开,可那数丈高的城墙对雪无痕这样的高手来说却也算不上任何的阻碍。两个时辰,足够他远离了苍霄帝都凌霄城。
倒是岚帝轩辕亦,多半会因为寒亲王轩辕水寒在凌霄城内,两人相会会耽误些时间。
"是。"应了一声,又停了一会儿,见蓝煜甩了袍袖出了这寝宫,径自离去,男子也才站起身来,来到床榻边伸手拿了雪无痕换下来的长袍。
"大人,这长袍……"怎么了?目送了蓝煜的背影出了寝殿,跟在男子身后的一人才探过头去看男子手中的龙袍。
怎么了?若不是近距离击杀,这长袍上又怎会出现这般细小的血点。扫了眼从身侧探过头来的男子,中年人将长袍扔到了床榻上后命令道,"收拾了。"
雪无痕静静的坐在床榻前,望着仰面朝天躺在枕上,一张俏脸白到未有一丝血色的柳怜枫,眼眸不自觉的黯了一黯。
若不是因为一时间寻不到他莹碧在凌霄城中布下的暗探,误打误撞间听到了那熟悉的惊叫之声才寻到了险险被那几个地痞流氓凌辱的柳怜枫,此生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他的枫儿了吧!想到不久前偎在自己怀中柳怜枫那越发清瘦的身子,还有他脸上那饱受惊吓,焦噪不安的神情,雪无痕越发的觉得刚刚宫了那人还是太便宜他了。
"枫儿……"以手指轻轻拨开柳怜枫额头的碎发,雪无痕脸上现了一抹苦笑,"跟了朕出来的那些股肱之臣,朕亲自教导出来的皇太子,还有朕的那个儿子雪轻言……在朕被软禁之后没有一个留下来营救朕,整个莹碧的使团就只有你一个人留下来了,是朕做的太失败?亦或是……"嘴角轻轻扬起,雪无痕脸上那苦涩的笑容中忽然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你对朕的情,太深了?"
停在柳怜枫额头上的手指轻轻婆娑了那光洁的额头片刻,雪无痕便抬起手,伸手将掩在柳怜枫腋下的锦被又向上拉了一拉,想将他原本露在锦被外面的两只手掩进被子。
"唔……"眉毛轻颦,陷入昏迷之中的柳怜枫无意识的低吟了一声,给雪无痕碰触到的左手情不自禁的向后缩了一缩。
枫儿?陷入昏迷中的柳怜枫忽然有了这般的反应,雪无痕脸上先是有些惊讶,在意识到是自己的碰触让柳怜枫现出这般痛苦的表现的时候,惊讶立刻为痛惜所取代。
伸手轻轻托了柳怜枫的左手,雪无痕小心的掰开那忽然握在一处的五根手指。随着那紧握在一处,掩了掌心的指头一根根的伸展开,雪无痕脸上的痛惜之情更甚。
摊开在他面前的,柳怜枫左手的手心上竟布满了几十道大小不一,深浅不同的伤痕。那伤痕纵横交错新旧交叠,原本白嫩细滑的手掌上竟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完全被那一条条绛紫色的疤痕覆盖。
枫儿……若不是听雪念音和玲珑说,他又怎会相信,手无缚鸡之力的枫儿,为了能够寻到他,竟会冒了生命危险去羽化那一只千里寻踪的子蛊。他甚至可以想像的到,自家枫儿该是下了怎样的决心,该有怎样的毅力才能够一次又一次划开手心上的皮肤,滴出那一滴滴的鲜血。
就若念儿所说,他的枫儿从成了他的人那一天开始就这般的陪着他,恋着他,爱着他,却又对他一无所求。
这……便是朕对你的一点小小的补偿如何?嘴角上现了抹淡淡的笑意,雪无痕向着床榻探过身子,合了双眸,将唇贴在柳怜枫那苍白的双唇之上。
冰冷却柔嫩的感觉留在自己的唇上,许久不曾散去。一股莫名的悸动直冲向胸口,雪无痕吓了一跳,条件反射一般便离了柳怜枫那轻轻抿在一处的薄唇。
这悸动,竟若当年第一次动情之时没有任何分别。眼眸骤然眯在一处,雪无痕有些不敢相信的望着枕上还陷入昏迷中的柳怜枫,片刻,视线再度柔了一柔。
枫儿,也许在朕的眼中,你的确与其他人有所不同吧!所以,在被软禁之时,朕最先想到的,最为担心的才会是你的安危。
小心的托起了柳怜枫伤痕累累的手掌,将之贴在自己的脸上,随后又缓缓的转过头,轻轻吻着那一道道的疤痕。
此时的雪无痕还不知道,他对柳怜枫的情早已与他曾爱过的那名名唤柳怜音的女子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雪无痕正望着床上的柳怜枫出神,一阵脚步声忽然从寝室外传来。似是为了让屋内的雪无痕发觉,来人的脚步放的极重。脚步声在寝室的门口停下,片刻,传来雪念音放的低低的声音,"父皇,飞岚寒亲王来了,现就在屋外,他想要见您。"
轩辕水寒?他为何会来?他若来的话不该是要见枫儿吗,怎的忽然要见自己?眉毛轻轻皱了一皱,顿了一下,雪无痕才低声道,"知道了,朕这就去见他。"
"是。"一声低应后脚步声再起,立在寝室门外的雪念音便又退出了这屋子。
小心的将柳怜枫的左手掩进被子里,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的长袍后,又低头亲了一亲柳怜枫的额头,雪无痕才迈了步子离了柳怜枫的寝室。
定天下 第五十七章 找寻
离了煜亲王蓝煜的府邸,水寒径自回到了他在凌霄城的落脚地。从屋脊上纵跃而下,在推正房的房门之前,水寒似乎看到,自家父皇正坐在房内的太师椅上笑意盈盈的望向自己,然后再轻轻的唤自己一声寒儿。
可是,迈了轻快的步子进到屋内的水寒只看见微低了头坐在上手太师椅上的轩辕静和靠在一侧柱子上面无表情的红叶,这屋子内并未有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人。
才刚涌上来的欣喜很快被那若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的失望所代替,几乎同时,才刚因为终于有了轩辕亦消息而被压下去的焦躁立时又重新涌上心头。
虽是哪些,水寒也还是抱了一线的希望问已经抬起头来望向自己的轩辕静,"父皇呢?"
"寒儿……"望了眼跟在水寒身后进来的喜子,轩辕静俏脸上现了一抹强装出来的笑容,"还没有他的消息。"
"还没有他的消息?为什么?雪帝不是已经回去了?那父皇……"为什么还未回来?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紧紧揪住了身上夜行衣的下摆,若非如此,那瞬间便溢满在眼眶中的泪水恐怕早就沿着面颊滑落了。
"这……寒儿……"求救一般的望向不远处靠在柱子上的红叶,轩辕静站起身来,"这……"
转头望了眼一侧的红叶,见他虽然担忧的望着自己,却并未有任何的解释,水寒便转向向屋外而去。
"寒儿……你要去哪里?"水寒一声未吭就打算离开,轩辕静忙追在他身后问。
"去找雪无痕。"扔了句话给轩辕静后,水寒重又拉开给喜子才关好的房门,快步走出了屋子。
"寒儿……"
跃上屋脊,望了眼已经来到屋门口,仰着头望着自己的轩辕静,水寒身形一闪,便消失在那房脊之后。
"喜子——"伴着红叶在屋中的一声低喝,同样一身夜行衣的喜子也飞身纵上屋脊,往水寒消失的方向追了下去。
虽然每次来这院子都是夜晚,几日的时间却已经来往数趟早已走熟,所以出了自己落脚的院子,水寒便轻车熟路的来到了柳忪枫所居住的那个小小的院落。
"小寒?"人才落下,还未来得及去揭那挂在门上遮挡风雪的毡帘,雪念音便现身在了他面前。
"雪帝回来了?"
"啊?……啊!回来了。"未有寒暄,面前少年劈头盖脸便来了这么一句,倒是让雪念音有些怔忪。
"他在哪里?我有话要问他。"
"啊……"又是这般的直接……虽是不明白为什么,雪念音却也觉察到少年身上那不是很稳定的情绪,"你稍等,他在舅舅的房内……"瞄了一眼正房门口的毡帘,雪念音想了想,"小寒暂时厢房看茶可好?"
"不用,我就等在这里。"抱了双肩,水寒便立在了院落内。
见水寒并未有去厢房等候的打算,雪念音犹豫了一下便未将他往厢房让,而是径自进了正房。
片刻,随着毡帘一挑,一身窄袖长袍的雪无痕便出现在了正房的门口。
本就有些单薄的身体给身上贴身的夜行衣衬的更加消瘦,一张白白净净的脸上蒙了些许尘土,原本细腻光洁的皮肤给凌霄城中那彻骨的寒风吹的有些粗糙,本该水润的双唇上也现了两道细细的裂口,一双明亮的眼眸虽然光彩不减,眼白部分却蒙了一层红晕……数日不见,见立在面前之人竟与数日前宴会上所见的那一身白衣的见姿绰约的少年判若两人。
才从屋内走出来的雪无痕初见水寒头实被眼前少年惊了一惊。
待吃惊过后,雪无痕才向着水寒走了两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立在身前的少年,"小寒,你怎会这般模样?"
"雪帝,"忽略掉雪无痕的关切,水寒将抱在胸前的手臂垂在身侧,随后双眸盯住对面雪无痕,"水寒来是想问问您,您见过我父皇吗?"
"岚帝?怎么小寒还未见到轩辕陛下?"未曾想水寒见他竟是打探轩辕亦的消息,雪无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若有所思的说道,"朕虽然同岚帝软禁在一起,可是昨夜逃脱的时候却并未在一起。岚帝他该是在行在朕前面才是。"
行在雪帝前面,可是雪帝都已经到了,自家父皇为何现现在还未现身?忽然低了头,长长的睫毛掩了眼中那一抹难掩的焦躁与失落,水寒那垂在身侧的两只手攥成了拳头。
"小寒……"见在身前少年脸上那失落的表情竟若被丢弃的小兽一般坚强又脆弱,雪无痕眼眸黯了一黯。
"打扰了。"呆了一呆,平复了一下骤然收紧的心跳,水寒再次抬头时,清俊的脸上现了抹有些勉强的笑容。说完,他便转身要离开。
"小寒,你……"见水寒一张小脸在现了那一抹笑容后又立刻绷的紧紧的,雪无痕便有些担忧的唤住了他。
对了,脚步忽顿,已经来至院落中央,打算跃上屋脊的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身绕过挡在自己与正房房门之间的雪无痕,伸手挑了那道厚重的毡帘,"我看看怜枫。"说完他便迈步进了正厅。
已经从雪念音那里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几日都是每天晚上水寒过来替柳怜枫调理身体,也因此,见水寒挑了毡帘雪无痕也就跟着进了那屋子。
穿过正堂,来到寝室门前,伸手挑了门上珠帘,进到寝室内,来到床榻前,未做任何的停顿,侧身坐在床榻上之后水寒伸手扣了柳怜枫的手腕。
一手托了柳怜枫的手背,另一只手的四根手指并排扣与柳怜枫脉门之上,水寒的眼眸微微眯在一处,专心的感觉着从手指指尖上传来的脉动。
脉搏虽然跳的没什么力气,但是气血还算是平稳。虽无性命之忧,若是想让身体完全恢复还需长时间的仔细调养才行。不过有雪无痕父子在,他该是无事,瞟了眼立在床脚,脸上同时现了一抹担忧神情的雪无痕和雪念音,水寒脸上神情多少有些缓和。
"纸笔。"水指扣在柳怜枫的脉门上,水寒转头对跟在雪念音身后进来的玲珑道。
"王爷。"片刻,玲珑便捧了放着笺纸毛笔和砚台的托盘进到屋内后,托了那托盘跪到了水寒面前。
将柳怜枫的双手重新收拢在锦被下面,水寒转过身,伸子抄了放于砚台边上的狼毫,饱蘸了墨汁一边在摊在托盘内的笺纸上写方子一边叮嘱道,"他现在会昏迷不醒是因为体力透支,加上失血过多,只要多休息就好了,不会有生命危险,不必过于担心。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差不多明天这个时假他就会恢复意识。"
说完水寒将手中毛笔放回到托盘内,伸手拿了那张已经写好的药方看了一遍后递给玲珑,"药补不如食补,我现在开的这张方子虽然是补血益气的方子却不能常吃。早晚各一付连吃七天,七天之后就停药,改用膳食调理。"说完,歪着头想了一想,水寒又接着说道,"失血过多,这阵子他多半会畏寒,不过不要紧,多加衣物,备了手炉脚炉给他,千万不要用发热散寒的药石。"
"奴婢记下了。"说完玲珑伸手接了水寒递过来的药方,随后又向立在一侧的雪无痕福了一福,"奴婢去给公子备药。"说完见雪无痕向她点了点头,玲珑便起身离去。
"雪帝,颖王,告辞了。"玲珑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面,水寒又望了一眼还处于昏迷状态的柳怜枫后站起身来,向立在床脚的雪无痕和雪念音抱了抱拳,也不待他二人有所反应,便转身往寝室外走去。
"小寒,你要去哪?"见水寒竟一时也不肯多留,雪念音忙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追了出去。
去哪?自然是去寻自家那个走丢了的亲亲父皇了。
出了屋子,望了眼追在身后的雪念音,水寒忍不住嘟了双唇,随后便纵身跃起,上了正房的屋脊,几纵之后便消失在雪念音的视线之中。
"飞岚的这位寒亲王轻功倒是很厉害啊!"跟在雪念音身后出现在屋门口的雪无痕望着那道已经消失在天边的影子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父皇已经有了舅舅这么痴情的人守在身边就不要再打别人恋人的主意了好不好?"一眼瞟见雪无痕眼中那抹激赏之情,雪念音便情不自觉的撇了一撇嘴。
"别人恋人?"柳叶眉轻挑,雪无痕若有所思的望向身边撇嘴的雪念音,"念儿似是跟这位寒亲王关系很好啊……不知道念儿说的别人的恋人,这别人指的该不会是你自己吧?"
"咳咳……"雪无痕话音未落,雪念音便狠狠的呛了一口口水。抬起衣袖沾了沾因为呛到而从眼角挤出来的眼泪后,雪念音又撇了撇嘴,"怎会?念儿可不是那种横刀夺爱的人,他既然心里有了人,念儿自然不再做他想了。"又何况,即便是自己对这位寒王有什么想法,一想到他那个权倾天下的父皇,这想法也就立刻又都没有了。
抬手拍了拍雪无痕的肩膀,以一副哥俩好的架势揽了雪无痕的肩头,雪念音笑道,"念儿不过是提醒一下父皇,免得招惹到某位君主因为醋意大发和咱们莹碧兵戎想见。"
"在外面跑了这几年,念儿不但野了,还越发的没规矩了?"见雪念阐忽然没大没小的揽了自己的肩膀,雪无痕脸便寒了一寒。骤然变冷的视线也随之落在了雪念音搭在自己肩头上的那只手上。
呃……糟糕,说的太高兴了,竟然忘了这人是轻易招惹不得的一国天子!给雪无痕那忽然失了温度的视线一瞟,雪念音身子便是一僵,讪讪的松了原本揽在雪无痕肩头上的手,同时脸上现了抹心虚的笑意,"我去看他们车备的怎样了。"说完,不待雪无痕说话,雪念音便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颠颠的往院子外面跑去。
这孩子,似乎开朗了很多,也不那么偏激了。而且,与自己相处之时,竟也少了才回莹碧时的尴尬。脸上虽是云淡风轻,雪无痕眼底却有一抹淡淡的笑意稍显即逝。
这两人之间不会是有了什么吧?转头望了眼隐在暗处,阴郁的盯了自己的凌九霄,雪无痕忽然挑衅一般的再度扬了一扬眉毛,随后转身揭了门上毡帘,回到柳怜枫的寝室。
此地一别再见恐怕又是许久之后了。立在不远处的屋脊上,望着柳怜枫所居的那个院落,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些许的阴郁。虽然不能和你当面道别有些遗憾,可是,你所爱之人已经回到你的身边,我却还要去寻我爱的那个人……
未在做过多的停留,水寒才落下来的脚步再次跃起,随后沿着层层叠叠的屋脊往远处去了。
雪帝说自家父皇该是行在他之前……可是雪帝都已经现身了,而且看那后院的情形当是准备了马车打算回国了,可是自家父皇……奔跑之中的水寒忽然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才压下来的焦躁之感又隐隐再度浮上来的感觉。
刚刚问一问雪帝他和自家父皇被软禁在哪里好了,不然这么大的凌霄城他又去哪里寻他啊!强自压下那不断泛上来的焦躁和那莫名的酸涩,水寒眉毛紧紧的锁在一处。
对轩辕亦能从蓝煜手中顺利逃脱这点水寒毫不怀疑,不然他也不会让红叶带了那样一句话给自己。还让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该是猜到自己绝对不会留了他在苍霄,独自一人返回落凤城。
可是,既然逃脱了,既然知道衢在这城中等他,他就应该要和自己汇合才对。就算是不知道飞岚安插在凌霄城中隐卫所在的位置,也该知道这些人都在寻他,只要他一现身便会被带到自己身边来才对。可是为什么,他到现在还不出现?
是出了什么事?还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又或是给蓝煜发觉?虽然明知道不该这般的六神无主,可是因为一直都看不见轩辕亦,水寒也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主子。"拼了命的追上水寒,拉了他的衣袖,喜子有些气喘,"主子,天都亮了。咱们还是回去等消息吧。"虽然他的轻功高绝,可是处在这般不稳定的状态,又是大白天的,穿了一身夜行衣蹿房越脊的实在是太过危险了。
言罢,见水寒愣呆呆的想心事,并未理睬自己,喜子低头望了望街道上渐渐增多的行人,随后又有些为难的劝道,"这么到处乱跑若是给蓝煜的人发现了,咱们可就麻烦了。"
"你回去吧。"甩开了喜子的手,一个腾跃之后,水寒便到了与喜子相距数丈的另一座屋脊之上。他又怎会不知道这样做随时都可能招来蓝煜的人,可是他实在无法什么也不做的乖乖回去等消息。
主了……手给水寒甩开,喜子脸上立时现了一抹苦意。
自家主子轻功少有人及,一不小心就可能给跟丢。
见水寒脚步不停的又往远处而去,喜子虽然又急又气,却也还是忙提了一口气,追着那道渐行渐远的影子往远处去了。
凌霄宫,虽是在这凌霄城中探查了几日,可这苍霄的皇宫自己却未曾进过。忽然想到在煜亲王府屋脊上的时候想到的那座处于灯影之下的宫殿,水寒的脚步顿了一顿,紧接着一转身便往凌霄宫的方向而去。
主子……您这一身黑衣的在凌霄城的大街小巷晃一晃也就算了,怎的又晃到皇宫去了?
见水寒略一犹豫后便直奔了凌霄宫的方向而去,喜子那本就有些担惊受怕的心立时又提了一提。
不过知道水寒此时已经若着了魔一般的,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阻止他,未有任何的犹豫,喜子也还是飞快的追了上去。
红叶怎么说的来着?从凌霄殿的后殿门出来,沿着中轴线出了凌霄殿的后院再向右边拐,就会看见一座院落……是前面那座吗?
小心的避开凌霄宫中无数的明卫暗卫,水寒的视线落在了不远处一座相较于宫内其他宫殿稍显逊色的院落,片刻,清亮的眼眸忽然眯在了一处。
定天下 第五十八章 恸哭
两帝遁逃,负责看守之人全部被杀,无一幸存。
卓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人还在煜亲王王府后面那个打算用来引水寒上钩的院子里。
乍一听到这消息,他着实吃了一惊。随后想到的便是刚才飞岚的那位寒亲王忽然离开多半与这个消息有关。
岚帝逃脱,借岚帝引出这位寒亲王已是不可能。折腾了一夜,他一无所获不说,现在连诱饵都已经失效。
昨日看来很简单的任务一下子就变成几乎是不可能完成……卓强脸上表情越发的难看。
就在卓强替自己的性命担心的时候,给他的斥谕便从宫中传来:现软禁了两帝的院落已经被重兵包围,王爷请桌总管酌情处理,务必以消息不外泄为第一要务。
以消息不外泄为第一要务?那就该是杀人灭口了。撤去部在这院落内的人手,卓强便带了两名心腹往皇宫,凌霄宫而去。
从凌霄宫后角门进去,沿着中轴线往凌霄殿的方向前行。在距凌霄殿后院半里之遥,西面一座不起眼的宫殿便是软禁了两帝的院子。
立在院门前卓强现实扫视了一下四周,见除了宫内禁卫军并未有闲杂人员在场,才立在了那院子前面的空场望向院内。
面前的院子不是很大,青砖的院墙为了一座明黄琉璃瓦的宫殿。院前九级的台阶,两扇对开的铆了铜钉的大门。虽是皇宫的规制,又与正殿凌霄殿相距不远,可这院落却远不如正殿凌霄殿金碧辉煌,华美精致。
院子四周是一队穿了宫中禁卫军号衣,手执矛戈的士兵。院门口的空地上,数名一身宫衣服色的太监和宫女低垂了头跪在地上。这些人身边还放着用来洒扫的用具。
宫人面前,立了一身黑色夜行衣的男子,似是在询问着什么。不过从那男子的表情和跪在地上宫人的反应来看,显然那男子并得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院落正门打开,不时有同样身着禁卫军号衣的官兵出入,他们中间偶尔还会夹着身着劲装或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明暗两卫。
卓强正立在院子外面观察着四周的情形,那两扇四敞大开的宫门内便传来一阵脚步声。伴着那脚步声,两名身着号衣的士兵拾了一件给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出来。
"等等。"见那两名士兵一脸苦想的低着头从他身边而过,卓强身后的一名心腹便上前两步,伸手将他们拦下,随后揭开了那盖在上面的一块白布。
那该是……一具尸体,而且这人还是中毒而死。虽离的较远,看不清那张原本蒙在白布下面的脸,那脸上泛起来的青黑色却也给隐在暗处观察着这院内外情形的水寒看的清清楚楚。
心头一阵猛跳,他原本就握在一处的掌心内不知不觉间渗出了些许汗水。
低头望着那张青黑的脸许久,卓强才问那原本询问跪在殿前那些宫人,看见他来便靠过来的黑衣人,"里面多少具尸体?"
"明暗卫十二具,皆是中毒而死。负责殿内事物的宫人一共九人,除了一人是被拧断脖子外,其余人皆是被刺身亡。"
"中毒?"隐在暗处的暗卫怎么会中毒身亡?对那黑衣人的回答多少有些意外,卓强便转头看向那说话的人。
"是这个。"似是早就料到卓强会有这般反应,那男子手腕一翻,右手拇指和食指间便多了一枚金针,"这是刚从那些暗卫尸体上找到的,地道里见血封喉的剧毒,他……"黑衣人以下颌点了点给两名士兵抬着的尸体后接着说,"多半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那是金针!隐在暗处的水寒虽听不清卓强和那黑衣人的对话,却也看见了黑衣人指尖上那枚在明亮的太阳光下烁烁生辉的细针。
本是隐在暗处的身子忽然一晃,水寒便现身在斜对面那院落的凌霄殿的屋脊之上。紧接着一个纵悦,跃下屋脊,跃上凌霄殿后殿门楼,随后顺着那门楼飞掠而下,直扑那黑衣人。
主子……追着水寒到了凌霄殿上的喜子那颗一直都悬着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便再度忽悠悠的提到了喉咙里。主子您想干什么,倒是知会一声我啊,就这么乱闯,属下即便有九条命也禁不住您这么吓人啊!
虽是极为担心,却又怕自己现身会扰了水寒的计划。所以喜子虽是顿足捶胸也不敢跟着水寒跃下去。
"房上有人。"一声惊叫吸引了卓强和那黑衣人的注意。
待那黑衣人看清了忽然从凌霄殿门楼上掠下来的那道黑影时,那人已经到了自己面前。
人还未到那黑衣人身前时,水寒的左手便已抬起。加了五成内力的掌风伴着他的身影直劈那黑衣人的门面。
啊……自己还未做任何反应那黑影便到了自己面前。黑衣人忙抬右手护住门面,同时左手挥出抵挡那劈过来的一掌。
见他的反应果如设想的一般无二,水寒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便显出了些许兴奋。收去劈向那黑衣人的掌风,移形换步,闪身躲过黑衣人挥出来的那一掌,水寒的左手扣到黑衣人右手的手腕,右手一探便将黑衣人原本捏在拇指和食指中间的那一根金针轻轻抽出。
轩辕水寒?他怎么会在这里?虽只是瞬间,卓强却也认出了水寒的身形和那张清俊的小脸。在惊讶之余,身子一晃他便到了水寒面前,伸手去扣水寒的左手手腕。
金针到手,水寒心头一喜便不恋战,松了扣着黑衣人手腕的那只手,躲了卓强一抓的同时,身子便飞快的向后退去。
"追。"正愁着寻不到他,却不成想他竟现身在此处。
身形一晃,身子腾空而起,卓强便直扑眨眼间便退到了那软禁两帝院落的外墙边上的水寒。
后背靠上那道青砖的院墙,水寒的身子先是一滞,随后再度腾空而起,径自跃上青砖砖墙。紧接着又借了那砖墙,飞掠上正殿的屋脊,横穿了这院子后身影晃了两晃就消失在才追到屋脊上卓强的视线内。
"总管,这人好快的身法。"卓强立在屋脊上望向水寒消失的方向,那黑衣人也跟在他身后跃上屋脊。
若不是他会有这般凌厉的身法,自己也不会寻他寻得这般辛苦了。转身望了眼立在屋脊上,兀自向四周眺望的黑衣人,卓强一声未吭的跃到院内。
手中扣了那枚金灿灿的细针,水寒一路狂奔,直到迈过了凌霄宫那道大红的宫墙,将那层层叠叠的明黄色屋脊远远地抛在身后,他的脚步才渐渐慢了下来。
寻了一处僻静之地,抚了抚跳的有些过速的心脏后水寒才展开紧紧握在一起的右手。
右手手心中,一枚细小的金针借了那天上太阳的光亮,闪着耀眼的金灿灿的光芒。
真的是父皇防身用的金针,这喂针的毒药还是自己亲自调的,才展开的手骤然收紧,水寒的眼眸黯了一黯,泪光在眼眸中闪了一闪。
自己的父皇,那个他最爱的人,果然已经逃脱。
你既然未现身来寻寒儿,那寒儿便从这凌霄城中寻了你出来好了!冷的若蒙了一层寒霜的小脸上神情少霁,水寒小心的将手心中的金针收好,身子再度飞跃而起,踩了层层叠叠的重檐屋脊,再度开始重复几日来一直都在不断重复的动作。找寻轩辕亦所在之处。
这一找,便是一天,直到暮色渐起。
寻了一整天,竟是一无所获。
已经一整天了,你逃脱已经一整天了,寒儿寻你,也寻了一整天了,你为何,还不现身?父皇……亦……
低头望着脚下那给城墙围起来的层层叠叠的屋脊,还有那若棋盘般综合交错的街道,水寒情绪愈发的低落,一颗心也如被切开揉碎了一般难受。
明明知道他就在这城中某处,自己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望着暮色中那一眼望不到边的灰蒙蒙的屋脊瓦片,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和难以形容的绝望从心底缓缓涌了出来。
亦,你在哪里?寒儿,从未这般的想你,想到几乎发疯。
猛然抬起头,迎了迎面吹来的冷风,拼了命的压下不时向眼眶内涌上来的泪水,水寒长长地出了口气。
"这孩子怕是已经撑到极限了。"立在城门楼上,低头望着立在城墙那个孤孤单单的影子,慕容非有些担忧的低声道。
"哎——"一声轻叹响起,一道白色的身影沿着城门楼的缓坡飘然而下,落到了城墙上少年的身边,"寒儿。"
"师父。"抽了一下鼻子,掩了那又涌上来的泪水,水寒勉强扬了嘴角,向着立在身边的云锦天笑了一笑。
"寒儿。"抬手将遮挡在水寒眼睛前面的碎发抚开,有些心疼的看着水寒唇上两道深深的裂口,云锦天再度叹了口气,"寒儿,师父知道你心里面难受,这里又没有外人,你不必再忍了,若是想哭便哭出来吧!"
"师父……"本是强装了笑脸的小脸瞬间便垮了下去,人还未扑进云锦天怀内,泪珠便若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噼里啪啦的往下掉,"师父,寒儿的父皇丢了……他明明就是在这城里,可寒儿却无论如何都寻不到他……寒儿……寒儿……"
心中一疼,云锦天在伸手将面前少年那单薄消瘦的身子揽进怀中的同时,也将那个名字唤作轩辕亦的男人恨的咬牙切齿。
人被搂在怀内,整个身子被云锦天的手臂环住,一直独自支撑的少年便若有了依靠一般,数天来的坚持,强装出来的镇定与隐忍,在这一刻完全崩塌。有着一肚子的委屈,满腔的心事却无法对他人言讲的水寒几近崩溃,将头埋到云锦天的怀中水寒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几近抽搐。
"寒儿,你那个当皇上的情人不会有事的。"良久,怀中的少年在经过一番哭泣之后渐趋平静,云锦天才低声道,"抛开他那身功夫不说,但就他的身份,即便是再次落到蓝煜手中,若想把他怎样,孰轻孰重,蓝煜也还得事先先考虑清楚。"
"寒儿知道……"给云锦天这般劝,水寒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离了云锦天的怀抱,水寒抬手用手背蹭了蹭一张哭的若花猫一般的小脸后犹豫了一下,才有接着说道,"可是,看不见他,寒儿的心就始终是悬着,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一日一夜水米未沾了,寒儿先去跟师傅一道吃了晚饭,洗漱一番,养足了精神,再去寻你那个当皇上的枕边人如何?"抬手蹭蹭那挂在水寒面颊上尚未风干的泪珠,又顺手理了理少年的鬓边凌乱的头发,云锦天低声劝道。
"嗯。"若不是云锦天说起,几乎已经忘记自己竟是不眠不休,水米未沾的寻了他一日一夜。现在给云锦天提醒,水寒也才觉得自己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胸了。
"寒儿若是应了,便随师父一道走吧。"伸手牵了面前少年的手,迈了步子沿着步道一边从城墙上向下走,云锦天一边低声问乖乖跟在自己身侧的水寒,"寒儿想吃什么?"
"唔……"想吃什么?虽然自己现在很饿,却并未有什么是真的想吃的。给云锦天这般问,水寒忽然有些怔忪。
"寒儿若是一时间不知道想吃些什么,不若就交给师父安排好了。在凌霄城中这些日子,师父和你慕容师父倒也寻了几家还算吃得的酒楼。"见水寒愣愣的望着自己,云锦天人了心中泛起来的酸涩,强笑道。
"师父,寒儿没事了,寒儿要回去见静皇叔了。"云锦天脸上的神情虽然轻松,却也掩不住那双桃花眼中的担忧,脚步忽顿,水寒忽然转身向前一步抱了抱身边云锦天。
寒儿?见水寒两道秀气的眉毛忽然舒展开来,一张小脸虽然脏兮兮的脸上表情却也开朗不少,云锦天愣了一愣,随即面色一揉,轻轻扬了嘴角,"寒儿果真没事了?"
"师父,寒儿忘了他不单是寒儿心中的那个人,他还是飞岚的一国之君,也还有事关江山社稷的事情要做,现在不现身大概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今天是寒儿太心急了。"是因为他过想念他,也才会在知道雪帝已经回去而失了理智。
言罢忽然低了头,水寒嘴角上便溢了抹稍显羞涩的笑意,"他应过寒儿要生生世世,永相随。所以他一定会来找寒儿。寒儿只要等着他来寻寒儿就好了。"这般到处疯跑反而可能错过与他的重逢也说不定。
"寒儿若真能这么想,师父就放心了。"
"寒儿谢谢师父。"若不是你让我痛痛快快的哭了这一场,让我平静下来,我怕也还是现在那个牛角尖里面无论如何都退步出来吧!
"师父,寒儿先回去了,一天没看见寒儿,静皇叔多半要急死了。"自家父皇未归,他若是再失踪,自己那个水做的皇叔多半会哭天抹泪吧!眼前忽然出现轩辕静捏了锦帕一角抽抽嗒嗒的擦眼泪的情景,水寒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立时站起来一片。
"寒儿小心!"
"师父后会有期。"向云锦天抱了抱拳之后,水寒便沿着城墙的墙根往自己落脚的地方而去。
"生生世世永相随啊!慕容非?"待自家宝贝徒弟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之中,云锦天忽然冲立在门楼上,一直未曾现身的慕容非挑了一下柳叶眉。
"小天莫不是也想与本座有这样的约定?本座可是求之不得啊!"一声调笑自云锦天耳边响起,眨眼间那刚刚还立在城门楼上的慕容非便到了云锦天身侧。
"嘁,这一世给你缠了我就已经会的肠子都青了,还想生生世世?想得美。"抬头望望天上已经出现的几颗星星,云锦天虽是撇了撇嘴,眼底却也现了些许笑意。
"静皇叔——"回到落脚之地,纵身从屋脊上跃下,水寒见正房内灯火通明便伸手推开了正房的房门。
"寒儿,你这一整天都去哪了,到处都寻不见你。"见水寒顶着一张花猫一般的小脸出现在门口,身形一转,轩辕静便到了水寒面前,满脸含笑的伸手使劲扯了扯水寒那张脏兮兮的小脸后笑道,"你父皇有消息了。"
定天下 第五十九章 王爷下嫁
"咦?静皇叔你说什么?"才一进门先是给轩辕静扯了小脸,后又给他一句:你父皇有消息了。炸的昏头涨脑,头晕眼花的水寒一张小嘴张了一张后就再也合不上了,"静皇叔,你说父皇有消息了,是什么消息?他在哪,他还好吧?怎么一直都没联络咱们?是不知道飞岚的隐卫安插在哪还是……"
"寒儿……"见水寒连口气都不换的张嘴便问了这许多的问题,轩辕静忽然有些头大。
"他不是比雪帝还早出凌霄宫的嘛?怎么雪帝早就跟怜枫汇合了他还没来找咱们?这么长的时间他都干什么去了?"轩辕静只来得及唤了一声寒儿,后面的话就又给水寒一连串的问题封了回去。
"寒儿,冷静些。"见水寒将一个又一个他也无法回答的问题丢过来,轩辕静忙伸手掩了水寒的双唇,将水寒的话全都掩回到肚子里面。
"呵呵。"双唇给轩辕静静掩了,水寒也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些激动了,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向着轩辕静笑了一笑。
不过,接连数日的找寻,却都未有任何有用的线索,乍一听到有了他的消息,这般巨大的喜悦他又怎能不激动。
"呐,寒儿。你的问题皇叔一个都回答不了……"见水寒终于合了双唇,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亮晶晶的望着自己,轩辕静才常常的舒了口气,说道。
"咦?可是静皇叔说有了父皇的消息……"
果然自家寒儿心中就只有他的那个亲亲父皇啊!见水寒又有些激动,轩辕静便翻了一个白眼,伸手从自己长袍袖口内的衣袋里抽了一枚信封出来,"呐,这是你亲亲父皇留给您的,早上你离开不久负责传递情报的隐卫就送过来了,说是你父皇留在他那里让转交给你的。派人寻了你一整天,回来的人要么是未看见你,要么就是虽然看见你了却赶不上你的轻功,追着追着就把你给追丢了……"
"咦?父皇留给我的?上面写了什么?"伸手接了轩辕静递过来的筏纸,水寒一边展开一边随口问道。
"……你还是自己看吧。"轩辕静忽然伸手捏了身上长袍的一角,随后还有些奇门的糅了一揉。
咦?见轩辕静忽然这般反应,水寒便有些狐疑的低头着手中的信封。待看到那信封上"寒儿亲启"那四个字后,他便明白了轩辕静为何会有这般的表情。
有些好笑的看了眼虽然低着头,嘟着嘴,眼睛却瞟了自己手中信封的轩辕静,水寒伸手从信封中抽了一张折了两折的筏纸出来,展开。
筏纸虽是一整张,上面却只写了寥寥数言:
父皇已经逃脱,一切都好,寒儿勿念。父皇现有事要办,暂时无法见你,事成之后父皇便去寻你,和你一道回家。
落款单字一个亦。
除此之外,在那落款之后还另外加了两行小字。
"呐……寒儿,这个……"将头凑到水寒身边,轩辕静一边窥探着他脸上的表情一边伸了手,以右手指尖点着那两行明显不是汉字的圈圈点点问道,"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是什么?"
这该是……水寒愣了一愣,随即便将那张筏纸横了过来。在辨清了那两行写的是什么后,鼻子一酸,一颗晶莹的泪珠便自水寒的面颊上滑落。
因为那两行被轩辕静形容成鬼画符的东西分明就是两行横着写在筏纸上的英文:
I love you forever
wait for me
永远爱你,等我回来!
亦……你竟知道此时我最想听到的是什么……盯着手中那张筏纸,良久,水寒忽然破涕为笑,"没什么,父皇写着玩的,静皇叔不必在意。"
写着玩的?鬼才相信是写着玩的呢!
瞄了眼水寒眉宇间难掩的笑意,还有面见上那忽然泛起来的可疑的红晕,轩辕静又情不自禁的嘟了双唇,泄愤一般的伸手扯了扯衣袖的袖口。
呃……见身侧轩辕静虽未说什么,双唇却嘟在一处竟是明显的不相信,水寒便心虚的笑了一笑,"既然父皇说他办完事就会来找咱们,那大家也别都耗在这里了。都去休息吧,养足了精神等父皇回来咱们还得赶路回飞岚呢。静皇叔,既然父皇没事,您也回去休息吧!"说完,水寒就把手中筏纸小心的收到怀内便转身离开。
幽怨的目送了脚步轻快的水寒出了屋子,轩辕静一转身两步便来到了一直靠在柱子上,自始至终一言未发的红叶身侧,"小红,咱们也来设计一套暗语好不好?"
……见近在咫尺的哪一张俏脸上神情无比的认真,无比的专注,又无比的……暧昧加欠扁,红叶眼角一跳,嘴角便是一抽。
"静……天色不早了。"言外之意就是你该去睡觉了,别胡思乱想了。
"小红……"低低的一声轻唤,带了些哀求与撒娇的意味。
"走吧,我送你回去休息,"多说无益,红叶自动无视了轩辕静眼中的哀求后将手神给到了他面前。
"好。"反正不过是说着玩的,也没当真。
见红叶竟破天荒的要送自己回房休息,轩辕静立刻笑逐颜开,将自己的手放到了红叶摊在自己面前的手上,任他牵了往自己所居的房间而去。
"小红,等回了落凤城咱们去请皇兄给咱们两个赐婚吧!"手给红叶握了,一般暖意从红叶手心自传递过来,转头望了眼身侧人那张英俊的面孔,轩辕静低声道。
"赐婚?咳咳……"听轩辕静忽然说出这等惊天动地的话,红叶直直的呛了一口口水。
"我也不过是想到什么就说了什么,你也不用太过惊讶。"嗔怪的瞟了眼身侧的红叶,轩辕静低笑道,"赐了婚,你可就是本王的王……夫……了,"一个妃字在红叶冷飕飕的,能让人血液凝固的视线中心不甘情不愿的换成了夫,轩辕静便又嘟了双唇,懊恼的扯了扯衣袖。
转头望着懊恼的扯着自己衣袖泄愤的轩辕静,红叶忽然想到轩辕亦曾跟他说过,身边这人虽一直都是锦衣玉食,众星捧月,却从小就没什么安全感。
王夫,在自己虽然不过是一个称呼,可是在静……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忽然现了抹微笑,红叶笑道,"若是让皇上赐婚,那可就是王爷下嫁了。"
"啊?……啊!这么说你是愿意了?"轩辕静本就是极聪明的人,又同红叶相处多年,自然熟悉他的性格,很快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原本还有些气氛恼怒的俏脸上再次喜笑颜开,松了扯衣袖的手,双手立刻抓到了红叶的手臂上,"既是这样,等回了落凤城我就去跟皇兄说。"
"当年皇上给莫言和冷月赐婚,朝中便是议论纷纷。这一次又是王爷下嫁,只怕朝中又会引发一场轩然大波!"一声低叹,红叶眼中笑意未减。
"理他们。"松了抓在红叶手臂上的双手,一手扣了红叶的手,与之并肩而行的轩辕静笑道,"到时候本王辞了朝中的官职,跟你一道逍遥天下去。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反正咱们也听不见。"
"静,你在朝中有官职吗?"听轩辕静说要辞官,红叶有些奇怪的问道。
……
片刻的沉默,轩辕静一张俏脸忽然又现了一抹疑问,"没有……可是既然我在朝中没有官职,为什么会每天都会那么忙?而且还要批一大推的奏折?"
"呵呵。"见轩辕静一脸纳闷的望着自己,红叶抿了双唇。
一日一夜的不眠不休让水寒体力严重透支,在离了正房,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热水澡,洗去了连日来的风尘,又因为轩辕亦给自己的那一封报平安的信筏放松了心情的水寒,最想的自然就是好好地睡上一觉。
回到房间内的水寒望着那张已经落了天青色幔帐的床榻,那张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脸上立刻现了抹笑意。屏退了下人,一个腾跃他便直直的扑进了那铺了暖暖和和的锦缎被褥的帐子内。
并未有意料之中锦缎那光滑的触感,腾在半空的身子还未落到床上,腰间便被人扣住,紧接着,身子一坠,水寒整个人便被早已侯在床榻上的人抱进了怀内。
"啊……呜……"一声冲口而出的惊叫还未喊出,一只大手掩在了水寒的双唇之上,紧接着,一声低唤若一根柔软的羽毛一般轻飘飘的落进了水寒的心里,"寒儿……"
亦……熟悉的声音传进耳内,那抹再熟悉不过的淡淡的茉莉花的轻响飘进鼻孔,水寒心中一涩,一天之中第二次,眼泪便不受控制的顺着面颊滑落下来。
"寒儿,怎么了?"原本还想着自家寒儿见到自己突然出现会高兴的扑进怀内,却未曾想到他竟是这般的反应,敛去俊脸上一抹笑意,轩辕亦的凤目中现了抹担忧。
"亦……"垂在身侧的双手抬起来,揽在对面轩辕亦的腰间,喝了双眸,水寒的头便紧紧的贴在了轩辕亦的胸口。
寒儿……怀内的少年若受尽了委屈后终于见到亲人的小兽一边,一颗小小的脑袋死命的往自己怀内钻,轩辕亦的俊脸上重新现了笑意,微微眯起来的凤目在帐子内夜明珠的光线下愈发的柔和。
以手轻轻婆娑安慰着怀中的少年,候着低低的抽泣声渐渐平复,轩辕亦才低头亲了亲水寒的鬓角。久违的药香自少年里衣的领口处飘进鼻孔,轩辕亦以面颊蹭了蹭少年的小脸,"几日不见,寒儿可曾想念父皇?"
片刻的沉默,回答他的是怀中少年细微的鼾声。
竟然睡着了?身子稍稍向后移了移,低头见怀中少年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一颗未干的泪珠,轩辕静低低一笑,松了环在少年腰间的手,想将他的身子放回到床榻上。
"唔……"一声低吟,虽是睡梦中,觉察到那个温暖安全的怀抱似是要离开,水寒那揽在轩辕亦腰间的手臂又紧了一紧,头也向他怀内钻了一钻。
见水寒这般的难舍自己,轩辕亦心中一漾,先是有些犹豫,随后就将身子靠在了床后墙壁上,伸手扯了铺在床榻上的锦被裹住了少年消瘦的身子,低头亲了亲少年的额角,才将头倚在墙壁上,缓缓的合了双眸。
鼻尖上萦绕着那抹在熟悉不过的茉莉花的清香,心中之人的那一张俊脸近在眼前,一觉好眠的水寒一醒来最先见到的就是这般让人心情舒畅的场景。
偎在轩辕亦怀中,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抬头望望还在沉睡中的轩辕亦,水寒那一双清亮的眼眸便如吃饱喝足又无所事事的猫咪一般,心意满足的眯在了一处。
白净光滑的皮肤,唇形美好的双唇,笔挺的鼻梁,两道剑眉下双目微合,长且浓密的睫毛在面颊上留下两片淡淡的阴影,自家父皇这章倾国倾城的俊脸还真是百看不厌啊!望着那张毫不设防的睡颜,水寒嘴角上现了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柔情蜜意。
虽是睡梦中,轩辕亦却也觉察到了那道炙热的视线,睁开眼睛,见怀中眸也不眸的看着自己的少年那清可见底的眼眸中视线痴迷千春,轩辕亦缓缓的扬了嘴角,"寒儿看够了?"
"父皇。"轩辕亦醒了,心中一动,水寒便将身子又往他怀中偎了一偎,同事原本置于轩辕亦腰间的手臂揽上个他的勃颈,"寒儿以后再也不要和父皇分开了。"
虽然只是数日的分别,你不在身边时的彷徨无错无尽的思念,还有那抓心挠肝的一般焦躁之感都是以让寒儿永远记得。
所以,此生,寒儿再也不想与你分开了。
寒儿?记忆中总是自己死缠烂打的同他腻在一处,这般贴心的话他又何曾说过。
现在听水寒忽然说再也不要与自己分开,轩辕亦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俏脸上便现了一抹笑意,"寒儿的话父皇今日可是记下了,日后可别再埋怨父皇缠的紧了。"
呃……本是一句真心实意的贴己话,怎的会给他曲解到了莫名其妙的方面去了?
缓缓松了揽在轩辕亦脖颈的手臂,将身子稍稍从他怀中脱出,望着轩辕亦那张笑得云淡风轻的俊脸,水寒眨了眨眼睛,脸上神情忽然有些犹犹豫豫的。
"父皇不在身边,寒儿就不好好吃饭了吗?"见少年似乎多少听出自己话外的意思,轩辕亦便将少年的身子重新拉进怀内,以手掌婆娑着少年的后背,低声问道。
"寒儿有好好吃,"话未说完,察觉到原本婆娑到自己腰间的大手忽然一顿,水寒就垂了视线有些心虚的加了一句,"可是,有时候没胃口,有时候又会忘记。"
"你啊!"心爱的人可怜巴巴的垂了头,轩辕亦便不由轻轻的叹了口气,"还真是一日都离不开父皇啊。"
"呵呵,"听轩辕亦未在责怪自己,水寒脸上立刻阴转晴,人也再度偎进轩辕亦的怀中,"父皇不是说有事情要办,怎么会忽然就回来了."
不是他吃惊,昨夜半个时辰之前才看到他留给自己的信筏,这才过了半个时辰人就回来了,即便是现在,在一觉睡醒之后,他也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种恍然若梦的不真实感。
"办完了,自然就回来了。"
办完了?眨眨眼睛,再眨眨眼睛歪头想了片刻,水寒才想起自家静皇叔是有说过昨天早上他才去寻雪帝,自家父皇的信便到了。从早上到昨夜,一天的时间,若不是什么大事也的确早该办完了。
"寒儿若是不想睡了,就让他们准备了,咱们早饭之后,赶在开城门之前启程回家可好?"见水寒先是愣了一愣,随即就释然,轩辕亦接着说道。
"好。"这凌霄城寒儿可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听轩辕亦说吃过早饭就回家,水寒一咕噜就从轩辕亦的怀中挣脱出来,随手从床内测禁了随身衣物的包袱里拾了一件夹棉的长袍裹在身上便冲出了屋子。
定天下 第六十章 夫君
卯时,凌霄城四门打开。
就在从开城门时就接替了守城官兵把守城门的蓝煜的心腹们在出城的人群中寻找飞岚皇帝轩辕亦和飞岚寒亲王轩辕水寒的时候,凌霄城外距城十数里之遥的管道上,给他们寻找那几个人正骑着马,沿着管道一路向南而去。
"父皇,咱们什么时候能飞到飞岚啊!"跃马疾驰的水寒一边踹了马镫,加紧了马肚子一边转头问行在身侧的轩辕亦。
"依现在的速度,不出两日咱们就会到通镇。从通镇向西,再行两日便是边关了,出了边关就是我飞岚的惊州地界。"侧过头见纵马飞奔在身侧的少年一张白净的小脸虽是给冷风吹的有些发紫,脸上那抹从出城就一直挂着的笑意到现在还未曾退去,轩辕亦凤目便微微眯了起来。
"惊州啊!"若是不出差错,拿了自己亲笔书信的冬雪已经见到自家外公了。他若想的不错的话,南东轩辕是在惊州等着迎他和自家父皇回国。想到了一年多未见的自家外公,水寒脸上忽然现了一抹怀念的笑容。
不过,在惊州之首,先要到的时自家父皇说的通镇吧!一声低叹之后,他便抿了薄唇,又加了一鞭在胯下骏马的马背上。
苍霄通镇,位于苍霄腹地。
通镇镇子本身并不大,三横三纵的街道,几千口人,上千户人家。无论是镇店规模还是人口数量都无法与苍霄的大城大镇相提并论。可就是这样一个小镇,街道上的买卖十家到有八家是驿站酒家之类的店铺。
原因无他,这座占地不是很大的小镇是苍霄南部各州,苍霄西面的飞岚,南面的莹碧,以及涧国等夹在三大帝国中间苟延残喘的这些小国通往苍霄帝都苍霄城的必经之地。
通镇,镇名取得便是一镇通天的意思。
当然这天是理解为住了一国君主的凌霄城,还是苍霄之外的天下可就是自己的事情,与他人无关了。
时近中午,南来北往的各地客商旅人要么定了客房准备休整半日后再开始明日的行程,要么寻了酒楼饭馆打尖,打算填饱肚子后再出发完成接下来的行程。
给这些商人、旅人一闹,不大的小镇立时人喊马嘶,行人车马知识,透着股毫不逊于繁华集镇的热闹。
通镇三横三纵六条街道中心有一座两层的酒楼通天楼。
作为通镇最大最好、饭菜又做的最为精良考究的酒楼,这通天楼无疑是往来客商趋之若鹜的所在。
所以,这些进店人吆五喝六呼朋唤友的声音,夹着店家小二轻快爽朗的打招呼声音,再加上已经坐在酒楼内的人们互低低的议论声,高声的谈笑声,酒楼内的热闹丝毫不逊于街道之上。
不过,与这酒楼上上下下的热闹非凡相对的,酒楼二楼靠窗的一间坐了五人的雅间内却透着股诡异。
"呐,吃一点这个,这个很好吃,夫君。"随着一个娇娇弱弱,揉的能攒出水来的声音响起,一名一身嫩黄色长裙,发髻高挽,面目娇美的少妇伸了纤纤玉手将一片油亮的里脊肉小心的放进了身侧男子的碗中。
娇妻美眷,又是这般的温柔似水,给这少妇唤作夫君的男子本该是十分的受用才对。
可这闷了头一声不响吃饭的男子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享受之情,反而在听到那一声婉转的夫君之后先是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冷战,抖了抖身子,随后才一脸苦相的望着给那少妇放在碗中的肉片。
在吃与不吃之间犹豫了半晌之后,男子才转头求救一般的望向与自己隔了身旁少妇的男子。
"夫君不必理会爹爹。他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会照顾自己。"瞄了眼身侧寒着一张脸,额头上青筋一跳一跳的自家爹爹,少妇又转头嗔怪到,"夫君大病未愈,一路上又是鞍马劳顿的也该好好补一补身子才是。呐。这个是夫君最爱的,小环夹给夫君。"说着,少妇的身子故意向身侧男子怀中靠了靠的同时,又将一片嫩笋送到男子碗中,随后放了筷子,一脸笑意,满眼期待的望向身边的男子。
呃……望望碗中那堆在一处的里脊肉和嫩笋,再度瞄了瞄那与自己隔了少妇的男子,见他未有任何的表示,那被少妇唤作夫君的人才伸了筷子去夹碗中那一片青笋。
"雪念音,你闹够了没有。"啪的一声闷响,与柳怜枫隔了雪念音的雪无痕忍无可忍,一巴掌便拍到了面前的圆桌上。
给雪无痕那不知不觉带了些许内力的掌拍上,那原本结结实实的实木圆桌晃了一晃,虽是未倒却也发出了一阵吱吱呀呀的异响。
"啪嗒——"雪无痕掌风落下,手臂一颤,那原本已经给柳怜枫夹在筷子上的青笋便掉到了柳怜枫的衣襟上。
"讨厌,爹爹。人家夫君身子弱,你不要这么吓他嘛!"与雪无痕的暴怒不同,一身女装的雪念音腰身扭了一下,伸手从长裙的袖口内抽了一方丝帕出来后转头去替柳怜枫擦身上的油渍,"爹爹开玩笑呢,夫君不用理他。"
开玩笑?瞄了眼雪无痕那骤然攒在一起的拳头,又看看一脸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雪念音,远远的坐在圆桌一角的凌九霄有些同情的看了眼满脸担忧却不知如何是好的柳怜枫后,重新低了头,闷头吃饭。
开玩笑?你哪只眼睛看见朕是跟你开玩笑了?阴郁的盯着那偎在柳怜枫身边状若小媳妇一般娇羞的雪念音,雪无痕冷冷的说道,"你若再敢没大没小的唤他夫君朕就……"
"当日为了从凌霄城中混出来念儿扮女装可是爹爹许可了的。"笑意盈盈的瞟了眼身侧处于暴怒状态下的雪无痕,雪念音轻飘飘的递过去一句话。
"是朕默许的,可朕可未许你唤作舅舅……"
"念儿要唤爹爹夫君爹爹又不许,念儿就只好求舅舅了,而且都唤了两日了,爹爹也未说什么,怎的今日忽然又不许了?"似笑非笑的瞟了眼黑着一张脸死死盯着自己的雪无痕,雪念音抬手以手中丝帕掩了双唇低笑道,"莫非爹爹是听一路上那些人说念儿和舅舅怎样的般配,吃醋了?"
说完,瞟了眼身侧忽然僵了一僵的柳怜枫,雪念音再度低笑道。"可是,就是不知道,爹爹吃的是谁的醋呢?是念儿的?又或者是舅舅的?"
吃醋?开玩笑,他莹碧的一国之君想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身边之人哪个不是主动的投怀送抱,他又怎会吃自己男宠的醋。
他不过是看着自家的孩子没大没小的一口一个夫君的唤他的枫儿唤的亲切不说,还张牙舞爪的霸了他不肯放手比较气闷罢了。
被雪念音说自己是在吃醋,雪无痕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又冷哼一声道,"总之,离你舅舅远点。"
"不要,"面对雪无痕的暴怒,雪念音倒是神色若常,"既然爹爹已经默许了念儿喊舅舅夫君,那至少在出苍霄之前舅舅就是念儿的夫君。"
"雪念音——"
"皇上,"柳怜枫见雪无痕脸上神奇极为难看,垂在身侧攥的紧紧的手上青筋直跳,知道他已是出离愤怒,忙站起身来劝慰道,"念儿不过是孩子心性,玩性大,跟您开玩笑,您千万别跟他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
见柳怜枫一张本就没有多少血色的脸上又现了抹担忧,雪无痕便冷冷的哼了一声,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眼看着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危机终于化解,柳怜枫便轻轻的舒了口气,又坐回到椅子上。
不过坐回到椅子上的柳怜枫显然低估了自家那个外甥的破坏力……或者该说是顶风犯上的勇气。
瞄了眼神情稍有缓和的雪无痕,雪念音又将身子向柳怜枫身边靠了一靠,"舅舅,您看爹爹那脸色,都难看死了。这么暴躁的脾气,怪不得说伴君如伴虎。您每天都这么战战兢兢的陪着他多危险,不如咱们出来苍霄舅舅跟念儿一道去飞岚逛逛,咱们去找小寒玩……"
"雪念音。"听雪念音竟然当了他的面要拐了他的人去飞岚,雪无痕那股才压下去的无名之火又蹭蹭的冒了上来。
"爹爹您的火气好大啊,念儿好怕啊!"故意若受到惊吓一般的用双手拍了拍胸口,随后嗔怪的瞪了一眼雪无痕,雪念音又不怕死的顶着他眼中怒火伸手抱了身侧柳怜枫的手臂,"还是人家舅舅好,温温柔柔的……"
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座,雪无痕伸手便揪了身侧雪念音的衣领,直接将他从柳怜枫身上撕下来,随后绕过半张圆桌,将他往正闷头吃饭的凌九霄身上一扔,"看好你的人,别让他随随便便就勾引朕的人。"
"他不是我的人。"
"他是我的人。"
雪念音和凌九霄的声音几乎一同响起。
"唰——"的一下,本是恼恨异常的雪无痕和提心吊胆眼睁睁看着雪无痕将雪念音拎起来自己又无计可施的柳怜枫,还有立柳怜枫身后,兀自替自己主子担心的玲珑,雅间内出了凌九霄和雪念音之外的三个人视线全落到了桌子另一头倒在凌九霄身上的雪念音,和伸手接住他的凌九霄身上。
本是一句阐述事实的话,却因为雪念音那句他是我的人忽然走了味道。所以,话一出口,凌九霄便悔的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
不过……就算是咬掉舌头怕是也晚了。
见对面三人震惊过后视线中忽然多了些探究和暧昧,凌九霄眼角一抽,额角上便直直的逬起了两根青筋。
"九霄。"人被雪无痕丢到了凌九霄身上,雪念音索性身子一缩,顺势偎进了凌九霄的怀抱,手臂也一同搂到凌九霄的脖子上,"小环爹爹吃醋了,不准小环腻着舅舅了,那从今日开始小环就唤九霄夫君如何?"
"下来。"雪念音偎进自己怀内,凌九霄便低喝道。
"不要,九霄还未应小环呢。"见凌九霄让自己从他腿上下来,雪念音在又把身子往凌九霄怀中偎了偎。
淡淡的桂花香飘入鼻孔,近在咫尺的又是那样一张有着倾城之姿的俏脸,一阵恍惚之后凌九霄的心脏竟然狂跳了起来。
"九霄……"觉察到凌九霄的呼吸骤然一滞,心跳忽然加快,雪念音的眼底深处现了抹淡淡的笑意。头微微侧了一侧他便向着凌九霄抛了一个媚眼过去。
"欧楚环,你若是不想让怜枫公子知道你曾经是整个飞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采花大盗荷花公子你就给我下来。"一个媚眼飞过来,虽然让凌九霄心跳再次加速,却也让他迅速的从恍惚中醒过神来。
不要,那样人家会被人家的舅舅厌弃的!眨了眨眼睛,雪念音眼中便露出了一抹哀求之色。
你若再不下来本座可就真的揭你的短处了。双眼微眯,凌九霄向雪念音挑了挑眉毛。
真是的,人家这样一个全天下都挑不出来第二个的大美人都这般的投怀送抱了,你还不知道怜香惜玉。无比幽怨,无比可怜的瞟了眼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凌九霄,雪念音心不甘情不愿的松了揽在他脖子上的双臂,瞪着身边这人。
好不容易能窝在这人的怀中,实在是不想离开啊!
可是看他咬牙切齿的样子自己若是不下去,他还真有可能不管不顾的揭自己的老底。一声轻叹之后,雪念音的眼眸暗了一暗,便起身离了凌九霄的怀抱,身子一转来到了窗前。倚着窗棂后他便推了那两扇合在一处的窗子,探出头去,郁闷的望着楼下热热闹闹的街道。
虽是因为这人当众坐在自己怀中恼羞气闷不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一旦真的离了自己的怀抱,在怀中骤然失了那个温暖的身子之后凌九霄的心竟然忽悠悠的空了下来。
本已有些气闷的心非但没有因为雪念音的离开变得舒畅反而更加阴郁。郁闷的瞟了眼已经将身子斜靠到窗边的雪念音,凌九霄伸手抄了桌上筷子,在对面三道或若有所思或暧昧不明的视线注视下,接着闷头吃饭。
吃的好香好香嘛!虽未回身,倚了窗子吹着冷风的雪念音也还是关注着身后雅间内的动静。听凌九霄竟然若无其事的抄了筷子,他便又情不自禁的撇了撇嘴,愈发郁闷的通过那窗子看着远近的景致。
那是……脸上的郁闷顿去,雪念音本是斜倚在窗边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站直了。
这下可有趣了!眯了双眸,片刻,在确认从远处而来,停在通天楼楼门口的几人果然如自己所猜想的一般是熟人后,雪念音忽然转头扫了一眼在座的几个人后身子一转,也不顾身上穿的是女子的长裙,大步流星的来到雅间门口唤了后在外面的小二道,"楼下才进店的那几位客人和我们是熟人,请他们到这雅间一叙。"
"是。"伺候雅间里面客人的小二自然看得出眉眼高低,眼下这雅间内的几人无论是穿戴还是气度都不可与一般的商贾同日而语,所以虽然听面前着少妇声音忽然若男子一般低沉,这小二也不敢多问,便恭恭敬敬的躬了身子,行了一礼后转身往楼下请人。
看着那小二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雪念音又重新回到桌边,见雪无痕不知何时竟挨了柳怜枫坐了自己才坐的座位,就嗔怪的瞪了一眼雪无痕后,坐在了柳怜枫的另一侧。
"念儿,你说熟人?"见原本气闷得雪念音忽然一扫脸上郁闷的神情,一张娇美的脸上透着无法掩饰的兴奋,柳怜枫看了眼身侧的雪无痕见他自顾自的夹了喜欢的菜色,看也不看雪念音就转头问道。
"舅舅不用着急,等人来了,舅舅就知道是谁了。"说完雪念音笑意盈盈的又扫了一遍在场的人后抬手以手中丝帕掩了嘴角笑意,"这人啊,无论是和舅舅还是父皇,甚至是九霄都有些渊源呢。"
定天下 第六十一章 诡异的午饭
时近中午,抬头望望远处那一片青黑的屋脊,沿着宽敞的官道纵马前行的岚帝轩辕亦伸手带了缰绳,待疾驰的骏马放缓了行进的速度后才直了几乎趴伏在马背上的身子,转头对行在身侧的水寒笑道,"寒儿,前面便是通镇了。"
听轩辕亦说前面就是通镇了,水寒便松了松手中缰绳,任胯下的马匹放缓了脚步后抬头向着官道一旁那一片青灰色的砖瓦房所在的地方望过去。
未有高大的城墙,更没有宏伟的城楼,甚至连守卫的官兵都没有,一眼望过去除了鳞次栉比的房舍院落,便是那一条宽敞的斜对了官道的街道,苍霄腹地的这座位于交通要道的小小的镇店就这样以迎送八方来客的形式出现在了水寒的眼前。
"寒儿可知,这通镇通天楼里面的百菌汤可是别处吃不到的美味啊!"拍了马,赶了两步追上信马由缰的水寒后,重新带了缰绳,轩辕静在水寒的另一面笑道。
"百菌汤?"自家皇叔也是一个极会吃的人,他府中的厨子水平不次于皇宫中给自己和自家父皇备膳的御厨,所以,轩辕静说是美味,水寒的眼眸就亮了起来。
"呵呵。"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世忌口太多,普天之下自家寒儿最感兴趣就是这吃的东西。见水寒听前面有美味之后双眼立时就亮晶晶的,轩辕亦低笑一声后道:"通州地界靠北有一处深谷断崖,谷中崖下是生长了数百年的山野老林,林中盛产各种珍稀的蘑菇菌类。以接了地气,又给常年不散的云雾滋养的新鲜菌菇入汤却也难得,寒儿该是喜欢。"
"是吗?"水寒本已被轩辕静的一句美味勾起了馋虫,现在听轩辕亦说以自己的口味一定会喜欢,清俊的脸上便溢满了笑意。左手带了缰绳,右手马鞭遥遥的指了前面的那座镇店,水寒忽然高声道;"目标,通天楼。最后到的那个付账。"说完便挥了马鞭抽了胯下骏马后一马当先的往通镇而去。
两天的时间,初出凌霄城的兴奋已经过去,只顾闷头赶路,他们这一行人数虽然不少,气氛却也有些沉闷。现在看水寒忽然来了精神,为他那跃马向前的情绪所感,嘴角微扬,轩辕亦瞟了眼轩辕静便拍马追了上去。
"小红,喜子,最后一个进镇的人要付账啊!"转头丢了句话给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两人,轩辕静也不甘示弱,赶着前面的那两人远远的去了。
"你不追去是想要付账吗?"见与自己并肩的喜子在听到轩辕静的一声喊后虽未快马加鞭,身子却也挺了一挺,颇有些跃跃欲试的意思,红叶笑道。
"我……"我倒是想去追,可是您在这里慢慢悠悠的,我又怎好跑到您的前面。瞄了眼不紧不慢,信步由缰的红叶,喜子支吾了一下之后就不再做声了。
"走吧!"喜子虽然不说话,红叶却也多少猜到了几分他的心思,便打马去追前面的三人。
"呼——"终于可以再度纵马前行了,喜子松了口气的同时,身子又不自觉的低了一低,赶着不远处的红叶和更远处快要进镇子的那三人三骑往通镇而去。
进了镇子,未做过多的停留,在轩辕静的带领下,几人直奔位于正中心的通天楼。远远的看见那座两层酒楼门前的幌子,水寒眼睛就又亮了一亮。待在酒楼门前下了马,闻见那从楼下大堂内飘出来的香而不腻的菜香,眯了双眸的水寒就只差流口水了。
"楼上雅间。"将手中缰绳扔给候在门口的数名伙计,轩辕亦跟在水寒的身后迈步进了大堂。
"两位客观。"两人才进大堂,一名一身蓝布裤袄,肩搭白色布巾从楼上下来的小伙计便直直的来到两人面前,"两位,楼上天字三号雅间里面一位夫人说同您几位……"说着那伙计的视线又扫了眼跟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身后进来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三个后,才又接着说道,"同您几位是旧识,请您几位雅间内叙话。"
夫人?旧识?这里怎会有旧识?又哪里来的夫人?转头有些狐疑的望了眼身侧轩辕亦,见他一张俊脸忽然沉了一沉,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虽然现了些许的狐疑,更多的却是警醒,水寒便收了脸上笑意。
沉吟了一下,回头望望跟在身后的那三人,轩辕亦忽然一笑,"既然已经给人家看见了,不去反而小气了。寒儿,跟爹爹去楼上看看咱们的旧识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完,轩辕亦伸手牵了水寒,跟在那小二身后往楼上而去。
雪无痕,凌九霄,柳怜枫,柳怜枫的那个贴身的丫鬟玲珑。还有……那美少妇该是……雪念音?
上了楼,从店小二推开的门内张望的水寒,在先后认出雅间内所有人的身份后张开的小嘴半响都未合拢。
"小寒,看见我就这么吃惊吗?"见水寒杵在雅间的门外不说话,雪念音身形一转便到了水寒面前,抬了手便去拍水寒的肩膀。
呃……眼见着自己的手就要拍上面前的少年,却见少年身旁轩辕亦身形一转便将还未反应过来的水寒藏到了自己身后,这一拍若是落下多半会拍在轩辕亦身上,雪念音便举了那只擎在半空中的爪子犹犹豫豫的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呵呵。"人给轩辕亦一拽,总算反应过来的水寒从自家父皇身后探出头去,见雪念音尴尬的望着他那只离自家父皇肩头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都不敢拍下去的手发呆,水寒便不由自主的抿了薄唇。
这对父子?当爹的对自家儿子的回护意味十分的明显,甚至碰都不让人碰……而且,视线落在那自始自终都扣在一处的两只手,雪无痕的眼眸忽然闪了闪,"数日前在凌霄城中一别还以为再不能相见了呢,却不成想在这小小的通镇再度相逢,你我也算是有缘之人,若不嫌弃的话一道吃了午饭后再各奔东西如何?"
"既是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兄长,咱们便叨扰一顿吧?"跟在轩辕亦后面的轩辕静在上楼之前已经从小二那里打听到这通天楼中的雅间已经全部满员,只有大堂中还空了两张桌子。正在犹豫着还要不要在这楼内用饭,听雪无痕这般说便问立在雅间门口的轩辕亦。
父皇……听轩辕静这般说,水寒也悄悄拉了拉轩辕亦的手。
"既是如此便叨扰了。"知道自家寒儿是因为记挂着雪帝的那个男宠柳怜枫,略一犹豫,轩辕亦便点了点头,牵了水寒的手迈步进了雅间,与雪无痕对坐在靠外侧的桌边。
只不过,因为轩辕亦应了坐下来吃饭,而心情舒畅的那一对叔侄人才坐下,就有些后悔了。
虽然在这雅间内对了雪帝,颖王怜枫公子还有早就是熟人的凌九霄强如在厅堂中和那些不认识的人混在一处,可这雅间内的气氛怎么有些不对?
瞄了瞄坐在斜对面重又黑了一张脸的雪无痕,看看满脸担心显见是饱受了惊吓的柳怜枫,再瞧瞧只在他坐下后向自己抱了抱拳算作打招呼便自顾了闷头吃饭的凌九霄……雪无痕身边的这些人倒只有一脸笑容的雪念音还正常些。可是,再望望他身上那件女子穿的长裙,轩辕静便咧了咧嘴低了头。
水寒也很郁闷。原本因为无论是雪无痕还是凌九霄,亦或是雪念音都不是他想要见的,他是因为挂念着柳怜枫的身体才会央了自家父皇留在这雅间吃饭的,可是若他和柳怜枫之间隔了一个满身香气又娇娇弱弱的雪念音……嘟了双唇,水寒便不自觉的往自家父皇身边偎了一偎。
瞟了眼身侧少年,轩辕亦有些好笑的抿了薄唇,伸手拎了伙计送来的泡了上号清茶的茶壶,斟了半盏茶水在茶盏内,将茶盏放到水寒面前后才伸手安抚的拍了拍身侧少年的手臂。
捧了轩辕亦递到面前的茶盏,双唇虽依旧嘟在一处,水寒脸上的神情却也缓了一缓。
两队人和在了一处吃饭,那才上了茶的小伙计忙上前擦抹桌案,重又摆了碗盏杯碟,拿了菜单过来等着轩辕亦他们点菜。
一番忙碌之后,那小伙计退下去,这雅间就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之中。
直到,那个娇滴滴的女声再度响起,"你怎么不吃啊,再不吃这菜可就凉了。夫君——"
"噗——"那一声悠扬婉转,带着颤音,透着较弱又拐弯抹角的一声夫君入耳,水寒那才含进口中的一口将咽未咽的清茶便直直的喷了出来,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
"寒儿。"一手接了水寒还捏在手中的茶盏,一手置于水寒身后,小心婆娑着水寒的后背,轩辕亦低笑道,"人家唤自己的夫君,你在这里激动什么?"说完又将唇凑到水寒耳边以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清的声音低声道,"莫不是寒儿也想唤父皇一声?"
我不过是因为给雪念音的这一声夫君吓了一跳,才呛的水和你有什么关系。虽然给那一口茶水呛的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来,水寒却也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身侧这人。
这是什么情况?虽然不知道雪念音和凌九霄为何会有瓜葛,可是在凌霄城的这几日,他二人一同进出该是十分亲密,怎的两日不见这雪念音忽然又换了这样一身打扮不说还腻在柳怜枫身边?
而且看柳怜枫诚惶诚恐,又惴惴不安的神情……还不时偷瞄一眼身侧的雪无痕……还有那虽然一声不响,可是整张脸都不能看了的雪无痕……这几个人在玩什么?
喘了口气,忍了给呛出来的泪水,水寒一边重又端了那半盏清茶挡在自己面前,一边又偷偷摸摸的瞄着对面那几个气氛十分诡异的人。
你啊!有些好笑的以左手手指的指节轻轻扣了下水寒的额头,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现了抹宠溺的笑容。
片刻,那才拿了菜单下去的小二就托了托盘进了雅间,轩辕亦他们点的各种荤素菜肴就接二连三的上来了。
饭菜上来了,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另一面的轩辕静和红叶,还有占据了雅间一个角落的喜子便都低了头吃饭。虽未说话,这雅间内却也少了些不久前的尴尬。
"呐,夫君,这个肉丸子也很好吃。"似是算准了雪无痕为了避免失了自己一国之君的气度,不会在轩辕亦一行人面前发作,偎在柳怜枫右手边的雪念音更加变本加厉起来,整个人的半个身子甚至都偎进了柳怜枫的怀内。
原本这两人是至亲骨肉,若按照雪念音曾对凌九霄所说的与其说雪无痕是他父亲倒不如说柳怜枫更像,他与柳怜枫这般的相处也还算正常。
可是若配上他那娇娇弱弱的声音,再加上他那每句都不会落下的夫君这俩字,现在的雪念音无论是在雪无痕的眼中,还是在凌九霄的眼中都十分的碍眼。
所以,每听到雪念音喊一身夫君,雪无痕额上的青筋便会跳上一跳,凌九霄的眉毛也就会皱上一皱。
相对于对面一次次把火气向下压的雪无痕,越来越郁闷的凌九霄,还有盯着碗中越堆越高的菜肉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柳怜枫,轩辕亦身边的水寒倒是十分的惬意。
低头捡了自己喜欢的菜色合了米饭往口中送,一边还不时若看热闹一般的抬头看看对面那暗潮汹涌的几个人,偶尔再探过头去从轩辕亦的筷子上叼去去了刺的鱼肉,这雅间内,最舒服的人恐怕就是水寒了。
"百菌汤上来喽。"随着一声吆喝,雅间的门一开,上菜的小二便端了一只冒着香气,还滚开着的砂锅进来。
好香!随着这砂锅放在桌上,那股淡淡的若清晨初露一般清新的香气便很快弥漫在这小小的雅间内。
见身边水寒一双清亮的眼睛盯在那只砂锅上再也移不开了,轩辕亦一笑伸手拿了只小碗,以汤勺撇了撇上层泛起来的些许油花后才盛了小半碗汤,又加了两片容易入味又性情温和的草菇在碗中后才递给身旁少年。
水寒端了轩辕亦递过来的菌汤,以汤匙舀起了少许送入口中,随后便眯了眼眸仔细体味着自家皇叔说的美味。
这几近透明的汤汁初入口中,一抹淡淡的植物所该有的清冽甘醇的味道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紧接着,草菇,树菇,岩菇……各种菌类相似又不完全相同的味道便从口腔的各个角落中涌出来,绞在一起,鲜香无比却又丝毫未有杂乱烦腻之感。那半勺汤还未下肚,水寒那双本已微微眯起来的眼眸便完全眯在了一处,同时嘴角也轻轻扬起。
"怎样?静皇叔未骗你吧!"虽是与水寒隔了轩辕亦,轩辕静却也关注着水寒的反应。见他那张清俊的小脸上现了盈盈的笑意,轩辕静便伸手拿了那放在砂锅中的瓷勺,径自舀了半碗汤喝。
"好像很好喝啊!"从那百菌汤上来,就关注着水寒一举一动的雪念音见水寒脸上表情似是十分的享受,便伸手要去端水寒面前的汤碗,"我也尝一尝。"
未待雪念音的手探到水寒身前,一只空碗便给轩辕亦手疾眼快的塞到了他手中,"想要自己盛,跟一个孩子抢什么。"
竟然给说成是要和一个孩子抢吃的,岚帝,他分明就是故意的。接过轩辕亦塞进自己手中的汤碗,雪念音郁闷的瞟了眼已经再度将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边少年身上,暗自咬了咬牙,伸手拿了轩辕静放回到砂锅中的瓷勺,舀了一碗汤。
"念儿,一中午了,你不是一直在说你的夫君身子弱,需要好好滋补调养,怎的这么滋补的汤反倒是要自己吃?"瞟了眼舀了碗中半汤匙清汤的雪念音,雪无痕挑了挑眉毛。
父皇,您也是故意的!和岚帝一道合着伙的欺负我。有些郁闷的望着已经到了嘴边上的菌汤,眨了眨眼,雪念音俏脸上忽然又现了一抹笑容。
低垂了粉面,小心的吹了吹手中汤匙内的菌汤,随后又以唇抿了一抿,试了试温度后,雪念音便侧了身子一手拿着那汤匙,一手护在汤匙的一侧,将那半勺菌汤送到柳怜枫面前,"夫君,环儿喂你啊!"
定天下 第六十二章 相思解惑
"夫君,环儿喂你啊!"身子一倾,雪念音手中的汤勺便伸到了柳怜枫的唇边。
"啪嗒——"身子先是一僵,随后又是一抖,那双给柳怜枫捏在手中,却一直都不知道该夹什么好的筷子终于在那一声夫君之后掉到了地上。
"够了。"忍了两忍,压了两压,实在是忍不住也压不住的火气腾的一下直烧上来。眯了双眸,咬了后槽牙的雪无痕站起身来,冷冷的扫了眼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雪念音后转头对身侧柳怜枫道,"枫儿,该走了。"
"可是……"雪无痕忽然说要走,柳怜枫望望隔了雪念音的水寒,双唇动了一动,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伸手抓了柳怜枫的手,几乎是半拖的将他从雪念音身边带离后,雪无痕丢了一句,"小寒若是想同枫儿叙话就外面请。"给轩辕亦身侧的水寒后,就头也不回的牵了柳怜枫的手出了这雅间,下了楼往酒楼的后院寻来时所乘的马车去了。
"小寒——"柳怜枫给拉走,雪念音眼眸转了转,视线便落到了身侧水寒身上。将身子往水寒身旁凑了一凑,雪念音便道,"人家夫君给人家的爹爹拐走了,小寒陪人家吃午饭啊。"
"父皇。"未理睬身侧那个自动黏上来的人,转头目送着雪无痕将柳怜枫带走,一声低唤过后,水寒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就落到了轩辕亦的身上。
"寒儿是想寻怜枫公子去?"
"嗯。"前次分别时,他还处在昏迷之中,原想着要有一阵子会看不见他,却不想竟会在这小小的通镇相会。既是相会他自然也不肯错过这个道别的机会。
瞟了眼身侧少年面前的饭碗,见一碗粳米的米饭到下去了大半碗,那半盏百菌汤也见了底,轩辕亦才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袍服后才笑道,"走吧,爹爹陪你去。"
"哦。"应了一声后,水寒也站起身来,同样理了理身上的窄袖袍服后,与轩辕亦并肩出了雅间。
这两人一同起身,挨了轩辕亦坐的轩辕静红叶也就都起身离开。这雅间内也就只剩了与雪念音相对而坐的凌九霄。
"九霄——"面目含情眉带笑,站起身来移了莲步的雪念音在向凌九霄身边而去的同时,还不忘丢个媚眼过去。
起身,离座,看都不看这搅扰了好好的一顿午饭的人,凌九霄也冷了一张脸,一言不发的出了那雅间。
嘁!小气!目送着凌九霄出了雅间,雪念音撇了撇嘴,又环视了一下这雅间,见没什么遗落的,便从袖口处摸了一锭银子出来丢在圆桌上,随后理了理鬓边散发,挥了手中丝帕,移了莲步,在廊上伙计小二的注视之下,下楼去了。
"嘭——"雪念音才行到楼下,那楼上雅间内便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雅间内,端了铜盆搭了潲水桶的伙计们见刚才还好好的一张圆桌霎时碎成了一地的木柴不说,连带着满桌的碗盏瓷器也摔成了碎片,脸一白便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通镇镇外五里有一座凉亭。
亭子不大,以十六根海碗碗口粗的原木撑起了覆着青瓦的八角飞檐,飞檐的八个角上蹲了走兽,檐下挂了黄铜的铃铛。偶有风起,吹动了铃铛,便会有一声浑厚悠远的铃声飘散在空中,久久不能散去。
这亭子本身没什么,却因为坐落在几条官道交汇之处,就成了迎来送往,谈心话别的所在,也因此多多少少有了些西出阳关无故人的意味。
马车内,柳怜枫挑了车上锦帘遥遥的望着渐行渐近的这座通镇外的亭子,眼眸不自觉的暗了一暗后转头看向坐在他对面的水寒,"小寒,到了那亭子就是你我分离的时候了。"说完后柳怜枫便缓缓的垂了头,"你我相交虽短,可是不知为何与你相处却会有若多年老友一般的感觉。"自在舒服。
言罢,那张消瘦的脸上就又不自觉的现了一抹犹豫,"这一别,若想再见怕也就难了。"无论是自己雪帝男宠的身份,还是多面少年飞岚亲王的身份,都注定两人不是自由之人。
"我会去看你的。"见柳怜枫眼中现了难舍之情,水寒便抿了双唇笑道,"而且,就算是不能见面,我也会让飞岚的使节带书信给你。"
话音未落,身下马车忽然一晃,便停了下来。接着,车厢外就传来了轩辕亦的一声低唤,"寒儿,下车了。"
"哦。"提高声音应了一声后,水寒便探身挑了车帘,先将柳怜枫让出去,随后自己才跳下了车。
"小寒——"才一下车,柳怜枫一转身伸手便抓了水寒手腕,强打了精神笑道,"我等你的书信,你别忘记了。"
怜枫……不知为何,望着对面那强装笑颜的青年,水寒心中忽然一酸。自己是同所爱之人回家,除了所爱之人之外还有宠他的静皇叔,疼他的外公和小舅舅,亦师亦友的云锦天,也该算是看着他长大的丁宁,相处十多年的喜子和那一干亲信……甚至还有铸剑山庄那上上下下的一庄人……怜枫他又有什么呢?
父母亡故,嫡姐亡故,在那不见天日的深宫中守着那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水寒那双原本清亮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色彩。转头望望身旁亭子中的石桌,水寒心中忽然一动,"怜枫,你的琴一直都随身带着吧?"
"啊,是。"未曾想到水寒会忽然问道自己的古琴,停了一下之后,柳怜枫才道,"一直都带着。"
"借我。"说完,水寒便撩了身上窄袖长袍的前摆,离了马车,沿着石板铺成的小路进到了路边那座木质的小亭内。
"玲珑。"虽不解水寒何意,柳怜枫也还是转头唤贴身婢女。
"是。"向柳怜枫福了一福,玲珑便从马车后面取了柳怜枫的古琴,追在水寒后面,进了那亭子后,去了古琴上的锦套,将琴放在水寒的面前。
虽同样不解水寒的用意,轩辕亦却将手中缰绳扔给喜子后,率先迈了步子进到了那亭子之中。
他身后,除了看马的喜子,和赶了雪无痕他们所乘车马的雪念音的两名心腹,其他人到都先后跟进了那亭子。
低头拭了拭琴弦,调了音后,水寒缓缓抬了头,一双黑白分明,清可见底的眸子从在场之人的脸上一一望过去,片刻,随着他的视线再度垂到琴弦上,悠扬的琴声响起。
前世初见时惊鸿的一瞥,你便占了我的心。
日日所想,夜夜所梦,全是你。
为你痴,为你狂,为你疯,为你傻,为你失了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定性。也因为只想多看你一眼命丧黄泉……
这一世,每每想到你便是彻夜难眠,便是抓心挠肝的痛,便是无限后悔,悔不该黄泉路上未喝那一碗能够忘却前尘俗世的孟婆汤。
却不想,阴差阳错,上天竟将你送到了我的身边。
自此之后便是日日相伴,夜夜厮守。
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一举一动皆关情,心中眼中便只有你。
教你何为情,何为爱,何为心心相映,心灵相通。
相识,相知,相恋,相爱,携手共赴鸾帐,相约生生世世……
无数的场景,无数的片段在脑海中一一闪现,直到那张魂牵梦绕了两世的脸凝在面前,清秀俊美的脸上现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嘴角微微扬起后低低的唤了一声:亦……
意随心动,本是斜靠了一根支撑亭子柱子的轩辕亦身形一转便到了那弹琴少年的身侧,一手扶在少年的肩上,另一只手指微微曲在一处,以指节轻轻婆娑着少年的面颊。
待那熟悉的触感自指节处的皮肤上传来,轩辕亦凤目便眯在了一处,嘴角上也现了抹淡淡的笑意。
一曲终了,抬头望望四周之人,见身边之人都若陷入了沉思与记忆之中一般,脸上或是现了笑意,或者带了些若有所思的表情,水寒便抿了双唇,"这曲子是师父教给我的,名为相思。传言懂音律之人可以借此看见自己所爱之人。"当日他便是因这曲子才明了了自己的心意。
转头望向立在身侧,垂了视线面带微笑的望着自己的轩辕亦,水寒的面颊上现了一抹稍显羞涩的笑容后,视线落在了一语不发的望着远处天边舒卷明灭流云的雪无痕,"就是不知道,雪陛下看见的是谁呢?"是你那个早已往生的音贵妃,又或者……
水寒忽然这般问,靠坐在亭中栏杆上的柳怜枫手便不知不觉的捏在了一处。
一声询问将雪无痕拉回了现实中通镇边上的这座小小的亭子内。
见厅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掩了眼中稍纵即逝的那一抹惊讶,雪无痕忽然一笑,迈步来到坐在亭中桌边水寒的面前。
视线先是落在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上,接着又顺着轩辕亦放在他肩头的手望向立在他身边的轩辕亦,随后便低了头,将唇凑到水寒耳边,以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道,"小寒,朕跟你打个赌吧!若他把你看的比这天下还重,朕便禅了这皇位;若是在他心中你不如这天下,你便来莹碧寻朕和枫儿如何?"
"那本王是不是现在就该就筹备庆祝新帝继位的贺礼呢?"未有任何的犹豫,雪无痕话音未落,水寒便接了他的话。
"呵呵。"一声低笑后,雪无痕才站直了身子,"你倒是很自负啊!"天下,哪个人不想要,有君临天下的机会,又有哪个人不会抓住?
"这可不是自负。"而是自信,水寒有自信,自己在他心中就若他所说的,是他的天下。抿了薄唇,水寒笑道,"到时候雪帝可不要爽约。"说完,他便站起身来,转头望向立在身边的轩辕亦后,将手伸到了他的面前,"父皇,咱们走吧。"
"后会有期了,雪帝。"自家寒儿说要走,轩辕亦向雪无痕抱了抱拳后,伸手牵了水寒的手率先离了这亭子。
很快,飞岚的这六人六骑便沿着官道往西而去。
"《相思》啊!"一声轻叹之后,慕容非转头见身侧之人微低了头,嘴角上噙了盈盈笑意,似是陷入了无限美好的回忆中,便伸手揽了他的肩头低声道,"这曲子,其实是小天作的吧?"
"你知道了?"侧了身子,云锦天似笑非笑的望向身边的人,见他听完自己算是默认了的话后眼中忽然泪光一闪便转移了话题,"我不过只弹了一次,他竟给记住了……慕容非,你说有这么聪明的徒弟我算不算是捡了一个宝贝啊!"
"若是你这个宝贝徒弟再有点野心就好了。"见云锦天献宝一样一双桃花眼亮晶晶的盯了自己,慕容非低笑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别把连你都不想要的云中城送他,若送就送你舍不得的。"
"这天下,我舍不得的就只有你了,可是若把你给了他,我舍不得不说,岚帝怕是也要跟我拼命吧!"故意曲解了云锦天的意思,一手勾了云锦天的肩头,慕容非将唇凑到云锦天耳边低笑道。
"再一月就是大年,我同你回云中城怎样?"眼底虽然现了笑意,云锦天还是伸手拍开了慕容非揽在他肩上的手。
"一切都随小天,小天要去哪我就去哪。"手给拍开,慕容非低低一笑后,转头牵了两人的坐骑过来。
"走吧!"撩了身上窄袖长袍的前摆,翻身上马,一马鞭抽在马背上,云锦天一马当先,往南而去。
恋恋不舍的目送轩辕亦水寒这一行六人的身影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柳怜枫才在玲珑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到马车内。
不知为何,再启程,这车内的气氛竟然变了不少。
雪无痕虽然还是坐在车厢最内测闭目养神,可脸上的神情却似是他在为什么所困扰着。本就不常坐进车内的凌九霄这一次则直接策马行在了马车外面,就连一路上一直都想方设法想要激怒雪无痕的雪念音也单手托了头,一张俏脸上现了抹沉思的神情。
"皇上……"难耐的沉默若磐石一般重重的压在心头,视线落在雪无痕的脸上,柳怜枫的脸上又现了一抹担忧。
"怎么了,枫儿?"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身侧青年脸上,雪无痕低声问道。
"没什么……"虽然很想问你,刚刚听琴的时候可是想到了姊姊,可是……话到嘴边后,柳怜枫又低了头,避开了雪无痕的视线,"不过是看皇上心情不好……"
"枫儿可是有话想问朕?"
"我……"为雪无痕说中了心事,柳怜枫的头埋得更低了。
"枫儿可是想问朕听琴的时候看见的是谁?"
"皇上……"猛地抬起头来,柳怜枫的脸上竟现了一抹惊讶。
"那枫儿能不能告诉朕,枫儿听琴的时候想到的可是朕?"见柳怜枫猛然抬起头来,雪无痕便知道他猜想的不错,眼眸闪了闪之后,又接着问道。
你该是知道的,又何必问我。未回答雪无痕的话,柳怜枫又重新垂了头。
身侧青年忽然抿了双唇,嘴角上也嗪了一抹少见的温暖又幸福的笑意,雪无痕的眼眸黯了一黯,"枫儿,即便是你想要的情朕给不了你,你也会觉得幸福吗?"
我知我不是你心中挚爱,可是只要能看见你,能陪着你,在我,也就够了。头垂的更低了,脸上那抹笑意非但没有减少分毫,反而还不自觉的又添了几分。
"枫儿……"意随心动,伸手将身侧的柳怜枫拉进怀中,雪无痕的唇便贴在了他的额角。
"皇上你……"
枫儿,你可知道,听那一曲《相思》的时候,朕所想所见的全都是你。从你跟在朕的身边开始,你为朕所做的一切,一桩桩一件件,朕全都记起来了。
朕知道你对朕用情极深,可是直到刚才朕才知道,你的深情朕怕是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将手掩在柳怜枫的唇上,止了他未出口的话后,雪无痕若寻求安慰一般的将头偎在了柳怜枫的肩头。
嘁!大白天的就这般的亲亲热热的,当我不存在嘛!瞟了眼抱在一处的两人,雪念音心中忽然有些烦闷。
侧了身子,伸手挑了一侧车窗上的锦帘,透过纱窗看向策马行在车侧的凌九霄,半响,雪念音忽然幽幽的叹了口气。
定天下 第六十三章 情之归处
夜空中,半轮明亮的月亮在天上若薄纱一般的流云中时隐时现。有些清冷的月光透过那一层薄云的遮挡落在地上,使地面上的景致也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
远处,三更的更梆之声已经敲响,已是夜深人静之时。
往莹碧途中一个镇店中的一座小小驿站的上房内,雪念音半边身子倚在寝室的门口,轻蹙了眉毛,神情黯淡的望着寝室内低头拣选随身物品的凌九霄,良久忽然低声问道,"你就真的现在要走吗?"
"出来一年有余,又时近年关,教中还有不少实物要处理。"扯了包袱皮,将所拣的东西一一摞进去,凌九霄未抬头。
"可是……"犹豫了半响,那一句你走了我怎么办终究未出口,脸上神情愈发黯然,雪念音最终还是合了双唇。
"你不必劝我,这主意,从出了通镇我就打定了。"未在那亭边说出不过是为了避免与那几人同行而已。
直了身子,犹豫了一下,凌九霄还是转过头来看着倚在门框上的雪念音,"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你终究是一国的王爷,我虽为一教之主,一介草莽却也是飞岚臣民,非亲非故,又怎能总是跟着你到处跑。现在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不然,我又该若二十年前一般深陷情网,无法自拔了。
"凌九霄。"虽然凌九霄说的句句实情,又都在理,可这话听在雪念音的耳中却是无比的刺耳。见凌九霄转身望向自己,雪念音便绷紧了身子,脸色也不自觉的沉了一沉,"今日亭中寒王的那一曲《相思》该不会是又勾起了你对岚帝的那份情吧!"所以你才不与我同乘一车,你才会忽然要走。
"不是。"虽然忽然说要离开的确与午后听的那一曲《相思》有关,可那时我所见所想之人却早已不是小亦。
"既然不是,你为何要离开?"你曾应过我要陪在我身边,直到我解开心结不是吗?对面的人虽然回答的斩钉截铁,可那闪烁不定的眼眸却也明明白白的告诉自己,他未说实话。
为何离开?自然是因为怕了。怕自己这一次一旦陷下去,会再如上次那般,独受单相思之苦,一受便是二十年。虽是如此,可是这话凌九霄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给那一双含幽带怨的眼睛一盯,凌九霄心跳骤然加快的同时,竟也没来由的心虚起来。躲闪了雪念音的视线,凌九霄又转身收拾起了摊在床榻上的东西,"这与你无关。"
"算了……"既然心不在这里,又何苦强留了他。当年因那个人连哭带闹,寻死觅活的最后不也是未得到他的那一颗真心吗!人心,若是强求就能得来的话,天下也就不会有无数的痴男怨女了。
对了凌九霄的背影,半响,雪念音的嘴角忽然扬起,脸上现了一抹苦笑之后,转身率先出了屋子,"既是这样,我送送你吧,也算是相识一场。"
揪着摊在面前包袱皮斜对角的手一滞,凌九霄眼眸黯了一黯之后才若无其事的将包袱包好,拎了,跟在雪念音身后出来。
明月当空,再过几日便是月圆之夜。牵了凌九霄的坐骑,从这驿站的后角门出去,出了小巷,来到主街上,抬头望着夜空中那抹朦朦胧胧的月光,许久雪念音才转过身来,将手中的缰绳递给跟在身后的凌九霄,"一路上小心。"
"嗯。"点了点头后凌九霄的目光便落在了面前男子的身上。
"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哪日闲了去莹碧看看我,你我再一醉方休如何?"嘴角虽是微微扬起,雪念音脸上的笑容中却带了一抹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酸涩。
"一醉方休?醉的怕就只有我吧。"一想到每每同饮酒醉的都是自己,偶有的一次以为他醉了,却只是装醉,凌九霄的眉毛便情不自禁地扬了一扬。
"呵呵。"一声低笑,雪念音抿了薄唇,"你若来,我先醉如何?"所以,你可一定来看我啊!
"我走了。小环……你保重。"将拎在手中的包袱系在鞍后,凌九霄伸手接过雪念音递过来的缰绳。
老天爷还真是不公啊!先是一个自始至终心思都未在自己身上的人,而后又是面前这个心里面早就有了别人的人,为何他雪念音要么爱上不该爱之人,要么是心有所属之人?
凌九霄转过身形整理马鞍,雪念音的眼中就只有那一道背影,想到自今日之后,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人了,立在街口,他便死命的咬了自己的下唇,直到一股血腥气在空腔中弥漫开来,才终于开口道,"九霄,你不能不走吗?"
身体微微颤了一颤,在想好了托词之后,凌九霄才转过身来,面对了咬了下唇,望着立在对面的青年。
所谓月下观美男,又所谓情人眼中出西施。
面前的雪念音早已洗去了脸上脂粉,也换去了白日的那一身长裙,身上只一件黑色素面的锦缎长袍。夜光下,本就生了一张漂亮又不失英气的脸蛋,衬了那一袭黑衣,此时,雪念音在凌九霄的眼中竟是那样的美,美到不可方物。
"小环,你……刚刚说……"口干舌燥,有些困难的咽了口口水后,凌九霄才说道。
"你不能不走吗?就算是走,也等我将父皇和舅舅平安送回莹碧?"因为我想同你一道走……
对面男子那双漆黑的眸子中竟满是毫不隐藏与掩饰的依恋不舍,与浓的化都化不开的爱恋,凌九霄心中一漾,右手缓缓的松了缰绳,手掌便抚上了雪念音的面颊。
"九霄……"微凉的触感从面颊上传来,雪念音的心便不由自主的跳漏了一拍,在他来说也许一辈子都不会再对第二人说的话就这样毫不迟疑的脱口而出,"留下来,陪我。"这几年已经跑够了,也疯够了,我不想再这般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四处游荡了。
前次,因那人自己执着了二十年,到头来却是一场空。这一次……算是两情相悦吗?摩挲着那张绝美的脸的手顺着面颊缓缓滑下,右手的拇指轻轻触到了柔软的双唇,凌九霄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色彩,缓缓低了头,双唇就那样毫无征兆的压在了对面男子的唇上。
"小环?你……"怎的伤了?淡淡的血腥气弥漫在了唇齿之间,凌九霄愣了一愣,头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手臂攀上了面前之人的脖颈,重又将唇压在凌九霄的双唇上,雪念音便将整个身子偎进对面人的怀抱,同时合了眼眸。
小环,环儿……温润柔软的触感伴着淡淡的腥甜之气萦绕在唇之间,轰——的一下,凌九霄的脑海中便是一片空白,同时,心脏也跳在了一处。本是抚在雪念音面颊上的手向下揽上雪念音的腰身,身形一转便将面前的人抵在了街角墙壁之上。
"唔……"凌九霄深深吻上来的唇碰触到了才给自己咬破的伤口处,疼痛几乎立刻蔓延上来。虽是如此,雪念音非但未有任何的不愉,反而收紧了环在凌九霄脖颈上的手,回应着对面那人渐渐加深,深到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吻。
似是想要借着那叠在一处的唇,纠缠在一处的舌,将两个人紧紧的连在一处一般,揽在雪念音后背的手月收越紧,想将怀中那个温暖的身子揉进自己的怀中,揉进自己的心中,仿若只有如此才能让怀中之人知道自己的心意。
似是明了了凌九霄对自己的情意,揽在凌九霄脖颈上的手滑到了他的背后,婆娑着他后背,迎合了凌九霄深吻的雪念音忽然撑了给他抵在墙上的身子,身形一转,脚下换步,便将本是将自己抵在墙上的凌九霄抵在了自己才靠着的墙壁上。同时变被动为主动将那个深吻加深到了激吻。
许久,心跳在一处的两个人才恋恋不舍的分开了交叠在一处的双唇。几乎喘不过气来的雪念音身子一软便靠在了凌九霄的身上,大口的喘息着。
这就是心心相映,两厢情悦吗?激吻过后,环着怀中的雪念音,凌九霄忽然觉得自己的心就在这一瞬间被怀中的男子填的满满的,与此同时,一种从未有过的幸福之感也萦绕在心头,为这种感觉萦绕的凌九霄甚至觉得,只要怀中的人永远都伴在身边,此生,他已别无所求。
"这就是你的答复吗?九霄?"许久,待喘息甫定,将头靠在凌九霄的怀中,听着从那胸口传来的急促有力的心跳声,雪念音低声笑道。
"你说是便是。"又低头吻了吻将全身的重量都放肆的压在自己身上之人的额角,凌九霄连眼底都溢着笑纹。
"我若说不是呢?"将头又往凌九霄的怀中钻了一钻,雪念音心满意足的叹息了一声。
不是?都做得这般的明显了还不是?犹豫了半响,凌九霄才低声道,"环儿,今日听那一曲《相思》的时候他明明就在我眼前,可我却视而不见,眼中就只有你。"
仰起头,见面前男子面颊上在现了抹绯红的同时,那一张时常绷在一处的脸上竟难得的出现了那种一心想讨心爱之人欢心,却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雪念音双唇便抿在了一处,"既是这样,为何你还想要三更半夜的离了我?"
"我以为一路上你都缠着怜枫公子是为了……"
"争风吃醋?"见凌九霄犹豫了片刻,那几个字终究未说出口,雪念音便接了他的话。
低低一笑,有些歉意的又低头亲了亲雪念音的额角,凌九霄算是默认。
争风吃醋?在想明白了自己对他的感情无论怎样也及不上舅舅的时候我就已经放弃了,所以这样做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勾出你的醋意来……不过好像做的有点过头。低低一笑,再度抿了双唇,雪念音道,"咱们回去吧。"
说完,他便从凌九霄怀中挣脱出来,伸手拉了他坐骑的缰绳,将那匹马重新拉进小巷,自顾自的往驿站那道后门而去。
望着雪念音的背影,凌九霄脸上线条愈发柔和,伸手撩了身上长袍的衣角后,迈了大步追了上去,与之并肩而行。
月亮不知何时从那层薄薄的流云中穿出,将银辉撒向了大地。漆黑的天幕下,狭窄的巷子内,相依相偎,并肩而行的两人竟给那有些清冷的月光添了一抹柔和之色。
两日的行程已近尾声,前面便是出苍霄的最后一道关口,雷州。出了雷州,再行百里,便是飞岚惊州的边关。
算算时间虽然离关城门尚早,水寒他们一行几人也还是在雷州捡了家干净肃静的客栈住下。一来是为了探一探出入苍霄的雷州关关口把守的是否严密,再者也是借机在临出苍霄之前修整一番,防备着万一从雷州至惊州这百多里的路程中出了什么意外也好有精神对付。
晓行夜宿的人不离马,马不离鞍连跑了数日,已是人困马乏。尤其是水寒,在凌霄城中他因没日没夜的寻轩辕亦体力已是有些透支,与轩辕亦汇合后满身的疲惫乏累还未舒缓,就又一路飞奔到了这雷州。所以,晚饭之后,他便径自回了房间蒙头补眠去了。
这一睡便是昏天黑地,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朦胧间睁开还有些酸胀的眼睛,身侧已经失了自家父皇的身影,最先映入眼中的便是自家静皇叔那张满面含笑的俏脸。
见水寒睁开眼睛后翻身坐起,轩辕静身子一侧坐到了床侧,"你爹爹说你还睡着,我还有些不信,寒儿怎的今日这般的懒惰了。"说完轩辕静伸手捏了捏面前少年那张小脸。
"静,你别闹他,接连赶路他给累坏了。"有些不愉的瞪了一眼坐在水寒床边的轩辕静,轩辕亦便侧坐到了床榻的另一边。伸手从立在身侧的喜子手中的铜盆中拧了一条布巾出来替水寒擦了脸,又递了装了漱口的青盐和盛了清水的茶盏过去,看他漱口后总算有了些精神才笑道,"起来吧,吃过早饭待城门开咱们也该出城了。"
"哦。"揉揉眼睛,水寒便转身从床榻内侧放着的包袱里面捡了件干净的窄袖长袍出来,穿了。
吃过早饭,离了客栈来到雷州城门前的时候,城门已经开了,第一波出城的人潮也已经过去。与昨日想象中的不同,甚至连盘查都未有,这分做了三波的几人就顺利的混在了出入雷州的商贾百姓中间出了雷州。
直到在五里之外,与紧随其后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他们汇合,坐在马鞍上望着远处那高大的城门楼,水寒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在苍霄的最后一道关口就这般轻而易举的过来了。
见水寒眉宇间带了些许的疑问,轩辕亦笑道,"边关只有战时才会成为要塞,非战时这里就是两国之间交往的门户。现在飞岚和苍霄还未开战,所以这关口可不像寒儿想象中的难以逾越。"
"不过,咱们已经离了凌霄城数日,这边关却并未有任何风吹草动也还是有些奇怪。"回望了身后雷州的门楼和城墙,轩辕静的俏脸上现了抹少有的谨慎。
"看来前面还是得多加小心才行,至少在到我飞岚地界之前绝对不能掉以轻心。"言罢,带了胯下马匹,掉转了马头,轩辕亦便一马当先的沿着平坦的官道往惊州方向而去。
雷州与惊州之间虽是茫茫戈壁,可是为了避免这连接两国的官道被戈壁上的风沙阻断,几百年间,沿着官道两旁倒也种了不少的树木。
日积月累之下,那些原本孤单的树苗渐渐的也就成了气候。加之沿道路两旁分布的数片绿洲,为这苍翠繁茂的树木所环抱的这一条官道竟也成了名副其实的绿色走廊。
眼下虽是隆冬时节,路旁乔木都已落了树叶,干枯的枝干指向天际,夹杂其间的常青的针叶和小型的固沙的灌木却也还是枝繁叶茂。
所以人虽然在沙漠中前行,行在这官道上的人却丝毫未有身处戈壁的荒凉单调之感。
一口气奔出几十里,赶过了数对商旅,看时间已近中午,眼见着距惊州地界只剩数里之遥,纵马而行的几人都不约而同的暗自叹了口气,从出城就绷得紧紧的神经也随之放松了不少。
"看来倒是我多虑了。"看轩辕亦和水寒的速度放缓,轩辕静也就直了身子转头向行在身侧是红叶笑道。
他话音未落,跑在他前面的轩辕亦和水寒两人的马忽然马身一矮,便连马带人向下坠去。
定天下 第六十四章 出苍霄
飞奔向前的两匹马前腿同时一曲,马身就向前栽去。轩辕亦和水寒两人身子同时一轻,胯下便失了着力点。
绊马索?这一切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两人还是都看清了前面官道上那一条骤然腾起绷紧的,绊住身下坐骑的绳索。
双脚从马镫中抽出,身子一跃,脚尖点了已经向下倒去的马身上的鞍子,借了力轩辕亦腾空而起后便转头看身侧的少年,"寒儿。"
"我没事。"身子也已经腾在半空中并若轩辕亦一般的去寻身边人的水寒与自家父皇视线相交,多多少少现了些受到惊吓之色的小脸上便展开了一个让轩辕亦安心的笑容。
"小心。"抢在马匹被绊倒之前拼命带了马的轩辕静见那两人无事,一颗还未来得及刚下的心在看到四周林地中忽然现了数道寒光后瞬间再度提到了喉咙里。
腾在空中的身子一转,轩辕亦的手便揽上了身侧少年的腰,随即躬了腰身带了水寒一道坠下的同时,也躲过了从暗处飞出来的数只袖箭。
一击不中,随着身形晃动,官道两侧林地间便有数人跃出,直奔已经落了地的轩辕亦水寒和尚骑在马上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而去。
真是的,刚说嘴就打嘴了!这才说了是自己多心了,就忽然窜出来这么多人拦了去路不说,还绊了自家皇兄和寒儿的坐骑。嘟了双唇,骑在马背上的轩辕静伸手便抽了一直盘在腰间的长鞭。伴着一道幽碧的残影,直冲天际的鞭身便卷了腾在半空中一身劲装,手握匕首的男子。
双脚脱出马镫,纵身跃下马的同时,轩辕静那握了长鞭的手腕向下一压,缠在那男子腰间的长鞭骤然下沉。
才扑到轩辕静面前的数名一身短打的男子见那卷了自己人的长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后直奔了他们而来,忙收了向前冲的身子,飞快的向后退去。
"啪——"的一声,伴着一声惨叫,那被卷在鞭梢的人身子在半空中转了半圈后,便被轩辕静硬生生的从空中扯下后拍在当场。连一声闷哼都未来得及发出,给轩辕静长鞭掷到地上的男子一口鲜血喷出,人便昏死了过去。
一伸手便给面前这看起来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男子伤了一个,那些原本直奔轩辕静和红叶两人的身子不由滞了一滞,蒙面巾上露出的眼睛中也不约而同的现了一抹惊骇。
数年相处,虽然知道自家静皇叔也有一身好功夫,却并未见过轩辕静出手,现见他手中长鞭一挥便从半空中卷了个人下来,给轩辕亦护住的水寒本是抿在一处的双唇在不由自主的张开后便再也合不拢了。
"寒儿别光顾着看你静皇叔耍帅了,你也该动手了。"见给自己护在身边的少年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闪啊闪的盯着挥动着手中长鞭的轩辕静直冒小星星,轩辕亦便泄愤一般的使劲扯了扯水寒的面颊。
脸上一疼,水寒也才注意到,不远处纵跃而出的数人已经直奔他和轩辕亦而来。略蹲了身子,手便伸进靴筒内。伴着一道七彩霞光,直起身,手中多了一柄薄刃匕首的水寒身形一转便迎着扑向自己和轩辕亦的那几人而去。
见水寒率先扑进人群,轩辕亦便抽了随身软剑,护在他背后。
宝剑出鞘,轩辕静水寒和轩辕亦已经动手,红叶和喜子也先后亮了兵器加入到了战团之中。只片刻,这宽敞的官道上便弥漫开了一股血腥之气。
静皇叔还真是厉害啊!那鞭子好漂亮啊,耍起来也好酷啊!自己什么时候也能有一条啊!
人虽然给不时从林中现身出来的人围住,一边对付面前的对手,水寒还不忘时刻关注了手握长鞭的轩辕静。见伴着一声声脆响,轩辕静手中那一条长鞭在一次次在空中留下一道道幽碧的鞭影的同时,竟将他身前的对手逼得无法近身分毫,水寒在一声叹服的同时,眼眸又亮了一亮。
"专心。"一声低喝传进耳内,兀自对了那一条长鞭流口水的水寒心中一凛后偷偷摸摸的瞄了眼声音传来的方向,见自家父皇那微微眯起来的凤目中闪过一丝不愉,便心虚的冲着轩辕亦笑了一笑后总算收了给长鞭碧痕勾去了的心神,沉下心来对付围在自己身边的敌人。
出手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身法轻巧敏捷,招招直奔身前背后的要害,这些人该是专职的杀手才对。
一击不中便迅速退去,换了他人迎击,与其说他们是在截杀,到不如说是在拖延时间……皱了秀气的眉毛,水寒便转头望向身侧轩辕亦。
"他们是在等谁呢吗?"察觉到水寒询问的视线,轩辕亦俊脸上也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等谁……"听轩辕亦这般说,水寒先是一愣,接着嘴角一扬,视线越过偎在身边这些杀手落在远处的官道上,"他们是在等那些人吧!"说着,身子前倾,在逼退了面前一名杀手之后,水寒便将擎在手中的匕首向着雷州方向一指。
远处官道的尽头已出现数量不少的亮点,伴着那不时晃动的,跳跃着的金属光亮,马蹄击打地面的声音也一同传进了耳内。听那隆隆的响声连成一片,这队人马该是人数不少。
"轩辕亦你又得罪谁了,不惜冒着得罪蓝熤的风险也要设计这么一个圈套杀你。"见不远处也察觉到那渐行渐近的马队的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三人几乎同时逼退身边之人后迅速的靠过来,与轩辕亦汇合在一处,水寒身形一转立在轩辕亦和轩辕静中间后笑道。
见这几人忽然聚在了一处,那些从林间现身出来的杀手们虽一拥上前,将他们围了,却也并未再上前,看那情形竟像是在等那一队正向着他们急驰而来的人马。
先是在雷州纵放了他们,再在这处与惊州地界只有数里之遥的官道上截住他们,随后又调来守卫雷州的官兵,造成他们遁逃后被追兵围堵的假象。这样,这布下了这圈套的人就可以堂而皇之的下手杀人了。
诚如自家寒儿所说,这背后之人果然是想要自己的性命啊!视线落在团团围了他们几个的那百多人的身上,轩辕亦俊脸上不由现了一抹苦笑。
竟然狂妄自大的想取自家皇兄的性命,若是让本王知道这设计之人是谁,定将他千刀万剐,挫骨扬灰!将握了长鞭的手垂下,幽碧的鞭梢横在身前。立在水寒身侧的脸上虽是带着笑,全身戒备的轩辕静眼中却已经现了杀机。
"父皇呐,追兵可是越来越近了,你打算怎么办呐?"转头望望官道那一头,已经能分辨出那些闪烁不定的亮点该是马队上官兵手中兵器,水寒又微微扬了头笑问身侧的轩辕亦,"追来的那些人虽然身手和这些杀手相比差得很远,可是如果被他们围住了,也很麻烦吧。"
怎么办?若是给围了,虽然以自己和身边这些人的身手也可以全身而退,却也若自家寒儿所说的会是很麻烦。
不知道对方的用意自是另当别论,可既然知道了对方这般的兴师动众是要取自己的性命,他也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所以,现在该做的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跑。
微微眯起来的凤目扫了眼刚才横起了绊马索的地方。见自己所骑的那匹马刚刚在摔倒的时候折断了脖子该是没了呼吸,水寒的马虽然前腿上染了一片殷红的血迹,看情形却只是皮外伤,至于轩辕静红叶和喜子他三人的马匹,虽然给一番打斗惊得跑了,却只在数丈外的林地间徘徊……
视线从那几匹马身上不着痕迹的收回,随后又扫了眼轩辕静红叶和喜子,见他们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就领会到了自己的意思,绷紧了身子便将唇凑到身侧少年的耳边,"既然被围住很麻烦,那咱们也就只有逃跑了。"说完剑眉忽然一立,"动手。"
轩辕亦话音未落,红叶和喜子两人同时纵跃而起,往路边林地间聚在一处徘徊不定的三匹马所在的方向而去。几乎同时,一道碧影在半空中划过,鞭梢刺破空气发出的爆响在那些围了这几人的杀手们头顶炸响。
那些围了轩辕亦水寒他们的杀手,本是等着从雷州而来的马队与之汇合,却不想突生变故,见红叶和喜子纵跃而起已是有些措手不及,又给那一声突如其来的爆响惊扰,竟都有了片刻的迟疑。接着他们的迟疑,红叶和喜子两人已经从他们头顶掠过,直奔自己的坐骑而去。
"不好,他们要跑。"人群中忽然传来一声惊呼,给这一声惊呼提醒,数名杀手反身便去截杀已经跃上马背的红叶和喜子。
幽碧的长鞭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在再次发出一声爆响之后,凌厉的鞭梢直奔面前的人墙。见那长鞭来的阴狠,这些杀手不敢硬碰,便纷纷向两侧和后方退去。身子在拼命向后退的同时,也扰了那几名去追红叶和喜子的杀手。
"啪——"的一声脆响,鞭梢抽在躲闪不及的一名杀手身上,给鞭梢扫到,那杀手立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随着一声哀嚎,在翻身栽倒之后,他便疼的昏了过去。
轩辕静这一鞭子下去,在滞缓了那些追了红叶和喜子的杀手同时,也在围了自己和轩辕亦的包围圈上撕开了一道口子。
"寒儿——"见面前人墙给撕开了一道口子,轩辕亦便将两手扣在了一处。
"嗯。"一声低应,纵身跃起,水寒单脚踹在轩辕亦才扣在一起的双手手背之上。给他横着一送,身子便若抄水的燕子一般先是从那道给撕裂开来的口子中穿出,随后又是两个纵跃,人便飞身跃上了自己的那一匹坐骑。
伸手带了缰绳,调转马头,水寒转头看向轩辕亦。
那包围圈先是给轩辕静一鞭子撕裂,现在又因为水寒的逃脱乱了方寸,原本围在一处的人纷纷向着水寒和关道边林地内已经打马往官道而来的红叶和喜子围过去,那包围圈也就形同虚设了。
前面喜子骑在马背上挥了手中宝剑开路,红叶牵了轩辕静的马直奔轩辕亦和轩辕静。将缰绳丢给轩辕亦后,他便将手伸到了轩辕静的面前,"静。"
收了手中长鞭,扣了红叶伸过来的手,借了力,轩辕静跃上马坐在鞍后,双臂环在了红叶的腰间。
"走——"冲着远处拉了缰绳回头张望的水寒喊了一声之后,轩辕亦反手一剑结果了扑到自己面前的杀手,接了红叶丢过来的缰绳,翻身上马,以宝剑剑身轻磕马背,跟在红叶身后,沿着官道往惊州方向飞奔而去。
见自家父皇和静皇叔都已脱身,水寒也一拉缰绳,调转马头,一马当先,行在前面。
才奔出数丈,一道寒光便自官道一侧的林间闪现。
乍见那寒光水寒心头便是一跳,挽在手中的缰绳虽然紧了一紧,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从林间打出来的袖箭刺进胯下马匹的前额。
一声嘶鸣,水寒身下的马前腿一抬,整个上半身便腾向半空。坐在马背上的水寒便随着这一声嘶鸣,被甩下马来。
"寒儿——"见水寒被甩下马,跟在他身后的轩辕亦便又在胯下马的马背上加了一掌。伴着一声嘶鸣,那给拍了一掌的骏马便一跃而起。借了那马跃起来的力道,倾了身子,轩辕亦伸手便接住了那腾在半空中的少年。
"这林子里有埋伏。"人给轩辕亦横在鞍前,水寒忙转头冲着跟在他们两人后面的红叶他们喊。
水寒话音未落,又是一道寒光从一侧树丛中穿出,一只袖箭直奔水寒的面门而来。反手接了那袖箭,又一甩手,看也不看,水寒径自将那只袖箭按原路送回。
伴着一声惨叫,隐在官道道边林间放冷箭的人便翻身栽倒。
更多的袖箭从林间穿出,先是打向骑在马上的几人。在被躲闪过后竟改变了方向打向了几人所乘的马匹。眨眼间,那三匹马匹身上便扎了几只袖箭。虽未伤到要害,却也引来一阵阵嘶鸣。一支箭甚至在穿透了轩辕亦身上锦袍后深深的钉在了马镫旁边。
在袖箭放出之后,隐在林子中的人也一同时现身出来在路边截杀几人。同样的一击不中便退去,随后又跟追在身后的那些杀手和在一处,看情形竟是想以此拖延几人的行进速度,好等身后那越追越近的雷州守军上来。
后有追兵,这前面又有人拦路。侧坐了轩辕亦鞍前的水寒伸手扯了右手的护腕,一抖手,给他收进袖子的那一半精钢小弩便到了手中。
将身子靠近轩辕亦的怀中,一手攀了轩辕亦的手臂,找了平衡,水寒手指便扣上了钢弩机身下面的扳机。
"咯嘣——"一声轻响,那被装在机身上的绷簧便弹的弩箭就架在了弓弦之上。随着水寒手指再次扣下,弓弦松脱,"嗖——"的一声一只精钢弩箭便从弩上飞出,扎进了一名手握匕首从林地内飞掠而出,妄图想拦在马前的男子身上。
一声闷哼,那男子还悬在半空中的身子先是一滞,接着便若失了前进的力道一般直直的掉了下去。
解决了这要拦路的人,水寒手中小弩再度扬起,随着弓弦松开,第二支喂了毒药的弩箭再度飞出,结果了跟在那人身后奔出的一名男子的性命。
砰——砰——的数声弓弦响,接连飞出的弩箭箭箭致命,虽不能完全清除拦在路上的杀手,却也替纵马向前的轩辕亦清出了一条路。
又奔出数里,一眼望见路边立着的那一块飞岚与苍霄间的界碑,轩辕亦加紧了胯下坐骑,手再度拍到了马背上。
一声长嘶,因为受伤本就跑的有些发疯的骏马腾跃而起,再一次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父皇,前面就是惊州地界。"窝在轩辕亦怀中的水寒显然也看见了那道界碑,眼中便闪过一丝兴奋。
是啊,虽然跟在身后的那些杀手不受约束,可紧追在身后的那些着了盔甲的雷州守军若是轻易跨越了那道界限可就会引发两国争端了,过了那界碑,危机至少解除了一半。人虽然纵马向前,轩辕亦也还是低头以下颌蹭了蹭怀中少年的额角。
"父皇,那该不会是……"倚在轩辕亦怀中的少年忽然坐直了身子,双唇微张,一张清俊的小脸上便现了抹惊喜,"那该不会是我飞岚的人马吧!"
"是你外公来接我们了,寒儿。"望着迎面官道上那片飞扬起来的尘土,和那尘土中飘扬着的那一面帅旗,微微眯了凤目的轩辕亦嘴角轻轻扬起。
"是外公没错,父皇,是外公来接我们了。"说话间,随着对面那队人马越来越近,一手攀了轩辕亦手臂的水寒在辨清了那帅旗之上绣的那一个大大的南字后兴奋的几乎要从马上跃起来了。
定天下 第六十五章 进惊州
退了追击上来的那些杀手,将从凌霄城一路奔回国的,有些灰头土脸的五个人迎回到距惊州州城五十里的营盘内。待几人梳洗毕,轩辕亦坐了帅帐受了南东轩和他帐下各级将官的君臣之礼后,几人也才又回后帐重新看茶。
后帐中轩辕亦,水寒,轩辕静,南东轩和他帐下两名亲信副将一道分君臣主次入了座,捧了温热的茶盏,水寒便转向坐在轩辕静下手的南东轩,"寒儿还以为至少要到惊州才能看见外公呢,没想到外公来的这么快。"
"是啊,今日若不是南元帅及时赶到,本王和皇兄怕是该危险了。"与轩辕亦隔了正中那张八仙桌的轩辕静合了手中盖碗,将茶盏至于桌上后笑道,"数年的同朝为官,本王倒不知道南元帅竟有未卜先知的能耐。"
"回王爷,倒不是什么未卜先知。"轩辕静问话,南东轩便微微躬了身子低头道,"臣不是以太子归国的时间大致推算出皇上和王爷归国的时间,提前派了暗探打探消息,才会正巧迎了圣驾和王爷回国。"
"静皇叔,寒儿有让冬雪给外公带了书信。"轩辕亦下手,双手捧了茶盏暖手的水寒听自家皇叔心情大好的调侃自家外公,清俊的小脸上立刻现了一抹笑意。
"怪不得使团启程回飞岚的时候本王未看见她呢。"当时见水寒身边的四大宫女只有春梅夏荷和秋菊三个进进出出,他还以为自己看漏了。现在听水寒说冬雪给派到了惊州送信,轩辕静才恍恍惚惚的想起这件事。
"朝中都可曾什么消息传来?"瞟了眼若有所思的轩辕静,轩辕亦问道。
"回皇上。"轩辕亦问话,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躬了身子。
"南元帅请坐,这里是后帐,元帅不必多礼。"转头瞄了眼身侧低头噙着茶水的水寒,轩辕亦抬手示意南东轩坐下。
"是。"抱拳应了一声后重新坐回到座位上的南东轩接着说道,"昨日从落凤城中传来的消息说太子已经回到帝都,朝中大臣们虽然对太子独自一人回国颇有微词却并未有什么过激的言行。"
自己被软禁苍霄,却放了太子回国,这事难免会给朝中那些别有用心之人利用。虽然轩辕孤鸿背后有左相颜真可以依靠,又有右相莫言从旁暗助,轩辕亦还是对朝中之事多少有些担心。现在听南东轩说朝中并无异动,他那颗有些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一放,"边关怎样?"
"回皇上。"见轩辕亦俊脸上神情若常,南东轩便又微微向前倾了身子恭恭敬敬的说,"从与苍霄接壤的惊州,烟州,衮州,与韦国涧国相接的新洲应州,到与莹碧接壤的圭州庆州,惊庆十九州的边关已经全部处于戒备状态,对出入各个关塞的商贾旅人已经加强盘查,其他各处的营盘要塞也加强了戒备,以防止有他国暗探细作窃取我飞岚军情。"
"嗯。"点了点头,轩辕亦的视线就又落到了身侧微微垂了视线,满面含笑的水寒,眼眸闪了一闪忽然说道,"既然落凤城中无事,寒儿,咱们逗留几日再走如何?"
"咦?"垂了视线的水寒猛地抬起头来,有些难以置信的望向身侧轩辕亦,见他笑盈盈的望着自己,迟疑了一下才语带怀疑的问,"父皇不是开玩笑吧?"依照现在的情况,不该是快马加鞭的回落凤城?
听轩辕亦忽然说要逗留几日,坐在轩辕静下手的南东轩眼睛也立刻亮了一亮,视线也就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坐在对面双手捧了茶盏的少年身上。
"今年本打算调南元帅回帝都述职,也顺带享一享天伦之乐。不过,以现在的情形边关不可一日无帅,南元帅今年怕是无法离惊州了,既然这样,寒儿。"凤目微微眯起,轩辕亦笑道,"咱们就逗留几日,你也好陪一陪南元帅,在你外公面前尽一尽孝心。"
"老臣不敢。"轩辕亦说要水寒尽孝心,南东轩忙站起身来,躬了身子,"寒亲王金枝玉叶,老臣……"
"与公,元帅是我飞岚栋梁,朕的股肱之臣;于私,元帅又是朕九皇子的外公,朕的话也不为过吧,寒儿。"
"呵呵。"抿了薄唇,水寒站起身来,来至南东轩面前,"父皇都说了,这里是后帐,所以外公也不必多礼。既然父皇都说了让寒儿尽尽孝心,那寒儿就多陪陪外公。"
即便是封王,也还是一样的乖巧懂事。伸手握了立在面前少年一双小手,南东轩终于得以好好的看一看这个一直都让他有些牵肠挂肚的孩子。见那张清秀的小脸上挂了抹温暖的笑意,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中也漾了笑纹,南东轩的眼眸中忽然现了点点的泪光。
"父皇,咱们现在就去惊州吗?"手给南东轩攥了,水寒便转头望向坐在主座上端了茶盏的轩辕亦。
"寒儿说了算。"将手中茶盏放回到八仙桌上,轩辕亦笑道。
"那就现在去吧,现在走天黑之前还能到惊州呢。"
"寒儿不打算吃午饭了?"竖了耳朵听水寒轩辕亦和南东轩三人说话的轩辕静忽然歪了歪头,站起身来,伸手便扯了扯水寒的面颊,"这天都过午了,静皇叔可是有些饿了。"
"嘶——"小脸给轩辕静捏了,水寒便咧了咧嘴,"一顿饭不吃饿不死人的,静皇叔。"
"王爷,请您自重。"见自家孩子那张白净净的小脸竟然给轩辕静捏了两枚指印,南东轩心疼不已,忍了一忍实在忍不住,一张老脸便冷了一冷。
人家不过是摸了摸自家皇侄的小脸,就给说成不自重。若是给这老爷子知道自家皇兄早就拐了他的宝贝外孙坐了枕边人……瞄了眼坐在主座上一脸云淡风轻仿若与他一点瓜葛都没有的轩辕亦,轩辕静嘴角上便带了些戏谑之情。
"既然寒儿说现在就回惊州,南元帅,备车吧!"忽略掉轩辕静脸上那极为欠扁的表情,轩辕亦道。
"寒儿要跟外公一道骑马。"轩辕亦话音一落,水寒反握了南东轩的双手,转头望向轩辕亦。
"寒儿……"能跟自家外孙并马而行自然再好不过了。不过,一想到数九寒天,从这营盘往惊州而行走的又不是有林地庇护的官道,南东轩就有些迟疑。
"既是这样,南元帅,那就备马吧!"相对于南东轩的迟疑,轩辕亦反倒是很痛快。
他听到什么了?自家皇兄竟然允许他那个无比宠爱,无比呵护的孩子骑马顶着戈壁上的风沙进惊州?是他听错了?还是这天变了?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视线在轩辕亦和水寒两人之间来回游移的轩辕静伸了小指掏了掏耳朵。
"是。"轩辕亦既然应了,南东轩便松了给水寒握着的手,转身出了大帐亲自去替几人重新准备马匹。
"父皇?"他虽是说了要同自己外公一道骑马,却也并未抱太大的希望。因为以他对轩辕亦的了解,这人绝对不会放了暖呵呵的车子不坐让自己骑马。却不料他竟然想也不想的应了……目送了南东轩带了两名副将出去后转头望向轩辕亦的水寒也有些惊奇。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惊州逗留了,父皇索性就都依了寒儿好了。"自动忽略掉愣呆呆的坐在太师椅上,张了嘴满脸不可置信的轩辕静,轩辕亦笑道。
"父皇,寒儿跟你说啊,寒儿那年跟静皇叔来烟州的时候,听外公帅府里面人说,惊州城南有家点心铺子的枣糕很好吃。只可惜上次走只到了烟州,没到惊州,那个枣糕也没吃上。这一次,父皇和寒儿一起去买好不好?"见自己说要骑马后,轩辕亦俊脸上非但没有一丝不愉,反而又添了几分笑意,水寒身形一转就又来到轩辕亦的身侧。
"呵呵。"听自家寒儿一开口就又说到了点心,轩辕亦嘴角又扬了一扬。
呃……见轩辕亦俊脸上露了些忍俊不止的神情,对面轩辕静也同样笑呵呵的若看着一个小孩子一般的望着自己,歪头想了一想,在猜出这两人脸上为何忽然露了这般的神情后,水寒小脸红了一红后,便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视线,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皇上,可以起驾了。"说话间,安排停当的南东轩便迈了大步恭恭敬敬的立在了帐前。
接了喜子递过来的那一件冰火蚕丝的大氅,替立在面前的少年系了,又将那兜帽带在少年的头上,抬头以右手食指的指节蹭了蹭水寒的小脸,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后轩辕亦才说道,"起驾吧!"
"起驾——"伴着中军一声呼喊,帐外数员将领和几千名守营的官兵都低了头,双膝跪地,跪在帐外。
知道自己若是与那祖孙两人纵马而行必会扰了两人的谈性,所以,出了中军帐,轩辕亦便撩了身上长袍,上了备在一旁以备不时之需的那一辆围了湖蓝色锦缎幔帐的马车。
目送了轩辕亦的身影消失在车帘里,拉了身上大氅,水寒也才翻身上马。
"恭送皇上——"在数千将士的送行声中,南东轩翻身上马,带了坐骑与水寒并肩,带了马队出了营盘,往惊州方向而去。
同轩辕亦坐在同一辆车内的轩辕静落了从上车就给他撩起来的锦帘后,将手撑在下颌望着对面将身子斜靠在车挡板上的轩辕亦有些不解的问道,"外面风沙那么大,皇兄你真舍得让寒儿在外面吹风?"
"静。"车内只有自己和轩辕静,轩辕亦便敛去了脸上的笑容,"朕虽为一国之君,却也不是什么都能给寒儿的。"
亲情,他可以给,爱情他也可以给,甚至整个心,整条命他都可以给,可这隔了代的祖孙之情他却无论如何都给不了自家寒儿。可又不想让他这一世再缺了什么,再有什么遗憾,所以虽多多少少会有些不甘,他却也只能让这些人分了自家寒儿的感情。南东轩是这样,柳怜枫也是如此。
呆了一呆,在明了了轩辕亦的意思之后轩辕静的俏脸上便现了一抹担忧,"可是皇兄你想过没有,寒儿与南元帅这般的亲近,若是你和寒儿之间的事情给南元帅知道了,他一旦从中作梗……岂不是太过为难寒儿了?"一边是挚爱之人,一边是自己的亲人,无论谁都无法选择吧。
"朕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凤目中忽然现了抹凌厉,轩辕亦的后背也不由自主的绷了一绷。
但愿如此,否则,无论是你还是寒儿都太过可怜了!明明相爱,却为各种原因所阻不能在一起,这该是天下有情人最大的痛苦吧。缓缓的低了头,轩辕静的视线落到了自己靴尖上。
圣驾进城,本该是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家家户户关门闭户,买卖商铺关门上板。虽然轩辕亦此行仓促,垫道,泼水无法完成,这关门闭户却也容易坐到。所以,这一行人抵达惊州的时候,街道上早已没了行人。
几十里的路程,虽是紧赶慢赶,这一队人进了惊州之后已是傍晚,天色渐暗,夜色渐浓。进驻到南东轩在惊州的元帅行宫,吃过晚饭已是鞍马劳顿的几人便都洗漱之后回到了南东轩给安排下的住处,早早的休息了。
行营本是给来往于各座边关营盘和哨口的将领元帅临时落脚休息用的,无论是条件还是设施都比不得帅府。因此,轩辕亦与水寒两人虽不是同塌而眠,却也是住了正房东西两间寝室。
所以,梳洗毕,换了里衣,水寒便直接进了轩辕亦的寝室,脱了鞋爬上床,窝进了自家父皇的怀抱。
"寒儿不是曾经想一个人睡吗?怎么终于有机会了反而跑到父皇床上来了?"揽了少年的腰身,轩辕亦语带调侃。
"一个人睡太冷了。"说完,水寒又往轩辕亦的怀中钻了一钻。在整个身子都偎进轩辕亦的怀中,人完全给抱住后他便将头靠在了轩辕亦的胸口,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若是不冷寒儿便不同父皇一道睡了吗?"低头亲亲怀中少年那一张白净净的小脸,轩辕亦笑道。
"父皇,咱们不回落凤城真的没事吗?朝中的事情,天鸿一个人会很难应付吧。"舒舒服服的窝在这个温暖的怀抱,水寒忽然想到了独自在落凤城的轩辕孤鸿,那张清俊的小脸上就不由自主的现了一抹担忧,"虽然寒儿很想陪陪外公,可是如果因为这耽误了正事……"
"这点寒儿倒是可以放心。"低头蹭蹭怀中少年的脸蛋,将下颌枕在水寒的肩上,轩辕亦低声道,"孤鸿心思缜密,数年的听政早已经熟悉了朝中之事,所缺的就只有为君的魄力和果决。父皇这一次所以暂不回落凤城也是想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让他历练历练,免得继位之后不懂为君之道。"
"这么说来,父皇从一开始就打定了这个主意了?"仰起头,有些嗔怪的瞟了眼轩辕亦那一张俊脸,水寒道,"这么说寒儿白白替你担心了?"
"乖寒儿,寒儿若不替父皇担心,父皇又怎能知道寒儿心中有父皇呢?"怀中的少年半真半假的嘟了双唇,轩辕亦心中一漾,环住少年的手臂不自觉的又收紧了几分。
"父皇,明天父皇陪寒儿去买枣糕好不好?"小脸情不自禁的红了一红,水寒便转移了话题。
"寒儿不是要陪你外公?"
"外公说明天上午要处理惊州军务,所以,明天上午父皇陪寒儿好不好?"
"好,寒儿说什么便是什么!"将鼻尖探到少年里衣的领口,待嗅到少年身上那抹淡淡的草药香,轩辕亦宠溺的蹭了蹭水寒那张有些发烫的小脸后,凤目中便溢满了笑意,"既然明天要出去,寒儿赶快睡吧,不然明天起不来可别埋怨父皇。"
"哦。"应了一声后,水寒便抬了头"吧唧——"一下,亲了一口轩辕亦的那张俊脸,随后动了动身子,在他怀中寻了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合了双眸。
只消片刻,鼻息内便叹出了细微的鼾声。
这几日,自家寒儿是真的累坏了。婆娑着少年披散在后背的长发,轩辕亦俊脸上现了抹难掩的疼惜。
定天下 第六十六章 病了
第二日,风和日丽,艳阳高照。这在地处边关,常年为风沙所扰的惊州州城无疑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不过就是这样的好天气,原计划了上午要去寻帅府副将们口中美味糕点的飞岚寒亲王轩辕水寒却并未出现在惊州城南的街道上。
原因倒是很简单,那就是水寒病了。
说起来,虽然天生畏寒,体质又弱,从五岁给轩辕亦留在盘龙殿至今,虽说偶有小病小灾,也都是一两副汤药就过去了,都算不得什么大毛病。
这一方面固然是因为那时候的水寒一直守着一个精通医术的逍遥宫宫主云锦天,另一方面却也与轩辕亦的细心照料不无关系。
添减衣服,控制饮食,时刻关注了那孩子的身体状况。为了让自家寒儿多吃一些有营养的食物,御膳房的厨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甚至还亲自备了烤炉烤了水寒最爱的西点。轩辕亦对水寒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体贴入微。
只不过,在轩辕亦遭软禁的那几日,身边没了这个时刻关注他冷暖,照料他饮食起居的人,在外面到处乱跑了寻轩辕亦的水寒吃饭穿衣也就没了谱。
后来等到了轩辕亦,跟了他一道回落凤城,一路之上都绷了神经,整个身体也都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
等到了这惊州,因为朝中无事可以逗留几日,无论是神经还是身体终于全都放松,那积在身体上的不适和早已入了身体的恶寒就都一块发作起来。
水寒病了,最初发现的自然是揽了他睡觉的轩辕亦。当那个消瘦的身子在自己怀内渐渐发烫的时候,轩辕亦最初还以为是水寒做了什么绮梦,直到那身子越来越烫的同时,怀中少年开始一阵阵的打寒战,轩辕亦才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唤了值夜的亲兵,寻了行营中的医官,这一闹腾,整个行营立马乱了起来。
军中医官,治疗跌打损伤自然是手到擒来不在话下。军中士兵偶有头疼脑热也自然有常备的药粉,药丸和草药。可若是让他们给飞岚这位备受恩宠的寒亲王瞧病,不要说他们不敢,就是他们敢,这行营的上上下下也没人敢用他们。
所以,听水寒病了,南东轩就立刻派了亲兵去请了州城内的大夫来行营给水寒诊脉看病。
亲兵来请本就让这些地处边关的大夫们有些承受不起,待看到那寝室内一屋子人一个个都是气度不凡,就连身为边关统帅的南东轩都只能站着,没有坐着的份,这号脉的手还未按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少年手腕上,人就吓的站都不稳了,又怎可能给水寒探病。
折腾到最后还是轩辕静翻出了他在凌霄城受风时水寒给他开的那一张药方。虽说不能完全对症,好在无论是那时的轩辕静还是现在的水寒都是受了风寒,在斟酌着添减了草药之后,轩辕亦便让喜子带了人抓药熬药。
等汤药煎回来,躺在床上陷入昏迷状态的水寒牙齿已经咬的死死,无论如何那温热的汤药都灌不进去。
又是一番折腾,待撬开了水寒死死的咬在一处的牙关,灌下那一碗汤药无论是轩辕亦还是轩辕静两人都已是一身大汗。
汤药灌下,战栗不已的少年便渐渐安静下来。知道那一副汤药产生了效果,在场的人也就都齐刷刷的松了口气。带到天色微明,水寒身上那烫手的热度也终于褪去。看他暂时没事了,轩辕亦便摒退了折腾了大半夜的众人,自己一个人守了尚且昏迷不醒的少年。
到了傍晚,处在昏迷状态的少年总算醒来。
"寒儿,你醒了?"守在床边,凝视着床榻上那一张失了往日生气,变得病恹恹的小脸,轩辕亦的心头便是一痛。
"父……唔……"才一开口,痛痒不已的喉咙就让他立刻泪水涟涟。条件反射一般的想伸手去揉自己的脖子,给掩在被子下面的手臂竟软的连一点力气都使不上。直到此时,水寒才觉察到自己口干舌燥,喉咙痛痒,牌子塞住不说,就连身上竟是也是酸软的使不上一点力气,"父皇……我……"费力的吞了口口水,水寒将头转向坐在床侧,神情有些憔悴的轩辕亦。
"寒儿是想要喝水吗?"以手指轻轻扶开水寒额上乱发,轩辕亦仿若怕吓坏了这个生病的孩子一般柔声道。
"唔……"喉咙里发出了一个寓意不明的音节,水寒便不由自主的伸了舌头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双唇。
起身离座,从圆桌上端了半盏温凉的清水过来,侧坐了床侧,扶了水寒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轩辕亦才端了那半盏清水,让他一小口一小口的喝下去。
半盏清水喝下去,有些火烧火燎的喉咙也就不那么干涩,将身子偎进轩辕亦的怀中,水寒的眼眸就眯在了一处,"父皇,寒儿是不是病了?"
"你还知道自己病了?"听水寒问自己他是不是病了,轩辕亦便不由自主的挑了挑剑眉,"凌霄城的时候父皇不是让红叶带话给你,让你好生等了朕,你怎的不听话的到处跑?"若不是昨夜寻病因从轩辕静那里知道他不在馆驿的几日水寒是怎么过来的,他怕是直到现在还给蒙在鼓里面呢。想到自家寒儿那般的带了人没日没夜的在偌大的凌霄城中寻自己,轩辕亦的心没来由弥漫上一股酸涩之感。
"父皇……"人才清醒就给骂了,水寒一张小脸便是一垮。
知道自己这场病多半是因为那几日不知冷暖,又未按时吃饭引起来的,水寒便有些惭愧的低了头,"父皇不要再说了,寒儿知道错了……可是……"寒儿是因为想你,才会那般拼命的去寻你的,垂了视线,有些苍白的小脸上现了抹烦闷。
"怎么,病了之后才知道错了?"又挑了挑剑眉,轩辕亦接着问道,"既然知道错了,那寒儿就告诉父皇,你哪里错了?"
"寒儿不该不听父皇的话,到处乱跑,还把自己弄病了。"敏感的觉察到了轩辕亦的不愉,虽然有些不甘,倚在轩辕亦胸口上的水寒也还是嘟了双唇垂着头低声道。
"寒儿啊!"一声低叹,轩辕亦的凤目眯在了一处,"寒儿可曾想过,此时此刻若病的是父皇,寒儿现在会是什么心情?"
"难过,还有心疼……"嘟了双唇回应轩辕亦的话后未听到他的应答,呆了一呆,水寒也才领悟到了轩辕亦话中意思,"父皇不是因为寒儿不听父皇的话生气?"
"寒儿知道就好,只此一次,日后不许再这样了。"既然水寒知道了自己错在哪里,轩辕亦的声音便又柔和了许多。
"寒儿知道了。"身体不舒服,人便有些脆弱,也就对身边人多了几分依赖。见轩辕亦表情又缓和下来,水寒便直了身子,手臂揽了轩辕亦的脖颈,白净净的小脸蹭了蹭轩辕亦那张俊脸后,才若小兽一般将头往轩辕亦怀中偎了一偎后低声说道,"寒儿以后不再让父皇难过了。"
"那你可要记好了啊!"怀中的少年分明是在同自己撒娇,轩辕亦的嘴角立刻高高扬起后半是嗔怪半是宠溺的低笑一声。
"寒儿记下了。"虽是人已经清醒,头却还有些昏昏沉沉。哄好了轩辕亦,水寒便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
低头见怀中少年眼眸中显了些许的水色,知道水寒有些困顿,轩辕亦便将他放回了床榻上,"寒儿若是困了就再睡一会儿,晚饭让他们煮一点寒儿喜欢的米粥和青菜可好?"
"唔……"本是有些困顿的水寒听轩辕亦这般说,眼皮竟然重的抬都抬不起来了。伸手牵了轩辕亦的手指,将面颊贴在他那只大手的手背上后,水寒便合了双眸。
"父皇……生病还真是麻烦啊!"半睡半醒之间水寒忽然嘀咕了一声。
"寒儿现在知道了?"嘴角轻扬,轩辕亦的嘴角不自学的现了一抹微笑。但是水寒接焉的一句话却让他微扬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一抽。
"生了病,都不能去吃好吃的枣糕了!"一声轻叹后,微微歪了头,水寒便再度陷入了昏熟睡之中。
呆呆的望着就连生病还想着点心的自家寒儿那张清俊的小脸,坐在床边的轩辕亦此时是无比的无力与纠结。
第二日,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毫无征兆的降到了惊州。
大雪下了整整两天两夜,最终在水寒到惊州的第四天停了。大雪过后,温度虽然又降了许多,一片碧蓝的天空却也让这场大雪擦洗的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正值年少恢复能力强,不到四天水寒身上那些浑身无力,四肢酸痛,口干舌燥等等症状就全部消失。按照他自己的说法就是已经痊愈。
让一个已经痊愈的人躺在床上,还接连躺上几天,睡了醒,醒了睡,睡到实在是睡不着却不被允许下床,那水寒能做的大概就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一边唉声叹气,一般滚来滚去的打发无聊的时间了。
从床侧到床内,再从床头滚到床尾,再从主档尾滚回来,将头埋在床上两枕之间百无聊赖的不知道该做什么好的水寒那不住翻滚的动作忽然停了一停,侧了耳朵听了一听水寒忽然翻身爬了起来,下床趿拉了便鞋到了寝室的后窗前,伸手便推了那格子的木头窗子。
"主子,您……"喜子拎了茶壶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正见水寒只着了里衣立在四敞大开的窗子前面,吓的手一抖差一点扔了手中茶壶。
也顾不得把手中的东西放到桌子上,身形一转他便到了水寒面前。伸手关了那两扇空子后喜子才略带不满的说道,"主子,您可别吓我了,这病还没好万一因为受了风又重犯了,皇上还不扒了我们的皮啊。"
"喜子,你听。"未理会喜子的不满,水寒小脸上溢了笑意后伸手指了指那后窗,"外面好热闹啊。"
听水寒说外面好热闹,喜子就侧耳听了一听后说道,"是军中几位将军的子侄们在行营后面演兵的空场上打雪仗呢,主子若是嫌他们吵属下就让他们到别处玩去。"
"不用,我也不过是听到了声音有些好奇。"听说是孩子们在行营后面打雪仗,水寒的眼眸就亮了一亮。
上好了窗栓,喜子转身回到床榻前,把手中的茶壶和茶盏放到桌上后,才转过身来面对了水寒问道,"主子您有什么事情吩咐属下去做的吗?"
"哦……"犹豫了一下,歪头想了想,水寒的眼睛忽然闪了一闪,"我有些困,要休息了,你跟下人们说,没什么事的话让他们不要进来打扰我。你也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吧,有事我再唤你。"说完,水寒便回到了床前,脱了便鞋,揭了床上被子,钻了进去转过身背对了喜子,合了双眼。
"是,"看着水寒躺下,又上前替他重新掖好了被角后,喜子才应了一声,"那属下告退了。"
"去吧。"
等了片刻,听寝室的房门全拢后喜子的脚步声渐渐走远后,水寒原本合了的眼睛立刻就睁开来,一双清亮的眼眸中毫无困意。相反的,那漆黑的眸子中隐隐透着股兴奋与跃跃欲试的味道。
翻身坐起来,从初到那日就给自己扔到自家父皇床上的包袱里面捡了套厚实的短打穿了,又从床脚地上寻到自己的靴子蹬了,随手扯了一根用来挂床上幔账的丝带绑了一头青丝,水寒主不重新来到那两扇给喜子关好的后窗前,推了窗子纵身跃出了寝室,寻着那一片热热闹闹的叫喊声往行营后面的演兵场去了。
水寒这边偷着遛出了寝室去找那些打雪仗的孩子们玩,那边接到喜子禀报的轩辕亦还以为自家寒儿真的又睡了,也就未多想。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端了半碗汤药去寝室的飞岚皇帝在推开寝室门后才发现,那床榻凌乱,后窗大开的寝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唱开了空城计。
"皇上恕罪……"端了漱口的茶盏和漱孟的喜子在轩辕亦身后看到寝室内竟空荡汇的没有人后吓得双膝一软便跪到了门外,"皇上,属下送水进去的时候,主子的确是说他想睡……"
未理睬跪在地上的喜子,轩辕亦迈了大步进到寝室内,将手中的药碗放到圆桌上后走到床榻边上。低头看了看摊在床上的包袱,又转头望望那两扇大开的窗子,听外面传来一阵阵欢笑和叫嚷声,轩辕亦的凤目微微眯在了一处,"外面是哪里?"
"回皇上,是行营后面的演兵场……啊……"话音未落,喜子就明白了轩辕亦的意思,脸上现了一抹惊讶后忙站起身来,"属下这就去寻主子。"说完他转头便往那演兵场跑。
寻他回来?他正玩得兴起,你去寻他就能跟你回来?
凤目又眯了一眯,抬手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伸手撑了那两扇大开的窗子,轩辕亦纵身跃出了屋子,随后踩了后院的屋脊径自往行营后面的演兵场去了。
演兵场上,十几个十几岁的男孩子一身短打的怀里抱了拳头大小的雪球正相互追逐嬉戏。伴着喊声,笑声,叫嚷声,雪团雪块满天飞。未攥紧的雪团在半空中散开,扬起一片细细的雪沫,在夕阳橙色的光线下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立在行营的后墙上,微微眯了凤目,轩辕亦很快就从这群孩子中间寻到了一身月白色短打,手里正拿了一只雪球,轮了手臂奋力把雪球掷出的自家寒儿。
见玩的兴高采烈的水寒一张小脸虽然给冷风吹的通红,头上却也冒了热气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现了一抹浅笑。
皇上……绕了大半个行营的院子终于跑到了演兵场的喜子望见那立在后墙上,一身天青色窄袖长袍的轩辕亦,额头上便见了些许的冷汗。
"主子,该回去吃药了。"见轩辕亦的视线忽然从水寒身上转到自己身上,喜子在向着轩辕亦露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扯了嗓子喊道。
侧头瞄了眼立在远处的喜子看着给自己扔出去的雪球划过一道弧线后正正打在远处正背对了他的一个男孩子身上后,水寒才转头笑道:"还不到吃药的时候,你别骗我。"
"主子,属下没骗您。"见水寒并未看见立在墙上的轩辕亦,喜子便呲牙咧嘴的向着轩辕亦站的方向努嘴。一边努嘴还一边说,"主子,您该回去了,不然给知道您偷偷跑出来可就麻烦了。"
"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管我,我玩够了就回去了。"玩的高兴的水寒并未看见喜子丢过来的眼色,而是将注意力全都落在了那个刚刚给他打了的孩子身上。
见那孩子满脸郁闷的回头四处寻找打他的人,水寒便一蹲身又捧了捧雪攥了一个雪球打算丢过去。
"轩辕水寒。"恰此时,一声暴喝响起。
听那吼声竟是无比的清晰,无比的熟悉,背对了轩辕亦的水寒身子一凛,小脸一白,那才攥紧了还未来得及投出的雪球就"啪嗒——"一声重新掉回到雪地里。
定天下 第六十七章 喂药
"啪嗒——"一声,手中的雪球重新落回到雪地里,呆了一呆,水寒才心虚的转身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这一望,只一眼便望见了抱了双肩,立在行营外墙上,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的轩辕亦。
完了给看见了。联想到早上连下床吃饭都不被允许,这一转眼就给他抓到自己活蹦乱跳的在这里玩雪,这后果……给轩辕亦逮了个正着的水寒见自家父皇的凤目微微眯了起来,心里立刻苦成了一片。
"呵呵,父……爹爹。"见轩辕亦目不转睛的望着自己,仿若是在等他的下一步行动,水寒小脸上便现了一抹谄媚的笑意,拍了拍身上的雪沫子,迈了步子向着轩辕亦走过去。
"好玩么?"见一步步挨到自己面前的水寒一张小脸明明苦哈哈的却不得不挤出一些笑容,轩辕亦心中虽是有些好笑,俊脸上却未带出来。
"好玩……"见轩辕亦脸上神色如常,水寒便顺了自己的心意,眉宇间带了些喜气,不过在一句好玩冲口而出后,见轩辕亦原本微微眯起来的眼眸又危险的眯了一眯,水寒便忍不住嘟了双唇,垂了头低声道,"不好玩。"
"不好玩啊。"看水寒回答的这般的心不甘情不愿,轩辕亦嘴角便不着痕迹的扬了一扬,"朕原本还想着,若是寒儿觉得好玩就准寒儿再玩一会儿。不过……既然不了玩,那寒儿就跟父皇回去吧。"说着轩辕亦便纵身从墙上跃下,将大手伸到水寒面前。
……
这人,分明是故意的!望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再抬头望望俊脸上虽然毫无表情,眼底深处却现了抹幸灾乐祸之色的轩辕亦,水寒只好憋屈的把自己一只泛红的小手放到了那只大手的手心。
见状,回房拿了水寒大氅又在第一时间返回来的喜子忙上前把那间冰火蚕丝的纯白色大氅披到了水寒的肩上。
"回去让人备了热水,伺候寒亲王沐浴。"转头瞄了眼恭恭敬敬跟在两人身后的喜子后,轩辕亦道。
"是。"轩辕亦吩咐,喜子便应了一声,转身往行营内而去。
"小寒,离吃饭的时间还早,你不玩了?"见水寒给牵了小手要走,离着他很近的一名少年忍不住问道。
"不玩了,"转头偷偷瞄了眼身侧轩辕亦,见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水寒便有些郁闷的回道,"我爹找我来了。"
"这样啊……那你明天还来吗?"有些遗憾的望了眼视线落在远处的轩辕亦,那少年想了想又接着问。
"不来了……"一面窥探着身边人的脸色,水寒脸上神情愈发的郁闷。
"真可惜,明天武叔叔不当值,说是要教我们怎么做雪爬犁。"听水寒说他明天不来玩了,那少年接着说道。
"做雪爬犁?"听那少年说明天他们要做雪爬犁,水寒立刻转头看向身侧牵了自己小手的轩辕亦,"父……爹爹……"
"天色不早了,寒儿该回去吃药了。"微微侧了头瞄了瞄一双眼睛亮晶晶是水寒,轩辕亦声音中透出了少许不耐烦。
"哦,"微低了头,眼眸暗了一暗,水寒才转头不情不愿的对那少年说道,"我明天不来了。"
"真可惜。"见给水寒唤作爹爹的男子有些不愉,那少年在悄悄的向水寒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后说道,"那我去玩了。"说完也不等水寒应答,便一溜烟的沿着行营的后墙跑回去找同伴玩去了。
"呐,轩辕亦,明天他们要做雪爬犁。"惆怅的望着那少年离去,水寒转头看轩辕亦。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轩辕亦随口道。
"寒儿还没见过怎么做雪爬犁呢。"于是一声叹息,人虽然给轩辕亦牵着往上爬行营里面走,那一双亮晶晶的眼睛却一刻也不离那十几个叫喊追逐的少年。
"寒儿没见过的多着呢。"瞟了眼身侧脚步愈发缓慢的少年,轩辕亦道。
"但是明天就有机会看到了,机会难得啊,轩辕亦。"
"寒儿该回营吃药了。"
"生病,还真是件麻烦的事情啊!"最后又恋恋不舍的望了一眼那些玩在一起的少年,探了口气,嘟了双唇,沉了小脸,水寒便任轩辕亦牵了转过墙角。
前一次说生病是件麻烦事是因为不能吃到好吃的点心,这一次又是因为不能看怎么做雪爬犁,自家寒儿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啊!相对于水寒的郁闷和不愉,轩辕亦的心情倒是很好。
沿着行营四周的墙壁,绕了大半个行营,秀逸而行,回到行营正房的寝室内时,喜子已经备好了沐浴用的热水。
让他带人伺候水寒沐浴更衣,轩辕亦便端了圆桌上那半碗已经有些凉了的汤药到后院重新热了热。
汤药热好,轩辕亦重新端了药汗回到寝室时水寒已经沐浴更衣,梳洗已毕,嘟着双唇盘坐在床榻之上。
"轩辕亦,我明天要去看他们做爬犁。"听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响起,抬头主望见轩辕亦端了半盏药汗进来,水寒便嚷道。
"你退下吧!"瞟了眼在水寒毫不避讳的吼出自己的名讳后,身子一颤,便双膝跪地的喜子,轩辕亦端了药碗侧坐了水寒的床榻后道。
"是,属下告退。"自学的抬手以袖口蹭了蹭额头上冷汗后喜子忙站起身来,低着头倒退着,退出了寝室后,连房门都未想到要关便一溜烟的没影了。
"寒儿,喝药了"将手中药碗端到水寒面前后轩辕亦道。
"轩辕亦,我明天要去看他们做爬犁。"未理睬递到自己面前的药碗,水寒嘟了双唇。
"寒儿?"见水寒睁了一双职工亮晶晶的眼睛望着自己,轩辕亦声音微微向上挑了一挑,带出了些许的不满。
"呐,寒儿乖乖的把药喝了,父皇让我明天去看他们做爬犁好不好?"将身子微微向前倾了一倾,水寒笑道。
"寒儿,你是在和朕讲条件吗?"
"父皇……"少年那已经多少有些低沉浑厚,却隐隐还带了些稚气的声音响起,一只手把在轩辕亦手臂上轻轻晃了一晃,水寒清亮的眼眸中便现了些许的哀求之色。
"寒儿是在同父皇撒娇?"剑眉轻挑,轩辕亦道。
撒娇……忽然给轩辕亦说成是在撒娇,水寒那单薄的身子便是一滞。歪头想了想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的是在撒娇吧。
竟然为了想去看做爬犁撒娇……小脸腾的一红,水寒将身子向后退了一退后有些羞恼的伸手揪了床上锦被钻进去后用被子将自己连头带脚整个的蒙起来后嚷嚷道,"我要睡觉了。"
"寒儿不打算吃药了?"低头看了眼手中半盏褐色的汤药,轩辕亦的眉毛便皱在了一处。
听出了轩辕亦的不愉,缩进被子里面的少年有些不安的动了一动,犹豫了半晌,最后终于又闷闷的从被子里面爬出来。将双腿拢在被子里后嘟着双唇望着对面的轩辕亦。
未说话,轩辕亦再度伸了伸手,将手中药碗递过去。
"我不要喝。"抽了抽气,汤药的辛苦之气立刻飘进鼻孔,水寒的脸上就又现了一抹苦相,"父皇,这个汤药好苦啊!……"递到面前的药碗并未收回,水寒就抬着瞄了瞄端了药碗,耐心的看着自己的轩辕亦,"呐……父皇喂寒儿喝。"
"寒儿真的想要朕喂你喝?"再度挑了挑剑眉,轩辕亦问道。
"要。"这么难喝的药想要自己咽下去当然要你这个飞岚的皇帝伺候本王啦!嘴角轻扬,水寒的小脸便现了抹笑意。
"既是这样,那寒儿可不要后悔了啊!"凤目闪了闪,轩辕亦便将那半盏汤药端到自己面前。
后悔?让你这个飞岚的一车之君喂我吃药有什么好后悔的?眨巴眨巴眼睛,水寒有些纳闷。但是下一刻,在知道了轩辕亦是怎样的喂法后,水寒竟真的后悔了。
将原本递到水寒面前的药碗拿回,端到自己面前,将半盏汤药一滴不剩的灌进自己口腔后,身子向前一倾,轩辕亦的唇便压在了水寒双唇之上。
"唔……"汤药的苦意沾染到了双唇上,水寒便咬紧了牙关,同时身子向后退了一退。
抬手把手中空了的药碗扔到圆桌上,手在压在水寒后脑,将他压在自己身前的同时,轩辕亦的舌尖便触到了水寒柔软的双唇,随后挤过全拢的双唇舔上了水寒的齿关。
"唔……"几乎是无意识的微启了双唇,伴着轩辕亦的舌尖,辛苦的汤药缓缓的流进了水寒的口腔内。
好苦啊!人给轩辕亦压住了后脑动弹不得的水寒一张小脸立刻苦成了一团。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躲不过给这汤药荼毒,虽是极度郁闷外加万般的不情愿,水寒也还是乖乖的咽了轩辕亦送入他口中的药汁。
"呼——"将最后一口汤药喂进水寒的口内,看着他咽了,轩辕亦也才直了身子。
皱着秀气的眉毛,咽下最后一口药汁,抬头望见轩辕亦那张俊脸上竟现了抹戏谑不已的神情,有些羞恼的水寒咬了咬牙,身子向前一倾,便毫无征兆的咬上了轩辕亦的双唇。
淡淡的血腥气立刻在两人贴在一处的双唇间蔓延开来,眼眸暗了暗,手臂一伸,轩辕亦便将对面的少年整个的揽进了怀中,同时眼眸眯在了一处。
"唔……"先是半推半就的接了轩辕亦的吻,待那吻渐渐加深,水寒的手臂便不知不觉的攀上了轩辕亦的脖颈,整个身子也不由自主的贴近了他的怀内。
伴着低低的喘息声,床榻上相拥的两人之间的温度渐渐升高,肺部的空气渐渐的被抽空,水寒人虽然憋得有些难受,却因为贪恋着面前这人柔软的双唇,这有些蛮横却又无比温柔的吻舍不得离开。
似是明了了水寒心中所想,低低的喘息着,将原本纠缠在一起的舌尖缓缓退出,蜻蜓点水一般轻轻碰触着水寒的双唇,待他缓过了这一口气后再度将浅浅的吻加深。
怀中少年身上的温度渐渐升高,虽是合了双眸,眼角眉梢上也现了些许的春情,轩辕亦的凤目又黯了一黯,本是搂在少年身上的手臂便沿着水寒的后背向下滑到少年的腰上,随手以手婆娑着少年紧致的腰身。
"唔……"一声低吟伴着一阵战栗,少年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扬了一扬。
合了双眸,轩辕亦的手便再度隔着织锦的里衣,沿着少年的腰身缓缓向下滑去。水寒那原本揽在轩辕亦脖颈上的手不自觉的又紧了一紧,随后便死死的揪着了他的衣领。
低沉的脚步声从院外响起,听那声音竟是有人来了。剑眉皱了一皱,轩辕亦那原本合起来的凤目骤然睁开,凌厉冷峻的视线就落在了那两扇四敞大开的寝室门上。
觉察到了轩辕亦的不对劲,已是有些失控的水寒也掉转了头,顺着轩辕亦的视线望向门口,在惊觉寝室的门竟然未关的同时也瞄见了自家外公那一张变颜色的老脸。
条件反射一般松了原本揽在轩辕亦脖颈上的双手,将手置于两人之间水寒睁着想移开给轩辕亦吻住的双唇。
又瞄了眼僵着身子立在屋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张老脸青一块,黑一块,白一块,紫一块都不知道该是什么颜色,该露出怎样表情的南东轩,轩辕亦索性又将身子向前倾了一倾,伸手将水寒撑在他胸口处的双臂拉到头顶,将水寒整个人都压在了床榻上后双唇就再度吻上了少年的薄唇。
"唔……"想将压在身上的人推开,无奈手臂给压在了头顶床上,想转头看看给吓得变颜色的自家外公,无奈视线给轩辕亦阻挡,眼见着挣脱无望,水寒也就只有放弃挣扎。
不知道过了多久,激吻过后,那压在自己双唇之上的唇终于移开,再度给抽走了肺中最后一点空气的水寒仰望着头顶那一片素色的账子,大口的喘着气。
"轩辕亦你这个大混蛋。"气还未喘匀,撑了身子爬起来,转头望寝室门口已经没了南东轩的身影,水寒伸手抓了枕头,抡起来一下子便拍到了轩辕亦的身上。
"寒儿……"见水寒竟有些恼了,轩辕亦忙一手挡住再度拍过来的枕头,一手扣了水寒手腕,将那又羞又恼的少年往怀里拉,"是父皇不好,父皇给寒儿道歉,好不好?"
"亦……"人给轩辕亦拉了,水寒便顺势将身子偎进了轩辕亦的怀内,"怎么办,给外公看见了。"
"父皇知道。"怀内少年还有些喘,轩辕亦便伸手婆娑了水寒的后背安抚一般的低声道。
"寒儿不要和你分开。"在凌霄城时就已经明了此生他是再也离不开面前这人了,鼻子一酸一朵小小的泪花便挂在了水寒长长的睫毛上。
"寒儿怎会想到要与父皇分开?"剑眉轻皱,轩辕亦抚在少年后背上的大手不自觉的顿了一顿。
"亦,咱们给外公看见了。"这一世,男子相恋本就惊世骇俗,他和轩辕亦之间又有着这么一层无论怎样都无法抹杀的血缘亲情,轩辕亦又是君父,这样的感情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南东轩无论如何都难以接受吧!
给轩辕亦搂进怀中的水寒便仿若寻求安慰一般将身子紧紧的偎进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即使要同父皇永远在一起,这事南元帅早晚都会知道吧!"将唇贴在怀中少年的耳畔,轩辕亦低声道。
"他一定不会让寒儿同你在一起的。真的这样的话……亦……"想到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水寒忽然有些伤心。
"寒儿,自传知道南元帅就一定不会让寒儿同父皇在一起呢?"听水寒这般说,轩辕亦的眼眸便暗了一暗。
为什么?男子相恋本就不妥,自己和轩辕亦在他人眼中又是乱了伦理纲常,他又怎可能许嘛!你分明是明知故问嘛!见轩辕亦竟会这般问,水寒虽未回答,却也不满的抬头瞪了眼轩辕亦。
"呵呵,"给人水寒瞪,轩辕亦多多少少也猜出了他心中所想,低笑一声后抿了双唇道,"这件事寒儿别管了,南元帅那里交给父皇好了。"
"亦……你不要难为外公……"抬头望着轩辕亦那一双凤目,犹豫了半晌,水寒终于低了头。
"放心,南元帅是父皇最爱的寒儿的外公,父皇又怎会难为他。"嘴角微微扬起,轩辕亦低声说。
"也别用你皇上的身份压他。"你若是以身份压他,他即便是应了,也会和寒儿分生了。这一世,寒儿就失了这一份骨肉亲情了。
"父皇知道。"这一份隔了辈分的亲情父皇既然给不了你,也自然会替你好好的呵护了!低头亲了亲水寒额角,轩辕亦笑道。
"主子。"脚步声再起,伴着那脚步声,端了水寒晚膳的喜子迈步进到寝室内后,右膝一曲便跪在床前。
伸手端了喜子举在面前托盘内的米粥,哄了水寒咽了半碗,又吃了一块肉脯,一片菜叶,亲自伺候他漱了口后,摒退了喜子,轩辕亦才又低声道,"大病初愈,身子本就弱。又跑出去玩了一下午该是累了,寒儿早些休息可好?"
"唔……"虽是知道自己睡不着,水寒也还是乖乖的离了轩辕亦的怀抱,揭了床上锦被钻了进去,将被头掩在下巴处后眨巴了一双清亮的眼眸看着轩辕亦。
"寒儿睡吧,也许睡醒了一切就都解决了。"弯了身子,低头亲了亲枕上少年的额头后轩辕亦低声道。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水寒便合了双眸。
又守了一会儿,听床上少年的呼吸变得悠长起来,轩辕亦才站起身来,落了床榻上的幔帐,出了寝室,带好寝室的门出了这院子。
"南元帅在哪里?"出了院子轩辕亦敛去了脸上那抹淡淡的微笑问立在院门口的亲兵。
"回皇上,这个时辰该是在书记处理军务。"轩辕亦问,那亲兵便单膝跪地后答道,"要属下去请元帅来见您吗?"
"不用。"想了一想,轩辕亦便迈步往书房所在的院落而去。
定天下 第六十八章 奏折
下雪不冷化雪冷。
第二日,经过了一夜之后,惊州的气温骤降,一壶滚水从厨房拎到房间内就失了热度,变成温水,惊州其寒冷的程度光是用滴水成冰已经不足以形容了。
这样的酷寒轩辕亦自然不可能放水寒出去看什么做雪直爬犁,即便是天气不那么冷,轩辕亦肯让他出去。在给自家亲戚外公撞见和轩辕亦亲热的水寒也早就没了出去玩的兴致。
又加上昨日那一场疯玩累的不轻,本已好转的感冒又加重了少许,所以身体有些不适的水寒就乖乖的窝在房间内养病。
对昨夜轩辕亦与南东轩在行营书房内的那一番长谈,水寒一无所知。知道有这一番长谈的,整个行营中怕就只有书房当职的亲兵了。不过他们知道的却也仅限于岚帝轩辕亦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天已微明。还有就是轩辕亦走后,飞岚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在书房内整整坐了一天。
这一场在轩辕亦,水寒和南东轩之间算是不大不小的风波过去之后,日子就又一如前几日一般。南东轩还像往常一般早晚前来探病,还时不时带来水寒喜欢的点心糖果,或是寻常见不到只有军营中才有的小玩意来逗水寒开心。
对自己的宠爱更甚,却又对那日之事仿若未发生一般,只字不提。这在让水寒暗自松了口气的同时,一颗心却又忽忽悠悠的没着没落的悬在了半空中。
这样的日子一直延续到数日后,一份奏折从落凤城中送到轩辕亦的手中。
奏折经由轩辕静交到轩辕亦手中时,他正坐了正房的偏厅与水寒一道用早膳。
唤过一旁侍立的亲兵,净后后,轩辕亦才伸手接了轩辕静手中的奏折,起了上面贩火封,翻开。
将奏折递给轩辕亦,轩辕静就随手捡了饭桌后面的一张太师椅坐了,伸手接过亲兵端上来的茶盏小口的品着。
一目十行的从头到尾看完了轩辕孤鸿派人呈递上来的这份奏折后,将奏折丢给一旁的轩辕静,轩辕亦就又重新抄了筷子,捡了一块干松油亮的肉脯喂到了水寒的口中。
"天鸿的奏折上写的什么?"水寒一边呜呜咽咽的咬着轩辕亦递过来的肉脯一边问道。虽然只瞟了一眼,还是给他看见了奏折火封上那枚太子印章。
"孤鸿说苍霄的使者已于数天前到了落凤城,并且呈递了苍霄的国书。国书上言明先帝蓝翌水是因为连日劳累旧疾复发才会驾崩,与两帝无关。"水寒问,坐在太师椅上看奏折的轩辕静一边看一边捡了要紧的回答他,"现在两帝已经离开苍霄,返回两国。新帝兰翌清的继位大典将于本月十六在凌霄城中举行。因为是国丧期间,暂不接受其他国家使团的观礼。另外,为了表示对两帝能够留在苍霄协助调查的谢意,送上黄金十万锦缎万匹珍珠千斛作为谢礼。"
"黄金十万,锦缎万匹,珍珠千斛,蓝煜倒也大方。"咽了口中的食物,推开面前的喝了一半的粥碗,伸手接了轩辕亦递过来的清汤,水寒嘴角扬了一扬。
"大方?"听水寒竟然说蓝煜大方,轩辕亦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便泄愤一般的伸手捏了身侧少年的面颊,"乖寒儿,难道在寒儿眼中父皇还不值这万两黄金和千斛珍珠吗?"
"轩辕亦,都说过了不要再捏脸了。"又给轩辕亦捏了面颊,水寒身子一躬便无力的趴在桌子上,若是身子还小捏一捏他也就认了,可是都这么大了,按照这一世的说法都该是成家立业的年纪了若是还给人不管不顾的捏了脸蛋,那可就有些过意不去了。
"乖寒儿,父皇知道了。"不过知道归知道,若是想让他自此便改离这数年间形成的习惯却也不是容易的事情。这一次虽然再未去捏水寒的脸,轩辕亦却也还是曲了手指,以食指的指节蹭了蹭水寒的面颊。
听轩辕亦应的这般的随便,身子趴在饭桌上的水寒就知道,这人依旧是一点悔改的诚意都没有,自己的不知道第几次的抗争再度无疾而终。
瞥了一眼饭桌边上这一对相亲相爱的父子,轩辕静就又低头去看手中奏折,"蓝煜倒是聪明的很,知道抓不到皇兄和雪帝,索性大大方方的主产你和雪帝已经不在苍霄了,还发了这么一道国书掩了悠悠之口。"冷哼了一声之后,他便将手中的奏折置于身侧的小几之上。
"从最初放出话去说两帝留在凌霄城协助调查蓝翌水的死因,他就已经占尽了先机。这一次也就只有任他说了。"相对轩辕静的愤恨,轩辕亦倒是神情自若。
"寒儿倒是觉得这一次他输了啊!"瞟了眼给轩辕静撩在小几上的奏折,水寒说道,"他囚禁父皇和雪帝一则是想让莹碧和咱们飞岚因为国中无主内乱,二则是准备着给自己出兵找借口。"
"皇兄和雪帝在苍霄,无论是莹碧还是飞岚,只要蓝煜觉得时机成熟了就可以把蓝翌水的死栽在他们两人任何一个人的头上,之后以替君主报仇的借口名正言顺的陈兵边境,发动战争。寒儿说的蓝煜在替自己出兵找借口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坐在一侧的轩辕静沉吟了片刻说道。
"是啊,寒儿就是这个意思。"转头看了眼轩辕亦,见他眼中含笑的望着自己,水寒索性接着说道,"不过,现在父皇和雪帝逃出了凌霄城,无论是飞岚还是莹碧都同苍霄有了芥蒂。现在他要是还以这个理由同哪一车开战,另一国都会落井下石,甚至两大帝国还会联手对付他的苍霄。"
"他这可是千算万算,费尽了心机到头来还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嘴角微扬,轩辕静的俏脸上立刻现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
"可是他还是算准了无论是父皇还是雪帝都不会把凌霄城中的事情公之于天下。而且国书上说两帝已经离开苍霄,分明就是说之后人回没回到本国,是死是活都和苍霄无关了嘛!"又看了眼小几上的奏折,水寒小脸上带了几分不愉。
"今日已是十六了,静,准备着明天起身回落凤城吧。"见身侧水寒嗪了半盏清汤后放了碗筷,轩辕亦又抬手蹭了蹭他那张已经恢复了往日光亮的小脸,"出来两个多月,至少也该回去在今年的最后一个大朝日露露脸了。"
明天就要回落凤城吗?听轩辕亦忽然说要回去,水寒的眼眸忽然失了些许的神采,打算起身离座的动作也因之制住。
"我这就去告诉小红,再顺便通知南元帅。"俏脸一喜,轩辕静就起身离座,径自出了偏厅。
虽然不及当年惊庆十九州犒军辛苦,可这又是风沙又是大雪的惊州气候酷寒不说,吃也吃不好喝也喝不好的,又没什么有意思的去处,出入行营又都是些看都快要看厌了的面孔,他早就不想再呆下去了。现在听轩辕亦说明天就可以启程回落凤城,轩辕静自然兴高采烈,也就因此错过了水寒那有些呆滞的眼神。
"寒儿。"轻佻了剑眉,目送轩辕静出了偏厅,轩辕亦转过头看着身边忽然低了头,掩了那一双暗淡无光的眼眸的水寒,"明天就要离开了,这一分别,若想再见南元帅怕也不易了。事情不是装作并未发生他就真的未发生,所以寒儿若有什么话想跟南元帅说,也该在离开之前说出来才是。而且,父皇想,南元帅也有些私密的话想要跟寒儿说才对。"
"亦……"你的意思我又怎会不知道,可是……若是一旦挑明他就会因之与我分生,那寒儿宁愿自欺欺人的以为他并未看见……听完轩辕亦的话,水寒的头垂的更低了。
"父皇不过是想要寒儿在分开之前同南元帅好好聊聊,怎的寒儿竟露出这般难过的表情?"侧过身,捧了对面少年那一张清秀的小脸,让他看着自己轩辕亦笑道,"寒儿尽管去,父皇已经同南元帅好好的谈过了。他最多也就是把父皇骂一顿,说父皇混账的不该对自家亲生儿子下手,他是不会为难你的。"
"咦?咦咦?父皇和外公谈过了?那他怎么说的?他为什么最近几天装的什么都没看见似的?"小脸给轩辕亦捧着,水寒先是眨了眨眼睛,随手愣了一愣,又呆了一呆才听明白轩辕亦说的什么。一手扒拉开捧着自己面颊的轩辕亦的那一双大手,一手扣了轩辕亦的手臂,一连串的问题就冲口而出。
"南元帅他啊……"正正的对了水寒,见对面少年一张小脸上在现了些许焦急的同时,眼底竟透出了少许的惊恐与难掩的担忧,原本想逗弄他一下的心情忽然没了,轩辕亦的凤目不知不觉的暗了一暗,探过头亲了亲少年的额头后将少年拉进怀内,"他说了什么对寒儿来说并不重要,寒儿只要知道他绝对不会为难寒儿就够了。"
人给拉进了那个总也呆不腻,偎不够的怀抱,一声长叹之后水寒才闷闷的说道,"轩辕亦,你还真是一个灾星啊!"
"只要能生生世世的缠住寒儿,灾星就灾星吧!"给水寒说成是灾星,轩辕亦非但毫不以为意反而调侃道。
轩辕亦说是要生生世世的缠了自己,水寒虽然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眼底在现了些许笑意的同时,心中的不安与担忧却也减去了不少。
去了些许担忧的水寒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望向身侧轩辕亦的俊脸,"寒儿记得不错的话,父皇刚刚说今天就是十六吧!"
水寒这般天外飞来一笔,轩辕亦先是愣了一愣,紧接着就想到了他为何会忽然这样问,点了点头笑道,"不错,今天就是十六号,苍霄蓝翌清继位的日子。"说完,他又轻笑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才五岁的孩子会在那张龙椅上坐多久了。"
苍霄,一月前举行了蓝翌水继位大典的凌霄殿的金銮殿内,又一场新帝的继位大典正在进行。
在经历了两帝先后亡故之后,蓝翌清的继位典礼无论其规模还是盛大的程度都无法与蓝翌水的继位大典相较。因为蓝煜已经向两大帝国和几个周边的王国发去国书说谢绝一切形式的观礼,正对了金銮殿的广场也就更没有那时那高高搭起来的一排观礼台。
不过,毕竟是三大帝国新君的继位典礼,该有的议事程序一个都不能少。
金銮殿一侧偏听偏信民共的屋脊上,一身青缎锦袍的蓝煜冷冷的望着金銮殿最上层摆放着的那一张盘了五爪金龙的龙椅良久,忽然眯了眼眸,望了眼给太监牵了手送上龙椅的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后,转身离了偏殿,往金銮殿殿后的御书房而去。
"属下见过王爷。"一脚迈进御书房,一身黑色短打的卓强便单膝跪在了蓝煜面前。
"嗯。"冷哼一声算作是看见他了,拎了身上长袍的前摆,径自从跪在地上的卓强身边擦过,绕过御案,蓝煜便坐到了那一张同样盘了五爪金龙的御座上。
蓝煜未让他起来,卓强便在蓝煜坐到御座上之后转过身又重新跪到了御案前面,"回王爷,玉落城中传来消息说雪帝已经回到皇宫。"
"回去了吗?"瞟了眼跪在地上的卓强,便将身子靠到了垫在御座上厚实的靠垫上,"既然回去了,就把派往边关的人马撤回来吧。"
"是。"本以为蓝煜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勃然大怒,却不想他竟这般轻飘飘的一笔带过,怔松了一下,卓强一边抬起头窥伺着蓝煜脸上的神情一边试探着问,"王爷似乎早就料到雪帝会出了咱们苍霄回到莹碧?"
"卓强,那些看守了轩辕亦和雪无痕两人的侍卫和那些太监宫女的死状你看见了吗?"
"回王爷,属下看见了。"
"你觉得以他的功夫若是真想出苍霄你能截得住他吗?"
"不能。"虽有些不甘,卓强也还是低了头恭恭敬敬的应道,"不过……奇怪的是边关并未发现雪帝进出。"
"是吗。"无所谓的应了一声后,又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卓强,蓝煜忽然坐直了身子,"岚帝和飞岚的那位寒亲王呢?"
蓝煜转而问道轩辕亦和水寒两个,卓强的脸色便变了一变,强压了内心的惶恐,他的头埋得更低,"回王爷,从边关传来的消息说岚帝和寒亲王于几日前闯雷州出了苍霄了。"
"闯雷州?"将身子向着卓强所在的方向探了一探,蓝煜声音不由冷了几分,"卓强,本王听说死在飞岚的武曾同你是结义兄弟?"
"回王爷,属下确与武曾是结义兄弟。"知道蓝煜已经知道了自己为了能替结义兄弟报仇在雷州暗中做下的事情,卓强的后背瞬间便为冷汗湿透。
"嗯。"卓强并未否认他与武曾的关系,蓝煜就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么雷州的事情……"故意拖长了声音,蓝煜视线冷了一冷后他便住了口,等卓强回答。
"回王爷,雷州的事是属下一人所为,命令也是属下借了王爷把抓捕岚帝的任务交给属下才下的,与属下的下属和雷州兵将无关,王爷若责罚就请责罚卓强,饶过那些下属和雷州兵将。"身子一凛,卓强便双膝跪倒后把额头贴到了地上。
"你承认就好。"既然卓强承认了设计截杀轩辕亦并要制他于死地,蓝煜便又将微微向前倾了的身子重新靠回到御座的靠背上,"替结义的兄弟报仇本无可厚非,可你却因此坏了本王的大事,卓强,你说本王该怎样惩罚你呢?"
"坏了王爷的大事,卓强愿意以死谢罪。"
"死?"低低一笑,蓝煜似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说法,"死了可就一了百了连点补救的诚意都没了。"
"王爷您的意思是……"听蓝煜言谈间竟还有些许的回转余地,卓强以衣袖擦了擦额上冷汗后装着胆子看向蓝煜。
"一命换一命,你把飞岚的那位寒亲王给本王送来,本王便饶过你的性命如何?"
飞岚的寒亲王?听蓝煜竟然让他用水寒来换自己的性命卓强心便不由自主的沉了一沉。抛开这少年被岚帝视若珍宝不说,单就他那一身功夫,在凌霄城擒他尚且是难事,又何况是在飞岚……犹豫了一下卓强便又问道,"王爷倒是很在意飞岚的那位寒亲王,莫非王爷您……"
"这种事也是你该问的?"声音骤然一冷,蓝煜眼中忽然迸出了一道凌厉的杀气。
"属下该死,王爷恕罪。"知道自己触了蓝煜的禁忌,卓强吓的忙又将头贴在地上。
"凌霄城中最近多了股来历不明的势力在活动?"卓强低了头,蓝煜便转移了话题。
"是。"
"查查他们的底细,还有他们的目的,"沉吟了一下后蓝煜又接着说道,"这事也一并交给你了,若无事你就退了吧!"
"属下告退。"向蓝煜行过礼后,卓强便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在意那少年吗?目送着卓强退出去,蓝煜的眼眸黯了一黯。
最初关注那少年是因为他是岚亮轩辕亦的人,可是现在……
自己确实是有一点在意他了吧,不过他在意的倒不是他的人,而是他脸上的那一抹浅笑。明明透着股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之感,可是不知为何却是那般的温暖,竟会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久居人上,经历了无数的背叛,利用与被利用,那一颗冰封了的,早已忘记情为何物的心也就只有那笑容才能融化吧!
那么温暖的笑容……好想再看一次……心忽然没来由的一阵抽痛,蓝煜将身子重新靠回到御座上后缓缓的合了眼眸。
定天下 第六十九章 祖孙俩
"梆——梆——"
"咣——咣——"
两声更梆响起,已是二更天。着了长袍盘坐在床侧太师椅上看书的水寒忽然抬起头来,望了望寝室那两扇紧闭的房门后丢了手中琴谱,站起身来。
"寒儿要出去吗?"坐在圆桌边给轩辕孤鸿写回执的轩辕亦转头看向已经来到床前,伸手拿了那件纯白色大氅的少年。
"嗯,去看看外公。"抖开手中大氅,抡开了手臂,镶了雪白狐皮的大氅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后落下裹住了少年有些单薄的身子。
"父皇送你过去吧。"将手中狼毫放到笔架上,轩辕亦站起身来,替水寒带好兜帽后才从一侧捡过自己的一件貂裘大氅披了,牵了他的手出了屋子。
人一出门,一股凌冽的寒风加了吹碎打散的雪沫便向两人扑来。转身以后背挡住了那扑面而来的一股寒风,又伸手把身侧少年头上的兜帽向下拉了一拉后轩辕亦才再次牵了水寒的手向院子外面走去。
出了院子,沿着漫了青砖的砖道前行数步,从一侧月亮门拐出去,面前便是南东轩所居住的两进的跨院。
逗留在惊州原本是想若轩辕亦说的那般陪了自家外公的,可是才到第二日他就病了,后来病虽然好了却又给撞见了自己同轩辕亦亲热。
之后一方面是因为之前贪玩让病症有些重犯,另一方面也是怕与自家外公单独相处时提及此事,水寒便老老实实的窝在寝室内养病。所以,虽然来惊州数日,在今夜之前,他却从未进过自家外公所居住的院落。
立在那院落的门口,望着那两扇敞开的黑漆大门和门上那两盏风灯,水寒心中忽然无来由的生了几分惧意。
觉察到身侧少年给自己扣了的手不由自主的紧了一紧,同时行进的速度也忽然缓了下来,轩辕亦嘴角上便嗪了一抹笑意。安抚一般用力回握了少年的手,轩辕亦转过身低笑道,"不过是去见自己的外公,又不是上门女婿去见丈人,寒儿用不着这么紧张。"
给比作要见丈人的上门女婿,水寒在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的同时,心中的紧张和惧怕却也多少缓了一缓。
转过头望着身边人那一张俊美异常的脸,半晌,水寒的眼眸忽然暗了一暗,"外公要是不准我跟你在一起呢?"
"寒儿信我吗?"身边少年清俊的小脸上惊疑不定,轩辕亦便收了脸上的笑容后,转头望着水寒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问道。
"信。"
"寒儿既然信我,那主该相信我今日说过的话,南元帅是绝对不会为难寒儿的。"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会。"正正的对上那一双凤目,水寒不由自主撇了撇嘴后低声道,"我进去了。"说完便抽了手,扯了扯身上大氅,转身往那两扇氅开的院门走去。
问朕又怎么会知道吗?
在飞岚的这位天下兵马大元帅心里,什么高官厚爵,金钱美女都远不若亲人骨肉来的重要。虽是熟读经书典籍,却因为常年在军中,人也就远没有那些所谓的文人骚客来的迂腐。所以他才会因为女儿是自己的侧妃就在压嫡中毫不犹豫,不计得失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这样的人,若想说服他就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他知道,这世上只有他轩辕亦一个人才能给他最疼爱的外孙这天底下最大的幸福,让他知道飞岚的帝君永远都不会伤自己挚爱之人一分一毫。
望着少年的身形消失在院门内,轩辕亦的嘴角缓缓扬起。
南东轩所住的这院子不大,只有前后两进的格局。院内的积雪都已经被清扫干净,堆在正房窗下和厢房门前的花坛上。院子中间一颗海碗碗口粗细的落叶树,树干高过房顶,枝枝丫丫伸展在头顶上方。
院内两侧住了帖身侍卫亲兵的两间厢房内灯火都已熄灭,只有房门口的风灯给不时卷过的寒风吹得左摇右晃。与陷入黑暗中的东西厢房不同,正房的正厅内依旧灯火通明。
自家外公该是还未睡下,望着大厅内摇曳的灯火水寒一手扯了身上大氅,一手撩了身上夹棉的锦袍,沿着青砖砖道穿过院子,往正厅而去。
"见过王爷。"守在正房门外备着随时听候传唤的两名亲兵早就看见有人从门口进到院内,待水寒上了台阶来到廊下,摘掉头上兜帽露出那张清俊的脸,这两人也就认出了他,身子一矮他们就单腠跪在了水寒面前。
"嗯,外公睡了吗?"
"回王爷,元帅还未睡下,属下是否进去通禀一声让元帅出来接您?"水寒问,跪在面前的一名亲兵便说道。
"不用了,本王自己进去就行了。"说完,水寒就伸手挑了房门外面遮挡风雪的毡帘,推开了正房的房门。
正房内灯光明亮,房内正中和四角都摆了黄铜的炎盆,炎盆内大块的木炭闪着红亮的光亮。房内一侧长榻上,一身绛紫色窄袖长袍,青玉簪束发的飞岚天下兵马大元帅南东轩盘膝而坐,正对了面前摆放着的一张棋盘低头沉思。
房门给推开,一股凉风卷进来,南东轩便转头看向门口。
见裹了一件纯白色大氅的少年俏生生的立在门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望着自己,南东轩的眼睛便是一亮。
"外公——"见长榻上坐着的南东轩虽然未动,嘴角上却现了抹亲切的笑容,水寒心中忽然一涩。
"寒儿既然来了,就先陪外公下盘棋如何?"向着立在屋门口迟迟未向房内走的水寒招了招手,南东轩笑道。
在院外为轩辕亦的话疏减去不少的担忧与迟疑不定在捕捉到长榻上老人脸上笑容的那一刻全都消散了,数日以来有些焦躁烦闷的情绪也在那抹笑容中全部平复。
四目相交,见南东轩是真的为自己到来高兴水寒伸手解了身上的大氅递给跟在身后的亲兵后,便走到那长榻边上,脱了鞋,盘坐在南东轩的对面。
"外公有些老眼昏花了,寒儿让外公两子可好?"低低一笑,南东轩伸手将棋盘上黑白两子分开。
"不要,外公很厉害,寒儿要是让外公两子寒儿会输的很惨。"嘟了双唇,水寒一边搓了搓有些冰冷的手一边抗议道。
"呵呵,那让一子,外公执黑先行如何?"随手把身侧放着的手炉递给坐在对面的水寒后南东轩道。
"这个嘛……"
"就这么说定了。"水寒正抱着手炉歪着头算所让的目数,南东轩就已经把面前的装了白牙的罐子放到了他面前。
"外公不要这么自作主张。"嗔怪的瞪了眼对面笑容满面的南东轩,水寒才伸手接了南东轩递过来的罐子。
"就这么说定了。"落了一枚黑子在天元后,南东轩指尖就又从罐子里夹了一枚棋子。
抬头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自家外公,见他表情认真,竟是真的想要与自己好好的下一盘棋,水寒也就凝了心神,偶尔加了火盆中木炭炸裂时发出的响声。
这祖孙两人下棋,那抱了水寒大氅的亲兵就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棋至中盘,局势虽然有些难解难分,自己却也多多少少有些优势,落了手中棋子,南东轩抬起头来,视线落在了对面正襟危坐的少年身上。
虽然每次从边关回落凤城,他都要想方设法的暗入皇宫见一见这孩子。原以为自己有生之年都只能向那样远远的看着那孩子长大成人开衙建府。却不成想那一年落凤城叙职竟会在御书房中见到他,这孩子出生五年他才第一次给换作外公,那甜甜软软的童音在他无疑是天籁之音。
之后皇子省亲,边关犒军,自己便于这孩子越发的亲近起来。
从最初见到他到现在该有十二年了吧?望着对面兀自锁着秀气的眉毛低头沉思的少年,南东轩忽然有些恍惚。
十二年的时间虽然谈不上什么沧海桑田,却也足以让一个五岁的孩子长成一个翩翩少年。
可是说也奇怪,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家孩子的有朝一日终将长大。直到那日在自家外孙寝室门口撞见了那一幕,他也才惊觉,时间竟若白驹过隙,一转眼,那孩子早已经长大,也早已到了知道情爱为何的年纪了。
轩辕亦。娶了自己的女儿不说,竟然还将自己最疼爱的外孙拐去做了枕边人。一想到那夜一进自己书房门他便嚣张的宣布自家寒儿已经是他的人了,南东轩便情不自禁的咬了咬后槽牙。
母妃不在留在身边教导却也不能连这男女这情也教导了吧!现在这君不君,臣不臣,子不子,父不父又成何体统。守着他的后宫三千佳丽不算,还把自己亲儿子霸占了,这样的人他又怎能放心的把自己最疼爱的孩子交给他?
可是……
想起了十二年前,自家外孙未被带到盘龙殿之时脸上那了无生趣的情形,再看看坐在对面清秀俊美嘴角含笑的少年;还有每次帅府省亲饭后那一块块据称是他亲手做的糕点;这几日自家外孙生病时他不眠不休,事必躬亲小心翼翼照顾了的情形,南东轩却又有些犹豫了。
而且……那日他曾说过的那件事若是真的……
"寒儿,外公问一件事。"眼眸闪了闪,南东轩忽然问道。
"外公想问什么?"听自家外公忽然说有事要问自己,水寒那原本已经沉静下来的心再度不由自主的忽忽悠悠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内。
"就是……"话到嘴边,南东轩的老脸忽然一红,未出口的问题忽然又收住了。这种私密的事情,让自己一个做长辈的又怎好问出口嘛!盯着对面少年,半晌,南东轩的视线重新落在面前棋盘上,"没什么,接着下棋吧。"
外公?皱了透气的眉毛,视线落在对面欲言又止的南东轩身上,犹豫了一下,水寒才追问道,"外公想问什么。"
"没什么要紧的,不问也罢。"掩了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南东轩将指尖上的棋子随手放到了棋盘之上。
南东轩忽然又不问了,水寒的心虽然向下放了一放,可这精神却再也无法完全集中到面前的棋盘上了。
"寒儿输了。"一声低笑忽然自对面响起,有些三心二意的水寒愣了一愣,忙低仔细去看面前棋盘,并且暗自算了一算目数,随即小脸上便现了些许的郁色,"输了三目半,真是的外公明明很厉害还要寒儿让子。"嘟着双唇伸手指了指那颗牢牢的占据了天元位置的黑子,水寒道。
"哪里是外公厉害,分明是寒儿的心乱了。"眼眸闪了一闪,南东轩伸手分开棋盘上混在一处的棋子,"夜深了,寒儿不回去休息吗?明天就该启程回帝都了。"
"外公要是不累,今夜就让寒儿陪着外公说说话好不好?"给南东轩说自己心乱了,水寒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
"寒儿长大了。"自己家的孩子,年幼之时所盼的所想的就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可若他真的长大了,到了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心事,自己的一块天地的时候,心中却又有了些许的不舍与失落。
"再大也是外公的孩子……"低低的重复了一遍水寒的话,见对面少年那一双清亮的眼眸若初见时一般的清可见底,毫无隐藏,南东轩心中一暖,低笑道,"寒儿的话,外公记下了。"
"王爷,元帅,请用茶。"说话间,那抱了水寒大氅退出去的亲兵见两人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就端了茶盏和一碟糕点走进来。
撤了长榻上棋盘,摆了小几,把那两盏清茶和那一小盘糕点放到小几上后,那亲兵就又退了出去。
"惊州城南的枣糕?"一眼瞄见那白瓷的盘子内几块松软油亮的糕点,水寒的眼眸立刻亮了起来。
"呵呵,"见水寒一双明亮的眼睛在看到盘子内的那几块点心后移也移不开了,南东轩低笑一声就把那只白瓷的盘子向水寒面前退了一退,"寒儿若是喜欢就多吃一些,出了惊州可就吃不到了。"
"嗯。"应了一声之后,水寒就伸手以拇指和食指捏了一小块糕点含进口中。
伴着红枣特有的味道,绵软的糕点入口即化,未及咀嚼就顺着喉咙滑进了肚子里,在不由自主的眯了双眸的同时,水寒又伸手捏了一块丢进嘴里。
对面的少年虽然已经长大,可是看见自己喜欢的点心时脸上那欢喜的表情,还有那点心入口后的满足竟如孩提时一般不二,果然再大也是外公的孩子!伸手从水寒嘴角拂去不知何时沾上的糕点渣子,南东轩见他面前茶盏已经见了底,就将自己面前未曾动过的茶推了过去。
不出一刻钟满满一盘子糕点就见了底,两盏清茶也只剩了半盏。吃饱喝足的水寒心满意足,一张清俊的小脸上溢满了盈盈的笑意。
为水寒脸上的那发自内心的笑意所感,南东轩也不禁微微扬起了嘴角。话题也不知不觉的水寒小时候发生的事还有身边那些人,以及那个还在惠州做刺史的南飞羽的身上。
偶尔发出的唏嘘之声,喃喃的低语声伴了爽朗的笑声不时在正房内响起,无论是南东轩,还是坐在他对面的水寒,脸上的笑意自始至终都未曾退去分毫。
时间也在不知不觉间过去,直到当值的亲兵进来询问早饭想要吃什么,这祖孙俩也才惊觉天竟然已经亮了。
和南东轩一道吃过早饭,看着他带人准备给自己和自家父皇送行,水寒也才回到了自己的寝室内。
惊州州城外,望着有说有笑却又有些难舍难分的祖孙俩,轩辕亦一颗多少有些担忧的心完全放回去的同时,嘴角也情不自禁的扬起,俊脸上现了一抹笑意。
眼见着护送轩辕亦返京的马队已经一字排开,随时都准备着出发,犹豫了良久,南东轩也才将唇凑到了水寒耳边,狠了狠心,咬了牙,豁出去一张老脸终于问出了那个困扰了他昨夜一整夜的问题。
他话一出口,面前少年的身子便是一僵,随即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霎时涨的通红,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一般。
定天下 第七十章 回来了
南东轩的话一出口,原本还与他谈笑风生的少年身子一僵,接着一张原本白白净净的小脸便红的若滴出血来一般。
心虚的转头瞄了眼轩辕亦所乘坐的那辆马车,水寒点了点头后避开了南东轩询问的视线,红着一张小脸低了头。
见水寒竟然点头默认,南东轩有些不信的追问道,"当真?"
"当真。"伴着细若蚊蝇的声音,水寒那一张才退了些许红晕的小脸就又红了一红。
盯了含羞抱愧低着头立在自己面前不说话的水寒许久,南东轩忽然长叹了一声,拉了面前少年的手低声道,"帝王之爱,原本若镜中花水中月虚幻无比,是天下之人无论怎样求都求不到的。不过,既然给寒儿了,寒儿也该好好珍惜才是。"
言罢,南东轩却又转头望了眼轩辕亦所乘的那一辆宽敞的四轮马车……一国之君竟能这般的待自家寒儿,他该是像那夜所说的一般,即便是舍了性命也不会伤心爱之人一分一毫吧!
这算是默许吗?猛然抬头望向南东轩,水寒一张小嘴微微张开,清俊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时辰不早了,寒儿上车吧!"伸手理了理少年给城外冷风吹的有些冷乱的头发,南东轩拉了水寒的手,把他送上了轩辕亦和轩辕静坐的那辆马车。
爬进车厢,觉察到马车已经启动,也顾不得身上还披着大氅,水寒立刻手脚并用的爬过了大半个车厢,整个身子都扑到了车厢的后车窗上。
撩了车上的锦帘,看着惊州州城还有那若雕像一般立在城外送行的南东轩渐渐远去,直到此刻水寒也才意识到自己竟真的离了惊州,离了疼爱他的外公。
外公……寒儿该多陪你几日才对。定定的看着越离越远的城门,不觉有城门前越来越小的人影,小嘴一瘪,鼻子一涩,水寒那长长的睫毛上便现了些许的泪花。
"寒儿……"伸手把那扑在车窗上兀自伤心的少年搂回到怀内轩辕亦安抚道,"寒儿既然这般的难舍南元帅父皇把他调回朝中日日与寒儿相伴可好?"
"外公就是因为不惯朝中的迎来送往尔虞我诈才会一直在外的,轩辕亦,这你都不知道是怎么给人当皇上的?"人给轩辕亦拽进了怀内,水寒就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呵呵,"见轩辕亦给心上人质问他是怎么当皇上后有些尴尬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原本给备了车却非要跟轩辕亦挤在一处的轩辕静俏脸上就露了一抹幸灾乐祸的神情。
"寒儿啊……"瞟了眼已经从轩辕亦怀中脱身出来,裹着身上大氅,抱了手炉窝进马车角落中的水寒,轩辕静挪了挪身子,挪到水寒跟前,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问道,"刚才在惊州外面南元帅跟寒儿说什么了,寒儿的脸那么红?"
呃……瞟了眼将头探到自己面前,若好奇宝宝一般头上冒着小问号的轩辕静,水寒的眼眸闪了闪后有些心虚的问道,"静皇叔想知道?"
"想。"起劲的点了点头,轩辕静的眼睛就亮了一亮。虽然在车上,透过这车窗锦帘下面的厚纱他却把那祖孙俩之间的小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南元帅说着说着就把头探到自家皇侄的耳边,然后自家皇侄的小脸就红了,再然后……他还偷着瞄了瞄这辆车,点了点头,看情形该是和自家皇兄有关才对。
难道是这父子俩的恋情曝光了?可是若是曝光了这两人,还有荆州城外送行的南元帅为何一个个的又这般的神情若常?若未曝光,那他家皇侄脸红什么?他可都是好奇死了。
"静皇叔真的想知道?"眨了眨眼睛,偷偷瞄了眼身边靠了靠枕闭目养神的轩辕亦,水寒压低了声音的同时脸上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
"想……"见水寒小脸上的笑容有些古怪,眼眸还闪了一闪,轩辕静忽然不那么想知道南东轩到底说了什么了。
"外公啊……"故意拖长了声音,水寒附到了轩辕静的耳边,"外公他问寒儿,静皇叔和红叶每日都出双入对的,是不是情人,还有就是红叶是不是就那个传的整个飞岚都知道了的压了静亲王的小红……"
水寒的话还未说完,轩辕静已是无比的后悔了。一张俏脸一阵红了阵白的,过了许久才咬了咬牙有些愤慨的说道,"本王看南元帅是太过清闲了,也该给他找点事做了,免得他竟然学了妇人嚼舌根。"
"你呀!"见水寒给了他一根棒槌他就真的当针了,本是闭目养神的轩辕亦有些好笑的伸手以指尖点了点水寒的额头。
"谁让皇叔那么好奇呢。"额角给轩辕亦戳了,水寒撇了撇嘴将身子往他身边偎了一偎,就合了双眸。
呃……听这两人的对话自己该是给自家亲亲皇侄调侃了吧?一滴冷汗从额角滑落后,轩辕静便把手伸过去扯了扯水寒的面颊,"臭寒儿,竟然连静皇叔也让你调侃去了,快告诉皇叔,你跟你外公在惊州城门前到底说什么啦。"
"静皇叔……"因为一夜未睡困顿不已的水寒本已经合了眼眸,现在给轩辕静扯了脸蛋便不愉的又往轩辕亦的身侧偎了一偎,"皇叔不要吵了,寒儿都困死了。"说完就干脆把头埋到了轩辕亦的怀中再度合了眼。
"静,你若是不想再被调侃还是不要再问的好。"似笑非笑的盯着轩辕静那双打算把自家寒儿从他怀中挖出来的爪子,轩辕亦凉凉的说道。
收了已经伸到轩辕亦面前的手,瞄了瞄轩辕亦那微微眯在一处的凤目,再看看他怀中只露了半张小脸呼吸渐沉的水寒,呆了一呆,轩辕静才有些不甘的嘀咕道,"真是的,寒儿给皇兄惯的越来越不像样了,竟然加自家皇叔也调侃了。"言罢轩辕静就转了身伸手挑了自己那一侧的车帘,有些怅然若失的望向车外。
"既然难舍又何苦分开。"凤目微微的眯在一处,轩辕亦低声道。
"皇兄,若是寒儿像静一般给侮辱了去皇兄又会怎样?"
食其肉寝其皮也不足以泄心头之恨!眼眸闪了一闪后轩辕亦才又低声问道,"所以你才未留他?"
"也不全是,"落了车上锦帘,轩辕静转过身来低声道,"杀蓝煜,其实也是我心中所想。"蓝煜自始至终都是他心头无法抹去的阴影!
"所思所想皆是一样,心心相映,静,这不是很好吗?"伸手轻轻拍了拍轩辕静的手臂,待那张人在自己的注视下露出一抹稍显羞涩的笑意后,轩辕亦嘴角再度扬起。
轩辕静不再问惊州城外这祖孙俩到底说了什么,南东轩到底问了什么让水寒那般的含羞带愧却也成了除当事人之外无人知道的谜团。
数年后,已经辞去官职颐养天年的南东轩被前来探他的左相柳如云问及他为何那般轻易就默许了那对父子在外人看来是悖了天道,乱了伦理纲常的恋情这时,沉默许久的南东轩才低叹道,"像太上皇那般桀骜自负的人,若非情至深处,是绝不肯雌伏吧!"
抛开这数年之后算是解开飞岚静亲王迷惑的对话不说,此时坐在车内的三人中,除了水寒已经因为过于困顿沉沉睡去,轩辕亦和轩辕静两个倒都对已经只身一人重返凌霄城的红叶多了些许的牵挂。
从惊州到落凤城这一路虽然谈不上是晓行夜宿,却因为轩辕亦要赶在年前最后一次适五的大朝回到落凤城,行程也就多少有些赶,除了午饭,一天之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赶路中度过的。
从边关越向飞岚内陆天气越暖,天气转暖,人的尽情在跟着舒畅起来的同时,心中也就多了几分想走上一走逛上一逛的躁动。
可是为了不耽误行程,人却只能窝在马车上,望着天上那越发明媚的阳光,看着阳光下沿途的那一座座热热闹闹的城镇乡村……水寒的郁闷可想而知。
直到七日后,在水寒的耐性和忍耐终于要被磨没了之前,官道的尽头出现了落凤城那恢弘的城门,和那秀逸的城墙。
"寒儿,咱们回来了。"远远的从车厢内望见落凤城那巍峨挺立在地平线上的西门,轩辕亦在吐出一口浊气的同时,本是波澜不惊的凤目中也难得的现了些许欣喜与怀念。
落凤城……和轩辕亦凑在一处,把在车窗上望着那高大的门楼越来越近,水寒小脸上也是难掩兴奋之情。
落凤城的城门外,早就有提前接到消息的飞岚皇太子轩辕孤鸿带了朝中一干忠臣在城外迎接。
在轩辕亦现身,受了前来迎接众臣的君臣之礼之后,马车继续前行,进城后沿着石板的道路上了御街,最后进了皇宫。
门还是那一扇朱漆的大门,门前也还是那熟悉的九级汉白玉台阶,给轩辕亦从马车上接下来的水寒立在盘龙殿的院门门前望着那一道自己进出了无数次的宫门,再想一想自己这一番苍霄之行的经历,竟多多少少有了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主子,皇上,您可回来了……"水寒正感慨良多,一个尖细的,中间因为过于激动或是过于紧张而走了调,尾音又带了些许哭腔的声音就从盘龙殿内传来。
虽然这盘龙殿殿内当值的太监无数,可是有能耐把声音拨的这么高的就只有这后宫总管大太监丁宁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响起,水寒嘴角微扬的同时就转过头与身侧的轩辕亦相视而笑。
"皇上……王爷……"颠着特有的细碎的步子一溜小跑的从盘龙殿的院子内奔出来的丁宁在看到并肩站在院外的两人后双腿一曲便跪到了轩辕亦和水寒面前,"皇上,王爷,您二位可算是回来了……"从跟了太子轩辕孤鸿回到这盘龙殿,他就提心吊胆,担惊受怕,怕留在飞岚的两位主子出什么事,又担心自己不再这两人身边没了可心的使唤人会受了委屈,多少天来一直都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的,现在见两人平平安安的回来了,鼻子一酸这眼泪就含到了眼眶中。
"起来吧。"听丁宁尾音中鼻音更重轩辕亦伸手扶了跪在面前的丁宁后同站在身侧的水寒一道迈步上了门前九级汉白玉台阶,进到了院内。
"属下见过皇上,主子。"两人才进院内,春夏秋冬四名水寒的贴身宫女便满面含笑的迎上来,向着两人福了一福。
"主子,您还好吧。"这四人还未起身,身影晃动,冷风冷云他们七个就一个不差的全都单膝跪到了水寒的面前。
"你们……"见清亮的眼眸在候在院落中的四名宫女和那穿房越脊赶来的这七名少年脸上依次扫过,见他们眼圈都有些红,水寒眼眸暗了一暗之后笑道,"你们可别哭啊,你们要是真哭了本王现在可没有多少糖球来哄你们啊。"
听水寒竟然说要哄他们,十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额头上便不约而同挂了一滴冷汗。待到看到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的少年竟真的从怀中掏了那个常用来装糖球的袋子,倒出里面的糖球后那挂在额角的冷汗便不由自主滑落下来。
"呵呵,"一声低笑,轩辕亦的视线落在跪在面前的这十几个人身上,"寒亲王你们也看完了,都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说完伸手牵了水寒的手往正殿内走去。
回来了,终于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地方。
上了正殿的台阶,松了松轩辕亦牵了的手,水寒人就一溜烟的往寝殿而去。
推开掩在一处的寝殿殿门,人还未进到殿内,视线落在了殿内那张宽大的龙床上,水寒的眼角眉梢上立刻带了些喜意。跑了两步,冲进殿内,凌空跃起的少年一个飞扑就扑到了龙床上铺着的锦褥之上。
到家了,终于到家了!
虽然已经进了落凤城,回到盘龙殿,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身子沾了这床,他的心也才会踏踏实实的落下来,也才会有人和心都回来的感觉。
身子陷在厚实柔软的锦被内,面颊贴在若水一般柔软顺滑的锦缎上,鼻尖上还萦绕着那一抹熟悉的似有若无的檀香的香气,水寒终于心满意足的叹了口气。
仰面朝天的望着厚实的锦账账顶那两条戏珠的五爪金龙,躺了片刻水寒又重新坐起,从随身的冰火蚕丝的挎包中掏了那颗一直随身带着的夜明的出来,把那夜明珠挂在自己睡的龙床内侧,又端详了片刻,才又再度满意的叹出口气后身子一仰,把自己在龙床上摆成了一个大字。
"怎么天还未黑寒儿就要睡了?"跟着水寒的身影进到寝殿内的轩辕亦立在床前,俯身看着嚣张的霸占了大半张龙床的少年,嘴角微微扬起。
"不过是想躺上一躺。"见轩辕亦有些好笑的看着自己,水寒一骨碌就从龙床上爬起来。
"一会儿父皇的晚膳要摆在御书房的偏殿,寒儿今晚自己吃饭可好?"躺在床上的少年爬起来,轩辕亦便道。
"哦,"离开帝都数月,明日又是二十五的大朝日,轩辕亦自然该提前见见朝中重臣,所以听轩辕亦说要自己吃饭,水寒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走吧,跟父皇去沐浴。"水寒应了,轩辕亦便向着坐在床边上的水寒伸出手。
从惊州到落凤城这一路都给你牵来牵去的,现在连去个浴室都要牵着,你是牵我牵的上瘾了还是当我是什么小动物?
瞄了眼规规矩矩的立在殿门口的丁宁,再看看伸到面前的那一只大手水寒额上忽然起迸起了一根青筋,"我自己认得路。"说完伸手拍开面前那只手,身子一转,人就绕了一侧屏风后面往浴室去了。
手给水寒有些恼怒拍开,轩辕亦便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后对立在门口眼观鼻,鼻观口,口问心的丁宁道,"告诉御膳房今日摆在盘龙殿的晚膳多加几道寒亲王爱吃的菜来。"
"是。"虽然未看见这父子两人的互动,可这寒亲王的话还有清脆的一声巴掌声他却也听的清清楚楚,听轩辕亦说要给送到寒亲王这里来的晚膳多加了水寒喜欢的菜色,丁宁就满面笑容的应了一声后一溜小跑的出了寝殿。
见过了该见的大臣们,处理了必须马上处理的朝政,轩辕亦回到寝殿的时候已近三更。
宽去身上藏青色便服,撩了那已经合拢的床账,挨着少年躺下后,侧过身子望着将头埋在两人枕头之间躬了身子的少年,轩辕亦眼眸中便不自觉的现了一抹柔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给轩辕亦的动作扰了好梦,那原本睡的要多香甜有多香甜的少年秀气的眉毛忽然皱了一皱,接着头便无意识的向轩辕亦的身侧又探了一探,随后抽了抽鼻子。
好闻的茉莉花的轻响飘进鼻孔,水寒那微微皱起的眉毛在舒展开来的同时,人就又向轩辕亦的怀中偎了一偎。
定天下 第七十一章 几处愁
二十五,今年最后的一次大朝,大朝之后就是长达十天的罢朝,期间虽然奏折可以照旧往御书房递,可是却也没有人愿意在欢度佳节的时候办公,也因此朝中的几部几卿也都忙着在这一天尽量把这一年的政务完结。
又加上轩辕亦离开帝都数月,期间虽然有监国的大臣,后又有太子回国掌政也还是有些事情要等轩辕亦来做决断,所以往日一两个时辰就结束的大朝今日一拖再拖,一直拖到午后才终于结束。
下了朝虽然不等于所有的政务全部完结,却因为不用再上朝,每日递到御书房内的折子又只有寥寥数份,没有了政务烦扰的轩辕亦也就难得的轻松了不少。
每日睡到自然醒,醒来后沐浴更衣吃饭,吃完饭晃到御书房把前一日送进来的奏折批了,再晃回到盘龙殿腻了自家寒儿耳鬓厮磨,亲亲热热。
偶尔哪一天艳阳高照,换了便服带着心上人走一趟城郊铸剑山庄,逛一逛飞岚城中的市井街巷,再拣选了心上人爱吃的糕点糖果,可以说回到落凤城的轩辕亦这几日他倒是过得要多顺心有多顺心,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舒心惬意的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新年。
大年夜,虽然已经明了从云中城捎了信来的自家师父和慕容城主不会来,这盘龙殿内的年夜饭会冷清少许,可待他端了自家父皇亲自下厨做的烤鸡进到偏殿内,见那硕大的一张圆桌边上竟空荡荡的连一个人也没有的时候,小脸上的笑意便一下子就全都没了。
"寒儿,"跟在水寒身后的轩辕亦见自家寒儿端了那一只硕大的白瓷盘子愣愣的立在圆桌边上,轩辕亦伸手接了那瓷盘放下后才伸手环住了少年的腰身,"既然你静皇叔今日不会来了咱们叫了丁宁喜子春梅和冷风他们一道来可好。"
"哦。"低低地应了一声,视线从往年轩辕静、红叶、云锦天和慕容非常坐的位置依次扫过一遍后,身子一转水寒就把头埋到了轩辕亦的怀中。
"寒儿若是不愿,父皇就带着寒儿出去逛一逛吧。"轻轻地拍着少年的后背,轩辕亦低声道,"虽然是大年夜,落凤城的城西却也一样是热热闹闹的啊。"
"哦。"又低低地应了一声,水寒非但未离了轩辕亦的怀抱,那环在他腰身上的手臂反而又收了一收。
"走吧,去换了袍服,让喜子备了马车咱们出宫去。"怀中的少年不肯出来,轩辕亦索性揽了水寒的腰身,带着他从偏殿内出来,往寝殿而去。
换了素面织锦的长袍,带了水寒上了喜子备在盘龙殿外面的四轮马车后,这辆翠色帷幔的马车就骨碌碌地穿过了大半个皇宫,从一侧的角门出去,沿着小巷往落凤城城西栖凤河逶迤而去。
最初马车行过的都是朝中官员深宅大院的外墙,若非大朝日,这街道上本就没什么行人,现在这个时候就只有他们这一辆四轮马车沿街而行。
可是从御街的深宅小巷中出来往西一转,那喧闹的人声就隔了厚实的车帘传进了车内。
本是老老实实窝在轩辕亦怀中,小脸上挂了一抹哀然欲泣神情的水寒忽然一愣,接着就从轩辕亦怀中撑起身子,伸手挑了马车一侧的锦帘,望向车厢外面。
伴着车帘挑开,那原似是隔得远远的叫嚷声,说话声,伴着孩子们的欢笑声竟若潮水一般毫无防备地冲进了车厢内。
车外的街道上灯火通明,街道两侧的买卖商铺竟然全都敞了大门,门两侧和两层楼的楼角上全都挂了大红的灯笼,灯笼照下来的红光下,穿了簇新的锦袍和浆洗的干干净净的短衣的伙计们立在店门口将街上的行人往店内让。
街道上虽称不上摩肩接踵,可这人来人往的却也十分的热闹。平日里不常穿的棉袍上了身,在家里缝缝补补洗洗涮涮时舍不得带的首饰也全都上了手腕也戴上头。街道两侧明亮的灯光照着一张张满是喜气的笑脸。
熙来攘往的人流中不时有三五成群的十多岁的孩子们追逐嬉戏,所过之处忽然炸响的爆竹声时不时地招来一声尖叫或是一连串的咒骂。虽然隔了厚厚的窗纱,时近年节弥漫在空气中的那特有的火药香还是飘进了车窗。
"父皇……这西城怎么这么热闹?"转头望向靠在靠垫上笑意盈盈地望着自己的轩辕亦,水寒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
"城西是商贾聚集的地方,原本有些外阜在城中做生意的因为怕耽搁了生意不回家过年的就在年节之时也开门营业,原是想大年初一讨一个好彩头。到后来不但是外阜的商户,就连本地的商户也是如此,渐渐的西城年夜店铺不关门上板也就成了约定俗成。"见少年本是神情黯然的小脸上竟现了些许的光亮,轩辕亦笑道,"咱们下车走一走可好?"
"好。"听轩辕亦说可以下车,原本还趴在车窗上的少年应了一声后就落了车帘手脚并用地爬到车门处,"喜子,停车我要下车。"
下了马车,披了披风,轩辕亦牵着少年的手沿街而行。阴冷的夜风虽然不时地吹在脸上,街上擦身而过的行人的笑脸还有那立在店铺外面的伙计们脸上的喜气却也感染着两人。
很快,水寒那张清俊的小脸上也若路上行人一般溢满了笑意,就连轩辕亦的俊脸上也难得地现了抹笑容。
再行数步,前面忽然传来了悠扬婉转的琴声。舒缓的琴声竟分毫不受这热热闹闹的街市影响,透着股平静却有淡淡的喜气。听着那琴声,水寒的脚步不知不觉间就慢了下来。
"这琴可听得?"转头望了望一侧那琴声传来的方向,见那两层的楼上挂了一块匾额,匾额上写了品茗馆三个字,轩辕亦就转头问身侧少年。
"听得。"轩辕亦这般问,水寒就点了点头。
"既然听得,喜子,你去静亲王府,静王爷如果没睡下就接他过来听琴。"说完轩辕亦就拉了水寒的手上了那茶馆前的台阶。
茶馆内人不是很多,一个个的却都怡然自得地或是品了香茶,或是低声说话,给那琴声伴着亲切又毫不突兀。
茶馆内大堂一角摆了一张黑漆琴案,琴案后坐了一名青布长衫的老者,老者眼眸微微眯在一处,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随着那悠扬悦耳的琴声现了抹毫不为外物所扰的沉静。
捡了楼上一间安静的雅间,要了一壶清茶,点了两盘水寒素日爱吃的点心,两人才坐下来听着那从大堂中传来的琴声。
西城听琴?独自一人捏了酒杯对了满天的繁星要多愁苦有多愁苦,要多烦闷有多烦闷的轩辕静乍一听到跪在自己面前的喜子说出这话的时候着实愣了半天。
在愣过了,又确认自己未听错之后捏着酒杯的轩辕静单手支了下颌,皱着眉毛想事情。
这父子俩,大过年的不亲亲热热地腻在一起跑到西城听什么琴?是吵架了,还是呆的实在是没意思了?莫非这听琴是假,其实还有更好玩的事情当着外人不好说出来?是什么?
若是给水寒知道自己一句西城听琴竟会引起轩辕静这许多的想象,一定会半晌无语吧。
虽然这个时候自己真的去了很可能会妨碍到那父子俩亲亲热热的人,可是既然人家特地派了个四品侍卫来请应该没事吧!而且外面虽然有些冷,这西城听琴却也总强过自己在这里自怨自艾的相思成灾吧!
想了想,轩辕静就放了手中的酒杯,"更衣。"
听轩辕静要出门,两旁伺候着的,给轩辕静这一晚上长吁短叹唉声叹气自怨自艾弄得心惊胆战,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这位心情极度不好的王爷丢了性命的太监和丫鬟们忙伺候着轩辕静回寝殿更衣。
"王爷,要准备马车吗?"追在离去的轩辕静身后,王府的总管恭恭敬敬地问了一句。
"喜子,你是赶着车来的吧?"想了想,轩辕静就转头问单膝跪在地上的喜子。在得到喜子的肯定的答复后,他便潇洒地甩了甩袍袖,"不用了,本王坐皇兄的车就好了。"
就这样,三言两语的,飞岚静亲王在换了一件缂金丝走银线绣了百蝶穿花的银红色广袖长袍后,招招摇摇地跑去西城和自家亲亲皇兄和亲亲皇侄汇合了听琴去了。
轩辕静人到茶楼的时候已是半夜,楼内虽然多了些许走累了逛够了歇脚外带吃夜宵的人,这琴声却一直都未曾停下。
不过琴师却已经换成了一名青年,曲子也不若那老者所弹的沉稳,轻快明亮的琴声倒很是迎合现下的喜气。
再过一会儿,外面原本稀稀落落的鞭炮声就开始频繁地响起来,渐渐爆竹的炸裂声,和烟花腾空而起时刺破空气的爆鸣声接二连三地传进来。到后来,那鞭炮声就更是连成了一片,震耳欲聋的完全压过了茶楼内的琴声,那糊了薄纱的窗子上也很快给印上了烟花的那明灭不定,斑斓的色彩。
"寒儿,静皇叔带你去放鞭炮好不?"双手捂住耳朵,轩辕静探过头去把唇贴到水寒耳边使劲地喊道。
"什么?鞭炮……好啊!"虽然爆竹炸裂的声音更加响亮,他也还是听到了轩辕静的话,两只手的手指塞到耳朵里的水寒同样把唇贴到轩辕静的耳边答道。
"那咱们走吧。"水寒既然应了,轩辕静就拉了少年出了品茗馆,栖凤河而去。
栖凤河的冰面上一串串腾空而起的烟花绽放在夜空中那漫天的繁星下,斑斓的色彩倒映在光滑的冰面上闪动着金属质感的光亮。
沿着河岸转了一会儿,轩辕静便以宽大的袍袖兜了一大抱烟花爆竹过来,跟在他身后的喜子除了同样抱了各式各样的烟花外,腰中竟然还别了一把放爆竹用的线香。
"走了寒儿,去冰面上。"见立在轩辕亦身边的水寒目瞪口呆两眼放光地望着自己怀中各式各样的烟火轩辕静得意地向着河中冰面努了努嘴。
"父皇,那我去了。"转头见轩辕亦点了点头,水寒脸上的惊讶立时便转成兴奋,撩了长袍,从跟在轩辕静身后的喜子手中接了线香,后便同两人往冰面上去了。
轩辕静,他的十九弟。虽然一直都是能气死人却绝对不会偿命的本事,却也是能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就像现在这般。
立在河边,望着往河中冰面去了的三个说说笑笑,若孩子一般开心的人,轩辕亦的眼眸黯了一黯的同时,俊脸上也缓缓展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头顶上的烟火一片灿烂,同样的天空下,同样看烟火的两个人却和立在河岸上的一国之君轩辕亦,还有冰面上那两个玩得都快疯掉了的人有着截然不同的心境。
坐在云中城城主府正房高高的屋脊上,望着天上或聚或散的烟花,良久云锦天才转头看向身边的男子低声道,"也不知道寒儿他们现在在干什么,有没有想到我这个师父。"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及今年要留在云中城,可是现在,看着那满天的烟火他忽然有些想念他那个宝贝徒弟的那一张清俊的小脸了。
"小天不是说寒儿拜师时曾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他既是认你为师为父,这本该是团团圆圆的大年夜他自然会想到你。"觉察到身边人的情绪有些低落,慕容非便伸手揽了云锦天的肩头低声道。
"可是这个大年夜他的师父却远在千里之外。"情绪并未因为慕容非的安抚变得有所好转,呆了一呆之后云锦天才又低声道,"非,明年,咱们还是同寒儿他们一道过年吧。"
"只要小天高兴怎样都好。"虽然只要能同自己的小天在一起,无论在哪里过年都无所谓。
可是……望望云中城上空那炸开既散的烟火,还有城中那稀稀落落的灯火……这城中的新年还真的很无趣,也难怪小天会想念那每年都热热闹闹的盘龙殿呢!虽然自家小天总是给飞岚的那位静亲王天天,天天叫的很无语就是了。
回想着这两年来盘龙殿大年夜的情形,慕容非脸上不知不觉地现了一抹怀念的笑意。
盘龙殿啊,不知道今年大年夜的盘龙殿中又是怎样的一幅情景呢?
千里之外,身子浸在木桶中温水内的红叶忽然睁开了一直都合在一处的漆黑的眼眸,片刻,英俊的脸上便难得地现了些许连本人都未觉察到的忧伤。
虽然,每一年自己都是偏殿内那一张圆桌边上话最少的可有可无之人,他却也很是享受饭桌上的气氛。除了那无拘无束的氛围还有就是总是坐在自己身旁的那人,和他的那一张可以称得上是倾国倾城的俏脸。
静……仿若再次碰触到了那张俏脸一般右手的手指微微蜷起,红叶的眼睛缓缓地合上。虽然不愿意承认,他也知道,虽然只分开了几日,此时的他却也若怀春的少年一般无比想念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咚咚的敲门声忽然响起,本已重新靠回到木桶边缘的红叶立刻睁开了双眸,坐直了身子,"谁?"
"是我,铁鹰,"听房间内传来泼水的声音,铁鹰有些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之后才又接着说道,"我在院子里等你。"说完身形一闪便离了寝室门前。
探手从一侧捡了布巾擦拭了身体,着了里衣,外袍,又束好头发后,红叶才开了房门。
门外一身黑色劲装的铁鹰抱了双肩立在院子中央,抬头望着天上那一片繁星。听身后房门打开,他便低声道,"今天是大年夜,凌霄城内却因为尚在守丧期间连一点烟火都看不见。"
抬头望望天上的那一片密密麻麻是星星后红叶又转头望着立在自己不远处铁鹰的背影。
"今夜怎样?"似是觉察到了红叶的视线,铁鹰问道。
"明天的凌霄城应该会很热闹。"一夜之间两位尚书被人刺死在床榻之上,想不热闹却也难。
"是吗。"应了一声之后,铁鹰忽然从抱在一处的臂弯内取了一样东西抛给已经站在身后不远处的红叶。
身子一侧,单手接了那抛过来的东西后红叶才认出手中的竟然是一坛陈年好酒。
"一醉解千愁,既然是大年,今夜就醉上一场如何?"转过身来后铁鹰举了举手中的酒坛道。
"不了。"虽然是一醉解千愁,却也有借酒浇愁愁更愁的说法。何况,他的愁苦可不是一坛好酒就能解开的。把手中酒坛重新抛回到铁鹰手中后,红叶道,"若是没什么事我要休息了。"
接了抛回来的酒坛后,有些诧异地望着对面的红叶,半晌,铁鹰忽然低笑道,"果真杀手也可以有情。"说完他就又扬了声音,"既是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你了。"随后拎了两只酒坛飞跃上了屋脊,几纵之后就在屋脊上失了身影。
定天下 第七十二章 冰释前嫌
大年初一,大宴群臣。
这在各个国家都是惯例,莹碧也是如此。不过,今年玉落城中霜明宫大宴群臣宴席上最引人关注的既不是雪帝雪无痕,也不是太子雪轻然。而是从开衙建府封王后就一直都未曾在公众场合露过面的,传言与自己父皇有着暧昧不明关系的颖王雪念音。
一张干干净净的脸,五官样貌虽与他那个有着绝世之姿的母妃七八分相像,眉宇间却又不失男子的英气。本就高挑修长的身材再衬了身上那件绣了四爪金龙的藏青色窄袖蟒袍倒颇有玉树临风温文尔雅的味道。
行走坐立间得体大方,进退有度,毫不矫揉造作;言谈举止虽毫不招摇却又带了些许不拘小节的洒脱。又有着一个亲王的身份背景,这样的人又是处在这样的场合下无疑在轻易就吸引了朝中大臣的注意的同时,也钩住了随了大臣们进宫的无数女眷的视线。
今夜怕是该有无数俊男美女因为自己失眠了。
虽然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心虽然不在这些人的身上,却也不妨碍自己看看俊男,瞧瞧美女。
冯侍郎家的小姐已经长得这么大了,也是该到了出嫁的年龄了,就是不知道冯侍郎看上了哪家大臣的公子;董尚书家的什么时候添了这么一个小公子,虽然年纪还小却也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多半会让无数少女芳心暗许了。
俊男美女环伺左右,他却只能看看,还真是暴殄天物啊!
心满意足地轻叹一声,雪念音想到今日入宫时抱了肩膀,斜靠着自己寝殿门扉,满脸不愉的凌九霄,还有他那句带着几分冷意,外加了些许醋意的:你这个采花大盗祸害完了飞岚又来祸害莹碧了。雪念音的眉宇间就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喜气,一张漂亮的脸蛋上也就漾了一抹若阳光一般明丽的笑意。这一笑,竟又看痴了一片人。
夜色渐深,酒至半酣,各府中女眷们都已经回府,这大殿上只剩了大臣们,君臣上下属之间也就没了什么规矩。
瞟了眼斜倚了御座,一手捏了酒杯,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的雪无痕,见他放了酒杯起身离座往后殿而去,周旋于大臣们中间的雪念音也放了手中酒杯,跟了出去。
听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给贴身太监扶着的雪无痕就停了脚步,转过身来。
"父皇,"雪无痕站定,雪念音便抢了两步来到他面前单膝跪地,"念儿见过父皇。"
"嗯。"点了点头,挥了挥手退了侍立在身边的数名太监后,雪无痕抱了双臂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跪在面前的雪念音后忽然启齿笑道,"父皇倒不知道几日不见,念儿倒是知礼了。"
"父皇说笑了。"
"起来吧,"看着雪念音站起身来,雪无痕身子一转,人靠到了一侧墙壁上后才接着问道,"今夜你不是无缘无故地进宫来的吧?说吧,何事?"
"念儿是来向父皇辞行的。"
"辞行?"听雪念音竟是来辞行的,雪无痕本是闲闲地靠在墙壁上的身子绷了一绷,眼眸也几不可查地暗了一暗。
"九霄要回飞岚去,念儿在苍霄的时候就曾应过他,要同他一道去。"
"念儿在这玉落城和霜明宫出出入入,来来回回的又有哪一次曾经跑到父皇这里辞过行?"凌厉的视线忽然落在面前恭恭敬敬地站着的青年身上,停了一停后雪无痕才接着问道,"莫非念儿这次一走,竟是不打算回来了?"
"至少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会……"
"是吗?"虽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这孩子早晚该是要离了自己,可是这么快他就说要离去也还是在他的意料之外。脸上虽然未带出来,雪无痕的心中却也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这些年念儿在外培植的势力全都交代给古将军了,苍霄和飞岚都有。虽只能算是乌合之众,可是父皇若是想要什么从一般的途径查不到的消息,他们还能帮上些忙。"
"既是念儿的势力,又怎可能是乌合之众。不过,这一次念儿可是想好了?"听雪念音话里话外之间竟透着股今日一别再不知何时相见了的惜别之感,呆了半晌,雪无痕才放松了一直紧绷着的身子。
"想好了。就像父皇说的,念儿这几年在外面跑惯了,也疯惯了,再回来反倒过不惯这朝中中规中矩的生活了。"微微垂了视线,低了头,雪念音的声音虽然不大,话却说的清清楚楚。
"你舅舅那里可去过了?"雪念音说想好了,雪无痕就点了点头后问道。
"进宫的时候就已经去过了,也跟他道了别。"
"是吗?"将视线从面前青年的身上移开,雪无痕装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他都说了些什么?"
"说了很多……"想了想雪念音脸上忽然现了一抹笑意,"啰啰嗦嗦的大半个时辰,都是叮嘱念儿的话。从衣食起居,到行走坐卧,事无巨细的竟都一一叮嘱过了。念儿还真佩服舅舅,那么短的时间内竟然会想到那么多的事情。"就若送了自家孩子远行的家长一般,面面俱到。说着说着,雪念音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声线中也不自觉地带了少许的鼻音。
"你若是难舍他,就偶尔回来看看,也免得他牵肠挂肚的。"视线重新回到了面前低眉顺眼的雪念音身上,雪无痕目光渐渐柔和,"若是不顺心就回莹碧来寻父皇和你舅舅,一国之君还是有那个能力养个把闲人的。"
"难道父皇一直都把念儿当闲人养的?"听雪无痕的声音柔和下来,雪念音便抬头向着对面的男子挑了挑眉毛。
"若只是闲人还好,"给雪念音反驳,雪无痕便哼了一声,"那时候朕可是每天给你闹的头疼不已。"
"呵呵,那时候是念儿不懂事。"给雪无痕翻了陈年旧账出来,雪念音便有些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他的话。
"情窦初开,你想要的父皇又给不了你,念儿会有那般激烈的反应也是人之常情。"一声轻叹后雪无痕才又低声道,"说到底,还是父皇对不起你。"
"父皇不过是对母妃用情太深,求不来父皇的真情也只能说念儿和父皇没有缘分……"犹豫了一下之后雪念音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而且,念儿也已经知道,情与爱不是想求就能求来的。"又咬了咬下唇,雪念音忽然抬起头来,盯了半边肩膀靠在墙上的雪无痕后扬声道,"所以,自今日始,父皇只是念儿的骨肉至亲。"只是至亲骨肉,不再是枕边人。
骨肉至亲……雪无痕眼中第一次现了一抹情绪。
原以为伤这孩子伤的太深,虽还是喊他父皇,自己却再也无法找回这父子亲情,却不想这孩子……有些惊讶,有些难以置信,更多的却是难掩的激动。沉淀了一下忽然有些澎湃的心,望着对面那与自己曾爱过的女子有些相似的脸,半晌雪无痕才又笑道,"你这般咬牙切齿的,父皇以为你打算要同朕断了这父子情呢。"
"不是……"念儿不过是有些不好说出口来罢了。
"念儿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就这一两日内。"
"这么赶?"站直了身子,雪无痕向前两步,伸了大手,轻轻拨开雪念音额前的碎发,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面前这孩子,半晌忽然低笑道,"父皇也许有些体会到你舅舅的心情了。"虽然嘴上说没什么,可是一旦想到这孩子就真的要远离了自己,雪无痕也还是生了些许的难舍之情。
虽然知道他这几年在外过得好好的,却也还是忍不住想要叮嘱两句,可是想到刚刚他说的柳怜枫已经叮嘱了他差不多半个时辰,这话到嘴边雪无痕也就咽了。
轻轻拍了拍面前青年的肩膀雪无痕说道,"既是这样,前路漫漫,念儿多加保重。"
"临行之前,念儿跟父皇讨一样东西可好?"觉察到对面的男子有些难舍他,雪念音眼眸闪了一闪,随意地瞟了眼檐外黑漆漆的天空。
"念儿想要什么?"
"就是……"身子向前一倾,仰了头,雪念音的唇便毫无征兆地吻到了雪无痕的双唇之上。蜻蜓点水一般的亲吻过后,雪念音就便又向后撤了一步,见对面男子神情若常后嘴角便缓缓扬起。
"念儿这般的投怀送抱就不怕有人吃醋?"意有所指地瞟了眼那隐在暗处的人,雪无痕挑了挑眉。虽是看不清那人的表情,他却也觉察到了那股骤然迸发出来的杀气和……浓浓的醋意。
"就是要让他吃醋啊!也让他知道莹碧的颖王也不是没人要的!免得他还对他的那个什么小亦念念不忘的。"
"别太过火了。"觉察到暗中的人已经远远地往宫外去了,雪无痕就劝道。
"他没事。"瞟了眼已经远去的凌九霄,雪念音又接着说道,"父皇,虽然这话在念儿不该说,可是您还是该对太子加些小心才是。"
"此话怎讲?"雪念音忽然说到太子,雪无痕便眯了眼眸。
"父皇,念儿在玉落城的人说太子从一回到莹碧就开始着手继位之事,并且为此开列了调换官员的清单,甚至还草拟了即位诏书。虽然后来因为父皇突然回莹碧打乱了他的计划,他背地里的一些小动作却并未因此停下。"望了眼雪无痕的脸,见他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眼眸中却现了一片萧杀,显见是在认真地听自己说话,雪念音才又接着说道,"虽然说这莹碧早晚都是他的,可父皇也该防着他提前逼宫才是。"
"逼宫?他也得有这份本事和魄力。"眼眸冷了一冷后雪无痕道,"行了,这事朕知道了,你若再不去追……"意有所指地望望凌九霄消失的方向,雪无痕脸上忽然现了抹调侃的笑意,"怕是该追不上了。"
"父皇放心,他啊,哄一哄就好了。"半是嗔怪半是羞涩地抿了薄唇后雪念音才道,"那念儿就先走了。"
"快去吧。"言罢,雪无痕又拍了一拍面前青年的肩头。
"父皇保重。"有些留恋地望了面带微笑立在面前的雪无痕,雪念音转身后,纵跃上那高高挑起的飞檐,往凌九霄消失的方向一路而去。
雪轻然,羽毛未丰就生了不臣之心了?原想着让你再历练几年,不过……既然你等不得,那朕倒是想要看看你到底有没有一国之君的魄力与狠绝。
目送着雪念音的身影消失在层层叠叠的飞檐上,雪无痕脸上笑容渐渐消失,随后便现了一抹萧杀之意,连带着眼底也阴冷一片。
二月,初春的天气虽是乍暖还寒,一场夹着雪花的小雨之后,天虽然还有些冻人,却已经冻不住栖凤河的那一河泛了绿色的春水。落凤城城郊前一年的枯草下却也开始现了些绿意,官道两旁荒芜了一冬天的农田中也出现了挖松土地,准备播种下春天第一粒种子的农民。
盘龙殿那间给寒亲王轩辕水寒当做书房的偏殿给殿内四角上的黄铜炭炉烘烤的暖暖和和的。殿内当做屏风用的书架后的长榻上,一身月白色织锦长袍的少年倚了堆得高高的锦被,面朝着床榻外侧,和衣而卧。
少年微微蜷了身子,一只手伸展开来摊在长榻外侧,另一只手搭在腰间,手指微微张开,身侧落了一本打开的琴谱。
一头柔顺的长发铺散在脑后秋香色的锦被上,发梢上松松地系了一根金丝织成的缎带。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半边贴在锦被光滑的缎面上,两抹秀气又带了些许英气的眉毛下双目微合,长长的睫毛随着少年平稳的呼吸轻轻颤动,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上含了一泓似有若无的笑意。
斜阳透过一侧敞开了通风的窗子照在少年的脸上,暗金色的光线落在少年那白皙的皮肤和身上那月白色的锦缎上,散射出淡金色的光亮,让沉睡中的少年愈发的沉静怡然。
一手拎了身上袍服前摆大步流星进到偏殿内的轩辕亦视线落到少年身上后,脚步先是一顿,紧接着冷峻的凤目便是一柔,紧紧地锁在一处的剑眉也缓缓地舒展开来。
转身挥挥手,让跟在他身后的丁宁带了小太监们退下后,轩辕亦才又放轻了脚步,轻手轻脚地来到长榻前,踩了脚凳后侧坐在了榻上。
因为轩辕亦正处在少年和斜对了他半敞了的窗子之间,他一坐下,那原本落在少年脸上夕阳的余晖便给他遮去了大半。虽是在睡梦中,却也觉察到了这细微光线的变化,少年眉毛轻轻地蹙在了一处,随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寒儿醒了。"曲了右手食指,以指关节轻轻蹭了蹭少年白白净净的脸蛋后,轩辕亦低声道。
"唔……"似是因为被扰了好梦,水寒单手撑了身子坐起来后就伸了另一只手揉了揉泛起了些许水汽的双眸,"父皇何时回来的?寒儿好像睡着了。"
"不是好像,就是睡着了。"曲起来的手伸展开来,以整个手掌摩挲着少年的面颊,轩辕亦的眼眸忽然黯了一黯。
"父皇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朝中哪位大臣又招惹父皇了?"敏感地觉察到轩辕亦心中那一股隐忍不发的怒气,水寒才舒展开来的眉毛就又轻轻地蹙在了一处。
"朝中的事情父皇自会去处理,寒儿不必挂心。"话音未落,轩辕亦忽然倾了身子,将唇印在水寒的额头上后合了凤目,掩了眼中一抹情愫。
"亦?"觉察到轩辕亦情绪有些低落,水寒便伸了双臂环到轩辕亦的腰间。
"呵呵,"腰给水寒揽了,轩辕亦便低笑一声道,"快要到晚膳时间了,寒儿该醒一醒了。"
"哦。"应了一声后,松了环在轩辕亦腰间的手臂后,水寒才说道,"父皇先去偏殿吧,我这里还要收拾一下。"说着他的视线就落到了有些凌乱的长榻和一侧的书架上。
"让他们收拾了就好了。"
"不要,他们不知道哪本书放在哪里拿着最顺手。"
"既是这样,那父皇就到偏厅等了寒儿用膳了。"又向前倾了一倾身子,以自己的面颊蹭了蹭少年的小脸,轩辕亦才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长袍率先出了这偏殿。
"告诉喜子,让他查一查朝中出什么事了。"目送着轩辕亦出了偏殿,水寒小脸沉了一沉后扬声对隐在暗处的暗卫道。说完他又歪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先让他把这里收拾了。"随后躬身穿了放在脚凳上的靴子,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袍服后追在轩辕亦的身后出了寝殿。
定天下 第七十三章 半壁江山
晚膳后,陪着水寒说了一会儿话,轩辕亦就又离了寝殿往御书房去了。
送了轩辕亦出了盘龙殿,重新回到偏殿自己的书房内,坐在长案后,捡了本书随便翻着的水寒忽然抬头看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口的人,待他进来后视线才又重新转回到手中书卷上,"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主子。"径自来到水寒面前,单膝跪地后,喜子有些犹犹豫豫地低头道,"主子可是想问皇上在为何烦恼?"
听出喜子有些犹豫,水寒愣了一愣便合了手中书卷后低头看向跪在自己长案边上的男子。给水寒一看,一身黑色短打的青年就低了头,避开他探究的视线。
"你先起来。"见喜子竟明显地躲着自己的视线,水寒心中就有些嘀咕。
"是。"人虽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立在长案边上,头却一直未抬起来,喜子的视线也落在了脚下漫地的金砖上。
"喜子,你说你知道父皇为何烦恼?"
"是。"又是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喜子的头竟然垂得更低了,同时脸上现了些为难的神情。
"你既然知道,那就说说是为什么。"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可是面前这人浑身上下都有些不对,似是想隐瞒什么,或是极力在忍耐着什么。眼眸闪了闪后水寒便把身子靠到了那张盘了五爪龙的太师椅的靠背上。
"主子,我若是说了……您可别闹……若是皇上问起来您千万别说是我说的。"张了张嘴,偷偷瞟了眼靠在太师椅上的自家主子,见他正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喜子忙又低下头。
"是父皇让你们瞒着我的?"听喜子话里话外的意思竟然是轩辕亦让他们瞒着自己,水寒愣了一愣。
"主子,皇上他也是不想让您因此烦心。"
朝中之事自己虽然不怎么参与,可是他每次问起,自家父皇都毫不隐瞒。怎么这一次不跟他说不算,还让身边的人瞒着他?歪头想了想后水寒忽然道,"喜子,这事可是和我有关?"
片刻的沉默,喜子张了张嘴,"主子,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真的是与我有关?转头看望着自己的喜子脸上现了一抹古怪的神情,不知道为什么,水寒的心竟忽悠悠地悬了起来。犹豫了一下他才有些心虚地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主子,雪帝亲派的使团到落凤城来了,还递了国书。"
"莹碧的使团?递了国书?"虽然两国交往使团来往也是司空见惯的事,可是若是有国书递上,这样的来往可就直接上升到了国君的级别,这么大一件事,轩辕亦竟把他瞒得死死的……他到底该不该问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是,"水寒正犹豫,喜子就又接着说道,"国书上说雪帝要以莹碧的半壁江山为聘礼,求王爷你……"目光闪了一闪后喜子的声音忽然小了很多,"为夫。并且愿意与您江山同坐,社稷平分……"
为夫?求自己?还是以莹碧的江山做聘礼?还是江山同坐社稷平分?这一句句的话竟若一个个雷在头顶炸响,微微张开的小嘴半晌未合拢,小脸上也现了种不知道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呆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的水寒才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后看向立在身侧,虽然低了头,却偷偷抬眼瞄着他的喜子,"这事是真的?"
"莹碧的使团昨日就已经到落凤城了,主子您若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瞧。"刚刚有些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迟迟未说出皇上心情不愉的原因,就是怕自家的这位主子听说雪帝要求他为夫着恼。现在水寒脸上并未出现怒容,喜子便放了放心,往前探了探身子说,"使团进城的时候,整个落凤城都轰动了,冷风他们几个不当值的还特意跑去看了,回来说光是装了绫罗绸缎和珠宝玉器的马车就排了一整条街。按照使节的说法那些都是雪帝送给王爷您解闷的小玩意……"
"全城都轰动了,你们竟然把本王瞒得死死的?"尾音高挑的同时水寒的眉梢也轻轻挑了一挑。
"是皇上让属下等瞒着您的,皇上说若有泄露,刑堂受罚。"说到了三卫的刑堂,喜子身子便不由自主地颤了一颤。
刑堂受罚啊!的确无论是跟在身边的喜子还有春夏秋冬这四名宫女,还是冷风他们七名少年,都是皇家三卫出身,自然知道三卫刑堂的厉害。也难怪都两日了,自己竟然被他们瞒的一点风声都未听到。
"喜子,"将身子向前探了一探,右手手肘撑在面前长案上,单手托了下巴后水寒就笑意盈盈地望着立在跟前的人,"呐,本王问你,皇上是你们的主子,还是本王是你们的主子。"
"王爷是属下的主子……"水寒的声音虽一如往常一般,清亮的未带什么情绪,却不知为何,给那双清可见底的眼眸一盯,喜子的心就忽悠悠地悬了起来,"可是,主子,皇上的命令属下……"
"既然本王是你们的主子,这么大的事竟然敢瞒着本王,你说,本王该如何处罚你们?"小脸一寒,水寒便打断了喜子那句未来得及说完的,皇上的命令属下也不敢不听。
"主子……属下知道错了。"
"既是知道错了,那就刑堂受罚,免得日后再犯。"
"主子……"皇家三卫的刑堂,哪一次进去不都是给脱了一层皮出来的。听水寒一句轻描淡写的刑堂受罚就把自己打发到了三卫中有名的阎罗殿去了,喜子脸上一灰的同时,连带着肩膀都垮了一垮。
"你去的时候顺便叫上春梅她们四个和冷风他们七个,让他们几个跟你一道去。"放了撑着下颌的手,伸手捡了长案上的书翻开,水寒就又把身子重新靠到太师椅内。
"主子……"若是给他们知道是自己把这事说出来害他们受罚的,那他们几个还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了。
听水寒让自己去刑堂领罚不算,还要他把春梅和冷风他们几个一块叫上,一滴冷汗就顺着喜子的额角滑下来。
"去吧。"竖了手中书卷,挡了自己的小脸,水寒便挥了挥小手让喜子下去。
"……是。"知道这一番惩罚是无论如何都免不了了,心中虽是一阵阵哀嚎,却也不敢忤逆了自家主子。可怜兮兮地应了一声后,喜子就垂头丧气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身离去。
雪无痕,这就是你跟本王在通镇分离时打的那个赌的后继吗?竟然这般大张旗鼓的,以半壁江山,求我这个飞岚的闲散王爷为夫……这一番动作还真的是……肆无忌惮啊。
听喜子无比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水寒就把手中书卷重新放在长案上,将身子靠到了太师椅上。
现在的天下虽是飞岚,莹碧,和苍霄三足鼎立,但是无论是国力还是军力飞岚都已隐隐超过其他两大帝国之势。而苍霄却因为两帝接连亡故,政局不稳,现在若再有了莹碧的半壁江山整个天下便如探囊取物一般唾手可得了。
这么有吸引力的事情,摆在面前无论是谁都会难以抵挡吧!这一世虽然已经决定抛了一切功名利禄做个自由自在的闲散人,他却也对这样的利诱尚且怦然心动,那么这些在身为一国君主的轩辕亦……亦,你曾说过,我就是你的天下,这可是真的?清亮的眼眸暗了一暗,水寒的心中忽然涌上来一股莫名的烦躁。
熟悉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水寒愣了一愣,忙伸手重拾了桌上的书卷挡在面前。
"寒儿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伴着那有些嗔怪意味的声音,处理完朝政回寝殿休息却给偏殿的光亮吸引来的轩辕亦转眼便到了长案边上。
"下午的琴谱未看完,寒儿想把它看完。"回避了轩辕亦的视线,水寒便合了手中的书卷,伸了手环了轩辕亦的腰身后挺了后背将头靠到了他的身上。
"寒儿看完了?"瞟了眼长案上那一本放倒了的琴谱轩辕亦的凤目暗了一暗后伸手摩挲着身侧人的发丝。
"看完了,咱们回去休息吧。"人虽然这么说,身子却偎在轩辕亦的怀中不肯出来。
自家寒儿很少这般的黏人,见他偎在自己怀中不肯出来,轩辕亦索性伸手将少年整个的从椅子上抱起来,往寝殿而去。
回到寝室,沐浴更衣之后,挑了龙床上那厚实的幔帐,见一身月白色里衣的少年盘了双膝坐在床上望着自己,轩辕亦的眼眸便暗了一暗。
"寒儿今夜又有什么话要跟父皇说了?"坐到床上,伸手揽了少年的腰身,待水寒的身子靠到他的身上,鼻尖上萦绕了那一抹淡淡的药香,轩辕亦才低声问道。
"亦,你想要这天下吗?"
"寒儿为什么要这么问?"缠绕了少年垂在自己臂弯内发丝的手指一顿,轩辕亦的剑眉微微皱了一皱。
"只要你想要,寒儿就助你得了。"垂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揪住了身下的锦被,水寒垂了视线。
"寒儿为什么忽然这么说?"低头蹭蹭怀中少年的小脸,轩辕亦问道。
"我都知道了。"这一次不但是视线,就连头也垂得更低了。
"知道什么了?"揽在少年腰上的手臂微微收了一收,轩辕亦的心在不自觉地向下沉了一沉了同时,原本轻轻皱在一处的眉毛现在已经完全锁在了一处。
"莹碧的使团,还有雪无痕……"
话虽然说到一半就停住了,却也足以让轩辕亦听明白他的意思。手臂又收了一收,习惯性地把头放到水寒的肩上,轩辕亦低声道,"这件事瞒了你是我不对,寒儿若是生气我给你道歉。"
"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怪你。"听轩辕亦似乎并未理解自己的意思,水寒双唇便不自觉地嘟在一处。
"那是什么?"觉察到怀中少年的不愉,轩辕亦愣了一愣。
"轩辕亦,我在跟你说正事……这天下,你想要吗?"
"寒儿?"似是猜到了水寒想要说什么,轩辕亦的凤目危险地眯了起来,原本还柔情似水的脸上也现了一抹萧杀之意。
"亦,"觉察到轩辕亦眼中的不愉,水寒松了一直揪在锦被上的手,转过身来,将双手揽在了他的脖颈上,"身为一国的君主,你应该知道莹碧的半壁江山意味着什么吧?"
"你以为他真会把莹碧的江山拱手送给你?"
"既然他敢说出江山与共,社稷平分的话至少表面上应该过得去。"
"寒儿,求你为夫,这话的意思你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吧!"对了少年那一双清亮的眸子,轩辕亦敛了一敛脸上的萧杀之气后反问道。
"以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这事会是认真的吗?"
"雪无痕,他又怎么会是轻易就肯雌伏的人。"给对面的少年问,轩辕亦就冷冷地哼了一声。
"既然他不是那样的人,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见轩辕亦的情绪有所缓和,水寒身子一矮就又重新滑到了他的胸口。
你怎么不明白呢?正因为他不是会雌伏的人我才担心啊!怀中的少年竟是这般的单纯,轩辕亦忽然有了种脱力的感觉。
"雪无痕既然当着全天下的面许下婚约,真也好,假也罢他总得装装样子……咱们就借着这次机会进他的莹碧,凭着这个他在天下人面前许下的婚约,想要搅乱了莹碧也不是难事……"身子偎在轩辕亦的怀中,水寒轻轻喘口气后接着说。
"寒儿,此事到此为止。"听水寒还要说下去,轩辕亦的声音不觉又冷了几分。
"亦?"眨了眨眼睛,见头上那一张俊脸又是一片阴冷,水寒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苍霄有铁鹰和红叶在,想要取了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事。现在雪无痕又送了这么大的一份厚礼来,要是放弃了你不觉得可惜吗?"
"厚礼?"微微扬了声线,轩辕亦冷冷地说道,"要用你去交换的厚礼我宁可不要。"
"亦,你忘记了吗,十三岁那年我曾经应过你,要帮你得了这天下,现在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轻易就放过?"而且……"只要能帮你得了天下,我怎样都无所谓。"就像你肯为我做任何事一样,只要是为了你,我也一样……
"轩辕水寒,"有些粗暴地把怀中的少年扯了出来,对了那一双清可见底的眼眸,轩辕亦的凤目中隐隐有怒火在跳动,"你是朕的人。"
"亦?"
"轩辕水寒,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的。就算是我无法当着全天下人的面与你成婚,无法许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无法同你江山共坐社稷平分你也是我的人。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是我轩辕亦生生世世要在一起的人,是我的一切,我的天下。"这样……你还想要我舍了你去交换那个什么一统天下吗?
他虽为一国之君,却因为和水寒有着那样一层血缘关系无法名正言顺地出双入对,更无法给自己所爱之人该有的名分。这本就让他每每想到这些在心生遗憾的同时,也对自家寒儿有些愧疚。
现在雪无痕竟当了天下人的面明目张胆地要求了自己所爱之人去,这更是让他郁气难平,所以从莹碧的使团一进落凤城他的心中就郁结了一团火气。
现在终于一口气将积压在心中许久的话全部说出来,轩辕亦轻轻地喘了口气后,凤目便牢牢地锁了对面的少年。
亦……先是给轩辕亦几乎是吼着说出的话吓到,在呆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之后,眼中泪光一闪身子一倾,水寒的唇便压在了轩辕亦的双唇之上。
唇间传来温润的触感,轩辕亦的眼眸暗了一暗后,身子一倾便将对面的少年整个压在身下,随后泄愤一般噬咬着少年的唇。
痛楚从唇上传来,引得仰面躺在床榻之上的少年一阵战栗。手臂环住压在身上之人的后背,若宣泄着一直积聚在心中的情绪和乍一听到此事时的烦乱一般回应着轩辕亦的吻,直到任他抽尽了肺中的最后一丝空气,直到神智有些不清。
"寒儿……"一声低唤轩辕亦的舌尖离了水寒的双唇,顺着下颌滑到喉结,手也从里衣的衣襟下面抚上了水寒紧致的腰身,随后顺着腰身向下滑去。
"亦……明天是大朝。"眼角眉梢上虽然已经见了些许的春色,水寒也还是伸手按了那只已经滑到骶椎位置的手。
"我知道……可是我的火却也已经上来了……寒儿……"一声轻唤伴了低低的叹息声在耳边响起,环在轩辕亦身上的手臂一紧,水寒便合了双眸。
定天下 第七十四章 江山美人
第三天,飞岚逢五的大朝日。天虽然还未亮透,盘龙殿却也已经是一片忙碌了。
盘龙殿的寝殿给几颗硕大的夜明珠照得灯火通明,殿内数名捧了梳洗用具的宫女分列在龙床两侧,后宫总管太监丁宁一身簇新的二品太监服色,正低了头,躬了身子恭恭敬敬的伺候轩辕亦洗漱更衣。
"呐,轩辕亦,我昨晚说的那件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龙床上,头朝外趴在给轩辕亦放到床边的枕头上的水寒看了一会儿轩辕亦洗漱后,忽然道。
"昨天的事,朕不是已经说过了,到此为止。"动作一滞,轩辕亦的俊脸上便是一郁。
"可是机会难得啊!"虽然除了初见的那一次给人捏了小脸调戏了之外,他与雪无痕再无怨仇。可是冲着他因为一个赌约就这般的刁难自己所爱之人,他倒是真有了些要他莹碧半壁江山的心。顿了一顿后,水寒又接着说道,"而且寒儿也还想要顺道去看看怜枫呐。"
"你想见怜枫公子,日后自会见着,这一次你别拿它说事。"轩辕亦脸上神情愈发的冷峻,连带着这殿内的气压也骤然降低了不少,两旁伺候的太监宫女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个个全都低了头,垂了视线。
就连拿了轩辕亦朝服外袍的丁宁,手也不由自主的抖了一抖后,额上见了些许汗点。
"嘁,"不满的撇了撇嘴,趴在龙床床沿上的水寒便嘟了双唇,毫不留情的冲着轩辕亦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昏君。"
"寒儿何时见过朕这般勤政爱民的昏君?再者,江山美人,有了江山才有美人,朕既然已经美人在怀了,要这江山何用?"给水寒说成是昏君,轩辕亦的凤目便微微眯在一处。
"歪理。"眼底虽然现了些许的笑意,水寒却也还是语带不满的嘟囔道。
瞄了眼以趴卧的姿势将下颌垫在枕上的水寒,身形一转,轩辕亦便到了龙床前面。
"干什么?"轩辕亦忽然挡在面前,水寒就有些费力的仰头望着那张还带着些阴寒的俊脸。
未说话,轩辕亦的视线落在了衣领上那颗未系的盘扣上面,随后又冷了一张俊脸,向水寒挑了挑眉。
"嘁!"虽然再度不满的撇了撇嘴,水寒也还是爬起来,双膝跪在龙床的床沿上,伸手替他系了颈间的那两颗金线银丝盘成的纽扣,随后又伸手把多少有些上翘的衣领抚平。
立在床前,眯了凤目,低头看着对面少年灵活的替自己把领口的盘扣一颗一颗的系上后,又替自己理了理衣服,轩辕亦俊脸上的阴寒立刻就消散于无形,嘴角轻轻扬起,脸上便现了一抹笑意。
"时间都快到了,你还在这里泡蘑菇。"理好了轩辕亦的衣角,抬头见对面那一张俊美的脸上忽然现了抹盈盈的笑意,水寒小脸便是一红。
"再说一遍,此事到此为止,今后你若是再有想去莹碧的念头,朕就当了满朝文武的面,告诉莹碧使团的人,你早就是朕的枕边人,让他们以此回复雪帝。"伸手以右手的两根指头捏了对面少年的下颌,对了那一双清亮的眼眸,凤目微眯,轩辕亦语带威胁地说道。
给威胁了,知道自己脸皮薄,竟然还想用让天下人都知道这种手段来威胁自己,水寒那一张清俊的小脸便是一郁,下颌虽然给捏了,人却赌气一般的垂了眼眸,避开轩辕亦的视线。
"寒儿?"尾音轻扬,轩辕亦眼眸又眯了一眯。
"寒儿?"片刻的沉默,见水寒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却不肯看自己,更不肯点头,轩辕亦就再度提高了声音。
"知道了。"这人,看样子自己若是不应,他竟不打算上朝去了。羞恼的冲着对面之人吼了一声后,水寒便伸手拍开捏了自己下颌的大手。
"知道就好,可别让朕说第二遍。"相对于水寒的羞恼郁闷,轩辕亦的心情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好。转身看了眼给自己和水寒之间这一番没大没小、不君不臣的对话吓到的丁宁,见他虽然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额头上却已经是汗水一片,就扬声道,"起驾吧。"
"起驾金銮殿——"悄悄以衣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丁宁忙向前走了两步,在侧前方引领了轩辕亦出了寝殿。
不过是随手替系了两颗扣子,理了理领口而已,却不知道为何,心中竟是这般的欣喜。
目送着轩辕亦出了寝殿,水寒心中一漾,抿了薄唇,身子一滚,重新回到龙床的内侧,伸手揪了身下锦被的一角,躬了身子,习惯性的把自己卷成了一个虾米卷后,重新和周公下楼去了。
盘龙殿内,给轩辕亦私缠了大半夜的水寒重新进入梦乡的同时,飞岚金銮殿上,逢五的大朝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当中。朝堂上虽然人多事杂,朝议进行的倒也顺利。
直到轩辕亦合了手中最后一道本章后,抬头望向御阶下分列两厢的文武后问了句,"众卿可还有事。"
"启禀皇上,莹碧使团还在馆驿中等您的答复。"轩辕亦问,礼部尚书就瞄了一眼左相颜真后,上前一步跪在了朝堂上。
"让他们再等等好了。"视线越过面前御案,瞟了眼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后,轩辕亦手就扶了御座的扶手,打算起身。
"皇上,这事已经是天下皆知,还请皇上早做决断。"见轩辕亦竟是想要退朝,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就抬了头。
"朕知道了。"不用你提醒。冰冷的视线落在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身上,轩辕亦的俊脸便沉了一沉。
"皇上,"见给轩辕亦毫不隐藏自己的怒意吓到,跪在地上的礼部尚书罗毅额上霎时便见了汗水,左相颜真就上前一步,从站班的朝臣中走出来,"雪帝这般大张旗鼓的求寒亲王为夫,我飞岚若是迟迟不予答复,怕是有些说不过去。"
父皇最近两日心情不愉就是因为这事,外公,您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站班听政的太子轩辕孤鸿抬头偷偷看了眼立在朝堂上的颜真后,脸上便不自觉的现了一抹担忧。
"颜相的意思是……"目光一凛,轩辕亦的视线便从跪在地上的罗毅身上转移到了颜真的身上。
"皇上,今日朝议顺利,离正午还有一段时间,不如趁此把此时决断了,也好答复莹碧的使者。"躬了身子,垂了头,避开轩辕亦的视线后,颜真答道。
"那,以颜相看来这事该如何决断?"
"认真来说这件事该是皇上的家务事,臣不该多言。"轩辕亦问他如何决断。颜真虽然垂着头,视线却也闪了一闪,"不过,雪帝求夫却也涉及到了我飞岚的江山社稷,这事也还该好好斟酌才是。"
老狐狸,在这里同朕打起来太极拳了!见颜真一番话,公私兼顾却又未回答自己的话,轩辕亦嘴角上便现了一抹冷笑,"颜相说的有理,既然这样,那颜相就负责斟酌了再来禀告。"说完,轩辕亦就撑了御座一侧的扶手,站起身来。
"皇上,这件事老臣已经与众位大臣商议过了。"见轩辕亦从御座上站起来,颜真双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
商议过了?才要迈开的步子收了一收,立在御案边上的轩辕亦转头看向立在一侧的轩辕静,见他眼中一片迷惘,凤目中就中忽然现了一抹杀气。
撩了身上龙袍的前摆,转身重新坐回到御案上,扫了眼站在两侧的文武大臣,沉吟了片刻后,再开口时,轩辕亦的俊脸上竟现了几分半真半假的笑意,"既然已经商议过了,那就给朕说说你们商量出来的结果吧。"
完了,今日这朝堂上该有人要倒霉了……见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那一抹他很久都未见到的,状似温和,实则阴险奸诈无比的笑意,轩辕静和莫言两个身子颤了一颤的同时,互相对视了一眼。
"皇上,臣等觉得为我飞岚江山社稷着想,皇上该应了这一门亲事。"见轩辕亦脸上忽然现了些许的笑意,一年多以前才接替了颜真升任礼部尚书的罗毅就大着胆子道。
"哦?为何这么说?"随意垂在身侧的手忽然攥了龙袍的衣侧,轩辕亦脸上笑意更甚。
"皇上,雪帝当了天下人求寒王为夫,皇上若是不应下,雪帝一旦震怒,免不了两国兵戎相见,生灵荼毒。战祸若起,苍霄趁再虚而入,我飞岚可就危险了。"见轩辕亦嘴角微微扬起,脸上现了抹笑意,罗毅接着回道。
"兵戎相见?事情没那么严重吧!"手肘撑在御座的扶手上,单手托了下颌,轩辕亦笑道,"婚配迎娶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事,雪帝既然要求我飞岚的皇子为夫,他就该有被拒婚的心理准备。"
"皇上,臣听说在苍霄的晚宴上,雪帝对寒亲王一见钟情,竟亲自为其抚琴,演奏了一曲《凤求凰》,"偷偷抬头望了眼御案后面的轩辕亦,见他脸上神情未变,跪在地上的罗毅就接着说道,"当年雪帝因这一曲《凤求凰》与音贵妃结缘之事,臣想各位大人也都知道。"微微抬头扫了眼身侧站班的大臣们,见他们在自己视线扫到后都迎合了频频点头,罗毅脸上便是一喜,"传言雪帝对音贵妃极为宠爱,甚至在自己皇后亡故后,数度欲立其为后,因为种种原因未能成行。后音贵妃亡故,雪帝曾摔琴起誓自此之后永诀《凤求凰》。他若不是对寒亲王极为倾心,是绝对不会当了三国帝君和几国君主再奏《凤求凰》。以臣愚见,他情深至此,皇上若真拒婚的话,难保他会恼羞成怒。"说完,罗毅喘了口气后,就又躬了身子重新低了头。
"雪无痕曾摔琴起誓?本王怎么未听说过这事?"静亲王轩辕静进殿上是文班领班,挨了他的就是右相莫言,听完罗毅的话后,他便转头跟莫言咬耳朵。
"王爷您未听说过的事情还多着呢。"轩辕静凑过来,莫言也就压低了声音回答他的话,"而且王爷您也该看出来吧,现在为了能让皇上允婚,有些有的没的,捕风捉影的都可能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伸手摸了下巴,轩辕静又接着问道,"颜相说同诸位大臣商议过,想必那时候莫相也在场吧,颜相可还记得这摔琴起誓是谁说的?"
"王爷说笑了,颜相同大人们商议的时候臣并不在场。"
"咦?"一声惊呼忽然从耳边响起,"本王一个什么事都不管的闲散王爷也就算了,怎么这么重大的决定,竟然连群臣之首的右相都不知道?"故作惊讶的伸手掩了唇的同时,轩辕静便转头向御案后面的轩辕亦丢了个眼色过去。
"回王爷,老臣也曾派人去莫相府中请莫相过府商议,不过相府中人说莫相进宫面圣去了,事态紧急,老臣也就自作了主张,不过刚刚上朝之前臣曾向莫相通报此事。"未待轩辕亦问话,颜真撩了袍服双膝跪地。
上朝前通报,还有什么用?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颜真,轩辕静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
"静——"一声低唤自御座上传来,瞟了眼轩辕静,让他收声后,轩辕亦就又接着说道,"莫言不在府中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这事就不说了。罗尚书说朕应当允婚,你们怎么说?"
"臣觉得罗尚书言之有理,皇上允婚对飞岚百利而无一害。"
"臣也觉得罗尚书说的对,皇上允婚,我飞岚和莹碧的关系必会因此更近一步。"
…………
雪无痕以莹碧的半壁江山求水寒,此事若是能成,飞岚与莹碧就算是亲家,三国并立的局面就会变成飞岚和莹碧与苍霄对立,也就打破了三国并立互相牵制的格局。
这格局变了,天下的形势也就会发生变化,再加上雪无痕许诺的那半壁江山,飞岚若想借此一统天下也不是不可能。
天下统一也就意味着帝国的版图大了,他们所管辖的区域也就大了;这管的地方大了,自己的权势也就大了。若飞岚真能一统天下,在殿上这些官员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就算是允婚后,雪无痕毁约,莹碧的那半壁江山无法到手,有一个为雪帝夫君的寒亲王在,想做点什么也都好下手了。
自己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却又能有这诸多的好处,所以轩辕亦问话音落后,在短暂的沉默过后,倒有不少朝中或与颜真关系密切的朝臣,或是察言观色见轩辕亦脸上笑容未减的大臣们,随声附了罗毅所说的飞岚允婚这个建议。
应和声此起彼伏,又加上轩辕亦嘴角微扬似是很高兴,那些对这件事存有异议的朝臣们虽有些不赞成,却也不敢多言,免得惹祸上身。
"皇上……"见朝中大臣们都附和了罗毅说话,竟没有一个有反对意见,户部尚书柳如云有些立不住,向前迈了一步,他便张了张口。
"柳尚书,谨言慎行。"柳如云一句皇上才脱口而出,就撞上了莫言凌厉的视线。
见柳如云有些奇怪地看着自己,莫言便难以察觉的向他丢了一个眼色过去。
瞟了眼一句皇上出口就再无声音了的柳如云,又看了眼接触到自己的视线后低了头的莫言,轩辕亦笑道,"这么说这事朕该是允婚了?"
"皇上圣明……"
"臣等恭喜皇上……"
轩辕亦一句该允婚一出口,就有数名朝臣双膝跪地。
"虽然是求了朕的寒儿为夫,可雪帝也还有一个偌大的莹碧需要治理,这样一来,就该是寒亲王入莹碧了。"抱了双肩,轩辕亦的俊脸上便现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神情。
"按道理该是如此。"轩辕亦竟然允婚,这让颜真大喜过望的同时也不禁感叹一番,这君临天下的诱惑果然难以抵挡啊!
"两大帝国结亲,进莹碧的又是朕最为疼爱的九皇子,这事绝对不能草率行事。"
"这是自然。"同颜真交换了一个眼色后,罗毅答道。
"这样的话,为了表示我飞岚极为重视此事,派太子提前进莹碧与雪帝商讨成婚大典的事宜,众卿以为如何?"笑意盈盈的扫了眼金銮殿内站班的众大臣,轩辕亦道。
"唰——"的一下,轩辕亦的话音一落,整个殿内就是一片寂静。
定天下 第七十五章 逼婚
轩辕亦那一句派太子前往莹碧与雪帝商量成婚事宜一出口,唰——的一下,原本热热闹闹的就差欢声笑语的金銮殿内,霎时就是一片寂静。
呵呵!转头扫了眼身侧原本兴高采烈,低声议论着飞岚莹碧两国结亲的大臣们兴奋不已眉开眼笑的神情僵在脸上,再偷偷瞄瞄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张老脸一阵黑一阵白的,不知该露出什么表情的颜真,轩辕静转头默契的同抿了双唇的莫言默契的对视一眼后,抬手以袍袖掩了俏脸上那一抹忍俊不止的笑容。
"众位爱卿怎么都不说话了?"嘴角上啄了笑意容,一双凤目微微眯在一处,轩辕亦将身子斜斜地靠在御座一侧的扶手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瞬间便鸦雀无声的殿内,半晌闲闲的接着问道,"颜相,你说朕的这个提议怎样?"
怎样?当然不怎么样!给轩辕亦指名道姓的问,颜真老脸又白了几分。
这个时候让太子前往莹碧,就等于是派了自家外孙跑到玉落城去明目张胆的瓜分莹碧的江山,等于把为莹碧朝中大臣们一腔怒火和满腔愤恨全都引到了孤鸿的身上。
招人忌恨,惹人嫌弃不说,若是莹碧的哪个贤臣良将或者什么仁人志士头脑一热,刺杀自家外孙,岂不是就陷入危险之中了。他若是因此丧命,那自己数年来苦心经营,终于把自家外孙扶上储君之位的一番心血可就完全白费了。
抬起头来,对着御案后面那一张笑的云淡风轻波澜不惊的俊脸,此时的颜真忽然意识到,先前轩辕亦一味的顺着自己说,甚至对柳如云的反对熟视无睹,为的就是用这句话截住自己。他这不是费尽了心机,挖了好大一个坑,最后跳进去的反而是自己吗!
"这个,臣觉得有些不妥。"见御案后面那双微眯起来的眼睛牢牢的锁了他,等着答复,又觉察到殿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知道自己不表态怕是不行了,犹豫了半晌,颜真咬了咬牙道。
"哦?"剑眉微微挑了一挑,本是笑意盈盈的俊脸立时冷了几分,"怎么?在颜相看来,朕最为宠爱皇子的大婚庆典还不值得提前筹备了吗?"
"回皇上,臣不是这个意思。"锁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忽然变得阴冷起来,颜真忙又低了头,"臣的意思是提前筹备也不需要太子亲往莹碧,皇上可以派朝中几部的尚书或者哪位王爷前往,待寒王进莹碧,再由太子护送……"
"寒儿进莹碧,朕会亲自送他去。"冷冷的打断了颜真的话后,轩辕亦转头问立在御阶下的轩辕孤鸿,"孤鸿,这事你怎么说?"
"儿臣愿意前往莹碧。"怎么说?自家父皇既然说了,寒亲王进莹碧他要亲自护送,除了应允之外,自己怕是别无他法了,给轩辕亦问,轩辕孤鸿只得上前一步,身子一躬,双膝一曲便跪了下去。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
"皇上,太子作为一国储君,此去莹碧万一有什么闪失……"见颜真给自己抛了个颜色过来,礼部一名侍郎立刻出班道。
"董侍郎严重了。"未等轩辕亦说话,一直以袍袖掩了俏脸上笑意的轩辕静落了手臂,敛了脸上的笑意后,说道,"两国联姻,雪帝该是高兴还来不及,太子作为我飞岚的使者进莹碧自会被他护的周周道道,又怎会有什么闪失。"
"可是王爷,这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况且,皇兄尚且壮年,膝下又有数名皇子,即便太子有什么闪失,也不会动摇国之根本。"意思就是万一太子出事候补的人还多着呢。
"皇上,臣以为为了表示我飞岚对这件事的重视,请太子提前入莹碧并不为过。"
"臣也以为太子可以去莹碧。"
"臣也觉得静亲王的话有道理。"
当年夺嫡之争,大皇子轩辕天阳,二皇子轩辕天鸿和九皇子轩辕水寒三方而立,就有不少其他皇子的势力希望哪日能做收渔翁之利。
后玉无极密谋造反不成被抄家灭门,大皇子便被永囚王府:寒亲王轩辕水寒虽备受岚帝宠爱,却一向深居简出,不问世事;这储君之位就顺理成章的落在二皇子轩辕天鸿头上。
原本以为此生再无出头之日的一些诸皇子和素来与他们交好之人听轩辕静的意思,竟是太子若是出了事,这太子之位竟还可以换个皇子来做做,一时间心怀鬼胎者,落井下石者,不满颜真武断专行者,倒都表示对轩辕静的话赞同。
"莫相,你说本王说的对吗?"见自己一番话一出口,这大殿内又热闹起来,轩辕静再度向轩辕亦丢了个眼神后,笑嘻嘻的看向身侧莫言,心道该你了,这事情都进展到了这种程度,你该知道如何回答了吧!
"皇上,臣倒是以为董侍郎的话也有些道理。太子毕竟是一国的储君,能避免出事还是尽量避免为好。"收到轩辕静丢过来的眼色,莫言向前迈了一步,出了文班后,向着斜靠在御座内的微微眯了凤目的岚帝轩辕亦恭恭敬敬的躬了身子道,"以臣之见,这事还该从长计议。"
"静,你说呢?"看了眼偷偷的出了口气,擦了擦冷汗的颜真,轩辕亦视线重新落回到轩辕静的身上。
"莫相说的虽然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皇兄,静说的也不错啊……"故意语带嗔怪的瞪了眼莫言后,轩辕静便当着文武百怪的面,飞了个媚眼给自家亲亲皇兄。
"既然静亲王也觉得莫相所言有理……"有些犹豫不决的沉吟了片刻,轩辕亦有轻轻叹了口气,"那这事暂时搁置,日后慢慢从长计议。"说完,轩辕亦就扶了御座的扶手,站起身来后道:"时候也不早了,散朝吧!"
"皇上,那馆驿之中莹碧的使团该如何回复?"听轩辕亦说要散朝,跪在地上的罗毅忙抬头问道。
"罗尚书,您收声吧!"虽未有人言明,他也对自家父皇与水寒之间那非比寻常的关系知道的大概。刚刚他还在诧异自己父皇对九弟用情那般深,怎的轻易就许婚了,直到现在他也才看出,自家父皇竟是和静亲王,莫相三人一唱一和的,就这般四两拨千斤的既堵了自家外公的口,把这事又拖延了过去。所以未带轩辕亦回答,轩辕孤鸿便冷声道。
"罗尚书,皇上已经说了此事要从长计议。"颜真毕竟久在朝中为官,也自然知道轩辕亦是以自己外孙为条件要挟了他,让他在是否许婚这事上不要多言。所以见罗毅还不知好歹的追问,也冷冷的哼了一声。
"天晨,散朝后御书房见驾。"俊脸上现了抹满意的笑容后,轩辕亦甩了甩袍袖径自回后宫去了。
"哈哈,可笑死本王了,莫言你看见颜真那一张老脸上的表情了吗?费尽心机的挖了那么大的一个坑,原想把寒儿推进去,却不成想跳进去的是自己,都憋屈死他了。"回到后宫换下朝服,换了窄袖便装的轩辕亦,人还未进御书房便远远的听到了轩辕静那兴奋的声音。
"他这是自找的,"似乎受到了轩辕静的感染,未等莫言搭话,同样候在御书房的晨王轩辕天晨便接了话,说完后他又有些奇怪的低声道,"不过,莹碧的使团才到落凤城两天,他竟这么急着要给答复,却也有些奇怪了?"
"在颜真看来只要孤鸿一日不继位,寒儿就是孤鸿皇位最大的威胁,他急着让朕允婚,自然是希望借了这次机会去了这个威胁。"听到轩辕天晨的疑问,轩辕亦就扬了声音,言罢他便撩了袍服的前摆迈步进了御书房。
"皇兄,您来了,今日朝堂上我和莫言配合的怎样?"见轩辕亦迈步进来,轩辕静就张了双臂,笑嘻嘻的扑过去,伸手环了轩辕亦的手臂。
红叶不在朝中,轩辕静的情绪一直都比较低落,现在见他俏脸上终于现了些笑容,手臂虽然给他抱了,轩辕亦的凤目虽然闪了一闪,却也由着他了。
"见过皇上。"
"天晨见过父皇。"
相对于轩辕静的张牙舞爪,没大没小,御书房内的两个倒都规规矩矩的上前见礼。
"起来吧。"给环着手臂的轩辕亦走到御案前,待轩辕静有些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后,才一转身坐到御案后,"天晨,自朕去苍霄,你就暂时接管了皇家三卫,算起来也该有些时间了吧!"
"回父皇,已经四月有余。"见轩辕亦忽然正了神色,轩辕天晨也忙收了脸上笑容,恭恭敬敬的回道。
"四个月,你也该明白皇家三卫对朕来说,意味着什么吧?"
"是。"
"既然知道,颜真昨日聚了一干朝中重臣议论国事,你为何未在第一时间报到朕这里?"声音骤然失了温度的同时,轩辕亦的凤目中霎时迸发出一股暴虐之气。
"父皇,儿臣只是觉的这事还不足以惊动父皇。"觉察到轩辕亦的暴怒,轩辕天晨身子一凛,便双膝跪倒在地。
"是不足以惊动朕还是因为太子的关系?"
"父皇,儿臣……"
"天晨,皇家三卫是朕最为信任和看中的力量,即便是全天下都背叛朕,都站到朕的对立面,皇家三卫也该是忠于朕的力量。太子若是继位,便是皇家三卫和你该效忠的对象,可是他若未继位,三卫和你该效忠的就只有朕。接管三卫这么久……天晨,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吧?"
"是儿臣错了,儿臣甘愿受罚。"跪在地上的轩辕天晨在听到这轩辕亦这番话后,便有些惭愧的低了头。
"既然知道错了,自己去刑堂领罚。"轩辕天晨这般心甘情愿的认错。轩辕亦声音中怒意就有所缓解,"还有,开了昨日去颜相府中大臣的名单来。"
"是。"
"你去吧,朕还有事要交代给莫相和你静皇叔。"
"儿臣告退。"原本兴高采烈的情绪,在轩辕亦这几句极为严厉的话下烟消云散,恭恭敬敬的向御案后面的轩辕亦施了一礼后,轩辕天晨便规规矩矩的倒退着出了御书房。
"皇兄,对天晨你也太过严厉一些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见轩辕天晨直到出了御书房,才敢抬手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轩辕静便有些不忍的对轩辕亦说道。
"天晨以后要接替红叶掌管三卫,"扫了一眼轩辕静,见他顿时无语后,轩辕亦便转头看向立在一侧的莫言,"等天晨的单子开来,除了颜真之外,其他人你斟酌着或是调离原职或是降级任用。"
"皇上,这件事给与警告就行了不至于……"降级任用吧!听轩辕亦说要降级任用,莫言就说道。
"颜真啊,鸿儿还未继位,他就有了结党的迹象,现在若不用点狠招,让他们知道这飞岚到底谁说着算,等到鸿儿继位了,难免会受制与他。"扯了身上蟒袍的袖口,轩辕静道。
"臣明白了,臣会斟酌了办理,日后若是官复原职,也会让他们知道承的是太子的情,不是颜相的。"莫言虽年纪轻轻。却是飞岚群臣之首,久居官场,给轩辕静点了,明白了轩辕亦的意思之后就应道。
"朕昨日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见莫言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轩辕亦接着问道。
"回皇上,已经交代给兵部了,自今日始,所有边关递进来的奏折无论轻重缓急,一律不得拆封,直接送到御书房来。那几名接触到南元帅奏折的官员,臣也已经告诫过他们,一时半会儿边关的事还传不进朝中。"
"派了使团来的同时竟然还在边境陈兵,这分明就是逼婚的架势。"说道此事,轩辕静就敛了俏脸上的笑容,皱了眉毛道,"也幸亏皇兄早早做了防备,不然给朝臣们知道了这事,今天的大朝还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呢。"
"话虽然这样说,可是纸里包不住火,这事迟早都会给朝臣们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皇上还该早作打算。就算是真要开战,无论是边关还是朝中也都该提前打算了。"以他对寒亲王的感情,该是无论如何都绝对不会允婚的,所以莫言便顺了轩辕静的话说下去。
"莫言,静,你们两个觉得莹碧太子雪轻然和雪帝的关系怎样?"若有所思的将身子靠进御座内,停了一停,轩辕亦忽然抬头问正看着自己的两个人。
"传言说这父子两个关系很僵。"有些奇怪为什么轩辕亦忽然这样问,莫言同轩辕静对视了一眼之后答道。
"为了一个男子,竟然要将半壁江上拱手相送,你觉得雪轻然会坐视不理吗?"
"以他的性格来说应该不会,"略一沉吟之后莫言说道,"皇上莫非是想要先等等看莹碧的情况?"
"这么说来……"抱了左臂,右臂撑了下颌,以手指轻轻敲击着牙齿的轩辕静也皱了眉毛慢慢说道,"以蓝煜落井下石的个性,若是以往莹碧陈兵边境,苍霄也会有所动静,可是这一次边境却并没有关于苍霄军队调动的消息传递进来,莫非苍霄也是在等着看莹碧国内的情况?"
"又或者,蓝煜已经无暇顾及天下之事了。"瞟了眼轩辕静,轩辕亦的凤目忽然闪了一闪。
"皇兄是说红叶他们……"得手了?虽然未去凌霄城,作为飞岚的右相,城中发生的事情以及铁鹰和红叶未回飞岚的原因,莫言也知道的很清楚,所以,轩辕亦忽然这般说,莫言的眼中就现了一抹欣喜的神情。
若是得手了,小红也该很快就回来了吧!听轩辕亦和莫言两人这么说,立在御案前的轩辕静忽然抿了双唇,俏脸上便现了一抹连本人都未觉察到的笑意。
"说道小红他……皇兄,静想跟您讨一张圣旨。"眼眸闪了一闪,轩辕静忽然停了扯衣袖的动作,转头看向轩辕亦。
"什么圣旨?"见轩辕静俏脸上现了抹红晕,轩辕亦便好奇地问道。
"就是啊……"上前两步,立到御座前,轩辕静就附耳过去。
"静,你确定这圣旨上要这么写?"听完轩辕静的话,轩辕亦的眼眸也闪了一闪。
"嗯,"笃定的点了点头,轩辕静接着说道,"传不传的以后再说,皇兄先写了给静就好。"
"静,你可想好了,这圣旨一出可是什么都坐实了,无法更改了。"言罢,轩辕亦的眼眸又闪了闪。
"皇兄你写吧,写完了让人誊出来给我。"站直了身子,轩辕静的手臂便又环上了轩辕亦一侧的手臂。
"你若是现在就要,朕亲自写给你就是了。"嘴角轻轻扬起,轩辕亦便伸手捡了一张笺纸在御案上摊开。
定天下 第七十六章 密谋
同样是二月初,相对于才见了些许绿意的落凤城,地处更南边的莹碧国都玉落城已经是一片绿意盎然,满树芬芳。
莹碧皇宫,霜明宫的御花园内,悠扬婉转却又透着弹琴之人有些热烈又有些深沉心境的琴声,借了园内那一湖碧绿的春水,若平静的水面漾起来的水波一般远远的传播开去。
曲子已近尾声,伴着舒缓的节奏,夜下梧桐栖凤凰的一幕渐渐呈现在听琴之人的眼中。
最后一个尾音带了微微的颤音飘散在空中许久,柳怜枫才将悬于琴弦之上的手收回后平放到双膝之上。
"皇上,这一次枫儿弹的怎样?"收了一收给乐曲所感的心神后,他才转头问坐在身侧听琴的雪无痕。
"枫儿……"视线随着那悠远的琴声停留在天际的雪无痕,本是漠无表情的脸上少有的现了抹笑意后转过头,目光重新落回到弹琴之人的身上后,未说出的话就卡在喉咙内。
身侧的男子眉若黛画,微微向上扬起的眉梢上带淡淡的喜意。眉下长长的睫毛掩了一双清亮纯净的眼眸,温润的双唇略略扬起,嘴角上啄了一抹温婉柔和的笑意。
一身米色素锦的窄袖长袍舒舒服服地贴在身上,长袍外罩了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一根云龙纹的白玉簪随意的束了一头若水一般滑顺的长发。
恰春风乍起,吹皱了面前那一池春水,也吹落了不远处那一片开的热热闹闹的桃花。嫩粉的花瓣给春风卷起,漫天飞舞,纷纷扬扬的若一片花雨落在了身侧人的身上,翻卷起来的纱衣紧贴在身上,勾出了紧致的腰身,也让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勾到了下颌,乌黑的发丝映衬之下更显得身边的男子肤白若雪。
静静坐在身边的人,竟若从画中走来的仙子一般美到不可方目,无法比拟,之这一瞬,雪无痕不觉就痴了过去。
"皇上?"身边人只唤了一遍自己的名字就不再说话,柳怜枫有些不解,伸了白净修长的手指,将勾在下颌的一缕散发重新理好后,才又轻轻唤了一声。
"两日未见,枫儿的这一曲《凤求凰》到越发的精进了。"给柳怜枫的一声唤唤回了神智,雪无痕的视线一柔,"而且练了这几日这曲子中的意境,枫儿也该多多少少体会到一些了吧?"
"虽然有所体会,却不知为何总是觉得自己无法用琴曲表达出来。"抬起一双原本至于膝盖上的手,视线落在修长的手指上,柳怜枫有些怅然若失。
"枫儿只要能体会到曲中的意境就够了。"这般温润平和,与世无争的人又怎会弹出百鸟之王的霸气与主动追求心仪之人的热烈。所以,只要他能体味出其中的意味,自己弹奏之时能因之所感也就够了。
"不过,才练习数日就能弹到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伸手握了柳怜枫的一只手,以手掌轻轻婆娑着,雪无痕隐了无限的柔情在心底。
只要能体会到这曲《凤求凰》的意境就够了?琴师不是应该把自己的情感也灌注到自己所弹奏的曲子中吗?虽然雪无痕都说够了,又给雪无痕握了双手,柳怜枫的脸上怅然若失的神情还是未完全淡去。
"呵呵,枫儿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必这般的费心。"视线落在身侧人那一张已然恢复不少血色的脸上,雪无痕眼中爱怜之情更甚,"枫儿想听哪支曲子,朕弹给你听可好?"
"哪支都可以?"眼眸忽然闪了一闪,柳怜枫的眼中不知不觉的多了些许的期盼,也现了一些不安。
"君无戏言。"以掌心轻轻蹭着柳怜枫指尖上那一层才结出来的薄茧,雪无痕低声道。
"那……《凤求凰》,皇上可愿意弹给枫儿听?"
"枫儿想听《凤求凰》?"听柳怜枫竟然点了《凤求凰》,雪无痕眼底忽然漾起了些许笑纹。
"想……"自那日在凌霄城中听过了那一曲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凤求凰》之后,虽然也学会了这曲子,可是还是想再听他弹一次。
示意柳怜枫让出琴凳后,雪无痕撩了身上袍服坐在了琴凳上。随后低了头,拭了拭面前古琴的琴弦。
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让出了自己面前的古琴,柳怜枫伸手扶了琴案的一角,缓缓的坐在了雪无痕刚刚坐在椅子上。
沉了沉有些飞扬的心绪,转头望了眼眼眸锁了自己和自己面前那一张古琴的柳怜枫,雪无痕双手便抬起来置于琴上。
急促有力的脚步声忽然从一侧响起,扰了湖岸上的寂静,也扰了雪无痕的才沉淀下来的心绪。
收了已经触及到琴弦的双手,皱了眉毛,他便有些不愉的转头望向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急匆匆而来的那名男子。
"皇上。"虽然看出自己扰了这两人的雅兴,男子也还是低了头,单膝跪在了雪无痕的面前,"太子有所行动了。"
"嗯?"敛了脸上的不愉,微微扬起的尾音中带了些许疑问。
"太子今日以得皇子为名在府中大摆筵席,遍请了朝中的文武百官。"听出了雪无痕声线中的疑问,跪在地上的男子道。
"这件事朕知道,太子曾经特地进宫来面见朕,说他的一个侧妃小产,好在母子平安。"听男子是为这件事而来,雪无痕便随口应了一句。
"可是据臣所知,那名侧妃已经死了。不过不是因为小产而死,而是给人剖腹取子。"
"呀!"一声惊叫几乎在冲口而出的同时,坐在雪无痕身侧的柳怜枫便伸手拼命的掩住了双唇,脸上也现了抹不忍。
伸手轻轻握了身侧人的手,安抚的拍了拍柳怜枫的手臂后,雪无痕才又转头问道,"去太子府中贺喜的都是些什么人?"
"左右两相,六部尚书,侍郎,还有禁军的几位统领,朝中文武倒都去了大半。"
"去了大半?朕立的这位太子倒是很有人缘嘛!"眼中忽然现了抹萧杀之意,雪无痕冷冷的道,"这事朕知道了,还有其他事情吗?"
"回禀皇上,没有了。"
"你去吧,若再有其他消息,及时报到朕这里来。"
"是。"低低的应了一声,抬头见雪无痕脸上重新现了一抹浅笑以后,以双手婆娑着坐在他身侧柳怜枫的手,似是已经失了对自己带来消息的兴趣,那男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之后转身离开。
"皇上,太子他竟然会……"后面的话实在是无法说出口,目送了男子离开后,柳怜枫脸上收到惊吓的神情还未退去。
"虎毒不食子,他竟然为了避免引起朕的怀疑做出这样的事,倒也有几分狠绝。"接了柳怜枫未出口的话,雪无痕的声线中倒是多了些激赏的意味。
"皇上……"听出雪无痕对雪轻然的赞赏之情,柳怜枫便有些不赞成的皱了眉毛。
"枫儿,你跟在朕身边多年,应该知道,若没有这样的狠绝,是无法守住这一片江山的。"松了握着柳怜枫左手的手,雪无痕笑道,"这事儿枫儿别管了,枫儿不是想听朕弹《凤求凰》?古将军走了,朕现在就弹给你听可好?"说着雪无痕的手就重新抚了面前古琴的琴弦。
"皇上,"情绪并未因为雪无痕的话有所好转,柳怜枫眉毛依旧皱在一处,"太子竟然不惜做这种事他所图的……"
"他所图的不过是朕的江山罢了!"低低的一笑,雪无痕重又收了已经悬在琴弦上方的手,伸手揽了坐在身边的人,侧过头去,亲了亲身边人面颊后,才接着说道,"这件事朕自有分寸,枫儿只要把身体养好就是了。"
凤求凰啊!去年为那少年的琴声所感,一时冲动再度演奏了那一曲《凤求凰》,甚至为那少年自贬为凰,直到此时也才知道,自己所求之人其实就在身边啊!
枫儿,自今日始,朕的每一曲《凤求凰》都是为你而弹,普天之下,朕所求之人也就只有你。
转头看了眼偎在身边那温婉如玉的男子,一声低叹之后,雪无痕放开那只揽了身边之人腰身的手,坐正了身子,垂了眼眸,视线落在面前古琴的琴弦之上。
伴着指尖落下,那一曲在霜明宫也算是绝迹很久了的《凤求凰》再度响起。悠扬悦耳的琴声依若从前一般饱含着浓的化不开的深情。
《凤求凰》,又是《凤求凰》,先是指名道姓的送给飞岚的那个臭小子,现在又弹给他……你当他是什么了?聊以慰藉自己空虚的玩物?还是飞岚那人的替代品?
远远的立在湖边那一片花海后面的雪轻然,望着湖岸上偎在一处的两人,半晌,忽然狠狠的咬了咬牙齿后转身离去。
"太子……太子您不是要见皇上?"原本引路的太监见雪轻然忽然转身离去,忙颠了细碎的步子一边喊着,一边沿着来时的路追了回去。
"不用了,本宫不过是来给父皇请安的,现在要是过去,岂不是扰了他老人家的雅兴?"压了郁结在胸口的那一团火气后,停了脚步,转身面对了追在自己身后太监的雪轻然脸上忽然现了抹有些暖昧的笑意。
"呵呵,太子您说的也是。既然这样的话等皇上闲了,奴才就跟皇上说一声,就说您来请过安了。"雪轻然要走,那太监也不强留,笑呵呵的道,"奴才送您出去。"
"有劳了。"知道这带路的太监是雪无痕身边之人,雪轻然便恭恭敬敬向着他抱了抱拳。
"太子爷您客气了,奴才一个下人怎能受你的这一礼。"忙不迭的躬了身子,还了雪轻然的一礼后,那太监就晃了身子带了雪轻然出了后花园。
上了候在宫外的车辇,直到辇车上的车门关上,雪轻然右手的五指才仅仅的攥在了一处。直到痛楚从手心传来,他才轻轻的叹出一口浊气,缓缓松了手。低头看着已经给指甲抠破了的手心,雪轻然的眼眸暗了一暗。
太子銮驾从霜明宫的宫门上了御街,沿着宫殿前的缓坡向下,行了大约一刻钟后,停在了太子府的府门前。
太子喜得麟儿,府门前张灯结彩,府内流水的宴席摆满了整个二层的院子。
从车辇上下来,抬头望了望挂在匾额上大红的绸子和那数盏大红的琉璃宫灯,雪轻然的嘴角上现了一抹冷笑后,撩了身上蟒袍的前摆,迈步上了府门前七层的台阶。
"殿下,您回来了。"候在门口的一名穿了黑色素面窄袖长袍的师爷摸样的中年人,见雪轻然出了车辇,忙拎了身上的长袍迎了上来。
"如何?"故意低了头看着脚下台阶的雪轻然,一边迈了步子错过院内人投来的视线,一边问已经来至身侧,随后跟在自己侧后方的中年男子。
"大人们都在后院的那间广厦内等您呢。"
"嗯,你先去告诉他们本宫随后就到。"说完,雪轻然便迈了自己府门正门的门槛,穿过门楼往正厅而去。
同前来道贺的一干大臣们寒暄过后,进后殿换了常服出来,沿着漫了青砖的砖道,绕过最后一层宫殿,经过一道月亮门,进到太子府的后院,再行数步,转过两道弯,小路的尽头便现了刚才中年人说的那座五间大小的广厦。
左右两相,兵部尚书,礼部尚书,户部尚书,负责皇城安全的两名禁军统领,还有大内禁卫军总管,玉落城中和这莹碧朝上掌权的人倒也到了不少……推开广厦的门,在门口扫视了一眼厅内或坐或立的十几个人,雪轻然的嘴角上先是现了抹难以让人觉察到的笑意后,才迈步进了厅内。
"殿下,皇上现在怎样?"见礼后重新落座,坐在雪轻然下手的右相姚焕探了身子问道。
"怎样?"伸手端了自己身侧小几上的茶盏,啄了口茶水后,雪轻然才冷笑道,"歌舞升平,美人在侧,你说能怎么样?"
听出雪轻然的不愉,犹豫了一下,姚焕接着说道,"殿下,皇上已经有些日子没上朝了。"
"几日前,各部递到御书房内的奏折到现在也还未批复回来。"姚焕的话音未落,下手就有人接了他的话。
"臣等想进宫面圣,宫中太监不是说皇上已经休息了,就是说皇上还未起身,我们已经有十几天未曾得见圣颜了。"
"而且,臣还听说皇上已经着内务府重新修缮霜明殿,看情形竟是真的要迎飞岚的寒亲王入朝了。"
"殿下,我堂堂莹碧的一国之君竟然当着全天下要求一个孩子为夫,这……这简直就是……"虽是有着满腔的愤恨和不满,奇耻大辱这四个字也还未说出口。
听着广厦内群臣的抱怨之声,噙着手中茶盏内的茶水,直到一连串的抱怨之声渐渐小了,他才合了茶盏的盖子,将那一盏茶放到身侧小几上后,说道,"以我莹碧的半壁江山求飞岚寒亲王为夫是父皇的决定,本宫也不好说什么。既然父皇已经派了使团入飞岚,诸位还是按照父皇的意思准备迎寒亲王入朝,让他同父皇成婚吧!"
"殿下,万万使不得。"听雪轻然竟然说要他们替皇上准备大婚的庆典,坐在雪轻然左手那一侧一排太师椅末尾的一名从二品的文官忙站起身来,"皇上是用咱们莹碧的江山来求飞岚的亲王的,寒亲王入朝,就等于把咱们莹碧的江山拱手送人了。"
"不如咱们先替皇上准备着,飞岚若是拒婚也就算了,他们要是真的允婚并且送寒王入朝咱们就派人在半路……"说话的是一名正二品的武将,未说出口的话用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代替,这厅内的人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主意虽然不错,不过……我倒是听说这位寒亲王虽然深居简出,功夫却不容小觑。一旦不成功,这事给皇上知道了咱们自己性命不保是小,说不定还要连累家人弄到满门抄斩。"
"那就只有让飞岚寒王入朝了?"
"不能让他入朝,他一入朝,咱们飞岚的江山就等于落在了飞岚的手中。"
"是啊,而且臣听说在苍霄的时候,皇上就曾经当了两国帝君和几国国王对那个寒亲王大献殷勤,轩辕水寒若是真的入朝与皇上成婚,以皇上对他的态度,这枕边风一吹……不要说半壁江山,整个莹碧怕是都可能落到他的手中。"
雪轻然一句准备了迎寒亲王入朝一出口,这厅内便若开水一般沸腾起来。
"唉——这迎又迎不得,杀又杀不得……你们说该如何是好?"似是为厅内众人的言语所困扰,犹豫了半晌,雪轻然忽然长长地叹了口气后,扫了眼在场之人道。
怎办好?臣等若是知道怎么办才好,也不至于来这里同您商议了!给雪轻然一问,原本若热热闹闹的厅内很快就静了下来。
"殿下……在下倒是有一个主意。"呆了半晌,见厅内众人虽然满脸忧虑,焦躁之情的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接话,那曾在府门口迎了雪轻然,现在站在他身侧师爷摸样的中年人忽然躬了身子,向雪轻然道。
"什么主意?"瞟了眼身边的男子,雪轻然问道。
"逼宫。"
定天下 第七十七章 行动
"为了避免莹碧的江山落到外人的手中,以在下看来,现在只有逼皇上提前退位,将皇位传给殿下您这一条路可以走了。"给雪轻然问,那一身黑色素面锦袍,立在雪轻然后侧的男子便躬了躬身子低声道。
"大胆的狗奴才,这种抄家灭门的话你也敢说出口?"男子话音一落,雪轻然的脸忽然一冷,"你可知道单凭你这一句话,本宫就可以治你个谋反之罪。"
"殿下,"见雪轻然似是动了怒气,那男子双膝一曲,就跪在了地上,"就算殿下治在下忤逆谋反之罪,抄家灭门,株连九族,在下也还是要说。"
"你……"似是真给气的不轻,本是坐在太师椅上的雪轻然猛的站起身来,抬腿便踹到了那跪在地上男子的身上,"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想活了,别让本宫跟着你受牵连。"
"殿下,"给雪轻然一脚踹倒,那中年人挣扎着爬起来,哭诉道,"就是抄家灭门,也先让在下把话说完。"
"说!"冷喝一声后,雪轻然便将双手负在了身后。
"殿下,"雪轻然肯让他说话,跪在地上的男子抬手以袖口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想我莹碧从开国至今,五百多年间,多少任君王兢兢业业恪守本分,才把这一片让百姓安居乐业的大好河山传到了当今皇上的手中。可是皇上现在却要用这莹碧的江山讨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
说道此处,跪在地上的男子抬手又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寒王若是真的入朝与皇上共坐江山,我莹碧也就名存实亡,在座的各位大人们也就成了亡国之臣,莹碧的百姓也就成了亡国之民……"说道此处,中年人已经是泣不成声,"殿下……到那时我莹碧的百姓和诸位在座的大人们,还有殿下您,也就只能任外人凌辱欺压……"说完,那中年就将头垂的低低的,哭的呜呜咽咽,好不伤心。
这男子一番义正言辞又情真意切的话一说完,这厅内便陷入了一片沉寂之中。
似是为男子的话所感,雪轻然一声轻叹之后,身子一沉就颓然的坐回到了太师椅上,垂了头默然无语。
长久的沉默之后,坐在雪轻然一侧的一名身着一品朝服的老者重重地叹了口气后站起身来,躬了身子,向着雪轻然抱了抱拳之后道,"这位先生的话还请殿下您三思,现在皇上已经被飞岚的那位王爷迷了心智,我们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了,为了我莹碧的江山社稷着想,还请殿下您早做决断。不然……等飞岚送寒亲王入朝,那一切就都迟了。"
听完了老者的话后,雪轻然眉毛便紧紧的皱在了一处,"太傅的话虽然有道理,可是轻然现在毕竟是一国的储君,若是做出这大逆不道的事情,岂不为天下人诟病和耻笑?"
"殿下,恕臣直言,该为天下人耻笑的不是殿下您,而是……"声音忽然低了下来,扫了一眼在场之人后,右丞相姚焕低低的吐出了两个字,"皇上。"
"放肆。"姚焕的声音还未完全落下,本是有些颓然的雪轻然忽然立了两道眉毛,"妄自议论君父,可是大逆不道。"
"是,"见雪轻然似是有些恼怒,姚焕便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说道,"不过,此事就如金太傅说的,为了莹碧的江山社稷,您还该早做决断。"
"干他娘的,这样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不要也罢!"姚焕说完,就有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厅内响起,"殿下,莹碧横竖早晚都是您的,宜早不宜迟,您若是想继位,末将听您调遣。"
抬头见说话的是负责玉落城城中守备的城防营将领,雪轻然心头虽是一喜,脸上却现了些许的怒容。
"事关重大,还请殿下您当机立断,以免错失良机。"见有人带头支持雪轻然,姚焕的身边就又跪了一个。
"还请殿下您当机立断,以免莹碧这一片大好的河山落入他人之手。"
"请殿下您早作决断。"
片刻的时间,厅内文臣武将到跪了一半。
"你们怎么说?"一扫身上的颓废之感,站起身来将手负在背后,雪轻然的视线从那尚且坐在太师椅内的几位大臣的身上一一盯过去,待到这些人给他盯的全都低了头,他才朗声问道。
怎么办?说出逼宫这事的是太子府的师爷,认同逼宫的又是太子太傅,这右相姚焕又是太子的丈人……眼前这一幕该是策划好了,逼了这厅内之人就范的。
若是同意的话,一旦失手就是谋反的罪名:可是若是不同意的话……看现在的这情景,不等抄家灭门,自己就有可能不声不响的死在这太子府中。所以,沉默了片刻,那些原本不想参与其中的官员们也就都离了座位,跪在了雪轻然的面前,"臣等任凭太子吩咐。"
"很好。"满意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众位朝臣,雪轻然的脸上神情稍稍的缓了一缓。
"依老臣之见,逼宫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而且宜早不宜迟。"立在雪轻然身侧,嘴角上同样现了一些难以觉察到笑意的老者,躬了躬身子后接着说道,"择日子不如撞日子,趁着朝中大臣们都还在太子府中,负责玉落城守备的城防营的统领和宫中禁军和禁卫军的几位统领又都在,不如今天就动手。"
"好,就依太傅所说,今天动手。"收了嘴角上那一抹浅笑,雪轻然神情一凛,伸手撩了身上袍服的前摆,重新坐回到太师椅上,"金尚书,赵尚书,郑尚书,你们三个立刻各回各部坐镇,关闭衙门正门以防有人趁火打劫。为了安全起见,本宫会派高手护送你们回衙。"
护送回府……这哪里是护送回府,分明就是派了人监视的人员了,看情形自己竟是给逼着就范了。给点到的户部,兵部和吏部的三位尚书互相对视了一眼后,只得点头应下。
"马统领,"见三部的尚书应了,雪轻然的视线就转向那爆了粗口的武将道,"你即刻回城防营中调派营中人马封锁玉落城的八道城门,并且传本宫命令,自此刻始全城戒严。"
"末将遵命。"洪亮的声音中竟带了些跃跃欲试的成分,那将官单膝跪地向雪轻然抱了抱拳后,不待他再开口,径自转身拉了厅门出了广厦。
"老刘。"看那男子出了广厦,右相姚焕就向着一直都跪在雪轻然脚边上一身黑色锦缎长袍的男子使了个颜色。
男子点了点头,收了脸上期期艾艾的神情,站起身后便追着城防营金统领出了门。
"武统领,范统领就请您两位即刻率领本部人马包围霜明宫和霜明殿,之后在霜明殿外等侯同本宫和诸位大人同你们汇合,咱们好一道面圣。"看着那黑衣人出了广厦后,雪轻然转头看向跪在地上,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两名身着二品武将官服的中年男子。
"末将等愿听殿下调遣。"未有任何的迟疑,听到点到了自己,负责皇宫大内安全的禁军和禁卫军的两名统领双腿一曲,就单膝跪到了雪轻然的面前。
"有劳二位了。"穿过人群,伸手把跪在几位大臣身后的两名将领搀起,雪轻然道,"今日能否事成就全都仰仗两位了。"
"事不宜迟,臣等即刻回去调派人手,包围皇宫和霜明殿。"人给雪轻然搀起来,两名将领再度向雪轻然抱拳之后,抬手将身上袍服的衣角掖到腰间,一转身,迈了大步出了广厦。
"至于各位大人,则可在这里稍事休息,一个时辰之后随本宫一道进宫面圣。"立在屋子中央,目送着已经出了广厦的两人身影渐渐远去,直到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才缓了语气对还跪在地上的十几位文武大臣说道。
稍事休息,还是在这广厦内……这不是给软禁了吗?雪轻然的话一出口,广厦内便响起了低低的议论之声。
凌厉的视线扫了一遍在场之人,待那低低的议论声压下去后,雪轻然才再度朗声道,"诸位,今日之事若成,在场的诸位就是我雪轻然的开国功臣。所以,今日还请诸位能同轻然一道同甘苦,共患难。"
"臣等愿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尚且留在广厦中的这几位已是久居人上的朝中重臣,自然知道这开国功臣一说对他们意味着什么,能带来什么好处,所以听说事成之后自己就是莹碧的开国功臣,原本因为半是强迫的给拉上贼船的,或者是对突然就要逼迫雪无痕退位多有顾忌的人,便全都向着立在厅内中间的雪轻然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
"诸位大人起来吧。"脸上神情稍缓的同时,雪轻然转头同立在主座边上的太子太傅和右相姚焕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眼底深处闪过了一抹阴冷。
"谢殿下。"伸手扶了地面,撑了有些麻木的身子,再站起来,在场的十多个人全都死心塌地的要跟着雪轻然进宫逼了雪无痕退位了。
"来人,端了清茶、点心、水果进来。"扬了声音,向着广厦外伺候着的太监和宫女们说了一声后,再度给金太傅和右相姚焕递了个眼色后,三人就一同出了广厦。
一个时辰之后,在接到两名禁军和禁卫军统领的消息,说皇宫和霜明殿已经完全被控制了,雪轻然便重新换上了明黄色四爪蟒袍,乘了銮驾,带了府中一干大臣,沿着因为全城戒严,已经变得空荡荡的街道往霜明宫而去。
这一边,莹碧的玉落城中已是一片山雨欲来的紧张之势,那一边,苍霄的凌霄城就若轩辕亦所猜想的那样,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莫可名状的混乱和恐惧当中。
朝中,从年前到年后的两月之内,隔三差五的,就有官员莫名其妙的在深更半夜被杀死在府邸内的寝室之中,甚至连睡在身边的妻妾都毫无察觉。
时至今日,两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人数已经上升到两位数,凶手至今的未曾抓获。死亡也还在继续,文武百官也因此人人自危,除了上下朝,家家府邸几乎都是窝在家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朝政也因之处于半停滞状态。
城内,同样在这两个月中,几乎每天在闹市中都会出现一身黑色劲装,黑巾蒙面男子的尸体。这些人要么死状惨烈,要么身首异处,场面触目惊心。
伤的虽然不是平民百姓,可是一想到平日里安居乐业的都城中竟然会有这样一些人存在,而这些明显是什么狠角色的人竟然会被莫名其妙的杀死,城中居住的百姓们也难免心生恐惧。
尤其是这样的场景几乎每日都会出现,时间长了,这恐惧就伴着流言渐渐蔓延开去,渐渐深入人心,一来二去,原本热热闹闹的凌霄城即便是正午时分,街上也是行人稀少,买卖商铺门前更是门可罗雀。
已近午夜,苍霄凌霄宫内已是一片寂寞,各座宫殿也先后陷入了黑暗之中,只有廊前屋檐下,一盏盏琉璃的风灯发出昏黄的光亮,在依旧有些刺骨的寒风中摇晃不定。
御书房内,靠了半边身子在御座内的蓝煜双眉紧锁,以至于两道眉毛之间都出现了深深的川字型的皱纹,除此之外,眼角和嘴角处也同时多了些细细的皱纹。一双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睛有些肿胀,眼白的部分出现一道道血丝的同时,黑色的眸子中也少了原本的神韵。只四十出头的年纪,可是因为脸上皮肤失了些水分,使得他显得比实际的年龄要苍老许多。
微微躬起来的后背和略向前耸的肩膀使得他浑身上下都透出了难掩的疲态和颓废。于两月前相比,此时此刻的蓝煜完全失了往日的风采。
"王爷夜已经深了,您也该休息了。"见他虽然已经疲惫不堪,却还是硬撑着不肯休息,侍立在御案边上,一身黑色劲装的卓强就试探着说道,"要不属下让他们扶您去沐浴?"
"不必。"抬了原本微微低垂的头,将身子整个的靠近御座内,蓝煜长长地叹了口气后,仰望着御书房内那高大的天棚后道,"卓强,你说这些在凌霄城中兴风作浪的该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来头?"
"这个……"给蓝煜问,卓强犹豫了一下后,躬了身子低声道,"王爷,您说他们出现的时间正好是岚帝和雪帝遁出凌霄城的时间,他们会不会是飞岚或者莹碧的人?"
"那他们在哪里落脚呢?"视线从雕了龙刻了凤的天棚上移开后,落在身边低着头的卓强身上,蓝煜又问道,"像这等昼伏夜出,身手极好又精通暗杀之术的人只要在凌霄城中,即便不怎么引人注目也该是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了吧?可是整个凌霄城若前前后后筛查了不知道多少遍,飞岚和莹碧两国的暗探也清理的差不多了,为什么这些人竟若本不存在一般,一点痕迹都没有?"
"身手极好,又精通暗杀之术,这样的人也该是深谙躲藏之道,知道怎样隐身在普通百姓之间不让人产生怀疑,所以咱们到现在未寻到他们也是情有可原。"见蓝煜眉毛皱的更紧,脸上神情也愈发的沮丧,卓强便低声道。
的确,专业的杀手除了一身过硬的本领之外,也还该有完成任务后全身而退,并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毫不引人注目的本事。所以说,卓强说的却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这凌霄城已经来来回回的挨门挨户的查了数遍,可疑的人虽然抓了一大堆,却并未有一个人真正是他们想要找的人……
"不对,雁过尚且留痕,又何况是活生生的人。"沉吟了片刻,蓝煜就又推翻了自己刚才的想法后,若有所思地说道,"咱们一定忽略掉了什么……地方……"。
"皇弟说的不错,你的确忽略了一个地方。"御书房外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那就是本王的王府。"
声音落下后,伴着一阵急促且稍显凌乱的脚步声,御书房的几扇木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群手执刀剑,身着禁卫军号衣的人便冲进了御书房。这些人进入御书房后,分列在两旁。
从这一队人让开的人中间看出去,御书房的院子内已经被立在砖道两旁身着禁卫军号衣的军士手中灯笼火把照的亮若白昼。
砖道上,三名男子一前两后迎了蓝煜的视线,穿过了整个院子,上了廊下台阶后,迈步进了御书房,立在了蓝煜的面前。
"是你……"借了殿内夜明珠发出的明亮的光线,认出行在正中间的那个人之后,蓝煜整个人就愣在了当场。
定天下 第七十八章 末路
"竟然会是你?"借了殿内夜明珠的光亮辨认出立在自己面前的,一身青布锦袍、年逾四十的中年男子后,蓝煜便愣在了当场。
"唉……"一声轻叹之后,那为首的中年男子便向前走了两步后低声道,"这凌霄城内你已经过了多少遍,却独独未动我的琬王府,是因为你太过信任我了,还是说……在你心中我早已经是个对你构不成威胁的废人呢?"
为什么自己就未想过人会藏在他的王府中呢?甚至在所有搜查之人回禀说整个的凌霄城都被翻了一个底朝天,只有他的王府还未搜查时,自己也还以绝对不可能是他为由,撤了本已经围了他府邸的官兵?
是真的觉得他永远都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吗?还是说在自己的意识中他永远都不会伤到自己?
盯着那一张与自己有几分相像的脸,许久,蓝煜便将整个身子都窝进了御座之内,一张周周正正的脸上也现了些许的冷意,"的确,就像七哥说的那样,本王从未想过七哥会与本王为敌,还联合了其他国家的势力。"言毕,视线从琬王蓝琬的身上转到立在他左手边,一身黑色短打的红叶身上。
"蓝煜,我曾说过,只要我活着就必杀你。"抱了双肩,紧紧的绷了身子,红叶冷冷的道,"我是为了私人恩怨才会重新回到凌霄城,与飞岚无关。"
"私人恩怨……好一个私人恩怨,"低低的笑了一下之后,视线就又落在了蓝琬左手边的男子身上,望着男子那一双只有苍霄皇族才有的幽碧的眼眸,蓝煜声音再度冷了一冷,"那你呢,有这双碧色的眼睛,本王却从未见过……你该是父皇最小的孩子蓝瑞吧!"那个从一出生就跟着被打入冷宫的母妃自生自灭的孩子。
"铁鹰,蓝瑞从出生之时就已经死了,我是铁鹰。"蓝煜话音一落,铁鹰就冷哼了一声。
铁鹰?视线在铁鹰和红叶之间来回游移,此时的蓝煜终于明白为何他朝中的心腹大臣一个个的死在府中,自己却连一点蛛丝马迹都寻不到了。一个是曾经的天下第一的杀手,另一个是七刹孤星的第一星幽冥,这两个全天下都顶尖的杀手又怎会轻易就让他人寻到痕迹?
先是杀了自己的心腹之人,既动摇了自己的根基,又让整个朝中大臣们惶惶不可终日,根本无心办公,以此牵制了自己的精力让他无暇他顾。随后又借机在朝中安插自己的势力,一步步的把自己架空……忽然想到填补了因为意外亡故的朝臣们空出来位置的那些官员或多或少的都与蓝琬有关,蓝煜心头一紧,本是垂在身侧的手情不自禁的揪住了身上的袍服。
而且,今日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吧!……视线从这两人身上转移到了将他的御书房团团围住的那一身禁卫军服色的军士们身上,蓝煜的心渐渐的沉到了谷底,"七哥,你今夜该是来杀我的吧?
"王爷,您先走,属下替你挡住他们。"听蓝煜一句你是来杀我的话一出口,一直立在御案边上的卓强忽然喊了一声后,伸手抽了随身的短剑从御阶上纵身跃下,直扑立在红叶和铁鹰两人之间的蓝琬。
"卓强。"一声断喝,在卓强手中匕首刺向蓝琬之前,蓝煜便喝止住了他,"够了,今夜的情形你还看不出来吗?"作为整个凌霄宫最核心的地方,御书房都被围了,整个凌霄宫该是都落入到了他们的手中了吧!自己现在就是想逃怕也逃不出去了,尤其是面前还有这么两个功夫虽然不如自己,却精通暗杀之术的人。从一进这御书房,那两个人就不着痕迹的把自己的退路完全封死了,自己又如何逃脱?
"王爷……"这样的情形他又怎会看不出来,可是事关性命,他又怎肯就这样死心?人被蓝煜喝止住,卓强就心有不甘的转头看向身后的蓝煜。
"够了,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活着让本王看见明天的太阳了,本王已经有了赴死的打算。只是却因此连累了你……"死到临头自己身边也还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手下,自己也还不算是孤家寡人吧!
"你既然已经打算赴死,就纳命来。"按绷簧抽了身侧佩剑,手臂一挥,红叶手中宝剑那明晃晃的刮尖,便直直的直了尚且坐在御座上的蓝煜。
"红叶……"手疾眼快的伸手扣了红叶握了宝剑那一只手的手腕,蓝琬哀求道,"蓝琬求你看在他与本王曾兄弟一场的面子上,让本王给他留一个全尸。"说完,不等红叶应道,他一手扣了红叶的手腕,转身提高声音向御书房门外的人喊,"来人,端进来。"
"琬王爷,咱们有约在先,蓝煜要交给红叶处置。"转身见一名身着四品官服的太监低眉顺眼的端了一只盛了半杯水酒的缂丝珐琅彩的琉璃酒杯进来,红叶脸色就冷了一冷。
"红将军,本王知道你因为静亲王的事情已经对他恨之入骨,恨不能千刀万剐了他。可是杀人不过头点地,蓝琬还请您能看在这几月曾与蓝琬共事的份上,给他留一具全尸,蓝琬这厢谢过了。"说着,蓝琬竟一手撩了身上长袍的前摆,冲着红叶跪下。
"王爷,红叶不敢当。"蓝琬竟然要向自己下跪,红叶着实给吓了一跳,身形一闪,在挣脱了给他扣住的手腕同时,他便躲过了蓝琬的这一跪。
"红将军。"差一点就单膝跪地的蓝琬身子一转,就再度面向了立在一侧的红叶。
怎么办?见自己若是不应下,蓝琬还是要跪自己。可是看着坐在御座上一声不吭的望着自己的蓝煜,想到心上之人十几年前所受的折磨,还有直到现在,他心中那一道道还未愈合的伤口就这般轻易的用一杯毒酒结果了他的性命,实在是心有不甘。
犹豫了一下,红叶眼眸一冷,压下忽然冲到胸口的那一股火气后,将手中佩剑反手插进面前地面之内后,咬牙道,"看在王爷的面子上,我就给他留一具全尸。"说完他便伸手接了进到殿内太监手中那放了半杯毒酒的托盘,两步跨上御阶,把手中托盘向蓝煜面前一送,"蓝煜,你该上路了。"
"七哥,"未理睬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半杯毒酒,蓝煜看向与自己隔了一张御案的蓝琬,"从废太子后你就深居简出,不问世事,却为何现在忽然想要苍霄的江山?"
"为什么?"忽然给蓝煜这般问,蓝琬眼眸闪了一闪,"也许是你将苍霄陷于战祸之中吧。"
"是因为梁珍珠那个女人吗?"言罢,见蓝琬眼中忽然现了一抹惊讶,蓝煜就低叹一声,"果然是因为她啊……"言罢,苦笑了一下之后,转头抬眼看了眼身侧面色冷峻的红叶后,他的视线就落在了他手中托盘内的酒杯上。
看着那半杯微微晃动着的反射了殿内夜明珠光亮的毒酒,一时间蓝煜竟仿若看到了十几年前总是喊他煜叔叔,总是喜欢张了手臂往自己怀中扑的,有着绝世之姿的少年。
当年自己尚且年轻,血气方刚,在出了那件事之后,想的就只有如何占有了那少年,甚至因此忽略了心底里那一点点名为爱的情感,也因此永远的失了那曾经是那般信任他的少年。
当年,自己若是如面前之人这般守了他,护了他,安慰他,成为他在这世间唯一的依靠,今日怕该是另一番场景吧!
挣了十几年,斗了十几年,虽是权倾天下,却数度抛弃了名正言顺坐上这御座的机会,现在想来,自己真正怕的不是担下苍霄的天下,而是怕他一旦真的坐上了这一张盘了金龙的龙椅称孤道寡,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吧!
再叹了一声后,蓝煜便伸手拿了面前托盘内的那一杯毒酒后,抬头望向蓝琬,半晌忽然抿了薄唇,"琬哥哥,你是嫡皇子,我是庶出,可你却从未因此厌弃我,还把我当做自己亲弟弟看待,处处护着我……所以,我最初想要权倾朝野,其实是怕你在失了太子之位后给人欺负了去。可是,争名夺利,明争暗斗……这条路一旦走上去,就永远都无法回头了,本是想护着你,却因此害了你……"言罢,眼眸中忽然泪光一闪,一仰头,蓝煜便将杯中毒酒一饮而下,随后扔了酒杯,将身子靠进了御座之内,有些留恋的望了望蓝琬后,缓缓的合了眼眸。
冷冷地盯着蓝煜的脸,待那一丝黑红从嘴角溢出后,红叶便将手中的托盘扔到了御案之上,随后转身向蓝琬和铁鹰抱了抱拳,"之后就再没有我什么事了,红叶告辞。"蓝煜已死,这苍霄他是一点都不想多呆了。
"红将军,后会有期。"知道他绝不肯再留在苍霄,给红叶的话惊醒,原本面露戚容,呆呆的望着御座内蓝煜尸体的蓝琬,忙正了一正神色,抱了双拳向红叶回了一礼。
"告辞。"再度抱了抱拳,向蓝琬和铁鹰两人道别后,红叶就出了御书房,纵身跃上屋脊,很快消失在凌霄宫重重叠叠的屋脊之上。
真好啊!就这样潇潇洒洒的离了这一块污秽之地,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够像他这样洒脱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呢?目送着红叶的影子消失,铁鹰一双眼睛忽然一亮。
"怎么,你不是也想跟他一样回飞岚吧!难道说这几日你竟是未同七哥说实话?飞岚中也有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等着你?"见目送红叶远去的铁鹰眼中竟亮晶晶的冒了一片一片的小星星,蓝琬便有些好笑的调侃道。
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虽然岚帝轩辕亦的确是个美人不错,可是……每天给他呼来唤去的不算,还要给个十几岁的孩子拿了自己最最丢人的事情要挟……他本该是一只在天际自由翱翔的苍鹰,谁知道才出冷宫不久,就给岚帝折了翅膀不算,还给那少年当成家雀一般攥在手里,时不时的扯一扯自己的羽毛……七哥啊,你可知道铁鹰在飞岚的日子根本就不是人过的!听蓝琬竟然这样调侃自己,铁鹰嘴角一咧,眼泪差一点掉下来。
"你别哭啊……你要是心里真有惦记的人,就跟红将军一道回飞岚去,现在的局势我还……"应付得来。
"不用。"蓝琬说让自己回飞岚,铁鹰立刻收了眼眶中将掉未掉的泪蛋蛋,正了神情道。至少也要亲眼看着蓝琬登基才能回飞岚,免得轩辕亦不认账。言罢,铁鹰就又回头望了一眼御座上蓝煜那已经失了生命的尸体后,与蓝琬并肩出了御书房。
二月十九日,苍霄煜亲王蓝煜暴毙与凌霄宫的御书房内,时年四十一岁。
两月后新帝蓝翌清禅位,琬王蓝琬继位,迎娶护国大将军之女为后。
煜亲王蓝煜死后,以亲王之礼后葬于皇陵之内,陵墓紧挨了苍帝蓝琬替自己百年之后准备的皇陵。
同样的夜晚,同一片星空下,莹碧皇宫霜明宫内的霜明殿,偏殿的书房内也同样的灯火通明。
殿内正中摆了一张长条大案给一叠叠奏折堆的满满的,只露出案上巴掌大的一小块摆了墨砚,铺了笺纸的地方。
除此之外,长案一侧的地上也堆了数叠半人多高的奏折。书案后面,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的雪帝雪无痕冷了一张脸,斜斜的倚了太师椅,单手托了下巴,像是陷入了沉思中,又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直到……
"报,皇上,城防营官兵造反,现在已经封锁了玉落城八道城门,并包围了皇宫。"随着一声禀报,一名一身黑衣的男子单膝跪在了长案前。
来了吗?好快啊!看来果真是蓄谋已久。抬头透过敞开的偏殿正门,望了望才从山后爬出来的半轮明月,雪无痕嘴角上现了一抹冷笑。
"皇上……"听说城防营竟然造反,还包围了皇宫,那立在雪无痕身侧的贴身太监,身子一晃差一点瘫坐下去,"城防营包围皇宫……皇上咱们怎么办?"
"怎么办?反都反了,你问朕,朕又去问谁?"冷冷的瞟了眼身侧的老太监,雪无痕道。
"可是皇上,他们已经包围了皇宫,要不要调了禁卫军来护驾?"偷偷抬眼瞄了眼一脸阴冷的雪无痕,那太监低声道。
"禁卫军啊……听那太监竟然想调了禁卫军来护驾,雪无痕便有些好笑的扬了嘴角,"他们,怕是也反了吧!"
"皇上……"听禁卫军竟然也反了,那老太监身子再度一晃,一下子就摊在了长案边上。
"他们是来逼宫,想要杀朕的,又不是来杀你的,你慌什么?"瞟了眼那扶了长案的一角满头冷汗,哆哆嗦嗦的站起身来的老太监,雪无痕转头向单膝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你去吧,有什么消息即刻禀报到朕这里来。"
"是。"鄙夷地看了眼那扶着长案的一角怎么站都站不直的老太监,黑衣人应了一声后,大步流星的出了偏殿。
目送着那黑衣人消失在屋脊上,雪无痕就再度把身体斜倚进太师椅内,重新恢复到了不久前那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皇上……见城防营已经围了皇宫,自家主子还这么悠哉哉的坐在那里,也不想想对策,那靠着长案一角哆哆嗦嗦的老太监心里面虽然急的若热锅上的蚂蚁,却也不敢再问,只得不时的搓搓自己的手,来借此缓解自己有些焦躁不安的情绪。
有些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再度吸引了殿内两人的视线。抬头望了眼那出现在殿门口的人,雪无痕本是阴冷的脸上就忽然现了笑意。
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来,绕过面前的长案,两步来到来人面前,伸手便握了来人的手。抿了薄唇后,雪无痕低声笑道,"枫儿不是已经睡下了,怎么又起来了?"
定天下 第七十九章 逼宫
"皇上,"手给雪无痕握了,柳怜枫脸上便情不自禁的现了一抹担忧之色,"枫儿听说城防营造反……"
"无妨,不过是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莽夫陪着个小毛孩玩逼宫的游戏罢了!"牵了柳怜枫的手,以手心婆娑着他微凉的指尖,雪无痕脸上笑容未减。
"逼宫?皇上是说太子他……"
"枫儿既然起来了,就陪着朕下一盘棋如何?"打断了柳怜枫未出口的话,雪无痕满脸笑容的牵着身边温婉男子的手把他拉到一侧靠窗摆着的一张硕大的长榻边上后,又转头命令那兀自靠了长案抖作一团的老太监,"摆了棋盘过来。"
"是。"应了一声之后,那老太监就撑了长案的一角,拼命站直了身子想往长榻这一边过来。
可是那太监的双腿已经酸软的一点力气都没有,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撑了两撑竟然离不开那长案。无奈,他最后就只能仰着一张老脸可怜巴巴的看向雪无痕。
"奴婢来吧!"跟了柳怜枫一道来到偏殿的玲珑见状便伸手从一侧的架子上搬了四脚的棋盘,捧了装着棋子的瓷罐过来,摆在了雪无痕的面前后,又向着雪无痕和柳怜枫福了一福,"皇上,公子,奴婢去冲了热茶过来。"
"把你家公子最爱的酥糖也一道端一些来。"随口叮嘱了一句转身离去的玲珑,雪无痕把两只装了棋子的罐子摆棋盘上后才转头看向立在自己身侧的柳怜枫,"枫儿,来吧。"
"皇上……"现在不该是下棋的时候吧。看了眼面带笑容的看着自己的雪无痕,柳怜枫眉毛微微蹙在了一处,"太子带人逼宫,皇上还该早作准备才是。"
"人都已经打到宫门那里了,现在再做怎样的准备都无济于事了。"言罢见柳怜枫听完自己的这一番话后脸上担忧之色更甚,雪无痕就再度笑道,"逼宫就逼宫吧!这皇位朕坐的也有些腻烦了,太子想要朕就给了他。没了这担子,朕便带着枫儿去逍遥天下,哪日心情好了,带了你去飞岚探探你的那位身为亲王的小友如何?"
听雪无痕竟然说出要让了这皇位,带了自己逍遥天下,柳怜枫眼眸便不自觉的亮了一亮,脸上也同时现了些期盼之色,不过……片刻的喜悦过后,他的脸上就又现了抹担忧之情,"可是皇上,太子阴狠,就算是皇上您真的想让出这皇位,他也不一定会相信。"以自己对雪轻然的了解,他多半会认为雪无痕让了皇位不过是想要先保住性命,日后要联络外阜和边关的军队卷土重来吧!
"朕知道。"安抚的抬手拍了拍还立在他身边的青年的腰身,雪无痕笑道,"就像白天说的,这事交给朕吧,枫儿不用操心。"说完他便把柳怜枫向对面的长榻边上轻轻推了一下,"枫儿快坐下,陪朕下棋。"
"是。"见雪无痕脸上神情自若,并未被太子逼宫这件事所扰,犹豫了一下,柳怜枫才盘坐在雪无痕的对面,伸手拿了雪无痕递过来的装了黑色棋子的罐子,以指尖夹了一枚光滑莹润的棋子出来,放于棋盘之上。
清脆的落子声回响在偏殿内,衬得这有些空旷的大殿越发的安静。霜明殿的殿外已是人影晃动,一片烦乱,这殿内却透了股毫不为外物所扰的宁静与平和。
轻移了莲步,端了温热的茶水和香气扑鼻的酥糖进来的玲珑把一盏清茶和茶托一道放到雪无痕的身侧后,便将另一盏清茶和那一小碟酥糖连带着托盘一起放到了柳怜枫的身侧,随后把双手拢到身前,微微侧了头看长榻上的两人下棋。
"皇上,禁卫军谋反,已经包围了霜明殿。"声音再起,伴着那声音,又一名黑色劲装的男子跪到了雪无痕的面前。
"嗯,知道了。"未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雪无痕在将指尖上一枚白色棋子落下后才道,"把这宫门和这殿门全部打开,通知殿内的侍卫太监和宫女全都回房内老老实实的呆着,无人唤不许出来。"
"是。"黑衣人脸上虽然现了一抹诧异之色,却也低了头应了一声。
"嗯,你们也暂时隐了吧!记住,没有朕唤,外面如何,即便是想要放火烧了霜明宫也不要现身。"
"皇上,"太子逼宫,明明就该是他们这些暗卫以死效忠的时候,怎么皇上竟然让他们隐去身形,还未有召唤不得现身?这一次,那跪在地上的男子在听完雪无痕的话后,立刻诧异地抬起头来看,"皇上,霜明宫虽然被围,可是以在下以及手下人的身手,还是有能力将护送皇上和怜枫公子毫发无伤的送出宫去。"
"朕知道,"忽然转头望了眼跪在地上的男子,雪无痕笑道,"你去吧!"言毕,见那男子虽然应了却犹犹豫豫的似是不想离开,雪无痕就又加了一句,"你放心,朕自有主张。"
"是,皇上,属下退了。"说完,那男子就向雪无痕低了一低头后转身出了偏殿,去传雪无痕的命令去了。
"你也回房去吧!"瞟了眼那长案边上,鼻涕眼泪就快一道下来的老太监,雪无痕又道。
"是。"听雪无痕让他回房去,那原本颤抖着寸步难行的双腿立刻不抖了,以身上袍服的袖口蹭了蹭脸上的冷汗后,那老太监,撑了桌角站直了身子,随后便一鼓作气,飞一般的冲出了偏殿。
"皇上,您这一句话竟然比灵丹妙药还管用呐!"见原本期期艾艾,寸步难行的老太监听说雪无痕让他回房后就若兔子一般一溜烟的就没影了,玲珑忍不住以手中的绢帕掩了脸上的笑容。
"呵呵……"听玲珑这般说,柳怜枫也抬起衣袖掩了脸上那一抹忍俊不止的笑意。
"枫儿,你再不专心一点可就要输了。"
"啊……"低头看看面前棋盘,见不知不见自己竟真的明显的落了下风,柳怜枫收了脸上笑容,重新又正了正身形,轻轻蹙了眉毛,凝神应对。
大殿正中一张长条大案上堆了满满一长案的奏折,长案一侧也堆满了积了数日,本该是在御书房的奏折。
大殿一侧,靠窗摆放的一张宽大的长榻正中摆了一张四角的棋盘,棋盘两侧一身藏青色窄袖长袍的雪帝雪无痕与一身素白广袖长袍的怜枫公子柳怜枫相对而坐。
雪无痕右臂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只见上把玩着一枚白色的棋子,视线落在棋盘上,犹豫着这一枚棋子该落于何处。
雪无痕对面柳怜枫视线虽然也同样落在两人中间棋盘上,手上却并没有棋子,而是以两掌的掌心轻轻婆娑着手中一只青白瓷的茶盏。
一身鹅黄色长裙娇美异常的女子双手拢于身前,立在柳怜枫的身侧,脖颈微微向前伸,也低头看着棋盘。
带了文武百官闯进霜明殿,循着灯光进到偏殿内的太子雪轻然见自己所见的竟然是这样一幅场景,便不由自主的停了脚步后视线绕过了两人向着偏殿的角角落落望去,同时眼中也现了几分警惕。
"轻然,朕未教过你这般的多疑吧?"视线和注意力虽然落在棋盘之上,雪无痕也还关注着雪轻然的一举一动。
盯了盘坐在长榻上的雪无痕,见他眼中闪过一抹轻蔑,雪轻然脸上虽现了一抹恼怒,却也还是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抱了拳,"儿臣见过父皇。"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后,雪无痕将手中的棋子落于棋盘之上后注意力就又重新回到了棋局之中。
"父皇就不问问深更半夜的,儿臣忽然进宫来所为何事?"等了一等,见雪无痕只是嗯了一声之后就把自己晾在了一边,才压下去的火气立时又冲了上来。
"这明火执仗的,傻子怕都能看出来这分明是逼宫的架势,你竟然还问朕?"有些好笑的瞟了眼咬牙切齿的雪轻然,雪无痕说道。
"父皇既然看出来儿臣是要逼宫,那父皇的答复呢?"广袖长袍内的右手忽然攥成了拳头,待一阵刺痛从白日才给自己抠破的手心内传来,雪轻然的视线在落到与雪无痕对坐的柳怜枫身上后眼眸便暗了一暗。
"枫儿,太子果然是来逼宫的。"未再理睬雪轻然的话,雪无痕抬头望着对面的柳怜枫。
"是啊!"自己都说了看出他是来逼宫的了,还在话内加了果然两个字,柳怜枫脸上现了一抹笑意。
"枫儿,如果朕不再是莹碧的皇帝你可还愿意跟着朕?"
"枫儿愿意啊!"从明了自己的心在你身上那一刻开始就不想同你分开啊!言罢,柳怜枫脸上现了一抹有些羞涩的笑意。
"朕若不再是这一国之君,你可就不能住在这霜明殿,也就没有了眼下这锦衣玉食的生活了,那样你也愿意?"
"住不成霜明殿也还有别处栖身,没有锦衣玉食却也能吃饱穿暖吧?"脸上笑意渐浓,柳怜枫忽然有些顽皮的眨了眨眼睛,"皇上若是离了霜明宫就没吃没住的枫儿便去做琴师养你如何?"
"虽然说想法很好,可是……"眼眸闪了一闪,雪无痕脸上笑意更浓,隔了面前棋盘,伸手以手指蹭了蹭对面青年脸上那光滑白皙的皮肤,雪无痕脸上笑意更浓,"可是这许多年,朕才辛辛苦苦的把你这一条米虫养得这般美丽,若是给那些听琴的好色之徒欺负了去,朕岂不是白下了那一番功夫?"
竟然给说成是米虫……还是一条美丽的米虫……看着对面眼中现了些调侃之色的雪无痕,柳怜枫便不自觉的嘟了双唇,有些郁闷的垂了头。
这男子……生了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不说,性格这般的温婉柔顺却又没有女子的矫揉造作,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之间却又带了千般的神采万种的风情,也难怪皇上竟须臾都离不了他。
虽同为男子,跟在雪轻然身后进到偏殿的文武百官倒有不少人为坐在雪无痕对面的男子怦然心动。
"你们在看哪里?"敏感地觉察到雪轻然身后百官之中有些人的眼神极为的暧昧与露骨,雪无痕顿感不悦,冷哼一声后阴冷的视线便落在了那几名官员身上。
此时的情景明明是己方掌握了大局,可是不知为何,给雪无痕那阴冷的视线一扫,一股莫名的惧意竟从心底油然而生,那几个人全都心虚的低了头。
"父皇,儿臣和众卿在等您的答复。"不是在看你们两个当了自己的面毫无顾忌的亲热。
"枫儿啊,"瞟了眼雪轻然,雪无痕重新转向柳怜枫后脸上又重新现了笑容,"轻然该是很喜欢你呐!你若是跟了他也还会留在这霜明宫中,住在这霜明殿中,依旧是锦衣玉食的生活。"
"枫儿知道,"雪轻然的情枫儿从来就知道,可是枫儿心中就只有你,所以这情再深,枫儿也永远都无法接受,抬起一直低垂的头,柳怜枫嘴角上再度现了一抹笑意,"可是枫儿只想同皇上在一起,即便是风餐露宿也无所谓。"
"哈哈……"锁了对面男子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半晌雪无痕忽然仰天大笑,笑够了他便站起身来,"有枫儿这句话,这江山,朕不要也罢!"说完,他就把手伸向柳怜枫,"枫儿,走,朕带你逍遥天下,你想做什么朕就陪你做什么。"
皇上?望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只手,一瞬间柳怜枫竟若坠入梦境一般有些难以置信。呆了半晌,慢慢消化了雪无痕的话后,他也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看向微低了头,耐心的看着自己的雪无痕,见他眼眸中只映了自己一个人的影子后,眼底泪光一闪,便把手伸给了雪无痕。
"走吧!"伸手扶了尚且盘坐在长榻上的柳怜枫,让他下了长榻后雪无痕便扣了那修长白皙的手,牵了柳怜枫穿过文武百官让出来的通道,往殿外而去。
"等一等,"见柳怜枫垂了视线,拎了身上长袍跟在雪无痕身侧往殿外而去,雪轻然忽然喊道,"父皇走儿臣不拦着,但是柳先生必须留下。"放弃了自己最为喜爱的古琴,拼命学了他本无兴趣的文治武功,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这人留在自己身边,他若是走了,那自己数年的努力岂不全都化成了泡影?
"雪轻然,你敢拦朕?"神情骤然一冷,雪无痕眼中忽然现了一抹带了血腥的杀戮之气。
"这霜明殿父皇出入随意,但是柳先生必须留下。"视线落在柳怜枫与雪无痕那紧紧扣在一处的手上,雪轻然竟是毫不相让。
"你以为你能拦的住朕?"伸手将柳怜枫拉至身侧,随后好好的护在身侧,雪无痕脸上若蒙了一层寒霜一般的阴冷。
"拦不拦得住的已经不是父皇说着算的了。来人,请柳先生回宫。"虽是看见了雪无痕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暴虐之气,雪轻然也还是命令道。
"武锋,范祥,你们两个怎么说?"雪轻然话音未落,雪无痕阴冷的视线就落到了跟在雪轻然身后负责宫内安全的禁军和禁卫军的两名统领身上。
"臣恭送皇上怜枫公子离宫。"给雪无痕点到,那两名二品武将竟然身子一躬便单膝跪到了雪无痕的面前。
"恭送皇上怜枫公子离宫——"伴着武锋,范祥两人的声音,更大的响声从殿外响起。偏殿外,那些各执刀剑将整个霜明宫围的水泄不通的禁卫军竟也一同向着雪无痕单膝跪倒,响亮的声音在霜明宫宽敞的院落内回响。
原来,这两人竟然是皇上的人,这围了霜明宫和霜明殿的禁卫军竟也是皇上的人。
听着殿外那山呼海啸一般的回应,再看着单膝跪倒在雪无痕面前的两名统领。一瞬间,彻骨的寒意从心底泛出,瞬间便传遍了全身,立在殿内的这些大臣们身子伴着禁卫军众军士的一声呼喊不约而同的抖了一抖。人群中更有胆小之人要么尿了裤子,要么干脆昏了过去。
定天下 第八十章 返回落凤城
转头望了眼脸色煞白的雪轻然,雪无痕忽然扬了嘴角,"轻然你好像忘记了,禁军和禁卫军无论何时都只忠于帝君。只要朕还未退位,他们效忠的对象就只有朕一个人。"
柳先生……怜枫……枫……望着立在雪无痕身侧的柳怜枫,雪轻然忽然意识到,这人在他已是遥不可及。抓心挠肝一般的痛楚从心底涌上来,雪轻然眼中失了些许的神采。
"轻然,命中注定不是你的再怎样强求也不是你的,所以你也别太执着了。"望了眼神情悲戚的雪轻然雪无痕轻叹一声。
转头望着身侧之人的那一张温婉的脸,以手指轻轻理了理柳怜枫鬓间的散发,雪无痕的声音也不自觉的柔了很多,"枫儿,朕记得在苍霄的时候你说很是喜欢朕带了你在屋脊上飞,今日朕就再带你飞一次如何?"
"咦?"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竟然记得?本是微微低着头的柳怜枫立刻抬起头来,脸上也现了难掩的欣喜与期待。
"咦什么?枫儿难道忘了,朕曾经说过,哪日闲了要再带你飞一次的。"说着,雪无痕就张开手臂,等着自家枫儿投怀送抱的攀上自己脖颈。
呃……头一次见雪无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深情款款的望着自己,柳怜枫脸上飞过一抹红晕的同时,一滴冷汗也顺着额角滴落。望着那张开的怀抱,又偷偷瞄瞄身前背后这一双双的眼睛,一时间他竟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见柳怜枫立在自己身边,一双黑漆漆的眼睛虽然亮晶晶的却一直不肯投怀送抱,雪无痕就有些不悦的伸手把他扯进了自己的怀内。
温软的身子窝在怀内,雪无痕眼眸暗了暗,脸上笑意渐浓。
转头看了眼呆立在殿内,定定的望着自己怀中之人的雪轻然,雪无痕道,"记住,莹碧的江山不是你逼去的,而是朕让给你的。还有,给飞岚的国书上替朕加上句话给寒亲王,就说朕愿赌服输,这江山朕不要了。"说完他就揽着柳怜枫腰身出了偏殿。
"皇上,公子……"见雪无痕要带了柳怜枫走,一直立在长榻边上一声未吭的玲珑眼中泪光一闪,拎了长裙追了过来,双膝一曲便跪倒在地,
"玲珑,好生收了你家公子的琴,拣点收拾了他的心爱之物,天亮古将军会来取。还有,"见怀中人有些难舍的望着跪在地上的女子,顿了一顿后雪无痕又加了一句,"你若是想跟来,就一道收拾了随身之物。"
"是,奴婢知道了。"听雪无痕的意思竟然要带了她一道走,玲珑忙收了眼中的泪光。
"枫儿,咱们走吧!"自今日之后你我便是自由之人了,岁月悠长,长相厮守,你未见过的朕都会让你见识到,你曾错过的景致,朕也会一一带你看过。待怀中人的手臂揽在自己脖颈上,雪无痕便纵身跃上了屋脊,往霜明宫的宫外而去。
轰轰烈烈,声势浩大,震动天下的逼宫竟这般轻描淡写的就成功了?
眼睁睁的望着那已经消失在屋脊之上的人影,霜明殿殿中群臣一个个的杵在那里竟全都大眼瞪小眼的互相对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揽了心爱之人往玉落城城外而去的雪无痕低头见怀中柳怜枫手臂虽然紧紧地搂了自己脖颈,头却从他怀中探出来,一双眼眸亮晶晶的看着脚下一闪而过的屋脊,就轻笑道,"原本想拐了岚帝的心上人来给枫儿作伴,可是谁知道他竟也是只爱美人不爱江山之人,所以,长路漫漫日后就只有你我两人相伴而行了。"
拐了人给自己作伴?又是岚帝的心上人?联想到雪无痕忽然派出使团进飞岚要求寒亲王轩辕水寒为夫……柳怜枫的双唇便不自觉的张开来,犹豫了许久他才试探着问道,"皇上说的难道是小寒?"
"不然你以为是谁?"听这意思,自家枫儿竟然对这父子俩的关系一无所知,雪无痕便有些奇怪地回道。
"你是说……小寒的心上人是岚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呆了一呆,柳怜枫就又追问道。
"是啊。"
下巴掉掉,顺顺带着身子也掉掉。似是对自己才听到的这个消息太过震惊,本是搂在雪无痕脖颈上的手一松,人就贴着他的身子向下滑去。
"枫儿,"扶在柳怜枫腰身上的手臂一紧,止了他向下滑的动作后雪无痕才又低笑道,"那日通镇枫儿竟未看出来?"
通镇?在通镇的时候自己给一身女装的念儿缠得死死,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会有功夫关注他人?给雪无痕一问,柳怜枫忽然有些郁闷。
"皇上,咱们……"呆了一会儿,柳怜枫就又问道。
"叫无痕。"松不开揽着怀中人的手,雪无痕就低头亲了亲怀中人的面颊,"我已经不是皇上了。"
"呐无痕……"一句无痕一出口,柳怜枫的心就忽悠悠的漾了起来,"咱们现在去哪啊?"
"自然是莹碧宫了。"
"那太子……"
"太子爱怎样怎样,已经与你我没有关系了。"又亲了亲怀中的人后雪无痕低声道。
"哦……"低低的应了一声之后,柳怜枫便把揽在雪无痕脖颈上的手收了一收。
二月二十九,莹碧太子雪轻然带朝中大臣霜明殿逼宫,雪帝雪无痕退位,带了男宠柳怜枫不知所踪。
当这个消息辗转传到轩辕亦那里是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一个清晨。
至少不用每日为那压在边境上的百万大军还有朝中大臣们越来越明显的逼婚犯愁了。
坐在御书房内的御座上,低头看着摊面前御案上的那一小块笺纸和一边影卫用来传递消息的那一根铜管,轩辕亦长长地出了口气后把后背靠近了御座上。
才合了的眼眸骤然睁开,本是懒散的靠在御座上的身子也骤然同时绷紧,呆了一呆,轩辕亦竟站起身来,一手扶了御案,微倾了身子,一双微微眯在一处的凤目中竟现了些许惊喜。
"皇上,我回来了。"伴着一声轻响,一身黑色短打的红叶迈步进了御书房后就单膝跪在了御案边上。
"红叶。"从御案后面绕过来,轩辕亦伸手扶起了跪在地上的红叶,"你辛苦了。"
"皇上,蓝煜已死,琬王蓝琬将择日继位。"人给轩辕亦扶起来,抬头见对面轩辕亦的眼中现了一抹激动,红叶笑道。
"呼——"蓝煜已死,琬王择日继位!听完红叶带来的消息轩辕亦长长地出了口气后才问道,"已经见过静了?"
"回皇上,还未。"轩辕亦话题一转忽然说道轩辕静,红叶就摇了一摇头。
直到此时轩辕亦也才注意到,立在自己面前的红叶身上黑色劲装上满是尘土,半头的黑巾下发丝也有些凌乱,双唇有些干裂,微红的脸上也沾染了少许的尘土和汗水,看情形他竟是一回来就马不停蹄的来御书房见自己了。
"红叶,这些日子辛苦了。回去沐浴更衣之后再去见静吧,免得他见你这个样子心疼。之后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三卫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那属下去了。"向轩辕亦抱了拳之后,红叶便转身往御书房外走。
"红叶。"想了一下,轩辕亦就从身上袍袖内摸了一个白瓷的盒子出来扔给红叶,"这个给你,也许用得上。"
"谢皇上。"伸手接了轩辕亦扔过来的盒子,随手收到怀内后红叶返身想轩辕亦跪了一跪后才转身离开。
"父皇……喜子说红叶回来了……"红叶前脚走,后脚一身广袖长袍的水寒便披散了头发有些困顿的进了御书房。
"呵呵,寒儿……"难以压抑住心中的兴奋,轩辕亦两步奔到水寒面前,伸手就把正用手指抹去眼角上困顿泪水的水寒抱在了怀里,"寒儿啊,雪帝退位,蓝煜又死了朕也就可以退位和寒儿一道逍遥天下去了。"
"咦?咦咦?真的?"听轩辕亦说他要退位带了自己逍遥天下,水寒脸上那原本的困顿立时一扫而空,"轩辕亦,你没骗我?"
"这么大的事情,朕怎会骗寒儿?"揽了少年的双臂叫力,水寒的身子便被轩辕亦荡到了半空中,"寒儿现在就可以好好计划了朕退位之后咱们去哪里逛了。"
"我要去逍遥宫看师傅,还有我要去云中城,怎么说我也有个城主令,还有……我要去看柳怜枫,还有小舅舅给我准备的流金水榭寒儿很喜欢,咱们那里也可以住上一段时间,还有……可以去边关看外公……"人给轩辕亦举过了头顶,水寒便一连串的报出了自己的计划。
"呵呵。"见怀中的少年竟然比自己还要兴奋,轩辕亦嘴角高高扬起。
"还有惊州的枣糕,惠州的蜜糖,邢州的米糕寒儿也要再吃一次……还有师傅说云中城的核桃酥很好吃……"人又给搂进怀内,同着轩辕亦一道坐进御座后,水寒还是一连串的报出了想要吃的东西。
"寒儿……"有些好笑的把头放在坐在自己腿上,身子偎进自己怀中尚且兴奋不已的水寒肩膀上,轩辕亦低笑道,"寒儿确定上一世的寒儿不是被饿死或者被馋死的?"
"亦……"轩辕亦这般的调侃自己,水寒便有些气闷。
"呵呵,朕不过是逗你玩呢,寒儿又何必当真。"见那张原本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小脸立时一郁,轩辕亦便低头以面颊蹭了蹭他的面颊。
"亦,你说蓝琬继位的话,静皇叔的母妃会是皇后吗?"平复了一下有些激动的心情,水寒问道。
"她?"听到水寒忽然提到梁珍珠,轩辕亦的眼眸便危险地眯了起来,"寒儿为什么会然想到她?"
"说道蓝琬就想到她了。"他们是夫妻,这也是人之常情吧!
"皇后之位今生怕是与她无缘了。"眼眸一冷,轩辕亦道。
"为什么?"她当年跟着蓝琬私奔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要成为一国的国母吧?现在终于有了这个机会她又怎会放弃?
"寒儿可知一直都深居简出的蓝琬为何忽然会称帝?"
"为什么?"
"因为爱没了。"蓝琬,曾经的皇太子绝对不是一般的人。之所以会深居简出,甘愿遭朝中大臣嘲笑是因为他有所爱的人。在他只要与所爱的人相伴皇位钱财都是粪土一般的存在。可是若是这爱没了,那样的人绝对不会甘心就那样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
"而且啊……"故意拖长了声音,轩辕亦道,"去年在凌霄城朕从凌霄宫中遁逃出来之后曾经见过他,那一次朕曾经与他他若称帝,绝对不能立梁珍珠为后。"
的确,那样的女人,杀了她也还是太便宜她了。让她看看自己守了几十年的男人最终称帝,却并未立她为后,这对她来说才算是最大的惩罚。听完轩辕亦的话,沉默了片刻,水寒才接着说道,"亦,雪帝退位,蓝煜已死两国朝中现在应该都不会很稳定……"
"两国朝局不稳,朕这个时候退位不是正好给了孤鸿适应和调整的时间和空间吗?"
"虽然是退位的大好时机,却也是一统天下的机会,亦你就不想……"
"呐,若是寒儿很想朕一统天下,那打下来天下寒儿来坐如何?"曲了手指蹭了蹭水寒的小脸,轩辕亦笑道。
"不要。"想也不想断然拒绝,水寒小脸再度一郁。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寒儿。"轻叹一声,轩辕亦便收了揽在少年腰间的手臂低声道,"此生能有寒儿伴在身边,亦已别无所求了。"
亦……微微仰起头来,望着那一双凤目中溢的满满的柔情,心中一漾,水寒便把身子向轩辕亦的怀中又靠了靠。
"嘶——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咯了自己的腰。
稍稍离了轩辕亦的身子,扯了他广袖长袍的衣袖,把手进去从衣袋里面摸索了半天,水寒就摸索出来一只白瓷的小盒子。
"这不是韦国进贡来润肤的膏脂?你随身带着这个干什么?"低头摆弄着手中那个描了一朵娇艳的牡丹花在盒盖上的细瓷盒子,水寒有些纳闷的问。
这个不是刚刚见红叶的脸上有些皲裂后扔给他了吗?怎么在水寒手中?那这个在自家寒儿手中,刚刚扔给红叶的又是什么?有些纳闷的看着水寒摆弄那拳头大小的盒子轩辕亦有些纳闷的想到。
老天……呆了一呆,轩辕亦忽然想到……
这润肤的膏脂是今日洗漱时想起自家寒儿似乎很喜欢这上面那一朵牡丹花就顺手收进衣袖的,然后……见到红叶之前他还见了给云锦天派来的舞墨……从数年前带着水寒栖凤河放水灯的那个夜晚云锦天抛给自己那一盒男子欢爱时所有的膏脂后,似是怕自家徒弟身下承欢时受委屈,隔三差五他就派了舞墨送了那个过来……刚刚送来的那一盒自己好像随手也收到衣袖里面了……差不多大小的盒子,刚刚扔给红叶的该不会是……
"寒儿啊……有件事,父皇要告诉你……"
心在忽忽悠悠的悬起来的同时,俊脸上也现了一抹要多虚心就有多虚心的表情,尴尬的笑了一下后轩辕亦才将唇凑到怀中少年的耳边低低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轩辕亦……你……你……"听轩辕亦竟然摆了这么大的一个乌龙,水寒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立刻红得若滴了血一般,逼了半晌才冒出来一句,"你真是笨死了,着脸都丢到火星上去了。"
"呵呵,父皇错了,父皇以后再也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了。"虚心又诚恳地向怀中少年道歉的轩辕亦此时心中想的却是,幸好是未曾动过的,否则……那才真的是把脸丢到了火星上呢。
定天下 第八十一章 逍遥天下(完结章)
梳洗过后,换了一件青缎窄袖长袍后红叶便往静亲王轩辕静的府邸去了。
虽然天已大亮,轩辕静却因为今日不上朝也还未起身。常来常往,府中的太监宫女们早都对这时不时进府来探轩辕静的三卫总管大人熟到不能再熟了,所以红叶一进府便被直接领到了轩辕静的寝宫门口。
立在寝宫门口侧耳听了听,听里面毫无动静,红叶便伸手推了殿门,放轻了脚步走进殿内。随手关了殿门后,他便来到了轩辕静的床榻前,伸手挑了床上厚实的床帐。
哪想帐帘才给挑起来,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就悄无声息的顶在了脖颈上。
"什么嘛,还以为是哪个小贼,原来是小红。"一身月白色里衣,反手握了匕首单手撑在床榻上的轩辕静在认出呆呆立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红叶后就撇了撇嘴,收了手中的匕首。
许久未见,他不该是有些激动吗?怎么忽然这般的淡定?
见顶在脖颈上的匕首收回去后半跪在床榻上的轩辕静俏脸上神情若常。
红叶正有些纳闷,床上忽然传来让他很想吐血的话,"呵呵,竟然是小红。日也想夜也想,想来想去都想到梦里面来了。"说着,轩辕静就瞄了瞄透进明亮阳光的窗子,"大白天的应该不是见到鬼了,所以一定是在做梦了。"说完,轩辕静把手中匕首扔在一边后打了个哈气身子一倒就又躺在了床上。
"静……"有些好笑的看着蜷了身子重新躺回床上的轩辕静,红叶低声唤道。
"静——"一声低唤传进背对了红叶的轩辕静的耳中,轩辕静原本蜷在一起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同时一双耳朵也竖了起来。
"静——"又是一声低唤传来,这一次应该不是做梦……骨碌一下从床上爬起来,轩辕静的视线就对上了站在床边的红叶。
"小红?"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难以置信,僵持了一会儿,轩辕静也才轻轻唤出了脸上虽然笑着,眼眸中却是泪光一闪的红叶。
"静,我回来了。"你的小红回来了,五十七天,我从未这般的想念过你!伸手扣了轩辕静的手腕,红叶便把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