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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上门要负责
杨九在楼下锁了那辆破旧的捷安特自行车,一根手指快活的勾着钥匙圈儿,三步两步跨上楼梯。
楼道里散发着常年烟熏火燎的油烟气味儿,楼梯两侧的墙壁已经发黑了,大块大块的墙挥脱落下来,就像一张妆容太重的老女人的脸。白白的厚粉下是一层层枯朽不堪的皱纹,年岁愈久就耷拉得越破败,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种种油腻、破旧的气息。
就这么一个破筒子楼里的一室一厅,还是杨九两年前费了好大力气才租下来的。所幸已经是租不出去的破房子了,中介只想着早点找到下家,手续方面就敷衍了点儿;不然杨九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暂居证,上公安局网站查都查不出来他这么个人,他要是能光明正大的在这座城市里住下来,那是不可能的事。
房子破了点儿,租金也就相对便宜,连带着种种杂费半年缴一次,以他现在在一家小公司里做仓管的薪水足够支付了。要是略有结余,攒下来买个暖气——这两年他身上寒气益发的重,要是没个暖气烘着,冬天还真有些难熬。
杨九住在四楼,水管大概有些问题,这个高度上已经抽不上来水了,左邻右舍只能提着水桶从楼下老远接水来用。杨九下班回来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刚上楼梯就听见对门那米脂的婆姨在家里摔打她老公,女人尖利的嘶叫和哭泣穿过薄薄的门板:"都是你这个没用的汉子,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跟了你哟!住在这鸟窝里边受气!……我大学那个同乡,哪一点比得上我好看,人家咋就跟了大款吃香的喝辣的呢,看看人家老公……"
她老公大概已经被骂惯了,只一声不吭的坐在门口,看杨九上楼来,抬脸来嘿嘿一笑:"哥们借根烟抽抽!"
"你自己没有?"
"婆娘管着呢,说烧钱。这不断了有几天了,馋得我!"
杨九哈哈一笑,递过去一根白沙。他自己是个老烟鬼,当然了解被迫禁烟的痛苦滋味儿。
就算是在最艰难、最无望的时候,走投无路到濒临绝境,他身上除了枪就只剩下一点零碎硬币;就这样他还省着去小摊儿上买了两根烟。
没有打火机,他就揣着两根烟躲在夜雨的桥洞下,眼看着有行人过来,猛地扑上去一手勒脖子一手抵太阳穴:"哥们别慌,就借个火。"
这两年他的健康已经完全被摧毁了,医生说他的肺就是一黑洞,必须立刻戒烟。但是香烟这玩意儿已经组成了男人的灵魂,他是如此的爱着尼古丁这种有毒的东西,烟熏缭绕、丝丝入肺,在他最孤立无援的时候,只有香烟能抚慰他的神经。
整个世界都能背离他,最亲密的人都能放弃他,至于香烟永远跟随着他,自始至终安抚着他。
杨九自己也点了一根烟,蹲在自家门槛上三下两下的抽完了,夹着烟屁股站起身,笑眯眯的跟邻居那个倒霉男人打招呼:"进去了啊。"
倒霉男人说:"啊?烟屁股留着干吗?"
"万一断粮没烟了,烟屁股解馋啊。"杨九哈哈一笑,一点不掩饰自己满身的落拓,潇洒的推门走了进去。
那被老婆臭骂的倒霉汉子啧啧两声。早知道他对门这个兄弟穷,但是没想到穷成这个地步。
杨九推开门。进门是一个短短的拐弯,放着一个鞋架子。他摸着黑低头换鞋,刚一弯下腰就觉得一阵胸间一阵刺痛,连着咳了好几声,嗓子里都有些血腥气蔓延上来。
大概是刚才烟抽急了?杨九夹着那个烟屁股,摸黑往小厨房里看了一眼。还剩两把韭菜,柜子里还有鸡蛋,大概可以炒个韭菜蛋花。
他咳了一声,转身去开灯。这小破筒子楼就一室一厅,一间用来睡觉,另一间就用来吃饭了。还好家具不多,勉强够下脚。
突然杨九的动作顿住了。
香烟的火光在黑暗中一亮一灭,黑暗中静寂没有人声。隔壁女人斥骂的声音已经渐渐的轻了下去,一时恍惚化作了静寂后的背景。
电灯的开关是老旧的拉线式,他伸出手去捏住了线,然后一只手自暗处伸来,准确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杨九慢慢的站直身体,一个男人的气息从黑暗中袭来,仿佛潮水一般,如此坚定而有耐心,仿佛要隔着空气把他淹没一般。
杨九手上一松,指尖那个烟屁股被男人轻而易举的抽走,然后放在唇间狠狠抽了一大口,接着徐徐吐了出来。
"很够劲么,杨九。"男人的脸在火光明灭间,仿佛猎人隔着枪口,盯着被逼到陷阱边缘的野兽,带着一点点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这味儿,挺辣的么。"
男人的手满把抓着杨九的手腕,引领着他慢慢拉开灯。砰的一声轻响,屋子里灯光大亮,以他们两人为正中,狭小的房间四角围着起码一个排的枪手,一个个都把黑洞洞的枪口直指着他。
杨九挣脱了男人,一边揉着手腕骨一边漫不经心的走到桌边,拉开椅子坐下,"是挺够劲的啊罗骏,这是什么?沙漠之鹰?"
杨九跷着两条修长的腿,摸着下巴打量着离自己最近的那把枪,"——两年不见,你越混越出息了,连你老师我的烟头都要抢了。"
罗骏转过身,走到他面前,气势暗沉仿佛要择人而噬,"学生出师了,气死当老师的,这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何况两年期那我也没有真的……真的想让你死。"
"不想让我死,所以让追捕我的枪手全部配备达姆弹?"
杨九挑起眼皮儿看着他,这个角度让他看上去有点漫不经心的性感,甚至是……夸张的嘲弄一般的优雅。
"罗骏,"他说,"跪下。"
男人笔直的站着没有动。
"你既然还承认我是你老师,就该有个学生见老师的样子,是不是罗二少?"
男人短促的笑了一声。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变换,不管他是当年那个软弱无助的罗家庶出少爷,还是后来声名日盛的继承人,还是现在权重一方的财团掌门……只要他见到眼前这个吊儿郎当的姓杨名九的男人——他名义上的老师,他就一直是这样,被压制着、被调笑着,就仿佛威名赫赫的罗家家主还是当年任人欺凌的庶出子,一如当年在深宅大院中他们的初见。
罗骏缓缓屈膝跪在了杨九的脚边。一个枪手想动,被这让人窒息的沉默逼了回去。
"杨九,"他说,"跟我回去吧。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们之间的帐……一笔勾销。"
杨九挑起眉毛,这个满身落拓气息的男子竟然在眉梢眼角上还残存着当日睥睨嘲弄的玩世不恭的意味,"所有的帐都一笔勾销?包括我利用你对付萧家?包括我利用完了把你一脚踹开?包括我里应外合准备杀你?甚至包括我当年欠你的……那条命?"
罗骏神色大变,几乎难以自制。杨九冷眼看他脸色,心里哈哈一笑。
果然是这样,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学生,就算是已经坐上了黑道第一把龙头的位置,那一喜一怒也仍然掌握在自己手里,就仿佛他还是当年那个不起眼的小萝卜丁,被自己这个恶劣的老师百般调戏。
他们之间已经有了太多死穴,只要稍微一点,就能刺得眼前这个男人失控跳脚。
杨九等着他爆发起来下令灭了自己,谁料罗骏深深的吸了口气,竟然生生按捺了下去,"只要你肯跟我回去……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
"不对啊罗骏,"杨九懒洋洋的说,"你什么时候这么需要我了?"
罗骏不言。
"让我猜猜。嗯……你家元老准备反了?准备把你推下台?还是你终于跟白道闹翻了,现在人人追杀自身难保?或者是家道中落没饭吃了,打算回来请你老师我重新出山帮助你东山再起?"
罗骏冷冷的看着眼前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男人,"拜您所赐,我的江山暂时还非常稳,没有任何问题需要老师您帮忙。"
杨九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更深入的陷入到椅子里,笑容也相应的变得更冷淡了,"那么,是萧家老大萧重涧,终于又卷土重来了?"
房间里只听见时钟的指针滴答,以及他们彼此萦绕的呼吸起落。
罗骏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才道:"萧重涧得到你藏身在这里的消息了,他正在带人准备赶来。"
杨九淡淡地说:"很好嘛。"
"很好?"
"好歹是旧情人,落到他手里去,说不定能留个全尸。"杨九站起身,"至于你,你是我调教长大的,心狠手辣、不念旧情,落到你手里去,指不定当初我教你的一样样都会落到我自己身上来呢。"
杨九走到窗前去,猛地一把拉开窗帘。外边路灯的光映了进来,映得窗边杨九的侧脸竟然有些诡丽的妖异。
罗骏猛地扑上去。从窗口向外望去,楼下密密麻麻的停满了越野车,中间一众保镖围着一个穿黑色大衣的男人,正抬起头,望着这个窗口。
"萧重涧动作不慢嘛。"杨九这么评价着,冷不防被一股大力抓住了脑后的头发,接着被猛地扭过脸来,生生坠入一个凶狠的吻里。
唇齿间的辗转和捕猎让人脑海里一片空白,这个当年萝卜丁儿似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极具威胁力的男人,并且明显的向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发出了割据地盘的挑战。
杨九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喘息着调笑:"若是两年前,我会夸奖你一句吻技很有进步——但是现在我要告诉你,表演现场剧给人看不是一种正常的性 爱好。"
"晚了,"罗骏沉沉的笑着,"尊敬的——亲爱的老师,记得两年前我们之间那个销魂蚀骨的晚上吗?我早就剪辑成录像带寄到萧家去了……"
杨九来不及变色,对于危险的敏感的直觉已经深入骨髓,猛地绷紧了那根神经。他猛地拉着罗骏就地一滚,哗啦一声窗户玻璃破碎,纯铜弹头深入到墙壁之间扭曲翻滚,制造出了蔓延整整一面墙壁的龟裂纹。
楼下寒风凛冽,萧重涧慢慢的收回拿着枪的那只手,指甲深深的陷入到掌心的肉里,然而他却对肉体上的疼痛浑然不觉。
助手看一眼他的脸色,打了个寒噤:"萧老大,叫人上去吗?"
萧重涧点点头。
枪手立刻倾囊而动。助手落后了几步,转头过去小心翼翼的问萧重涧:"对于如何处置楼上的人,您还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吗?"
……比如说要不要特别放过某个人,要不要注意某个人的安全……
萧重涧脸上没什么表情,然而偏偏就让人感到一股渗透骨髓的寒意。
"不要紧,他杨九的命大着呢。哪用得着……哪用得着我替他操心?"
他脸上的神态很平静,然而那句话却刹那间让人产生了一个错觉,好像一个字一个字都是从牙齿缝里,生生的逼出来似的。
楼梯上的脚步声声声错乱,仿佛大战前一触即发的倒计时。房间里的气氛仿佛凝固了,只听见枪械撞击带来的冰冷的金属声响。
杨九突而叹了口气,淡淡的道:"亲个嘴儿罢了,也不知道萧老大为什么这么愤怒。他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想看到我和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人恋爱结婚的人吧。"
罗骏突而猛地回手握住了他,声音没有一点温度:"我有必要提醒老师您一个事实。"
"嗯?"
"萧重涧离婚了。"
即使是不正不经油腔滑调如杨九,也刹那间僵硬了一下。
"如果你被我抓回去,我最多是尽一尽学生应尽的'孝道'罢了。——但是如果是被萧重涧抓到……"
罗骏回过头,侧脸线条的线条刀削一般坚硬无情,"——道上传言他给你准备了上十种毒品,每一种都能在不损伤神经系统的情况下让人深深成瘾……"
房门砰的一声大开,楼上楼下恍惚的尖叫和家具倒塌的声音恍惚传来。沙漠之鹰的枪响仿佛就在耳边想起,震耳欲聋。
杨九只来得及看见火光中死神的笑脸。很久以前他曾经被称作死神的微笑,他可以在火力现场中扛着一把M21单身一人的杀出一条血路,也可以在商场上步步勾心斗角中谋算出一片天地。那个时候别说是罗家或萧府了,就算是神也不能挡住他随心所欲的步伐。
杨九这一辈子,好美人,好美酒,好驾快车,好开快枪,随心所欲、风流不羁。从他生下来到现在为止,他只迫于活命逃亡过两次,第一次是因为被萧重涧要他的命,第二次是罗骏要他死。
偏偏这两个男人,还跟被他丢弃的俩怨妇似的,都堵在门口叫他出来负责。
杨九轻飘飘的笑了一下。萧重涧这时候刚好冲到门口,抬眼一看,隔着火光和子弹,就看见屋角中杨九苍白而冰凉的微笑。
就好像很久以前的那样,笑得无情无义、凉薄无比,好像他们之间不曾有过半点情分。
萧重涧全身肌肉一紧,就在这个时候杨九向他们挥了挥手,轻飘飘的向后倒去。
他身后就是四楼高的已经被打破了的窗户。萧重涧那一声"不要"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只见杨九整个人都倒了出去!
"杨九!"
耳边恍惚间传来一声嘶叫,就仿佛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被逼的人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是我……杨九悲哀的闭了一下眼睛,在下坠时呼啸的风声中无语凝噎。
明明受害者是我!你们不要一个两个都做出一副被我残害的样子来啊!
一时间满心弥漫而上的都是疲惫,十几年的兜兜转转纠纠缠缠,到头来竟然要结束于这里了。
下坠中杨九双手捂在胸前心脏的部位,无比虔诚。
一如当年初见,他也是以这样虔诚的姿态,乞求过爱情天长地久……
十年前?香港。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求花花~有花花有快更~
羞涩滴对手指ING
十年前的奸情
十年前?香港。
罗骏是罗家的二少爷。虽然都是少爷,但是前边多了个"二",一切就不一样了。
十年前,罗家主事的是罗骏的大哥,名正言顺的长房长子罗荣慎。
罗荣慎虽然是个男人,却长得很不错。他掌管罗家这短短的几年时间里只做了两件意义深远的事,一件是和当时在白道呼风唤雨的萧家搭上了关系,另一件,就是救了当时被萧家追杀到走投无路的"帝王师"杨九。
两件事都和他漂亮的脸不无关系,尤其是第二件。
罗骏当时只是个小萝卜丁儿,对杨九的赫赫臭名如雷贯耳,一听大哥把这么个祸害救回家里来,当即就跳起来了:"哥你疯了?整个岛上的人都知道杨九勾引了萧重涧的未婚妻,现在被萧重涧下了绝杀令!不仅仅是他自己,连所有帮过他的人都一概诛杀!你怎么还敢把他藏在家里?"
罗荣慎吃吃的笑,优雅而妩媚,"阿骏,你要是看过杨九这个人长什么样……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罗骏于是真的跑去看了杨九。杨九伤重不愈,成天缩在最背阳最阴暗的厢房里。罗荣慎领着他穿过长长的走廊,杨九正斜卧在美人榻上,裹着白色的浴袍,胸口绷带上薄薄一层淡红。见他们兄弟俩来了,只斜眼微微的一笑,自顾自的拿着长长的狗尾巴草逗弄小黑猫。
罗骏正当年少,知慕少艾的年纪,哪见过这等妖孽,顿时一颗心砰砰的跳起来,搞得脸红头胀狼狈不堪。
罗荣慎倒是很正经,领着小弟上前去鞠了一躬,问:"九少可还住得习惯?"
杨九肃然:"习惯,当然习惯。罗大公子要是不救我,我现在已经死在萧重涧手里了,还有什么资格挑剔住得是不是习惯。"
罗荣慎轻笑:"九少真是开玩笑。您辅佐萧老大一路坐上家主位置,他感谢您还来不及,怎么会当真翻脸要追杀您呢。您这声谢谢,我还真不敢当。"
罗骏疑惑的目光从自家哥哥脸上转到杨九脸上。罗荣慎一脸诚恳,简直就是天下第一老实人的典范;杨九脸皮厚,除了嘿嘿的笑之外看不出任何一点点不好意思的情绪。
人人都知道没有"帝王师"杨九的辅佐,萧重涧不可能在短短三年间坐上家主的位置。然而萧重涧坐稳这个位置的第一件事,就是下令要杀杨九。
原因很让人啼笑皆非。杨九是个风流种子,爱好玩儿美貌的小男孩小女孩;结果萧重涧刚刚订婚的未婚妻、联手家族的大小姐就这么着,被他给"玩儿"了。
这大小姐可不是一般人物,对于萧重涧的以后的政治生命来说,她是最重要、最宝贵的一颗棋子。萧重涧于是大怒,对杨九下了绝杀令,任何人看到都可以原地诛杀之。
杨九因为一时风流,被追杀得灰头土脸,兜兜转转的绕着香港跑了几圈,最后一头倒在了夜雨下的桥洞里。就在这个时候罗荣慎刚好驱车经过看见他,顿时大笑:"天助我罗家!来人,还不快去把九少好生请来车上?"
司机简直惊悚:"大公子您疯了不成,萧家明确说了要他的命,您还违逆萧家的意思……"
罗荣慎一扳脸:"你懂什么。杨九这人别的不行,就专门会调教人。港岛乃至东南亚数得上姓名的黑道帮派继承人十有八九都被他调教过,经过他手里出来的人就没有一个是孬种,不然你以为他'帝王师'的名号是怎么来的?"
司机于是赶紧下车去,把死鱼一样的杨老师抬上了车。这个时候萧家派来的杀手已经在闻讯赶来的路上了,如果当时罗荣慎没有停车救人的话,杨九的生命估计就中止在那之后的十分钟之内了。
要说罗荣慎救人是本着人性本善古道热肠,那完全是屁话。他救了杨九,接着就是要杨九给他罗家卖命的。
杨九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他叼着那根狗尾巴草,卧在抄手游廊下的美人榻上,懒洋洋的盯着罗荣慎身后的少年:"这就是罗二公子了吧?"
罗荣慎把罗骏往前一推,那架势就是小学学前班的家长把孩子往跟前一推:老师,我家这不成器的就交给你了。
"这就是小弟阿骏,明年才过成人礼。九少不瞒您说,我估摸着我这个身子骨也长久不了,罗家这一辈唯独我们兄弟俩,若是我去了,这孩子还长不大,这份家财迟早是落到别人手里去。"
杨九坐起身,用家庭主妇在菜市场里挑拣一块肉的眼光盯着罗骏看了半晌,掩唇微微的笑起来:"成色不错。"
要不是罗荣慎拦着,罗骏已经面红耳赤夺门而出了。
杨九懒洋洋的向他招了招手。在罗骏的记忆里,他好像一直是这么懒洋洋的,好像没有任何事可以让他打起精神来一样,总是一副漫不经心、吊儿郎当的样子。
"罗骏,"杨九说,指了指自己脚边一块地,"跪下,拜师。"
十七岁的少年罗骏,好玩好闹、好打架斗狠,从来不跪天地君亲师;他直觉第一个反应就是摔桌子走人,但是随即就被罗荣慎一把按住了。
他抬起头一看,罗荣慎的脸色阴沉得瘆人,却极其坚定。
罗骏被那样的脸色吓着了,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僵硬的跪在杨九脚边:"师父——"
杨九笑起来,伸手去摸罗骏的头:"哎,乖!"
罗骏倔强的偏头一躲,杨九的手于是便落了空。他的手很漂亮,五指修长,关节泛出玉石一样的颜色,你甚至能看见皮肤下淡淡的、青色的血脉,优雅得仿佛这双手的主人只应流连于钢琴、古玩、书卷之间。
然而那只是错觉,罗荣慎想。
罗骏只是个孩子,他没听说过杨九这个男人别的……恶劣的名声。杨九喜欢挥霍、喜欢收集名枪、喜欢玩儿小男孩,在床笫间还有些说不出口的变态的癖好。更让人恼火的是,他通常还吃了不认账,换床伴比洗脸刷牙还平常。
他的确是个很好的老师,最有名的黑道集团都请过他去调教少年高层;但是谁也没有指望过他保有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这个男人真是漂亮,漂亮到让人明明知道他是个怎样的薄情郎,也仍然心甘情愿的飞蛾扑火向他而去。
罗荣慎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按住杨九:"九少。"
杨九立刻收敛了眼底的调笑神色:"怎么?"
"罗骏他还不懂事。"
"没有人会生下来就懂事的。"
罗荣慎看着杨九无辜的脸咬了咬牙,"他还……估计还不会伺候您老。"
罗骏疑惑的看着他们,先看看自家哥哥,又看看无良老师;罗荣慎的眼神充满了在尴尬时豁出去的凌厉,而杨九,则无辜而困惑的咬着指甲。
罗荣慎盯着杨九,杨九也盯着罗荣慎;半晌杨九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大笑着用力把那根狗尾巴草拍在地上,砰的一声:"罗大公子,你把我想象成什么人了?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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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到很久以后,当他粗暴的把杨九按倒在身下的时候,杨九突然问了他一句:"你还记得当年罗荣慎很怕我对你……"
罗骏愣了一下,然后哈哈一笑:"亲爱的老师,不用您对我做什么,还是让学生我来伺候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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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后话了。在当年拜师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罗骏再也没有见到过杨九。
因为这个男人实在是伤重,据说有一段时间差点就救不回来了。他逃出萧家的时候,萧重涧亲手对他开了一枪;那一枪打在了他的肺叶上,给他留下了一生一世都抹不去的痛苦。
听说杨九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执教了的时候又发生了另一件事,以至于罗骏的人生从此发生了一个重大的改变。他不得不从一个暴躁冲动的二世祖,艰难的蜕变成为了后来的港岛黑道第一人。
——那天晚上传来噩耗,罗荣慎死了。
罗荣慎死在前去会见萧重涧之后回来的路上,他心脏的位置上插着一把战俘刀;有罗家的老人认出来,那把匕首是萧重涧当年花费巨资请人打出来的,对着光看还可以看到手柄底部有一个淡淡的萧字。
萧重涧杀了罗荣慎。
所有人都动乱起来,在这样一个混乱的年代,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往哪里走;他们只知道随时认准谁才是最大的金主,他们随时准备背叛旧主,投靠更光明更富贵的未来。
罗骏是在那个深夜里被管家叫醒的。最后一批忠于罗家的人在外边苦苦抵抗,老管家跪在床边老泪纵横:"大少已经被萧重涧杀了,二少,二少您快走吧,萧家的人已经打来了,我会护送您离开罗家,我们逃去大陆……"
罗骏僵硬的呆住了:大哥死了?大哥怎么会死?萧重涧为什么要向他们动手?
老管家看他没反应,心急的颤抖着去拉他:"二少!别发呆了!咱们快走!"
就在这个时候门开了,一个年轻的男子扛着一把M12狙击步枪,叼着香烟晃荡进来,顺手就冲着天花板放了一枪。
砰的一声巨响所有人都静了下来,他们面面相觑,继而望向这个闯入者。老管家认出了他,几乎颤抖不能自持:"杨……杨九少?九少?"
杨九好像受了些伤,身上胡乱绑着的绷带透出血迹来。他叼着烟,一只手扛着枪,一只手指指老管家:"你,留下。"
又指指罗骏:"你,跟我走。"
_
罗骏仓仓皇皇的被杨九铁钳般的爪子拉出来,顺着密道逃出了罗家的大门。等到他们坐上门口的捷豹,杨九扔给他一把军用手枪:"拿好了。"
"我,我不会开枪!"
"那我教你。"
罗骏坐在副驾驶席上匆匆系上保险带,一只手去拿那把枪,动作踉跄了一下:"这把枪有多重?"
杨九发动汽车:"五公斤。"
这是罗骏第一次拿枪。汽车飞掠而去,把夜色中罗家巍峨的主宅远远甩在身后。罗骏听见遥遥传来零星的爆炸,他知道那是萧家的人已经突破了大门,开始向罗家留下的手无寸铁的老幼进行肆无忌惮的屠杀了。
罗骏咬紧了牙,攥着枪管的手指忍不住发抖。杨九用眼睛的余光扫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提醒:"当心走火。"
"他们在这里!"
"西北方向侧门!……"
萧家一辆车疾驰而来,紧接着前面的夜色里出现一辆越野车堵住了来路。罗骏一阵气血上冲,他猛地从车窗边探出头去对着那辆越野车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子弹不出意外的打偏了,巨大的后座力把他往后一推。
杨九猛地抄起自己的M12冲锋枪,砰砰砰几声连发,几乎是以一种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的气势直接把那辆挡路的越野车的轮胎地盘打坍塌了。捷豹一路呼啸着压过了那辆废墟,把追兵远远的丢在了后边。
捷豹在侧门口猛地打转,罗骏眼前一花,突然被杨九大力扣下头:"小心!"
与此同时一颗从五百米远程外射来的狙击子弹射穿了他刚刚所在的位置,在捷豹的两边车门上留下了对称的两个弹孔。罗骏被杨九就像是夹小鸡似的夹在怀里,从失控的捷豹上一跃而下,在地上连打了几个滚后摔进了路边的草丛。
轰的一声巨响捷豹在大路正中爆炸了,火光冲向夜空,映得杨九的脸明明昧昧,异常的诡丽。
他操起冲锋枪扛在背上,把罗骏从草丛里拉出来:"快跑!"
罗骏低头一看,杨九的小腹侧往外滴滴答答的涌着血。
"啊,不要紧。"杨九一手捂住心脏,以一种十分优雅的姿态向罗骏欠了欠身,"所有的疼痛,都比不上我心灵所遭受的煎熬和痛楚……"
罗骏惊魂未定:"你他妈的有什么痛楚?"
"萧重涧残忍的杀害了我的爱人——你哥哥罗荣慎,我决定向他报仇。"杨九低头看到罗骏的眼神,赶紧补上一句:"别问我是什么时候跟你哥哥勾搭成奸的,爱情这玩意儿没有理由!"
他们顺着大坝下的河岸奔跑,天快亮的时候他们赶到了贫民区的一家小旅馆。这里没有港岛严格的公民投宿管理制度,只要给钱就能住。
"真的没有钱吗?"肥胖的老板娘失望的拍着桌子。如果不是杨九确保自己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没有在逃亡中被毁容,估计他们已经被赶出去了。
杨九抓着脑后的头发嘿嘿笑了一阵,接着一眼看到罗骏,眼底立刻闪过一道锐利的光。
罗骏直觉到了危险:"你你你……"
喀嚓一声杨九的指关节爆出清脆而威胁力十足的声响,罗骏飞快的捂着胸口躲进了墙角。
杨九一个箭步把他拎出来,对纯情的十八岁少男施以了残忍的虐待——他扒下了罗骏的手表、项链、手机,诚恳的双手递给了老板娘;如果不是罗骏死死的提着裤子,说不定连真皮腰带都会被他扒下来。
"在某些时候,贞操其实一钱不值——何况你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杨九盯着罗骏战战兢兢提着裤子的手作了如此评价之后,把罗骏往破败肮脏的旅馆小房间里一丢,自己去洗澡了。
水声哗哗的响了半小时都没停,罗骏实在担心他已经昏倒在浴室里了,推门一看,杨九就披着一件湿透了的白衬衣,坐在水流边上抽烟。
已经近乎透明的衬衣贴在肩膀到锁骨乃至以下的线条上,漫不经心的落拓和性感夹杂在一缕香烟的白雾中袅袅散开。小腹侧的伤口被绷带随便一裹,甚至那渗出的几点血迹都构成了致命的、危险的诱惑。
罗骏注意到这个男人线条漂亮的侧颈上留着几道鲜明的抓痕,他想这也许是之前新鲜更换的床伴留下的。
杨九这人,你跟他谈"贞操"、"守节"、"忠诚",那纯粹是放屁。
"你在想什么?"罗骏走过去。
杨九深深的抽了口烟,"我在想……我们要在这里盘桓一段时间,但是一分钱也没有……"
他转过头去看着罗骏,神态真诚:"——我们是否需要把你十八岁少年的青春的身体抵押给那位雍容富贵的老板娘当作房钱呢?"
罗骏扑上去狠狠的掐住他的脖子:"杨九我告诉你要出卖色相也是你出卖你别给我太过分啊啊啊——"
这个风流成性、吊儿郎当的男人,皮肤的温度出乎意料的凉。明明水是温热的,血管也还在跳动,然而罗骏手底下的脖颈上磁白的皮肤却凉的让人心悸。
罗骏一愣,杨九把头埋在他怀里,用手紧紧的捂住自己的脸。罗骏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这具身体的紧绷程度、指缝间泄露的一点点表情来看,这个男人其实在……痛苦着。
罗骏推推他,"杨九,杨九?"
杨九低声命令:"别动。"
罗骏于是就没有动。狭小的浴室贴着劣质的白瓷砖,积年的污垢满目都是,水流哗哗的声音毫不间断,雾气中杨九的身体似乎更加的冰凉了,就好像随时都会流尽血液颓然倒下一样。
"罗骏,"杨九轻轻的问,"你相信两个男人之间有爱情吗?"
罗骏一愣,突而想起草丛间这个男人优雅而夸张的向他欠下身:你哥哥,是我挚爱的情人,我会帮你给他报仇……
他是想确定他们之间的爱情吗?这个男人和自己的哥哥之间……真的相爱吗?
大概是眼前的水汽氤氲,以至于模糊了心智;罗骏恍惚道:"我相信……"
我相信你们之间相爱,否则你为什么要冒着生命危险一次次的把我从枪林弹雨中完好无缺的救出来?
杨九猛地推开罗骏,他半个身体都淋在水下,然而他却毫不在意的哈哈大笑着:"你相信?你怎么会相信?……哈哈哈,连我自己都不相信,你竟然会相信爱情……"
他的笑声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不仅仅是他自己,连他的声音都透着一种颓败和灰白的味道,只要轻轻一击,就会溃不成军。
罗骏手足无措的退去了半步,杨九猛地扑上来,紧紧地抓着他的手,眼神狂热近乎于癫狂。
"罗骏,你记住,我杨九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罗荣慎。"
"你记住,萧重涧杀了罗荣慎,杀了你罗家的很多人,他毁了你的家,毁了你的一切。这辈子就算你粉身碎骨、胼手砥足,你也要杀掉萧重涧,把这笔血债一点一点的要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有回帖,有二更!!
木回帖,俺就去睡觉觉!!
女人都是母老虎
晚饭前杨九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带来一顿简单的晚餐和几张钞票。面对罗骏疑惑的目光他耸了耸肩,笑得无比太平:"劫富济贫,哈哈,劫富济贫。"
晚餐的分量着实有限,大部分都进了罗骏正在生长发育的胃——更多的时候杨九在抽烟,他好像无时不刻的需要尼古丁的抚慰。这个男人抽烟的时候要命的性感,沉郁的、稳重的、低调而华丽的,恰到好处的伤痛的痕迹,更添上一点沧桑的骄傲。
杨九一般抽烟一边看报纸,手指关节弯曲起来优雅的在报纸上轻轻敲击:"已经有报道出来了,罗家遭遇歹人,大宅被洗劫一空。你哥哥生前的不动产即将由道上的几家大鳄平分,其中萧家是最大的获利者。他们把你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当作空气了啊。"
罗骏看了一眼报纸,森然道:"我母亲没有名分,他们也就拿这一点来做文章罢了。"
"我们必须保下这些产业。"杨九合上报纸,徐徐吐出一口烟来,"——如果你想复兴家族,赤手空拳是不可能的。"
"你打算怎么办?从萧重涧嘴里虎口夺食?但是除了我哥哥以外,没有人承认我的身份……"
"还有我呢,"杨九突然妩媚的飘了个媚眼,"我是遗孀啊。"
罗骏抽搐了一下,默然闭嘴。
武侠小说是这么写的:深秋,夜雨,一间破败的小客栈;因为避雨而来的神秘的客人,剑鞘中深藏不露的埋伏,一声信号下猛然发难,刀剑的碰撞在夜色中划破空气……
天明了,一切归于沉寂。尸首已经深深埋进地底,离别的侠客背着不起眼的剑,晃晃悠悠浪迹天涯。
武侠小说经典必备场景:破旧的小客栈。
无良师父杨九和他十八岁的小徒弟罗骏,目前就身处这么一间小客栈里。
杨九晚上下楼抽烟,刚站在楼梯口,一眼望见楼下柜台前几个黑衣男掏出几张照片问肥胖的老板娘:"见过这照片上的男孩吗?"
罗骏是被杨九捏着鼻子叫醒的,恶劣师父的指力大得出奇,几乎要把小徒弟的鼻子整个捏掉:"快起来!萧家的人追来了!"
罗骏毕竟年轻贪睡,迷糊间被杨九提溜着直接按在冷水龙头下劈头盖脸一顿狂冲,然后湿漉漉的捞起来:"清醒了没?"
罗骏一把抓住他,咳出几口水:"谁追来了?你说谁追来了?"
"想要你的命的人。"杨九冷酷的说完,把罗骏猛地往身后一塞,紧接着关掉了房间里的灯。
稀疏的路灯的光被完全挡在了窗帘外,房间里陷入了完全的黑暗。罗骏被挡在了杨九身后,只听见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纷乱的脚步声。
"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查过去!一个都不能放过!"
人声、交谈声、匆匆忙忙起床家具碰撞声……较杂在一起,紧接着房门口传来咚咚拍门声:"起来!查房的!"
罗骏感到杨九动了。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外边的保镖还没来得及把话问出口,就被一股奇大的力道扯进了室内。
他直觉到了危险,然而没等他叫嚷出口,一只冰凉的手抵在了他的颈间。
喀嚓一声脆响。
房门在他软倒下去的尸体后重新关上了。
杨九把被绞断了颈骨的尸体踢到一边,整个人俯在门上。他全身的气势是如此紧绷,以至于罗骏刹那间产生了一种锐利的错觉。
外边传来模糊的交谈声:"阿六呢?""刚才还见在这。""不会又尿遁了吧?"
几声粗鲁的拍门声音再次响起:"起来开门!开门!查房的!"
杨九伸手去打开门。门口那个保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进了房里,接着一把枪抵在了他的额头上。杨九一只手抵着保镖一只手扯过罗骏在自己身后,厉声道:"都放下武器!不然我废了他!"
门口走廊上有房客、有保镖,场面在呆滞了几秒钟之后陆续有人爆发出尖叫,随即重重的摔上门。保镖中有人想上前去抓住他们立功,然而还没有来得及动作,杨九就砰的一声干净利落打断了手里人质的一条胳膊。
啊的一声惨叫,震得空气都抖了几下。
罗骏打了个寒蝉,杨九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的喝令他:"挺起来!拿好枪!"
罗骏握着那把军用手枪的掌心里慢慢的渗出了冷汗。他知道自己不会开枪,然而他不能让在场的任何一个人看出来这一点。
萧家的保镖都是严格训练过的,这样的白道家族,其个人私有的武装力量在黑道上也是赫赫有名的。虽然同伴被制,其他人也没有一点慌乱,而是慢慢的放下了武器,紧紧的盯着杨九卡着人质的那把枪。
只要露出一点空隙,他们今天就死定了。
杨九冷淡的说:"全部靠墙,让我们出去。"
保镖们纷纷靠墙,杨九抵着人质,带着罗骏慢慢撤出了小旅馆的大门。
门外是一片潇潇夜雨,冰凉的空气让人全身一个寒战,头脑顿时清醒很多。不远处是大坝,河水发出哗哗流动的声音。往另一个方向望去,越野车的车灯在夜雨中映出一大片水丝。
车灯前隐约站着几个人,其中有个女人被围在中间,只往杨九他们撤出的方向上看了一眼,立刻轻声道:"……九少……"
她的声音好像很轻,但是又穿过了重重雨幕,准确的落进了杨九的耳朵里。
杨九猛地望向她,罗骏只见他脸色一震:"朱芮。"
"她是谁?"罗骏不抱什么希望的问,实际上他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恐怖的预感。
果然杨九没有让他失望:"咳咳,萧重涧的未婚妻。"
罗骏绝望了:"就是那个被你玩儿了又被你抛弃了的萧重涧的未婚妻?"
杨九咳了一声:"啊……传说中是这样。"
罗骏抓狂了:"杨九你到底欠了多少风流债?!"
"女人的话……好几个?……十几个?……也可能是几十个?……哈哈,哈哈,哈哈……"杨九抓着脑后的头发,笑得十分尴尬,"女人嘛,灯一关被子一盖,其实都是一样的,哈哈哈……"
长大后的罗骏很少招惹女人,尤其是有钱有势的女人——这一点他是足足的从他师父身上得到了教训,这个风流不羁的恶劣师父,用自己的血的教训提示了后人:女人都是母老虎,惹不得啊惹不得。
被称作母老虎的朱芮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看了杨九一会儿,突而厉声道:"杀了他!"
手下人低声请示:"那人质……"
朱芮喝道:"一起杀!"
手下人面面相觑,有胆大的便小心提醒:"太太,那人也是咱们萧家的……"
朱芮冷然道:"萧家的狗罢了。"
边上有萧家的下属,不由得心里都凉了一下。萧家的直属警卫队都是杨九在的时候一手训练出来的,杨九在的时候把他们当人看,而杨九被赶走之后,这个朱家大小姐进门来,把他们下人就当工具来使。如果不是萧重涧看重她,这些底下人是不会接受她这么个姓朱的当家主母的。
杨九拉着那个人质慢慢退到了大坝边缘。这时候先前一直按兵不动的枪手突而从越野车的方向逼近,性急的向他们开了枪,子弹在杨九脚边的草地上飞溅起一大丛泥土。
罗骏脸色一变:"他们不在乎人质了?"
杨九苦笑:"说不定是真的不在乎了。罗骏,你会游泳吗?"
"会!你想要跳河?"
杨九看着他,一贯的厚脸皮上竟然难得的显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我……我不会……"
罗骏张大嘴,一大坨噼里啪啦问候杨九家祖宗十八代的话都堵在嗓子里,就在他要开始从杨九的姥姥下手的时候,杨九猛地把人质一脚踹上前,紧接着拉着他退后几步,倒头就从大坝上滚了下去。
朱芮眼睁睁看着他们两个滚下大坝,妆容精致的脸上气得青白交错:"还不快去追!"
枪手呼呼啦啦的跑到河边一阵扫射,然而罗骏已经拉着杨九一头栽进了河里。湍急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两人的身影,那几声零星的枪弹声响已经来得太迟了。
朱芮狠狠的拍了车头盖一巴掌,手下看她心情不豫,都远远的避了开去。只一个保镖队长接了手机走过来,低声道:"太太,是萧先生的电话。"
朱芮调整心情接过来,竭力使自己的口吻显得正常:"喂,先生?"
萧重涧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隔着电波轻微的震动,平稳一如往昔:"怎么样了?"
"保护罗家那小子的是杨九!"
听见杨九这两个字,萧重涧的声音顿了顿。
"……那现在怎么样了?"
朱芮忍不住又是一阵咬牙:"他们跳河了,没追得上。"
"哦,没事。杨九他……"萧重涧说,"……他是不会游泳的……"
他在说出杨九这两个字的时候,语气有着轻微的停顿。
那一顿之间,仿佛带尽了无数的缠绵的意味,却又好像什么也没有。
仿佛情意过尽,一切都焚烧至骨;那刻毒的火苗舔舐着骨髓,让人在癫狂之后,便重归于覆灭。
只留下万古的孤独……和岑寂。
_
因为河道上涌而格外湍急的河水淹没了一切意识,杨九在水底没坚持上两分钟,就直接昏过去了。
罗骏水性甚好,夹着这该死的老男人游了差不多一公里远,才一头冒上岸,把杨九往河岸边的泥地里一摔。
杨九已经几乎没气儿了,整个人仰躺在那里,出的气比进的气还要多,整张脸上白得都透出了青,那青里泛着一层灰。唯独唇边还残存着那么一点苍红,好像无边的夜雨中唯一一点妩媚的颜色了。
罗骏推了他两下,杨九双眼紧闭,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个男人一直是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站在他身边,虽然油腔滑调、花心风流,虽然始终不正不经让人牙痒,但是……难得有这么安静的时候。
罗骏凑近了,借着河边反射的微弱的光去看他的脸。
杨九很削瘦,是一种精悍的、有力道的削瘦。他皮肤很白,总是凉津津的,带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虽然罗骏心里腹诽他是老男人,然而实际上杨九还十分的年轻。他大概也就二十多的年纪,而且并不老相,五官都生得恰到好处,给人一种神采跳脱、风流飞扬的感觉。
他眼睛狭长带吊,当他斜着眼睛看着你的时候,总是给人一种情 欲和勾引一般的错觉。但是他的唇很薄,优美而诱惑的线条,让人一看就觉得……凉薄入骨,无情无义。
罗骏慢慢的俯下身,接着触到了那没有一点温度的嘴唇。
明明是比冰块还要凉的温度,却莫名的让炙热滚烫。
我只是想给他做人工呼吸,罗骏想。我只是想救活这个老男人而已。
何况他救过我这么多次,我救他这么一次……也……不为过吧。
杨九醒来的时候是在河岸边上,罗骏升起了一丛火,正烤着他们湿透的衣服。
杨九呻吟了一声——溺水过后全身的骨头都像是被人拆散了重新装回去,脑子里疼得就像是被人用拉锯咯吱咯吱的锯,在肉体的极度疲惫下他真的十分需要……
杨九的目光落在罗骏身上。罗骏敏锐的感觉到了那目光里的不怀好意。
"你干什么?"
杨九蹭蹭蹭爬过去,讨好的扬起头:"烟。"
"没有。"
杨九霍然起身大步往远处走。罗骏大惊:"你去干嘛?"
"打劫。"
罗骏三步并作两部冲上前去把某个无耻的老男人揪回来按倒:"你给我安分一点不然小心我丢你进河里喂鱼啊啊啊——"
杨九郁悴的赤 裸着上身坐在火堆边,削瘦的背脊上被狠狠裹紧了绷带——那凶狠的力度终于让正值热血年华的小徒弟把怒气发泄完毕。杨九哼了两声,控诉:"你太紧了……"
那猥琐的语气,让原本就心里有鬼的小罗同学脸红了一下下。
杨九哀怨的望着跳跃的火苗:"我应该正躺在温暖的火炉边,和美貌的小男孩调情,品尝醉人的美酒享受人生,而不是带着一个人型定时炸弹战战兢兢的奔波在逃亡的路上……"
"等我掌权之后天天让老师您'和美貌的小男孩调情,品尝醉人的美酒享受人生'。"罗骏严厉的警告,"——至于现在,把您那猥琐下流的意淫收起来不要影响我们逃亡的行程!"
杨九默然半晌,叹气:"罗荣慎比你知情识趣得多了。"
提起罗荣慎,罗骏黯然了一下。杨九接着道:"……如果是罗荣慎,现在一定会自觉自愿风情万种宽衣解带……"
罗骏面红耳赤的随手抓起鞋子就要劈头盖脸打过去,就在凶器堪堪出手的时候,他突而注意到火光那一边杨九的脸色——杨九默然的注视着比河流还要深的夜色,眼神深处强烈的痛苦和嘴边轻浮调侃的话显然不符。
他提起罗荣慎的时候,就会变得很疼痛。然而那种疼痛让他给人的感觉更真实,让人感觉到杨九这个男人还是活生生的,还是能呼吸会痛苦的,还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
他在强迫自己提起罗荣慎,罗骏想。虽然每一次提起这三个字都会让他痛楚不堪,但是他仍然在强迫着自己提起这个名字。
为什么呢?罗骏想。到底是……为什么呢?
"你真的很爱……我哥哥?"
杨九深深的吸了口气:"我为此而恨不得把萧重涧剥皮抽骨、碎尸万段……你说我爱不爱他?"
罗骏克制不住语调的颤抖:"萧重涧为什么要杀了他?"
杨九默然不语,半晌才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罗骏扑了上去:"告诉我!"
猝不及防间杨九被扑倒在地,砂石硬硬的咯着他的背,一点点细微的痛楚,逐渐的在心里放大,甚至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地步。
杨九慢慢的道:"罗荣慎和萧重涧有情人关系……"
罗骏愣了一下。这个事情他也曾经风闻过,不过上流社会间彼此玩弄,谁把短暂的肉体纠缠当一回事儿?
"萧重涧的未婚妻朱芮是朱家大小姐,也是朱家唯一的继承人。当年萧重涧上台,首先第一步就是取得了朱家的支持。这个女人醋劲很大,加之萧重涧原本就打着要吞并罗家的念头,所以这个女人七挑八挑的,挑得萧重涧对罗荣慎起了杀心……"
罗骏看着这个男人在火光中苍白的脸,突然间感到一点尴尬:"那你……"
"不用在意我。"杨九淡淡的道,"谁爱我和我爱谁,这两件事一码归一码。"
他说这话的神态很安定,在安定中,又透出一股深深的倦怠。
他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一路护持着罗骏走到这一步,原本是以那逝去的爱情为理由,谁知在凄美的外表下,他用生命所维护的爱情竟然如此的脆弱和不堪。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说,他都是一个被无情背叛之后,还仍然坚守在原地的卫道者。
杨九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其实现在人人都说是萧重涧杀了罗荣慎,然而实际上凶手是萧重涧还是朱芮,这还很难说。即使是朱芮杀了罗荣慎,萧重涧也断然不会向她追究什么责任。他现在主要想做的,就是杀了你,然后吞并罗家的产业。"
罗骏艰难的问:"那我们下面……怎么办?"
"你哥哥头七那天,道上位高权重的元老级人物会聚集在罗家灵堂前。如果到时你不在,他们就会把你家的产业充公。所谓的'充公',其实就是被几个大家族瓜分,其中萧家显然是最大的得益者。"
杨九叼着一根草,罗骏知道他是在缓解烟瘾。
"我要做的就是抢在头七那天,把你安全的送回罗家大门里去,并且让你顺利的继承罗荣慎的遗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青睽亲的长评!
啥也不说了,流泪放三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让本文逃脱了被删除的噩运!
鞠躬!
ps:是青白交错,谢谢飞狐狸亲和woshigmq亲抓虫子>_
罗荣慎的葬礼
罗家巍峨的主宅已经在大火中焚烧干净,两排桌椅从大门口一直摆到灵堂前,为首的主座上是当前几大家族的首领,其中便包括了萧重涧。
萧重涧是萧家的长子,但是并不是嫡出。他能坐上家主的位置,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一个人倾尽心血的帮他。
——"帝王师"杨九。
此人可称天纵奇才,三年时间铺陈谋划,把排在萧重涧前边的继承人一个一个的拔除,或杀或废全赶出了香港。如果不是他,萧家亿万家财是怎么着也不会落到萧重涧手里的。
杨九被追杀失踪到现在一年多,萧重涧就为他穿了一年多的丧。这个男人成天裹在黑衣里,很难见到他因为什么事而微笑。即使是在他和朱家大小姐朱芮的订婚宴上,他也沉默而肃厉得就仿佛是参加葬礼。
萧重涧在灵前上了三注香,抬起身来轻声问:"找到罗家二少爷没有?"
手下俯下身:"那天罗二少爷和杨九一起滚下大坝,顺着河水冲走了,这两天我们一直在派人搜索,但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估计已经……"
萧重涧点点头:"罗家产业就这么多,不能让罗二少再横插一杠子。"
手下立刻道:"这个当然。"
萧重涧转身走向主座。道上各大家族的人物都在虎视眈眈的等着,等着瓜分罗家这块让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萧重涧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一个相似的场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了,萧家的掌门死了,所有人都反对他这个庶出的长子即位。他如此茫然无措的面对着一个个恨不得拿刀子扑向自己的亲戚长辈们,就像今天一样,他的对手们眼底总是闪烁着不加掩饰的、憎恶、贪婪的光。
但是那个时候,他身边有杨九。
那个言笑风流的男人,那个冷俊锋利的男人,那个可以把命都交给他,对他忠心耿耿爱之入骨的男人……
灵前的风刮得更猛了。萧重涧用手按住心脏的位置。那个最柔软的地方,始终有一道经年的旧伤,钝钝的作痛。
……杨九。
萧重涧闭上眼,整个灵魂都颤抖着一遍遍的默念那个名字。
杨九……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你一提起他的名字就会痛入骨髓,但是你还是一遍一遍的强迫着自己去重复,永远都不能让他的脸模糊在你的记忆里。
譬如罗荣慎之于杨九。
譬如杨九之于萧重涧。
萧重涧落了座,道上最年长的朱家大佬拍拍手,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咱们就开始吧。"
他说这话时向身边的萧重涧和朱芮夫妇看了一眼,目光含笑。一个是他的独生女儿,一个是白道上声威赫赫的乘龙快婿,一对佳儿佳妇,此生无憾了。
朱大佬转向座下两边各大家族的人:"大家都知道罗贤侄是罗家最后一代唯一的子孙,他在世的时候,曾经和萧家极为交好,也交换过儿女亲家。按照道上的规矩,萧家是有责任为罗家提供保护的,当然也有权力每年享有一部分的收益。"
底下的人都默然。萧家势力如日中天,谁会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质问罗荣慎的死因?
朱大佬话锋一转,接着道:"当然,按照以往的惯例,罗家的产业也当然应有各位分摊继承,在座的各位今天齐聚一堂,咱们正好可以讨论一下如何把这笔产业分配好。"
他抬抬手,一个管家摸样的人捧着一个乌木镶银的盘子上前来,黑布一揭,里边是罗家寄放在银行保险柜里的古董珍玩凭据。
"这份古玩是罗家家传的镇宅之宝,但是如今古玩市场中落,我朱某人请了专业估价师估价,也只估到当年收藏时的一半。这笔亏空就不劳大家承担了,自然应该由萧家来负责。"
这话其实是明摆着欺负别人智商低。罗荣慎生前对古玩研究颇深,一些藏品极具价值,在上流社会一直被人津津乐道。朱大佬名义上是说要萧家承担古玩贬值所带来的损失,实际上就是把这批价值连城的古玩送给萧家了,只有三岁小孩才会相信那套古玩贬值的说辞。
果然底下就有人咋呼开来:"大佬这话有水分了,古玩贬值,是哪个估价师估的?罗家到底有那些古玩?也拿出来让大家明白了才好!"
朱大佬猛地一拍桌:"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朱某人哄骗大家不成?也罢,既然你们要看,就索性让大家看个明白!"
说着一挥手,底下人鱼贯而入,一个个抬着或大或小的箱子,想必那巷子里就是罗家闻名已久的古董文物了。底下人都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却只见箱子一开,里边仅仅是零星一些桌椅玉器、古代钱币罢了。
朱大佬环顾众人,笑道:"大家还有什么意见要发表?"
明白人一看就知道他从中掉了包,却没有任何人敢多言。刚才那个出言发难的还忍不住想多说两句,却突然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软软的倒下了。
边上人一片惊呼,只见萧重涧缓缓的开口道:"陈先生身体不适,你们快带他下去休息吧。"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萧家的保镖上去挟制那个陈先生离开现场。朱大佬暗下里叫了一声好,低声问萧重涧:"你是怎么做到的?"
"早知道有些人会发难,"萧重涧淡淡的道,面上波澜不惊,"我提前叫人给他们下了药了。"
朱大佬笑道:"好!好!"
接下来的拍卖便果然再没有人敢提出异议,罗家所剩不多的产业大多数都落到了萧家手里。时间一直延续到下午,管家上前来对朱大佬耳语了几句,这老头子呵呵笑道:"好!我说罗家还有一批股权的,果然如此。"
下边有人乱哄哄的问:"是不是说罗家那批以防家道中落,留着给子孙东山再起用的股权?"
朱大佬笑道:"就是那些。来人,还不快把凭证呈上来!"
仿佛一滴水滴进了油锅,底下立刻轰然炸开。罗家这批股权可是一代代积累下来的,到今天已经相当的数量可观。据说就算是罗家再败落,只要子孙手里握着这么一批财产,就总有东山再起、卷土重来的时候。
这样的宝贝放在眼前,谁不心动?谁不垂涎?
只见管家捧上一个开了锁的小号银行保险箱,才刚一现身,底下的人就纷纷克制不住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直直的看向那保险箱。那样的眼神如果能凝成实质,估计厚厚的不锈钢皮都会被切割成一块一块儿的了。
朱大佬摸了摸胡子,状若慷慨的一挥手:"道上有话说是见者有份,咱们今天就……"
话音未落,突而大门口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罗家的人还没死绝呢,萧重涧,你这个杀人凶手就迫不及待的分起赃来了?"
_
就仿佛是在油锅里猛地浇上了一大瓢水,哗啦啦一声几乎整个炸开。
所有人都猛地回头,只见大门轰然洞开,一个年轻人笔直的站在门口,继而一步步向灵堂前走来。他的气势是如此的锋利,以至于让几个正要口出不逊的下人都胆怯的闭了嘴。
朱大佬骤然色变:"你就是罗骏?"
罗骏看他一眼,稳稳当当:"——我是罗家名正言顺的子孙,你又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分配我罗家的产业!"
即使是老奸巨猾如朱大佬,也一时没了说辞,只僵在那里。倒是罗骏手快,几步上前去从管家手里重重夺过了保险箱,猛地往桌上一拍。
突而一个低沉的男子声音咳了两声,冷淡的道:"等会儿,我有话要说。"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是萧重涧站起身,走下主座。他身量比还在成长期的罗骏要高一些,又站在台阶上,看上去占了压倒性的强势地位。
罗骏抬眼看着这个男人,这个杀了他的哥哥毁了他的全家的男人,这个杨九一字一句要他胼手胝足也要杀之报仇的、一辈子不共戴天的仇敌。萧重涧的眼神居高临下,仿佛有无尽的轻蔑,但是在拿轻蔑之中,又好像有着说不出来的、焦躁的意味。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才知道,当时萧重涧的焦躁并不是来自于自己,而是来自于杨九。
萧重涧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立刻扑上去抓着这小子的脖子逼问他杨九在哪里。不是说杨九和罗骏一起跌进了河里吗?这小子回来了,那杨九呢?
那个他心心念念杀之后快的、完全不会游泳、跌到河里只有死路一条的杨九呢?
他是想杀杨九,但是那前提是杨九死在他手里!
杨九只能、只能死在他萧重涧一个人手里!
萧重涧盯着罗骏,冷冷的问:"你说我杀了罗荣慎,证据呢?证据在哪里?"
罗骏冷笑:"道上人人皆知你杀了我哥哥,还用得着我多说什么?"
"你错了,"萧重涧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想杀罗荣慎,但是不论他死在谁手里,都不可能是我杀的他。"
罗骏几乎要大笑起来:"萧重涧,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能收起你那伪善的一套?当初是谁对杨九说的:'我若得天下,愿与君共享'?是谁转头就对杨九下了绝杀令,连帮忙藏匿杨九的也一概格杀勿论?萧重涧,你变脸变得太快,到现在还以为别人识不破你的真面目吗?"
萧重涧握着椅背的手背上暴起青筋,很久之后才听他从齿缝间道:"我愿与他共享,是他不愿意来取……够了,我和杨九之间的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罗骏戏谑的看着他:"我也没打算和你讨论杨九的事。萧重涧,我哥哥是怎么死的、如何死的、什么人杀的他,你都脱不开干系。甚至连杀他的那把匕首,上边都刻着你萧家的名号!现在我哥哥的死因你避而不谈,反倒是先拿出一副责任人的面孔来要求瓜分我罗家的产业,萧重涧,你还要脸不要脸?"
从来没有人敢对萧重涧这么说话,有保镖想上前,却被拦住了。
"就算是那把匕首上有我萧家的名号,也没法证明就是我把它刺进罗荣慎心脏里去的。何况我萧家有多少这样的匕首、都转手送与了谁、都被拿来干了些什么,有谁能查清?"
罗骏一时顿住了,萧重涧冷笑起来:"没有任何人能证明是我杀了罗荣慎,要是你拿不出证据来证明你刚才对我的污蔑,小心我送你这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上法庭!"
阴霾的天空下,猛烈的风混合着枪弹硝烟的味道,卷起枯叶扫过了灵堂前。远处纸钱的灰猛地扬起,就仿佛挟着呜呜咽咽的抽噎哭泣,渐渐的远去了。
洞开的大门口,九级连绵的石阶上传来一声叹息,轻柔得仿佛是隔世的梦境,在这样阴灰的天色下渐渐重溯。
"萧重涧,你错了。"
萧重涧猛地回头向大门口望去。一个随意披着及膝黑风衣、戴着鹿皮手套的、脸色苍白而英俊的年轻男子,带着微笑的睥睨,一步步向他走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那么一个人能证明,罗荣慎的死和你有关。"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罗家颓败的大门,慢慢的走下石阶。他的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他的衣袂在风中飞扬,露出小腹上绷带间斑斑血迹;他好像一点点属于活人的气息都没有了,然而当他这样笑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有种奢华而靡丽的感觉。
"——那个人,"他说,"就是我杨九。"
"杨九?"
"他还活着!"
"他不是死了吗?……"
"他怎么会掺和进这趟浑水里?"
……
嗡嗡的议论声在朱大佬失态的喝问下猛地一静,"——杨九!我朱某人不管你是谁,你说你能证明萧重涧杀了罗荣慎,你怎么证明?!"
杨九漫不经心的向他挥挥手:"老爷子我给你一句忠告,你都要从道上退隐了,这个晚节名分你可得好好的注意一下啊。就算是为你亲爱的女儿女婿做打算,也犯不着赔上你一辈子的名声吧。"
朱大佬气得一张脸都成了猪肝色:"你胡说八道!"
如果说这话的是别人,可能这老爷子还没有这么愤怒,问题就在于说这话的人是杨九!
——是当年年仅二十岁,就和他一个六十岁的人齐名的"前辈"人物!这样一个人嘴里说出来劝他注意晚节的话,那不是小辈的劝诫!那是直接的侮辱!
"我没有胡说八道,"杨九冷淡的道,"——当年我被萧重涧追杀到走投无路,是罗荣慎救了我,从此我就一直生活在罗家。在罗荣慎死前一个星期,萧重涧曾经寄了一封信给我,叫我配合他里应外合杀了罗氏兄弟,并借以吞并罗家的产业。"
这话简直当场点燃了一颗炸弹,人群整个都炸了:"什么?!""真的是萧老大杀的人?""不是胡说八道吧?""证据!证据!"……
萧重涧震惊的盯着杨九,仿佛今天他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这个曾经对他毫无保留的,跟他有着最亲密最直接的关系的,最深爱他的人……
萧重涧觉得自己的声音来自外太空,空空洞洞的:"……证据呢?"
杨九看都没看他一眼,只环顾四周,慢慢的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证据就是这个,萧重涧给我的亲笔信。"
他展开信纸,手一松,任凭那薄薄的纸掉进人群里:"请各位拿萧重涧以前的笔迹相对照,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看出来是萧重涧的亲笔信,这我没说错吧?"
萧家的保镖飞快的从哄抢的人群中夺过那张纸,送到萧重涧他们面前。几乎不用再对照了,朱芮一看就低低的发出一声惊呼:"先生,这是怎么回事?!"
萧重涧的脸色冷硬得仿佛在雪里冻了上千年的岩石。
杨九的声音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飘过来,让人无端觉得不真实,"……当然我没有按照萧重涧的话做。他和我之间有杀身之仇,谁知道他对付完了罗荣慎,会不会紧接着来对付我?……没想到萧重涧终于还是忍不住对罗荣慎的杀心,在我没有听他的话的情况下,还仍然对罗荣慎下了手……"
"杨九,"萧重涧合上那张信纸,缓缓的道,"……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极其的会模仿我的笔迹……当他刻意模仿的时候,他写出来的字,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是不是我写的……"
杨九笑了起来:"萧重涧,你接下来该不会说那个人就是我吧?"
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是那么轻飘飘的,尾音带着刻意的提高,就仿佛是刻意的在勾引谁一样。
也是一样的这个声音,曾经带着笑意问他:像不像?
写得好不好看?
这个横是不是要更上提一点?
……
萧重涧突然感觉到锥心的痛。他没有动,但是轻轻的合上了眼睛。
"不过想想看也是,"杨九带着笑意,稳步走上前,"——能一笔一划练成这么相似的字体,估计也只有十分亲密的人才做得到了。只有亲密无间的人,才能几年如一日的跟着萧老大的字体变化练到这个地步。我想这世上具备这样条件的人不多,我们来想一想,都有哪些人呢?哪些人……具有杀害罗荣慎的动机呢?"
杨九的眼睫很长,眼梢微微上吊,眉目流转间,冰凉而妩媚。
他就这么眼神一转,轻轻巧巧的盯在了朱芮身上。
"比如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浸淫了一番,湿润而诱惑。
"……朱夫人,比如说……你?"
作者有话要说:有回帖有三更!!
嗷嗷嗷滴炸毛毛~~~~~~
完美的剧本
"比如说……"
他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在唇齿间浸淫了一番,湿润而诱惑。
"……朱夫人,比如说……你?"
朱芮和朱大佬同时失态的站了起来,尤其是朱芮,尖声问:"你凭什么怀疑我!"
"夫人,夫人,"杨九打了个优雅的手势,"坐下来,少安毋躁。"
他现在已经站在了主座之前,几乎和萧重涧脸挨着脸。他说的每一个字,婉转凉薄的、轻柔锋利的,几乎都直直的刺在了萧重涧脸上,带着唇齿间温热而微微沙哑的性感气息。
萧重涧知道自己应该躲开的。
然而他做不到。
他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一般,僵硬的站在了原地。
"萧家每年都会购进各种各样的匕首和战刀,然而杀害了罗荣慎的这一把,却不是普通的匕首。虽然它看上去和萧家无数流传出去的匕首一模一样,然而实际上有一个最大的不同。"
杨九的音量很平常,然而他却甚至要凑到萧重涧的耳边去了,"——萧老大,你有胆量把那把匕首拿上来给大家看看吗?"
萧重涧闭了一下眼睛,吐出三个字:"拿上来。"
手下犹疑着捧上一个捧盘,上边放着一把乌黑黯淡的战俘刀。这种刀的特点是完全不反光,在战场上用于秘密杀掉战俘而不引起注意,是一种残忍而冷血的冷兵器。
杨九顺手拿起那把战俘刀,笑吟吟的在手里把玩了一圈,接着拎着刀柄,四下里晃了晃:"看清楚了?"
底下人纷纷点头。
"这把刀是当年我陪同萧老大去日本请铸刀专家打造的。当时等在铸刀师的门外,萧老大说了一句话。"
杨九顿了一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很冷很淡,却仍然风流无比。
"——他说:我萧重涧执手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一定要能和我并肩打下这片江山。这把匕首便是我送给他的礼物,希望他珍藏到我死去的那一天。"
杨九温柔的望向朱芮:"朱夫人,作为萧老大'执手相伴一生一世的爱人',您……对此作何解释呢?"
朱芮仓皇的去看萧重涧的脸色,萧重涧闭着眼睛,似乎一点也不想看眼前发生的一切。
她又去看自己的父亲,朱大佬已经完全被打懵了,根本不知道作何反应。
朱芮的声音颤抖:"我……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胡说,纯粹是胡说……你怎么证明这把刀就是我家先生打的那一把!"
杨九哈哈一笑:"很好证明。有一次萧老大遭遇暗杀,情急之中我错拿了这这把刀扔出去,正好堵住了杀手的枪管。结果刀刃上被轰出了细小的缺口。"他拎起那把刀晃了晃,"——朱夫人,您自己来摸摸?"
朱芮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了。
杨九放下那把刀,虽然好保持着他一贯的夸张的、刻意透出假来的优雅,但是眼神却明明白白的写着厌恶,就好像这把刀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你胡说……"朱芮虚弱的为自己辩白着,"我根本没有理由杀罗荣慎,我没有理由,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过人!……"
"你有理由。"杨九冷淡的道,"萧重涧和你订了婚,但是却没有因为你而收心。这两年间萧重涧和罗荣慎一直有种种暧昧关系,虽然道上没有人当真,但是你却因嫉生恨,忍不住要杀罗荣慎。"
朱芮脑子一片混乱:"我没有!我没有要杀他!我从来不去管我先生这些事,他有没有情人我都从来不管,甚至连你!……甚至当初杀你,也不是我要他杀的!"
萧重涧突而厉声道:"够了!闭嘴!"
但是已经晚了。
四下里一片哗然,无数好奇的、疑惑的、怀疑的眼光在他们身上扫来扫去,最后都定格在了杨九和萧重涧之间。
"……哈、哈、哈……"
杨九一只手撑在桌面上,一只手撑在自己额角,一声声笑了起来。
"朱夫人……你真是……你真是个不知世事的千金小姐……"他笑得几乎喘不过来气,"——我杨九是什么人?我玩过的漂亮男孩女孩还少了?萧重涧这个档次的……"他指着萧重涧,笑得手指尖都在发抖,"——他这个档次的,我玩过没一百也有八十……"
"你去问问道上,谁不知道我杨九换床伴比换衣服还勤?要说爱情,这么一个一个的爱过来,我累不累啊?哈哈哈……"
他笑了许久,寂静的灵前只听见他的笑声声声刺骨,被萧瑟的寒风一卷,破碎不成语调。
如果有人能看见萧重涧的眼神,那一定是非常可怕的。
"够了……"萧重涧的手死死的按在桌子边角上,"……别说了……"
"朱夫人啊,"杨九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边抚胸顺气一边说,"吃醋呢是可以的,这次你吃醋吃错了对象啊。你千不该万不该都不该下手杀人,更不应该杀了罗家大少罗荣慎!"
朱芮猛地要扑过来:"你胡说!我真的没有杀人,我没有,你胡说!……"
她就要扑到杨九身上的时候,萧重涧一步侧身,生生的把她挡了下来。朱芮梨花带雨的抬起头:"怎么,连你也相信是我杀了罗荣慎?"
萧重涧面沉如水:"你没那个手段。"
朱芮嚎哭起来,浑然不顾千金小姐的派头:"那这把刀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你的定情信物?还是说这一切根本就是胡扯的,亲笔信和那把刀都是栽赃,杀人凶手根本就是他!是他!是杨九恨我们,他在栽赃报复我们!"
"……刀的事情,"萧重涧的声音飘飘散散的,几乎破碎在了呼啸的风声中,"是真的……"
他的声音很轻,然而却仿佛一石激起千层浪,底下的人声轰然炸开,连朱大佬都坐不住了:"重涧,那把刀真的和你有关?还是说是这个杨九在栽赃给你们?"
如果朱大佬的眼神可以凝成实质,那一定是淬了毒药的刀子,早就把杨九戳成千刀万剐的肉酱了。不过萧重涧站在杨九面前,挡住了身后主座上的所有人,朱大佬只能看见萧重涧裹在纯黑色西装里的背影。
萧重涧还没有开口承认,杨九突而笑了起来:"这话可不对了,什么叫我栽赃给贤——贤夫妇?老爷子你这话咱们可要好好商量商量,难道你想说是我杀了罗荣慎,再用这封信和这把刀栽赃给你女儿女婿不成!"
朱大佬气得双手颤抖血压升高,边上人急忙倒水递药,老爷子哆嗦了半天才平静下来,一拍桌子厉声道:"杨九,不能你说这把刀是萧重涧的我们大家就得相信它是萧重涧的,你说那封信是萧重涧写给你的我们大家就得相信那真的出自他的手笔!你手里有这么多巧合的证据,罗荣慎死了,罗骏年纪小,掌管罗家权力的人变成了你,你才是罗荣慎死后的最大得益者,你也有杀人的嫌疑!"
这句话其实有些要死大家一起死的嫌疑,因为那把来路不明的刀已经由萧重涧亲口承认了和自己有关,现在萧家已经不再是清白的了。如果萧家在这场争夺遗产的战斗中失利,那最大的得益者就是罗骏和他现在的保护人杨九,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事实。
杨九慢慢的退去了半步,现在他的视线可以越过萧重涧的肩头,直接落到朱芮和朱大佬的身上。
他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就仿佛是一种深切的、刻骨的悲哀,自然而然的流露在了他那从来不正经的、时刻都在夸张表演着各种感情的脸上。
因为太真实了,反而让人有一种难以相信的感觉。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想杀掉罗荣慎,但是,绝对不可能包括我……"
杨九伸手慢慢的捂住自己的心脏,接着面对着灵堂的方向,缓缓的单膝跪倒在地,"——因为我是如此爱他——我杨九这一辈子,唯独只深深爱过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叫做罗荣慎……"
_
萧重涧猛地向前冲了半步,如果不是前边有桌子挡着,可能他会当场冲过去把杨九活活掐死也说不定。
他的手指猛地用力,在硬实的红木桌子边缘喀嚓一声留下长长一条裂缝,"——杨九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底下人嗡嗡议论的声音简直要把人淹没。一开始很多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杨九说爱谁?这个一切以美色为先的、只要是美人不管男女都要玩儿一把的、风流到让人牙痒痒的杨九,竟然说他爱一个人!
还爱到甘愿为了给那个人报仇而单身独骑闯灵堂的地步!爱到不惜当面和萧家朱家翻脸的地步!
这是谁啊!这可是不知道欠了多少笔情债、不知道让多少春闺儿女恨得牙痒痒的杨九!
杨九对萧重涧失态的诘问听而不闻,他跪在那里,面对着罗荣慎灵前的方向,泪流满面。
"七天了,罗荣慎,你死了七天了。七天以来萧重涧派了多少人来杀你唯一的弟弟,你知道吗?你知道为了保护他,我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吗?我守在最潮湿最阴暗的草丛中看着他,生怕只要我一眨眼,他就被萧重涧杀人灭口追随你而去了!七天了,萧重涧杀了你还怕不保险,为了你生前辛辛苦苦攒下的家财,他连你唯一的弟弟、你唯一的血亲都不放过!"
杨九猛地起身转向底下各大家族的众人,指着萧重涧,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七天来有多少次我们险些丧命在萧重涧的手下!如果不是因为他杀了罗荣慎,他会这样紧紧逼迫着要罗骏的命吗?!事到如今他还在狡辩他不是杀害罗荣慎的凶手,你们信吗?!"
底下的人一时议论纷纷,言辞间由最开始的怀疑渐渐都趋向了相信,更有甚者,有些看不过去的前辈已经在不满萧家这次逼人太甚了。罗骏听着这戏剧性翻转的一切,毕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富家少年,几天来气血萧索、坎坷委屈终于在这一番声情并茂的悲情激发下完全爆发了。他抑制不住的捂着脸嚎啕大哭,几乎哭得肝肠寸断,难以停息。
杨九紧紧的搂着他,低声安慰:"哭出来就好了……别怕,有我在,……有我在……"
罗骏在泪眼中抬头看着他,杨九的眼神平淡,平淡之中,隐隐透出极度的冷静和镇定。
罗骏心里突而掠过一丝疑云。
眼前这个男人,他的泪水他的哀伤,都太好太真、太恰到好处了。他在对萧重涧说他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的时候,那语调、那声气,简直和那天在小客栈的浴室里对自己说的,一模一样。
就好像按照一个完美的剧本排练了无数遍,终于在舞台上上演了一场最精湛最没有瑕疵的演出。
……因为太没有瑕疵了,反而让人觉得真实得不像真的了。
罗骏毕竟还小,并且他还处在心情激荡的情绪中,很快就把这一点怀疑忘到了脑后。杨九低头对他低声问:"马上就结束了,要睡一会儿吗?"
罗骏摇摇头。
杨九问:"你害怕?"
罗骏又摇摇头,看着这个男人关心的眼神,情不自禁的道:"不怕,有你在。"
杨九笑起来:"是,有我在。"
他转过头去直视着萧重涧——这是他从现身在这个葬礼上以来,第一次直视萧重涧的眼睛。他的声音平静得就好像他们之间什么过往都没有发生过,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萧老大,事到如今人死不能复生,我和罗骏也没想过要你对罗荣慎的死付出代价。但是罗家这份产业,不论如何是不能交给你这个杀人凶手的了。"
萧重涧紧紧的盯着他,几乎要用眼神把眼前这个男人生吞活吃了,但是与之相对的是他的语调,温柔得几乎让人难以相信是这个平日里寡言肃厉的萧老大说出来的,"——哦?杨九,我们是不是应该讨论一些别的话题,和遗产没有什么关系的话题,比如说……"
"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话题要讨论。"
萧重涧置若未闻,"杨九,你还记不记得那一年我还没有上位的时候,你也是这么问我的,说你会一直陪伴在我身边,你会一直在那里……"
杨九哈哈的笑了起来:"我对很多人都这么说过,一句话而已,就这你也信?"
萧重涧紧紧的盯着他,急促的喘息着,胸膛一起一伏。杨九还是那样该死的笑着——眉眼含情,唇角风流,轻柔得就好像他对每一个人都这样,随时随地都在勾引着任何一个他勾得上手的人……
……这样好看……
……这样让人……锥心剜骨……
这个时候杨九做了一个动作,他低下头,温柔的拉着罗骏,直直的指着萧重涧对罗骏低语:"——看见这个男人了吧?他叫萧重涧,他杀了你唯一的哥哥、我杨九唯一深爱过的罗荣慎。你记着罗骏,这辈子我一定帮你把这笔血债讨回来,哪怕我杨九粉身碎骨,也一定为罗荣慎报仇!"
一字一句仿佛最尖利的刀,生生的扎进心脏。
萧重涧突而捂住嘴俯下身,猛地咳出一口鲜红的血。
周围的人惊慌失措的围过来,却被萧重涧态度坚决的推开了。他踉跄着扶着椅背站起身,盯着杨九的脸,断断续续的厉声笑道:"——好,杨九,你狠,你狠……"
杨九对他微笑,和他对每一个分手的情人的微笑一模一样,温柔、凉薄、带着微微的歉意,就好像他确实是很舍不得却又不得不跟你分手一样。
"——好,不就是杀了一个罗荣慎吗!"萧重涧厉声道:"——我认了!"
他不顾周围众人惊愕的眼神,直起身喘息着,声音里甚至有点凄厉的意味,"这笔血债,认在我萧重涧账上了!——走!"
他率先掉头而去,底下人虽然满腹疑虑,但是也不得不跟着赶紧撤出了罗家。
在大火中被焚烧得差不多的大门在寒风中吱呀作响,不知道哪里飞来的乌鸦落在老树梢上,一声声凄厉,仿佛在呼唤着那远逝的灵魂。罗骏突而感到身边重重的一沉,他偏过头,只见是杨九俯在他肩膀上,没有声音的笑着,泪流满面。
那种笑容和眼泪形成了一个奇异的组合,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罗骏觉得其实这样的他反而更加真实。
就好像连血带肉的把伤口翻开展现在你眼前,连那狰狞丑陋的血迹碎肉,都无比真实,触手可及。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乱咩乱咩?有俺滴毛乱咩?
杨九爱不爱大罗这个有待推定,但素,萧老大素爱杨九滴~~~~~~爱他但是偏又要杀他,萧老大乃尊素个别扭的男人………………
老师的RP有问题
罗骏入主罗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协调统计了一下现存的产业力量,结果发现各种开支根本撑不到年底。整个冬天他们就在寒冷的废墟上度过,杨九站在建筑工地前,不停的往掌心里哈气,朗声笑道:"罗骏,我好不容易给你要来的军火订单,你要是抓不住这个机会那就真的对不起我了。"
"我知道。"
罗骏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一偏头看见杨九不停的搓着手,细瘦的指关节泛出通红的颜色,就像鲜血一样。
他走过去不容拒绝的拉过杨九的手捂在掌心里,"怎么这么冰?"
杨九骤然落到一双火热的掌心里,舒服的打了个哈欠:"年轻人心热,自然身体也热罢了。"
"那你呢?"
"我?"杨九笑起来,"我老了,心早就冷了。"
他挣脱罗骏的手,举步走到建筑工地边上。推土机正在冰雪冻结起来的土地上缓慢的前进,一群工人匆匆忙碌着,准备重建罗家已经在大火中被焚烧破败的主宅。
"要是有烟就好了。"杨九喃喃地说。
他最近被医生禁烟了,原因是平时抽得太多,整个肺部已经被烟熏火燎成了俩黑洞。罗骏没收了他所有的香烟,搞得杨九十分郁悴,每当烟瘾发作的时候就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蹲在工地上长吁短叹。
"没有烟,没有酒,没有美人相伴在侧红袖添香夜伴读。"杨九再次打了个哈欠,"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了……"
罗骏走过去蹲在他身边,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亲爱的老师。"
"啊?啥?"
"等以后咱们安顿下来了,美人有的是。但是现在,晚上陪您熬夜处理文件的,只有区区、不才、在下、我一个。您就将就着点吧。"
杨九用一种全新的、类似于流氓打量良家妇女、他平日里上夜店泡妞时才会用的眼神上下打量了罗骏一圈,啧啧有声:"就你这成色!送我我都不要!"
罗骏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打击,默默哽咽着在工地边上蹲了很久很久。
杨九起身走向大门,那里有个手下等着他,低声道:"九少,朱大佬在车上等你。"
杨九点点头,出了大门,果然只见一辆纯黑色铮亮的劳斯莱斯停在路边。
杨九笑起来,大概是感到领带有些勒脖子,他随手把领带扯扯歪,拉开车门顺势坐了进去。后座上一个保镖都没有,司机和助手坐在前排,见了他都勉强保持着礼貌:"九少。"
杨九阿玛尼的烟灰色斜条纹男士衬衣领口凌乱,领带松松散散的歪着,笑起来透着风流无限:"有烟吗?"
司机和助手面面相觑,朱大佬面无表情的喀嚓一声点燃打火机,递了一支烟过来。
杨九感谢的点头接过:"老爷子,就冲你这根烟,这笔交易我都不能坑你。……那个,我不是说如果没有这根烟我就打算坑你的。"
他长长的、惬意的吐出一口烟雾,从西装外套下的手腕上解下一根骨白的手链,随意扔了过去。
"好好验货,这可是萧家祖传给当家主母的信物呢。"
朱大佬浑浊的眼底闪出一道精光。他缓缓摩挲着那根舍利子手链,呵呵的笑了两声:"不用,你杨九少手里出来的东西,我信。"
他的笑意里有些悲怆的意味。女儿闹死闹活找了个乘龙快婿,原本以为终身有靠,谁知道突而听闻传言,萧重涧根本就没打算把朱芮当此生唯一的正房大太太来看。萧家秘传了一根百年高僧火化后的舍利子手链,是留给当家主母的信物,凭借着这个可以在家主万一身遭不测的时候,掌握调控萧家一笔秘密信托资金。
——这个信物,萧重涧没有交到朱芮手里。
而是被戴在——这个被萧重涧追杀到九死一生的"帝王师"杨九手腕上。
"东西已经给你了,回去以后记得在那笔订单上放一把水。"杨九三口两口抽完了烟,顺手拍拍袖口其实并不存在的烟灰,"——他妈的,再不狠捞一笔,真叫老子我陪着那小子忍饥挨冻不成……"
朱大佬伸手去按住他肩膀:"九少。"
杨九漫不经心的斜睨:"怎么?"
"这个舍利手串,"朱大佬举起来,"——是萧重涧给你的?"
杨九顿了一下,突而哈哈一笑,挥挥手:"想什么呢老爷子,萧重涧凭什么给我这个?是我临走前偷的,没想到真的有一天派上用场……"
"九少,"朱大佬打断了他,"你被追杀时仓皇逃出萧家,除了一把枪半包烟,连现金都没来得及带。"
杨九沉默了下来。
香烟的余雾袅袅散开,他侧脸上那样凌厉精致而鲜明的线条,都恍然模糊了。
"……老爷子,你既然心里有数,何必明说出来让大家都难堪。"
杨九推开车门,冬天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走他在车厢里好不容易攒起来的一点热气,"……我杨九惜命如金,谁一旦企图要我的命,谁这辈子就是我的死敌,即使是父母手足都不例外……"
杨九一步一晃回到罗家,迎面正碰见罗骏带着几个人匆匆忙忙走过去,碰面一看,不禁大惊:"杨九你怎么了?"
杨九一把抓过十八岁青涩少年,搂在怀里蹭啊蹭,苦着一张脸颓唐不已:"我纯真的爱心受到了伤害……"
罗骏一把推开老远:"去去去,你调戏哪家小男孩被赶出来了?"
杨九不屈不饶,重新缠上来泪水涟涟:"门房家的小二子……"
"门房家小二子今年六岁半,难为您老也看得上眼。"罗骏嫌弃的推开大型树袋熊,"去去去,别挡着路,我正要去和人家谈那笔竞标订单的事呢。"
杨九咬着小手绢儿抽抽噎噎:"我不管!不管!总之你得赶紧去给老子我找俩美貌小男孩来抚慰受伤的心灵!否则你别想走!"
北风呼啦啦吹过,罗家一干手下脑门上齐齐爆出青筋。
罗骏默然,蹲下身,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杨九老男人梨花带雨故作娇羞的脸:"……美人没有。"
又指指自己:"就本少一个。"
摊开手微笑:"——爱要不要。"
杨九石化在原地,慢慢的抬头看了罗骏一眼,视线滑过少年包裹在西装下的已经开始发育并显出肌肉线条的身体,然后慢慢的低下头,起身就走。
罗骏吭哧吭哧的掩嘴笑,一边笑一边追:"喂老师!您真的不要?本少洗白白了奉陪哟~"
杨九轻飘飘的化作一缕轻烟飞走,"……不了,我还不如自己DIY……"
罗骏不知道杨九已经事先给他铺好了路,他已经做好了被人家一口拒绝的充分准备,谁知道竞标会才刚开始就顺利结束了,原本打算拿下订单的朱家竟然没有一点挣扎,就拱手让出了这块大肥肉。
罗骏直觉顺利得不正常,但是在鲜花掌声镁光灯下也沉得住气,彬彬有礼的上前去签了合同,和主办方握了握手,沉稳客套中带着一点疏离:"具体事项我会委托律师交接的,今晚我做东,请大家尽兴。"
主办方很满意,当晚在半岛酒店包了场,自然是罗骏付账。
大厅里衣香鬓影灯红酒绿,无数年少佳人翩翩起舞,道不尽上流社会贵族间的富贵风流。罗骏无端的厌烦,那一阵阵的脂粉香水味道让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腻歪得慌。
不知道第几次婉拒了各家小姐的隐晦邀请之后,罗骏端着酒杯走到阳台上,突而手机一震一震的响,接起来一看:"杨九?"
杨九的声音带着点揶揄:"晚上在哪销魂呢?"
罗骏莫名感到一点期待:"你是不是叫我回去?我现在就……"
"年轻人的青春就是用来挥霍和浪费滴~"杨九哈哈大笑着打断了,"我都听说了你今晚在尖沙咀?玩得高兴就别回来了!"
"没有,我其实……"
那边传来几声模糊不清又隐约暧昧的声响,接着杨九懒洋洋的再次打断了他,"——哎呀哎呀,这么急着回来干什么?我在像你这么大的时候经常泡吧整夜不归……告诉你啊小子,敢回来打扰老子我的好事,我就扒了你的皮!"
手机里传来被挂断的声音,罗骏慢慢的放下手,扶在阳台的雕栏上。
他应该早就知道的。
杨九这个人,没心没肺,无情无义。
"罗少,"手下人匆匆走来低声请示:"您预备的车已经到了,咱们还回去么?"
罗骏沉默半晌,点点头,突而笑起来,无限忠厚老实的模范学生样子。
"好不容易拿下订单,我这个当学生的怎么能不回去向老师汇报请功呢?"罗骏带着这样的笑意转过身,手指紧紧的攥着手机,几乎用力到关节暴起,"——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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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门房家的三更半夜被打铃叫起来,慌慌张张的去开门,只见罗二少专用的那辆车呼啸冲进车库,简直就像是赶着追债一样。
门房吓了一跳,慌慌张张的去车门门口伺候着,只见罗骏谁都不带,一个人面沉如水的走出来,直扑偏院那个方向。门房偷偷打量看了一眼,只觉得二少虽然表情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但是总给人一种类似于……气势惊人的感觉。
门房抹了把汗,跟上去问:"少爷,要伺候茶水吗?"
罗骏摇摇头:"你就休息吧。"
就这简单的五个字,从他紧绷的嗓音里说出来,就先拿更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难受。
罗骏猛地推开杨九那间偏院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浓烈的酒气。一个纤细漂亮的少年猛地跳起来,战战兢兢的拢起衣服:"罗罗罗罗二少……"
罗骏直觉想要给他一脚,强忍着按捺了下来:"还不快滚!"
少年连滚带爬的冲出门,连衣服扣子都没来得及系上。
罗骏深吸一口气,走到窗前呼的把窗子一开,返身怒道:"杨九你要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杨九斜倚在床头莫名其妙的耸耸肩,"你好端端的跑回来,打扰我的良宵,赶走我的床伴,然后再问我要干什么?罗骏小同学,我是个男人,我有生理需要的啊。"
罗骏语塞。
的确是这样,杨九愿意留下来帮他,但是人家打的是他哥哥罗荣慎的名号。别说罗骏名不正言不顺,就算是罗荣慎再世,也没资格要求同性情人为他守身。
更何况杨九原本就是个有需要了就一定要解决的家伙,至于怎么解决、跟谁解决,这人是没有那个节操去在意的。
所幸他的尴尬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杨九漫不经心的下床披衣,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袅袅中若笑非笑的问:"怎么,看你这一脸欲求不满的样子,别是被人家小姑娘从床上赶下来了吧?"
"我没有……"罗骏剩下的话被硬生生吞在了嗓子里。
"走吧,"杨九走过来,提起两根细瘦优雅的手指轻飘飘的拎他的领口,"哥哥我带你上外边玩儿,这段时间忙得都没时间解决问题了,搞得老子我憋得很难受啊。"
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飘来,敞开的衣襟还残留着些许凌乱的性感,罗骏低下头,恰巧可以看见他下身还没解决问题的微微勃 起的器官。
罗骏反手按住杨九的手指,一手直接伸过去握住了他的要害。杨九低喘了一声,想伸手去按住罗骏,但是反而被罗骏抓住了。
"别去外边,"罗骏低声道,"太晚了。"
他可以直接体会到杨九是有感觉的,因为这个男人一下子就微微的俯下了身,从散乱的立领衬衣中,可以看见他突出的漂亮的锁骨线条,还有延伸到胸前的大片皮肤,在月光下泛出微微青白的光。
他的皮肤总是凉津津的,有时甚至是冰冷,让人联想起一种艳丽的蛇类生物,总是妖娆而滑腻的从你指缝间溜走。
罗骏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沉重了起来。
掌心的器官开始变得灼热和硬挺,杨九仿佛压抑着什么一样喘息了一声,带着沙哑的情 欲,和要命的性感。
"你看,"罗骏贴着他的耳边低声说,"这样也挺好的。"
杨九闭上眼睛,长长的眼睫迅速的颤抖着,月光透过窗户映照下来,在他脸上留下扇形的、破碎的阴影。
突然罗骏被一股大力推开了,这出乎意料的拒绝来得如此明显和猝不及防,以至于他踉跄着退去了半步。
杨九扶着床柱喘息了一会儿,直起身平视着罗骏。那眼神里一点欲望也没有,冷静甚至冷漠。
罗骏发热的脑子慢慢的在冷风只能够清醒了下来。他突然觉得很荒谬。他生长在一个追求财富、权力和肉欲的世界里,他知道有些人是只要漂亮男女不忌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对一个男人产生过类似于情
欲的感觉。
更别说这个男人还不是一般美貌的MB,他是他哥哥的情人,他是比自己年长,他还占据着全部的权威,喜欢出于主动的地位。
"够了,"杨九说,"我会打电话叫其他人来的。"
刚刚平复下去的思维在刹那间又变得灼热不堪,罗骏很想冲口问为什么别人就可以自己就不行。幸好他控制住了,在爆发的前一刹那夺门而出。
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去,就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在走廊上乱窜。正巧车库的门还没有关,他冲过去命令司机:"走!"
司机吓坏了:"少、少爷,去哪里?"
"随便哪里,人越多越好!"
人越多的地方越热闹,越热闹的地方,越容易隐藏一个人的悲伤。
司机带着罗骏去了酒吧街。灯红酒绿中很容易让一个人戴上放荡的面具,融入彻夜狂欢的人群里。只要有钱,酒精带来的精神上的迷醉和放纵带来的肉体上的欢愉都唾手可得,给人一种快乐甚至是幸福的假象。
罗骏沉默的坐在吧台前盯着眼前的白兰地,狂舞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妆容浓重的猫耳少女,轻佻的斜倚在罗骏身上:"小帅哥,一个人吗?"
罗骏抬眼看她。保养良好的皮肤被掩盖在厚厚的粉饰之下,眼神轻佻而目空一切,有着有钱人家少女惯有的高傲和轻薄。
罗骏突然想起杨九。这个男人一贯是身体主义的绝对奉行者,估计这会儿已经和别人搞上了吧。
他笑起来,举起酒杯;这个笑容在他年轻英俊的脸上就仿佛破冰一般,让人心情愉悦。
"一起来一杯?"
少女妩媚的笑着,雪白的胳膊如蛇一般缠上了罗骏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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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是被急促的手机铃声吵醒的。在萧家的那几年里他养成了清晨绝对不自己接电话的习惯,而是翻了个身,半睡半醒间呢喃了一句:"萧重涧,接电话。"
接着他脑子就像被闪电劈过一样喀嚓一下,整个人跳起来痛骂了自己一句:"操!"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杨九带着清晨惯有的低气压接起来,劈头盖脸一句:"喂?有事快说!"
"九少啊,还在睡觉?"
那边的声音让杨九从头到脚整个都被凉水泼过一般透彻了:"朱老爷子?您有事?"
朱大佬的声音寒瘆瘆的,止不住的冷笑,笑得杨九心里发毛。好半天老爷子才觉得笑够了,把脸色一收,凉凉的问:"九少,你家罗二公子把我朱某人的亲侄女给睡了,你说怎么办吧?"
"什……什么?"喀嚓一声,杨九被雷劈中了一样石化在了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一日三更的人要求奖励~!
PS:JJ今天抽个没完,后台今天诡异得不得了……JJ终于要走百变妖娆受的路线了么?!
学生的RP也不怎么样
五星级维亚酒店,朱家的产业之一,刚刚醒来的小野鸳鸯就在其中的一间双人房里被堵了个正着。为什么会被堵?因为猫耳少女是朱老爷子的亲侄女,朱芮的亲堂妹,年方二八芳名朱芊。
他们是刚刚进酒店的时候就被盯上了,但是为什么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来堵人,到底是底下人汇报延误还是朱老爷子有意为之,这个就不得而知了。
杨九赶到的时候一对苦命的小野鸳鸯已经别别扭扭洗漱好,边上站着一大圈人,一看过去朱老爷子和朱芮都在,甚至连萧重涧也坐在门口沙发上,还是穿着据说是给杨九穿丧的黑西装,手里把玩着打火机,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骏满不在乎的倚在窗边坐着,跷着个二郎腿,一派"睡都睡了你还能拿我怎么样"的神色。朱芊大小姐拿着指甲钳精心修剪指甲,就裹着一身浴袍,胸前沟壑隐约可见。
杨九一推门,一房间人全都抬眼看他。杨九一愣,豪爽的挥挥手:"同志们早!"
朱大佬啪的一声拍桌子,还没来得及说话,罗骏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你来得正好,杨九,咱们回去吧。"
朱老爷子终于有机会把那句别再嗓子眼里的话吼出来了:"——你想上哪儿去?你睡了我家侄女,还能白睡了不成?"
"你睡了人家姑娘,还敢白睡了不成?"
同一句话同一时刻由杨九嘴里吼出来,一样的气势惊人,杀伤力整整添加一倍。朱老爷子不由得看了杨九一眼,两只老狐狸同时在心里对对方拇指了一个:这家伙,上道!
罗骏大惊失色:"杨九,你不会是要我对她负责吧?她又不是雏儿!"
朱芊啪的一声放下指甲钳:"老爷子,你不会是想要我对这小子负责吧?他可是个男的!"
杨九跑路跑得急了,正端着一杯水喝,一听就噗的一声把一口水全喷出来了:"罗骏你搞没搞错,这妞要脸相有脸相要身架有身架,人家一个千金大小姐哪里配不上你了,你还在这玩什么扭捏?"
朱老爷子恨不得扑上去掐住他亲侄女的脖子:"胡闹!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说出去了名声好听?现在是大伯给你做主嫁给罗家二少,以后要是大伯不在了,看谁家愿意要你!"
朱芊性子比她姐姐厉害多了,当即就冷笑一声:"得了吧大伯,您心里打得什么算盘自己清楚就行了,何必我一个小辈说出来大家难堪?这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呢您给我没脸,小心把自己的老脸也给丢尽喽!"
朱老爷子气得全身乱战:"你你你……"
朱芮赶紧温言细语的扶住父亲,蹬了堂妹一眼:"小芊,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你看你!"
"为了我好?"朱芊轻蔑一笑,重新拿起指甲钳精心修剪她那完美无缺的指甲,"——为你自己打算打算吧姐姐!就算真嫁人了又怎么样?人家把你当正房太太看了没有?要不是大伯,你寻死觅活的嫁了,人家却连个信物手链都不给你,看你还得瑟的……"
朱大佬猛地一拍桌子:"闭嘴!"
杨九正面对着罗骏、背对着门口沙发那个方向,这时却突而感觉到一个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简直要把人烫伤。
杨九合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睁开眼的时候一派若无其事,转头对朱老爷子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哪天抽空我再去和老爷子你说说订婚的细节问题,你安排秘书给我个行程表,这件事要好好商量一下。"
朱老爷子点头道:"那我家这个不争气的就拜托九少了。"
话音刚落两个不和谐的声音就响起来:"我不要!"
"我也不要!"
朱老爷子转头对侄女青筋暴跳:"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杨九叹了口气,刚要开口,罗骏抢先一步先发制人:"你什么都别说了,我是不会娶她的。别说是她了,就算是来个天仙我现在都不会娶的!"
杨九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个苦口婆心的保姆,跟着这小少爷一路收拾烂摊子。这个认知让他颓然叹了口气,没精打采的摇摇头:"晚了,你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下次跟人上床前一定要先看两样东西,一是身份证,二是健康检查报告,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首已百年身啊!"
这话颇有些过来人经验之谈字字血泪的意味,周围的人全都默默的划下三道黑线。
罗骏哼笑一声,站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竟然是看也不看众人一眼:"别说是朱家的人,就算是港督总统家的女人来了也一样没用。老子我还年轻,没那个心思跟这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缠上。"
杨九从牙齿缝里逼出几个字:"我可以问为什么吗罗二少爷?"
罗骏猛地回头,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浮起一灿烂到让人心生不祥的笑容。
"——因为,"他看着杨九,深情款款,温柔无限,"——因为我爱的人,其实是你啊。"
噗的一声杨九嘴里含着的一口水喷了满地,朱大佬受的刺激过大,几乎当场血压升高晕过去。
这两只道上闻名的前辈老狐狸,几年下来斗啊斗的争到现在,难得的竟然在这一瞬间,同时产生了一种"这个世界是不真实的吧"的错觉。
相比之下朱芊大小姐倒是很镇静。她看看罗骏,再看看杨九,最后看看自己,突然悲从中来:"我竟然还比不上一个男人……"
接着又捂着心口,眼底精光一闪:"——但是,这实在是……太酷了!"
砰的一声什么东西被摔在桌面上的沉闷声响,只见是萧重涧重重的摔了手里的ZIPPO经典限量打火机,紧接着霍然起身,好像要说什么。豪华的五星级酒店套间里沉闷的空气持续了好几秒,然而他最终只淡淡的说了一句:"我先走了。"
接着他断然转身,带着几个手下一起砰的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这一声重响好像打破了房间里憋死人的尴尬,朱芮看自家先生走了,赶紧低着头站起身,低声对朱大佬说:"爸爸我也先走一步。"
朱大佬沉着脸点点头,她赶紧提着精致的小包,冲出了门去。
萧重涧正站在台阶上准备坐进车里,眼见着杨九晃晃悠悠的走出酒店的大门,一手夹着烟一手抓着头发,心浮气躁的样子。他头发总是不服帖,总有那么几缕垂到额前,被他这么一抓就更显得凌乱。
萧重涧猛地从车门里钻出来,大步往台阶上走去。手下人急忙跟上前:"萧先生……"
萧重涧匆匆一摆手挥退了他们,手下僵在原地,眼见着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过去,一把抓住了杨九夹着烟的手腕。
杨九仿佛这才注意到他,懒洋洋的拖长了语调:"——哟,这不是萧老大呢吗?"
萧重涧居高临下的盯着他。这个男人一贯寡言肃厉,当他站在冬天的寒风里的时候,那裹在笔挺的纯黑色西装里的身形给人一种相当坚硬的感觉,就像是当在你面前、不容忽视、不容推拒的山石。
杨九看看自己的手腕骨:"萧老大,有什么事吗?"
萧重涧听见自己的声音,竟然还很冷静:"为什么答应让朱家的女人嫁过去?"
"啊,这个?"杨九盯着他,一脸的无辜状,仿佛他真的毫不知情,"——联姻是巩固权力和获得更高生存资本的有效手段,这个我不是教过你吗萧重涧?"
萧重涧发现自己其实根本不能和杨九说话。每当他试图这么做的时候,杨九就总有办法激怒他,或挑衅他,甚至准确的抓住他最疼痛最不能触碰的地方,一举成擒。
就像很久以前他对自己说的那样,那个时候眼前这个男人也是一样的无辜,无辜得让人恨不得活活掐死他:"——联姻?好事啊萧重涧,联姻是巩固权力和获得更高生存资本的有效手段,这个还用的着我教你吗?"
一模一样的话,甚至连语气、神态、那若有若无的一点凉薄的意味都如此相似。那个时候萧重涧以为自己不会再更疼痛了,谁知道这么长时间过去,他发现,自己原来还能更痛苦一点。
"更何况朱芊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年轻人嘛,好玩一点也是正常,只要订婚以后别闹出什么丑闻来,大家面子上过的去就好了。"
杨九把烟换了一只手,懒洋洋的抽了一大口。萧重涧的瞳孔猛地紧缩起来,一时耳朵里嗡嗡作响,几乎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是的,就是这个神态,甚至连当时抽烟的动作、眼角眉梢的角度、笑起来的那一点风流,都如此的相似,就仿佛是当日的场景重现,最不堪最郁结的一切都被血淋淋的撕开,强迫他重新回忆一遍。
这难道是宿命?
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在这个没心没肺无情无义的男人手里,把所有的热度都奉献出去为他焚烧成灰,最后只换来他懒散的一瞥,挥挥手就能全然不当回事?
让人这么痛苦,让人绝望到这个地步……
……如果他死了……
……如果,这个让人心心念念肝肠寸断的、该死的家伙死了,再也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萧重涧举起手,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重重的、狠狠的打了杨九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就仿佛什么东西跌碎在地破裂开来的声音,杨九摔倒在了酒店门前的台阶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第一更……有回帖有二更!!仰天长啸ING
总攻大人要发威
萧重涧举起手,在他自己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重重的、狠狠的打了杨九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杨九摔倒在酒店门前的台阶上。
"先生,你这是干什么!"朱芮正巧从酒店大门口急匆匆的跑出来,高跟鞋蹬蹬蹬响着,跑得她几乎喘不过来气,"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了?怎么回事?人都到哪里去了?"
手下早就瑟缩在一边,眼睁睁的看着萧重涧和杨九说了几句话,然后不知道起了什么冲突,萧重涧当场就甩了杨九一耳光。只要不是白痴,都看得出来萧重涧正在怒火万丈,谁敢上前去在这个骨节眼上自找没趣?
朱芮一把拉住萧重涧:"不要冲动!万一被记者拍下来就太难看了,走吧,咱们走吧……"
杨九仰坐着,一只手撑在身后的台阶上,一只手慢慢的拭去唇角的血迹。萧重涧只觉得心里一股火烧得慌,他想扑过去把这个人给撕碎,想掐死他,想一点一点把他吃进肚子里去。但是看到他唇角的血迹的时候,他又恨不得跪下去,以十倍百倍的痛苦还偿还他刚才所给予的那一耳光。
他的眼神晦涩看不清情绪,杨九抬起头,看着他,哈哈的笑了起来:"真是,萧重涧,太难看了……你这个样子……"
明明是他被打得摔倒在地,然而他笑起来的样子,竟然会给人一种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一方的错觉。
"你看你,冲动、不会自控、轻易的泄露情绪……"杨九扶着台阶上的柱子站起身,笑得几乎全身发抖,"——你这个样子,简直,简直……我什么时候教的你变成这样?你刚从我手里出师的时候,明明还算是个不错的合格品呀……"
萧重涧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朱芮明显感觉到他西装下的肌肉一阵紧绷,她眼角已经瞟到了有记者模样的人在台阶下探头探脑,这个时候如果再出什么事,明天就可以当作八卦供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谈资了。
"先生,咱们不要和他计较了,咱们快走,快走!"
萧重涧闭上眼睛。他突然觉得这么冷,好像这个冬天漫长得没有尽头,以至于带走了他五脏六腑间最后的一点热度。
曾经这样站在他身边对他说这样话的,是杨九。
是眼前这个对所有人都全无心肝,只站在他这一边为他着想为他出谋划策的杨九。
——而不是,现在这个浓妆艳抹、顶着他妻子这个头衔的女人。
朱芮又紧张的拉了拉萧重涧,他退去了半步,突而又转过身,带着一点强行压抑着什么的神色望向杨九:"那天在罗荣慎的灵堂前,你说……"
远处的人都焦急的望向他们,酒店的大门前,罗骏正走出来,突而看见这边的情况,拔腿就向这边跑来。
"你说,你这辈子唯一只爱过罗荣慎……"
"你想听我说什么?"杨九微笑着淡淡的打断了他,"——说我对你讲的是谎言?说我这么说只是为了气你?"
"萧重涧,你太狂妄自大了。"他扶着柱子慢慢的站起身,拭去唇角最后一点血迹,"我倾尽心血的辅佐你,帮助你,为你铺路,扶你前行,结果你回报给我的是什么?——枪,子弹,无时不刻的追杀,步步惊心的逃亡……在我最绝望最难熬的那一刻,从桥洞底下把我救出来的,是罗荣慎。"
他耸了耸肩,带着完美的优雅的姿态:"——如果是你,你说你会爱上谁?嗯?"
萧重涧转过身,大步走下台阶。
罗骏已经摆脱众人跑到了杨九身边,拉着他喋喋不休的问着什么,萧重涧一声都没有听见。他只听见风声如潮,一点一点的侵蚀着,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
朱芮看他脸色不豫,怕中途又起什么波澜,抢先几步去打开了车门。她开门的时候手腕上露出那一截骨白色的手链,萧重涧一眼瞥见,淡淡的问:"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问还好,一问朱芮也是一肚子怨气:"我还想问你呢,这是怎么回事?人人都知道这是你家的信物,你却交给了谁?原来搞了半天所有人都知道,只有我被蒙在鼓里!所有人都在看我的笑话!"
萧重涧不言不语,坐进了车里。朱芮说得兴起,站在车门外边道:"你要是真的不想把我当正房大太太来看,趁早说一句!我就不信了,我一个千金大小姐嫁给你,哪一点比不上你在外边不干不净玩儿的男人?"
如果她能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萧重涧阖着眼闭目养神,脸上已经隐约显出了相当不快的神色。如果她足够聪明的话,这时她就应该自己闭上嘴收拾收拾回家去了。
但是朱芮没有这么做。她是朱家的大小姐,她已经被捧惯了,脾气性格、为人做事已经形成固定的模式了,就算是成为萧家的妻子,她也还保留着在家当小姐时的脾气。
朱芮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如果你真的打算和我一起过一辈子的话,就不要在外边做得这么明显!现在连朱芊那个小丫头都看得出来你在外边喜欢别人,先是那个杨九,后来是罗荣慎……叫我怎么做人?!"
萧重涧突而睁开眼,面沉如水:"司机,停车。"
司机战战兢兢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把车停在路边。朱芮有点慌了:"你要去做什么?"
萧重涧一言不发,起身开门下车,头也不回的甩上了车门。
朱芮尖利的声音仿佛还响彻在脑海里,过一辈子,他真的打算和这样一个女人过一辈子,就像是上流社会间每一对门当户对、貌合神离的夫妻一样?
保镖用的车在身边悄然停下,手下恭恭敬敬的打开车门,脸上神情平静,仿佛夫妻之间发生这样的不快已经很多次了,每个人都习以为常。
手下关上车门,隔着车窗低声问:"萧老大,上哪里去?"
萧重涧烦躁的吐出一口气,"夜店。"
道上最有名的买欢之地,名副其实的销金窟,习惯于挥霍金钱的人可以在这里得到任何他想要的,酒精、肉欲、美色,男人和女人。
大理石水晶地板上映出五彩的炫光,无数男女在舞池中暧昧的摩擦着,美貌的侍应生送上妖娆微笑,就仿佛他们随时都准备好了被你伸手采攫一般。
萧重涧坐在角落里,手上浅浅一点干红,在高脚水晶杯里折射出迷离的光。夜店公关经理诚惶诚恐的站在一边,手上捧着店里各个红牌的照片、资料、报价单,然而眼前这个惹不起的主儿却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
高昂的报价并不是主要因素,来这里的客人大多都有丰厚的身家和非常明确的目的,只要一夕尽欢,洒出去多少银子他们是不在乎的。
"就这些了?"
公关经理为难的笑着,"都知道萧大您眼光高,这挑出来的都是敝店的上上之选,各种口味风格的都有,只要您愿意尝试……"
萧重涧头也不抬:"头牌报价呢?"
公关经理更为难了:"头牌不按半小时计,店内价照原价加百分之五十,出店过夜么……难为萧大看得起,得双倍价,小费另算。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敝店虽然小本生意,但是也得给手下员工求个平安……"
原来自从罗荣慎事件之后,朱芮那拈酸吃醋的坏名声已经传得这么远了。
萧重涧近乎无声的笑起来,他的声音湮没在爵士乐轻柔的曲调中,在暗昧靡丽的灯光下,带着一点怪异的温柔的味道:"——那,这一个的报价呢?"
公关经理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吧台边调酒师正侧着身体和一个客人调笑,那个客人举止优雅而风流无俦,阿玛尼的男士衬衣领口松散,隐约显出一道优美利落的侧颈线条。
公关经理抽了口凉气,勉强笑道:"萧大您不是来真的吧,那个……是客人……"
"我知道是客人,你们这抽成拉皮条的事还少了?"
经理偷眼看了看萧重涧的眼神,背后刷的一声冒出了冷汗,"客人……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萧大,这个,这个您老也认识,九少他……他通常只花钱买欢,而不是……"
……而不是来这里,等着被人上的。
萧重涧盯着杨九的侧影,那个风流成性的家伙浑然不觉,只顾着和调酒师调情,外带对来往经过的美貌女子抛媚眼。边上已经有些火热的目光蠢蠢欲动,只不过这人虽然喜欢勾引人,但是却对别人投来的隐晦邀请不甚敏感,因此周围几个想上去搭话的男女都被他无意间忽略了。
萧重涧放下酒杯站起身。公关经理暗自叫苦,谁都知道眼前这狠角色就是跟杨九不对付,这要是在夜店里当场闹出什么乱子,一边是萧家一边是罗家,那边都不能得罪,这可怎么办才好?
正犹豫要不要上前阻拦,突而眼前无声无息递来一张白金卡,轻轻巧巧的滑进了他的口袋里。公关经理又抽了口凉气,抬眼一看,萧重涧的脸色淡淡的:"不干你们的事。"
他冷笑一声,近乎不闻,"……这家伙,得我自己动手收拾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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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懒洋洋的把残酒一口闷掉,水晶玻璃高脚杯在吧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就这么说好了,今晚你下班后,我在后门口等你。"
边上几个蠢蠢欲动的妖娆男女闻言都失望的叹了口气,缩回了黑暗中的阴影里。有幸受到邀请的调酒师手上不停的为另一位客人调制鸡尾酒,笑道:"我看你脸色不错,还是克制点,这种事多了对你也不好。"
"我知道,"杨九裹起纯手工黑呢风衣,暗银色的腰扣妥帖的扣紧腰部,看上去近乎和黑夜融为一体,"——谢谢关心,但是最近麻烦的事太多了,心理上……有点承受不了。我已经连续半个月不停的做恶梦了。"
"关于什么?"
"罗荣慎。"
调酒师看看他,杨九的表情有刹那间的阴郁。
"听说你今天被萧重涧打了?"
杨九哈哈的笑起来:"Ivy,你消息很灵通嘛……是啊,我被打了一巴掌,如果不是朱家那位可爱的小姐拦在前边,也许他会当着记者的面杀了我也说不定。"
调酒师忧郁的看着他:"他和朱芮生活得很好?"
"我看不错。"杨九说完这句话,从钱夹中抽出几张钞票放在吧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热闹的买欢之地都有一条僻静的小巷作为通往厨房和连接街道的出口。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起毛毛细雨,沸腾的人声渐渐远去,那从窗口透出来的迷离的光折射在小巷子坑洼的积水面上,闪烁着黑暗里微弱的一点亮。
杨九夹着一根烟,从后门里走进小巷子里。路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大概是被哪个流窜的野孩子用石子打破了灯罩。反射出来的一点光线中可以看见密密的雨丝飘飘洒洒,空气中弥漫着油腥、烟尘、欢闹过后腥膻的味道。在细雨溅起的隐约尘土味之后,又有那么一点捉摸不定的……硝烟气息。
杨九吐出一口烟雾,按住胸口咳了几声:"出来吧,都他妈被发现了还藏什么藏。"
小巷子边破败的墙壁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借着淡薄的月光,可以看见墙头跃出十几条黑影。一个女人在保镖的簇拥下从外街的巷子口里走进来,毫不怜惜的把华贵精巧的高跟鞋踩在肮脏的积水里。
即使是再冷清的月光,也比不上她眼底的杀意那样寒冷。
杨九只看了她一眼,就懒洋洋的笑了:"——哎哟!这不是朱夫人吗?您老三更半夜的大驾光临男士俱乐部后门,这是有何贵干呢啊?"
朱芮冷笑起来,这个笑容让她看上去有些狠毒的意味:"杨九,你为什么要回来?"
杨九优雅的摊开手:"我最最深爱的罗荣慎死了,怎么我还得忍气吞声不成?"
"事到如今了你还扯什么谎!我是个女人,我看得出来,你骗得了萧重涧,骗不了我!你分明是对萧重涧留有旧情,有你在这里,我就日日夜夜如鲠在喉,你就像是根刺扎在我眼睛里,叫我没办法对你手下留情!"
杨九困惑的眨了眨眼睛:"……旧、旧情?"
朱芮大概突然意识到这样尖锐的说话实在有失身份,她愤然咬了咬牙,猛地一挥手:"给我杀了他!事成之后,所有人都重重有赏!"
枪械碰撞的声音在朦胧的细雨中格外冰冷,那是普通的警用手枪,以朱芮在萧家的能力,她还调动不了杀伤力更大的狙击枪。杨九在听到枪声响动的刹那间得出了这个结论,心里微微一动。然而他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仿佛很忧愁的叹了口气:"罗荣慎,你看,怎么他们都不相信我爱你?"
他咬着手指尖,忧伤的摇摇头:"难道我花心的名声都这么烂了不成?"
离他最近的那个枪手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其实他是很有把握的,他们有十几个人,呈一个包围圈的架势,把目标人物准确的围在了正中。他不相信有人能突破这样一个严密的狙击圈,只要他们中的随便一个人扣下扳机,杨九就会立刻中弹倒地。
他甚至已经可以看见收工回去时的情景。这么简单的一个狙击任务,事成之后就是丰厚的奖赏。他可以出去泡泡吧,喝点小酒,甚至叫两个美艳的妞。一切都结束在那简单的一声枪响之后,大概只需要几分钟,所有的就都可以结束了。
他的食指按在扳机上,眼睛紧紧的盯在小巷子里那个黑色的侧影身上。大概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间,他眨了一下眼,然后他发现,那个目标人物消失了。
消失得如此迅速、干净而彻底,就好像刚才他站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枪手愣在原地。紧接着他闻见了从身侧传来的淡淡的烟草味。
这样清淡而温暖,就仿佛被包裹在烤烟温厚的醇香中一样。
这就是他在坠入黑暗之前,最后的一点意识了。
杨九猛地发力跃起,那猛烈的力道简直不像是这具削瘦而苍白的身体所能爆发出的。大概在刹那间他已经从原地消失了,一米多高的墙壁,没有助跑,没有攀爬,他直接跃上了顶端,紧接着在半空中一个肘击就把枪手重重撞下了墙头。
黑色的呢子大衣在夜风中飘了一下,朱芮只见到那个人影在墙头上飞速的移动。有几个枪手想阻拦,但是还没来得及出手,杨九从口袋里掏出短突开栓上膛一气呵成,砰砰两声枪响,那两人接连翻下了墙头。
那两枪不论是气势还是准确度都是专业性质的,如果朱芮有着足够的实战经验的话,她还能听出来,那把短突已经被专业人士改造过了,其子弹发射出镗的速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一把短突所能负荷的最大限度。
朱芮张开嘴,那一声尖利的惊呼却被严严实实的堵在了嗓子眼里。
二十米以上的距离,好像仅仅只在刹那间,杨九便鬼魅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我最讨厌的事,就是有人想要我的命……"杨九轻声俯在她耳边,就像是情人间的私语,亲密没有间隙,"……我最爱最爱的,就是我这条命了……"
与此同时,手枪因为连续射击而残留着微许炙热的枪口抵在了她的后心上,那一点温度仿佛带着流动的怨毒,顺着皮肤渗透心脏。
朱芮战栗起来,她几乎已经要瘫软下去的时候,突而只见巷子口里飞快的闪进来几个人,为首的一身纯黑西装,赫然是面色阴沉的萧重涧!
狼眼手电的光猛地扫进来,把夜雨中黑暗的小巷子照得恍如白昼。那一刹那间萧重涧猛地看到了什么,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就炸开了,厉声喝道:"——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了哟~!
俺果然是个没能力一下出一章的废柴,痛哭流涕蹲>_<
PS:虽然暂时木有H,但是H就在不远的地方了!再次痛哭俺悲催的打字速度……
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HELLO KITTY?
有些事事后想一想,好像其中种种的因缘曲折可以讲述整整一个世纪,然而实际上当它发生的时候,我们只能用电光火石来形容。
就在那千分之一秒的时候,杨九只觉得身上一沉,接着被一股奇大的力量狠狠的从身后抱住了。
这股力量来的是如此巨大,以至于他踉跄了半步,手里的枪应声而落,溅起一地积水。
在飞溅的水珠里,他恍惚看见紧紧抱着自己的萧重涧的脸——仿佛隐忍着巨大的恐惧和痛苦,让他都忍不住心里一抽。
那声住手不是对杨九说的,是对杨九身后一个枪手说的。
跳弹反弹回来擦过了萧重涧的手臂,紧贴着杨九的腰侧射了出去,在墙角里发出叮的一声响。杨九猝然回头,萧重涧一手紧紧的捂着自己的手臂,鲜血从指缝间不断的涌出来。
杨九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萧重涧慢慢的跪倒在地,直直的盯着自己。
鲜血流到布满灰尘的地面上,蜿蜒流动,就像是缓缓游动的蛇。
"先、先生!"朱芮慌忙跑过来,"你怎么样了?"
"萧老大!"
"您没事吧?"
"怎么回事,来人,来人!"
"医生呢?医生在哪里?"
"今晚的事是怎么回事,叫人彻查!"
……
萧重涧被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扶起来,朱芮原本就心虚,忍不住上前去为自己分辩:"先生,您听我解释,……"
萧重涧举起手打断了她,"你们都让开。"
保镖队长率先退去了半步,朱芮想上前,但是在一群人的后退中也身不由主的退了开去。萧重涧踉跄了一下,杨九不由自主的扶了他一把。
就像很久以前他们彼此扶持时做的一样。
"扶我回夜店去,找个房间,找两个医生。"
萧重涧的语气近乎于命令,杨九有刹那间的不自然,但是一摸这男人就是一手的血,也容不得他多想。
萧重涧不是个体格轻巧的人,整个体重压在杨九身上,搞得他们两个人动作都有点蹒跚不堪。保镖队长想跟过去,但是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萧重涧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头也不回的吩咐:"谁都别跟来。"
朱芮忍不住:"先生……"
"包括你。"
朱芮看着杨九一步一晃的慢慢把萧重涧扶进夜店的后门里去,手指痉挛的绞住了名家剪裁的大衣衣角。如果不是萧重涧在这里,可能她已经把杨九活生生撕成一块一块的了。
杨九也很郁悴,他扶着萧重涧在夜店里找了个房间,所幸两个人都是VIP客户,一路上横冲直撞没有收到任何人盘查。夜店的公关经理闻讯早已赶来,带着两个临时找来的医生,等在房间门口诚惶诚恐:"萧大,要不要叫人?要不要准备手术?有什么吩咐?要不要……"
杨九把萧重涧往椅子里一摔,轻描淡写的拍拍手:"一点药粉,一段绷带,只是跳弹擦过的皮肉伤罢了,放心这人皮糙肉厚死不了。"
公关经理一看一路把萧重涧扶进来的人竟然是杨九,再一看一脸隐忍的萧老大,看看那狰狞可怖的枪伤,又看看杨九手里的短突,顿时张大了嘴巴。
杨九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公关经理眼里已经演变为了不畏强权反抗强 暴的英雄,他莫名其妙的戳戳经理:"还杵在这干啥呀?你傻了?"
公关经理立刻跳起来,无比恭敬的点头哈腰:"九少,不,九爷!九爷您歇着,我立刻就去办!"
杨九抓抓头发,看着忙乱成一团的公关经理和医生,无比困惑的耸了耸肩。
这间道上有名的夜店果然准备着很多平常酒吧根本不会准备的东西,不一会儿功夫医生就如临大敌的整好了各种药物器械,谁知刚要包扎的时候,却统统都被萧重涧冷死人的眼神冻回来了:"你们都下去!"
医生很害怕:"可是您的伤……"
"叫他来。"
医生顺着萧重涧的眼神望去,只见杨九坐在躺椅上,津津有味的翻看一本时尚彩画杂志。
杨九动了动,实在没法在这几道饱含着怨念、恳求、凄凄哀哀的目光中再若无其事的装下去了,他猛地一合杂志,大步流星的走过来一把夺过剪刀绷带,极其豪爽的一挥手:"走走走,放着我来!"
医生还想说什么,结果都被杨九一手一个推出了门外,顺势把门砰的一关。如果能看见萧重涧的表情,那一定能发觉他唇角带着一点近乎不见的微笑,冷冷的,又有点期待的意味,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
杨九走到萧重涧的椅子边上,用两根手指掀开那道子弹擦伤,居高临下的看了一会儿。接着他没有去拿消炎剂,而是顺手抄起边上酒柜里的一瓶伏特加,一把掀开木塞,就这么直直的对着伤口浇了下去!
酒精对于血肉的直接刺激让人整个脊背上的神经都痉挛起来,萧重涧闷哼了一声,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了杨九的领口。伏特加酒瓶被重重摔碎在地上,他就这么拎着杨九,跟拽一个大口袋似的,三步并作两步狠狠的扔到了大床上。
杨九猛地坐起身,还没来得及破口大骂,萧重涧满把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紧接着就吻了下去。
这个男人在床上一向很有行动力。尤其是他对于手下这具身体有着细致和详尽的了解,足够他在第一时间把身下这个人制服。杨九挣扎了两下,他的整个上半身都被满把按在了男人强壮的胸膛里,禁锢是如此强悍以至于他除了尽可能的去碰撞萧重涧手臂上的枪伤之外,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萧重涧闷哼了一声,猛地发力把杨九按倒在床上,一个膝盖抵在了他大腿之间,极具情
色意味的摩挲着大腿内侧紧致的肌肤。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酒精冲洗干净,现在因为挣扎又迸裂出了新鲜的血,可是他好想完全感觉不到痛一样,完全没有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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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仰躺在床上,一时间天翻地覆,只看见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撞进视线里。他刚要起身就被萧重涧按住了,接着一个凶狠的吻就这么迎面压了下来。
和杨九带着淡淡烟草味的口腔不同,萧重涧是个极其冷厉肃穆的人,唇舌之间没有任何其他气味,除了纯然的、带着明显侵略意味的男性气息。就像是缠绵入骨的情人一般,探入口腔的舌尖掠过每一寸牙床,仔细的让杨九唇齿间每一处都带上自己的味道,甚至让人无法呼吸。
一吻结束的时候杨九只能紧紧抓住萧重涧的衣领,因为缺氧而造成的窒息让他手指都僵硬到痉挛了。萧重涧亲吻着他的指关节,然后三下五除二的扯下领带,粗暴的把他的手腕骨绑在了床头上。
"我不记得你有这方面的爱好。"杨九喘息着仰头去看自己的手,被萧重涧板着下巴拧了回来。
"——你还以为我是个随便你在外边怎么玩都能忍气吞声装不知道的男人。"萧重涧有条不紊的撕开杨九的衣襟,动作看上去很斯文,实际上却带着不可抗拒的残忍,"杨九,不给你点苦头,你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杨九猛地一挣手腕,却没有挣脱开来。领带绑得匆忙却极其的紧,他哼了一声,然后胸前到下身一凉,大衣里薄薄的衬衣已经被撕成了再也没法穿回身上的碎片。
杨九脸色有点变了:"萧重涧你滚开!老子现在对你没兴趣!"
"单方面的强制性行为叫做强 奸。"萧重涧脱下衬衣,紧绷在肌肉在暧昧的灯光下给人一种沉沉压来的威胁感,"——没错,我现在就是在强 奸你,怎么着吧?"
"你他妈——"
话音未落就被凶狠的亲吻堵在了唇舌之间。萧重涧一只手抓着杨九后脑上的头发,一只手急促在床头柜里翻找着,终于在角落里发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管含有催情剂成分的润滑软膏。
杨九哼了一声,声调带着颤音,许久没有被异物入侵过的地方被粗糙的手指毫不留情的插入,虽然有润滑,但是因为过于急促,内壁里柔嫩的肉还是因为疼痛而反射性的紧缩了起来。
杨九猛地弓起身,喘息着一口咬住了萧重涧肩膀上的肌肉。大概是因为太用力了,口腔里很快泛出一点血腥味。渐渐的被划破而火辣辣疼痛的内壁泛出一点搔痒,继而以燎原之势迅速燃烧了他的整个身体。
杨九皱紧了眉,一开口,声音连自己都想象不到的沙哑:"萧重涧,你他妈真够……卑鄙的……啊!"
尾音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嘶哑,因为就在他最难耐的时候,萧重涧猛地把他翻了过去,已经坚硬到胀痛的欲望直接插进了那湿润的穴口。
"……啊!"
突如其来的插入让两个人都忍不住惊喘了一声,萧重涧心里暗自的狼狈,就在那一瞬间他终于又接触到了日思夜想心心念念都放不开的那个人,心理和肉体上双重的巨大刺激让他当时就忍不住想喷泄出来。
可想而知如果他这时候就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射出来,事后会遭到杨九怎样毫不留情的嘲笑。想到这他忍不住惩罚式的把自己往里狠狠一插,前所未有的深度让杨九放下了一切伪装的表情,当萧重涧低下头的时候,他甚至可以看见杨九长长的眼睫扑动着,恍惚间竟然有些脆弱的神采。
"这样就不行了?"萧重涧俯在他耳边问,湿润的气流拂过敏感的耳垂,出乎意料的淫靡,"……多长时间没做了,嗯?"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每天晚上有娇妻伺候着?"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原本是应该配合着让人恨得牙痒痒的轻佻笑容,但是这个时候无端缺了一点气势;从萧重涧这个角度望去,身下的人以一种被迫完全臣服的姿态承受着自己的欲望,这样的话说出来,难免就有些类似于挑逗和微怨的意味。
这个认知让他深吸了一口气,下身蠢蠢欲动的器官更加灼热和坚硬,"那你来被我伺候伺候,怎么样?"
杨九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答出来,已经敏感到不能再承受更多的内壁就被狠狠的撞击到最深处,发狂的快感让他全身酥麻到瘫软,在激烈的动作中,萧重涧伸手过去大力扣住他的后腰,除了这之外,杨九只有被绑在床柱上的手能勉强支撑住上半身。
毫不停息的抽 插的动作带起水声,穴口从一开始的抗拒到后来主动吸附着索求更多,一阵阵电流一般的快感鞭笞着身体,渐渐的连杨九自己都记不得自己有没有呻吟,有没有辗转着向身上这个男人求欢。
他只记得最高 潮的时候,他狠狠的咬着这个男人肩膀上的肌肉,唇角里溢出破碎的求饶。萧重涧给予的回答是更猛烈的撞击,接着毫无顾忌的在杨九身体最深处释放了自己。
没有安全套,没有任何间隔,直接的把自己喷射到了最深处。其中隐含着多少这个男人心底的亲密和狎昵,让人难以言说。
喘息声渐渐平静,许久过后杨九勉强翻动了一下,狠狠一脚踹到萧重涧身上,"给我解开!"
萧重涧哼了一声,俯身过去解开领带。杨九活动了一下手腕,紧接着啪的一记耳光,重重的打在萧重涧脸上。
"这是还你在酒店门口的那一下。"
杨九反手还要抽,被萧重涧一把抓住了手腕,拉到唇边亲吻着被绑出来的红痕。他的脸上五个指印清晰可见,但是他却好像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一样。
"你要是死了多好,"萧重涧一边亲吻着他,一边喃喃的低语着,"……死在我手上,永远的呆在那里,哪里都去不了,安静顺从的,永远都不会再做出背叛我的事……"
杨九冷笑一声抽回手:"你说什么背叛,身体上的?——拜托,寻求新鲜的情 欲刺激是男人的本能,那跟感情无关好不好。"
他扶着床头站起身,脚下有些虚浮,后 穴涌出一股粘稠的液体,残留的精 液从大腿上缓缓流下,让人血脉喷张。
杨九头也不回的走向浴室,"这么多,你到底积了多久?"
"从那天你离开开始。"
杨九已经走到了浴室门口。他猛地回头,萧重涧斜靠在床上,低头点起一支烟。
烟雾缭绕中他的话仿佛也缓缓的随着空气飘散开来,"……从那天开始起我谁都没有碰,包括朱芮,……我想知道你那套荒谬的支持纵欲的理论到底对不对,然后我发现,至少我没法做到让身体和感情完全分开。杨九,事实证明,你错了。"
他望向杨九,笑了笑:"如果你死了就好了,你死了,我跟着你一块儿死,除了咱们之外再没其他人,……那该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啊。"
杨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大概是空气中漂浮着的尼古丁让他的神经舒缓下来,这种有毒的物质让他们都着迷一样的上瘾,籍以伤害自己血肉的方式,获取神经上暂时的平稳。
"萧重涧,"他说,"对我来说最幸福的事,就是好好留着我这条命,只要我还活着能呼吸,我就是最幸福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俺在认真考虑明天要不要请假,因为俺要整理行礼上飞机,如果不攒文的话,可能会有N天的断粮……也许俺可以试试一天码一万,但是一万字orz,敲击键盘几万下……
萧重涧的突然造访
罗骏站在射击场上,目不斜视的一口气把手里M14的子弹连发干净。片刻之后等候在一边的保镖队长无线电里传出报数声:"报告队长,中靶二十发,十环十六发,九环三发,八环一发,报告完毕!"
队长转过头:"少爷,还有什么指示吗?"
罗骏摇摇头,摘下耳套。边上有人递过茶水,被他挥退了。
"上次杨九在这里作示范的时候,成绩怎么样?"
队长为难的笑了:"少爷,咱们手下人都没必要和九少比,您就更不必了……九少当年做过G4组的总指导,那是顶级雇佣兵级别的……"
罗骏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我问你他成绩怎么样?"
队长看看他脸色,终于陪笑着道:"他还不是跟玩儿似的……端着把冲锋枪,往后山靶子上砰砰砰一扫……"
罗骏突而把手里的毛巾往椅背上一甩,返身大步走出了靶场。
外边等候着的手下人眼见着这位惹不起的少爷从里边走出来,脸色就跟暴雨前的天空一样,纷纷都递了个疑问的眼色。偏偏这个飞快的眼色还被罗骏看见了,他立刻顿住脚步:"你们干什么呢?"
手下人哪好意思直接问缘由,只当是这位少爷在靶场里被谁惹着了,一股邪火没地方发,撒在他们头上出气。罗骏瞟了他们一眼,冷笑一声:"杨九问你们话的时候,你们也是这样遮遮掩掩不敢回答的?"
手下这下慌了:"少爷您说什么呢,我们哪里敢欺瞒您什么,没有的事……"
眼看着一片人诚惶诚恐争先恐后的表白自己多么多么忠心,罗骏这才意识到刚才话里的意思其实对杨九是很不利的。杨九是什么人?仔细算上来,他虽然掌权,但是他名不正言不顺。
他在这里,就像他在萧家一样,虽然暂时地位尊崇,但是也很容易因为上位者的心意改变而遭到灭顶之灾。
刹那间罗骏不禁想象了一下萧重涧对于杨九那样的态度以后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然而几乎是在同一瞬间,他又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老男人那身子骨,恐怕是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追杀了,再说我也不会结婚的,也没有个如花似玉的未婚妻来让他非礼……
他和杨九生活在一起的时间还不长,然而在他的意识里,已经恍惚觉得这样的时光可以持续到永远。他想象不出自己会结婚,或杨九会结婚;他无法接受有另外一个女人,介入这个只应有他们两人存在的世界里。
罗骏深深的吸了口气,脸上终于显出一线笑影出来:"怎么了,一个个都诚惶诚恐的样子?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打靶成绩不大好罢了。"
手下人这才纷纷出了一口气,七嘴八舌的劝慰少爷不要因为这点小事就心情不好。正当场面活络起来的时候,突而保镖队长接了个报告,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少爷,有客人上门来找您。"
"谁?"
保镖队长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呃……是萧老大。"
萧重涧竟然没穿他那标志性的一身纯黑,而是换了件羊驼大衣,围着三色织巾,戴着一双鹿皮手套,站在大厅里面对着墙上的山水画出神。
其实萧重涧虽然给人一种肃穆甚至狠厉的感觉,但是他长得并不可憎。他长得很英挺,如果仔细看的话,那轮廓深刻鲜明的五官还能显出一些欧化的味道来。当他对着你微笑的时候,但凡是女人,大多数没有心里不咯噔一下的。
可惜罗骏不是女人。他还没忘记自己唯一的血亲是怎么死的。他只是觉得,萧重涧这突然的造访和奇怪的示好太莫名其妙了,让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往好的方面联想。
"萧大既然要作客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寒舍又没个茶水的,太不好意思了。"
罗骏瞟了一眼萧重涧面前空空如也的茶几——罗府上下就没一个对萧重涧抱有好感的,大冬天的上门做客,连杯热茶也没有,显而易见是不欢迎的意思了。
萧重涧风度颇好,毫不在意:"二少客气了。我今天来就为了一件事,办完我就走,不必麻烦府上招待。"
罗骏冷笑:"贵府打算把我家的古董产业都还回来了?"
萧重涧愣了愣,很快耸耸肩:"这个倒没有,但是如果二少你需要的话,我打个电话让他们送来。"
他把手边的小保险箱往茶几上一放,摘下鹿皮手套开了锁,慢条斯理的把一箱子的文件和公证摊开在了罗骏的眼前。
"这是我萧家每年在欧洲生意的百分之二十代理权转让,这是其他一些产业的从属关系转让,还有另外一些公证,已经有律师签过字了。如果贵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现在就去见律师。"
萧重涧把保险箱略略的往罗骏那边推了推:"——签个字,这些就都是你的了。如果你要拿回那天灵堂前被分走的东西,你给我一句话,只要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都尽量给你办到。"
罗骏盯着那价值连城的保险箱。壁炉里的火苗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好像又飘雪了,大团大团的雪从松树枝杈上落下来,发出簌簌的声音。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萧重涧耐心的等待着,罗骏能听见自己略为沉重的呼吸声。
半晌之后,他终于阖上眼,微微的笑道:"萧先生,您突然放这么大血,到底是打着什么主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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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一个人。"
萧重涧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坐姿。他抱着臂,虽然是客人,但是整个人都像是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居高临下的和人讨价还价一般。
"我想要杨九。"
"想要杨九的命?"
"命也好,人也好,哪怕你把他煮了送来肉汤……"萧重涧唇角慢慢的笑起来,但是那点几乎不见的笑意扭曲得让人恐惧,"……我都能眼睛不眨的一口气喝下去!"
罗骏眉梢一挑:"萧家的杀手不是很厉害么?为什么还要特地跑来要求我动手?萧大,不是我多心,是你自己清楚你是什么风评。杨九不说呕心沥血也算是赤胆忠心的辅佐了你好几年,结果你反手为了个女人就要杀他,你这样在我们这,叫做缺德。"
萧重涧没答话,半晌道:"我们之间的事用不着你插嘴。"
"但是现在人是在我手上。"罗骏笑着站起身,把保险箱往萧重涧那边轻轻的推了推,"——萧大,九少与我有恩,就算是要打要杀,也得等我把这份恩情还完了再说。您请回吧。"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冷不防萧重涧在身后淡淡的问:"你就这么肯定我今天来是来求你帮忙的,不是来命令你的?"
罗骏微微的皱起眉。的确,上门来主动示好求人帮忙,这的确不是萧重涧的风格。
这个男人原本就不是善茬,经过杨九恶趣味的打磨引导,便变得更加精密而残忍。好像是为了弥补以前落魄时受制于人的缺憾一般,现在他的手段变得比常人更为强硬。
这在异性看来是有男人味儿,但是在合作伙伴和竞争对手看来,这就是难以相处、难以控制了。
"难道萧先生你是上门来要挟我的不成?"罗骏转过头,"——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如果我不把杨九的命交给你,你就会再一次放火把我家烧光?"
萧重涧沉沉的笑了,"为了达成目标,有时需要采用粗暴的方式来应付突发情况……上次带人袭击罗府是事出突然,没得选择罢了。话说回来罗二少,你记不记得在你父亲的葬礼上,罗夫人安排你们母子坐的位置,是客人席?"
"你杀了我哥哥烧了我家宅子,回过头来就给我一句话说是事出突然?"罗骏冷笑起来,看到萧重涧安然的脸色,才强按心中不快,淡淡的恢复了常态:"——是,罗夫人一向不待见我们母子,不过可惜如果她泉下知道今日掌事的是我,估计会捶胸顿足。不过这关萧先生什么事?"
"当时的确不关我的事。只是当时杨九还在萧家,他这个人,一旦鸡婆起来,是鸡毛蒜皮什么闲事都要管的。他去找了罗夫人,得知她老人家一直在你的血缘上抱有疑心。你知道,这种上流社会家族之间的丑闻和八卦是最能引起他兴趣的了,他当年对于这件事可是大大的感兴趣了一番。"
萧重涧盯着罗骏,那目光让人感觉就像一条盯上了青蛙的蛇。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弄的,最后竟然弄来了罗先生生前捐赠的精子标本。结果脱氧核糖核酸检测一做,你和萧先生的亲子关系是千分之零点一。你根本,就不是罗家的种。"
罗骏只觉得心里沉沉的一顿。那么长时间以前的陈年旧事,经过一张外人的嘴巴缓缓道来,竟然仍然能在他心里产生惊心动魄的效果。
萧重涧看看罗骏的脸色,叹了口气道:"你若是不信,尽可以去问杨九。我们把那张报告单委托给一个医生保管,估计他现在还没忘记那个医生是谁。只是他既然是当年的知情人之一,却始终没有和你提起过这件事,想必也有些不愿让你知道的心思在里面。"
罗骏沉默半晌,有些冷酷意味的笑起来:"……萧大,你今天上门,就是为了说这些在我家早已传滥了的谣言?"
"是不是谣言,你问过杨九就清楚。"
萧重涧还打算说什么的时候,突而客厅大门被砰的一声踢开了。杨九反手在肩膀上提着他那重达十几公斤的冲锋枪盒,大大咧咧的一边走进来一边回头对身后人笑道:"Ivy,你什么时候能再邀请我去你那里玩玩儿?老子我现在见你一面简直就像牛郎织女七夕相会,人家十分思念你啊!……"
那个叫Ivy的年轻男子长相颇清秀,正要开口说什么,抬眼一看客厅里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顿时就轻声"啊"了一下,"萧大,罗少……"
杨九这才后知后觉的回过头,大白天见了鬼一样伸手抓了抓头发:"你们怎么在这里?"
罗骏咬牙切齿的盯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萧重涧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看看前不久才和自己共度一夜、至今回味都觉得缠绵悱恻的家伙,然后再看看那家伙身后貌似新欢的清秀男子;如果他的目光能凝成实质,那个叫Ivy的人已经被他的眼神刺成马蜂窝了。
杨九眨眨眼,弱弱的对罗骏挥挥手,又对萧重涧挥挥手:"你们在谈事情?打扰了打扰了,我我我,我们这就走……"
萧重涧猛地一拍茶几:"站住!"
前BOSS说话余威尚在,杨九正要踮起脚尖无声无息的离开,一听怒吼,立刻啪的一声立正转身:"你丫干啥?"
萧重涧指着Ivy:"这人是谁!"
杨九弱弱的绞手指:"普通朋友……"
"胡说八道!你根本就没有清清白白完全不跟你有一腿的朋友!"
"这个真的是普通朋友!"
"别骗人了我一看就能看出来!"
"这次真的是普通的没任何关系的朋友!"
"你说话已经没有可信度了!"
……
"……阿九……"说话间谁也没注意到那个叫Ivy的已经变了脸,就仿佛一直虚弱的猫咪一样娇嫩无助的哭泣起来,刚才还好好的,只一眨眼的工夫便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起来,"……你明明昨晚还说我是你的唯一,为什么今天就当着外人的面说我是普通朋友?"
杨九噗的一声喷了:"我我我!你你你!——"
萧重涧火冒三丈:"杨九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一会是罗荣慎一会是这个Ivy,一会是张三一会是李四,什么阿猫阿狗都他妈是你的唯一!你到底有几个唯一?!"
杨九仓皇的看看萧重涧:"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又转头惊骇的指着Ivy:"你!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你你你你离我远点……"
Ivy一边动作极其优雅的翘起兰花指举着粉红色HELLO
KITTY手帕拭泪,一边哭倒在仓皇逃窜的杨九身上:"阿九!罗荣慎是你的什么人?这个男的是你什么人?昨天晚上你还如此热情,难道你都不记得我们之间的爱情了吗?"
杨九张口结舌,然而还没等他说出话来,Ivy猛地抬头,泪光盈盈的逼到了杨九脸上去:"——还有,我早就想问你了,你和这个罗二少之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你要住到他家去?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是不能告诉我的?"
刷的一声萧重涧阴森的目光扫到了罗骏脸上,罗二少年轻皮薄,话还没出口脸先红了一片:"关、关我什么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Ivy猛地把粉红色小手帕摔到杨九身上去:"个死相!你今天不说清楚,就别想走!"
杨九无助而绝望的喃喃:"可是……我对你明明是清白的,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啊……"
Ivy猛地爆发出一声凄凄哀哀又不失震撼力的哭泣:"——到现在你还在欺骗我!你在欺骗你对我的真心!你把我当成了什么了?你说!你说!你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杨九拼命躲避着要抓到自己脸上来的尖尖手指甲:"救命!救命!"
"我要求过你什么了?我要过你钱没有?吃你的了没有喝你的了没有?你竟敢把我当街边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MB?杨九你给我说清楚!今天你不说清楚就休想走出这个门!不然你就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我倒是要看看你敢不敢杀我!我变成鬼也不放过你!天天站你床头!叫你拈三搞四,叫你胡七糟八……"
杨九终于对不停抹在自己身上的鼻涕和眼泪、以及不断挥舞在自己眼前的手指甲崩溃了,他踉踉跄跄的退到门口,一边举起双手阻挡着发狂的男人的醋意,一边就跟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夺路狂奔而去,只一眨眼间便消失在了长长一道烟尘之后。
"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那边Ivy哪里愿意放人,早就撒娇耍泼的跟了上去,隔老远还能听见杨九抓狂的求饶声:"Ivy!我求你了!别玩了!我都要疯了!……啊啊啊不要往我脸上抹鼻涕,很恶心的啊啊啊!……"
作者有话要说:Ivy——请看上一章,就是那个酒吧里的调酒师^_^
医院惊魂
"我真的跟他没关系,"杨九对罗骏指天划地的发誓,"他是个有角色扮演怪癖的酒吧调酒师,我偶尔去那家酒吧喝酒而已。要是沾惹上他那可就糟了!他曾经因为床伴的不忠而割掉人家的小鸡鸡!"
罗骏冷眼看杨九,一直看得杨九频频擦冷汗,弱弱选择了场外求助。可惜场外只有保镖和手下,并且一个个都是被九少性骚扰过的,所以这时候都十分解恨的躲在了门外看戏。
"就算不提那个Ivy,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罗骏一手指着杨九的鼻子一手拍桌子:"医生、DNA报告单、以前的所有事,你压根就没有对我提过!"
午后花园的大玻璃屋里,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穹宇,在地面上反射出暖洋洋的光。杨九懒洋洋的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窗台上组装他那把心爱的M12,枪械亮闪闪的保养得就像新的一样。
"好了啦,当年我比较八卦嘛,对这种花边新闻感兴趣……说起来现在你好歹也是掌权的人啦,薄薄一张DNA化验单,还不到可以把你轰下台的地步,放心啦。"
"如果是别人拿着这张化验单上门来要求我走,那完全可以不理!但是那是萧重涧,这人是一旦抓到一个把柄就能把人整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何况谁都知道我父亲的遗嘱是只把产业留给我大哥的那一支子孙!"
"罗荣慎没有子孙了嘛。"
"所以萧重涧就有理由上门来夺家产了!"
杨九打了个哈欠,午后的阳光让他昏昏欲睡:"……喂,你不要危机感这么重好不好……话说回来,当年你母亲可是个美人唷,正好是我最喜欢的那个调调……哎哟!"他猛地抱住脑袋,"不要用石子砸我!"
罗骏拍拍手,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现在还价值萧家百分之二十的代理权,所以如果你不好好干活,我就把你打上蝴蝶结塞进礼品盒里送回萧家去,不信你试试?"
杨九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他,那神态就好像一只即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罗骏微笑着伸出手,亲密的勾过杨九的脖子,接着凶狠的重重的往怀里一勒:"——干活——!要是下次再让我发现你有事瞒着我,你就自己洗干净躺礼品盒里去吧!"
杨九一手抱头一手搂枪的飞快窜出了玻璃大屋:"你个黑心的老板!冷血的资本家!"
他一直往门口狂窜了一百多米,然后看看身后没人,于是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恶霸嘴脸,看到路边经过警卫就冲人家抛媚眼,门房家呼啦的鼻涕的六岁半的小二子在路边玩蚯蚓,被他抱起来狠命的揉搓了一番。
祸害完了别人,九少觉得心里很爽很舒服,肚子也相应的饿了。于是他悠哉游哉的出了门,问门口小吃摊上要了三人份的凉粉,特别加了两大勺辣酱,一边吃一边嘶嘶的吸气:"够劲!真够劲!"
凉粉摊就在罗家侧门不远,有认识他的也在那里吃东西,见了他就笑:"九少!怎么跟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饿死鬼投胎啊?"
杨九正色:"晚上出去勾引人家小姑娘,没时间吃饭,中午要吃得饱一点。"接着把碗一推,又叫:"老板!来一碗水饺!"
这人在小吃摊上狼吞虎咽的吃掉了三人份的食物,然后扛着那个装着M12的小提琴盒,大摇大摆的沿着街道往医院走。三条街以内有私人医院,他放着没有去,硬是从市区走到了市郊的公立医院,蹲在人家大门口数蚂蚁。路上有人经过,对这个蹲在医院台阶门口的怪蜀黍纷纷致以注目礼,他就跟别人解释:"其实我只是一朵雨后的蘑菇……"
这朵雨后的蘑菇一直在公立医院门口等到了人家下班,估摸着人都走光了,他才拍拍手站起身,慢条斯理的往里走。
杨九这个人,天生不走寻常路,人家都是走大门,他轻身一跃,直接跃上了医院二楼的墙檐上。
几年前这座医院的住院部已经被改成了门诊部,里边只有几个抱着孩子来看病的家长,这会儿正打着哈欠看孩子吊水。杨九俯下身,极其迅速的顺着屋檐上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小水槽溜过了窗户。外边沉沉的夜色为他黑色的上衣形成了最好的保护色,里边有个孩子父亲正好抬头,隐约看到什么东西从窗外飞掠而过,刹那间就不见了踪影。那个父亲揉揉眼,喃喃着道:"……是野猫吗?"
杨九停在一个窗口边。里边是住院医师值班室,只有一个小护士,背对着他,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杨九仔细而耐心的用特殊工具伸进窗户之间的缝隙里。窗栓是老旧的插销式,他慢慢的旋起插销,无声无息,仿佛连呼吸和心跳都被抑制住了。
看,那个小护士是如此的年轻可爱,她应该拥有花一样的年华。可能她还没结婚,她会在不远的将来拉着一个好男人的手走进结婚的殿堂,然后生几个可爱聪明的孩子。
没有道理让这么美好的生命消失在这样一个平静的夜晚里。
啪的一声轻响窗户的插销被提起来了。这声音不比一支笔掉在桌子上的声音大,小护士趴倒在桌子上,轻微的打起了鼾。
杨九把窗户推开到仅容他勉强通过的大小,免得夜风吹进来打扰了人家小姑娘的好眠。他轻手轻脚的跃进室内,脚尖在医生办公桌上点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的落到地面上。
小姑娘偏了一下头,咋咋嘴巴。杨九稳步走到她身后,猛地手起掌落,一掌切在她纤细的后颈上。
睡梦中的惊呼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小护士还没来得及惊醒,就被迫坠入了更深层的睡眠状态中。力道、时机、角度都把握得无比精确,当她醒来的时候也许只会感觉到后颈微微的疼痛,但是并不会妨碍到她第二天的约会或逛街。
杨九返身环顾着这间医生办公室。凌乱的资料堆积在抽屉和桌面上,保险柜根本就被当成了普通的书柜来使用,柜门大开着,里边胡乱塞着陈年的旧报告。
杨九走过去随便抽出来一份。上边记载着某某年某某月为一位姓名缩写为某某的客人做了一项切除阑尾的手术。杨九从喉咙里哼了一声,顺手把报告重新塞回去。
著名的黑道大夫陈杰,曾经供职于黑手党家族的生命科学研究室,因为玩忽职守而被通缉过,后来隐姓埋名来到香港,为一些家族服务以取得庇护。他曾经为杨九挖过子弹,但是事后的记载上写的是青霉素过敏。
突而身后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继而门被打开了,陈杰一抬头,"谁在那里?"
杨九转过身来,M12黑色的枪口在医生值班室白瘆瘆的日光灯下发出冰冷的光。
陈杰一愣,坦然道:"你终于来了。你要什么?"
"当年我请你做的那个DNA检测报告书。"杨九举起枪口,"还有你的命。"
陈杰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正常:"我就知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道上混久了,终于有一天会被道上的人干掉。不过年轻人,今天你杀了我,明天说不定就会有人杀掉你。这世上因果循环,总有一天会轮到你身上的。"
杨九叹了口气,眉眼间仿佛真的有些惋惜:"那都是命罢了,老人家,我不是不信你能保守秘密,而是我这个人,只相信不会说话的死人。您认命吧。"
陈杰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走过去坐到椅子上:"报告书我已经丢了。"
"很好,一份多年前的报告书并没有您的人证来得可信。"
陈杰阖上眼:"你动手吧。"
杨九举起枪。鹿皮手套下的食指按在扳机上。
就在那一瞬间,突而他身后窗户哗啦一声碎裂,杨九猝然转身,只见三个身穿黑色作战服、带面具的雇佣兵一跃而入。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门被大力撞开了,房间被雇佣兵迅速的包围起来,每一个都把枪口对准了他。
杨九僵在原地短短一秒,紧接着门口传来鼓掌声,萧重涧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带着一点点让人恰好感觉的出来的自得,"——杨九,这个套子设得这么拙劣,难为你也就这么踏进来了。我对你十分欣慰啊。"
杨九回头一看,萧重涧扶门而立,脸上的微笑完美无可挑剔。在他的身后有一个人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那赫然是罗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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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放下枪,轻轻的叹了口气:"……你要是想让我对罗家死心,这个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
罗骏面无表情的站着。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起,杨九就忍不住吞了一口唾液,满嘴里都是被背叛的苦涩味道。
萧重涧注意看他的表情,杨九把M12随手扔在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脸上一点名为沮丧的情绪都找不着。从很久以前开始起这个男人就是这样,他可以输,也可以在失败之后露出伤感之情,但是他是如此的骄傲而自得,甚至连他的伤感都带着一点高高在上、不容轻视的意味。
萧重涧苦笑了笑:"很好杨九,我的目的也就是这一个。"
杨九问罗骏:"就为了百分之二十的代理权?"
罗骏没有答话,只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萧重涧倒是叹了口气,说:"你也别怪他。任何时候人都是第一为自己考虑,何况坐在这个位置上,不仅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手下人负责,有时候不能任凭自己的心意来。"
杨九冷笑:"你什么时候成了为对手说好话的人了萧重涧?"
"我只是让你认清楚一个事实而已,你在罗骏心里,没有他自己重要。"
萧重涧竟然有些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般,轻轻的道:"这个世界上愿意放弃丰厚的交换条件而选择你的人,也只有我一个罢了。"
他转头问罗骏:"我不要求多,你开枪打断他一只手,我原先许诺的照样付账,你看怎么样?"
罗骏皱眉:"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重涧面沉如水:"让他死心。"
"萧大,你这么咄咄逼人,让我不禁有种其实你爱上杨九了的感觉。"罗骏笑起来,从口袋里摸出枪,"产业公证和转让文件已经送去我家了?"
"是。"
"那就好。"
罗骏眼底闪过一点意味不明的笑容,紧接着他举起枪,对准了杨九。杨九阖上眼,并不去看他,失却了那一层吊儿郎当的外表掩饰,他脸上的表情沉静得异常。
"杨九,"罗骏轻声说,语气亲昵得近乎于耳语,"把枪捡起来,然后立刻来我这里。"
话音刚落萧重涧猛地转身,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罗骏猛地从身后按住他的肩膀,枪口调转抵在他后脑上,对那些来不及反应的雇佣兵厉声喝道:"都放下枪!不然我要他的命!"
"哈哈哈……"杨九伸手重重的抹了把脸,精神抖擞的对萧重涧大笑:"你看,这个世界上愿意选择我的人可不只你一个啊!"
萧重涧静静的看着他:"你知道他是打着两样兼得的主意,才会让你来这里冒险的吗?"
罗骏有些着急:"杨九,我们出去再解释,我以为你……"
杨九抬起手来打断了他:"我知道。"
他转向萧重涧,想说什么,但是萧重涧打断了他:"如果是我,就算高风险可能会得到高收益,我也不会让你冒这个险,我不会……不会让你受到一点的损伤,你相信吗?"
"……我相信。"
杨九走过去,他几乎和萧重涧面对面了。这样的距离,只要萧重涧一抬手,就可以刹那间掐断他的脖子。
杨九沉静的看着他:"被你追杀到无路可走、无数次从子弹里逃生、大冬天晚上躲在雪里、争分夺秒的逃命……在这所有一切发生之前,你说这话,我相信。"
萧重涧闭上眼,一言不发。
罗骏忍不住的想伸头看杨九是什么脸色,然而他只看见杨九匆匆丢下一句:"赶紧走。"就紧接着擦肩而过了。
罗骏一把枪抵着萧重涧的后脑,杨九走在前边,一直到门口停着的一辆捷豹前。萧重涧打开了指纹锁,罗骏把他往副驾驶上一丢,砰的一声带上车门:"我们往哪里去?"
"回罗家。"
"那他怎么办?"罗骏向闷声不吭的萧老大扬了扬下巴。
杨九突而怒从心头起:"绕个路把他丢医院后山去!"
"为什么是后山?"
"我曾经被追杀到躲在山洞里过了好几天,没吃没喝,只能去掏鸟窝。"
罗骏很不厚道的笑了,然后猛踩油门把萧家的保镖远远甩在后边。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罗骏哼着小调开着车实在是很无聊,从后视镜里看看萧重涧,忍不住揶揄:"萧大对我的开车技术有何感想?"
萧重涧不动声色的笑笑:"不错。"
"那你怎么搞得一副面有菜色的样子,好像很担心我会把车开到山谷底下?"
"没有的事。"
杨九在后座上冷冷的开口:"你要是不想着他的道,就别跟他搭话。"
罗骏看看杨九冷峻的脸色,闭了嘴专心开车。从医院开往后山大概也就几分钟的车程,夜晚可视条件差,大概有十分钟左右,他们就看见了后山树丛黑黝黝的阴影。
道路有些泥泞,车体突然一沉,罗骏用力踩了踩油门:"陷住了。"
"Shit!"杨九说,"你下去看看情况,我来看着他。"
罗骏看看车前肮脏的泥地,郁闷的抗议:"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看上去最耐操。"杨九接过枪,长长的腿从驾驶和副驾驶席之间的空隙中伸出来,照着罗骏的屁股就是一脚,"下去!下去!"
萧重涧目不斜视,仅仅在嘴边微微一笑。前方的树林在医院的后山上显得有点鬼气森森,风穿过树梢,带来沙沙的声响,就仿佛有人在林间踮着脚走路一样。这就是杨九打算把他丢在那的地方了。
萧重涧从后视镜里看看杨九。这男人正跷着腿坐在后座上,从这个角度看去,牛仔裤包裹下漂亮的小腿线条一直往上,延伸到暗处大腿的缝隙之间。这样的场景很容易让人回想起一个同样暧昧的晚上,他甚至还想得起眼前这个人被压在身下时扬起的脖颈,以及他大腿内侧紧致的触感;然而转眼之间他就受制于那人的枪口下。
前方的树林里闪过萤火虫似的光点。在这样紧迫的局势下猛地回忆起那样香艳旖旎的一切,让人更为深刻的体验到一种诱惑般的刺激。
杨九敏锐的感觉到类似于视奸一般的目光,他抬起头,萧重涧在后视镜里撞上他的目光,并毫不掩饰的对他微笑起来:"你猜我在想什么?"
杨九冷淡的用枪顶了顶他后脑勺:"想你会被我丢在哪个山疙瘩里喂蚊子。"
"不,"萧重涧说,"我在想,我哪里比你以前那些露水情人们差,为什么你在跟别人泡吧喝酒玩调教游戏的时候,就从来没想过我的感受?"
"这个问题就和我哪一点不如罗荣慎、为什么你宽容他而苛刻我一样无聊。"杨九漫不经心的点起一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别让自己表现得像个怨妇,萧重涧,我什么时候都没教过你这一点。你自己不成器不要紧,别连带着辱没了我的名声。"
烟雾在车厢里盘旋着缓缓上升,萧重涧闻到香烟的气味,尼古丁在黑暗中一点一点的侵入骨髓,挥发毒性。
他突然说:"别抽烟了杨九,对身体不好。"
杨九置若罔闻。
萧重涧猛地转过身去,整个人从副驾驶席上半站起来,狠狠的一把夺去杨九嘴边的香烟,厉声道:"我跟你说别抽了!"
杨九一下子被他这突然的爆发给搞愣了一下。接着他还没来得及用枪管去戳萧重涧的头,就只见车前的树林间闪出一个突击小分队来,紧接着车门外就传来罗骏一声夹杂着惊诧和疼痛的闷哼。
杨九猝然起身,萧重涧猛地按住他,狠狠的抓住他那枪的那只手腕。挣扎间短突走火了,砰的一声巨响,车窗哗啦一声碎裂开来。
萧重涧的身形一顿,黑暗中看不清虚实,杨九手上一软:"——你怎么了?"
就在这分神的刹那间,他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整个扛过了后座,天翻地覆间他被萧重涧用力按在副驾驶席上,随即被剪断的安全带几下子绑在了椅子上。萧重涧敏捷的越过驾驶席,一转方向盘猛踩油门,捷豹如同一匹真正的脱了缰的野马一般,飞快的窜出了树林间的包围圈。
杨九狠狠的挣扎着:"萧重涧!你他妈到底要耍我到什么时候?!"
"如果你不想让那姓罗的小子死的话,就别回头去看他。"萧重涧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声音里淡淡的冷酷仿佛细小的尖针,"——不然我立刻就宰了他,就像以前活剥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床伴的皮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的祖国的同志们,偶可能即将被隔离在人民群众之外了——难道37度不是人体正常温度吗?!为什么别人37度就可以出去玩,偶37度就要被隔离?!翅果果的歧视啊同志们!!PS偶有一哥们回国八天,明天开始被隔离,隔离期为七天……
萧老大要改属性
车窗外的景物飞速退去,经过一段长长的山路之后,萧家的大门很快出现在眼前。
萧重涧打开车门,杨九还没来得及把喉咙里的那声X你妈给骂出来,紧接着就被萧重涧一把扛到了肩膀上,跟扛一个口袋似的大步迈上台阶,直接丢进了门。
客厅里朱芮在和几个太太一起打麻将,猛地见门被一脚踢开,萧重涧扛着个人一脸阴沉的走进来,看都不看她们一眼,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梯。朱芮吓了一跳,定睛一看那人竟然是杨九,忍不住惊呼一声:"先生,您要干什么?"
萧重涧置若未闻,直接扛着杨九就上了楼,路上经过的人见了都赶紧低下头当什么也没有看见。楼上穿过一个小走廊就是卧室,杨九用眼睛的余光只看见门板开了又关,接着再次气血沸腾的被摔到了床上。
杨九腾的返身坐起来,咬牙切齿:"怎么,打算在这里杀我?"
"宰了罗骏那小子就不杀你。"
杨九刚张开嘴,萧重涧一边脱西装外套一边猛地凑近,紧紧的盯着杨九的眼珠:"闭嘴,你没得选。"
他把外套甩在地上,重重的坐到沙发椅上,闷着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朱芮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响起来:"先生……"
"闭嘴!"
"可是先生,他……"
"滚出去!"
朱芮脚步错乱的返身跑了。
杨九发现自己完全搞不懂眼前这个男人在想什么。当年萧重涧要结婚,他压根没当回事,然后突然有一天传来消息,说他非礼了萧家未来的夫人,萧重涧已经对他发出了绝杀令。他莫名其妙的逃啊逃,他曾经以为这根本就不是萧重涧本人的意思,一切都只是误会或谣言,但是随即对他举起枪口的杀手就粉碎了他最后一点幻想。
有当年的密友偷偷告诉他说,是萧重涧要结婚了,婚前要把他这个情人给铲除掉。一开始杨九觉得有点难以接受,但是被救后在罗家的一年多时间里,慢慢的也想通了。谁没点私心呢不是?这个世界上连父母兄弟都未必可以信任,何况是床伴儿?
他在罗家生活一年多,萧重涧就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两个人天各一方的相安无事了一年多。直到灵堂前再一次见面,萧重涧竟然像是完全忘了当初要追杀他的初衷一样,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仿佛无限复杂,复杂到让杨九觉得云里雾里,莫名其妙。
杨九只擅于解决不复杂的关系。比方说床伴,彼此都度过了一个美妙的晚上,爽完了就拜拜,从此就不再纠缠;再比方说合作伙伴,短暂的合作解决了,完了以后钱货两乾,大家当然好聚好散。
和萧重涧之间的纠缠已经超出了他所能解决的范围,他不知道这个一边咬牙切齿的要杀他、一边又奋不顾身保护他的男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态度太奇怪、太暧昧,让杨九抓破了脑袋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做错了啥地方。
杨九叹了口气,从小腿上抽出一把匕首丢过去:"呐,拿着。"
萧重涧接过匕首,困惑的看着他。
杨九指指自己的脖子:"你赢了,往这儿砍吧。别这么追来打去的了,你不腻歪我都腻歪了。你看,你自己都不知道抓住我以后你能干什么,干脆一刀子解决我,咱们大家都自由了。"
萧重涧脸色黑了下来,一手把匕首扔在地上,一手按着杨九,俯身在他脖颈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你以为我还能允许你像以前一样自由,想夜不归宿就夜不归宿,想跟谁上床就跟谁上床?"萧重涧从脖颈上一直吮吻到锁骨,从齿缝间咬牙切齿的说,"——给我好好呆着,等我想到怎么处罚你了再说。要是你不听话,小心那姓罗的小命!"
杨九伸手推他,冷不防被抓住手腕,萧重涧在他的指关节上亲吻了一下,返身大步走了出去。
随后的几天杨九极其无聊的呆在房间里,哪里都不能去。每当他试图强行破门而出的时候,门口就会光速出现两个面无表情的冰块黑衣保镖,一左一右仿佛哼哈二将一般挡在那里。窗户倒是可以跳,但是窗外的楼下就放着几条獒犬,在它们虎视眈眈的目光里,杨九就等同于一块肥美可口的小羊羔肉。
杨九唉声叹气的呆了好几天,可怜巴巴的请求哼哈二将:"我要求放风……"
哼哈二将跑去问了萧重涧,回来为难的说:"不准……"
杨九勃然大怒:"连几分钟都不准?!"
"萧大说,一分钟都不行,怕您出去勾引男人……"
杨九愤怒的回房间继续上网。
上网呢这个是萧重涧允许的,但是上网信息都被随时监视,一旦发现有不轨意图,立刻屏蔽网站,或直接断电断网。这段网线极其的来之不易,因为杨九是用连续两天的绝食才换来的它。当他怀着激动的心情登陆一个黄色小电影下载网站的时候,屏幕下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九少,萧大说了,要是您欲火焚身去浏览这些网站的话,他就立刻过去亲自帮您灭火。"
杨九悲愤的点了小叉叉。
杨九MSN上就一个好友Ivy,晚上的时候带着无限的开心和幸灾乐祸跑来发了个信息:"听说你去找陈杰看阳痿和早泄,结果被萧老大抓了?"
"冤枉啊哥们!老子要是阳痿早泄,萧重涧他会心甘情愿的跟我这么久?"
"……保不准他追杀你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呢。"
"我没有!这是翅果果的诬陷!耻辱!"
"不行就要承认啊亲爱的^_^"
"不信你自己来试试!老子倾情大奉献,以实际行动证明我身为一名男性的尊严和声誉,顺便也帮你证明一下……"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风雨欲来的声音:"——不如我来帮你证明一下好了。"
杨九哆嗦着爪子回过头,萧重涧一手扶在椅背上,俯身饶有兴味的注视着屏幕。那边Ivy全然不知道发生了怎样惨绝人寰的事,仍然在兴致勃勃的回复:"好滴好滴!人家脱光光了洗白白了香喷喷的在床上等着乃!"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杨九无声无息的贴着椅背慢慢飘起来,无声无息的向门口蠕动。
移动了五厘米,突然萧重涧伸手拦腰一搂,直接扛起来一把摔到了床上,接着一条腿跨过去把杨九压在自己身下。杨九整个人被拧着按在床上,刺啦几下子上衣被撕裂开来,然后裤子顺着小腿滑下去,萧重涧重重一巴掌……打在了杨九的屁股上。
杨九简直爆了:"萧重涧!你这是什么恶趣味?!"
"这是惩罚。"萧重涧冷酷贴着他耳边喷着热气,"连上个网都能争分夺秒的出去勾引人,你这就叫欠操。"
杨九返身抵抗,挣扎间擦过萧重涧的裤裆,竟然已经完全硬了。这一下的直接刺激让人难以忍受,萧重涧猛地按倒他,几下匆忙的扩张之后挺身把自己插了进去。
"啊!"杨九五官都扭曲了,"痛啊!"
萧重涧压根不管他,没有安全套或其他任何东西,直接的、干涩的、皮肉相贴的摩擦给予人最深刻的体验和快感,直冲上脑髓的愉悦让人发狂。他重重的□了几下,每一下都直接捅到底,感觉激烈到让人几乎忍不住就要射出来。
杨九痛得瘫软在他身下,说话声音都虚了:"萧重涧……我操你妈……"
"等我先操完了你再说吧。"
低头就能看到被强烈侵犯到血红的穴口被迫吞吐着自己那家伙,这样的刺激让人发狂。萧重涧深吸了一口气,把杨九一把搂起来贴在怀里,重力迫使他的欲望插入到最深的地方去,温暖紧致、缠绵吞吐,让人全身都要爆炸的快感刹那间席卷了他。
一些液体渐渐润滑了甬道。萧重涧没有低头。他知道那是血。
这个人——他按着杨九的头,强迫的扳开他因为疼痛而紧紧咬着的牙关,狠狠的亲吻他——很早以前他就一直想这么做了,在这个人和别人打情骂俏的时候,无视他存在的时候,只有玩累了才想起来他的时候……他一直想这样,恶狠狠的把他压倒在床上,做到他求饶,做到他下不来床,做到他认清谁才是他应该拥抱亲吻、温顺听话的对象。
然而以前萧重涧从来不敢。他一直扮演着温厚而宽容的长期床伴角色,对于情人的出轨一笑置之,从来不干预杨九的任何事,哪怕眼睁睁看着他转向别人,也只能克制着自己,强迫自己送上宽容的微笑和理解。
因为他知道杨九讨厌什么。他讨厌束缚,讨厌责任,讨厌被羁绊,讨厌有人管东管西、管他和谁上床。
他忍耐了很长时间,以为这样的忍耐总有一天可以得到回报,然而事实给他的,却是更深刻的绝望。
"这么紧?"萧重涧亲吻着杨九扬起的下巴,"很久没做了?"
杨九咬着牙,声音都有点发颤:"我没有……让老婆在外边……听活春宫的爱好……"
"她不在。就算在也不关她的事。"
"你个王八蛋……"
萧重涧猛地把自己插到底,"谢谢夸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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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芮提着大包小包进门,把她精致的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随口问秘书:"先生呢?"
秘书支支吾吾的:"夫人,先生去了楼上……"
朱芮正欣赏自己最新扫货的成果,闻言一愣:"在楼上?干什么?说话说清楚!"
"夫、夫人,先生现在估计不大方便……"
朱芮越想越狐疑,索性把东西一放,扭着高跟鞋往楼上走。秘书匆忙过来拦住她:"哎哟我的夫人啊!现在真是不行!"说着凑过去低语几句:"……不就是和九少在一块儿嘛,先生哪天不在九少门口转两圈……"
朱芮愣在原地,许久脸色由红变青,来回变换了几次,嘴里呼呼的喷着气,又说不出来什么,只僵硬的往沙发里一坐。
秘书见她那个样子,生怕她惹出什么麻烦来,赶紧低声安慰:"夫人不要发怒,哪个男人在外边没几个玩伴儿呢?再说九少自己也不是个定的下来的人,在这屋子里做久了的下人都知道,九少他怎么着都是把先生一手扶持上来的人,要打要杀都是只有先生才能决定的事,咱别人是说不上话的呀。"
朱芮猛地把新买的香奈儿香水一摔:"那他当初为什么还要和我结婚?"
秘书心说当初不是您非要嫁过来的么,还寻死觅活哭着闹着一定要尽早办婚礼,这会儿倒是问起别人来了。
朱芮越想越气,忍不住把高跟鞋往地板上一跺:"不行,我还是得上去,我倒是要看看,当家女主人都回来了,他敢在我面前胡来?"
秘书和周围知道事情的佣人赶紧上去拦她,但是谁又敢真拦?朱芮已经气糊涂了,拼命的挥手推开众人,蹬蹬蹬的跑上了楼去。
萧重涧这会儿已经完事儿了,靠在浴室门口的墙上抽烟。杨九这下子被搞伤了,下床去浴室的时候差点一脚摔倒在地上,被萧重涧猛地打横抱起来丢进了浴缸。
杨九俯在他肩膀上直哼哼,哼得萧重涧一股火气直烧起来,忍不住在浴缸里又把人给办了一次。直到杨九摔碎了浴液瓶子要拿玻璃片扎他了,萧重涧才心满意足的退了出去。
杨九紧紧抵着门,在里边骂娘:"萧重涧你个流氓!"
萧重涧脸色不变:"好说。"
"多少年没做了你他妈做这么狠!"
"过奖。"
"我毛巾呢?!"
"你可以用我的,"萧重涧惬意的吐出一口烟,"在扶手上挂着。"
两个人隔着一层门板绊了半天的嘴,萧重涧忍不住有感而发,说:"我们这就跟新婚小夫妻耍花枪似的……话说回来,要不要我进去帮忙?"
"啊呸!"
萧重涧还想说什么,突然外边房间大门口传来砰砰砰的敲门声,那声音又急又重,萧重涧忍不住破口大骂:"谁?滚出去!"
"是我!"门外传来朱芮尖利的声音,"你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开门!开门!"
杨九呼的一声拉开门,一把扯过萧重涧的衣领,咬牙切齿:"老子最恨你这种人,从头开始就不是你情我愿,完事儿之后还有老婆上门来闹!"
"你可以叫她滚……"
"既然有家有室了就不要学人出来玩儿,娶个老婆生个娃该干什么干什么,你已经没资本了萧重涧!老实点儿吧你!"
"先生,你在里边做什么?跟谁在一起?开门!"
杨九扯着领子一把推开他,顺带再送上一脚:"滚吧你!"
萧重涧怒从心头起,对着门口厉喝:"滚开!不关你的事!"
门外静了一下,然后是佣人心惊胆战的安慰和劝架,紧接着就爆发出朱芮惊天动地的哭泣和尖叫:"你就为了个男人,连你老婆都不要了?我可是你老婆!你家名正言顺的夫人!你竟然连我爸爸的面子都不看了,也不怕人笑话……"
杨九不是个单一的GAY,严格的来说,他是个正太和萝莉控。他喜欢的那种女孩子都是纯真的,娇羞的,一定有着A罩杯和柔软小腰雪嫩双腿的,或者像罗骏那天晚上邂逅的朱芊小妹妹也勉强可以过关。从这一点上可以充分看出此人的猥琐和流氓本质。
像朱芮这样的女人,尤其还是吵人的很麻烦的女人,是他最讨厌最不能忍受的类型。
"老子的神啊,要是我当年知道她是这么个德性,我一定拼死反对你娶她进门。"杨九捂着眼睛跌坐在沙发上,顺脚又把萧重涧往边上踢了踢,"让开点位置,老子腰疼。"
萧重涧没有让开,反而危险的逼近了:"你搞错了一点。"
杨九哼哼着不理他,被萧重涧板着下巴拧过来,强迫他直视着自己,"——不管我要娶谁进门,你都应该反对,坚决反对!只有你才是应该反对的那一个!这一点怎么你到现在都搞不懂!"
杨九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我想死得更快?"
萧重涧想解释,但是又不知道应该跟眼前这个可恶的男人怎么解释。他只得重重的把杨九扔到沙发上,然后就像一头困兽一般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朱芮的哭泣已经声嘶力竭:"我这就回娘家去找我爸爸!姓杨的,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紧接着就是一大群人脚步杂乱的远去的声音,还有女人的痛骂和哭泣。杨九更困惑了,他摸着鼻子,十分委屈的喃喃自语:"……我得意什么?关我什么事?……喂,你们不要一个两个都这么奇怪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有。回。帖。有。三。更!!
乌拉!!
罗二少爷要结婚
朱芮带着一大群人走了没有几步,脚步声还不远,突然门口有人匆匆敲门。这几下敲门几乎正点踩在了萧重涧的怒火上,萧老大当时就冒火了:"谁?又怎么了?她要走就让她走,别来烦我!"
门外传来一个沉稳的声音:"萧大,是我,江陵。"
江陵这个人多年罹患一种疾病,叫做面部神经缺失。确切的来说,就是面瘫扑克脸。当年杨九进驻萧家的时候,他是大门口看门的警卫;几年过去,如今他已经是萧重涧身边最信任最能托付的重臣。当时萧家下令追杀杨九,江陵第一个强烈反对,同时还斩钉截铁的反对萧重涧娶朱家的大小姐进门;萧重涧问他是不是因为私交才这么说,他沉默半天给出了两个硬邦邦的字——直觉!
后来他一直被朱芮记恨不已,要不是萧重涧有所袒护,估计他已经被朱芮打发去毛里求斯了。
事实证明,一个龟毛并且鸡婆的扑克脸男人的直觉,往往比一百个女人的第六感都管用。
萧重涧立刻站起身:"江陵?出了什么事?"
"罗骏打上门来了。"
萧重涧打开门,一边匆匆大步往外走一边问:"我不是早说过了么?在我家就那姓罗的小子没名没姓,直接管他叫姓罗的就行了,别对他客气。"
"老大,"江陵一板一眼的说,"就算你再怎么称呼他,人家公民证上的名字也仍然是姓罗名骏的。"
萧重涧闭上嘴巴,几步冲下楼梯。
罗骏的车一直开到了萧家主宅的大门口,一辆铮亮的捷豹,和被萧重涧开回家的那辆一模一样。据说罗荣慎生前投资了汽车生产业,这小子如今拿车不要钱,在外边泡妞都是一出手一辆车,大方得要命。
萧重涧站在台阶上,罗骏靠在车门前,抱着臂扬着头:"萧大,我要的人呢?"
萧重涧冷笑:"你要的人?你要什么人?萧家上下这么大,我怎么知道你罗二少爷看上了谁,上门来跟我讨?"
"你别在那装浑!杨九呢?"
"我家没这个人!"
罗骏哈哈一笑,接着厉声一句:"——好!那我来搜!"
他说着就要往里冲,一帮家人赶紧拦住他。萧重涧只觉得气血上冲,刹那间竟然产生了一种被小三上门来指着鼻子骂的大房的感觉,"——姓罗的你别太过分了!你敢进来一步,我今天就在这要你的命!"
"哎哟我说萧大啊,"罗骏冷笑着盯着他,"你这都要了我多少次命了,怎么还没要走啊?"
"要不是看着杨九的面子,你以为我解决不了你?"萧重涧这话说完就觉得特屈辱,这姓罗的是谁啊?凭什么能借杨九的面子?好歹咱们萧老大也算是个大房吧,有哪个大房指着小三说:'要不是看着我男人的面子,我早就解决你了'的?
罗骏噗嗤一声笑,歪歪斜斜的靠在门上,尽显当年港岛第一恶少的传奇风采:"——萧重涧啊不是我说你,你这装出来的圣人脸皮也该收收了。当初是谁借着杨九的手爬上去,转头就翻脸不认人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是谁杀了我大哥,又假惺惺的跑去分家产的?我要是你早就没脸装深情了,你这样子自己都不起鸡皮疙瘩的?"
萧重涧被击中心病之一,心里重重的一跳:"我和杨九的事轮不到你来说话。"
"我也没兴趣,我就是想来接我亲爱的老师走,怎么着,真以为杨九身上挂了个你萧家专有的标志不成?"
萧重涧被击中心病之二,脸上立刻阴沉下来:"姓罗的你还跟我装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着什么龌龊主意!"
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人和萧老大一样,自己心里打着无数的龌龊主意,于是看别人个个都不是好种,个个都心怀鬼胎。他自己要吃掉杨九那就是名正言顺,别人也想吃,那就是道德败坏的小三儿了。
殊不知我们纯情的罗二少,现在只停留在泡吧把妹、玩玩辣妞的水平上,偶尔尝试一下MB,也是朋友拉去应付一下的。对于阅人无数的风月老手杨九老师,罗二少还停留在只可远观不可近亵玩的状态中。以他现在的水平,要实现推倒杨九老师的目标,那还是一个大课题。
罗骏脸上一红,但是输人不输阵,立刻伶牙俐齿的反驳回去:"你以为这世界上谁都跟你一样整天阴谋诡计仗势欺人,只知道背后坏事做尽当面装无辜?萧重涧,我上门来只是为了接我亲爱的老师回去的,你强行羁押他,这叫做非法囚禁,小心我送你上法庭!"
"送你上法庭"现在已经成了这两人见面时一定要互相骂一遍的台词,你说我杀了罗荣慎,你这是污蔑我,我要送你上法庭;我说你非法拘禁公民人身自由,你这是违宪,我要上法庭去告你!
正在两人剑拔弩张、每一个都极力的想证明自己是大房的时候,突然远远的传来一声兴高采烈的呼唤:"喂——同志们——!我来了了了了了了——!"
快斗成斗鸡眼的两人同时扭头一看,只见二楼的某一扇窗口上,杨九凌空吊着,大力的向他们挥手:"我——跳——啦——!"
萧重涧和罗骏同时大惊失色:"不要!"
话音未落杨九就用一个他自以为很帅很牛逼的姿势跳了下去,然后扑通一声,华丽丽的,就被一跃而上的几只獒犬踩在了脚底下。
萧重涧第一个猛扑过去,身后紧紧跟着罗二少。这个角度看不清楚那边的事,只见两个老大都跑过去了,下边的人也就呼啦啦的跟了过去,一窝蜂的跑到那里一看,所有人都划下了几道黑线。
几只巨大的獒犬围成一个圈,一只最大的当仁不让的四蹄站在杨九的胸口,爪子兴奋的扒拉着,把衬衣抓得破破烂烂。同此同时它肥厚的舌头还在拼命舔着杨九的脸,尾巴摇晃得无比欢实,那姿态怎么看怎么像是在……撒娇。
杨九一边哈哈笑着躲避口水:"杰克,别舔了,哈哈,好痒,好痒,哈哈……"一边充满希冀的向他们伸出手:"快拉我一把!"
萧重涧伸手去拉他,被罗骏一把打开然后猛地攥起老男人的爪子:"走了,咱们回家了。"
杨九快活的站起身,"那咱们走吧!"
萧重涧冲动的往前走了一步,紧接着一只手挡在了前边。他顺着一看,只见江陵坚决的挡着他,对他摇了摇头:"老大,咱们不能挡他们走。"
萧重涧从牙缝里问:"为什么?"
"因为不是时机。"
"你凭什么认为不是时机?!"
江陵久久的沉默着,过了很久很久,淡定的吐出两个字:"……直觉……"
罗骏拉着杨九一直坐到车里,一路上脸色阴沉得好像暴风雨之前的天空。杨九觉得很困惑,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罗骏:"你干吗呢?臭着一张脸?"
罗骏猛地转头盯着他,颤抖着指着他身上衬衣露出来的地方,那星星点点青青紫紫的吻痕:"你、你跟萧重涧上床了?!"
司机猛地打了个抖,捷豹在道路上画了一个优美的S形。
杨九很无辜:"我有生理需要的啊。"
"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和萧重涧解决?"
"……用熟了,顺手。"
"什么意思?你经常跟他上床?"
杨九张了张口,突然看见罗骏的脸色,于是立刻闭上了嘴巴,紧紧的缩到车座的拐角里。
罗骏阴森的逼近,正在迅速发育成长、已经显出了成熟男性轮廓的身形带着无形的火焰,笼罩在了我们可亲可爱的、可怜可泣的、弱小的杨九老师身上。
其实我是无辜的受害者……杨九颤抖着默念这句话,就像被采花贼劫走了贞操的黄花大闺女一样流着泪蜷缩起来,楚楚可怜的闭上眼,一副他以为十分可怜、实际上十分可恨的无赖神情。
出乎意料罗骏没有爆发出来歇斯底里,他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慢慢稳定了情绪,伸手去在杨九额前垂下来的头发上揉了揉。
"下次有需要不要去找萧重涧了。"
罗骏刚刚坐回去,杨九怯生生的问:"……那找谁?"
罗骏终于暴跳起来:"找我!"
捷豹在道路上画了一个巨大的S,然后在杨九诡异的尖叫声、罗骏恼羞成怒的咆哮声中,摇摇晃晃的向着罗家的方向驶去了。
_
罗骏的生日在四月初。二十一岁那一年是大生日,从这一天开始,就算正式的成人了。他可以喝酒,可以泡吧,可以去红灯区——虽然他以前也没有少去——但是从今天开始起,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就是被允许的了。
他已经被杨九训练得足够好,某天贴身保镖问:"老板,你生日快到了,要什么礼物吗?"
罗骏正收拾他们谈判完之后的结束报告,闻言立刻紧张的"嘘"了一声:"千万别给杨九听见,要是他知道我还能记得自己的生日,他会发狂的。"
"为、为什么?"
"他说认真工作的人应该废寝忘食,更别说记得自己的生日了。"
保镖:"……"
当杨九认真起来的时候,他是个异常严厉的老师。他教会罗骏包括商业、衣饰、礼仪、谈吐、格斗、射击等等方面的知识,也会教他上流社会间的交际技巧和种种八卦秘闻。他会定时在早上五点的时候叫罗骏起床锻炼,会要求他晚上临睡前念半小时的法语,偶尔也会督促他去追宴会上某个漂亮华贵的小妞。他精心管理着这座大宅,严格的挑选在罗骏身边贴身伺候的佣人和保镖,就像培养一棵珍贵的郁金香幼苗一样一点一点的把罗骏调教到这么大。
有时罗骏恍惚觉得他们之间就应该是这样,杨九永远吊儿郎当但是严厉异常,他永远都会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纠正着、欣赏着、完善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他罗骏永远都是杨九目光的中心,永远都是这个可恶的流氓老男人的视线焦点。
这样的被关注和被关怀的感觉让罗骏满足到顶点,他无法想象失去这种生活,他会变成什么样子。如果有一天杨九把目光转移到别的什么人身上,他也许会吃醋到抓狂。
罗骏不小了,用屁股想也知道"永远"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他还年轻,杨九也还年轻;这个可恶的老流氓混迹在广阔的花花世界里,保不准什么时候他就会被外边的什么人勾引跑了,到那时候他罗骏能找谁哭去?
"你说啊,"罗骏忧伤的问自己的司机,"如果你希望一个人永远关心你、照顾你,你永远都是他心里的第一位,除了你他再也不会去看其他人……有什么办法可以做到?"
司机愣愣的说:"有啊,父母就是这么对孩子的啊。"
罗骏咳了一声:"如果他不是你的父母呢?"
司机踌躇了半晌,真心实意的建议:"老板,跟那个人结婚吧。"
罗骏石化在车后座上过了很久很久,一时间仿佛他的世界在猛烈的震荡中轰然坍塌,整面的墙断裂开来,溅起巨大的尘土。残桓断壁倒塌一地,没有人能形容罗骏此刻内心的震撼,就仿佛在旧世界的废墟上冉冉升起了一轮新鲜的太阳,司机不经意的一句话,为他打开了通向另一个美妙世界的大门。
"你太有才了,"罗骏感慨万千的大力拍着司机的肩膀,"回去之后提醒我,我一定要给你加工资!"
杨九照样在早上五点的时候一边打哈欠一边摸黑进了罗骏的房门,懒洋洋的打开灯,然后顺手拎起罗骏的耳朵拼命的摇晃:"起床了!起床起床起床了!快起来出去跑步游泳锻炼铁人三项去!晚上有你的生日宴会,老子恩准你把法语留到明天再念!"
罗骏早就醒了,眼睛炯炯有神的趴在床上打小算盘,在耳朵被拎的刹那间立刻蹦起来,面红耳赤的去刷牙。他特地挑了一套崭新的黑色阿玛尼西装配同品牌红色衬衣,打了一条银黑色领带,又抓起那捧玫瑰,临出浴室门前还紧张的向嘴里喷了点清新水。
杨九虽然严厉要求罗骏早上五点钟就起床,但是他自己是做不到的。他通常会趴倒在床上一直眯到中午,然后懒洋洋的爬起来吃午餐。
罗骏出去之后就看见他穿着大大的白色浴衣,大字型倒在自己床上,转眼又昏睡过去了。这个老男人虽然在道上辈分很高,但是年纪很轻,好像时光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他还保留着初见时的风流眉目、轻薄颜色。甚至连最容易生起细纹的眼角,都没有留下岁月的印记,让人恍惚间觉得他永远都是那个玩世不恭、轻佻风流的杨九少。
罗骏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把花举在手里,半跪在床边:"杨九……我……你……"
杨九挑起一边眼皮:"知道樱花为什么这么红吗?"
"……"
"如果你不在一分钟之内换好运动服出去跑步的话,我就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罗骏僵硬在原地半晌,一看时钟的分针,立刻把花一丢往外跑。
晨练回来吃早餐,在精美的仿欧式雕花餐桌上,用手工制作美轮美奂的水晶碗装着一碗热腾腾的元宵粥。
罗骏默默的看着那碗元宵粥半晌,再看看厨子满头大汗的脸,默然舀了一勺送进嘴里,接着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我说老爷子啊,"罗骏绝望的看着颤抖得更厉害了的厨子,"如果把元宵和绿豆、红豆放在一起煮的话,里边就不能放盐啊。"
厨子颤抖着回答:"知、知道……"
"就算放了盐,也不要放这么多油吧?"
"是、是少爷……"
"就算你在糖粥里放盐放油,你在里边加葱花是什么意思呢?想让这碗糖粥有葱油饼干的风味吗?"
"不、不是少爷……"
"既然不是,为什么你还要端上来让我吃这么惨绝人寰的糖粥呢?!"
"少、少爷,这碗粥不、不是我做的,是、是九少他为了庆贺您的生日,特地下厨去亲自做的,还兴奋的留下话,叮嘱您好好的、好好的享受这碗粥……"
罗骏突然觉得眼前一阵晕眩。
那个龇牙咧嘴、动不动就说黄色笑话的不良老师,看来真的是既上不得厅堂、又下不得厨房,只剩下上床这么一个用途了……
决定了今后老师的使用方向的罗二少,把碗一放,强自淡定的问:"杨九在那里?"
厨子抹了把汗:"回去睡了。"
罗骏冲去花园里拔了一束还带着泥土清香的玫瑰花,壮志凌云的冲进了自己的卧室。
杨九果然还迷迷瞪瞪的睡在那里,整个就一个蜷曲起来的大虾,一边睡觉一边还不停的吐着口水泡泡,不知道在梦中和哪位小萝莉约会,一脸猥琐而淫 荡的笑容。
罗骏到底是第一次求婚,年轻人,还没有修炼出他亲爱的老师杨九那样厚的脸皮(那样的厚度也不是一般人能修炼出来的吧)。于是在求婚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的出现了犹疑、彷徨、心虚气短等等经验不足者的常见症状。
他现在房间了转了十几圈,又在杨九床边转了十几圈,然后跑去洗了个脸,觉得发型有点乱,于是手忙脚乱的喷定型水。接着他咳了一声,踏着铮亮的皮鞋重重踏过地板,庄严的捧着玫瑰半跪在了床边上。
呼的一声杨九猛地起身,咬牙切齿的揪着罗骏的衣领,脸色狰狞目光赤红:"我忍你很长时间了……很长时间了……很长时间了……打扰老子睡觉的人一律拖出去调戏到死——!!!!!!"
砰的一声老拳挥过,罗骏晕晕乎乎的只觉得自己眼前出现了很多绕着他飞的金黄色小鸟,每一只都欢快的鼓动着翅膀愉悦的叫着:"傻——瓜!傻——瓜!"
"我只剩下晚上宴会这唯一的机会了,"罗骏面对着镜子对自己说,"不能失去这个机会,不然有一天我会失去这个老流氓的。"
他看上去很平静的整理着自己的领结,实际上手指已经紧张到发抖了。杨九正坐在边上大口大口的吃泡面,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边含混不清的问:"要不要也来点?"
罗骏深吸了一口气:"不用了,你吃吧。"
"这才乖,"杨九心满意足的喝下一大口汤,"这种口味的方便面很难买的,我托了人才弄来几包,好不容易吃口热乎的……"
罗骏强迫自己压抑下要掐住杨九的脖子来回拼命摇晃的欲望。难道我还比不上一包方便面?难道我罗骏这么一个如花似玉青春年华的大好美男坐在一边,还比不上一包方便面能吸引你的眼光?
杨九终于放下碗,小小的打了个饱嗝:"吃饱喝足~我好满足啊~"
……老子让你更满足……已经暴起青筋的罗骏强迫自己不把这惊世骇俗的爱的宣言吼出来,然后起身踉踉跄跄的去前厅的酒会了。
罗家当家的二十一岁成年仪式非常隆重,聚集了港岛几乎所有的知名家族成员,占据了大半个前庭的露天舞会搭起了大理石乐台,还特地请了不少娱乐界的美女前来凑趣作乐。
酒会上歌舞升平一派富贵,各家适龄的待嫁小姐含羞带嗔的绕场来去,有些胆子大一点的直接就上前来和罗骏打招呼明示暗示的要求被邀请共舞了。
罗骏有点敷衍的应付着,满场的倚红翠绿只让他感到无限的厌烦,那挥之不去的脂粉香味更是让人脑子发晕。杨九正靠在吧台边不知道和人说什么,端着一杯白兰地,和那个都快把持不住了的男人言笑甚欢。
也有可能从交谈中感到很愉快的只有他自己而已,至少那个男人看上去就很想直接把这个妖孽带到床上去立刻吃光抹净。
罗骏毫不客气的挤过去,一手按住杨九的肩膀一手推开那个男人,彬彬有礼的介入了两个人毫无营养的谈话之间:"——对不起打扰了,不过杨九我有一样东西不小心拉在了你这里,咱们能借一步说话吗?"
杨九只为难了几秒钟,很快在眼前的两个人中分清了孰轻孰重,"抱歉了Alex,咱们下次再谈吧,和你聊天我感到十分愉快。罗骏,出了什么事?"
那个男人原本想抗议,但是看看身为主人的罗骏那能杀人的眼光,再看看已经完全被转移了注意力的杨九,只得叹了口气心有不甘的离去。
杨九把罗骏拉到吧台边没有人注意到的地方:"你到底丢了什么?"
罗骏看着他,张了张口。就算是再怎么皮厚的人,说这么肉麻又脑缺的话时,也会由衷的起一身鸡皮疙瘩的。
"杨九,"罗骏说,"我把我的心丢在你这里了。"
杨九平静的盯着他,过了半晌说:"胡说,不要丢了什么都找我,上次也是,钱夹子丢了就问我,钥匙丢了也问我,还有上上次你去游泳,出来时衣服被人偷了,你还问我有没有看见你的衣服……这么大的人了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的自理能力太差了,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学生?……自理能力充分反映了一个人的综合素质和做事的能力,你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你身边了谁来照顾你,你以为谁都能忍受你糟糕的生活环境吗?万一有人趁机蒙你怎么办,万一有人骗你怎么办,万一有人让你吃亏怎么办……"
"停!停!停!"罗骏紧紧的抓着杨九的肩膀,用疼痛迫使杨九终于闭上了嘴巴。
"杨九,"罗骏觉得自己的喉咙里异常的干涩,他用一种破釜沉舟的语气缓缓地说:"我想要结婚……"
"结婚好啊,"杨九完全不经过大脑的赞成,"男人大了就应该结婚,不能拖到三十岁以后才去登记,话说我也打算结婚了,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好巧哦!"
仿佛一大通冰水从头泼下,罗骏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结婚?……和谁?!"
作者有话要说:有·花·花·有·二·更·
在这苍茫而孤寂的世界上,只有花花,素唯一能刺激俺滴东西鸟……泪奔……
流氓杨九也要结婚
仿佛一大通冰水从头泼下,罗骏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要结婚?……和谁?!"
"Ivy那天给我介绍了他一个朋友,女孩子人不错,真算渊源的话当初还和我们家交往过。漂亮吧算一般,但是性格蛮好的,挺会做饭的,而且人家只想找个人成家过日子,对男人在外边干了什么完全不在乎。我想人到这么大总得有个家是吧,再说是Ivy介绍的,我比较放心……"
罗骏只恍惚听见了几个单词,他只看见杨九的嘴巴在动,但是具体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字都无法理解。
"你要结婚……"他茫然的重复,"可是……你为什么要结婚?"
"我都二十八了也,"杨九郁猝的说,"我不能总这样活一辈子吧,单身男人是社会弱势群体也。"
"但是你已经单身这么多年了……"
"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在别人家搭伙吃饭吧。再说苹嘉她炒菜很有一手的,有空你也尝尝她做的糖醋排骨。啊,苹嘉是她的名字。我们打算买个房子,搬出去的时候会和你打招呼的。罗骏?你怎么了?你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罗骏抹了把脸,笑着说:"没有,这里有点闷。"
杨九轻易的就被糊弄了过去,他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你刚才说你要结婚?"
"没有,不急,不急。"罗骏摆摆手,转身向外走去,"——我的事要暂且耽搁几天……"
晚上酒会完毕,罗骏喝了不少,昏头涨脑的被人扶出去,临行前还不忘记一一向重要的客人告别,虽然精神萎靡,但是仍然让人充分的感受到主人的重视和殷切之情。
被人搀扶着回到主卧室,已经是临近午夜了。他把自己摔到巨大的床铺里去,用力的用枕头埋住自己的脸。
奇怪的是,他心里竟然没有一点疼痛或悲哀的感觉,只有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不断的告诉自己:一直以来担心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必须要尽快找到一个办法,把一切会带走杨九的因素铲除于自己的生活中。
"二……二少,要休息了吗?"
罗骏抬头一看,这才发觉刚才扶自己进来的是一个女孩子,十几岁年纪,非常的面生,显得可怜兮兮楚楚动人。
"你们是什么人?"
那个女孩子颤颤巍巍的欠了欠身,慢慢的脱下上衣。月光下少女的身体仿佛泛着一层玉光,优美得让人窒息。
"我是九少送来的……给您的……请您……"
罗骏猛地坐起来,就算面对着这样美丽的躯体,他的声音也完全没有一点火气的味道,冰冷得仿佛腊月寒风:"……谁叫你来的?"
"是,是九少……"
罗骏返身下床,冲出了房门。他在走廊上横冲直撞,一直在大门口撞见了刚刚和客人告别完的杨九。边上还有几个手下,但是他完全没有在意,他扑过去一把抓住杨九的衣领,盯着他的眼睛,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为什么要这么做?!"
手下都吓得一愣,杨九仅仅是顿了顿,接着坦然的回视着他:"怎么,对我送你的生日礼物不满意?"
话音未落罗骏一拳挥了过去。
手下慌忙来阻止,然而谁也不能压制住这个已经被怒火焚烧得丧失理智了的、真正在掌权着的少爷。砰的一声杨九被这一拳打得摔倒在地,紧接着他一骨碌爬起来,一把抓住罗骏的脖子照肚子就是一记老拳。
"呸呸呸!"罗骏喷出几口带血的唾沫,想挣扎开来还手,但是杨九紧紧的抓着他,那消瘦的手腕上青筋暴起,力道惊人。
"你没有理由对我送的礼物不满意——她是我从S
M俱乐部老板手里救下来的,出身清白无辜,别看她现在得听你的,人家读的书说不定比你都多,还会弹钢琴呢。我把她送给你不是给你玩的,好好对她。"
罗骏反手抓住杨九的手腕,纤细的腕骨在他手掌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我问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我不需要什么女人!"
杨九愕然了一下,"……就算你喜欢男人也好,全港岛你找得到第二家像你家这样除了你之外再没有第二个继承人了的吗?当年罗荣慎被杀,至少我们还有你,如果你发生什么三长两短,你哥哥留下的基业就全毁了!"
罗骏听见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根本不真实:"……你叫她给我生个孩子?"
"我没有这么说,我叫你留着她以防万一。"
罗骏慢慢的松开了手。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吐出来,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在这一吸一吐之间消耗殆尽了。
他低声问:"……杨九,你一直爱着罗荣慎,除了他没有别人,是不是?"
杨九稍微愣了愣,随即说:"是的,除了他没有别人。"
"你说你爱罗荣慎。"
"……我爱罗荣慎。"
"好,好。"罗骏慢慢的转过身,踉跄着向楼上走回去。
他想至少输给了自己哥哥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至少比输给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要强。
女孩子还等在卧室里,甚至保持着罗骏离去时的姿态,低微而温顺,没有一点变化。
罗骏走到她面前,一低头就可以看见少女一丝
不挂的裸体,但是他仿佛对这一切都视若无物。他的眼神里没有一点温度,好像美丽的女子就像这个房间里的任何一个精美的摆设一般,在他眼里都是装点的饰品,在他的生命中可有可无,没有任何多余的意义。
"杨九有没有说……如果你没有好好办事的话,他会怎么对你?……"
女孩子惊了一下,带着哀求跪了下去:"少爷,我不是不想来伺候您的,我是心甘情愿的,真的,这里没有人欺负我,没有人不把我当人,九少还送我去念书……您不要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罗骏突然抱着头坐在了床边上,脸上的表情被淹没在阴影里,狰狞可怕而痛苦不堪。
少女心惊胆战的挪过去,还没有靠近就被他一把抓住,然后扔到了床上。
一声娇嫩的惊呼被堵在了喉咙里,罗骏几乎是绝望的发泄着他的怒气,在进入的刹那间他低声叫出了那个名字,在激烈的动作中近乎可以忽略,只低哑的叫了那么一声,就消散在了空气里。
"杨九!……"
你怎么舍得……把我推向别人……
_
在罗家已经做了十几年的贴身警卫队长,在二少生日之后的第二天凌晨,被一通电话挖了起来。罗骏在电话里口气很不善的让他立刻赶过来,不要给任何人发现。
队长匆匆赶到主宅去,在卧室边上的一间书房里看见了形容枯燥、正大口大口抽烟的罗骏。他这个样子完全不像是几个小时前生日宴会上的当家掌门人,也不像是纵情欢愉过后心满意足的样子,倒是有点正强忍着什么怒气的味道。
"你帮我去调查一个人,她叫苹嘉,是杨九的未婚妻,和一个叫Ivy的酒吧调酒师有些联系。"罗骏把烟头往烟灰缸里重重的摁熄,"这件事找几个可靠的人去做,不要给杨九发现。"
队长有些为难:"可是……少爷,我们这些人一旦被调动,都是要先和九少打招呼的。"
"有哪些人进出大门不需要向杨九报备?"
"回少爷的话,这个,罗家所有人只要进出大门、执行事务,都需要先和九少他打招呼,然后拿到允许,大门才会放行。如果不拿到九少的允许的话,万一被发现,立刻就会……"
罗骏打断了他:"你可以顶着给我办事的名头,或者我现在放你假,你就说你去办自己的事。"
"这个也是不行的……"队长几乎冷汗涔涔了,"如果有人放假回家,枪械配备立刻就要上交,回家后还要定时定点向主宅汇报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像我们这样比较贴身的人,万一、万一行踪对不上,可能您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罗骏猛地一拍桌子:"也就是说,整座罗家上下任何一个人要做什么事都得先经过他的允许?"
"就是这么一回事……"
罗骏沉默下来。过了半晌他才淡淡地说:"你尽管带人去做,万一被发现了有我顶着。"
队长想说就算是您顶着也未必有用,九少真要处置一个人的时候,根本就不会边上人有一点求情的时间的。但是少爷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只能抹着汗应了下来。
队长刚准备离开,突然罗骏在身后又叫了他一声:"等会儿。"
他回过头,看见罗骏又点起一支烟,若有所思的徐徐吐出一口烟雾,半晌才缓缓的道:"这件事你找几个可靠的人,完了以后你们就组成一个新的小组,不必回到自己原来的组里去了。以后家里进新人的时候,挑一些出色的人出来补进你们的队伍里去……这个小组的费用从我账上领,别走漏了风声,别让杨九知道……"
罗骏当时只是想,有这样一支队伍在自己身边,以后做什么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也方便。这个"不能让杨九知道的事",其实指的就是秘密处置苹嘉这一类女人。
他慢慢的抽完那支烟,望着窗外黎明前的黑夜。杨九那个偏院的方向已经熄灯,不知道他是在睡觉还是在做别的什么。
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一时兴起建立的小队伍以后会走上一条怎样的路,他不知道,这个当时仅有几个人的小组以后会发展成为罗家最重要的秘密力量,就像一支握在他手里,却隐藏在杨九背后的,尖利的矛。
作者有话要说:俺保证一会儿就有二更!!
一个男人引发的血案
杨九走进餐厅,一个皮肤白皙、黑色长发的女孩子已经在墙角的一张桌边等待了,见他进来立刻婷婷站起来迎接,温婉和顺又不失可爱的样子。
杨九脱下外套交给侍者,头也不回的吩咐:"两杯拿铁,一杯半糖。"
侍者点点头退下去,苹嘉笑嘻嘻的坐下来:"你迟到了。"
"路上堵车。"杨九礼貌的为她准备好代糖和小银勺,自己也坐下来。
苹嘉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就是你不用跟她作更多的解释。她不会关心你到底见了谁,做了什么,在外边有多少女人——哪怕是男人,她只要两个人一辈子,平静无波的过下去。同时你也不需要关心她在外边做了什么,哪怕你看见她和另一个男人亲密的走过去,你也只需要微笑着上前提醒她注意安全。
不管事,不管钱,会做饭,对杨九来说,这真是再完美也没有的妻子了。尤其是她不会管制你抽烟,她最多提醒一句注意健康,其他的一个字都不会多说。
"我去看了你说的那座房子,"苹嘉接过她的拿铁,向侍者道了声谢,又转过来看着杨九,"——你知道,我现在在银行上班,那里离工作的地方太远了。尖沙咀上班的时间经常堵车,我一个女孩子,晚上有时又加班,总是乘地铁也不安全。"
杨九体谅的点点头:"那你圈定一个靠市区的房子吧。"
"你没有意见吗?"
"你高兴就好了。"
"会不会离罗家太远?Ivy说罗二公子很需要你。"
"人家都成年了!"杨九笑着低下头看菜单,"我总不能给他当一辈子的保姆吧。"
苹嘉也笑了笑:"这倒也是。"
过了一会儿杨九突然抬起头:"需要我接送么?"
"什么接送?"
"你上下班。"
"没有关系的,离家近的话我自己可以开车,不加班的话大概晚上六点半钟就可以到家,加班会晚一些,但是不会耽误吃饭的。"
"那就好。"杨九把菜单啪的一合,"我晚上八点钟到家,如果九点钟还没回来,就说明晚上不会回来了。如果临时有事离港,我会和你打招呼的。如果你有事需要帮忙,打我电话就好。"
苹嘉甜美的笑了一下,低下头去把剩下的咖啡一口饮尽。
这不是她这样年龄的女孩子需要的爱情。实际上她也不需要那种靠激素和化学品刺激出来的东西,她需要的是生活,是一个体面、稳定、彼此需要又不彼此束缚的婚姻。
一个从黑道上走出来的女孩子,虽然并不涉足黑道,但是一些观念和传统已经深深的浸入了她的骨髓。在这个弱肉强食的黑暗世界里很少有忠贞的爱情,女人靠家族地位和本身姿色来吸引男人的眼光,男人靠金钱、权力和各种其它东西来获得更多的女人。无数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孩子憧憬着爱情,也许和一个门当户对又英俊潇洒的男子结了婚,看上去完美而圆满;然而那种爱情又能支撑多少时间?一年,两年,三年五年?十几年之后人老色衰,当初的爱情早就成了不值钱的玩意儿,你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阻止丈夫的情人生下更多继承人这方面。
她的祖母,她的母亲,她的姐妹,一代一代都是这么过来的,除了她以外,没有人觉得这样的生活不对。
杨九是个不错的结婚人选。不是说这人就有多忠贞,相反,这个道上没有人相信他会成为一个合格的配偶。但是他和苹嘉之间有一个可贵的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在寻求一个稳定的、可以照顾自己一生的合法伴侣。
就算这个男人真的在外边和不同的男人女人纠缠不清,那又怎么样?她这个正室的地位是稳固的,她的生活是悠闲的,有人照顾,完全自由,没有任何床伴或情人可以改变这一点。
晚上九点钟,香港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华灯点缀着皇后大道靡丽的夜色,连夜空中的群星都黯然失色。
门童在她们身后合上餐厅的门,走出酒店的大门,突然苹嘉感觉身后被人撞了一下。她一回头,手上空空如也,银色的LV钱包已经不知去向。
"他偷了我的包!"苹嘉指着融入人群的一个男子大声叫道。
杨九丢下一句:"你回酒店门口去。"接着就迅速的追了上去。
苹嘉站在原地紧紧的咬着下唇,半晌才慢慢的往酒店里走回去。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她听见身后传来人群的惊呼声,夹杂着汽车刹车尖利的摩擦,她回头一看,只见一辆车以失控的速度贴着她冲上人行道,刹那间她只觉得一阵腾空的感觉袭来,她被撞飞在了马路边上。
剧痛夺去了她的所有意识,眼前一阵阵的发黑。人群的惊叫她都听不见了,在昏迷的前一秒她只看见一个年轻的男孩冲过来,紧张的跪在她面前:"小姐,你怎么了?小姐你坚持住!我去叫救护车!"
叫救护车有什么用呢,我没有公民证、钱夹、信用卡,送到医院也有可能会被耽误,杨九还没有回来,他回来了找不见我怎么办,现在香港公立医院服务速度这么慢……苹嘉冷静的思考着这些问题,然后在剧痛中慢慢失去了意识。
杨九到底没有追回钱包,因为那个抢包的男子引着他跑过了三条街,然后溜上了一辆车,看样子有同伙接应,箭一样嗖的一声蹿到了车流里。
"没有被九少看见车牌号吧?"抢包的男子一边靠在后座上大口喘气一边问。
司机不断的往后视镜里看:"没关系的,队长特地交代了挡住车牌号,还没有用自己家的车。这车昨天才买,用一次就得废了,以后被九少看见也会起疑心的。"
"不过话说回来九少他跑得也真够快的,我老是担心被他追上可怎么办,会不会被饱揍一顿?一路还有正义的热心群众追我,不知道明天会不会上社会风气版的头条……"
"还头条呢,就你这怂样?哈哈哈……"
后视镜里,杨九站在路边看着车消失的方向,他站了一会儿,慢慢的往回走。
抢包的小偷有车接送,这件事本身就有些奇怪。与此同时在他心里浮起更大疑云的,是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事先精心策划、集体行动的味道。
如果是平常人这时候会打电话报警,但是杨九没有傻到为一点小事惊动警察的地步,当然身为港岛公民有困难找警察是对的,但是经常去麻烦警察先生那就不好了,万一警察先生顺便也把你的名字往通缉名单上挂一挂呢?
杨九点起一支烟,慢慢的走回酒店前。出乎意料的是苹嘉没有等在那里,周围的人群匆匆而过,仿佛二十分钟前的车祸完全是一场错觉。
那样小的一件事,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就仿佛一个简单的小插曲或河流中一小滴溅起的水滴,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Sorry, the person you have called is not available, please try again later……"
杨九合上手机。二十分钟,一个刚刚还在这里的女孩子,凭空就不见了。她去了哪里?她说了酒店门口等,这么短短一个时间段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到底……出了什么意外?
医院的手术室门口,急救灯已经闪烁起红光。病床在走廊上急速驶过,随即急救室的大门就关上了。
一个小伙子在走廊上焦急的等待,突然手机响了,他一看来电号码,立刻接起来:"喂?队长?"
电话那边的声音压得很低:"那个姑娘人呢,已经被送去急救室了?"
"是,在做手术。队长我觉得这样对付一个年轻女孩子不好,人家又没有怎么样,也从来没有惹过罗家……"
队长淡淡的打断了:"少爷说,要她死。"
"什么?"
"少爷说,要她在病房里因为医疗事故死去。"队长的声音在信号纷杂的噪音中渐渐的有点模糊不清,"……这件事是绝密,不能给任何人知道,尤其是……九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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苹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房里,她想坐起来,但是完全使不上力。她勉强转过头,只见手背上插着针头,血袋里的血浆正一点一滴的流进自己的身体里。
她的左脚被高高的吊起来,其他地方是不是完整,她一点也看不见。刚想艰难的开口说话时,边上响起一个难掩兴奋的声音:"小姐,你醒了?感觉哪里不舒服吗?"
一张年轻男孩的脸跃入眼帘,苹嘉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断断续续的问:"你……是……"
"我就是那天送你来医院的,不过你不要误会,我可不是肇事司机。手术费我已经垫付了,还有其他事也不需要你操心,你啊现在主要就是把伤养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里?我已经报了警,但是你身上没有其他证明你身份的东西,所以警察也一直在等你醒来……"
苹嘉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点微笑:"谢谢你。"
小伙子的脸竟然红了,紧张的抓起边上的水瓶:"我、我去给你打水!"说着就拔腿仓皇掉头就跑。
到门口还忍不住回过头,局促的问:"你、你想吃什么吗?想喝点什么?要什么你尽管说!"
苹嘉微笑着摇摇头。动作很轻微,但是小伙子明显更紧张了,他几乎是逃跑一般窜了出去。
好可爱……苹嘉望着小伙子离去的背影,微微笑着这么想着。
她似乎并不是那么想见到朋友甚至是杨九,醒来之后的陌生和恐惧感都被这个冒冒失失的年轻男孩冲淡了,她甚至可以安然的躺在床上,盘算着等小伙子回来,一定要让他给自己削个苹果。
突然门又开了,苹嘉以为是他打水回来,谁知道刚停顿一秒钟,紧接着杨九的声音响起来:"苹嘉?你还好吧?"
杨九关上门,大步走过来。他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竟然完全没有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流氓风度,显得十分清整而严肃。她走路时发出有节奏的稳当的声响,脸上的神情显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焦急。苹嘉笑起来,作势要坐起身,随即被杨九按下去了:"快躺下,医生说你左腿骨折,要躺一段时间。"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我回去找了一些朋友。"杨九向后伸出手,给她介绍一个英俊的年轻男子:"——这是罗骏,罗家的二少爷,这次为了找到你费了不少力气。"
那个罗骏看上去还很年轻,但是长得很高,穿着一看就知道手工精良的西装,彬彬有礼又带着一点冷峻的疏离。苹嘉有刹那间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十分不友好,然而那也许只是她的错觉,因为罗骏很快就笑了起来:"周小姐,闻名已久了。我是罗骏。"
苹嘉看了看杨九,笑道:"大家都是朋友,没必要这么客气,我对二少才是久仰了呢!"
"哪里哪里,我早就听说过周小姐你的名声了。"
哪有一个社会的知名人士、上流社会的大少爷对她这样一个女孩子说"闻名已久"了的?就算是客套话,也没必要用这种奇怪的口气加重去重复它。苹嘉敏感的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她望向杨九,杨九的粗神经根本就什么都没感觉到,也许哪怕用棍子去捅他的神经他都会以为是有人用羽毛在挠他的痒痒。
苹嘉只好对罗骏礼貌的笑了笑:"二少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罗骏淡淡的说,"周小姐尽管在这里养伤不必担心,我已经在追查肇事司机了。还有当时抢你包的人,我觉得这件事是有预谋的,我已经在让人着手调查了,很快就会找到凶手的。"
"那真是……真是麻烦二少了。"
杨九说:"这事我也觉得奇怪,但是昨天突然有点急事在身上,罗骏说他处理不好,所以我一时有点抽不开身。不过你也别急,要是真有人想对你不利,罗骏一定能保证你安全的。"
苹嘉又看了罗骏一眼。这个一看就知道出身良好的年轻人长得十分英俊,但是在那眉眼中又有些阴霾的影子。他的颧骨有些高,眉毛过于硬挺了,反而显出一些性格偏执、激烈、难以相处的感觉来。
不知道为什么苹嘉突然有点莫名的心悸,这种对于危险的预感来得是如此突然,以至于让她非常不安。
"杨九……"
杨九正打算出去打电话,闻言转过头来:"怎么?"
苹嘉看着他。这个男人可以信任,但是他不敏感,他们两个没有爱人之间息息相关的感受和心有灵犀一点通的感觉。
她笑了笑:"没什么,你忙吧。"
杨九和罗骏走出病房的大门,这边门才刚刚关上,那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少爷?九少?……你们怎么会……"
杨九茫然的回头一看。他并不认识这个小伙子——想当然耳,罗家上下这么多人,他哪能一一都记得。
罗骏倒是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他是谁。前几天晚上他让队长去找个人在医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个女人解决掉,一瓶拿错了的药物、一台出了故障的呼吸机都可以做到这一点。但是队长给他回音,说是当事的那个年轻保镖没有下的去手。
当时罗骏非常恼火,但是紧接着杨九的电话就打进来了,他已经失去了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除掉这个女人的最好时机。
年轻的保镖手足无措的站在医院走廊上,手里还拿着两个水瓶:"少爷,我……你们怎么会……"
罗骏飞快的打断了他,微笑着走过去按住他的手:"原来就是你救了杨九的未婚妻。"
"九、九少的未婚妻?"小伙子惊讶的张大嘴,茫然的看了看杨九,随即手上一痛——罗骏按着他的手用了足以让他闭嘴的力气。
"好好照顾她,回去之后我会好好的、好好的感谢你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这句话,罗骏强迫自己带着自然的微笑转过头去,对莫名其妙的杨九挥挥手:"走吧咱们回去车上,医院的味道熏得我有点头昏。"
明明是一出完美的谋杀,却被一个愣头愣脑的毛头小子搞成了见义勇为好人好事。罗骏一头恼火的坐到车上,警卫队长却突然凑过来低声道:"少爷,等等。"
罗骏转头一看杨九正往另一辆车里坐,便点点头:"什么事?"
"我今天早上问阿健他为什么没有遵从少爷您的命令,这小子支支吾吾的说不上来话,我估计他是喜欢上周小姐了。"
罗骏猛地转头盯着他:"不会吧,他真当他是情圣?"
队长笑了起来:"他今年刚二十出头,又没有女朋友,小子见了漂亮姑娘当然走不动路,这也是正常的。"
罗骏抓抓头发,真心诚意的说:"跟杨九抢女人,这小子有点胆气。"
"那少爷您看,阿健他现在——"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罗骏在车后座上慢慢的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过了很久之后,唇角显出一点让人说不上来是什么意味的笑意。
"……成人之美和不滥杀无辜都是美德……去告诉杨九,我需要他去爱撒哈拉大沙漠勘探金矿,最近他不能去医院探望他的未婚妻了。"
"撒哈拉大沙漠有金矿吗?"队长小心翼翼的问。
罗骏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会儿:"当然有,不过大概在一万英尺深的地底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俺最近真的是一天三更……简直了!……
表问俺为什么不能一下拿出七千字,俺一小时才码几百,555555俺就是能力不够嘛>_
一只手表引发的奸Q
杨九去了撒哈拉,但是人家可不是去勘探金矿的,人家是为了火辣甜美前倨后翘的金发小妞而去的。
卫星电话里杨九穿着迷彩,大太阳底下带着一副装有GPS功能的墨镜,一手扛着狙击枪一手夹着烟,充满快乐的跟罗骏挥手:"老子明天收了工就去黄金海岸!还有,我迫切的感觉到我们家公司里的女性工作人员需要提高整体外表素质,回去后咱们要办个选美大赛!"
罗骏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桌前。写字楼大厦往下望去就是九龙川流不息的车水马龙,这会儿正是清晨,朝阳的光芒穿越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为办公室里鎏金的装潢镀上一层近乎不真实的光彩。
罗骏拎着话筒,靠在椅子上,微笑着注视大屏幕里的杨九,"你不回来看看周小姐?"
恰巧这时候后边正进行野战练习的保卫公司负责人在叫唤着什么,杨九随便一挥手,接着就转身走了。
罗骏盯着他的背影,挂断卫星电话,渐渐的显出一点笑影来。
"……你说那个周小姐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
队长在身后欠了欠身:"是,阿健还在那里照顾她。"
"就算是骨折,也没必要住这么久吧。"
"是的少爷,我曾经问周小姐要不要搬回自己家里去,我们会派人照顾她,只是阿健还有别的事需要先走……但是她说阿健一个人就够了,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
"那小子也不愿意回来?"
"是。"
罗骏似乎觉得这件事十分有趣,"那好,就让她继续在那住下去吧。"
队长无声的点了头,退出了这巨大而空旷的办公室。
罗骏看着门开了又关,他猛地站起身走到橱窗前。架子上一个精美的银制像框里放着一张合影,那是他和杨九在黄金海岸前,杨九笑得没心没肺无忧无虑,身后就是绵延万里的无尽夕阳。
黄金海岸。罗骏深深的吸了口气。
……这次暂且放你去玩,……回来后你就是我的了。
他摩挲着照片,慢慢的阖上眼。
与此同时在圣保罗医院里的一间单人病房里,苹嘉百无聊懒的摔了电视机调控器。杨九据说是去了海外,但是至今为止一个电话也没有打过来。前台倒是说有罗家的人每天来了解情况,但是作为一个未婚夫,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关心自己有没有闷死在这无聊的病房里啊。
视线突然扫过门外,苹嘉一下子坐起来:"站住!"
阿健正踮手踮脚的走过去,闻言一下子顿住了,慢慢的回过头:"周小姐……"
苹嘉紧紧的盯着他:"你叫我什么?"
"哎哟我的祖宗,"阿健苦着脸挪进门来,"我的祖宗、神仙、姑奶奶啊,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嘛,我又没有九少他有钱,也不能好好的照顾你,他老人家动动手指就能让咱们都没好果子吃。再说我皮糙肉厚的不要紧,你细皮嫩肉一个小姑娘,你这不是,这不是……"
苹嘉叹了口气:"还是老一调。"
"再说,再说你这样的姑娘,一定得最好的条件养着照顾着,你要是跟着我,万一饿了冻了怎么办,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你这娇弱得跟朵花儿似的……"
苹嘉猛地捡起电视调控器,没头没脑的砸了过去:"你当是上上个世纪男女私奔吗?你今天就给我个明白话!"
杨九这人,好枪,好酒,好美人,好开快车。凭良心说他不是个奢侈的人,但是当他碰见自己喜欢的东西时,通常都不会吝啬往里边砸钱。
比如说他陪朋友去参加拍卖会,朋友拍完了东西,下边又上来一只瑞士已故钟表大师手工打磨的男士镶钻白金机械表,杨九一看那表就走不动路了。陪同来的人怕他耽误晚上的酒会,刚想把他往外拉,就只见这小子窜过去飞快的举牌:"一百五十万!"
底下人赶紧过去劝:"上次二少送您的表咱们这次带来了,您要是担心晚上出席酒会没有表配西装,咱们回去就把那个表拿出来……"
"你们不懂,"杨九镇定的说,"男人和手表之间有天定的缘分,就像用大红花轿迎娶自己的初恋情人,心跳和悸动混合在一起,让人难以抵御的魅力……"
话音未落那边有人抢亲了,拍卖师在台上笑容可掬的报价:"一百七十万!那边有一位先生出价一百七十万,还有更高的吗?这只手表上共镶嵌七种宝石和水晶,其中包括海蓝碎钻,红碎钻,……"
杨九立刻举牌二百万,重新把初恋情人抢回自己的怀抱。
"二百二十万!那边的先生出价二百二十万!"
"二百五十,二百五十第一次,二百五十第二次……"
"新的高价出来了,现在是二百八十万,二百八十万第一次……"
杨九再一次举牌,连拍卖师都愣了一下,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顿了一下:"现在有一位先生举牌三百五十万,我们这只手表的底价是一百万,现在已经出到了三百五十万的高价,这已经脱离了正常的计价估计,各位我们是不是需要喝点茶回来继续……等等!四百万!现在是四百万第一次!"
杨九皱起眉,往那边频频举牌的方向望去。
那是拍卖厅的另一边,很多人都在不停的往那里看,寻找是谁不停的往上抬这只手表的卖价。杨九眯起眼睛,那边一个坐在贵宾席上的男人仿佛对他的目光有感应一般,隔着几排座位和熙熙攘攘的人头,回过头来对他微微一笑。
罗家一直派在本地生活工作的人并不认识他,他们刚想说什么,抬眼一看杨九的脸色,顿时就怔住了。
那个男人的笑容很和煦,但是杨九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甚至已经称得上是铁青了。因为在这个时候,那个男人一边微笑着,一边再一次举起了报价牌,拍卖师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点勉强:"……五百万!现在的价格是五百万!还有更高的吗?"
"萧重涧,"杨九低低的、咬牙切齿的别过脸,"——你个王八蛋,你就看不得我日子过得太高兴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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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故大师帕夏生前手工名表拍出千万高价!"
"震撼价值!千万名表!"
"七星镶钻名表现已出手,业内人士好评如潮!"
……
记者们纷纷忙着制造着更耸动的标题,杨九叼着烟,披着西装外套,慢慢的顺着拍卖大厅的大堂往外走。都知道他心情不好,没人赶在这个时候捋老虎胡须,手下人都在门口的车边等着他。
突然身后传来一个带着点笑意的声音:"杨九!"
杨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萧重涧从身后几步赶上来,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很烦啊?杨九皱眉,猛地一甩手,但是没能甩掉,萧重涧的力气是这么大,好像就要这样把他的手腕生生捏碎了一般。
"嘘——安静,大家都在往我们这边看,你不想变成这边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你到底想干什么?"
萧重涧对他一笑,"跟我来。"说着也不管杨九愿意不愿意,直接拖着人就往洗手间里走。
杨九一时大急,但是公众场合之下,又是和这么一个难缠的人物,一时没来得及想出对策就被拖进了洗手间。里边恰巧有个工作人员在洗手,见他们拉拉扯扯的进来,不由得好奇的看了好几眼,结果萧重涧竟然直接对人家挥了挥拳头。
可怜的小个子白人被吓了一跳,一声都没吭就窜了出去,还没忘记给他们带上门。
杨九怒问:"你想干什么?萧重涧我告诉你,你当年杀过我一次了,只是没能杀掉我,现在我跟你没关系了!"
萧重涧面对面的盯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沉重的呼吸着。洗手间里空间有限,墨绿色的大理石墙壁给人一种格外幽闭的感觉,况且又是随时可以进来人,一旦有人看见他们这种奇怪的姿态,不由得不引来奇怪的猜测。
杨九感到不耐烦了:"喂,你放开我……"
话音未落萧重涧突然重重的一推,杨九被抵在墙上,随即被他紧紧的按住了。杨九大力挣扎着,萧重涧不停的试图把他按下来,最终他把右腿强行抵在杨九的大腿之间,然后抓着他的肩膀,狠狠的亲吻了下来。
随时都有人闯进来的禁忌和快感交织在一起,急促的呼吸纠缠,萧重涧几乎是带着急迫和渴切的意味粗鲁的侵略着杨九的口腔。杨九想避开,但是他的后脑已经抵在了墙壁上,他几乎喘不过来气,最终他艰难的重重的一咬,嘴里立刻泛起了血腥的味道。
萧重涧稍微退缩了一下,杨九刚想顺势把他推开,但是紧接着这个男人就更狂暴的吻了下来。他噬咬着杨九的下唇,一直到两个人的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然后从牙床间一一的舔舐下去。就像是一头撕扯着口中食物的野兽,让人恍惚间有种即将被吞吃入腹的错觉。
"杨九,杨九……"萧重涧紧紧的抱着他,喘息着低声说:"我这么喜欢你,为什么你一直都不联系我?"
杨九的第一个想法是:你丫脑子有病吧。然后他张了张口,下唇上传来一阵刺痛,于是他冲口说:"滚你妈的。"
萧重涧盯着他。这个男人的唇边还残留着一点几乎看不见的血迹,大概是被咬破流出来的,配合着他这样的眼神,看上去竟然有点狰狞的味道。
他说:"我想你,你信不信?"
杨九挑起眉毛。每次他这么做的时候都给人一种漫不经心的感觉,好像他在听你说什么,但是又没有很认真的在听,就仿佛他下一秒钟就会走神一样。
在萧重涧再一次发狂之前他点点头笑了起来:"你要我怎么说呢亲爱的……你把心掏出来说你想我,我就信。"
萧重涧顿在原地。
"掏啊,"杨九用指关节戳戳萧重涧的心脏部位,"掏出来给我看看,完了以后我给你买个风水宝穴,还给你个风光大葬。"
萧重涧慢慢的闭上眼睛。杨九充满遗憾的对他微笑,然后转头就走。
还没走两步突然手腕再一次被人拉住了,随即一个凉凉的东西覆了上来。杨九回头一看,萧重涧把那只拍出了千万高价的名表戴在他手上,动作粗鲁而强硬,他伸手想退下来的时候竟然都没能挣扎得出来。
"你别这样萧重涧,"杨九淡淡地说,"我不会接受的。"
"我拍下来就是送你的。"
"我要结婚了。"
萧重涧猛地抬起头,杨九平静的盯着他:"时隔几年你终于不用担心我这个前床伴的存在会破坏你的大好联姻了,这个表送给我妻子当结婚贺礼吧。"
说着他轻轻抽回手,动作十分优雅的把手表退下来往流理台上一放,大步走了出去。
拍卖厅之外的台阶下,一辆黑色的奔驰正等在那里,手下人已经打开了车门,肃立在一边。
杨九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慢的走下去,环视众人一圈:"你们都看见什么了?"
所有人都看到他凌乱的衣领和狼藉的下唇,但是所有人都一声不吭。
杨九点点头:"很好。"说着就坐进了车里。
"九少,"司机转过头来,"少爷他有电话打过来,您要听吗?"
杨九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手机被一个保镖从前排上递过来,罗骏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凝重:"杨九,抱歉要打断你的假期了。"
杨九一边抚摸着唇角的咬伤一边"嗯嗯"着:"怎么?"
"我很抱歉,"罗骏说,"你的未婚妻和人私奔了,就是我们那天在医院里看到的那个小伙子。我们已经查到了他们的机票,明早就能把他们堵在机场里,你要过来看看吗?"
他每说一个字杨九的身体就僵硬一分,到最终几乎已经找不回自己的声音。边上能听见的保镖看情况不对,赶紧去拍拍他的后背,半晌杨九咳了一声,声音沙哑的问:"……苹嘉?……她和人私奔了?"
香港机场。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杨九回来的航班到达时刻正好就是苹嘉他们出发那趟航班的时刻。杨九一夜没有睡,从国际厅出来的时候满眼血丝,领带歪歪斜斜的挂着,衬衣上松了两个扣子,显出一段锁骨来。
罗骏控制着自己的目光和表情,迎上前去接过手提电脑和背包,体贴的拉着他往外走:"在新航检阅行李口。"
"他们打算去新加坡?"
"大概是的。"
杨九想点烟,但是点着了又一把摁熄。罗骏想说什么,但是看看他的脸色,只低声说:"没关系的,你如果想让她回来……"
杨九没有理他,而是加紧走了两步。
在机场的一角苹嘉和阿健脸色苍白的坐在长椅上,身边围着一圈人,都是罗骏带来的。大概是为了不引人注目和招来麻烦,这些人全都是便装,装作漫无目的的晃荡在周围。
就算是杨九和罗骏两个人来了,他们也装作没有看见一般——毕竟未婚妻跟人私奔这件事不是很光彩,底下人最好不要在上位者十分恼火的时候去充当炮灰,最好还是让自己无限透明。
杨九慢慢的走过去,大概在还有两步远的时候罗骏停下了脚步,然后杨九上前去,默然的站在苹嘉面前。
两个人一时相对无言,倒是那个小伙子还有几分担当,赶紧站起身想抢在前边说什么,被杨九伸手一挡:"不关你的事。"
苹嘉低声道:"对不起,这是我的错。"
"……你这样我很为难,"杨九缓缓的道,"请帖都发出去了,谁都知道我要和你结婚了,这时候你突然这样……以后我们两个都没脸你知道吗?"
"对不起。"
对不起又能怎么样呢?就算是对不起,事情也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就算再对不起又能挽回什么呢?
杨九深吸了一口气:"你都想好了,不后悔了?"
苹嘉点点头。
杨九沉默了一会儿,苹嘉困难的摇摇头:"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但是感情上的事真的很难说,我希望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杨九抬手用力揉了揉脸,重重的叹了口气:"——好。以后想回香港时尽管回来。"
那个小伙子想说什么,但是杨九没有给他机会。他转身大步走了出去,罗骏回头看看他们,紧接着就跟了上去。
机场外等待着的人看他们出来,早早的就准备好了车。杨九抬脚踏进车厢的时候脚步有点虚浮,罗骏伸手去扶了他一把,然后也坐了进去,升起和前座的隔音板。
杨九终于点起了那支烟,深深的吸了一口,"她其实是个蛮理智的人……"
"女人都是没有定性的,"罗骏伸手去按住他的手,轻柔而不容拒绝的拿过香烟,扔出车外,"——她们照顾不了你,不是你应该选择的对象。"
杨九苦笑了一下:"也许吧。"
罗骏说:"你还有我。"
他们对视了一会儿,杨九点点头,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花花有二更~!有二更有河蟹~!就来个嫩草吃老牛好八好?^皿^
PS,价值千万美金的名表不是没有,但是本文属于夸张!切勿考据!小说纯属虚构,请切勿模仿!拿这种东西送前情人是纯属骚包骚得慌,请年轻的朋友们以吃饭为重,谢谢!
嫩草吃老牛
晚上回去之后杨九没有下来吃晚饭,只一根接一根的在楼上天台抽烟。罗骏上去看的时候只见一地烟头,还丢着几个空啤酒瓶子,杨九独自一人呆在房顶上,铺了一张美人榻,正懒洋洋的半倚在上面。
这情景恍惚让罗骏响起他们的初见。这无情无义的老男人,也是这样一个招蜂引蝶又全无心肝的姿态,绑着绷带带着伤,一点点血迹晕在腰侧,要喘不喘的样子,让人看了都怀疑他会不会随时断气。见了人就是妖妖调调的,说话前非要拿腔拿调一番,似乎随时都在勾引你,又好像随时都会神游天外到一个不知名的次元去。
谁知道当年一见,刹那间就滑过了这么多年?
"杨九,"罗骏问,"你在伤心?"
杨九正点着一根烟,闻言摇了摇头。
罗骏走过去,跪在他面前:"你为那个女人感到伤心?"
杨九吐出一口烟,他们相隔得这么近,几乎喷到了罗骏脸上去。罗骏没有在意,他紧紧的盯着杨九,直到杨九有点受不了了,微笑着反问:"说伤心也太严重了吧?"
"杨九,"罗骏说,"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别什么事都瞒着我好不好?你看,我们一起走过了当年那么困难的境地,我们一起出生入死,以后也会一直这么走下去,难道你打算一辈子都不跟我说句实话吗?"
不知道他这话有什么地方触到了杨九的神经,他突然不易为人发觉的一震,望向罗骏的目光里刹那间闪过一点极其陌生的、锋利的东西。罗骏心里一紧,然而还没有等他回过神来,杨九已经恢复了正常:"……怎么会是一辈子呢,教你是我的工作,也是罗荣慎的遗愿。现在你师成毕业了,我总不能一辈子跟在你后边不放手让你自己走路吧。"
他说的这些是他们之间早就心照不宣的东西,事实上,如果是一般被扶持上位的人,在听到重臣说这种话时,是会感到高兴的。这说明当底下人的没有要越俎代庖的意思,总有一天会把手里的权柄交还给上位者。
然而对于罗骏来说,这等于是把他心里隐藏着的忧虑变成了现实。他一直担心杨九会离开,担心了这么多年,杨九的一句话让这个隐忧变成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事实。
如果能形容的话,那么在那一刹那间,罗骏心里几乎掀起了一场地震。他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尽,如果不是夜色的遮挡,可能杨九现在就已经发现了他的异常。
"不用担心我,我会把它当成是上天的旨意——可能是罗荣慎在天堂上希望我忠于他吧。"杨九站起身来,带着虚假的优雅对罗骏欠了欠身,"——能完成爱人的遗愿,我对此感到十分荣幸。"
突然他的手被罗骏拉住了。
"你一辈子都不可能去爱其他人了?"
杨九掩着唇轻声的哈哈笑起来,眼底一片深情:"其实我爱你爱得发狂。"
紧接着他俯下身,直视着罗骏的眼睛:"——你信么?"
罗骏注视着杨九黑色的漂亮的眼珠。这个人的眉眼和当年的完全没有一点变化,好像他还停留在罗家那个深深的、隐秘的庭院里,躺在漫天的桃花中,漫不经心的拿着狗尾巴草去逗弄人家打着鼾的小黑猫。
他张了张口,慢慢地说:"我……我信……"
——如果你对我哪怕一点点感情都没有,你怎么会陪在我身边这么多年?
——这么长时间,无数的点点滴滴日日夜夜,如果你真的一点也不爱我,你怎么可能会做到这么多呢?
杨九眨眨眼,笑声极其的轻,然而那笑意在他眼睛里,就好像浓得化不开了一样:"你信?罗骏,连我说出来的话,你也信?"
他抽身欲走,冷不防罗骏猛地站起身来,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接近的靠在一起,大片的肌肤相贴,一点间隙都没有。杨九很削瘦,尤其是脊背上的骨头几乎能硌手,但是他后颈上的皮肤倒是很细,带着沐浴过后又在夜风里吹了半天的气味,仔细闻的话,好像还能闻出一点花园里睡莲远远飘过来的暗香。
杨九直觉想推开他,但是罗骏的声音没有那种让人敏感的暧昧,相反倒是有点杨九惯常的不用负责的调情:"为了忙你的事我最近都没去和对面钢材集团那只可爱的小野猫约会了,这么晚出去明早一定回不来,不如老师您帮忙解决一下?"
他要是特别深情特别用心的说点小情话,可能杨九这时候已经把他给甩出去了。他说的话有点杨九习惯了的欢场风月意味,这种意味在杨九的直觉里,就是不用认真、不用负责。
"怎么,你那天不是打电话叫人来的?"
"那不是么,最近惯的无法无天了,电话都叫不来了,我也懒得开车出去……"
杨九微微偏过头,带着点揶揄的笑意:"你不是很会伺候女人?"
罗骏探过头去,这个姿态让他几乎贴着杨九的耳廓说话,他们紧紧地相贴着,这个样子简直称得上是耳鬓厮磨,"……我还很擅长于伺候您呢。"
大概是白天的心情真的很低落,这个时候也许一场无关痛痒的发泄会有助于改善情绪。杨九心里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反手过去带着暗示性的拍了拍罗骏按在自己腰侧的手臂:"这里会有人上来。"
发泄是生理需求,隐私是心理需求。
罗骏几乎是立刻就兴奋了起来,隔着衣服杨九都能感觉到他掌心贴在自己身上的热度。他回过头去,微凉的下唇若有若无的擦过罗骏的眉宇,然后按住他,强迫他暂时冷静下来。
杨九的房间在天台之下,直接下一道楼梯就可以。罗骏是如此的兴奋以至于在楼梯拐角的地方就忍不住按着杨九亲吻下去,刚迈入青年的时段,行动还带着显而易见的毛糙,在暂时没有人经过的角落里就把手伸进了杨九的衣底,价值不菲的阿玛尼衬衣很快就被揉搓凌乱成了仅仅是挂在身上的布料。
"别、别这么急。"杨九喘息着转头避过罗骏再一次覆上来的亲吻,"你到底多久没解决过问题了?小心憋出病来。"
"这话同样问你。"罗骏用肩膀抵着他,伸手在他下 身的部位上捏了一把,"你不也硬了?"
杨九哈哈一笑,伸手去开自己的房门。罗骏的手极其的不规矩,身体上窜过的阵阵战栗显然影响了他开门的速度,房卡在几次歪斜之后终于插进了锁孔里。
杨九踢踢罗骏:"喂,你不去洗个澡?"
回答他的是一阵天旋地转,然后他们双双绊倒在大床上。杨九在下边充当了肉垫的缓冲作用,这把老骨头还没来得及发出抗议,就被罗骏一把握住了身体的中心。
罗骏压在杨九身上,居高临下的俯视着他:"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够意思?"
杨九骂了一句臭小子,紧接着再想说什么的时候,罗骏一头压下来堵住了他的唇。
欲望被人娴熟玩弄的感觉在一开始总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杨九伸出手,但是紧接着被抓住了手腕。快感刺激得身体发软,完全没有力气和一个他还以为是个孩子、实际上已经早就已经成熟的男人去抗争。他竭力的扬起头,露出脆弱的脖颈,罗骏随即去亲吻着他的下巴,急切的在锁骨上留下自己的吻痕。
杨九直觉有些不对。他不喜欢在下边,和萧重涧在一起时那是没办法,和别人的时候通常不会委屈自己去承受。罗骏这个意思,已经不像是寻常互相帮个忙,而像是正儿八经的有些占有、侵犯的情
欲意味了。
然而这个时候罗骏加快了动作,成倍的快感让人一阵恍惚,整个人全身心的都在这种刺激下战栗着,完全无法言语。他迫切的想发泄出来,那种欲望叫嚣着战胜了一切,只要他一发出声音,那必定是求饶和呻吟。
罗骏的喘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粗重:"想射,嗯?"
杨九皱起眉,他眉眼其实很细,眼光流转的时候颇有些婉转的意味,带着薄薄的水光,罗骏只看了一眼就感觉一股火气烧上来,险些受不了了。
杨九闷哼了一声,他被大力翻转过去,长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还没有发泄出来的欲望被绷在了巅峰上,连床单上的摩擦都给人想要却就是得不到的空虚,硬生生逼得人发狂。
罗骏甚至来不及好好做扩张和润滑,就像是你日思夜想的大餐在经过长时间的艰难跋涉之后终于放在了你的眼前,这时候你饥肠辘辘,你还有什么心思去慢慢的系好餐巾、摆好餐具?
罗骏急促的亲吻着杨九的后颈,"你忍着点吧。"
杨九倒抽了一口凉气,前方传来的欲望的摩擦叫嚣着要发泄,却偏偏总是得不到满足,这样的空虚让他全身酥软,甚至在罗骏强行进入的时候他都没法因为这种剧痛而挣扎开。
"你他妈……慢一点……"
罗骏停了一下,但是紧接着伸手去揉捏起杨九下
身有些萎靡的欲望。他毕竟还有些技巧,渐渐的快感又代替了疼痛,杨九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罗骏在亲吻自己的脊梁周围敏感的神经。他最受不了这个,没过多久就在一阵登顶的快感中发泄了出来。
就在这甬道肌肉条件反射性收缩的时候罗骏把自己完全插入了进去,强烈的收缩带来的快感和湿热让人销魂蚀骨,罗骏搂着杨九的手臂狠狠一勒,然后几乎是惩罚性的大力抽
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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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骏从浴室里出来,杨九正靠在床头上拿着一本德国小说在看,一边看一边叼着根烟。罗骏走过去要把烟头抽出来,被杨九伸手挡住了:"别,这根烟一定得抽,不然我晚上睡不着。"
罗骏知道像他这种究竟风月的老手一定有些私人的习惯,出于惯性也好,出于自我保护心理也好,你硬要克制他这个习惯,反而会让他对你产生回避心理。罗骏刚刚把人搞上手,因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对以后的可持续发展造成影响那就真是太不划算了。
罗骏心说以后再整治你这坏毛病,现在暂且放你多抽一根。他抽了一条毛巾擦头发,没有穿上衣,□的肌肉在灯光下泛出一道道水迹来。
杨九用眼角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他一直开着玩笑揶揄罗骏说你已经是男子汉了下次闯祸自己收拾了之类,但是如果不是今晚,他在心理上仍然会认为这是个男孩,一个会哭会闹、会赌气、会逞强、虽然有点小能力但是仍然不足以担当大任的男孩。
从什么时候开始起,当年那个哥哥死了只会哭的男孩已经开始拥有连自己也难以洞察的情绪?什么时候开始起,这个男孩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
杨九垂下眼睛,床头灯的阴影下仿佛潜藏着种种不善的危机感。
"你不去洗澡?"罗骏偏过头问。
杨九放下书,斟酌着说:"我在想,我最近大概就会搬出去了,以后我不在有些事一定照顾不到,你要学会自己处理。"
罗骏一惊:"为什么?你要去哪里?"
"我该是要走的时候了。"
罗骏霍然起身:"我不准!"
出乎意料的是杨九并没有动怒,而是盯着他,一字一顿的说:"坐下。"
罗骏僵立着,杨九加重了语气:"——坐下!"
他的话仍然会产生威慑力,罗骏慢慢的在床边上了下来。
"我不会立刻就离开,有些事交割起来还要好几个月的时间。你已经到了这个年龄,再不交权给你,别人也会说闲话。"
"其实我自己一点也不在乎——"
"我在乎。"杨九安静而坚决的说,"别挑战我的职业道德。"
"当年萧重涧的事对我伤害很大,不论是心理上的还是生理上的,那样的逃亡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我已经没法再承受了。你已经长到了这个年龄,很多事不是按你小时候的方式处理就能妥善的,你也知道,什么样的身份说什么样的话,人不能光靠感情来做决定。"
罗骏再也按捺不住,他站起身来,在房间里手足无措的走了两圈,"我又不是萧重涧那种人,咱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可能会追杀你?"
这句话不知道又怎么戳中了杨九的神经。刹那间他好像也有种要爆发什么的欲望,但是很快的被他自己压制了下去。
他想说什么,但是当他看着罗骏的时候,又好像很难说出来什么。最终他叹了口气:"……你会的。"
他站起身向浴室里走去,罗骏满心烦躁的想抓住他,但是一口气堵在嗓子里,让他几乎难以自持。
"是不是你觉得我不够好,不配再跟你一块儿?"
杨九在浴室门口顿了顿,头也不回的丢下了一句:"……是我不配。"
说着他轻轻的关上了门。
那一年冬天来临的时候,杨九终于把在罗家的所有事务交割清楚,然后搬出了这座大宅。他仍然拥有公司的股份和一些权力,以后他仍然会参与管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但是在重大决策的决定权名单上,他已经把自己剔除了出去。
这件事在港岛传得沸沸扬扬,很多人都说这是因为罗二少爷厉害,也有人说是杨九在给自己保命。当年萧家的追杀让很多人都感到齿冷,当时也有些以前和杨九有私交的人想保他的命,但是在萧家的高压政策下大多没有一个好结果。那样的浩劫他们都无法承受第二遍了,适时的交权,不管是对哪一方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罗骏走出公司的大门。几个经理和分公司的人员跟在后面,气氛热烈的讨论着工作上的问题,在大老板面前做出一副热爱工作兢兢业业的样子。罗骏可有可无的听着,这些东西在杨九搬出去之前早就给他解释过千万遍,就算没有这些下属他也一样烂熟于心。
突然一个职员笑道:"当时这项投资还是九少执行研究的,如果要说翻当初的报告,还得去问九少要……"
另一个基金经理顺口说:"还要什么,咱们自己再做一边得了,谁知道当初的报告能用不能用啊。"
周围讨论的声音蓦然一静,罗骏回过头,眼神阴霾的盯着那个基金经理:"你这是什么意思?"
经理吓得一愣:"老板,我……没、没有……"
"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从来没有看见过大老板这种让人恐惧的脸色,经理慌得手足无措:"我是说,当时九少执行研究的时候咱们也没有参与,九少说什么就是什么,谁也不敢有异议,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了,当然要再、再审核一下……"
罗骏猛地把手里正拿着的手机一摔,啪的一声周围的人全都噤若寒蝉,就这样他还不解气,指着那个基金经理的鼻子怒道:"你以为杨九有那个必要自己藏什么猫腻吗!就你对公司忠心,就你有资格去调查别人是不是?"
基金经理一个字都不敢说,吓得面无人色。
"在座的各位我今天告诉你们一句话,杨九现在走了,但是他在的时候定下来的政策一条都不许变!谁擅自变了,谁自己滚铺盖滚蛋!"
罗骏怒火万丈的冲下台阶,司机想给他开门,但是看看他的脸色,又一下都不敢动。
罗骏自己重重的摔上车门,半天就坐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司机从后视镜里小心翼翼的看了看他脸色,轻声问:"少爷,去哪里?"
罗骏想了很长时间,长到他好像已经不再会回答这个问题了。大概已经过去了好几分钟甚至更久,只听他缓缓的道:"……去墓地,看看我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玩回来上二更~!!
赫拉的收局
罗荣慎一开始被埋葬在公墓里,后来罗骏重振家业了,就把他大哥的墓迁出来,重新葬在风水不错的私人墓地里,还专门雇了一个人来定期打理。从这一点上看来他其实是个很记恩的人,谁对他好,他一般不会轻易忘记。
墓碑是上好的大理石,雕着浮花,九层台阶下来,周围还种着据说是罗荣慎生前最喜欢的花草。墓碑上镶嵌着一张罗荣慎的照片,这个男人长得不错,眉眼弯弯的,好像随时都在笑一样。
杨九跪在墓碑前,放下一束香水百合。
不知道为什么有一阵子他一直感到心悸,一种难以名状的、焦躁而不安的感觉笼罩着他,让他每天晚上都不得安寝。这种感觉就像是罗荣慎还没有死一样,冥冥之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提醒着他,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不应该是这样的,杨九这么告诉自己,虽然萧重涧没有得到惩罚,但是总有一天他会的。
那一天也不会太远了。
"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跟我有点像,"杨九盯着罗荣慎照片上一成不变的笑容,"——你看,我们都有点赌性,都有点报复心,也都喜欢下围棋。甚至我们的五官都有点相似之处。现在罗家的确兴盛起来了,你确实赌赢了,我想我也不能输。"
"你弟弟是个让人会跟从、也会感到恐惧的人。他有点偏执,认准了一件事就怎么都没法改变,他记仇,也念旧情。有时候他的手段太过偏激,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好事。但是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没有足够的精力去帮他调整。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好像就在明天,甚至就在下一个瞬间一样。"
杨九举起右手按在左心口:"我向你保证,要是这件事风平浪静的过去了,那我一定会回来帮你把那小子调教得服服帖帖的,乖得就跟只小猫似的。"
照片上罗荣慎呆呆的微笑着,纹丝不动。
"……要是我不回来了,我就下去陪你。"杨九摩挲着照片,声音低得近乎耳语,"……要是我还能回来,……那么,就是萧重涧下去陪你。"
他对着罗荣慎笑了一下,那点笑意只是轻微的,然而在眼底无限的放大,衬合着细长而上挑的眼睛,浓得几乎让人产生一种不祥的错觉。
罗骏从车上下来,徒步走上墓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点笑意。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稍微抽紧了一下,就像是一根细小的棉线勒住了心脏,虽然易断,但是刹那间也会产生一种即将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他快步走过去:"杨九?你怎么在这里?"
杨九回过头来笑了笑,这个表情十分的正常:"哦,我经常过来看看,顺路罢了。你怎么会今天过来?"
"公司里有点棘手的事,心里挺烦的,所以过来放松一下。"
"什么事?"
罗骏支吾了一下,他总不能明说是有人对杨九的态度不够好,导致他生闷气了吧。但是这一下犹疑在杨九耳朵里听来就有些暧昧的意味,他立刻笑着打断了:"没事,你已经长大了,没必要什么事都告诉我。"
罗骏尴尬的笑了笑。
"你哥哥生前最后一个愿望就是你能支撑起这个家族,现在你能实现这一点,他应该不知道有多高兴才对。"
罗骏"嗯?"的一声:"最后一个愿望?你怎么知道?"
杨九顿了顿,"……他生前提过。"
罗骏点点头:"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我大哥他生前最后一天晚上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什么会在路上被杀?当年很多事我都不大清楚,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想起来这些事,越想越觉得奇怪,萧重涧是怎么做到把我大哥的汽车从路上截下来的呢?我大哥死在车门口,应该是刚停下车走下来就被刺杀了,按理说如果他在开车的时候看见萧重涧在路边招手,他是不会停车的啊。"
罗骏说着抬眼看了看杨九的脸色:"杨九?你怎么了?"
"……"杨九笑了一下,"有一件事其实是真的,就是罗荣慎生前的确和萧重涧有床伴关系。至于是不是情人,这个我不是很清楚。他们既然这么熟悉,应该是……招个手停个车是蛮容易的吧。"
"我总是觉得萧重涧不是那种会单身外出,并且在路边搭顺风车的人。"
杨九转向罗骏,神态温和,语调出乎意料的平静:"这件事确实有很多疑点,但是我最近没有时间慢慢跟你解释。你等我一个星期,一个星期之后如果你再见到我,我就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里甚至有点隐隐的寂灭之色,刹那之间给人一种感觉,好像这墓地上阴冷的风和他大衣扬起的角度这一切都可以定格在老旧泛黄的照片里,接着之后就永远的凝定在了奔涌而去的历史中。
罗骏抓住了他的手。
"你要去哪里?你打算干什么?杨九你有什么事别瞒着我!要是有什么麻烦你说,我一定——"
他的话被杨九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杨九猛地捂住唇,咳得几乎整个人都一震一震的,这声音就像是从胸腔里发出来的,整个心肺都在一点一点的绞断然后从喉咙里喷出细碎的血肉。这种咳嗽让人简直觉得不正常,罗骏心惊胆战的去扶住他,杨九挥挥手示意他走开,然而就是在这一刹那间他咳出了几口带血的唾沫,他从口袋里抓出手绢来堵住嘴,用力的咳了几声,然后慢慢的平静下来。
罗骏一把抓住他的手:"让我看看!"
杨九摇摇头把手绢往口袋里放,但是罗骏按住他,强迫他摊开手掌。掌心的手绢里赫然是星星点点的血迹,呈放射状,从喉咙里喷出来的一样。
罗骏难以置信盯着那条手绢:"你到底怎么了?"
杨九长久的盯着他,过了半晌,才轻飘飘的笑了起来:"我没事。"
"这怎么可能叫没事?你看过医生了吗?"
"看了,医生说是胃溃疡。"
胃溃疡到底会不会吐血,这个罗骏其实是不大清楚的。杨九轻轻的挣脱了他的手,罗骏上前去抓住他,但是接下来杨九的一个动作就完全把他定在了原地。
杨九去摸摸他的脸,俯身上去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罗骏几乎可以从这双漂亮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倒影。
"……罗骏,"杨九轻轻的说,"万一有一天发生什么事,你也不要恨我。我做了错事,但是我从来没有对不起你过。"
他的话渐渐的散落在风里,然后山风一吹,了无踪迹。
杨九松开手,转过身,顺着来时的路慢慢的走下了山。
Ivy有时去酒吧上班,晚上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了,他刚走到楼梯口就看见一个黑影蜷缩在那里,黑暗中火光一亮一灭,满楼梯都是呛人的二手烟味道。
Ivy毫不客气的踩着那人走过去,刚打开房门,杨九紧紧贴着就窜了进来。
"出去出去!"Ivy拿扫把赶人,"快死的人不要进我家门!"
杨九摁熄了烟,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笑起来:"你家又不是干净地方,有什么不能进的啦……"
他咳得实在是有点严重,Ivy冷眼看了一会,叹了口气,转身去里间了。杨九轻车熟路的绕到酒柜边的沙发边,舒舒服服的观赏里边收藏的名酒,一边看一边啧啧有声:"加了一支路易十三嘛……"
Ivy一边拿着几寄药从里边转出来,"没你的份。"
"你对快死的人也这么小气?"
"去找我介绍的那个医生做手术,要是有命回来这些都是你的。"
杨九依靠在沙发里,好像从确诊到今天只有短短的几天功夫,他整个人就已经憔悴了下去。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借着那副流氓一样的妖妖调调还能掩饰一点苍白之色,但是如果凑近了观察,就会发现他眼梢眉角都露出一点困顿的、甚至于宿疾缠身那样的颓败来。
Ivy半跪在地毯上的玻璃小茶几边,在客厅的灯光下为他仔细配药。杨九看着他这个样子,难得这么认认真真的,不由得很感动:"要是我活下去,回来你就嫁给我吧。"
Ivy说:"第一我不要当寡妇,第二要嫁也是你嫁给我才对。"
"不要吧,你就这么肯定我一定会丧命?"
杨九抬头看着Ivy,客厅里的光线打在他脸上,好像特别深情特别委屈的样子,又掩饰不了唇角的一点笑意。他一直是这个样子,不管他装得怎么逼真、怎么情深,他都改不了那一点泄露本性的笑意,让人一看就知道那副万分真挚的表情全是装出来的。
Ivy突然起身重重的把杨九按倒在沙发上,俯下身去,几乎鼻尖都凑到了鼻尖上,"——你听着杨九,如果不及时做手术,你只能等着你的肺慢慢的被掏空,连一点呼吸都没法做到,连一点氧气都没法输入血管,你会活活被自己掐死,到那个时候你会求着我给你动刀子,但是那时候我压根就不会管你这个变态的、扭曲的、恶趣味的抑郁症患者……"
"Ivy,"杨九近距离的注视着调酒师金褐色的眼睛,"再帮我做一次催眠吧。"
客厅里只听见时钟的秒针发出的滴答滴答的声音,一下一下机械的运作着,除此之外好像就只有呼吸声,长长短短,绵绵密密。
Ivy猛地把杨九往沙发上一扔:"再做催眠都改变不了事实的真相,你根本就不想欺骗自己,做再多次催眠都没有用!"
杨九起身抓住他:"可是我今天真的觉得我是爱他的!"
"那不是因为催眠的作用,是你自己在强迫自己做心理暗示!"
"Ivy,我需要你。"杨九站起身来紧紧的抓住调酒师的手,声音略微有些不稳,"——再让我相信一次,让我相信我是爱罗荣慎的,我必须找出一个在我病死之前杀掉萧重涧的理由!"
如果说平时杨九闯了什么祸的时候,Ivy的脸色就像是猛地听到孩子考不及格的家长;那么这一次,Ivy的眼神之可怕,就像是这个不争气的孩子不仅没有考及格,还要被学校留级了。
"你要去杀谁?萧重涧?你嫌自己病死太痛快了是不是?你想找个理由让他名正言顺的杀了你是不是?萧重涧和那个女人结婚了!他怕你妨碍这个联姻!他恨不得你早点结婚生子、滚得越远越好!他甚至恨不得你消失!你怎么就这么听他的话,还把自己往枪口上撞?"
杨九低声说:"不杀了他我死了都不安心。"
Ivy气疯了:"为什么?"
"……因为我必须是那个最爱最爱罗荣慎的人,我必须是这样一个角色,我必须铲除掉……影响这个角色的任何一个因素。哪怕我死了,那也是为了给罗荣慎报仇而死的。"
杨九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他是我曾经不堪过的证据,这个证据在,我就不在;我在,这个证据就必须被铲除。"
Ivy心惊胆战的摇了摇头:"就算萧重涧跳出来大喊大叫也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这人在港岛压根就不是个正面角色,你何必……"
"我害怕。"杨九按着自己的心口,"这里,我始终在害怕。"
Ivy坐了下去。他们两个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上,配了一半的药剂散落在面前的茶几上,客厅里的灯光柔和明亮,窗外就是仿佛无尽一般的夜色。
杨九缓缓的问:"你知道希腊众神吗?"
Ivy点了点头:"知道。"
"你知道赫拉的结局吗?"
"……赫拉?"
杨九抬起头,盯着他的眼睛。
"她的结局是成为一个永远被人怜悯的弃妇……"
"我不想沦落到那个被人同情的境地上去……"
远程狙击VS近身搏杀
萧重涧会在十八日上午出席港岛一个商会会议,地点定在他家名下的一家餐厅,顶楼。
这些年罗骏手段越来越犀利,前前后后卡了萧家的不少生意。萧重涧在一些行业上也确实开始避其锋芒,近几年他开始涉足传媒娱乐业,着实搞了几个大动作。有人说他是好几个开办娱乐唱片公司的女星的后台,与此同时跟来的还有不少颇具重量性的绯闻。
朱芮闹了几次,有一次闹到萧重涧办公室门口去,结果门一开,里边进去谈工作的女星规规矩矩坐着,两个人都惊讶的盯着她看。这种事一次两次还好掩盖,多了就不好说了,几家对立媒体借此大肆报道、极尽挖苦,让萧重涧大感没有面子。
有人重金从萧家佣人嘴里挖出新闻,说是萧重涧一怒之下打算和朱芮离婚,还说当时娶朱芮就不是萧重涧的主意,是杨九大力赞成才促成的这件事。杨九现在根本就是萧家上下的禁忌话题,如果是萧重涧因此而不待见朱芮,那倒真是个离婚的好理由。
多么复杂的豪门三角恋,多么狗血的八点档故事,许久没有八卦滋润的港岛人民简直都沸腾了。想想看,某某豪门儿媳不生孩子算得了什么?某某风流大佬搞出私生子不是更正常?有什么比得上错综复杂的三角恋更让人热血沸腾?尤其这三角恋还涉及争权夺利、追踪暗杀、金钱美色、商场争斗……
只要不是已经没有戏可演了的三流小明星,谁也不会喜欢自己被放到热锅中去炒了又炒,尤其还是这种一看就居心叵测的恶意的炒。通常这种情况下当事人都恨不得跳出去咆哮:你们放过我吧!老底子都给你们看了,我再没什么好八的了!
然而不幸的是,只要这声咆哮出来,立刻就会变成崭新的、当事人不蛋腚的证据;说不定还会有看热闹的群众八卦的猜测:当事人这番宣言是不是嫌热炒的势头不够猛烈,自己亲身上前来再加一把猛柴?
萧重涧是个绝对视面子如生命的人。当年杨九在外边拈花惹草闹得人尽皆知,他心里愤怒得几乎要杀人,但是表面上绝对能淡定到底,不管谁问都是一问三不知。这样一个把淡定看得比命还重的人,要他对着媒体的话筒开口说一个字,不如让他直接去撞墙比较痛快。
眼下这个当事人正坐在车里翻看行程表,看到商业行会也有罗骏参与的时候,顿时就皱了皱眉:"罗骏也打算涉足娱乐业?是他的主意还是杨九叫他这么做?"
"他是来旁听的,"江陵说,"据说九少没有跟着一起来,九少已经搬出他们家了,罗二少上门几次请他回去,但是九少执意不愿。"
萧重涧冷笑一声:"做戏罢了!"
江陵想说人家可不是做戏,人家亲自跪在杨九家门口痛哭流涕说不能没有老师在一边指导辅佐,要是老师抛弃他了他就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连今晚吃什么都没主意了。这件事传得沸沸扬扬,罗二少爷那眼泪也不像是拿洋葱瓣挤上去的,但是杨九偏偏就铁了心不开门,愣是让罗二少在门口哭得差点晕过去。
不过老板话里的醋意实在是太重,江陵觉得不应该和一个吃醋的男人理论,于是说:"您下车后有媒体会堵在酒店门口,到时候咱们从酒店后门走吧。"
萧重涧点点头:"其实我根本就懒得来,咱们晃一圈就走吧。"
他本意是不想见到罗骏,尤其是罗骏最近还经常好在记者面前秀杨九老师多么疼爱他这个学生,搞得萧重涧每每看报纸都十分不快,总觉得这人是故意和自己过不去。有一次他甚至从娱乐八卦版上看到罗家的人爆料说杨九给罗二少爷煲过汤,还是大骨头汤,搞得萧重涧从此一看到大骨头汤就犯胃疼。
早上九点钟,萧重涧的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了。但是只是稍微停留了一会儿,人并没有下车,紧接着就绕过黄线外的记者往后门驶去了。
与此同时,和酒店临街的一座宾馆二十八楼楼顶,杨九扣着扳机的手指松了松,然后从狙击枪之后抬起头,缓缓的吐出一口气。
在这一天来临之前,他花费了好几天在附近采取角度,一一分析,最后选择了这里。这是狙击萧重涧的第一个机会,当他从车门里下来的时候,这颗从二百米以外射来的纯铜子弹会以风驰电掣之势射入他的后脑,然后产生不规则震动,最后洞穿体外。
然而萧重涧鬼使神差的没有从这里下车,而是选择了后门。也就是说他必须尽快的卸下狙击枪,装在一个公文箱里,装作下班的白领一样从这栋宾馆顶楼转移。
下一个机会是当萧重涧在顶楼坐下来开会的时候,杨九会呆在五百米以外的广告牌之后,起码经过十分钟的调试和瞄准才能让他射出那一枪。在此之间他必须耐心的等待,把自己和周围的树叶、楼房、钢筋水泥混凝土混合在一起,和这些没有生命的物体融为一体。
杨九想抽烟,他咳嗽了两声,然后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快速的把枪械拆解然后装进箱子里,想了想又给罗骏打了个电话。
"喂,杨九?"
这其实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杨九可以通过瞄准镜看到那座酒店的某一层楼里罗骏拿起了手机,甚至连他的表情都大体看得见。杨九无声的笑了一下,心想希望做完这一单之后还能有命回去,近距离的和罗骏在一起喝杯茶。
"杨九,有什么事?"
"我想问你一下,你们那个会议是几点钟开始?"
罗骏看了看手表:"大概是下午,因为中午临时加了个午餐,估计又不少要员出席。"
"在顶楼?"
"不是,我也不大知道地点。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没什么。你忙吧。"
杨九挂断了电话。
如果是下午的话,那么现在赶去广告牌那里是明显不智的。那里不比楼上不会有人上来,事实上广告牌下边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恰巧就在拿望远镜观察对面楼的MM换衣服,然后一不小心就发现了你。
杨九提着枪盒走下楼,出了宾馆的大门。对面好熙熙攘攘的堵着记者,浑然不知道就在刚才,一颗子弹险险的就从他们身边射过去。
杨九打算穿过马路去对面那家酒店,被人发现在远程狙击案发前一刻他还身处在和萧重涧很近的地方,这容易伪造一个不在场的样子。况且他实在是需要一杯水了,如果加一点酒精来刺激神经那当然会更好。
他刚走到酒店门口,突然一辆惹眼的法拉利猛地停下来,朱芮踩着高跟鞋容光焕发的走下来,完全不在意门口记者的围追堵截长枪短炮。她已经认定了今天会有很多不识相的女明星来威胁她的正室地位,所以格外装扮得精心无比,价值百万的钻石首饰亮晃晃夺人眼神,一套香奈儿品牌晚礼服长裙曳地,短短一截从酒店门口通往酒店大门的路,被她走得仿佛奥斯卡红地毯。
杨九自从那次被抓奸之后就对这个女人产生了严重的心理阴影,见了她就大感头疼,立刻掉头就往里走。谁知道他不去惹别人,总会有人来惹他;朱芮的出现和他的出现都太巧了,眼尖的记者发现了两人同时出现在同一地点,立刻围上前来打招呼:"九少,您怎么也在?"
"九少你们一起来的吗?"
朱芮的脸色微微的变了。
当年杨九并没有招惹过她,但是萧重涧却可以用她的名义来追杀杨九;那么今天萧重涧也一样可以借着这个由头来污蔑她身为正室的清白身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难以一言蔽之,有一点则是肯定的,就是她万分不愿意和杨九沾上一点关系。
娱乐记者拼命把话筒凑到朱芮嘴边去:"萧太太,您是和九少一起来的吗?为什么没有和萧先生的车一起来?"
为什么没有和萧重涧的车来?——很简单,萧重涧宁愿晚上去睡办公室也不愿意回家,她当然没法跟先生一起出现。
但是朱芮不会这么说的。她高傲的扬起头,对着话筒反问:"我怎么会和九少一起来?九少跟我有什么关系?"
轰然一声无数记者在低头拼命记下这句话,还有另一些人围过来,争先恐后的问:"那当时的传闻是怎么回事?"
"难道萧太太从没有和九少认识过?"
"据我们所知……"
朱芮斜过眼睛,挑衅的看着台阶上的杨九:"你们不妨去自己问问看九少,他到底哪一点能跟我有扯上关系?"
大概是太阳太大了,杨九恍惚间有点眩晕的感觉。他刚才还在对面宾馆的顶楼准备开枪射出那一颗致命的子弹,转眼间他就站在这里,面对着狗仔队无孔不入的渗透和盯梢。
他咳了两声,喉咙里涌上一点微微的甜腥味。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一只手有力的扶了他一把。酒店的大门开了又关,让人神清气爽的冷气刹那间涌出,让人精神一振。
杨九转头想说谢谢,突然一愣。
那人是萧重涧。
"先生!"朱芮满脸笑意的迎上前来,亲热的抓住了萧重涧的手:"不是说早上等我的吗?怎么自己一个人就先来了?"
杨九阖了阖眼,心里渐渐弥漫起冰凉的讥讽之意。
萧重涧,如果你今天逃过一劫……那么感谢你老婆吧,她救了你一条命。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战争
杨九阖了阖眼,心里渐渐弥漫起冰凉的讥讽之意。
萧重涧,如果你今天逃过一劫……那么感谢你老婆吧,她救了你一条命。
萧重涧看上去脸色有刹那间的古怪,然后他过去破天荒的主动挽起朱芮的手,说:"佣人说你还在休息,所以我就没有去叫你。"
他说着揉了揉鼻尖,朱芮的香水味道实在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但是他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这一点。
朱芮甜美的笑了:"你看你,自己家夫妻还客气什么?小家子气的让九少看了笑话。"
杨九沉默着不说话。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端着一杯水从身边走过,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抢过来喝掉。氧气好像越来越稀薄了,每呼吸一口都仿佛在深海里游了一个来回,强烈的压力让他不得不大力起伏着胸膛,血肉一点一点的撕裂,然后血腥味不断的浮上喉咙又咽下去。
他已经不是最盛年的时候了,他的身体和骨骼经过了长年的大剂量磨练,已经以一种远远超过实际年龄的速度飞快的老去。他的内脏开始衰败,他开始变得虚弱,如果是一般的G4,这个时候其实已经应该退役坐办公室了。
萧重涧比他要大几岁,但是时光在两个人身上显出了明显的偏颇。萧重涧没有经历过那场双重摧毁人生理和心理的追杀,他身上和骨骼里没有那么多旧伤,他一直保持着合理的锻炼和营养,也不会抽那么多烟,好像巅峰的状态一直在保持,并且即将一直持续下去。
杨九不想显出弱势,他咽了口唾液以压抑想咳嗽的欲望,有礼而疏离的微笑着:"贤夫妇以礼相待是好事,像我还没这待遇呢,哈哈。"
无数镜头对准他们并飞快的记下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多么奇妙的相逢,绯闻的三个主角全部聚齐,简直星光熠熠,无数八卦晃得人睁不开眼。
朱芮亲密的挽着自己的先生,装若天真的问:"九少怎么不赶紧找一个?前次听说周小姐就要和九少结婚了,我还和我们家先生说,周小姐这么漂亮又知书达理,九少真是让人羡慕呢。"
萧重涧突然望向朱芮。什么周小姐?哪里出来的一个要和杨九结婚的周小姐?
其实这不怪他不知道,当时杨九发请帖的时候就刻意避开了萧家的圈子,当然也不会有人不识相的去通知萧重涧一声。事后逃婚也只是上流社会贵妇之间的笑话罢了,罗骏刻意去封锁这个消息,连媒体都没有怎么报道。
杨九神情自若:"怪我没福,周小姐只是我世交的好朋友罢了,人家早就心有所属,现在估计已经去新加坡结婚了吧。"他环顾周围一圈,朗声笑道:"各位朋友也真是的,人家姑娘只是和我吃顿饭罢了,怎么就成了我未婚妻了?我一个占了便宜的人是不会找你们算账的,万一人家老公上来要债,看你们怎么办哦!"
他脸上笑吟吟,一点不高兴的样子都没有。一个从不避讳自己绯闻的人是很容易获得他们这些娱记好感的,底下就有些人发出哄笑和揶揄的声音来。
朱芮牙齿咬了咬,继而又巧笑颜开的问:"不知道周小姐嫁的是哪一家少爷,把我们九少都比了下去?"
杨九顿了顿,温和的说:"罗二少的朋友,具体是哪家朋友,我还真不大清楚。——这样吧,既然萧太太这么急欲了解人家的事,不如现在我们给周小姐打个电话叙叙旧?"
这话里讽刺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朱芮脸色一变,声音都跟着不对了:"我只不过是关心九少罢了,周小姐又关我什么事!"
杨九低头一声笑,仿佛很宽容完全不去计较的样子。这个男人的笑总是分很多种,勾引的,诱惑的,放荡的,含蓄的……总有那么一种适合在你眼前笑出来,让你心神不定,气血沸腾。
朱芮突然觉得萧重涧抓着自己手臂的手紧了紧,她抬眼望去,只看见这个男人面无表情的侧脸。
淡淡的,抿着唇,咬着牙关,仿佛在极力的强迫自己忍耐着什么一样。
她不知道杨九对萧重涧的影响力有多大。这个男人在最落魄最困顿的时候遇见了杨九,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穿衣吃饭、举手投足都是杨九慢慢的、精心的指教出来,笑起来的时候拉起怎样的角度,说话的时候是什么声调,那些最细节的、最让人难以注意的微妙的情绪,全都经过了杨九长年累月不厌其烦的纠正和感染,慢慢的浸入了萧重涧的骨髓。
跟她结婚的这个男人,他的血管里留着的血、心脏里团着的肉,全都带着杨九的体温和气息。杨九疼痛一分,这个男人就会疼痛十分;杨九感觉到愤怒,这个男人就会狂暴得想杀人。
杨九笑完了,抬起头来看看他们,脸色坦然落落大方:"——萧夫人,谢谢你的关心,但是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了,抱歉辜负了你的好意。"
"为什么?"
朱芮脸色难看了起来,连她都听得出来萧重涧在冲口问出为什么这三个字的时候,有多少难以控制的情绪蕴含在其中。
杨九捂着唇,咳了两声,声音淡淡的带着点嘶哑:"……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罗荣慎走了,如果连我都不记得他,就没人能记得他了。"
萧重涧僵在了原地。
杨九抬起头,微笑着真心诚意的说:"——所以说我很羡慕贤夫妇这么恩爱,我想,罗荣慎就算是死了也会祝福你们的。"
萧重涧的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阴霾。
明明是这样温暖诚挚的口气,明明是这样酷热的天气,朱芮却突然难以控制的打了个寒战。
杨九再一次捂住唇,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开始只是那么两声,接着就变成了一下一下难以压抑的沉重的咳嗽,就好像是从心肺里震出来的一样。
他颤抖着扶住了酒店门口的扶手,弯下腰去。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他侧颈上暴起的血脉,那声音越来越沉闷,从肺部震到胸腔里,然后通过不堪重负的喉咙,溅起一点一滴的、从内脏里撕裂迸开的血迹。
边上有个女记者心惊胆战的抵过一张湿纸巾,杨九勉强笑着接过来,感谢的点点头,然后掩着嘴咳了几下特别沙哑沉重的,接着起身往里走去。
进酒店大门的时候他挥了挥手,好像是在和众人暂时告别。然后他随手把那张湿纸巾扔进大堂门口的果壳箱里。
就那么随手一丢,纸巾上斑驳血迹星星点点,鲜红得刺眼。
萧重涧突然难以控制的上前了两步。
杨九按下电梯的关门键,就在即将缓缓闭合的时候一个人插进一只手来,紧接着门又打开了,萧重涧挤了进来。
杨九一愣,转身想出去,但是萧重涧根本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看见,直接就进来一只手抓着杨九,一只手直接就按了最高的楼层。杨九伸手去按开门,高声道:"萧重涧你又要干什么!"
萧重涧抓住他的手腕反拧到背后,整个人压下来,厚实的肩臂把他按在电梯的壁板上,"你怎么会咳血?发生了什么事?那个周小姐是怎么回事?"
杨九竭力挣扎着:"放开我!"
"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咳成这样!"
"这电梯里都有监控录像,你想成为整个港岛的笑话?"
"整座酒店都是我的我还怕区区一段监控录像?"
萧重涧一手抓着杨九的肩膀,一手反拧着杨九的手腕,用自己的身体把他按在墙壁上,这样一个姿态就像是杨九被困在他怀里一样。萧重涧突然就软下来了,他低下头去亲吻着杨九的头发,低声说:"有什么事你就告诉我好不好?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是不是你生了病,咱们去看医生好不好?你这个样子让我很担心,我很怕你出什么事,你懂不懂?"
杨九仿佛见了怪物一样盯着他看,那眼神就像是亲眼看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尤其是自己还变成了一出滑稽剧的主角之一。
"萧重涧,"他问,"我以为你会比较关心我埋在哪个坑里,到底埋结实了没有,会不会回来破坏你和朱芮的婚姻才对。"
"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杨九看着这个男人,感觉近乎荒谬。当年恨不得杀了自己的是他,逼得自己连夜出逃,身边空无一物饿得几乎昏倒的是他,害得自己几乎走投无路,最疲惫的时候还不敢阖眼生怕下一秒就会见上帝的是他,让自己担惊受怕罹患抑郁症几次几乎要自杀的也是他……这个男人破坏了他的健康,让他的后半生生活在飘离不定和严重抑郁里,让他在原本应该鼎盛的年纪里依靠抗抑郁症的药物和安定片入睡,让他依赖尼古丁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几乎一手毁灭了他所有的生活。——这样一个让他恨不得噬其骨肉寝其发肤的男人,现在站在他面前,说:事到如今你还说这些干什么?
杨九摇了摇头:"萧重涧,不是我疯了就是你疯了。你让开,我现在很累,我需要休息。"
大概是他脸色实在是太难看了,萧重涧稍微放开了一步:"好,那我们上顶楼去。我叫个医生来给你检查一下。"
"我有自己的包间!"
"到顶楼去,"萧重涧坚定的说,"我一定要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杨九脸色一下子冰了下来。比较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这样冰冷的脸色其实是他已经气到难以自制的表示,这个时候他最好别开口,他一开口可能就会爆发。
电梯在顶楼上叮的一响停了下来,萧重涧拉着他出去,但是杨九猛地把他一推,自己按了楼下的键。
萧重涧猝不及防被推了两步,紧接着一步冲进来,一把抓起杨九扛起来。杨九拼命的捶打着他,但是猛地一下子颠转让他忍不住又咳起来,萧重涧轻轻松松的把他扛到了自己办公室里,直接丢进了办公室配的套间里。
杨九愤怒的坐起身,只听咔哒一声响,萧重涧锁上了门,一步步向他走过来:"告诉我你这是怎么回事。"
杨九眼前一阵阵的充血,视网膜里一片模糊。他知道这是很不好的表示,极度的愤怒和情绪不稳定都有可能激起病情的反复,甚至使病情恶化。
"如果你不说,我们可以找个医生来检查一下。我等着检查结果出来,你就呆在这里,哪里也不准去!"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凭什么!你以为你是谁!杨九头上一阵阵眩晕,他猛地站起身,踉跄了一下,大步往外走。
萧重涧一把抓住他掀倒在床上:"你说不说?"
杨九急促的喘息着,半晌才勉强挤出一个字来:"滚!"
"这是我的地方!"
杨九沙哑的厉声喝道:"——没有我你什么都没有!"
萧重涧蓦然一顿。
杨九眼前发昏,脚下一阵阵的发软。他抽回手,踉踉跄跄的向门口走去,好像每一步都走在云端上一样。
萧重涧看着他,徒劳的想说什么,但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实际上是想在两人中换一种相处方式,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有一个地方是错的,总有一个地方对不上号。他就这么看着杨九,还没来得及上前去拉住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只见杨九一手扶在门把手上,接着颓然倒了下去。
萧重涧冲过去:"杨九!杨九!你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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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异的M级忠犬
杨九脸色苍白,额上冷汗淋漓,过了很长时间才缓缓的喘过了那口气。
萧重涧端着一杯水慢慢的给他喂进去,杨九喝了两口,歇了口气,摇摇手示意不要了。萧重涧伸手去想把他托着坐起来,但是杨九根本不领情,自己掀开毯子勉强站起身,淡淡的道:"开门。"
"你要去哪里?"
"不关你的事。"
"你要去找罗骏?"
"我说了不关你的事!"杨九一把推开他,"让开!"
萧重涧从身后紧紧的抓住他,那个姿势很狼狈,如果不是生怕一松手杨九就会立刻消失的话,那么他现在可能已经支撑不住跪下去了。
他一直深深的恐惧着有一天这样的场景会出现。他知道杨九在外边风流的时候未必是真心的,这人只是有些没心没肺,他只是爱玩儿,没必要去跟他较真。但是这样的状态又能持续多久,万一有一天他真的就爱上其他人了呢?万一他真的陷进去了一塌糊涂了呢?到那个时候他执意要走要离开,那自己怎么办呢?
萧重涧设想了很多种办法,有时候他彻夜睡不着觉,那种忧虑给人的压力无以言说,好像时刻都有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在心上。
他想到了那个时候他只能苦苦哀求对方不要离开,这个姿态太难看,但是恐惧已经使他忘记了其他的一切一切。就像是拿着一把刀子搁在你脖子上,你可能会吓得发疯,可能会懦弱的哭泣求饶,可能你自己也知道那个样子实在是让人无地自容,但是即将失去生命的恐惧已经让你完全在意不了其他任何事。
人在最恐惧的时候反而会做出一些应激的行为,小偷在被失主发现的时候可能会因为害怕被抓进警察局而失手杀人,盗墓贼在古墓里遭遇困境的时候反而会大吼大叫的胡乱破坏机关,导致全军覆灭。人都是这样,越害怕发生什么就越会下意识的去做什么,害怕别人带走自己的什么东西,就干脆先自己把这个东西毁灭了再说。
这个杨九是不了解的。他害怕失去过什么?他只害怕失去自己的生命,其他一切都是丢了就丢了,和生命相比什么都不重要。
"——萧重涧,"杨九淡淡的、但是很清晰的说:"你这样让我挺恶心的,我见过有人逼着其他人自杀,但是没见过有人求着其他人去死。"
"我不是要你去死……"
"你不觉得这样挺好笑的?为了一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如果是个好女人倒也罢了,为了朱芮……"
"这跟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杨九转过头去,带着一点没有任何掩饰的讽刺的笑意:"——那么是为了罗荣慎?"
他话里尖锐的意思是这么明显,以至于萧重涧有很多话想说,但是都说不出来。
"别想在我面前说谎,萧重涧,"杨九轻轻的说,"你要杀我是在娶朱芮之前的事,和罗荣慎搞在一起是和朱芮结婚之后的事。你在乎这个女人给你带来的利益,这没什么错处,甚至是你原本就应该做的。但是你因此而要伤害我最爱最看重的我自己,那就不行了。"
萧重涧跪在了地上。
杨九转过身去,蹲下身去平视着他,"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你既然这么看重朱家,但是又能因为罗荣慎而做出对不起你妻子的事,那么我是不是能认为其实你和罗荣慎之间也是有点感情的?"
萧重涧不知道他能说什么,好像如果他真的说出来,他就输了。杨九的逻辑看上去荒谬无比却偏偏又没有纰漏,好像只要他开口说一个字,他就会被抓住一顿迎头痛击,然后再也翻不过身来。
他摇了摇头。
杨九遗憾的摇了摇头:"可怜的罗荣慎。"
他想站起身,但是萧重涧紧紧的拉着他不松手。那样的力道就好像是要把杨九的肋骨生生按碎一样,带着一点死不松手的意味。
杨九语调生冷淡薄:"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萧重涧看着他,张了张口,沙哑的说:"……我爱你……"
他知道这没有用的,他不是没有这么说过,满怀希望的,疯狂而绝望的,挣扎痛苦的,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
不论他怎么说,不论他怀抱多少希望和热情,都完全被轻描淡写的忽略了。
甚至从来就没有被杨九理解过,他的爱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杨九再一次漫不经心的笑了起来,他凑近萧重涧,笑着问:"你爱我?那要是我死了,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死?"
萧重涧缓缓的点头,说:"我跟你一起。"
杨九充满惊奇的看着他:"难道你当初追杀我的行为其实是你另类的自杀方式?"
萧重涧想说是,但是他知道这话说出来有多荒谬,连他自己听了都未必会相信。没有人相信他确实是抱着一种绝望的心情下令去追杀杨九的,他一天一天的等待着杨九被杀的消息传来,他甚至精心的准备好了遗书,等杨九一旦被杀,他就陪着他上路。
杨九哈哈一笑,漫不经心的推开他:"得了吧,你这么喜欢罗荣慎,罗荣慎被杀的时候你第一反应不也是借机去摧毁罗家么。装这么深情干什么。"
萧重涧紧紧抓着他不放手:"我真的会跟着你,不管你去哪里!"
"行行行,那你很快就会有机会实践诺言了。"杨九咳了两声,"放开手,我去找罗骏有事。"
萧重涧抓着他不放。
"放开!"
萧重涧固执的抓着他,他抓得是这么紧,以至于杨九手腕上的疼痛已经让人难以忍受。
杨九终于真正的不耐烦了:"再不放手我就杀了你!"
"……"萧重涧轻轻的问:"如果我死了,你会跟我一起吗?"
杨九的回答是猛地一膝盖把萧重涧踹翻在地,搏斗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只持续了几秒钟,地毯上什么挣扎都不清晰,隔着一层门板,外边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杨九把萧重涧按在地上,一只手从后腰上抽出匕首紧紧的抵在萧重涧脖子上,声音尖利得近乎变了调。
"如果你被杀,我一定让罗骏趁乱吞并你们萧家,我一定让你那个老婆下去陪你,让你们比我当时被围堵被追杀时狼狈一万倍、痛苦一万倍!"
匕首颤抖着在萧重涧的侧颈上留下一道血痕,杨九必须尽全力控制着自己,才不会在当场就狠狠的刺穿这个男人的脖子。
不应该是这样的,这种态度实在是太难看,就像一个狼狈不堪的失败者,除了色厉内荏的威胁之外什么都不敢做。
他明明应该把这些情绪都深深的藏在心里,哪怕已经千疮百孔,都被完美的隐藏起来,完全不让任何人发现。明明胜利者应该是风淡云轻无坚不摧的,只有像他这样失败到失尽风度的人,才会控制不住自己心里最丑陋最悲哀的一面。
杨九颤抖着手收回匕首。他的动作非常的僵硬,明明是很简单一个把匕首插回皮鞘的手势,他却几次差点把匕首尖捅到自己后腰上。
他站起身,不去看萧重涧,跌跌撞撞的走回房门口。门已经锁了,他没有钥匙,也根本就没有想起来要用钥匙去开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知道茫然的、用力的去拧那个门把手。
萧重涧突然起身冲过来,紧紧的从身后抱住他。杨九手指颤抖着抓着门把手,而萧重涧把他按在怀里,一只手大力的按着他的肋骨,一只手满把抓着他的腰,指甲都抓进了肉里去。
杨九一把抓出匕首,挣扎间往后刺了几下,也没有看清楚刺到了哪里。萧重涧明明可以抓住那把匕首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这么紧紧抱着杨九,哪怕匕首尖已经没入了腹部的肌肉都没有松开一点,就这么直直的咬牙忍受着。
杨九的声音已经完全变了调:"放开!"
萧重涧还是不放。
杨九没头没脑的往身后狠狠一刺。
匕首尖仿佛刹那间没入了柔软的东西里,萧重涧闷哼一声,一股温热的液体迅速的流淌出来,然后顺着他们身体相贴的地方洇开没入了地毯里。
萧重涧还是不放手,固执的抓着杨九,就好像哪怕他此刻会失血过多变成尸体,他也不会把手指松开一样。
杨九知道那是血。仅存的一点理智在混乱的脑海里渐渐的清明起来,他想起来身后抱着自己的男人是谁,他想起来他们曾经在这个办公室里一起工作过,很多个熬夜策划的夜晚这个男人都骗他说他们一起去休息,然后等他睡觉后,这人再摸黑爬起来自己一个人把东西做完。那天在车上他以为枪支走火伤到了萧重涧,当时他刹那间的反应不是心愿达成的喜悦,而是手脚都软了心跳都停止了一样的恐慌。虽然只是短短的几秒钟,但是那种本能的反应他忘不了。
他是想过杀掉萧重涧,但是好像不是以这种方式,好像总和他设想中的,有那么一点微妙的不同。
这微妙的、难以言说的不同让他从狂乱中渐渐找回了意识,虽然暂时还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但是他好像朦朦胧胧的想到,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杀掉萧重涧。这样做是不对的,会引发什么让他不愿意看到的后果。
杨九手一松,匕首无声无息的落了地。
萧重涧开口时咳了两下,带出一点血沫来:"你杀了我啊……咱们一起走,没有朱芮也没有罗骏,没有其他任何人,你愿意不愿意?"
杨九咬了一下舌头,疼痛让他恢复了一点神智:"你疯了。"
萧重涧慢慢的苦笑着,"我确实疯了。"
他松开手,腹部被刺了好几刀,但是都不深,只是皮肉伤。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是要有杀人的意念和力气的,杨九在混乱中,没有那个意识去做这件事;何况他那把匕首原本也只是装饰用,真正用来击杀的匕首不是放在后腰上的。
萧重涧慢慢的倚在墙边上,虽然血流得一地都是,但是他好像一点也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用力的抓着杨九的手不松开,眼神里带着一点愉悦、安定、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幸福的东西。
杨九想挣脱开来:"你放开,我去给你拿药,叫个医生过来。"
萧重涧充耳不闻。
"你想流血流到干是吗?"
"杨九……"萧重涧抓着他的手又紧了紧,"你记不记得以前有一次我们去台北,在车上被人堵下来?那个时候车窗看不见外边怎么样了,只听见枪声,还有车一会儿停一会儿开……我当时以为自己都要没命了,就我们俩坐在后座上,这么拉着,要是一颗子弹飞过来我们就一起上路了……那个时候你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你还记得吗?"
他眼神里希冀的成分是这么明显,以至于杨九都没有办法摇头。
其实他说过很多话,他都不大记得了。他天生就有点无情无义,遇见一个爱上一个,哪怕后来真的遇上一个真心喜欢的,也未免有些虚虚实实的成分。因为一个人逢场作戏作多了,往往就有点分不清真假,自己都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萧重涧看他没有反应,就有点发急:"你还记不记得?你自己说你永远也不会离开我的,就为了一个罗骏你就忘了?"
杨九摇摇头:"这和罗骏没有关系。"
"那你为什么要走?"
"是你赶我走的。"
萧重涧说:"是你自己总是不回来!"
杨九觉得自己眩晕的感觉越来越重了。他不是萧重涧,萧重涧被划了几刀子都能精神抖擞的在那纠结谁要谁走的无聊问题——可能他认为这一点也不无聊,可是杨九不行。他的情绪波动太大了,血压骤然升高,这不是好事。
如果他现在还想继续保持神智的话,他就必须去吃药,然后休息。
杨九站起身想去拿药,但是萧重涧这时候紧紧的抓着他就是不松手,"你到哪里去?"
杨九低头反问:"萧重涧,有没有人建议过你去看看心理医生?"
萧重涧一下子沉默下来。他确实去看过,心理医生说他有点强迫症,接受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后来因为事多就中断了,医生当时叮嘱过他不要情绪激动,不要钻牛角尖。
他在很多事上都能保持理智,唯独在杨九的事上不行。
杨九说:"你放开,我去吃药。我有病,没有药我活不下去,到时候真得下去陪着罗荣慎。"
萧重涧犹豫的放开了手。
杨九赶紧站起身来。他已经半跪在地上很久了,这么猛地一下站起来,血压骤然升高,眼前一阵阵的发黑,肺部供氧跟不上,原本就已经千疮百孔的内脏猛地紧缩起来,刺痛随着神经刹那间蔓延了全身。
杨九只觉得膝盖发软,无法控制的倒在了地上。
萧重涧这一下真正魂飞魄散,赶紧过去扶起他来,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突然门口传来重重的撞击声。
凌乱的人声响起来:"住手!"
"干什么的,住手,不准动!"
然后有人在叫着:"九少!九少!"
"九少你在里边吗?"
罗骏的声音尤其焦急,听上去颇有些气急败坏:"杨九!你在不在里边?萧重涧你个杀人凶手,你他妈给我开门!"
豆腐西施萧重涧
医院病床在走廊上飞速的滚动,继而手术中的红灯开始闪烁,映得光滑的走廊上都一闪闪的泛着红光。护士一只手抱着文件夹一只手急匆匆的扶正小圆帽,跑过来问:"谁是病人家属?给签个字,快!"
罗骏站起身来,脚步虚浮的去前台签字。
他拿着笔又想了一下,低声问护士:"这个手术到底怎么做?有什么危险性?最坏的后果是什么?"
"这个要医生看过,最坏的结果是切除三分之一的肺,当然也有可能进行相对保守的治疗。在手术没有开始之前我没有办法和您保证一定会平安无事,医院所能做的就是尽力。"
罗骏脸色苍白的点点头,签完字又问:"他以后不能再抽烟了是吧?"
护士面无表情的说:"早就不该抽了。"
手术一共进行了五个小时,罗骏不让杨九抽烟,他自己却在医院走廊上一支连着一支,一会儿就丢了满地的烟头。医生几次想阻止都不敢,这个社会上总是有些人拥有特权,罗骏显然属于其中之一。
中途他突然站起身来,说:"不行我受不了了,回家一趟。"
他受不了这种等待和煎熬的滋味。换成是杨九或萧重涧,他们都已经在打磨中深谙等待和耐心的重要,也许还可以默默的忍受下去,然而他不行。他还年轻,总有种冲动是他控制不了的。
他回家去冲进杨九的屋子,烧了他所有的香烟,摔了打火机,还把杨九精心收藏的一套经典ZIPPO给丢出了大门外。他砸开杨九的书房,把里边的东西弄得一团糟,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心里的恐慌和不满一样。
杨九走得急,笔记本电脑没有关机,蓝光还在一闪一闪的。打开一看里边密密麻麻的硬盘序列,竟然已经排到了Q盘。
前边有些硬盘用主人最心爱的雪茄和香烟牌子来命名,还有些是朋友的名字或外号,有一个盘名字是苹嘉,打开一看里边却全是女性化妆品市场年度总结数据。还有一个盘是罗骏,里边竟然是公司下属的一个婴幼儿产品企业的资料。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是长不大的婴幼儿吗?
罗骏这么想着,颇有种啼笑皆非的意味。
他往下翻,再翻到一个盘的名字叫做萧重涧,打开一看里边全是罗家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雇佣兵生意和军火交接记录。再有一点零零碎碎的文档,打开里边大多都是空的。
罗骏不知道为什么对萧重涧的存在抱有一种极端的敌意态度,这种敌意不仅仅来自当年那起血案,也有些隐约的是来自于杨九。他总是觉得萧重涧当时和杨九也不清白,虽然后来闹到兵戈相见的境地,但是总有那么一段让他吃醋的案底。
这种敌意让他总是忍不住窥探杨九记录的关于萧重涧的东西,哪怕只字片语都可以让他纠结万分的猜测半天。
罗骏一个一个的顺着文件夹打开,哪怕是公文也要拖出来看看。终于在一个PDF里他发现几张照片,都是萧家建筑的一些近景远景,还有内部的装饰,一张上边是浴室的流理台,黑色大理石台面,铮亮的镜子,水晶架上放着牙刷杯子,都是成对的,架子上挂着两条毛巾,边上还有漱口水和男士香水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罗骏冷笑一声,抬手就把整个PDF删除了。想了想不解气,回头把整个硬盘的名字都改了,改成王八蛋。
外边有人敲了敲门:"少爷,吃晚饭的时候到了。"
罗骏啪的一声阖上电脑:"走,我们去医院。电话打过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
"已经有人联系过了,说目前为止一切平稳,预计再过一个小时不到手术就可以结束了。"
罗骏突然问:"萧重涧在哪里?"
手下人顿了顿:"萧老大在医院外边坐着,谁也不敢劝……一直坐到现在,刚才被一个电话叫走了。"
"谁叫的?"
"不知道。"
罗骏点点头,不无恶意的希望是朱芮又在家里打人骂狗借机闹事了。
杨九醒来的时候伤口一阵阵的剧痛。
病房里并没有过于苍白,倒是像一个宾馆的单人套间,淡粉色和天蓝色的墙纸,草绿色的地毯,甚至连床头灯都散发着温暖的淡黄色的光。他勉强抬起头可以看见病床正对着电视机,还有个小冰箱放在边上,冰箱上放着一盘水果,红的黄的绿的煞是可爱。
杨九胆战心惊的看了看自己身上,生怕看见一个HELLO KITTY的小绒毛病号服。所幸罗骏没有这样的恶趣味,他身上的睡衣样式十分的正常。
要不是身边的输液架子和血袋,这间病房几乎就是一个幼稚园睡房了。连床头上的护士铃都设计成一个可爱的小金铃铛,杨九试着拿起来摇一摇,叮铃几声轻响,病房的门立刻开了,一个粉绿色护士裙的小护士进来笑容可掬的问:"您醒了,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杨九说:"疼。"
小护士理解的点点头:"这是正常的,麻醉剂过去的一段时间被认为是最残酷的,何况您还被切除了一部分病变器官组织。但是请您相信,只要熬过了这几个小时,您很快就会恢复健康。"
"……很快是指多久?"
小护士笑容不变:"保养得当的话一两年就可以了。"
杨九久久的注视着小姑娘,一动不动,近乎石化。
"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杨九回过神来,咳了一声,老脸一红:"我还要止痛剂。"
小护士再次充满理解的点头:"我去问问医生。"
结果护士去问了医生,医生又跑去问罗骏。现在还没有到可以探视的时间,罗骏能通过闭路电视看见病房里杨九百无聊赖的唉声叹气,一会儿磨牙一会儿哼小曲儿,还挣扎着想去拿电视机遥控器。这人就算是躺着也能制造出无数事端,一边抚摸着那只小金铃铛一边□的笑着捏下巴:"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极品萝莉召唤机?"
罗骏无声的笑起来,然后关掉电视,起身说:"不给他,叫他好好尝尝挨一刀子的滋味,下次还想抽烟的时候就正好提醒提醒他。"
医生欠身说是,又说:"九少身体情况还是不错的,只要熬过这一次,以后戒烟戒酒,还是可以很快恢复的,您不用担心。"
"那他什么时候出院?"
"这个要看情况。"
罗骏心说,等出院后就直接接回去关起来,天天定时投喂放风,这没心没肺的老男人以后再也别想沾到哪怕一根烟头了。他是打算押着这老流氓过一辈子的,要是这人敢擅自先走一步那可万万不行。
罗骏难得觉得心情还不错,回去之后逢人就问手术之后吃什么比较合适。结果有个缺德的告诉他说要喝黑鱼汤,黑鱼可以促进伤口愈合,还富含大量营养。罗骏大半夜的让人去买新鲜黑鱼,一直穿越了大半个香港跑到渔村里去搞得鸡飞狗跳,折腾了大半夜才现拎回两条活蹦乱跳的黑鱼来。
罗骏深觉两条黑鱼来之不易,怕厨师烧不好,自己亲自动手在一边帮忙兼监工。一锅黑鱼汤熬到天快亮了才弄好,罗骏立刻就要捧着去医院里,结果被手下人死活劝住了,说这个时候九少一定已经睡了,就算是要表达身为学生的一片孝心,也起码得等待天亮了再说吧。
好说歹说等到天亮,罗骏亲自捧着一锅汤跑到医院里去,兴冲冲的跑去给杨九献宝,说:"现做的!你不是喜欢在汤里放笋片吗?放了足足两斤呢!"
杨九用勺子一捞,一个小锅里满满当当的放着鱼头、鱼肉、鱼尾、鱼刺、木耳、笋片、香菇、枸杞子、药材、调料……就是没有汤。
杨九问:"汤呢?"
罗骏指手画脚的给他解释,管家告诉他说煲汤要慢慢的小火煲,要熬出味道来,一定要耐心的守在炉子边上——于是他就把厨师赶走了自己窝在那里,一边翻看小黄杂志一边等着汤烧开,就这么等啊等啊等到天亮……天亮了,汤烧干了,罗骏认为汤的营养全烧到鱼肉里去了,于是就万分幸福的拿来给杨九吃了。
"……"杨九说:"出发点是好的,只可惜了两条鱼。"
他用指甲叼起一小块鱼肉放进嘴巴里,嚼了嚼咽下去,默然半晌:"……你没放盐对吧。"
"是的,管家还告诉我说,生了重病需要补充营养的人最好要少盐少糖,以前给坐月子的人吃的鲫鱼汤都是不放盐的,虽然很清淡但是味道很鲜,那个是最补身体的你一定会很喜欢……"
"罗骏,"杨九老师说,"下次你记住,没有放盐的鱼汤通常是用来给坐月子的人下奶的。我老人家身上没这个设备,不用补。"
罗骏腻腻歪歪的跟老师厮磨了一阵,一直看着杨九以越来越恶心的表情吃了大半锅鱼肉。杨九生怕他非要看着自己把这没盐没油的东西吃完,只得找了个借口说想吃楼下现磨的豆腐,叫他立刻就下楼去买。
罗骏一听要吃现磨的豆腐,当时就懵了,心说这年头香港还真有个豆腐西施不成,别是穿越了吧。杨九看他踌躇,立刻赌咒发誓说上次自己经过这家医院的时候真的见过楼下有卖现磨豆腐,当时有的现在一定有,骗人的人就没有小鸡鸡。
罗骏目光下流的往杨九下身部位看了一眼,确定了这人的小鸡鸡还在之后哼着歌儿出了门。
杨九顿时如释重负,看他前脚出了门,后脚立刻挣扎着起床,叫了一个粉嫩嫩的小萝莉护士帮忙,虚弱无比却坚定异常的去洗手间把那锅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鱼汤给倒了。
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东西看起来是可食用的、没有杀伤力的,但是经过惊天地泣鬼神的烹调大师之手,它们便产生了DNA突变,从此具有了让人灵魂震撼痛不欲生的作用。
杨九欣慰的看着鱼汤葬身马桶之后,以作案专家的目光审视了现场一圈,确定没有留下任何证据,然后转向本案的唯一目击证人小护士,诚恳的请求:"千万不要告诉别人,不然蜀黍我晚上就去骚扰你。d"
小护士害羞一笑,露出白生生一排小尖牙:"大叔,我晚上就在走廊对面值班室值夜班,你进来的时候敲下门,随时欢迎。"
杨九猥琐的捏捏小姑娘的小嫩脸,赞一声医院真是萝莉的天堂,然后继续回床上去挺着。这老流氓在床上也不踏实,一会儿换一个POSE,一会儿又摇铃要喝水,一会儿叫来小护士,郑重其事的传授了皮肤保养的独家秘方。小护士看着这怪蜀黍一脸细皮嫩肉的,便满心欢喜信以为真的接受了,还如获至宝的拿回去跟小姐妹分享去了。
这老妖孽折腾了一会儿,好不容易发泄掉了过人的精力,迷迷糊糊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刚在半朦胧期间就听到病房的门轻轻一响,紧接着一个人走进来,反手又把门关上了。
"真买到豆腐了?"杨九心下大惊,不会吧随口一说都能中,这年头地球上还真有水磨豆腐卖不成?
他睁眼一看,门口进来的却不是罗骏。只见萧重涧皱了皱眉,要笑不笑的问:"人都这样了还不老实,惦记着谁家小姑娘的豆腐呢?"
与你涉过同一条河
杨九坐起身,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但是心里已经打响了十二万分的警钟。
他以前就知道萧重涧有些过于追求完美,他曾经试图过改变,但是因为个人感情的原因,这项工作并没有确切的落到实处。其实成大事者是不拘小节的,过于追求完美的人容易在细节上栽跟头,从而影响整个大局。
没想到过了几年不见,萧重涧竟然发展到了强迫症的地步。杨九注意看了他腹部一眼,伤口大概已经被包扎起来了,原本就是皮肉伤,包在衬衣里一时也看不见。谁知道这人当时宁愿被捅个对穿也不放手呢?这能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度量吗?
大概看出杨九有些警惕,萧重涧摊开手给他看空无一物的掌心:"我什么都没带,别怕。那天是我不对,我有点激动。"
杨九说:"我很怕你其实是来杀我的啊,虽然我得了肺病但是命大逃过一劫,但是并不代表脖子被掐断后还能活过来……"d
"我保证不伤害你。"
杨九不信任的打量着他,"这话你以前也说过。"
萧重涧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反问:"你以前也说过不会离开我,但是后来呢?我无数次的宽容你在外边乱来,但是你领情了吗?你连朱芮要进门这件事都能漫不经心的一笑带过,你倒是说说看咱们谁比较无情无义一点?"
杨九张望着往外看,门口经常转悠的粉嫩嫩的小护士一个都看不见。
萧重涧拉开床边的一张椅子坐下来:"别看了,我有个朋友是这家医院的股东。"
杨九萎靡不振的坐在床上,捂着肚子上的刀口哼唧着不答话。
萧重涧看看他,然后耐心的去给他剥水果。杨九喜欢吃一切除了香蕉以外的黄色的水果,萧重涧剥了黄桃,切了芒果,削了菠萝,递过去一个桔子问:"不用我喂吧?"
杨九无精打采的接过来,看了一眼,长叹:"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
"我不会现在出去给你买什么淮南橘子的。"
"萧重涧,"杨九说,"你那天说你爱我,就算咱们都可以不当真,但是你也没必要这么快就用行动打自己一耳光吧?"
萧重涧不怒反笑:"我怎么做你都不会当真的,不如我自己当真就够了。"
这话如果是几年以前说出来,可能杨九还会相信几分,说不定还会小小的感动一下。但是如今说出来,就算杨九再有感动的欲望,他也没有那个感动的能力了。人的心都是肉做的,没有受过伤害的心脏会比较柔软敏感,一旦磨砺多了,就会变得粗糙而结满老茧,轻易不会被什么话所触动。
杨九哼笑一声:"爱我爱得恨不得杀了我,这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到……你还是少爱我一点吧。话说回来,如果是来探监的话,怎么朱芮没有和你一起来?"
"我跟她一直在分居。"
"你舍得?"
萧重涧突然重重的放下了水果刀:"你今天纯粹就是为了把我气死的是吧?"
杨九无辜的看着他。细长的眉眼一眨一眨的,无尽的委屈无尽的莫名,满脸上都写着受害者三个字,"……我又没有欢迎你来看我,是你自己非要来的。"
萧重涧转身就冲了出去,病房的门被撞得哐当一声巨响。他的身影明显爆发出愤怒的火焰,那怒气让周围的人都退避三舍,门口有几个小护士战战兢兢的看着他冲了出去,才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看看病房里刚刚手术完毕的病人有没有被拧断了脖子。
杨九一只手捂着嘴,一只手拼命的捶着床。他笑得是如此厉害以至于如果不竭力控制自己的话,伤口就会因此而挣裂开来。小护士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一点也不明白这个男人是遇到了怎样好笑的事,怎么会开心成这个样子。
杨九抬头看见小护士,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的问:"面膜试过了吗?"
小护士怯生生的摇头:"还没。"z
"快去试试!特有效的我跟你说!"
小护士于是兴冲冲的又跑回去试面膜。
萧重涧在病房外站着,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在那里也不动也不走,呆呆的看着里边的杨九。
如果这时候有人经过看见他这样,一定会吓一大跳的。这个男人一贯态度强硬而意志坚决,在短短几年的时间里收拢大权,该处理的处理该提拔的提拔,从来没有什么动词可以让他动摇自己的决定和毅力。没有任何人可以让他像现在这样,茫然而困惑的伫立在原地,想走上去又瑟缩不前。
杨九看着他和善的微笑,问:"你不回家去?"
萧重涧摇摇头。
杨九又问:"我听说你经常睡办公室,为什么不回去?"
萧重涧低下头,过了很长时间,才慢慢地说:"我一直在等你……"
"你这样说我觉得很失望啊,"杨九说,"我以前教过你,决定一旦做出来就不能更改了,有些人你一旦得罪就只能得罪到底了,没有什么今天恨得要死明天又爱得要死的事。虽然我对于爱情这方面不大擅长但是经营爱情其实和经营事业是一样的道理,你今天宣布一个企业已经倒闭了,明天想让它再开工流水线大批量搞生产,这有可能吗你说?"
萧重涧听着他说话,然后慢慢的往前走。杨九停下来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病房门口,却没有再前进了。
"杨九,"他低声问,"如果我们当作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你没有背叛我也没有支持过其他女人进门,我没有想过要杀你,然后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
杨九说:"能。"
萧重涧抬起头来看他。
接着杨九摇摇头,不无遗憾:"——但是我做不到当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这个命题的前提条件就没法成立。"
萧重涧久久的注视着他,许久苦笑一声:"杨九,你这辈子是不是就没有爱上过什么人?你最爱的始终是你自己,对不对?"
病房的窗外已经是临近午后的大街了,风从碧蓝如洗的天际席卷而来,飞过河流、森林和金黄的向日葵的田野,拂动在大街两边盛开的大朵大朵的蝴蝶兰。
很久以前在一个相似的午后,他曾经坐在天台上点着烟看小说。他看过一个附在书后的短篇故事,题目是与你涉过同一条河。
其实那是假的,杨九想。没有人能重复两次的踏进同一条河流。就算每一滴溅起的浪花都无比的相似,那也不代表那就是多年前你淌过的那一条。世界上的河流有千千万,属于你的那片水早就在你抽身上岸的那一刻,呼啸着奔腾远去了c。
"有的,"杨九没有看萧重涧,他转过头看着窗外,余音近乎于叹息,"……只是你不知道罢了。x"
楼梯口有一个小小的拐角,罗骏站在上面仰头看着病房门口。他的手抓着医院楼梯的扶手,那扶手是铁的,因为长期的触摸而变得易发圆滑和光亮,带着淡淡的铁锈的味道。那冰凉的气息在这个炙热的午后渐渐的从他的指尖浸入身体,从肌肉的缝隙中一点一点的渗透骨骼,让他在明明应该是最安心的时候,反而感到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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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涧在外边很晚的时候才回到家,今天是朱老爷子的寿辰,虽然不指望他能大办,但是面子上的工夫不能少。他在外边喝了不少酒,进门的时候都带着一股酒气,但是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肃穆,朱芮从楼上下来的时候看着他,皱了皱眉想说什么,但是又胆怯得没有说出来。
萧重涧能回来其实已经给足了面子了,他要是真的不回来,朱芮其实也拿他没有办法。当初一嫁一娶说起来是门当户对,真要是有什么利益关系也是大家互相利用,谁也没有比谁矮一等。再说朱家这一代人脉凋零,朱老爷子眼见着一年比一年不行,朱芮自己又当不了家,这几年的势头已经显然落了下风去。
家庭生活是这样的,当然夫妻之间是有感情在里边,但是整个关系还是带有自然生存法则的作用。谁比较强,谁就有说话权。这个不论是在社会的大环境还是在家庭的小氛围里,都无时不刻在发挥着影响。
萧重涧看朱芮从楼上下来,淡淡的问:"老爷子来了没有?在前厅?"
朱芮低声说:"我爸爸说想跟你谈谈。"
萧重涧心里冷笑一声,脸上不可避免的有点漫不经心的样子显出来:"谈就谈吧。"
他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都能理解杨九的想法,他的表情,他的动作,他为人处世的习惯,甚至一些微妙的表情和神态,他都能渐渐的品味出来。以前他听说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久了就能慢慢变得相像,他在和杨九一起生活的时候没有学到的东西,现在杨九走了,他反而不由自主的下意识去模仿体会起来了x。
突然江陵走过来:"老板等等!"
朱芮原本就始终看江陵不顺眼,当下就皱起眉头来想说什么,但是被萧重涧打断了:"什么事?"
江陵看着手里的录像带盒子:"下午罗家派人送来了这个录像带,说是给你的,然后我就收下来了,我马上出门去给我妈买咸水鸭,老板你自己收着吧。"
"又咸水鸭,老吃不腻啊。……你检查过没有?"
江陵立刻一个激灵:"没有,我觉得我不应该动它,所以就直接拿给你了。"
萧重涧对这人有时候稀奇古怪的想法和行动都感到麻木了:"……为什么?"
"我直觉这对我来说很危险。"江陵神秘而无比认真的说。
这年头没什么人还会看录像带了,萧家的监视系统也早就换成了电子备份。据说整个港岛只有罗家还在使用古老的录像带监视记录,就是为了更细节的记录这座宅子很久以前曾经发生过的每一件事。这个是罗荣慎以前的古怪习惯,没想到罗骏当家之后竟然也没有改。
萧重涧找了一个放映机,把录像带放进去,自己一个人坐在书房里看。大概就过了一两分钟,门口经过的人突然听见里边传来巨大的砸东西的声音,然后就是玻璃等破碎的响动。
江陵的预感再一次成真,他磨磨蹭蹭的想逃出去买咸水鸭,半晌还是责任心战胜了怯弱。他小心翼翼的推门进去一看,萧重涧喘着粗气站在书房当中,那个放映机被砸成了碎片摊在地毯上d。
"老板你,你没事吧?"
萧重涧摆摆手:"我没事。"
这三个字的语调相当奇怪,就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让他声带都震动不了一样,江陵立刻就产生了一种对于更大的危险的预感。
"老板那你现在……"
萧重涧用手揉按着太阳穴,半晌说:"先把老爷子的寿辰完结了。"
于是他去参加了朱老爷子的寿辰宴会,闹了一晚上还喝了不少酒。一晚上都表现得得体严肃,没有一点失礼的地方,就好像之前传出的他和朱家不合的消息都是无稽之谈一样。
这一下一直闹到深夜,老爷子表示身体不支了,要上楼去睡觉,底下的客人留着给女儿女婿招呼。萧重涧一直看着老爷子的身影消失在楼梯上,才转过头,突然毫无预兆的叫住了朱芮:"等等。"
朱芮正整理着自己那一堆钻石首饰,闻言抬起头:"怎么了?"
萧重涧注视着她,半晌,慢慢地道:"朱芮,我们离婚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次更新一万二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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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兽华丽变身情圣x
朱老爷子晚上多喝了两杯,不打算回朱家了,当晚就在女儿女婿家下榻。佣人扶着他刚进卧室,突然房门被猛地推开了,朱芮哭得狼狈不堪的跑进来,眼睛肿的核桃一般:"爸爸救我!"
朱老爷子大惊,一把扶住女儿:"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朱芮抽抽噎噎的埋在他怀里,一时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老爷子有点吃不住劲,一叠声的叫人:"萧重涧呢?怎么回事?到底出了什么事?别叫楼下的客人看笑话!"
楼底下慌慌张张的而跑上来几个朱芮平日里贴身的小女仆,都在那里瑟缩着不敢说话。朱老爷子看了气,劈头盖脸的叫人打:"没王法了么你们!看着太太哭成这样都不知道劝的?"
女仆们慌慌张张的跑进来,一个个又说不清楚,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的告诉老爷子:"先生说,说要和太太……要和太太离婚……"
朱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半天才缓过劲来,厉声道:"说什么蠢话!怎么能就这么当场闹起来?"
女仆哭着说:"不是先生当场就要离的,是太太闹起来,先生已经在楼下送客人们走了……"
朱老爷子气得乱颤,一边安慰女儿说不要紧挺起来爸爸不会让你吃亏的,一边又去叫萧重涧赶紧上来。萧家那些手下平日里就不喜欢朱家的人,眼下一个个都早就躲了起来,几个佣人也不是说得上话的,场面上一时乱作了一团。
"萧重涧呢?"朱老爷子气得要站起身来自己下去找人,"他好端端的叫什么离婚,他当离婚是好玩的,说说就算了吗?"
佣人赶紧跟在后边劝:"老爷子千万别动气啊,等先生送完了客人就回来了,稍微等等就回来了……d"
突然房门被推开了,萧重涧带着江陵和几个心腹的手下走了进来。这些人每一个都跟着萧重涧出生入死过,每一个拉出去都是说c的上话、管得了事的高管,一色的荷枪实弹,进来时每一个都脸色沉肃一言不发。
朱老爷子一看这阵势简直就像是逼宫,顿时脸色就沉下来了。他毕竟是个老狐狸,知道什么是后发制人,就算脸色再难看也没有当时就沉不住气的发作出来,只安慰的拍拍朱芮,然后从太师椅上坐起了身。
萧重涧走到他面前站定,没有看朱芮,好像也没有看朱老爷子。他脸上的神情很沉定,没有要和任何人商量什么的意思,仿佛他站在站在这里只是为了宣布自己的决定而已,其他人接受与否都和他没有关系。
"老爷子,"萧重涧说,"我打算和朱芮离婚,我的律师会来和朱家商谈这件事的。"
朱老爷子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哽在喉咙里。
萧重涧只作不见,淡淡的道:"从今天开始起我就搬出去,等离婚手续办好之后我再回来。"
那个意思就是说,从今天开始起我就会离开这里,等你女儿搬出去的那天我再回来住。
朱老爷子脸色完全的黑了下去:"萧重涧,你这是什么意思?离婚是说着好玩的吗?你们才结婚几年就闹成这个样子!我女儿哪一点对不起你了?"
萧重涧说:"她曾经私自动用过我手下的人去截杀杨九。"
这个陈年的旧理由要不是他现在提起来,可能每一个人都已经忘记了。再说杨九这辈子各种追杀经历得也不少,和萧重涧追杀他的那一次比起来,其他人的小打小闹都只能称得上是一碟小菜。
朱老爷子一愣:"为了杨九?杨九是你什么人,她又是你什么人?根本就不可同日而语!"
萧重涧说:"杨九是我爱人。你问问我萧家上下一百多口人,只要不是最近几年才进来的,其他谁都知道这一点。d"
江陵和他身后的几个高管脸色全都扭曲了一下。老板你现在信誓旦旦的是很爽,当初咬牙切齿的要为了这个女人去杀掉杨九的那个人不是你对吧。
朱老爷子感觉很荒谬:"爱人?那我女儿又是你什么人!"
萧重涧一点头:"是,朱芮是我妻子。是我对不起她,离婚后我不会慢待她的。"
萧重涧结婚后这几年其实没有多少风流的记录,偶尔喝个花酒,并不超出这个世界对男人的道德要求标准之外。传说他对床伴出手十分大方,基本上只要不过分,要钱要车要名贵礼物都会得到满足。唯一的要求是不能拿他送的东西出去炫耀,让整个港岛的人都知道萧老大起了床之后送了什么东西当嫖资。
朱老爷子现在的感觉就是,自己女儿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床伴沦为一个价了。
"萧重涧,你这个理由拿去唬别人说不定还能拿两个同情分,在我一个老头子眼里纯粹就是搪塞!"朱老爷子一手拍着桌子,拍得嘭嘭直响,"——为了杨九而离婚,当初借着我女儿的名头要去追杀杨九的人不是你?"
这话简直问到江陵他们几个的心里去了。
萧重涧对这样的问题没有准备,但是情之所至,就算完全没有准备也一样能说的真心实意,甚至他觉得他一辈子都没有说过这么真心的话了。他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那也是因为我爱他,我们之间的事,跟外人说不清楚的。"
江陵举起手来,情不自禁的想给自己老板鼓掌,然后以抬眼看到朱芮正巧回过头来张开嘴,立刻中规中矩的把手放下了。
朱芮带着哭腔厉声道:"你有种就当着全港岛人的面承认你是为了一个男人跟我离婚!有种你就别拿什么夫妻感情不和的话来搪塞那些记者!你敢不敢?你敢我就佩服你!c"
萧重涧回过头,吩咐:"江陵你去找个电视台,叫他们今晚把线架到家里。"
江陵吓了一跳:"这不太好吧?z"
朱芮气急了,霍然起身怒吼:"你去!你去啊!有本事你就当着人的面承认,别想把离婚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朱老爷子对着女儿低叱:"胡闹!谁说你们要离婚了?爸爸不是在帮你们讲和吗?"
萧重涧脸色一点也没有变:"我们之间已经没有讲和的可能了,我以前以为事情还可以再拖一拖,但是今天我突然想到,如果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杨九就不会在原地等我了,我不出手就会有别人出手。再说拖得晚了对您女儿也不好,晚解脱不如早解脱。"接着又吩咐江陵:"既然朱老爷子说要找电视台,那你就找去,快点解决对大家都好。"
江陵脑中警铃大作:"老板你冷静一点!你愿意上电视台,九少他未必愿意!到时候闹出来大家都不好看!"
朱芮又扑上来要把他们推出门去:"你去!你去!你不去我就不离婚!要说你就说个明白,我到底做错什么了你就是不让我好过!"
朱老爷子蓦然一声怒吼:"都给我安静!"
朱芮猛地止住了,接着又是一阵控制不住的哭泣。江陵尴尬的摊了摊手,偷眼去看自己家老板的脸色。萧重涧脸上面无表情,好像已经做好了打一场硬仗的准备。如果要形容的话,就是他这个脸色仿佛就是在昭告众人他已经打算耗到底了,这回他是不达目的绝对不罢休的了。
朱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好不容易把这口气咽下去,坐在那里苦口婆心的摇头:"萧重涧,我知道我女儿一定是有些小姐脾气的,但是她作为你的妻子可从来没做出什么对不起你的事!相反,你看你和杨九这档子事闹得整个港岛都知道,一会儿要杀一会儿要打,现在又跑出来跟我说你爱一个男人!你是打算拼着和我女儿离婚,也要把自己放到八卦小报的头版头条上去吗?"
老人家说话有点颠三倒四,想必真的是气着了。
萧重涧于是也耐心的说:"其实我是不在乎的。老爷子你看,我都当着你的面跟你坦白离婚的原因了,我还会怕别人知道不成?"
朱老爷子又是一拍桌。江陵看着那桌子心说这还是梨花硬木的,老爷子就不怕手疼不成?还是他原本就打着主意要把自己拍骨折了,好从萧家讹诈更多医药费回去?
这么想着江陵就转头去吩咐别人:"去准备点钱,待会儿老爷子要走的时候送上去,免得走到一半气得要上医院去,口袋里拿不出挂号的钱。"
手下人说:"江哥你真是太有才了。"然后立刻就去问会计开支票b。
萧重涧没有管手下做什么事,他甚至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老爷子,你混了这么久一定知道一个道理,人要得到什么东西就一定放弃相应的代价。我信奉手快有手慢无,杨九他就是死也得死在我手上,要是他被别的什么人弄走了,我会死了都不瞑目的。d"
朱老爷子怒极,"你这么口口声声情啊爱的,你以为杨九他真的把你当一回事?当年我找他要你当作宝贝一样的手链,他眼都不眨一下的就给了!我女儿虽然不好,但是我女儿是十分的心去待你,杨九再好,他给你的真心未必及得上一分半分!"
萧重涧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但是我还就偏偏受用他那点真心,哪怕连一分半分都没有,我也不在乎。"
作者有话要说:
也就是说这是今天的第四更……
真的,乃们说,今天的天空其实是粉红色的对吧?这个世界其实是不真实的对吧?XD
流氓的本质是文青
杨九晚上和罗骏一起在病房里看电视,师徒两个其乐融融的看康熙来了,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乐不可支。突然杨九手机响,他看也不看的接过来,喜气洋洋的说:"喂?"
"九少。"
杨九说:"什么什么?电视机声音太大,罗骏你去把声音开小点……谁啊谁啊?有事快说!"
"九少!"
杨九哦了一声,想起来这声音是谁:"朱老爷子!您老有事?"
罗骏正拿着电视机遥控器,闻言一下子就把耳朵竖了起来。
"九少,萧重涧要离婚。"
杨九愣在原地愣了两秒钟,接着慢慢的问:"……老爷子,你电话打错了吧,离婚应该是找律师,找我有什么事?"
朱老爷子的声音沉了下来:"九少你不要装糊涂,现在萧重涧就坐在边上,他说他离婚是为了你,你给我句实话!"
"……为了我?我又没有抢他老婆……"
每一个人听见这样的话,都可以想象出杨九那张迷惘而无辜的脸。这样的神情就像是一根刺,刺得人热乎乎的一颗心都能疼得蜷缩起来。
朱老爷子在合上手机之前又补了一句,一字一顿异常清晰:"九少,萧重涧说他爱你。"
手机那边传来隐约的电视里的喧嚣声,合着欢笑和夸张的尖叫,遥远得仿佛不真切。杨九的声音过了两秒钟才响起来,轻飘飘的说:"——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没有?"
朱老爷子说:"没有了。"然后挂上电话,看着萧重涧。
萧重涧低着头,阴影覆盖了他的神情。有刹那间朱老爷子以为他已经胜利了,但是紧接着他看见萧重涧抬起头,诚恳的说:"——我现在知道了,也许他连那一分半分都没有……但是那又怎么样?总不能按着他的脖子硬逼着他爱我吧。"
朱老爷子气得霍然起身:"你这是执迷不悟!"
萧重涧笑起来:"老爷子,你不要以为我会害怕因为这件事搞得身败名裂,其实我什么都不怕。我萧某人以前什么都没有,两手空空身无分文,在这个家里几乎活不下去。杨九那天有句话说的对,他说要是没有他我就什么都没有,没有他我现在还是那个穷光蛋,可能连是否还活得下去都很难说。现在他可能会被别人弄走,我突然意识到要是没有他的话,就算我家财万贯权倾天下,我本质上也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没有的可怜虫,甚至比那还可怕,还可悲。那种境地我连想都不敢想,为了不至于落到那个地步去,现在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何况是区区离个婚呢?"
朱老爷子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气得血压一阵阵往上升,眼前也一阵阵的发黑。边上人看老爷子脸色不对,都赶紧上前来生怕有什么意外,朱老爷子把手一挥,颤颤巍巍的拉起女儿说:"走!我们走!"
朱芮抽抽噎噎的问:"咱们上哪儿去?"
"回家!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子能横到什么时候!"朱老爷子狠命的一跺地板:"——咱们走!"
朱老爷子盛怒之下连送都没有叫人送,自己就这么拽着女儿出了大门,等待着的朱家的司机一句话都不敢说,赶紧开车走了。
萧重涧倒是礼数很周到的送到了大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那辆车远去,唇边慢慢的浮起一点冷笑。
江陵问:"老板,你这样不大好吧,毕竟朱家也是有一定威慑力的……"
"但是威慑力也不大了。"萧重涧望着夜色中那辆车消失的方向,声音里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他现在一定是去找罗骏,这老狐狸,他知道他一个人对付不了我,总要得找个联合起来的战友才行。"
"为什么是罗骏?罗二少爷事事都听九少的,他还不如直接去找九少来得干脆一点……"
萧重涧想解释这里边微妙的关节,但是想了想又完全无从解释。他突然回过头问:"江陵。"
"啊?"
"你没跟杨九上过床吧?"
"没有,"江陵坚决的说:"我跟他在攻受关系这一点上没法取得平衡。"
杨九叹了口气放下手机,很久没有说话,半晌才喃喃的道:"人啊,总是自己折腾自己。"
电视里广告大力宣传着最新绿茶口味的雀巢咖啡,接着是纸尿裤,然后是美国偶像花里胡哨的西雅图赛季海选转播。杨九轻轻的吁出一口气,抬眼看见罗骏看着自己,顺口问:"怎么了?"
罗骏两步从沙发上跨过来走到病床前,盯着杨九的眼睛问:"萧重涧说他离婚是为了你,你相信不相信?"
杨九想了想,点点头:"相信z。"
"你忘了他要杀你了?你真的相信一个要杀你的人现在又为了你要结婚?杨九你什么时候变得跟个讲究浪漫情调的小姑娘一样了……"
"我说相信是因为这人脑子就是有点疯狂,"杨九淡淡的打断了他,"但是我更相信,如果我们要结婚的话,他一定更倾向于跟我的灵位结婚而不是跟我这个本人。"
罗骏突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担心。他原本就多疑而敏感,尤其在杨九的问题上更是注意。他觉得杨九对于萧重涧应该是厌恶的,是憎恨的,是一抓到机会就狠狠打击不得翻身的,怎么能莫名其妙就相信萧重涧这样花言巧语的无稽之谈呢?
"我只是奇怪他不是很看重朱芮的么?怎么好好的和朱家翻脸了呢?难道是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成?"杨九托着腮,认真的考虑着,"也许是借我的由头和朱家翻脸而已,然后如果朱老爷子要算账也是算到我的头上来……嗯嗯,刚才在朱老爷子的电话里和萧重涧划清界限是对的,我可不想莫名其妙的被安上一个小三儿的帽子。"
罗骏唇角抽了抽,看看这老妖孽的无辜的脸,没好气的丢下一句:"你要是真的这么想就好了!"
杨九报之以困惑的微笑,就好像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样。罗骏呸了他一声,自己出去在走廊上抽烟。就算是抽烟他也不敢明着说,这老流氓要是知道了有人在自己面前抽烟而自己没得抽,一定会撒娇弄痴耍泼哭闹无所不用其极的求一根,到时候他的戒烟大计一定就前功尽弃了。
罗骏走到走廊上,一个手下急匆匆赶来,在耳边低声说:"少爷,有个人找你。"
"谁?"
"不知道,说是朱家来的,说找少爷您有重要的事。您看要去和九少也说一声吗?"
罗骏按住了他,脑子一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失笑:"没事,老头子搞花样在呢,别给九少知道……万一他问起来我在哪儿,就说我回公司了。"
杨九这一次手术伤筋动骨,一直在床上躺了好几个月,天天哼唧着要下床,结果在门口就被粉嫩嫩的小护士堵回去了。小护士上次开开心心试了杨九的独家面膜秘方,结果搞了半天都没能达到这老妖孽的面部护理效果,搞得护士部门一片怨声载道,纷纷怀疑是杨九没有老实交代问题,一定还有什么独家窍门闷着没有告诉她们。
Ivy有时候来看杨九,没好气的教育小护士:"你们跟他学?看看有哪个正常人的皮长他这样?告诉你们这老男人上辈子是狐狸精!别跟着他学坏了,到时候看嫁不出去可别哭!"
小护士们深感受教,一个个点着头作鸟兽散。回头Ivy抓着杨九的脸看了半天,也疑惑的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杨九摸摸自己的皮,懒洋洋的说:"从不洗脸z。"
他抬头看看Ivy的脸色,竟然还很认真的给自己辩解:"真的啊,洗面奶和护养素都属于化学成分,所有化学成分对皮肤都是有害的,为了保护自己的脸,你也试试看以后就不洗脸了吧……"
Ivy愤怒的把他按倒在床上上下其手凌虐了一番,然后罗骏一边和医生聊天一边经过门前,忍不住带着醋意伸头进来看了一眼,Ivy立刻作贤淑状飞了个含羞带怨的媚眼过去。
杨九哈哈大笑:"我说真的Ivy,这小孩儿技术不错,要不你试试?"
Ivy目光含情的看着罗骏落荒而逃,紧接着把头一转,一脸淡漠:"他喜欢你。"
杨九说:"你也喜欢我,这我早就知道,别瞒了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我也早就对你垂涎三尺……"
Ivy一掌抽飞他,杨九七荤八素的倒在了床上:"……男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我嫉妒你成功的当了一次破坏人婚姻的小三儿、又摇身一变成为舞会上让人大打出手的女主角吗?"Ivy嗤之以鼻的哼了一声,"——别装纯了杨九,罗家已经和萧家打起来了,从明面上打到暗下里,几乎面子里子都不要了。我要是萧重涧这时候一定撑不住了,朱老爷子天天合着一帮人给他搅混水,偏偏这丫的还装纯情,咬紧牙关不松口,就是要和朱芮离婚……"
"看来我魅力不小。"杨九喜滋滋的揽镜自照。
Ivy夺过镜子理理头发,慢条斯理的问:"很感动?"
"我感动得都要哭了。"
"你倒是哭给我看看啊。"
Ivy对着镜子理了半天的头发,半晌什么动静也没有,抬头一看之间杨九默默的坐在床上,低垂着眉眼,平日里经常挂在脸上的妖妖调调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完全的岑寂和静默。
Ivy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杨九淡淡的笑了笑,低声说:"其实我哭不出来。"
Ivy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杨九打断了他:"我会去和罗骏说的,但是很多事……很多事不由我做主。如果我做主的话,我希望他们都好好的,其实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话到末音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一点几乎让人难以察觉的哽咽的声调。Ivy从来没有看过这男人这个样子,当下就愣在了原地,半晌只觉得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慌慌张张的站起身来:"你、你别这样啊,我只是随便说说……"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有时候我想起罗荣慎,连他的脸都记不大清楚了……"
Ivy慌忙丢下镜子,一迭声的拼命安慰:"没事的!其实没事的!我不是这个意思,萧重涧哪有这么容易就倒台的,再说没有你他们也迟早要掐,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杨九感动的一把拉住他的手还想说什么,Ivy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起来,慌慌张张丢下一句"我有事我先走了!",就飞一样的冲出了病房的门。
杨九久久的注视着Ivy飞奔而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楼梯口。他忧伤而纯真的一动不动的望着那个方向,半晌之后突然噗的一声抱着肚子,嘎嘎怪笑着笑倒在床上。
"纯!真纯!哎哟俺滴个娘类!Ivy!你真是太纯情了哇哇哇……"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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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抛弃的
杨九好不容易熬到深秋,养的膘肥体壮皮光水滑,天天躲在医院里调戏护士制服小萝莉,闲的他全身都炸毛。罗骏在公司里忙得不可开交,看到这老妖孽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用来喝咖啡看叔本华的样子就来气,一来气就天天往医院跑,腻腻歪歪的要吃要喝要按摩,还非要老师给他唱催眠曲才睡得着。
"我再这么养下去就可以直接上屠宰场了,"杨九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十分感慨的说,"可怜我老人家辛苦了大半辈子,就从来没有这么享福过……罗骏同学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一刀喀嚓了割肉?"
罗骏刚从公司里下班回来,累得不成人形,歪歪倒倒的丢过来一张机票一本护照。
杨九接过来一看:"不会吧,九十天欧洲往返?你要把我流放到荒蛮不开化的藩国去吗?"
罗骏冷笑:"是,流放你去那遥远的鬼子之国,和金发碧眼高鼻梁的鬼女们搞多角恋,顺便改善一下他们的人种基因。不过别乐不思蜀了,九十天之后您老还是要回来继续为公司卖命的。"
杨九懂了:"这就是传说中上刑场之前最后的晚餐。"他郑重其事的把机票和护照放进背包里,想了想又伸出爪子偷偷摸摸的把罗骏外套里的支票簿顺走藏进包里,流着口水一脸猥琐的怪笑。
"我都看见了。"罗骏头也不回的提醒。
杨九立刻把支票簿转移出来,贴肉藏好,然后摆出一副你搜吧你搜吧我看你敢不敢搜的欠抽样。
罗骏正弯腰洗脸,突然把毛巾猛地一甩x,大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杨九的肩膀,没头没脑的勒在怀里亲吻下去。这个吻很有种野兽亲吻小崽子的感觉,伸着舌头满脸乱七八糟的亲,从眉毛到眼梢到鼻翼到唇角,好像一张口就要活生生的把杨九的鼻子给咬掉。
杨九被亲得喘不过气来,哈哈大笑的推开他:"别玩儿了,你这样就跟那只没皮没脸的小杰克一样,一看到肉骨头就流着口水嘿嘿的窜上去,照着你脸一阵乱舔……"
罗骏脸黑了:"杰克是谁?"
"就是萧家看门的那只狗啊。"
罗骏脸色更难看了。
杨九浑然不觉,他一直梦想着放一个大假去环游欧洲泡遍MM,东方护士小萝莉虽然好,但是放在医院里能看能摸不能吃,长久以前对生理健康心理正常的男性身体十分不利。这老流氓兴冲冲的背了个塞满支票和银行卡的笔记本包,当晚就打电话去航空公司,非要提前他的飞机票。
罗骏看着他兴高采烈的做这一切,只微笑不语。
他看着这老妖孽充满猥琐的笑容YY着欧洲的眼睛女仆小萝莉和金发碧眼小正太;然后跑去打电话跟他那一堆狐朋狗友告别,在一片"快滚吧快滚吧本港的小MM们都要被你泡完了"的嫌弃声中轻飘飘的挂了电话;接着又去跟Ivy依依惜别,互相约定了寄明信片和搜罗正版限量欧美A片带回来当礼物;最后还不忘记去银行提高了信用卡透支限额,那数字让银行的工作人员脸都成囧状了。
罗骏只看了一眼自己将要破费的钱数,脸上不动声色,一点情绪也没有。
一个人要达到什么目标,首先就要确定自己能放弃什么。他从小没有爹妈,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杨九就是他的父母、兄长、老师和情人。他是他所有感情的综合和寄托,是他唯一感觉到爱的人。
有时他会想对自己哥哥生前的爱人投入这种情感会不会有些对不起罗荣慎,但是他总能找到其他理由,杨九这人从来就没有过节操的观念,反正他也有可能会被其他人夺走的,便宜了外人还不如便宜自己家。
"哥哥,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罗骏站在办公室大楼的顶端落地玻璃窗前,望着大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默默的想。
如果能铲除萧重涧,如果能除掉这个和自己家有血仇的敌人,如果能让这个唯一横在自己和杨九之间的障碍消失掉的话……
罗骏阖上眼。
他从来都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这样强烈的杀意,这不是源自于简单的仇恨,而是来自一种动物在生存资本受到威胁时产生的本能。
杨九出院的前几天罗骏很少过来了,好像是事情很多忙不过来的样子。其实就算完全不接触公司里的人,单从报纸上的只字片语里就能嗅到黑白两道上同时燃起的浓烈的硝烟味。罗骏和朱家联手对萧重涧进行了极大的打击和制裁,不光是地下世界势力的重新洗牌,连明面上的生意竞争也渐渐的趋近于白热化。
很多报纸上都用了东山再起报仇雪恨这一类字眼,东山再起指的是罗家在一个庶出二少的带领下以罕见的气势和速度重新崛起,至于报仇雪恨,自然而然的就联系到了杨九身上。
罗骏是个多么有孝心的学生整个香港都知道,他做的事情就算没有杨九在身后指使,也起码是得到了杨九的许可的。杨九和萧重涧、和朱芮之间的恩恩怨怨简直就是免费的无线八点档大戏,一场商战,因为这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莫名的就有了些桃色的味道c。
杨九把报纸翻过一页,看着罗骏公司里房地产下属行业巨大的广告,什么黄金海岸彼岸之家,什么国际顶尖室内设计团体领衔督造,在房地产业明显不景气的时候硬是打出了高品质高品味高素质的贵族牌。他看着笑了笑,轻声说:"广告词儿不错。"
然后把报纸一放,拍软了枕头倒头就睡。
晚上罗骏没有过来挤病床,少了这个睡觉时伸手伸脚磨牙打屁的坏种子,杨九反而觉得舒坦得不习惯,翻了半天才浅浅的进入梦乡。结果刚刚阖眼没有一会儿他就猛地在黑暗中惊醒了,窗外已经夜色深沉,窗帘静默的垂在地毯上,时钟秒针走动的声音滴答作响,房间里另一道呼吸深深浅浅,近在身后。
杨九翻过身坐起来,伸手去拉亮床头灯,被抓住了手腕。
"别开灯。"萧重涧说x。
杨九眯起眼睛。萧重涧坐在床边,半个身体淹没在黑暗里,好像整个人都被阴影笼罩住了一样。
房间里一片黑暗,唯独窗外透出一点花园里微弱的灯光。杨九看不清萧重涧的眼神,只能听见他的呼吸,一下一下,潮汐起伏。
"我要离婚了。"萧重涧说。
杨九突然感到很莫名。报纸上胡诌八扯也就罢了,为什么当事人也会把所谓的离婚的理由加诸到自己身上?
他坐起身,"你是来倾诉离婚悲伤的,还是半夜出去喝酒走错门晃进医院来的?"
"我来跟你说一声的。"
"……关我什么事?"
萧重涧突然站起身,杨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抱在了怀里。他想挣扎一下,但是最终还是没有动。也许是萧重涧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道恰好就是他最喜欢的那一种,在这样深重的夜里,妥帖的抚慰了他的神经。
"杨九……"萧重涧紧紧地拥抱着他,头搁在他颈窝上,"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其实我跟罗荣慎没有你认为的那种关系……"
就仿佛电流刹那间通过神经,杨九突然一顿。
"那段时间我想杀你,不是像别人告诉你的那样是因为要和朱芮结婚,是因为我自己不想活了,我没法忍受你在外边一个接着一个的玩,你这样让我感觉很崩溃。我觉得跟其他人结婚还不如去死,但是我死了以后你能记我几年?你信誓旦旦斩钉截铁的跟我说你多么爱罗荣慎,现在呢?罗荣慎这才死了几年?"
杨九张了张口,"……这是不一样的。"
萧重涧苦笑一声,"其实后来你被救的事情我知道,你在哪里我也知道。很多人说我和罗荣慎有关系,其实没有,我就是想让别人都这么认为,然后我就想知道你会有什么表情。这件事后来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是我想你大概是不关心的。"
杨九感觉到这个男人和自己肌肤相贴的地方传来心脏搏动时的起伏,他盯着自己眼前的黑暗,一动不动。
"你知道现在的情况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商场如战场,一不留神就是粉身碎骨。今天下午的时候朱老爷子给我打电话说叫我在离婚的事情上再考虑考虑,我告诉他,因为赌气而结婚是我这辈子犯的最大的错误,就像人生走了一个弯路,付出的代价惨重,但是终归要走到正途上去。"
萧重涧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如果我出现什么意外,可能这就是你最后一次见到我了。杨九,几年前你对我说你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罗荣慎;那时我特别特别想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在骗我……"
"现在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了。我管你爱上过什么人呢?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萧重涧这辈子只爱过一个人,那个人的名字,叫做杨九。"
萧重涧的声音近乎叹息,苍凉的余音渐渐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以为你被抛弃了,其实真正被抛弃的那一个是我。"
杨九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萧重涧走的时候他没有反应,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想什么,还是纯粹就坐在那里,什么也没有想。
天渐渐的亮了,外边渐渐响起了清晨的第一声鸟叫和大街上传来的喧嚣。走廊上传来护士们奔走上班的声音,还有罗家的汽车停在医院门外,行人打招呼的声音和轻快的脚步此起彼伏。
昨晚的那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萧重涧来了,萧重涧走了,病房里什么都没有改变,连空气里淡淡的烟草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好像曾经的爱情和没齿的痛恨都只是大梦一场,清晨太阳一起来,就随着草叶上的露珠消失殆尽了。
杨九突然苦笑了一下d。
还有什么别的路可以走?他这么默默的想着,闭上了眼睛。
很多事情即使你知道你一直以为的都是假的,它也回复不到原来的模样了。
_
杨九去机场那天是早上,罗骏特地让公司的会议延后了,专门抽出时间去机场送他。一路上老流氓在那里不停的发短信,充满淫念的和每个护士制服小萝莉告别,手机的声音此起彼伏就没有断过;完了以后到机场,他一件行李不带,背着个包就下了车,欢快的隔着车窗对罗骏挥爪:"回去吧别送了,一片孝心为师心领了!"
罗骏问:"真的不要我送?你认得是哪个关口?"
杨九嘿嘿一笑:"为师要抓紧时间再和护士美眉们告别一阵。"然后爽快的挥挥手,掉头就走。
罗骏看着他走进机场二楼的大门,天桥上人来人往,他在车里看着那烟灰色的衬衣一角消失,许久都没有眨一下眼睛。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少爷,回公司吗?"
罗骏点点头。
司机依言发动了汽车,黑色的奔驰在大街上掉过头,随着机场外的车流渐渐远去。罗骏回过头久久的望着机场那个方向,半晌露出一点淡淡的冷笑。
真好,你走了,我可以完全没有顾虑的放手一搏了。
等你回来的时候,可能就再也、再也没有萧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更……
不放弃的
杨九在飞机上过了十几个小时,吃了药,睡得天昏地暗,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慕尼黑。
他沿着开满风铃花的大街慢慢的走,小酒吧里风琴悠扬的声音飘飘洒洒,古旧的青铜艺术字招牌从低矮的屋檐下伸出来,每一个人都坐着谈笑,手里拿着大杯大杯的啤酒。青砖铺成的街道仿佛没有尽头,你远远的看见教堂上空巨大的十字架,但是你永远不知道要转过几个弯才能来到它铺着珐琅玻璃的高高的大门前。x
神父在告解室的门板后,手里拿着银色的十字架。教堂里很高,很深,顺着长长的红地毯走进去,两边是空无一人的长长的座椅。尽头的耶稣受难图一直延伸到天花板上去,那画像的周围是满眼的小天使,他们笑着,拍动着雪白的翅膀,羽毛纷纷扬扬,覆盖了你所能看见的全部的视野,仿佛你刹那间至高无上,跻身天堂。
神父说:"孩子,你信主,他便爱你x。"
杨九看见长长的、铺着雪白桌布的餐桌上放着酒和圣饼。他举起银质的酒杯,对神父遥遥一敬,然后仰头闷了下去。
"可惜我不是吸血鬼,不然您可以用这个刺进我的心脏。"
杨九走上告解室狭窄的台阶,石头缝里散发着经久不去的陈年的味道。告解室里神父的身后挂着一副巨大的画,装在古旧的银质画框里,上边是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抱着一个□的少女,从漆黑的树林里慢慢的走出来。
神父安然的阖上眼:"x孩子,你身上散发出比吸血鬼还要浓重的颓唐的味道。相信主吧,你以一分的心去信赖他,他便以十分的仁慈来关爱你。"
杨九笑起来,用流利的德语问:"我以无限的恶意去对待一个人,而他却以十分的心来爱我,就算路上布满了荆棘,他也为我劈开一条宽阔的道路。我看着这条路,不知道它通往哪里;它看上去有着鸟语花香,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劝我:走上去吧,他是爱你的,就算路上曾经出现断裂和陷阱,那也只是通往幸福的目的地上有惊无险的波折罢了。神父,我到底应该往哪里走呢?"
"主祝福每一对相爱的人。"
"但是相爱的同时却要用鲜血作为祭祀和养料。"
神父睁开了眼。他望向眼前这个俊秀的年轻男子,他裹在黑色呢子的大衣里,脸色苍白而凝定,你看不清他的眼神,因为他所有的神情都隐没在黑暗里;他身后就是巨大的天国穹宇、万丈圣光。
神父向他伸出手:"孩子,就算你站在黑暗里,只要你觉得心中有光,你身在处,便是天堂。"
杨九转身离去,大衣在风中刹那间划出一道痕迹。他在门口的募捐箱里放下一张钞票,然后推开了门。那刹那间风铃的声音穿越了高高的五颜六色的玻璃窗,在教堂外的天穹下葳蕤远去,消失不见。
杨九走下台阶,大街上的马车摇摇晃晃的驶过,两匹白马蹄声咯咯嗒嗒,合着清脆的铃铛响。他一直目送着红色鲜艳的羽毛渐渐消失在街角,然后才发觉口袋里手机一直在无声的震动着。
"喂,Ivy?"
"杨九你在哪里?……德国?慕尼黑?"Ivy的声音在街角微弱的信号中断断续续,"……罗骏找人在路上拦住了萧重涧的车……他们现在已经往萧家去了,这次去就是为了还几年前烧罗家主宅的仇的……罗骏和朱家他们几个……他们要杀了萧重涧……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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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涧被拦在了大门之外。
其实这次他是有预感的,但是实在没有准备。他没有想到罗骏的速度会这么快,在他的潜意识里,罗骏仍然还是那个在罗荣慎的葬礼上手足无措、只知道站在杨九身后的小男孩。虽然他有点手段,但是没有了杨九他什么都不是b,他不足以给人足够的威胁。
萧重涧坐在车后座上,和司机之间的防弹挡板已经升起来了。几个心腹下属坐在左右,一个个都是荷枪实弹,时刻准备着冲出去作最后的努力。
外边有零星的枪声,他知道这是因为罗骏的车也停在外边,可能他现在在打算着怎么烧了房子,等这件事做完之后,他就会来想方设法的要自己的命。
江陵挂上电话,低低的道:"我们退不回去了,车后边的路已经被挡住了,我们卡在这里走不了。"
萧重涧突然想起来那次去台北,也是相同的场景,只是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和杨九。那个时候他一点也不怕,因为他知道哪怕下到九重地狱里去,也有杨九在身边一步不离的陪着他z。
他以为自己没有了杨九就会痛不欲生,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他只庆幸杨九不在身边,即使自己死了,他也还能活下去。
外边的枪声越来越近,最终车门发出一声巨响。车里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一震,那代表着已经有人袭击到了这里,接下来他们的情况已经十分危险,只要救兵不及时赶到,可能今天萧家百年的名头就会葬送在这里了。
萧重涧突然徐徐的吐出一口气d,说:"开门,咱们下车。"
江陵一顿:"老板……"
"开门。"
江陵犹疑着使了个眼色,保镖打开车门,萧重涧笑起来,果断的钻出了车门。
外边萧家门前的空地上零星停了几辆越野车,大多是罗骏带来的人,以包围的阵势把他们围在了当中。罗骏和几个手下站在车边上,这个当年在罗荣慎的葬礼上当众哭出来的少年已经远远脱掉了孩子的轮廓,如果不是近几年经常见面,可能连萧重涧都要认不出他来了。
罗骏的眉目生得吧,你不能说他不好看,单看五官都是没什么错处的,甚至还有几分英挺;但是合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就让人觉得别扭,眉眼之间始终有种桀骜和偏执的味道,让人觉得不顺眼,看着不舒服。
这一点和罗荣慎不同,罗荣慎很圆滑,但是也有些软弱;罗骏比较像个真正的领导人,但是又有些过于偏执和偏激了,强硬得过了头,反而显出一种年轻人的不成熟来。
萧重涧这么想着,甚至是很轻松的挥挥手跟他打了个招呼:"别来无恙?"
罗骏哼笑一声:"我当然很好,就是不知道萧老大这阵子是不是过的舒坦了。"
萧重涧说:"其实我没你想象得那么颓废……男人要离婚总是得出一层血的,这个等你以后结婚就知道了。这是正常情况,我接受得了。"
"我不会结婚的,"罗骏慢慢的道,"我不像你,你走过的弯路,我不想再跟着走一遍。"
萧重涧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他笑了笑,转而问:"杨九现在在哪里?听说他出去玩了?"
"是啊,我不想让他沾到和你有关的任何事,不过我想他也不大愿意,所以走得很愉快。估计等你的坟上开始长草的时候他就能回来了。"
萧重涧点点头,想了想又问:"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通,可以问问你吗?"
罗骏毕竟还是个心智比较正常的人,对于这种跳跃性的话题不大适应,再加上情况比较紧急,他还没修炼到枪口抵着太阳穴都能波澜不惊的地步,所以脸上不知不觉的就带出了一点僵硬来:"什么事?"
萧重涧问:"我一直想知道,你要杀我是因为要给罗荣慎报仇,还是因为杨九?"
罗骏僵住了d。
萧重涧一点也不慌张,他甚至点燃了一根烟,慢慢的抽起来。如果是不知道内情的人看到眼下这个场景,也许会认为实际上处于弱势的是罗骏也说不定。
不是说罗骏就不好,只是年龄和阅历摆在这里,有些时候他的确比道上一些大佬要更锐气、更锋利;但是你只要再逼一逼他,就会发现他其实是没有底气的,他还有点毛躁,有点沉不住气。
罗骏不耐烦的松了松领口,声音干涩:"两个原因都有。但是如果没有杨九,我也迟早一样要找你报这个血仇。"
萧重涧笑起来:"没有杨九你根本杀不了我,你连报仇的能力都没有。"
他叼着烟,摊开双手,落落大方的站在了那里:"好吧,来杀我吧。记得我不是死在你手里的,真正杀掉我的那个人,是杨九。"
罗骏几乎当时就要暴跳起来,从保镖手里夺过枪劈头盖脸的把萧重涧打成个筛子。但是就在这时候手下急匆匆的赶过来,俯在他耳边低声道:"少爷,九少的卫星电话!"
罗骏皱起眉:"他有什么事?"
"不知道,但是九少说叫您立刻去接电话!不管手里在做什么,立刻放下来,他要现在就见到你!"
罗骏又看了看萧重涧,心里骂了一声,甩手把枪摔在地上,一头钻进了越野车里。
车里边有个小型的卫星电话接收器,电话一接通,屏幕上立刻跳出了杨九的头像。看起来他正坐在德国一家分公司的办公室里,身后就是开着的落地玻璃窗。
他抽了很多烟,地板上丢的全是烟头。但是他精神还可以,目光通过屏幕直视着罗骏,脸上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罗骏拎着话筒看着他:"到底怎么回事?要是说你在欧洲的见闻和泡了多少个MM就不用说了,我现在有点急事,转头在跟你……"
"罗骏,"杨九打断了他,"有一件事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今天应该告诉你了。我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的,十分钟足够。"
罗骏看看手表,又看看车窗外的萧重涧他们,转过头来看着屏幕:"怎么了?"
杨九低下头,"——当年我告诉你,是萧重涧杀了罗荣慎。"
他摊开手,十分遗憾的样子。甚至他接下来说的话也带着淡淡的遗憾和抱歉的味道,通过电流轻微的沙沙声,清晰无比的震动着罗骏的耳膜。
"其实杀了罗荣慎的那个人,是我。"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遇见一件很恶心的事,于是报警之,结果发现来的警察中有一个竟然是初中同学……
有花花有二更^_^
扭曲的真相
罗骏一动不动的盯着他,半晌才慢慢的道:"杨九我知道你喜欢乱说……但是这种事不要拿来开玩笑。"
杨九轻飘飘的说:"我没有开玩笑。"
罗骏霍然起身就要往外走。杨九厉声道:"回来!"
这声音太过严厉,罗骏猛地一顿,杨九接着说:"坐下!f"
罗骏慢慢的坐在车座上,茫然的看着眼前的卫星屏幕。
杨九深深的吸了口气,转身去找了根烟,一只手拿着话筒,一只手稍微有些不稳的打开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烟。
"其实几年前罗荣慎死的时候不仅仅你还小,我自己也还年轻,很多事凭着一时的灵感和冲动去做,当时觉得很完美,事后过了几年才慢慢的后怕起来。今年年初的时候我开始咳血,Ivy给我检查了一下,他告诉我,如果治疗得不好的话,可能我这辈子就不剩几年好活了。在医院里的时候我想了很多事,人总是有大限的,那一天你总是要接受审判的,与其向虚无缥缈的神灵忏悔,不如我就跟你告解好了。"
杨九深深的抽了口烟d,他抽烟的习惯已经根深蒂固了,一口下去吐出来的烟雾都没有多少。
"在见到你之前,我在萧家工作了三年。我最初来到香港的时候萧重涧还没名没姓,好像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天赋来。我决定帮他的唯一原因是我觉得他长得好看,萧家其他人都让我恶心够了,就他还顺眼点,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当然我现在跟你说这些也没有意义,简单点说,就是之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我们同居了。我喜欢这个男人,非常喜欢,可能我再也不会像喜欢萧重涧那样喜欢其他什么人了——包括现在的你。"
"当时我还很年轻,我相信这个男人是爱我的。实际上他确实也很投入,他为我做了很多事,有些甚至是疯狂而迷恋的……我想就算是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罗骏整个人都像是失重了,连自己手脚的知觉都感受不到,只能呆呆的看着屏幕上的杨九,连动一下都做不到。
"我这个人吧,"杨九自嘲的笑了笑,"实际上是挺那什么的……我喜欢玩儿,喜欢跟不同的人交往,喜欢不断的尝试新东西,而且一直到现在我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我心里是很喜欢萧重涧的,甚至可以说我都有点爱他了,当然你要是认为我很爱很爱他那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这个东西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所以后来突然有一天我被萧重涧追杀的时候,我简直觉得难以置信,这人为什么会抛弃我?就为了一个女人?"
"你不要以为萧重涧要结婚这一点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其实他要娶朱芮这件事是我从中撮合的。就像我告诉你的那样,联姻永远都是两个家族合作的最稳固的方式。这种古老的做法可以追溯到古代两个国家之间的和亲上……扯远了。总之就是当我听说萧重涧竟然要因为一个我介绍给他的女人而杀掉我的时候,当时的感觉……感觉太震撼了。"
"然后我就开始逃亡,直到见到罗荣慎。"
罗骏喃喃的道:"……是我哥哥救了你……"
杨九点点头:"是的,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低潮的时期,如果他不救我,可能我会在萧家的杀手赶来之前就死在高烧和肺炎上。后来我在你家藏着养伤的时候患了抑郁症,那段时间我天天都想着要自杀……萧重涧是那种人,他爱你的时候你往往不觉得有什么特殊的,但是当他以这种冷酷的姿态放弃你的时候,你就会感到痛彻心肺。那段时间里我认识了Ivy,他是给我做治疗的心理医师。"
罗骏整个人都在颤抖,从手指,到四肢,到全身。他心跳是这么快以至于说话都带着战栗的喘息,"……你没有杀了罗荣慎,你没有理由……"
"我有的,"杨九笑了一下,"其实是有的。"
"Ivy告诉我一句话,他说人在低潮的时候,如果周围的人都在低潮,那他也不会感到沮丧和挫折的情绪。但是如果人经历了不幸然而周围的人却明显优于自己,那他就会在低落中感受到不平衡。这种心态上的不平衡比任何一种负面情绪都更能打击人。"
"我在你家养伤养了一年多,与世无争平淡度日,我甚至已经渐渐的原谅了萧重涧当初的所作所为。然而就在那个时候我听到一个传言,说是萧重涧和罗荣慎过从甚密。d"
"我当时以为,萧重涧要杀我,是因为他不想让旧情人成为联姻道路上的障碍。如果他结婚以后再也不在外边乱搞什么,那我心理也是平衡的——毕竟要取得联姻后的利益么,当然要放弃一些东西。"
"但是罗荣慎呢?他为了罗荣慎甚至可以无视朱家的威胁么?这一点让我当时的情绪非常不好,于是我在某天晚上的时候,从进入罗家大门后第一次走了出去。我一路暗中跟着罗荣慎,在萧家大门口看到了他们。"
"后来萧重涧告诉我他当时和罗荣慎没什么特殊的关系,这个我很感动,但是我不相信,因为当时我看到的是他们在大门口拥抱在一起。实话告诉你罗骏,当时我很愤怒,很痛苦,就像一个被抛弃的怨妇。从那一刻开始起我意识到其实我是有点爱着萧重涧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想站到萧重涧面前去亲口质问他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了朱芮而放弃我,却可以毫无顾忌的沾惹其他人?难道被抛弃的那一个仅仅是我而已?"
"……不要说了……"罗骏紧紧的握着拳,指甲深深的嵌进掌心的肉里去,"……不要说了,杨九……"
杨九又抽了口烟,然后咳了两声s。
"让我说完,罗骏。你今天听我说完这些话,以后你就再也不会听见我说什么了。"
"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想打Ivy的电话,但是没有接通。如你所见我是个抑郁症患者,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依赖着药物和尼古丁,当我感觉烦躁和压抑的时候,我可能会自伤或伤人。那天晚上我拦住了罗荣慎的车,他在路边看见我,觉得很意外,但是仍然停了下来……"
杨九俯下身去,把脸深深的埋在掌心里。大概过了几秒钟或更久,他抬起头望向屏幕另一端的罗骏。
"然后我杀了他。如果你仔细验过尸,就会发现他在被匕首刺穿心脏之前就已经被掐死了。他挣扎过,手指甲在我脖子上留下了抓伤。那天晚上罗家的情况太混乱了,甚至连你都没有问过我那道抓伤的由来。"
杨九伸手去摸摸侧颈,还笑了一下,"大概就是在这里。"
罗骏动不了。他全身都好像被麻痹了,从小腿上的血管蜿蜒到全身,一阵阵的僵硬,"那那把刀……"z
杨九说:"那把刀是我的。如果当时验指纹的话,上边的指纹就是我的。"
他又点着了一根烟,"——我至今都记得罗荣慎死前对我说,我既然杀了他,这辈子就没有其他选择了。如果你不强大的话,罗家就会没落;如果罗家没落的话,就没有人会庇护我,我很可能会再一次落到被追杀、被围堵的居无定所的生活中去。罗骏,实话告诉你,那一刻我突然觉得罗荣慎这人真他妈的聪明,不仅聪明还很可爱,要是没有萧重涧的话也许我也会爱上他也说不定。所以那天晚上我回到了罗家,萧重涧已经对罗家的产业窥视已久,他不会放过罗荣慎被杀这个最好的时机的,我只有保护好了你,才不会再一次落到萧重涧手里去。"
……不是这样的,你怎么会骗我……c
罗骏紧紧的咬着自己的舌头,籍以痛苦才不至于当场就跳起来,把周围这一切毁灭殆尽。他一遍遍的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杨九不会骗自己的,他一定是在开玩笑,罗荣慎是萧重涧杀的,这一切都是一场荒诞不经的梦……但是他越这么告诉自己,就越发觉这话的苍白、拙劣和无力。
就像一张横在他们之间薄薄的纸,纸背后就是狰狞的真相。只要轻轻一戳,这张纸就会很轻易的被戳破了,根本什么都隐瞒不了,连自己欺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我回到了罗家,带着你逃过萧重涧的追捕……实际上当时不仅仅是你在伤心,我也是感到很痛苦的。你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是谁,不是萧重涧,不是朱芮,也不是罗荣慎,是我自己。我无法忍受自己是因为嫉妒而杀了罗荣慎,这让我感到自己很丑陋,很愚蠢。为了一个已经抛弃我的男人而做出这种疯狂的事来,这简直是只有弃妇才有的表现……"
杨九顿了顿,可能是因为要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绪,他深吸了一口气。实际上他的语调还是冷静而平稳的,甚至可以称得上理智和优雅。
"杀了罗荣慎这件事很简单,但是那个因为嫉妒而疯狂的我,让我自己感到不可接受。我必须找出另一个真相来掩盖事实,我要让所有人都相信,每一个人都痛苦的挣扎着企图逃离,只有我才是不需要被同情的那一个d。"
"我让Ivy给我催眠,"杨九顿了顿,"——借助于灯光、梦境和药物,他一遍一遍的告诉我,我有多么的爱罗荣慎、多么的恨萧重涧。这种完全扭曲了的事实给我一种安慰,甚至让我产生一种自己真的在怀念罗荣慎一样的错觉。我这么让自己相信了,也让你相信了,所有人……他们都相信了。我宁愿当一个痛失所爱的人,也不愿当一个因为嫉妒和痛苦而被世人所怜悯的怨妇。"
"那是我的自尊,我曾经支离破碎、难以维系的最后的自尊。"
车窗外零星的枪声仍然在继续,随着夜幕的降临,很快就会趋于平息。所有人都看到了事情的表面,两个家族之间血的仇恨,错综复杂的爱和欺骗,仿佛那个始终风流而桀骜的男人是唯一置身事外的那一个,他站在高处,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流着血的伤口的疼痛,他们只看见他微笑着,带着一点点怜悯的眼神俯视众生。
"为什么你要告诉我?"罗骏的声音难以想象的沙哑,带着喉咙撕裂一样的疼痛,"杨九,为什么你非要让我知道?!c"
"怎么说呢……"杨九悠悠的望向巨大的玻璃窗外,"我一直觉得你不会知道,我也一直都不想让你知道……毕竟和你生活在一起还是很快乐的……"
"但是今年年初诊断书下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也没几年好活了……有些事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那个时候我特别清醒,清醒到Ivy的催眠都完全无法产生效果……从那个时候开始起,我知道有一天你会知道所有的事情。你会恨我,如果我活着,你会恨不得杀了我;如果我死了,你会把我剥皮抽骨、痛打鞭尸。那样的话我受不了,你是我生命最后最喜欢的人,连你都那样对我,我会九泉之下都难以瞑目的。"
"我不会知道的!"罗骏凄厉的吼叫着,"只要你不说!我不会知道的!我根本就不想知道!"
"你会的,"杨九安详的说,"到底杀了罗荣慎的是谁,这一点就算我能骗得了所有人,也骗不了萧重涧。我不希望最后告诉你真相的那个人是萧重涧,而不是我。"
车窗外天色已经渐渐的暗下来了,车厢里一片寂静,好像无声的潮水席卷而来,让人无法挣扎,无法呼吸。罗骏突然觉得他被困在了这里,从走进这个车厢的那一刻开始起,就注定了要有一道枷锁扛在他身上,生生死死都跟着他,让他一想起来就无比沉重、疼痛难当。
"其实你是为了救萧重涧,才把所有的事告诉我的……"他紧紧的抓着上衣心脏那个部位,指甲都刮进了肉里,"……根本就不是其他原因,你只是不想看到我杀掉萧重涧,才……"
"随便你怎么想吧,可能你是对的。"杨九对他笑了笑,"反正你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了,你怎么想也好,我都……不在乎了……x"
罗骏咆哮起来:"你要上哪里去?住手!……住手!来人!来人x!"
车窗外的人注意到这边的响动,有的立刻就向这边跑来。屏幕上杨九把话筒随手扔在桌子上,对他笑着挥了挥手,那个动作甚至称得上是很潇洒、很解脱的。
然后他一只手撑在落地玻璃窗的边上,抬脚一跨,毫不犹豫的从楼顶上一跃而下。
那烟灰色的衬衣在风中一卷就消失不见了,就像那天送他上飞机,在天桥那里,他就这么悠悠闲闲的消失在了人群中。只是那天罗骏知道自己还可以见到他,只要耐心的等待,就总会有再次得到的时机;然而今天他恍惚间产生一种错觉,就是那一挥手之间就告别了他们之间所有的际遇,从此人海茫茫,他便再也不见了。
罗骏想叫出来什么,想哭,想咆哮,想把杨九抓在怀里,然后一片一片的撕成碎块,再一口一口的合着血肉吃下去。他扑倒在控制台前,痉挛的手指剧烈的颤抖着,甚至抓不住话筒。他想叫出杨九的名字,然而他一张嘴就喷出一口血来,星星点点的溅在屏幕上,再缓缓的流淌下来。
他突然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颠沛流离的辗转和逃亡。在简陋的小旅馆的浴室里,杨九咳出来的血溅在破败的瓷砖墙壁上,也是这样缓缓的流下来,就仿佛在流着血混合的泪一般。
原来那个滋味是这样的。
原来那一瞬间的鲜血,是这个味道的……
跳楼专业户
香港很多码头戒严了,道上谁都知道罗家在发了狂的找一个人,据说在找杨九。
有人说杨九也不知道犯什么神经,好好的跑去跟萧重涧勾搭在一块儿,把罗骏搞得大为光火。这个近来才崛起的年轻人手段的确偏激,罗家有人放话说罗二少就是想找到杨九再看上那么一眼,生死不论,甚至是不是全尸都不论x。
虽然有心人掩盖得严严实实,但是谁都知道这是针对杨九的再一次围剿。如果说萧重涧那时还有些顾虑和不忍的话,罗骏就压根没想过手下留情这几个字。他甚至几天没有进家门,亲自带人在各个旅店、商行、码头和机场进行盘查和围堵,他手下的眼线遍布大街小巷,一有长相类似于杨九的人,就立刻跟踪检查。
他是杨九一手带出来的,对于杨九的行踪和惯常去的地点了如指掌,甚至连逃生路线都有大概的了解。他知道杨九会先回一次香港再逃往别的地方,杨九去欧洲的时候什么也没有带,他的证件和相关人脉全在香港,如果不先回来一次,那他以后会走投无路。
事实上他确实查到了杨九入境的相关记录,然而再查就失去了踪迹,只能凭着人海战术进行人肉搜查。有几次罗骏险险的就抓到他了,当他赶到某个不起眼的小旅馆里时,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甚至还飘散着香烟的味道。但是不论怎么在周围大加搜索,也难以抓到杨九的一片衣袂。
罗骏仿佛在迷宫里困住的野兽一般,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抓到杨九的欲望逼得他发狂。他知道再拖延几天杨九就能趁机离开香港了,到时候一去大陆人海茫茫,他到哪里去找到这个可恶的、可恨的家伙?
一周之后他派出去的人在一家地下酒馆里抓到了Ivy。这个男人和杨九一样狡猾和擅于隐藏,罗骏认定杨九在临走时一定和这个唯一的朋友联系过,他已经近乎疯狂了,他把Ivy关起来毒打,用尽招数强迫他开口。皮鞭小刀生理盐水什么都用上了,他甚至在道上放话说只要杨九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割掉Ivy的一根手指,然后在炉子上炖了喂狗c。
Ivy实在是抗不过打,但是这人也颇硬气,对罗骏冷笑道:"你尽管杀我吧,干脆一刀子杀了我,你看看杨九会不会来给我上坟!"
杨九仍然杳无音讯。
杨九沉得住气,这一点罗骏一贯都知道,但是从来没有感受得这么明显。先慌的那一个总是他,先跳脚的那一个总是他,他甚至有种错觉,好像现在不是他在气急败坏的追杀杨九,而是杨九在悠闲的、不紧不慢的追捕狼狈不堪的他。
罗骏还没来得及割Ivy的手指,Ivy就被萧家派来的人救走了。萧重涧一样想知道杨九的下落,但是等了这么多天罗骏x都没有从Ivy嘴里挖出一个字来,总不能等罗骏真把人活活折腾到没气儿了吧。
江陵把Ivy从罗家弄出来的时候,这调酒师已经只剩下了半口气吊在嗓子里,还一见面就冷笑起来:"又是一个想逼供的?别白费劲了,我真的不知道杨九去了哪里,知道的话我早就说了。"
江陵犹疑了一下,"……老板说要救你,逼供的事不归我管……打打杀杀的事我不擅长,我是个斯文的人,真的。"
Ivy晕晕乎乎的被江陵弄回去,到医院里的时候早就昏了,被江陵斯文的往病床上一搁,一群医生哗啦啦的推去了急救室。急救了半天把命保住了,但是身体虚弱得不行,一点东西吃不下去,吃了就吐。
萧重涧亲自去医院里,当时Ivy还在昏睡,手上吊着葡萄糖维持生命。很多人在道上讨生活,各人有各人不同的活法,有的依附他人换得荣华富贵,有的安居一隅独善其身,喝着小酒闲看浮云。Ivy就属于后以一种人。
"他一定知道杨九在哪里。"萧重涧出门时丢下一句,"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江陵领命退下,回头去看看Ivy。大概由于相由心生的关系,这人其实在面相上和杨九有点类似,都是轻浮凉薄的z,都给人一种明明知道不可信任、却仍然控制不住被勾引的感觉。
江陵每天熬粥送去医院,Ivy不经打,从罗家出来的时候就是胃出血了,养了这么多天也只能喝流质的东西。就这样他还挺横的,正眼也不看江陵一眼,一连几天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江陵很有耐心的天天换着花样的熬稀饭,今天是红枣百合粥,明天是莲子粥,后天是滑鸡粥,那味道香飘万里人间称绝,简直可以挂个牌子出去卖。Ivy喝了人家这么多稀饭,不知不觉的开始每天期待起江陵的到来,有时还心里默默的盘算第二天喝甜的好还是喝咸的好。
江陵有一天送完了饭,没有立刻就走,而是坐在床边上说了一句:"杨九昨晚在九龙一家银行划了卡,十分钟后罗骏就堵在了银行门口。"
Ivy立刻抬眼望向他。
"没有,"江陵看出了他的疑问,"那哥们溜得快,罗骏抓不住。"
Ivy又低头去喝稀饭,喝得哧溜哧溜的。
"我在想,"江陵慢悠悠的说,"罗骏现在是下了血本去抓杨九,一个人做事最怕有恒心也有毅力,何况支撑他的不仅仅是恒心和毅力,还有罗荣慎一条命的仇、欺骗了这么多年的仇、各种各样说不清楚的执念在里边。如果罗骏是个没什么权势的普通人那倒也就罢了,人家现在带着几辆车d、出动了直升机、多少手下堵在大街小巷里天天盘查,所有人都在拼了命的去抓一个已经走投无路濒临绝境的老流氓……啊你不要这么看我,你想,要不是他走投无路实在没钱了,他会冒着被抓到的风险去划信用卡?"
Ivy的动作一顿。
"罗骏那个人,你也见识到了,整个就是个土匪……其实要是我,想想看也就算了么,冤冤相报何时了?虽然这老流氓确实有地方不厚道,但是人家毕竟手把手把罗家带出来了嘛。说句难听话,罗荣慎不死,哪来的罗骏能出头?"
Ivy想起罗骏,旧仇新恨一起涌上心头:"那王八羔子就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白眼狼!"
江陵大力符合:"是啊是啊,你想,你一个没关系的围观群众他都能下这样的毒手,何况是杨九呢?杨九可是他心心念念着要剥其皮食其肉的仇人,要是杨九落到他手里,十有八九是脱掉一层皮。"
Ivy脱口而出:"我得去找他……"然后看到江陵,立刻警惕的收了声。
江陵笑起来,拍拍他肩膀,"没关系,杨九既然告诉你他会去哪里,就是等着有一天你挨不过打的时候好说出来求一条生路。他既然这么做了,你权且当领一份人情。再说萧重涧虽然不是个善茬,但是也绝对不会放任罗骏为所欲为……他要是这样的人,你现在也就不在医院里了。"
江陵这时的表情就像一只笑起来的狐狸,心满意足的对着Ivy的耳朵低声道:"你这么聪明,好好想想我说的话,想好了打我手机,号码我抄下来放在这里d。"
江陵悠然自得的走出病房关上门,门口手下见了他,偷偷摸摸问:"江哥,老板不是说这小调酒师想好了直接告诉他的吗?"
"你懂什么,"江陵道貌岸然的说,"难道还有其他什么办法能让我更自然、更不突兀的把自己的私人手机号留给人家吗?"
手下石化在原地,眼睁睁的望着江陵远去的背影,"……高……实在是高……"
江陵从此就再也没提这件事,每天仍然熬了稀饭送去,也不多说什么,放下碗筷就走。过了两天之后,有一晚上快下班的时候他在萧重涧办公室,突然手机响。接起来一听是Ivy,因为医院里信号不好所以声音有些模糊。
江陵第一句话是很温和的:"怎么了?感觉怎么样?有什么要买的吗?"
Ivy轻轻的道:"……杨九是今晚动身,从渔村雇私人船,去深圳。"
江陵"哦"了一声,兴致勃勃的:"要不要今晚出去喝茶?"
手机里嘀嘀两声,那边Ivy已经断然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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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烂的码头上,几个渔民在打今天的最后一网。一艘勉强称得上能使用的小船栓在岸边,渔民把食物和淡水捆成包裹,往船舱里一丢z。
一个套着宽大的白色T-恤和淡蓝色牛仔裤、叼着香烟的老流氓站在船边上,临走了还依依惜别,对着渔民家今年五岁半的小女儿大幅度的挥手:"妞妞~!要好好学习~!快快长大~!长大了等蜀黍回来给你买巧克力糖~!"
年幼的小萝莉兴奋的笑着,迎着夕阳的金光浪漫的挥舞着可爱的小手,顺带露出一嘴残缺不全的小白牙。
这个带坏了整座渔村所有十二岁以下小萝莉小正太的祸害杨九老师,深深的、陶醉的吸了一口海风,哎哟一声捂住因为过于兴奋而不幸扭到的老腰,慢吞吞的坐在了船舷上。大概是人品的确有问题,杨九老师租的船和他的人同一个脾气,不高兴的时候就慢悠悠的晃荡,渔民满头大汗的好不容易把导航仪收拾利索,结果开船开了大半个小时了,香港岛仿佛还没有退去视野多远。
渔民抱歉的笑着,过去拿了干粮和水过来,一定要和杨九一起分享。杨九一看那干粮,就是几个硬的可以当凶器爆人头的馒头,于是立刻捂着他娇贵的胃谢绝了渔民的好意。
渔民真心诚意的劝他:"看您这身子骨,晚上可要当心点呀,多盖两层被子裹得紧一点,这风里来浪里去的……"
杨九说:"多谢了,我这人命挺硬的,活了大半辈子,逃出虎口又入狼窟,结果到现在都还是个全乎人儿。您猜我今年多大?"
渔民看看他,打量了几下:"二十……二十几?"
杨九笑起来:"我都三十了f。"
"那您可真嫩相!"
"托福,我儿子看上去都比我大。"
渔民自己子女双全,一听说讨论孩子的问题,立刻像普天下的父母一样起了无穷的兴趣:"哟小哥,都有儿子啦?结婚挺早的嘛!上的什么学校?"
"没上呢,自己在家里教。那小子挺争气的,就是心眼实了点儿,干什么事都特别钻牛角尖,怕他以后要吃亏。"
"可不是!那您这次是去大陆打工赚钱养家?"
杨九笑眯起一双不怀好意的狐狸眼:"是啊是啊!您看我这穷酸样,又没吃又没喝,没享过几天舒坦日子,就指着以后儿女能享到福,别落得和我今天一样……"
夕阳渐渐的下沉,海面上起了风,远处的灯光隐约不见。夜色渐渐的笼罩了大海,船家守在那里掌舵,一边还喝着老酒抵挡寒意。杨九在船舱里抱着被子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身上烟已经抽完了,只能叼着草根在那里解馋,一想起罗骏就忍不住长吁短叹:"我的儿也~"
突然船头那边传来一阵东西翻倒的稀里哗啦的声音,紧接着船家惊慌失措的叫起来:"什么人!海盗!有海盗!"
杨九一骨碌爬起来一个箭步冲出船舱,甲板上往外望去,远远的海面上全速追来几艘快艇,为首的是一艘巡逻舰,灯光打得让人睁不开眼。只要一扫过去就可以看见几艘快艇全副武装,快要靠近时还放下了救生艇c,十几个身手利落的人一跃而下,快速的向他们这艘小渔船驶来。
杨九长大嘴巴:"上天保佑,儿啊,千万不要是你,为师现在很怕你……"
船家吓得屁滚尿流的去捣鼓那个求救的无线电,杨九一人抓着船舷扶手站在那里,海风呼啸着猛烈刮过,吹得他头发飞拂起来,连眼睛都睁不开,只能双手握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声嘶力竭的大叫:"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最近的那艘快艇上走出来几个人,为首的远远拿过一个扩音器,稍微调整了一下,然后萧重涧的声音隔着海风清晰无比的传了过来。
他说:"杨九,跟我回去。"
杨九眨巴着眼望了萧重涧半晌,表情纯真而无辜,半晌说:"……不回。"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的话刚出口就被海风吹散了。然而萧重涧好像不用听都能猜到他会说什么,他顿了顿,说:"杨九……我们重新开始行不行,当那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船家哆哆嗦嗦的跑过来,吓得躲在船舷后:"那人是谁啊?那说话的那个是谁啊?"
杨九扭过头,悲凉的看着他:"……孩儿他爸x。"
船家张大嘴僵在原地。
杨九一笑,拍拍他:"哥们,回头你见了那人,告诉他说杨九累了,不玩了,回去睡觉了。跟他说要是有缘的话,咱们来世再见。"
船家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看着杨九,伸手去条件反射的想抓住他。但是他还没有抓住,杨九脚步虚浮的摇晃到船舷边上,伸手对那边快艇上的萧重涧挥了挥,然后歪歪扭扭的爬到船舷上去。
萧重涧突然预感到了什么,他猛地咆哮起来:"杨九!你敢!"
杨九默默地道:"我还就敢。"然后紧接着身体一歪,以一个绝对称不上优雅的姿势,扑通一声,倒栽葱跳下了海。
萧重涧眼睁睁看着那个身影直接栽进海里,刹那间手脚发软,脑子里一片空白。江陵眼明手快的想去抓住他,但是一抓也没有抓住,因为萧重涧动作更快,把扩音器一扔外套一脱,猛地直接跳下了快艇。
江陵脸色白了:"快下去把老板拉回来!去救九少!"
萧家那帮人岂是吃素的,一个个争先恐后的扑通扑通往海里一跃,只见灯光下漆黑的海面上浪花翻滚,萧重涧还没游出去多远就被七手八脚的拉住拖了回来。萧重涧这时候都要疯了,在水里还挣扎着想游到杨九那边去,江陵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把老板拉上甲板,大吼着:"您老冷静点!我们的救生员已经去了!您不会比专业救生员还牛逼的!"
那边有人已经在兵荒马乱中追上了小渔船,渔民根本连怎么躲都不知道,没几分钟就被揪上了这艘快艇。那几个追去的人一听杨九交待给船家的几句话脸都白了,直接就把他拖来见了萧重涧。
"他说什么?"萧重涧全身湿漉漉的,几乎要扑过去把那个渔民活活掐死,"你说他不玩了?不玩了是什么意思?他说不玩了就不玩了?!"
江陵拼命抓住他的手:"老板你冷静点,我们的人还在营救……"
萧重涧突然一把反抓住他的手,用力之大,江陵顿时就听见了自己手指关节传来的喀嚓声。
"要是他出什么事,"萧重涧一字一顿的说,海面上反射过来的支离破碎的灯光中,他的脸色几乎没有活人的颜色,"——要是他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我就宰了罗骏,剥了他的皮丢进这海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一章主要就是想告诉大家:咱们九爷不仅仅是跳楼专业户,跳海也是顶呱呱滴~!
下一章就要转回顺叙的内容鸟,撒花花~XD
老流氓归来
两年后,大陆。
B市一个不起眼的居民小区的某栋筒子楼里,萧重涧猛地扑到窗户前,几乎心胆俱裂。
然后他看见那个从四楼上直直坠下去的人,在半空中返身收腹屈膝倒地,顺势一滚,拔腿就跑。
萧重涧这时候的声音真正称得上是连喉咙肌肉都要撕裂了:"——给我追!"
小巷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黑影迅速的闪出来,向周围一望,然后一猫腰,近乎无声的一跃上墙。
随后巷子里就传来了大批人马杀到的喝斥和奔跑声,起码二十多个枪手和保镖一涌而出,混杂着各种口音的叫嚷:"这里!我们看到他跑到这里!"
"警犬,叫警犬!"
"小心点,江哥说伤了一根汗毛萧老大都是要拼命的!"
狗叫声、子弹上膛的声音和各种各样金属的碰撞声在深夜里传得很远,附近都是贫寒人家,有的颤颤巍巍的探头出来看,结果一看到枪,立刻缩回去牢牢的把大门堵上了。
杨九压抑着自己的呼吸,近乎和黑暗融为一体。
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很不行了,从四楼上跳下来,落地一个打滚起身就跑,当场就骨伤复发差点把他活活疼昏过去。几十个人带着狗在后边追着,有几次他都恨不得停下来跪地求饶,这他妈一跑就是几公里的实在太折磨人了!
罗骏带来的人大概不太够,第一时间从那栋破旧的居民楼里追出来的,是萧重涧。前头的人已经追着杨九跑了几公里进了小巷子了,十分钟后一辆车停在巷子口,两头派人一堵,萧重涧从车里下来,一步步走进了巷子里x。
"杨九,"他盯着前方,缓缓的道,"我知道你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绝对离自己不远。杨九俯在墙头上,尽量压抑着急促的喘息。
"这段巷子前后两边都被堵上了,现在巷子里有我手下的二十个人,五只警犬,十几把枪。罗骏被堵在外边,他进不来,你出不去,指望他救你那是不可能的事。何况落到他手里去你只会更惨,你可亲手杀了人家唯一的血亲呢,别忘了。"
萧重涧大概在巷子里来回的踱步,他的声音渐渐的由远及近,不知道是不是杨九的错觉,萧重涧在经过自己身下的围墙边时稍微的顿了一下,然后又一步步的走远了。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无数人虎视眈眈的寻找着其实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你,只要你呼吸的声音稍微重一点,只要你的气息在空气中飘散出一丁点儿味道,警犬就会立刻跳上来把你狠狠的撕咬拉下,摔倒在地面;然后你就……就得面对一个对你执着到可怕的强迫症患者。
围墙很粗糙,硌得皮肤刺痛难忍。全身的老骨头都在咯吱咯吱的发出抗议,他的腿骨在旧年的逃亡中被摔伤,至今留着长长的裂缝没有愈合,一到阴雨天气就疼得让人心烦意乱。尽管如此他还是得强迫自己用腿勾住围墙的顶端,以防自己难以支撑的时候掉到下边哪个保镖——也许就是萧重涧本人——的头顶上c。
"杨九,我不想开狼眼手电然后一群人上去把你揪出来,再五花大绑的架回去关起来。"萧重涧走到巷子底,转一圈,又缓缓的走回来,"——我真的很想你,这两年我一直在做这样一个梦:我梦见有一天你自己跳出来,然后乖乖的跟我回去,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好好的养伤,好好的呆在我身边,永远都不离开……杨九,我不想再看到你从楼上、船上、各种匪夷所思的地点上凌空一跃然后再也不见了,每一次我都以为你会永远消失,你再这样下去可能有一天我会忍不住掐死你,我说真的。"
……不用强调,我相信。杨九悲凉的默默的在心里道。
萧重涧站定,注视着眼前黑暗的巷子,"我数到三,你自己出来,咱们回家去,好不好?"
杨九眯起眼,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见巷子里密密麻麻的都是人,他们时刻警惕着任何一个可以藏住人的角落,如果他稍微一动,立刻就会发出细微但是足够致命的动静来。
萧重涧顿了顿,说:"一。"
杨九抓着墙壁上岩石的手指紧了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二。"
轻微的警犬的骚动传来,随即被保镖压制住,但是呜呜的低沉的危险声音还是渐渐的向这边聚拢了s。
"三。"
萧重涧站在原地,有刹那间他好像的确是满怀希望的,但是紧接着周围一片沉寂,除了风吹动树梢时发出的轻微的沙沙声之外,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一秒,两秒,三秒。
狗吠声猛地暴起来,几只警犬争先恐后的聚拢起来往墙上跳。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连带着外围堵在巷子口的警犬都骚动起来,一时狗叫声此起彼伏,甚至连人都拉不住。
萧重涧面沉若水,厉声道:"开灯!"
嘭的一声几道警车大灯轰然亮起,整个巷子照得就像白昼一样。在灯光聚集的最中间,杨九慢慢的从围墙上坐起来,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对底下的众人挥了挥手,说:"哈……哈喽……"
面对着传说中曾经一人连挑G4整队的、无比强大无比彪悍的妖孽级人物,底下所有警卫的神情都刹那间如临大敌。
萧重涧的脸色难看得紧,杨九不敢去看他什么表情。
"……杨九,跳下来,"萧重涧站在枪下向他伸出手,是一个满把接住后就能抱在怀里的姿势,"下来,别怕,我接着你。"
杨九战战兢兢的打哆嗦:"不不不不不了f,我我我我我怕高……"
萧重涧的脸色更阴霾了,但是语调却出乎意料的柔和,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下来,别怕,那么高的楼你都敢往下跳,何况是区区一堵围墙?"
杨九说:"我我我我我脚崴了……"
"没事,"萧重涧耐心的重复着,一点不耐烦的意思都没有,"有我在,你永远都什么也不要怕。"
杨九终于深吸了一口气,刚刚才从四楼飞跃而下的火星人,在跳下这个区区三米高的围墙时,还忍不住确认了一下:"你真的会接住我?"
"我一定会接住你。"
杨九终于眼一闭牙一咬往前一冲,半空中一头栽下,萧重涧只当怀一接,突然间冷风一道掠过耳际,他刚刚发觉不好的时候,杨九已经当胸把他撞倒在地紧紧按住,一支圆珠笔的笔尖正对着他的喉咙。
灯光下圆珠笔尖寒光闪烁,再前进一分就可以整个捅进萧重涧的脖子里。
"都放下枪!退后!"杨九厉声喝道,"狗牵走!让路让路x!"
保镖们手足无措的对视着,最前边几个人犹疑着放下了枪,慢慢的后退。杨九一手勒着萧重涧一手抓着圆珠笔,保镖每后退一步他就前进一步,渐渐的整队人马都退到了巷子口,形成了一个包围但是又不敢轻举妄动的阵势。
萧重涧被杨九勒着一步一步的后退,他的姿态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很温顺的,杨九退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杨九停下喘息的时候他就站在原地,盯着自己脖子下的圆珠笔,轻声问:"你觉得不舒服?"
杨九咳了两声:"还行,托福。"
"你瘦了好多……"
"劳苦的人民大众没钱买肉吃嘛。"
杨九又咳了几下。他的手脚都在渐渐的发软,肌肉甚至感到刹那间的麻痹。低血糖一样的眩晕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连圆珠笔都险险的握不住。
萧重涧温柔的偏过头去,低声问:"晚饭吃了什么x?还是没吃?"
杨九勉强笑了一下,"还没呢这不是。"
"那你想吃什么?"
杨九刹那间心生不对。他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是都没有这么严重,不会一下子汹汹而来势不可挡。以往都是歇一下就好了,今天这次却越来越眩晕越来越难受,几乎连站都站不住。
萧重涧没有动,杨九几乎是俯在他背上,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小,以至于虚弱无力、难以支撑。
萧重涧伸手去反抓住他撑在自己肩上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咱们回去休息一下就吃饭,好不好?"
杨九耳朵里嗡嗡的,血流的碰撞冲击着耳膜,他什么都听不见,只看见萧重涧的嘴唇开合动作。他的神智越来越模糊,冷汗顺着鬓发一直流到脸颊,从尖细的下巴上滴下来,迅速的没入了衣领。萧重涧反手支撑住他,就在那一刹那间杨九合上眼睛,颓然瘫软下来。
萧重涧一把把他接在怀里。
原本已经如临大敌的手下纷纷松出了那一口气,江陵疾步上前,还没来得及问下边怎么安排,萧重涧就一手把杨九打横抗在肩上,大步往车里走去z。
"老板您这是……"
"解药。"
"哦,对,药。"江陵找人要来药片,溶在水里端上车,萧重涧接过来,扳开杨九的嘴巴往里灌。
"那老板,咱们现在回家?"
萧重涧点点头,把杨九往怀里又搂了搂。杨九还在昏迷中,好像很难看见他这样毫无防备的神态,无力的仰着头,双眼紧闭,温顺而虚弱。他的脸色很苍白,线条优美的脖颈下连出一段锁骨来,伶仃得让人心悸d。
萧重涧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其实绕了一个圈,十年前的这个时候他满怀愤怒的和朱芮订婚,杨九从他身边逃出来;他在绝望和煎熬中度过了这么长的时间,然后今天终于能再一次的和杨九一起坐车回家。
就好像当年的人生走错了一步,从此就一步错步步错,擦肩而过愈行愈远;他用了十年的时间才从错误的道路上走出来,历尽千辛万苦回到当年那个原点上,不惜一切代价才抓回了当年从这里和自己分道扬镳的人。
萧重涧坐在车后座上,让杨九躺在他膝上,一手托着他的肩膀,把他的上半身搂在自己怀里。这个老流氓消瘦得惊人,抱着的时候连骨头都咯手zd。
江哥你真缺损
杨九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躺在柔软舒适的地毯上,地毯做得十分妥帖人心,上边还铺着一层层毯子,让他这身伤痛累累的老骨头舒坦不少。——然后他睁眼打量了一下周围坏境,悚然发现这其实不是地毯,而是一张巨大无比的放在房间正中的圆形大床。因为其宽度实在是太过巨无霸,导致躺在上边的人会一时看不见床角边缘。
……萧重涧你的个性越来越夸张了。杨九唇角抽搐了一下,默然起身掀开被子。还好他还穿着衣服,萧重涧不会伺候人,但是也不愿意让人当着自己的面对这老流氓上下其手,于是只能凑合着把杨九那身已经在逃跑中破烂不堪的衣服扒光,然后胡乱套上一件T-恤了事。
这T-恤实在是太过宽大,这老流氓拎起领口看了一会儿d,由衷的赞道:"好情趣啊。"
他手脚并用的爬下床,哼唧哼唧的捶着老腰直起身来。大概有五十个平米的卧室被床占去了一半,然后又被书架、书桌、全套办公区占去了另外一半。地毯绵延至落地窗前,拉开窗帘一看,外边阳光哗的一下洒进来,这大概已经是上午的时间了。
杨九低头往楼下看,一看吓了一大跳,心说这起码有二十五楼吧,不知道跳下去之后身上还能剩几块骨头不摔碎。
"没用的,窗子已经被封死了,我们租的是酒店第二十八层。"萧重涧的声音悠闲的响起来,"不过你也别担心,就算你不小心打开了窗子不小心掉下去,我也早就每隔五层架了个救生网,你就当玩了把蹦极好了。"
杨九僵硬的回过头:"……我要求放风。"
"不准。"
"大哥,我要去上班啊,我要赚钱吃饭的啊。"
"我养你。"
"哈哈,这怎么好意思,哈哈,哈哈……"杨九抹着汗一步步往后退,"我们公司管理很严的,迟到早退是要被辞退的,就我这没身份没学历的万一被辞退了还上哪找工作是不是,您老就行行好放我上班去吧啊……"
"你已经被辞退了x。"
杨九说:"啊?!"
萧重涧耸了耸肩,"作为昨天刚刚收购那个小麻雀货运公司的总集团最大控股董事,我宣布你这个仓库管理员已经被辞退了——如果你需要合法手续的话,我一会儿再办给你。"
"……"杨九说:"我要求遣散费x。"
"没有遣散费。为了跟罗骏争那个小破公司的并购权,我整整把收购价格抬高了几倍,你的遣散费根本不够赔。"
杨九猛地拍案而起:"你们这是恶意竞争!市场的不良运行和资本运作极度不合理!我对此表示强烈的愤慨和痛心!"
然后他的肚子适时发出咕的一声。
房间里一时静寂无声,半晌之后萧重涧微笑起来,意态优雅的拍拍手叫人:"上菜,准备吃饭。"
豆腐虾球,清蒸鲈鱼,鲍汁杏仁菇片,鲜果羹,绿豆沙细细的敷在蛋皮上一层层的裹起来,切得不比一张纸厚多少,香软绵密、入口即化。
两碗碧绿的碧玉粳米粥,两双竹筷,两个座位。
杨九把鞋子一脱,往椅子上一蹲,无赖的说:"我就喜欢蹲炕上啃馒头配咸菜,快给我红烧肉!皮越厚毛越多的越好!"
萧重涧默不作声x,一使眼色,不多时两个佣人恭恭敬敬推门进来,一人手上是一碗鲜亮浓甜的红烧猪蹄膀和五花肉,一人手上是一盆子馒头和各式小菜,咸甜香辣各地风味的都有。
杨九颤颤巍巍的一看那碗油汪汪的红烧肉,顿时脸就绿了。萧重涧笑起来,说:"吃啊。"
杨九捂着他那虚弱的胃:"不不不不不了,我我我我我比较习惯和人共享。"
萧重涧脸色不变:"没事,你吃,我绝对陪你一起吃f。"
杨九突然觉得这人笑起来的时候就意味着不会有好事发生。你看那眼神坏的,笑得多狡猾,简直就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都不知道满肚子装了多少坏水……
杨九用两个手指尖儿捏起一个馒头,拎在眼前看了看,猛地痛苦的转过脸去,真心诚意的对着萧重涧说:"其实我想喝汤,就是那种拿海鲜慢慢熬了几个小时然后放青菜、豆腐、笋片、枸杞子的高汤,一片肉都不要见,清清爽爽干干净净,这天气喝了多爽利!"
他话音刚落萧重涧脸上的笑意就加深了,杨九清晰的从他眼底里看见自己渺小微弱的倒影,仿佛被困在猫爪子下边的可怜的小老鼠一样,让他突然产生了这样那样的不祥的预感。
萧重涧又一个眼色,两个佣人就像是训练有素演习多遍一样,一声不吱的抬着那碗红烧肉和馒头就退了下去。还没过几分钟门又开了,一个笑容可掬的十几岁女孩子穿着雪白的蝴蝶结围裙,戴着大大的透明眼镜走进来,娇软可爱的小手里托着一海碗的青菜豆腐笋片汤,老远就闻见扑鼻而来的虾蟹鲜香。
杨九倒抽一口气,"这要是再加一双猫耳就更完美了。"
小萝莉把汤往桌子上一放,转手变戏法一样从围裙后摸出一双猫耳,笑靥如花的戴在了自己头上。
"……"杨九张大嘴巴,默然半晌,喃喃的道:"……好,好,好。"
他转头去看那碗汤;大鱼大虾子熬出来的高汤,把海鲜全部扔掉,转手放进去青菜、豆腐、笋片等调味,枸杞子是杨九惯常要放汤里的东西d,决明子和金银花茶明目清火,温度宜人的泡了一杯茶放在边上d。
"……我不要从冰箱里拿出来现成一热就上桌的汤。"
"不是的,"萧重涧说,"这是昨晚你回来之后我叫他们开始熬的,熬完了八小时放凉水里冰,到刚才温度正好入口。不尝尝看?"
杨九默默的看着那碗汤,半晌之后叹了口气:"你还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
"不是我未卜先知,是你自己翻来覆去就好这一口。"萧重涧站起身来,转过餐桌走到杨九身边,"——汤就喝这一味,啃膀子也就啃这一种,甚至连你那上不了台面的恶趣味都十几年不变,看人家女孩子扎围裙吧就一定要扎一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杨九,你这些习惯罗骏他知道吗?"
杨九默然不语。搞了半天萧重涧不是请他吃饭,是开饭前动员大会。
萧重涧伸手去仔仔细细的把杨九领口上微微的皱褶抹平,手指在皮肤上的温度一触即过,"你看你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两年不见,就剩一副流氓骨头了。你想开点吧,谁还能照顾你一辈子?你这副坏脾气谁还能忍你?"
杨九忍不住为自己辩解:"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他的意思是你丫不要老含沙射影的在我面前攻击罗骏,你这样我听着累啊。但是萧重涧紧接着就一句绝杀:"自己照顾自己一天抽两包烟?"
杨九立刻焉了。
"吃完饭就去检查身体,看看你的肺到底还能用几年。"
杨九恹恹的喝稀饭,他其实接受不了那种高补的汤,身体接受不了。萧重涧也不动筷子,就在那盯着他看,每次在他想放碗的时候及时的再夹过去一筷子菜。
左夹右夹,杨九终于受不了了,唉声叹气的按着胃趴倒在桌子上c:"我再也吃不下了……"
"家里那只猫都比你吃得多。"
"你家那只根本不是猫!"杨九横眉竖目的为自己洗白,"你家养的那是吊睛白额小老虎!出生才几天就整整长到了十公斤,人家小猫叫起来都是喵呜!喵呜!它叫起来是嗷呜!嗷呜!"
"你还记得你当初和它抢火腿肠吃?"
"可不是,我看它长得太肥了,忍不住帮它节食减减肥,谁知道那猫还不领情,抓着我的手就是一通猛挠……"
萧重涧笑起来,伸手在桌面上按住杨九的手背,眼神温柔:"那只猫现在都十几岁了,成老猫了,你走的时候它还正值刚刚成熟的青春年华呢。咱们回香港家里以后你去看看它?"
杨九猛地一顿。
萧重涧缓缓的说:"你总得回去的,杨九。我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工夫,没那么容易放弃。"
杨九喃喃的道:"……我逃了这么多年,也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萧重涧看着他。这老妖孽这两年是真的伤了,他还记得这人在海上笨拙的往船下一蹦,那一刻他还是有个人形的,虽然不壮实,但是也不过于单薄,还有力气兜兜转转逃逃窜窜,还有力气扑腾着游水逃走。仅仅两年不见,这人就消瘦成了这个样子,虽然面相上不大显得出来,但是他微笑说话时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都透出来一点苍老和无奈的意味。
这次我不会再逼你了,萧重涧想。就算你再怎么无耻再怎么风流再怎么不负责任……我也不会再逼你了。咱们还有这么多年,可以慢慢来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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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涧给请了个中医,但是老中医架子大,从来不出诊,要你自己开车穿越半个B市,然后在他家院子老远的时候就下车步行过去。据说这是因为老中医家住的四合院是老古董,怕汽车尾气熏着了他那一堆宝贝的花花草草砖砖瓦瓦。
杨九出门时磨磨蹭蹭不愿意去,说他老人家身体弱怕见风。萧重涧于是很好脾气的让人把车开到大门口,还拿了一个大围巾把杨九裹得严严实实,保证一点风也透不进去。紧接着这老流氓又说不愿意走路,下车后到进老中医的门还得有一段路,他这把老骨头走不动,所以去不了;萧重涧于是再三保证不用他亲自走这一段路,自己愿意扛着他走到人家医生的大门里去。
杨九实在没办法了,哼哼唧唧的说:"那我没衣服啊,总不能套一个T-恤不穿裤子就跑去别人家吧。"
厚脸皮如杨九者,也是不能不穿裤子出门的。
萧重涧一想也是。他去衣柜里翻,结果他自己的长裤码数全都大了,这人这两年瘦的就剩一把骨头,穿萧重涧的衣服就跟套了个麻袋在身上一样。
江陵在酒店楼下等得不耐烦,打了个电话上去问:"老板,您不会跟九少跑床上去了吧,怎么到现在都不下来?"
"……没有裤子。"萧重涧说,"把你的裤子贡献出来,快点。"
江陵下意识的捂住了屁股。这人在狐假虎威这方面十分擅长,他把带来的手下全部扫视了一圈,然后挑了个比较瘦高的,一指人家,颇有威严的说:"老板说,把你的裤子脱了借用一下!"
那手下十分惊悚的被扒了裤子,江陵于是十分道貌岸然的送去了楼上。
几分钟后扭扭捏捏的杨九被萧重涧架着出了门,一路仿佛强盗抢亲一般扛去了楼下,直接丢进车里。临关车门前杨九紧紧的扒在车窗上,对外边幸灾乐祸大笑不已的江陵怒吼:"哥们!昨晚放狗抓我的缺损主意是你想出来的,对吧?!"
江陵不无得意:"我直觉那几只警犬就是管用,果然如此。d"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心烦气躁,不淡定,嗷嗷嗷嗷嗷嗷~!
于素,介素今天的第二更,如果俺有力气的话,今天就有第三更^_^
去买裤子穿
老中医为人架子比较大,在内室里调息熏香搞了半天才出来,杨九已经歪倒在人家客厅的八仙桌上睡得迷迷糊糊了。
萧重涧规规矩矩的坐在客厅藤椅上,一看老头子被家人慢慢扶出来,立刻起身去叫杨九。杨九睡得差点要冒鼻涕泡泡,被人一推立刻挥手就拍过去:"蚊子……吵死了……"
啪的一声萧重涧脸被打得一偏,他无动于衷的摸摸脸,猛地一把把杨九拎起来狠狠按到自己腿上,正好就是一个从身后抓着这老妖孽禁锢在自己怀里的姿势。
杨九茫然的睁开眼,摇摇头,模模糊糊的看见老中医,立刻眼睛一亮:"哟,我见过你!"
老中医和蔼的问s:"这位先生,你怎么会见过老朽?"
杨九说:"前两年我找到过你嘛,看肺病,当时你还没攒够钱买下这个院子呢,你住在东城小巷子里!那个时候你压根不诊脉,看看面相就直接告诉我说没办法了,回家躺着去吧,还想抽什么烟就尽管抽,反正也没救了。我就是听了你这话才回去放心大胆抽烟的,结果您老真是神医!两年了我还没死!"
老中医的脸黑了:"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么不负责任的话?s"
"您老真的说过!还告诉我这是什么以毒攻毒,反正俩肺都成小黑洞了,再多抽两根也没什么了。嘿,这以毒攻毒的办法还真管用!改天我得给您送个小锦旗来,上边就写:悬壶济世,妙手仁心!"
"什、什么以毒攻毒?那是胡扯!是诽谤!我都行医这么多年了,不可能……"
杨九热情的冲上去一把拉住老中医的手:"这次您又有什么医嘱要给我?是不是我抽得越多活得就越长?您别说,我以前在武侠小说里看见人说以毒攻毒的办法还不相信,结果在您老身上他看见了上古遗术的神奇的光芒!中国中医,真是大大的奇妙啊!萧重涧你说是不是?"
老中医简直气抽过去:"你放手!放手!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萧重涧脸色已经成了锅底,他上前去拉过杨九,温柔而坚决的一根一根把这流氓的手指从老中医的手上扒下来,然后提留着他的小脖子出了门f:"咱们今天不适合治疗,改天吧,改天再来叨扰。来人!把九少绑车里看好了不准他出来一步!"
杨九一声都没来得及吱,就被一伙如狼似虎的保镖手下们按倒在了车后座上。
萧重涧回身去望着老中医:"您看……"
老中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萧先生,这位病人他不愿意来看诊的话直接说一句就成了,他这是什么意思?老朽行医五十年,从来没有过……"
萧重涧哈哈一笑:"这个当然,老先生住这院子都二十多年了,萧某人又不是白痴,给他七哄八哄的就信以为真不成?"
老中医叹了口气:"萧先生,实不相瞒,就算是治我也未必能治得了。行医者是借着上天的神力和运气,才能帮人解除病痛;如果一个人自己都不愿意从深渊里解脱上来,那就算是上天再有心、医生再慈悲,又怎么能帮助他呢?d"
萧重涧脸色一变:"您可以先把他弄晕了再下针,如果您要用其他治疗方式,只要说一声,能照办的我们都照办;如果您有其他什么要求,直说一声就可以……"
"老朽一个半截脖子都要入土的人啦,有什么好要求的?"老中医叹了口气,转身颤颤巍巍的回屋子里去,"——回家养着去罢,归根到底医药都只是辅助手段,养身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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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涧坐到车里去,满脸的黑气缭绕。杨九自知惹了祸,躺在一边无声无息的装死。
萧重涧看他乖得这样子,冷冷一笑也不言语。反正车后座够大,一个人横躺在上边还绰绰有余,更别提杨九还尽量的往拐角里缩,竭力的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车驶到市区,杨九差不多真的要在车上睡着的时候,萧重涧突然淡淡的道:"停车,去买衣服。"
杨九被电打了一样噌的一声跳起来:"谁买?你买?x我没钱!我拒绝付账!老子只穿两块钱一件的地摊货……唔!"
萧重涧一把按住他,一个胳膊肘紧紧抵在他胸前,一手板着他下巴凶狠的吻了下去。老妖孽猝不及防,还没来得及哼出声来就被咬住了下唇,紧接着萧重涧粗鲁的撬开他的牙关,餍足的舔舐着他的每一寸牙床,撕咬和抚慰着口腔里柔软的肌肉。唇舌带着强迫的纠缠和摩擦,萧重涧整个人都压在杨九身上,几乎是完全没有收敛的重重压制着他,杨九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牙床一点一点慢慢麻木、肋骨一点一点弯曲,发出了危险的咯吱咯吱的声音。
"放……放手……"
杨九伸手去绝望的推身上这个比他强健很多的男人——萧重涧你没事长这么多肉做什么,冒充你有钱买肉吃吗?
想当然耳他失败了,萧重涧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杨九只觉得手上冰凉的一下,好像一个手铐之类的东西套了上来。
"放手!放手!"
杨九重重的拍打着萧重涧的背,他手上力气不小,萧重涧闷哼一声,惩罚性的在他唇角咬了一口,然后坐起身来。
杨九低头一看,不是手铐,是一个手表,看上去还颇眼熟。他仔细看了两眼,哦的一声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年竞拍出千万高价的瑞士手工名表吗d?
"这个吻是你还我买衣服的帐,"萧重涧伸手在杨九后腰上拧了一把,低声调笑,"——要是你敢在店里给我出什么花头,小心我在试衣间里做了你。"
萧重涧这些年心心念念的就是把这个手表重新戴回杨九的手上,无奈一直就是不如愿。今天终于弥补了这个经年的遗憾,让他整个人周围弥漫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杨九唉声叹气的捂着唇,一边怨念萧重涧喜欢在人嘴唇边上留牙印的扭曲爱好,一边就跟被胁迫的良家妇女一样扭扭捏捏的进了店。到底是名门大店,笑容可掬的专柜小姐款款迎上前来,轻声细语的问:"两位需要看点什么?z"
这里服务员都极其有眼色,萧重涧走在第一个,气场强大,一看就知道是付账的那一个;杨九尽量的缩啊缩,但是毕竟修炼了这么多年,就算掩饰得再好也藏不住身后那个大大的狐狸尾巴尖。至于身后零星跟来的几个手下全部都被忽略了,纷纷被专柜小姐看作了活动的背景装饰。
萧重涧用两根手指拎起杨九,摇摇晃晃的送到专柜小姐面前:"把他装扮得尽量像个人就行。"
杨九悲凉的转头看他:"难道我现在不像人?"
"像狐狸精。"萧重涧冷冷地说,又补上一句:"——还是被拔了毛的那种。"
杨九耷拉着耳朵,脚步虚浮的跟专柜小姐往衣架那边走。走了没两步,这人往地下一蹲,说头也晕脚也疼中午吃多了胃不舒服,非要滚走回去睡觉。萧重涧冷冷一笑,上去跟着专柜小姐挑衣服,走过杨九身边时目不斜视,轻飘飘的丢下三个字:"——试衣间。"
杨九一个激灵,猛地窜起来摇着尾巴乖乖跟上d。
萧重涧眼光比较老辣,转一圈后就拿了几件休闲的衬衣,然后伸手准确的从架子上取下一套纯黑色西服配深红色衬衣。这个码数比较瘦,但是他不敢肯定杨九穿这个还适合不适合,就招手叫老流氓:"杨九,去试衣间试试。"
杨九又是一个激灵,萧重涧面无表情的盯着他:"我数到三,再不去我就跟你一起进去。一!"
杨九冲过来抓起衣服窜进试衣间,速度之快,几乎称得上是闪电一般。
专柜小姐在一边温柔的笑,说:"先生,您爱人真听话!"
萧重涧笑起来:"过奖,他不听话的时候,通常都比较让人抓狂。"
杨九就仿佛新娘子打扮上花轿一样扭捏,在试衣间里差不多磨蹭了一顿饭工夫,一直到萧重涧要砸门了,他才唉声叹气的推门出来。镜子里的老流氓还是当年的眉眼当年的风流,深红色和纯黑色两相映衬,最冷静和最优雅的色彩压在一起,暗银色领带散落歪斜,合着这人细致眉眼、浪荡模样,格外托出一种勾引和诱惑的感觉来。
萧重涧站在他身后看着镜子里的人,轻轻的道:"杨九。"
杨九回过头来,漫不经心的看他一眼x。
萧重涧恍惚间看见多年前那个刚过二十的年轻人,一瞥之间最是风流,一笑之下最是浪荡。那个时候他感觉自己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他觉得自己从一无所有的境地里猛然获得了全世界,甚至全宇宙的光芒都满满的充斥在了他心脏里。那种幸福难以言表,让他整个人都像是轻快得能飞起来一样。
一下子十几年过去了,他绕了一个大圈,在错误的道路上跌跌撞撞,满身狼藉的拼了命才爬回原点;那个人还在十几年前的地方站着,俯视着世人,带着漫不经心的、全无心肝的笑容。
他不再是当年那个有点狡猾雨点小聪明的年轻人了,他已经修炼成了一个摇头摆尾的老妖精,滑不溜丢,抓都抓不到手。只是那层皮相还是十几年前的模样,仿佛带着无穷无尽的面具,嬉笑怒骂、装楞充傻,你永远都看不到他一身好皮囊之下本来的那张脸。
杨九伸爪子在萧重涧眼前挥了挥:"魂兮~归来~"
萧重涧一把抓住他的手,想说什么,但是胸口一阵阵发堵,什么也说不出来。
杨九眨巴着无辜的纯真的眼盯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萧重涧说,揉了揉眼睛,"你去换下来吧,我在外边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滴第三更~
日更过万滴人伸爪要表扬~!XD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在衣服店里划卡付账的时候杨九进行了一番艰苦卓绝的殊死抵抗,为了不使自己的债务增值位数突破五个零,他不惜用爪子、蹄子和牙齿等一切可以利用的武器来阻止萧重涧在账单上签字。最终萧重涧抓狂了,他用两根手指拎着杨九的小脖子,大步冲下台阶把人丢进车里,然后砰的一声把车门重重一关,自己再返回店里龙飞凤舞的在巨额账单上签了名。
杨九像老猫叫春一样疯狂的用爪子挠车门:"放我出去!姓萧的!我拒绝还钱!老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z"
萧重涧呼的一下拉开车门,居高临下冷冷的逼视他。杨九一下子焉了。
"不买衣服也好,我是不介意你天天在家里裸奔的,你看怎么样?"
杨九哼哼唧唧的表示了对恶势力的屈服,然后抱着新买的衬衣长裤,缩到车后座的一角里去换上了。萧重涧带着明显的、时刻打算做点什么的眼神观赏了换衣服的全部过程,搞得这老妖孽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
结果越心急越做不好事,衬衣扣子系错了一位,再返工了重新系。萧重涧注意到他左手的手指微微有点不方便,他伸手去把那只爪子拉过来握在掌心里,低声问:"怎么骨头有点偏了?"
杨九真心诚意的告诫他:"男男授受不亲。"
萧重涧猛地就着手把他一拉,整个人直接拖到怀里来牢牢的固定住。杨九猝不及防之间被非礼了,慌乱间嗷嗷直叫,结果被萧重涧钳着手腕顺着胳膊一寸一寸的摸了上去。
"腕关节错位,肘关节错位,肩周关节……有点变形了,在哪里撞的?还是两年前逃跑的时候……"
杨九作道貌岸然状:"其实是在工地上背沙包的时候受的伤,劳动人民管它叫光荣的勋章。"
萧重涧一言不发,静静的盯着他。
杨九老脸挂不住,"好吧,其实是当时我游水上来到岸边,结果他妈的罗骏那不孝子缺损,在岸上放了人堵老子……老子后来学游泳,就学会那两招狗刨,刚冒头到岸边就是一记闷棍打下来,我差点当时就光荣了……不过后来找人正过骨,真的。"
萧重涧一只手掌心里托着那一截手腕,一只手仔仔细细的顺着骨头揉捏上去。他记得以前这样慢慢的顺着杨九的皮肉揉捏按摩,就能让这老流氓舒服得哼哼过去;只是那时候还有点肉在骨头上,现在那一层苍白的皮肤之下能清楚的看见淡青色的血脉。
这双手曾经扶持着他走上一个史无前例的高度x,这双手曾经是他前进的唯一引导,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晚上睡觉时要拉着杨九的手,掌心相契无间无隙。那点热度支撑着他度过漫漫的冬夜,直到迎来黎明。
杨九小小的打了个哈欠,无耻的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然后无情的把萧重涧踹去了一边。
加长车的车厢空间很大,萧重涧半跪在车后座之前,轻声问:"杨九,你还记得那个折断你手的人长什么样吗?"
杨九头埋在手臂里,眼睛都懒得睁:"我还记得十年前你派去要我命的狙击手染一头红头发,啧啧,那颜色真他妈正,我一直想问他在哪家理发店里做的。"
萧重涧半晌没说话。
杨九迷糊了一觉。没有人管的时候,他也会疼,也会痛,一身的老骨头也会抗议,但是都只是抗抗就能过去,该干活的时候一样干活;有人管有人疼的时候,这已经破败到极致的骨头架子就突然变得娇贵起来,动不动犯困要睡觉,好像逮着了机会就要把这两年欠缺的营养统统都一下子补回来。
他一直睡到汽车穿越了半个市区,停在酒店门口c。车一停他就醒过来,睁眼一看,萧重涧还跪在那里,不说话也不动。
杨九伸出一根指头戳戳他:"魔怔了?"
萧重涧猛地抓住他想说什么。
杨九懒洋洋的笑起来,打断了他:"还问什么啊,那人已经死了,连人带装备全一脚踢海里去了,连刨坑都不用。"
他摇摇晃晃的推开车门钻出去,站在外边的阳光下,扭过头来看着萧重涧,笑容没心没肺,眼神彻骨冰凉,"——萧重涧你知道的,我杨九杀伐奖惩、杀人办事,只谈能不能办到,不谈会不会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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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的肉比股票的价格还要难以上涨,好吃好喝的养了一个星期,天天什么也不做的在家里睡觉,结果一过秤,体重还是那个数,好像他胃袋里那刚刚吃进去的一锅子燕窝粥全都吃到异次元里去了。
萧重涧盯着人体秤,皱着眉,脸上黑气缭绕。
杨九一看他脸色,立刻躺倒装死。
萧重涧放下医生寄来的报告单,蹲下身去,扳过杨九的脸,轻柔的盯着他的眼睛:"你再这样下去,我就直接给你打营养针了c。听说那玩意儿营养搭配得最科学,就是打进去的时候吃点儿苦头……"
杨九一骨碌爬起来:"别!别!我最怕打针!刚才那粥拿来我再吃两口!"
杨九会怕打针,萧重涧除非是脑子抽风了才会相信。这人以前在野外指导作战的时候被弹片削了小腿上一块肉下来,那血呈喷射状哗啦啦的一喷老远,杨九皱了皱眉,直接拿布片一堵继续前进。这样的一副金刚骨头会怕打针,那就像是一个正常人会觉得蚊子咬人很疼。
杨九懒洋洋的剔牙等吃饭,萧重涧坐到他身边去,温柔的问:"你这次回来好像特别怕我给你打针?"
杨九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萧重涧眼神危险起来:"杨九,跟我说老实话。"
"……你确定你给我打得是营养针……"杨九扭扭捏捏的小声问,"——而不是毒品?"
萧重涧突然起身,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杨九在房间里坐着,轻飘飘的在那里笑。一开始那笑声吭哧吭哧的就像只找到了奶酪的小老鼠,紧接着就慢慢变大,逐渐变成了一只肆无忌惮的、无情无义的老狐狸。
结果到晚上的时候萧重涧真的带来了一支针,杨九一看脸色就变了。他表面上再怎么放松,神经上有一个地方也仍然是警醒的;萧重涧近年来大力发展制药业,谁知道他暗下里参与了多少种上瘾药物的研究?
"这、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杨九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一直退到墙角,转头一看没地方躲了,立刻开窗子作势要跳,"大哥你看,虽然小的催肥比较慢,但是这年头毕竟瘦肉价格高,杀杀卖了也不会亏本……"
萧重涧一伸手把他从窗台上凌空扛起来,几步走到床边一摔。砰的一声杨九七荤八素爬起来,眼前金星直冒,小鸟乱飞d。
萧重涧一只手把他抓过来压在自己身下,然后当着他的面把那支针扎到自己胳膊上,往里打了足足半支,再把针头一拔,问:"相信了?"
杨九眨巴着眼睛,长叹一口气:"萧重涧你这又是何必。"
萧重涧厉声道:"你宁愿相信罗骏胡言乱语也不愿意相信我!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你这又是何必?!"
杨九又沉默下来。他们两人挨得是这么近,当他眨眼的时候,眼睫都能扇到萧重涧的下巴上来。半晌之后萧重涧感觉他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才缓缓的问:"……你真的从来没有过拿毒品对付我的心思?萧重涧,你可以否认,但是我有选择不相信的权利。我这人别的没什么,就是特别惜命,你骗我一次,可能以后我就再也不相信你了。"
萧重涧回答他的是一个凶猛的亲吻和一根刚刚才打进自己体内的针头。粘稠的营养液缓缓流进血管,杨九几乎难以察觉的皱起眉。他的真的不喜欢打这种针,没有人喜欢。
"你可以选择不相信我,"唇舌纠缠、喘息破碎的时候,萧重涧低沉的声音几乎直接震动到耳膜里s,"——但是没关系……我们还有一辈子,我可以慢慢的证明给你看。"
最后一滴营养液打到血管里,随着血液慢慢被稀释冲走。针头被拔出肌肉,杨九呼的喘出一口气来,睁眼盯着萧重涧在灯光下的侧脸,哈哈一笑:"我们没有一辈子的。"
萧重涧猛地转头盯着他,目光中隐约有点让人恐惧的东西。
杨九躺着,舒舒服服的问:"这几年你家的格局全改了是吧?听说我当年筹划的几个部门全被解散了,整个家族的经营方向都变了,最近领头人是你堂弟,没错吧?"
"……是。"
"当年我告诉你,你家要是想出头,只能好好的混白道,别跟罗家这样资深的黑道世家拼火力,当时你答应得好好的没错吧?"
"是。"
"那就行了……这才几年呢,我替你规划好了的东西就全变了,你让我相信什么一生一世一辈子呢?"
杨九翻过一个身,惬意无比的拍拍枕头,欢快的往床上一扑。萧重涧静静的看了他一会儿,这老流氓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蜷缩起一个最舒坦的角度,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如果我不往黑道上发展的话,我早就被朱家和罗骏他们几个逼死了……"
萧重涧俯下身去,从身后搂着杨九的肩膀,硬硬的抵在自己怀里,"等我们回去之后我就交权给你,我整个人整条命都是你的,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何况是区区一个家族呢?x"
杨九半昏半醒中冷笑一声:"……我要你的命干嘛,能吃么?……你堂弟还是那个叫萧硕的?"
"就是他。"
"那个我当初说心术不正面相不雅,叫你趁早打发了去毛里求斯的?"
萧重涧哭笑不得:"人只是长得不顺你眼,做事都还是不错的,何必我家里每一个人你都要赶尽杀绝?"
杨九听他说话,只动了动耳朵,却没有答言。萧重涧一直这么搂着他,轻柔的亲吻着他的脸颊和脖颈,温情到仿佛在哄自己最亲爱的人入眠。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他都以为杨九睡着了的时候,他刚打算轻轻的起身离开,谁知道刚一动手指就听见杨九闷在枕头里,清晰而冷淡的说:"萧重涧。"
"你还没睡?"
杨九说:"我当初告诉了罗骏什么,罗骏就一直照着做,几年如一日,连细节都没有变化过,每一个字都无限忠诚的照着执行,简直可以刻下来当作座右铭。"
房间里只听见时钟的秒针滴答作响,半晌之后萧重涧霍然起身,冷冷的道:"——但是罗骏他至今都心心念念着要你的命!"
杨九没有做声。他听见萧重涧大步离开的声音,然后房门开了又关,紧接着房间里陷入了一片寂静。
……你会后悔的x。杨九无声的叹了口气,在昏睡的前一刻作如此想。
原本以为第二天萧重涧会愤怒到避而不见,但是很快杨九就发现了自己的错误——这个男人心平气和的出现在早餐桌上,见到杨九的时候甚至还笑了笑,和颜悦色亲昵无比。
杨九心里暗赞一声,这人的脾气较之十年前不知道好了多少,如果说十年前是喷火暴龙,那十年后就是绣口锦心、堪称圣人。
江陵面无表情坐在餐桌一边,趁萧重涧转身拿报纸的空隙,凑过来十分八卦的对杨九耳语:"哥们你昨晚把老板踹下床了?"
杨九莫名其妙:"没啊,身为一个被囚的肉票,我怎么会做出这等没眼色的事?"
"那为什么老板昨晚三更半夜把我叫出去喝酒,一边喝一边痛哭流涕,好像他被你上了你又不负责那样?"
"……你喝多了错觉了吧,兄弟我可一向是怜香惜玉的典范。"
萧重涧拿好了报纸回过头,江陵立刻咳了一声,把脸一板,闪电般的缩回去中规中矩切他的鸡蛋培根。十几秒钟之后萧重涧要起身去换茶水,江陵立刻凑过来,满脸都闪烁着八卦的光辉:"你知道罗二少今早发请帖过来,要请老板去他新开的赌场做客的事吗?"
杨九眼底精光一闪,两个长舌男相视而笑。
"一定有八卦会发生,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姓萧的带着我一起去?"
"难办啊,罗二少对您老可相当痴情,前几天天天派人在酒店附近骚扰咱们,有几次差点就冲上去见你了,搞得老板很恼火啊。"
"不会吧?我一直觉得那小子是想亲手宰了我给他哥哥报仇来着。"
"原来道上传言是真的d!真的是你杀了罗荣慎然后栽赃给咱们大BOSS?"
杨九用怜悯的目光看着江陵:"哥们,你OUT了。"
江陵摸摸鼻子,为自己辩解:"你走以后我忙于公务,对八卦的热情被强行压抑在了繁杂的工作之下……话说回来你可以试试柔情攻势,说不定你对老板撒个娇,老板就会法外开恩带你一起去见罗二少了呢?"
杨九突然猛地一缩头。与此同时萧重涧平板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江陵。"
江陵倒抽一口凉气,默默的站起身:"在。"
萧重涧微笑着探过头,先看看杨九,杨九做漠不关心状,专心致志的吃他的烤香肠;再看看江陵,江陵站得笔直仿佛模特,双目炯炯神光内敛,果然是身为手下的典范代表。
萧重涧微笑着拍拍江陵:"今天我们去赌场的时候,罗骏一定会邀请我下场跟他赌两把,到时候你……"
江陵立刻作忠心耿耿状:"老板叫我上刀山我绝对不下火海!到时候我干什么?"
萧重涧微笑:"你当彩头。"
江陵猛地喷血三丈。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不知道会不会有第二更,看俺晚上有力气木有,最近真的好毛躁啊……俺要蹲墙角自省……XD
最后一张牌
B市很多娱乐场所兼营赌场,但是明目张胆挂牌经营的这是第一家。
大厅里分很多张赌桌,划分为几个区,玩牌的、打麻将的、玩骰子的、甚至打桌球的都有。地上铺的一色大红地毯,酒水随便喝,赌场里设酒吧雅座咖啡厅,兴致上来了去K歌也不是不可以。楼上比较清静一点,是一间一间的包厢,包厢里还搭配套间,虽然不提供色情服务,但是你愿意在这里和女伴共度良宵,那也不是不行。
三楼是更高档的赛事大厅,一色的国际赌赛布置,内外大屏幕全场联通。最顶楼是办公室,据说守在这里看产业的全都是罗家的高管,罗骏自己通常是不来的,全都是电话视屏遥控。
"罗骏怎么会好好想起来在内地开赌场x?"
"其实开赌场才是他这次来内地的主要目的,据说是有一天晚上他在外边喝酒乱逛,结果突然发现有个人在横穿马路,差点撞到他车上。这小子没人品惯了,当时就想扔下一把钱了事,谁知道那被撞了的人一看车牌号,跑得比他这个肇事司机还快。罗骏一时好奇心起,调转车头过去一看,结果五雷轰顶——那个人竟然是他那窜逃了两年的杀兄仇人。"
萧重涧在赌场工作人员毕恭毕敬的带领下目不斜视的穿过大厅,回头一看,微笑:"杨九,你怎么不跟上来?"
杨九颤颤巍巍的抱着大厅里一根柱子,战栗颤抖可怜兮兮:"那那那那那那他 为什么当天晚上没有抓住我?"
"感谢我吧,"萧重涧伸手去拉过他,一只手把这只老妖孽夹在自己怀里,"——当他刚准备下车去抓你的时候,他的手下突然打电话给他,告诉他罗家有人不知深浅打了内地的警察。当他匆匆结束掉这个棘手的电话时,你已经逃窜得没影儿了。"
杨九说:"那那那那那那个手下一定是受你指使的,也也也也也也就是说其实罗骏身边布满你的眼线。"
萧重涧微笑不言。
杨九鼓起勇气,小声的唠叨:"你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不同道上的人不应该有太多矛盾和冲突,利益上的纠纷应该各自退让一步了事,内斗只会消耗自己的力量,这一点我非常赞朱老爷子当时的观点……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们家不应该和罗家有太多冲突和纠纷……"
"这是不可能的,"萧重涧平淡的打断了他,"我爱你,所以除非罗骏自己滚走,否则我一定会跟他争到你死我活才能罢休。"
杨九非常无辜的看着他:"但是我有我自己的人身自由,我是独立的,是完整的,是具备公民权利的……"
萧重涧转头看着他,再一次打断了:"你是我的。"
杨九被半胁迫的夹在萧重涧怀里,就跟一个人型口袋一样拖着,然而这老妖孽仅仅只是轻轻的一滑溜就轻而易举的脱了出去,远远的缩着,探头探脑的举爪子抗议:"我又不欠你的!"
"你欠。"萧重涧站定在大厅中的台阶上,微笑起来的样子就像是一只把小老鼠捏在掌心里的猫,"你这几天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用我的,分摊账单计算,大概你现在欠我二十万港币——这笔钱我非常乐意你以身抵债,除非你有别的什么还钱的办法。"
江陵远远的站着,在胸前画了一个肃穆的十字。
杨九环顾周围,没有人会当场拿出二十万港币给他赎身z。
萧重涧静静的盯着他。他可以肯定的是杨九这辈子再也没有自己逃出去赚钱谋生的机会了,这老流氓还有几年好活?他这个没心没肺、不知道自己照顾自己的家伙,如果没有人跟在后边照顾他、看着他、给他收拾烂摊子、盯着他吃饭吃药的话,他可能过不了多长时间就能把自己折腾没气儿。
今天他会和罗骏把条件说好,完了以后把杨九带回香港去往大宅里一关,从此走哪带哪去贴身管着。这只修炼成精的老妖孽,再也别想有逃出去享受什么自由什么权利的机会了。
杨九也很能认清楚这一点,要他从此被人管着要烟没烟要酒没酒,那还不如直接要了他的命。
这流氓可怜兮兮的往周围看了一圈,见没人可以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就很是失望的耷拉下耳朵。然而萧重涧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只见他小碎步溜出来,向他伸出爪子:"那好吧,先借我两千块钱……"
萧重涧警惕的退去半步:"我不会让你买烟的。"
杨九目光真诚:"我绝对不买烟w,我要创业赚钱还你二十万的债。"
创业?这个挥金如土、风流欠揍、没脸没皮的流氓还会创业?萧重涧简直要被怄笑了,他对江陵一挥手,淡淡的道:"好,给他开张支票。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创业还钱!"
江陵抽一口凉气,写了张两千块钱的支票递过去。
杨九拿了支票,去问宝官换了四个五百的小筹码。萧重涧有心想看他要干什么,就背着手跟在他后边不远不近的跟着。杨九满场漫无目的的转圈,在人家打桌球的台子边上看了一会儿,又在玩牌的桌子边跟了两把小注,也不知道是他眼光好还是运气好,几把下来他凑够了四千,然后离开了牌桌走向掷骰子的地方去了。
萧重涧有意跟着他,只见杨九心里一点不急的样子,绕着掷骰子的台面上转了几圈。他不看宝官怎么做手势的,也不看屏幕上显示的概率比,就单看台面周围一圈人的不同表情。人家哈哈大笑,他也跟着一乐;人家拍腿掀桌,他也跟着皱眉头。大概看了有好几把,然后他跟着下注了。他这一把下注把四千全押了进去,结果也不知道是今天真的走运还是怎么回事,机器结果一出来,七个号码他押对了四个,筹码翻了百分之五十,现在有六千了。
萧重涧带着的那点笑意慢慢的消失了。他还是很了解杨九的,人说狡兔三窟,杨九就是只狐狸,他做一件事的时候何止有三个窟,说不定十个八个都有。他要是一点筹码不留全ALL出去,那不是因为他在孤注一掷,而是因为他就是有百分之百稳赢的把握f。
杨九遗憾的看了看自己现有的筹码,好像觉得只押对四个数字有点没达到希望值。不过六千也差不多够了,他转身又走回了牌桌。
萧重涧看着他。这一次他不是在牌局之后浑水摸鱼、蒙两把小注了,他堂而皇之的带着十二个筹码坐到了桌面上。
杨九看着牌桌上水嫩的正太荷官嘿嘿的笑,却不知道萧重涧和罗骏都在看着他。不同的是萧重涧就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而罗骏是透过了场内的闭路电视监控系统,坐在顶楼的办公室里,看着屏幕上他的一举一动。
罗骏把自己深深的陷在扶手椅里,身后赌场的高管满脸是汗,不知道为什么这个顶头大BOSS会突然大驾光临,也不知道为什么大BOSS会金口玉言下请帖的把萧老大他们这帮宿敌给招来。
罗骏沉默半晌,突然问:"你们这边招的平时不坐镇这里的散客,现在都联系得上吧?"
不坐镇于赌场的散客基本上是比较高级别的,都是有来头的主儿,赌场每年会有一定的薪水甚至分红给他们。这些人是专门用来镇场子的,万一有踢馆闹事的f,这些人可以出面替赌场打退他们。
其实这些人被用到的几率并不大,有些一年都难以出面一次,但是小日子照过,钱照拿。除非到非常特殊的情况,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这个特殊的情况包括:前来踢馆的人实力高强,普通散客难以对付,赌场即将面临自砸招牌的窘境;或某天大BOSS亲自前来,指名道姓要某个散客出面。
出面做什么?当然,绝大部分都是遇到了难以抵御的情况,才会有大老板亲自叫人前来撑场面的事情发生;但是也有一些时候并不是叫你去下场亮相或赌博,身为最顶尖的那个终极BOSS,就算他叫你千里迢迢的赶来给他唱小曲儿、扭秧歌,你也是得马不停蹄飞快赶来的。谁叫你每年都从他那里领薪水呢?
——和上述情况相比较还算正常的罗二少爷,并没有听散客给他唱小曲儿扭秧歌的恶趣味。半个小时后一个离赌场距离最近的散客推门而入,他看到罗二少爷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闭路电视屏幕,身后一排高管,各个面色诡异、难以言喻。
那散客立刻如临大敌,中规中矩的站好叫:"二少!"
有些背景深厚的散客其实是一个赌场的招牌,这些人是不鸟普通的赌场管理层的,他们能从你这里领薪水,其实是给你面子。但是罗二少爷是什么人?这位港岛黑道上响当当的心狠手辣的主儿,连萧老大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物,就算你平时再怎么桀骜不驯、不服从组织分配领导安排,见了他你都得保持绝对的严肃和尊敬。
罗骏头也不抬,招招手叫那个散客走到近前,指着闭路电视上一个正坐在牌桌前的赌客,说:"你帮我把他给解决了。"
"是二少。他现在有多少筹码?"
"七万。"
"才七万?"
不是那散客嘴快,实在是区区七万块钱的筹码,连一个最普通散客的权限都没达到,实在不必把他兴师动众的找过来亲自下场对付。
这个赌场里每天都有人一夜暴富成百万甚至千万富翁,进来时两手空空,出去时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都塞满了钱——当然他们可以选择不拿现钞,全身上下塞满了支票也可以!
七万块钱的赢利,实在不用大老板和这些高管们都表现出一副生吞了鸡蛋的表情。
罗骏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散客。他隐约记起来这个赌手出名是因为他的年轻,如果一个人赌了一辈子赢了一座庄园,那不算什么;但是如果一个人像他这样第一次下场就赢来一栋别墅,那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了。
罗骏别开目光,重新看向屏幕上的杨九。那个年轻的赌客望着他,半晌才听他淡淡的道:"——这个人上桌才半个小时,半小时以前,他手里的筹码是六千。"
屏幕上杨九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翻开了自己的底牌。他这一把下注不大,但是牌很顺,很稳,赢得一点也不涩滞,身后跟着摸鱼的赌客欢声雷动。
"他现在有八万了。"
散客神情严肃起来。
"我不是要你把他打退,或把那八万块钱赢回来。我叫你来,是想让你把这个人给我留下来。"
散客一惊,望向罗骏。罗骏点了一根烟,侧脸表情阴霾得让人心生畏惧。
"——随便他赢走多少钱都可以,哪怕他把这个赌场整个赢下来都没问题!但是不论他卷走多少钱,他这个人必须输给我!萧重涧今天可以走出赌场的大门,他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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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其实并不贪心,他一把一把的来,每一把的注都不大,有时也会弃牌,但是并不连着弃。牌桌上的高手能在几把之内确定谁是来吃鱼的,谁是被当成了鱼、即将被吃掉的,杨九一开始的身份定位是被吃的小鱼,后来这条鱼在几把之间就肥了,想吃掉他的统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输光了筹码下了桌,只有他还稳稳的坐在桌子上。
荷官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但是眼神间已经有些警惕了,在进入翻牌圈的时候他微笑着问:"先生已经在桌边坐了半个多小时了,要不要叫茶水,要不要休息一下?"
杨九也笑了,很遗憾的摇摇头:"我也这么想,人老了骨头就是不行,坐得我全身酸疼。这样吧,我觉得这一把我牌还行,干脆全ALL了吧!zd"
荷官还没反应过来,杨九果然说到做到的把所有筹码都往前一推,然后双手盖在自己的底牌上,笑吟吟的望向对桌上的其他三个人。
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是赌场的普通散客,是在牌桌边常驻的,另外两个是经常来这里玩的熟手。那个散客几把之间已经输掉了几万块钱,虽然没有触及权限,但是这时候已经有了被压迫的紧张感,一看杨九全ALL了,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警钟长鸣。
他已经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汇报了这个情况,刚才上级说,老板已经派了更高级别的散客来,叫他先把这一局撑到结束。
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苍白并且漫不经心的男人其实非常有水平。就算这个人以前没有赌过,他也是个玩牌的高手。
如果他硬碰硬的跟着全ALL了,他可能会在一把之间输掉所有;现在他还有多少权限呢?大概二十多万三十万的样子,如果弃牌,少说还能弃十几把;如果不弃,那万一他输了,他眼前这个苍白又落拓、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对手就很可能会一把赢走十几万!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会输!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看到杨九要笑不笑、漫不经心的眼神的时候,他就有种强烈的、觉得自己会输的预感。当然杨九也可能是在偷鸡,是在讹诈他;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杨九手里真的就有一双A或四个J呢?
这人已经一连赢了十几把了,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四次可以说是运气,……十几次呢?十几把全赢连在一起呢?
这还是简单的"巧合"或"运气"就能解释的吗?
"我弃牌。"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赌客下意识的去看了看杨九的眼神。杨九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的偏着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果盘上插水果的牙签。这里茶水果子是随便拿随便吃的,他把那根小牙签把玩了半天,水果却一口都没吃。
好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跟牙签上了,其他的哪怕天崩地裂、赌场坍塌,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对桌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先说了弃牌,另一个犹疑了一下,也跟着弃了。
杨九慢慢的笑起来。他放下牙签,当着众人的面翻开自己的牌。三个9,虽然是个葫芦,但是并不是最大的葫芦;赌客看了看面前的底牌,他自己就有三个Q!
其实三个Q已经不是个小葫芦了,如果是一般人,这个赌客早就跟注了。
但是谁知道呢?万一荷牌里就有一张9呢?这个赌客甚至刹那间产生了一种"即使在翻牌圈赢了,跟到荷牌圈的话我也一定会被这个人逆转"的感觉!
这不是个职业赌手的正常心理,从他坐到这张桌子上、和这个面孔苍白、神情冷淡的男子对局开始,到现在大半个小时,他一直在慢慢的失去平日里的水准,变得就像个刚刚接触扑克的菜鸟。
他又看了杨九一眼。这时候他的眼神已经称得上是畏惧了x。
杨九浑然不觉,他微笑着放下底牌,向不远处的萧重涧欢快的挥手:"老子现在就差你两万两千块了!"
萧重涧脸色微微一变。
杨九歪在桌子边上仔仔细细的点自己的筹码,点了半天后心满意足,把牌一放,说:"既然差不了多少了,干脆就再一把结束了算了。看能不能运气好多赢一点,老子今晚的晚饭都还没着落哪。"
这时楼上那个年轻的散客走下来,径自走到了这张牌桌边。杨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老妖孽全心全意的盘算着今晚如何脱离萧重涧的魔爪、如何奔向自由美丽的新世界,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赌场已经悄悄的在他周围加派了人手,随时准备阻止他离开这里。
"你确定这一把你还能赢?"
杨九茫然的抬头望去,一个穿着赌场散客专用黑色西装马甲的年轻人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盯着他。
杨九当然不知道这人是罗骏专门搞来对付他的——就算知道了,估计他也仍然是这个纯真又无辜的表情:"怎么?这种事还要确定的吗?……我是说我运气好的话这一把就能赢,当然我运气也不是时刻都好的……年轻人,不要这么盛气凌人的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变得像蜀黍我一样淡定又和善了^_^"
他的笑容十分开心,然而在别人看来,那纯粹就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摆出了一个故作慈祥、实则老谋深算的笑脸。
散客毕竟年少气盛,立刻冷笑道:"好!好!荷官发牌!"
"慢着。"
杨九扭头望去,只见萧重涧踱步走上前来。
散客是认识萧重涧的,虽然萧重涧未必认识他——在罗家上下没有人不知道罗骏和萧老大之间结了梁子,从当年扑朔迷离的罗荣慎事件,到后来杨九朝秦暮楚一会儿一个花样,两个家族之间简直闹到了不共戴天的境地。
散客警惕起来:"萧老大,您这是有何贵干?"
萧重涧走上前来,拉开杨九身边的那把椅子。杨九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当萧重涧坐下的时候,他目光一偏,淡淡的在萧重涧身上扫了一圈,又一敛眼神专注的打量起面前的果盘来。
萧重涧微笑着道:"罗骏请我来他的赌场里玩儿么,我当然不能转一圈就走,不下场赌两把,怎么能算得上是来做客一趟x?"
他转过头去和颜悦色的问:"杨九,我还真不知道你会玩牌。这样吧,你今天都赢了这么多把了,来试试看能不能赢我一把,怎么样?"
杨九吸了口气,好像想说什么,但是随即又微笑起来:"你看我好不容易攒一点筹码,我怕我万一全输给你,这辈子以后都没有上赌场的机会了。"
萧重涧伸手去覆上杨九放在桌面上的手背,温和的道:"你的确没有了。"
——再上一次赌场,让他赢出跑路的钱,顺便再抽身溜走逃之夭夭?
多么显而易见的事实,杨九竟然还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轻轻的抽回手:"那我这一局不赌了,我去玩别的。"
他刚要站起身,突然萧重涧猛地一发力,硬生生的把他按回在椅子里。这一下来得太突然,杨九反射性的挣扎了一下,萧重涧在桌面下紧紧的掐着他的腕骨,几乎能把杨九的手都掐断。
萧重涧的微笑竟然还一点都不改,"既然都坐下了,还走什么?c"
杨九转过头,脸上的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殆尽。
"萧重涧,"他轻轻的、一字一顿的说,"该结束的早结束了,你这样拖泥带水姿态难看,让我觉得很厌烦。"
他沉肃下来的时候,不仅仅是他一手带大的罗骏,连萧重涧都得好好的掂量掂量。何况这么多年来他话没有说的这么重过,猛地这么一说,萧重涧当时就觉得有种"终于来了"一样的感觉。
杨九还没来得及甩开萧重涧,荷官接了个电话,然后快步走回来,笑容可掬的打断了他们:"抱歉了各位,刚才我们二少打电话来说邀请各位上二楼包厢去玩,他已经在那里准备了茶水等待贵客,请萧先生几位跟我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原本是想二更的,结果下午陪俺妈妈去了趟银行,没想到银行竟然是如此奇妙的地方!办张卡办了两个小时!然后俺妈妈说,反正你都出来了干脆逛逛吧!于是俺们去了女人街,被越来越高的物价震悚了一下,出来的时候为了把一条标价三百八十八的裙子还价还到八十(本来俺已经还到九十了,店主都同意了,结果俺妈妈非要还到八十)结果浪费了一个小时时间;还价未果,没拿下裙子,于是一路晃悠着回来鸟,俺妈妈回家,俺在网吧更新了这一章……
以上是今天的行踪过程,为了表示对木有二更的歉意,今天上六千字大章……XD
完美入戏
一间足有篮球场大小的包厢,进去之后就是一色海蓝大理石铺地,水晶吊灯闪烁着富贵堂皇。墙壁上竟然是货真价实的壁炉,全欧式设计,鎏金打满地板脚线,青铜的花架上缠绕着大簇大簇的玫瑰花。
都铎色鎏金大桌面边上,罗骏一个人坐在那里抽烟,一看荷官带着向他们几个推门进来,他也没站起来,就扬了扬夹着香烟的那只手,满面笑容的问:"萧老大,近来可好?"
杨九没来得及缩头,被萧重涧一把抓住了夹在怀里:"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杨九笑起来比哭还难看:"哈哈哈哈哈哈哈喽……"
萧重涧问:"杨九你怎么结巴了?"
杨九说:"我我我我我我抽了一下,你们不要管我。x"
罗骏温柔的笑起来,然后伸手过去,猛地一拉。杨九猝不及防,踉跄一步被拉到罗骏身边去,继而被紧紧按在了一把柔软的扶手椅里。
萧重涧还没来得及发作,罗骏面色如常的转头问杨九:"亲爱的老师,你打算什么时候搬回来住?"
萧重涧冷冷的打断:"杨九住什么地方跟你没有关系吧?"
"当然有关系,"罗骏刹那间变换脸色,眼神如刀的逼视回去,"首先他欠我一条人命没还,十年下来连本带息你自己算算他欠我多少?其次我欠他十年教养之恩,要不是他我已经被萧老大你杀了一千遍一万遍了,咱们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不论如何我都是要和杨九把这笔帐算清的,是不是?"
萧重涧哈哈一笑:"你现在说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了,两年前下令追杀杨九的枪手一律换达姆弹,那个冷血自私、翻脸不认人的罗二少难道不是你?"
罗骏脸色一沉,却回过头去温柔的看着杨九,伸手在他腰侧开过刀的地方轻轻的一按:"杨九,这里当年被萧老大一枪贯穿肺叶的地方,后来咱们开了刀,现在愈合得怎么样?"
罗骏真是得了杨九真传,当他想这么做的时候,他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能化作最锋利的刀子戳在你最柔软的那一点上。萧重涧刹那间几乎按捺不住,他强迫自己深吸了一口气,才声音平板的道:"罗二少不妨问问杨九自己,他刚才还说欠我两万块钱没有还,在他有能力从赌桌上赢来这笔钱之前,他还得乖乖跟着我走!x"
罗骏冷笑一声:"两万块钱食宿费?好,我这个学生替他还了。来人!"
萧重涧厉声问:"杨九你愿意欠他的帐?你不愿意欠我的帐这点我能理解,但是你就愿意欠罗骏这小子的钱不成?"
杨九偷偷向左看,看见罗骏紧紧抓着他的手,指甲都掐进肉里去;再偷偷往右看,看见萧重涧逼视着自己,脸上清清楚楚写着"你敢说是我立刻就扑过来咱们同归于尽"的表情。
杨九耷拉下耳朵,长叹一口气,说:"我谁的帐都不想欠。"
他伸手拿过桌面上的牌,轻轻的展开,在罗骏和萧重涧面前各晃了一圈:"——你们俩不是有钱吗?干脆来玩两把吧,我就自己这条命可以赌,你们呢,谁输了谁就掏钱,权当孝敬我下半辈子的生活费了,如何?d"
杨九十几年没上过赌桌,在今天之前,萧重涧连看他玩牌都没有过。罗骏倒是知道他会打牌,但是只知道他和门房家夫妻俩打牌赌酒喝,每次打完牌回来都醉的昏天黑地不辨东西。
罗骏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其实是个心里很偏执的人。明明只是玩牌这么一件小事,他非要想到杨九有什么事都不告诉他、什么事都要瞒着他这方面去。想着想着又想到当年杀了罗荣慎的事足足骗了他八年,连萧重涧都知道,他自己却不知道……罗骏的脸色立刻就不好看了。
"你要是输给萧重涧,难道你还真的跟他走?"
杨九缩了缩脑袋,叹道:"老实说,你们两个我压根一个都不想见。"
罗骏毕竟和杨九生活了好几年,相处上比较亲密,刚想对着这老流氓发火,突然看见邻座上的面沉如水的萧重涧。连这个姓萧的都能忍下一口气,我又为什么要当着人面跟杨九翻脸?
这么一想罗骏立刻硬生生的咽下了喉咙里的咆哮,强迫自己转过头去看底牌。
他拿的底牌不错,一张梅花Q,一张梅花10。这个牌如果运气好,甚至有可能配成同花顺;即使是没有那样无敌的人品z,单比散牌他也算是大牌,除非有人拿到K或A。
萧重涧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接着不动声色的按了下来。
罗骏叫来的那个西装马甲散客这时候心里很定,因为反正他赢了也是为老板赢的,相反就算他输了,他老板也还在场上,总不至于一败涂地。于是他也很镇定,看了一眼牌,也按了下来。
杨九只漫不经心的往自己牌面上扫了一眼,哼笑:"嗯,果然我人品不大好。"
接着他推出了筹码,一万。
一万的筹码相对于他现在的筹码数来说,不算是很多,那么可能他的确没拿到什么好牌。罗骏坐在他左侧,犹豫了一下,紧接着推出了两万的筹码。
在无下限赌注的牌局中,第二个下注的人起码要把筹码往上提一倍,第三个人又要把第二个人的筹码往上提一倍。罗骏很想狠狠的削杨九一笔,但是他又不能动作太大,万一自己失了算,让萧重涧得了便宜,那就大大吃亏了。情场嘛,一边要抓住情人,一边又要打击情敌,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萧重涧是什么人,一看就看透了罗骏的心思。他哼了一声,推出来四万。
西装马甲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牌。他是个快手,一般不会在下注这方面犹豫很长时间。他的牌面不错,按理说他现在完全可以抬高筹码,况且他确实没有现在场中其他三人那样大的心理压力,他其实是占着一定优势的。
西装马甲不经意间抬头看了一眼,猛地撞上杨九投过来的目光。很难说那一刹那间杨九的眼神里都透出了什么,这人的眉眼这样细致,就算是他面无表情,他目光流动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仿佛在淡笑着一样的错觉。
那仅仅是错觉而已。电光火石的刹那间杨九垂下了眼睫,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专心的打量着都铎色桌面上蜿蜒的石纹q。
西装马甲按着底牌的掌心微微的渗出了冷汗。
他为什么在这时候看我?他的牌面是不是真的不好?
在荷官发下头两张底牌的时候,很难说一副牌是不是就真的不如别人,即使是拿到一个2一个3,你也有可能配成一副最小的顺子。谁会像傻瓜一样推出一个小小的筹码,然后再告诉所有人我的牌面不好呢?
这就是等同于告诉所有人:快来吃我吧,我就是这桌面上的第一条小鱼!
杨九显而易见的不是个菜鸟——刚才他在楼下的时候玩了二十多把,弃了几把,但是之后连赢了十几把a,筹码翻了十几倍!可能他不是什么大鳄或高手,但是他也绝对不是菜鸟。
既然他既不呆又不傻,为什么他还在自己牌面不好的情况下下这样的注呢?难道他是想玩诈?
西装马甲的脸上没有表情,但是他额上已经出了微微的汗。如果杨九的确是想玩诈的话,那么显而易见的,他是杨九在这张桌子上第一条想吃掉的鱼。
"你在执子长考吗?"杨九凑过来,几乎隔着大半个桌面贴到了他身边,语调里带着温热的呼吸,几乎拂到他耳边去,"——害怕下错了筹码?怕什么,不是还有翻牌么?"
西装散客几乎是被电打了一样一缩,警惕的盯着杨九:"你干什么!"
杨九懒洋洋的一笑,就像一条蛇一样漫不经心的把上半身缩了回去。当然他的身形离蛇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个样子就是让西装马甲联想起一条正嘶嘶吐着毒信的、偏偏表皮还十分艳丽的蛇,正盘桓在白色和深绿色石纹相间的、繁复贵丽的鎏金桌面上,冷漠的打算着把自己吞吃入腹。
西装马甲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声音平稳:"我弃牌。"
杨九看上去十分失望的叹了口气。
荷官发下三张公共牌,一张梅花8,一张方片Q,一张梅花9。
几乎所有人的眼皮都跳了一下——顺子!同花顺!这三张牌简直太容易凑成顺子了!
罗骏闪电般扫了自己掌心下的底牌一眼。他手里有一张梅花Q,一张梅花10,只要凑成一个梅花J,他就是一副相当大的同花顺!
除非出现以K大牌的同花顺,否则他这一把就是稳赢!
罗骏推出了五万筹码:"加注。"
萧重涧沉吟了一下,"弃牌d。"
他手里的牌的确不好,一张三,一张七,葫芦是不可能了,顺子也危险,就算是散牌也不是很大的散牌,进入转牌圈后绝对拼不过罗骏。
他不是怕输钱,不说是几万了,就是几十万、几百万他都还输得起;为了抓到杨九他足足浪费了人生中最鼎盛、最美好的十年时间,输个区区几百万又算得了什么?
——他怕的是杨九手里的牌是一副葫芦或一副同花顺。万一杨九用一副牌打掉了他和罗骏两个,那这老流氓立刻就会收手不玩、捐款跑路去了。这人比蛇还滑溜,一旦跑掉就不知道还要用多少年才能重新抓回来;而且就算抓回来,谁知道重新抓到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尸体?
萧重涧向后深深的坐进椅子里,就在这个时候,杨九一点也不犹豫的、极其果断的道:"跟!"
在场的另外三个人同时抬眼望向他,杨九面无表情,刷的一下推出了他面前绝大部分筹码。
罗骏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牌,沉声问:"你真的要跟?"
那推出筹码时刹那间的认真好像只是在场的所有人的错觉,因为紧接着杨九就恢复了漫不经心的、全无心肝的神态,非常优雅非常悠闲的把自己往椅子里蜷了一个最舒服的角度,纯真又无辜的问:"难道跟注之后还能反悔?"
罗骏问:"你不怕输?"
"我怕什么呢?"杨九微笑着反问,"你看,我还剩下什么?几万块钱,一条命,一个残破不全的、日渐衰弱的身体。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从赌桌上来、回赌桌上去,无需太过留恋;命是我欠你的,你想要就收回去,血债血还是颠不破的真理,也没什么好多说。再说就算你不收我这条命我也没几年好活了,今天能和你们坐在一张桌子上玩牌,我心里十分欣慰,就算是现在立刻发病倒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区区输上一把又算得了什么?"
他转向荷官,笑道:"你发牌吧,这一张牌不管什么,下一把我都跟!"
罗骏按着自己底牌的手指猛地一颤。
荷官发下牌,是一张——方片K!
很难说罗骏这时候在想什么,一张方片Q,一张方片K,以K为大牌的同花顺已经有可能出来了,而他自己如果能击中梅花J,也最多是一副顺子,或一副比K小的同花顺。
杨九手里的底牌是什么?
有可能是二或三这样的小牌吗c?
如果杨九已经没有胜利的可能了,他会在明知道会输的情况下还压上所有吗?
罗骏再次看了一眼自己的底牌。如果他能击中梅花J,他就有一副不算小的同花顺,或相当不错的顺子;但是如果击不中,他就只有一副对子。
再看杨九那边,除非杨九已经有了方片的9、10、J,否则他就铁定赢不了。如果他确实已经有了这三张牌……如果他已经铁定自己能胜利了,他还会字字血泪的说出"就算是现在立刻发病倒下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这样的话吗?
这样的话一般是失败者真心诚意的说出来,很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如果杨九稍微像个正常人一点,说不定罗骏就相信了。
——但是杨九他什么时候表现得像个正常人过?
这个男人在罗荣慎的葬礼上哀悼和哭泣,他的言语他的血泪,每一个字都无比精确,每一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就像一个完全入了戏的演员,连他自己都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虚幻。这个男人抚养他教育他八年,慈爱关怀、体贴入微,就算是做戏都能做得完美成功没有一点破绽,最后临门一脚破了功,从分公司的楼上一跃而下,临走微笑着告诉他:你永远都别想再见到我了。
这是怎样作戏的功力!这是怎样完美的演出!
这样的人被千里迢迢的抓回来,然后被硬按在你面前,接着他悲伤而真诚的告诉你:血债血还我认账了,今天我输给你我无憾了,我没有大牌但是我仍然跟注了,这一局就让我输给你吧——你信吗x?
罗骏不信!
他跟着杨九生活了八年,他这辈子都几乎活在了杨九的欺骗之下,从一个少年到青年的所有爱情都耗给了这个成功的演员和无耻的骗子,到现在他还拿什么去相信杨九漂亮而真诚的说辞?
"我不相信……"罗骏缓缓的摇着头,"我不相信你真的没有大牌……"
他把底牌摊在桌面上,叹息一般说:"我弃牌。"
杨九眨了眨眼睛:"真的弃牌?"
罗骏突然觉得很疲惫,他说:"真的弃,你赢了。"
杨九也叹了口气:"罗骏,有时候你真的应该尝试着相信我一次。"
他摊开底牌,所有人都刹那间几乎要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拎起来——两张底牌,一张三!一张五!
散牌!整个赌桌上出现的最差的一副散牌!
作者有话要说:
俺要攒足力气晚上二更,吼吼~!XD
皇家同花顺
杨九看了一眼池底,意态优雅的抱起手臂,扫视了众人一圈。罗骏脸上阴晴不定,萧重涧毫无情绪,那个散客则是一副生吃了鸡蛋的表情。
"这些都归我了吧?"杨九指着池底的筹码问荷官。
荷官犹疑了一下,偷偷去看了看大老板。罗骏的脸色实在是太过差劲,荷官不敢擅自做主,只得赔笑道:"既然运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再来一局?"
杨九极其柔弱的轻轻掩着唇角:"我倒是想再赢一把,但是我怕你家老板活吃了我。"
荷官的笑容几乎保持不住:"怎么会呢,我们二少一向愿赌服输……"
罗骏淡淡的打断了:"池底的筹码都归他了。"
话音刚落杨九就做了一个十分没出息的举动——他伸爪呼啦啦的把筹码全抱到了自己怀里,然后非常甜蜜非常幸福的做了一个胜利的V字形手势。
荷官小心翼翼的问:"老板,还来吗?"
罗骏平淡的说:"问萧老大。"
萧重涧脸上的表情高深莫测,可惜说出来的话一点也不出乎意料之外:"还来!"
罗骏也立刻拍板决定:"再来一局!"
萧重涧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转向杨九去一字一顿的道:"我不信你能这么一直赢下去,我总能赌到你输的时候!"
罗骏没说话,但是看他的表情,他这个从来都是要和萧重涧对着干的人今天第一次和萧重涧达成了共识。
杨九倒是无所谓,他一个一个的摞着筹码玩,玩了半晌把筹码一放,挑起眼皮来看着萧重涧:"你可以试试能不能赌到我全输的时候。萧重涧,我这辈子因为罗荣慎而输了你第一次,但是我绝对不会输给你第二次。你试试吧。"
话说的很淡,但是和罗骏强自忍耐、故意做出来的平淡不同,他这种冷淡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种真正智珠在握、算无遗策后的自信z。
这时候荷官发了牌,萧重涧眼皮一跳,他拿到两张方片K!
底牌就凑成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对子!
"我们可以试试看。"萧重涧对杨九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接着下了五万的注。
他们之前都没有看过杨九打牌,因此也不知道他是什么风格、什么流派,只看到他上一把下注相当的不慢。这一把杨九更快,他什么都没有说,好像连底牌都没仔细看,紧接着就跟了注。
罗骏没什么好说的,手气仍然不错,跟了。
那个散客这次没了杨九这只老妖孽的干扰,水平发挥比较正常,也跟了。
荷官发下三张公共牌,一张红桃A,一张红桃10,一张梅花7。
这种牌面其实已经给了萧重涧一种做成顺子的可能,当然就算做不成顺子,他也可以做葫芦。如果他拿到另一个K,他能赢这一把的几率就有了八九成;就算他拿不到,那也没关系,这三张公共牌被其他人做成葫芦的几率也一样小。
他推下去二十万筹码:"加注。"
散客跟了。
罗骏看一眼底牌。现在他有一张梅花7和一张梅花J,如果他能拿到另外一个顺子,他就可以做成一个葫芦;如果他能拿到另外一个7,他就可以凑成三条。萧重涧这次的牌好像不错,但是萧重涧不值得他害怕,自始至终他要赢的,都只是杨九一个人罢了。
杨九这次管好了自己的嘴巴,装作无辜又纯真的模样缩在一边,好像全世界的人都负了他,没有人理睬他,他只好偷偷的躲着可怜巴巴的注视着别人。这样子在别人做出来是别扭,在他做出来,就是本色演出、百分百入戏。
罗骏咬了咬牙:"跟注。"
他这个字一出口,杨九立刻把脸一板,迅速坐直,坚决的道:"跟。"
——罗骏突然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杨九刚才的作态完全就是为了恶心自己一样!zd
四个人全部跟注,荷官又发下来一张牌,萧重涧的呼吸重了一下——那是一张红桃K。
现在他手里已经有三张K了,虽然最后一张击到顺子的可能性不大,但是就算没有葫芦,他现在也已经有了一个三条。如果他能在最后的一张荷牌中击到一个K,那他就稳赢了。
杨九的牌总不至于是三个A——好吧,就算他是三个A,还有罗骏呢?还有罗骏叫来的那个散客呢?他们手里一个A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罗骏突然把牌一放:"我弃牌。"
他现在的牌完全是散的,弃了不为过。萧重涧的牌非常好,这点他早就能看出来;既然杨九这么喜欢玩诈,那让他玩萧重涧一把也没什么不好。
散客了一眼手里的牌——他现在和老板是站在同一个阵营的,就算他赢了杨九,杨九也不可能真的把自己输给他。最多也不过就是,杨九输了他,然后他再把这个惹不起的主儿交给罗二少。
再说就算他输了也不要紧——连自己老板都输了!他一个小小的手下,就算输了牌又有什么不对!
"跟注。"
散客把筹码推出去,手还没收回来,杨九紧接着漫不经心的推出了筹码:"跟。"
萧重涧微笑起来,他问杨九:"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输了怎么办?d"
"能怎么办呢?"杨九淡淡的道,"输了就是输了,今天早上跟你来的,完了以后下午跟你回去呗。再说我还不一定输,我这个牌面不错,总有几分几率可以搏一把的。"
"你不怕?"
"我怕什么?"杨九笑起来,"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我也许……"萧重涧舔了舔嘴巴,就像餐桌前准备好享受一顿大餐一般,"我也许真的吃了你呢?"
杨九摊开手,舒舒服服的靠在椅背上,优雅的一俯首:"——那你爱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他这个样子总是最能惹火的——有时候是欲火,也有时候是怒火。
罗骏突然觉得眼前这一切都有点眼熟。他一时没有想起来是什么地方眼熟,明明自己是第一次和杨九坐在同一张赌桌上。紧接着他想起来,这个场景分明两年前出现过一次,那时没有萧重涧,就像今天对话的两个人中也没有自己一样。
那时是在越野车里,卫星电话的屏幕上;他以为罗荣慎和自己的仇恨可以在那一天的那一刻结束,谁知道原本是胜利者的自己仅仅因为杨九的一个电话,就落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和绝望的深渊。
现在没有越野车,也没有卫星电话;杨九和萧重涧两个人面对着面,一个觉得自己稳操胜券,一个带着笑容有问必答,温顺优雅得简直罕见。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时的萧重涧和当时的自己无比相似。都像是狐狸爪子下不知死活的小田鼠,明明已经阴云罩顶,还偏偏得意洋洋的以为自己即将大功告成。
如果萧重涧知道罗骏的想法,说不定会当时就弃牌。但是事实证明这两人真的非常不对盘,罗骏越觉得不好,萧重涧就越觉得一切都顺利无比x。
荷官发下了第五张牌——一张方片10。
萧重涧展开自己的底牌。
他原本以为杨九会有所表示,然而事实上杨九连看都没看荷官一眼,他连那张方片10都没看,只是一直盯着萧重涧,一点笑意也没有,就这么看着、看着。
萧重涧也看着他。然后他看见杨九慢慢的掀开自己面前的底牌。
一张红桃J,一张红桃Q。
10、J、Q、K、A,一色红桃!
皇家同花顺!
"我父亲早年教过不少学生,一直到很晚他才生了我。我出生的同一年,他开了一家赌场。小时候我在赌场里长大,最开始的时候连路都不会走,坐在赌桌上一边抱着奶瓶流口水一边看人跟注、下注,看有的人倾家荡产,有的人一夜暴富。"
杨九想点烟,但是一根烟都没有,于是他随手扯了果盘里的一截葡萄梗叼在嘴里。
"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抽烟喝酒、玩儿人家小孩,老爷子被我气得没办法,干脆赶出家门落得个清净。后来我在外边游荡了几年,做了一些事,也玩儿了不少,世间该见识的都见识过了。世人都觉得赌博是一件刺激的事,其实对我来说这就像是吃饭喝水、看书写字一样正常。生活对我来说就是一盘西红柿炒鸡蛋,赌博和赢钱是西红柿,其他的事是鸡蛋;我喜欢吃鸡蛋,实在没有鸡蛋可吃的时候,我也会去吃两口西红柿。谈不上可口不可口,纯粹是习以为常了,也就没什么特别了而已。"
"后来我去了萧家。遇见你的那一年,老爷子不行了,我回去过一趟。那个时候老爷子决定把赌场关了,他告诉我,一辈子都不要轻易尝试赌大的,小赌怡情,大赌伤命!当时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就叫我早点抽身离开。当时我告诉他,我还年轻,就算这一把输了,我也输得起。再说我爱你,我不在乎输那么一把两把的,谁没有个输钱的时候呢?c"
"萧重涧,有时候我想起自己这一辈子,小赌真是没怎么赌过,平时最多的就是看别人赌,然后我坐地收钱。唯一一把赌大的是把宝押在你身上,结果你赢了,我呢,我输了。"
杨九叼着葡萄梗,向萧重涧摊了摊手,十分遗憾十分感慨。
"小时候我总认为老爷子不爱我,总是看我读书不认真就打我。那个时候我最怕被打头,因为我脑震荡过,他一扬手我就立刻抱着头叫:别打脑袋!老爷子每次也就真的不打脑袋,改打屁股。很多年以后有一天你对我举起枪,当时我最虚弱的是肺,所以在你开枪的那一刻,我心里条件反射的想:不要打肺!……zd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你看到了。再到后来,当我因为这一副脆弱的肺而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其实当年我父亲是爱我的。"
萧重涧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想说什么,但是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他想动,但是手脚上仿佛被吊了铅块,连稍微动一下手指都做不到。
"你总是说,杨九你回来吧,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吧,我们重新开始吧。但是萧重涧,你从来就没有问过我:杨九,你原谅我了没有?"
杨九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萧重涧。
"——就算是你现在问,我也只有这一句话回答你:没有,萧重涧,我至今都没有原谅你。"
他伸手指着罗骏,轻轻的道:"他向我开一枪,我能原谅,因为我欠他的;你向我开一枪,我不能原谅,因为你欠我的。"
杨九慢慢的放下牌,返身向门口走去。罗骏条件反射的问:"你要去哪里?"
杨九微微的叹了口气,说:"放我走,我回家。"
同居时代
杨九那个小破筒子楼里的二居室已经不能住人了,不仅不能住,还招来了警察的注意。虽然后来这件事被萧重涧用钱砸平息,但是再回那边住是明显的不可能了。
杨九于是慢慢的在大街上沿途走了一会儿,他想起自己现在已经没有家了,年少的时候一心想离开,离开了之后就义无反顾再不回头,等到有一天满身伤痕满心疲惫的时候想找个港湾,却发现身后已经没有了来时的路。家离人散天各一方,谁知道谁现在的生活怎么样?x
他站在十字路口,呆呆的看着红绿灯变换。大概过了很长时间,太阳烤的人难以忍受了,他才低头叹了口气,沿街寻找起租房中介。
租房中介这东西,在无微不至的严格管理、和谐社会的共同建设之下,对房客的要求越来越严,对自身租房情况的要求越来越松。房客可以被骗被偷,厕所可以被堵,阳台可以年久失修,下水管道可以渗漏,甚至连房子的锁都可以用发夹撬掉;但是房客一定要知书达理、谈吐温文、单身无伴侣、不养宠物、最好不抽烟、如果能一租一万年那就更好。当然了,越来越低的室友质量和越来越高的同租室友犯罪率那一定不是租房中介的错,如果你不幸遇到了,那只是你运气不好,说明你没有RP呀,没有RP。
杨九看到几家租房中介都高门阔脸的矗立在马路边上,刚走上前就是一股王八之气扑面而来。他犹疑了一下,还是退了回去,慢慢的继续往前找。这样的大型租房中介都要求你提供身份证和相关证明材料,他见过一个最离谱的,要求你提供学历证书。
杨九在这座城市里混了两年,头一年还弄了个假身份证,后来差点被警察查到之后他就再也不用了。
太阳烤的人难受,他感觉身上有些黏,冷汗不停的往下流。大概是刚才在赌场里的时候冷风吹多了,一把老骨头的,有点受不了。
他扶着马路边上的红绿灯杆子,微微的喘了口气。肺部一跳一跳的疼起来,就像是拿着铁丝一点一点的勒紧五脏六腑,整个人都要蜷缩起来的那种痛苦。他按了按腹部,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慢慢流到下巴,再汇成一滴迅速的洇进了衣领。
再走下去会中暑的,还是先找个阴凉地方坐下来吧。
杨九慢慢的挪到一处公园里,席地坐在了树荫下。还没有到晚上能乘凉的时候,公园里没有什么人,一声声蝉鸣吵得人昏头涨脑。虽然是在树荫下,其实离大马路也不远,车水马龙的声音都能隐隐的听见。
杨九坐了一会儿,虽然温度仍然很高,但是在树荫下起码有点凉意。五脏六腑最初的疼痛已经过去了,现在变得很虚脱,整个人就像是从冷水里捞了一遍,全身上下都是冷汗,连动一动指尖的力气都没有。
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情况很不妙,但是他没有药,没有水,没有可以保障身体机能的东西。如果不采取任何措施的话,可能他会被太阳活活烤死在这里也说不定d。
杨九的神智开始有点迷糊。恍惚间他想起很多事,大概是跟萧重涧提起了自己的父亲的关系,很长时间以前老头子的事一点一滴都在脑海中重现出来;就像放电影一样,小时候家里的每一个场景都一幕幕被翻出来z,就像一台老旧的电影播放机,吱吱呀呀的放着静寂无声的电影。他好像还身处在上个世纪末香港的赌场里,然后镜头一转他背着包大步离开家门,声色犬马、灯红酒绿一一过一遍,虚浮而真假难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起萧重涧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这个男人的拥抱和微笑,这个男人的温暖和残忍,一幕一幕走马观花一样放过去,到最后他恍惚看见萧重涧对他举起枪口,他想动但是动不了,想挣扎却没有力气,他眼睁睁的看着子弹擦过自己温热的身体,鲜血喷涌而出,就好像是刹那间滂沱的泪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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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醒过来的时候意识还很迷糊,睁眼间好像看见医院白色的墙壁,但是他实在是太虚弱了,仅仅是一个刹那间的清醒之后又坠入了昏迷。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昼夜,只恍惚间听见有人跑动的声音,然后是说话,灯光打在他脸上,他很不舒服的皱了皱眉。
"把灯光移开。"
一个很熟悉的男声响起来,接着刺目的灯光被移开了。杨九重重的合上眼皮,他感觉到有微凉的湿毛巾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拭过自己的脸,力道温柔不轻不重,让他舒服的叹息了一声。
那个人极其的有耐心,中途换了一条毛巾,但是动作仍然轻柔得就像对待最珍贵的宝贝。杨九迷迷糊糊的躺着,心想这又是何必呢,颠颠转转几次了不也还活得好好的吗?要是真那么娇弱,这条命还留得到现在吗d?
他这样想着,但是他说不出来。他太虚弱了,只能躺在那里,不能看,不能说,恍惚间能听一点,只要不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过一小会儿他就会再次昏昏沉沉的睡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睡过去几次、醒过来几次,那个人始终在身边,就像是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有时他会喂他一点水w,只是一点点,润喉罢了。那水带着淡淡的薄荷香味,总是会在杨九感觉最需要的时候恰到好处的滋润他干燥的咽喉。
杨九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被人这么对待过,他一直是很强悍的,皮糙肉厚、能打耐揍,有人害怕他,有人尊敬他,有人喜欢他,有人憎恨他……但是从来没有人把他当作刚刚出土的文物或什么无价之宝一样,这样小心翼翼的照顾他。
他甚至想,这样睡下去直到永远就好了。
他一直这样浑浑噩噩的躺着,直到有一天周围有很多人声,有人搬动他,有人试图把他抱起来。一直昏暗的环境被光线打破了,好像他们即将离开这里,去一个未知的什么地方。
他听见有人贴着他的耳朵说:"不要怕,我们回家去,你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杨九皱起眉。极度需要休憩和补充养分的身体被迫离开了最舒适、最习惯的环境,所有神经末梢几乎在同一个刹那间迅速收紧,条件反射性的开始不安和恐慌。他落入一个男人的怀抱里,接着方向掉转了,他感觉到自己正在被移动。
杨九微微的挣扎了一下。这是他自从昏迷以来第一次对外界刺激产生反应。紧接着他费力的抬起手指,大概颤抖了一会儿,然后慢慢的落在了横在自己脑后的手臂上。
"……萧重涧……"杨九缓缓的、沙哑的轻声问,"……你要把我弄到哪里去?"
杨九睁开眼,随即外界的光线让他紧紧合上了眼皮。重复好几次之后他的视线慢慢清楚,他好像已经身处一个封闭的车厢内,萧重涧一只手抱着他让他贴在自己怀里,不断的摩挲着他脸颊部分的皮肤d。
"我们回香港。"
杨九闭上眼睛:"你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把我活着带回去。"
萧重涧猛地偏过头去看着他。杨九紧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为了避免被罗骏查到行踪,他特地选了一个深夜离开医院前往机场;外边只有高速公路上明黄色的灯光,车厢里的光线很暗,反衬出杨九的脸色格外苍白到让人心悸。
萧重涧不怀疑杨九有办法在飞机降落香港机场的前一刻无声无息的把自己弄死,哪怕他就这么把这人紧紧抱在怀里,不让他动,不让他离开,他也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为什么不愿意回香港?"萧重涧贴在杨九耳边低沉的问,"——你怕什么?还是你生我的气,所以不愿意回去?"
杨九沉默了很久,"……我想换一种生活方式。"
那种生活方式里有我的存在吗?萧重涧很想这么问,但是没能问出口。
答案显而易见的在他们中间划了一道鸿沟,那场追杀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裂痕,从此之后他们的生命就渐行渐远了,即使人还在原地,心也不是当年的那颗心了。
萧重涧顿了片刻,问:"你留在大陆,谁照顾你?你怎么生活?万一生病了怎么办?这次的情况很凶险,万一再来一次,你打算随便找个桥洞窝在里边等死吗?"
杨九轻轻的反问:"你不是很希望我死么?"
萧重涧刹那间感觉到气血上涌,他很想急切的说什么,但是杨九冷淡的丢出来两个字:"闭嘴。"
萧重涧沉默了一下,d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概快要到机场了,他伸手去降下了挡板,伸头对司机低声吩咐:"改道,去市区三环。"
杨九昏昏沉沉的在车里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了。三环外的马路上偶尔有车经过,接着迅速的隐没在了黑暗里。他们停在一处住宅小区的门前,萧重涧抱着他下了车,走过草坪,来到一座两层小洋楼的门前。
他好像对这里也不是很熟悉,但是他有钥匙,摸索着开了门。客厅里一片黑暗,弥漫着很久都没有住过人的陌生气息,杨九感觉到自己被放在柔软的沙发里,然后萧重涧又摸索着去锁了门。
"这是公司里本来准备奖励高管的房子,我出差经过的时候也住过几天,后来就一直空着。本来我打算你出院后咱们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但是最近罗骏到处在找你,所以我就想今晚连夜回香港。"
萧重涧体贴的没有开灯,摸黑去厨房里转了一圈,接着骂了一声shit:"连热水都没有……还好水电都正常。那帮人太懒了,也不知道抽空打扫一下。算了,我去铺个床,你睡吧,我得把这里清理一下。"
杨九盯着黑暗里空荡荡的惨白的墙壁,淡淡的问:"你不回去香港了?"
萧重涧大概在忙着对付卧室的门,过了半晌声音才平静的传出来:"我们住到你愿意回去了为止。"
狐狸皮
好几年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萧重涧喜欢凡事都自己动手,别人家都有佣人照顾,他们家的佣人从来不进主卧的门。每天他回家之后喜欢去花园里做活儿,剪剪枝叶,修修花草,杨九有兴趣了就蹲在一边看,没兴趣就跟在后边捣乱。有时周末不去公司,萧重涧就喜欢在主卧里找点活儿做做,打磨个木头、烫几块瓷砖,还会换窗帘d。每当那个时候杨九就带着几只狗满屋子乱窜,或作勾引状羞羞答答的坐在一边,含情无限的看。
萧重涧其实是个家居生活的好手,他不喜欢见到佣人,喜欢两个人简简单单的相对过日子。他喜欢无时不刻的跟杨九偎在一块儿,喜欢搞点浪漫的小举动出来,还喜欢在傍晚的时候出去跟杨九手拉着手散步。
这些小习惯经常被杨九鄙视得一塌糊涂,杨九喜欢刺激自己的神经,喜欢晚上出去泡吧和时不时的小艳遇,对于萧重涧认为挺有情调的事他经常认为很无聊。
以前萧重涧经常希望能在晚上拉着杨九出去散个步什么的,但是往往不能如愿以偿,因为杨九总是喜欢在吃晚饭之前打个电话回来,潦草的通知一声他今晚又不回来吃饭了。后来有一天他提出的散步请求终于被排上了杨九的日程表,但是紧接着在那一天,朱家向他提出了联姻的邀请。
此后离乱经年,那段两个人携手相对、安静度日的时光仿佛流水,一去就再也不复返了。
杨九在卧室临时准备的一套床褥上舒舒服服睡了一大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太阳晒屁股了。卧室里已经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地毯被吸尘过,桌子柜子抹过,连玻璃窗户都被擦得明光铮亮一尘不染。可能是他睡得太熟了,萧重涧做这些事的时候竟然都完全没把他惊醒。
床边放着萧重涧的手机,杨九一看日期时间,顿时如遭雷劈。原来从他在公园里昏过去开始到昨天,他已经足足在医院里睡了半个月!
"我穿越了……"杨九伤感在蜷在床头喃喃着道,然后被子一掀,飞快的往浴室跑。
他已经半个月没有意识清醒的下床走动了,脚刚一接触地面就膝盖一软差点跌倒。紧接着他飞快的爬起来,踉踉跄跄冲到浴室去对着镜子一看,愣住了:"……人形骷髅……"
镜子里的男人结合了禁欲系的脸,流氓攻的眼神,怪蜀黍的气质,后现代的头发,娘C受的排骨体型,外带一个娇柔的猫耳萌娘的腰。
杨九去找了件最大号的白色T-恤,把自己严严实实的裹在里边,然后出门去找吃的。结果他刚刚从卧室下楼,就看见萧重涧正从大门外往客厅里走。
萧重涧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条HARD
YAKKA的卡其色工装裤子套在身上,上边溅了些机油一类的东西,手上套着做工用的布手套,还领着个工具箱。他这个样子放到香港的小报纸娱乐版上去一定会引起轰动,但是轰动的焦点浑然不觉,他平静的放下工具箱,抬头问杨九:"你醒了?要吃什么吗?东西在微波炉里自己转一下就好了。"
"……你在干什么?"
"我修空调,好像要叫人来加一点氟进去。x"
"……你会修吗?"
"会的。"
杨九保持着梦幻般的表情飘下了楼。萧重涧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笑了笑,又担心他自己不会弄,就跟去厨房里把牛奶、鸡蛋、牛肉和蔬菜水果指给他看。杨九到处想找烟,遍寻不着,一眼看见萧重涧的外套挂在餐桌边的椅子上,就偷偷摸摸的溜过去翻。结果口袋里除了卡夹和打火机之外什么都没有,搞得杨九相当郁悴,连早饭都不想吃了。
萧重涧头也不回:"别找了,没有烟。"
杨九十分委屈:"为什么没有?"
"因为你需要戒烟。"萧重涧平静的转头来盯着他,"为了不让你感到不平衡,我跟你一起戒。"
杨九坐在椅子里,唉声叹气。
萧重涧帮他热了杯牛奶,煎了两个滑嫩嫩一面焦的鸡蛋,按照菜谱做的鲜美木耳蔬菜汤装在青瓷碗里放上桌。杨九无精打采的吃,萧重涧就坐在一边削水果。
杨九耷拉着耳朵说:"我不要吃水果,我要啤酒。"
"早上吃水果比晚上吃要好,另外空腹吸收酒精对身体非常有害。"萧重涧把苹果切成一个一个正好入口的块儿,然后仔细的插上牙签递过去,"以后我能看你一天,你就得戒烟戒酒一天,等我万一哪天不在了你再尽管糟践你自己吧,到那时我也不在乎了,反正我看不到了。"
杨九身体情况还很不好,胃里接受不了很多东西,鸡蛋吃了半个就放下来,倒是那个汤喝了大半。他胃里一撑就难受,一难受脸色就沉了下来,一看萧重涧还在那里有条不紊的削水果,他条件反射性的就皱起眉:"都说了我不想吃这个了,我要啤酒!"
"那个对身体有害。"
"丫都这么多年的习惯了也没见怎么有害,我不要吃苹果!z"
"不行。"
"那我走,你丫在这削吧你!"
杨九火冒三丈的把椅子一推,站起身来没走两步,萧重涧猛扑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腕。杨九顺势一转,电光火石之间手掌在萧重涧手上一切,轻飘飘的一把夺过了水果刀。喀嚓一声破裂声响,杨九把水果刀往桌面上一剁,顿时木质的餐桌上裂开了长长一道裂纹。
"萧重涧!你有什么资格跟老子管东管西!"
萧重涧看了看那整个从中裂开的餐桌,眼神阴霾可怕。杨九这边还没挣脱,那边他突然发力,硬生生的抓住杨九的手臂一拧一扭,脚下猛地把杨九带了个绊儿。这一下是贴身的小擒拿,他的力道又大得让人恐惧,杨九还没哼出来就只见天旋地转,紧接着就被他反拧着手腕压在了餐桌上。
他削尖的下巴砰的一下抵在桌面上,萧重涧的手就像铁钳一样禁锢着他手腕,整个身体沉沉的压住他上半身。杨九伸腿一踹挣扎了一下,但是紧接着萧重涧就利用这个空隙,把一个膝盖危险的顶在了他的大腿之间。
杨九破口大骂:"你丫当你是谁啊?王八蛋!"
"我当我是你男人。"萧重涧俯在他耳边,声音低沉而火热,说话间带出湿热的呼吸喷到杨九的耳廓上。
杨九没来得及问候萧家祖宗十八代,萧重涧就放开了手,顺便在他后腰上拍了拍:"起来吃东西,不准要啤酒,不然有你好看。"
他这边刚一放手那边杨九就伸手敏捷的反手抓了过来,砰的一声巨响两个人脚踩着脚倒了下去,萧重涧别无选择的充当了肉垫的作用。杨九用最大的力气倒在了他身上,萧重涧闷哼一声,及时的伸手去抓住了滑溜溜的老妖孽,紧紧的掐在自己怀里:"……靠!看着没几两肉怎么倒下来这么重!"
杨九一个膝盖抵在萧重涧腰上,咬牙切齿的发誓:"萧重涧你等着,你让我不痛快一次,我就绝对让你今天一天都难过无比!d"
萧重涧哈哈大笑着,把手伸进杨九宽大的衣底下,粗糙的摩挲着:"行啊,咱们回床上去,我保证让你痛快……"
杨九劈头盖脸的给他了一记老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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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一天杨九处处都要刁难一番。伺候好了这老妖孽吃早饭,萧重涧出去继续修他的空调,结果到处找不到工具箱。他打电话发动了手下过来帮忙一起找,结果江陵偷懒摸鱼,偷偷的跑去游泳池边上纳凉,然后在游泳池底发现了那个工具箱盒子。
萧重涧好脾气的下去把工具箱捞上来,然后把一群手下都赶走,刚要回去修空调,结果发现空调又不见了。
"说,你把空调藏到哪里去了?"萧重涧一手把杨九按在床上一手作势要扒他衣服,"说不说?你还不说?不说就脱!"
杨九拼命挣扎,他衣服本来就太大,萧重涧的手又不老实,一挣扎就更加露出后腰和肩背上大片的皮肤。萧重涧只觉得心里火气蹭蹭的往上冒,连声音都带出了点沙哑:"你再扭一下试试看……还敢跟我动?再动一下你试试!老子今天要是镇压不了你,老子就跟你姓!"
杨九张口要骂,那句他妈的在喉咙口里还没说出来,他就感觉到自己身后抵到了一个硬热的东西,紧接着萧重涧就倒抽了一口气。
杨九一愣,然后手忙脚乱的挣扎开来逃到床角,就像受迫害的少女一样紧紧捂住自己胸前衣襟:"你不要乱来……"
萧重涧一言不发,抬起一个膝盖跪到了床边上z。
杨九立刻往床里边缩,实际上缩也缩不到哪去了,但是那可怜兮兮、小心翼翼的神态在这张妖孽的脸上竟然格外真切,好像他真的是被欺负的那一个一样:"……你你你……你要是乱来我也挡不住你,但是我这个样子说不定被你折腾一下就没气了……不瞒你说我现在走两步路的力气都没有,说不定你爽到一半发现自己的奸尸……到时候你别忘记把我好好葬了,我这一辈子居无定所漂流无依,如果连尸骨都不能入土为安的话我死了也不会闭眼的……"
不知道为什么,他脸上那副悲悲戚戚的表情越真切,萧重涧就越愤怒,越忍不住想要把这只千年狐狸精拖出来拔毛剥皮、狠狠压倒在身下教训一番。这股邪火从脊椎的神经上往上烧到脑干,烧得萧重涧只觉得喉咙里干干的,眼底都弥漫上了猩红的血色。
杨九蓦然闭嘴,再次小心翼翼的往里蜷了蜷d。
萧重涧盯着他看了半晌,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的转头大步往外走去。身下的欲望已经烧到硬痛,但是他知道杨九有一句说的是实话,这老妖孽现在是外强中干,一口气撑在喉咙里,稍微挫磨一下就倒下了。
好多好多钱
杨九在家里安分了没几天就开始不老实,今天闹着要吃南极深海鳕鱼,明天又要吃澳洲现产樱桃。萧重涧打电话叫外卖送吧,他说口味不纯正,盐放得太多,樱桃的形状不是完美的椭圆;这老流氓一副受了委屈的文文弱弱的样子,骂又骂不得打又舍不得,稍微把话说重一点都能把他当场唬晕过去。萧重涧强忍下教训这东西的欲望,打电话叫人用飞机现送深海鳕鱼回来,结果一转眼杨九的口味又改了,要吃德国黑森林,还要指定那片森林里出产的黑樱桃磨成新鲜黑樱桃酱,存放时间不能超过二十四小时。
结果没过几天小报纸爆出萧家八卦,萧老大不知道被哪家金屋里的娇给迷得昏头转向,滞留大陆不回不说,还专机运送海外新鲜水果、鱼类入境,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真正称得上是重演了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的戏码。
萧重涧看了看卧室大床上笑得满床打滚龇牙咧嘴毫无形象的"娇",额角抽了抽,转头继续研究黑樱桃酱去了。杨九伸出罪恶的爪子抓着小报纸,笑得咯咯咯花枝乱颤:"快看快看!他们说我是有着完美黄金比例身材的美女!说我是跟你私奔的港岛贵族小姐!说你上次运来的柠檬是满足我怀孕嗜酸的爱好!哇塞萧重涧,怎么这么多人关心你的至今没有后嗣的问题?"
萧重涧心说那是因为你至今也没给我生个一儿半女出来,要是你能完成这项任务,那他们早就不关心这个问题了。
杨九浑然不觉自己的另一种生育能力遭到了质疑,他捧着报纸看社会金融版,首页大标题白纸黑字震撼报道,当前港岛某著名家族集团以房屋抵押向社会年金贷款三十五亿,准备下放到下属集团作股市投资之用。
"萧重涧!"杨九在卧室里大声叫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豪情了?还是你有以三十五亿资金拯救美国股市的信心?"
"那个啊,"萧重涧在厨房里顿了顿,"那个项目还没上马,是萧客弄的,我还没签字同意呢。"
他的回答漫不经心,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个项目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杨九一动不动的盯着那张报纸,目光在触及相关银行及证券投资公司工作人员的时候顿了顿,接着脸色就沉了下来。
那天晚上杨九出乎意料的乖,既没有要求吃清蒸火山鼠也没有要求喝英国奶牛刚挤出来不超过两个小时的牛奶,连晚上惯常要求萧重涧给予服务的全身按摩都没有做。萧重涧一口气还没松出来,杨九就弱弱的伸出了爪子:"老子要求放风……d"
萧重涧额角再次抽了抽:"不准。"
"真的,我只是去见我几个学生,教师节就要到了,我不能不让他们尽一尽作为学生的义务,他们迫切的想表达对我的崇敬和爱戴之情,见到我他们就像见到了红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算玩儿NP。"
"没有!"杨九义正词严的否认,"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萧重涧用极其□的眼神把杨九从头发梢到脚后跟都打量了个遍,即使是脸皮厚如杨九者都忍不住害羞的飞了个小红脸,羞答答的扭了扭手指。
"需要提供特殊服务的话本人随时待命,想出外打野食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过去。"萧重涧平淡但是不容置疑的用两个手指拎起杨九的小细脖子,随手一扔扔进了卧室,接着嘭的一声门板战栗着颤动了很久,"——还有,关爱指甲,不准挠门。"
杨九蹭的一下收回刚刚伸到门板上的爪子,改为倒在地毯上哭天抹地打滚撒泼无所不用其极:"萧重涧!你这是剥夺人身自由!你这是违法的!"
"违法的事情我做的多了。"
"我要告你!我要以违宪的罪名上法庭告你!d"
萧重涧呼的一声拉开门,居高临下冷冷逼视:"好的,我这就再犯一项强 奸罪。"
杨九愣了半晌,立刻手忙脚乱捂胸抱头的躲到了墙角。
这老妖孽一番挣扎,家居那件大T-恤早就零落不堪,一截小腰小脖子露得七七八八,小腿折出一个勾引一般的角度。萧重涧清楚的听见了自己呼吸粗重的声音,他半跪下去伸出手,想要把这只妖孽包裹严实,就在这个时候他手机响了。
杨九飞快的窜逃出去,然后远远的躲到了卧室另一个角落。
萧重涧咬了咬牙接起来电话:"喂江陵,除非姓罗的那小子现在就在烧我家房子,否则现在没什么事不要打扰我!不然你下个月的假期就彻底取消!"
"比罗骏烧房子还要严重,"江陵淡定的说,"Ivy说他想和杨九一起喝茶和逛夜市,我觉得这是我在他面前立功的难得机会。老板,你取消我下个月假期吧,快把九少弄出来满足Ivy的心愿。"
"……"萧重涧说:"江陵,其实我不是你老板,那个调酒师才是,对吧?"
江陵说:"你是我老板,Ivy是我老大!"
萧重涧愤然挂掉了电话,一抬眼看见杨九已经迅速的把自己包裹进T-恤牛仔里,还很乖的戴了个棒球帽遮住大半张脸,然后无比虔诚无比可怜的哀求状望着他。如果这是少女向漫画的话,也许杨九身后已经伸出了一只毛茸茸的、大大的、晃来晃去的狐狸尾巴了。
这只妖孽一贯随心所欲风流纵情,难得被人抓住了关在身边半个月,养的皮光水滑鲜嫩无比,屡次逃脱不得,只能成天无聊到数自己的尾巴毛玩z。
也该让他出去见见朋友,萧重涧想。这人多不安分啊,已经乖了半个月了,再乖下去就要出问题了。总不能等到他对自己产生厌倦感了,然后再跑去投奔罗骏那小子的怀抱吧。
"晚上十二点之前回来,叫江陵一路护送。"萧重涧半跪下去,仔仔细细的把杨九额前滑下来的头发整理好,"如果你敢出去跟人上床,你就一辈子都别想出这道门了。"
杨九飞快的点头,脸上挂着几个道貌岸然的大字:我最乖!
结果萧重涧顺理成章的失算了。
当Ivy和杨九见面但是边上有一个江陵在的时候,江陵会很诚恳的向杨九提出"哥们帮我一把"的要求,杨九于是秉承着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信念,飞快的把自己同化为了一只一百二十瓦的电灯泡。三个人在咖啡店坐下来,Ivy还没有和杨九说上两句话,这老流氓就以喝多了需要上厕所的无耻借口尿遁去也,剩下的江陵顺理成章坐到了Ivy的对面、杨九的位置上。
Ivy莫名其妙的看着江陵:"你又是从哪个旮旯里蹦出来的?"
江陵咳了一声,有条不紊的把糖洒在面前的咖啡杯里,用小银勺搅拌了几下,然后优雅的把勺子放在碟子里;他专注的看着Ivy,诚恳的开口问:"……你愿意……和我一起分享我们的退休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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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在接上漫不经心的溜达,夜市里人流熙熙攘攘,卖小吃的、玩杂技的、摆地摊卖杂货的应有尽有。食物的香气顺着空气弥漫开来,铁板鱿鱼一盒一盒的摆上架子,再刹那间兜售一空。杨九走马观花一样的浏览过去,紧接着脚步一转,拐进了路边的粥铺。
说是铺子,其实里边也大得很,几排桌子上挤着客人,热粥腾腾的白汽都扑到了人脸上去。杨九也没有去跟着排队买粥票,他挤去前台边上,笑嘻嘻的问那个生嫩的小服务员:"你们老板在吗?"
小姑娘一看一个明朗风流的清俊男子问她话,脸上红了红:"老板在……在后边厨房里看工,要不要给您叫出来?"z
杨九摇了摇手指头:"非也,非也,我要找你们大老板。就是最近天天晚上来这里喝滑鸡粥、还带着几个女孩子过来唱越剧的那小子,快带我去见他,就说他老师来了。"
小姑娘一脸疑惑的偏过头。她只知道天天算账看门发工资的是那个胖胖的老板,最近倒是真的有个贵客天天晚上来顶楼包场,一个人,一碗粥,两三样小菜,一壶茶,几个据说是名伶的每天来给他唱戏,一唱就唱到打烊。但是那人什么时候成了老板了?老板不在后边厨房里呢吗?
杨九一看就笑了,邪恶的看着人家水嫩嫩的小姑娘:"连你家老板是谁都不知道,这孩子够迷糊的,小心哪天被怪蜀黍拐去卖了唷~"
经过粥铺的二楼上去,有个隐蔽的楼梯通向三楼。几层碎花帘子在昏暗的灯火中摇摇曳曳,木质的地板一走上去就发出沉闷的蹬蹬声。远远的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出来,在粥香和白雾里飘飘散散,恍惚间仿佛穿越了上个世纪的时光:"梁兄啊——
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愿不愿配鸳鸯,……"
杨九掀起帘子,走上台阶。一层空空敞敞的大堂,电风扇吱吱呀呀的作响,煤油灯下一截桌面,一个青衣的男子坐在上面,手里的滑鸡粥已经渐渐的快要变凉。
前边几个抹着红妆的女孩子,那唱的调子悠悠长长,千百年前一个女子婉转心事、委曲唱腔,竟然刹那间催动人心肠。
杨九沉默着走上前去,一步步走到墙上挂的像框里一副黑白人像前。一个面容素白而神情威严的年轻人永远凝固在了时光里,下边对立白烛、一盘香火,寥寥几样而已。
"我都不知道你遭遇白事了,这是你上次带来那个叫方什么的孩子?怎么会没了?"
青衣男子挥挥手叫那几个唱戏的女孩子下去,神情里有些厌倦的意味,"……不是他,是我师兄没了。"
杨九猛地再回头望去,的确照片里的人和记忆里有些相像,"——怎么会?是你干的?"
"老师你看高我了,我哪儿有这本事。"那青衣男子冷冷的笑起来,"他这人,年纪轻轻权重一方,既是前朝老臣,又是开国元勋,我怎么动得了他。是他自己坠机,整个掉进了西沙的大海里,连个尸骨都没找到。"
杨九沉默一下,叹道:"三少,节哀吧。"
那个三少笑起来:"关我什么事?为什么叫我节哀?我算得上什么人?他这一死算是死对了,开国元勋啊,满门忠烈啊,赶着给他痛哭戴孝的人多了去了,他身后留下的人现在全都鸡犬升天了!我们活人有这么多事要操心要打算,他倒是好,走在最好最光辉的时候,你说他死得值不值!"
杨九把手按在三少肩膀上,青衣的男子眼神狰狞而暴烈,半晌慢慢的平定下来,长长的吁出一口气。
"对了,老师你怎么好好来找我?"d
"啊,是的,"杨九说,"我有个朋友的堂弟从你手下借了三十五亿去投资股市,我怀疑这其中有猫腻。你说他是不是打算和你手下的高管贪污这笔钱?"
那三少脸色冷下来,半晌缓缓的问:"三十五亿?……我天天看投资公司的账目,我怎么没有看到这笔注入资金?"
打上门来的罗小三
杨九晃晃悠悠的回到咖啡店,进门后整个大堂空无一人。他愕然回望,赫然只见几个萧家手下打扮的人站在原本江陵他们坐的位置上,见他进门,为首的一个彬彬有礼的走过来,欠了欠身道:"九少,请随我们来。"
"……怎么了?"
手下示意性的点点手表:"萧老大说,已经过十二点了。d"
杨九被一路挟持上了车,脑子里拼命思考怎样才能金蝉脱壳,无奈保镖的动作实在是太快,几下就打开车门把他毕恭毕敬的请了上去。
车里坐着萧重涧,面沉如水毫无表情。杨九战战兢兢的挥了挥小爪子,说:"嗨老、老大……吃、吃了没?……"
萧重涧伸出手,杨九条件反射性的一躲,然后被拦腰抓住一把扣进了怀里。
"十二点过了。"萧重涧俯在他耳边,声音低沉湿热,"我怎么说的来着?"
杨九立刻争辩:"我没跟人上床!"
萧重涧笑起来,那声音闷闷的,仿佛不是从喉咙而是从胸膛里发出来的。杨九被迫夹在他手臂和胸前之间,能感觉到这人胸前的肌肉在震动。
"好吧,好吧,没跟人上床……你去见谁了?"
杨九看看他脸色,车里光线暗,萧重涧的眼神晦暗不清。他直觉现在萧重涧心情不是那么坏,就老老实实的说:"我去见了你堂弟即将把三十五亿资金投进去的信用投资公司的幕后老板,他是我以前受托去照管过一段时间的学生,当时还跟我感情不错。他说那笔资金现在很敏感,首先他是不敢收的,也没有人真正把钱放进股市里去;其次就是有人以萧家的名义向他师兄预定了一批军火,数量不大,看上去是自己装备使用的。"
萧重涧奇道:"以萧家的名义购进军火?最近没有军火被买进来啊。"
"是,因为这个骨节眼上,他师兄坠海身亡了,他生前的秘密账本已经被呈交到上边去了,一切已经缴纳却没有拿到货物的定金全数被退回。也就是说,萧客交了钱却没有拿到货,现在钱已经退还到了他手里。你想想,他哪来的这么多钱买军火?那笔三十五亿的资金到底有多少会进他个人的口袋?"
萧重涧沉吟片刻,杨九看他表情,觉得他并没有那这件事当成怎样严重的问题,反而是在想着怎么找借口让自己揭过这一笔。
他太了解这个男人了,连萧重涧下边会说什么都大概有个数。
果然萧重涧缓缓的道:"其实一般主事的人自己都会贪一点,雁过拔毛人过留财,这个现象不仅仅是在萧家,任何家族里都会存在……这个现象无法赶尽杀绝,只要不过分,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你管的太严,底下人反而会离心离德,那样的话更是不好。所以我现在暂时……暂时不打算动萧客。"
萧重涧说完偏过头望向窗外,半晌只听杨九漫不经心的问:"你以前没这么好说话的,这个萧客以前立过什么功?你这么偏袒他?"
萧重涧笑起来,回手过去拉过他:"哪儿能呢,我哪里有事瞒你……"
回头一看杨九倚在车后座的靠背上,挑起一边眼皮,冷淡而嘲讽的盯着他。
"好了好了,你说你为一个外人的事跟我着什么急!"萧重涧俯首认输的挪了挪,坐过去和杨九靠得更近一点,"其实当时罗骏老和我作对的时候,萧客曾经让人教训过那小子,那事儿……做得挺漂亮的。"
他看一眼杨九的脸色,顿时有点心虚,与此同时的脸上就掩饰性沉了下来:"这事你能怨我?姓罗的那小子就没想过要我的命?杨九你做人不能这么偏袒的!"
杨九冷冷的看着他:"我偏袒?我就是太偏袒了,你两年前才有命留到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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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车到小区门口,下车后还有一段路。萧重涧再一次萌发了他家居小俩口的情怀,非要把保镖和手下人全都赶走,自己拉着杨九在夜风里慢慢的踱步。小区里建设很不错,边上还有一片湖,穿过花园里淡淡的睡莲花香,昏黄的路灯下蝉鸣一阵阵的响zd。
"我以前买下这栋房子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售楼小姐的广告词是:一世家居,相对共老。其实当时他们不打算在这里选址的,离市区和公司都太远了。但是我一听就觉得这里一定环境不错,人文条件也好,能平平静静长期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心态平稳缓和,家庭生活好了,公司的事也一定能全神贯注的做好。后来我在内地置业的时候,就拍板在这附近小区里办了好几栋房子,都给了调到这里公司工作的高管。"
蜻蜓在花草间飞舞盘旋,敏捷的绕过他们,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杨九努力回想这件往事,但是实在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萧重涧闷闷的笑起来:"你不知道的,你怎么会过问这种小事呢,……"
杨九郁悴的挑起眉毛:"的确不是大事。"
"其实很多时候啊,你认为的大事和我认为的总不在一个层面上zd。"
萧重涧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杨九,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和灯光朦胧不清的关系,他的眼神看起来竟然十分温柔,让杨九恍惚间产生了一种"这个时候他该不会是想求婚吧"的错觉。
萧重涧拉着他的两只手,声音轻柔而平缓:"我认为的大事就是和你生活在一起,没必要有什么权力或金钱,只要我们两个都好好的守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生活的全部了。我以前年轻的时候希望威加四海、富有天下,等到有一天我真正拥有那一切的时候,却没有人来和我一起共享。现在我只希望拥有一份平静安定、没有人打扰的生活,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杨九张了张口,面部表情呆滞。
"我知道你现在还没有原谅我——但是没关系,你需要一个人来照顾你,我们慢慢来,总有一天你会原谅我的,是不是?"
"……"杨九说:"我比较倾向于雇一个保姆。"
萧重涧认真的说:"你可以把我当成你雇的保姆。"
"……保姆不会对我开枪的。"
萧重涧想说什么,但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好像没有什么语言可以在此时解决问题。杨九的表情是这么认真,认真得一点也不逊于他,让他觉得自己不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他只好徒劳的追问:"那你……你想去跟着罗骏吗?你会回去罗家吗?如果我现在放你走,你会去哪里?"
杨九笑起来,想也不想的反问:"我怎么会去找罗骏?我一定是去找个地方自己消消停停的过日子啊,罗骏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萧重涧埋下头,半晌苦笑一声:"也是,我们都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小花园出去之后没有两步就是他们那栋小洋房的门口,院子里的栅栏在深夜中虚掩着,漏出来院子里满地的栀子花香。萧重涧刚掏出钥匙往前走了两步,就猛地踢中了阴影里一个什么东西,他哗的退去半步挡住了身后的杨九:"谁在那里?"
阴影动了动,接着慢慢的舒展开来。杨九伸出头,借着树荫里泄露出来的路灯微弱的光线,勉强认出那是个人:"——罗骏?w"
萧重涧全身肌肉都一下子绷紧了,只见那人原本是抱着膝坐在门口的,现在抬头缓缓的站起身,月光下站在台阶上的,可不就是最近踪迹全无的罗骏?
罗骏站起身,路灯下隐约可以看见他衣着潦草狼狈,身上扑鼻而来就是一股浓重的酒气。他眼神不大清明,好像已经醉的很厉害了,只牢牢的盯着杨九,踉跄了一下就直直的扑过来。
萧重涧拦截不及时,杨九伸手一把接住罗骏,声音都有点变调:"你怎么了?"
在萧重涧的印象里,罗骏是个阴沉、偏执、有着强硬手段和做事狂热的一个人,很难想象眼下他就像一只大型流浪犬一样一头扑在杨九怀里,委屈的蹭了蹭,大着舌头问:"杨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不回家?"
杨九僵在了原地。
"你怎么和他在一起?"罗骏指着萧重涧,但是大概因为他实在喝多了,手指有些颤抖,指不对方向,"你的机票明明是九十天……为什么我等到现在你还……还不回来?……"
萧重涧冲过来想把这小子从杨九怀里拎开远远扔掉,但是这时候杨九伸出手,明显也颤抖着,轻轻的抚摸罗骏的头发。
"这不是才刚刚走吗,哪里到了九十天呢?……你醉了,回去睡一觉……睡一觉醒来,九十天就过去了……"
罗骏紧紧的抓着杨九的衣襟,固执的盯着他:"你还在骗我是不是?我等了这么长时间,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回来,你明明答应过我,你骗我说你会回来的,你骗我……你骗我……"
他翻来覆去也就这么几句话,你的机票是九十天的你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回家,你是不是还在骗我,你为什么一定要骗我……就这么几个重复的字句,一声声不间断,好像声音一停下来眼前的杨九就会消失不见一样。
"……对不起,"杨九低声的重复,"对不起……"
"你跟我回家好不好?"罗骏一把抓住杨九的手,紧紧的攥在自己掌心里,"你上次说要吃那家的水磨豆腐,我给你开了一个豆腐坊,咱们回去吃好不好?"
他喝醉了的人力气特别大,杨九被他拉得差点跌倒在地,紧接着罗骏一头劲的拉着他,跌跌撞撞的就往外走。萧重涧冲过来一把把他们分开,然后一拳过去打得罗骏一个踉跄。
罗骏反手一抓,看见是萧重涧,咬牙切齿的就是一拳揍回来,啪的一声抽在萧重涧脸上:"你滚!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
萧重涧怒极反笑,一脚踢过去把罗骏踹翻:"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才对吧?!"
罗骏身手还挺敏捷的,一骨碌爬起来劈头盖脸的就给了萧重涧几拳。萧重涧哪里肯善罢甘休,一时两个人直接拧在一起,混乱间杨九冲上去劝架,结果不知道被谁的拳头打到了鼻梁,疼得他哎哟一声,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看萧重涧正要下手抓枪,立刻反手就抽了萧重涧一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萧重涧简直疯了:"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小子打我?!zd"
杨九一言不发,甩手又是一耳光抽过去,打得萧重涧嘴角的血立刻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两天情绪不大好,起因是某天一个朋友问:你看XX的文吗?
我说看的,XX成名的时候我还在单行道里潜水,那时还是个萝莉,天天刷她的专栏,有个蛮神神道道的狗变人的文萌得我简直没办法,还有个年下文,那是我看的第一篇年下,后来相当长一段时期内她的文我一直在找在追。
朋友又问:有人披着马甲在XX的文下掐她,说她好坑文,期间还提起你,说你是不坑文的作者,说你红,说她是刷点击的,你知道这回事吗?
我大惊,丫掐架扯上我做什么?XX成名都这么多年了,她用得着刷点击?刷点击有钱拿不成?她在单行道开专栏的时候我连打字都不会打!我以前还仿她写过文,写在笔记本撕下来的纸上,那时候我还在上中学!她要是会刷点击,我把我名字倒过来写,叫上淮!
朋友于是把掐架那张帖子发给我看,我看了,仰天冷笑,自插双目出贴。可惜那贴封了,不然我要上去问问,这是谁啊吃得太多了找地儿消食呢呐?
说实话,我能写到今天是有亲们在这捧场支持,没有你们我早就跟秋后的蚂蚱似的——不跳了。真的,说到这特别感慨,我写文是没啥深度的,就是为了一个乐和。现实生活够虐的了,忙着考好大学找好工作计算着房子贷款按揭利息,干吗不在一个虚拟的小说世界里乐呵一下放松一下呢?因为一点破事,让写小说这件原本应该是轻松愉快的事也搞得跟金枝欲孽似的,何苦!
所以这两天都低沉,今天还下雨了,外边湿湿嗒嗒的
如果今晚雨停了能出门就有二更,现在二更还差一千多字没写呢,泪……XD
再等我一段时间
啪的一声脆响,萧重涧简直疯了:"你打我?你竟然为了这小子打我?!"
杨九一言不发,甩手又是一耳光抽过去,打得萧重涧嘴角的血立刻就下来了。
萧重涧霍然起身,厉声咆哮:"杨九你刚才还说你不会跟着他走!你竟然为了他打我?你疯了不成?!你再敢动一下手试试看,我现在就宰了这小子!我他妈现在就宰了他!"
罗骏还躺在地上一时没起来,萧重涧暴怒之下,反手就去摸枪。杨九冲上去挡在他和罗骏之间,抓着萧重涧往后推:"你他妈敢动枪试试!罗荣慎的死你也有份,你他妈别忘了!"
萧重涧动作一顿。
杨九返身去把罗骏从地上扶起来。罗骏实在是喝得太多了,在地上就迷迷糊糊的快睡着了。他这么大一个人,看见杨九就像流浪狗看见主人,温驯忠诚的靠在杨九身上,不说话也不动。
他大概是偷跑出来喝酒的,喝得多了,外套都不知道丢哪里去了,刚才在争斗中沾了一身的尘土。杨九拍拍他身上的灰,直接跃过萧重涧,就把罗骏架到自己家房门里去了。
萧重涧喘着粗气,想把罗骏拦在门外吧,就得从杨九手里抢人,但是杨九是绝对不会放手的;要是放罗骏进去吧,这么大一个情敌实在是让人碜得慌。萧重涧飞快的跟进去,反手关上了门,一边尾随着杨九一边没好气的问:"你打算把这小子怎么办?"
杨九冷冷的丢下一句:"反正不会让你动手伺候人的。"
萧重涧愤怒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三更半夜的在客厅里打电话,几乎是咆哮着叫罗家派车出来接人。
杨九把罗骏架到浴室去,把衣服胡乱扒下来,再把人往浴缸里一丢。罗骏自己醉的神智无知,水都淹到鼻子了,他还在那里愣愣的盯着杨九看。zd
杨九被看得笑了:"看我干什么?自己动手洗!"
罗骏颤颤的爬起来,向他伸出手:"杨九,你跟我走吧,你不原谅萧重涧,但是我原谅你……"
杨九想挥开他的手,但是罗骏又不屈不挠的凑过来,就这么上身不着寸缕的把杨九抓在怀里,就像是要把他勒断了吃掉一样。
"罗骏,"杨九叹息着道,"问题不是你能不能原谅我,而是我不能原谅自己。"
罗骏抱着他,一开始是紧紧勒着杨九,后来慢慢的他支撑不住了,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杨九身上,就像一只趴到主人怀里的大型全科动物。杨九靠在浴室沾满了水汽的墙壁上才能勉强支撑他。
罗骏渐渐的要睡着了,杨九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低沉而平缓,他轻声问:"你自己回去吧,好不好?"
罗骏迷迷糊糊的把头窝在杨九侧颈里,喃喃的道:"不要。"
"为什么不要?"
"你等着,再等我一段时间,等我除掉萧重涧,你就会跟我回去了……"
不知道哪根神经倏而绷紧,明明浴室里温暖的水流奔腾,杨九却突然感觉到一股冷彻骨髓的寒意。
"……罗骏?"他试着轻声呼唤,"罗骏?"
罗骏已经睡着了。
杨九把他轻轻的推下来,就着水胡乱擦了几下,然后把这人抹干,套上干净的外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罗骏变得这么重了,他架着这人从浴室里出来,竟然觉得有些吃不住劲的感觉。
外边罗骏脱下来的衣物里手机执着的响着,杨九把人往床上一丢,反手过去找出了手机。那个手机上是个香港号码,杨九犹疑了一会儿,看看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男人,脑海里再次响起了那夹杂在水声里的"再等我一段时间"。
他回过头盯着手机,当它再次响起来的时候,他按下了接听键。
"喂二少,怎么打了这么长时间都不接?我堂兄到现在都不愿意在房屋抵押的三十五亿年金贷款上签字,再拖下去可能会出变故,你说……"
杨九压低声音,只问了两个字:"萧客?"
那边人声音一收,警惕起来:"你是谁?"
杨九默然不语,半晌挂断了电话。
萧重涧在客厅里呆了一晚上,杨九知道他在赌气,也不去理他,自己坐在书房里一根一根的抽烟。那烟是从罗骏口袋里摸出来的,还有大半盒,萧重涧推门而入的时候只剩两根了,满房间里都是烟味,熏得人睁不开眼。
萧重涧砰的一声把窗子打开,然后反手狠狠的从杨九嘴边把烟夺过来,揉了揉扔出窗外。
"你是不是打算现在就进医院去把自己的肺整个切除掉?"萧重涧居高临下的站在那里,盯着扶手椅里的杨九,"你知不知道切除了肺的人还能活几年?还是你打算用这种方式慢性自杀?"
杨九懒洋洋的垂下手,烟雾袅袅中仿佛有一层光在他细长的眼睛里流动,婉转而冷淡。
"萧重涧,"他说,"带我回香港吧。"
萧重涧一下子愣住了。
"你不是一直想带我回去么?"杨九站起来,伸手去环绕着萧重涧的脖子,他微笑的表情在弥漫着尼古丁的空气里就像盯住了猎物的艳丽的蛇,"——现在我答应你了,带我回去吧,走吧。"
他哼了一声,因为萧重涧按着他腰的手慢慢的收紧,力道渐渐的加剧,萧重涧的手背乃至手臂上都暴出了青筋。杨九只觉得自己的腰都要被拧断了,他的呼吸渐渐变重,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凶狠的力道把他强行按了下去,萧重涧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抓住了他的脖颈,然后顺着细白的皮肤揉捏到下巴,一点一点的、不容拒绝的扳开了杨九的嘴。
杨九模糊的呻吟了一声,他的头贴着萧重涧小腹上的衣料,能感觉到那层薄薄的衣料下绷紧的肌肉。萧重涧的手伸下来,拉开了自己的裤链,那早就已经勃
起的欲 望立刻就弹到了杨九脸上。
杨九被迫把那炙热而巨大的器官一寸一寸含进嘴里,大概是因为口腔温热紧 窒的触感刺激,萧重涧粗重的喘息了一声,手指紧紧的板着杨九的下颔,强迫他无法合拢口腔。
杨九在喉咙里含糊不清的抗议了一声,听上去像是强行压抑着情 欲的喘息。这声音太过催情,萧重涧粗暴的撕开杨九的衣襟,顺着他脊背上的皮肤摩挲下去。
脊椎一般是很多人的敏感线,他能感觉到杨九刹那间绷紧了肌肉,随即销魂蚀骨的快感从身下闪电般传来。
杨九呻吟了一声,牙齿的尖端轻微刮过欲望勃 起的端口,然后一股更大的力道强迫他深深的埋下头。阳 具抵到了喉咙口,模仿着抽
插的频率动作着,整个舌面都被迫取悦着口中可恶的阳 具,仅仅从萧重涧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中都能明显感觉到这个男人此刻所得到的愉悦感有多强烈。
唾液因为无法吞咽而顺着唇角慢慢流下来,极其情 色的顺着被强行抬起的脖颈蜿蜒而下,直到在□出的锁骨上留下湿润的痕迹。
杨九抓着萧重涧外套上的布料,指关节因为过于用力而泛出青白。萧重涧低下头,可以看见杨九细长的手指痉挛一样抓住自己,一根一根的,好像一把攥在手里,就能硬生生碾断一样。
他抓住杨九的头发,深深的把自己插进去,然后就在插入到最深处的时候把自己射在了里边。
"……啊……"
杨九无声无息的软下去,萧重涧一把捞起他的腰,把他深深的抵在了扶手椅里。
杨九唇边还残留着浓稠的精 液——萧重涧很长时间都没有发泄过了。他大概还有些恶心和眩晕,萧重涧仔细的用外套把他裹起来,然后倒了杯茶来,就着手喂给他。
"一大清早的发什么情?!"杨九咳嗽着责问。
萧重涧的表情很无辜:"晨勃,这很正常。"
"你丫个精虫!"
萧重涧低沉的笑起来:"我还真不算是这方面不体谅人的……"
杨九推开他,踉跄了一下站起身来,自己去浴室里漱口,萧重涧想跟过去,但是浴室的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差点夹到他的鼻子。
"你害羞什么啊……"萧重涧笑了笑,也不以为意,自己转身去打电话给香港叫他们来接人。
萧家的飞机从私人机场上起飞的时候,千里之外的B市一家粥铺的顶楼,晨光从破旧的木头窗棂间漏进来,微微的映亮了墙上黑白的像框。三少眼皮动了动,从短暂的睡梦中惊醒过来,只听耳边咿咿呀呀的,那些越剧名伶的女孩子们还在唱。
他这才想起来凌晨迷糊过去的时候忘记叫她们下去了,这些女孩子倒是也不敢偷懒,老老实实的唱到他醒来。
他挥挥手:"下去吧。都赏。"
已经疲惫不堪的女孩子们如蒙大赦,飞快的退了下去。
手下弯着腰走进来,无声无息的递上洗漱用具和擦脸的毛巾。一个心腹走进来,恭恭敬敬的递上一个账本。三少随便搁在手里翻了翻,然后啪的一合,冷笑:"叶少生前,真算得上富可敌国,三十五亿随便挥手就送出去了,怕是他都没放在眼里。"
心腹问:"如果叶少真的说好了跟萧家那个堂弟做这笔军火交易,那现在他人尸骨未寒,咱们就悖逆他生前作的决定,是不是太不顾叶少的面子了?"
那青衣男子闻言,也不晓得在想什么,只冷冷的一笑。他抬眼望去,在香火缭绕的晨光朦胧里,暗旧的木质墙板上挂着那副黑白遗照,上边的人有素白的面容安详的脸,顾盼之间眉目奢华。那底下是他昨晚刚洗净了手、熏过了香灰、仔仔细细挑出来供上去的瓜果,他还记得这人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这些细节别人都未必记得,所以别人都难得能把这人伺候好。
三少起身向外走去,"……一个死人,要什么面子呢。"
老子归来
萧家几乎没什么大的变化,朱芮在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已经被清除得干干净净,从主卧到书房再到外边客厅,所有的细节都无声的诉说着这里的主人是个单身男人的事实。浴室里一把牙刷孤零零放在那里,边上挂着一个记事簿,潦草的写着今天要去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时间停在了几个月以前"前往B市"那里。
杨九一晚上没睡觉,早上的时候被迫解决了一下萧重涧的生理问题,然后经过几个小时的飞机颠簸,一路上无时不刻要抵御来自某人的心怀不轨的骚扰,到达萧家的时候已经困得上下眼皮打架。萧重涧还没来得及展示他苦心保持的"此地为单身男性住所"的效果,杨九就已经扑到床上去打起了呼噜。
萧重涧哭笑不得的推他:"醒醒,醒醒,至少先把老子的贞操验收一下吧?……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杨九回答他的是一个大大的鼻涕泡泡。
萧重涧百无聊赖的去吃饭,刚坐下来就看见江陵一脸道貌岸然的蹭进来,见了老板,立刻摆出一副万年不变的扑克脸出来。这人在B市的咖啡店里和一个兼职调酒师的心理医生谈追求谈理想谈人生的意义,结果一谈就忘了时间,等过了十二点,店门口冲出来一帮黑衣人,直接就把他捆捆丢上了车。老板在车上问:"叫你看着的杨九呢?"江陵一拍脑袋:"哎呀忘了!"
然后他看一眼老板的脸色,立刻倒下来装死,一装就装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香港本家。
萧重涧慢条斯理的喝茶看报纸,江陵磨蹭了半天,过来怯生生的说:"老板,我来汇报工作。"
萧重涧大奇:"原来你还有工作?"z
江陵正色道:"想老板之未想是我的职责——我们起飞后不到一个小时,罗家就已经派人出去接罗二少回来了。据说他把在B市的所有事务全都紧急丢下,对外说家里有急事,直接尾随着我们就回来了。"
"这小子的做派一贯就是这样。还有呢?"
江陵俯身下去,"萧客在门口等着要见你,还带着那张三十五亿贷款的年金的合同,他还是想鼓动你签字。"
江陵看看他,又说:"他们签的合同上,预计的股市回报率超过百分之四十,萧客所期待的利润就是那超过的部分,这笔钱被称作是缴纳给萧家的管理费。如果有亏损,亏损部分我们需要承担百分之四十。老板你不在家的时候萧客游说了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他口才不错,很多人都觉得这一块油水很大。"
萧重涧说:"的确很大。你有什么意见?"
"我觉得有猫腻,能不能把资金收回来很难说,三十五亿呢,搞不好尾大不掉,就把公司拖垮了。"江陵说完又一本正经的加上一句:"别问我为什么,就是直觉。"
他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中规中矩一声:"堂兄。"
江陵回头一看,萧客站在那里,面无表情的拿着一个文件夹。
萧重涧微笑:"这是那个年金贷款的合同文件?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情况,萧客你先把东西放下吧。江陵你还有什么事?"
江陵端庄的微笑着摇摇头,转身的时候对萧重涧比了下中指,然后从萧客身边擦肩而过,目不斜视的走过去了。
萧客看着江陵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十分真心诚意的对萧重涧说:"堂兄你倚重谁信任谁,这不是我应该管的事,但是江陵这人出身不大好,难保会不会有其他心思,堂兄应该小心才是。"
萧重涧一手接过文件夹,听他说完了,才抬头定定的盯着萧客,脸上显出温和又亲切的笑意来:"——你说得不错,手下人和家里人,我总是分得清的d。"
萧客觉得他笑容里有点话外的意味,好像总是给自己一种极其积极并且正在被鼓励着的感觉。他心里有些微微的得意,但是忍住了没有带到脸上来。
突然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慢悠悠传下来:"有吃的吗?有吃的吗?"
杨九一边打哈欠一边从楼上歪歪倒倒的下来,睁着一双朦胧的眼睛,上身光裸着,就套着一条直拖到脚后跟的棉质长裤,赤 裸着脚走过来。
他压根就没分什么心去主意餐厅里的其他人,只光着脚绕着沙发转了两圈,迷迷糊糊的寻找冰箱的方向。他一边绕圈,萧重涧就愣坐在那里盯着他,那光裸着的大片的皮肤和美好的线条实在是太惹眼,让他一时失去了所有反应。
杨九打开冰箱,伸头进去张望着,伸手挑了个苹果出来喀嚓喀嚓的吃。
回头一看,萧重涧和萧客都直直的盯着他,他于是顿了顿,晃晃苹果:"你们也要?"
萧重涧大步走过来,一路脱下了自己外套,兜头就裹在他身上。大屋子里中央空调温度适宜,杨九不耐烦的想挥开他,萧重涧直接把他拦腰扛起来,摔在了沙发里。
"吃没得吃喝没得喝,你他妈就不能消停点吗?"杨九从沙发深处爬出来,对萧重涧怒吼。
萧重涧说:"该消停的是你。"你就不能把自己包裹严实了再出来?
杨九劈手拿起那本装了贷款合同的文件夹,劈头盖脸的砸他。萧客拦截不及,哎呀一声,眼睁睁的看着那个文件夹哗啦一声挥倒在地上,然后里边的纸张就这么四散开来。
萧重涧捂着头,啧啧有声:"砸到了砸到了……"
杨九看都不看他一眼,自己翻身下了沙发,赤
裸着脚踩着地上的纸往前走。萧客正俯身去捡那本文件,杨九停在他面前,一脚踩着那个文件夹,居高临下的问他:"你哪儿来的钱去预定一批冲锋枪?"
萧客猛地抬头看他,这个位置上可以看见垂下来的眼睫和吊起来的眼梢,尖削下巴微微的抬着,一段锁骨,漂亮得可以去拍广告。
萧客慢慢的直起身:"九少是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
杨九冷笑:"罗骏我带了他八年,朗三少么我受人之托照顾了他八个月,他考试不及格,天天求着我冒充他父亲给他签字。萧客,小打小闹不要紧,你想开辟自己的海上军火营运路线,你胆子太大了。"
萧客说:"我不认识什么朗三少……"
杨九打断他:"叶少死了。意外,坠机,军火集团秘不发丧,在大海里到处回收他的DNA,现在他身后的财产全归三少处理。"
萧客脸色微微一变。
"叶家送你一条海道,那是他大方。你以为三少还能这么慷慨不成?趁早收了你那点小心思,老老实实把那三十五亿还回去吧zd。"
萧客别开目光:"当着堂兄的面,九少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贷款的方案又不是我一个人提出来的,获利的也不是我,你问问堂兄,他……"
萧重涧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里,丢出来一句:"当着我的面,你们两个都收敛一点!"
萧客收住了声音,硬生生的说:"那堂兄我先退下去了,明早再来商量这件事。"
萧重涧说:"你去吧。"
杨九一直看着他消失在门外,冷笑一声,自己转身上楼。还没走两步呢,萧重涧把他一把拦腰拉过来,直接抓进自己怀里,贴着耳朵问:"你刚才跟萧客提起罗骏干什么?在我家里不能提那个姓罗的小子,听见没有?"
杨九心说我怎么能把罗骏给供出来呢。他转身去心不在焉的亲吻萧重涧的眉心骨,这个办法果然有效,萧重涧手臂上的肌肉紧绷起来,体温渐渐的升高。在感受到这个男人开始出现某种控制不了的欲望时,杨九果断的把人一推,然后顺脚把萧重涧踹进了沙发里,自己拍拍屁股上楼去了。
萧客从大宅里出来,并没有立刻回自己屋子里去。他近几年已经不住在萧家了,小时候在这里忍气吞声,后来留下了心理阴影,一长到年龄就自己买房子搬了出去。
后来萧家换主人的时候他原本不是没有希望的,他年轻,有谋略,有手段,也有一批人支持他。只可惜杨九当时态度太暧昧,杨九这人年轻时比现在更妖孽,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别人是看不出来的。当他察觉到杨九厌恶他、存了心要扳倒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萧客出了门,一个人都没有带,直接开车去了嘉年华d。
酒店大堂里还是正常的,一路从贵宾电梯里上了顶二层,出来时就有两个黑衣人一左一右站着,见了面一句话不说,只微微的点点头返身带路。尽头一间总统套房,穿过一道道戒备森严的门,里边内室里一个大沙发,一个家常衣服的年轻男人坐着喝茶,一手端着上好成窑小彩盏,一手安慰性的抚摸着边上偎着的年轻学生。
萧客向那男人道:"三少。"
三少抬头看他一眼,开门见山的说:"我不打算把那批军火发给你。你确实跟叶少有过协议,但是现在集团里风声很紧,叶少当年尊贵,他做了没有关系的事,别人做了就不行。再说杨九执意维护你堂兄的地位,我好歹受过他照顾,他的情面我不得不顾忌。"
萧客生硬的点点头:"这个我知道。"
三少看着他,突然一笑,说:"其实也不是那么事关重大的资金……只要你能说服杨九,我这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萧客猛地望向他,三少惬意的坐在那里,慢慢的喝茶,"说句不好听的话,萧老大这人挺顽固的,我也确实不大……不大看顺眼他。"
萧客只觉得全身都一下子松懈下来,他长长的舒了口气:"有三少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您静待佳音就行,我先告辞了。"
萧客这边刚刚退下去,那边身边的人立刻坐起来,打着哈欠抱怨:"怎么你事情这么多,我还想好好出去逛逛呢,老子好不容易来一趟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老子纯洁的思想迫切的期待着被拜金主义污染一回!那啥,现在你忙完了没有?"
茶香慢慢的弥漫上来,白雾中看不清三少的脸。他微微的笑了笑,旁人都难以想象的温和:"一小会儿,再一小会儿就好了d。"
身边的人郁闷的皱起鼻子。
三少隔着烟雾看着他。都说他长得像那个死在大海深处的人,一眉一眼、一颦一笑都神似无比,只有三少自己知道,这两人是压根不像的。眼前这个会哭会笑,这样鲜活这样纯正,从洁白的象牙塔里出来,社会的污浊他不受一点污染。而那个已经死去了的人,有着最精致最堂皇的眉目五官,说起话来慢声细语,一笑之间杀伐决断,真正是千金散漫如土、人命视为蝼蚁。那个人是那样高高在上、尊贵无匹,就算穷极一生,也难以触及他一片衣角。
那人在登上那架把他送往死亡的飞机前,带着一点微微的笑意对他说:"朗州,你问我为什么把三十五亿甩手送给了萧家的堂少爷?——因为萧老大骨头硬啊,咱们啃不下啊,那个堂少爷不是个能当家的人,到时候咱们扶持他上了台,咱们还会怕萧家不成?"
——你总是这样步步为营老谋深算,生怕自己少算计了别人一分……你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祸福,怎么不算算自己的生死?
他慢慢的放下价值连城的成窑小茶碗,倏而只听轻微一声金石迸裂,只见他手指上力尽发白,那瓷碗上硬生生的裂开了一道纹。
深夜墓场
杨九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躺在床上闭着眼,呼吸调整得均匀平静。萧重涧犹豫来犹豫去,在床边转悠了半天,还是唉的叹了口气,收起了垂涎三尺的色狼之爪,自己洗洗干净上床睡觉。
杨九听他睡着了,才动作轻缓的起身,慢慢的阖上门去书房。
萧重涧的书房门是有密码的,这个密码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杨九是其中之一。他叼着一个小手电筒,摸着黑在书桌上翻找有关年金巨额贷款合同的东西,好不容易找到了,冷笑一声拿出来就要撕。
突然身后轻微一响,他还没来得及转身,脖子上突然一凉,匕首的冷意沁入皮肤,带来刺刺的一痛。
"九少,断人财路可是不积德的,您没必要这样吧?"
杨九僵在那里,慢慢的把文件放下去,"萧重涧待你不错,你为什么勾结外人对付他?"
萧客在他身后沉闷的笑起来:"为什么?这话问得奇怪。这世界上哪个有实力一争的人不想当个头儿,谁愿意一辈子屈居人下看人脸色?是男人都有野心,这个是生物本能,要什么解释?当年萧重涧明明可以拿点钱离开家出去自由自在的过一辈子,但是他接受了你,顺带也就接受了整个萧家的产业,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杨九说:"萧重涧不签字,你就没法拿房屋抵押去贷这个款。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了会怎么样?"
萧客坦然道:"他不签字是因为你的意思,谁不知道你能左右萧重涧的思想?你同意了,自然堂兄那边也就没问题了。"
杨九默然不语,萧客贴近他,低声问:"九少,你就这么袒护这个当年执意要杀了你的人?当年他要你的命,可是一点没有手软过z。"
夜色太深,种种不善的心思被湮没在低垂的眸光之下,仿佛悄然无声的暗流涌动。
萧客轻声道:"九少你知道么?罗骏最近在找心理医生,他要所有人对他重复说萧重涧才是当年杀害罗荣慎的凶手,他要催眠自己,让自己相信你十年前的在葬礼上的说辞。九少,萧重涧今天说他爱你,但是难保明天会不会杀了你;罗骏比他稳当。"
杨九猛地回头想说什么,但是随即啊的一声痛苦的弯下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他想问罗骏的事,但是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匕首在脖子上划了个血口子。
萧客赶紧按他坐下来:"这里有纸,你先按一下吧,等会儿出去了再包扎。"
杨九扬起头,盯着夜色中天花板上模糊不清的浮雕:"你说罗骏打算做什么?"
"他恨萧重涧,这个九少你知道为什么。"
萧客去抽了几张纸,轻轻的按在杨九脖子上。黑暗里蜿蜒的鲜血给人一种诡异的美感,苍白到透明的皮肤和细致的触感,让人油然生起一种暴戾而隐秘的心思。
"九少,"萧客的声音在阴影里响起来,"罗骏说他在罗荣慎的墓地边等你。"
从墓地弯弯曲曲的小道上抬起头,夜空岑寂渺远,星辰缓缓运转,夹杂着青草潮湿的空气冰凉,让人不禁心神一震。
墓碑前一点香烟的红光明明灭灭,杨九向着那边走过去,看见罗骏蹲在墓碑前,用手去拔草地上的杂草。
一段时间不见,罗骏瘦下来不少,整个人都显出一种沉默而肃厉的感觉。十年前他还只是个孩子,后来他慢慢长得像个男孩,有些雄性的特性和气概,但是终归还年轻;在杨九的映像里,罗骏始终是没有完全长大的,还需要人照顾,还需要人扶着走路。
只是刚才刹那间看见,他才猛地感觉眼前这个已经是个男人了,有着错综复杂的心思和深沉难解的考量,蕴含着力量和野心,并且已经具备让自己都必须忌惮的危险性了。
"你最近还在不在戒烟?"
罗骏的第一句话让杨九愣了愣,"还行,没怎么抽了。"
"你身体不是很好,要注意保养。这两天天色要变,小心关节疼。"
罗骏站起身,面对着墓碑上照片里的罗荣慎。那照片上光滑的拓面映出杨九的倒影,侧着,望着他:"你在罗荣慎的墓前问我这样的话,不怕他气得从棺材里坐起来?"
罗骏淡淡的道:"就算他会气活过来我也认了,我认命。你们种种的故事都和我无关,我只是个从别人的故事里经过的路人。罗荣慎下场了,萧重涧下场了,演员纷纷退台了,幕布拉上了,观众的掌声留给他,幕后我和你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一切。"
他回过头,看着杨九:"你不想和我生活在一起吗老师?就像我小时候那样无忧无虑毫无猜忌?只要你说一句话,我立马忘记这两年来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人和事都回到我们最美好的时候,一切都完满无缺,你愿意吗老师?"
杨九想说什么,但是始终说不出来,喉咙里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
十年前那个阴霾的下午他在罗荣慎的葬礼上泪流满面,十年后他在罗荣慎的墓碑前喉咙哽咽。这些年他只有这两次想流泪,可巧,两次都是在罗骏的面前。
"我不能跟你走……"杨九伸出手去,微微颤抖着抚摸罗骏的头发,"别跟萧重涧斗了,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你输了怎么办?你忘记我吧罗骏,我很喜欢你,甚至于很爱你,但是不是那种喜欢和那种爱。我毁了你一辈子,下辈子我一定还你。"
罗骏伸出手去慢慢的抱住杨九,这个拥抱是那样尽力,以至于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么大力气了。这场用他少年到青年的所有热情焚烧祭奠的爱,从此烧尽了他所有的热力。
"我不想等到下辈子,"罗骏近距离的盯着杨九漂亮的眼珠,"我想现在、现在就看到结果。"
杨九突然心生不祥:"你想干什么?"
罗骏一挥手,深夜里墓地下低势的草坪上冒出一个直径百米的包围圈,每个雇佣兵都穿着野战迷彩服,两个为一个小组,每隔五米就是一个小组,一个用枪指着山坡上墓碑前的杨九,一个端枪对外,好像在空旷夜色中的墓场里等待着什么人一样。
杨九猝然回头:"罗骏!"
"老师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是别轻举妄动,你一人是逃不出去的。"
罗骏轻飘飘的望向夜幕遥远的地方,淡淡地说:"我想看看,你在这里,萧重涧有没有胆子一个人单枪匹马、赤手空拳的跟着萧客来。"
这片墓场起码占据周围整片山头,远远偏离了香港周边的居民区。渔村传来海潮起伏的声音,遥遥的仿佛在梦中一样,除此之外这空旷的夜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声音了。
杨九缓慢的环视周围,他的呼吸渐渐的变沉。罗骏看上去很轻松,他甚至放松的靠在了墓碑前,笑着问:"你很担心萧重涧?杨九,以你的理解,你觉得他会不会来?"
杨九说:"我不知道。要是他不来会怎么样?"
"如果他不来就不是我会对他怎么样而是老师你会对他怎么样了,这种懦夫你还会对他专注痴情一心一意?"
杨九苦笑:"那他来了又怎么样?"
"那我很敬佩他,"罗骏说,"但是我不得不杀了他。"
杨九无可奈何的问:"我求情都不行?"
"不行。没有哪个男人会宽恕自己的情敌。"
罗骏的态度很坚决,杨九在原地转了两圈,冷不防停下来对着他怒吼:"你这是在逼我!"
罗骏说:"是。"
"如果萧重涧有什么意外,那他就是为我而死的!"
"是。"
"老子我他妈确实恨他!但是老子不想让他死!"
罗骏问:"为什么?"
杨九烦躁的抓抓头发,突然厉声说:"因为我想让他欠着我的!我宁愿他欠我不愿意我欠他!这个道理你懂不懂,啊?你他妈懂不懂?"
罗骏摇摇头。杨九一步上前去一把拉过他的手:"走!我跟你走!把你这帮子人全都撤了!"
他这句话音还没落,罗骏一把抱住他,手臂都带着微微的颤抖,声音更是欣喜莫名:"你终于愿意跟我回去了?"
杨九差不多要咆哮了,老子不跟你走行吗?!但是罗骏勒得他太紧,让他一时气没顺过来,哽在了喉咙口里。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远远的坡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接着戈然而止。一个声音随着夜风传来,低沉而清晰:"杨九,别跟他走。"
杨九回头一看。底下所有枪口都对准了同一个方向,那个方向的尽头,萧客也举枪对准着萧重涧的头。
杨九刹那间把萧客活活掐死、然后把罗骏饱揍一顿的心都有。
罗骏抓着杨九的一只手。从他十几岁开始起他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一遇到复杂的情况,哪怕已经很有把握了,他都习惯性的要抓着杨九的一只手。这个触感和气味仿佛无声的宣告着杨九和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他并不是一个人,这一点让他无比的安心。
萧重涧的目光也落在他抓着杨九的那只手上,这么暗的天色、隔着这么远,他的目光都好像带着无形的压力,让杨九恍然间生出了一种自己正被抓奸一样的错觉。
其实他被萧重涧抓奸已经不止一次了……这种感觉……应该已经习惯了才对……
杨九咽了口唾沫,对罗骏说:"你放开我吧,这件事跟萧重涧没有关系,你让他走,然后咱们回去吧。"
罗骏笑起来:"杨九,你记不记得当年你告诉过我有关于斩草除根的故事?"
杨九没做声。
"你告诉我说有些人、有些仇恨就像是春天的杂草一样,不断的在人心里生长。如果姑息一时,它们就会占据你的整个心灵,让你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如果你心慈手软没有拔除它们的根,那么就算隔了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只要一旦有合适的土壤,它们就会再次疯长,让你措手不及。唯一的解决办法是放火烧掉它们的根,做事要绝,手段要狠,错了开头就干脆一路错到底,要懂得一不做二不休。"
罗骏温柔的看着杨九:"十年前我是那样相信你,我把萧家视为敌人,从而错了一个至关重要的开头。十年后我决定一路错到底,既然我的人生已经被你扭曲了方向,那就干脆走到底好了。"
杨九说:"我记得我还教过你做事留有余地,适当怀有仁慈之心,懂得宽以待人。"
"完了,杨九。"罗骏说,"那些我都……我都不记得了。"
他在夜色里的侧脸带着那样的笑容望着杨九,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恍惚间有一点点痛苦的错觉。
他回过头,对手下吩咐:"叫萧客杀了他吧。"
话音未落突然杨九一把抓住他,罗骏条件反射性的回过手,冷不防腰间一空。他去抓杨九,但是杨九的动作更快,只一个漂亮而凶狠的过肩摔就把他摞倒在地,随即一个膝盖跪在他胸前。罗骏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杨九低着头,一手拿着原本挂在他腰间的匕首,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要杀他,不如先踏着我的尸体过去好了!"
罗骏只觉得一股热流从心肺里冲上头顶,就像十年前那个在葬礼上痛哭失声的小男孩在一样,他看着杨九,竟然鼻腔里一酸,声嘶力竭的对他大吼:"你疯了不成!当初是谁教会我仇恨的?是谁跟我说这辈子胼手胝足也要杀了萧重涧的?你把我的整个人生都扭曲了,转头你就说你不要我了?!你以为有那么好的事?!"
杨九用肩膀拼命抵着他:"罗骏……罗骏……我欠你的当然会还你,统统都还给你……"
罗骏贴着他的耳朵厉声说:"我不要你等那么一天,等我杀了萧重涧你就把所有东西都还给我了!"
"我不能,"杨九悲伤的看着他,仿佛一世界的星辰都映在他眼底,亮如清水,"……我不能看着萧重涧在我面前被杀,就像我也不能看到……"
——也不能看到什么?
罗骏没有听见杨九下边的话,因为紧接着周围越野车的声音响彻了山地,灯光大亮,一时间照得恍如白昼。喇叭和人声同时响起来。只见几辆车从不同的方向开来,最近的那辆在包围圈外停住,全副武装的江陵从里边一跃而下。
"老板,"他仿佛对萧客正指着萧重涧的那把枪视若无睹一般,"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把罗家包围起来了,您说现在炸还是不炸?"
萧客悚然变色。
萧重涧对江陵点点头,望着山坡上的那个方向,面色阴沉:"罗骏,你吩咐萧客从内部分解我的家族,里应外合这么久了,你以为我从头到尾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惊变
罗骏快速的打了几个电话,估计是确定了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脸色也渐渐的阴霾下来。他站起身,远远的对着萧重涧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今年年初重用萧客开始起。"
如果说刚才江陵的出现让萧客算盘打乱的话,那他现在就有些咬牙切齿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一开始就打好了瓮中捉鳖的主意,只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萧重涧点点头:"都知道。"
萧客抵着他头上的枪口又紧了紧,几乎忍不住当场就要开枪:"今晚的事你也是知道的?"
"不知道,知道的话不会放杨九出来。"萧重涧十分诚实的坦白,又忍不住说:"你小心一点,万一走火把我杀了,我的遗嘱还没签字,你当不了下一个继承人的。"
萧客忍不住粗暴的把他按倒兜头打了几拳。边上连江陵都忍不住喀嚓一声把子弹上了膛,但是萧重涧硬忍着一声不吭。枪口还抵在他头上,面临生死关头的时候,这个男人什么都忍得。
"住手!"罗骏喝斥一声。
萧客心有不甘的停了手。
罗骏问:"萧重涧,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这样吧,我放了你,你回去撤了你的人,两下里就此揭过,怎么样?"
萧重涧说:"不好。我得带着杨九一起走。"
罗骏脸上有些显而易见的杀意。
"只要我今天走出这里,我就一定是带着杨九一起。罗骏,你可以在这里杀了我,但是这边我一死那边我的人立刻就会向外发令轰掉你们家祖上几代传下来的宅子!十年前我炸过你家,但是我怕杨九在你们家后院里猫着,所以当时没让人一路炸到里边去。现在我不怕了,这一秒你对我开了枪,下一秒你家所有人都跟我去陪葬!"
萧重涧转头对萧客厉声道:"你开枪啊!你开枪试试啊!"
罗骏看了一眼包围圈外全神戒备的江陵等人,紧紧的咬住牙。他有把握在一秒钟里杀了萧重涧,但是他没有把握在轰炸罗家的命令发出前干掉萧家的所有人。
萧重涧是个疯子,他干得出来这种事。他能对自己最爱的人下杀手然后留下遗嘱自杀,他也可以把几吨炸药埋到你家房子下。
"……放了他。"罗骏慢慢地说,"让他走。一个人走。这件事就此揭过。"
与此同时手下人纷纷默契的让开一条路通向下山,但是几乎是立刻,萧客大声吼道:"不行!"
他一手抓着萧重涧,一手拿着枪,几乎要用枪口戳破萧重涧脖子上的皮肤了。杨九看他那个样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情绪激动之下失手走火,整个人冷汗刷的一下子就下来了。
萧客对罗骏吼道:"我已经和萧家决裂了,你当时答应我说会杀了萧重涧,现在又说放他走,你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这样我以后怎么办?罗二少,你这样翻来覆去的做人,把别人置于何地!"
他现在已经和萧重涧决裂了,如果萧重涧今天活下去,明天首当其冲要做的就是活宰了他。所以萧客今晚可以暂时失利一局,但是绝对不能放走萧重涧。
罗骏这点关窍是想得通的,但是他根本懒得考虑萧客的立场,只淡淡地说:"我有我自己的考量。大不了你让萧重涧给你作个保,今后不为难你,这不就结了。"
萧重涧的表情在夜色的阴影里,冷冷的一笑。
罗骏要带走杨九,说不得,拿萧客的命来当弥补的人情了。
萧客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他原本依靠着罗骏的支持,现在罗骏顾忌着自己房子地下的炸药,立刻丢卒保车的把他抛弃了。眼下只要他放开萧重涧,边上站着的江陵立刻就会一枪结果他的性命。
江陵这人谁的话都不听,他只做他认为合适的事,到时候萧重涧可以一脸无辜的说:我没有要为难萧客,是江陵跟他有私仇,这个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
"我不相信……"萧客喘着气,反钳着萧重涧的脖子,情绪明显激动起来,一会拿枪对着萧重涧,一会又拿枪遥遥指着山坡上的罗骏。
他这样子让包围圈中罗家的人都紧张起来,几乎是立刻包围圈迅速的收拢,人马调集在罗骏和萧客之间,每个人都严阵以待。萧家这一辈不止萧重涧一个,但是罗家确确实实已经是单传了!如果罗骏有什么好歹,这个家族立刻就散了!
一个手下小跑上山坡的墓碑前,低声对罗骏说:"二少,快转移吧。"
罗骏还没来得及表示什么,那边萧客声嘶力竭的说:"都不要动!你们都不准动!谁动我就杀了他,到时候你们两家的人一起陪葬!"
杨九刷的一下脸色就白了。
罗骏很想这时候就宰了萧重涧,但是他又实在是不能冒着毁掉自己家几代祖宅的风险,权衡一下还是问手下:"有没有办法让狙击手进行远程干预,把萧客给……"
手下低声说:"我们没带狙击手,少爷如果要调的话,得等上半个小时。而且就算出动狙击手的话,这样的可视条件,难保不会在混战中伤到萧老大,甚至有可能杀错人……"
罗骏脸色沉了下来。就在这个时候杨九刷的抽出罗骏口袋里的枪,还没瞄准就被罗骏一把按住了:"你这样不行,虽然我很想看到你宰了萧重涧,但是现在宰了他咱们就都得陪葬了!"
杨九感觉到自己手指尖在微微发抖。是的,这个时候并不是他的最佳狙击状态。
他看到萧客在拿枪指着萧重涧的时候,会觉得很焦急,很恐慌;但是他心还是定的,这个男人死了就是死了,大不了我跟着他一块儿走。
但是当萧客指着罗骏的时候,他满心想着的,都是不能让这个孩子受到伤害。当着罗荣慎的墓碑,当着罗荣慎的面,他不能让罗荣慎唯一的血亲受到伤害!
"罗骏……"杨九一说话,唇边就会冒出微微的白汽,趁着他沉重的喘息格外明显,"……你一直问我罗荣慎临死前说了什么,我告诉你,他临死前说,萧重涧一定不会放过罗家和我,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走投无路……他说我必须一辈子保护你,我答应了他,我对他发了誓……"
他的喘息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这辈子我杀过不少人,每一个都曾经化作冤魂找我讨债,唯独罗荣慎从来没有……罗骏,我欠你的,今天我统统都还你了。"
——我不能看着萧重涧在我面前被杀,就像我也不能看到你在我面前受到一点点伤害一样。
罗骏的声音好像被卡住了,刹那间他只能呆呆的看着杨九,喀嚓一声子弹上膛,然后举起手臂,瞄准,扣下扳机。那一系列的动作都标准得可以写进近距离狙击教材里,完美而精确,好像他一辈子都再也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动作了。
砰的一声枪响。
罗骏仓促回头,只见萧重涧身形顿了顿,接着颓然倒了下去。
纯铜的弹头具备极强的穿透力,从腹间柔软的组织器官里穿透出去,从背后穿出来,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旋转剿杀来消耗弹头前进的力量。它直接穿透了萧重涧,然后进入了萧客的身体,在肋骨间疯狂的旋转,刹那间可以把直径十五厘米以内的器官绞成碎片!
萧客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得退了两步,然后仰天倒了下去。
杨九全身都在发抖,他从来都是从容的,没有人见过他这么失态的样子。罗骏下意识的上前去扶了一把,但是紧接着杨九狠狠的挥开了他,跑上前一步,膝盖一软摔倒在地,又踉踉跄跄的爬起来向萧重涧那个方向跑去。
"萧重涧!"杨九手指颤抖的几乎没法动作,"萧重涧!你醒醒!"
萧重涧倒在草地上,睁着眼,没有睡。看到杨九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力气做出什么表情来了,事实上他的视线很模糊,但是他知道自己正在看着杨九。这一点让他心满意足。
"不要睡,千万不要睡……"杨九的声音哆哆嗦嗦的,"保持呼吸,平静下来呼吸,不要睡,一会就好了,不要睡……"
萧重涧想说我不会睡的,我会拼尽全力呼吸到得救为止,现在我不欠你的了,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家了吗?
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里被血块堵住了,视线一片模糊。恍惚间他知道有很多人在身边奔跑,脚步声通过土地的震动传来,一下一下沉闷的冲击着他的耳膜。
子弹洞穿了他的腹部和胃袋。胃酸流溢出来,强烈的腐蚀着他的内脏。
恍惚间他觉得有水滴在自己脸上。那其实是杨九在无声的哭泣。
_
江陵有刹那间不知所措,然后他暴跳起来,冲到前边去,厉声喝道:"医生!医生!急救!呼吸机!呼吸机!"
其他人都跟着他跑,整个局面乱得就像菜市场一样。
罗骏已经完全懵了,他呆在那里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手下几乎都要跪下去对他嚎啕了,他还站在那里。突然有人跑过去,惊恐的叫着:"直升机!有直升机!"
罗骏抬眼一看,天空上出现两架巨大的直升机,盘旋着慢慢降落,掀起一阵巨大的风。少顷直升机着陆,舱门打开,一队训练有素的雇佣兵立刻涌出来,熟练的把持在全场包围圈外。
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妙。
紧接着三少出现在飞机舱门口,身后还拉着一个学生打扮的年轻男孩,一步一步不疾不徐的走下来。他神情很镇定,很平淡,只略略看了一下墓场上狼藉一片的状况,然后就收敛了眼光。
"老师,"三少遥遥对着杨九打招呼,就好像完全没看见地上血流一片的急救现场一样,"——我要动手清场,不想伤到老师你。你过来吧。"
有人上去恭恭敬敬的请杨九。
但是杨九一动不动:"你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有花花有二更~
有二更有帅锅~
吼吼~!
他说,他爱你
有人上去恭恭敬敬的请杨九,但是杨九一动不动:"你要做什么?"
三少笑了一下:"我很早以前就告诉过您,我这辈子最想从叶少手里把香港这块地盘夺过来。现在我有机会了,你说我要干什么呢?——我要的是干干净净的港岛黑道,我不要一个已经被各大家族瓜分完毕的香港军火市场。"
他换了个稍微和缓一点的口气:"再说上边已经有命令下来要收拢香港市场了,我来办这件事,好歹留他们一个全尸。如果是换了其他人,保不准就连个全尸都没有了。老师你过来吧,我虽然不才,好歹保得住你的安全。"
杨九远远看着三少,他意识到这人是认真的。很早以前他就知道他们这个军火集团根本就不会把几十上百人的性命当一回事,因为这种残酷和冷血,他才没有在那里多呆,在结束了照管三少之后就直接转道去了香港。
三少身后那个年轻男孩不安的动了动,他敏锐的发现这一点,头也不回的吩咐:"来人,带方公子回去休息。"
那男孩不安的抓着他:"你又要杀人?"
三少回头给他一个安慰的微笑,温和而不容拒绝:"你上去吧,没事的。"
那男孩的嘴唇抿得发白:"不行!……"
三少刚想说什么,一个手下回来对他耳语:"他不愿意走。"
"老师他不愿意走?为什么?"
"萧老大中了弹,他要和他在一起。"
三少权衡了一下,微微的有点迟疑。这点迟疑能在他身上出现已经是很难得的了,紧接着他做出了决定:"把老师拉开,剩下的人,全部剿杀。"
手下干净利落一点头,回手朝天放了两声空枪!
全部剿杀!
靠的比较近的雇佣兵立刻扑上去要强行把杨九拉开,但是其中一个还没来得及伸手就被杨九一枪打穿了手掌。这枪声仿佛宣告了一切即将开始,刹那间枪弹上膛的声音哗然响起,那不祥的声音在空旷的墓场上传播开来,每一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即将崩溃的临界点!
就在这个时候,猛地一个低柔而微微带着点沙哑的声音响起来,那声叹息随着夜风淡淡的飘散开,准确传进了三少的耳朵里。
"朗州,我这还没死呢,你就开始迫不及待的要动香港这块市场了?"
这声音对很多人来说都非常熟悉,他们大多震惊的猛地回头望去。
山坡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一辆捷豹,两个医护人员推着一个轮椅,缓缓的走上山坡来。那轮椅上坐着一个年轻人,手背上还吊着水,仿佛受了重伤还没有恢复一样,身边还随时备着血袋和急救器材。
那个人看上去还很年轻,不过二十来岁,穿着棉白的衬衣,领口上延伸出细白而优美的脖颈,几缕柔黑的头发搭在耳后,素淡的黑白相衬,非常调和。他面容素白而沉静,五官出奇的俊秀精致,眼神流动之间有种说不上来的尊贵、奢华的意味。
三少只看了他一眼,就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僵硬在了原地,"叶少……"
"怎么各位?"叶少舒舒服服的倚在轮椅里,环顾了周围一圈,"把香港当成上世纪的殖民地了,可以随意屠杀了不成?嗯?"
他这一声"嗯"一出来,沉沉的带着他惯有的威严,当即就有很多人不由自主的放下了枪。
三少喃喃的问:"你……你不是死了吗?"
叶少淡淡的问:"怎么,你盼着我死了不成?"
"……不敢。"
"你也太不让人放心了,我这才几天不到,你就给我找出这么多事来。你也是权重一方的人了,不能总是打打杀杀的,造孽呢吧。"
叶少的眼神从周围人脸上一一扫过去,那目光极其的锋利,凡是被他看到的,都纷纷恭顺的低下头。
他的目光落在三少身后年轻男孩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上,顿了顿,轻轻的伸手招呼了一下:"这是哪家的孩子?过来给我看看。"
三少一步挡在身前,脸上的神情已经带了些勉强笑不出来的样子:"师兄,师弟我身边好歹留个人,你就放过一码……"
叶少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的笑了起来:"你把我想象成什么小气的人了,连师弟身边的人都要抢?——算了,我看着也是好人家的孩子,别吓着他了。来人,好生把这孩子送回家里去,封个厚厚的红包当压惊的茶钱。"
立刻就有人答应了一声,去了。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扶我回去。"
叶少垂下眼睫,立刻有人上前来推着轮椅往回走。他的意思就是带着所有人收兵回营了,三少皱起眉,上前低声说:"师兄,今晚在这里清场是上边总裁的命令,你也不好……"
叶少淡淡的打断了他:"朗州。"
"是。"
"我现在身体很不舒服。"
"是。"
"我今晚出来,已经是勉为其难、是强弩之末了。过两三天我去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没关系;现在么,不行。"
三少站在原地,看着医护人员推着叶少慢慢的向前去了。那人好像在海底撞伤了肺,有点咳嗽,低低的,一声一声的,轻缓低慢,渐渐的也随着夜风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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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涧被火速送往急救室。那颗子弹的威力太巨大,当它冲进人体的时候,因为冲击力太大、速度太快,以至于它根本就没有不规则旋转造成杀伤力的时间。它直接穿过了萧重涧的胃袋,除此之外没有伤害到其他任何内脏。紧接着已经消减了能量和速度的子弹射入了萧客的身体,这次它卡在了肋骨里,因为冲击力耗尽,从而产生了幅度极大的旋转,把直径十五厘米以内的器官都绞成了碎片。不规则翻转撕裂,这是这种子弹所能造成的最大的杀伤力。
杨九知道罗骏配备的是什么子弹,他知道萧重涧存活下来的可能性比萧客要大。但是在那惊心动魄的刹那间,一切所凭借的都只是运气而已。
江陵那天晚上是猛然惊醒的。对于危险他有一种诡异的直觉,好像暴风雨即将来临前咸湿的气味一样,即使是在睡梦中都无时不刻的触动他的神经。江陵猛地坐起来,掀开被子就冲出去,外边的守卫看见他吓了一跳:"江先生你……"
"九少呢?"
守卫一脸迷茫:"不知道啊……"
江陵抛下他们,大步向主宅那边跑去。自从萧重涧住进医院ICU紧急监护之后,杨九就留在了萧家主宅里。这个时候人心惶惶,除了以前当过家的人之外,没有谁能稳定局势。
江陵穿过花园,几步跃上台阶,迎面正碰上几个慌作一团的公司高管,扑上来就拉着他慌慌张张地叫:"江哥!江哥不好了,董事会那帮子老头刚才派人把九少拉走了!"
江陵一愣:"什么?董事局?为什么?"
"他们说九少是持枪射中萧老大的人,要问清楚情况,还有今天下午罗骏给公司发来一张公函,要……要九少回去……"
江陵往楼上跑,果然杨九的房间已经空了,房门大开,床铺凌乱,显然经历过一些让人并不愉快的挣扎。董事局的人破门而入,然后把他从床上拎起来带走了。
这些元老很早以前就被杨九夺过权。他们也是拥立萧重涧上台的,但是萧重涧上台之后,收益最大、抓权最快的却不是他们。他们对萧重涧自己的一干心腹积怨已久。现在萧重涧躺在医院重症病房监护室里,没有人能约束他们。
深夜的医院走廊上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病房里,萧重涧还插着呼吸机躺在床上。突然门被重重的推开了,江陵破门而入:"老板!"
萧重涧微微的睁开眼睛。
他一开始意识好像还不大清晰,身上插着管子,屏幕上心跳上上下下起起伏伏。江陵也管不了很多了,说:"老板,董事局的元老带走了杨九,他们要他对你中弹的事负责。现在没有人主事了,明天消息一披露,公司股票的价格可能会狂泻,现在唯一能压制董事局的人只有你……你能不能听懂我在说什么?"
萧重涧几不可见的点点头。
江陵返身去找纸笔,匆匆返身过来,潦草的写了几行字,问:"老板你要在这张纸上签字,你自己读不了,我给你念我写的这些,你相信我吗?"
萧重涧又点点头。
江陵逐字逐句念过去:"本人萧重涧,于九月十一日深夜在墓场因纠纷中弹,在此声明一切后果与杨九无关,日后是否残疾无关,生死无关,无需杨九对此事负责。九月二十一日夜,公证者江陵。"
萧重涧微微的抬起手指。江陵把笔夹在他手指间,然后把那张纸垫在他手底下。萧重涧好像很费力的才能握住笔头,然后慢慢的、一笔一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真好,萧重涧想,这三个字签下去,从此我再也不欠他的了。
我们终于站到了那个很多年前的原点上,我这么好,这次他应该没理由拒绝我了吧。
他落下最后一笔,江陵收回纸,小心翼翼的揣进自己怀里。临走前又忍不住过来问:"老板你还有什么要吩咐我的吗?"
杨九坐在巨大的会议室正中,始终对不上焦距。
他隐约知道强光打在自己脸上,但是始终没法看清楚。眼前好像产生了多重阴影,让他觉得迷迷糊糊的,很难集中自己的思维。
一开始他回答了几个问题,都是关于那天晚上的事,什么时候开枪的、用的是谁的枪、为什么和罗骏在一起等等问题。他觉得越来越想睡,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知道那些人就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圆桌后,冷冷的注视着他。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会议室的门被一脚踹开了,江陵带着两个荷枪实弹的保镖大步走进来:"住手!"
桌椅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董事局的人疾步迎上前去:"干什么干什么?江陵你反了不成?"
江陵手里拿着一张纸,直直的举到对方面前去。上边萧重涧的签名清晰可辨,对方只扫了一眼就蓦然变色。
江陵一字一顿的问:"萧老大还没断气呢,各位就等不及要对他的身后人下手了不成?"
杨九被人搀扶着坐到车上,不知道是不是深夜里光线的原因,他脸色看上去很难看,苍白到近乎发青,连嘴唇都微微的带着点灰。江陵一开始担心他是不是被董事局的人用刑了,但是看他行动也还行,就赶紧把他弄车上去了。
杨九长长的吁出一口气,问:"萧重涧醒了?"
江陵坐进车里来,重重的关上车门:"醒了。"
"他说什么了没有?"
江陵盯着杨九。车厢里光线很暗,只听见他绵长的呼吸,半晌才听江陵慢慢的道:"他说,他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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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重涧整整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他前后动了几次大手术,都是请的最权威最资深的专家会诊,费了不知道多少力气才保住他那金贵的胃。
他醒来那天看见杨九坐在床头,正掀开被子,仔细的盯着他腹部的刀口,细长的眉眼微微皱着,眉心微微的蹙在一起。萧重涧伸手想去抚平他,但是刚一抬手臂就被杨九拉住了,然后按在了被子里。
萧重涧问:"丑不丑?"
杨九说:"跟毛毛虫似的。"
萧重涧闷声的笑:"那就是很可爱的意思了。"
"岂止是可爱,你看这完美的缝合,简直是色授魂予颠倒众生。"杨九冷哼一声掉头要走,萧重涧不顾自己还挂着水,立刻竭力的起身抓住他:"别走啊,老子我都这么难看了,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要?你不能抛弃我啊。"
杨九定定的看他一眼,突然微笑。这老妖孽要刻意勾引人的时候,只需要看着你这样微微的一笑,就可以让你在刹那间不知身至何处、不知自己姓甚名谁。
萧重涧呆呆的看着他。
杨九温柔的俯下身:"不想让我走?"
萧重涧点头。
"乖,"杨九诱哄,"学狗叫。"
萧重涧想都没想,立刻说:"汪!汪!"
杨九乐颠颠的眉飞色舞,萧重涧突然意识到不对,猛地回头一张望,以江陵为首的一干公司高管齐刷刷站在病床后,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惨不忍睹的表情。
"杨九!你给我滚回来!"萧重涧抓狂了,"关门!放狗!别让他跑了!今天谁把这流氓放出医院大门,谁就自己提头来见我——!"
"老板,你认了吧,"江陵语重心长的拍拍萧重涧的肩,"你就是个披着鬼畜皮、其实又乖又别扭的小忠犬,掩饰也没用,大家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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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在医院走廊上慌不择路的跑,冷不防楼梯口险些撞到一个孕妇。他猛地刹车停下来,扶着墙连声问:"怎么?怎么?对不住了,您还好吧?"
那孕妇只受了惊,其实没有被撞到,只抚胸长长的吁出一口气来:"没,没有,没关系。"
说着抬眼一看,禁不住掩口小声惊呼:"九少?"
杨九一愣,这个孕妇还很年轻,他看着也有点眼熟,好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你是……"
那孕妇不由分说把他拉到墙角去,激动的压低了声音:"您救过我啊九少!我叫小昭,您不记得我了吗?你给钱让我上学念书,还让我去伺候罗二少的,您记得吗?"
杨九长长的"啊——"了一声。这个女孩子是当初他一时看得顺眼,从S
M俱乐部老板手里救下来的。他虽然好一些不上台面的事,但是从来没有强买强卖的爱好,看着人家原本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受苦受难,这个他做不出来。
后来他得知这个女孩子念书成绩好,还喜欢乐器,就送她进了学校、给她请了钢琴老师。罗骏长这么大身边没人,他觉得这个女孩子比罗骏在外边招惹的辣妞野猫们要靠谱多了,就把她送去了罗骏身边。
"能看到您真好!"女孩子含着泪,欣慰的上下打量着杨九,"一开始他们告诉我您跳海了的时候,我觉得天都要塌了,您这样的人怎么命这么不好?后来我听说您逃出去了,他们说二少在找您,我一直怕二少对您不利……您知道吗?我也去了B市,那天在赌场,我差点就看见您了呢!"
杨九奇道:"你?"
小昭说:"是啊,那天中午您从赌场出去,萧重涧和二少都要出去找您,二少身边的人都是带枪的,他们要追出去把您抓回来。我怕他们伤害您,我就堵在门口跟他们说,谁要想出这个门,就先把我杀了再说!……我当时就已经怀着孩子呢,他们必须得顾忌我的……现在看到您真是太好了,您为什么在医院里?哪里不舒服吗?"
杨九想说什么,但是终究摇了摇头,对她微笑:"没有。罗骏后来有没有为难你?"
小昭含着眼泪,用力的摇摇头。
杨九长长的叹息着,"那就好。"
他心里想,他这一辈子做的好事不多,唯独对得起两个女人,一个是他曾经的未婚妻,还有一个就是这个小昭,这两个女人都在他生命最艰难的时候回报了他。他在海上辗转逃去新加坡的时候遇见了苹嘉,她老公在新加坡开了一家小外贸公司,这对夫妻俩冒险收留了他,帮他改换身份躲去了大陆;还有一个就是小昭,怀着孩子,堵在门口,面对着能轻而易举掌握她生死的罗骏和那些荷枪实弹的保镖,一点恐惧都没有。
你可能会在人生的某一时刻,因缘巧合的做了一件易如反掌的善事,可能几年、几十年甚至几代人之后,当初播下的善因会回报你难以想象的感激和恩泽。任何事都有缘由因果,不是不报,只是时候还没有到。
杨九顺路把小昭送去了妇产科,然后自己掉头走了。她这辈子的命运已经改变,可能她会属于罗家,很可能还会在罗家的家谱上记上一笔,从此他们之间估计就很难再见面了。
小昭扭头望着杨九挥着钥匙圈儿离开的身影,久久凝视着,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她没有告诉杨九,其实当初她怀着孩子堵在门口的时候,就知道罗骏不会为难她的。罗骏太偏激太执著,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没出世的孩子会被怎样,但是他不得不顾忌杨九留给他的这个女人。
她没有告诉杨九,其实罗骏对她很好,并且只对她好。因为杨九太吝啬,没有留给他很多,他只得好好的、小心的去珍惜杨九留给他的每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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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九一根手指上套着钥匙圈儿,轻快的一路小跑着下了楼梯。门口停着萧家的车,杨九企图躲开,江陵在楼上窗口探出头,大喝一声哪里逃,立刻有几个如狼似虎的保镖嚎叫着扑上去,结结实实的压住了九爷那身娇弱的小身子骨。
江陵同学深得萧老大信任,在萧老大中弹住院的危急期间,第一保住了他的权,第二保住了他的人;萧老大这边一睁眼,那边一手大权在握,一手美人在怀,三万六千个毛孔,没有一个不舒坦。
杨九在楼下嗷嗷的叫:"江陵你他妈太缺损了!老子没你这样的兄弟!"
江陵哼笑着把头从窗口缩回去。萧老大对江陵十分满意,作为奖励他终于决定拨款收购江陵同学梦寐已久的那家酒吧——就是专业心理医师、兼职调酒师Ivy工作的那一家;顺带任命了江陵同学作为那家酒吧的新任店长。
"兄弟算什么,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你见过一个人缺手缺脚的走在大街上,但是你见过一个人好好的不穿衣服裸奔吗?"
江陵哼哼的想着,一脸道貌岸然状的扭头回病房里去了。
医院楼下大门外,杨九一边嗷嗷嚎叫着,一边被保镖七手八脚的抬起来,齐心协力丢进了车。一溜长长的烟雾散尽,汽车消失在门口大路的尽头;阳光映在在车后窗上,反射出一片灿烂的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
俺知道俺在番外这方面向来是没什么信用的所以俺哪怕今天赌咒发誓说会上番外估计也没几个人会信的……为了为数不多的RP!正文结尾时上番外预告!
《杨九》番外片花一:《白雪公主》!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名字叫做萧重涧;他娶了一个王后,名字叫杨九。国王萧重涧和王后杨九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公主,公主的名字叫罗骏……"
——明日同一时分,敬请期待!
白雪公主 上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名字叫做萧重涧。他娶了一个王后,名字叫杨九;两个人生了一个漂亮的小公主,我们抛却公主的性别不谈(什么,公主不应该是女的吗?),公主的名字叫罗骏(作者被PIA……)。
咳,架空,架空。
国王萧重涧是个很爱老婆的人,很受他的臣民们爱戴(因为他的臣民都是萧杨CP的支持者)。在大萧的带领下,国家的GDP稳步上升,臣民的工资一年比一年高,喜欢写耽美小说的CJ少女因为考试不及格而被学校要求重修的惨剧从此再也不会发生了。
英明的国王大萧只有一个烦恼,就是小公主实在太热爱、太黏糊自己的母亲了。
"萧重涧,今天魔镜江陵告诉我说邻国的公主叶少有着世人难及的美貌,你跟杨九离婚,然后去娶公主吧。"
公主罗骏从来都直呼自己父母的姓名,除非有时候在杨九的名字前加达令两个字。
国王萧重涧觉得自己忠贞的爱妻之心受到了伤害:"这个世界上的任何美人在我眼里都没有你妈来得有魅力!为什么要我和你妈离婚?"
公主罗骏说:"这样我就可以独占杨九了。"
国王火冒三丈:"休想!别说我了,连你妈都不会同意离婚这么匪夷所思的事的!你妈在哪里?"
"杨九又跑出去打野食了,"公主罗骏对国王萧重涧轻蔑的翻了个白眼,"……没用的男人。"
XX年X月X日,王宫中发生一起国王暴力殴打公主的恶性事件,因为此事严重有损皇家威严,所以被魔镜江陵同学详细而忠实的记载了下来。
王后杨九打完野食,一边提着裙角一边叼着一根烟,快活的推开王宫的大门。
"哪泥?!"王后说,"公主,把你的拳头从国王的脸上收回来!国王,不准拎着菜刀剁公主的小JJ!为什么又打架?你们嫌这个月王宫的修缮费用太少了是不是?"
国王和公主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在血腥和暴力中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杨九一伸手:"宰相何在?"
一身女仆眼镜萝莉装、围裙上系一个大大的粉红蝴蝶结的宰相Ivy扭捏着跑上来,递过一把M14冲锋枪。
"……宰相,你今天的COS很符合我的审美观啊,明天还这么穿吧。"
"谢谢王后夸奖^_^"
王后杨九拎过M14,砰砰砰一圈扫射,枪林弹雨中一片鸡飞狗跳人憎鬼嫌神挡杀神魔挡杀魔……然后王宫的墙倒塌了,轰隆一声巨响。
国王和公主不约而同的慢动作扭头,然后浪漫飞跃状向杨九的方向泪奔而来,晶莹的泪珠在微风中飘洒飞扬,夕阳金红的光芒洒在他们深情的脸上,极具动漫效果。
萧重涧说:"靠!杨九!你又出去偷人?!"
罗骏说:"快!杨九!跟萧重涧离婚吧!"
王后杨九一手一个,拎着国王和公主的脖子,把他们嘭的一声结结实实按在墙上。
"老子早就想和萧重涧离婚,然后一个人舒舒服服快快活活独霸王宫垂帘听政、搞个慈禧皇太后当当了。"王后杨九阴森森的转向公主罗骏,"还有你,下次你要是再敢跟你爸告密说我出去打野食的话,就等着被送到黑森林去跟小矮人玩8P吧。"
王后扬长而去,身后喀嚓一声,国王和公主的玻璃心粉碎了一地。
深夜,王后忧愁的坐在梳妆台前,手里拿着一面魔镜,魔镜里映出一张面无表情的扑克脸。
"魔镜啊,魔镜,"王后问,"公主这次数学考试只得了三十二分,学校老师都抓狂了,强烈要求他把这门课重修一遍。身为一个慈爱的母亲,我应该怎么办哪?"
魔镜江陵同学说:"叫公主一天做一百道数学题。"
杨九有点犹豫:"这样会不会太惨无人道了?"
"不会的,"江陵警告说,"如果你对公主心软,那么我直觉他下次考试还是不及格。"
慈爱的王后杨九被"再次不及格"的可能震惊到了,他当即下令为公主配备专业数学老师,每天看着公主做一百道代数、几何、统计、概率、三角函数题。这道震惊王宫上下的残酷的命令让所有人都感到无法接受,其中反对最甚的当然是公主罗骏,他愤怒的打跑了N多个数学老师,然后哭闹着宣布他准备上吊自杀。
"儿啊,乖乖在家做题吧,"国王大萧幸灾乐祸的作势抹着鳄鱼泪,"魔镜说只要遵从你妈的命令,你下次考试一定能及格……"
公主破口大骂:"丫的别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宰相Ivy看老子不顺眼,他叫魔镜在杨九面前胡说八道坑害老子!你们一帮狼狈为奸的家伙!"
国王萧重涧开心的挥挥手:"乖啊宝贝儿,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叫你每次扮演的角色都这么有悲剧性呢。我和你妈出去度第一千三百五十八次蜜月了,你在家乖乖的计算三角函数吧^_^"
萧重涧哼着歌儿快活的出门去了,王宫的楼下,王后杨九一手夹烟一手扛枪,正漫不经心的对着树梢上打麻雀。
公主罗骏深刻的感到这个世界上没有爱了,他哭泣了一会儿,自言自语的说:"我要离家出走!"
白雪公主收拾了他的枪、手机、电脑和PSP,悲壮的踏上了离家出走之路。临走前他还没忘记把自己打算去的地点写下来留在王后杨九的床头,以方便杨九随时可以看见。
白雪公主去了黑森林。
……他是打算去跟七个小矮人玩8P吗?
不是,实际上为了反抗国王萧重涧的暴政,公主罗骏在黑森林里建立了一个秘密的亲卫队基地,这个基地的名字叫做:"王后是属于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亲卫队,简称王?炮敢死队,队长名字叫三宝。
为什么不叫八宝呢?因为公主罗骏的数学不太好,数数只能数到三,四五六七八九他还没学到。
公主罗骏站在高台上对一帮部众慷慨陈词:"……他们俩从正剧剧组里就是这样,两个人别扭了N多次逃跑了N多次,你是风儿我是沙追追跑跑到天涯,一帮配角小龙套纷纷牺牲在了他们'爱你爱到杀死你'的爱情之下……老子明明付出的不比萧重涧少,最后凭什么让老子当了炮灰?靠,早知道只要杨九对萧重涧开一枪之后他们就能奇迹般的HE,那萧重涧干嘛不十年前就乖乖躺下来挨这一枪?!这中间炮灰无数人、拖拉二十万字到底有什么意义?!……"
底下一帮人群情振奋:"把作者拖出去杀杀吃肉!"
"我们要自力更生!"
"王后是属于公主的!"
"炮灰攻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的口号太过雷人,以至于森林附近方圆十公里内的走兽窜逃、飞鸟绝迹。
王后杨九在正剧中阴差阳错没有去成他梦想中的浪漫欧洲,没有调戏到他梦想中金发碧眼36D的女仆猫耳大胸萌娘,一直深以为憾。番外剧开拍之前,此人问他的亲亲好学生罗骏罗二少借了大笔款项,作为自费前往欧洲泡MM的经费。
(大萧:草你丫你个姓罗的,你自己没得到的也不让我得到是吧,杨九在我家过得好好的你凭什么撺掇他出去打野食?!)
(小罗:他说借钱的利息是来我家陪我过周末。)
于是国王萧重涧被迫陪着王后杨九在欧洲转了一圈,期间王后勾引了无数浪漫的意大利美男及金发碧眼36D的大胸尤物,国王暴走,抓会王后伏法并押送回国。
王后回到王宫去,喜气洋洋的吆喝:"公主呢?公主呢?老子给他买了中国绸缎制半腰围裙及粉红大蝴蝶结、纯手工毛茸茸猫耳及配套水晶眼镜,快叫他出来试试!"
公主没有回答。
空旷的王宫里,宰相Ivy正坐在魔镜前,身穿白底蓝碎花夹袄、深蓝色长裤布鞋,梳着两个娇媚的发髻,作晚清纯情小村姑状羞答答的扭两步,问:"亲爱的,这个COS扮相怎么样?"
魔镜江陵同学发自内心的赞美:"太完美了。"
王后冲过去把魔镜扔开,抓住村姑的肩膀作每秒钟一个来回的前后一百八十度摇晃:"公主呢?公主呢?老子每个月发你工资是为了让你没事就和一面镜子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吗?"
"……"村姑扮相的宰相Ivy说:"公主离家出走去了,他说家庭没有温暖,你不够爱他。"
王后杨九冲进寝宫去,在床头发现了公主留下的字条。可怜的白雪公主字字血泪,蘸着红色番茄酱在纸上写:
"亲受的王后羊9,我在家廷里没有温缓,我离家出走了,在黑3X木 2X木里等你。公主字。"
可怜的公主,因为太专注于"和国王争王后"这项光辉的事业,以至于不仅数学只考了三十二分,连语文都没有学好。
杨九悲从中来。
"我可怜的孩子,竟然被应试教育逼到了离家出走的境地,真是太可怕了!不行,万一他真的自甘堕落跑去和小矮人玩8P怎么办,我要带着礼物去黑森林里看望他。"
于是王后杨九拾掇拾掇,带上公主平时穿的阿迪达斯球鞋和运动裤,还带了一个篮球,出门去了黑森林。
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王后走啊走啊,一直走到黑森林的边缘,他迷路了。
他问森林路口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小矮人的小木屋在哪里?我要去看望我可怜的女儿白雪公主。"
守卫看见的王后是一个面目苍白清颧、温和而平静的中年男……女……不要纠结于王后的性别,总之是个看上去很淡定很和蔼很好欺负的老好人就对了。
守卫对视一眼,同时摆出了一个凶神恶煞的POSE:"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财!"
王后杨九叹了口气,和蔼的重复:"请问,小矮人的小木屋在哪里?你们知道我可怜的女儿白雪公主在什么地方吗?我是来给他带他最喜欢的阿迪达斯球鞋和耐克篮球的。"
守卫刷的一声子弹上膛,逼近一步,厉声大喝:"本条道路已经由'王后是属于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敢死队全权掌管!从本路经过者一概交税!税率为你身上总资产减去八百块再乘以百分之十四,交钱交钱!"
"……"王后说:"苛税猛于虎。"
"合法纳税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不纳税的统统赶去下本书里义务跑龙套当炮灰呀哈哈哈哈哈~!拿钱!拿钱!"
"……"王后杨九的脑门上暴出了青筋。
"不交钱就拖出去打一顿!"
"……"
"还敢不交钱?!"
"……"
"兄弟们!上!"
"……"
五秒钟后,两个守卫跪倒在地鬼哭狼嚎屁滚尿流苦苦哀求着大爷饶命,只见王后杨九一手一个掐着两个守卫的小脖子按在地上,劲瘦的手臂上肌肉绷紧,手背上青筋暴起,线条性感而诡异狰狞。
"叫?罗?骏?那?小?子?滚?出?来?接?驾!"杨九一字一顿的命令。
守卫拼命磕头,然后连滚带爬的跑进去了。
速度之快,简直连被剁了尾巴的兔子都望尘莫及。
公主罗骏如愿以偿的等到了他亲爱的达令王后杨九(虽然过程稍稍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王后看着公主的十米长十米宽大床,黯然销魂,淆然泪下。
"儿啊,"杨九说,"你这个卧室兼作战总指挥部总共才这点大,拆了两面墙才放得下一张床,你是傻了吗搞这么大一床放家里?"
罗骏说:"嗨,这不是邻国公主叶少送的嘛,自从他上次和人滚床单结果搞塌了三少的一张破床之后,他就对床这个东西抱有一种诡异的怨念和爱好了。"
"他干嘛好好送你东西?"
"他说他对一切姓罗的炮灰攻都特别有爱。"
杨九默然。
公主罗骏兴高采烈的展开王后杨九给他带来的礼物——一双阿迪达斯球鞋和运动裤,他把运动裤套在身上打算出去和人打篮球,但是裤子上的腰带绳子结在一起,于是王后蹲下身去给他解开腰带,然后大力的一系。
"嗷——!"白雪公主气急败坏的跳起来:"杨九!不会伺候人就一边呆着等人伺候吧,你丫不要每次给我系裤带打领带的时候都能把我掐昏过去啊!"
"……"杨九说:"我这是忠于原著……白雪公主,你应该昏过去了。"
罗骏顽强的不昏。
"昏过去吧公主,然后恶毒的王后我就可以回宫睡觉去了。"
罗骏还是不昏,他想晚上用暴力手段把杨九留下来陪他XXOO。
王后再次青筋暴起。砰的一声巨响之后可怜的白雪公主面孔仰天四仰八叉的倒了下去,头上清晰的显出拳头留下的四个关节印。
恶毒的王后杨九于是快活的溜出了"王后是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亲卫队,一边叼着烟一边挥着钥匙圈儿,回宫睡觉去了。
深夜,慈爱的王后杨九坐在梳妆台前,问:"魔镜啊魔镜,公主每天都和那个什么王?炮邪教组织混在一起,我觉得有什么办法可以唤回他迷途中的灵魂呢?"
"……"
"魔镜啊魔镜,有什么办法可以唤回她迷途中的灵魂呢?"
"……"
"魔镜,你睡着了吗?"
"……"
城堡高楼的一座窗口之外,百米的高空上,魔镜声嘶力竭的尖叫:"杨九!不要松手!把我放进去!不要只用两根手指拎着我!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啊啊啊啊啊啊——!"
杨九缓缓的把拎着魔镜的手缩回窗户里,微笑着重复:"有什么办法可以唤回她迷途中的灵魂呢?"
魔镜江陵抹了把汗:"拜托啊哥们,你能不能问我点正常的问题啊,我的作用只是回答你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白雪公主在哪里这样的简单问题,你问我什么灵魂什么人生的,老子我不懂啊!"
一秒钟后魔镜的惨叫声再次划破了夜空:"不要啊杨九!不要把我放在窗口!不要让我悬空!不要松手!老子我不会飞啊啊啊啊啊啊——!"
慈爱的王后杨九,决定用自己的爱和正义去挽救白雪公主邪恶的灵魂。
他再一次用拳头拒绝了国王萧重涧XXOO的请求,然后带着自己亲手下厨做的一碗元宵粥和浓浓的爱,踏上了勇闯黑森林邪教组织的征程。
国王在王后身后默默的流泪:"公主……老子恨你……"
王后杨九顺利的来到了黑森林边缘,他再一次迷路了。他茫然的向周围环顾了一圈,问两个荷枪实弹的守卫:"请问小矮人的小木屋在什么地方?我想去看望我可怜的女儿白雪公主……"
两个守卫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大人!女王!不,宙斯神!哥两个背着你走吧!不然您舒舒服服的躺下咱们抬着您走都行!您太彪悍了!饶咱们一命吧!"
"……"王后杨九于是提着小篮子,顺利的来到了"王后是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亲卫队的作战总指挥部。
白雪公主罗骏正跷着腿坐在扶手椅里,冷酷的监视着王宫的一举一动。他已经做好了最佳作战部署,力争一次性推翻暴君国王萧重涧的残酷统治,顺便把他的达令王后杨九从黑暗的深渊中拯救出来。
王后杨九看着白雪公主罗骏日益消瘦的脸颊,再一次淆然泪下:"儿啊,就算数学总不及格,我和你爸也不会怪你的,人不要自己逼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你看你现在都瘦得跟非洲格鲁吉亚黑皮老猴子一样了……"
罗骏看了一眼王后的小篮子,也泪了:"杨九,再跟你说一遍,你不会伺候人就一边去等着人来伺候你好不好,跟你说过元宵粥里不要放盐放油放葱花,你当你是在烘烤葱油小饼干吗……"
"……"王后说:"公主,你要是不喝的话我就回去跟国王XXOO去了。"
这句威胁比什么都管用,白雪公主不顾手下的竭力阻拦,从王后手里夺过了那碗一看就知道非人类可以食用的粥,仰头一饮而尽。
杨九张大了嘴巴,呆呆的看着英勇的公主罗骏。
罗骏石化般在原地站立了几秒钟,然后口吐白沫眼冒金星,一头栽倒在地。
手下火速架起了白雪公主送进急救室,经鉴定结果是食物中毒,因为食用了味道过于恶心的食物,所以神经中枢产生应急时的自救反应,切断了中毒者的一切感官。
"我可怜的白雪公主啊,专心等待你的白马骑着王子来救你吧。"王后杨九完成了任务,愉快的叼着一根烟踏上了回程。
白雪公主被装在了一个巨大的水晶玻璃棺材里,放在大路边上等待着白马王子来拯救他。
第一天,有人骑着白马来了,不过那是国王萧重涧来幸灾乐祸的看望公主,顺便炫耀昨晚和王后杨九度过的甜蜜一夜。
第二天,有人骑着白马来了,不过那是宰相Ivy来幸灾乐祸的看望公主,顺便回忆了一下在正剧中被罗骏羁押毒打的那段往事。
第三天,有人骑白马来了,不过那是……那是三少骑着白马,匆匆的赶路过去,他要到邻国跟他的师兄叶少汇报最近一段时间在东南亚开展军火业送货上门、售后三包业务的工作。
白雪公主从棺材里暴跳出来,一把抓住了白马王子:"等等!要忠于原著!把老子一起带走!老子再也不能忍受萧重涧每天来炫耀他的夫妻生活了!"
"……"白马王子盯着白雪公主看了半晌,说:"虽然我对你不感兴趣,但是据说邻国的公主叶少很喜欢管这些乱七八糟不上档次的事,他最喜欢一边作正人君子状一边偷偷打听小八卦了,所以你还是去找叶少替你声张正义比较靠谱。"
罗骏问:"我上哪里去找那个叶少?"
白马王子朗三少说:"正好顺路,上来吧哥们,我带你去找他。"
于是,白雪公主罗骏和白马王子朗三少一起前往邻国王宫,踏上了寻找真军火头目?伪正人君子?公主叶少的征程。他们会成功吗?正义的白雪公主是否能从国王手里救出心爱的王后?波澜壮阔的黑森林英雄史诗啊,再次掀起了伪?历史的狂潮!一切请看番外剧下集?打败魔王救公主!明天同一时间,敬请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有亲提起来说昨天的结尾太匆忙,没有把所有事都交待明白。
大家都是支持我的亲,所以这个解释是一定要给的。
其实很久以前,我想的故事都有一个悲剧性的结尾,很多事和很多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渐渐分离,在人生的某一时刻相交,命运又带着他们渐行渐远。他们挣扎着想触及彼此的手,但是时光的火车载着他们,一声长啸、缓缓远去。
那时我还是个小萝莉,其实现在有时我仍然NC,但是小萝莉也总是要接触社会的。一个人在不知人间疾苦的时候总喜欢幻想人间沧桑,然而等他喝多了中药之后,他就会想吃蜜糖。就算明知道不可能,他也会仍然幻想人间一切都岁月静美花好月圆,有情人终成眷属,没有人失意、没有人流泪。
实际上这是不可能的,罗骏注定得不到杨九,他不是不好,他只是迟了一步。
故事的一开始我是打算把罗骏和杨九作为最后的CP的,但是慢慢的我开始越来越喜欢萧重涧,他的绝望几乎我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想得到,但是得不到。近在眼前,然后渐行渐远。我们每个人都可能会有这样那样的强迫症,强迫自己去触及一块经年的伤痕,明明知道会疼痛不可自抑,却仍然强迫着自己去一遍又一遍的回忆。
因为太疼痛了,所以忍不住就想,算了,让他得到吧,让他如愿吧。罗骏还有以后无限的可能,但是萧重涧除了杨九之外,什么都没有。
我可以把所有事都交待清楚,在结尾里给出每一个人的结局,但是这个文注定没有博士宿舍楼那样美好的收尾,因为总有那么一个人在伤心。
最后的一章里让小昭出场来交代了罗骏的收局,匆匆过掉了这个桥段,因为我自己写不了了,我不想在结尾里提及那么一个永远不再出场的男人。杨九当他是孩子,但是他的确爱过,爱情上他不输给萧重涧一分一毫。我所能做的就是匆匆把他略过去,然后在番外里尽量模糊这个人物的伤感,给出欢乐又愉快的段子来。
这就是为什么这篇文上番外的原因。请亲们把萧重涧、杨九和罗骏当做还在延续的角色,他们从正剧里脱身,然后在番外里欢乐的生活在一起,没有人失意,没有人伤心,所有的一切都如此完满,再美好也没有。
感谢大家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陪伴!
鞠躬~!
白雪公主 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的公主,因为他的美丽实在是太远近闻名了,所以引来了魔王的垂涎。魔王占据了宫殿,霸占了公主,把原本平静安详的王国陷入了一片恐慌和黑暗统治的深渊。谁能来解救无助的公主?谁是那命定的勇敢骑士?骑上你的马、带上你的剑,在公主柔弱的召唤声中进发吧!
"……"公主问:"魔王,昨晚睡得好吗?"
黑暗的私人监牢里,冰冷的钢铁栅栏断绝了一切和外界的联系。阴森沉重的空气里漂浮着铁和血混杂起来的味道,在那无尽的黑暗深处,隐约回荡着兽类嘶吼的可怕回响。狭小昏暗的牢房地面上铺着杂草碎屑,在那老鼠吱吱尖叫的角落里,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蜷缩起来、被铁链子锁得结结实实的可怜身影……
身影动了动,嗡声嗡气的哭泣:"公主求求您了您老就行行好放我出去吧,小的下次再也不敢招惹您老人家了555555555……"
牢房外,公主叶少微笑着交覆双手,眼波温柔仿佛春水,十根手指在火光映照下根根尖削,仿佛嫩葱。
"不行,"公主说,"胆敢企图霸占我,就一定要付出代价。正好我缺人伺候,最近想养只吉娃娃,你就当这只吉娃娃吧。"
虽然魔王竭力反对,但是公主深深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于是公主在魔王脖子上套了个项圈,每天晚上牵出去放风。人家遛狗,公主遛魔王。
魔王抗争无效,因为公主是手握千亿资金的本地军火总头目,并且养了两万佣人,每一个都会熟练使用突击冲锋枪。
嘚嘚嘚,嘚嘚嘚,王子骑着白马驶进了城堡的大门,还附带了一个邻国来的白雪公主。公主叶少很热情的接待了他们——从空气中浮动的微小的粒子变化中可以嗅到,从白雪公主罗骏的身上传来了微妙的八卦的气味。
叶少听完了事情的始末,对此表示了深深的同情:"被国王强行拆散了的母女之恋,多么凄美动人的故事啊。我想王后杨九并不是不爱你的,只是他迫于国王大萧的压力,不得不暂时忍痛和你分离。只要你能让王后鼓起勇气跟公主你私奔,其他的一切都好说了。"
公主叶少最强悍的一点就是,不论说出怎样雷人的话,他都能做到面部表情温柔平静、无比淡定。
公主罗骏虚心求教:"怎样才能让杨九鼓起这个勇气呢?"
公主叶少考虑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闪,伸手唤人:"把魔王给我叫来!"
白雪公主在邻国的王宫里做客,不幸被魔王看中并关押,目前生命垂危。这个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国家,然后嗖一声钻进了王后杨九的耳朵里。
杨九说:"什么?魔王看中了罗骏?……这孩子终于能嫁出去了,最近几年他的腹肌和肱二头肌越来越发达了,我一直担心他没有人要,现在这颗心终于能放下来了……555555我太感动了,萧重涧,赶紧跟我带上嫁妆去邻国给他们办婚礼。"
国王萧重涧流着泪感谢上苍:"谢天谢地,终于没有人来跟我抢王后了!"
宰相Ivy欣慰的微笑:"正剧里被罗骏饱揍一顿的仇终于报回来了!"
魔镜江陵问:"……你现在愿意和我共享我们的退休金了吗?"
于是,国王和王后带着大笔的嫁妆,兴高采烈的出门去参加魔王和公主的婚礼。他们走啊走啊,穿越了黑森林,无视了"王后是公主的?炮灰攻的怨念也很庞大"亲卫队的作战总指挥室,堂而皇之的不办签证不带护照就通过了国境线,然后来到了公主叶少的王宫前。
魔王在城堡上声嘶力竭:"救命——!救命——!放我出去——!我不要和你结婚啊啊啊啊啊啊——!"
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喀嚓一声,拥有六块腹肌的白雪公主罗骏极具威胁性的上前一步,阴森森的盯着颤抖的魔王:"敢不配合的话就……"
菜刀闪出雪亮的光,魔王立刻老实了。
老实的魔王乖乖下楼去迎接远道而来的国王夫妇。萧重涧想XXOO,杨九再一次用拳头回答了他,于是国王委屈的蹲在了角落里,一心一意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对魔王的到来置若罔闻。
魔王飘到客厅里,作凶恶状哈哈大笑,漫天乱飞:
"可爱的王后哈哈哈,我要娶你的女儿白雪公主哈哈哈,如果你不去舍身救他的话哈哈哈,我就要把他带到万恶的黑暗的魔鬼国度去哈哈哈哈哈哈……"
"……"杨九说:"下来,坐好。"
魔王尽心尽力的扮演自己嚣张的反派角色,穿一件黑色的大袍子,满客厅飞舞:"我要让你永远生活在失去公主的痛苦之中哈哈哈,从此以后白雪公主就是我的了哈哈哈,再也没有人可以得到他了哈哈哈哈哈哈……"
"……下来,坐好。"
魔王得意的飘在客厅的水晶吊灯上,又飞舞到房梁上,满房间都是黑色的袍子飘啊飘啊:"谁敢去救白雪公主哈哈哈,我就要让他永远变成石像哈哈哈,可怜的白雪公主从此再也回不到他亲爱的母亲的怀抱了哈哈哈哈哈哈……"
杨九的额头上爆出了青筋。
一秒钟后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魔王结结实实的摔到了地面上,胸口重重的踩着一只脚,王后杨九抱着臂,居高临下冷冷注视着他:"还飞么?"
魔王打了个冷战:"不飞了。"
"真的不飞了?"
"真的不飞了。"
王后杨九慢慢的把脚从自己的未来女婿?第一大反面角色魔王的胸口上移开:"起来,坐好。"
魔王中规中矩的坐在了沙发上。
王后杨九坐在他对面,开始调查家庭户口:"家里几口人?"
魔王老老实实回答:"就我一个。"
"什么学历?"
"……没上过学……"
"那有什么工作?"
"……当魔王……"
"属于国家公务员吗?月工资多少?有上升空间吗?"
魔王一概摇头:"……已经没有上升空间了……"
杨九的额头上再次爆出了青筋。
"有住房吗?有车吗?出门靠什么交通工具,起码得有个捷安特自行车吧?"
魔王老老实实的说:"靠飞……"
轰的迎面一记老拳,又准又狠又凶又重,魔王缓缓的仰天倒了下去。
王后冷酷的收回拳头:"就这条件也敢出来泡妞,你丫脑子进水了吧。"
白雪公主在城堡的顶楼等待他亲亲的达令王后,突然门被重重的撞开了,王后燃烧着愤怒的小宇宙,大步冲了进来。
叶少!你果然英明!白雪公主罗骏冒着激动的泪花,迎头冲了上去。
"杨九!达令!亲爱的!你终于来了!让我们摆脱萧重涧那丫的,一起携手奔向美丽的新生活吧~!"
王后当胸一脚踹翻公主,猛地提起公主的衣领,咬牙切齿:"你要是敢不听话嫁给那个魔王的话,就等着老子打断你的腿吧!"
"……"可怜的公主罗骏没来得及解释一个字,就被王后杨九像挟小鸡一样挟在咯吱窝里,砰的一声甩上了门接着扬长而去。国王萧重涧正打算把公主罗骏从回程的人员名单里排除掉,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做一点邪恶的事情,就被像一阵风一样刮过的杨九一拳摞倒,接着挟起来带走了。
英明神武的王后杨九一手一个拎着国王和公主,怒气冲冲的坐上了回程的马车。在他们身后的城堡里,可怜的魔王眼冒金星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接着又被叶少懒洋洋的一脚踹翻在地。
以美貌远近闻名的公主叶少,雍容华贵的倚在宝座里,无聊的用指尖托着下巴,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么快就结束了,魔王、公主和国王的战斗力跟王后都不在一个级别上嘛!好无聊啊~今晚去哪里遛魔王呢?"
王后回到了城堡,下令把白雪公主关起来不准出门,每天亲自看着公主做一千道数学题,错了的话就不给吃晚饭。
可怜的白雪公主罗骏一哭二闹三上吊,但是王后杨九的态度十分坚决,他觉得公主数学太差了,以至于脑子都转不灵活,竟然会看上像魔王那样没钱没势没房子的家伙。当务之急是启发公主的正常智力,数学题是最好的锻炼人智商的东西。
国王萧重涧对此感到很愤怒,因为王后杨九天天跟公主罗骏泡在一起,都没有功夫去理会国王正常的生理需求了。尤其是每次当王后和公主单独相处的时候,禁闭的房门里都会传出来一些让人觉得十分诡异又不得不联想的声音:
"杨九!我不要了,不要了!"
"别这样!求求你!别这样啊!"
"太多了!我真的不要了!求求你!"
"杨九!真的不要了!这些题目真的太多了啊啊啊啊啊啊!……"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国王,他的名字叫萧重涧;他娶了一个王后,名字叫杨九;他们生了一个漂亮可爱的白雪公主,有着强壮的腹肌和肱二头肌,他的名字叫罗骏。国王、王后和白雪公主一家三口和谐而美满,他们在美丽的王国里过着幸福的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要写新文了,实在是没有借口再拖下去了……
话说,如果俺写凤凰图腾里国师卓玉的故事,亲们要看嘛??如果亲们要看,俺今天就开始写啦^_^??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3/13 at 下午11:44: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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