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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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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之仁心》作者:微云烟波(7月27日更新至VIP90完结章)


内容简介:
一梦到红楼,却是穿成一个名声糟糕,能够毫不犹豫拐卖了自个外甥女的渣男,老天爷,什么十二金钗,木石前盟,能离我远点吗?
本周日入V,当日三更,敬请期待!
内容标签: 四大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王仁,CP待定 ┃ 配角:王子腾,王熙凤 ┃ 其它:红楼一干人等

第1章 穿了
一个穿着一身绫罗的妇人坐在窗前,手里拿着针线,正做着一只蓝色的荷包,上面几朵兰花已经初见雏形。

    一个穿着撒花绫子裙,绿色小袄的丫鬟端着茶进来,嘴里说道:“太太,歇一会儿吧,别伤着眼睛!”

    “还有几针就好了,仁儿这小家伙皮得很,荷包没几天就脏了,多做几个,好给他换着用!”妇人也不抬眼,满脸都是慈爱之色。

    “太太真是慈母之心,自打有了大爷,大爷身上的荷包配饰,便是不假人手。太太这般,可不是让家里的针线上人白拿着月钱么!不过太太说大爷顽皮,奴婢都要为大爷叫冤了!大爷哪里是顽皮呢,大爷这两天正描红呢,大爷人还小,抓不住笔,难免会在身上沾点墨汁!以奴婢说啊,大爷从小聪明伶俐,又是个努力上进的,太太可真是好福气!”那丫鬟恭维道。

    妇人听得眉开眼笑,哪个做母亲的,听到别人夸自家孩子能不高兴呢,嘴里却抱怨道:“我嫁给老爷,只得了个女儿,女儿都出嫁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好容易才得了个仁儿,自然是当做自个儿的眼珠子!老爷也真是的,仁儿才五岁呢(虚岁,周岁三岁),人还没有凳子高,就被老爷敦促着念书写字,我也不是押着不让仁儿上进,只是仁儿还小呢,我这个做娘的,看着都心疼啊!”

    “你那就是慈母多败儿!”外面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内室的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看着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他蓄着几绺胡须,气度雍容,看着儒雅,却又有些威严之色,足见久居上位,屋子里的奴婢赶紧跪下请安:“奴婢给老爷请安!”

    那妇人赶紧放下手里的针线,走上前去,给他换下身上的官服,又从丫鬟手里接过常服,给他换上:“今儿老爷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往常这会儿,不还在衙门里吗?”

    中年人说道:“今儿衙门没什么事,自然早点回家看看!要不是回来得早,还不知道你这般想呢!”

    说着,脸上犹有薄怒之色:“王家传到我这一代,已经没了爵位,虽说我这些年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总算坐上了京营节度使的位置,也不算辜负了祖宗。咱们夫妻二人,不过仁儿一个儿子,若是他是个驽钝的,我也就认了,只要不是什么纨绔子弟,王家也不差他一碗饭,顶多我操心一些,将来教一个好孙子继承家业。不过,仁儿早慧,若是不好生教导,难免走了邪路。他是长房长孙,将来是要撑起王家的门户的,哪里能懈怠呢!”

    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妇人只得说道:“老爷,是我愚昧,不过,每日里看着仁儿写字,写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我这个做娘的……”

    中年人安慰道:“夫人,所谓梅花香自苦寒来,仁儿能生在王家这样的富贵人家,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若是生于贫寒之家,岂不是还要为生计操心,朝不保夕,哪里还能念书写字呢?”

    夫妻两个正说着话,外面传来声音:“大爷来了!”

    帘子再次被打开,进来的是个四五岁模样,穿得鼓鼓囊囊,长得粉雕玉琢一般的孩子,他有些笨拙地走了进来,小大人一般给夫妻两个行了礼:“儿子给父亲母亲请安!”

    妇人立刻就忘了刚才的话,忙过来将男孩搂到自己身边:“我的儿,怎么自己走过来了,嬷嬷呢?”

    男孩笑道:“母亲,儿子都这么大了,早就能自己走路,难不成还要嬷嬷抱着不成!”

    中年人看着儿子小小年纪,就进退有度,心中满意,不过脸却板着,说道:“今日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男孩赶紧站直了身体,说道:“回父亲的话,儿子今天已经描了十张大字,又将三字经背过了一遍!”

    “嗯,背来听听!”中年人拈着胡须,不咸不淡地说道。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男孩背得很是流利,没有半点磕巴之处,看起来很是用了一番功夫。

    中年人心中满意,看着自己的独子,倒是颇有些骄傲,不过,脸上神情却是不变,说道:“光会背也不行,要知道其中真意方可,因此,不可懈怠,还需继续努力,明白吗?”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男孩垂着手,恭敬地说道。

    总算结束了父子问答时间,妇人赶紧说道:“老爷,我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传饭吧!”

    “那就传吧!”中年人不置可否地点点头。

    王家这一房也就三个人,因此,也就没必要弄那么大规矩分开吃饭,不一时,丫鬟婆子们已经在外间摆好了饭。

    桌上摆着八宝鸭子,清蒸鲤鱼,当归羊肉羹,火腿豆腐,比较难得的,还有一份香菇菜心。

    食不言,寝不语贯彻到了极致,桌上除了轻微的餐具碰撞的声音之外,只有低低的咀嚼声,几个丫鬟在一边给三个主子夹着菜,过了一会儿,中年人将乌木筷子放了下来,妇人和男孩也都停了筷。

    “撤了吧!”妇人接过丫鬟手里的帕子,擦了擦脸,淡淡地说道。

    于是,那些丫鬟婆子又是飞快地将桌上的杯盘碗筷收拾了个干净。

    过了一会儿,丫鬟们又端上了普洱茶,男孩面前的却是一碗杏仁煮过的牛乳。

    中年人抿了一口茶,淡淡地开口道:“今儿个接到二弟的信,说是过了年,便带着家小到长安来,你这两天就收拾一下院子,二弟家里的人口多,就将东边的跨院收拾出来吧。”

    妇人点了点头,说道:“老爷,我知道了,回头就收拾出来。倒是好多年没见过二叔弟妹她们了,听说二叔家的小侄子如今也就比仁儿大了两三岁,正好过来跟仁儿一起念书,也是好的!”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说道:“二弟家的伦儿我也听说过,是个驽钝的,又是庶出,满身都是小家子气,仁儿哪能和他呆在一起,免得移了性情!”

    妇人连忙点头,她跟二房的人素来不怎么亲近,当年刚刚成婚不久,她就随同丈夫到了京城长安任职,二房一直留在祖宅,这么多年,也就是偶尔有书信来往。丈夫的弟弟王子胜虽说跟丈夫王子腾是一母同胞,没什么才干也就不说了,还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

    王子胜后来娶了史家的女儿,那也是个极有手段的,可惜的是,好些年一直没有身子,那时候老太太还在,不知道给小儿子塞了多少女人,硬是被她防的滴水不漏。没成想到,老太太去的那年,王仁的一个通房却怀上了,老太太知道了之后,为了防止她动手脚,硬是要她去佛堂给老太太数佛米和佛豆,给她祈福,折腾了她两个多月,等她出来的时候,想要做手脚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老太太没有亲眼看到孙子,王伦还是平平安安生了下来,不过,不幸的是,他生母却因为产后失调,没多久就死了,史夫人不得不将那孩子养在了自己身边。不过,不是自己生的,哪里有什么真心,史夫人愣是将这个庶子养得畏畏缩缩,浑然没有大家气度。

    不过,史夫人运道也实在是比较坏,她防了那么多年,最终也就生了两个女儿,一个王熙鸾,一个王熙凤,如今王熙鸾也不小了,到了议亲的时候。史夫人心高气傲,不愿意委屈自个的女儿,便打算到长安来议亲,有着王子腾的面子在,想来,能让女儿嫁得好一些,于是,便撺掇着王子胜往长安而来。

    一家子说了一会儿话,王子腾直接说道:“时候不早了,仁儿,你也该回去歇着了!”

    王仁点点头:“那儿子告退了!”

    “去吧!”

    王仁出了屋子,吐出一口气,一边奶娘刘嬷嬷赶紧给他披上了大衣裳,免得他受了凉,王仁一边往自己的屋子里面走,心里叹了口气,王熙凤要来了,红楼梦还远吗?

    看到这里,你也该明白了,这位王仁又是穿越大军中的一员。

    王仁从小到大,可以说是一帆风顺,家庭条件一开始就挺不错,改革开放那会儿,老爹辞掉了厂里的铁饭碗,下海经商,很是捞了一笔,家境纵然没有到那种能够在网上炫富,弄得人眼红,惹来轩然大波的地步,但是也能保证他一辈子顺顺当当,舒服无比。

    他大学毕业之后,考上了公务员,家里也帮他走了路子,安排了一个好位置,就等着走马上任,结果,他被一帮子同学撺掇着出去旅游,庆祝一番,好死不死遇上了泥石流,不知道别人有没有事,反正,他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皱巴巴红通通的小婴儿。

    虽说不用装失忆,可是,当他知道自己叫王仁,老爹叫王子腾,经常来往的人家还有个姓贾的荣国府和宁国府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再死一次,看看能不能穿回去。老天,穿成没怎么出过场的跑龙套的也就不说了,起码安全,不过,穿成一个将来卖自己外甥女的人渣,实在不是他这个生长在红旗下的四有青年能够接受得了的事情啊!

第2章 二房来京
 作为穿越大军中的一员,王仁其实是没有多大优势的,他大学的时候学的是国贸专业,而自己所在的这个国号大靖的朝代虽说不至于闭关锁国,不过,对外贸易实在比较少,最关键的是,以王仁的出身,他要是敢对王子腾说,自己要从商,估摸着王子腾的第一反应就是拎起板子,揍他个满脸桃花红艳艳。

    当然,让王仁比较庆幸的是,大学的时候,为了泡中文系的系花,他结结实实选修了两年的古典文学,因此,不至于到了这里,被繁体字弄得头昏眼花,还能搏一个早慧善文的名头。

    《红楼梦》他也记得一些剧情,不过,对他的便宜老爹似乎没多少正面的描写,只知道,他老爹一直在升官,但是,后来还没达到仕途的巅峰的时候,就挂掉了,从此,四大家族一个接一个跌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由此可见,王子腾还是个很有能耐的人,虽说红学家们都猜测这位是在夺位的时候站错了队,但是,哪怕他站错了队,皇帝还能忍到他死,哪怕他的死充满了阴谋的味道,已经说明他的手段如何了。这让王仁好歹有了点安全感,起码王家最终的结局没有到抄家流放不是。

    王子腾这一房人口很简单,他的嫡妻出自山西孙氏,也是累世书香,在清流中颇有几分号召力,当初若不是看在王子腾是个有本事有出息的,王家未必能攀上这门亲事。

    王子腾对孙夫人也是颇为敬重,这么些年来,虽说有几个通房侍妾,不过,却从来不肯让她们怀孕,每每事后,便是一碗避子汤下去,因此,后宅颇为安宁,孙夫人省了很多糟心事。

    王仁上面还有一个姐姐,名唤王熙云,王仁出生之前就已经出嫁,嫁给了现在的户部侍郎陈端和的幼子陈豫,夫妻两个也算是琴瑟相谐,已经有了一对儿女,女儿也就罢了,让王仁比较尴尬的是,自己那位外甥陈谦比自己还要大上一岁半。

    不过,王子腾这边人口不咋地,可是,关键问题是,王子腾除了一个弟弟之外,还有两个妹妹,那就是红楼梦里面出场非常多的王夫人和薛姨妈。

    王夫人是嫡女,只不过,当时王家虽说跟贾家依旧是世交,不过,王子腾的父亲在战场上受了伤,后来仕途一直不得意,比贾家低了那么一头,因此,王夫人只能嫁给了荣国公的次子贾政,如今,也已经有了一子一女,长子贾珠,比王仁大了六岁,长女元春,和王仁一般大,也不过五岁,府上有老太君的偏袒,日子过得还算如意。

    至于薛姨妈,她是庶女,而且在家的时候,并不得嫡母喜欢,最终只能嫁到了薛家,虽说薛家也在四大家族之列,不过,那只是因为当年太祖起兵的时候,薛家的先祖紫薇舍人献上了家财充作军资,后来,薛家做了皇商,但是背地里面,却是世代掌握着金陵那边的通政司,为皇帝监视江南的大小官员,因此,方能被高看一眼。前两年,薛家那边派人过来报喜,说是有了个哥儿,大名唤作薛蟠,是个结实健壮的,很是欢喜了一番。

    彼时,这两家的势头即使算不上蒸蒸日上,但是,依旧是根深蒂固,稳如泰山,这个时候,谁会想到,这两家后来出了那许多糟心的事情呢?

    这么多亲戚里面,王仁见过的也就是自己姐夫一家和贾家而已。

    陈家姑且不说,家世并不算显赫,陈家当初也不过是沧州的一个地主,后来陈端和考出了功名,又遇上个愿意提携他的座师,本人又是极为干练圆滑的,因此,仕途也算是顺畅,陈家才算是发迹。陈豫也是个能读书的,跟王熙云成婚两年后,便中了二甲进士,如今正在翰林院做编修,前途极为光明。

    至于贾家,贾代善如今已经不在了,继承爵位的贾赦是个胸无大志的,当然,就算有大志也没用,他文不成武不就的,便是为人处世,也是平常。他的发妻出身张家,那也是书香世家,可惜的是,贾赦是个不惜福的,他的长子贾瑚四岁的时候,得了风寒,张夫人为了自己的儿子,几乎是熬得快脱了形,偏偏贾赦这个时候勾搭上了张夫人身边的一个陪嫁丫鬟,贾瑚夭折的时候,那个丫鬟爆出了喜讯,气得张夫人当场就吐了血。那个丫鬟也没好过,张夫人不是什么面人,她醒过神来之后,便当着一干通房姨娘的面,一碗红花给那个丫鬟灌了进去,那个丫鬟就在院子里面流了产。

    从那以后,夫妻两人便是同床异梦,在外人面前摆出一副相敬如宾的模样,其实压根就是相敬如冰了。后来张夫人便怀上了第二胎,可惜之前的身子没养好,生下了贾琏之后,身体变一直不怎么妥当,按理说,应该平心静气,好生将养着。

    可是,贾家事情还挺多,先是贾代善过世,老太太偏心二房,硬是逼着贾赦他们两口子让出了正房荣禧堂给二房住,大房袭了爵,却委委屈屈地住在隔出来的偏院里面。

    贾赦也是个不省心地,他不敢跟自己老娘闹,回过头来就跟张夫人赌气,本来就是个贪花好色的性子,如今更是百无顾忌,稍微平头正脸的丫头,都被他弄上了床,张夫人没力气跟他闹,只好自个生气,如此郁结于心,年初的时候,终于撑不住,撒手西去了,就留下个才四岁还不怎么懂事的贾琏。

    大房太太不在了,管家的权力就被送到了王夫人手上。此时的王夫人还不是后来那个整天吃斋念佛的二太太,她如今儿女双全,贾政对她也是颇为敬重,也没有庶子庶女堵心,手里还掌着一个荣国府,别提有多风光了。王仁年节的时候见过她几次,看她总是一副雍容模样,神情满是骄矜自得,就知道她对自己的现在不是一般的满意。

    孙夫人并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两个小姑子,这两人太有心眼,太能算计,王家好歹也是功勋世家,即便是庶女,也没受到过什么苛待委屈,偏偏这两位,对着钱财看得比命根子都重,在这个年代,大家闺秀即便没有到耻于谈钱的地步,但是若是跟市井妇人一般,也是叫人看不起的,因此,孙夫人对两个小姑子也是淡淡的。

    以王仁的年纪,还没有到需要担心一帮子不省心地亲戚的时候,当然,这个时候,这些亲戚也没有表现出不省心的一面来,看着都是花团锦簇,后继有人。

    王仁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罢了。

    等到王仁将百家姓和千字文都背过一遍的时候,王子胜他们一家终于来京了。

    王子胜说起来比王子腾要小近十岁,不过,估摸着是因为贪花好色,被掏空了身子,看起来居然跟王子腾年纪相仿佛了。

    史夫人看起来是个爽利的性子,可惜的是一直没个自己生的儿子,底气总归有些不足,那气势就是强撑出来的。她虽然姓史,可是,并不是史家的嫡系,跟如今史家的当家人不过是堂兄妹的关系,她所在的那一房在史家算不上昌盛,要不然,她也不至于嫁给了王子胜这么个无官无爵尤其还无才的次子。

    这会儿见得王仁,史夫人脸上露出了羡慕之意,王仁刚见了礼,她便一把搂过王仁,满脸亲热道:“嫂子,这是仁哥儿吧,是个漂亮孩子!仁哥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呢,这个项圈,仁哥儿拿去玩吧!”说着,便摘下脖子上的一个镶嵌着玛瑙宝石的金项圈,塞到了王仁手里。

    王仁也不客气,这样的见面礼,他收得也很多了,再说了,长者赐,不敢辞。当下又行了一礼:“侄儿谢过姑妈赏赐!”

    “哎呦,真是个机灵的哥儿!”史夫人更是揉搓了王仁一番,这才放了手。

    孙夫人在一边笑道:“仁哥儿素来是个顽皮的,可经不住夸,回头老爷又要说什么慈母多败儿了!”

    史夫人脸上露出黯然之色,叹道:“但凡我有这么个哥儿,哪怕只有仁哥儿一半的聪明劲啊,我也愿意把他疼到心肝里啊!”

    孙夫人也不好多说什么了,这各人有各人的苦处,这次二房来长安,金陵那边的通房侍妾打发掉了大半,只带了两个姨娘,不过也已经是明日黄花,没几分颜色,也就是装装场面而已,不过,以王子胜的性子,哪里是什么柳下惠,只怕不用两个月,院子里面又要莺莺燕燕,百花齐放了。

    史夫人纵然再有能耐,但在这个别说小三了,小四小五什么的都完全合法的年代,哪怕顶着个嫉妒不贤的名头,也挡不住丈夫纳妾啊!心情这般抑郁,加上她实在也算不上年轻了,想要再生一个,实在是难上加难。

    史夫人摆摆手,说道:“不说这些事了,嫂子,你还没见过我这两个闺女吧,来,鸾姐儿,凤哥儿,来给你们伯娘看看!”

    王熙鸾这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丫头,不过,的确已经是个小美人了,而王熙凤,还是个三岁大的小娃娃,脸上总是带着笑,看着就叫人心里欢喜。

    两个丫头一个落落大方,一个天真无邪,逗得孙夫人眉开眼笑,孙夫人笑道:“自从云姐儿出嫁之后,我这里好久没这般热闹了!”

    史夫人忙道:“嫂子,鸾姐儿和凤哥儿以后可是要常在嫂子身边承欢的,只怕嫂子到时候嫌烦了!”

    “怎么会呢!”孙夫人满脸慈爱之色,“弟妹的女儿,可不与我的女儿一般吗?哪有嫌自家女儿烦的!”

第3章 无题
按理说,王仁从小就是一个人,没个兄弟姐妹一块玩,应该跟王家姐妹两个相谈甚欢才对,问题是,一是想到红楼梦最后的结局,面对王熙凤这么个勉强才能说话说得清楚的小丫头,王仁心里总有些别扭,再者说,王仁看着五岁,其实内里的芯儿几乎快到了怪叔叔的级别了,跟这样两个萝莉实在是没什么共同语言。因此,互相问了好,敷衍了几句之后,王仁便找不到什么话题说了。

    王家姐妹两个同样有些尴尬,王家对女孩子的教养并不太看重,无非就是学些女红管家,一般都是大字不识一个的。王熙凤也就算了,三岁的小丫头,王仁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七巧板,九连环,就能玩得很开心可是,王熙鸾呢,她也就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在金陵的时候,也就是和一些同龄的女孩玩玩,说的无非是些女红首饰衣料之类的事情,她总不能跟王仁也说这个,因此,在送上了自己做的一个小荷包之后,几个人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心里都觉得颇为无味。

    而那一边,王子胜带着自己的庶子王伦去书房见了王子腾,不管是什么人家,对于子孙后代的教育总是非常看重的,哪怕王伦是庶子呢,总归是王子胜目前唯一的儿子。等到王子腾稍微问了这个唯一的侄子几个问题,然后就无奈了。

    王伦比王仁大三岁,若说长相并不差,毕竟,父母的底子在那里,可是,偏偏一副畏畏缩缩,束手束脚的模样。虚岁七八岁的人了,至今还在念《百家姓》,而且还背不下来。

    王子胜也很尴尬,自己的儿子不成器,实在有些丢脸,要不是当着王子腾的面,他能一巴掌抽上去。

    “罢了罢了!”王子腾摇摇头,说道,“过两天,我去跟贾家说一下,让伦儿去贾家家学念书吧!”

    王子胜听了点点头,又问道:“仁儿今年也五岁了吧,听说是聪明伶俐的,也该启蒙了,要不,就和伦儿一道去,正好也能互相照应着一点!”

    王子腾摇了摇头,说道:“仁儿倒是不必了,他已经启蒙一年多了,如今已经开始念《四书》,贾家家学那边虽说老太爷学问不差,但是到底学生太多,进度也不一样,我也怕耽误了仁儿,因此,正打算寻访一位饱学大儒给他做先生!”说到这里,语气难免带着点骄傲的意思了。

    王子胜听着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也太区别对待了。不过他也知道,自己那个儿子,不说别的,资质有限,贾家家学以前也听说过的,据说很是不错,负责家学的贾家六太爷贾代儒虽说没有中进士,但是,别人不知道,王家的人还不知道吗?那压根不是因为贾代儒没学问,而是因为贾代儒是庶出,不能抢了嫡出的风头。

    王子腾将事情安排好,又说道:“大侄女的事情,我已经跟你嫂子说过了,这些日子,就让你嫂子带着大侄女走动走动,你也别着急,大侄女如今也就十一岁,尽可以慢慢来!”

    想了想,王子腾又叮嘱道:“为兄在长安虽说有几分薄面,不过,长安不是金陵老家,这边是天子脚下,高官显贵不知凡几,二弟还是要小心谨慎才是,若是你敢仗着为兄的声势胡作非为,莫怪为兄不留情面!”说到这里,王子腾可以说是疾言厉色了。

    王子胜连连点头,赔笑道:“兄长尽管放心,您还不知道我吗?就算在金陵,何尝又做过什么仗势欺人的事情了!”

    王子腾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兄弟虽说没什么本事,又有点好色的毛病,但是还是知道分寸的,也就放下了几分心思。

    说话间,天已经擦黑了,一个丫鬟在门前说道:“老爷,二老爷,太太派人过来说要传饭了!”

    王家人口实在少得很,这会儿正经的主子满打满算也就八个,正好坐了一桌子,原本孙夫人还想着开两席,王子腾直接摆摆手:“一家子骨肉,几个孩子也都还小,哪有那许多麻烦,直接坐一席便是!”

    席上摆的都是好东西,不过,气氛却不算热络,王伦一直蔫蔫的,简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瑟瑟缩缩,丫鬟们布菜的时候,他差点没将勺子给掉到地上。史夫人无声地哼了一声,眼中的厌憎与蔑视一闪而过,王伦缩了缩脖子。

    王子腾微一皱眉,男人的想法和女人很少在一个频道上,在王子腾看来,史夫人一直无所出,王伦这会儿是弟弟唯一的儿子,应该好好教育,怎么着二房的将来都要落在王伦身上。可是,在史夫人看来,这个庶子,就是眼中钉,肉中刺,她宁可二房绝后,也不乐意自己多年的辛苦,便宜了一个奴婢养出来的儿子。

    孙夫人脸上的笑容依旧非常温婉,她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嘴里说道:“这火腿肘子炖得很是软烂,凤哥儿尝尝看?”

    “凤哥儿,谢过你伯娘!”史夫人脸上也堆着笑,看着丫环拿着筷子给王熙凤夹了一筷子肘子,嘴里说道。

    王熙凤在奶娘的伺候下吃了一口,然后奶声奶气地道了谢:“侄女谢过伯娘!”

    “一家人,不必多礼!”孙夫人含笑道。

    这顿饭吃得实在叫人别扭,不过好在时间也不算长,看到王子腾挺了箸,王仁清楚地听见坐在自己旁边的王伦松了口气。不过,以王仁的想法,估摸着,这位堂兄大概没吃饱。

    碗盘已经撤了下去,各自漱了口,擦了脸,等到茶上来的时候,王子腾说道:“老太太如今不在了,金陵那边也有家人在守着,你们就安心在长安住下,我平常公务繁多,有什么事情,尽管跟你们嫂子开口便是!”

    史夫人脸上堆着笑,说道:“正有事情要跟嫂子说呢,嫂子也是知道的,几个孩子都是南边长大的,一时半会儿也不适应京城的风味,因此,还请嫂子在我们院子里面设个小厨房。”

    孙夫人笑道:“这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了,那院子里面原本就有一个的,再添置一些碗盘也就罢了!”

    “还是嫂子想得周全!”史夫人恭维道,“另外呢,我们二房以后就在长安常住了,因此,二房的开销还是从我们自己账上走!”

    孙夫人嗔道:“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王家算不上什么豪富人家,总不至于连自家弟弟都养不起了!”

    史夫人笑道:“嫂子这话说的,叫弟妹我都要无地自容了!不过若是什么都靠着大伯嫂子,老爷和我哪里还有脸面继续住下去呢!”

    “就你有理!”孙夫人也就是说了句客气话,王子腾和王子胜兄弟两个在老太爷去世后,就在老太太的主持下分了家,老太太偏心小儿子,觉得大儿子有出息,小儿子无官无爵,一介布衣,自然要多些家产傍身,因此,名义上说是兄弟两个平分家产,实际上,二房得到的产业却多半是些出产颇丰的,这让孙夫人没少腹诽老太太偏心。

    王子腾和王子胜两个对于钱财的事情远没有他们的夫人上心,毕竟,男主外女主内是惯例,这些事情,自然是由妻子决定。

    史夫人不是不想省下这笔钱,可是,兄弟两个早就分了家,而女儿的婚事多半更是拿捏在孙夫人手里,她多年没回长安,这边的社交圈子早就生疏了,内宅的事情,自然还得内宅的妇人才清楚,若是为了这么点小便宜,被孙夫人惦记上,到时候,给女儿选个外表花团锦簇,内里一团稻草的,那就是得不偿失了。

    孙夫人也是暗自觉得自己这个妯娌很是乖觉,脸上的笑容更是真心了几分:“罢了,嫂子说不过你,你们这次来京,带的下人也不多,嫂子之前准备了些家生子,明儿个弟妹正好挑一挑,将下人都补齐了才是!”

    “那我就先谢谢嫂子了!”史夫人神情轻松了一些,抿嘴一笑。

第4章 拜访贾家
 布置院子,挑选敲打下人,外加一些零碎的琐事,等到王子胜一家完全安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差不多是半个月之后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王子胜他们久不在长安,跟王家的亲友故交之间已经淡了下来,多半人都知道有个王子腾,至于王子胜,估摸着都快要忘了这是何许人也了。

    不过王子胜素来油滑,虽说他无官无爵,在家中也做不了什么主,不过他会吃会玩,寻芳问柳的事情也是熟极而流,因此,很快就勾搭上了一干狐朋狗友,彼此热络的不行。

    而史夫人也打点好了礼物,打算跟孙夫人一起,带着两个女儿拜访一下亲戚。更多的是让两个女儿融入长安的社交圈,为将来议亲打一个好基础。

    哪怕这些跟王仁关系不是很大,但是走亲戚的时候,王仁难免要被带着,于是,他不得不站在一干中老年妇女面前,接受她们近乎“调戏”一样的行为。

    贾家那位老太太笑眯眯地摸着王仁粉嫩的脸蛋,满脸都是慈祥之意:“仁哥儿长得可真是俊俏,把我们家的几个可不都比下去了!”

    孙夫人在一边赔笑道:“老太君过奖了,仁哥儿就是个小皮猴,在老太君面前装乖,平常还不知道要怎么翻了天呢!哪里比得上珠哥儿和琏哥儿,听说珠哥儿已经通读四书五经,打算来年参加童生试了?”

    史太君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珠哥儿从小喜欢念书,他老子又抓得紧,按我老婆子的意思,咱们这样的人家,难不成还要这般苦读作甚,到了岁数捐个监生,直接参加乡试就是了,偏偏珠哥儿是个犟性子!”

    “老太君,那是珠哥儿懂事上进,老太君就等着到时候珠哥儿金榜题名,再给老太君生几个重孙子玩呢!”史夫人在一边恭维道。

    史太君可以说是心花怒放,她笑着握住一边的王熙鸾的手:“老婆子我最喜欢的还是姑娘家,偏偏一辈子只得了敏儿一个女儿,敏儿前些年还出嫁了,虽说姑爷也在京城,不过,终究不能像在家的时候一样,日日得见!”

    之前夸奖贾珠的时候,王夫人脸上神情很有些得意,等到说起贾敏,她不由撇了撇嘴,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笑容,她对一边的元春使了个眼色。元春忙凑了过来,抓住史太君的一边手臂,扭股糖一般说道:“老祖宗可是不疼元春了,元春日日在老祖宗身边,老祖宗难道不欢喜吗?”

    史太君连忙搂过元春说道:“乖元春,老祖宗最疼你了,一日见不到我的元春啊,老祖宗可是连饭都吃不下了呢!”

    “老太君可真是好福气,儿女双全,子孙满堂,再过几年珠哥儿订了亲,岂不是老祖宗这边都能四世同堂了!”史夫人拿着帕子掩着嘴,笑道。

    “你这个嘴啊,可真够巧的,怎地不是我媳妇呢?”史太君笑得合不拢嘴。

    “是侄女运气不好,没做成姑母的媳妇,姑母莫不是就不疼侄女了!”史夫人一向嘴巧,要不然,也不至于笼络拿捏住一向喜新厌旧的王子胜。她跟史太君算起来亲缘关系有些远,但是的确是姑侄的关系,这会儿叫一声姑母,一下子就将两家本来就很近的关系拉得更近了。

    史太君更乐了,虽说亲缘关系远了点,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史字,的确是一家人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几个人心中都是一动,贾珠和王熙鸾年纪正相当,若是能亲上加亲,那简直就是最好不过了。

    当然,这个时候不过是个设想罢了,两人年纪都还小,一个是贾家二房的嫡长子,一个是王家二房的嫡长女,虽说是门当户对,但是王子胜这辈子也就那样了,王熙鸾又没有投生在孙夫人肚子里面,而贾政,好歹也是圣上那里挂了名的五品官,贾珠看起来也是个有出息的,因此,估摸着贾家这边对贾珠的婚事要更谨慎一些。

    王熙鸾的性子与史夫人有些不同,她虽说是嫡长女,不过得到的疼爱并不算多,这个年代,绝大部分人家更希望第一个出嫡妻肚子的是个儿子,那时候老太太还在,史夫人好容易怀上了一胎,就指望着是个儿子好给自己争两分脸面,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因此,对这个女儿自然也就不那么看重了。

    王子胜本来就是个粗心的,对女儿的感情也是淡淡,老爷太太对大姑娘不上心,自然下人们也是看菜下碟,对王熙鸾也就颇为怠慢,哪怕后来史夫人一直没有儿子灰了心,对长女关照起来,王熙鸾的性子已经养成了,偏于柔弱隐忍,这样的孩子,是不适合嫁给嫡长子做当家主母的,因此,对于王熙鸾的亲事,史夫人着实有些头疼。

    一群女眷正在说笑,王夫人正在那里说着:“鸾姐儿这般可人的性子,媳妇也觉得爱得不行呢!也不知道二嫂子是个打算?”

    史夫人说道:“我这辈子就两个闺女,自然是盼着她们好的!我对着长安也不怎么熟,鸾姐儿的事情,还得劳烦姑母帮忙相看相看!”

    史太君笑道:“鸾姐儿是你的女儿,岂不是跟我老婆子的孙女一般,我孙女的事情,老婆子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史夫人放下了一般心思,史太君算起来是四大家族身份最高的,乃是一品诰命,不仅是跟京中的贵妇,便是在宫中,也是颇有几分脸面的,若是她肯说一句话,自家女儿的身份起码能上去一截,到时候,议亲自然更体面。

    史夫人正开口恭维着史太君,外面传来小丫头的通报声:“珠大爷下了学,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快让珠儿进来,可怜见的,这刚开春,倒春寒的时候,可不能冻着了!”史太君脸上的笑容更盛,连声道。

    门口的丫鬟打开帘子,贾珠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石青色的貂裘排穗褂,配着松花色的汗巾,腰上悬着一只蓝色的荷包,头上戴着嵌着珊瑚的青玉冠,看着俨然是个翩翩少年郎了,这让还带着婴儿肥,很容易被那些阿姨级别的人物掐脸的王仁有些嫉妒起来。

    贾珠给几个长辈都行了礼,几个小的也都过来见过了这位大表兄,贾珠是个性子很温柔的人,不过,在王仁看来,却透着点书生意气,也就是书呆子气,估计是被保护得太好了。

    贾家的人里面,孙夫人对贾珠的观感很是不错,当下笑道:“听说珠儿打算明年下场应试了,想来学问很是不错!我家仁哥儿如今也刚刚识得了几个字,珠儿若是不嫌弃,不妨指点一下你表弟,也好让他知道天高地厚!”

    贾珠忙道:“大舅母实在是折煞外甥了,外甥也不过比表弟多读了几年书,哪里说得上指点呢!”

    贾珠跟王仁的关系还是挺亲近的,贾珠自己没有兄弟,大房二房关系不睦,贾琏又是个调皮捣蛋,看见书不是瞌睡就是要撕的,因此,想要充当一下小老师都是不能,而王仁虽说来贾府的次数不多,但是每每都能让他体验一把为人师表的感受,尤其看到王仁那崇拜的小眼神,贾珠别提有多心满意足了。

    王仁这会儿仰着头,带着点天真无邪的意思说道:“大表哥,父亲说大表哥的字很好呢,仁儿最近正在练楷体,大表哥帮仁儿写个帖子吧!”

    贾珠一乐:“行,大表哥回头就给你写,到时候你记得来拿就是!”

    史太君笑道:“哎呦,珠儿和仁哥儿,哪里是表兄弟,这简直跟亲兄弟一般!”

    “这才是缘分呢!”孙夫人也在一边凑趣道,“这从小感情好,将来也能互相帮衬着呢!”

    屋子里的人都是相视一笑,四大家族,除去一直在金陵的薛家,素来代代联姻,可不就是为了互相帮衬着吗?

第5章 提醒
王仁对贾珠观感不错,奈何终究不是一家人,年龄相差也大了那么一点,因此,除了逢年过节的时候,还能一起说说话,其余的时候,只能各管各的。倒是王伦,他进了贾家的家学,按理说,两人年纪相差不大,又是表兄弟,应该能跟贾珠打好关系,偏偏贾珠觉得王伦上不得台面,王伦也觉得贾珠满身酸腐气,简直就是相看两厌,王伦飞快地跟贾家族中的一干纨绔勾搭在了一起,几乎成了其中领头的人物了。

    王伦的动作瞒得过自个也在花天酒地的王子胜,却是瞒不过王子腾的,王子腾倒是拐弯抹角地跟王子胜提过几次,王子胜的措施就是提起板子将王仁揍一顿,但是,什么叫做屡教不改,王伦大概就是典型,什么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痛,王仁就是活教材。几次之后,对于这个不争气的侄子,王子腾也觉得绝望了,只好暗地里让孙夫人提点着史夫人,是不是寻摸些生子秘法,不要将希望寄托在这个不成器的庶子身上了。

    孙夫人倒是说过几次,史夫人是个要强的,当着面嘴里答应着,背地里心里却是发苦,这年头,又没有什么人工受孕,试管婴儿的事情,史夫人年纪即长,容貌已衰,纵然王子胜还算给自己这个嫡妻几分体面,可是往往都是盖着棉被纯睡觉,要是能折腾出一个孩子来,那才叫奇怪。

    孙夫人虽说是嫂子,也不能管自家小叔房里的事情,因此,几次之后,也就不好再说了,王子腾闻起来,只得道,子嗣的事情,还是得靠天意,何况弟妹才不过三十呢,若是有缘,总归是有的。

    王子腾对于自己的弟弟也没话好说了,他如今事情也很多,他是今上心腹,做着京营节度使,可以说,京畿安全就掌握在他手中,问题是,今上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很早就立了太子,可是很显然,太子这些年来狂妄自大,不得人心,即使算不上失德,也差不多了,加上一堆不省心的兄弟,太子之位很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但是,问题就是,四大家族一开始就是将宝压在了太子身上,好在老一辈的人都已经去世,新一辈的人除他之外,官位不显,可是,这也将他架到了风口浪尖上,每走一步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他倒是想要重新找个人投资,问题是,皇帝这会儿虽说年纪不小了,可是,身体还好,再活个十几二十年大概不成问题,而几个早就成年分府了的皇子,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或明或暗向他伸出了橄榄枝,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几乎让他心力交瘁了。

    王仁不是真正的五岁小孩,他的正太皮里面是一颗大叔的心。他很敏锐地感觉到了王子腾从容淡定的外表下的焦躁,起码以前王子腾隔两天都能抽出半个时辰左右检查王仁的功课,教导王仁一些为人处世之道,但是如今,王子腾哪怕是听王仁背书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眉头总是拧着。

    可惜的是,王子腾压根不会对自己这个虽说聪明,但是终究还是个五岁小孩的儿子说外面的烦心事,王仁也很难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只能自己胡乱猜测。

    王仁看过红楼梦,不过,那里面的时间线实在是非常模糊,王仁只能依据曾经听过的所谓红楼这个之谜,那个隐秘,加上红楼本身影射的那段时间来猜测如今外面的风波,最终,王仁将时间圈定在了夺嫡之争上。

    这个时候太子还在,不过既然别的皇子也很厉害,想必这个太子快要被逼到悬崖边上了,估摸着,自己这个老爹正琢磨着下了太子这条船,应该上哪位的船上才能保证不会被风浪打翻,还能获取最大的利益。

    王仁对此同样非常关注,要说起来,四大家族的败落除了自身不争气,何尝不是因为押错了宝呢!他投生在王家,可不希望王家出什么问题。

    可是王仁对朝中的情况,那是半点也不了解,那么多皇子,他连名字封号都不清楚,谁知道该投资哪一个,不过,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会儿蹦跶得欢的,大概是除了太子之外,最先出局的,因此,这范围就缩小了很多,只要王子腾想通这一关节,只怕就知道该怎么办了。不过,怎样才能让王子腾知道呢?

    王仁趴在特制的小书桌上,无意识地在纸上胡乱画着,忽然听到细微的敲击声,他眼睛一抬,却看到窗外自己的小厮持砚正在跟自己挤眉弄眼,他立刻就知道,看来老爹来了,而且已经快到书房门口了,他飞快地将那团乱七八糟的纸扔到了一边,然后,就在自己手边抽了一本书,好在他一直喜好读史,因此,桌上除了四书五经之外,倒是各朝的史书居多,因此,一抽就抽出了一卷《旧唐书》。

    看到书名的时候,王仁忽然心中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王子腾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王仁正拿着一本书,仔细看着,心中不免觉得颇为安慰,当下走过来,笑道:“仁儿在读什么书?”

    王仁赶紧放下书,站起来行了一礼:“儿子见过父亲,给父亲请安!”

    王子腾摆摆手,伸手取过了那本《旧唐书》,稍微一番,笑道:“仁儿很喜欢读史?”

    王仁眨巴着眼睛,带着一点不好意思地神情,说道:“儿子只是听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而且,这些史书上的故事确实有些意思!”

    王子腾一愣,继而大笑起来:“敢情仁儿你是将史书当做故事来看了!”心中不免觉得王仁还是太小,看不出史书中那字里行间透出的血腥之意,只是觉得好玩罢了。

    听王子腾大笑,王仁有些扭捏地拧了拧手指:“儿子不过是闲来无事看看罢了,并不曾误了功课!”

    王子腾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是什么顽劣的性子,知道轻重,而且,喜欢读史书也不是什么坏事,嘴里却说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多多研习经义,为父正在帮你寻找良师,不过,若是你自己顽劣,让先生不满,为父可是绝不留情的!”

    王仁赶紧说道:“儿子明白,绝不辜负父亲的期望!”

    王子腾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书,然后笑吟吟地问道:“仁儿既然在读史,如今却是看到了何处?”

    王仁一本正经道:“儿子正在看太宗过世,国祚传于高宗。”

    “可看出了什么?”王子腾对小孩子的想法并不那么重视,不过是逗弄儿子玩玩罢了。

    哪知道却听到王仁在那边问道:“儿子见太宗十四子,仅文皇后嫡子便有三个,除太子承乾外,并不是没有其他出众的人,太子承乾被废之后,吴王血统高贵,且英武不凡,魏王才华横溢,又有太宗宠爱,而高宗那时候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出众的地方,书上也说他仁懦,儿子不解,太宗为什么传位高宗,而不是吴王魏王呢?”

    王子腾笑着说道:“吴王血统再高贵,也是前朝杨氏后人,若是传与他,天下到底姓李还是姓杨呢!至于魏王,虚伪做作,对兄弟也是刻度寡恩,太宗何等英明,如何愿意自己百年之后,手足相残,因此,自然选择了仁孝的高宗……”

    说到这里,王子腾忽然一愣,现在的情势,可不是和当年太宗时候的情势差不多吗?当年是不声不响的高宗得了国祚,如今谁才是高宗呢?

第六章 议事
王子腾既然明白过来,不由心怀大畅,也不继续考究王仁了,直接赏了王仁一套《资治通鉴》,外加一匣子湖笔,两块端砚,一盒徽墨,然后便匆匆离去,找幕僚商议了。

    解决了一个麻烦,王仁也是松了一口气,持砚有些莫名其妙地走过来:“大爷,今天老爷好像心情很好啊!”

    王仁轻笑道:“是啊!你今天做得不错,这个赏你了!”说着,就从荷包里面取了两个银锞子给了持砚。

    持砚脸上一下子笑开了花,他是王家大管家王福的长孙,这才得以做了王仁的贴身小厮,压制住另外三个小厮执笔,侍墨,裁纸,当然,这也是因为持砚虽说年纪不大,但是心眼灵活,很会讨巧的缘故。

    正房里,铺子里面新送来了一批料子,这会儿也到了暮春时节,该到了做夏衣的时候,孙夫人看着料子的样品在一边说道:“这个石青色的,要给老爷做两身衫子,中衣要用细棉布的!这个团花纹的给仁儿做两身,还有这个云过天青的,也留着,给老爷做几身家常的衣裳,还有这个玉色的和牙色的,颜色淡一点,夏天穿着才舒服。”

    “这几种料子各选六匹,也给二房那边送过去!”孙夫人又吩咐道。

    “太太,您别光顾着别人啊,您自个的衣裳难道就不要新做了?”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青兰在一边笑道。

    “我都多大年纪了,哪里还能跟小姑娘一样!”孙夫人笑道,不过也知道,这大家族里面,衣裳就是脸面,不能不做的,她又看了看,说道,“就选这几个花样吧,对了,这几匹兰纹柳纹的,你们几个大丫鬟每人一匹,回去自己做两身衣裳!你们伺候我时间也不短了,眼看着你们年纪也不小,再过段时间,我给你们准备一份好嫁妆,将你们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奴婢多谢太太赏赐了!”几个大丫鬟脸都是一红,不过,对于嫁人的事情,她们也没有那么羞怯,毕竟,王子腾年纪不小了,孙夫人也颇有些手段,要不然那些通房侍妾为何至今也没一个怀孕的,而王仁却是太小了,她们也指望不上,还不如嫁个管事,做管事娘子来得便宜。

    正说着话呢,一个二等丫鬟走进来,欢喜道:“太太,刚刚老爷考校大爷学问,好好夸了大爷一通,还赏赐了大爷一套书,还有上等的笔墨呢!”

    听到儿子被丈夫夸奖,孙夫人心里也是欢喜得很:“叫厨房做一盘炸鹌鹑,仁儿喜欢吃得很!碧云,看赏!”

    碧云笑着抓了一大把铜钱,塞到了那个二等丫鬟手里,笑道:“太太赏你的!”

    那个丫鬟给孙夫人谢了恩,这才欢天喜地地退下了。

    孙夫人一边琢磨着晚上的菜单,好给用功的儿子补一补,然后又问道:“老爷现在是在哪儿呢?”

    “会太太的话,听大管家说,老爷这会儿正跟几位先生在外书房议事呢!”另一个大丫鬟青玉赶紧说道。

    孙夫人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吩咐道:“想来老爷是要在外院用饭了,叫厨房多准备点酒菜,到时候好给老爷送过去!”

    “是,太太!”青玉脆生生地答应了下来,出去传话去了。

    孙夫人知道最近自己的丈夫有心事,只是她一个内宅妇人,见识也有限,帮不上什么忙,如今既然丈夫有了心思夸奖儿子,还和一干幕僚在一起议事,可见那件为难的事情已经有了解决的办法,心里长松了一口气。

    王子腾在书房和自己的几个幕僚商议了一番,确定了自己的行事之道,太子那边不是想立刻摆脱就行的,因此,还要敷衍着,当然,立场要坚定,既然皇帝说太子是储君,那他就当太子是储君,但是,仅仅是储君罢了。太子的一干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赶紧脱身了,皇帝那边要表忠心,信王,平王,还有宁王他们几个蹦跶得欢的,估摸着也是没戏的,不过,倒是一直不声不响的成王似乎就是那个最后的渔翁了。

    王子腾心中暗骂,皇家真是没一个简单的,那个成王,生母是淑妃,不过,却不是什么宠妃,淑妃的娘家陈家虽说也是世家,但是,放在长安这样的地方,却只是二流罢了。至于成王自己,他也不是皇帝最喜欢的儿子,当然,在皇帝那里也不至于是个隐形人,一般的事情,皇帝还都乐意交给他去做。他一直以来就是一副惟太子马首是瞻的模样,整天做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给太子收拾烂摊子。不过,王子腾仔细想了一想,发现,这么多皇子里头,愣是只有成王六部都转了个遍,且在一些大臣心里都留下了精明干练的印象。

    王子腾轻哼了一声,看起来,这个成王倒是挺值得投资的,只是还要观望一下,不能现在就凑过去,而且,好歹如今都算在“太子党”里头,想要不着痕迹地凑上去也很容易,不过如今,还是要摆出一副纯臣的模样来,免得还没讨好得了下一任皇帝,先把这一任给得罪了。

    王子腾不免暗自庆幸,四大家族这一代并不显赫,跟太子的关系无非就是太子需要钱了,给太子送钱,别的事情,也轮不到四大家族来做。他这个京营节度使当上之后,太子就显得不太稳当,因此,每每太子想要要他做事,他也只是虚与委蛇,只说自己本是文官出身,如今做了武职,又是刚刚上位不久,底下的人多有不服,关系还没理顺,派系横生,做事颇有掣肘之处,因此,还只是名义上的太子党,并不是太子真正的嫡系,想要脱身不算难。

    “大人可别放心的太早,四大家族素来同气连枝,大人想要脱身,但是其余三家那里?”一个幕僚在一边浇了一盆冷水。

    王子腾摇摇头,说道:“薛家远在金陵,跟几个皇子之间都有些钱财上的联系,且江南通政司在薛家手里,耳目灵通,只要不犯什么大错,便不会有什么问题;至于贾家,空有爵位,并无实权,就算想要支持哪位皇子,也没什么大不了,而且,贾家故去的荣国公对今上有过救驾之功,平白不会有人为难了他们,倒是史家那边,如今当家的还是老侯爷,却是个固执的性子,罢了,到时候我亲自上门,做一回说客便是!”

    “大人有把握就好!”几个幕僚想想也是,因此,便点了点头,笑道,“若是依计而为,大人当可再保王家三十年富贵!听说,公子也是敏达过人,又有大人扶持,想来三十年后,也能在朝中有一席之地,大人便可高枕无忧了!”

    “那就承伯安你的吉言了!”王子腾心情好,笑道,“不过,仁儿虽说有几分小聪明,将来的事情,还说不准呢!”

    “东翁实在过谦了!”一个幕僚拈须一笑,“安和也曾有幸考校过令公子,令公子虽说年纪不大,可是,却是气度天成,如此气度,将来登阁拜相也是正常,怎么会说不准呢!”

    虽说知道几个幕僚都有恭维之意,不过,别人夸自己的儿子,王子腾怎么会不高兴,他想了想,说道:“说起来,仁儿今年也六岁了,也该请个先生好生教导!诸位交游广阔,若是有合适的人选,不妨帮忙留意一番,王某在这里先行谢过了!”

    几个幕僚连道不敢,心里却都记下了。

    王子腾跟一干幕僚说得高兴,就和孙夫人所想一般,直接让人将酒菜送到了外书房,就在那里和几个幕僚推杯换盏起来。

第七章 拜师
 “老爷,之前就说了要给仁哥儿找个好先生,可是找着了?”又是几个月过去,已经是七月流火,天气转凉的时候,孙夫人想到白天的时候,听儿子说如今已经读了《论语》,正在读《大学》,四书五经已经自个看了大半了,这先生的事情实在是不能再拖了。不是不相信儿子自学的水平,但是,这野路子出身终究跟正统不同,科考考的是八股文,闭门造车总是不行的,怕儿子没个老师教导走了弯路,孙夫人已经有些急了。

    王子腾接过丫鬟递来的面巾擦了擦手,这才说道:“夫人即便不提,为夫也要跟你说了!为夫已经选好了,是陈家的二老爷陈景荣陈学士!”

    “陈家?”孙夫人一愣。

    王子腾笑道:“不是咱们亲家,而是吏部右侍郎陈景仪陈大人家!陈学士可是当年的探花郎,如今在翰林院做学士,学问可是一等一的!不过,虽说我已经瞧好了,也跟陈学士说过,陈学士却也要考校一下仁儿的学问才行!”

    孙夫人虽说不怎么知道朝中的事情,却也知道,陈家乃是淑妃的娘家,成王的外家,她犹豫了一下:“陈家是外戚,会不会?”

    王子腾摆摆手:“夫人不必忧心,为夫自有道理!”

    “老爷想来不会害自己的孩儿,那妾身也就不白操心了!”孙夫人见王子腾神情,知道王子腾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就不再多说。

    给王仁选这个老师,王子腾自然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既然打定主意投靠成王,因此,跟陈家拉上关系已经是势在必然之举。而陈家素来也是小心谨慎,这些年来,既不曾有什么大功,但是同样也是恪尽职守,加上不群不党,摆出一副忠君的模样,在今上心中还算有点分量。

    而陈景荣本身也可以算得上是才华横溢,尤其,他虽说不曾担任过实职,但是,陈家的一些决策中都可以看得出他的影子,由此可见,他的权谋手段如何。而王子腾对自己的儿子的期望,可不是将来科举,做个清闲的小官混日子的,他要让自己的儿子做一个权臣,才能保住王家开国以来的荣耀,进而更进一步。

    陈家看似纯臣,实际上,也是要为成王谋算一番的,陈家本朝的时候不显,事实上,前朝的时候,却是山东有名的士族,若非改朝换代的时候站队站得太慢,也不至于沦落到二流。而陈家难得出了一个后妃,甚至还有了个封王的有实权的皇子,自然要好好打算一番。

    而陈家这么多年来,虽说出仕的人不少,不过,终究还是在文臣里面绕圈子,你让这些读书人在朝堂上玩些阴谋诡计什么的,那是绰绰有余,可是,历朝历代,即便是重文轻武到了极点,兵权依旧是皇帝能不能坐稳皇位的保障。

    不说太子多年经营,在武将中有多少心腹,就算是信王平王他们,跟一些武将也是颇有些默契,至于宁王,更是跟几个一直以来都握着兵权的异姓王勾搭上了。而成王呢,本身起步就有些晚,加上为了在皇帝面前表现出一副忠孝的模样,自然不能跟武将有什么交情,而王子腾却在这个时候,及时地伸出了橄榄枝,以王子腾的圣眷以及手段,他起码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待上十几年,到时候,差不多也到了尘埃落定的时候了。

    因此,哪怕是为了让王子腾彻底地绑上成王的船,陈家也不会拒绝收下王仁这个弟子,考校什么的,无非就是给外人一个理由罢了。

    当然,这些事情,王子腾是不会随便跟别人说的,即便是自己的发妻,当然,就算说给孙夫人听,孙夫人只怕也难以理解,毕竟,内宅的妇人眼界便是如此。

    孙夫人听王子腾说着陈景荣的学问与见识,心中却是一动,问道:“老爷,云姐儿家的谦哥儿如今也不过是依附在人家家学里面念书,能不能?”

    王子腾却是摇了摇头,说道:“夫人,不是我不惦记着外孙,实在是亲家那边不乐意!”说到这里,他有些无奈,陈家根基太浅,而且魄力不足,哪怕王子腾提点了几句,他们也是不敢掺和到夺嫡的事情里面去。

    可是,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你想要保持中立,也是不能的,何况,陈端和所在的户部是什么地方,哪个皇子不想插上一脚,他这样的,将来没准就要被推出来做替罪羊,还不如拼上一把呢,何况成王的胜算实在是不低。

    但是,这些事情,王子腾自然不能跟孙夫人说,免得让妻子担心,心中却有些叹息,女儿出嫁的时候,他自个也就是个五品官罢了,因此,没能给女儿找上更好的人家,如今看起来,陈家虽说人口简单,对女儿也不错,但是,终究底子太薄,见识浅了一些,关键还迂腐。不过这样也好,以他的能耐,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女儿和外孙外孙女吗?只要自己在,陈家无论如何也不敢苛待了女儿和外孙外孙女。

    孙夫人见王子腾不想多说,也就不再多问了,王子腾见妻子深情有些黯淡,笑道:“仁哥儿从小聪颖,这拜师之事是十拿九稳,你就准备好了束脩,到时候让仁儿带过去!”

    孙夫人点头应了下来,想到儿子,又露出了一个笑容来,不论如何,哪怕的确很疼自己的女儿,但是归根结底,儿子才是她下半辈子的依靠。

    休沐的时候,王子腾备了厚礼,带着王仁坐马车去了陈府。

    刚在门房递了帖子,门房一看,连忙道:“原来是王大人和王公子,老爷和二老爷早就等着了,快快请进!”

    说着,门房连忙引着王子腾父子往府里走去。

    陈景仪和陈景荣也得到了门房的通传,在正院门口迎了过来。

    陈景仪和陈景荣也就是淑妃的同胞兄长,年纪都已经不轻了,陈景仪久居高位,尽管已经有了白发,依旧精神矍铄,气度端凝沉稳,而陈景荣看着年纪稍微轻一些,却是一身的名士风度,风流潇洒,看着比自己的同胞兄长简直要年轻十几岁一般。

    王子腾笑道:“两位世兄亲自出迎,倒是折煞我王某人了!仁儿,快拜见两位世伯!”

    听这个称呼就知道,王子腾跟陈家勾搭上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居然能够拉到世交的情分上去,天知道,陈家鼎盛的时候,王家的祖先还在面朝黄土背朝天呢!王仁在心中腹诽,不过脸上却露出了笑容,赶紧行礼道:“王仁拜见两位世伯,两位世伯安好!”

    “快快请起!子腾兄,这便是令郎了?”陈景仪看了王仁一眼,王仁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外衫,系着松花色的汗巾,腰间悬着一个宝蓝色绣着卷草纹的荷包,蹬着粉底小朝靴,一本正经地行礼,如同小大人一般,更重要的是,面对他们兄弟,却是没有半分不自在,反而很是从容镇定,实在不像是六岁的小儿,王家后继有人啊,他脸上露出了笑容,“果然是好孩子,前途无量啊,子腾兄好福气!”

    “过奖了,犬子年纪还小,当不起世兄的称赞!”王子腾笑着说道。

    “大哥,虽说快要入秋了,这太阳还大得很,难不成就一直待在院子里面说话!”陈景荣在一边笑道。

    “是我疏忽了,子腾兄,快快请进!”

第八章 拜师2
 王仁之前已经知道这个陈景荣就是自己的老师了,他也打听过这个人,这个人年轻的时候,便是长安有名的风流才子,翩翩少年,不知道是多少深闺少女的梦中情郎,可惜的是,他的姻缘却是一波三折,他出生没多久,家里就和一个世交与他定下了亲事,哪知道,那个女孩不满十岁就夭折了,陈家自然还要给他另选良配。

    结果,选是选好了,双方已经交换了庚帖,就等着选好日子成亲,然后那位小姐却染上了时疫,然后香消玉殒了。

    陈景荣克妻的名头就这样传了出去,而且越传越夸张,搞到最后,愣是找不到门第相当的人家敢结亲。富贵人家的女儿都是宝贵的,是要用来联姻的,陈家虽然不错,但是陈景荣是次子,又继承不了陈家,而且如果传言是真的,岂不是白白赔了一个女儿。

    于是,饶是陈景荣可以说是一表人才,不到弱冠之年,便做了探花郎,前途无量,但是,他愣是拖到二十多岁,身边还只有几个通房侍妾,找不到正妻的人选。

    陈景荣一气之下,自己找了个出身出身不高的,据说命格挺硬的妻子,然后,非常不幸,这位陈夫人活到了怀孕,没活过生子,难产死了,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能看上一眼。陈景荣这算是落实了克妻的罪名了,于是,连敢做他的继室的人也没有了,更倒霉的是,他连唯一嫡出的儿子也没保得住。

    换了一个人,只怕这一连串的打击之下,都要心理扭曲了,陈景荣却是个潇洒的人,很有些魏晋名士的洒脱不羁,反正陈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需要他传宗接代,于是,也就不在乎那些事情了,把心思更多地用在了学问和权谋上,但是,他虽然精于权谋,自己却不愿意做权臣,因此,便一直窝在翰林院里面,日子过得很是清闲。

    王仁说实话还是挺佩服这个人的,拿得起放得下,会读书会做人,之所以讨不到老婆,实在是老天爷不乐意让他太完美了。

    那边王子腾和陈家兄弟两个世兄来,世兄去,互相打了半天太极,终于将话题转移到拜师上,王子腾笑道:“犬子还算有几分小聪明,如今已经完成了启蒙,子腾这辈子就这么个儿子,对他颇有些期望,子安(陈景荣的字)兄的学问是一等一的,还望子安兄多多指点犬子一番才是!”

    陈景荣原本对王仁也没抱多大期望,不过是个利益交换罢了,收下来挂个名就是了,这么多年,陈景荣连乡试会试都主持过几次,要说学生不知道有多少,多收一个也无妨,不过,王仁小小年纪,却能耐得下性子来,听他们说些他这个年纪应该无法理解的事情,而且看样子还不是那么懵懂,看他那眼神,估计即使没有全部听懂,也能听明白七八分,他倒是来了兴致,当下也不跟王子腾多说,直接看向了王仁,问道:“你如今已经读了哪些书了?”

    王仁恭声道:“回世伯的话,小侄如今刚刚读了《诗经》、《论语》,如今正在读《大学》。”

    陈景荣当下便问道:“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

    王仁立刻接口道:“盖均无贫,和无寡,安无倾。夫如是,故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既来之,则安之。今由与求也,相夫子,远人不服,而不能来也。邦分崩离析,而不能守也。而谋动干戈于邦内。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

    他看了陈景荣一眼,然后继续说道:“意思就是,对于诸侯和大夫,不怕贫穷,而怕财富不均;不怕人口少,而怕不安定。由于财富均了,也就没有所谓贫穷;大家和睦,就不会感到人少;安定了,也就没有倾覆的危险了。因为这样,所以如果远方的人还不归服,就用仁、义、礼、乐招徕他们;已经来了,就让他们安心住下去。现在,仲由和冉求你们两个人辅助季氏,远方的人不归服,而不能招徕他们;国内民心离散,你们不能保全,反而策划在国内使用武力。我只怕季孙的忧患不在颛臾,而是在自己的内部呢!”

    陈景荣微微点头,不论如何,对于五六岁的孩子来说,这已然是超出预期的水准了,不过,他又问道:“贤侄,我问你,你是要做上人,还是中上人,还是中人呢?”

    王仁一愣,他想了想,说道:“小侄只愿做中上人,足矣!”

    陈景荣脸上露出兴味之色:“为何呢?”

    王仁不假思索道:“小侄曾经听闻,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小侄无做上人之能耐,也不愿做中人,泯然与众人,因此,只好做中上人了。”

    陈景荣拊掌大笑:“贤侄果然有趣,我就收下你这个弟子了!”

    王仁立刻跪下行了拜师大礼:“学生王仁拜见老师!”

    “起来吧!”陈景荣等到王仁叩拜结束,含笑扶起王仁,又从腰间取下一枚羊脂玉佩,塞到王仁手里,“这玉佩乃是为师多年随身之物,就送给你把玩吧!”

    “学生多谢老师厚赐!”王仁接过玉佩,又行了一礼。

    “那日后就得麻烦子安兄多多照顾小儿了!”王子腾在一边笑道。

    陈景荣也是笑道:“我的弟子,难不成我还让他吃了亏不成!”

    陈景仪也在一边笑道:“莫说仁儿以后就是二弟的学生,便是不是,以你我的关系,难不成咱们还能对仁儿袖手旁观不成!”

    说到这里,三个大人非常默契地相视一笑,他们已经结成了同盟,再加一层师生关系,也能将双方的关系拉得更近一点。

    陈景仪没有留王子腾他们父子用饭,文武大臣之间,交情太深可不好,很容易遭到忌讳。

    陈景荣直接交代了王仁,日后每日一早到陈府来念书,下午的时候陈景荣给他讲学,布置功课,王仁自然答应了下来。

    “如何?”送走了王子腾父子,陈景仪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二弟。

    陈景荣轻笑一声:“大哥,我这个弟子,却是个妙人!”

    陈景仪点了点头:“是个聪明的孩子!”

    “聪明,理智!”陈景荣笑道,“实在不像刚刚六岁的孩子,王子腾真是好运气!”

    陈景仪知道自己的二弟眼光毒辣,不过,王家和陈家现在是盟友,将来也不太容易有什么利益冲突,因此,下一代出色,意味着陈家还能跟王家再合作一代,那不是什么坏事,因此说道:“你既然觉得那孩子不错,就好好教导吧!”

    陈景荣眼睛一转,快要知天命的人,居然显出几分风情来,他洒然笑道:“那是自然!”

    王子腾心中也颇为满意,他起初还担心陈景荣会敷衍自己,不过如今看起来,儿子的应对很是不错,有这么一个老师,王仁又不是愚钝的,王家后继有人了。想到这里,不禁欣慰地摸了摸胡子。

    王仁也觉得挺满意的,他并不希望自己的老师是个腐儒书呆子,他虽说没有太大的野心,但是,在这个年代,你要是没有权势,就活该被人踩到脚底。王仁不想踩别人,却也不想被别人踩。他当年不过是个刚出象牙塔的毕业生,又没受过什么挫折,什么权谋,无非就是通过小说电视什么的有所了解,自己却没有经历过,因此,有一个擅长权术的老师指点,那是再好不过。

第九章 王熙鸾定亲
王仁开始了自己的学习生涯,陈景荣没有辜负他的名声,他极为博学,且不古板,颇为风趣,讲起典故来,可以说是信手拈来,王仁喜欢读史,他对于史书也颇有研究,便是一些史书上不相符的地方,也能一一指出,比起王仁上辈子在百家讲坛之类的电视节目上,那些所谓的专家学者不知道高明到了哪里去。

    陈景荣也颇为开明,王仁偶尔有些比较新颖出奇的观点,他也不觉得是离经叛道,背离正统,反而会好好与王仁探讨引申,师徒二人倒是感情慢慢深厚起来。

    王家最近却是比较热闹,王熙鸾这大半年来频繁不现在长安的社交界,差不多已经打出了名声。王熙鸾是王家二房的嫡长女,长得颇为美貌,女红不错,而且性子也很柔顺,如今已经在帮着史夫人管家。而且,史夫人的要求也不算高,因为王熙鸾的性子,又不是要让她做人家长房长媳,嫁个不需要继承家业的嫡子就可以了。

    因此,入了秋之后,便有官媒上门打听了,称的上是一家女百家求。

    史夫人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也有了挑三拣四的本钱,眼光也开始高了起来。

    对此,孙夫人却是有些皱眉,这日,王子腾从衙门回来,史夫人便说道:“老爷,二叔可曾说过鸾姐儿的婚事?”

    王子腾放下手里的杯子,问道:“不是说已经在议亲了吗?”

    孙夫人叹了口气,说道:“是啊!可是,弟妹素来心高气傲,她既然不要鸾姐儿做长房长媳,因此,却想要女婿的门第高一些,可是……”

    王子腾也是微微皱眉:“这里是长安,可不是金陵,咱们王家,便是祖父尚在的时候,也算不得一等人家,何况,老二如今还是个白身!虽说是高门嫁女,低门娶妇,可是,这门第也不能相差太大啊,就算能成,鸾姐儿难免要被人轻视呢!”

    孙夫人叹道:“老爷说的是,妾身也是这般想法,只是弟妹的性子老爷也是知道一点地,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王子腾摩挲着杯壁,终于说道:“回头我跟二弟说一下吧!而且,最近朝中不稳当,真要是嫁给哪家权贵,还不知道是福是祸呢!”

    不论如何,王子腾是个重感情的人,婚姻虽说是结两姓之好,联姻也是家族结盟的手段,但是,王子腾倒是一直没有这样想过,尤其,他如今只需要保证自己的位置不动摇,已经是最好的应对,若是真的将侄女当做筹码,嫁给什么权贵子弟,反而是一步臭棋,别到时候吃不了羊肉,还惹得一身腥。

    见王子腾将事情揽了下来,孙夫人松了一口气,这长嫂也难当,要是史夫人开口让自己去问消息,若是自己不应下来,岂不是要招怨。

    二房住在长安,并没有给大房带来什么不便,二房在长安也置办了一些产业,平常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给大房送一份,双方有来有往,交情都是处出来的,因此,这大半年来,大房与二房之间不仅没什么龌龊,反而颇为和谐,因此,孙夫人也不希望做恶人。

    也不知道王子腾怎么跟王子胜说的,史夫人听说朝中不稳,多半权贵都卷入了夺嫡之争,不知道将来如何,尤其,她前一天出门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一个四品官员被抄家流放,家里的女眷奴仆被拉出来发卖,她心里哆嗦了那么一下,不管怎么样,荣华富贵就算有,也要有命去享,女儿是个不怎么争气的,还不如嫁到次一等的人家,有王家做后盾,总不至于委屈了自家女儿,因此,攀附权贵的心也就熄了下来。

    王家的女儿还是很有竞争力的,哪怕大房二房分了家,但是只要看二房回长安,依旧住进了王子腾府上,就可以知道,兄弟两个的感情不一般,王子腾如今即使算不上炙手可热,在皇帝面前还是颇有几分颜面的,因此,想要跟王家结亲的人家着实不少。

    王家这么多年来亲戚也挺多,即使帮不上什么大忙,帮忙相看女婿的人品还是可以的。

    于是,到了入冬的时候,王熙鸾的婚事也定下来了,是工部屯田司的郎中谢守拙的嫡次子谢琅,如今已经十六岁,前两年考中了秀才,如今正在国子监念书,成绩还不错,有望在两年后的乡试中取得名次,算得上是潜力股了。

    王熙鸾对此也很满意,她最大的优点就是懂得知足,谢家也是世家,但是,谢守拙这一房早就分产别居了,而且,家产颇丰,人口也算不上多,嫁过去之后不需要她多操心什么,而且,听家里人说,谢琅也是个翩翩少年,很是温文尔雅,没有什么坏习惯,谢家家风也很好,起码没听说过庶长子的存在。嫡长子谢琳已经成婚,妻子吴氏也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她曾经也是见过的,是个和气的人。

    王熙鸾开始安心给自己绣嫁妆,就等着定下婚期了。

    贾家那边,王夫人觉得很不舒服,虽说她当初自己觉得侄女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可是,当侄女那边订了亲,定下的似乎和贾珠差不多,起码贾珠如今刚刚参加了童生试,但是如今还没有取得秀才的功名,还得等到府试开始,而王熙鸾的未婚夫如今已经在国子监上课,就等着考举人了,她心里觉得不平衡了。

    因此,当史夫人过来跟王夫人说话的时候,王夫人在那边叹息道:“二嫂子怎么就没多等等,我原本还打算等珠儿进了国子监,就把鸾姐儿定下来的!鸾姐儿是我的侄女,若是能做我的儿媳妇,二嫂子就等着抱外孙吧!”

    史夫人一僵,继而心中有些不忿,当初来长安到贾家的时候,你一声不吭,说到亲上加亲的时候,你眼皮都不抬,这会儿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嘴上却说道:“那是鸾姐儿没福气!”

    王夫人一听,更是来了劲,说道:“那谢琅不过是个次子,将来又继承不了家业,实在是委屈鸾姐儿了!”

    史夫人笑道:“鸾姐儿性子太软,也做不了当家的媳妇,嫁个次子,那才省心!”心里却对这个小姑实在是没话可说了,到了这个时候,你在这边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好,安得是什么心啊,越想心里越腻歪起来。

    王夫人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家二嫂的不耐烦,反而还在那里啰嗦,将贾珠夸上了天去,恨不得撺掇着史夫人立刻退亲,跟自家结亲才行,史夫人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终于熬不住,说道:“这婚事已经定下来了,至于珠哥儿,嫂子这般福气,将来的儿媳自然要比鸾姐儿强得多,嫂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王夫人本来就是拙嘴拙舌的,这会儿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确说得有些不合适,却也拉不下脸来道歉,在她心里,除了大哥王子腾还值得她讨好,二哥又没有一官半职,败家子一般的人物,有什么好在意的,因此只是笑道:“珠哥儿的婚事,还得看老爷怎么想的呢!”

    史夫人被这话一说,几乎忍不住冷笑起来,也就不乐意继续跟王夫人敷衍,找了个理由,就起身告辞了。

第十章 教养嬷嬷
对于王熙鸾的婚事,王仁是没有半点发言权的,好在虽说谢琅乃是旁支,但是谢家好歹也是根深叶茂,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总能安稳一生。尤其,以王熙鸾的性子,虽说不能给娘家带来多少助力,但是,也不会仗着娘家的权势做出一些欺压良善的事情来,跟王熙凤很是不同。

    王熙凤这会儿还是个小小萝莉,半点看不出日后琏二奶奶的风采,不过说起来也很奇怪,虽说史夫人将这个小女儿充作儿子教养,连同称呼都是凤哥儿,但是依旧是不教读书识字,按照史夫人的说法,将来只要看的懂账本就行。

    王家女儿的家教一贯如此,甚至说,四大家族的女儿家多半如此,比较,四大家族算起来那就是暴发户,前朝无道,太祖以一介庶民身份揭竿而起,最初从龙的多半都是些土里刨食的,只不过运道好,投了个好主子,又很幸运地熬到了天下太平,因此得以身居高位,但是本质上依旧是一帮土老帽。哪怕如今已经四五代人下来了,也只能勉强算得上世家。

    按照贾家那位老太君的说法,不过念了几本书,不至做个睁眼瞎子罢了。对于女儿的教育,真正算起来,还是从元春开始的。就算是王熙云,孙夫人也不过是教她念了女四书罢了。因为元春生的日子好,贾家觉得她是个有造化的,因此,多念几本书,学些琴棋书画什么的,好多点资本,将来也能再嫁高一些,好帮衬着家里。

    不过很明显,史夫人对王熙凤却没有这么高的要求,无非是希望王熙凤嫁到哪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做当家奶奶罢了,因此,也就没有教她读书识字的意思,如今不过是教她辨识挑选丝线,打打络子而已。

    不过,等到听说史老太君请了四个从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到府上,专门教导元春,史夫人一下子动了心思。

    “嫂子,凤哥儿过了年也五岁了,要不要给凤哥儿也请几个教养嬷嬷回来?”史夫人跟孙夫人寒暄了一阵子,终于试探着问道。

    孙夫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弟妹莫不是想要让凤哥儿参加选秀?”

    史夫人干笑了一声,还是说道:“这选秀乃是国家重典,不论如何,凤哥儿总是要走个过场的啊!凤哥儿性子急,正好请几个嬷嬷回来帮忙压一压!”

    孙夫人笑道:“弟妹可是听错了选秀的事情,这选秀分两种,一种是大挑,便是从有品级的官宦人家的姑娘中挑选嫔妃或者是女官,充实后宫,一种是小选,却是由内务府承办,挑选宫女的!”

    这话一出,史夫人脸几乎要烧起来了,孙夫人的言下之意就是,王子胜没个一官半职,大选时轮不到的,而小选,有点能耐的人家,怎么舍得让孩子进宫伺候人呢,等到放出来的时候都是老姑娘了,到时候要么只能嫁到小门小户,要么就只能做填房了,实在是得不偿失。

    史夫人掩饰着脸上的尴尬,笑着问道:“却是我想差了,说起来,当年大侄女那般品貌,怎么就没有去参加选秀呢?”

    孙夫人装作没有看到史夫人的尴尬,叹了口气,说道:“嫂子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当年生下了云儿之后,多年没有身孕,云儿那时候就是家中的独女,老爷便上本求了免选的恩典,好在老天垂怜,嫂子就快想要给老爷挑选能生养的妾室,省得绝了老爷的子嗣,却怀上了仁儿,总算对得起老爷了。”

    史夫人也是暗叹了一声,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况,二房倒是没绝后,可是没个嫡子傍身,说话都觉得不那么硬气,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子女双全,生活顺遂。

    孙夫人见史夫人神情淡淡,心中也有些怜悯之意,她拍拍史夫人的手背,说道:“要说教养嬷嬷,倒是的确该给凤哥儿选两个,咱们这样的人家,虽说算不上什么钟鸣鼎食之家,娇养的姑娘,也该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凤哥儿是个好孩子,将来不说有什么大造化,起码也是当家主母,有些事情,还真只有教养嬷嬷能指点着。”

    史夫人沉默了一下,也明白孙夫人的意思了,在娘家做姑奶奶,自然是被娇宠着,有什么事情,都有做娘的兜着,可是等到出嫁之后,内宅阴私的事情可以说是层出不穷,难不成还能回娘家问母亲该怎么做不成,自然需要有经验的教养嬷嬷在一边指点着,出出主意,方能应对得当,不至于被人算计了去还不知道。

    “那嫂子可有什么好的人选?”既然不需要参加选秀,因此要求也没那么高,不过,教养嬷嬷一向是稀有资源,找起来有点麻烦。

    孙夫人想了想,笑道:“弟妹也不必着急,横竖凤哥儿还小,嫂子帮你留意着便是了!”

    “那弟妹在这里先谢过嫂子了!”史夫人赶紧说道。

    “这点小事,有什么好谢的!何况咱们还是一家人了,说什么外道的话!”孙夫人笑着说道。

    “这与嫂子只是小事,可就关系到凤哥儿的终身大事了!”史夫人也是抿嘴笑笑,“我这是替凤哥儿谢的呢!”

    史夫人性子强,为人爽利,虽说见识有限,但是却是对孙夫人没什么坏心眼的,因此,孙夫人对这个弟妹颇为友善,她掩嘴笑道:“只怕凤哥儿那个丫头,只觉得我这个伯娘平白给她找来几个管束的人,心里还觉得我这伯娘多事,不自在呢!”

    “嫂子这话说的,哪能呢!凤哥儿要敢有什么不满,我这个做娘的,第一个不依!”妯娌两个调笑起来。

第十一章 处置
  “嫂子,听说了没有,贾家那边,咱们那位当家的小姑这会儿正借着公中亏空的名义,贱卖金陵的祖产呢!”史夫人自从上次跟王夫人不欢而散之后,便乐于逮着一切机会看王夫人的笑话,这不,刚听从金陵来的家人说到金陵那边贾家的一些动作,当即跑过来跟孙夫人分享了。

    孙夫人对王夫人好感也有限,或者说,一般的媳妇,对小姑子都不那么喜欢,不过,听到这个消息,她还是吃了一惊:“贾家家大业大,比起王家来,不知强了多少,如何就到这等地步了?”

    史夫人冷笑一声:“咱们那位小姑子的性子,嫂子难道不清楚,眼睛都掉到钱眼里的人物,她如今在贾家当家也有好些年了,一开始,有老太太盯着,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如今,她也算培养出了一批心腹出来了,正好借着管家的机会给自己捞私房钱呢!”

    看着不可置信地孙夫人,她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地说道:“要不然,那贱卖的产业,怎么就到了薛家手里呢?”

    孙夫人不是笨人,一听也就明白了,那姐妹两个,是玩了一手瞒天过海的把戏,这么一转手,就将贾家的产业变成了她们姐妹两个的私产呢!

    孙夫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两位小姑这事做得实在不地道,贾家金陵长安多少房人口,就指望着那么些产业过日子呢!再者说了,贾家那边小姑终究还是二房,纵然大房不讨老太太欢心,但是按着礼法,以后管家的事情,还是要交还给大房的,到时候,小姑交给大房一个烂摊子,岂不是又要闹翻了天!”

    史夫人拿着帕子掩住嘴,冷笑道:“咱们那个小姑也不知道怎么教养出来的,除了钱财,几时要过什么脸面了!”

    孙夫人叹了口气,说道:“小姑做出这种事情,没人知道还好,若是有人知道了,王家的女儿的名声可就要坏了!”

    史夫人脸色大变,孙夫人的女儿已经出嫁了,可是,王熙凤还小呢!就算是王熙鸾,也就是订了亲,还没有正式成亲,而且,就算成婚了,还有休妻的事情呢!她这会儿也幸灾乐祸不起来了,只好问道:“嫂子,弟妹愚钝,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上面去,依嫂子的意思,咱们应该怎么办呢?”

    孙夫人也是满脸无奈:“这一时半会儿的,我有什么办法,还是回头跟老爷说说,问问他有什么主意吧!”

    史夫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回去之后,心里面不知道骂了王夫人姐妹两个多少遍,恨不得将这两个小姑子给挫骨扬灰了。

    晚上的时候,孙夫人便跟王子腾提了提这件事,有些忧虑地说道:“老爷,这种事情,可不仅仅是贾家的事了,就算不知道内情,也要说咱们王家教出来的女儿管家无能,无法掌管中馈,要是知道的,只怕要说王家的女儿不识大体,只知道给自己敛财呢!”

    王子腾脸色很不好看,他自觉对两个妹子尽到了做兄长的责任,而且,若不是他这个做兄长的在仕途上得意,王夫人那个驽钝,不会说话,讨老太太欢心的性子,哪怕老太太再宠爱二房,也不会对她的所作所为无动于衷。王子腾可是记得,王夫人刚嫁过去的时候,王家那时候也就比薛家强一点,王家老爷子病重,他那时候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六品闲职。娘家不硬气,王夫人那时候很是忍气吞声,她那时候怀着贾珠,老太太就给贾政塞了两个美貌的丫鬟做通房。后来,一个姓周的丫鬟怀上了,王夫人想了个法子让那个丫鬟流掉了,结果就被老太太罚到佛堂捡了一个月的佛米。

    直到王子腾费尽心思,得了今上的赏识,虽说官位不显,不过,却深得今上信任,得以一展拳脚,王夫人才在贾府慢慢有了权威,难不成她以为自己如今的地位靠的是她自个的能耐,她讨了老太太的喜欢?然做出这等有损门风的事情,以后王家的女儿还要不要说亲了!

    王子腾很想将自己那个嫡亲的妹子狠狠骂一顿,可是,王夫人终究已经出嫁了,王子腾难不成还能让她回来不成?亲自去,肯定不行,写封信去吧,王夫人不识字,让下人去吧,王夫人不要脸,他王子腾还要脸面呢!这种事情,遮着掩着还来不及,如何能让下人知道。

    王子腾在外面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如今,却是被自个的妹妹弄得头疼起来了,终于,他咬了咬牙,说道:“夫人,这事我会解决的,你就不用多管了!”

    孙夫人素来信任自己的丈夫,因此,也不再多说,只是心里已经做出了决定,不论如何,对两个小姑子,还是要远着些了,脑子糊涂不要紧,重点是,总是自以为是,干一些不寻常的糊涂事啊!

    王夫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兄长对她的不满,她看着自己的私房钱一日日变得丰厚,心中颇为得意,大房如今有了嫡子,爵位将来自然是大房的,这一点,即便是老太太也不能改变。老太太如今都多大年纪了,说不准哪天就去了,到时候,他们二房自然得搬出荣禧堂,还要将管家权交出来。没有权利,那么,钱财才是最重要的,贾家那么大的家业,凭什么要留给贾赦那个老色鬼!王夫人看着匣子里面厚厚的一叠子银票,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些好东西,将来可是要留给自己的珠儿和元春作陪嫁的,哪能便宜了别人呢!

    不等她得意太久,王子腾的动作同样很快。

    王夫人派出去做事的,无非就是她陪嫁的几个下人,毕竟,贾家的下人多半还是向着老太太,即使卖她几分颜面,若是她做的事情违背了老太太的意思,他们的反应便是跟老太太告状,她怎么肯做这种事情。

    王夫人用的人都是王家出来的,虽说卖身契不在王家了,可是跟王家的关系依旧很是密切,王子腾直接收拾了几个,让他们来了个暴病而亡,不等王夫人反应过来,几个心腹便几乎折了个干净。

    王子腾并没有多掩饰自己的行动,因此,王夫人很快便查出来然是自己的大哥动了手,她对这个大哥又敬又怕,不过,还是找了个借口,强撑着上门,问道:“大哥,可是妹妹那几个下人得罪了大哥,大哥怎地下了如此狠手!没了几个心腹下人,妹妹还如何在贾家掌管中馈呢!”

    王子腾凉凉地一笑:“我王子腾可不敢认你这样一个妹妹,管家管得连公中的产业都落在自己手里了,亏得我女儿已经出嫁,还算老实本分,这事情闹出去,就算亲家给我那可怜的女儿一封休,只怕我也没处说理去!我王子腾这些年在朝中如履薄冰,小心翼翼,倒是没想到,我两个妹子都是女中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倒是让我王子腾觉得颇为惭愧了!”

    王夫人听得冷汗都出来了,赶紧跪伏在地,哭诉道:“大哥,是妹妹做了糊涂事,可是,妹妹这为的是谁呢!大哥难道不知道,我家老爷这些年虽说没有宠妾灭妻,其实也快差不多了,妹妹一辈子只得了一双儿女,哪能不为他们考虑。现在老太太护着我们二房,我们才能安稳度日,可老太太年纪大了,若是有个不测,难不成,要我们一家子流落街头,拮据过日吗?”

    王子腾被这番歪理弄得几乎要吐血,他深深地看了毫无悔改之意的王夫人一眼,终于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你已经出嫁,我这个做大哥的也不好多管了。不过,你要是再干出有辱王家门楣的事情来,莫怪大哥我无情!虽说大哥我官小职微,好歹还是王家的家主!”

    王夫人诺诺称是,灰溜溜地回去了!

    王子腾看着王夫人远去,气恼地将桌上的茶杯扔到了地上,眼中一片森然之意。

第十二章 无题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毕竟不是什么光彩地事情,因此除了贾王两家的几个主子知道一点之外,连心腹的奴才都不知晓。王夫人虽然依旧掌管中馈,可是,却小心谨慎了许多,一些事情自己也不敢做主,还得去请教老太太。

    老太太之前也知道王夫人贱卖祖产,私下捞钱的事情,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罢了。人心都是偏的,在老太太看来,大房袭爵,那么二房多拿点钱财又不是说不过去,反正,最终那些钱还是落在自己的乖孙子和孙女身上,有什么舍不得的。当然,对王夫人这个媳妇,她也算不上不满意,可她终究姓王,王子腾虽说说了几句气话,但是,毕竟是自己的胞妹,王夫人有什么事情,难道王子腾还真的能不搭把手不成。因此,老太太不仅没有责怪王夫人,反而温言抚慰了几句。

    但是王夫人哪里敢真的当做啥事也没发生,她一边痛哭流涕,感激老太太的恩德,一边却想到老太太当年对付自己的手段,而且,单看老太太做了那么多年当家主母,一个庶子庶女都没能活下来,就可以看出老太太不是真的慈善人,她忍了很多年,如今自然还得继续忍下去。

    王仁这一辈的小孩子半点也不知道其中的纠葛,这会儿快到年关了,即使是清水衙门的陈景荣,也忙碌了起来,就等着衙门封印,回家过年。

    当然,相对应的是,王仁也可以放假了,你总不能人家忙着过年的时候,天天还跑过去,这就不是勤奋,而是招嫌了。

    陈景荣给王仁布置了一下过年期间的功课,便挥挥手让王仁回去了。

    大户人家有一点不好,房子实在太大,等到王仁到了大门外,哪怕还裹了一身貂裘,还是被冷风吹得哆嗦了两下,好在马车已经行到了面前,赶紧坐上了马车,马车里面一直点着熏笼,因此,温度倒是颇为适宜,王仁将脚搁在熏笼上,呼出了一口气。

    陈府离王府并不远,尽管马车走得慢,过了一刻钟也便到了。

    “仁儿,今儿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换了一身家常衣服,王仁去给孙夫人请安,孙夫人一边让王仁在榻上坐下,一边问道。

    “快年关了,先生最近忙得很,便给我放了假,又布置了功课,等到年后再去请教!”王仁解释道。

    孙夫人点点头,笑道:“听老爷说,你最近功课颇有进益,全赖陈先生之功,今年给陈先生的年礼,还是要厚一些才是!”

    “母亲说的是!”王仁坐在孙夫人身边,伸头看着她手上的礼单。

    孙夫人见王仁好奇,笑道:“仁儿也来看看,这是给自家亲戚朋友拟的礼单,你也在一边看看,慢慢学一点,日后,与师长朋友相交,这也是不可少的!”

    王仁便凑过去看着,这会儿孙夫人手上的礼单都是给自家亲戚的,这些都有常例,无非是些庄子上的出产,还有些新打的金银锞子,官窑定制的有着吉祥花样的瓷器,还有些新鲜花样的锦缎的,不过是按照关系的远近,还有对方的家世,斟酌着增减。

    孙夫人一边斟酌着礼单,一边跟王仁解释,比如说,谁家有了儿子,便要添上一些笔墨纸砚,有了女儿,多半就是送些适龄的女孩能用的衣料,一些首饰什么的,哪一家戴着孝,便要减上三成,哪一家这一年有什么喜事,便要酌情添上一些。

    正说话间,王子腾带着点寒气从门外进来,见母子两个在说礼单什么的,也笑道:“这些东西,仁儿知道个大概也就是了,一般都是有前例的,而且,现在他还小,有夫人你打点着,等他成婚了,自然有媳妇打点着,哪里需要这般费心了!”

    孙夫人赶紧放下手里的礼单,过去帮着给王子腾更衣,王仁也赶紧站了起来,去给自己老爹请安,王子腾换了一身常服,又让丫鬟送了一碗红枣桂圆茶过来喝了两口,他最近忙得团团转,难得有空闲时间,尤其是夹在一大帮天潢贵胄中间,夹心饼干实在不太好做,哪怕经过分析,那些蹦跶得欢的将来多半没戏,但是,既然皇帝不开口,他们依旧是高高在上的皇子亲王,你就是惹不起也躲不起。

    好在他如今跟成王已经牵上了线,当然,只是背地里面,要不然,这事让皇帝知道了,他这个京营节度使也算是做到了头。

    成王就是个能忍会装的,这年头,不折腾的皇子远比能折腾的皇子讨皇帝欢心,因此,成王在皇帝眼里又加了点分数,未来即使不是一片坦途,也已经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因此,王子腾纵然累得很,心里倒是挺舒坦的,虽说自家妹妹不争气,可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若是她们再仗着王家的势力肆意妄为,王子腾就敢开祠堂,将两个妹子逐出家门。有些事情看似无关紧要,但是积累的多了,坏了名声,那时候想要挽回,可就不那么容易了,他宁愿被人说成无情无义,也不乐意被这些蠢货拖累了自家的前程。

    他又看了看王仁,眼神颇为温和,王仁若是个庸才,那么,王子腾为了自家的利益,也不得不拉扯一帮子不成器的亲戚,用这些情谊,让自己百年之后,也有人庇护自家儿子,可是,王仁聪明伶俐,按照陈景荣的说法,要不是他年纪太小,开过年来去考童生试也是没有问题的,王家欠缺的就是一个科举正统上来的接班人,毕竟天下承平已久,武将是越来越不受重视了,家族的发展还得靠读,参加科举。因此,谁要是耽误了自己的儿子,王子腾下手绝不留情。

第十三章 拜年
  等到衙门封了印,也就差不多过年了,以王仁这么点年纪,除了祭祖的时候要他出场之外,其余的时候,无非只要对着长辈说几句好听的,就能让自己的私房变得饱满起来。

    等到一干亲戚那边年都拜过了,王仁的私有财产里面又多出了十几个项圈,还有差不多近百两重的金银锞子,成色都还不错,这些都是女眷送的,一些男性长辈总是喜欢送些笔墨纸砚,乃至四五经,很是充实了一下王仁的小房。

    等到亲戚那边都去过了,接下来,也便轮到了师长,王仁的老师也就一个陈景荣,年礼已经送过去了,王仁直接带着自己手抄的几本,另加一卷米芾的字便上了门。

    “仁少爷来啦!”陈家的管家陈忠看到王仁,脸上也挂了笑容,王仁素来挺得陈景荣欢心,陈景荣无后,而陈景仪这辈子得了两儿一女,女儿已经远嫁,两个儿子也外放了,等闲不在京城,因此,被陈景荣收为入室弟子的王仁在陈家下人眼里,已经算不上什么人,算起来,近乎小半个主子了。

    “忠叔,先生可在府中?”王仁问道。

    陈忠笑道:“仁少爷,二老爷昨儿个还在念叨你呢,这会儿二老爷就在房,奴才这就带仁少爷过去!”

    “那就劳烦忠叔了!”王仁赶紧说道。

    “仁少爷可是折煞奴才了!仁少爷,快请!”陈忠引着王仁一路往前而去,很快便到了房。

    “二老爷,仁少爷来了!”陈忠在门外说道。

    “是仁儿啊,进来吧!陈忠,去泡茶来!”陈景荣清朗的声音响起。

    王仁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这才走进了房,给陈景荣磕了个头:“学生王仁见过先生,先生安好!”

    陈景荣穿着一身家常的玉色锦袍,头发仅仅是用一根青玉簪束起,并未着冠,他看看王仁:“好啦,你这小子,起来吧!”

    王仁很麻利地爬起来,嬉皮笑脸道:“先生,学生来给您拜年,怎么不给压岁钱呢!”

    陈景荣顺手在王仁脑袋上敲了一记,笑骂道:“你这促狭小子,这么晚才想到要给先生拜年,还指望什么压岁钱?想得倒美!”不给,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命人取了早就准备好的荷包过来,塞到了王仁手里。

    王仁接过荷包,嘴里笑道:“学生刚一得空,便来给先生拜年,哪里就晚了呢!再者,先生是长辈,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给学生压岁钱,正是疼爱之意呢!”

    陈景荣被王仁逗得笑了起来,他这辈子几乎就是孤家寡人一个,虽说陈景仪有二子一女,可是,在家的时候,对自己这个二叔恭敬有余,亲近不足,不知什么时候传出风声,说是自己想要过继大哥的一个孩子养老送终,结果两个侄子更是见他都见得少了,每每退避三舍,他素来不在乎那所谓的克妻克子的名声,别人却不会不在乎,连自个的侄儿也畏而远之,又有什么办法呢!

    如今倒是有了王仁这么个学生,对他浑然没有多少畏惧,反而颇有亲近之意,他的心也不是铁打的,对于这个学生自然更为宽容,更是添了七八分的真心,将他当做自家子侄,而不仅仅是一个学生了。

    陈忠这时带着丫鬟送了茶过来,见陈景荣神情欢喜,也是颇为欣慰,他乃是陈家老仆,比陈景仪还要大上十几岁,几乎是看着陈景荣长大的,陈景荣年轻的时候打击连连,便是至亲对他也多有怀疑,当年太太甚至撺掇着要老爷跟二老爷早点分家,免得带累了大房,好在老爷与二老爷兄弟情深,不曾听从太太之意,分家之事不了了之,可是,二老爷何等聪明之人,怎地不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好多说罢了。二老爷虽说表面上依旧潇洒自若,其实,内心的苦处也就只有自家人知道。如今王仁能哄得二老爷开怀一笑,若不是王仁也是王家的独子,陈忠都要进言让陈景荣将王仁收为嗣子了。

    陈忠等到丫鬟们放下了茶盏和点心,也不多说什么,便退下了,出去之后,却吩咐厨房今儿加几个王仁喜欢吃的菜,这才喜滋滋地走了。

    “想不到,你这小子倒是哄得陈忠也欢喜你!”陈景荣自然听到了外面陈忠的话,笑了起来。

    “忠叔疼爱学生,还不是看在老师的份上!”王仁笑道。

    陈景荣莞尔一笑,转移了话题说道:“你尝尝这茶,可与寻常有何不同?”

    王仁心中颇为郁闷,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他对茶素来没有什么研究,上辈子,什么龙井,碧螺春,毛尖,大红袍等等名茶都曾喝过,却也没喝出什么不同来,这辈子学习古文就已经费心费力,但不成还得研究茶道?不过,既然陈景荣说了,也不能不尝尝看,于是便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还是没喝出什么不同来,不由苦了脸,说道:“先生实在是为难学生了,学生如今才几许年纪,家中也算不上什么风雅,哪里能品出什么不同来!”

    陈景荣笑了起来:“仁儿你倒是实诚,要是换了别人,只怕哪怕是为了讨好我,也要说什么水好,茶好的话,偏偏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贻笑大方!”

    王仁放下茶杯,笑道:“那先生为了学生将来不贻笑大方,就指点一下学生我呗!”

    陈景荣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一点陶醉之色,回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这茶其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无非就是上等的紫笋,不过这水,却是冬天的时候,收集的白梅花上的雪水,这等无根之水,方能使得这茶品起来轻浮无比。咱们这样的人家,茶自然没有不好的,但是这水,却是要颇为讲究一些,最常见的,自然是泉水和雨水,讲究一些,莫过于露水,雪水,竹节中的竹心水……”

    王仁听得有些郁闷,雨水什么的,也就算了,这天上之所以能有云降雨,无非就是水蒸气结合了一些灰尘什么的,方能凝结起来,这所谓的泉水,与后世喝的矿泉水估摸着也没什么差别,别的什么露水,雪水的,收集起来可不是一般的麻烦,为了一杯还不知道喝不喝的出味道的茶,费上老大心力,实在有些麻烦,不过,这话可是不能跟陈景荣说的,他只是露出饶有兴致地神色道:“先生若是有空,闲下来与学生慢慢说就是,回头学生也附庸风雅一回,让家里的下人多多收集一些好水,到时候请先生尝尝!”

    陈景荣点点头:“孺子可教也,回头,先生我也尝尝你的孝心!不过,光给先生我拍马屁可是没用的,好些天没见你,也不知道你在家可有好好温,现在有暇,倒要好好考校你一番!”

    王仁点头道:“先生不是说过,一日不读,便面目可憎,学生哪里敢松懈呢,若是学生不顾学业,又有什么脸面过来给先生拜年呢!”

    “光说可没有用,若是学的不好,先生也不管什么过年不过年的,定是要打你板子的!”陈景荣故意板起脸,说道。

    王仁颇有信心:“先生只管考就是了!”

    陈景荣正和王仁一问一答,渐入佳境的时候,外面又传来陈忠的声音:“二老爷,李公子来了,说是要给二老爷你拜年呢!”

    陈景荣微微皱了皱眉,不过还是摆了摆手,说道:“让他进来吧!”

第十四章 师兄
  见王仁有些不解,陈景荣解释道:“他也是我的一个学生,你叫他一声师兄就是了!”

    王仁琢磨着估计这里面没那么简单,不过既然陈景荣不多说,那么他也就不再追问,因此,便安心在房等着。

    没一会儿,那位李公子过来了,他看上去十三四岁年纪,身量已经比较高挑,一身深色狐裘,更显得他长身玉立,俊美不凡。

    “学生李若安拜见老师!”他深深弯腰行了一礼。

    陈景荣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神色,说道:“不必多礼!正好,你也见见你师弟王仁!”

    王仁早就站起身来,抱拳做了一揖:“王仁见过师兄!”

    李若安早就知道王仁的存在,也是抱了抱拳:“原来是师弟,早听说老师收了个关门弟子,如今可算是见着了!”

    王仁一愣,关门弟子,陈景荣说过这回事吗?他下意识地看了陈景荣一眼,却见陈景荣拈着胡须,微微笑着,并无半点意外的意思,他心中一动,不过很快恢复了常态:“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师兄呢,若知道师兄也在长安,师弟早该登门拜访的!”

    “师弟真是太气了!”李若安笑眯眯道,“师弟刚刚入门,正是要好生念的时候呢!”

    王仁也是笑眯眯道:“师兄这话说的,所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师弟与师兄可谓是一见如故,若是一直不走动,岂不是都要生疏了吗!”

    陈景荣看着两个学生在那里你来我往,只是笑着喝茶,这会儿才说道:“行啦,不要在这里耍嘴皮子功夫,你们师兄弟两个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不过既然是同门,仁儿年纪小一点,若安你方便的话,照顾一点便是了!”

    “先生可真是偏心,当年学生拜在先生门下的时候,先生可没这么好心,让几个师兄帮衬着!”李若安笑道。

    陈景荣斜了他一眼,嘴角噙着一抹轻讽:“谁让你不如仁儿讨人喜欢呢!”

    这话一出,果然没什么好说的了!李若安陪着笑说了几句吉祥话,又带着点小哀怨,说着什么自从自己考上了廪生,先生就不多管他了,莫不是自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让先生嫌弃了云云。

    陈景荣依旧笑眯眯地打着太极,你做学生的不想着找老师请教,难不成还要我这个做老师的上门不成,难不成,你父亲当初是请我这个先生去做你李府的西席不成?

    你来我往了一阵子,王仁大致明白了,虽说不知道这个李若安到底是谁家的子孙,毕竟,长安姓李的官员着实有点多,不过,估摸着,他拜入陈景荣门下,没准也不过是一次利益交换,或者,是因为长辈之间有些交情,陈景荣本人对于李若安却是不怎么上心的。不过,李若安也是个天才神童一样的人物,跟着陈景荣读没有几年,就一路院试、县试、府试地考了上去,十一岁便考上了廪生,入了国子监,然后,出于种种缘故,陈景荣便丢了手,不管了。

    又说了一会儿话,陈景荣直接干脆利落逐了:“若安你不是一直挺忙的吗,今儿莫非没事了?”

    李若安尴尬地一笑,他自知自己不讨这个老师喜欢,不过也没想到陈景荣这么不给他面子,当然,陈景荣这个人素来是谁的面子也不给,上一任的东平郡王,好歹也是个有实权的异姓王爷,极为能耐的人物,结果惹上了他,没占到半点便宜不说,愣是被陈景荣臭骂一顿,陈景荣口才好,骂人不见半个脏字,却差点连人家祖宗十八代都糟践了个遍,差点没把东平郡王气得吐血,还闹到了御前,结果,陈景荣硬是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将原本想要惩处他一番的先皇给忽悠了,倒霉的东平郡王还被罚了一年的俸禄。这件事一出,也就没人敢随便招惹陈景荣了。

    尤其李家跟陈家虽说有那么点交情,可是,李若安却知道,陈景荣跟他的父亲似乎还有一段旧怨在,勉强收了自己做学生,接下来不待见自己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因此只好干笑道:“先生说的是,学生还与人有约,这就拜别了!”

    陈景荣懒懒地摆摆手:“既然与人有约,那就去吧!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事情也多,以后我这里,你没事也就不要来了!”当然,有事的话你去办你的事去,更不要来了!

    李若安几乎是灰溜溜地走了,王仁等到李若安离开了,便凑过去,一脸八卦地问道:“先生,这位李师兄有些眼生呢,不知道是哪家的公子啊?”

    陈景荣轻哼了一声:“你现在才认识几个人,看谁不眼生啊!不过呢,李若安你将来大概打交道的次数也不会少,他父亲李钰是户部右侍郎,最有可能接任户部尚的人物,颇得圣心。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了,在你考上秀才之前,这人际关系上的事情,也不需要你去操心,等到你有了功名,那时候,才有的你烦呢!”

    王仁赶紧笑道:“到时候,不是还有先生你指点吗,学生有什么好烦的呢?”

    “先生我很清闲吗,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还要我来指点!”陈景荣看似生气,其实还是挺愉快的。

    正哄得陈景荣开怀的时候,陈忠在外面说道:“二老爷,已经午时了,可要摆饭吗?”

    陈景荣看看天色,果然已经不早了,他直接吩咐道:“那就摆饭吧,就摆在这外房里面吧!”

    “是,二老爷!”陈忠赶紧带着下人将饭菜捧了上来,摆在了外间。

    王仁对此已经是习以为常了,他之前过来上课,一般就是一早吃了饭过来,中午就在陈府用饭,下午听陈景荣讲课,课间的时候,还要用上一些点心,几乎将陈府当做半个家了。

    陈家祖籍杭州,虽说在长安已经挺久了,但是口味依旧偏向清淡甜鲜,而王仁上辈子也是南方人,因此,跟陈家人的口味倒是颇为相似,倒是被陈景荣笑了一声果然是缘分。这会儿桌上摆着的,一条清蒸鲥鱼,一盘清炒菜心,一碗龙井虾仁,一碗蜜汁火方,一碗鱼羹,又有一碟子凉拌萝卜缨,一碟子糟鸭舌。

    陈景荣笑道:“说是添几道你爱吃的菜的,哪知道,这一桌子,可全是仁儿你爱吃的了,这陈忠,对自个的老爷也没这么上心呢!”

    王仁在一边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说道:“这还不是看在先生您的份上吗?要不然,忠叔才不会这般尽心呢,忠叔铁定不知道之前那位李师兄喜欢吃什么,您说是不是?”

    “行啦,总是你有理!用饭吧,看还堵不住你的嘴!”陈景荣笑骂道。

    两人也不用丫鬟伺候,自个吃了起来,陈景荣对王仁颇为上心,不时给王仁夹一筷子菜,王仁也很是殷勤,给陈景荣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然后,又帮陈景荣盛了一碗汤。

    陈忠在外面看见,几乎要热泪盈眶,二老爷这么一把年纪,却是身后无人,这么个贴心的学生,怎么就不是二老爷的儿子呢!

第十五章 宝玉出生
 或许,剧情这种东西总是在你不经意地时候到来,当陈景荣觉得王仁可以开始准备院试的时候,荣国公府那边传来消息,贾赦的一个小妾生下了一个女儿之后,便去世了,那个女儿按照元春的名字被取名为迎春,依旧养在了老太太身边,谁让大房没个正经的女主人呢!当然,由此,贾赦也生出了续娶的心思。

    而当王仁知道,王夫人在自己的长子已经差不多十五岁的时候再次怀上了的时候,已经很淡定了,无论如何,作为主角,总是不那么容易被浮云掉的。

    无论在哪个年代,考试总是一件艰难地事情,尤其在这个考试时间非常漫长,还要自带干粮和马桶的年代,县试还好,虽说要考五场,但是因为考试时间在二月,虽说冷了点,但是起码不会有什么蚊蝇和异味,但是,到了府试地时候,那已经是四月份了,这个时候,天气已经暖和起来,考场里面充斥着古怪难闻的味道,不时有苍蝇飞来飞去,阳光也实在热情了那么一点,到了下午的时候,考场位置不太好的,几乎要被晒得虚脱了。

    这已经是科举考试中比较简单的了,起码每天考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不需要住在考场里面折磨你的神经,但是,依然也有不少人在考场中倒下了。

    王仁看着自己对面那位不知道考了多少年,一把胡子都白了的老童生因为被晒晕过去,被人拖出去的时候,在那里嚎啕大哭,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这其实也是难免的事情,这年头的升学考试,比起高考还要严厉一点,仅仅是府试,长安地区十几个县加起来就有几千个童生要来参考,但是,每次只会录取五十个,除非你投胎投得好,家里有人让你直接做监生,或者是非常有钱,也有门路,捐一个监生的资格,否则的话,你就只能争取这百分之几的录取率了。

    等到第三场的策论考完,已经是第四天了,午后的时候,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拉铃交卷,王仁再次仔细看了一下考卷上有没有需要避讳的字眼或者是错字,然后也很干脆地拉了拉壁上的铜铃,很快就有差役过来,看到王仁年纪虽说幼小,身上的衣裳也是半新不旧的,但是料子却是极好,就知道王仁的出身不凡,因此,态度也不免谨慎了一些,小心翼翼地过来糊了名,将考卷收走了。

    王仁站起身来,提起带进来的提篮,施施然走出了考场。

    持砚就在戒严的线外走来走去,见到王仁出来,赶紧迎了上来,接过王仁手里的提篮,嘴上说道:“大爷,可要喝水吗?”

    王仁精神还算不错,说道:“上了马车再说吧!”

    持砚亦步亦趋地跟上,见王仁心情不错,知道王仁还是挺有把握的,心里也颇为欢喜,主子有出息,他这个做小厮的也有脸面不是,虽说不管怎么样,王仁日后都是王家的家主,可是,做大官的家主,和只能在家里耍脾气的家主区别可是很大的。

    王家的马车就在路口拐角的地方等着,赶车的是王家的老人了,叫周平,他见王仁过来,赶紧将矮凳放到了地上,扶着王仁上了车,嘴里说道:“大爷上车吧,虽说才四月,不过,这西山的太阳毒着呢!”

    持砚跟着王仁上了马车,从车厢壁上取下水囊,淋湿了一方帕子,递给了王仁,王仁伸手接过,抹了一把脸,持砚接过帕子,放到了一边,又从车厢的暗格里面取了一套紫砂茶具出来,给王仁倒了一杯茶,嘴上说道:“大爷先喝口水,是新泡的金银花茶,还温着呢!”

    王仁接过杯子,喝了两口,便放到了一边,贡院里面味道比较糟糕,王仁也不乐意吃东西,只能多喝些水,不过为了补充元气,带进去的水都是加了参片煮的,因此,难免有些上火,正好喝点金银花茶败一败火气。

    回到家的时候,王子腾和孙夫人都在,孙夫人也不急着问考得如何,只是说道:“仁儿,已经让人准备了热水,你先回房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王子腾也不着急,儿子的水平他还是知道一些的,按照陈景荣的说法,只要王仁没被驴踢了脑袋,中个秀才,那是绰绰有余的,不过是名次问题罢了。

    王仁应了下来,回房洗澡去了。

    好好泡了个热水澡,换下了身上那身似乎有点馊味的衣服,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王仁顶着一头还带着点湿气的头发,便往正房行去。

    孙夫人最终还是没忍住:“仁儿,感觉怎么样?”

    王仁点点头:“儿子觉得还好,应该能通过!”

    孙夫人松了口气,说道:“这就好!”她嗔了王子腾一眼:“其实按我的意思,你父亲好歹也是三品大员,自个也有个荫庇的名额,直接让你去国子监读便是了,何必这般辛苦呢!”

    王子腾轻哼了一声:“妇人之见,监生和贡生,那能一样吗?若是之前不试试手,一开始就参加乡试,一时适应不过来,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哭都来不及呢!”

    孙夫人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见王仁虽说精神还好,但是考完之后,难免有些形容憔悴,觉得有些心疼罢了。

    王子腾也不再多说:“天色也不早了,先用饭吧!用完后,将做的策论什么的默写下来,让我看看!”

    “嗯,儿子知道了!”王仁已经习惯了这年头做父亲的想法,当着儿子的面,嘴里从来不肯说什么直白的表达感情的话的。

    晚饭很是丰盛,孙夫人心疼自家儿子,因此,桌上多半是王仁喜欢吃的菜,一盘青韭鲜虾,一碗什锦豆腐,一碗樱桃肉,一盘清蒸鳜鱼,一碗油焖春笋,一碗野鸡崽子汤。

    虽说桌子上的菜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可惜的是,刚从贡院回来的王仁食欲实在不怎么样,因此,并没有吃多少,孙夫人虽说有些忧虑,不过王子腾也打听过,这是正常现象,这还算是好的,出了考场之后,一连睡上几天,水米不进的都有。

    用过晚饭,王子腾便叫人拿来了笔墨纸砚,看着王仁将考试的内容默写了一遍,自个看了一下,便放下了大半心思,虽说他自己不是科班出身的,可是,好赖还是看得出来的,王仁是个比较求稳妥的人,因此,写的杂文策论都比较中规中矩,并无标新立异之处,这样,无论遇上什么样的考官,起码不会引起什么争论。

    王子腾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回头你拿去给陈先生看看,听听他的意思便是了!”

    孙夫人有些紧张,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很快又听王子腾在那里说道:“没有意外的话,府试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再过两个月,便是院试了,你这些天还是要好生读,莫要放松了才是!”

    “儿子谨遵父亲教诲!”王仁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王仁一夜好眠,第二天的时候已经是神清气爽,给王子腾和孙夫人请了安,用过早饭便去陈府找陈先生。

    哪知道刚刚出门,就看见一匹马在自家门前停了下来,骑在马上的人赫然是荣国府的大管家赖大。

    王福见到赖大,忙问道:“原来是赖管家,可是贵府有什么事吗?”

    赖大满脸都是喜色:“可不是吗?昨儿个夜里,二太太生了个哥儿,老太太让我来给舅老爷和舅太太报喜呢!”

第十六章 风波
 “舅爷,舅太太,二太太生的那个哥儿可是了不得呢,落草的时候,嘴里衔着一块五彩的宝玉,上面还有字呢!”赖大满脸都是得意之色,这二房的二爷可不是个了不得的,生而含玉,可见是个有来历的,将来铁定造化不凡。

    王子腾微微皱了皱眉,脸上还是露出了笑容,说道:“贵府当真是好福气,王福,看赏!”

    赖大拿了赏钱,喜滋滋地走了。

    孙夫人在一边惊讶道:“落草的时候含玉,那可真是了不得!”

    王子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连忙吩咐下人道:“你们去打听一下,这含玉的事情,多少人知道了?”

    几个下人听了,赶紧出门打听去了。

    孙夫人忙问道:“老爷,小姑生了嫡子,还是个衔玉而诞的,可见是个有造化的,这里面莫非有什么问题不成?”

    王子腾叹道:“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若是个女儿,衔玉而诞,顶多将来入宫为妃便是了,可是,偏偏是个儿子!玉是什么,至尊至贵之物,只怕有人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啊!”

    孙夫人一愣:“应该不会吧!”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这种事情,最是叫人说不清楚啊!”王子腾只觉得头疼,“但愿贾家的人警醒一点,不要说得什么人都知道了!”

    不过很显然,王子腾的愿望没有实现,等到王仁到了陈府的时候,刚刚拜见了陈景荣,还没来得及让陈景荣看看自己的考试答案,陈景荣就带着一点八卦的意思,凑过来问道:“仁儿,听说你大姑姑生了个衔玉的儿子?”

    王仁几乎傻了眼,他摇摇头,说道:“学生当时已经出了门要过来拜见先生,只是听说大姑姑生了嫡子,但是衔玉不衔玉的,却是不曾听说!”

    陈景荣叹道:“哎呀,那还是你姑姑家呢,你怎么就不等等呢?今儿反正休沐,先生我一整天都在家里的啊!”

    “大姑姑昨日才生产,怎么先生也知道了,没听说姑父家里与陈府有什么关系啊?”王仁问道。

    陈景荣笑道:“你还不知道啊,听说那孩子已经被贾家的老太太取名为宝玉,说是福气太大,要压一压,这会儿正写了名字到处贴着,让贩夫走卒念,好压一压你那位表弟的福气,免得养不大呢!”

    王仁有些郁闷地咽了一口唾沫:“别说还没满月,连洗三还没开始呢,就这般张扬……”王仁快要无语了。

    陈景荣喝了口茶,笑眯眯道:“哎呀,先生我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偏偏这等异事,却是从来没见过,回头你去看看你表弟,回来跟先生我说一说,这衔玉而诞的宝玉,究竟跟常人有什么不一样呢!”

    王仁只觉得脑仁有点疼,他在古代待的时间不短了,在这个连父母皇帝的名字都要避讳的年代,生产有异象这种玄乎东西还是很有市场的,比如说一般的皇帝,出生的时候,要么梦到太阳月亮,要么梦到什么龙,这个完全凭着他老娘说的,当然也有看的,比如说,红光满室,异香扑鼻之类的,但是,贾宝玉这个就很是玄乎了,人家直接含了一块写了字的宝玉就出来了,那宝玉估摸着还有能大能小的功能,起码没把贾宝玉噎着。

    问题就是,贾宝玉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家里的次子,连长子都不是,却有这么大的福气,万一被有心人抓到把柄,那简直就是藐视皇家,甚至能扯到意图谋逆之类的事情上面去,那才叫冤得慌呢!

    王仁叹了口气:“先生,这还能有什么不一样呢,您老是关注着我那个估摸着眼睛还没睁开的表弟,还不如先帮我看看我这场考试的情况,别搞得您英明一世,学生连秀才都没考上呢!”

    “你若是这么蠢,我立刻把你踢出师门!”陈景荣笑骂道,“行啦,将你带来的东西给我看看!”

    王仁赶紧将手里誊抄的考卷递了过去,陈景荣拿过来看了看,点了点头,说道:“嗯,还不错,写得中规中矩,不过,长安府尹徐大人素来喜欢稳重之人,你这份考卷只怕能入他的眼缘,府试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王仁笑道:“先生这般说了,那学生也就放心了!”

    陈景荣笑道:“你这次运气好,说起来,这次主持院试的学政周群周大人素来喜欢少年俊杰,你年纪小,也能沾上一点优势!没什么问题的话,虽说案首轮不到你,不过,考个廪生,应该不成问题!”

    王仁心里有了底,嘴上却说道:“老师厚望,学生拜谢了!”

    “好了,这些天你好好温就是了,我这边再给你猜点题目,你多做几篇文章,等着院试就行了!”陈景荣嘱咐道,他没有多说贾家的事情,王子腾自个也是老狐狸一个,这些事情,他心里自然有数。

    而王家的下人很快在长安打听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不过半天时间,几乎大半个长安城都知道,荣国府出了个衔玉而诞的哥儿,好在时间还短,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法传出来。

    王子腾只觉得自己牙根都疼了起来,这算是怎么回事呢,这种事情,难道不该好生遮掩着,生怕被人知道的吗,然传得连贩夫走卒都知道了。

    王子腾看孙夫人一脸忧虑,有些无奈地挥挥手:“算啦,走一步看一步吧!夫人,贾家那边还真是没个聪明人,偏偏,生了那个孩子的,还是我的亲妹子!”

    孙夫人在一边说道:“老爷担心得太多了,不过是个刚出生的孩子罢了,能有什么事情,何况,好歹故去的荣国公还是今上的奶兄弟和伴读,还对今上有过救命之恩呢,只要今上不多说什么,谁敢拿这事出来多嘴呢!”

    “希望如此吧!”王子腾叹了口气,贾代善的确在今上那里颇有些分量,问题是,今上都多大年纪了,还能活几年啊!若是下一任皇帝秋后算账,那才叫难办呢!

    王子腾很想去贾家跟自己那个妹夫诉说一下其中的厉害,最终还是没去,妹夫是个迂腐的,只怕说不通,尤其如今那些话已经散出去了,若是想要收回更正,只怕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是欲盖弥彰,到时候更添是非。

    最终,王子腾还是很憋屈地让孙夫人备好了洗三的礼物,去了荣国公府,让她跟王夫人说说,不要太张扬,免得惹了别人的眼。

    不过,王夫人憋屈了这么多年,好容易又生了个儿子,还是个不寻常的,哪里还有什么收敛的心思,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呢,孙夫人才一说,王夫人就有些不乐意,觉得自家嫂子是看不得自己好,因此,脸上也显了出来,孙夫人是何等精明之人,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位小姑子的心思,心中暗叹,最终也就不多说了。

第十七章 偶遇
  贾宝玉的满月酒王仁也没去,孙夫人和史夫人过去敷衍了一下,史夫人在王夫人那里吃了瘪,王夫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生了几个出息的孩子,贾珠也就不说了,如今正在国子监念,下一年便要参加乡试,元春生辰八字好,长得也好,又是个聪明伶俐的,很讨老太太欢心,如今又得了一个衔玉而诞的儿子,怎能不得意,嘴上自然颇有些炫耀的意思,如此,自然刺痛了史夫人的心。

    不过,史夫人很快心理就平衡了,因为没几天,荣国府那边就传来消息,说是贾政的一个姓赵的姨娘怀上了,算算时间,正是王夫人怀胎□个月的时候。

    王仁府试的结果出来了,成绩很是不错,在甲等之列,还是前三,很是让一帮年纪已经不小了的童生嫉妒了一下下,有人直接就咕哝,这般好的家世,靠着家族的荫庇,直接去国子监好了,然跑过来跟他们这些苦哈哈的争那么一个名额,实在是太让人郁闷了。

    院试的时节实在有点糟糕,炎炎夏日,还要连考三天,比起前两场来,因为身体原因被刷下去的多了很大一部分,这让王仁非常庆幸自己身体还算不错。王家发家乃是因为战功,因此,倒是祖传了点武功,最初不过是一点拳法刀法,后来王家的祖宗被封了伯爵之位,想着法子给自家弄了一套还算不错的内功心法,虽说跟家传的那点外门功夫不太匹配,但是对自身不无补益。王仁五岁的时候,王子腾就帮他筑了基,他每晚睡前用功个一个时辰,坚持了五年时间,内力虽说不怎么样,但是,身体却是不比一个成年壮汉差到哪里去。

    这三天也没白熬,半个月后成绩出来,王仁依旧榜上有名,是第四名,在廪生之列。

    成绩出来后,王仁便去拜访周群周学政,周群出身寒门,为人清正,但是也会做人,在朝中名声还算不错,要不然,学政这样的差事也轮不到他。

    “学生王仁拜见座师!”王仁奉上了表礼,是两方端砚,一卷蔡襄的字,还有一些自己写的文章。

    “不必多礼!”周群笑道,“你小小年纪,便得中秀才,可见乃是少年俊杰,前途不可限量啊!”可不是吗,王仁算起来,投了个好胎,老爹是个能干的,简在帝心,握有实权,自个天资聪颖,年少老成,又是个努力上进的,只要朝堂上没有太大的波动,王仁的将来,便是入阁为相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老师过奖了!”王仁赶紧谦虚道,“学生不过是侥幸罢了,论起学问,还差得远呢!”

    周群拈须一笑:“你也不必过谦了,少年人,懂得谦和不是坏事,不过,却不可失了锐气!”

    “学生谨遵老师教导!”王仁应声道,不过说实话,他看似十岁,实际上,两辈子加起来,早就是三十多岁的人了,虽说没有真正进入复杂的社会,但是,心性早就不同于当年飞扬肆意的少年时代了。

    周群笑着问道:“好了,不必太过拘礼了!你文章做得不错,言之有物,文采飞扬,想来也是有明师指点,不知尊师是?”

    “家师姓陈,名讳上景下荣,学生跟随家师读,如今已有近五年了!”王仁答道。

    “原来是陈学士!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周群抚掌笑道。

    “原是家师抬爱!”王仁说道。

    陈景荣在朝中虽说没有实权,但是,他为人洒脱,人缘也好,又做过几任考官,因此,人脉极广,周群跟王子腾虽说是同朝为官,但是比较一个份数文臣,而且,平常也没上朝的资格,一个乃是武官,一年到头也未必能见到一面,因此,要说交情,那是铁定没有的。而陈景荣不一样,陈景荣自己也就不说了,陈景仪却是吏部侍郎,吏部尚年纪已经不小了,陈景仪是最可能接任吏部尚的人,而周群如今四十多岁,还能再做十几年的官,他的前程,算起来还攥在吏部的手里呢,因此,他对王仁的态度更是热切了不少。

    跟王仁讨论了一下宋朝那些法名家的字,又点评了一下王仁带过去的文章,很是殷切地表示了对王仁未来的展望,两个年纪相差四倍多的人那叫一个相谈甚欢。

    王仁对此也很满意,这官场上的事情就是这样,王子腾以前的圈子多半是在功勋世家里面,跟文臣却比较生疏,文臣与武将不同,武将得看各自的本事,能不能打架,能不能打仗,而文臣,除了学问之外,完全就是靠关系了,座师和学生,同年,同乡,几次考试考下来,你认识的人就能编织出一张大网了。

    不过很显然,如今的王仁年纪实在是小了那么一点,一干同年最年轻的也差不多要二十岁了,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混在他们中间,实在都有些叫人不自在,之间也没多少共同语言。而且生长环境也不一样,两辈子下来,上辈子富二代,这辈子官二代,王仁从来没吃过什么苦头。而这些同年的经济水平显然跟他这个一个月月钱就有五两银子的人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一起出去喝茶吃饭,对于王仁来说,实在是一种折磨,于是,等到这干同年感慨说要回家去继续念,准备下一次的乡试的时候,王仁内心长松了一口气。

    在茶楼勉强喝了几口在王仁看来,跟涮锅水差不多的茶,跟几个同年告辞之后,持砚跟在后面问道:“大爷,现在就回去吗?”

    王仁看看天上的太阳,为了不让同年觉得不自在,他并没有坐马车出来,而是自个骑了匹比较温顺的马,想到要顶着这么大的太阳回去,不免有些踌躇,他想了想,说道:“算了,在附近找家店转转,等到太阳下去一点儿再回去吧!”

    持砚自然是巴不得的,王仁骑马,他还得跟在后面小跑,只有更热的份,因此自然同意了。

    王仁直接拐进了附近的一家名叫“集古斋”的古玩店,里面倒是颇为清凉,这个时候,店里面人很少,掌柜的正眯着眼,看着一个两尺高的青花瓷瓶,两个伙计在擦拭着多宝格。

    见得王仁进来,几个人就是眼睛一亮,王仁这样的,就是标准的肥羊,年纪不大,自然见识也有限,看样子也有钱,随便忽悠几句,没准就能忽悠得他花大价钱买个赝品回去。

    不过,他们显然打错了主意,王仁压根没有花钱买东西的意思,他纯粹是过来消磨一下时间,在这边避避暑气罢了。

    那掌柜的赶紧让一个伙计去倒茶,自个迎了上来:“这位公子,可是想看点什么?”

    王仁笑眯眯道:“古玩我是不怎么懂的,我就是随便看看!”

    掌柜的有些惊讶,一般的人跑过来,绝对不会说自己不懂,哪怕真的不懂,也要装出一副懂的样子来的,不过嘴上却说道:“您这话说的,谁天生就懂这个呢!您先喝茶,您要看什么,小人拿过来给您看就行!”

    王仁乐得如此,他很是大方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那伙计奉上了新泡的茶水,王仁用茶盖刮了刮茶沫,呷了一口,不管怎么样,虽然比不上自家的茶,但是比之前在那个茶楼喝得茶不知道好到什么地方去了。

    那掌柜的看王仁看得很准,绝对是大家出身,而且,应该是从小念的,因此,主要便对王仁介绍一些字画。

    王仁就在一边听着那掌柜将手里的字画吹得天花乱坠,什么都是前朝大家作品,不是唐寅的,就是黄庭坚的,米芾的字,宋徽宗的画,唐寅的美人图,他在那里用一切办法证明,这些字画绝对是真的,绝对物超所值!

    王仁就当自己在看电视购物节目,听那个掌柜在那里唾沫横飞,说看看这墨迹,起码已经有了几百年的历史,再看看上面的印章,多少多少人曾经收藏过,再看看这纸张,绝对是前朝出品云云。

    王仁正听得有趣,忽然听到门口有人笑道:“师弟,倒是好久不见,可是对名家字画有兴趣?”

第十八章 黄庭之
说话的是李若安,王仁站起身来,笑道:“原来是李师兄,真是很久不见了!这位公子是?”他看了看站在李若安左边的一个少年,脸上露出疑问之色。

    那个少年大概十七八岁模样,一身玉色的长衫,腰间悬着一枚没有半点瑕疵的羊脂玉佩,身材修长,容貌俊美,这会儿正含笑站在一边。

    李若安说道:“倒是忘了介绍了,师弟,这是我表兄黄庭之。表兄,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师弟了,他可是王子腾王大人的独子,先生的关门弟子,如今不过十岁,便已经是廪生,过段时间,也要去国子监念了呢!”

    姓黄,这么大众化的姓,王仁实在比较难想出来到底是谁家的人,没办法,长安这种地方,实在是权贵云集,在大街上砸块砖头,没准都能砸中某个皇亲国戚,王仁认识的人也实在不多,因此只是拱手施礼道:“原来是黄公子!”

    黄庭之脸上挂着温和地笑容:“早就听表弟说过王公子这个师弟,如今一见,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

    王仁笑道:“黄公子过奖了!”

    “好啦,总是这般气,实在是太见外了!”李若安在一边说道。

    那边掌柜的也给几个人见了礼,这才说道:“李公子倒是很久未曾到小店来了,莫不是觉得小店东西太少,不值一看呢!”

    李若安笑眯眯地看着掌柜:“老胡,你这张嘴,惯会将死的说成活的!这次又拿什么东西来蒙骗我师弟了!”说着,一把抢过胡掌柜手里的卷轴,细细一看,然后笑了起来。

    王仁问道:“师兄笑什么,胡掌柜说这是黄庭坚的字呢!”

    “师弟啊,你对这古董不怎么了解,就听他胡说吧!”李若安笑着解释道,“这压根就是赝品,不过,写这幅字的人笔下的功夫的确了得,临摹得已经有七八成相似,不过,究竟还是假的!”

    王仁又看了看那副字,好奇地问道:“那师兄,这幅字上的破绽在哪里呢?”

    李若安笑道:“这赝品做得倒是颇为逼真,只是这纸是用秘法做旧的,至于说我怎么知道,那是因为真品在我伯父手里头藏着呢!”

    黄庭之笑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若安你有什么高见呢,不过如此!”

    李若安笑着将卷轴塞给胡掌柜,嘴里说道:“只要能看得出来,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胡掌柜在一边恭维道:“古玩这一行,除了靠眼力,还不是靠见识,李公子见识过真品,自然赝品就瞒不了他了!”

    “行啦,老胡,要是我不来,你不就将我这个师弟当做羊祜给宰了!”李若安笑道。

    胡掌柜一下子叫起屈来:“李公子你这不是冤枉人吗?您见识过真品,也说着赝品跟真品有七八成相似,小人也是被人骗了呢!”

    李若安只是笑,也不多说了,这古玩行当,颇有些潜规则,你买我卖,你情我愿,事后无论真假,都是不得反悔的。

    王仁在一边叹道:“师兄,小弟我这回倒真是长了见识了,回头师兄多教教我,免得日后花冤枉钱啊!”

    黄庭之在一边笑道:“这你可就找错人了,李若安这小子从小到大,不知道被骗过多少次,什么汉代的古玉,春秋的青铜剑,唐代的玉瓶,宋代的钧瓷,不知道搜罗了多少,结果回头找人一看,十件里面未必有一件是真品!亏得他家家大业大,才没被他这个败家子给败掉了!”

    “表哥,你也忒不厚道,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你还是我表哥呢,在师弟面前也不给我留几分面子!”李若安有些郁闷了。

    “我这是怕你师弟回头被你骗了呢!”黄庭之跟李若安之间明显感情很是不错,黄庭之说话也颇为随意。

    李若安叹道:“算了算了,表兄你每次都有理,真是没办法!”

    黄庭之只是含笑不语。

    李若安转移了话题,说道:“说起来,师弟也对古玩有兴趣?”

    王仁实话实说道:“小弟对古玩那是一窍不通的,也就不谈什么兴趣。只是今天跟几个同年在附近喝了茶,散了之后,又不想盯着这大太阳回去,因此便随便转转,正好见到这集古斋,也就进来了。”

    李若安笑了起来:“师弟果然是妙人!”

    王仁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妙人不妙人的,不过嘴上却说道:“师兄也是来看古玩的?”

    李若安笑道:“是啊!过两天是我三叔的生日,他最喜欢字画,我手头也没有合适的,出来寻摸一下,看看能不能选到好的!”

    王仁点了点头,说道:“看样子,想来黄公子却是此道高手了!”

    黄庭之很是矜持地说道:“过奖,不过是临摹得多了,略知一二就是了,也就比我这个表弟强上一点!”

    王仁对此颇有兴趣:“那小弟厚颜,在旁边看看,也好多长点见识,黄公子不介意吧!”

    黄庭之笑道:“只要王公子不觉得失望就是了!”

    黄庭之是个极博学的人,王仁自觉自己两世为人,颇有些见识,但是在黄庭之面前,未免觉得有些浅薄了。

    胡掌柜拿出了不少名家字画,颇有些是真迹,黄庭之似乎每一幅都能说出一些来历来,比如说这些字画的具体时间和背景,便是上面的一些印章,也能说出这些收藏者的来历事迹。

    胡掌柜在一边听得连连赞叹:“这位公子果然好见识,小人干这一行当这么多年,无非就是靠历来的经验与感觉,若是小人有这份见识,在画上也就少有走眼了!”

    黄庭之端起茶杯,喝了口水,摇摇头,说道:“胡掌柜,你这里的东西,固然是名家真迹,却不是什么珍品!看看这个,虽说的确是米芾的,但是,不过是他年轻时候写的,不过初现格局,尚未自成一家,这也就只能糊弄一下那些附庸风雅的财主!”

    胡掌柜叹道:“这些名家真迹何其难得,多半都被世家权贵收藏了,我们这些小地方,能收到真迹已然是了不得的事情,哪里还能再强求呢!”

    李若安撇撇嘴,轻哼了一声:“老胡,你这实在是不地道!本公子不过是看在与你相熟的份上,才到你这集古斋里来挑选寿礼,你却拿这些来糊弄我,莫不是欺我没眼光吧!你若是不把好东西拿出来,别怪我拔腿就走!”

    胡掌柜赔笑道:“李公子这话说的,小人不过是混口饭吃,哪里敢得罪李公子您这样的人物!不瞒李公子您说,这真正的珍品,集古斋也有,只不过这价钱上……”

    李若安弹了弹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淡淡地说道:“你尽管拿出来便是,如果的确是珍品,价钱好说!”

    胡掌柜立刻放了心,跟李若安这样的世家公子打交道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些世家公子若说没钱,那谁也不信,但是事实上,一般而言,他们若是没有自己的私产,手里头的私房钱也就很有限了,一个月顶多几十两的月钱,除去零花之外,也剩不了多少,加上一些别的收入,一年下来,撑死不会超过一千两,这么多钱足够一般的人家好吃好喝过一辈子,但是要拿来玩古玩,扔进水里都听不见响的。

    不过既然李若安信誓旦旦价钱不成问题,胡掌柜也就很干脆地取出了集古斋拿来当门面的好东西。

    李若安确实很干脆,在黄庭之点头确认之后,他直接就买下了一幅价值三千七百两的徐渭的写意花鸟图。

    李若安付了钱,将画卷卷好,收进匣子里面,这才叹道:“总算是了了一样心思!倒是多谢表兄帮忙了!”

    黄庭之笑道:“你我之间,说这些干什么!好了,已经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李若安点点头,也是一笑:“表兄说的是,改日我做东,师弟到时候一起来喝几杯!”

    王仁笑道:“那就先谢过师兄美意了!”

第十九章 琐事
 回到家中,王仁试探着问了一下王子腾黄庭之到底是什么人,毕竟,那样的气度见识,显然不是什么一般的官宦人家能够培养的出来的。王子腾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出来,长安权贵云集,黄又算得上比较普遍的姓氏,而跟李家有姻亲关系的,又姓黄的,偏偏王子腾没怎么听说过,只好说道:“为父也不清楚,不过既然你们已经认识了,以后再见也就知道了!”

    王仁想想也是,也就不再多想。

    王子腾叮嘱道:“你如今中了廪生,不管是论家世还是论别的,这一科的贡生定有你一席之地,入了国子监之后,切记不要跟着那些纨绔胡闹,要用功念,你陈先生那里,还是要多去,明白吗?”

    王仁赶紧点头应是:“儿子明白,父亲只管放心就是!”

    王子腾见儿子虽说不到十岁,但是已经颇有些成算,若不是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稚气不脱,俨然就是大人模样了,心中大为欣慰,想了想,嘴上却是叹道:“要说起来,也不知道你那位珠大表哥怎么想的,才多大的人,就一定要考乡试,虽说勉强中了,也不过是看在荣国府的面子上罢了!这孩子也忒心急了一些,他这点年纪,便是再等三年又何妨呢?”

    王仁心里翻了个白眼,没有多说什么,这里面又有什么难猜的,贾政那位老兄一心催着孩子上进,下面又多了一个生有异象,备受宠爱的弟弟,贾珠又是敏感细腻的性子,哪有不努力奋发,急切出头的道理。

    王子腾大概也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因此也不再多说,又叮嘱了王仁一番,这才挥手放行。王仁很是松了一口气,这年头的父亲多半如此,对儿子如同对仇人,总是疾言厉色,纵容王子腾因为中年得子,对王仁已经算的上宽仁,王仁依旧觉得有些够呛,心里对那位见了老爹犹如老鼠见了猫的贾宝玉童鞋然生出了一点感同身受之意。

    回到后院,这会儿王熙凤正在孙夫人那边说笑,王熙凤性子与史夫人颇为相似,性子爽利,伶牙俐齿,一直很讨孙夫人的喜欢,王熙云出嫁已久,少有回娘家的时候,孙夫人也就将王熙凤当做自家女儿一般疼爱。

    听到打帘的丫鬟给王仁请安,王熙凤也站了起来,大大方方地行了半礼,嘴上笑道:“仁大哥哥回来了!”

    王仁也是一笑:“凤妹妹真是气,自家人何必多礼!”说着上前给孙夫人请安行礼:“见过母亲!”

    孙夫人见到王仁,脸上笑容更是柔和了三分:“仁儿回来了,可去见过你父亲了?”

    王仁点点头:“儿子刚从父亲那里回来呢!”说话间,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碧云已经端过来一晚冰镇的水果羹,嘴上说道:“大爷快尝尝吧,这可是太太专门吩咐厨房给大爷做的呢!”

    王仁笑道:“那儿子就多谢母亲慈心了!”说着接过那晚水果羹,用勺子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入口便是各种水果的甜香,咽下去一片凉意升起,驱除了一身暑气。

    碗并不大,三口两口也就吃完了,王仁放下碗,用毛巾擦了一把脸,这才问道:“刚刚母亲跟凤妹妹说什么呢,这般开心,可否跟儿子说一下,让儿子也高兴高兴?”

    孙夫人笑道:“那也是你凤妹妹嘴巧!”说到这里,孙夫人不由叹了口气,说道:“你也该知道你那位叫宝玉的表弟吧!”

    王仁点了点头,心里比较好奇,难不成贾家那边又有什么事情了?

    果然,就听孙夫人抱怨道:“也不知道贾家那边怎么想的,一边说着怕福气太大压不住,一边还在大肆宣扬!洗三要大办,满月要大办,这会儿,百日的帖子又发过来了!生怕别人不知道,那个宝玉是有来历的不成?”

    王仁无语了,不过贾家的嚣张是从始至终,没有最嚣张,只有更嚣张的,人家要给自己家的凤凰蛋庆祝,难不成你还能跑过去跟他说不行?只怕话才一出口,那位史太君第一个就要跳出来了。

    心里这么想着,王仁嘴上却说道:“母亲何须这般心烦,老太太疼爱孙子也是常理!”

    孙夫人叹了口气:“当初老国公在的时候,贾家还算本分随时,可如今算是怎么回事呢!贾家不算老太太,最大的不过是个三品将军,还是个有名无实的虚爵,偏偏张扬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是觉得皇上好性子,一直不会追究?”

    王仁很没诚意地说道:“母亲莫要忧心,皇上胸怀天下,怎么会因为这点小事斤斤计较,苛责臣下呢!何况听父亲说,当年老荣国公可是有过救驾之功呢!”这会儿皇帝正在跟自己那一帮子儿子对掐呢,一时半会儿腾不出手来理会这等小事!贾家也不知道是看得太清,还是半点拎不清自己的处境,半个能拿得出手的子弟都没有,就算贾宝玉嘴里的不是补天遗石,哪怕是传国玉玺,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啊!

    “希望如此吧!”孙夫人念了一句佛号,不再去想那些糟心事了,脸上露出笑意来,“不说那些了,百日那天,我过去就是了,仁儿你好好念,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别多想!”

    王仁自然点头答应了,他笑眯眯地说道:“母亲,你还没告诉我刚刚为什么这么高兴呢!”

    王熙凤脸一红,瞪了王仁一眼,孙夫人笑道:“哪有什么,就是凤儿说,再过几年,仁儿你也要娶妻生子,我也能享享孙子的福气了呢!”

    这里的小萝莉可真是太早熟了!王仁忍不住吞了口唾沫:“母亲你想得太远了吧!”

    孙夫人觉得王仁是不好意思了,掩嘴笑道:“也不远了!说起来,你珠大表哥中了举,贾家也在说他议亲的事情呢,过两年也该轮到伦哥儿,再等几年,也就轮到你了!”

    王仁几乎要落荒而逃,不过,心里却琢磨着,贾珠的婚事莫不是还和中一样,是那位李纨呢!

第二十章 贾珠定亲王熙鸾出嫁
 贾宝玉的百日依旧很是盛大,贾家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孙夫人回来告诉王仁,为了这么一位宝贝疙瘩的百日,贾家宴请了包括四王八公的一干勋贵,加上一大堆过来逢迎的小官,以及贾家的各种亲戚好友,场面盛大直追当年贾代善过大寿的时候。当然,又有一批人围观了那块落草就带来的玉,一个个不管是真心假意,是赞叹有加还是腹诽不已,总而言之,谁都在夸奖贾宝玉来历不凡,日后定是有造化的云云,夸得贾家一干人如履云端,差点就忘了自己是谁了!

    贾宝玉的百日过去,贾珠的婚事也已经摆上了日程。按照王夫人的想法,自己的儿子简直就是天上有地上无,配个公主都怕委屈儿子要做低伏小,加上又多了个衔玉而诞的贾宝玉,她自信心简直膨胀到以为自己全家都是神仙下凡了,于是很是挑挑拣拣了一番,这个嫌不够温柔美貌,那个嫌家世不够高,配不上国公府的门第,这个嫌家产不丰,嫁妆肯定简薄,那个又嫌弃太过单薄,不利子嗣……要不是她还有几分理智,只是在私底下打听着,估摸着全长安一般的人家都要被她得罪了。

    另外就是,她的丈夫,贾政的思维从来就跟她不在一个频道上,贾政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之一就是自己不是通过科举正途当官的,因此,才多年如一日地在一个从五品的工部员外郎的位置上苦熬,因此,对于儿子的要求就是要读,要科举,当然,相应地,对于亲家的要求,就是香传家,如此也能给自己的孙子一个良好的读基因啊!因此,在王夫人还在那里挑三拣四的时候,贾政已经直接拍板定下了自己未来的儿媳,的确还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女儿。

    贾珠在国子监的时候,李守中对这个长得不错,勤奋好学,没有什么纨绔子弟脾气的学生颇为看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起了将待字闺中的女儿许配给他的意思,正好贾政也希望自己的儿媳知达理,自家也能跟文臣搭上关系,自然双方是一拍即合,两个大男人口头答应了下来,回头就去找自己的老婆准备相关的事情。

    王夫人听说了之后,差点没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国子监祭酒,在她看来不过一个从四品的文官,家族并不繁盛,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家产也不是那么丰厚,她在心里算计了一番,发现这条件还不如自家的侄女王熙鸾呢!她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老爷怎么这么快就将珠儿的婚事定下来了,李家固然好,不说人口,家资未免单薄了些,珠儿如今已经是举人,过两年再通过会试,自然能挑个更好的,还有老太太那边,一直念叨着要给珠儿挑个好的呢!”

    贾政也没注意自家老婆的表情,带着点冷淡神色说道:“妇人之见!李家香传家,守中兄还是珠儿的老师,在清流中颇有名气,珠儿将来会试,入朝为官,还得赖守中兄指点。老太太定是会同意的!”

    王夫人暗自诅咒着自己的丈夫和婆婆,终于挤出一个还算和善的笑容:“老爷说的是,明儿我就去跟老太太商量,找人去李家提亲!”

    贾政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说道:“夜了,你先歇着吧,我去看看赵姨娘!”

    王夫人几乎咬紧了后槽牙,那个贱人!不过脸上却要摆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言不由衷地说道:“赵姨娘如今也五六个月了,还是第一次怀上呢,老爷去看看也是常理!”心里恨不得现在就让那个贱人流产,一尸两命,省得碍眼!

    贾政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他“唔”了一声,再次给了王夫人沉重的一击:“听赵姨娘说,她最近身子沉重,站都站不动,还要给你打帘打扇的,虽说立规矩也是常理,不过好歹赵姨娘也有孕在身,子嗣为重!这几个月让她给你请个安就回去养胎吧!”

    “哪里是我一定要她服侍呢,家里这么多丫鬟呢,哪里缺了她一个!”王夫人掩在袖子下面的手上青筋都蹦了出来,几乎折断了保养得很好的指甲,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既然老爷这么说了,接下来几个月就让她好生养着,给咱们贾家开枝散叶,也不必来请安了!”

    贾政点点头,便起身去看自己的爱妾了,徒留王夫人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赵姨娘活吞了。

    不说第二天王夫人怎么忍气吞声地在史太君身边伺候,拿着丈夫的理论劝说老太太迎娶李家女儿的优势和必要性,王家如今也要办喜事了,这入了秋,也到了王熙鸾出嫁的时候了。

    王熙鸾的未婚夫谢琅是和贾珠同一科考的乡试,当然,比起贾珠的吊车尾,谢琅的名次要好看的多,在前十之列,再苦读几年,又是一个少年进士,这可不是一般的潜力股,已经是正在升值的金龟婿了。谢琅如今也算得上金榜题名,再加洞房花烛,也算是双喜临门,两家已经定下了十月初七的日子,这会儿谢家已经下了聘,王家也正准备晒嫁妆。

    史夫人这些天几乎笑得合不拢嘴,一方面紧张兮兮地检查着大女儿的嫁妆,对于嫁妆的质量几乎已经到了吹毛求疵的地步,什么都得选有吉祥寓意的东西,又知道亲家家里乃是诗礼传家,更是不惜代价搜罗着古玩画塞进女儿的嫁妆里面。另一方面呢,也在加强着女儿的婚前教育,不厌其烦地叮嘱着女儿该如何拿捏丈夫的心,怎么样才能让那些妾侍规矩老实一些,她可没有指望女儿能够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能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有健康出息的嫡子嫡女傍身就好。当然,对于陪嫁的丫鬟的敲打也是不能放松的,要不是还不知道女儿会不会想她一样生不出儿子,恨不得提前给几个陪嫁的丫鬟都灌下一碗绝育药下去。

    王子腾如今即使算不上飞黄腾达,也是简在帝心的人物,在朝中素来左右逢源,人缘很是不差,他的侄女要出嫁,添妆的人很是不少,等到晒嫁妆的那日,那叫一个赫赫扬扬,几乎要晃花了人的脸,因为谢家嫡长子谢琳的嫡妻吴氏进门的时候也就八十抬嫁妆,王熙鸾自然不能越过了自己的长嫂,因此,王家的嫁妆算起来也就六十四抬,不过,每一抬都是满满当当。加上一水的紫檀木描金雕花的家俱,谁不说王家女儿的嫁妆体面呢!

    王熙鸾出嫁那天,老天也很给面子,晴空万里,清风习习,王熙鸾穿着大红的喜服,坐着八抬大轿,绕了大半个长安城,从此正式成为了谢家的人。

第二十一章 王仁的国子监生活
 作为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哪怕是王子腾的儿子呢,王仁很多活动也是参与不了的,比如说,王熙鸾出嫁,按理说要由自家兄弟将姐妹背上花轿,但是为了稳妥起见,谁也不会让王仁这个小屁孩担负这个工作,因此只能选了一个王家已经出了五服的族人,这让一心想要亲身体验一下古代婚礼的伪儿童郁闷不已。

    不过郁闷归郁闷,王熙鸾出嫁了,从此难有机会回娘家了,而王仁也到了收收心思,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时候了。

    不管是因为王仁院试成绩好,还是因为家世什么的缘故,王仁很容易就拿到了入国子监的名额。这事还让王子胜夫妻两个吵闹了一阵子,按照王子胜的想法,自己都三四十岁的人了,虽说身边通房姨娘从没少过,但是一直以来也就王伦一个儿子,觉得自己估摸着也是不会有第二个儿子了,因此便想着跟王子腾商议,让他将那个荫生的名额给王伦,好给王伦添一个监生的名头,将来无论是想要捐官,哪怕是回金陵做个富家翁,脸上也好看些。可惜的是,史夫人是何等性子,她素来不待见王伦,哪里肯将这般便宜事给了他,再加上心中还存着万亿的希望,因此,很是撒泼混闹了一阵子,王子胜对王伦也不是那么看重,再加上只要王子腾不倒,这个名额放着也不会消失,因此只得敷衍了史夫人一番,心里却琢磨着,若是再过几年自己还没有别的儿子,那么就只能选择王伦了。

    王仁的国子监生活非常平淡,他年纪小,又有王子腾和陈景荣的面子在,国子监从司业祭酒到博士助教直讲,不管心里是个什么想法,表面上对他都颇为看重和气,并没有什么刁难的行为。

    王家离国子监也不是很远,孙夫人也不放心王仁这么一点人就在国子监住集体宿舍,一来,哪怕国子监给其中的学员都有固定的份例,比如说包吃包住,每个月纸墨还有蜡烛也会定量发放,不过这些条件对一般的贡生来说还好,但是对于娇生惯养的王仁来说,显然就很是简薄了。二来,孙夫人多少也知道国子监的一些事情,生怕自家的乖儿子跟那些游手好闲,不喜欢读,喜欢吃喝嫖赌的败类学坏了,因此,一力坚持不许王仁住到国子监,而是照常住在家里。最终王仁也就国子监上课的时候才会跑过去,其余的时间还是在陈府和自家两处奔波。不过这样也很省心,毕竟,国子监的确不是什么单纯的学校,就算是后世的大学也有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呢!何况国子监名义上是学术机构,实际上算得上是政府部门呢!

    国子监自从前朝开始,很多时候都是朝廷用来敛财的工具,每每财政吃紧,便会允许花钱捐监生,另外,三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一个荫生的名额,全国这么大,三品以上的官员说多不算多,说少也很是不少,因此,国子监里面权贵子弟也很多,这里面,有大半的人都是跑过来镀层金的,谁有心思静下心来读科举啊!另一部分就是像王仁一样被各地遴选上来的贡生了,这些都是少年英杰,多半出身寒门或是香之家,这些才是国子监的精华,十有□都能在乡试中取得名次的。

    王仁在里面实在有些尴尬,按照家世,他应该跟一干勋贵子弟比较亲近,但是事实上,他觉得还是跟那些贡生比较有共同语言。好在他年纪还小,对于风月之事可以当做不知道,那些所谓的世交也不会勉强他,最多口头上调笑几句。王仁是个会做人的,哪怕是觉得那些世交多半不学无术,但是无论口头还是举止绝不授人于柄,跟他们关系还算不错。毕竟,那些勋贵能够存在至今,且不像贾家那样只剩下两个袭爵的官职还算上得了台面,一般在朝中都还有些面子,能够得到荫生的名额,足以说明这些人即使不是家族最看重的,也是家中得宠的,将来自有前程,哪怕他们不从文从武呢,交好总比交恶强。

    不过,跟那些贡生,王仁也很难跟他们打成一片。刚刚知道自己穿越的时候,他也曾经YY过自己像某点小说里的男主一样,能够王八之气大放,什么人都尽皆俯首。但事实上,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些贡生虽说没几个出身贫寒的,但是有钱的也不多,你能指望一个一年零花钱都不到王仁一个月月钱多的人跟王仁有多少共同的兴趣爱好吗?贫富差距很显然阻碍了他们的进一步交流,另一点,哪怕那些贡生都是少年才子呢,但是他们平均年龄要比王仁大十岁还要多,实在是玩不到一块去。

    让王仁比较满意的是,国子监的老师却都是饱学之辈,王仁之前固然占了有个成熟的灵魂的便宜,但是大抵现代人多半有这样的毛病,就是基础不厚,根基不实,略显浮躁,一开始或许不会被人看出来,但是再往后,即使不是致命伤,也会影响到科举的成绩,而陈景荣对王仁的教育偏重的乃是中的理念,对于死记硬背并不推崇,而国子监的课程却很好地弥补了王仁的缺点,让王仁能够提前发现自己的毛病,及时纠正过来。

    如今已经过了诗词最巅峰的时候,八股文已经到了极为成熟的阶段。他可不敢相信,自己能够凭借着后世的对古文肤浅的认知,如同穿越小说里说的那般,从那群从小浸淫在八股文中的人中脱颖而出,谁也别拿别人当傻子。

    王仁的变化自然被陈景荣发现了,他对此嘴上没说什么,不过心里也是颇为欣慰,哪怕王仁将来的目标是要做权臣呢,一开始也是要通过科举在翰林院厮混的,若是学问不足,如何能够服人呢?不过陈景荣表达欣慰的方式就是变本加厉地让王仁破题作文,又在那里嫌弃王仁写的字匠气太重,毫无风骨,让王仁每日里悬腕练字!亏得王仁内里已经是成年人,这么些年以来,因为身处中世界,一直有着危机感,因此,哪怕孙夫人心疼着整日里说王仁瘦了瘦了,张罗着要给王仁进补,王仁还是坚持了下来。

第二十二章 贾敏怀孕
 贾家那边,贾珠的婚事基本已经确定了下来,两家交换了庚帖,贾家已经在准备下聘,而李家也已经准备好了上好的木料,就等着贾家确定了小两口的院子,好来量一下房屋的尺寸,打造陪嫁的家俱。

    王夫人很想要垂死挣扎一下,在那里说什么再等几年,等贾珠中了进士再成婚,两家面子上更好看云云。不过,这很明显让就等着享受四世同堂的史太君不满了,尤其李家的女儿明年就要及笄了,再等几年岂不是耽误了人家。

    王夫人郁闷之下,不顾老太太已经给贾珠安排了两个丫头做通房,自己也选了两个叫做青芙、青蓉的美貌丫头,塞进了儿子的房里,纯粹是恶心自己未过门的儿媳妇了。

    这年头的大家公子,甭管是生在贾家还是什么香之家,到了这个年纪,自然要有通房丫头教导人事,谁管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事情呢!要知道,写了这个词的纳兰容若,当初老婆死了,身边不照样还有红袖添香,侍妾环绕。因此,贾珠对此并没有什么反感,因为是祖母和母亲赐下的人,加上他本性温柔,对她们自然颇为温和乃至体贴,虽说不至于闹出什么庶长子的事情来,在情热的时候,难免许诺什么等大奶奶过了门,将她们提成姨娘什么的话。红袖添香夜读是好事,不过这效率嘛,就难说了。

    这些年,贾珠跟王仁之间的交集越来越少,也就逢年过节的时候能见上一面。王子腾对王夫人不满,因此,对贾珠也就没那么上心,别人再好,还比得上自家好吗?因此,除非有必要,两家差不多只剩下了礼节性的往来,连孙夫人和史夫人去贾家的次数都缩水了很多。孙夫人和史夫人都不怎么喜欢贾家,因此乐得如此。

    王子腾这些日子非常繁忙,几个皇子的动作愈发大了,皇帝年纪也大了,有的时候甚至觉得朝政不在自己的控制之中,因此脾气暴躁了很多,不光对底下的大臣变得严苛起来,对于那几个年纪大的,蹦跶得比较欢快的儿子也很是看不顺眼,尤其是太子。当初立太子的时候,觉得这个儿子怎么怎么好,行事为人怎么怎么像自己,如今到了这个时候,原本的恭顺变成了心叵测,原来的能干变成了蓄意夺权,总而言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每每当着朝臣的面,就要呵斥一番,让那个年纪已经很是不小了的太子憋屈得青筋乱爆,眼睛抽筋,背地里面已经屡屡口出不敬之言。

    皇帝已经起了废太子的心思,其余的儿子哪有不配合的道理,一个个在背地里面推波助澜,恨不得皇帝立刻将他们的大哥给废黜,让他们上位才好,一时间,整个长安可以说是风声鹤唳起来。

    王子腾也很紧张,他这些年背地里面投靠了成王,明面上是标准的保皇党,皇帝对他很是信任,而且,王子腾这个经年的老狐狸也知道,不是皇帝不想动手,而是他老了,顾虑太多,再加上他那些儿子都不是省油的灯,皇帝担心贸然废太子,最终局势无法控制。但是不管怎么样,废太子之事已经是势在必行。

    王子腾悄悄给成王传递了消息,暗示成王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最好趁着其余的兄弟为了拉太子下水斗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多到皇帝身边尽孝什么的。成王自然是聪明人,王子腾不过是稍加暗示,他便心领神会,虽说没有对王子腾做出什么许诺,但是心里面却是已经记下了这一笔,觉得这样一个聪明识时务还对他忠心的人,将来怎么可以不大用呢!成王最满意的是,王子腾已经跟四王八公的那些人渐渐划开了界限,虽说属于四大家族中的一家,但是,说实话,贾王史薛这四家说着好听,其实除了王家,都已经没落了,除了王子腾,不说子孙不肖,就是如今当家的,也都是些没出息的,按照成王的意思,只要他们安分守己,他不介意自己登基之后,让他们再富贵一代,或许还能培养几个王子腾这样的能臣?

    当然,这个时候成王还不知道,什么叫做没有自知之明,什么叫做自以为是,什么叫做得寸进尺,什么叫做……这分明就是那几家的写照啊!

    成王一边让自己的手下隐入暗中,一边非常勤快地进宫给自己的皇帝老爹请安,陪他说说话,安慰一下这位老爷子因为儿孙不孝变得敏感暴躁的内心。但是,嘴上绝对不说自己几个兄弟的坏话,往往老爷子问起,就在那里说太子大哥还是很孝顺的很能干的,只是受了奸人蒙蔽啊,其余几个兄弟对老爷子你也是尊敬有加,孝顺不已的,不一直在朝中为老爷子你分忧吗?反正说好话又不需要花钱,不过是多喷点口水罢了,喝杯茶就补回来了。尤其,皇家的子孙哪有什么纯良的,成王能够韬光养晦至今,嘴上的功夫也是省不了的,因此言语间哪怕一直在盛赞别人,但是对于习惯了别人说一句话都要掰开来嚼碎了的皇帝来说,只会觉得成王心性纯良,不肯说别人坏话。否则的话,那几个孝顺的儿子,怎么就不知道跑过来安慰一下自己这个做老子的呢?哪怕心里也怀疑成王做戏,可是,人家肯做戏,其余的儿子连做戏都懒得做啊!如此一段时间之后,心里的天平又倾斜了几分,哪怕是看以前最喜欢的,宠妃所出的忠王都觉得腻味了。

    就在朝中暗流汹涌的时候,前一阵子被皇帝派到扬州担任巡盐御史的林海那边传来消息,结婚差不多十多年之后,贾敏终于有孕了。史太君欢喜不已,连忙命人收拾了上好的药材,还有一些寓意百子千孙的摆设礼品,顺带几个有经验的嬷嬷,让贾赦带着前往扬州,好好照顾自己那宝贝女儿,好给自己生个外孙。

第二十三章 风雨欲来
 “仁儿,这几日国子监那边你去请一段时间的假,我这里你暂时也不要过来了!”指点了一下王仁的文章,陈景荣叮嘱道。

    王仁一愣,很快回过神来:“先生,可是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陈景荣对王仁这么快就能反应过来感到颇为欣慰,嘴上却轻描淡写地说道:“也没什么,昨儿个陛下下旨,说是要带群臣和几位皇子进行秋狩,你安心在家读就是!”

    王仁心里撇了撇嘴,皇帝带人出去打猎,跟国子监有什么关系,国子监又不是翰林院,不会跟着随行的,不过,既然陈景荣这么说了,王仁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嘴上笑道:“先生也是要伴驾的吧,到时候先生有什么猎物,别忘了让学生我也沾点光啊!”

    陈景荣轻笑一声:“你这小子,就知道油嘴滑舌!你那老爹才是正儿八经的武官,他打到的猎物岂不是比先生我的要多多了!行了,今儿个不留你用饭了,你先回去吧!”

    王仁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里琢磨着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可惜的是,这么多年下来,红楼梦的剧情他早就只记得一些主线了,尤其,曹雪芹对于一些政治事件总是语焉不详,为此养活了一大帮什么红学家,王仁又不是专门研究这个的,因此愣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不过,总不至于哪个皇子要趁机造反吧!

    想到这里,王仁悚然一惊,这种事情还真有可能发生,当年康熙第一次废太子,也是在与蒙古会猎的时候呢!这里可没什么蒙古,不过事情估摸着也差不多,也不知道这次那位太子是不是随行呢?心里这么想着,王仁紧紧抿了抿嘴唇,感觉有些口干舌燥起来,该死的,难怪先生让自己在家里好好待着,估摸着这次京城铁定有一场大地震啊!

    回到家中,王子腾脸上看不出来,其实内心也颇为紧张,他是知道一点内情的,老爷子为了不让自己落下个不慈的罪过,打算直接逼反了自己那位以前很喜欢的太子儿子,这种事情,哪怕事先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呢,总要担心有个万一的。就比如当年的玄武门,最初的时候,谁能想到,手头剩下不到一百人的李世民能干脆利落地干掉了自己的哥哥弟弟呢?当时的李建成可是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啊,可惜的是命不好,估摸着想要亲眼看着自己那位不听话的弟弟死,结果,他弟弟亲眼看着他死了。

    皇帝前些日子一直在偷偷摸摸调查忠于太子乃至另外几个儿子的势力,如今摸清楚了,差点没气得倒仰,一个个恨不得他这个做老子的早点挂掉啊,这么早就开始撬墙角,尤其是,还撬得异常成功。皇帝多半不是什么心胸宽大的人物,当今虽说一直以来以宽仁的面目示人,但是,能做皇帝的,又有几个真的宽厚仁慈了?于是,皇帝如今不顾自己身体刚刚痊愈,就打算来一次打草惊蛇,将计就计,将那几个不安分的儿子一股脑儿先给拍下去再说。

    虽说按照王子腾的想法,皇帝的赢面其实很大,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那个魄力做李世民的,但是,王子腾必须保证自己离开之后,不会有不怀好意的人拿着自己的亲人要挟自己。

    与早就可以说得上是已经腐化堕落的贾家不同,同样是开国功臣的王家,一直以来依旧崇尚着武风,外院很大一部分家丁都是退伍的老兵,哪怕没有合适的武器,但是一直保持着战斗力,王子腾还不放心,暗中又将自己身边的亲兵留下了几个,好歹也能多点战斗力。

    “夫人,为夫要伴驾出京,这些天,夫人切记要紧闭门户,即使有什么人下帖子,都推脱掉,采买上面也要上心,不要每天采买,最好事先准备好十天半个月要用的东西!”王子腾神情肃然,“二弟那边我也会去跟他说,哪怕他天天待在家里跟那些丫鬟厮混,也不要出门胡闹了!”

    孙夫人听得紧张起来:“老爷,要出什么事了?还有云儿和鸾儿她们夫家那边要不要说一声?”

    王子腾摇摇头:“夫人放心就是,陈家和谢家没什么实权,人也谨慎,轻易牵扯不到他们的!”

    孙夫人也不再多问,出身大家的妇人纵然享受了更多荣华富贵,但是也见过更多的起伏,而且有个能干的丈夫做主心骨,她很快平静了下来,脸上甚至露出了平和的笑容:“妾身知道了,老爷尽管放心便是,妾身和仁儿等老爷回来!”

    王子腾也露出一个笑容来,低声道:“夫人放心,此事一过,王家起码还能有二十年富贵,到时候,就看咱们儿子的了!”

    将孙夫人叮嘱了一番,王子腾直接命人叫来了王子胜,沉声说道:“二弟,明日我便会伴驾离京,京中或有大变!不过,那主要是愚兄我的事情,你只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便是!趁着这段时间,你也跟弟妹好好说说话,别老是跟你那些通房丫头鬼混,伦儿是个不成器的,二房最好还是要有个嫡子!”

    王子胜有些不耐烦,抱怨道:“大哥,这嫡子的事情,哪里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见王子腾脸色不好看,心里一突,赶紧说道:“大哥尽管放心就是,小弟我这段时间绝对老老实实窝在家里面,绝不出门一步!”

    王子腾拿王子胜也没什么办法,这么大年纪的人了,难不成还能将这个弟弟当儿子教训不成,他摆了摆手,说道:“行了,你在家安分一点就是!”

    王子腾本想好好叮嘱王子胜一番,万一真的有人不开眼打到了自家门口,让王子胜主持大局,见王子胜还不如自家老婆孩子警醒,只好打消了这个主意,打算直接让自己留下的亲兵接管家中的防卫工作。反正无论是太子还是别人,估摸着注意力都在皇帝身上,只要控制了皇帝,京城无论出什么事,都能控制住局面,按照皇帝的意思,留守京城的也是皇帝信任的人,不会出什么大事。

第二十四章 尘埃落定
王子腾的布置压根没怎么用得上,京城虽说有点动荡,但是很快被皇帝留下的后手给扑灭了。王仁乖乖在家里面读,将陈景荣布置的几个题目做完了之后,已经是半个月之后,外面秋狩行营传来消息,太子意图谋逆事泄,不等皇帝下旨处置,便横剑自刎。

    看重了几十年的太子死了,老皇帝又想起这个儿子的好处了,在信王、宁王还有平王说太子如此罪有应得的时候,劈头盖脸将他们痛骂一顿,并且展示了极为果决的行动力,将这几位王爷的势力直接砍掉大半,在这场变故中,做了不少乱七八糟事情的信王甚至丢了王爵,直接就变成了国公。而宁王和平王虽说没有降爵,也得了一份禁足王府的旨意,可以说是没了夺嫡的资本了。

    老皇帝处理完不省心的儿子之后,又下了谕旨,封废太子为义忠亲王,陪葬皇陵。又将废太子的几个儿女各自封了爵位,不过,这光封了爵位,却没有分府,而且责令他们在皇陵附近为义忠亲王守孝,明眼人也看得出来,只不过是皇帝想要将这些孙子当废物养起来罢了,便是几个郡主、县主因着这一层的关系,将来的指婚不仅要差上不止一层,而且,也很难得到夫家的敬重。

    强撑着回到了长安,老皇帝就病了,另几个被禁足的亲王在拼命想办法,好垂死挣扎一把,一向受宠的忠王只觉得时机已到,也开始活跃起来,指望着能在老皇帝面前表现自己也是很能干的,而成王这时候却在一边满脸担忧地侍奉汤药,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说。

    成王的心思没有白花,等到快年底的时候,老皇帝临朝,直接明发了禅让的谕旨,自己退垂拱殿为太上皇,皇位传给成亲王。

    这个谕旨才一宣布,整个朝堂都哗然了,说实话,绝大多数人都没想到,最终然是不声不响的成王捡了便宜。一些站错了队的人都有些紧张起来,生怕新皇记恨,回头就开始收拾他们,因此,一个个很是努力表现了起来。至于之前赌对了的,自然是欢欣鼓舞,为了得到更多的政治利益,更是干劲十足,因此,一时间,朝堂上的办事效率几乎是前所未有地高了起来。

    可惜的是,已经是皇帝的某人却不是想象中那么高兴,大概人的本性就是贪婪,永远不知道满足吧!虽说他如今已经是皇帝,但是不幸的是,他老爹还活着,尤其之前还病歪歪的,可如今却是精神矍铄,看样子再活个十年八年都不成问题。太上皇的老臣再没用,那也是老臣,人家父死尚且三年不改父道,何况老爹还活得好好的。之前太上皇传位倒是挺干脆的,可是如今干政干得也很利落,因此,新皇也不能指望老爹真的垂拱而治,还得大事小事前去请教,对于那些不仅仅是占着茅坑不拉屎,甚至直将国家的当做自己的的那些老臣只能暂时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另外,朝中尚有不少人的态度暧昧不明,之前义忠亲王谋逆身死,一些腐儒就在那里说什么让嫡长孙继位之类的话,虽说义忠亲王嫡长子如今被幽禁在皇陵那边守孝,但是因为太上皇的态度,很多人依旧存着侥幸之心,加上义忠亲王余党效忠的自然不会是他这个皇帝。另外,还有一些人墙头草一般,想要两头下注,一边讨好自己,一边没忘了暗中给义忠亲王府的那几位支持,简直是混账到了极点。要不是皇帝深知太上皇的心思,知道自己如今权位尚且不稳,少有不妥,太上皇一句话,自己铁定悲剧,废黜的太子尚且没几个有好下场的,何况是被废黜的皇帝!因此,皇帝他如今不忍也得忍。

    当然,皇帝他不是什么忍者神龟,人家如今只能说是正在战略性撤退,他这会儿忙着不着痕迹地梳理朝堂,另外,他一边开始收集不安分的人的名单,一边暗地里记了帐,就等着将来哪一天翻旧账,将那些不识时务的家伙一网打尽。

    王子腾也算得上是春风得意,新帝对他很是器重,现在的兵部侍郎原本是废太子一党,虽说牵扯的并不算多,但是等到朝堂稳定下来,显然是不能再让他担任这个位置了,这个位置差不多已经默认给了王子腾了。按照王子腾的设想,等他坐稳了兵部侍郎的位置,也该得个大学士的官职进入内阁了,那才是人生的巅峰啊!想到这里,王子腾不由兴奋起来。

    很多人直到现在也不知道王子腾那么早就在现在的皇帝身上下了注,包括四大家族的其他人,史家这一次可以说是栽了,不管史家人到底怎么辩驳,在史侯爷手底下的一部分兵马参与了义忠亲王谋逆的事情之后,他们一家子就算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了。王子腾很是郁闷,之前他提醒了史家那位老侯爷,谁知道,史鼎史鼐这两位也不甘寂寞了呢!为此,惊怒交加的史老侯爷不得不辞去了自己的官职,用自己在太上皇哪里的一点颜面换取了两个儿子不被追究,饶是如此,史家估摸着与兵权再没什么缘分了。

    而薛家这次也失去了通政司的差事,按理说,通政司只对皇帝负责,偏偏薛家这一任的当家人想要左右逢源,跟义忠亲王还有信王宁王他们都扯上了关系,还不仅仅是钱财上面,这种事情一出,别说当今了,就算是太上皇脾气再好,也是无法容忍了。没了通政司的权利,薛家想要像以前那样顺风顺水,可就难了。

    贾家荣国府这边,一个贾赦之前下了江南去看怀孕的妹子贾敏,结果被江南的莺莺燕燕弄得差点乐不思蜀,事情发生的时候,才乘着船慢悠悠往回赶呢,一个贾政也就比芝麻大一点的没什么实权的小官,啥事也做不出来。但是宁国府却被牵扯了进去,虽说没做什么实质上的事情,但是,他们跟一干义忠亲王党人牵扯不清这是公认的,因此,折进去了贾家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个进士,贾敬也是个光棍的,直接上将爵位丢给了自己的儿子贾珍,自个干脆辞官去修道了,太上皇心软,念在宁国府之前的功劳上面,也就不再追究了。今上也觉得宁国府如今这个样子,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也便宽仁了一把,只是心里面还是埋下了疙瘩,就看宁国府将来识不识相了。

第二十五章 过年
 皇帝暗地里给那些不识相的记了帐,好等将来翻出来收拾,不过这年关也到了,大家都要高高兴兴忙着过年,也不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情,总而言之,整个长安这个年依旧过得很是热闹。

    贾家最精明莫过于那位总是一副慈眉善目模样的史太君,她很快就发觉,王家在这场风波中很是得了好处,加上王仁拜师陈景荣,陈家现在可是出了一个太后!她也发现王家如今跟贾家有些疏远,有些不知所以的同时,还是决定好好拉拢王家一番,不管怎么样,贾王两家可是上百年的交情啊,哪能这么就远了呢!这过年的时候,两家是世交,又是儿女亲家,王家人再不乐意,也得去给四大家族辈分最大的那位老太君拜年。

    贾家今年给王家的年礼比往年厚了三分,孙夫人也懒得占这个便宜,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干脆也同样按照贾家年礼的规模回了一份过去,当然,这在贾家人眼里,只怕是想要继续交好的意思。因此,等到孙夫人史夫人带了王仁王熙凤上门的时候,史太君那满脸的慈爱简直要溢出来了。

    “一晃仁哥儿都这么大了,还是贡生,果然是个有出息的!”在大群人再次稀罕了一把贾宝玉胎里带来的宝玉之后,史太君在那里大力夸奖起王仁来,“王大人可真是教子有方啊,珠儿过两年也要出仕了,王大人要是有空,还得请他帮忙指点两句,免得小孩子不知事,走了弯路!”

    孙夫人端出一副标准的笑容:“珠儿也是我家老爷的亲外甥呢,俗话说得好,甥舅亲,珠儿有出息,我家老爷也只有高兴的道理!”现成话谁不会说呢,贾珠倒是个好的,偏偏有那么个短见的老娘,迂腐的老爹,是个好苗子都要长歪了,而且,贾家这算怎么回事呢,当初贾代善在的时候,深受如今的太上皇宠爱,王家那时候王老爷子早逝,王家没了爵位,王子腾为了振兴家业,何等艰难,也不见贾代善有什么提点。哪怕孙夫人不喜欢王夫人,觉得这位小姑子愚蠢短视且贪婪,但是王夫人作为王家那一代唯一的一个嫡女,最终嫁给了一个当时没有功名没有职衔的贾家次子,还要被贾家人刁难,那时候,贾家又怎么不说什么世交的话呢。

    王夫人坐在一边有些不自在,她虽说是典型的头发长见识短,但是自从那次和妹妹一起侵吞贾家公中产业的事情被王子腾发现之后,王子腾对他就不比以前,而两个嫂子一向对她的态度很是敷衍,现在她想要说几句好话缓和一下关系都张不了嘴,暗恨自己笨嘴拙舌,只得在一边拉着王熙凤的手,笑道:“凤哥儿长得可真是俊俏,将来也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呢!”

    史夫人在一边转移了话题道:“哪里比得上你家大姑娘啊,那才是有造化的呢!”说到女儿的事情她就来气,当初王熙鸾的事情,她还记着呢!

    王夫人压根没多想,脸上笑容也真切了一些:“二嫂子实在是过奖了,元春啊,我也就指望着她将来做个管家的正头娘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一说,史太君就眯了眯眼睛,老二家的这是什么意思,嫌自己嫁给老二委屈了?不过嘴上却笑得:“我这个大孙女,不是老婆子我自夸,不管是品性还是别的,配不上的人也少!老婆子哪里舍得委屈了她呢!”

    孙夫人堆着笑意,恭维道:“老太君您□出来的姑娘,哪里有差了的!”

    几个大人在那里互相吹捧,一边陪的元春已经两颊飞红,她跟史太君说了一声,然后伸手握住了还有些懵懂的王熙凤的手,轻声细语道:“凤妹妹,咱们去一边说说话!”

    王熙凤点点头:乖巧地跟了上去。

    王仁年纪也不小了,给几个长辈请了安,也就跟着贾珠离开了。王夫人在一边带着一点炫耀,一点慈爱说道:“你珠大哥哥学问也是好的,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你大哥哥便是!”

    王仁点点头,笑道:“父亲也说过大哥哥人品学问都是极佳的,正要多请教大哥哥呢!”

    被这么一恭维,王夫人自然是高兴的:“去吧,珠儿,照顾好你表弟!”

    贾珠有些尴尬地点点头:“是,太太,儿子会照看好表弟的!”他是知道的,王仁的老师是陈景荣,朝堂上下,比他学问好的可不多,自己哪有脸面在王仁面前充大,说着,赶紧拉着王仁退下了。

    小辈们都走了,这边成年人的话题更多了起来,史夫人捏着帕子,笑吟吟道:“珠儿定下了李大人家的千金,可定好了什么时候过门吗?”

    王夫人只觉得堵心,正想说什么,史太君笑眯眯地开口了:“就在今年了,到时候请张老神仙选个好日子好过门,我老婆子也等着抱重孙子呢!”

    孙夫人笑道:“老太君一向是好福气的!等到了明年,珠儿再金榜题名,大姑娘再定个好人家,那老太君可就只等着享福吧!”

    史夫人在一边凑趣道:“嫂子这话说的,老太君这会儿不也是在享福吗?府上两位老爷太太哪位不是孝顺的,听说出嫁的大姑奶奶也有了身孕,马上就要给老太君添个外孙了!侄女儿要是有老太君半分的福气,这辈子也就不亏了!”

    史太君笑得合不拢嘴:“你啊,就是嘴甜!”

    另一边,王子腾在跟贾赦还有贾政说话,对于荣国府,王子腾觉得能保持现状已经是很不错了,因此,对于他们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反正这两人,一个没事从不上朝,一个蹲在工部蹲到今天,也没做出什么成绩让上司记住,不做事,就不会错,也就没什么危险,没人会闲着没事跟他们过不去,因此,也就不谈什么朝政上的事情,只是在那里说些古玩画什么的,倒是难得让这两个兄弟都谈得挺投机。

第二十六章 贾珠成婚宝玉抓周
二月初二花朝节的时候,贾敏生下了一个女儿,史太君虽然有些失望,不过也没有气馁,先开花后结果嘛,能生女儿就代表着身体没问题,调养个一段时间再生个儿子就是了,因此,虽说送去了不少礼物,却也没有更多地过问,毕竟,贾家这边,贾珠的婚事也是要好好操心的。

    贾珠的婚事还算盛大,家底并不算丰厚的李家给女儿的嫁妆也不算简薄,那些风雅的古玩画都不是有钱就一定能买到的货色,家具也是上好的红木的,正常意义上的六十四抬的嫁妆足以让一般的人家心满意足。

    不过很可惜,贾家似乎自以为不是一般的人家,他们素来自诩为公侯门第,哪怕嘴上说自己是二流,心里面也是觉得除了皇家也就轮得到他们的。因此,哪怕一个个脸上挂着笑,不过心里面总还是有些想法的。

    贾珠心里面也不是很痛快,为的不是新婚的妻子李纨,而是自己的祖母还有父母对两个儿子的态度。论理,贾珠算起来也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如今身上也有了功名,可以说,贾家的希望起码有一半就在他身上。

    可是,自从贾宝玉降生之后,他就敏锐地发现,家人更多地将希望放在了这个还在吃奶,连话都不会说的孩子身上,原因就是生有异象。做母亲的宠爱幼子没什么好说的,这是人之常情,哪怕贾珠心里面有些别扭,不过还是可以理解,可是让他难以接受的是,贾家真正意义上的精神领袖史太君的态度,史太君将贾宝玉养在了自己身边也不说了,祖母想要带孙子也是正常的事情。可是,关键问题就是,史太君每每在外人面前夸耀,贾宝玉将来必定有造化,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贾家的将来,就靠这个贾宝玉了!祖母这话,到底将他这个已经给家族带来了一部分荣耀的嫡长孙,又置于何地呢?

    娶了李纨之后,素来敏感的贾珠很快发现,无论是母亲还是祖母,对自己这个妻子的态度都不是那么亲热,反而有些疏远,若是之前没有发生那些事,贾珠或许不会怎么注意到,毕竟他也曾听同窗说起,儿媳妇跟婆婆之间的关系一般都不会太融洽,可是,如今,贾珠自然也就多心了。

    贾珠倒没有想到妻子被嫌弃家世不够、嫁妆不丰上,在他看来,妻子出身香世家,温柔美丽,也没有多少嫉妒之心,乃是标准的贤妻,至于嫁妆,贾珠这个自尊心极高的男人又不是想要靠妻子的嫁妆过日子的人。

    因此,在发现家人对自己这对新婚夫妻不冷不热,却满怀热情地开始准备贾宝玉这个有造化的弟弟的满月宴的时候,贾珠的不满几乎已经形于色了,可惜的是,除了李纨,谁也没看出来。

    贾珠近乎泄愤一般地写了几张大字之后,长吐了一口气,有些疲惫地出了房,却看到李纨正坐在那里,面前摆着一堆东西,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贾珠走过去,轻声问道:“宫裁,在想些什么,怎么把嫁妆都拿出来了!”

    李纨回过神来,赶紧站起来,说道:“是大爷啊!太太之前跟妾身说,宝玉要抓周了,要妾身帮着准备抓周礼,妾身想着,那些笔墨纸砚什么的,自然有老爷太太准备,可不能重了,因此在寻思着有没有什么新鲜的,好给太太送过去!”

    说到这个,贾珠的脸色一下子阴郁了起来,他强行静了静心,挤出一丝笑容来,说道:“这怎么好用你的嫁妆,宝玉的抓周礼还是我来准备吧,我那边还有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的貔貅镇纸,再加两本我手抄的朱子注的经典,就拿那个给太太送过去就是了!”

    李纨点了点头,看着贾珠,带着点忧心问道:“大爷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这两日比往常用的饭少了许多,脸色也不大好看,若是不嫌弃妾身无知,可否跟妾身说说?”

    贾珠看着李纨美丽的脸上带着的忧色,心情好了一点,他有些动情地握住了李纨柔软的手,轻声唤道:“宫裁!”不过,终究他还是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李纨也没有多说,她隐约知道一点贾珠的心思,在她看来,这也是正常的,尤其,李纨虽说不怎么懂外面的事情,可也曾听兄长抱怨过,贾家不是什么太有规矩的人家,而且不知道收敛,她不明白贾家大肆宣扬什么衔玉而诞有什么坏处,却也知道,对一个还不知道将来如何的婴儿抱以偌大的希望,实在是一件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

    贾宝玉的抓周到头来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王仁有幸亲眼目睹了全部的经过,他一点也不能理解,谁家抓周不是图个好兆头,怎么会将胭脂花粉之类的东西放上去,不管贾宝玉是不是有宿慧,是不是神仙下凡,起码在现在,他不过是个啥也不懂的婴儿,婴儿天生对色彩鲜艳的东西感兴趣,那些灰扑扑的什么笔墨纸砚,也不做点装饰,也没抹点蜜糖,真当一周岁的婴儿都跟小说里面写的一样,啥也不干,事先不训练,到时候你要他拿《论语》就拿《论语》,要他拿宝剑就拿宝剑啊!

    等到贾宝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抛弃了一干圣贤,利索地拿起了拿描金绘彩的胭脂盒子,傻乎乎地笑得口水直流的那一刻,王仁看着整个屋子里的人脸色都有些僵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一个费了半天劲才得以过来奉承的小官的老婆有些干巴巴地开口道:“令公子拿了胭脂,将来定能给贾大人娶个好儿媳,将来给贾大人添个金孙呢!”

    剩下的人也赶紧顺着这话说,贾政这个不怎么通人情世故的家伙也不知道顺着台阶下,直接就下了定论,这小子将来定是色中饿鬼,说着就拂袖而去!倒是史太君淡定非常,装作这事很正常的模样跟一干贵妇寒暄着,在场的谁不是人精,只是在那里奉承着贾宝玉如何生而不凡,半点不提刚才的尴尬。

第二十七章 子腾思欠银
 长安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贾家的那么点事情也不过是在长安这个大水潭里面溅起了一点小水花,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这个上面,除了一些后院闲极无聊的妇人暗地里嚼嚼舌,嘲笑一下之外,一般人的精力都不会放在这种小事上。

    王子腾顺利地做着兵部左侍郎,内阁里面一位站错了队的学士因为背景不甚深厚,很快就被人弹劾,以前的烂帐都被翻了上来,最终直接下了刑部大牢,交由大理寺审理,如今虽说还没出结果,但是按照目前的罪名,起码也是流放千里的罪名。王子腾很顺利地补上了他的位置,进了内阁开始参政,如今也有资格被人叫一声相爷了。

    不过,王子腾还是一如既往地谨慎,并未因为高升而得意忘形,这让皇帝很是满意,对他更是看重了几分。

    不过,王子腾心中也有隐忧,他已经听皇帝在内阁抱怨,国库库银不足,想干什么事情都很难。王子腾这等老狐狸,自然知道为什么国库库银不足,不说税收的问题,而是各路官员习惯了向国库伸手。譬如甄家,四次接驾,谁家出得起这个银子,还不是要从户部借,尤其是这种为皇帝花的钱,谁张得开嘴去讨还呢!既然没人讨还,那么什么时候不凑手的时候,再借上几笔也是难免的。别的官员也差不多,有什么事情要花钱了,先找个比较光明正大的名义从尚未上交国库的税银里面截取一部分,打个借条,然后还的事情就遥遥无期了。

    王家自然也有户部欠银,算起来也有二三十万两,说白了,还是四大家族当年还在金陵的时候欠下来的,一直也没想到要还,如今看样子,今上不比太上皇,这钱今上没享受到一个子,却要承受因此引起的国家财政危机,谁也不肯做这个冤大头啊!当然,碍于太上皇还在世,皇帝只好暗示,不能明说,只盼着谁能体察圣意,为他分忧了。

    这种问题,王子腾觉得很棘手,一来,王家现在也拿不出多少现银,二来,谁先做了这个出头鸟,固然能讨皇帝的喜欢,但是,势必要把那些借了钱的权贵全都得罪了,尤其,这里面还牵扯到自家的两个姻亲,一个史家,一个贾家,史家还好说,老侯爷尚在,总能压得住,可贾家却不好说,估摸着自己一开口,等待自己的就是哭穷。

    王子腾无奈之下,只得先去了史家,史老侯爷身体已经是大不如从前,史鼎、史鼐都在身边伺候着,另外还有一个是史老侯爷早逝的弟弟留下的遗腹子史晟。史晟的生父在战乱中去世,最终只留下了史晟这一点骨血,被史老侯爷接到自己身边抚养,视若亲子。

    史晟素来喜欢读,一直以来也是希望通过科举出仕,毕竟,他和两个堂弟不同,史鼎袭了史家祖上传下来的爵位,史鼐的爵位却是史老侯爷当年一刀一枪打出来之后让他承袭的,史晟并非老侯爷亲子,哪有爵位可袭,这等年代,从军显然不现实,他不想与史家的族人一样,靠着老侯爷这一支过日子,除了科举,他也无路可走。

    可惜的是,他身体并不算好,勉强通过了乡试,却在第二年的会试中晕倒在了考场上,按照大夫的说法,日后当好生保养,切记不能劳心劳力,这个判决显然断绝了他的科举之路,无奈之下,也就只好窝在家里,人也消沉了起来。

    王子腾看史晟苍白的脸色,心中暗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子腾将事情跟老侯爷一说,老侯爷沉默了一下,最终叹了口气,说道:“倒是麻烦子腾了!这钱,无论如何,史家都是要还的!”

    史鼎第一个按捺不住,叫了起来:“父亲,咱们家算起来欠了户部四十多万两银子,这么多钱要还,难道银子能从天上掉下来吗?”

    史鼐也在一边说道:“父亲,大兄说得对,那么多银子,难道要让咱们家倾家荡产吗?上皇如今尚在,圣上想来不至于此!”

    老侯爷咳嗽了两声,冷哼了一声:“你也说是上皇!如今当家的是圣上!躲得了一时,难道躲得了一世吗?再者说,若是你们二人之前并未行差踏错,这事自然有转圜的余地。可如今呢,若是不趁着这个机会向圣上表忠心,你们两个难道这辈子就做个闲散的侯爷,混吃等死,等着什么时候有人看咱们家不顺眼了,翻起旧账,让祖宗基业一朝倾覆吗?”说到这里,老侯爷剧烈地咳嗽起来,几乎要喘不过去来。

    史晟赶紧在一边给老侯爷端上了冰糖雪梨汁,嘴上说道:“伯父息怒,两位堂弟也只是担心,史家若是第一个出头,势必会引起公愤啊!”

    老侯爷沉默了一下,看向了王子腾,王子腾心中苦笑,这史晟倒是个明白人,实在是可惜了!嘴上却说道:“世伯尽管放心,哪怕是看在两家几辈子的交情上,小侄也不会让史家成为众矢之的,小侄会多联络同僚,暂时能还多少是多少,人一多,自然便不起眼了!”

    史老侯爷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立刻打蛇随棍上,直接就说道:“那就劳烦子腾费心周旋了,日后子腾若有差遣,史家但凡尚有人在,必不相负!”

    这话也就是说说罢了,王子腾也就权当一听,嘴上却说道:“世伯何出此言,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王家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史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道:“世兄可曾去见过我家姑母,贾家那边?”

    王子腾点点头:“回头王某就去贾家,想来老太君也是明理之辈!”心里却想着,自己先尽了心便是,若是贾家不听,自己也没有办法。

    史老侯爷欣慰地点点头,他对自己那位妹子还是很有几分感情的。

    离开了史家,王子腾松了口气,史家这边哪怕是为了史家兄弟两个的前程,这次即便是倾家荡产也要还欠银了,不管怎么样,一会儿去贾家说一声吧!哎,光为了别人操心,自家的欠银也是个难题啊!王子腾坐在马车里面,皱着眉头,心中暗叹起来。

第二十八章 王仁试探海贸事
没有出乎王子腾的预料,贾家那一行,王子腾徒劳无功,贾家的人的意思就是法不责众,何况这钱还是为了上皇下江南花的,你不还,皇帝也不能拉下脸来直接问你要啊!于是念了半天穷,并保证,如果别人都还了,他们砸锅卖铁也一定还。

    王子腾只觉得疲倦,他也懒得多说什么,贾家这一代,贾赦空有爵位,贾政在朝中简直就是个隐形人,你哪怕是为了贾珠以后的仕途,也该还上一点,好让皇帝对贾家有个好印象啊!你不去就山,还指望山来就你不成!

    王子腾也懒得浪费口水,直接就高告辞离开了。接下来几天,王子腾又跟几个人联系了一下,将事情一说,一群老狐狸合计了一番,也就做了决定,尤其王子腾的意思是,不必一次还清,先还个一部分,接下来的慢慢来,一来表示自家其实没多少闲钱,这次主要是为圣上分忧,二来,也不会打眼,让别人看不顺眼。

    如此一来,零零总总也有十几家开始筹备还钱的事情了,尤其是史家,为了挽回史家在新皇眼里的不良印象,这回可真的是砸锅卖铁凑钱还亏空了。短短半个月时间,国库中便多出了近二百万两银子,让户部尚梁睿很是松了一口气,新皇自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别的人家暂且不说,一时半会儿看不出新皇的心思,史家立刻就得了好处,史鼎、史鼐兄弟两个立刻就被授了实缺,哪怕只是从三品,也是大员的身份了。兄弟两个对史老侯爷的眼光大为叹服起来,可惜的是,史老侯爷的身体愈发不好了,据太医的说法,近乎是油尽灯枯之象,也就一两年的事情了,也就只能用人参鹿茸之类的名贵补药慢慢补养,可惜的是,史家这次为了还钱,可是真的伤筋动骨,几乎将长安这边的产业处理掉了大半,不过留了两个小庄子,还有两个铺子罢了,而金陵那边的祖产,还要供养金陵那边的族人呢,一年到头哪有多少收入送到长安来,因此,史家虽然勉强还撑着世家的场面,但是生活还是显得窘迫了起来,家中不得不削减了不少下人,一般的针线,也只好让家中的女眷自己做了。

    王家这次咬牙还了十万两,几乎将公中的现银都提取了出来,账册上难免有些窘迫,孙夫人看着账簿,轻叹了一口气,琢磨着是不是要处理掉一两间收益不大的簿子,好补贴一下家用。

    “母亲在想些什么?”虽说王仁已经十岁,哪怕是在这个年代,依旧是大人眼里的小孩子,很多事情都不会告诉他,因此,他直到现在依旧不知道,王家刚刚还了一部分亏空,这会儿刚从国子监回来,看到孙夫人拿着账本发愁,便问道。

    孙夫人抬头看见王仁带着一头汗水进来,忙让丫鬟拧了一条帕子,亲自给王仁擦了擦汗,又命丫鬟送冰镇的水果羹过来,嘴里说道:“不过是铺子上的一点事,有几个铺子开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多少收益,我正琢磨着,要不要把铺子盘出去呢!”

    王仁接过丫鬟端来的水果羹,在孙夫人的身侧坐了下来,一边用勺子挖了一勺,一边问道:“是什么铺子啊?”

    孙夫人笑道:“是一家绸缎铺子,还有一家茶楼,生意一直不怎么样。长安干这些的店铺多,咱们家也不是什么张扬的人家,也就只好如此了!”

    王仁琢磨了一下,要说起来,虽说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但是上辈子的无数经验可以让他轻松地给这些铺子出上一大堆主意,让其生意火爆起来,但是现在的问题就是,长安这种地方,权贵云集,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到时候也难以收拾。身在其中你才会明白,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规则,不是凭借着所谓超越几百年的见识就能横行的。王仁忽然想起自家上辈子学的专业,笑道:“母亲,这开铺子又能赚几何呢?儿子倒是听说,有那专门的海商,将那些丝绸、茶叶、瓷器什么的卖到南洋或者是倭国、高丽去,获利往往超过十倍!咱家若有本钱,不妨先搭搭那些海商的顺风船,若当真如此,咱们家也可以买艘海船,找些专门的水手,往那些地方去交易便是!”

    孙夫人想了想,微微皱眉道:“仁儿,这话你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我虽是个后宅妇人,没多少见识,却也听说,这海上风急浪大,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祸,性命尚且不能自保,哪有什么赚钱不赚钱的话!”

    王仁叹道:“母亲也说这海上航行危险,但是那些海商却蜂拥而上,若非其中有暴利,哪有人肯不惜性命呢?”

    孙夫人还是犹豫不决,想了半天才说道:“这不是什么小事,我却是做不了主的,等到你父亲回来,问过你父亲才能决定!”

    王仁也不再多说什么,他如今正儿八经是人微言轻,不过,在他的印象里面,王子腾虽说年纪不小了,但是也是敢冒险的人,这事还是有七八分的希望的,于是便也不再多说。

    王仁几口将那碗水果羹吃了个干净,拿着帕子抹抹嘴,然后便打算回自个院子。这年头就是这样,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王仁到了这个年纪,也就只有早晚请安或者家宴的时候才进内院了。

    晚上王子腾回来之后,孙夫人果然跟王子腾提起了这事:“老爷,咱们家还有近二十万的亏空没有还,还有,仁儿也这么大了,过几年也该议亲了,公中账上也没多少钱了,妾身本打算先将几个进益不大的铺子盘出去,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正好听仁儿说起,不少海商往南洋之类的地方贩卖丝绸瓷器什么的,收益颇丰,妾身觉得兹事体大,拿不定主意,老爷觉得这事是否可行呢?”

    王子腾虽说不像贾政一样不通经济,但是这海贸的事情,他还真不明白,想了想,王子腾说道:“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做得成的,为夫先找人打听一下,若是可行,那便试试看!哎,总不能为了还亏空,和史家一样,将祖产都卖了吧!到时候,就算是到了地底下,咱们也没脸见祖宗了!”

第二十九章 陈谦
王仁一点也不怀疑王子腾会参与到海贸中去,毕竟,本朝并不实行海禁,甚至有一支还算不弱的水师,能够参与到海贸中的多半是有名有姓的豪商巨富,当然,不少权贵也在其中吃着干股,这等生意即使算不上一本万利,也差不到哪里去。王子腾在军中素有人脉,水师中也有熟人,加上他如今权势愈重,有的是人愿意锦上添花,可以说是稳赚不赔的勾当。

    果然,没过多久,王子腾便将家中的二管家王信给派去了泉州,应该就是负责海贸的事情了。

    王仁也没空打听这些事情,他明年就要参加乡试了,因此如今功课愈发紧张,国子监那里对有希望通过乡试的贡生也抱以极大的希望,他们这些优等生经常能够得到额外的指导,而陈景荣对自己这个学生素来抱有厚望,自然也是加重了功课,用他的话来说,你要是这次乡试落榜,我这个做先生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了,所以,一定要努力努力再努力啊!

    时隔多年,上辈子高考前的情形再度重现,王仁简直要高呼郁闷了,要不是这年头还没有电灯,蜡烛的光实在是非常暗淡,估摸着王仁晚上都不得半分清闲了。对此,王仁还是颇为庆幸的,由此可见,科技落后也有科技落后的好处啊!

    “见过小舅舅!”陈谦有些尴尬地给王仁行了一礼。

    王仁同样很尴尬,他摆了摆手:“是谦哥儿啊,今儿个没去学里?”陈谦如今附在谢家家学里面读,今儿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怎么会不上课呢!

    陈谦赶紧解释道:“回小舅舅的话,今儿先生家中有事,因此给我们放了一天的假!外甥再大的胆子,也不敢逃课啊!”说着这话,他偷眼瞧了瞧王仁一眼,这位小舅舅按理说这会儿也该在国子监的吧,怎么就在大街上遇上了!

    王仁看出了他的想法,轻笑一声:“我今儿去给先生送前两日写的文章,请先生点评,不过今儿先生家里有人来访,我便先回来了!”

    陈谦大为失望,一直以来,王仁简直就是他的阴影,老爹老娘天天念叨着,你那小舅舅比你还小两岁呢,如今都如何如何了云云,本来以为这次还能抓住王仁的把柄,看样子是不成了,刚想说什么,就听王仁笑道:“咱们甥舅两个倒是很久没见面了,今儿个偏生都有空,可不是巧了,谦哥儿,今儿舅舅我做东,醉仙楼,如何?”

    醉仙楼在长安即使不是最好的,也相差不远了,相对应与它的名气,它也有符合这个名气的价格,陈谦年纪不大,陈家虽说还算有钱,但是能到陈谦手里的不过是一个月四两银子的月钱罢了,因而,醉仙楼的消费档次显然不是他承受得起的,这会儿听王仁这么说,眼睛立刻一亮:“舅舅可是说的真的?”

    王仁洒然一笑:“我骗你难道有什么好处不成?舅舅我前儿个发了笔小财,还是付得起醉仙楼的花费,不会到时候把你留着抵饭钱的!”

    陈谦听王仁说得有趣,也笑了起来:“那外甥我可就不气了!”

    “气什么!”王仁笑吟吟道,“走吧,咱们甥舅两个也去打打牙祭!”

    陈谦也没有多问,只以为是王仁的哪个长辈给的赏,就像他自己,每年回王家一趟,私房钱都丰厚不少一样,王家的亲戚,确实比陈家大部分亲戚有钱多了。

    不过,王仁这笔外快,还真不是什么长辈赏赐的。

    前面也说了,国子监里面除了一堆贡生,还有就是荫庇的勋贵子弟,这里面难免有些叫人看不过眼的暴发户。

    前段日子,王仁正准备回去,却被冯紫英给拉住了,冯家也是军功出身,跟王家颇有几分交情,冯紫英虽说不喜欢读,有些纨绔子弟的坏毛病,但是他并不是真的纨绔,颇有些心计手段,据说冯紫英家那位冯唐老爷子见冯紫英实在不是读的料子,正打算过段日子将冯紫英补进城防军里面,好捞点资本。冯紫英为人爽直,颇有义气,跟王仁又是从小认识的,因此关系颇为不错。等到进了国子监,王仁跟一帮子比自己大了一轮左右的贡生们一直不过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交情,那些实在纨绔的监生们又看不上,因此,倒是跟冯紫英拿一群人混得颇熟,那些人对王仁这个年纪比较小的很是照顾,而王仁在里面多半充当的是狗头军师的角色,一般这帮人想要阴什么人,就喜欢找王仁商议,谁让王仁年纪小小,心眼颇多呢!

    冯紫英这次想要教训的是新补进国子监的吴德,那家伙是个典型的不学无术的主,吴家这些年并没有出什么厉害的人物,最大的官也不过是个五品的员外郎,偏偏运气好,出了个做宠妃的女儿,也就是当今的云妃。云妃最初不过是小选进宫做宫女的,偏偏被当初的淑妃,如今的太后瞧上,赏赐给了当今圣上做侍妾,云妃也是个有手段的,很快得到了当时的成王的宠爱,从侍妾变成了庶妃,后来又生了个儿子,虽说没多久就夭折了,但是还是凭着这个,变成了成王府中的侧妃之一,等到成王登基,就被封为云妃。前段日子,云妃在圣上耳边吹了枕头风,说起了自己这个弟弟,结果圣上金口一张,就将这个弟弟塞进了国子监。

    这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国子监的水还是挺深的,谁知道算起来到底有多少能跟皇家扯上关系呢!偏偏这吴德却是个不会做人的,在家被父母宠坏了,什么坏毛病都有,还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来了没多久,就得罪了大半的同窗,冯紫英他们也在其中。冯紫英他们哪个是省油的灯,有几个看得起吴家这样的暴发户,要不是顾忌着云妃是今上的宠妃,几个人早就直接找人套了吴德的麻袋,将他揍得他妈都认不出来。

    偏偏吴德是个不懂得收敛的,还以为人都怕他了,前儿个又跟冯紫英他们的朋友卫若兰发生了冲突——这小子胆大包天,直接调戏了卫若兰。这下子,是叔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了,冯紫英立马就跑过来堵王仁,找王仁出主意来了。

第三十章 外快的由来
直接暴揍那小子一顿显然是不行的,吴德这小子虽说跟他的名字一样缺德,但是他可是吴家这一代的独苗,出了什么问题,云妃豁出来,倒霉的就是他们了。因此,几个人合计了一下,决定暂时只是让吴德破财就行了。

    王仁出的主意很老套,但是,即便是在后世,依旧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上钩。而且这时机也很巧,今上万寿节在即,这是今上登基以来的第一个万寿节,自然隆重非常,底下的官员挖空了心思寻摸着稀罕玩意进上去,吴家自然也不例外,云妃从宫里递出消息来,让吴家好好准备一下,若是能讨得圣上的欢心,到时候赏赐个一官半职的,总比让吴德一直在国子监混日子好。

    云妃这么一说,吴家自然将这事放在了心上,因此开始满长安寻找稀罕的能投圣上喜欢的物事,又听说圣上喜欢仇英的字画,便到处打听有没有合适的字画出售。可惜的是,仇英的字画存世固然多,但是精品多半都已经被人收藏了,尤其,皇帝的爱好知道的人很是不少,别人就算有,也不会卖给吴家啊,干嘛不自己拿去讨好皇帝呢?

    王仁他们一起做了一个局,他们直接找了个人,冒充是来自江南的豪商子弟,每日里出入赌坊,输得差点连裤子都当了,还欠下了一笔巨大的高利贷,被一干地痞无赖堵在巷子里面要债。那条巷子的前面正是长安有名的青楼所在,吴德正迷恋那楼子里面新推出的花魁娘子,每日混迹其中,不到宵禁绝不会去。然后,就很是“碰巧”地让他听见了那个富商之子在那里哭天喊地,赌咒发誓,求那些地痞无赖缓些日子,说他手头还有一样宝贝,本来是他父亲让他带到长安来送给贵人疏通关系的,只要卖了那件宝贝,肯定有钱还他们。

    然后在那些地痞无赖地逼问下,才很是不甘不愿地说那件宝贝就是仇英的《汉宫春晓图》,那些地痞无赖和那个所谓的富商之子又是如假包换地做了一出戏,愣是让刚刚打算上马车回去的吴德给听到了。吴德这些日子里也在到处寻找仇英字画的消息,一听到仇英这个名字,本来有些发软的双腿立马又生出了力气,立刻带着几个小厮护卫跑了过去。

    这两边一凑合,吴德自以为弄清楚了一切,也不多问,立刻大包大揽地保证,只要证明了那《汉宫春晓图》是真迹,并将其送给他,他立刻帮其还债云云。那“富商之子”还想要争辩,说自己欠的钱远远不值《汉宫春晓图》的价钱云云,不过被吴德一恐吓,也就不敢多说了。

    那副所谓的《汉宫春晓图》自然是赝品,不过,赝品也是分三六九等的,这个赝品很显然是赝品中的极品,当初为了这幅赝品,冯紫英他们也是花了大力气的,因此,很容易就把吴德给蒙了过去,最终吴德几乎是用抢的一般,将那幅画给抢走了,然后付清了那笔高达三千多两的赌债,兴冲冲地回去了。至于这《汉宫春晓图》能不能骗过吴德的老爹吴天良,那就不清楚了。

    自然,这三千多两中的零头赏了那些出面的人,剩下的,自然被他们这群人给分了,王仁出了主意,也分到了三百两,在这年头,可以说得上是一笔巨款了。别看后世那电视剧里面,那些人全都是大锭的银子,银票不是几百上千两都拿不出手的样子,实际上,这年头,银子的购买力还是很强的,至于银票,这年头又没有什么央行,钱庄多半是私人的,也没有后世什么激光防伪,除非有特殊情况,哪个钱庄傻了才发行大额的银票呢,万一被伪造了,岂不是要亏得血本无归。因此,银票一般都是小额的,起码,王仁见过的最大额的也就是十两而已。

    三百两到手,王仁手头自然宽裕了许多,他其实并不算缺钱,每个月五两银子的月钱,中了廪生之后,每月四两银子的薪俸,加上逢年过节长辈的赏赐,王仁的私房钱很是不少,但是现银每个月也就是那么九两罢了,其余的都是些金银锞子、还有什么项圈之类的东西,这些账上都有数,不能随便拿出去花的。什么样的人家,什么样的花销,平常人家二十两能过一年,放到王家却是不可能的,王仁上辈子小小也算富二代,出生之后就没尝过什么穷日子,因此手头一向松的很。而且王仁的生活圈子交际圈子在那里,哪儿不要花钱呢!跟同窗之间联系感情,肯定要出份子钱的,身边几个小厮天天跟在身后跑前跑后,跑腿钱总是要有的,王仁院子里伺候的那些丫鬟嬷嬷,虽说月钱是公中出,但是偶尔也是要打赏一下的,平常看中什么东西,自然也得自己掏钱。积累下来,九两银子也就剩不下多少了。

    猛然得了外快,很显然还是不能让自己老爹老妈知道的,这点钱想要置办点什么产业显然是免谈,因此,王仁唯一的打算就是花出去,这会儿遇见陈谦,正好与这个外甥好好练习一下感情呗。

    醉仙楼这会儿人并不算多,王仁和陈谦就两个人,也没什么好挑剔的,直接就在大堂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两人也没想着要点什么醉仙楼的招牌菜,直接就点了四个凉菜,四个热菜,外加一个乳酿鱼,又要了一壶香片,也就罢了。

    先上的是凉菜,另外还有一些时鲜的果子,两人也没有拘泥什么食不言的规矩,一边吃,一边低声说着话。

    两人虽说亲缘关系可以说是很近了,但是真正这样面对面交流的次数却不多,开始的时候还在说着些套话,不过两人都是健谈的人,很快话也投机了起来。

    陈谦正在那里悄声说着谢家家学里的一些趣事,比如说谁功课没做出来被打了板子,谁趁着先生没注意,偷偷逃了课,还有谁自以为学问好,结果在课堂上一个对子没对出来,出了大丑什么的。王仁一边听,一边也跟他说些国子监里的一些事情,正说到某位监生默写不出经典,总是啃笔杆,结果将笔杆都啃秃了的事,伙计小跑着过来,陪笑道:“两位公子,这会儿没有空位,两位公子可愿与人拼个座?”

    王仁一转头,却见又是熟人。

第三十一章
 过来的是黄庭之和李若安,这两位确实很久没怎么见过了,黄庭之如今看起来气度似乎更加从容了一些,不过,眉眼间却还是有一丝阴郁的味道,而李若安依旧一副笑眯眯的狐狸模样,这会儿迎了上来,笑嘻嘻道:“原来是小师弟啊!这可真是巧了!”

    “师兄,黄公子!”王仁同样笑眯眯地站起来,“倒是很久不见了,还以为师兄如今前途似锦,忘掉了我这个没出息的师弟了呢!”空话气话谁不会说啊!

    李若安打了个哈哈:“王大人如今入阁为相,简在帝心的人物,师兄若是跟师弟太过亲热了,岂不是有些阿谀奉承的味道吗?”

    “师兄何曾在乎过这个,这话也实在太敷衍了吧!”王仁也懒得就这个话题多说,水知道李若安这家伙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笑眯眯道,“这是我外甥陈谦,已经考过了童生试,准备参加明年的院试呢!谦哥儿,这位是舅舅我的师兄李若安,这位是黄公子黄庭之!”

    “你外甥?”黄庭之尚未说话,李若安又凑了过来,上下打量了陈谦一下,笑道,“果然也是一表人才,日后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

    王仁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这种虚话谁不会说啊!陈谦眼力也不差,这两人明显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赶紧行礼道:“陈谦见过黄公子,见过李公子!”

    黄庭之一直笑吟吟地看着李若安和王仁兄弟两个斗嘴,这会儿见陈谦行礼,笑道:“不必多礼,初次见面,这个小玩意,就送你了!”说着,直接将悬在腰间的绣着卷草兰纹的扇套塞到了陈谦手里,陈谦有些发傻地接了。

    王仁也没说什么,一把扇子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笑着看着李若安:“谦哥儿是我外甥,算起来也是你的晚辈了,见面礼呢?”

    李若安摊摊手:“我素来不带什么累赘的东西的,不过,既然是第一次见到外甥,那今天这顿饭就我做东好了!”

    王仁抚掌一笑:“那咱们今天就吃你这个大户了,谦哥儿,这位可是户部尚家最得意的公子,咱们要是替他省钱,岂不是便宜了他!”

    陈谦再一次感受到王仁的生活圈子跟自己的不同,瞧瞧,人家随便拎一个师兄出来,就是户部尚家的公子了,这样想着,难免有些拘谨了起来。

    黄庭之也在一边笑道:“这话却是说得不错!若安你的确是大户啊,以前我倒是吃亏了呢!”

    “表哥,你也欺负我!”李若安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行啦,再这么说下去,咱们这饭也不用吃了!”黄庭之笑道。

    几个人再次坐了下来,让伙计将之前的菜都撤了下去,重新叫了一桌子菜,甚至还要了一壶酒。

    看着这上菜的速度,王仁就很怀疑之前伙计说什么没有位置要拼桌的说法,户部尚家的公子,外加一个绝对不是平常人家养的出来的黄庭之,难道在这边就捞不着一个包厢?很有可能,这两位是看到王仁之后,才起了拼桌的意思。当然,这话王仁绝对不会说出口,否则的话,估计又要被李若安嘲讽一句自作多情什么的。

    王仁自然不是什么自高自大的人,他深知,有王子腾那么一个父亲,加上他本身也不是什么蠢材,因此,他的确是值得某些人的拉拢的。

    黄庭之和李若安并不是什么让人讨厌的人,他们见多识广,谈吐不俗,而且也能将王仁放在与他们对等的位置上,并不显得高临下,哪怕王仁心里在琢磨他们究竟有什么心思,也不得不承认,跟他们说话,其实是一件比较愉快的事情。

    当然,李若安和黄庭之两人同样有这样的感觉。王仁的年龄实在是一件叫人迷惑的事情,他年纪不大,一般的少年在他这个年纪,若是有他这样的成绩,难免会有些傲慢,而且,限于年龄于阅历,言辞之间总有些幼稚与不成熟,可是王仁给他们的感觉,压根不像是个一直在念的少年,虽说还有些少年的锐气,但是,谈吐已经非常成熟,思想也已经成型且独立,当然,虽说不过是在谈笑,也能看出来,这小子很是精明。尤其旁边还有个陈谦在,别说什么辈分的问题,事实上,陈谦比王仁大两岁,跟王仁比起来,也只比不懂事的孩子强一点。

    “前些日子去先生那里,听先生说,你打算参加明年的乡试?”李若安喝了一口酒,问道。

    王仁点点头:“先生说我如今学问尚可,下场一试也无妨!”

    “既然陈学士这般说了,那么自然是十拿九稳的事了!”黄庭之微笑道。

    “黄公子实在是谬赞了,不过是我年少自负,想要试一下,看看自己水平到了什么程度罢了!”王仁笑道,“反正我年纪还小,功名什么的,也不是那么着急!”

    “哈哈,这话说的也没错,你就算一下子考中了进士,以你的年纪,在朝中也是尴尬!”黄庭之笑着说道,“前朝有十五六岁的状元,不过你要是顺利的话,怕是不到十五就能做进士,到时候,那些翰林院的学士们岂不是觉得自己半辈子都活到狗身上了吗?”

    陈谦吃惊地看着他,这番话实在是有些放肆了,当然,黄庭之半点也没有自觉,他笑吟吟地将一只虾仁送进嘴里。

    当然,王仁也没用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他笑眯眯地说道:“黄公子这话说的,我都觉得有些惶恐了,我才多大点年纪呢,哪里敢跟翰林院的大人们相比,我不过是蒙先人荫庇,还有几分小聪明罢了!再说了,就算我过两年中了进士,前面不还有李师兄顶着吗?李师兄也是长安有名的天才人物呢!”

    李若安急忙咽下嘴里的食物,叫道:“怎么又绕到我头上来了!师弟可不厚道啊!”

    王仁笑眯眯道:“师兄难道不是少年英杰吗?要不是师兄为人谦逊,师兄早就参加了去年的春闱,金榜题名了吧!”

    黄庭之在一边看着这师兄弟两个你来我往,眼中闪过一丝兴味的光芒来。

第三十二章 缘由
  一顿饭吃了足有一个多时辰,虚话说了一大堆,但是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有,王仁一边暗叹李若安就是个冤大头,一边也觉得有些牙疼,吃一顿饭也得费心费力的,哪怕桌上的菜很是不错,也消化不了啊!等到站起身来,各自告辞的时候,王仁心中长松了一口气。他看着李若安与黄庭之一起离开,李若安一直保持在黄庭之身后半步的距离,心中大概明白了黄庭之的身份,应该也是皇室贵胄,否则,就算是那些异姓王家的世子,也不值得李若安这般恭谨小心呢!

    陈谦见两人走远了,长松了一口气:“舅舅,这两位公子真的好厉害!”

    王仁轻笑一声:“别多想,放开点,将来你也要跟他们这些人打交道的!”

    陈谦深吸了一口气,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容,的确,他也希望,自己也有这一天,想到这里,他看着王仁,说道:“舅舅,时候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王仁点点头:“嗯,早点回去也好,免得姐姐姐夫担心你!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尽管找我就是,总归是一家人,没什么好气的!”

    陈谦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舅舅!”

    王仁心理年龄很是不小,在陈谦面前充长辈或许一开始还有些别扭,现在已经很是自然了,按照上辈子的年龄,这么大的孩子,在街上遇到,哪怕心里不乐意,别人叫你一声“叔叔”,你也得应下来呢!

    送了陈谦一程之后,王仁也没去别的地方,直接就回了家,他虽说看出了黄庭之应该是皇室之人,但是,却也不想多打听,若是知道了他的身份,到时候反而有麻烦,他可不想自己还没入仕,放到别人眼里,就变成了哪个皇子党的人了!不过,李若安不是什么蠢人啊,怎么会成天跟那位黄庭之混在一起,他忽然想起李若安称呼黄庭之作表兄,难不成,黄庭之的生母跟李家有什么关系?不过这些事情跟现在的王仁并没有多少关系,当今还不到四十岁,春秋鼎盛,没有意外的话,再做二十年的皇帝半点也不成问题,年长的皇子如今有优势,再往后,那就是他们老爹的对头了,王仁可不会这么早就开始下注。

    “听说你又遇到李若安那小子了?”陈景荣慢悠悠地用杯盖刮着茶沫,带着一点漫不经心地说道。

    王仁毫不见外地拈起一粒紫红的葡萄送进嘴里,这葡萄不愧是圣上赏赐的贡品,果然甘美,嘴里笑嘻嘻道:“这我也没办法啊,正好在酒楼里面遇到了,难不成还能装作不认识不成?”

    陈景荣放下手里的茶杯,横了王仁一眼:“不说李若安那只小狐狸,那黄庭之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你这么点子人,别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呢!”

    王仁将葡萄籽吐到一边的白瓷小碟里面,笑道:“先生未免也太小觑我这个学生了,没有半点好处,空口白牙就想我入伙,当我是什么人了!何况,我也有自知之明,我这么点分量,哪里值得人家折节下交呢,无非是看在父亲还是先生您的份上罢了!我哪里能做得了长辈的主呢,因此,无论他们说什么,我只当做清风过耳罢了!”

    陈景荣被王仁说得不禁笑了起来:“行啦,你那点小聪明,也不必在我面前表现!不过,听你的意思,你大概明白黄庭之是什么人了?”

    “无非是那几位中的一个罢了!”王仁不以为然道,“学生我虽说见识短浅,却也知道这里面的事情,不是我一个秀才能玩得转的!”

    “你明白就好!”陈景荣慈爱地摸摸王仁的头,忽然轻叹了一声,“李若安那小子,是个聪明人,倒是可惜了!”

    陈景荣这话大有含意,王仁摸出帕子擦了擦手,凑了过去问道:“李师兄跟那位似乎是表兄弟,帮他也没什么不对的,不过听先生的意思,这里面还有些内情?”

    看着王仁两眼发亮,里面满是八卦之意,陈景荣笑骂道:“你管这些事情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当李若安是师兄,还想要师兄弟齐心一把不成?至于里面有什么内情,过几年你也就明白了!”

    王仁见陈景荣不想多说,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心里简直像被十几只野猫爪子在挠一样,别提有多好奇了,一大堆狗血的剧情被脑补了出来,然后,他眼睛一亮,试探着问道:“先生,莫非师兄跟那位断袖?”

    陈景荣一向淡定,听王仁这么说,还是瞪大了眼睛。

    王仁眨了眨眼睛,问道:“先生,难道我猜错了?还是说,你要告诉我,其实黄庭之跟李师兄不是表兄弟,是亲兄弟?”

    “闭嘴,越说越离谱了!这混淆皇室血统的事情,岂是可以轻忽的!”陈景荣恨不得一巴掌将王仁拍死,他定了定神,说道,“还有,那什么断袖不短袖的,你从哪里看到的?”

    王仁无趣地又捏了一颗葡萄,直接送进嘴里,有些含糊地说道:“这又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那些史上,什么龙阳、断袖的,不都写得明明白白吗?就算在国子监里面,还有好几对契兄弟呢!”

    陈景荣有些哭笑不得:“行啦,本以为你这么点年纪,还不通人事呢,想不到这些都知道了!不过你倒也没有猜错,李若安那小子对那位的确有些心思,要不然,那位既不是嫡,也不是长,生母也算不上受宠,李若安又怎么会直接就选了他了呢!”

    王仁听得有些唏嘘,然真的这么狗血,李若安那小子看着聪明,然还是个痴情种子,他有些老气横秋地摇头晃脑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陈景荣被逗得笑了起来,连手上的杯子都拿不稳了:“你小子,怎么这词被你念出来,就这么不对劲呢!”

    笑过一阵,陈景荣用力拍了拍王仁的脑袋:“行啦,你这么点人,现在即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吧!以后可别跟你那没出息的师兄一样,直接就吊一棵树上了!等过两年,你长成了,先生我送你几个好的!”

    这年头,古人比现代人开放多了,以王仁的厚脸皮也红了一下,支支吾吾不吭声了。

第三十三章 圣旨下宫中召女史
王仁的日子过得波澜不惊,朝中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只是听说后宫云妃不知为何触怒了皇帝,被降为云嫔,而那位吴德也被逐出了国子监,吴家从此开始夹起尾巴过日子了。

    转眼间一年已经过去,春天的时候,宫中降下旨意,要遴选官宦人家的小姐入宫,充作女史,这女史虽说有个女官的名分,说白了,还是在宫里伺候贵人的,在权贵人家,就算是庶女也是金尊玉贵一般养大的,好歹将来还能拿来联姻,更别说是嫡女,送到宫里,不说日后要小心翼翼,半步都不能走错,能够熬出头的,一百个里面未必能有一个,若是不能出头,那就要等到三十岁才能出宫,到了那个年纪,出了宫别说联姻了,做妾室没人敢要,给人做继室填房,人家都要嫌弃,难不成自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孩子,最终要跟那些年纪大的宫女一般,最后只能终身不嫁,给人家做嬷嬷,做女先生?简直是开玩笑!因此,这旨意才一出来,有适龄的女儿的人家都活动了起来,订了亲的赶紧找日子完婚,还没有定亲的,一方面哪怕是要降低标准也要给女儿选个合适的人,另一方面,开始跟那些王妃太妃,更有甚者,托到了太后皇后那边,拐弯抹角地希望网开一面,让自家女儿落选算了。

    当然,也有人对此欢欣鼓舞,想要走走捷径,闯出一条青云路。这些人同样在走关系,希望自家的女儿被选上,等到王夫人破天荒跑到王家来找孙夫人说话,言语间透露出希望孙夫人帮忙找找关系,让元春进宫的想法,又在那里许诺,一旦元春成功晋位,必有厚报云云。孙夫人差点没当场失态,敷衍走了王夫人,等到晚上用过了晚饭,回到内室,和王子腾在榻上坐了下来,孙夫人就无奈地说起白天王夫人到来的事情,然后带着点抱怨说道:“老爷,你说大妹妹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好好的一个公侯家的姑娘,以前还在那里说什么即使比不上公主郡主,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如今不思忖着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婿,偏偏想要把她送进宫里!”

    孙夫人偷眼看看王子腾的脸色,有些小心地继续说道:“老爷,我也不是说宫里有什么不好!不过,贾家大姑娘在家中也是一脚出、八脚迈的,哪怕做了女史,有了品级,归根结底,也就比普通宫女强上一些罢了!遇上普通的嫔妃,尚且要小心翼翼,大妹妹怎么就舍得?”

    王子腾脸上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来:“还有什么缘故,根本就是油蒙了心了!圣上圣明,对于女色并没有多看重,而且,如今后宫也算不上空虚,无论是皇后,还是几个有封号的妃嫔,哪个是简单的角色。大姑娘纵然德才兼备,想要在后宫出头,谈何容易!”

    “可是看起来大妹妹已经打定了主意,似乎贾家老太君也有这个意思,老爷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呢?”孙夫人一边给王子腾奉上一杯清茶,一边轻声问道。

    王子腾接过茶杯,冷哼了一声:“咱们家还没沦落到要靠亲戚家的裙带关系上位的地步!我王某人自认,对贾家已经是仁至义尽,偏偏遇到这么一家人,我王某人也不是神仙,这事咱们就不用管了!他们一心想要把女儿给送进去,就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好了!”

    孙夫人也就不再就这个问题多说什么,她对自己这个小姑子已经称得上是厌烦了,她有的时候很难理解,自己的公公婆婆当年是怎么教育子女的,在教育出王子腾这个能人的同时,却又养出了王子胜这样一个败家子,外加两个都不是那么省心的女儿。看样子,虽说女子无才就是德,但是,无论如何,大是大非也是要明白的,尤其,要有自知之明,想到这里,就想到王家这一代还没有出嫁的女儿身上了,无论如何,王熙凤要好好教育了,要是将来王熙凤的性子跟自己那两个小姑子差不多,到时候为难的,可不就变成了自己的儿子了吗?

    “夫人在想些什么呢?”王子腾喝了半杯普洱,将杯子放了下来,见孙夫人不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便开口问道。

    孙夫人回过神来,笑道:“老爷,到了妾身这个年纪,哪还有什么好想的,无非是儿女的事情罢了!说起来,仁儿秋天就要参加乡试了,妾身心里难免惦记着!”

    王子腾莞尔一笑:“仁儿的功课一向不差,而且他的进度陈先生也是清楚的,既然陈先生允许仁儿参加乡试,自然是有把握的,夫人也就不必担心这些了!说起来,还是要谢谢夫人为我生了仁儿这么个聪明的儿子呢!”说到这里,语气里面已经满是调笑之意了。

    孙夫人脸红了一下:“老爷说什么呢!”

    孙夫人年纪虽说已经不小了,但是生活优渥,而且儿女双全,丈夫看重,又不需要伺候挑剔的婆婆长辈,日子颇为顺心,因此保养得很是不错,这会儿脸上生出了红晕,在灯光下看着更是动人了几分,王子腾心中一热,伸手揽住了孙夫人的腰,轻笑道:“要不,咱们再给仁儿生个聪明伶俐的弟弟?”

    “老爷,妾身都老大一把年纪了!”孙夫人尽管心中也是一动,但是还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嘴里推脱起来,带着点酸溜溜的意思,“老爷要是想要儿子,不如去找春杏生去?”

    “夫人哪里老了,为夫看着比别人强多了!”王子腾嘿嘿一笑,这会儿哪里想得到那个前些日子在房爬到了他床上的丫鬟,直接搂着孙夫人躺到了榻上,嘴里说道,“夫人要是不喜欢那个春杏,回头送到庄子上,或者直接发卖了就是了!”

    孙夫人还想说什么,很快就化作了低低的喘息呻吟声,暂时忘了那位春杏到底是何许人也了。

    外面伺候的丫鬟听到声音,心中也是一惊,很快回过神来,从容不迫地悄声过来,拉好帐幔,关上房门,再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心里却在嘲笑那个自以为飞上枝头的春杏,爬上老爷的床有什么用,老爷最看重的还是夫人啊!

第三十四章 夫妻各有心思
贾家上蹿下跳地想要将女儿送进宫的做法让很多人家瞠目结舌,这算什么公侯人家呢,哪有上赶着将女儿送去伺候人的,这简直就是那种急于翻本的破落户行径了!一连几个月,长安贵妇的社交圈子里面,都有人在拿贾家说嘴,贾家又不是没有别的办法,不得不将女儿送进去,他们上一代当家人贾代善还曾有过救驾之功,太上皇对贾家也是非常优容,只要那位史太君进宫说句话,自然元春不必入宫参选,可以嫁个如意郎君。可惜的是,贾家人实在心太大了,为了那么一点承宠的可能,就能冒着让娇生惯养的女儿赔进一辈子的风险,怎么说,都让人觉得太过凉薄功利了!

    孙夫人史夫人听到这些说法,别人再问起究竟来,都不知道怎么说才好,脸都要僵硬了,搞到最后,两人对这些交际都能推则推,不愿参与了,心中对贾家的成见更深了许多,史夫人回去更是直截了当地跟王子胜说,贾家那样的亲戚,王家可高攀不起!

    虽说王家最终什么事情也没有做,但是贾家多年积累下来的人脉也不可小觑,因此,最终,贾元春顺利地通过了初选、复选,最终就带着一个贴身丫鬟进了宫,成为了皇后身边的一个女史。当然,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贾家也是下了大本钱了。皇后出身并不算高,谁让当年成王并不得宠呢,不过是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儿,家族算不上繁盛,家中的父兄没多大本事,但是也安分守己,如今也就是顶着承恩公的爵位荣养,并无多少实权。虽说皇后膝下无子,只是抱养了一个公主,但是因为皇后与圣上算得上是患难夫妻,即使皇后如今年纪已长,美貌不再,除了初一十五,圣上一个月还有两三天是歇在坤宁宫的,并且时常在坤宁宫用膳。贾元春在皇后身边伺候,一方面能经常看到圣上,若是能引起圣上的注意,那么想要青云直上,也就简单多了。另一方面,贾家也琢磨着,若是元春有子,让皇后抚养,也能有个嫡子的名分,将来也能争一争那个位置。

    贾家人也不是所有人都想得那么美妙,对此乐见其成,贾珠就非常苦闷,可惜他哪怕有了功名,在家里也没什么发言权,才跟王夫人一开口,王夫人就在那里说元春进宫之后,一开始就在皇后娘娘身边伺候,而且家里也已经打点好了,元春并不会吃苦,而且还有很大可能见到圣上,又说什么元春才貌双全,只要圣上认识她了,自然会得到圣上的喜爱,成为后宫妃嫔,若是再生下一儿半女,贾家的富贵也就有保障了之类的话。听王夫人的意思,贾珠的将来,多半也要落在元春的前程上,这让贾珠再次被打击了。他虽说不是自高自大之人,但是同样对自己也颇有信心,他自觉念了这么多年,通过科举入仕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为什么家人宁可将希望放在自己的弟弟妹妹身上,却不肯多看重自己一点呢!

    遇到这样的事情,除非是圣人,要么心里总有些嘀咕的,尤其贾珠前十几年顺风顺水,满耳朵都是夸赞之词,偏偏自从贾宝玉出生之后,地位一降再降,心里的想法难免有些偏激起来,对于贾政夫妻两个也是颇为失望。以贾珠的性子,也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因此,为了争一口气,在来年的春闱中取得一个不错的名次,拿到进士的功名,可以说是差点就要头悬梁、锥刺股,成天泡在四五经里面,几乎是孤注一掷了。

    李纨对此忧心非常,贾珠用心太过,难免有损身体,李纨也不能劝贾珠说,你还是少用点功,别伤了身体,这样的话,难免要被人说一声拦着夫君上进了。另外,李纨嫁进来这么长时间,肚子一直没有什么消息,别人不会说贾珠如何如何,只会觉得李纨肚子不争气,王夫人从几个月前就在敲打,话里话外都在嫌弃李纨,要不是李纨装傻充愣,差点又要被塞进几个通房丫头。

    李纨心里也苦,当初嫁进来之前,想着贾珠是自己父亲的学生,人品相貌都不错,而且出身公侯之家,能读,前程远大,等到嫁进来之后,才发现,夫君贾珠是不错的,对她颇为敬重,可惜的是,实在太不错了,除了对她,对那几个通房也很不错,这也没什么,毕竟,通房丫头而已,算得了什么呢,只要李纨肯放下脸面,少考虑贾珠的想法,找个合情合理的借口,想要怎么打发就打发了,按照贾珠的性子,也不会因此对李纨产生多少芥蒂。问题是,李纨嫁进来之后,才注意到,贾家不是什么家风严谨的,可以说,家风颇有学不正。尤其,李纨打交道最多的是婆婆王夫人,这位哪怕摆出一副慈眉善目的和气模样,李纨都觉得身上寒毛直竖,何况,王夫人无论言语还是行事,明摆着她对自己这个儿媳妇不那么满意,李纨怎么讨好,也是没用。久而久之,一些下人对这个她大奶奶都不甚恭敬了。

    这种事情,跟贾珠也不好说,李纨也就自己忍着,只希望自己能早点生个孩子,堵住王夫人的嘴,省得她没事就想往他们夫妻两个之间塞人。问题是,李纨如今很急切,偏偏贾珠一头栽进四五经里面,不配合啊!李纨很无奈,最终没办法,只得打着给贾珠补身体,不能让他因为劳累过度而伤身的借口,开始给贾珠炖一些补品,当然,补品里面有些滋阴补阳的成分,那也是正常的事情啊!当然,让李纨暗恨的是,这些补品造成的后续动作,贾珠不仅给了李纨,还分润给了几个通房,要不是那几个通房一直喝着避子汤,李纨都要徒然给人作嫁衣裳了。

    贾珠他们夫妻两个一边举案齐眉,一边各怀心思,一个想着要金榜题名,让父母知道,贾家的未来不在一个弱女子,也不在一个刚刚会说会爬的稚子身上,而在他贾珠身上,一个因为婆婆的逼迫敲打,不得不想尽办法,防着通房的同时,也急切地希望自己能有个孩子,好让自己真正在贾家站稳脚跟。

第三十五章 乡试
顺天府乡试的那段时间,天气非常好,那叫一个阳光灿烂、万里无云,但是,对于要在考棚中煎熬九天的考生们来说,显然不是那么美妙。王仁一边掏出用薄荷、冰片之类的香料熏过的帕子擦了一把脸,一边在心中安慰自己:“吃得苦中苦,方位人上人啊!”

    等到九天结束,王仁走出贡院的时候,觉得自己浑身都馊了,九天吃不好、睡不好,哪怕练过内功,都已经受不了了,强撑着跟来接人的王福打了个招呼,爬上马车就睡了过去,最后还是下人将他扶下来,送回了自己屋子的,唬得孙夫人立刻拿了帖子去找太医看诊,太医看了之后,就说没什么大碍,只要让他多睡一会儿,用点参汤补补元气也就没事了。

    王仁一觉足足睡了两天半,醒过来的时候,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四天了。在他睡着的时候,已经有人给他洗了澡,换了衣服,这会儿清醒过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他刚刚坐起身来,肚子里就传来一阵轰鸣,才想开口叫人,身边的大丫鬟雪鹤已经进来了,惊喜道:“大爷醒了!快,让人告诉老爷太太,就说大爷已经醒了!”

    王仁有些无奈道:“雪鹤,先叫人送点水过来,我要洗漱一下!”

    “是奴婢糊涂了!”雪鹤赶紧扶着王仁起身,一边麻利地帮王仁穿上衣服,一边叫人送洗漱用品过来。

    等到王仁擦过脸,就着雪鹤手上的杯子漱了漱口,另一个大丫鬟雪灵已经在小几上摆饭了,香气扑鼻的鸡丝粥,切成细丝的酸辣小菜,刺激得原本就饥肠辘辘的王仁口水旺盛地分泌出来,几乎是狼吞虎咽地干掉三碗鸡丝粥,正想再盛点,却被雪灵拦住了:“大爷,可不能再吃了,恐伤了肠胃呢!”

    王仁有些忧郁地摸了摸还空着的肚子,又看看那也就比拳头大一点的玛瑙小碗,最终还是把筷子放了下来:“好吧,我先去给父亲母亲问安!”

    孙夫人和王子腾都在正院,王仁才给两人问了安,孙夫人就忙不迭地将王仁扶起:“仁儿总算醒了,这几天,可把我担心坏了!”

    “儿子不孝,劳父亲和母亲担心了!”王仁赶紧说道。

    王子腾在一边干咳了一声:“好啦,仁儿没事就好!昨儿个陈先生还打发人来问你,你既然已经好了,不妨过去道个谢!”

    “儿子知道!”王仁点头应了下来。

    孙夫人在一边有些不赞成:“老爷,仁儿今天刚醒,身子还没大好,不如先派人告诉陈先生一声,等到仁儿调养好了再去道谢不成吗?”

    “你就是太过溺爱儿子!”王子腾摇摇头,“太医不是说了吗,仁儿不过是太累了,醒过来也就没事了!”

    孙夫人虽说心里还是有些忧心,不过还是不再多说了。王仁在一边赶紧说道:“母亲,儿子已经没事了,正好,儿子也想去先生那里请教一下呢!”

    “听说你这小子一出考场就倒下了,真是有够没用的!”到了陈府,刚给陈景荣问了安,陈景荣就笑着打趣道。

    王仁抱屈道:“先生也是经历过那种时候的,我从第三天开始,就没有睡好,不说什么蚊虫了,那边的味道也够呛,要是我真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生,我估计都要和那几个被抬出去的人一样了!”

    陈景荣拍拍王仁的肩膀:“行了,没事就好!要说那些考试落榜的,也不是都是没有才学的,这考场上的事情谁也说不准。为师记得当初参加会试的时候,有一个从杭州来的士子,还是当初的解元呢,结果会试的时候,突发恶疾,别说考试了,被抬出考场没多久,就因病去世了!这才叫时运不济呢!”

    发生这种事情,想必也只能感慨一句时也命也了!王仁跟着感慨了一声,顺手从旁边的盘子里面拿了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嚼了几下便咽了下去,然后又拿了一块。

    “仁儿你不是不怎么喜欢吃甜食的吗?”陈景荣有些诧异地看着王仁。

    王仁苦着脸说道:“先生是不知道,我一下子睡了三天,期间也不过喝了点参汤,今天醒过来之后,也没敢多吃,这会儿肚子里面可快要闹腾起来了呢!”

    陈景荣哈哈一笑,连忙叫来管家陈忠:“今天仁儿在这边吃饭,准备些仁儿喜欢的菜,不过要清淡一点,不能油腻了!”

    陈忠点头应了下来,笑眯眯地说:“看样子仁少爷是没有福气了呢,今儿个厨房里有新鲜的鹿肉呢,仁少爷可是一直很喜欢吃的!”

    王仁叫道:“忠伯就是要馋我呢!不行,今天吃不成,我明天还来,总能吃到的!”

    陈忠笑道:“老奴倒是希望仁少爷天天来呢,只怕到时候,王大人就要说二爷抢他的儿子了!”

    王仁顺口就说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先生对我一向关爱有加,在我心里,先生也就跟父亲一样啊!”王仁的确是这么想的,王子腾是王仁的生父,但是因为中国人一贯的教育理念,虽说不至于像贾政那样看到儿子喊打喊杀,但是多半比较严肃,亲近却是不足的,而陈景荣因为曾经失去过自己的孩子的缘故,而且王仁对他也没有太多的敬畏之心,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加亲近自然,很像后世父子之间的关系了。

    见王仁说得情真意切,毫无半点迟疑,陈忠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陈景荣也是颇为欣慰,笑骂道:“你小子就是嘴甜!行了,现在不饿了吧,将乡试怎么答的好好跟我说说,别搞得白白辛苦一场!”

    王仁的文章即使算不上花团锦簇,不过也算得上很不错了,陈景荣看过之后,总算满意地点点头:“还行,勉强没有丢了为师的脸面!”

    王仁嬉皮笑脸道:“先生要求也实在太高了吧,这还仅仅是勉强啊!我今年才不过十二呢,这么小的举人,应该也是很少见的吧!”

    “真真是脸皮厚,不知羞!你要是现在是进士,才称得上是罕见呢,前朝那位,可是十五岁就中了状元呢!”

第三十六章 中举
不出意料,王仁乡试的成绩很是不错,名次挺靠前,去看榜的王忠回来的时候嘴都咧到耳根上去了:“太太,二太太,大爷乡试第七名啊!”

    孙夫人也是喜笑颜开:“好,王忠,你去账房领十两银子赏钱,还有,府里面的下人,这个月的月钱翻倍!”

    史夫人在一边捏着帕子,掩口笑道:“嫂子,你也不能忘了正主啊,仁哥儿还不知道呢!”

    孙夫人也笑了起来:“可不是,瞧我糊涂的,要不是弟妹提起来,我都要忘了!锦瑟,快给大爷报喜去!”

    一个生得很是秀美的丫鬟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很快退下往王仁的院子去了。

    王仁这会儿也是强装镇定,不管怎么样,哪怕在这个举人进士的含金量已经有些下降的时候,举人也算得上是官僚阶级的一员了,若是在开国之初,中了举,就能直接授予官职了。因此,虽说早上给孙夫人请安之后,孙夫人让他在正房那边等消息的时候,王仁看似不在意地拒绝了,其实回到自己的院子,他就有点后悔了,这会儿虽说正抄着《心经》,不过因为心神不宁,字迹都有些散乱起来。

    锦瑟这会儿走进来,给王仁行了一礼:“大爷,太太让奴婢来给大爷道喜呢,大爷中了,乡试第七名呢!”

    王仁松了口气,顺手将手里的笔搁到了一边的笔架上,笑道:“嗯,多谢锦瑟姐姐了!”说着眼睛一示意,在边上伺候的雪鹤赶紧拿来一个银锞子塞到锦瑟手里:“劳烦姐姐跑这一趟了!这是大爷请姐姐吃茶的!”

    王仁性子一向大方,锦瑟接过荷包,微微一捏,心里便是一喜,里面是几个锞子,即使是银的,也差不多一两了,抵得上她一个月的月钱了。

    锦瑟走了之后,王仁院子里的几个丫鬟也都叽叽喳喳起来,跑过来给王仁道喜,王仁心情好,直接开口道:“行了,咱们院子里的,每个人再多发一个月月钱,从我私房里面出!”

    这句话一出,那些小丫鬟一个个更加高兴起来。

    王仁陪着几个丫鬟说笑了一阵,便去正房找孙夫人:“母亲,儿子得以中举,多赖先生之功,儿子想去先生府上,报个喜,道个谢!”

    孙夫人欣慰地点点头:“这是应当的,听说陈先生喜欢董其昌的字,正好我这里有一副董其昌手的《罗汉赞》,你拿过去给陈先生赏鉴赏鉴!”

    王仁点了点头,带着孙夫人准备的礼物,直接就往陈府去了。

    陈忠正好见着王仁提着礼物过来,笑着迎了上来:“原来是仁少爷来了,怎么还带着东西啊,快请进来!”

    王仁笑道:“忠伯,今儿个不是发榜吗?我侥幸得中,这不是来谢过先生教导之恩吗!先生可在家吗?”

    “原来仁少爷现在是举人老爷了,老奴恭喜仁少爷了!”陈忠笑得脸上开了朵花一般,“二老爷这会儿就在房呢,老奴这就带仁少爷过去!”

    “那就劳烦忠伯了!”王仁笑着说道。

    陈景荣虽说外甥当了皇帝,但是跟愈加忙碌的陈景仪不同,他似乎更加清闲了,除了去翰林院点个卯,多半时间都在府里,这会儿见王仁喜气洋洋地过来,不禁笑道:“仁儿这般高兴,想必是榜上有名了!”

    王仁笑着将礼物放到一边的桌子上:“托先生的福,侥幸中了第七名!”

    陈景荣点点头:“嗯,还算不错!”然后目光落到桌上的礼盒上,笑道:“怎么今儿个这么气,还来给先生我送礼啊!”

    王仁陪笑道:“先生这话说的,学生可不是一直没拿先生当外人么?这是董其昌的《罗汉赞》,先生一向喜欢董字,这不是拿过来请先生品鉴一番吗?”

    陈景荣一下子笑出声来:“不会又是上次那样的《汉宫春晓图》吧!你小子,上次可把吴家坑得不轻呢!”

    王仁还以为这事没几个人知道呢,脸上不禁有些讪讪的:“谁能想到吴家就没一个识货的呢,硬是将那玩意当真迹给塞进了万寿节礼里面呢!”

    说到这里,王仁有些紧张:“先生,您都知道了,圣上也知道了?不会对我有什么看法吧!”

    “你这会儿才担心这个,迟啦!”陈景荣敲了敲王仁的头,正色道,“圣上对吴家如许跋扈,本就不悦,这次正好借了那个机会敲打一番,加上参与此事的多半是功臣之后,因此,倒是没有怪罪你们,不过,这种小聪明,是上不得台面的,可以不可再!第一次还能说你脑子灵活,懂得机变,再来一次,别人就要说你陷于阴私小道,不堪大用了!”

    王仁也有些后怕,赶紧站起身来,正色道:“学生明白,绝对没有下次了!”

    “这样就好!”陈景荣点点头,说道,“你如今也是举人了,你父亲即使算不上树大招风,也差不到哪里去,日后言行举止定要更加谨慎,莫要被人抓了把柄!”

    王仁点点头:“学生谢过先生提点!”

    “行啦,今儿不提那些事情!先看看你带来的《罗汉赞》!”陈景荣很快转移了话题,笑吟吟道。

    王仁很是机灵地打开了礼盒,将里面的一卷立轴取了出来,徐徐展开,嘴里说道:“先生,这可绝对是真迹,您瞧,这字,用笔何等精妙,飘逸空灵,堪称风华绝代啊!谁能临摹出这等高秀圆润呢!”

    陈景荣仔细地看着卷轴中的字,最终叹道:“果然是真迹!董其昌其人,虽说人品不佳,但是无论画,均是少有人及!哎,仁儿,你将来为官,无论如何,人品不能有问题,如董其昌、蔡京那般,即使才华横溢,又能如何!”

    “学生谨受教!”王仁再次站起,对着陈景荣深深一拜。

    “行了,起来吧!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仁儿你即使算不上纯良,但是也不是什么奸恶之人!为师也是白操心了!”陈景荣扶起王仁,轻笑道,“今儿不说这些扫兴的话,正巧有人送了几尾黄河大鲤鱼过来,我这边也有个很会做鱼的厨子,你就留下来,好好尝尝!我再跟你说说你座师的事情!”

    “先生真是了解我,我这个点来,可不就是等着蹭饭的吗?”王仁嬉皮笑脸道。

    “真是厚脸皮!”陈景荣开怀大笑起来。

第三十七章 行猎
 接下来的日子,王仁过得很舒服,和几个同年一起,拜访了一下座师付庭,付庭这人,按照陈景荣的说法,有才学,人也圆滑,不过运气一直不怎么好,太上皇在位的时候,他那时候还做过左都御史,不过就是太圆滑了,惹恼了太上皇,最终被打发到了礼部这个清水衙门,这么多年了,也就做了礼部右侍郎,至今尚且没能入阁,日后希望也不大了。正是因为如此,这人如今更显得有些老好人性子了,左右逢源,谁也不肯得罪,希望将来致仕的时候,面子上更好看点,不至于被人使了绊子,临到老来,也要被人阴一把。

    因此,付庭对于背景显然很硬,差点就要在脑门上明晃晃写着“我上头有人”的王仁颇为气,将王仁夸得都要怀疑他嘴里那个人不是自己了。当然了,王仁也很是表现出了一副尊师重道的模样来,很是投其所好地奉上了一幅米芾的真迹,外加一盒极品的明前龙井之后,付庭的态度几乎可以用殷勤来形容了。

    这样的社交活动足足持续了一个多月才渐渐淡了下来,因为王仁的那一干同年需要开始准备来年的会试,这乡试只是在顺天府一地录取,可是会试,却是从全国各地的举子中录取不到一百个人,比例何其之小,因而面对半年之后的会试,除了像王仁这样打算再等三年的,别人大概是没几个能淡定的起来的。

    这会儿已经是深秋,天气渐渐冷了下来,冯紫英前些日子专门下了帖子,说是要一起去西郊行猎,其实就是一群官二代,在家里憋得很了,想要出门放纵一下。

    “你小子,前些日子总是看不见你人,这会儿还是被我们给拉出来了吧!”冯紫英骑在马上,看到王仁过来,大笑着迎了过来。

    “冯大哥这话说的,前些日子小弟那也是身不由己啊!”王仁笑嘻嘻道,“再说了,冯大哥前些日子只怕也没心思找我吧,估摸着那会儿不在心里骂小弟一顿就是好事了!”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说实话,他们这群人,对于读兴趣都不是很大,在国子监也就是混日子罢了,这次除了王仁,也就石光珠进了考场,还是看在缮国公的面子上,勉强得了个名次,其余的人,家里也绝了这样的心思。不过,饶是如此,看着王仁顺顺利利地通过了乡试,那些家长看着王子腾春风得意的脸,回去之后难免要将自己不成器的儿子教训一番,这几位想必前些日子都不是那么好过。

    卫若兰在一边笑嘻嘻道:“我家里早就不指望我通过科举入仕了,估摸着以后也是和紫英一样,过两年做个侍卫或者干脆如军中,听说这两年,朝廷跟茜香国那边一直有些冲突,到时候挣点军功,咱也能捞个封妻荫子!”

    “卫若兰这小子思春了!”石光珠在一边取笑道,“要不怎么这会儿就惦记着娶妻生子了?”

    一群人都哄笑起来。

    卫若兰恼羞成怒:“思什么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几个,有几个至今还没开荤的!”

    王仁有些郁闷,这才真真是躺着也中枪啊,他可一直是纯洁少年呢!

    王仁正想抗议一下卫若兰的含血喷人,忽然看到人群里面有个生面孔,不禁一愣,忙问道:“冯大哥,你还没跟我介绍一下,这位公子是谁呢?”

    冯紫英一看,笑道:“瞧我这记性,忘了你们确实是没见过的!这位是柳湘莲,是理国公柳老爷子的族孙!”

    柳湘莲看起来如今不过十三四岁,倒是一副俊朗潇洒的模样,这会儿先拱了拱手,笑道:“早就听说王公子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闻名不如一见!”

    “过奖了!”王仁也是一笑,“柳兄既然跟冯大哥他们相熟,自然不是什么外人,就别什么王公子不王公子的了,叫我名字就成!”

    石光珠也在一边说道:“湘莲,跟阿仁不用气,阿仁最是爽直不过,不是什么扭捏的人!”

    王仁对于阿仁这个称呼很是有些别扭,不过如今被喊得也差不多习惯了,也就不再反驳。

    柳湘莲也很干脆:“行,阿仁以后叫我湘莲就是!”

    几个人说笑了一番,冯紫英凑过来说道:“行啦,以后有的是时间认识,好不容易有时间出来,总不能光顾着说话吧!”

    石光珠白了冯紫英一眼:“紫英你是不是等不及要认输了,这么着急?”

    王仁一愣:“莫不是还有什么赌约不成?”

    卫若兰在一边插口道:“就在刚刚,阿仁你还没来的时候,咱们几个在打赌,今儿谁的收获大,输了的,请一个月的醉仙楼呢!”

    王仁摆摆手:“这事可别算上我,我至今固定靶都未必射的准呢,打猎的事情至今还是头一回,今儿也就是出来凑个热闹罢了!”

    冯紫英笑道:“阿仁小弟弟一直是个乖孩子,咱们怎么可能欺负你呢!”

    王仁一下子叫了起来:“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小弟弟!”

    “咱们几个里面,你最小,你不是小弟弟,谁是啊?”石光珠也凑趣道。

    卫若兰在一边笑道:“行啦,你们几个,惹恼了阿仁,以后有你们好果子吃!”

    王仁适时地挥了挥拳头,轻哼了一声:“你们几个再喊,就给我等着瞧好了!”

    冯紫英深知,王仁向来一肚子鬼主意,玩笑不能开得太狠了,因而赶紧道歉:“刚刚是口误,绝对是口误!”

    石光珠也在一边毫不留情地推了冯紫英一把:“我也只是一时口误啊,何况刚刚可是冯紫英刚喊的,他是主谋,我顶多是从犯罢了!”

    王仁也不想为这种事情追究,他慢吞吞地开口道:“既然是口误,嗯,那就下不为例!”

    冯紫英悄悄地跟石光珠比划了一个威胁的手势,脸上赔笑道:“绝对下不为例!阿仁,时间不早了,咱们去行猎吧!这会儿正好山里的野兽吃得膘肥体壮,等着过冬呢!”

    “好啦,这不一直是你们在拖时间的吗?走吧!”

    几个人带着各自的小厮,嬉笑着往西郊山林疾驰而去。

第三十八章 车队
 西郊这边曾经是皇家猎场,虽说本朝的时候已经废弃,倒是一干官宦子弟,富家公子会跑过来行猎,因此依旧有人以此为生,也就是平日里圈养一些山鸡野兔之类的小型动物,到时候放生,好给那些过来行猎的人长点脸面。毕竟,与纯野生的动物相比,这些被圈养的多半已经失去了野性,且伙食也要好一点,无论跑跳还是飞行,速度都远不如山林中放养的同类了,因此,便更容易被射中。

    这次应该也是如此,起码以王仁那半吊子的箭术,然也射中了两只山鸡,一只狍子,一只野兔,另外还收获了一只只有巴掌大小的浅灰色野兔,王仁琢磨着带回去送给王熙凤养着。王熙凤如今算起来是孙夫人和史夫人两人共同教导,一向聪明伶俐,不过还没到后来那样“凤辣子”的程度,挺讨人喜欢。因为吸取了两个小姑子的教训,孙夫人劝史夫人除了针凿女红之外,还是要让女儿家识得几个字,即使不需要通读女四,也不能真的就做个睁眼的瞎子。尤其,孙夫人有句话打动了史夫人,以如今王子腾的权势,王熙凤嫁的肯定不会比自己的姐姐差,女儿家知道一点文墨,将来跟自己的丈夫也有些共同话题。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了,王仁跟这个堂妹之间也有了很深的感情,每每出门都记得给她带礼物。

    柳湘莲一箭射中一只从草丛中窜过的锦鸡,见王仁懒洋洋坐在马上,弓箭已经挂到了马鞍一侧,拿着一个水囊喝着水,打马小跑着过去:“阿仁,怎么不继续了?”

    王仁笑道:“我这点水准,还是不要献丑了!”

    柳湘莲笑道:“我箭术也不怎么样,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

    “湘莲这般说,岂不是让我也无地自容了!”王仁笑道,“之前听冯大哥说湘莲你文武双全,我还不信,这回看起来,文不知道,但武的确很厉害!”

    “哪里,不过是学过几年拳脚功夫罢了,比起真正的高手,那还差得远呢!”听王仁这般说,柳湘莲脸上难免带出几分得意来,嘴上却谦虚道。

    “湘莲有没有想过参加武举?”王仁试探道。

    柳湘莲洒然一笑:“我家中虽不算富庶,不过还算有几分薄产,衣食无忧,如今我这般,愿意读就读,愿意学武就学武,若是强求功名,这辈子也就快活不起来了!”

    “湘莲倒是洒脱之人!”王仁也不以为意,个人有个人的想法,何况柳湘莲说的也很有道理,衣食无忧,自己也有自保之力,又是理国公的族人,只要不想要干些不那么靠谱的事情,也能过得很舒心。

    卫若兰也骑着马过来,笑道:“你们两个躲在这里说什么呢?”

    王仁也笑道:“不过是闲聊几句罢了!”

    卫若兰停了下来,拿着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嘴上说道:“你们两个倒是投缘,湘莲素来傲气,等闲不肯跟人多说什么的!”

    柳湘莲轻哼了一声:“跟那些不开眼的货色有什么好说的!”

    卫若兰轻笑了一声,很快转移了话题:“冯紫英他们今天可真是较上劲了,啧啧,今儿个那些山鸡兔子可真是倒了血霉了!”

    王仁很是不在意地说道:“不要紧,到时候咱们多分几个带回去,省得他们两个吃不掉都浪费了!”

    柳湘莲哈哈一笑:“没错没错!阿仁真是个妙人!”

    冯紫英和石光珠两个人互不相让,这会儿带着各自的小厮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卫若兰看看天色,建议道:“他们两个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了,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收拾点野味?”

    柳湘莲和王仁都没有异议,于是便在附近一处临近小溪的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将身边的小厮派出去收拾那些猎物,捡些干柴回来生活,当然,王仁他们几个完美的表现出了剥削阶级的态度,坐在铺在地面上的毡布上,就等着吃现成的。所谓君子远庖厨,这几个人里面,大概也就王仁上辈子有过那么一点烧烤的经验,其余的人都是只会动口不会动手的货色。

    好在这年头做小厮的多半都很全能,完全就是主人身边的全职保姆,啥都要会一点,因此,几个小厮回来的时候,已经带回了几捆枯枝,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猎物,一些装着各种调料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从附近人家借来的铁锅和碗盆,还有一些干菜。

    哪怕是纯天然无污染的年代,野味的味道也只能说是一般,当然并不排除这些小厮并不是专业的厨师,厨艺一般的缘故,不过几个人也都饿了,因此一个个吃得都很起劲。

    柳湘莲用匕首割下一条兔腿,咬了一口,叹道:“可惜没有酒!”

    卫若兰慢悠悠地喝着鸡汤,明明手上不过是一个粗瓷的碗,却弄得像手里端着个元青花,压根不理会柳湘莲的话。

    王仁已经吃得半饱,这会儿很无聊地拿着短匕片着狍子肉,问道:“他们两个莫非就不觉得饿吗?怎么到现在都不回来!”

    柳湘莲笑着说道:“担心他们做什么,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出来打猎了,心里有数!”

    王仁想想也是,那两位如今都十五六岁的人了,过了年都要娶妻了,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柳湘莲忽然微微皱了皱眉:“怎么还有别人来了?”

    卫若兰抬起头,有些惊讶:“这是什么人家,这般排场?”

    王仁也看了过去,就看到离得不远的官道上,几辆华盖朱轮的马车在前,后面跟着十几辆规格略小一些的青布骡车,马车的前后,簇拥着近百名骑士,即使看不清楚面目,也能看出来,这些骑士并非等闲之士,另有一些青衣仆役尾随在后。看这架势,分明是王公贵族。

    王仁有些好奇地问道:“莫非是哪位王爷的家眷?”

    卫若兰摇摇头:“不清楚,看这规格,起码也应该是郡王一级,可是,除了西宁郡王如今尚且在边疆驻守,朝中还有哪位王爷不在长安呢?”

    柳湘莲默默地看着那长长的车队,眼中忽然闪过一丝了然,正好被王仁瞧见了,王仁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开口询问,心里琢磨着回去之后问问父亲王子腾。

第三十九章 义忠郡王入京
 那个缓缓而行的车队是那样的庄严肃穆,但是却给人一种极为古怪的感觉,沉闷无比,让人觉得那描金绘彩,极尽奢华的马车内坐的不是王公贵族的亲眷,而是一群囚徒,后面跟着的下人即使看不清楚面目,也能感觉出那些人的麻木与惊恐,而那些穿着甲衣的骑士犹如押送囚犯的狱卒一般,叫人看着心中就沉重起来。

    这种几乎是形于外的气氛让在场的人多半没了吃东西的性子,一直到冯紫英石光珠他们回来,几个人才勉强打起精神,开始清点这两人的小厮带回来的一大堆猎物,猎物都是那些比较小型的,对于这些年纪算不上大,骑射也不算精通的富家公子,谁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型的有危险性的动物,因此,满地都是些兔子山鸡狍子之类的东西,也就只能按数量比了,最终,冯紫英也就比石光珠多了两只,险胜了这一场。

    不知是出于什么缘故,王仁他们没有一个人跟冯紫英、石光珠他们说起刚才那缓缓行过的车队,他们很快恢复了心情,打趣着这两人,并且在那里盘算着要去醉仙楼点什么菜,喝什么酒,冯紫英尤其得意,扬言一定要将石光珠的私房花个干净,气得石光珠差点没跳起来追杀冯紫英。

    折腾了一番之后,大家都看似尽兴地回去了。王仁进家门的时候,王子腾也从马车上下来了,见到王仁,王子腾笑道:“仁儿今日收获如何?”

    王仁不在意道:“父亲又不是不知道我的水平,也就只能说是没有空手而归而已,倒是冯大哥他们收获颇丰,分了不少给我,都送到厨房去了!”

    王子腾摇摇头:“仁儿你虽说是想要走文官的路子,不过骑射也不能太过放松了,毕竟,本朝还是保留着秋狩的传统的,将来若是有幸伴驾,射术太差可不行!”

    王仁有些敷衍地点点头,到了那个时候,谁还能要求文官和武将比试谁的箭术好不成,他很快转移了话题:“父亲,儿子今天在西郊,却是见到了一件怪事!”

    王子腾见王仁神情肃然,知道这件事估计不会什么无关的小事,他直接开口道:“那走吧,去房,你慢慢说!”

    王仁点了点头,跟着王子腾进了房,父子两个都坐了下来,一个穿着水绿色裙子的丫鬟低着头端上了两杯茶,便退了下去,顺手带上了房的门。

    “今天遇到什么了?”王子腾问道。

    王仁很快将之前遇到的那个堪称庞大的车队,另外将其中不对劲的地方自习描述了一遍,这才看向了若有所思的王子腾。

    王子腾端着茶杯,就这么摆弄着杯盖,好半天才说道:“是义忠亲王的遗孀还有现在的义忠郡王以及两个国公和他们的家眷一起进京了!”

    王仁有些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王子腾脸上路出淡淡的笑意:“仁儿,你如今也不小了,也该知道一些朝堂上的事情了!”

    不等王仁开口,王子腾继续说道:“太上皇是真的老了,人一老,心就软了!太上皇登基之初,何等杀伐果断,如今却不复从前了!”

    王仁抿了抿嘴,终于说道:“父亲的意思是,太上皇又想起了义忠亲王的好处,想要加恩与义忠亲王这一系?”

    王子腾欣赏地看着王仁,点了点头。

    “可是圣上那边?”王仁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才问道,“似乎那位义忠郡王一直不怎么安分呢!”

    王子腾轻笑一声:“圣上毕竟是圣上,太上皇刚露出了这个意思,圣上就顺水推舟,让义忠亲王一系的人回京,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省得天高皇帝远,闹出什么事情来,圣上还不知道呢!”

    王仁微微皱了皱眉:“父亲,可是那位毕竟是嫡长孙,太上皇当年也是宠过很多年的,如今入了京,再得了太上皇的欢心……”

    王子腾点点头:“你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是不错了!可是,这几年下来,圣上权威已立,太上皇也就隔上十天听政一次罢了,差不多已经完全放了权,太上皇只是心软,并不昏聩,再喜欢,难道还能废了当今圣上,重立一个皇帝不成?而且,圣上还有一个意思,就是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将朝中向着义忠亲王一脉的人都找出来,日后自有计较!”

    王仁点了点头,总而言之,是皇帝觉得位置已经坐稳了,老爹也很放心自己,如今可以慢慢腾出手来收拾那些不听话的了!

    王子腾在一边叹道:“可惜啊,这种事情不是谁都看得透的!义忠郡王当年差点就成了皇太孙,如何能够忍受如今空有爵位,却无实权的日子,加上又有小人从中挑拨作祟,即使他现在想要收手,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王仁暗地里撇撇嘴,这不也是正常的事情吗?从前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哪怕有着爵位,但是论起实权,连几个异姓王都比不上,还被幽禁,难以自由,这么大的落差,有几个人承受得了啊!再说了,当年因为皇位更迭,不知道多少人因为站错了队,哪怕没有性命之忧,但是日后几代的仕途都不明朗,自然想要孤注一掷,意图翻身,自然也不会容许这位义忠郡王后退。

    王子腾带着一点赞叹继续说道:“说起来,当初几个参与夺嫡的,倒是当年的忠王,如今的忠顺王爷看得清,因此圣上自然乐意给这个兄弟体面!”

    忠顺王这几年的确过得很不错,今上刚刚登基,他就知道是不可为,立刻罢了手,摆出一副只想做富贵闲人的架势,整日里花天酒地,沉迷于戏子娈童,时常孝敬太上皇和太后太妃们几台子新排的小戏,别提过得有多逍遥了。既然这位明确地表示了臣服之意,皇帝自然不能不给面子,于是便在礼部给忠顺王安排了一个名头大,其实不必管事的闲职,平日里也是赏赐不断,在天下人面前表示自己这个皇帝还是很看重兄弟之情,很有人情味的。

    “仁儿,这些事情暂时与你没多大关系,你就不用太操心了!”王子腾摆摆手,“你如今只需要好好读,准备下一次的春闱就是了!”

    “儿子明白!”王仁应了下来,心里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比较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死活想不起来,也就不再多想了。

第四十章 史太君试探联姻事
义忠郡王不愧是曾经在太上皇身边长大的,对于太上皇的心思揣摩得异常到位,没多久太上皇就对他宠爱有加,对义忠亲王一系的子女都颇有加恩,两个因为守孝耽误了年纪的县主被擢升为郡主,一个赐婚给了西宁郡王世子,一个赐婚给了南安郡王世子,那些进京之初,还战战兢兢,以为会大祸临头的女眷们也都活跃起来,开始出现在长安的贵妇圈子里面,乃至宫中的诸多宴席之中。这一切,无不说明,太上皇对义忠郡王的宠爱与优容,便是如今的圣上也要退避三舍。一时间,这个之前被责令守皇陵的近乎落魄的皇族一下子炙手可热起来,颇有一些人跟着摇旗呐喊,背地里面勾连起来,企图尽早推翻当今,让这位当年的嫡长孙即位了。

    在很多人眼里,今上是走了一步险棋,这很有可能导致皇权不稳。不过,按照王子腾的说法,跟着那位义忠亲王的,除了一小部分是支持正统,也就是嫡子嫡孙继承大统的,剩下的要么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要么就是想要投机的。这些人多半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说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最关键的问题是,这些人之所以追随义忠郡王,是因为他们失去了手中的权利,而如果没有权利,光靠嘴,能干得了什么。而作为义忠郡王最得力的臂助,也就是如今的南安郡王和西宁郡王,他们手头还攥着部分兵权,但是,这两人之所以还能保有如今的兵权,就是因为他们识时务,总是站在胜利者那边,除非义忠郡王显示出了绝对的优势,否则他们也就是嘴上敷衍,绝对不肯为了这种事情动用手底下的一兵一卒。

    哪怕皇族与朝堂上的气氛再古怪,他们依旧只占据了长安的一小块地盘,这几年算起来风调雨顺,关中并未发生什么灾情,新年如期而至,如往年一般热闹非凡。

    在新年里面,王仁惊讶地发现,过了年虚岁不过十二岁的自己然成了做人家女婿最好的人选,被一堆的年长贵妇评头论足,眼睛里面的慈爱与满意的光芒几乎要将王仁淹没,孙夫人为此得意非常,哪怕在一向不怎么喜欢的贾府也是满脸春风得意。

    照例互相恭维了一通,夸奖了一下对方的孩子,孙夫人坐在那里,笑眯眯地说道:“仁哥儿不过是侥幸罢了,说起来,珠哥儿下个月也要参加春闱了吧,以珠哥儿的才学,到时候定会金榜题名的,老太君可不是享不完的福气么!”

    贾家的人虽说更看重贾宝玉,但是对贾珠能否考中也从来没有过怀疑,当下哪怕嘴上谦虚,也不会说贾珠不一定能考得上,只是说王仁日后铁定比贾珠更加出息之类的话,而王夫人这会儿也是满脸骄矜之色,就像她的长子已经为她挣得了诰命一般。

    史夫人在一边搂着正乖巧地听大人说话的王熙凤,脸上挂着笑,心里却暗自诅咒贾珠最好名落孙山,将自己这个小姑子脸上那令人恶心的笑容给打破。

    说完了儿子,自然要说女儿,史太君看着已经出脱得水灵灵的王熙凤,笑道:“凤哥儿生得可真是俊俏,将来啊,还不知道便宜了哪家的公子呢?”

    史夫人听得史太君夸奖自家女儿,心里自然也是高兴的,也是笑道:“哪里值得姑妈这般夸赞,我这丫头,被我骄纵过头了,跟个小子差不多,我也是头疼得很呢!”

    贾赦新娶的填房邢夫人在一边凑趣道:“大户人家的女公子,在家做姑奶奶,出了门子也是当家媳妇,有点性子才叫大家气度呢!”

    王夫人跟邢夫人一向不合,一听这话,便觉得邢夫人在讥讽自己的女儿元春,然进宫去伺候人,她拧了拧帕子,这才说道:“女儿家,还是要贞静娴雅为好,如此出嫁了,婆家也喜欢呢!”

    史夫人差点竖起了眉毛,恨不得直接伸手一把抓破王夫人的脸,她忍了又忍,才说道:“凤哥儿从小就这么个性子,我这肚子也不争气,大姑娘又是个不用我多操心的,就剩这么个小的,哪里舍得拘了她呢!”

    史太君暗地里瞪了不知道说话的王夫人眼里,依旧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女儿家嘛,自然是要娇养的,老大家媳妇有一点说的是,这才是大家气度!”

    王夫人暗自后悔说错了话,她倒是不担心史夫人,可是对史太君一直有着畏惧之心,这会儿也就不敢在顺着这个话题说下去了,想了想,她眼睛一亮,笑道:“说起来,凤哥儿也不小了,二嫂可曾留意了人家?”

    史夫人有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凤哥儿才多大啊,我还想多留她几年呢!”

    王夫人故作可惜道:“凤哥儿这模样品性,我看了就喜欢得很,恨不得是自己女儿呢!”

    史夫人心中警铃大作,你女儿,你舍得将女儿送去伺候人,我可舍不得。

    孙夫人在一边笑道:“是凤哥儿没有这个福气呢!说起来,元春进宫这么久了,可曾有什么消息?”

    史太君叹道:“我可怜的元春,这宫内宫外又不能私相传递,还不知道我可怜的孙女到底怎么样呢!”

    孙夫人赶紧说道:“老太君,是我说错了话,该打!元春是个有福气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老太君尽管放心吧!”

    史太君又叹道:“那就承你吉言了!我老婆子这辈子,该享的福都享到了,惦记的也就是几个孙子孙女了!珠儿如今已经成了婚,元春我是管不了了,我那宝玉如今年纪也还小,如今可不正是操心琏儿的事情嘛!”

    这话一开口,傻子也明白了,这婆媳两个七拐八拐的,想要让王熙凤嫁给贾琏?做梦!孙夫人和史夫人几乎同时在心里咬牙道,史夫人装出一副没听懂的模样:“琏儿将来是要袭爵的,一辈子的富贵可不是稳当当的吗,老太君有什么好操心的啊!”

    这话一说,邢夫人有些心情复杂,她嫁进来没多久,还想着自己生一个儿子继承家业呢,但是王夫人,脸色就不是那么好看了,如今二房住在荣禧堂,这夫妻两个差不多都忘了,袭爵的是贾赦,等到老太太一死,他们一家子绝对是要被憋屈了这么多年的贾赦给踢出去的,想到这里,心情更是糟糕了起来。

    史太君偏心小儿子和小孙子,恨不得将贾赦塞回自己肚子里面,让贾政变成长子,好继承荣国府,这会儿一听说贾琏要袭爵,心里对贾琏的喜欢又去了几分,神情也有些淡淡的,哪怕她心里希望荣国府和王家关系再近一层了,也不希望贾琏娶了王熙凤,给大房增加一份助力,将来委屈了自己的宝玉!

第四十一章 贾珠死李纨有孕
话说到这个份上,自然没几个人还有继续说话的兴致了,史夫人和孙夫人很快起身告辞,直接就回去了。

    将王熙凤留在后面的马车上,让丫鬟奶娘照顾,史夫人上了孙夫人的车,恨恨地说道:“嫂子,我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我们那位小姑子了,差点害了我家鸾姐儿,如今又惦记上凤哥儿了!”

    孙夫人冷哼了一声,说道:“你管她做什么!以凤哥儿的条件,什么姑爷找不到,非要嫁到贾家去?咱们那个小姑子打的主意,我还不清楚吗?不过是想着自己是凤哥儿的姑妈,将来嫁过去之后,自然是跟她贴心的,到时候,手心里面攥着个长孙,自己又有个被老太太捧在手心里的哥儿,荣国府自然也被她给捏在手心了!想得倒美,咱们家的女儿,怎么能让那个贱人给骗了!”

    史夫人咬着牙说道:“我倒要看看,她那个入了宫的宝贝女儿最终是个什么下场,那个什么宝玉又是什么德行!”

    孙夫人淡淡地说道:“弟妹,善恶皆有报,她既然存心不良,将来自有报应,咱们且不用多管,就在边上看着就是了!”等到她要跌倒的时候再推一把,孙夫人心里补充道。她烦透了这个小姑子,以前看在丈夫王子腾的份上或许还愿意说上几句,如今连王子腾都不耐烦了,她还有什么好顾忌的,难道他们都以为她这个王家的当家主母就是任人欺负的不成。

    晚上,王子胜难得进了正房,打了个招呼,便脱了外袍,直接躺在了床上,史夫人一边在丫鬟的服侍下拆着头顶的钗环,一边说起了这件事,气咻咻地说道:“老爷,你瞧瞧咱们家那位姑奶奶说的是什么话,一边在老太太那里嫌弃咱们家凤哥儿小性子,不够贞静,一边又想着拿咱们女儿做大房的媳妇,真要是到了那时候,女儿是向着大房呢,还是向着二房呢,这不是两边不讨好嘛!还说得好听,就像咱们凤哥儿嫁给贾琏那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货色是白捡着了一样!”

    王子胜对王熙凤还是很疼爱的,而且,他在长安虽说不做多少正事,但是对于贾家的事情,知道的只怕要比王子腾他们清楚多了,这会儿也翻了个身,皱起了眉头,想了想,说道:“别管她胡说八道,凤哥儿的婚事,咱们还得看看大哥大嫂的意思!大哥如今算得上位高权重,凤哥儿嫁到谁家,谁家不是供着,何必到贾家受两头的气!”

    听到王子胜这么说,史夫人也就心满意足了,她摆摆手:“这还用你说,说起来,这一晃,凤哥儿都快十岁了,咱们也留不了几年了,心里可真舍不得!”

    王子胜对于已经荣升为黄脸婆的史夫人压根没有太多兴致,他有些敷衍的点点头:“怎么着也得到及笄的时候吧,还有五六年了!说起来,伦儿也到了快要成婚的年纪了,你帮着看看,也不能太委屈了他!”

    史夫人气得差点将手里的点翠蝴蝶簪子扔到王子胜头上,按捺了半天怒气,才说道:“那小子哪里还要我看着,才多大年纪,身边的丫鬟稍微平头正脸的都玩了个遍!谁家好好地姑娘家,愿意嫁给这么个色中恶鬼……”正噼里啪啦地说着,却不见王子胜有半点回音,转头一看,王子胜已经合上眼睛,睡着了。

    史夫人几乎要咬碎了牙齿,气恼无比地啐了一口:“果然这才叫有其父必有其子呢,都是一个德性,在那些狐狸精那里鬼混得差不多了,就拿我这里当栈?”

    贾家那边,似乎绝大部分人都觉得跟王家联姻是个好主意,之所以之前没成,完全是王夫人不会说话,得罪了自家嫂子。史太君琢磨着王子腾如今愈加权重,日后若是元春能够承宠,能引为外援的也就是王子腾了,因此,更是坚定了与王家联姻的心思。若不是迎春如今虚岁才五岁,探春也不过刚刚过了周岁,而且还都是庶出,她倒是很想要将王仁招为自家的女婿的,如今,也就只有贾琏合适了。老太太心里琢磨着自家宝玉将来造化不会小,也不一定会在乎荣国府传下来的爵位了!

    就在老太太想着找个合适的时机再跟王家人探探口风的时候,足足辛苦了一年多的贾珠提着大篮子,穿着好几层单衣进了贡院。

    贾珠这一年多来用功过度,且思虑过重,他的岳父李守中看过他的文章后,觉得贾珠这一次下场,即使侥幸得中,也不过是在榜尾,最终顶多一个同进士的功名,不如再等三年,有了足够的积累之后再说。可惜的是,贾珠的意志非常坚决,李守中也不好在考前打击这个女婿,因此也只是让他放宽心思,不必太过在意。

    贾珠出了考场便倒了下去,唬得过来接人的赖大差点心脏病突发,连忙叫了人七手八脚地将贾珠抬上了马车,一方面叫了人去找太医问诊。太医把了半天脉,只说是在考场上累着了,加上心思郁结,且身体亏虚,言语间暗指贾珠似乎有些肾水不足,总而言之一句话,要放开心怀,好生补充元气,不得受到刺激云云,又开了对症的方子。

    刚刚送走太医,王夫人刀子一样的眼光就投向了李纨,尖刻地喝骂道:“明知道大爷要温备考,还纠缠着大爷,莫不是一刻都离不了男人不成?”

    李纨顾不上担忧贾珠,“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哭诉道:“太太,媳妇实在冤枉,大爷一个月在媳妇房里的次数不过两三次,多半时间都是青芙、青蓉她们几个在身边伺候的啊!”

    王夫人更生气了,厉声道:“难道这还是我的错不成?你一个正房奶奶,连两个通房丫头都拿捏不住了吗?不能给大爷管好后院,那要你这个媳妇有什么用!”

    王夫人骂得尖刻,李纨也没办法辩解,只能流泪不止。

    史太君听到消息,急忙赶过来,正看到王夫人在训斥李纨,气得拄着沉香拐杖用力敲了敲地面,厉声喝骂道:“老二家的,现在不好好照顾着珠儿,就在这里摆婆婆的威风,难不成这比珠儿的身体还重要!”

    王夫人被骂的不吭声了,不过看着李纨的眼神更加阴沉起来。

    贾珠一直昏迷不醒,李纨在边上衣不解带地伺候着,心中满是惶恐,这个年代,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品,若是贾珠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李纨这辈子也差不多就没了希望,一边心中后悔当初为了孩子实在是太过心急了一些,一边暗恨院子里那帮不安分的狐媚子,于是也顾不得表现自己这个正房奶奶的宽厚大方,直接将一干通房全部关了起来,吩咐大爷醒来之前不许她们出来,自己就一门心思照顾贾珠,生怕贾珠出了什么意外。

    太医的方子还是有效果的,加上各种名贵补药的作用,第六天的时候,贾珠总算醒了,李纨几乎喜极而泣。又将养了几天,贾珠已经可以在院子里走动几步了,眼看着就要慢慢好起来。

    然后,又一重打击过来了。

    皇榜张贴出来了,贾珠榜上无名。本来因为担心贾珠的身体,史太君和王夫人是不许人告诉贾珠的,只让人暂时瞒着。

    但是那天难得天气好,贾珠虽然暂时没想起来是张榜的日子,不过却让李纨扶着在园子里面散步,走到一个半月门那里,却听到门另一边隐约有声音传来。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难不成去领赏啊!”

    “可不是去领赏吗?一大早大管家就去看榜了,听说刚刚回来了,以咱们大爷的学问,可不是铁定会中的吗?老太太、太太她们一高兴,可不就有咱们的好处!”

    “别提了,你要是现在去说什么领赏不领赏的,只怕一顿板子都是轻的!”

    听到这里,贾珠的脸色就有些发白,李纨这些天忙着照顾贾珠,一直也没有注意这些事,这会儿听到话头不好,正想要出去斥责一下那两个不懂规矩的下人,却被贾珠紧紧拉住了,不等她开口,就听见那两人又在那边说道:“大爷这次可是落榜了,只是看大爷身体不好,老太太和太太她们下了禁令,不许咱们乱说呢!要不是咱俩一块长大的,素来要好,我也不肯说给你听的,好了,你现在赶紧回去吧,别人问起来,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知道了,谢谢姐姐,我这就回去了!”

    那两个丫鬟偷偷摸摸跑远了,李纨偷眼看到贾珠的脸色,心里就是一个咯噔,忙道:“大爷,这一次不中,下次再考,大爷才多大年纪呢,不着急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贾珠一口殷红的血喷了出来,然后便向后倒去。

    李纨惊恐地叫了起来:“大爷,你醒醒,你别吓我啊!快来人啊,大爷又晕过去了……”

    贾家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太医再次来到了荣国府,给贾珠把过脉之后,连连摇头,叹道:“本就思虑过重,元气不足,尚未调养妥当,如今又是急火攻心,可谓是雪上加霜!”

    “太医,您就直说了吧!”史太君咬了咬牙,开口说道。

    太医摸了摸有些花白的胡子,终于说道:“下官学艺不精,如今只能听天由命了!”

    王夫人呆了呆,立刻就大哭起来:“珠儿,我可怜的儿啊!”

    “哭什么,不是还没死吗?”史太君狠狠地一拐杖敲了过去,镇定地说道,“太医,您尽管开方吧,怎么着也得尽人事!”

    做太医的,都是一个德行,遇到大病,宁可开吃不死人,但是稳妥的药方,如今贾珠这个模样,太医更是要小心谨慎,想了半天,才开了方子,然后忙不迭地跑了。

    自然,贾珠还是没好得起来,荣国府几乎将长安所有的大夫都请了个遍,到了最后,都是一句话:“节哀顺变,准备后事吧!”

    又送走了一个大夫,神情麻木,脸色憔悴得近乎枯槁的李纨一头栽倒在了地上,那位刚刚被送走的大夫又被请了回来,最后得到的结果是李纨已经有了快三个月的身孕,需要好好保养,否则的话很有可能保不住。

    李纨醒来的时候,贾珠刚刚断了气,王夫人想撒气,可是对着已经有了贾珠的孩子的李纨,她也只能咬着牙忍着,对李纨更加不待见了,李纨在得知有了孩子之后,又哭了几场,为了保住这个遗腹子,李纨甚至没能给贾珠送葬,一直就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安胎,原本鲜活如同鲜花一般的人一下子枯萎了,失去了所有生气,只有在看到自己已经显怀的肚子时,才有了一点情绪流露。

第四十二章 闲话贾家事
 “可怜见的,好好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孙夫人给荣国府道了恼,回来之后,带着一点怜悯叹道。

    王子腾也叹了口气:“珠儿是个好孩子,实在是可惜了!”贾珠这么一去,贾琏从小就是不爱读的,贾家想要延续从前的富贵,看来还真得指望那个贾宝玉了。

    女人天生有些多情善感的小心思,哪怕之前孙夫人因为王夫人那个小姑子的缘故,对贾珠那么个外甥不是那么待见,不过这会儿人死了,却觉得那小伙子一直挺不错的,完全是投错了胎,她随手将头上的银钗取了下来,嘴上说道:“好在珠儿媳妇如今有了身孕,无论是男是女,珠儿也算有后了,不至于将来断了香火!不过,看大姑奶奶的意思,似乎对珠儿媳妇有些看法,只怕日后珠儿媳妇日子不好过!”

    王子腾摆摆手,冷哼一声:“鼠目寸光,一点见识也没有!我王某人怎么会有那样的妹妹,哼,我这辈子的脸面,都要被那等短视的妇人给折腾没了,别人看了,还不知道怎么说咱们王家不会教女儿呢!”王子腾心里的确是郁闷,自家这个嫡亲的妹子虽说门面做得好,不过这也就哄哄不懂事的下人,明眼人自然知道其中的蹊跷之处。尤其,李纨在贾珠的丧礼上立志守节,你还要给她脸色看,那就是不慈!何况李守中虽说官位不显,可是这么多年来,出息的学生也很是不少,在清流中颇有几分脸面,你亏待了人家的女儿,李家再厚道,想必日后也不愿意跟你这个亲家走得太近吧!一个字,蠢!王子腾恨不得去找自己老爹老娘问问,怎么就教出这么个蠢货女儿,当然,另一个也不见得聪明到什么地方去。

    孙夫人见王子腾火气上来了,也就见好就收:“哪有这等话呢,云儿和鸾儿两个丫头,就算是嫁出去了,谁又说得出一个不好来!”

    王子腾有些冷淡地叹道:“算了,我现在也懒得管这些事情!我一个做哥哥的,也管不了妹子的家事,将来就算有什么问题,王家也不缺她们一口吃的。”

    孙夫人也便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么,只是笑道:“老爷想来还不知道,从过年开始,不知道多少人跟我打听咱们仁儿的事情呢?”

    王子腾一时没反应过来:“打听仁儿做什么?”

    “老爷!”孙夫人嗔道,“仁儿今年都十二了,快到娶妻的时候了!”

    王子腾也笑了起来:“一晃都到这个时候了,不过这事也不用着急,仁儿现在才十二,三年后参加了春闱,也才十五,到时候若是能金榜题名,议亲的话岂不是更加体面!就算不中,那时候也不晚呢!”

    “什么叫做就算不中!”孙夫人啐了一口,“仁儿聪明勤奋,才学在国子监也是少有的,听说陈先生也是时常夸奖的,哪有不中的道理!”

    王子腾赶紧说道:“夫人,是为夫说错了话行不!不过,这话不要在仁儿面前说,这种事情,除了才学,还得看运气不是!”

    孙夫人想起贾珠,也是一惊,听说贾珠之所以心思郁结,就是太想要一举高中了,才弄得英年早逝,自己儿子可不能这般,还是顺其自然为好!心里想着,嘴上也这般说道:“老爷说的是,妾身明白轻重!”

    王子腾点点头:“这就好!”

    王仁并不知道自己老爹老妈将自己和贾珠联系到了一起,不过,去过贾珠的葬礼之后,哪怕知道结局,心中难免生出世事无常之感。贾家的人里面,跟他关系比较好,也比较谈得来的也就是贾珠了,贾琏与王仁年纪差不多,虽说暂时还没有体现出花花公子的本质,但是,母亲早逝,父亲不着调,虽说不是最受宠的,但是也是娇生惯养,拿起本就头疼,说起玩乐跑得飞快,如今多了一个贾宝玉,更是没人多管了,由得他在家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逃学那是家常便饭,贾政管不着,贾赦没时间管,如此一来,贾琏不长歪,那才叫没天理了。

    就像贾琏最怵的是别人拿自己跟王仁比较,王仁也懒得与贾琏为伍。同样是不乐意读,起码冯紫英、卫若兰他们并非文不成武不就,总算是拿得出手,为人爽利,交游广阔,而且对自己的将来都有了明确的规划,而且或许是因为王熙凤的缘故,王仁对贾琏总是有些偏见,因而也不乐意与他为伍,因此,尽管算起来也是亲戚,但是也慢慢疏远了起来,快要没什么交往了。

    至于贾宝玉,莫说如今还是个被丫鬟们抱在怀里,只知道舔丫鬟脸上胭脂的小屁孩,即使这位年纪已经不小了,王仁自认没有办法与这样一个下凡历劫的博爱情种有多少共同话题。

    唏嘘了一番之后,王仁将自己那些无谓的同情心什么的都收拾了起来,好歹贾家还经历过一段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的,既然享用了那样的富贵,将来无论如何也值了不是。因此,如今的王仁依旧心安理得地读读,跟一帮朋友一起谈笑玩乐一番,日子过得即使算不算波澜不惊,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王仁如今用不着去国子监了,因此有更多的时间耗在了陈府。陈家的人对此也是乐见其成,毕竟,如今陈景仪在内阁混得风生水起,他是皇帝的亲舅舅,自然是保皇党,加上心计手段都不差,差不多就是内阁第一人了。相应的,能待在府里的时间也就不那么长了,而陈景仪的两个儿子外放的任期还没到,因此,陈府更多的时间也就陈景荣一个主子在家罢了。

    到了四月下旬,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贾家那边下了帖子,说是贾宝玉生日,让小一辈的人在一块叙一叙,王仁直接以要去先生那里请教的缘故给推了,只是让持砚送了一份礼物过去。开玩笑,贾宝玉这又不是什么整生日,贾家的人自己热闹一下也就是了,自己多大个人了,难不成还要去给个小孩逗趣不成!而且,贾珠才过世几天啊,一个个难道就当做没事人一般,贾珠要是活过来,只怕也要被气死了。

    刚进了门,陈忠就凑了过来说道:“仁少爷可来了,二老爷正惦记着你了!”

    王仁笑着问道:“忠伯,难不成先生有什么好事,要跟我说道说道?”

    陈忠点头道:“可不是,昨儿个上皇在垂拱殿设宴,宴中命在场诸人作诗,二老爷夺了魁首,上皇、太后、圣上都有赏赐!可不是一件大好事吗?”

    王仁笑道:“是吗,看样子,我又要沾光了呢!”

    陈忠又问道:“仁少爷今儿还留下吃饭?要吃些什么?老奴去叫厨房准备!”

    王仁点点头,很是不气地在那里点菜:“嗯,忠伯,我要吃八宝鸭子,清蒸鳜鱼,其余的随意就是!”

    陈忠应了下来,笑着退下了。

    王仁进了房,陈景荣抬头看见他,笑道:“来得正好,昨儿个上皇太后赏赐了不少刚刚进贡的南方佳果,我记得你喜欢吃得很,特意给你留着呢!”

    王仁凑过去,带着点小谄媚:“先生你对我真好!”

    陈景荣直接赏了王仁一个爆栗,笑骂道:“油嘴滑舌!”

    “学生说的可是实话,什么油嘴滑舌呢?”王仁在那里一边叫屈,一边很是自然地从桌子上的水晶盘子里面捏起了一枚荔枝,叹道,“先生,荔枝这个时节就熟了?往年不总要到五月的吗?”

    “你莫不是忘了,今年闰了三月,这种荔枝本来也是早熟的品种!”陈景荣自己也拈起一个,剥了皮,送进嘴里。

    王仁一直不明白,前世的时候为什么一大堆人争先恐后地想要穿越,起码这古人的享受,比起现代人差得很远,上辈子一年四季新鲜的水果不断,价钱也算不上多贵,如今待在长安这等天子脚下,很多喜欢吃的水果都成了贡品,等闲连看都看不着,亏得自家这位先生如今也是皇亲国戚,当今对这个不慕名利的舅舅很是不错,有什么稀罕东西都会赏赐下来,他跟着沾了不少光。

    吃了五六个荔枝,陈景荣提醒道:“荔枝性燥,少吃一点,还有别的呢!”

    说话间,就有丫鬟端着一个青玉盏过来了,里面是切成小块的芒果,上面浇了一层酸酪还有糖桂花,散发着香甜的味道。王仁吃了一盏,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幸亏没有跑到贾家去,要不然哪有这等好处,这么想着,嘴上也说出来了。

    陈景荣好奇地问道:“难不成今日荣国府有什么事,还要请你过去?”

    王仁摸出帕子擦了擦手,这才说道:“哪有什么大事,就是那位宝玉生日,下了帖子,让我们这些同辈人给他贺寿呢!”说到这里,王仁脸上露出了一个厌恶的神情,轻哼了一声:“这会儿也不担心折了福气了,我哪有这时间去贾家哄小孩玩呢!”

    陈景荣笑了起来:“看起来,你很不喜欢你那位表弟啊!”

    王仁又从果盘里面取了一个苹果,拿边上的小银刀慢慢削着皮,嘴上说道:“那位表弟被贾家的长辈宠坏了,五六岁的人了,虽然聪明,如今也算开始了启蒙,偏偏整日里撒娇耍赖,不肯念,他家老太太也由着他,而且性子极为古怪,跟自己的奶娘不亲近,只喜欢长得漂亮的丫鬟,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王仁满脸都是不敢苟同之意:“我那姑父当初倒是没有走眼,这小子天生就是个色胚!”

    陈景荣忽然想起来:“不对吧,这会儿离那个贾珠过世还没满百日吧!”

    王仁摊摊手:“先生,您是不知道,只要那位宝贝疙瘩开了口,别说哥哥,就是祖宗死了,那也得靠边站!”

第四十三章 薛家变故
 这一年或许真的是凶年,孙夫人正和史夫人在屋子里面商议着夏天的衣料,又在那里说起今年长安流行的衣裳款式,挑剔着新送来的衣料的花样这些近乎无聊的话题,史夫人听着孙夫人在那里唠叨王仁到了夏天,极为怕热,衣服的料子一定要轻薄凉爽,否则会捂出痱子云云,史夫人想到王子胜又在催促王伦的婚事,顺手丢开了手里的一块豆青色的缎子,正要抱怨,忽然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瑶琴疾步走过来:“太太,二太太,大管家在门外,说是薛家来人了!”

    孙夫人一愣,薛家远在金陵,跟王家的往来也就是每年的年礼罢了,怎么这会儿派人来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因此忙道:“快让大管家进来回话!”

    大管家王福隔着屏风跪了下来:“老奴给太太、二太太请安!”

    “起来吧!”孙夫人在屏风后面说道,“锦瑟,给大管家搬个凳子来!”

    锦瑟赶紧搬了一个圆凳过去:“大管家请坐!”

    “谢太太赐坐!”王福又行了一礼,这才侧着身子在凳子上坐下。

    “薛家来人到底是何事?”孙夫人问道。

    王福赶紧说道:“回太太的话,薛家是来报丧的!薛家老爷十四那日去了!”

    孙夫人和史夫人吃了一惊,史夫人尤其惊讶,要知道薛家那位家主比王子胜还小一些呢,当年史夫人在金陵的时候,也是曾经见过的,精神健旺得很,怎么这个年纪就过世了呢?

    孙夫人也是急忙说道:“快让薛家的人进来!”

    王福起身应了下来,去找还在外院等候的薛家的下人了。

    薛家来的是二管家薛平,他腰间扎着白色的粗布腰带,风尘仆仆,眼睛里满是血丝,想必这一路也是快马加鞭而来的,这会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带着点哭音:“奴才薛平见过大舅太太、二舅太太!”

    孙夫人叹道:“薛管家快快请起,二姑爷正当盛年,怎么就去了呢?可是有什么意外?”

    薛平抹了把眼泪,说道:“回舅太太的话,老爷今年二月的时候,就忙着打理今年要进到宫里的贡品,等到将贡品送上了船之后,就累到了,本以为休养一番也便无事了,可是偏偏将将要好的时候,得了风寒,请了不知道多少大夫,连告老还乡的老太医都请了过去,却一直是时好时坏,加上族里的人也不省心,老爷病了没多久,就想要接过皇商的差事,拖了不到两个月,老爷还是去了!”

    孙夫人这下子明白了,报丧是真的,更深的意思是希望娘家撑腰,不让薛家的族人欺负了他们孤儿寡母,想了想,孙夫人说道:“我家老爷现在还在衙门,我一个妇道人家,也做不了什么主,不如薛管家先去歇息一会儿,等老爷回来了,再做决定!”

    薛平赶紧说道:“奴才明白!”

    史夫人沉默了半天,这会儿问道:“薛管家,荣国府那边去报过信了吗?”

    薛平点点头:“回二舅太太的话,奴才等人进了长安,就分了两路,另一路已经去荣国府了!”

    史夫人点了点头:“这样啊,那你下去吧!”

    薛平跪下又磕了个头:“奴才告退!”说着,便退下了。

    孙夫人等到薛平离开了,这才叹了口气,叫来了王福:“大管家,你去看看老爷在不在衙门,在的话,就告诉老爷薛家的事情,让他回来商议一下奔丧的事情!”

    王福立刻应了下来,出了门就往兵部衙门去了。

    “可怜二姑奶奶,儿子女儿才多大年纪,就要守寡了!”孙夫人对史夫人说道。

    “这也是命!”史夫人也是叹了口气,又想起自己了,“二姑奶奶好歹还有个儿子,可是我……”

    孙夫人也很无奈,伸手握住史夫人的手,温言道:“弟妹,不要觉得嫂子多嘴!如今看起来,伦儿是个当不了大用的,如今再想着教导也是晚了!不过,二房总要有个继承人!你若是心里不舒服,留子去母就是了!一直养在自己身边,也跟自己亲生的差不多!”

    史夫人有些心烦意乱,低声道:“嫂子,我明白的,只是不甘心罢了!”

    孙夫人同样压低了声音:“你是这样不甘心,还是将来让伦儿继承了二房更加不甘心呢?”

    史夫人用力咬了咬下唇,终于说道:“嫂子,我要回去好好想想!”

    孙夫人叹道:“弟妹,咱们女人啊,就是得认命!你瞧我们那两位小姑子,当初谁不说她们福气好呢,可是,一个长子没了,另一个年纪不大就守了寡!这就是命!”

    史夫人不说话了,她跟孙夫人不同,王子腾哪怕一直无子的时候,对孙夫人也是极为看重,坚持着要让孙夫人生下嫡子的,可是王子胜呢,老早就嫌她是个黄脸婆,连同房的次数都很少了,你让她一个人生什么去。想了半天,似乎还真的只能按照孙夫人的说法去做,从小养在自己身边,就当是自己亲生的吧。

    王子腾这天正好在兵部办公,一听说薛家那位妹夫过世了,立刻就跟兵部尚告了假,先行回家了。让王子腾亲自去金陵奔丧显然不那么现实,商议了一下之后,便决定让王子胜带人去金陵,当然,王子腾也叮嘱道,只要薛家的族人不过分逼迫,他也不必掺和薛家的家事。

    而贾家那边,出行的却是贾政,谁让贾家真正与薛家有关系的就是二房呢,若是贾珠还在的话,自然可以让贾珠去,问题是,贾珠也挂掉了。

    王子胜和贾政顺着官道快马加鞭往金陵而去,金陵薛家这会儿已经乱成了一团。

    薛家自从丢了通政司的差事之后,生意就不如从前那般顺遂,以前巴结着薛家的人如今也拿乔起来,甚至处处使绊子,薛家老爷薛临之前能将薛家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多半是凭借着通政司的关系,事实上,论起做生意的手段,他压根算不上什么,因此,尽管金陵这边四大家族依旧还有着影响力,但是终究不比从前,不过一两年时间,薛家的生意就缩水了三成,原本意气风发的薛临为此几乎是心力交瘁,暗自后悔当初为了保险,左右逢源,结果惹恼了上皇和当今,弄得薛家这般尴尬。

    薛家的祖训,一直是族长之位,有德者之,只不过薛临这一脉一直以来继承着祖上的差事,自然顺风顺水,族人也乐得搭他们这一脉的顺风船赚钱,但是薛临心大,投资未来皇帝失败,后来便显示出了不足来,只不过薛家人看在薛临之前的份上,不想被人说一声忘恩负义,一直克制着罢了,这会儿薛临已过世,独子薛蟠不过是个九岁的小儿,而且顽劣异常,启蒙教育持续了三四年,依旧连诗经的开篇都背不下来,谁肯让这样的人继承族长的位置呢?

    薛临的夫人薛王氏除了宠溺儿子,宝贝自家女儿之外,是没有什么大主意的,在哭天喊地地大骂族人过河拆桥,欺负他们这些孤儿寡母,弄得那些族人脸上无光,不得不决定等到薛临下葬之后再商议族长的事情。而王氏立刻就命二管家、三管家带着人进京向娘家和自己的姐姐求援,按照她的想法,王家加上贾家,自然能将薛家这干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给压服,保证自家儿子的利益不被族人侵占。

    薛王氏刚刚在灵堂哭了一会儿,疲惫地走进卧室,方才七岁的薛宝钗懂事地让下人端来了参茶:“母亲,先喝杯水润润嗓子吧!”

    薛王氏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便放了下来,搂着薛宝钗道:“我的儿,这些天你也累了,去歇一会儿吧!”

    薛宝钗摇摇头,说道:“妈,我不累,我陪你!”

    “我的儿,你爹就这么走了,可是苦了咱们娘三了!”薛王氏见女儿这般懂事,又是悲从中来。

    薛宝钗在一边劝道:“妈,你别担心,不是已经让人去请舅舅和姨父了吗?舅舅和姨父一定会给咱们做主的!”

    薛王氏擦了擦眼泪,点点头,坚定了一下自己的信心:“嗯,等哥哥和姐夫他们来了就好了,咱们娘三也有个依靠!”

    母女两个正说着话,薛蟠从外面满头大汗地跑了进来,直接捞起杯子,“咕咚咕咚”将杯子里的茶喝了个干净,这才说道:“这天气,热死人了!”

    薛王氏看到儿子,一下子就把女儿给丢一边去了,她站了起来,心疼地给薛蟠擦去额上的汗,嘴里嗔道:“你这孩子,什么死不死的,嘴里也没个把门的!过两天你舅舅他们要过来,到时候可不能这样了,明白吗?”

    薛蟠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很快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妈,你说这次来的是哪个舅舅啊!”

    薛王氏想了想:“我倒是希望来的是你大舅舅,只不过你大舅舅如今已经入阁为相了,等闲是不会离京的,因此,这次来的应该是你二舅舅,你和你妹妹小时候也曾经见过的!”

    薛蟠有些懵懂:“我见过,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还小呢,还记得你以前玩的那匹木马吗,那就是你二舅舅送的!”薛王氏说道。

    不过很遗憾,薛蟠的玩具实在是太多了,对那匹木马实在没有什么印象了,倒是薛宝钗在一边说道:“我听妈妈说过,我那个玉制的九连环就是二舅舅送的呢!”

    “没错!”薛王氏露出了一个笑容,“钗儿的记性就是好!”

    这边薛王氏开始教一双儿女见了舅舅和姨父之后该怎么说,总而言之,一定不能让那群白眼狼得逞,要保住薛临积攒下来的家业云云。

    作者有话要说:这段时间似乎是剧情中没出现的人物集体领盒饭了!

第四十四章 薛家事了贾蓉定亲
 事实上,薛王氏所做的准备最终都没用的上,薛家世代从商,都很有眼力见识,王子胜和贾政带着一身风尘到来之后,尚未开口,薛家很大一部分人就退缩了,加上薛临的弟弟薛青极力转圜,最终差不多九成的族人都闭了嘴,但是心里面也都有了各自的盘算。做皇商固然能从户部支领钱粮,而且无论内务府还是户部采购的价钱都很优惠,油水也很丰厚,但是若是没有强势人物的照应,自然也有风险,谁在里头捣个鬼,没准就是一个欺君罔上的罪名。有薛王氏在,自然王家和贾家都要顾念着,若是皇商的资格给了别人,这两家不背后阴一把就是好事了。

    因此,就算薛王氏想要跟自己的哥哥姐夫告个状,说族人欺人太甚也没什么好说的,她虽说并不如何聪明,但是却也知道自己这位二哥还有姐夫的性子。王子胜是个往好听了来说叫不拘小节,实际上就是大大咧咧,在某些方面有些缺心眼的,而贾政呢,虽说算不上什么端方君子,但也就是一辈子附庸风雅、咬文嚼字的无用货色,只看他在工部做了快二十年的酱油党,就知道,这人没多大能力,对于人情世故,也是七窍通了六窍,被薛家的族人那么一吹捧,立马差点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再说了,虽说薛王氏是王家的女儿,不过终究是庶女,没出嫁的时候,是姐姐王夫人的跟班,出嫁之后,借着薛家的钱财,跟王夫人的关系更上了一层楼,而王子胜作为留在金陵的王家人,感情投资自然更为容易一些。之前在家的时候,她的母亲刘姨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许薛王氏过分出头,要不然,当家主母想要整治一个争强好胜,喜欢出风头的庶女,简直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薛王氏得以嫁给薛家家主,也是因为她在家的时候老实本分,处处为嫡母马首是瞻,要不然,就算是薛王两家联姻,王家也不止长房这一房啊!

    虽说王夫人和王子胜对薛王氏都还算关照,但是,薛家换个人当家又不会太影响贾家和王家的关系,谁让无论薛家谁当家,都得看着贾王两家的脸色呢,若是薛王氏想要得寸进尺,只怕到时候只会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惹得王子胜和贾政心中生厌,反而影响几家的交情,如今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薛王氏自然已经是心满意足。

    事情解决了,贾政和王子胜给薛临吊了丧,等到薛临葬入了薛家的祖坟,然后又顺便见了见两家留在金陵的老人,这才慢悠悠地坐船往长安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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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子腾正撕开王子胜命人送来的信上的火漆,粗粗看了一遍之后,点了点头,对坐在一边的孙夫人说道:“薛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皇商的差事还是妹妹那一房领着,暂时是薛家二爷薛青搭手。”

    “这就好!”孙夫人点点头,“看起来薛家族人还是很讲道理的,二姑奶奶也不必太过忧心了!说起来,二姑奶奶家的蟠儿如今也快十岁了吧,也不知道如今如何了?”

    王子腾摇摇头:“二弟的信上并未多说什么,不过,二妹夫并不是什么糊涂人,想必不会耽误了自家儿子!”

    孙夫人点了点头,也不再问薛家的事情,想了想,说道:“宁国府今儿个下了帖子,说是宁国府的蓉哥儿要定亲了,下个月中就要下大定了呢,说是定的是工部营缮郎秦大人家的女公子。”

    “工部营缮郎?秦业?”王子腾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他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道:“这门婚事算起来也是门当户对了!听说贾蓉跟他父亲一样,混帐的很,只希望成了婚之后能收收心!”王子腾跟贾家早就只是面子上的事情,荣国府算起来是儿女亲家,等闲摆脱不了,不过宁国府嘛,自从贾敬为了脱身,直接借口修道将爵位交给了儿子贾珍,如今却是明摆着有了颓势。之前好歹贾敬是科班出身的,又有个爵位,要不是卷进了夺嫡的事情,将来不出什么差错的话,起码也能坐上六部主官的位置,可是贾珍呢,虽说如今看起来,除了好色之外没什么毛病,但是事实上也没多少优点,儿子贾蓉跟他差不多的德性,宁国府若是再没个能挑大梁的人物的话,当真是君子之泽,五代而斩了。

    想到这里,王子腾难免有些唏嘘,四大家族当初是何等煊赫,可是随着老一辈人的去世,如今多半都有了衰颓的趋势。去年的时候,史家那位老侯爷终究还是去世了,史鼎史鼐兄弟两个屁股底下的位置还没有坐热,就不得不上本丁忧,等到三年孝期一过,想要补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史晟就在老侯爷过世不久,也染了风寒,不幸离世,他的夫人跟着大病了一场,也撒手去了,只留下一个还不怎么懂事的女儿跟着史鼎史鼐这两个堂叔过日子。薛家那边没了通政司的差事,就算是皇商当得风生水起又能如何,商人终究是商人,再有钱,也是上不得台面的。再想想贾家那位称得上是英年早逝的贾珠,王子腾顿时觉得自己这辈子其实已经圆满了,起码比起这些世交亲朋来,自己的儿子却是不输给任何一个人的啊!

    “听说并不是秦大人亲生的,是秦大人和故去的秦夫人一直膝下荒凉,最后只好在养生堂抱养了一子一女。”女人天生对这些八卦感兴趣,孙夫人也不知道王子腾在旁边想些什么,只是在一边兴致勃勃地说道,“不过,见过的人都说,秦家大姑娘生得花容月貌,便是神妃仙子也不过如此了!蓉哥儿也算是好运气,要知道,这两年求娶那位秦姑娘的人可很是不少呢!为了这个儿媳妇,宁国府的珍大爷亲自去下的聘,不知弄了多少稀罕物事塞在聘礼里面,别提有多体面了!”

    王子腾对此却是没多大兴趣,一个只比芝麻大一点的小官而已,后面也没什么后台,这辈子想必也就那样了。而王子腾呢,如今就等着上面的兵部尚挪了位置,立马就能从内阁学士变成次辅了,到时候,你没个三品的官衔,等闲只能看到王子腾的后脑勺。

    见王子腾对贾家的事情毫无兴趣,孙夫人也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就听王子腾问道:“说起来,伦儿也到了成亲的时候了,弟妹有没有找好了合适的人选呢?”

    自古以来,正室对庶子都不是那么待见,孙夫人与史夫人自然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自然要为史夫人说话,不能让自己丈夫觉得弟妹不贤,赶紧说道:“老爷,这伦儿的婚事可不是那么容易定下来的。虽说咱们王家在长安如今还算有点脸面,可是,伦儿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文不成武不就,而且,交往的朋友也多是些纨绔,听说外人都知道,伦儿那贪花好色的性子,因此,门第稍微高一点的人家,谁肯乐意呢!可是二房至今只有伦儿一个儿子,说不得二房将来就只能交给伦儿了!因此,伦儿的亲事铁定是不能差了,起码也该是个嫡女吧!这么一计较,想要找个合适的,也就有些麻烦了!”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一般的男人还真反应不过来,王子腾自然没有发觉里面有什么问题,只觉得孙夫人讲的很有道理,只得叹了口气,说道:“夫人说的是,只是夫人也说了,伦儿将来多半是要继承二房的,这婚事上还是要仔细考量一番,毕竟,咱们大房和二房哪怕现在住在一起,其实终究已经分家了,二房的事情还得二房自己管着,因此,伦儿的妻子会是二房的当家奶奶,你比弟妹经的事情多,多帮弟妹照看一番!”

    孙夫人点了点头,笑道:“老爷尽管放心,伦儿算起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怎么也不至于亏待了他!”

    王子腾也是点点头,叹道:“那就好!哎,伦儿那孩子,性子怕是扭不过来了!要不是二弟房里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消息,咱们也不必为了伦儿头疼了!”王子腾对自家的二弟实际上是有些抱怨的,所谓养不教,父之过,王伦如今这副德行,跟王子胜有些极大的关系,谁让王子胜没带个好头,自己就是个典型的纨绔呢!如今眼看着都要定亲的人了,还是个烂泥扶不起墙的样子,这让王子腾怎么不觉得郁闷呢!

    孙夫人趁机说道:“可不是!二弟妹前些日子还跟我说,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也死了心,不要什么嫡子了,不过她倒是打算,不管哪个通房姨娘生了儿子,就抱在自己身边养着,权当是嫡出的!二弟妹将鸾姐儿和凤哥儿都养得挺好的,若是再有一个儿子,只怕也不会像伦儿一般!”

    王子腾一愣,他一直知道自家弟妹的性子,不管史夫人能这般想,自然也是件好事:“弟妹想开了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天气很凉快,陪表妹出去逛街买衣服,再次感到如今这年头,钱只比草纸强一点,不过三件衣服,还算不上什么品牌,就花掉五大百,穷人真的是活不起啊!

第四十五章 试探
 贾蓉的婚事带着一点急迫的意思,五月里刚下了定,六月底的时候,秦可卿就进了门,不过婚礼却是非常盛大,不说宁国府连续摆了七天的流水席,单看秦可卿的嫁妆,也远远不像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养女的规模,满满当当一百抬的嫁妆,抵得上公侯嫁女的标准啊!而且还不是那种充面子的妆奁,庄子、铺子、绫罗绸缎、古玩首饰应有尽有,其中不乏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的珍品,有小道消息说,是宁国府为了给自家这位儿媳妇撑面子,在下聘的时候给秦家送过去的,由此可见,宁国府对这个儿媳妇是多么多么看重啊!

    一般人自然只好觉得宁国府给儿媳妇挣脸面,但是总有一些人从中发觉了一些不对劲的味道。光看秦可卿让一般人知道的嫁妆,这里面没个十万八万就打不住,这可不是什么小数目,起码秦业当了半辈子的官,哪怕他贪赃枉法,中饱私囊呢,他那个位置,能捞到手的才有多少,而宁国府再看重媳妇,也不大可能自家掏出这么一大笔钱给儿媳妇置办嫁妆,尤其,跟宁国府关系比较亲近的人还发现,那些嫁妆里面颇有一些有着御用标记的东西,这些可不是秦家和宁国府能够拿得出来的。

    “蓉哥儿媳妇的身份一定不简单!”王子腾显然是聪明人,从宁国府的婚宴回来之后,王子腾的眉头就皱得紧紧的,但是因为找不到其他线索,他也没办法确定这位秦可卿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想了半天,王子腾放弃了:“算了,就算蓉哥儿媳妇是什么逆贼之后,哪怕以王家与贾家的关系,我还能出首不成,还不如不要穷究到底呢!只希望贾珍聪明点,不要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事情来!”

    虽说秦可卿表现出了不符合她家世的排场,但是,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起码王子腾并没有发现什么人在追究秦可卿的来历,因此也便放下了心思,毕竟,一个足不出户的弱女子,哪怕长得倾国倾城,在宁国府这样没多少实权的地方,又能扑腾出什么风浪来呢?

    十几年时间过去了,王仁大概只记得红楼梦中那几位主角之间发生的某些特定的剧情了,对于秦可卿这个出场没几次就挂掉的配角没多少印象,而且限于年龄见识的问题,他虽说参加了贾蓉的婚礼,不过,却也没看出什么问题来,只是觉得宁国府太过不知死活,屁股还没完全擦干净呢,又抖起来了,不过是个三等将军的门第,娶个儿媳妇还搞得像哪个王府娶世子妃一样,这不是找抽吗?

    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产生的对贾家的偏见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实在是因为王仁见识的人虽说不对,但是无论是王子腾还是陈景荣,均是那种善于权谋,走一步看三步的人杰,而王仁并没能认识贾家真正出色的老一代人,这一代的当家人还真挑不出多少优点来,贾赦无能也就算了,好歹是个袭爵的,结果上被偏心的老太太压着,发句牢骚都要担心被扣个不孝的罪名,下面还有个别人眼里的道学先生贾政做弟弟,连正房都被占用了,结果也窝窝囊囊地认了,只能在窝里横,硬生生气死了原配嫡妻,连仅剩的嫡子也不知道好好教养,差不多已经被二房给拉拢过去了。至于贾政,成天端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偏偏做出来的事情一点也不君子,老大再无能也是长兄,鸠占鹊巢还占得心安理得,修身没做到,除了享受齐人之福,也没齐家的本事,更别说什么治国平天下了,说是伪君子都抬举他了。再说贾珍,王仁对他的印象并没多少,只记得这位是个跟儿媳妇有一腿的,这样的人,王仁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贾家的人给王仁的印象也只能用糟糕来形容,因此,王仁对贾家别说什么亲戚之情了,纯粹是当做急于甩掉的鼻涕一般,看见就觉得恶心。王子腾还顾念着什么世交的情谊,王仁可没这些想法,只能保证贾家倒霉之后,自己不落井下石也就算了。

    “嗯,这篇文章立意很是不错,遣词造句也有点意思了!”陈景荣坐在象牙细簟上,点评着王仁新做的文章,“用典也比较贴切,三甲是没有问题,运气好的话,二甲也是能进的!”

    王仁在一边恭维道:“还是先生教导有方啊!”

    “行了,你是我的学生,将来的目标怎么着也应该是状元榜眼啊,一个同进士,岂不是丢了我这个做先生的脸面!”陈景荣嘴上训斥着,脸上的神情浑然不是这回事,不管怎么样,王仁这个年纪,能做到这样子,陈景荣也觉得不能太过苛求了,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在国子监念呢。

    “先生教训的是!”王仁同样嬉皮笑脸道,“是学生没什么志气,让先生失望了!”

    “一看就知道有口无心,糊弄我这个做先生的呢!”陈景荣笑骂道,“好了,先擦把脸,看你,怎么就怕热成这个样子!”

    王仁从丫鬟那里接过一条湿毛巾,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无奈道:“这是天生的啊,我有什么办法呢!”

    陈忠这会儿亲自捧着一个翠玉的果盘进来了,果盘里面放着一片片去了籽的西瓜,应该是用井水镇过的,这会儿还冒着白气,嘴上说道:“二老爷,仁少爷,这是昨儿个庄子上刚送来的西瓜,今年雨水少,西瓜甜着呢!”

    “忠伯果然知道我的心思,我最喜欢吃西瓜了!”王仁直接过去接过了果盘,就放到了榻上的小桌子上,先拿了一片给了陈景荣,陈景荣伸手接过,自己也拿了一片,直接就咬了一口,“嗯,果然很甜!”

    “仁少爷喜欢吃就好,要是不够的话,还有呢!”陈忠笑得脸上都开出花来。

    陈景荣笑着挥挥手:“陈忠你下去吧,你再待下去,可不是要让仁儿将咱们家都吃穷了吗?”

    王仁笑嘻嘻道:“先生家哪有这么容易吃穷,要是真的,那先生就去我家,我奉养先生!”

    “行了,就会油嘴滑舌,吃你的吧!”陈景荣顺手拎起一边的扇子就敲上了王仁的头。

    “先生,可不能再敲了,敲傻了,到时候先生到哪里再找我这么一个又聪明又听话的学生呢?”王仁故意苦着脸说道。

    陈景荣轻哼了一声:“傻了才好,省得这般大言不惭,脸皮厚得赶得上城墙了!”

    陈忠笑眯眯地看着王仁和陈景荣斗嘴,自个退下了,心里琢磨着中午的菜单,不防听陈景荣在那边说道:“仁儿这两天火气盛,加点降火的菜!嗯,昨儿个那个苦瓜就很不错!”

    陈忠赶紧应了下来,王仁却真的苦了脸,他可是从来不吃苦瓜的。

    见王仁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陈景荣有些得意,低头咬了一口西瓜,唔,果然今年的西瓜比往年甜不少啊!

    吃了两片西瓜之后,暑气消了不少,陈景荣看着保养得好,年纪实际也不算小了,因此便停了手,看着王仁左一片右一片地继续吃着,忽然问道:“仁儿,你那位表侄前些日子成亲了,你可曾见过新娘子啊?”

    “表侄?”王仁茫然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先生说的是宁国府的贾蓉吧!王家跟荣国府算得上是亲戚,跟宁国府,不知道远到哪里去了!至于新娘子,我也就在洞房之前凑了一下热闹,虽说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不过实话说,我至今还真没见过比她好看的!贾蓉的确是好福气呢!”

    王仁又吃了一片西瓜,这才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问道:“先生,你怎么想的起来问这个的啊?”说到这里,王仁的眼神有些贼兮兮的,身体往前倾了倾,凑到陈景荣面前,压低了声音说道:“莫不是先生也曾经听闻过秦家那位小姐的名声?不过这也没什么嘛,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先生如今也算盛年,就算没有续娶的心思,身边弄上几个美妾添香读,也算一大雅事啊!”

    陈景荣被王仁这么一说,顿时就有些哭笑不得:“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先生我是这样的人吗?嘴上再没个遮拦,看我不撕了你的嘴!不过是有个远房侄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见了那位一面,结果就朝思暮想,才想着去提亲呢,结果人家直接嫁了!如今这会儿有些茶不思饭不想的,我听说了,自然也是有些好奇那是什么样的天仙美色,这般动人啊!”

    王仁一脸你不要解释,解释就是掩饰的神情,气得陈景荣快要绷不住为人师表的模样,恨不得直接拎起鞋子就拍到王仁那带着暧昧的脸上去,然后直接就挥手赶人了:“去去去,你这小子,然敢打趣先生我了!给先生我滚回去,气死我了!”

    王仁赶紧从榻上跳了下来:“先生,是我误会了,您息怒,我这就回去了!哎,先生,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见陈景荣真的拎起那把折扇就要扔过来,王仁飞快地趿起鞋子,一溜烟跑了,正好遇上迎面而来的陈忠:“仁少爷,怎么这就走了啊,不是留下来吃饭的吗?”

    “忠伯,我有事就先回去了啊,改日再来给先生赔罪!”王仁一边跑一边叫道。

    陈忠一脸困惑:“哎,仁少爷难道就这么怕吃苦瓜吗?算了,先去厨房说一声吧,把刚刚的菜单要改一改才行!”

    房里面,陈景荣半点也没有刚才的模样,他很是安然地坐在榻上,端起一盏凉茶喝了一口,说道:“还躲什么,出来吧!”

    李若安带着一脸苦笑走了出来:“学生见过先生!”

    陈景荣淡淡地说道:“免了!之前就跟你说过,仁儿并不知道秦家那个女儿的身份,如今你也确定了,回去告诉他就是了,以后少来烦我!”

    李若安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好再次行了个礼:“是学生让先生为难了!学生告退!”

    等到李若安退到门口,正要转身离去,就听陈景荣轻叹一声:“记住,跟皇家的人,玩玩就算了,玩真的,到时候伤心的只有你自己!”

    李若安顿了一下,低声道:“学生已经把心都丢了,找不回来了!”

第四十六章 怀疑
王仁回去之后虽然觉得陈景荣问起秦可卿的事情有些奇怪,不过夜没有多想,心中暗自庆幸逃掉了一场苦瓜大餐,出了陈府就钻进了自家的马车,在门房坐着的车夫老胡见了赶紧跟门房道了别,跟了上来,嘴里问道:“大爷,今天不留下用饭吗?”

    王仁笑眯眯道:“今儿个先生恼了我呢,这不就赶我回去了!”

    老胡是个憨厚的性子,一听连忙道:“大爷,老奴虽说是个赶车的,不过也知道对先生要敬重呢,先生若是恼了大爷,大爷还是赶紧折回去,给陈二老爷陪个罪才是呢!”

    王仁哈哈一笑:“行了,胡叔,已经赔过罪了,是先生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我就先告辞了!”

    老胡松了口气:“大爷不早说,让老奴给误会了!大爷,是直接回府吗?”

    “嗯,直接回去吧!这天,实在热得很!”王仁顺手擦了一把汗,说道。

    “好嘞!”老胡扬起鞭子,虚抽了一下,马车缓缓向前行去。

    “今儿个没在陈先生那里用饭?”听到自己的母亲孙夫人也这般问,王仁不禁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在陈府用饭的次数太多了,回来一趟,老娘都觉得稀罕了,不过嘴上却说道:“哪能每次都劳烦先生呢1今儿个儿子可不是回来陪母亲用饭了吗?”

    孙夫人怜爱地看着王仁,笑道:“看你热成这个样子,先去换身衣裳再过来说话!”

    “是,母亲,儿子就先告退了!”

    王仁换了一身家常的雨过天青的衣服回来,又给孙夫人行了礼,在一边坐了下来,孙夫人笑着叫人送来了一盘子切成小块的香瓜:“仁儿,这是一早庄子上送过来的,尝尝看如何?”

    孙夫人最近心情比较好,王家搭着福建那边海商的顺风船跑了几趟,获利颇为丰厚,不仅将、还清了亏空,库房里面也多出了不少现银,之前过日子尚需精打细算,便是人情往来都要斟酌再三,如今公中不缺银钱,孙夫人自然也能放开手脚。既然已经看到了甜头,王家已经打算自家也买几艘船,跟着船队去南洋,虽说风险更大一些,不过好歹不用继续欠下那些海商的人情,人情债,可不是那么好还的。

    孙夫人手头一宽裕,便琢磨着要再置办几个庄子,这年头土地一直是最保值的财富,手里有了足够的土地,心里头才有底气。正巧,前儿个万年县那边有个败家子,被人勾引到了赌坊,差点没把亵裤都输掉了,这会儿赌红了眼,要卖掉万年县西边的一个足有七百多亩地的庄子,孙夫人趁机派人拿了下来,不过花了不到四千两银子,还包括了地里面还没有收割的作物,这等太平年景,能买到这样多半是良田的庄子,也算是运气好了。

    这个新买的庄子上,有十几亩的沙地,种的就是西瓜、香瓜之类的瓜果,孙夫人知道王仁喜欢吃,因此,吩咐庄头隔几天便送上一批瓜果过来,这盘子香瓜便是出自其中了。

    王仁拿着银签子插了一块,送进嘴里,这年头的水果虽说比不上后世品种多,个头也不是那么大,不过的确是原汁原味,的确很是香甜,他点了点头,问道:“好像比往年的要甜一些,应该是因为今年雨水比较少吧!”

    “这是新买的一个庄子上的,既然你觉得好吃,那么明年继续种就是了!”孙夫人见王仁吃得香甜,心里便是非常满足,脸上笑得更加温和了。

    “对了,母亲,今天先生忽然问我蓉儿媳妇的事情,莫不是蓉儿媳妇未出嫁之前,在长安颇有盛名?”王仁忽然想起之前的事情,放下手里的银签子,问道。

    孙夫人一愣:“蓉儿媳妇?陈先生也知道?不过,蓉儿媳妇的父亲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而养母前些年便去世了,因此,要不是之前宁国府给秦家下了聘,我之前也不知道秦家的事情呢!不过上次在大定的时候,听宁国府的人说起来,说是蓉儿媳妇生得好看,及笄之后不久,就有很多人上门求亲呢!”

    这才叫奇怪了,也就是说秦可卿的名声似乎是从及笄之后才传出去的,但是没有女性长辈的引导,一直没有进入长安贵妇视线的她到底是怎么样才被那么多人得知的呢?而且,不是王仁对贾家有偏见,当初并非嫡长子的贾珠娶了李纨,贾家尚且觉得李纨是高攀了,算起来,李守中可比秦业拿得出手多了,贾蓉作为宁国府未来的继承人,要是按照贾家人一贯的思维,即使聚不到什么郡主县主,但是作为世交的八公家的女儿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联姻对象,偏偏对一个只是五品官养女的秦可卿那般热心,而且,听孙夫人的意思,有这个想法的还不是贾家一家人,难不成这秦可卿实际上是哪个王公贵族的私生女不成?

    孙夫人并没有看出王仁到底在琢磨些什么,她笑眯眯地说道:“说起来,仁儿也这般大了,也到了该娶媳妇的时候了,放心,母亲必定给你选个绝色贤惠的媳妇回来,绝对不会比蓉儿媳妇差了!”

    怎么就说到自己头上了,王仁不禁有些张口结舌,赶紧说道:“母亲,儿子如今还是要好好读才是,暂时不会想这些事情呢!”

    孙夫人见王仁不好意思,打趣道:“仁儿尽管读便是,等到仁儿金榜题名,母亲自然也就帮你选好了!”

    王仁快要无语了,直接将王伦拉了出来做挡箭牌:“母亲,二叔家的伦堂哥还没娶妻呢,您还是帮着婶子先琢磨堂哥的事情吧!”

    “你这孩子!”孙夫人不禁哭笑不得,王仁跟王伦除了家宴,否则一般情况下压根没多少交集,王仁情急扯出他来,可见是害羞了,她不禁抿嘴一笑,“伦哥儿的婚事也差不多有眉目了,哪里用得着你来担心!”不过也不再继续打趣王仁了。

    王仁心里面在八卦是哪位王公贵族吃干抹尽却忘记收拾残局,结果留下了秦可卿这个私生女,这年头,就算是外室,生的又不是儿子,影响继承权,一个女儿罢了,最多出嫁的时候多出一副嫁妆,并不影响大局,还能给正室夫人一个宽厚贤惠的好名声,但是偏偏怎么这秦可卿就成了一个不算会做人的秦业的养女呢?哪怕是出嫁之前收个义女也能抬高身份啊!

    王仁心里面不知道冒出多少狗血的剧情,心里面那叫一个痒痒的,不过忽然想到,一个私生女,哪怕嫁妆再丰厚,只怕也入不了宁国府人的眼,这里面一定还有些别的缘故才是,莫非贾珍不甘心做一个只有虚爵的三等将军,想要谋一个实缺,正巧找上了秦可卿她的生父?不过这种事情,自家那位俨然已经是国舅爷的先生,也不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才是。

    王仁想了半天,他所知道的消息太少,对于朝中上层人员更是知道得不多,毕竟,这个时候他的任务就是读,现在若是就开始学习什么权谋之道,显然只会移了性情,影响未来的发展。想了半天,王仁决定这事还得跟自家老爹说一声,毕竟,这里面粗看只是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但是如今细细想起来,实在有很多问题啊!

    心中既存了心思,王仁一顿饭吃得也就没多少滋味了,见王仁胃口不好,孙夫人还以为是天气太热,影响了胃口,连忙又让人准备了一大堆瓜果,给王仁送了过去。

    等到晚上王子腾回来,王仁便直接去了王子腾的房,将之前陈景荣跟自己打听秦可卿的事情,以及自己的一些猜测一股脑儿跟王子腾说了一遍,王子腾听完之后,皱紧了眉头,好半天才说道:“仁儿,这事以后不许告诉别人,连你先生也不能说,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明白吗?”

    王仁赶紧点了点头:“是,父亲,儿子知道了!”犹豫了一下,王仁还是问道:“父亲,蓉儿媳妇莫非真的是?”他伸手指了指上面。

    王子腾难得疾言厉色道:“仁儿,这事不是你该管的,不要多问!”

    王仁赶紧答应了下来,很快便退下了。

    等到王仁离去,王子腾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他狠狠地将手头的一只精致的汝窑茶盏摔到地上,然后背着手在房走了几步,最终一屁股坐了下来,神情一下子冷肃下来,他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右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眼神情绪变幻不定,最终终于坚定了下来,低声道:“这等大事,之前却不知道通个风,纯粹是想拖人下水了,如此,我虽说不至于告密,但是,咱们两家百年的交情,就当做没有过吧!”

    王仁是真的被王子腾吓了一跳,看起来这件事确实很有些问题,估摸着牵扯还挺大,要不然王子腾不会反应这么大,不过既然老爹说了不用自己管,王仁也就不再多想了,刚刚在自己的小房里面看了一会儿,一个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是正房那边传饭了。王仁去了正房,王子腾很快也进来了,他这会儿已经恢复了常态,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跟孙夫人还说了几句家常话,这才一起做了下来用饭。王仁一边喝了一口鱼汤,一边心里嘀咕,自己老爹果然功力深厚,自己的确还差得远啊!

第四十七章 小聚
王仁若是知道王子腾被之前的事情弄得心灰意冷,差不多对贾家再也没了半点情谊的话,心里大概只怕要鼓掌叫好,不过他这会儿并不知道。

    一晃夏天便过去了,刚过了中秋,前儿个冯紫英便派人下了帖子,要请一干朋友好好聚一聚,王仁跟陈景荣告了假,直接就过去了。

    冯紫英如今总算摆脱了国子监,他老爹冯唐给他谋了一个在五城兵马司的缺,虽说是个校尉,但好歹也是军官了。虽说比起被缮国公送进銮仪卫的石光珠还差了一点,不过比起还在国子监郁闷的卫若兰还是要好多了。

    卫若兰这人吟诗作赋、填词作曲还拿得出手,偏偏这八股文就是不开窍,总是干巴巴的,让人看了之后除了摇头也没别的反应了,当然,卫家也不需要卫若兰通过科举进阶,卫若兰的祖母乃是清河大长公主,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作为嫡长孙,将来自然可以承袭爵位。清河大长公主对卫若兰宠爱非常,见卫若兰在八股上的确没有天分,便在卫若兰的父亲卫舟恼火的时候,直接就说,先让卫若兰在国子监待几年,到时候,清河大长公主自然会给卫若兰求一个前程,因此,卫舟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聚会的地方是在冯家城外的庄子上,从外面看并不如何起眼,不过就是青砖墨瓦,门前一排杨树,这会儿甚至还有一些秋蝉在嘶鸣。

    王仁带着持砚和裁纸到了庄子门口,刚从马上跳了下来,一个门房立刻殷勤地赢了上来:“是王家大爷来了,我家大爷可是等了许久了!”一边说,一边接过了马缰,王仁一笑:“你认识我?”

    “王大爷是我家大爷的至交好友,小人哪有不认识的道理!”门房陪笑道。

    “倒是个机灵地!”王仁直接从荷包里面摸出几个银锞子,“赏你的!”

    “谢王大爷赏!”门房乐颠颠地又给王仁行了一礼,这才牵着王仁的马往马棚去了。

    一个小厮见王仁打赏大方,先一步小跑着过来了:“王大爷,小人给您领路!”

    王仁跟着带路的小厮往庄子里面走去,持砚和裁纸立刻紧跟着进去了。

    进了庄子,王仁才发现这庄子里面是大有乾坤,打理的人显然很是费了一番心思,收拾得非常雅致,这会儿正好是菊花盛开的时候,大盘小盘的菊花竞相开放,其中不乏墨荷、银鼎、绿牡丹之类的名品。

    王仁正一路看着,那边冯紫英已经迎了出来,笑道:“刚刚还和若兰说到你呢,果然你就来了,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你跟若兰说我什么呢?不是在说我坏话吧!”王仁也是笑道,“除了若兰,还有谁过来了?”

    “还有陈也俊那小子,之前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前儿个才回来,这不就被若兰给拉来了!”冯紫英笑着说道。陈也俊的祖母也是个公主,不过,与清河大长公主不同,大长公主乃是太上皇的胞妹,自然很有脸面,而陈也俊的祖母宁华公主的生母并不十分得宠,陈也俊家虽说累世官宦,但是位置都算不上高,一般就在三品左右徘徊,勉强入了大员的门槛,但是又一直升不上去,担任的官职一般也就是闲职,因此一直四平八稳,任朝中风吹雨打,浑然不受影响。

    王仁对陈也俊的印象并不深,不过是还没进国子监的时候和冯紫英一起见了两次,几年不见,差不多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了。有的时候王仁不得不佩服冯紫英,这家伙虽说年纪不大,但是长安一干勋贵子弟,不说有没有什么交情,但是少有他不认识的。

    冯紫英拉着王仁直接进了聚会的园子里面,卫若兰正在和一个身材颇为修长,肤色略黑的俊秀少年坐在八角亭子里面说话,见冯紫英和王仁进来,卫若兰首先就站了起来,走过来,笑道:“阿仁可算来了,这是也俊,你以前也见过的,不过和几年前真的大不相同了,前儿个回来见着,我这个表兄都不敢认了!”

    陈也俊轻哼了一声:“不过就比我大了良田,还表兄呢!”

    “大一刻钟也是大!”卫若兰笑眯眯道,“好了,这是王仁!”

    陈也俊打量了王仁一眼,笑道:“这几年不见,阿仁和以前也大不相同了,我记得以前阿仁还是肉嘟嘟的模样呢,如今倒也抽条了!”

    王仁也是哼了一声:“什么肉嘟嘟的模样,那时候我才几岁,你像我那么大的时候,没准比我还肉嘟嘟呢!”

    几个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卫若兰几乎笑得喘不过气来,这会儿扶着腰,断断续续道:“阿…阿仁,你,你这就,错怪也俊了,他啊,他从小就一副瘦竹竿的模样,怎么吃都,都不长肉的!”

    王仁顿时有些郁闷,陈也俊在一边陪笑道:“是我不会说话,阿仁,我先给你陪个礼!”说着,然真的弯腰一本正经给王仁行了一礼。

    人家都这么说了,王仁自然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斤斤计较,于是也回了一礼:“小弟之前也有不是,在这也给陈兄陪个罪!”

    “行了,什么陈兄不陈兄啊,太过生分了!”陈也俊看样子是个爽直的性子,摆摆手说道,“叫我一声也俊就是了,别人都这么叫的!”说着,又有些油嘴滑舌地说道:“要不,阿仁你叫我一声俊哥我也不反对啊!”

    王仁差点就被这家伙打败了,一边卫若兰缓过气来,赶紧说道:“也俊你又胡说八道了!”

    陈也俊讪讪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王仁一眼,王仁也没了脾气。

    正说笑的时候,一个小厮过来回报说,柳二爷过来了,冯紫英赶紧出去迎接,很快领着柳湘莲过来了。

    冯紫英给柳湘莲和陈也俊互相介绍了一下,就吩咐下人准备开席。

    王仁一愣,忙问道:“之前不是说还请了石大哥的吗?怎么不等他了?”

    冯紫英摆了摆手:“别提了,那小子不是进了銮仪卫吗?这两天正好他轮值,本来找好了人替他当值的,结果找的那人然吃坏了肚子,在家上吐下泻呢,遇到这种事情,哪里还脱得了身,这会儿应该还在宫里呢!”

    这运气真是没得说了,也不知道是石光珠倒霉还是替他当值的那位倒霉,赶上这种事情。

    这会儿正好是吃螃蟹的时候,因此就在园子里面摆了螃蟹宴,另外,冯紫英还请了个戏班子,就在一边搭了个台子,这会儿已经准备妥当,等到几个人入了席,戏班子的班主就小跑着过来请他们几个点戏了。

    冯紫英他们对听戏一向很有兴趣,这几位甚至乐意自己扮成旦角上台自己唱上一把,几个人也不看单子,直接就点了起来,冯紫英点了出《贵妃醉酒》,卫若兰点了出《游园》,陈也俊点了一出《大闹天宫》,被几个人取笑了一番,柳湘莲琢磨了一下,直接就点了一出《长亭送别》,这便轮到了王仁。

    这会儿流行的并非后世的京剧,而是近似于昆曲,不过,听惯了后世流行歌曲的王仁,对于戏曲实在兴趣不大,还不如让他们清清静静地吹几个曲子为妙。王仁顺手接过单子,琢磨了半天,才点了一个《还魂》,大闹天宫之类的武戏,还是免了吧。

    戏台上,那位杨贵妃正在依依呀呀,冯紫英卫若兰他们很快就是一脸陶醉,在那边打着拍子,嘴里还在跟着哼唱。王仁却有些郁闷,干脆也不用什么蟹八件,直接用手掰开了蟹壳,取了里面红彤彤的蟹膏慢慢吃着。

    当然,觉得没意思的不只是王仁一个,陈也俊除了皮肤微黑了一点,其实看起来也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容貌堪称俊美,若是白一点,生在魏晋时期,掷果盈车的人里面估摸着也有他一个,不过这会儿他同样一副对戏台没有兴趣的模样,正敲开蟹爪,拣里面那点子肉吃。不过他感觉倒是很敏锐,见王仁看了过来,也抬起头来,冲王仁一笑。

    王仁回了一个笑,又拿了一个大螃蟹掰开,挖了里面的蟹膏送进嘴里,王仁喜欢吃蟹膏,不过,一般人不怎么知道,只以为他习惯先吃蟹膏,再吃蟹腿,这个习惯很多人都有。而在家里的时候,家中吃蟹,往往孙夫人会专门剔出一盘子蟹膏来留给王仁,王仁算不上挑剔,平常也不挑食,难得有一样特别喜欢的,孙夫人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反正螃蟹也算不上什么稀罕的物事,每天到了秋天,庄子上都要送上一大堆的。

    王仁正打算拿第三个螃蟹的时候,一个已经掰掉了蟹爪和蟹腿的蟹身送到他面前,红彤彤的蟹膏正对着王仁的眼睛,王仁一愣,转头一看,发现陈也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自己身边,在他耳朵边上说道:“你喜欢吃蟹膏,我喜欢吃蟹肉,可不是正好?”说着跟王仁眨了眨眼睛。

    王仁一愣,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这么亲近了,分食一只螃蟹,这简直跟同用一个碗吃饭差不多了,还没想到该怎么说,那个满是蟹膏的蟹身已经塞到了他手里,陈也俊大咧咧地说道:“气什么,咱们虽说不是一起长大的,不过也差不到哪里去了,有什么好生分的!”

    作者有话要说:CP出现啦!激动ing!

第四十八章 听戏
 陈也俊记忆里的王仁还是那个不过五六岁,脸上带着婴儿肥,穿着大红色衫子的白嫩嫩的小男孩,说话奶声奶气的,偏偏总是装出一副大人的腔调,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让陈也俊很想像捏自己家的弟弟一样捏一把王仁的脸蛋,当然,那时候已经十岁多一点的陈也俊也就是心里想想而已,并没有付诸实施。

    等到多年后再见,却发现,原本白胖胖的包子如今拉了条变成了细长的饺子,而且生得也很不坏,因为年龄的关系,个头并不算高,骨架也颇为纤细,瓜子脸,丹凤眼,即使算不上美少年,也是颇为清秀养眼的,尤其刚刚陈也俊看着王仁拿着小银匙挖着蟹黄送进嘴里,那满脸享受的模样,让陈也俊顿时觉得自己的胃口也好了起来。然后,就有些小冲动地做出了之前的举动。

    好在王仁还算给面子,在陈也俊有些站不住脚的解释之后,很是心安理得地接过了那半片蟹身,很是熟练地挖出里面的蟹膏送进了嘴里,眼睛也眯了眯,唔,果然很好吃啊!

    陈也俊看得很有趣,也顾不上用小钳子夹开蟹钳了,又拿了一个,拆掉上面的蟹腿蟹钳,扒开上面的壳,递给了王仁。

    那边卫若兰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笑了起来:“也俊,你不是把阿仁当做小宝宝了吧!”

    王仁有些尴尬地一笑,陈也俊倒是很坦然,笑嘻嘻道:“我喜欢吃蟹腿,阿仁喜欢吃蟹膏,我们两个可不就是绝配嘛!”

    卫若兰和柳湘莲都笑了起来,一边冯紫英不在意地摆摆手:“行啦,说什么废话呢,听戏,听戏!啧啧,这琴官的嗓子,可真是不赖啊!”

    卫若兰笑眯眯地说道:“要不,你也上去唱一场,琴官是杨贵妃,你正好做唐明皇啊!”

    冯紫英一拍桌子:“好主意!”当下就站起来往台后走去,打算自己亲身上阵了,

    陈也俊显然没见过冯紫英的这一面,不禁看了看王仁,王仁在一边说道:“紫英若兰还有湘莲他们不光喜欢听戏,自己也喜欢亲自上台唱,不过也就是在咱们这些人面前吊吊嗓子,要是让冯家老爷子知道了,估计非拎起鞭子抽上去不可。”

    陈也俊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那位神武将军可是个暴烈如火的性子,也不知道是怎么生出冯紫英这个长袖善舞,有的时候性子显得有些惫懒的人物的。

    说话间,冯紫英已经化了妆,穿着一身戏服迈着步子从后台出来了,“爱妃”两个字叫得那叫一个情意绵绵、深情款款啊!听得王仁只觉得胳膊上汗毛都竖了起来。

    当然,不得不说,即使是作为业余的票友,冯紫英的水准还是很不错的,唱了几句,懂行的卫若兰和柳湘莲就叫起好来,神情也颇有些跃跃欲试。

    一折子戏唱完,冯紫英才转入了台后,很快换下了戏服,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些得意的神色,看着几个人,自矜地问道:“怎么样?”

    卫若兰顺手捏起酒杯,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放下,站起身来:“还不错,不过比起小爷我,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的!”

    冯紫英立刻不淡定了:“光嘴上吹嘘有什么用,有本事上去练练啊!”

    卫若兰轻哼了一声,摸出一条帕子擦了把手,然后直接将帕子丢到了桌上:“上就上,今儿个不让你心服口服,我卫若兰的名字以后倒着写!”

    “那你以后就等着叫兰若吧!”冯紫英嬉笑起来,“啧啧,兰若这个名字似乎比若兰好听啊!”

    卫若兰白了冯紫英一眼,施施然往后台走去,那边戏班子班主赶紧跟了上去,一张脸苦得快要拧出汁来!像他们这样下九流的人物,最怕的就是自己的金主斗气,轻则破财,重则连性命都由不得自己了。不过好在他认识冯紫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冯紫英虽说有的时候显得冲动一些,不过一般而言还是很好说话的。

    没过多久,一个梳着飞仙髻,长裙摇曳的美人带着一个小丫鬟春香从后台走了出来,美人妙目流转,挑起兰花指,娇呖呖地唱道:“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晓来望断梅关,宿妆残。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栏。剪不断,理还乱,闷无端。已吩咐催花莺燕借春看。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陈也俊看着上面那位“杜丽娘”翩然而行,低吟浅唱,忽然“扑哧”一笑,虽说声音不大,不过还是引得对戏词兴趣不大的王仁凑了过去,连忙问道:“也俊,想到什么了,很好笑?”

    陈也俊看着满脸兴味好奇的王仁,凑到王仁耳朵边上,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不知道,若兰小时候有高人给他算了一卦,说他八字轻,想要安然长大,虚得当做女孩子养,因此,七岁之前,若兰都是做女孩子打扮的,现在看不出来了,前些年他耳朵上还有打耳洞留下的痕迹呢。记得那时候,有人去他们家,见到他,还有几位夫人看中了他,差点要提亲了呢!他一开始也不知道自己是男孩子,后来知道了,在家里哭闹了几场,这才换回了男孩子的衣服!”

    王仁瞪大了眼睛,果然是个大八卦,或许以后拿着这个能敲诈卫若兰一把!啧啧,难怪这家伙扮女装没有半点心理障碍呢,感情从小就是当女孩子养的啊!

    台上卫若兰并不知道这两位在嚼什么舌头,这会儿已经唱道:“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柳湘莲在那边握着一把折扇,击打着手心,眯着眼睛一脸陶醉,等到台上春香唱起来的时候,柳湘莲才转头看着一边的冯紫英,笑道:“可把你比下去了呢!”

    冯紫英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哎,这小子天生一副娘娘腔的样子,小爷我自然是比不上的!”

    王仁笑眯眯地在一边说道:“等会儿我就告诉若兰,说你在背后说他娘娘腔!”

    冯紫英赶紧说道:“可别,阿仁千万高抬贵手,刚刚哥哥我也就是一时失言罢了!阿仁你就当没听到算了!”

    王仁依旧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手指却搓了搓,冯紫英有些郁闷,一摆手:“好吧好吧,一顿醉仙楼,再多,你就直接告诉若兰吧!”然后就看见柳湘莲和陈也俊也看了过来,他无奈道:“行了,一起吧!哎,我这张嘴,怎么就是管不住呢!”

    几个人都嬉笑了起来,柳湘莲笑眯眯地说道:“哎,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何必如此斤斤计较呢!”

    冯紫英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这会儿白了柳湘莲一眼:“身外之物,你什么时候离了这身外之物试试!”

    柳湘莲不吭声了,他赶紧转移了话题:“行了,不说了,到若兰唱了!”

    上面卫若兰见下面几个人在窃窃私语,无视台上的自己,这会儿见几个人都看了过来,忍住狠狠瞪他们一眼的冲动,继续摆着水袖,唱了起来。

    一伙人终究有些心虚,卫若兰刚刚将这一段唱完,下面几个人就是齐声叫起好来,不过在卫若兰眼里,纯粹就是糊弄自己呢,忍着气将《游园》唱完,回到后台换了衣服,擦掉脸上的妆容,便出来兴师问罪。

    冯紫英早看出卫若兰心气不顺,赶紧命下人将已经凉了的席面撤了下去,换了一桌,见卫若兰过来,急忙站了起来,端着酒杯迎过去:“若兰果然厉害,刚刚是我输了!我自罚三杯,如何?”不等卫若兰开口,冯紫英就很是豪爽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如此连喝了三杯,虽说是低度的黄酒,不过喝得这般急,脸上还是显出了一点酡红来。

    卫若兰斜了冯紫英一眼:“知道认输就好,还以为你要死撑着不认呢!不过,刚刚你们偷偷摸摸说什么了,是不是说我什么坏话了!”

    王仁赶紧说道:“哪有呢,刚刚就是湘莲跟紫英说他要输了呢,咱们几个自然是觉得,紫英他的确是比不上若兰你的,这不是要让紫英认输嘛!”

    几个人连连点头,卫若兰对此还算满意:“嗯,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见卫若兰被糊弄了过去,几个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冯紫英又恢复了一向的作态,看着柳湘莲,笑道:“湘莲也是此道中人,不如也上去试试!”

    柳湘莲摆摆手,说道:“今儿个就算了,若兰专美于前,我就不献丑了!”他前段时间受了点风寒,虽说如今好得差不多了,不过嗓子毕竟还没有完全恢复,在下面哼哼还行,真要上去,可是真要献丑了。

    既然柳湘莲不乐意,自然也没人勉强,卫若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这才笑道:“咱们认识的人里面,怕就是阿仁和也俊两人不喜欢听戏的,也俊还喜欢看点热闹的,阿仁每次咱们看戏,他都是自个在下面吃东西,就是体会不到其中的妙处啊!”

    王仁擦了擦手,说道:“哎,这玩意我确实欣赏不来啊!让我拿着话本自个看看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但是唱出来,总觉得吵闹了一些!”

    “得啦,别理这小子,这没准是天生的,掰不过来了!”冯紫英笑道,“不过是图个乐子罢了,也没什么说头!对了也俊,之前还不知道你跑什么地方去了,这次回长安,家里可有什么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下班之后出去采购,回来都差不多九点了,因此没有更新!今天一更,明天补昨天的份,两更!

第四十九章 无题
 陈也俊转了转手里的酒杯,说道:“看家里的安排吧!反正应该不会闲着就是了!”

    在场的人都点点头,他们这些人这辈子多半是这个样子,无论是读还是习武,父辈都会为尽量为他们安排未来的前程,冯紫英、卫若兰如此,王仁也是如此,他有读的资质,王子腾就为他找最好的先生,等到将来进士及第,没有人扶持的进士,哪怕是什么状元榜眼,泯然与众人的也不知凡几,要知道,状元榜眼的算起来并不算稀罕,三年就能出一个,真正能登阁拜相的寥寥无几。而有王子腾这样的父亲,王仁能够用比一般人短几倍的时间爬到更高的位置。这也是传统了,上面有人好做官嘛!

    一边的柳湘莲脸上露出些许黯然之意,说实话,哪个年轻人就想着闲云野鹤,不喜欢建功立业!当然,除了贾宝玉那样的情种之外!胸无大志的人也有,不过绝对不包括这位很早就放言定要娶一个绝色之妻的柳湘莲。柳湘莲的父亲当初也算得上文武双全,眼看着就要平步青云,偏偏天不假年,然英年早逝了。没有生父的照应,柳湘莲跟理国公府的亲缘关系也有些远,因此,理国公府能记得他这个人就算不错了。

    柳湘莲的父亲刚刚过世的时候,柳湘莲年纪还小,结果因为家中家财还算丰厚,孤儿寡母的很是受了族人不少欺压,不得不破财消灾,最终家产缩水了近半,当时在理国公府的族学念的柳湘莲顿时觉得读没什么大用,自己学得再好,短时间内不还是保护不了自己的家,因此,他仗着学过一点家传的武功,很快就和长安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了一起,加上他的家世让他认识了不少人,没几年就闯出了名头,被人称作冷面郎君冷二爷。前两年他就用了点不怎么上得了台面的手段狠狠教训了一把那些当年趁火打劫的族人,弄回了自家的一部分田产。不过既然走了这一步,想要抽身可不就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因此,柳湘莲尽管如今不怎么亲自出面了,但是身上的印记却是洗不掉了。

    几个人自然看到了柳湘莲的神色,不过并未说什么,柳湘莲自视奇高,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没有回头的意思,反正以他如今的势头,只要不做出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来,那就能安安心心在长安这个地方做个财主。

    卫若兰笑眯眯地说道:“也俊你的事情估计已经差不多了,等到领了缺,一定要请我们吃饭啊!”

    “那是肯定的!”陈也俊也笑了起来,“不过若兰你也清闲不了几年了!”

    卫若兰洒然一笑:“能拖几年是几年呗!”

    几个人就这么说笑着,随着冯紫英石光珠步入了仕途,另几个人终究也要走上这条路,从这个时候起,几个人之间的交情慢慢也会加入利益的因素,不复从前的直率纯真,不过,这对他们而言,并无多少区别。

    再往后,如如今这般肆意放纵的时候也不多了,冯紫英过了年就十七,他家已经给他订好了亲事,是修国公家的嫡出孙女,已经下了小定,来年就会成婚。石光珠更是早就定下了自己的表妹,婚期都定下来了,就在十月下旬。卫若兰家里也在商议着他的婚事,只是大长公主心疼自己的孙子,恨不得给自己孙子也配一个公主才好,因此颇为挑剔,加上之前也有方外高人给卫若兰算命,说他不宜早娶,因此,这会儿也就是慢慢相看着,并不十分着急。

    螃蟹虽好,却是不能多吃的,很快,下人便将桌上的螃蟹撤下,重新上了一桌酒席,不过也就是略微动动筷子罢了,几个人一边听着戏,一边饮酒说笑,不知不觉,多有些醉意上涌,言语间更是恣意起来,几个下人连忙端来了醒酒汤奉上,几个人各自喝了一碗,这才觉得舒服了一下,偏头一看,日已西斜,几个已经清醒了的人连忙整整衣衫,打算告辞了。

    冯紫英笑道:“今儿个石光珠那小子没来,等到休沐的时候,非要让他做个东道不成!”

    卫若兰从下人手里接过一条在水里浸过的帕子,擦了一把脸,笑道:“多时不见他了,自然要好好敲他一把!”

    几个人又说笑了一番,终于还是要回城了。冯紫英将庄子上的残局留给下人收拾,自个带着几个贴身小厮一起出来了:“行了,咱们一起回去便是,也算有始有终了!”

    卫若兰很不给面子的说道:“这算什么有始有终,之前难道不是我们自个找来的吗?”

    冯紫英见卫若兰开始咬字眼,不由连连告饶不提。

    一行人骑着马回了城,到了内城方才各自告辞回家。

    到了家中,王仁闻闻自己的衣服,发现尚有一些酒气,连忙先回了自己的院子,吩咐下人准备热水沐浴,粗粗洗了个澡,换了一身豆青的家常衣裳,王仁重新束了发,这才往正房行去。

    “儿子给母亲请安!”孙夫人这会儿正坐在矮榻上看着账本,不时拿起一边的象牙算盘拨打几下,见王仁进来,连忙放下手里的账本,温言道:“仁儿回来啦,快坐下歇歇!瑶琴,给仁儿端一碗酥酪来!”

    王仁在孙夫人的旁边坐了下来,瑶琴很快端着一个玛瑙小碗过来放到了榻上的矮几上:“大爷,请慢用!”

    王仁端起小碗,拿着调羹舀了一勺酥酪慢慢吃着,一边问道:“母亲这会儿在看账本?”

    孙夫人笑了笑:“可不是,仁儿,你以前不是说做海商很赚钱吗?这果然是真的,年初的时候,咱们家自己也买了一艘海船,不过是在苏杭、松江府那边采购了不到一万两的布匹丝绸还有茶叶什么的,卖到了那什么吕宋,换回了一大堆香料宝石珊瑚玳瑁什么的,好多在中原可都是稀罕的货色,虽说咱们出手的价钱也不高,不过还是很有赚头的!不过,这海上的事情,很多时候都说不准,听二管家说,这次下海的船队,回程的时候遇上了风暴,有两艘海船直接被打翻了,沉进了海里!我琢磨着,咱们家也不会每次都运气好,因此想着还是买点地或者是铺子比较放心,虽说进项不多,不过总归没什么风险!你父亲也说了,想要给族里多置办点祭田,所以啊,我这会儿正盘算着,能从公中挪出多少钱来,再置办点田产呢!”

    王仁半点也没有自家正在进行土地兼并这一恶劣行径的觉悟,哪怕这会儿商业行为已经非常普遍了,土地依旧是最保值的财富,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多说什么,谁知道这年头买卖土地有什么讲究,他可不想随便插口。

    孙夫人也就是心情好,这么一说罢了,很快就摸了摸王仁的头,笑道:“这些啊,你听听就是了,仁儿你现在只需要用功念,这些事情有母亲还是家里的管家下人们打理呢!等到你娶了媳妇,这些事情,也就是你媳妇的事了!”

    王仁对这种话题差不多已经免疫了,上辈子这个年纪,老师父母都在严防死守,拼命打击早恋,将懵懂的少男少女的心思掐死在萌芽之中,到了这个时候,人还没完全发育呢,家里面就在考虑着嫁娶的事情了。

    他对这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姻并没有多少抗拒之心,他算上上辈子的年纪,已经差不多快四十了,虽说都没有多少社会经验,不过,那个年代,获取各种信息的渠道非常多,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海枯石烂、矢志不渝的爱情,一开始爱得要死要活,一分手恨不得要跳楼的人,等到结了婚,一般马上就是一大堆的问题冒出来。而且,以自己如今的身份和成就,将来的妻子怎么着也是出身名门,即便不是绝世大美女,几代基因优化下来,容貌起码也会是中上,而且还是纯天然的美女,尤其这年头,虽说名义上还是一夫一妻,但是妾室的存在是合法的,要是老婆不合心意,再纳几个妾室也是一样的,想到这里,王仁不禁暗道,难怪一大堆人要穿越了,不论别的,合法的三妻四妾也能让一大帮男人趋之若鹜啊!

    心里胡斯乱想着,王仁嘴上也凑趣道:“母亲,儿子一个朋友当初还发誓说将来必定要娶个绝色呢,儿子自觉不比那个朋友差,母亲可也得帮儿子我挑个好的!”

    孙夫人“扑哧”一笑:“你才多大,就绝色不绝色了,真是不知羞!还有,所谓娶妻娶贤,女儿家最重的是德行,哪里是容貌呢!”

    听孙夫人这般说,王仁顿时有点晕,苦着脸说道:“母亲,儿子不过就这么一说罢了,哪里是真的不知道轻重呢,而且,母亲一向疼爱儿子,势必不会让儿子将来吃了亏不是!”

    孙夫人被王仁逗得直笑:“好了好了,怎么喜欢做这副怪模样!母亲答应你,将来也给你找个好的,就你说的绝色?”不过到底是做正妻还是做丫头可就不好说了,作为一个母亲,最怕的是什么,儿子被狐媚子勾引坏了!孙夫人见王仁在男女之事上还未开窍,就想着要绝色老婆了,心里顿时就生出警惕之心,回头一定要将仁儿院子里的丫鬟都看好了,在儿子自己开窍之前,谁也不许把儿子教坏了!嗯,是不是现在就该留意着寻找几个模样端正,性子也好的丫头,到时候教导儿子人事呢?

    孙夫人危机感顿生的时候,外面传来王子腾的声音:“什么绝色啊?”

    作者有话要说: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昨天还说要两更的,不过今天起床后在某点上看到一篇洪荒文,感觉还可以,七十多万个字,一下子就看到下午五点,因此,今天也就这一更了!呜呜,顶锅盖遁走!

第五十章 稚子高论引争端
 听到王子腾的声音,王仁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讪讪地笑了笑,站起身来,给王子腾请了安,才说道:“没什么,儿子跟母亲说着玩呢!”

    王子腾白了王仁一眼,轻哼了一声:“没什么就好,小小年纪,可不要起什么歪心思!”

    王仁偷偷吐了吐舌头,乖乖,今儿个老爹心情不是那么顺畅嘛!孙夫人这会儿亲自上前来服侍着王子腾净了净面,嘴上说道:“老爷,仁儿也没说什么啊,何况男婚女嫁,本就是天伦大事,怎么算得上是什么歪心思!”

    王子腾接过丫鬟奉上的一盏清茶,喝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境,这才说道:“男子汉,当治国平天下,怎么能成天想着这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王仁心里嘀咕了一声,前面还有修身齐家呢,你怎么不说啊!不过看王子腾的模样,也不知道哪儿受了气呢!

    “老爷今儿莫不是在外面听说了什么?”孙夫人自然也发觉了这一点,等到王子腾在榻上坐下,自己也在一侧坐了下来,问道。

    王子腾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恶之色,有些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说道:“还不是那个什么宝玉!在家里说什么女儿家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什么一见了女儿,就浑身清爽,见了男人,就觉得浊臭逼人!简直是狗屁不通,合着往年他来给我拜年,都是觉得我这个舅舅浊臭逼人呢!”说到这里,王子腾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喝了一大口,重重地将茶盏放到了矮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孙夫人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还是安慰道:“老爷,这有什么可气的,不过是小儿家的无知妄言罢了,老爷只当是清风过耳,不必过多理会!”

    王子腾当然气恼,这算是怎么回事呢?他好好地在内阁当差,结果下了朝,被同僚拉到一边私下打趣了几句,就说起这话来,他当时陪着笑了几句,心里头却呕得不行。

    王仁见王子腾看向了自己的眼神颇有些不善,很担心王子腾迁怒到自己头上,赶紧说道:“父亲,母亲说的是,这不过是表弟人小,被下人引诱,胡说八道罢了!不过,表弟惯常待在荣国府里,少有出门的时候,这话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怎么就入了父亲的耳中!”

    孙夫人也在一边叹道:“老爷,仁儿说的也有道理,何况那外甥如今才多大年纪,见过几个人,如何就说出这种话来!这其中定有人捕风捉影,添油加醋!哎,老爷,不是我看不得小姑好,只是小姑在荣国府管家也有十多年了,这等阴私之事,如何就能被那些奴才下人拿来嚼舌,还传得快要众所周知了呢!”

    见王子腾的怒火转移了方向,不再对着自己的宝贝儿子,孙夫人继续加了一把火:“小姑想来也是太过心慈,我隐约听说过当年珠儿过世前后的事情,据说本来快要好了,却听不知哪里来的奴才碎嘴碎舌,说珠儿白读了那么多年,结果还是没中,结果珠儿气急攻心,这才去了!小姑也是个没成算的,已经没了个珠儿,莫不是还要让这些闲言碎语给毁了宝玉不成,这等话语说出去,该得罪多少人啊!即便将来宝玉有了造化,若是有人看不过眼,再添油加醋一般,可就是罪过了!”

    聪明人最大的缺点就是容易多想,可不是,这话真要是被人揪起来,说个大不敬都是可以的,这天底下,从太上皇以下,真正掌权的,还不都是一帮在贾宝玉眼里浊臭不堪的男人,亏得贾宝玉如今还小,还能说个不懂事,因此别人只当做是笑谈,不会计较,若是大了,还这么说,还造化,别把一家子都坑进去了。而且,妹子那个家是怎么当的,这后院里的事情,怎么就能由得那些下人胡言乱语,传得满城风雨,实在是太不像话!

    王子腾觉得自己的妹妹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挑战他的底线,告诉他什么叫做愚蠢,什么叫做无能,他甚至都觉得自家实在对不起贾家,将这么个无知无识的女人嫁了过去,这哪里是结亲,简直是结仇呢!罢了罢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且最初谁也没想到王夫人嫁到二房还能做当家夫人,如今弄到这个模样,说白了,还是贾家自己识人不明呢!王子腾有些不负责任地想着,不过最终还是说道:“算了,这事闹的!夫人,回头你去跟大妹妹说一声,让她管好家里的下人!”

    孙夫人有些为难道:“老爷,我一个做嫂子的,如何能管小姑家里的事情,这实在是不合情理啊!”

    王子腾一想也是,最终有些无奈,嫂子不能管,难道自己这个做哥哥的还能插手吗?王子腾咬了咬牙,算了,就当自己上辈子欠了自己那个妹妹的,当下说道:“也罢,过些日子不是重阳节吗?送重阳节节礼的时候,我叫人给她带个信吧!无论如何,这内宅不谨,总归还是她的过错!”

    心里这样想着,王子腾叹道:“夫人,这些年咱们家的事情倒是辛苦你了!”孙夫人不说别的,一直以来将内宅治理的井井有条,从不让王子腾有半点操心之处,相比起来,自己那个妹妹,简直就是王家女儿教育失败的典型。

    孙夫人笑道:“老爷,咱们夫妻之间,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

    王子腾顺手挥退了屋子里的下人,等到那些人都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面,才叹道:“这世上,多少家族是败在了自家的奴才手上,夫人能管好内宅,为夫才能无后顾之忧啊!”

    “那也是老爷信任!”孙夫人对王子腾这个丈夫是感激的,她入门近二十年无子,换了个人,早就要纳妾抬举通房了,王子腾却给了她足够的尊重,这才有了王仁的出生,让她无论在家还是在外,都有了足够的底气。

    见老爹老娘在那里恨不得要忆苦思甜,王仁知机地告退了。

    这会儿王子腾嘴里不成器的妹妹王夫人这会儿心情很是得意,她刚刚接到从南边送来的信,说是贾敏病了。

    不得不说,为了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史太君和当年的贾代善都费了很大的心思,林家这一代虽说没了爵位,可是圣眷尚在,林如海是一甲探花郎,人也是风度翩翩温文尔雅,家中老太太早逝,没有婆婆压着,进门就是当家太太。偏偏贾敏在别人看来,就是个福薄的。跟林如海琴瑟和谐,恨不得可以说是如胶似漆了好几年,都没能怀上,后来怀上了,又因为林海在房休息的时候跟一个丫鬟发生了关系,硬生生气得将还不到三个月的胎儿给流掉了,从此身体就有些不好。

    等到林如海放了外任,做了巡盐御史,贾敏勉强怀上了一胎,饶是小心翼翼地保养着,最终还是只得了个一出生就要吃药的病怏怏的女儿,而且据大夫说,身子底子已经坏了,再也不能有孕。无奈之下只能提拔了一个家生子做姨娘,借腹生子,最终得了个哥儿,养在自己身边,权当是自己亲生的。

    不过很可惜,那个虚岁才三岁的哥儿入秋的时候却大病了一场,没熬的过去,直接就去了,大受打击的贾敏受不住,这会儿也病倒了。

    王夫人这辈子最讨厌的人里面,贾敏绝对在前三之列,甚至超过了贾政身边的姨娘,当然,赵姨娘不算,这个原本畏畏缩缩的女人然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生了一儿一女,如今还嚣张起来了。嫂子和小姑的对立跟婆媳的关系一样,那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的,而王夫人对此感受尤其深刻,贾敏是贾代善和史太君的掌上明珠,恨不得是当做公主郡主教养的,琴棋画,无一不通,能说会道,心思玲珑,要不然也不至于一直牵着林如海这个典型的才子的心。

    但是王夫人呢,当时王家也就比薛家强了一点,王老爷子早逝,王子腾当时的官职还比不上贾政,王家对女儿教养也不经心,不过是学些针凿女红,大字不识一个,王夫人虽说是嫡出,但是做父母的,自然是更关心她的两个兄长,因此,王夫人很多时候显得笨嘴笨舌,不怎么会说话。再加上当时贾赦的原配张夫人还在,张夫人出身香世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将王夫人比到了地底下去了,贾敏亲近大嫂,对于王夫人却觉得她粗鄙无知,见识短浅,宝贝女儿不喜欢,史太君自然也不会让女儿受委屈,因此,王夫人一开始的媳妇生涯那叫一个艰难,直到生下了贾珠,王子腾又崭露头角,方才渐渐好了起来,不过那时候贾敏已经嫁人了。她不敢恨手段高超的婆婆,便将自己这个小姑恨到了骨子里面,如今见贾敏日子不好过,她心里自然是幸灾乐祸的,恨不得贾敏这一病直接死了算了,到时候林如何续娶一个心肠狠得的,将贾敏的女儿也折腾一番才好。

    当然,明面上,王夫人陪着伤心的史太君很是抹了几把泪,在那里建议送医送药的,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她心里恨不得贾敏直接就蹬腿去了。

    史太君是真心心疼自己的女儿,忙不迭叫人从库房里面取了珍藏的什么人参鹿茸、燕窝雪蛤之类的名贵药材,又命人打听京城可有什么妇科圣手,要给女儿送到扬州去。

    王夫人一边强忍着不在里面动手脚,一边心中暗自诅咒,最好贾敏虚不受补才好的时候,王子腾派来送节礼的心腹下人直接给了她当头一棒。王子腾对这个妹妹已经差不多没了耐心,将事情粗粗一说,然后直接训斥了一顿,要她管好内宅,不要让那些下人给卖了,自己还不知道呢!即使王子腾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王夫人也臊得满脸通红,只觉得自家兄长太不给自己脸面。

第五十一章 恩科
不过,对王子腾的本事王夫人自然是信服的,听王子腾说得那般严重,王夫人顿时也上了心,不过,王夫人是个没多少本事的,一贯又以慈善的面目对人,轻易不肯得罪一个人,因此,下人乐得阳奉阴违,趁机给自己捞好处。王夫人又不肯将这事透露给史太君,她一点也不希望被自己那位看起来慈爱无比,实际上比谁都心狠手辣的婆婆有机会教训自己的无能,然后再用什么手段给自己添堵。最终,王夫人唯一能做的也就是敲打了一下家中的下人,不痛不痒地训斥一番,一点有力的措施也没有,如此一来,自然那些奸猾惯了的下人们只是老实了几天,过了一段时间就将这事给忘在了脑后,照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当然,他们认为的应该大概跟王夫人希望的不那么相同?

    王夫人自以为自己的威信足够让那些下人乖乖听话,她素来又是个足不出户的性子,差不多很少参加长安贵妇圈子的聚会,因此,依旧沉浸在扬州那边传来的一次又一次大姑奶奶身体虚弱,一直没有好转,或者是更加病重了的之类的消息中,窃喜不已。

    孙夫人对贾敏的印象还算不错,在得知贾敏卧病在床之后,不免感叹几声,当然,很多年没见面的人,还是拐弯抹角的亲戚,也不能指望孙夫人做出更多的举动了。

    王仁对这事半点也不清楚,他刚刚得到消息,说是明年太上皇六十万寿,朝廷会增开恩科,也就是说,王仁可以提前一年参加会试了。

    相应的,王仁再度恢复到了以前准备乡试时的近乎昏天暗地的日子,甚至连石光珠的婚礼都只是走了个过场,连洞房都没闹成。陈景荣隔两天给他一个题目,命他破题作文,按照他的意思,王仁即使不能考上一甲,起码也该是个进士,若是沦落到三甲里面去,他陈景荣的面子可要丢尽了。

    王仁对此显得有些没心没肺,这策论八股什么的,说白了靠的还是平时的积累,考前再如何突击,效果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因此,王仁还不至于一直就是陈家王家两点一线的跑,尚能抽出时间跟冯紫英他们小聚一次。

    当然,在得知了贾宝玉那一通古怪言论之后,长安城很多人对那个衔玉而诞的孩子产生了更多的兴趣,其中就包括王仁那一干朋友。

    冯紫英对贾宝玉很感兴趣,长得漂亮,聪明伶俐,说话也很有意思,在他见过贾宝玉之后,又跟卫若兰他们说了一遍贾宝玉身上的奇异之处,比如说那块宝玉,还有贾宝玉异于常人的言论,然后石光珠他们也找着接口如同网游刷BOSS一般轮番参观了一遍,并且还有继续的意思,按照卫若兰的说法,不说别的,贾宝玉绝对是个可以一起玩乐的好同伴,知情识趣,也没有什么功利之心,说实话,如果你家里没有被他惦记的姐姐妹妹,贾宝玉不是一个会让人觉得讨厌的人。

    王仁没有凑这个热闹,说实话,他跟贾宝玉这个表弟的共同语言并不多,王仁每次见到贾宝玉,一般都是走亲戚的时候,因此,年纪相差了差不多一倍的人该说什么呢?贾宝玉也到了读四五经的年纪了,王仁不能跟冯紫英他们一样,在王夫人和贾政的眼皮子底下跟贾宝玉讨论什么玩物,说什么女儿家的话题,只能四五经之类的话,而纯洁的贾宝玉却很少掩饰自己对于四五经的厌恶,如此自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时间一长,每次王夫人一说:“宝玉,你跟你表哥说说话!”之类的话,王仁只觉得脑仁子疼。

    这个年过得异常没有滋味,鉴于过了年之后就是春闱,王子腾甚至让王仁省掉了很大一部分的社交工作,过年的时候,除了走访了几家必须走动的亲戚,其余的时间,恨不得让王仁直接住在陈府,让陈景荣时刻耳提面命。这让一直觉得王子腾已经修炼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这个地步的王仁觉得异常惊讶,看起来,似乎到了这种时候,天底下的父母大概都是这个模样,王仁想起上辈子高考之前,他那个老爹就开始东奔西走,想着法子给他争取高考加分项目,推迟了几百万的合作项目,跟别的父母一样守在考点外面,在一群涌出考场的考生中寻找着儿子的位置,第一时间送上新鲜的水果与糕点。看到王子腾如今的模样,王仁很快便联想到了上辈子的老爸,难得有些伤感起来。

    陈景荣的态度比王子腾要好一点,他对王仁的进度最是清楚不过,加上王仁还有个在内阁的老爹,一般人都不会跟他过不去。只要王仁正常发挥,基本上王仁榜上有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春寒料峭的时候,王仁穿着足有十几层单衣,提着装着各种考试用品的篮子进了考场,接下来的九天,他都得在贡院里面度过了。

    贡院这边的环境可以说是冬冷夏热,夏天味道糟糕,这会儿也好不到什么地方去,长安的早春依旧很冷,而且为了防止作弊,考生都只能穿着单衣,冷风嗖嗖的吹进考棚,几个身体比较弱一点的立刻就打了几个喷嚏。

    王仁比较庆幸的是修炼了一点内功,虽说还没有成气候,也没有练过什么招式,不过这足以保证他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静心答题。

    考题并不冷僻,毕竟因为是恩科,自然要做得花团锦簇,给上皇的万寿宴添加点光彩,而不是闹出什么考官故意为难,考生唉声叹气之类的事情来,当然,舞弊这种行为自然更是要杜绝的。

    王仁的心理素质显然在水准之上,在很多人紧张得快快要食不下咽、辗转反侧的时候,王仁依旧保持了正常的作息时间——一日三餐,到点就睡,考场上提供的蜡烛愣是一点没用。

    等到会试结束,相比于那些萎靡得如同病鹌鹑一般的考生,王仁依旧是精神奕奕,在持砚惊奇的目光下爬到车上,老胡一边笑道:“看大爷的样子,就知道大爷考得不错,这精神头,老奴还没见别人有呢!”

    王仁心情也不错,他摸了摸肚子,说道:“胡叔,我饿了,直接回府吧!”

    老胡应了一声:“好嘞!”说着就驾驭着马车往王府的方向行去。

    持砚殷勤地拿过一个小食盒,从里面取出一碟子糕点来:“大爷,这是太太叫厨房准备的,绿豆糕、豌豆黄、还有桂花糕!大爷先填填肚子!”

    王仁顺手拈了一块豌豆黄送进嘴里,他这会儿确实很饿了,带进考场的东西不少,不过王仁这个年纪,正是所谓半大小子、吃穷老子的年纪,虽说带进考场的东西很多,这会儿也已经是饥肠辘辘,将一块豌豆黄咽了下去,王仁有些含糊地说道:“水!”

    持砚赶紧递过来一杯蜂蜜水,杯子实在有点小,王仁一口就喝了个干净。

    胡乱吃了几块点心,将一壶蜂蜜水喝掉了大半,王仁这才停了下来。持砚在一边叹道:“大爷可真是辛苦了,饿得这般厉害,太太见了,还不知道如何心疼呢?”

    王仁笑着一把拍上持砚的额头:“胡说什么呢,只不过到了我这个年纪,本来就饿得快就是了!”

    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门口,因为担心王仁和上次一样,直接就在马车上睡着了,几个下人正抬着软椅在门口等着,见王仁可以说是活蹦乱跳地进来,一个个都是松了口气,赶紧迎了上去:“大爷可回来了,老爷太太正等着呢!”

    王仁点点头:“嗯,我这就去给老爷太太请安!”

    王仁理了理几天没有整过,有些皱巴巴的衣服,便直接往正房行去,持砚本来还想建议王仁先回自己院子洗漱一番再说,见王仁如此急迫,也便不再多言。

    王子腾和孙夫人这会儿同样都有些紧张,王仁到的时候,正看到孙夫人身边的大丫鬟锦瑟正在院子门口探头张望,见王仁过来,连忙叫道:“大爷回来了!”

    王仁走进正房的时候,刚给王子腾和孙夫人行了礼,孙夫人就已经坐不住了,直接就走过来扶起了王仁,上下打量了一下显得有些邋遢的王仁一眼,眼圈便是一红:“可回来了!哎,这才几天,都瘦了!”

    王仁半点没有感觉到自己有什么变化,嘴上赶紧说道:“劳母亲担忧,是儿子的不是!”

    “好了,不过是会试罢了,夫人怎么就像是儿子出了远门一样!”王子腾咳嗽了一声,说道,“先让人打水过来,让仁儿洗漱一番才是!”

    孙夫人赶紧说道:“老爷说的是,是我糊涂了!”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下人赶紧打热水,拿家常衣裳过来。

    王仁告了个罪,去后面换了衣服,梳洗了一下,看起来总算恢复了往常的模样,这才回到正房来。

    见王仁已经收拾妥当,孙夫人赶紧叫人摆饭,晚饭很是丰盛,很符合王仁的口味,王仁胃口大开,就着桌上的野鸡崽子汤足足吃了三碗粳米饭,这才停了筷子。

    王子腾见王仁神色不错,猜到王仁应该发挥正常,便放下了一半心思,这些天他心里一直有些心神不宁,在内阁当差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恨不得有双千里眼,看到儿子平安才安心。这会儿见王仁半根毫毛也不少地坐在自己面前,言语间温和了很多:“好了仁儿,这些天你也辛苦了,先回房去好好歇着,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说!”

    王仁点了点头:“儿子谢父亲体恤,那儿子先告退了!”

    王子腾点点头:“去吧!”

第五十二章 梅园
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心焦,虽说陈景荣确定他的文章很符合主考官的口味,不会落选,但是王仁还是有了难得的焦躁,或者说是患得患失。陈景荣难得看到王仁这般沉不住气,也不说什么,只是建议王仁出去走走,找几个朋友聊聊天什么的。

    王仁也觉得自己最近失去了平常心,需要好好平复一下,正好到了石光珠轮休的时候,便准备下帖子,找个地方好好聚一聚。

    王仁因为年纪比较小,之前就算做东,也就是请人去酒楼吃酒,上辈子也差不多,不过就是饭店、KTV,就算请到自己家里,也是跟父母说一声,往家一领,父母自然会安排妥当,放这个年代,显然不能随便往家带,王仁也只能继续求助于孙夫人,孙夫人很快就选好了地方,笑道:“咱们家在城北那边有个园子,种的多半是些果树,这两天正好也是梅花开的时候了,在那边设宴,既不拘束,也风雅,你父亲之前也经常在那边宴呢!我先派几个下人过去收拾一下,你尽管下帖子便是!”

    王仁笑着给孙夫人行了一礼:“劳烦母亲费心,儿子这里谢过了!”

    孙夫人含笑点点头,嗔道:“知道就好,以后这些事情,你就要学着自己安排了!”

    王家的那个庄子算是祖产了,之前也就是一片薄田,产出并不丰厚,只能说聊胜于无,卖也卖不出价,还是孙夫人接手之后,干脆就在那里种上了各种果树,也不出售,一方面供给府里,另一方面用来酿造果酒,制作蜜饯,加上春天的时候,一茬又一茬的花开放,倒是挺有几分诗情画意,孙夫人这些年也陆陆续续将附近的荒地也买了下来,庄子的规模也扩大了许多,在一些亲朋那里也有了几分名气。

    在接到了王仁的帖子之后,几个人平常也没什么事情,自然都答应到时候过来赴约。

    王仁也是第一次来这个庄子,环境确实不错,这会儿已经是二月下旬,除了梅花之外,桃花杏花梨花也挂上了花骨朵,一部分已经先行开放了。庄子上的梅树就是普通的品种,并不是用来观赏之用,也就没有修剪得虬枝缠绕,不过大片粉白色的梅花如同海洋一般,还是颇有震撼力的。

    冯紫英他们到了这边,虽说他们几个算不上什么风雅的人,不过还是颇为惊讶,卫若兰更是叫道:“早知道你家还有这等好地方,咱们说什么都要经常过来打扰的!”

    王仁笑道:“凭咱们的交情,什么时候来都行啊!”

    冯紫英也是笑道:“这可是你说的,回头可别后悔!”

    一边说笑着,一边顺着用不规则的石板铺设的小路往梅林深处走去,远远地,就能看到一个茅草搭建的简单的亭子前,已经收拾出了一大片的地方,几个下人正在忙碌着。

    柳湘莲饶有兴致地说道:“阿仁今儿个在做什么把戏呢?”

    王仁笑道:“这早春的时候,也没什么好招待的,正好这边厨房里有不少新鲜的鹿肉羊肉什么的,还有些菌菇,我又年纪小,没多少见识,干脆就讨了个巧,让下人直接把炉子弄这边来,配上调制好的酱汁,直接现烤现吃,岂不是更方便!”

    陈也俊拍拍王仁的肩膀,笑道:“果然是懒人有懒办法,不过,听起来倒是挺不错的!”

    冯紫英他们倒也觉得新奇,其实按照王仁的意思,这烧烤,还是自己烤着比较有意思,不过,这年头讲究君子远庖厨,而且,在场的人里面,估计一个个真要动了手,手艺大概也是惨不忍睹,估摸着只能饿肚子了,还不如找几个好厨子在边上现做呢!

    石光珠笑嘻嘻地说道:“我没什么好挑剔的,只要有好酒就行!”

    王仁一边招呼着几个人就在亭子里面坐下,一边嘴里说道:“好酒没有,就是自家酿的果酒,勉强拿得出手罢了!”

    石光珠故意装作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摆摆手,说道:“好吧,本公子大人有大量,弄点果酒凑活一把吧!”

    王仁懒得跟他废话,石光珠自从娶了妻之后,似乎并没有变得沉稳起来,在他们这些朋友面前,反而更加放得开了,感觉就像是在家被压抑了一样。

    说话间,下人已经给几个人斟满了果酒,又将已经烤好了的一盘子鹿肉端了上来,王仁殷勤道:“尝尝看,这用的可是我们家秘制的酱料烤出来的!”

    几个人也不气,各自拿了一串吃了起来,反正大家都熟得很,因此也很放得开,并不计较什么仪态。

    顺手抓了一串羊肉,冯紫英笑道:“这玩意味道确实不错,自家做的什么炙肉,吃到嘴里味道总是不那么对!阿仁倒是个有主意的!”

    “你这主意说起来可真够廉价的!”王仁撇撇嘴,喝了一口还带着点酸甜味的果酒,然后将手上那一串鹿肉送进嘴里。

    柳湘莲饶有兴致地看着在外面忙碌的几个厨子,很有点跃跃欲试的架势:“阿仁,要不咱们自己弄点试一试?”

    王仁点点头:“行啊,谁有兴趣,谁去试试看!”

    第一个响应的然是有点小洁癖的卫若兰:“看起来好像挺简单的,我先试试看!”

    卫若兰有些手忙脚乱地拿着一把羊肉串,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刷着酱料,不过很显然,他不是这个材料,一向总是一副游刃有余模样的他在躲避几个溅起来的火星的时候,差点将酱料甩到了自己脸上,饶是如此,最终那一把羊肉串还是发出了焦糊的味道。当然,卫若兰并不是愿意放弃的人,当下不服气,这回直接拿了一把蘑菇串,再次尝试起来。

    冯紫英他们看得有趣,一个个也卷起了袖子,各自取了一把已经腌制好的肉串,在火炉上烤了起来,从来没干过的人想要一次性成功,显然可能性不大,几个人也不过是图个好玩罢了,各自报废掉足有一两斤肉串,才消停了下来,王仁将杯子里的果酒一口喝了个干净,有些得意地挽起袖子,说道:“瞧你们,一个个笨手笨脚的,这回看我的!”

    王仁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年年有什么春游秋游、户外野营什么的,自助烧烤显然是少不了的,锻炼的次数多了,也就练出了几分烧烤的技术,虽然铁定比不上搞烧烤的厨子,不过糊弄一般人显然足够了,这会儿站在炉子面前,看着颇有点意思了,很快,就烤出了一大把卖相还算可以的羊肉串来,放到了盘子里,让下人端到了桌上,自己擦了把手,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尝尝看?”

    看王仁这幅得瑟的模样,冯紫英轻哼了一声:“还不知道是不是半生不熟的呢,有什么好得意的!”

    陈也俊却是很给面子的直接拿了一串,咬了一口,然后很是公正地说道:“不管怎么样,的确熟了,而且没焦!”

    见陈也俊都这般说了,几个人也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模样,各自赏脸拿了一串吃了下去,王仁自己也吃了一串,当然,说实话,比起那几个厨子来,水准的确差了一截,不免有些郁闷:“好吧,确实不是那么好吃,不过好歹比你们几个强一点吧!”

    “也就是一点罢了!”石光珠笑眯眯道,“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咱们大老爷们该做的嘛!”

    冯紫英有些阴阳怪气道:“当然了,人家媳妇都有了,要吃什么,可不就是有媳妇操心吗?”

    石光珠立刻就说道:“那是当然!你们羡慕的话,也赶紧成亲啊!”

    陈也俊笑道:“这事怎么急得来!咱们不像石兄你,直接就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早早就定下来了啊!”

    也不知道陈也俊这话里面的什么字眼触动了石光珠的心思,他眼神暗了一下,很快恢复了原样,笑眯眯道:“哎,不管怎么样,紫英不也就是今年的事了吗!”

    陈也俊心中暗笑,石光珠的婚后生活并不是那么如意,他的妻子是自己姑姑的女儿,问题是,他母亲跟他的姑姑当年不是那么融洽,因此,母亲对他的妻子颇有些刁难,他那位表妹从小娇生惯养,显然也不是会忍气吞声的人,每每受了委屈,都要在石光珠那边哭诉,石光珠夹在中间,那叫一个左右为难,恨不得天天在宫里当值,再也不回去了。

    冯紫英素来大大咧咧,笑道:“成亲不成亲的,不就是那回事嘛!反正让我家老头子他们做主就是了!对了,说起来,你以后就在銮仪卫混日子啊,要知道,当今又不喜欢出巡,也不喜欢围猎,这銮仪卫自然不容易出彩,难不成你就这么熬资历,那得熬到什么时候啊!”

    石光珠振作了一下精神:“按我祖父的意思,熬上三年,直接外放,到时候起码也能混个五品的武职,可惜这些年边境那边太平的很,要不然还能挣点军功,免得等到我袭爵的时候,就只剩下芝麻粒大的爵位了!”

    卫若兰在一边安慰道:“会有机会的,听说东南那边这些年不是那么平稳,而且,西宁郡王镇守的西南也时常会有些冲突呢!”

    听到卫若兰这般说,石光珠性情好了一点,王仁却听见坐在陈也俊发出了一声细小的嗤笑声,抬眼一看,却看到他眼中讥诮之色一闪而过,嘴上却什么也没说。

    王仁对这些不过是一知半解,这些属于朝廷上层的机密他还没有资格知道,因此也不多话。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会儿气氛也好起来了,男人总是渴望建功立业的,哪怕是说着愿意在家做个土财主的柳湘莲也露出了憧憬之色,吟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大丈夫当如是啊,可惜咱们生得晚了百年,如今边境上也就是一点小规模的冲突,等闲都没人知道!”说到这里,便难免有些遗憾了。


第五十三章 金榜题名时
 后来也不知道一群人说了些什么,几个人最后都喝多了,王仁酒量本来就浅,虽说喝得少了一点,还是有点迷糊,最终只得强打着精神命下人服侍着给几个人喝了八宝醒酒茶,然后扶着去了附近的屋里,让他们好好休息,这一睡,就是睡到日已西沉,这下好了,也就只能留在庄子里面过夜了。

    几个人也不着急,毕竟之前都跟家里说过的,而且,到王仁这个出了名的乖宝宝这里,那些老爷子也都放心。

    第二天一早,恢复了神清气爽的几个人才各自告辞回家,王仁也直接回去了,不管怎么样,他如今还年轻得很,就算这一科考不上又如何呢,明年还有一次会试,就算也考个三四次,那时候他也不过二十,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根据陈先生的说法,他这次是十拿九稳,而殿试,尤其是这种恩科的殿试,是不会刷人的,有王子腾的关系在,自己怎么着也能混个进士,以自己的年纪,大概也没人会放心将自己外放,因此,也就只能留在长安了,十有是进翰林院,自己又有什么好操心的。

    见王仁心情飞扬了起来,所有人也都放了心,王子腾难得跟王仁爆了点粗口:“你小子才多大点人,别说结果还没出来,就算真没考上,你老子我还差你一碗饭不成!”

    王仁笑嘻嘻道:“父亲,这可是你说的,我要真是一直考不中,你养我啊!”

    “想得美你!”王子腾一巴掌拍上了王仁的后脑勺,“真到到了那时候,你就给我去从军!老子可没有那么没出息的儿子!”

    王仁吐了吐舌头,不敢多说了。

    没过几天,会试成绩发榜了。一大早,大管家王福就和持砚一起守在了贡院门口,没多久就几乎是手舞足蹈地回来了:“太太,大爷中了,会试第九名啊!”

    孙夫人大喜:“好,好!辛苦大管家了,赏二十两银子,持砚赏十两!府里上下,都赏两个月月钱!”

    没有比实打实的银子更刺激人的了,正房里面,所有人都眉开眼笑地谢过了孙夫人的赏赐,来请安之后就没有走的王仁这会儿也是满脸喜色,孙夫人一把搂着他,笑眯眯的说道:“我的儿,这下不用担心了吧!”

    王仁嘿嘿笑了两声,嘴硬道:“儿子本来也没怎么担心啊!”

    孙夫人轻笑一声,伸出手指点了点王仁的额头:“行了,就知道犟嘴!”说到这里,又叹道:“这下你父亲也该高兴了,早些年一直念叨着,说是王家一直以来,就是差了个没有正统的读人,如今仁儿你辛苦了这么多年,天天起早贪黑的念,总算考出来了!”

    王仁有点脸红:“母亲,接下来还有殿试呢!”

    “行了,当母亲不明白啊!孙家一直也是香世家呢,你外祖父也是做过内阁学士的!”孙夫人微笑道,“这殿试也就是走个过场,只要不出什么意外,总不会刷人的,只是仁儿你年纪小,倒是担心到时候有人想要压一压你!”

    “母亲放心就是,还有父亲在呢!”王子腾安慰道。

    孙夫人点点头,脸上带着温柔慈爱:“是我多想了!不过,前两年就有不少人惦记着仁儿你的婚事了,如今你就要做进士了,估计啊,想要你做女婿的人家就要更多了!”说到这里,孙夫人眉眼弯弯,笑容更盛了。

    王仁笑嘻嘻道:“儿子抢手,那也是母亲的功劳呢,要没有母亲,哪来儿子我呢!儿子的婚事就全交给母亲了,到时候,儿子娶了媳妇,一起孝敬母亲!”

    “就怕你娶了媳妇忘了娘呢!”孙夫人嗔道。

    “哪能呢!”王仁搂着孙夫人的胳膊,撒着娇,“要是将来我媳妇敢不孝顺,甭管是谁,儿子就把她给休了!换个孝顺的回来!”

    孙夫人那心里啊,别提有多熨帖了,做人家父母的,实质上的事情不谈,这个态度就很关键啊,虽然嘴上说着油嘴滑舌,其实早就甜到心眼里了。

    母子两个在这里大秀亲情,王子腾这会儿也是春风得意。

    皇榜贴出来之后,也有一份副本送到了内阁那里,内阁的几个大臣看了看皇榜,自然注意到了王仁的名字,几个人立马过来贺喜:“恭喜王大人,令郎才十四吧,都榜上有名了,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

    王子腾摸着胡子,努力掩饰着自己的得意,笑眯眯道:“哪里哪里,不过是个呆子罢了,不值得诸位这般夸赞,实在是折煞他了!”

    “王大人实在是过谦了,我儿子若有令郎一半出息,我便是折寿十年也心甘情愿啊!”说话的是李钰,他这些年为了儿子的事情,简直快要白了头。

    李若安的事情,长安很多人心里都有数,这位当年也是少有的少年俊杰,偏生一脑袋栽进了当今三皇子那里,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还能怎么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总不能直接打杀了。虽说按照家里的意思给他娶了个妻子,那个媳妇相貌好,性子温顺,对公婆也孝顺,偏偏那孽子就是看不上,连洞房都是敷衍了事,媳妇才一怀孕,就不肯再进媳妇的屋门。李钰就不明白了,好男风的人多得是,李钰年轻的时候,自己还玩过几个戏子娈童呢,可是,有几个人像李若安那样,简直是被迷了心窍了,何况,对方还是天潢贵胄,如何是他们这等臣子可以招惹的,就算将来三皇子能够荣登大宝,李若安在别人眼里也不过是个佞幸之辈,这值得吗?

    本想着等他考中了进士,赶紧找路子将他外放,年轻人的事情,多半是一时冲动,过了几年之后,各自也冷静下来了,自然也就没事了。偏偏这个意思还没流露出来,就被一向聪明的李若安发觉了,干脆就以没把握,要好好复习几年的理由,连会试都不参加了!一个举人,在这个年头进士都有一大堆还在候补的时候,能做什么官?总不能堂堂户部尚、内阁学士的儿子去给人家做胥吏吧!李钰觉得自己丢不起那个脸。因此,这个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夭折了。李钰智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整日里惦记着三皇子,恨不得直接住到三皇子府上去了。

    最让李钰气恼的是,三皇子,他那个妃子妹妹的独子,对他的宝贝儿子多半存的是利用的心思,是想要让李家直接拴在三皇子党上了,偏偏李若安看不清这一点,或者是看清楚了,却硬是要骗自己,三皇子只要露个笑脸,勾勾小指头,他就屁颠屁颠地凑过去了,真是犯贱!什么狗屁少年英杰啊,简直就是蠢货中的蠢货!李钰倒是想干脆将儿子直接关起来呢,偏偏李若安对三皇子没办法,对自己的爹娘有的是办法,你才说禁足,他那边就敢直接绝食!自己的夫人又在边上哭天抹泪的,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头也不回地奔向他所谓的爱情了。

    若是李钰有几个出息的儿子,倒是不介意多投资几个,李若安吊死在一棵树上就一棵树上了吧,真要连累了家人,直接打死算了!偏偏李钰他就两个儿子,一个嫡子就是李若安,从小就是天才,被家人给予厚望,另一个庶子,却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跟一群狐朋狗友在外面鬼混,寻芳问柳的事情倒是门清,正经的事情一问三不知。这种情况,李若安的选择简直就是要命!李钰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生出了个情圣来,要不是三皇子是皇子,另外还是自己妹妹的独子,李钰恨不得直接想办法将三皇子给废了,看他还打什么不该有的主意!

    见李钰羡慕中带着点苦涩,王子腾这个知道一点内情的人心中也颇有些同情,当然,这种事情脸上是不能带出来的,否则那就是招仇恨了,不过,王子腾对此还是心有戚戚焉,自己的儿子若是遇到这种事情,大概自己也淡定不起来,估计第一个想法,就是掐死那个勾引了自己儿子的混帐吧,心里这般想着,嘴上却说道:“李大人实在是过谦了,令郎还年轻,一时转不过弯来罢了,好好劝劝,还是好孩子嘛!”

    李钰苦笑着点点头,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了。

    作为内阁首辅的陈景仪也是笑眯眯地过来给王子腾道贺,王子腾连忙说道:“犬子顽劣,全凭子安兄的教导,方有今日!”

    陈景仪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子腾这话说得不实在了,仁儿一向聪明伶俐,要不然,以我那位二弟的性子,也不会收下这个弟子啊!”

    两人相视一笑,不论如何,这会儿两家人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本朝对于外戚什么的并不忌讳,而且陈家的人也拎得清,并不仗着太后的情分弄权,也没有为当年的从龙之功挟功自傲,甚至陈景仪的两个儿子外放多年,官职并不高,考评多半是卓异,但是至今也没有让他们回京的意思。而陈景仪本身就是个能臣,对皇帝一向恭敬,陈景荣更是直接表示出了会一直做个闲臣的态度,皇帝自然乐意给自己亲舅舅家脸面,表现出自己的宽厚。

    王家如今只有王子腾一人在朝,尤其王子腾已经想要跟另外三家撇清干系,并且已经付诸实施,下面王仁也要出仕,仅凭王子腾一人之力,自然是做不了太多,可是,加上陈家就不一样,王仁是陈景荣的关门弟子,这个名号就已经是一个非常鲜明的态度,有了陈家这个背景,王仁的仕途起码在本朝会非常顺畅,至于往后,嗯,今上还年富力强呢!

第五十四章 贾敏托孤
殿试总要到四月,因此,接下来的时间里面,王仁也没多少时间温,多半陷于各种人情往来之中。同年要聚会,老师座师要拜会,亲戚朋友那边来祝贺,你总不能每次都正好不在家吧!

    王仁忙于应付的时候,扬州林家却是一片凄惶,贾敏开春之后再次病重,按照大夫的说法,已经是油尽灯枯之象,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林如海如今不过四十出头,发丝中却已经夹杂了花白之色,还一把一把的掉,梳头的时候,挽个发髻都显得勉强了,他跟贾敏夫妻多年,要说从来没有过龌龊那是不可能的,贾敏聪慧美丽,即使算不上绝色,却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贾敏出生的时候,荣国府是最辉煌的时候,算起来,贾敏这一辈的贾家女儿才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到了元春的时候,终究贾代善故去,爵位削等承袭,已经不复当年景象了。对于贾敏这样的妻子,林如海怎么也不会不满意。

    让林如海比较伤心的是,林家这一脉已经是几代单传,林如海自然不愿意自自己开始断了香火,而且,所谓人不风流枉少年,哪怕林如海对贾敏敬重喜爱,却也不妨碍他纳妾纳通房,对于读人来说,身边有几个姬妾,简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为了这个,贾敏流产了,林如海心中愧疚,从此对于女色上也淡了许多,一心希望贾敏给他生出一个嫡子来。

    结果时隔多年,贾敏怀上了,生下了林黛玉,林如海虽说心中失望,但是对这个快四十才得了的女儿还是非常疼爱的。问题是,这一次之后,贾敏确定没了再怀孕的希望了,于是贾敏便抬举了几个看起来好生养的丫头,希望生出一个儿子来。

    也就是这个时候,林如海对贾敏生出了芥蒂之心,庶子养在当家主母身边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按照礼法,即便将来庶子功成名就,能够请封诰命的还是嫡母,偏偏林如海偶然之间听贾敏跟身边的嬷嬷说要留子去母。顿时就觉得贾敏不够宽宏大度,想起贾敏的从前来,未免觉得贾敏在他面前是一套,背地里面又是一套了。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经不起推敲的,尤其不能多想,林如海很快就开始怀疑,自己那些通房侍妾以前出的那些意外到底是意外呢,还是贾敏的手段,就连大户人家一向在主母有孕之前给侍妾用避子汤的常用手段也变成了贾敏不贤善妒的证据。渐渐的,自然是夫妻离心。

    等到自己的老生子夭折了,看到贾敏哭得撕心裂肺,因为照顾儿子憔悴得快要不成人形了,林如海才有些后悔,暗恨自己忽视了自己的妻儿,再想起从前与贾敏诗词相和,贾敏的温柔体贴,可惜的是,哪怕林如海再怎么后悔,转而对贾敏温和小意,贾敏的身体已经垮了。

    屋漏偏逢连绵雨,扬州这边的情势并不好,林如海一直是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换了一个皇帝,依旧能稳稳做着巡盐御史这个品级并不算高,但是极为关键的位置,上皇在位,他只效忠上皇,当今即位,他便忠于当今。但是很遗憾,江南这块地方素来很麻烦,当年太祖龙兴之地就在江南,一大堆的开国功臣祖籍也在这里,其中不乏当年义忠亲王的死忠,尤其是算得上是江南这边土皇帝的甄家。

    甄家开国之初便是江南大户,相比较甄家而言,所谓的四大家族简直就是笑话。甄家这些年愈发兴旺,不是因为出了多少有能耐的人,而是因甄家现在的老太君吴氏乃是太上皇的乳母,当家人甄唯嘉的父亲乃是太上皇当年的伴读,只要太上皇还在,甄家除非举兵造反,否则的话,当今等闲也动不得。

    林如海主管盐政,江南盐政这边历年多有亏空,林如海到了之后,软硬兼施、恩威并举,总算将盐政这块抓到了自己手心,虽说亏空一时半会儿是追不回来了,总算能将盐税收齐了,让国库宽裕了不少,若非如此,林如海也不能连续做了三任巡盐御史。忠于皇帝是好的,问题林如海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财路,哪怕他再长袖善舞,交游广阔呢,不知多少人恨不得要他死呢!如今见贾敏快要香消玉殒,林如海几乎是失魂落魄,江南这边便开始暗潮汹涌,一大堆人开始做小动作,林如海一边担忧爱妻,一边还要处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几乎是心力交瘁。

    屋子里面散发着苦涩的药味,连架子上的一只绿毛鹦鹉都蔫蔫的,无精打采地啄食着小碟子里面的小米,贾敏神色灰败地躺在床上,哪怕外面已经是春暖花开的时候了,屋子里面依旧燃着炭盆,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女孩穿着一身撒花的银红色袄裙,坐在床沿上,手里端着一个药碗,轻声道:“母亲,该喝药了!”

    贾敏勉强睁开眼睛,虚弱道:“是玉儿啊!”说着,就要挣扎着坐起来,林黛玉连忙说道:“母亲尽管躺着便是,莫要耗费精神!女儿伺候母亲用药!”

    林黛玉大概也是做熟了的,用小勺给贾敏喂了几口黑漆漆的药汁,贾敏勉强咽了下去,终于微微摇头,道:“罢了,喝不下了,拿下去吧!”

    林黛玉还想劝着,不过看贾敏的模样,的确是喝不下了,只好将还剩下大半的药碗递给一边伺候的丫鬟,又取了蜜饯送到贾敏嘴里,贾敏本想拒绝,她已经喝了大半年的药,就算送块蜜糖嘴里也尝不出味道了,但是看到女儿殷殷期盼之情,也就张口将蜜饯含在嘴里,好半天才咽了下去,伸出有些枯瘦的手,握住了林黛玉的小手。

    “玉儿,母亲快要不行了,这世上,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贾敏吃力地说了两句话,脸上一点血色浮起,很快又消失不见。

    林黛玉眼睛一红,眼泪立刻流了下来,却飞快地抹去,强笑道:“母亲,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好不了啦,这是命,谁也逃不过!”贾敏咳嗽了两声,好半天喘不过气来,一旁丫鬟断了雪梨汁过来,想要喂给贾敏,贾敏却是一口也没喝,好半天才平复了呼吸,继续说道,“玉儿,不要哭,娘在走之前,一定将你安排得好好的!”

    贾敏心里也苦,林如海一直无后,哪怕对她再情深义厚,为了子嗣,终归还是要续弦的,俗话说得好,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自己可怜的玉儿,到时候该怎么办啊!心里这般想着,想起自己母亲史太君送过来的信,终于下定了决心,等自己过世之后,将女儿送到长安,教给自己的母亲抚养吧,毕竟是亲外婆,一定会好好教养玉儿的。

    林黛玉年纪还小,只是觉得母亲这话不详,不由又哭了起来,贾敏怜爱地看着她,轻轻拍着她的手背,没有再说什么。

    林如海匆匆解决了外面的事情,满脸憔悴的进来了,林黛玉连忙擦拭了眼泪,给林如海行了一礼,林如海最是疼爱这个独女,深恨林黛玉那般七窍玲珑的心肝,怎么就生成了女儿身,见林黛玉盈盈下拜,连忙将她扶起,然后问道:“敏儿,可好好些了!”

    贾敏勉强笑了笑,低声道:“不过是熬日子罢了!”

    “莫要说这丧气话,前儿个有人给我荐了个名医,叫张友士的,如今正在福建那边,我已经派人快马去请,过些天就会到扬州,他医术高超,到时候定能治好夫人的!”林如海劝道。

    贾敏只是点头,然后看了一眼林黛玉,开口道:“玉儿,你身子也不好,这些天也累了,先回房去歇息吧,我跟你父亲说几句话!”

    林黛玉听了,看了林如海一眼,林如海知道贾敏这些话怕是也是临终遗言了,只得强忍着难过,摆摆手:“玉儿先回房吧,有为父在呢!”

    林黛玉这才退下了。

    林如海在床前坐下,见原本娇美如鲜花一般的娇妻如今形容憔悴,脸上没有半点血色,不免又是一阵伤感,低声道:“敏儿,咱们多年福气,彼此也没怎么红过脸,这两年,为夫琐事缠身,难免忽视了你,是为夫的不是!”

    “老爷,之前都是妾身的不是,妾身的确犯了七出的罪过,生怕别人抢走了夫君!”贾敏是聪明人,这会儿死不承认只能让林如海生气,但是如此以退为进,反而能让林如海想起从前的情谊,当下含泪道,“妾身福薄,不能为林家传宗接代,便是清玉也没能养得住!是妾身对不起老爷,对不起林家!”

    林如海赶紧劝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敏儿无须自责!为夫看玉儿聪明伶俐,半点不输于男儿,为夫有了玉儿,也就心满意足了!”

    贾敏积蓄了一会儿力气,说道:“老爷,我已经多年未见母亲,不能在她膝下尽孝,我这一去,玉儿无人教养,难免影响了日后的婚事,还请老爷将玉儿送到我娘家,代我尽孝,也是我这个不孝女的一点心意!”

    贾敏也算是没有办法了,谈婚论嫁的时候,有句话叫做丧妇长女不娶,贾家门第还算显贵,史太君更是一品诰命,跟王妃太后都说得上话的命妇,若是女儿能养在自己母亲身边,好歹能弥补了这个缺憾,将来婚事上不至于被人挑剔嫌弃。

    林如海自然也知道贾敏的顾虑,当然,他还有些别的想法,如今江南局势不稳,一些人被逼急了,已经有了狗急跳墙的打算,将女儿留在扬州,难免为宵小所趁,不如将女儿托付给岳母,自己没有了后顾之忧,方能破釜沉舟,与那些无君无父的贼子周旋一番。当下便点点头,说道:“敏儿尽管放心,等到敏儿好起来了,为夫就命人送敏儿和玉儿一起回荣国府省亲!”话这么说,不过他心里也明白,贾敏是熬不到好起来了。

    贾敏也听出了林如海的意思,满意地点了点头,原本攒起来的一点力气也消散了,一下子大声咳嗽起来,几个丫鬟赶紧过来小心服侍。

第五十五章 殿试之前
   贾敏没过几天就撒手西去了,硬是没有见到娘家的兄长最后一面。贾赦本来是不想来,让自己而儿子贾琏过来的,可是贾琏虽说到了成婚的年纪,可是终究还没有,因此算不上成人,自然不能代表贾家,而林如海这么一个近乎封疆大吏的亲戚,贾家总不能让个下人过来。
  
   贾赦对贾敏并没有多少感情,就像是他对自己的父母和兄弟都没多少感情,甚至还存着怨愤之心。他是在自己祖母身边长大的,等到祖母去世的时候,弟弟妹妹已经出生了,而且也已经懂事,史太君对这个大儿子即使算不上嫌恶,也没有多少慈爱之心,或许应该这样说,史太君将对自己婆婆的怨恨几乎全部倾泻到了这个与自己并非一条心的长子身上,自然这一点影响到了被史太君亲手带大的贾敏。

   贾敏冰雪聪明,且大小算得上是一个才女,因此,对不学无术,行止荒唐,典型纨绔子弟模样的长兄也不怎么看得起,更加亲近贾政。而张氏进门之后,甚至在背地里面就说贾赦配不上大嫂,哪怕这是真的呢,但是这话能从一个妹妹嘴里出来吗?贾赦终究是荣国府袭爵的人,自然有人愿意将这些事情告诉他,因此,贾赦对贾敏更是疏远起来。

  林如海作为典型的读书人,对于贾赦这样的大舅哥自然也喜欢不起来,尤其听说贾赦自从接到贾敏的信之后,名义上说是日夜兼程地赶来,其实根本就是坐着船慢悠悠过来的,要不然,真要是快马加鞭,贾赦早该在十天前就到了。

   不过林如海好歹也是谦谦君子,脸面上并未露出什么不满来,依旧殷勤有礼,贾赦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想要跟妹夫怀念一下妹妹,结果想了半天,似乎记忆里的贾敏每次看到他,眼神里都是一副全无遮掩的鄙弃之色,这让他又是心火上升,敷衍了几句,去灵堂上了一炷香,边推脱旅途劳累,伤心过度,去休息了。

  林如海看着贾赦的背影,心中暗叹一声,忽然开始怀疑,将女儿托付给岳家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单看贾赦的态度,只怕贾赦对女儿是没有多少疼爱之心的。不过,又想起来,女儿去了贾家,应该是养在岳母身边,妻子常说岳母温和慈爱,想来不会让女儿受委屈。大凡男子,对内宅的事情都有点想当然,林如海能想到自己大舅哥不热络已经是不错了。

   长安这边得知贾敏的死讯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了,王仁偶然听孙夫人说起,这才惊觉,原来剧情已经开始了,不过,这会儿王熙凤还在家里娇养着,按照史夫人的意思,怎么都得等到及笄才愿意让女儿出嫁,没了那个凤辣子,也不知道贾家现在会是怎么样。
  之前贾家明里暗里提过要娶王熙凤过门的事情,但是却被史夫人推脱了

   只说王熙凤年纪尚小,自己膝下如今仅有一女,想要多留几年的云云,话都这么说了,贾家也不能上赶着要人家小女孩进门吧!因此,最终也就不再多提,转而为贾琏寻找合适的对象结亲。

  按理来说,贾琏还是挺吃香的,毕竟将来是继承荣国府的人,哪怕不喜欢读书,也是一世富贵,但是,这长安城谁不知道,贾家那位老太太偏疼小儿子,搞得袭了爵大大儿子如今还在花园隔出来的院子里面窝着,半句话也不吭,二房堂而皇之地窃居正房,又有一个生而不凡的孙子贾宝玉,谁知道将来会有什么变故。若是贾琏自己上进,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轮到贾琏头上,那点微末爵位也就只能吓唬吓唬平民百姓了,而且放到长安这种地方,没准一个街头摆摊的都有个拐弯抹角做大官的亲戚。偏偏贾琏是个不争气的,在家学里面鬼混了几日,完成了蒙学之后,就不肯继续念书了,反而游手好闲,跟贾珍、贾蓉还有一帮子纨绔混在一起,不管在哪个年代,这都算得上是没出息了。
  
   因此,贾家倒是想要谈一个出身公侯的呢,偏偏人家都不愿意,哪怕嘴上说得好听,却不能掩饰他们其实对贾琏不怎么看得上的事实。史太君虽说偏疼贾宝玉,但是对于贾琏也不是不疼爱的,相看了不少人家之后,盘算了一番,直接就下定了决定,命贾赦掏钱给贾琏捐了一个五品同知的官,哪怕只是个虚职呢,也算是正经的官身了,如此,在谈婚论嫁的时候,自然好看不少,如今已经差不多敲定了人家。

  对方说起来家世还是可以的,开国功臣宁远侯余家次子余鸿的嫡女,比贾琏小一岁,两家已经交换了庚帖,商议着小定的日子了。

  余家的情况跟贾家有些类似,空有爵位,没有实权,贾家好歹一干故交姻亲还有不少在关键的位置上,余家如今也就一个老侯爷撑着了,小一辈的人要么还未长成,要么也是一事无成。而宁远侯家的老大余渐,一直体弱,哪怕想要争口气呢,也是有心无力,老二余鸿,怎么说呢,和贾政有些相似,喜好读书,颇有些迂腐,偏偏两个秀才也没考得上,还是蒙荫做了个监生,偏偏没有贾政的运气,一直也是无官无职,将来袭爵也轮不到他,好在父母一向宠爱他这个幼子,因而尚能附庸风雅,沉浸于古玩书画之中,因而跟贾政算得上是朋友,这门婚事也是贾政跟史太君提起的。

  老太君这边前面还在说着贾琏的婚事,后头就有下人过来报丧,说是贾敏过世了,史太君当下大哭出声,一叠声的“我可怜的敏儿啊!怎么就这么去了!”之类的话,王夫人和邢夫人连忙一边陪着落泪,一边劝慰起来。
  贾家连续几天都是悲声大作,史太君看到什么,都能联想到故去的贾敏,为此悲痛不已,自然,贾琏的婚事就要往后拖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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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差不多快到了殿试之期,殿试之前几天,一群贡士就被集中了起来,要进行培训,培训面圣的礼仪,免得他们到时候在君前失仪,惹得皇帝不快。

  培训他们的是几个小太监,这并不是什么肥差,多半读书人对于太监都是存在偏见的,就算有想要讨好的,当着一大堆同年的面,也不好上前拉关系,自然一个个只能规规矩矩地听那些小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在那里说面圣的规矩,不许直面圣颜,如何跪,如何叩,如何肃等等。像王仁这样出身官宦之家的还好,从小就会经受这方面的训练,一些出身平民的就很是吃了一些苦头。小太监在宫中待了这么长时间,最是有眼力不过,官宦人家出身的,人脉广阔,相比较而言,自然前程比较远大,说不得,将来还有打交道的机会。

  文人的一张嘴,大概所有的太监都深有体会,古往今来,能在文人嘴里得到一点好名声的太监,一个是蔡伦,这位人品不怎么样,但是因为造纸的功绩,对文人很有用处,因而,不论这位蔡侯人品有多么低劣,在史书上却享有一般名臣才有的待遇。另一个是郑和,这位的功绩是让那些文人无话可说,近乎是开疆拓土的功劳,只能让人仰望了。至于别的太监,对不起,开口骂别人或许还有可能出问题,比如说被人反咬一口,说你构陷,但是,你要是看哪个太监不顺眼,骂上两句,准保半点问题也没有。这会儿要是将那些背景深厚的得罪了,心眼大的还好,心眼稍微小一点的,没准回家一告状,回头就能找着茬儿跟你过不去,到时候不仅不能更进一步,没准稍不留意,就让人无声无息给收拾了,这皇宫里头,像他们这样的小太监,每年死掉残掉的没有一百,起码也有八十。

  不过,那些明显出身不高的,连官话都说不好的土包子,这些小太监为难起来是毫无压力的,别人一个动作练五遍,他们起码要练十遍,中间还有各种挑剔与打击,偏偏听起来都很有道理,被那些小太监阴阳怪气那么一说,几个心中愤懑的也只能暂时低头了。王仁一开始没感觉出来,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不禁暗自庆幸,穿越有风险,投胎须谨慎。要是自己睁开眼睛,眼前就是一片破败,甭管穿越小说里面哪怕那些主角一开始怎么怎么贫贱,最后都能一飞冲天,而事实上,真要到了这个年代,你会发现,穷人的生命那是一千个一万个得不到保障的,只要地主那边一涨租子,你不想饿死都难,还真以为你随手弄出个什么点子就能发财啊,被人仗势强抢了那是轻的,再狠一点,把你当做妖孽直接烧了都不带喊冤的。

  王仁自觉不是自带主角光环王八之气的穿越者,能够投胎成王仁这样的背景板已经足够满足,起码还是衣食无忧的起点很高的官二代,看,到了这个时候,就能明显感受到优待了!

  有些疲惫地从宫城中出来,王仁回头看了看这壮观的皇城,在夕阳下镀上的那一层金光让它更多出了一股神圣的味道,王仁攥了攥拳头,很快下定了决心,不论如何,即使是为了自己不落的被那些有些人格扭曲的太监欺辱的地步,自己也要站到更高的位置上去。



第五十六章 探花
殿试那天,王子腾直接让王仁和自己同坐一车,一起往宫城行去。

    此时天色尚且昏暗,车厢里点着一盏油灯,映得父子两人的脸色明暗不定,王子腾看着儿子还带着一点稚气的脸,温言道:“仁儿,今日殿试莫要紧张,为父虽说不能在太极殿监考,不过,今日想来上皇与圣上都会到场,为父在两位万岁心中总还有几分脸面,只要仁儿莫要进退失据,一个进士总是跑不了的!”

    王仁点点头:“儿子明白,定当勉力而为!”

    王子腾满意地看着王仁,心中豪气顿生,自己虽说因为不是正统科举出身,这辈子未必能够做到人臣的极致了,可是,自己的儿子虽说如今尚且年幼,不过自己认识的人里面,谁家的儿子比自己儿子出息,越想,越是得意起来。

    到了宫门口,父子两个下了车,王子腾自去内阁,而王仁也被引着往太极殿行去。

    这会儿太极殿前已经有了不少人,这群未来的天子门生为了给皇帝留下一个好印象,一个个即便没有穿着奢华,但是依旧尽可能将自己收拾得油光水滑的,王仁甚至从自己旁边一个人身上闻到了香粉的味道,不免有些哑然。

    好在这年头,皇帝就算晚睡也得早起,因此,没过多久,一个大太监便从殿内出来,让诸位考生入场。

    历朝历代,对于读书人都算得上优容,因此,太极殿内难得地摆放了不少桌凳,虽说比较低矮,但是好歹也能让考生可以可以坐下来答题。

    果然,除了应该出场的皇帝,太上皇也露面了,就听皇帝在那边恭维道:“托父皇的洪福,此次会试共计有三百零九位贡士脱颖而出,此乃国家大幸!”

    太上皇心情也很好,当初传位主要还是当初那些儿子太不安分,他心力交瘁,自觉命不久长,不过如今荣养在垂拱殿,身体又好了起来,好在皇帝是个能忍的,因而朝政什么的,多半都会向太上皇征询,因而太上皇并未感受到多少大权旁落的失落感。皇帝这回又借着给太上皇过万寿节的东风,弄出了一个恩科来,更是让太上皇心怀大畅,对皇帝更是满意了三分。

    当然了,人一老,心就软,自觉自己已经将最重要的留给了皇帝,那么对别的儿孙格外优容一点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也不会考虑到自己那个做皇帝的儿子的太多心情。不过这会儿还是很给皇帝面子的:“这也是皇帝你的福气!”

    皇帝微笑着说道:“父皇,这便让他们开考吧!”

    太上皇摆摆手:“嗯,那就开考吧!”意思就是之前的训话之类的工作,就让皇帝来做了。

    皇帝点点头,然后便开始了例行的讲话工作,无非就是诸位是国之俊彦,当为国效力,不负所学之类的话,说得一干考生心情激动,山呼万岁,恨不得各个都在那里指天发誓,不负所望。

    等到一系列的流程下来,礼部尚书这才命人将试卷发了下来。

    王仁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看着考题,心里飞快地打了一遍腹稿,然后抽出一张纸开始打草稿,反正殿试时间还很长,一篇**百字的八股文,顶多也就只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就能搞定草稿,到时候再用馆阁体誊写一遍也就是了。

    上面太上皇精神非常好,在那边看着一群考生的脑袋,然后目光就落到了王仁所在的那一片,问道:“皇帝,那还是个孩子吧!”

    皇帝也看了过来,王仁的位置也不知道谁安排的,在比较靠前的位置,自然被皇帝看了个正着,他点点头:“看起来的确年纪不大!”嘴上说着,便偏头低声问起身边的太监,那是谁了。

    能在皇帝身边当差,哪个不是有一手的,那个叫做魏平的大太监赶紧说道:“回皇上、太上皇的话,那位是王尚书家的公子,名叫王仁,听说是陈学士的关门弟子!”

    太上皇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原来是子腾的儿子,嗯,子腾倒是好运气了!”

    皇帝也说道:“儿子想起来了,以前就听说了,舅舅对这个弟子可是关照的很呢,儿子想着舅舅若是有儿子,大概也就那样了!”

    太上皇听着点点头:“既然是子安的弟子,想来学问也是不错的!可惜年纪小了点!”

    皇帝在一边笑道:“年纪小有年纪小的好处,放在翰林院里历练个几年,也就正好可以出来给朝廷出力了!”

    旁边伺候的太监眼观鼻、鼻观心,心里都明白,王仁这是入了两位主子的眼了,日后前途定是不可限量,而王子腾有这么个儿子,看样子以后还得更加客气一点。

    王仁半点不知道说话间,自己的前途就被人随意定了下来,他这会儿已经打好了草稿,开始誊写,没过多久,便一气呵成,开始有些无聊地检查是否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字眼没有注意到,若是有这样的问题,估摸着到时候的名次就要降等了。

    “看起来颇有些捷才!”上面两位大佬注意了王仁好一会儿,见王仁已经搁了笔,而在场的其他考生有的甚至还在思考,皇帝有些惊讶。

    太上皇微微一笑:“皇帝对此子颇为欣赏嘛!”

    皇帝也是一笑道:“父皇不也是如此吗?少年俊杰,不过将来成就也未可知!”

    太上皇兴致勃勃,看样子,若非年纪实在不小了,估摸着还很想下来走一圈,这对天底下最尊贵的父子两人在上面指指点点,其乐融融。下面一些考生偶尔看到九重御座上的两位至尊,有些心理素质差一点的顿时战战兢兢,汗出如浆了。

    殿试终于结束了,礼部的几个官员将试卷收了上去,开始先行筛选,甭指望皇帝会真的亲自阅卷,其实就是走个过场,让皇帝将一甲定下来也就差不多了。

    王子腾的人缘很是不错,礼部的官员虽说不知道两位大佬对王仁的欣赏,不过,还是很有默契地将王仁的试卷塞进了前十里面,最终一起奉上。等到听到皇帝在那里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次的贡士里面应该有王尚书的公子吧,将他的考卷拿来,朕看看!”

    礼部尚书和礼部侍郎对视一眼,礼部尚书上前一步,将王仁的试卷挑了出来,嘴里说道:“皇上真是慧眼,王仁虽说年纪尚幼,不过这文笔流畅,立意颇为新颖,用典虽说不多,不过用词颇为老辣,臣以为,当在二甲前列!”

    皇帝翻开了一下,要说起来,真论起才学,王仁估摸着虽说在前面,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前,不过既然已经给人家留下了好印象,人心多有偏颇,皇帝也愿意给王子腾一个脸面,当下笑道:“王仁这文章读着不错,果然是少年才子,父皇您觉得呢?”

    太上皇也翻看了一番,含笑道:“皇帝说的是,王家小公子才学过人,且生得也不坏,依朕的意思,不妨点个探花,也是一段佳话!”

    “父皇说的极是!”皇帝笑眯眯地提起朱笔,在王仁的卷子上圈了圈。

    礼部的几位自然不会反对,既然已经给了王子腾面子,不妨再给大一点,何况如今看起来,王仁也是深得圣心呢!于是连声道:“皇上圣明,太上皇圣明!”

    探花已经有了,状元榜眼很快也决定了下来,状元是山阴才子庄驰,榜眼是河北人,名叫陆修文,不过这两人一个已经年近而立,榜眼更是已经快要四十,比较起来,却是不如王仁出彩了。

    考完之后,还在外面侯旨的三个人被叫了进去,宣旨的魏平满脸堆笑,虽说嘴上不肯具体说明,不过看他的模样,以及之前一句“恭喜三位!”足够让剩下的人羡慕嫉妒恨了。

    王仁倒是很惊讶,他知道自己的水准,二甲是十拿九稳,一甲连想都没想过,这年龄在这里呢。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多想的时候,连忙跟着进去了。

    好在如今的皇帝没有打机锋卖关子的习惯,王仁很快就知道,探花这个大馅饼就这么砸在自己头上了,好在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下很是淡定地跪下叩首谢恩。

    见王仁处变不惊,上面几位都是暗自点头,皇帝笑眯眯道:“探花郎今年年岁几何?”

    “回圣上的话,臣今年刚满十四!”王仁规规矩矩地答道。

    “十四岁的探花,也算前无古人了!”皇帝笑眯眯地说道。

    “蒙圣上错爱,臣惭愧!”王仁赶紧说道。

    “好啦,你这性子,倒是与你父亲有些相似,少年人,多谢锐气并非坏事!”皇帝笑道。

    “臣惶恐!”王仁有些郁闷,这算起来可以说是天生的了,现在想改也晚了啊!

    皇帝倒也没有忽视状元和榜眼,很是温言勉励了几句,这才让他们一起退下了,然后又叫二甲前十名进去。

    宫中的消息传得还是很快的,外面还没有放榜,内阁那边已经知道大概的名单了,王子腾自然知道自家儿子居然中了探花,饶是他素来老成持重,喜怒不形于色,这会儿笑容也掩饰不住了,一边跟那些道喜的同僚客气,心里却是连呼祖宗保佑,决定回去之后,立马开祠堂,拜谢自家祖宗,告诉他们,咱们老王家,也出了探花郎了!从此不是大老粗,以后也算得上书香之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我也不可避免地落入俗套了吗?不过还是觉得探花郎神马的,很有爱啊!

57想不出题目了

   接下来的日子简直可以用兵荒马乱来形容,先是琼林宴,再是谢师宴,王仁是一甲探花,总算没需要参加翰林院的统一考试,直接就成了翰林院编修,那些二甲三甲的同年参加了翰林院的考试之后,选出了一部分年轻出众的,一部分担任庶吉士,当然,这只是少数。如今进士的数量比较可观,三年就有几百个,还不算恩科出来的。

    而天朝虽说疆域广阔,但是又能有多少官职可授呢?这就得看剩下的那些进士是否有门路了。若是有亲朋或者座师提携,跟吏部说得上话的,自然可以提前得到授官,好一点的直接进入六部,哪怕一开始只是打杂呢,好歹也是京官,差一点的也能外放,一般总能混到一个八品、从七品的官职,不过,分到什么地方,就得看后台给不给力了。后台强大的,自然能分到一个比较富庶的地方,若是后台勉强一点的,很有可能智能分到穷乡僻壤,想要做出政绩来,多半就得看运气了。

    若是有人故意使坏,分到云贵之类穷山恶水出刁民的地方,你就只能祈祷将来还有人记得你,能够及时将你捞回来了,要知道,历朝历代,少数民族的问题都很难解决,能获得少数民族爱戴的也有,但是少之又少,更多的人因为种种原因,比如说水土不服、瘴气、还有一些匪夷所思的原因意外去世,也有干坏事干得太过明目张胆,官逼民反,不等朝廷反应过来,就被那些素来不服王化的山民给直接干掉的。反正,能全须全尾回来的,还真的不怎么多。

    至于剩下的没什么人脉,也不乐意去那些明显太过恶劣的地方让自己糟心的进士,就只能挂着候补的名头,等着什么时候有缺能够补上了。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王仁除了去翰林院,还得一个接一个地送走那些即将外放的同年,能分配到江浙湖北之类的地方的,自然一个个踌躇满志,分配到一般人都未必听说过的旮旯的人也要强打笑脸,这一科虽然没有分到云贵的,倒是有两个分到广西和福建的,都算不上什么好地方,最终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在众人同情的目光下,骑着骡子,带着书童赴任去了,至于家眷什么的,那等地方,还是不要让老婆孩子跟着去吃苦了。

    等到清闲下来的时候,王仁才听说,贾家已经将林黛玉接回荣国府了。

    说实话,对下凡的绛珠仙子没兴趣的人大概很少,不过王仁感兴趣归感兴趣,不过,这个时代的规则就决定了,王仁绝对不能大喇喇跑到荣国府去,围观一下林妹妹是不是真的美得那么惨绝人寰。毕竟,林黛玉如今有孝在身,就算没有,王仁这么大的年纪,就算去荣国府拜访,如今也不能直接就进内院了,得避嫌。

    而且林妹妹那样的,除了贾宝玉,一般人还真消受不起,起码王仁对林黛玉顶多存着点好奇欣赏之心,至于别的,那就算了吧!就像是后世,小男生们或许觉得林妹妹这样的仙女是他们的追求,长大了,如果有选择的话,大概多半会选择史湘云或者薛宝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只能供着,跟柴米油盐的生活总是不怎么相配的。按照这个时代的观点,以林妹妹的性子,嫁个书香人家的嫡次子、嫡幼子什么的,才算没有压力,而且对方也要是那种甘于做富贵闲人的,最好还不能风流花心,要不然,光耍小性子都能让她短命了。至于贾宝玉,那性子,谁嫁了他,就等着一辈子争风吃醋,心神俱疲吧!

    王仁不是什么同情心滥发的人,他又不是林妹妹的那个谁,自然不会想到要拯救什么的,就像是看电视上那些孤儿难民的悲惨生活,你看到了,叹口气,再多愁善感一点,陪着抹把眼泪,或者通过什么慈善组织,捐点钱物什么的,回头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很少有人会把那些离自己比较远的人当成自己的责任去背,那是感动中国人物,绝对不是王仁这种俗人。对于林黛玉也是如此,他压根没有立场去做什么事情,甚至,林黛玉身上会发生什么事情,他也只能通过对于原著的一点模糊的印象才会知道。他管得了自家也就差不多了,至于旁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孙夫人如今心情正好,儿子被点了探花,在翰林院做编修,日后前途广大,这些日子,长安谁家有个什么聚会,都要给她下个帖子,实际上就是各家相看别人家的女儿的,而被领到孙夫人面前的很是不少,几乎让孙夫人挑花了眼,这会儿坐在梳妆台前,由着身边的丫鬟给她摘下头上的钗子,嘴里带着点炫耀,抱怨道:“老爷,这些天不知多少人明里暗里地想着咱们家仁儿做女婿呢,我这笨嘴笨舌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得好,生怕一句话没说好,反而得罪了人家呢!”

    王子腾心情也好,同样笑眯眯道:“仁儿才十四呢,夫人你尽管慢慢挑就是!对了,仁儿屋里放人了吗?”

    孙夫人叹道:“妾身看仁儿像是没开窍一般,仁儿房里得脸的也就是雪灵、雪鹤她们两个,其余的二等三等的丫头,妾身都觉得仁儿大概连名字都叫不全!而且,雪灵、雪鹤年纪终究大了点,妾身想着,回头将她们两个放出去嫁人便是,免得耽误了年华!”

    “这些夫人你做主便是!”王子腾点点头,“不过还是要早做打算,免得这孩子都要成婚了,还什么都不知道!”

    孙夫人点点头,开始盘算起来,通房丫头,肯定是不能太过妖娆有心机的,这年头嫡庶分明,若是通房丫头太过不安分,这边还在商议着婚事,那边就冒出一个怀孕的来,婚事的档次就要降一等了,不过,也不能长得太差了,妻贤妾美才是常理。孙夫人决定回头观察一下自己身边的丫头,看看哪个比较出挑一点,到时候送给儿子便是了。

    就在孙夫人琢磨着是锦瑟好,还是瑶琴好的时候,王子腾顺手将手里的一卷书放下,说道:“林如海家的千金前儿个到贾家了吧,可曾叫人去问个好?”

    孙夫人回过神来,一时没想起来自家跟林家有什么交情,不过这时候显然是不能这么跟王子腾说的,只是说道:“人家林姑娘刚到呢,我之前也没见过,不太好打扰!”

    王子腾叹了口气:“回头备份礼物送过去吧!林如海现在不容易!”

    别人不知道,王子腾是知道林如海如今的凶险的,林如海已经挡了很多人的财路,尤其看这个模样,皇帝还有让他继续连任的意思,很显然,江南那边的豪族已经难以忍受了,自然要反弹,义忠郡王趁虚而入,跟他们联络起来,打算想办法将林如海搞下去,选个自己人上台了。

    偏偏林如海乃是两朝皇帝的心腹,简在帝心的人物,这么多年来当差也没出过什么岔子,反而与国有大功,若不是皇帝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代替林如海主持江南盐政,以林如海的政绩,早该召回长安,进入中枢才对。只要圣心依旧在,林如海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因而,义忠郡王以及其党羽只能弄些阴私手段了。

    江南盐政每年几百万的盐税,足够有心人铤而走险了,何况其中牵扯到的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林如海如今的情势堪称危急了。

    王子腾跟林如海之前并无多少交情,还是林家与贾家结亲之后,方才见过几次,但是这并不妨碍王子腾对林如海的钦佩,不论如何,能在豪族林立的江南立足,且压得那些人差点要狗急跳墙,这份能耐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当然,林如海也不是真的死硬,愿意就这么得罪人,只是他本身的立场就决定了,他只能忠君,与那些人势不两立,若是他稍有妥协之意,只怕皇帝早就起了疑心,将他召回京城,安排个闲职,从此前途无亮了。

    孙夫人听王子腾这么一说,也是一叹:“老爷说的是,这官面上的事情我不明白,不过林姑娘的确是可怜见的,才刚刚懂事呢,就没了娘!外祖母再好,沾了个外字,怎么也越不过自家人去!女孩子,总归要有个正经的娘教导着才好,也不知道林大人是不是有续弦的打算!”

    王子腾摆摆手:“你就知道闲操心,别人家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多少!回头备份礼,意思一下也就是了,毕竟也算得上是亲戚!”

    孙夫人点点头:“老爷说的是,妾身明儿就去准备!说起来还是刚嫁给老爷的时候,见过故去的林夫人几次呢,这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以前长安贵妇圈子里的人,多少人羡慕贾敏嫁得好,丈夫温文尔雅,风度翩翩,上面没有婆婆压着,丈夫也敬重有加,日子过得得多顺心啊!偏偏一辈子就得了个女儿,就算在地底下,也要不放心呢!这人的命啊,还真是不好说!心里想着,又问道:“妾身觉着可以送些补品首饰什么的,老爷觉得,可还要添些什么?”

    王子腾满意地点点头,说道:“夫人尽管安排就是了,夫人你做事,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58贾琏成婚
   “真是很久不见,你现在在工部?”从翰林院出来,一阵冷风吹来,王仁裹了裹身上的狐裘,继续往前走,经过工部衙门的时候,看到陈也俊一身七品的官服从里面走出,王仁有些惊讶。

    陈也俊也看见了王仁,也笑了起来:“的确是许久不见了,家父帮我走了门路,我现在在通政司做经历!”

    王仁吃了一惊,本朝通政司还是很有权利的,薛家能在禁令混得风生水起,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们掌握了金陵那边的通政司啊!能将陈也俊弄进通政司,足以说明陈家并非别人想象得那么简单了,王仁脸上也笑了起来:“这也是可喜的事情了!”

    “什么可喜啊!”陈也俊有些抱怨道,“通政司里面的人多半是科举出身,觉得我这个蒙家族荫蔽的无才无德,多有排挤,这不,不过是一份文书,教个小吏送也就是了,偏偏要差遣我!”

    王仁笑道:“一开始不都是这般吗?我在翰林院,这半年来多半也是在整理翰林院中的各种书籍呢!若是上头的大人存心刁难,干脆啥事都不让你干,保准你几天就呆不下去了!”

    “阿仁说得倒也有道理!”陈也俊笑了笑,“不管了,反正接下来也没事,咱们一起去喝一杯?”

    王仁笑道:“今日就算了,今日跟先生约好了,要去先生那边的,下次叫上若兰他们吧!”

    陈也俊点点头:“行,不过那样的话,就得等到下次休沐了!”

    “是啊,如今都不是小时候了,除了若兰、湘莲,也都有了差事,日后想要多聚聚都不容易了!”王仁也是一叹,这还算是好的,若是将来朝局变幻,各自有了各自的立场,就算是反目成仇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当年王安石和司马光没有变法的时候,私交不也很好吗?

    陈也俊也没想到王仁心里转过了那么多心思,他摆摆手,说道:“那阿仁你去你先生府上吧,我也回去了!”

    陈也俊走得潇洒,王仁看着陈也俊直接拐了个弯,消失在视线中,方才转身离开。王仁是不怎么相信陈也俊跑工部来就是为了送一份文书的,好歹陈也俊也是皇亲国戚,就算通政使再看不惯他,也绝对做不出这种叫人诟病的事情,只是这事的确不能深究,说白了,当朝虽说没有明面上的锦衣卫、东西厂,通政司却一直做着这方面的工作,因此,一般人绝对不愿意跟通政司打交道,而且,凭着所谓的人情,王仁绝对不相信陈也俊就能被塞进通政司这样的地方,并且一进去就是正七品的官职,这不合情理。

    在马车上想了一路,缺少足够的信息,王仁还是没有想到陈也俊怎么就进了通政司,自然在见到陈景荣的时候,就问了起来。

    陈景荣一怔,想了想,才说道:“这我的确不是很清楚,虽说那边也姓陈,不过他们跟我家并无什么关系,而是武陵世家出身,素来低调,当年能尚了公主,也叫人颇为意外,不过这通政司素来直通内阁,本质上更是直接上达天听的衙门,想必也是圣上信任陈家,有意给陈家一个恩典了!”

    王仁点了点头,见陈景荣有些敷衍,也便不再多问,有些事情,的确还不到他知道的时候,他有些哀怨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小腿,不管怎么样,哪怕已经入翰林做官了,在长辈眼里,他依旧还是个孩子,这样的情况,大概要一直持续到他成婚吧。

    陈景荣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眯眯道:“仁儿,有些事情,不必多想,也不能多想,你现在就安安稳稳地在翰林院待着,日后自有你的前程!”

    王仁乖巧地点点头:“谢先生指点!”

    陈景荣忽然有些促狭地笑道:“听说最近你的母亲在四处为你相看,可曾决定了人选?”

    王仁脸色立刻有些发绿,他最近比较害怕回家就是因为这个,孙夫人只要有空,就会在他身边念叨,白天的时候看到的适龄的大家闺秀,这个珠圆玉润,有宜男之相,看着性子也是个温和的;那个端庄娴雅,且出身书香世家,喜爱诗文,是个不大不小的才女;某家的女儿虽说因为给祖父守孝,年纪稍大了一点,不过,生得娇花一般,而且性子稳重,在家已经开始管家了……总而言之,在孙夫人的嘴里,那些大家小姐没一个不好的,就等着要王仁挑选呢!

    王仁颇为郁闷,上辈子为了追个校花,折腾了几年,最终也就摸了摸小手,亲了个嘴,还没再进一步呢,那位被星探看中了,为了出名,也不知道被哪个导演给潜规则了。后来又谈了一个,都要打算谈婚论嫁了,最终他挂掉了,现在呢,不用自己费什么心思,自家老娘就把什么都包办了,而且,所谓问他的意见也就是走个过场,到时候,自然还是老爹老娘拍板决定。

    孙夫人依旧在为王仁的婚事忧心,慢慢已经入了冬,贾家的人似乎遗忘了自家的姑奶奶刚刚去世,还有个戴孝的外孙女在府里面,忙不迭地开始准备贾琏的婚事,贾琏年纪与王仁差不多,他已经不想再等了,余家那边也不愿意再等,余家侯夫人年纪已长,秋天的时候就大病了一场,大夫说是能熬过冬天,当能再拖一年。余家担心熬不过去,孙女儿又要守孝,到时候,又有波折。毕竟贾琏年纪已经不小,再等下去,没准不等孙女儿过门圆房,只怕一不小心,庶长子都要冒出来了。这会儿嫁过去,无论到时候有没有身孕,但是作为当家主母,总有一些办法,让那些通房丫头生不出来的。于是,便急急忙忙跟贾家沟通,等到贾琏服完大功,就给两人完婚。

    贾家也怕中途有什么变故,自然也就答应了下来,直接钻着空子,收拾了贾琏成婚时候的院子,将尺寸送了过去,余家紧赶慢赶地将陪嫁的家具打造好了,最后,就等着贾家上门迎亲了。可以说,婚期定下来之后,两家人都是一团和气,满心欢喜。

    当然,内心愤愤不平的也有,王夫人自觉自家儿子怎么怎么好,最终贾珠不过娶了个穷文官的女儿,贾琏不学无术,不过占了一个长房长孙的名头,就能娶到侯门千金,这些天更是看李纨怎么都不顺眼。

    李纨如今已经是心如死灰,她是个聪明人,嫁到贾家这么多年来,算是看透了自己的公婆,因此,每每王夫人有所责难,她只是诺诺不语,不论如何,她总是守节的寡妇,又有一个儿子傍身,王夫人能做的,除了沾点口头上的便宜,别的也做不了什么,好歹贾兰还是荣国府草字辈唯一的嫡出男丁,无论如何,王夫人也不能苛待了他们母子,除了漠视之外,也没别的办法。

    贾琏的婚事很是盛大,余家的嫁妆也极为丰盛,真真算得上是十里红妆,惹人惊羡。婚礼上,两家的亲朋世交,还有朝中的同僚都很给面子,甚至四个异姓王不仅送上了厚重的礼物,还让王妃亲至,向贾家道贺迎娶长房长媳,义忠郡王和几个兄弟同样派人前来道喜。

    余家一边感慨贾家人脉之广,影响力之深,暗自觉得这门亲事实在是自家占了便宜,一边想办法与权贵套交情,指望着提携自家一把,不至于老侯爷百年之后,后人只能靠着爵位过日子,没个一官半职。

    孙夫人参加了贾琏的婚宴之后,回来就颇有微词:“老爷,这贾家也实在是不规矩,长房长孙都成婚了,二房居然还占着正房,虽说为了给亲家脸面,专门收拾出了一个大院子,给新婚的小两口住,可这儿子儿媳住的地方居然不是靠近自家正经的公公婆婆,而是靠近二房,这可真是……”

    王子腾摇摇头:“好啦,这些糟心的事情,咱们也管不了!这些年,为夫也插手过几次大妹妹的事情,可是结果如何,徒增怨恨罢了,能有什么作用!再说了,贾家那位老太太偏疼幼子,这也是出了名的,贾恩侯自己都不说什么,咱们也不好管人家的家事!”

    孙夫人对贾家看不上眼,这些年,说贾家的坏话差不多已经成了习惯,当下叹道:“我只是看不过去罢了!说起来,当初贾家老太太成天说着自己如何疼爱自己的女儿,可是如今呢,虽说娘家侄子只需要服大功就可以,可是,哪有这么着急的,才过了九个月,立马就办喜事了,好歹也该等到过了年再说啊!”

    王子腾有些兴味索然,他顺手将手里把玩的一枚玉环扔到一边,叹道:“行了,你们女人家,就是喜欢说这些事情,这事虽说办得仓促了一点,不过,毕竟余家侯夫人那边有些不妥,余家人自然有些想头,贾家这边顶多是顺水推舟罢了,算不上不地道!”

    孙夫人看了王子腾一眼,只是说道:“倒不是别的,只是可怜林姑娘,好端端一个千金小姐,如今却是寄人篱下,见到贾家大喜,只怕心里不好受!”

    “这话说得可不像,林如海还在呢,算不上什么寄人篱下!”王子腾在一边说道,“行了,就你们女人家心软,等到江南那边安定下来,自然也就没事了!”

    孙夫人也就不再多说,转而开始跟王子腾说起王仁的事情来,毕竟,贾琏跟王仁差不多大,人家都成婚了,王仁的事情,光相看都看了一年了,可不能再拖了。


59叮嘱

   本来打算年前的时候趁着有空,跟冯紫英他们一起喝杯酒,哪知道看到冯紫英的时候,却见冯紫英一脸青肿,王仁吃了一惊:“你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在五城兵马司,还有人敢对抗官兵?”

    冯紫英一脸悻悻:“甭提了,昨儿个在巡街的时候,遇到那个仇都尉的儿子仇良,那小子一直不是个东西,又在那里对我冷嘲热讽的,我一时忍不住,就动了手!那该死的仇良,身边跟着的居然有好几个都是他老爹身边的亲兵,不过好在我身边带的人也不少,因而也没吃亏!不过这副模样……”

    冯紫英有些恼火地摸了摸有些青肿的眼角,许是用的力气有点大,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不情不愿地说道:“多半是我家老爷子动的手!老爷子今年也老大一把年纪了,偏偏那把子力气,只知道拿我这个儿子出气!”

    陈也俊轻笑一声:“紫英你倒是错怪了冯伯父了,冯伯父也是为你好!”

    冯紫英梗着脖子,说道:“儿子被别人欺负了,不问别的,先把自己儿子揍一顿,也是为我好?”

    陈也俊哈哈一笑:“你却是关心则乱了!仇都尉虽说在长安算不得什么高官,不过好歹手里还有些兵马,在皇上面前勉强也说得上话,你们二人当街械斗,万一仇都尉一个不忿,告到皇上那里,若是你看起来伤得比仇良重,自然你这边也理直气壮一点,可以直接说是仇良那小子开口寻衅,你只是被迫应战,而且,好歹你身上还有官职在身,手底下的人帮忙也是正理,可仇良无官无职,身边却有仇都尉的亲兵,这么一对比,仇良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冯紫英呆了一呆:“说得也是!”

    柳湘莲大冬天的,居然还摇着一把折扇,做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在一边说道:“知道就好,以后再这么不开窍,冯伯父估摸着就要敲断你的腿了!”

    冯紫英苦着脸说道:“哪里还有下次,我家老爷子已经说了,以后再敢随便动手,立刻就打断我的腿!”

    几个人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冯紫英素来也是个心宽的,他气恼地白了几个损友一眼,说道:“算了,这次就当个教训好了!以后,哼哼,看我阴不死他!”

    “石光珠你怎么不说话!”柳湘莲看了看有些沉默的石光珠一眼,问道。

    石光珠露出了一个有点难看的笑容:“嗯,开过年我就不在銮仪卫里面了!”

    王仁瞪大了眼睛:“这才多长时间啊,还不到三年呢,怎么就能外放了?”

    陈也俊也皱起了眉头,看了石光珠一眼,然后若有所思。

    石光珠叹了口气:“还有什么,祖父有了新的安排,要我年后就去平安州赴任!”

    “平安州?那里似乎不怎么太平啊!”王仁有些惊讶地说道。

    陈也俊脸上神情一松,笑眯眯道:“就是因为不怎么太平,才有他的用武之地嘛!不用别的,只要剿个几次匪,就能积累不小的军功,将来还朝便有了基础了!”

    石光珠点点头:“但愿如此吧!”不过心里面却没什么底,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祖父坑他,但是平安州那块,素来有些邪性,他不得不小心谨慎。

    “对了,若兰最近怎么没见着他?”王仁问道,卫若兰在家一向受宠,又没什么差事在身,素来是最有空闲的了,怎么这回没见着人呢?

    陈也俊叹了口气,说道:“若兰他父亲,前几天出门的时候,不知怎么地,马受惊了,最终从马上摔了下来,受了重伤,连太医都拿不准,这些天一直不好不坏地拖着,若兰要在家里侍疾,哪里还出得来!”

    王仁也没有多想,这也是在是运气太坏了,居然遇上这种事情,他只是说道:“想来是外伤,多调养一阵子,总会好起来的!”

    陈也俊也是说道:“希望如此吧!”心里却说道,就算是死了也不可怕,怕的就是这么不死不活的吊着呢!

    少了一个卫若兰,石光珠也有心事,冯紫英更是跟猪头一样,一群人也就没了小聚的心思,随便说了一会儿话,各自准备回去了。

    陈也俊借口自己骑着马,不想吹冷风,干脆就挤进了王仁的马车,王仁自然没什么意见,还很有义气地贡献出了一个脚炉:“行了,先烤烤脚,我让胡叔先送你回去!”

    陈也俊也不客气,直接靠着车厢壁坐下,将脚搁在上面,嘴里笑道:“那倒是麻烦你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王仁不以为然地笑道,“又不用我费什么力气!你要是实在觉得过意不去,下次我也沾沾你的便宜就是!”

    两人随口说笑了几句,陈也俊忽然压低了声音说道:“阿仁,若兰那里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

    王仁本来以为没什么的,听陈也俊这么一说,不由吃了一惊,忙问道:“这里面莫非还有什么内情?有人想要害卫家伯父?”心里面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狗血的剧情来。

    陈也俊见王仁如此敏感,也是一惊,不过还是含含糊糊地说道:“这里面的事情,咱们这些小人物,掺和不起的,你听我的就是了!他算起来还是我表叔呢,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这其实仔细算起来,也不是什么坏事,反而是保全之意呢!”

    陈也俊虽说说得含糊,但是王仁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对朝中的情景了解得不多,他低头想了想,还是轻声问道:“莫非卫伯父跟那位有什么纠葛?”他没有明说,但是他知道,想必陈也俊也知道。

    陈也俊深深地看了王仁一眼,好半天才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这种事情,本就不好宣之于口,大家心照不宣就是了。

    王仁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那若兰知道吗?”他跟卫若兰算是相交多年,卫若兰出身高贵,允文允武,为人义气,说话做事跟王仁都很合拍,王仁将他当做哥们,这会儿听说这件事,心里难免有些复杂,担心卫若兰是不是也是牵扯到其中,这样的话,自己大概也没什么好办法了。

    “或许吧!”陈也俊轻叹一声,看着王仁,想了想,还是低声说道,“有些事情你之前应该不知道,大长公主的外孙女,当初在义忠亲王还没坏事的时候,就嫁给了现在的义忠郡王,如今是义忠郡王妃!”

    王仁这下子也明白了,卫家跟义忠郡王家也算是结了亲,当初没能果断断干净,还藕断丝连,如今更是心存幻想,差不多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卫家这些年顺风顺水,多半靠的是大长公主的关系,大长公主疼爱外孙女,自然希望给外孙女最好的,只要义忠郡王能够成事,自家外孙女将来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她是太上皇的胞妹,一旦有所偏向,自然会被为君者忌讳,卫家或许最近有了什么大动作,让皇帝不满了,干脆釜底抽薪。毕竟,如今卫家官职最高的还是卫若兰的父亲,卫若兰的父亲这么一受伤,卫家之前做的铺垫多半就要作废,而大长公主自然更加心疼儿子一些,一时半会儿也是管不到别的事情了。

    王仁心中顿时生出些许恐惧来,算起来,卫若兰的父亲还是皇帝的表兄弟呢,如今下手毫不容情,让人就这么不死不活地拖着,若是卫家还要深入,只怕皇帝只要暗示一声,那些太医自然会心领神会,让卫父直接不治身亡。心里这样想着,王仁也只能叹息,这种站队的事情,最是凶险不过,大长公主怎么就下了这么一步臭棋,只希望卫家经此一事,能够急流勇退,自然还能保得富贵。

    不过,陈也俊才进通政司多久啊,怎么就知道这些事情了,这等机密,简直算得上是皇家的阴私了,陈也俊一个七品小官,居然也能这么快得到消息。想到这里,王仁有些狐疑地看了陈也俊一眼。

    陈也俊见王仁一脸深思之色,不免暗中叹息,低声道:“阿仁,无论如何,我不会害你的!王大人素来精明,对圣上也是忠心耿耿,想必不会做什么多余的事情,你在翰林院编书,也牵扯不上这些事情!不要太过担心!”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暧昧呢,王仁听得有些傻眼,就听到陈也俊在那边说道:“好了,前面路口,我就先下车了!阿仁你自己回去吧,之前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

    王仁点了点头,有些忧虑道:“通政司应该也有不能多说的规矩吧,你这么告诉我,不要紧吗?”

    “放心吧,只要你不说出去,谁也不知道我说出去了不是?”陈也俊莞尔一笑,说着,不等马车停稳,直接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王仁掀开车窗上的帘子,看着陈也俊直接跳上了自家小厮牵着的马上,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回过头来抱了抱拳,对他一笑,然后打马而去。

    王仁放下帘子,靠着车厢壁,本打算回去问一下自己的父亲究竟怎么回事,但是最终还是放弃了,陈也俊冒着风险将这么机密的事情都告诉他了,他转手将将他卖了,这也实在是不厚道,至于卫若兰那边,卫若兰终究是做不了自家的主的,只盼着卫若兰他老爹多躺一些时日,拖过这段时间就是了,想必皇帝也不想落个刻薄亲戚的名声。只是,这义忠郡王的事情,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王仁这么一琢磨,顿时觉得头疼起来。


60议亲

    王仁自然算不到卫若兰的反应,卫若兰算起来也是天之骄子,什么时候受过委屈,看到父亲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神智昏昏,他心中的愤怒简直就要燃烧起来了。他压根不相信这是什么意外,瞒着精神一下子垮了一半的祖母,他直接就命自己的心腹小厮去检查了那匹受惊了的马,他下令下得及时,稍晚一点,那匹马就直接被处理掉了。

    然后,自然发现了蹊跷,他父亲常用的马鞍里面被藏进了一大把细针,一些细针已经折断在了马背上,这很明显是个阴谋,卫若兰当下将家中管理马棚的下人都关了起来,命人审讯,哪知道才下了命令,马房里面一个专管喂马的马夫就服毒自杀了,再一查,那个马夫当年进府的原因是因为作为家生子的父母去世,他拿着父母遗留的一笔钱贿赂了管事,得了在马房当差的差事,前些年娶了个带着个拖油瓶的寡妇,至今也没有孩子,等到到他家一看,那个寡妇已经卷走了家中所有的细软,带着孩子不知道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简直就是死无对证了,气得原本温文尔雅的卫若兰暴跳如雷,直接将马房的下人各自鞭打了二十,革掉了三个月的月钱,那个收了贿赂,差点就接替了三管家位置的管事更是被一撸到底,几辈子的脸面都丢了个干净。

    卫家这个年过得很糟糕,一些心思灵敏的人闻听了消息,一个个自然避之唯恐不迭,即使是相熟的人家,大过年的过来探病,那又算怎么回事呢!

    王仁跟卫若兰交情好,是通过冯紫英的关系,而王子腾跟卫家却是没什么交情,因此,最终王仁只能以自己的名义,派下人送去了一些药材,表达了一下自己不能亲自上门的歉意。至于卫家的事情,他在长安,可真的只是微末小辈,又能说什么呢?

    这些天孙夫人已经将儿媳妇的人选大致圈定了下来,孙夫人出身书香世家,而王家也正在转型的阶段,这等太平年代,武将远没有文官好混,自然也偏向书香之家的女儿。另外呢,虽说高门嫁女、低门娶妇,王家虽说根基算不上深,但是王子腾在内阁为相,王仁自个又是探花郎,因而,那些小门小户的自然可以算了。

    孙夫人挑剔儿媳妇的条件并不算挑剔,官宦人家,模样性情要好,身体健康,能管家,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这样的话,多半有益子嗣,家风要正,亲家家里人可以有没什么才能的纨绔,但是人品绝对不能有问题,不能惹是生非。

    这些条件加起来,一下子就排除掉不少人选了,孙夫人本来想给儿子找自己娘家的女儿,但是麻烦的是,孙家那边跟王仁辈分差不多的嫡女多半都已经成了婚,订了亲,唯一一个是自己堂弟的老来女,如今话还说不全呢,至于庶女,孙夫人想都没想过。至于如今,孙夫人手上只剩下了三个人选。

    一个是大理寺右少卿胡辛元的小女儿,胡辛元是二甲进士出身,祖籍桐城,在桐城也是有名的大户,虽说只有正四品,但是深受当今信任,被视为接任大理寺卿的第一人选。胡辛元有三子三女,大女儿二女儿都是庶出,如今均已经出嫁,三个儿子都是嫡子,长子胡清,如今已经快要而立,已经成婚,娶得是胡夫人娘家的侄女,已经有了一个嫡子,是王仁前一科的进士,虽说未能入选翰林院做庶吉士,如今也在山阴担任县令。次子胡溪已经二十出头,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娶得是他座师的女儿,如今也已经有了一个女儿。去年参加了恩科,不过比较遗憾的是名落孙山,如今正在积极备考,打算参加今年的会试。最小的儿子胡渝,比王仁大一岁,正在国子监念书,刚刚订了亲,订的是谢家旁支的女儿,勉强算起来还是王熙鸾的小姑子,算是跟王家也有了一点亲戚关系了。

    胡家的这个小女儿论长相并不算怎么出色,清秀有余,美貌不足,不过,孙夫人最看重的就是,胡夫人能生,隔个几年就能生出个儿子来,虽然第一说明胡辛元对妻子敬重,这也要胡夫人能生养才行,孙夫人自觉王家子嗣稀少,自然要选一个有益子嗣的。

    另一个是都察院左副都御使林正和家的女儿,林正和所在的林家跟林如海所在的姑苏林家曾经联过宗,之前林如海在长安的时候,还有过一些交情,不过,林如海去了扬州之后,来往也就淡了下来,慢慢变成了礼节性的同僚交情了。

    相比较于如今嫡系只剩下林如海一个独苗,眼看着就要断子绝孙的姑苏林家,林正和家算得上是枝繁叶茂了,若是要嫁女儿,孙夫人自然不会选择这样的人家,可是要娶儿媳妇,这样世家大族教养出来的姑娘才镇得住场面,能管家、能教养儿女。林正和的妻子李夫人是个颇有手腕的,自己生了一子一女,虽说也有庶子庶女,但是最大的庶子也比嫡长子小七岁。李夫人当初生长子的时候胎位不正难产,伤了身子,本以为这辈子只有一个儿子了,到了三十出头的时候,就生出了幼女,如今正好是豆蔻年华。孙夫人见过几次,脸上总是带着笑,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在家也已经帮着管家,看面相也是个有福气的。

    另一个是工部右侍郎徐恒家的嫡孙女,徐恒也是翰林院出身,为人虽说有失圆滑,不过一来,徐恒实在比较有能力,二来,徐恒的岳父是他的座师,曾经在内阁为相,虽说如今已经去世,不过遗留下的人脉也被徐恒继承了下来,谁让他岳父只有一个女儿呢!

    徐恒对自己的发妻刘氏也是极为敬重,二子一女均是发妻所生,这次孙夫人看重的正是徐恒的长子徐惟的嫡女,徐惟去年刚刚外放归来,正在刑部做郎中。

    孙夫人更倾向于胡家,胡家在长安根基不深,但是势头蒸蒸日上,最重要的还是,胡家那位姑娘很可能和她娘一样,能生!孙夫人这辈子就王仁一个儿子,自然希望能多几个孙子,这年头,别的不说了,多子多孙才是福气啊!

    不过,王子腾却有不同的意见,胡辛元这么多年一直在大理寺,虽说因为一直对皇帝忠心,但是也得罪了不少人,稍有不注意,就是被丢出去顶罪的命!王子腾还指望着儿子将来能入阁为相呢,怎么能给儿子结这样一门亲。

    听王子腾这般分析,孙夫人自然是听自己丈夫的,当下问道:“那老爷觉得,是林家好呢,还是徐家好?林家之前妾身打交道打得比较少,不过,徐相算起来也是老爷的同僚呢!”

    王子腾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叹道:“之前为夫跟林家也没什么交情,徐恒,嗯,以前简直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当初我还想着,他怎么就不去做御史呢!不过,如今年纪大了,火气也退了!嗯,要是仁儿娶了他的孙女,那为夫岂不是比他小了一辈?”

    听王子腾为了这个辈分在计较,孙夫人只觉得有些好笑,徐恒本来年纪就比王子腾大十几岁,大一辈不也是正常的事情嘛!不过,她还是很善解人意地说道:“那老爷觉得,还是林家比较好了?”

    王子腾干咳了一声,拿起杯子喝了一杯茶,然后说道:“林家也是书香世家了,不过,咱们家仁儿也不差,这么点年纪,已经是翰林院编修了,也不委屈了人家林家的嫡女!”

    听王子腾这么说,孙夫人点了点头:“老爷既然这么说,那我回头就请官媒去林家探探风声!”

    说到这里,孙夫人噗嗤一笑:“说起来,前些年,仁儿还在那里跟我耍赖,说是将来一定要娶个绝色呢!不过,前段时间,我都把瑶琴那丫头送到他院子里了,他至今愣是跟没开窍一样,碰都没碰!”

    王子腾轻哼了一声:“小小年纪,就开始胡思乱想!不过,他不会真没开窍吧!”心里琢磨着,自家儿子不像是读书读傻了啊,嗯,自己书房里面还有几本品相上好的避火图,回头给儿子送过去,别搞得都快要成亲的人了,还什么都不懂呢!

    这年头,婚姻大事,最后知道的人往往是当事人。王熙凤都在那里叽叽喳喳,说仁哥哥要娶嫂子了,问王仁嫂子漂不漂亮的时候,王仁才知道,自家母上大人已经给自己挑好对象了。

    “仁儿回来啦!”见王仁从外面进来,给自己请安,孙夫人连忙叫王仁起来,满脸都是喜悦之意。

    史夫人在一边笑道:“仁哥儿这事定下来,到时候再给嫂子生个大胖小子,嫂子可就等着享福吧!”

    “哪有那么快!”孙夫人笑容满面,却口不应心道,“刚刚才将仁儿的庚帖送过去呢!”

    史夫人拿着帕子掩嘴笑道:“嫂子这话说的,那张真人不是说了吗?林家姑娘的八字可是旺夫旺子的命格,跟仁哥儿简直就是天作之合呢!”

    “林家,哪个林家?”王仁这才知道自己未来的妻子姓林,不过,林,为什么第一反应就是林黛玉呢!打住,林黛玉还没出孝呢!王仁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剧情冲昏头了,不过,长安还有哪个林家呢?

    “是左副都御使林大人家的千金!”孙夫人笑眯眯道,“刚换的庚帖,正找了人算黄道吉日下定呢!”



61拜见泰山
    王仁这会儿举得有些如芒在背的感觉,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那位端坐在主位上的未来的老泰山林正和。

    林正和从翰林院出来之后就去了都察院做御史,能在都察院混到副手的位置,光嫉恶如仇铁定是不成的,那样的愣头青,多半都是被撞得头破血流,遇上皇帝需要妥协的时候,御史的倒霉也是可以预见的。

    林正和初看上去是个清俊儒雅的中年人,不过,这会儿王仁只觉得压力山大。林正和的目光看着并不严厉,但是却诡异地让王仁觉得有些心虚。不过,这样的目光并没有持续多久,林正和见王仁表面上不动声色,依旧端坐在那里,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嗯,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之前听人说起过你,本以为是言过其实,如今看起来,倒是老夫低估你了!”

    王仁赶紧拱手说道:“林大人谬赞了,小子才疏学浅,那点薄名,也不过是前辈们抬爱罢了!”

    林正和轻笑一声:“年轻人,傲气一点不是坏事!不过,懂得谦虚谨慎,将能才能走得更远!你比我年轻的时候要强!”

    王仁正想说什么,林正和摆摆手:“行了,老夫一直是个直性子,不喜欢拐弯抹角的!我那小女儿,以后就托付给你了!”

    王仁站起身来,重新躬身行了一礼:“小婿谨记,定不负岳父大人所托!”他直接打蛇随棍上了。

    林正和哈哈一笑,起身扶起王仁,笑道:“行了,回头叫厨房弄两个小菜,咱爷俩喝几杯!”

    林正和是个比较健谈的人,而且看起来这些年也没有丢下学问,往往妙语连珠,便是桌上一盘子菜,也能讲出点典故什么的,好在王仁也看过不少杂书,还算跟得上林正和的思路,遇上确实不知道的,也不会不懂装懂,巧妙地恭维一下泰山大人的博闻强识,见多识广,拍得林正和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得意洋洋,直将这个女婿引为知己。

    林家后院里面,李夫人正听一个下人转述着前面的事情,那个下人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太太,咱们家姑爷,那可真是一表人才,人生得俊俏,看起来性子也好!这会儿与老爷说得很投机,不愧是探花郎呢!老爷说得高兴,比平常多用了一碗饭呢!”

    李夫人笑眯眯地听着:“好,回头去账房领五两银子赏钱!”

    那个下人喜滋滋地给李夫人磕了个头,暗自庆幸今儿个得了个好差事,这才退下了。

    “婉儿,出来吧!”李夫人回头轻笑着唤道。

    一个穿着一身豆绿色衣裙的少女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女儿见过母亲!”

    李夫人含笑拉着女儿林婉在自己身边坐下:“你这鬼丫头,刚刚听到了吧!放心吧,做娘的,不会害你的!”

    林婉脸上浮出了两抹红晕,抱着李夫人的胳膊摇晃着,嘴里娇声嗔道:“母亲!”

    “行啦,别撒娇了!”李夫人笑道,“王家孙夫人你也是见过的,是个和气的人,王仁又是独子,并无兄弟,等你嫁过去,不知道要省多少心思呢!婉儿,娘就你一个女儿,总要给你最好的!”

    林婉低声道:“是女儿让母亲费心了!”

    “说什么呢,你是我女儿,我不费心,谁费心啊!”李夫人妙目流转,她对这门婚事非常满意,王家固然不比林家,乃是几百年的世家,世代书香,可是,林正和这一脉也并非是林家的嫡系。王仁年少成名,如今已经出仕,王子腾更是在内阁为相,上头有人,自己又知道上进,就算是家中穷一点,也有的是人家愿意将女儿嫁出去,何况王家还是金陵豪族呢!

    跟女儿调笑了几句,把个十三岁的少女逗弄得满脸通红,几乎是逃也似地跟她母亲告了别,往自己的闺房去了,李夫人见女儿跑远了,心里也寻思起来,亲事已经定好了,女儿稍微小一点,最好问问亲家,能不能等婉儿及笄再进门,自家库房里面还有不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上等黄花梨,要请手艺好的老师傅回来给女儿打造陪嫁的家具,虽说这些年一直带着给女儿攒嫁妆,不过,当初王家二房嫁女儿也是满满当当六十四抬嫁妆呢,如今女儿要做王家的宗妇,嫁妆少了可是硬不起腰杆来。

    李夫人正琢磨着的时候,林正和带着一身酒气回来了,满脸都是笑意:“夫人啊,这回咱们家女儿算是捡着了!”

    “怎么说?”李夫人一边站起身来给林正和宽衣擦脸,一边问道。

    林正和笑眯眯道:“王仁那小子本以为年纪轻轻就是探花,还以为是个死读书的书呆子,不过为夫考校了一下,却是个妙人!年纪小小,言辞就颇为老道,真是后生可畏!为夫年轻的时候,可做不到这个地步!王子腾说起来,即使算不上粗人,也差不到哪儿去了,偏偏有这么个伶俐的儿子,真是叫人羡慕得很呐!”

    李夫人听得心花怒放:“老爷这话说的,以后啊,那孩子可不就是您的女婿了吗?俗话说得好,一个女婿半个儿呢!都是一家人了啊!”

    林正和也是笑哈哈地说道:“夫人说的是,是为夫想差了!”顺手从丫鬟手里接过一盏茶,漱了漱口,林正和叹道:“说起来,老夫以前还想着,婉儿还是小丫头呢,这会儿一晃都要嫁人呢!”

    “老爷说的是,妾身也是舍不得!不过女孩子啊,这辈子都得嫁人的!”李夫人接过话,说道,“妾身正想着,回头跟亲家太太说一声,看看能不能晚两年,等婉儿及笄了再完婚呢!”

    林正和点点头,笑道:“夫人这话真是深得我心,回头为夫也跟王子腾探探口风!”

    李夫人一边伸出纤细的手指给林正和按摩着头部,一边说道:“婉儿的嫁妆也要加紧办了,虽说这两年零零碎碎给婉儿添了不少首饰,不过,女孩子家,首饰什么的总是不嫌多的!”

    林正和点点头:“婉儿的嫁妆要丰厚一点,王家虽说底蕴比咱们林家浅一些,不过却一直比较善于经营的,前些年还欠着户部不少亏空,没两年就还清了,看起来还有有余力,足以说明王家家产如何呢!咱们家婉儿也是金尊玉贵一般养大的,不能到了夫家,让人觉得没见过世面!”

    李夫人顿时有了底气,信心十足道:“老爷放心便是!婉儿是咱们这一房唯一的嫡女,委屈谁,也不能委屈了婉儿啊!”李夫人素来是有手腕的一个人,对于庶子庶女还算公正,就算是两个庶女出嫁,嫁的也不差,嫁妆也有四十八抬,足够庶女在夫家好好过日子了。但是,自己捧在手心里面养大的小女儿,四十八抬就太寒酸了,李夫人已经预计,不说家具的事情,明面上怎么着都得拿出五万两给女儿预备陪嫁,最好还要有个一两万左右的压箱钱,这样的话,除非是嫁进皇室,否则的话,绝对足够了。

    林正和笑道:“夫人做事,为夫一向是放心的!”林正和虽然有着文人的风流秉性,但是对于嫡庶之分一向非常清楚,后宅的事情,他全权交给自家老婆,自己从不插手,当然,这也是因为李夫人做事公正,虽说对庶子庶女谈不上什么母爱,但是终究没有亏待了他们。庶子是和自己的嫡长子一般教养长大的,可惜的是天资稍微差了些,连续考了好几次会试,一直不曾通过,如今也便死了心,不过,有了举人的功名,就有了不纳税的特权,将来分家,庶子凭着田产也能一辈子衣食无忧。庶女在家的时候,也是和嫡女一样的标准养大的,嫁的人虽说出身差了一些,不过也是殷实人家,自身也上进,前程不会差。

    自家老婆对庶子庶女都那般上心,从不使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林正和自然也不会介意李夫人在自己的亲生女儿的问题上多一点私心,不管怎么样,婉儿也是他捧在手心养大的千金呢!

    王仁喝得晕乎乎地回去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老丈人这一关是过了,虽说没见过未来的媳妇是什么模样,不过看老丈人的样子,绝对不会差了,心里这么想着,自然也就放了心。

    王仁正坐在马车上,半开着车窗,借着吹进来的风让自己清醒了一些,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一个人在叫道:“阿仁,是你里边吧!”

    王仁这会儿酒意已经差不多没有了,当下推开车厢门,探出头来,一看居然是陈也俊,当下笑道:“是你啊!”

    陈也俊哈哈一笑:“刚刚从旁边经过的时候,看见里面的人像你,还担心认错了呢,结果仔细一瞧,可不就是你家的马车吗?便过来问问,果然是你!”

    王仁笑眯眯道:“你就不怕我正和我父亲在一起?”

    陈也俊一边钻进了车厢里面,一边无所谓道:“要是王大人也在的话,正好拜见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今儿个去什么地方了,怎么一身酒气!”

    王仁笑着说道:“我家里刚刚把我的终身大事定下来了,这不,一大早去拜见将来的岳父大人呢!”

    “谁家千金有幸,能嫁给探花郎啊!”陈也俊眼中异色一闪而逝,然后若无其事地调笑道。

    “平常怎么没见你这般嘴贫啊!”王仁心情正好,这会儿笑道,“是左副都御使林大人家!林家是世家,人家的姑娘,也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了,怎么说我也不亏啊!对了,怎么一直没听你说过你的婚事,看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不能跟若兰一样,一直拖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家里的宽带礼拜二就坏掉了,一直上班没有报修,明天打电话找人修,明天大概没有更新了!


62调笑
    陈也俊沉默了一下,轻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我其实早就成亲了!”

    王仁张大了嘴:“你从来没有说过!”他忽然想起来,自己认识的几个朋友里面,他对陈也俊的了解是最少的,甚至一直没有见过陈也俊的父辈,也没有去过陈家,不知道陈家具体有几口人,他曾经问过陈景荣陈也俊家里的事情,陈景荣也是语焉不详,似乎陈也俊家的人在长安的存在感也比较低,这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陈也俊脸上露出一点黯然来:“我几年前就已经成亲了,妻子是我父亲老友的女儿,只是岳父当年因言获罪被去职流放,被赦免之后,父亲就履行了婚约,不过,她身体不太好,生下孩子没多久就去世了!”

    呃,这的确是一件比较狗血,不,是比较杯具的事情!王仁深感内疚,觉得自己对这位朋友实在是太不关心了,连人家有孩子都不知道,当下赶紧说道:“实在抱歉,是我太粗心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还以为你和我们一样,都没成亲呢!对了,嫂夫人生的是侄子还是侄女,叫什么名字?”

    陈也俊眼中一丝亮光闪过,脸上露出一点温柔的笑容:“是个男孩,叫陈素卿,今年四岁,差不多也该进学了!”

    王仁心里盘算了一下,虚岁四岁,嗯,算起来应该是认识陈也俊之前的事情,不过陈也俊口风也实在太紧了,冯紫英那样的长安有点风吹草动都能听到风声的人,之前愣是没说起过,或者,一个个都以为别人已经告诉自己了,最终谁也没说?王仁心里胡乱猜测着,一边从腰间解下一块鱼跃龙门的和田玉配下来,塞到陈也俊手里,笑道:“之前还没见过侄儿,这是补给侄儿的礼物,回头见到,再给见面礼!”

    陈也俊也不气,伸手接过:“探花郎的礼物,可不是一般人能收到的,而且,见面礼可不能这么敷衍了!”

    “那是自然!”王仁笑眯眯道,“咱们几个人里面,你倒是第一个有儿子的,将来也算占便宜了,我们几个的孩子还不都得喊一声哥哥啊!”

    陈也俊摆出一副得意的模样:“那是自然的!”

    说了一阵子,陈也俊打趣道:“瞧你今儿个神采飞扬,莫不是等不及要成亲了?”

    王仁笑嘻嘻地说道:“你这连孩子都老大不小了的可没资格这么说我!而且,这等人伦大事,我高兴一下又怎么了?”

    车厢里光线有些昏暗,王仁没有注意到陈也俊神情微微暗淡了一些,不过他很快打起精神,说道:“行啦,婚期定好了没有?”

    “哪有这么快!”王仁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这事也没我决定的余地,估摸着还得两家商议一下才行!”

    见王仁说话的态度,陈也俊心里一松,微笑起来:“婚期定下来告诉我一声!”

    “那是自然的!”王仁笑道,“对了,你呢,这些年,你家里没让你续娶?”

    陈也俊勾了勾嘴角:“像我这样的,真正门当户对的谁肯做续弦啊!”他没有说的是,他的原配本身出身就不算高,已经很让祖母母亲她们不满了,只是碍着父亲当年许下了婚约,不好反悔罢了!如今,想要续娶一个出身高一点的,却要被一个犯官之女压一头,有几个人家肯让自家女儿受这个委屈。

    陈也俊看着王仁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精致的脸,心中波澜再起,他盯着王仁蜜桃一般色泽的唇,很有咬上一口的冲动,不过最终还是转开了视线。与王仁对他不明所以不同,他对王仁算得上比较了解了,从小乖宝宝一样的人物,别人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身边的丫鬟只怕没几个清白的了,可王仁呢,通房丫头都送到他面前了,至今也没有下手的意思,这么看起来,估摸着对于什么断袖、龙阳的,那就更不清楚了。

    陈也俊这是将王仁想的太纯洁了,上辈子这位看过的爱情动作片的数量是可以按打来算的,男女之事也知道得很清楚。他那个年代,对于GAY已经显得颇为宽容,他也听说过,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不曾尝试过。

    到了这里,王仁虽说除了读,对于别的事情不是那么上心,不过,很多事情却也是知道的,比如说,大户人家的童往往也承担着为主子宣泄的责任,而国子监里面,王仁也曾经听说过,有人结成了契兄弟什么的,另外,从陈景荣语焉不详的话语中也能得知,自家那位李师兄似乎跟那位化名黄庭之的皇子也有些不清不楚,不过这些都是过耳即忘,王仁从来没有联系到自己头上来。

    因此,哪怕陈也俊有的时候故意说一些暧昧的话,王仁也能当做朋友之间的事情,后世,跟宿舍的几个哥们,还躺在床上比着说荤段子呢!这些在陈也俊看来有些露骨的话,在王仁看来那简直就是小儿科,压根没什么大不了的。因而,可怜的陈也俊,愣是只能这么憋屈着,只当王仁是纯情小生,至今不敢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这会儿看着王仁在那边笑眯眯的说着什么婚事,陈也俊忍得那叫一个艰难,要不是看王仁对未来的妻子暂时还没有什么绮念,他都恨不得直接掐死那位林家姑娘了。

    王仁一点也不知道陈也俊心里转着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笑道:“什么你这样的,你出身不可谓不高贵,又是年轻有为,不知道多少人想要你做女婿呢!还有什么好抱怨的!”陈也俊算起来也是潜力股,嫡子嫡孙,将来怎么着也能继承一个不算低的爵位,能在通政司当差,哪怕只是七品,也足以说明圣眷在身,当然,已经有了长子是要让人犹豫一下的,不过,在有心人眼里也算不了什么。

    陈也俊虽说在王人面前看着言笑不羁,事实上却是个极有心机城府的人,这会儿听着王仁的安慰还是若无其事的模样,笑眯眯道:“阿仁你这么看好我啊!嘿嘿,要不,你嫁给我算了!”

    “说什么鬼话呢!”王仁只当他在拿自己取笑,同样摆出一副色迷迷的模样来,上下打量了陈也俊一番,嘴里调笑道,“以前还没发现,原来小娘子你也是唇红齿白,眉眼俊得很哪!虽说身量大了点,不过本公子素来怜香惜玉,就不在意了!小娘子不如从了本公子,跟本公子吃香的、喝辣的,岂不是好?”

    陈也俊愣了一下,却是大蛇随棍上,捏着嗓子凑了过来:“公子这般温柔体贴,奴家欢喜还来不及呢!公子日后可要多多怜惜奴家则个!”

    王仁被逗得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差点没笑岔了气,指着陈也俊半天说不出话来:“行了,不,别说了,我,我快笑死了?”

    陈也俊摆出一副幽怨的模样:“公子为何大笑不止,莫非奴家这般自荐枕席,却让公子轻贱了不成?”

    王仁觉得肚皮都要笑破了,揉了半天肚子方才强忍着笑:“是本公子一时失态了,小娘子莫怪莫怪!”

    “那奴家可就是公子你的人了?公子何时下聘,赢取奴家过门呢?”陈也俊一边捏着嗓子,一边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行了,不开玩笑了!”王仁平复了一下呼吸,抹了把笑得溅出来的眼泪,摆摆手说道。

    陈也俊斜了王仁一眼,很是自然地伸手将王仁身上有些皱了的衣服抹抹平,王仁看着陈也俊有些幽深的眼神,忽然感觉有些不自在,扭了扭身体,避过了陈也俊的手,自己拉了拉衣服,说道:“今儿个不早了,你之前是有事出去吧,现在还来得及吧!”

    陈也俊深深地看了王仁一眼,看的王仁浑身不自在,这才说道:“嗯,我的事不着急,现在走也来得及!你也先回去吧!”

    王仁顿时心里一松,点点头:“嗯,我先走了,回头咱们再聚聚!”

    陈也俊心中腹诽,所谓的再聚聚,绝对又包括了冯紫英他们,好在石光珠如今去平安州了,卫若兰也窝在家里照顾他爹,即使这样,碍眼的也挺多的,当然,嘴上不能这般说:“好!我先走了,你之前喝了酒,就别下来吹风了!”

    王仁点点头,看着陈也俊下了马车,自己也探出头去看着陈也俊跳上了自己的马,正好对上了他看过来的视线,心又有些乱了起来,顾不上礼貌,胡乱摆了摆手,忙不迭的缩回了脑袋。

    外面,陈也俊骑在马上,看着王仁有些惊慌失措的举止,脸上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然后低声道:“阿仁,我刚才可没有开玩笑呢!”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等了24小时,将宽带修好了,延迟了一个礼拜的大姨妈汹涌而来,现在正在调整状态中,抱歉啊!



63风波将起
    王仁准确来说神经有些大条,睡了一觉,愣是就将之前那点事就当做风,吹过也就算了,反正连个喷嚏也没打。

    当然,相比较于王仁的没心没肺,陈也俊这些天就有些不是个滋味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你若是从来没有表现出来,那么,忍着不是什么为难的事情,但是如今苗头都已经被人发现了,却迟迟没有下文,这等待的过程就足以叫人抓心挠肝了。

    王家和林家已经达成了协议,说是先定下来,等到林家姑娘林婉及笄之后再过门,这也是正常的事情,你弄个还没发育好的小丫头过来,一时半会儿也成不了事啊!

    “有媳妇的感觉如何?”陈景荣从翡翠盘子里面拈起一粒紫莹莹的葡萄,一边剥着皮,一边笑眯眯地问道。

    “这不还没过门呢!”王仁也是笑眯眯地说道,一老一小这会儿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

    陈景荣吃了一粒葡萄,忽然不经意地问道:“最近你好像和那个陈也俊来往挺多的?”

    王仁从果盘里选了一只桃子,拿着一把小银刀削皮,嘴里说道:“嗯,他人挺不错,算起来也差不多是一起长大的,遇上了,自然也要多聊聊!”

    陈景荣看了王仁一眼,也没多嘴说什么:“嗯,有个说得上话的朋友是好事!陈也俊那小子是个聪明人!”陈景荣很少会干涉王仁的社交,之所以说起陈也俊也是上次在外面看到陈也俊和王仁在街头说话,陈景荣离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到那个陈也俊对自己的小弟子充满了不轨之心,这回一问王仁,就知道王仁压根没这心思,自然不会多此一举提醒一下王仁,别搞得自己这个乖巧的关门弟子被那个怎么看都很精明的家伙给套住了,就如同李若安一般,那才叫悲剧。

    王仁顺嘴就说道:“嗯,他是挺聪明的!不过,他跟你也有些像呢!”

    “嗯?”陈景荣皱了皱眉,顺手抽出一条雪白的丝帕擦了擦手,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王仁。

    王仁顿觉失言,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他前些年丧偶,如今他家想要给他续弦,结果外人都说他命硬,克妻呢……”

    陈景荣心里轻哼了一声,这算怎么回事,博取同情呢!还不知道这话是别人说的,还是他自己传的呢!这天底下丧妻的人多了去了,有几个人被传出克妻的名声了!真是见鬼!不过陈景荣也没有多说,事实上,跟陈景荣这么倒霉的人的确不是很多。

    见陈景荣脸色不怎么好看,王仁赶紧轻扇了自己两巴掌:“先生,是学生多嘴,先生就原谅学生吧!”

    “行了,看你这模样就没诚意!”陈景荣回过神来,笑骂道,“今儿个饶你一次,下次再嚼舌,看我怎么收拾你!”

    “就知道先生疼我!”王仁舔着脸凑趣道。

    “油嘴滑舌!”陈景荣嘴里斥骂着,不过脸上神情浑然不是这个意思,他敲了敲王仁的额头,问道,“最近在翰林院如何?”

    王仁已经将削了皮的桃子切成小块,放到碟子里面,又插上了几根银签,讨好地推到陈景荣面前,嘴里说道:“有先生你罩着,谁敢为难我啊!”

    王仁这话说得不错,翰林院这等地方,聚集的多半是精英,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每三年就有三个一甲的精英外加若干庶吉士,能够在科举中脱颖而出的多半有些傲气,刚开始反应不过来的被排挤也是正常的事情,不需要别的,只需要不理会你,你就等着抓瞎吧!

    王仁年纪小,嘴巴甜,手脚快,时常拎点好茶叶什么的跟同僚分享一番,别人说起什么话题,一般也都接得上话,摆出了一副晚辈的架势,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再加上王仁背景深厚,哪怕陈景荣多半时间不在翰林院待着,他也是翰林院顶头上司,人家既然公开说过,王仁是他的关门弟子,自然说明了陈景荣对王仁非常重视,虽说陈景荣一直闲云野鹤一般,即使在翰林院任职也多半不管事,可是不说陈景荣主持过几次会试乡试,门生也算满天下了,单说人家是皇帝的亲舅舅,谁又敢惹怒了他呢!就算陈景荣不管事了,还有王子腾呢!能在内阁当差的,一般都是天子重臣近臣,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能让一个小翰林一辈子都翻不了身的,因此,王仁在翰林院,即使算不上如鱼得水,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陈景荣笑眯眯地享受着王仁孝敬的桃子,忽然说道:“这几年,你给我老实一点,在翰林院不要过分出头,安心做你的编修就是了!另外,跟你那几个朋友之间往来也不要太密切了!”

    王仁吃了一惊,连忙凑过去问道:“先生,皇上莫非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不成?”

    陈景荣带着点欣赏看了王仁一眼,不管怎么样,自家这个学生倒是挺敏锐的,他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王仁心里开始盘算起来,卫家跟义忠郡王牵扯不清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缮国公那边估摸着也有些问题,要不没事怎么会将石光珠送平安州去,虽说王仁一直没弄清楚平安州那块究竟有什么猫腻,不过,里面铁定有问题就是了。他想了想,试探道:“先生,是卫家和石家?”

    陈景荣再次点了点头:“冯唐是个聪明人,不会卷入这些事情里面,不过……”陈景荣叹了口气,说道:“之前皇上对卫家有些操之过急了,又有有心人给卫家那边递了消息,如今卫家算是跟皇上扛上了!”

    “至于缮国公!”陈景荣冷笑一声,“老大一把年纪了,也不知道给自家子孙积点福,还想着开国时候的风光呢!做梦!”

    王仁有些黯然:“就没有挽回的余地吗?”

    陈景荣淡淡地说道:“他们都是小辈,你也不要将自己看得过高了,你改变不了他们家族的立场!”

    王仁沉默了一下,多少年的朋友了,难不成真的看着他们往火坑里面跳啊!虽说王仁对剧情记得不是很清楚,却也知道,最后的胜利者一直是皇帝。

    陈景荣也不再开口,一门心思地将碟子里面的桃子吃了个干净,这种事情,还是要王仁自己想通才好,谁也帮不了他。

    王仁很快恢复了正常,陈景荣没说错,每个家族有每个家族的立场,他也不是救世主,在绝大部分人眼里,他就是个会念的小孩子罢了,人微言轻,谁会相信他的话呢!而且,他是王家这一代的希望,他不能将王家也折进去。与后世的人情淡薄相比,这个年代的人,显然更加重视家族乃至宗族的力量,王子腾虽说就王子胜一个亲兄弟,但是王家作为金陵豪族之一,族人众多,若是王子腾这一脉失势,只怕到时候失掉了族长的位置是小事,被眼红了嫡脉多少年的旁支落井下石,那问题才叫严重呢!

    见王仁虽说神情不怎么好看,但是很显然已经下了决心,陈景荣松了口气,他就怕这个小弟子钻了牛角尖,他拍拍王仁的手:“好了,你也别多想!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强求不得!”

    王仁哭笑不得:“先生,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念佛啦!”

    陈景荣没好气道:“真是狗嘴里面吐不出象牙,给我滚,看着就让人心烦!”

    王仁顿时郁闷了,不情不愿地告了别,出了门,老胡笑着开了车门让王仁上车,一边问道:“大爷,回府吗?”

    王仁刚想说回府,很快却咽了下去,摆摆手说道:“不用了,送我去西市吧!”

    老胡点点头:“好嘞!”吆喝了一声,便驾着马车转了个方向,往西市去了。

    这会儿已经是中午了,本来想在先生那边蹭饭的,哪知道被赶出来了,这会儿也不想回去,王仁到了西市,直接就进了一家名叫“松鹤楼”的酒楼,打算先填填肚子再说。

    松鹤楼这边还是陈也俊带王仁来过几次,这边的各种鱼做得非常地道,王仁点了个松鼠桂鱼,一个酸笋鲫鱼汤,又要了两份素菜。点完了菜,伙计先送了一壶清茶,还有几碟子干果点心,王仁对那些点心没什么兴趣,直接抓了把瓜子,慢慢磕着。

    还没等到菜上来呢,就听到陈也俊的声音:“阿仁,是你啊,你不是说今儿个去你先生那边的吗?”

    王仁偏过头一看,正好看到窗口那边的桌边,陈也俊向他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笑意招呼道,而那边桌子上,坐着一个穿着牙色长袍的中年人,衣服上虽然没有什么配饰,但是看着气度就颇为不凡,尤其王仁总觉得那人自己什么时候见过,眼熟得很。

    陈也俊很是热情地直接拉过王仁的手:“真是巧了,我与我家表叔一起出来用饭,一上楼就看见你一个人坐这边了,正好,咱们一起拼个桌,我将表叔介绍给你认识认识!”王仁注意到,他在表叔这个字眼上强调了一下,拉着王仁的手也轻轻捏了一把。王仁立刻知道,这个表叔的身份不简单,当下一边跟着陈也俊往那边走,一边再次看了那个中年人一眼,忽然心中一惊。

    那个什么表叔,可不就是之前殿试的时候见过的皇帝吗?虽然五官被刻意修饰了一番,容貌与之前见到的只有不到三分相似,可是那气度,那是一般人能有的吗?王仁同样捏了捏陈也俊的手心,一边跟陈也俊说话,一边飞了个眼神,示意自己知道了。



64赐字
    装作若无其事地给皇帝行了礼,准确来说,王仁心里还是有些小紧张的,不要说什么现代人对皇权没有什么敬畏,不是身在这个时代,你永远难以想象帝王的权势有多大,真要是像后世那些什么宫廷剧穿越剧那样,拿什么皇帝王爷不当回事开涮,哪怕那个皇帝是个傀儡,一声令下,照样能让你死无葬身之地,所谓伴君如伴虎,绝对不是轻描淡写一句话,惹了老虎顶多你自己送老虎嘴里,惹了皇帝,赔上九族十族也是有前例的。

    皇帝之前自然看到了两人之间的小动作,哪怕王仁自认比较镇定,但是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怎么在社会上打拼过,没什么城府,自然被他看出了端倪,轻笑着让王仁在陈也俊身边坐下,有些玩味地看了陈也俊一眼,然后笑眯眯地看了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的王仁一眼:“我是他表叔,你就叫我一声陈老爷就是了!”

    王仁点点头:“是,陈老爷!”一边说着,一边侧身在凳子上坐下。

    离王仁被点为探花已经有了差不多三年了,这三年里面,又已经有过一次会试殿试,皇帝当初再欣赏王仁,如今对他印象也没多少了,此时一看,王仁这会儿已经十七岁,以前还有的一点稚气已经消失无踪,虽说身量并不算高,只能说是中等,但是因为体型的缘故,也算得上身材修长,头发用一根简单的乌木簪子束起,并未加冠,穿着一身淡青色绣着几支青竹枝的袍子,腰间束着丝带,一枚羊脂玉双鱼玉佩垂下压住袍子,另外还系着一只宝蓝色萱草图案的荷包。王仁生得很不错,眉目清秀,带着卷味,看着也是个翩翩少年郎了。

    “这酒楼里面倒是挺热闹的!”皇帝笑吟吟地端着酒杯,看着几个小跑着传菜的伙计从过道中穿过,抿了一口酒,说道。

    王仁在一边说道:“国泰民安,百姓手中有闲钱,自然酒楼也有生意!”

    这话自然是在恭维皇帝,之所以国泰民安,还不是皇帝你治国的功劳吗?皇帝笑了笑,心里也觉得王仁会说话:“这也得这酒楼酒菜好才行!”

    王仁笑道:“陈老爷说的是,长安首善之地,若是酒菜不行,自然早早关门了事,哪有这般光景!不过依小子看来,这松鹤楼生意这般好,倒也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厨子如何手艺高超!”

    “哦,你这话说得有意思,说来听听!”皇帝难得有空出宫,自然乐得听点乐子。

    “不说别的,这边的厨子再强,也强不过御厨去!而且,这长安富贵人家不知凡几,哪一家的厨子没一手不外传的手艺,哪怕酒楼里面也有什么独家秘方呢,所谓众口难调,十个人里面总有那么两三个是吃不惯的!”反正不是什么敏感的事情,王仁乐得讨好一下皇帝,给皇帝一点好印象,给自己将来铺铺路,因此即使不是满嘴跑火车,也是差不多了,“不过,这松鹤楼,据说当年本朝太祖吃过这里的鱼,还赞过一声好吃,既然连天子之尊都觉得好吃,那么,即使你觉得不合口味,嘴里也绝对不会说出来,反而也会说这里的鱼的确很好吃!太祖在这边吃过,然后,朝中的权贵也在这边吃过,颇有赞誉,再有一些有些名气的文人墨,还要在这边留点墨宝!”

    皇帝在一边听得津津有味,就在那里听王仁说道:“松鹤楼呢,也很会琢磨人的心思。陈老爷您瞧这边,就算是一楼大堂的桌凳,起码也是酸枝木的,这二楼的,都是上等的紫檀木的,而那只留给达官贵人的包间,里面的桌椅更是黄花梨的!便是这边的碗碟,起码也都是官窑所出的青花瓷,筷子一般也是乌木包银的!什么金杯玉壶,更是不在话下!再加上墙上那些字画,隔开过道的那些屏风,哪一样不是银子堆起来的!便是在这边说卖唱的,哪个没有几千两的身价,没几个达官贵人捧场。在这种地方请吃饭,那才叫有面子!这长安城,愿意花一百两银子吃一桌酒席的,自然不在乎再花一百两!所谓长安米贵,大不易便是如此了!你想要在长安混得开,怎么着也得撑起这个脸面来!”

    “外地人来一趟长安,如果不来一次松鹤楼,便显得上不得台面!而长安人呢,但凡不差这个钱的,你要是有事要在外面请,不来这松鹤楼,岂不是也显得你自己不够身份,便要丢了脸面了!”王仁笑眯眯道,“这松鹤楼既然跟脸面扯上了关系,自然也就不愁生意了!”

    “这话说得挺有几分道理的!”皇帝被逗得笑了起来,不过也觉得王仁这话说得不错,虽说那些世家不需要争这个脸面,可是那些底气不足的,可不就是要靠这些,来显示自己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吗?

    “陈老爷您姑且一听就是了!”王仁笑嘻嘻道,“小子也就是姑且那么一说罢了!”

    皇帝再次扫视了楼上楼下的食一眼,脸上露出了意味不明的笑容:“这长安城,看起来有钱人很多啊!”

    陈也俊插口道:“天子脚下,向来都是繁荣之所!如今乃是治世,自然更是如此!”长安权贵云集,商机无限,有钱人多才是正理。

    哪知道皇帝忽然就叹道:“既然是治世,如何国库却那般空虚呢?”

    这话说得,陈也俊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小心翼翼地说道:“这也是藏富于民呢!”

    皇帝冷哼了一声,看了王仁一眼,王仁只觉汗毛都竖了起来,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皇帝又有什么大动作不成,不过,自己一个七品芝麻官,还是个没什么实权的,又能怎么着?

    王仁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其实,想要充盈国库,也不是没有办法!”反正不是逼着大臣还亏空。

    皇帝本来只是想着考校一下王仁,在他看来,年轻人嘛,总有点天真热血,喜欢弄点不切实际的东西来,上次殿试的时候,就有人在那里说什么要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纳粮什么的,开玩笑,这个时候弄出这么大动作来,简直就是直接把把柄送到自己那个野心勃勃的侄子手里啊!估摸着自己才一下旨,满朝文武都要站到义忠郡王那边去了。因此,按照会试的成绩,本来起码也能进二甲的那位,最终被直接扔进了三甲的末尾,最终吏部直接将他踢到了云南那边。皇帝本来以为王仁也会说这些不切实际的所谓国策,哪知道,等王仁开了口,这才发现,王仁的确很有些想法。

    王仁琢磨了一下,直接说道:“小子之前也说过了,这松鹤楼原本在长安,虽说厨子手艺的确不错,不过也就是与之前的醉仙楼相仿佛罢了,不过沾了本朝太祖的光,方才有了如今这般光景。什么东西,加上御用两个字,身价就大不相同了!”

    不等皇帝继续问,王仁直接就说道:“小子曾经听说,每年进上的贡品,除了皇家自用加上赏赐外臣,还有些积压,一般而言,多半只能放在内务府里面长霉,第二年便有新的贡品上贡!若是将这些积压的东西直接拍卖,只怕哪怕仅仅是为了皇家用过的这个名头,天下豪富也要趋之若鹜吧!”

    皇帝皱起了眉头:“这成何体统!”

    果然,对皇帝来说,面子也是一级重要的,王仁心里撇了撇嘴,不过还是认命地说道:“其实朝廷想要赚钱,也容易得很!毕竟,天下政令皆出于朝廷,只要让人觉得有赚钱的机会,自然有的是人想要花这个钱!”这种事情,王仁见得多了,后世为何房子贵得让人发疯,还不是因为政府一个又一个的政策下来,让人觉得你要是不买,房价还得继续涨,这不,政府只要卖地就能等着数钱了。

    “嗯?”皇帝看了王仁一眼。

    王仁想了想:“陈老爷,我先打个比方,您姑且听听,如何?”

    “说说看!”

    “比如,圣上想要在西山建造行宫!”王仁直接说道,“行宫的花销先不谈,行宫外面方圆数十里的地方应该也归户部所有吧!圣上要移驾行宫,朝廷自然也要暂时搬过去,那么,朝中大臣总不能天天长安行宫两头跑吧!因此,行宫附近总要建造宅子!那么,行宫附近的地价自然要涨,另外,户部也能向想要修建宅子的大臣们提供砖石木料,这里面仅仅赚到的差价就足以让一个一文不名的穷人一跃变成有数的富商了!而行宫的花销比较起来自然也就不值不提了!”

    皇帝和陈也俊被王仁这等思路弄得张口结舌,这简直就是让朝中的大臣为皇帝的行宫买单,皇帝白得一行宫,国库还能有收入,这怎么就这么不合情理呢?

    皇帝也是聪明人,这种事情完全可以活学活用嘛!王仁的意思,就是颁布一个让人不得不心甘情愿掏钱的政令或者是谕旨,到时候无论是户部想要赚取原材料的差价也好,还是收税也好,都是一大笔钱了!

    “我看你倒是不适合待在翰林院做学问,该是去户部的料子!”皇帝笑了起来,忽然问道:“王仁至今尚且无字?”

    王仁点点头,说道:“是小子年幼无表!”

    皇帝抚掌一笑:“今日一见,也是咱们有缘,不如我为你取一字如何?”

    “那就劳烦陈老爷了!”皇帝赐字啊,多大的殊荣,王仁立刻起身,给皇帝深施了一礼。

    皇帝想了想:“你名中带一个仁字,《论语》中有云,知者动,仁者静,不如叫子静,如何?”

    “小子多谢陈老爷赐字!”


65薛家要进京
    “你说皇上给你赐了字?”一向淡定的王子腾差点手上一个哆嗦,将那只汝窑的杯子打翻在地,“你没认错吧!”

    王仁赶紧说道:“父亲,这种事情我怎么会拿来开玩笑!我虽说官小职卑,可是也是面过圣的!而且,不说陈也俊做的提示,单说那举止气度,又岂是常人能有的!”

    王子腾一下子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有些兴奋地来回走了两步,这才抚掌笑道:“果然是妙!看起来仁儿你倒是投了皇上的眼缘!嗯,将之前的事情跟为父仔细说一说!”

    王仁很快将白天的偶遇以及后来的交谈详详细细说了一遍,又说道:“皇上心情还算不错,我那般胡说八道,他也没有生气呢!”

    王子腾轻哼了一声:“你也知道你是在胡说八道!不过,总算在皇上那里露了脸!唔,皇上说要让你去户部?”

    “不过是一说罢了!”王仁撇撇嘴,“我这个年纪,去户部能做什么?”

    王子腾轻轻敲着桌子,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然后道:“行了,这事不必宣扬出去了,皇上如今日子也艰难,太上皇一日在,就只能忍着义忠郡王那边,哼,太上皇如今可是已经六十多了!”

    上帝给人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然而,这话反过来说也成立。王子腾正得意自己的儿子得了皇帝的青眼,远的不说,今年翰林院的一次考察提拔名单里面,铁定少不了王仁了。唔,若是皇上大方的话,升个两级总是不成问题的!王子腾正琢磨着自家儿子什么时候能进内阁呢,马上,就有噩耗传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打死人了!”王子腾一目十行地看完手里的信,看着风尘仆仆跪在那边,头也不敢抬的仆役,只觉得火气上涌,差点就要喷发出来。

    那个仆役跪在那里,被王子腾的怒火惊得瑟瑟发抖,不过还是号哭道:“大爷毕竟是年轻气盛,受不得气,这才做出了这等事情!只是,太太至今不过大爷这么一点子骨血,若是这么折了进去,可就绝了香火了啊!还请舅老爷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略施援手啊!”

    王子腾长吸了一口气,再次看了看手里的信,信显然是自己那个庶妹口述,旁人代笔的,说得那叫一个可怜无比,意思就是自己那个儿子若是有什么万一,她这个当娘的也不想活了!

    这简直不是威胁,胜似威胁啊!王子腾只觉得脑袋上一跳一跳地疼,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牙说道:“好了,这事我来处理,不过,这等事情,可一不可再,我王子腾可没那么大脸面!”

    这么一说,薛家那个下人已然松了一口气,连连磕头道谢。

    “仁儿,你说此事该如何了解!”王子腾将王仁叫进了房,开口问道。

    王仁一愣,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吗?不过想了想,还是说道:“父亲,依儿子的意思,若是想要保住薛家表弟,那么就绝对不能背负一个杀人犯的名头!此事,还是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为好!”

    “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呢?”王子腾心中已经有了成算,这会儿纯粹是考校自家儿子的水准了。

    王仁轻哼了一声:“那个人肯定不是薛家表弟亲自打死的,而是那些下人,顶多也就是个纵奴行凶的罪过!这就好办了,直接就可以说成,奴才见主子不喜,擅自做主,一时收不住手,这才伤了人命,这样的话,赔进去一个家生奴才,再罚上一笔银子,此事也就差不多了了!甚至,父亲不必亲自插手,免得被金陵那边的官府拿住了把柄,免得日后父亲行事也得束手束脚。”

    “不过,儿子以为,还是要给薛家表弟一个教训,免得他以为有了靠山,打死人也无事,将来更是肆意妄为!”王仁继续说道,“如今这事还算有空子可钻,父亲尚且能够转圜,可是父亲终究不能每次都能将事情解决了,若是薛家表弟这次打死的不是普通的乡绅之子,而是哪个官员之后,事情只怕就很难善了了!因此,儿子觉得,不妨以治家不严之类的名头,将薛家表弟关上几日,再打一顿板子,如此一来即能够给薛家表弟一点教训,也能让人无话可说!”

    王子腾满意地抚着胡须,点了点头:“这个主意是不错,仁儿果然有了长进了!”

    王仁轻笑一声,心里也没想明白,当初那个什么贾雨村怎么就弄出那么不靠谱的理由将事情给了解了,没准,那贾雨村是有意如此,一方面给贾家王家卖了一个人情,另一方面,也攥住了一个把柄,免得贾家和王家想要翻脸不认人。不过,这会儿虽然贾雨村已经复出了,似乎还没有去金陵,如今金陵的府尹霍节还有一年的任期呢。

    这算起来勉强是家丑了,王子腾自然不想要将这么机密的事情让外人知道,不得不交给了自己的心腹管家王福,命他拿着自己的信,打着回金陵料理祖产的名头,往薛家去了。

    王子腾在这边想要早早将事情了结了。薛家那边,薛王氏毕竟是女流之辈,沉不住气,比较精明的薛宝钗还是个半大孩子,对这些外面的事情也搞不明白。薛王氏给自己的兄长姐姐送去了求救的信之后,整日里担心官差找上门来,因此,一边命人打点官府拖延时间,一边下了决心,将金陵这边的铺子庄子什么的,一部分托付给薛家的族人,另一部分干脆直接出手卖了。然后便急急忙忙收拾了东西,打着送女儿宝钗入京参选的名义,带着一部分丫环仆役离开了金陵。

    偏巧,他们虽说最终目的是京城,但是此行本质上还是避祸,因此自然不会直接就往长安跑,而是四处躲藏,于是便和王福一行人给错过了。

    等到王福到了薛家,发现薛家除了祖宅还有人之外,其余的地方压根都换了东家,差点没气疯了,你要是不相信咱们家老爷能摆平这件事,你就不要写信过去求救啊!如今然叫他堂堂内阁相爷家的管家吃了闭门羹!

    王福忍着气,一边带着王子腾的信去找了霍节,当然,信上半点也没有提命案的事情。霍节也是聪明人,王子腾势头正盛,何况人家这边已经说了不让他这个父母官为难,霍节任期将满,若是得罪了王子腾,王子腾给悄悄穿个小鞋,没准就能将他从金陵这个肥差上扔到琼州交州那里,因此也便不为难。得了霍节这边的许诺,王福一边命薛家的下人去寻找薛王氏一行人,好在薛家二房薛青还留在金陵,当下薛青撑起了场面,给了一个家生子一大笔银两,又许诺销了他们全家的奴籍,让那个家生子给薛蟠顶了罪,然后罚没了薛家十万两银子,这事自然也就了了。薛蟠人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呢,王仁原本想要让他吃点苦头的打算自然也就泡了汤。

    王福这边将事情处理得漂漂亮亮,然后带着满肚子的火气回长安向王子腾复命。薛家这会儿算起来还是财大气粗,所谓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事情解决没多久,原本还不知道躲在哪个旮旯的薛王氏他们一家子也就知道了,当即长松了一口气,虽说薛王氏听说被罚了十万两银子心疼的要命,不过,能换宝贝儿子一条命,那也就值了。

    不过,既然打着给薛宝钗备选的名头出了门,自然不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薛王氏想了想,又让人写信给了自家兄长还有贾王氏,说是自己要带着一双儿女进京,一来为女儿备选,二来也希望儿子在长安能长进一些。

    王福回长安的时候,将遇到的事情添油加醋跟王子腾一说,王子腾顿时就觉得自家那个妹妹果然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还不识时务,这会儿接到薛王氏的信,当下气恼无比起来:“好端端一个女儿,然想着送进宫里做宫女!果然是亲姐妹,想法都差不多!好歹贾家那个丫头进宫还是做女官呢,这位干脆直接进宫伺候人了!”

    王仁取过被王子腾丢到一边的信,看了看,问道:“父亲莫要生气,此事说起来也是姑母一厢情愿罢了!姑母只怕不怎么清楚选秀的事情,回头姑母到了长安,父亲仔细跟姑母说一说便是!不过,薛家表弟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看他的行事,只怕跟伦堂哥差不多,甚至犹有过之……”

    不等王仁继续说下去,王子腾的脸就黑了,王子胜那个独子王伦真的是烂泥扶不起墙,前些年史夫人在王子胜的念叨下,匆匆忙忙给王伦完了婚,对方是个六品小官家的庶女,性子柔顺得过了头,对王伦这个丈夫一直是唯唯诺诺,若是容貌出色,倒也能让王伦新鲜一段日子,偏偏颜色也只能说是平常,王伦只觉得是史夫人亏待了他,虽然史夫人也有这个意思,只是若非他有王子腾这个伯父,人家好歹也是官家小姐,他无德无行,等闲也是配不上的,因此,更是流连烟花,在家也是跟一干丫头厮混,上次为了给一个粉头捧场,手头不趁手,甚至偷了王子胜屋子里面的一个珊瑚摆件给当掉了,被王子胜查出来,气得直接动了家法板子,这会儿还在自己院子里面躺着呢。

    王子腾想到又要来一个王伦这么个德行的外甥,立马觉得头疼起来,起码王伦除了沉迷于女色之外,性子还算谨慎,那位可是为了个丫头就能打死人的主!

    王仁将头疼的事情丢给了王子腾,见王子腾脸色不怎么好看,当下非常识趣地告退了。至于薛家的人,无论他们回自己家也好,还是住贾家也好,反正只要不在自己面前晃,那就行了。



66与薛家人的第一次见面
    刚刚过完了年,薛家的人就到了长安,首先便拖家带口地到王家来拜访。

    不得不说,长得漂亮可爱地小萝莉总是招人喜欢的,即便孙夫人和史夫人都不怎么喜欢薛王氏这个小姑子,但是在看到冰肌雪肤,容貌明艳动人的薛宝钗之后,都是眼前一亮,史夫人自觉自家的女儿王熙凤已经是少有的美人,但是这薛宝钗却是更胜一筹,孙夫人忽然想起之前薛王氏来的信,硕说是要送女儿选秀,难怪那般信心十足,原来凭借的却是这个。可惜的是,宫里的那些娘娘也都不是傻瓜,大挑也就罢了,小选的话,生的越是美貌越是容易被刷掉,即使有留下来的,往往也被支使着做些不起眼的活计,不愿让她们在皇帝面前出现。就算是想要借腹生子,也要选个好控制的呢!

    孙夫人心里鄙夷自家小姑子的见识,脸上却挂着笑,握着薛宝钗的手:“果真是个美人,可把家里的几个丫头都给比下去啦!”

    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一对水头十足的老坑玻璃种翡翠镯子:“好侄女,拿去戴着玩吧!”

    薛宝钗急忙道谢,史夫人也跟着送上了一根用红蓝宝石镶嵌的赤金钗子,笑道:“凤哥儿,快来跟你薛家妹妹见礼!”

    王熙凤如今也已经及笄,前些年也定了人家,定的是镇远侯刘传家的嫡长孙刘振,不过就在去年的时候,镇远侯夫人重病,若是换了个人家,只怕想要让未来的孙媳冲喜了,不过王家也不是好惹的。毕竟镇远侯如今年迈,空有个爵位,其实也就是荣养,刘振的父亲刘滨性子软,也没太多才能,只不过因为人老实,如今也熬到了正四品的位置,但是也没什么实权,刘传也是有眼光的,当机立断便让孙子开始念,先是给刘振捐了监生,考了两次乡试,如今也有了举人的功名。

    这样的人家,在一般人看起来,已经很不错了,但是对于目前正在上升势头上的王家来说,显然还是没有压力的,因此,刘家自然不会说什么冲喜之类的混账话,直接就跟王家说了,侯夫人身体不爽利,要将婚期延后,请王家原谅。

    话说了没多久,镇远侯夫人便过世了,如此,刘振要给祖母守孝,婚期自然要等到出了孝再说。因此,王熙凤尽管在这个年代算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不过依旧还在闺中。这会儿难得见到一个比自己小一些的表妹,心里也是欢喜,听史夫人一说,便走上前来,跟薛宝钗互相见了礼,然后便叽叽喳喳聊了起来。

    孙夫人笑眯眯地看着两个丫头在那里说话,然后带着一点不经心问道:“听说姑太太这次回长安,是打算长住了?”

    薛王氏赶紧说道:“可不是,我就这一双儿女,蟠儿那个孽障让我操碎了心,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懂得该如何教导,还得让两位兄长多多费心!至于宝钗……”说到这里,薛王氏露出一点自矜来:“好教两位嫂子知晓,薛家一直领着内务府的差事,还有个选秀的名额,因此,我就想着,送宝钗参选,好歹也是一场造化!”

    史夫人跟孙夫人面面相觑了一番,史夫人捏了捏帕子的一角,试探着问道:“姑太太可还知道,这内务府主持的选秀,其实是选宫女的!”

    薛王氏吃了一惊,有些结结巴巴地问道:“是选宫女?”

    “可不是!”史夫人见这个小姑子还真不知道,只好详细说道,“这选秀也是分等级的,姑太太大概知道的是皇上选嫔御,还有给宗室皇子们指婚。不过,那是三年一次的大选,选的也多半是王公大臣家的女儿,能够选上的也是极少数,多半都要落选回家自行聘嫁的。”

    见薛王氏听得很专心,那边薛宝钗也竖起了耳朵,史夫人继续说道:“另一个便是选女官,女官是在宫中执役,会被分到宫中各处,最好的莫过于直接分到皇上身边,然后便是分到各位娘娘身边,如荣国府大姑娘便是如此,如今就在皇后娘娘身边做女史。只是,作女史其实也就比做宫女强一些,有品级,轻易便是宫里的娘娘也不能责罚,但是除非得了恩典,不到年龄不得出宫。”

    “最差的也就是采选宫女了!”史夫人轻叹一声,“本朝宫女多半出自民间,运气好的,到了年龄,尚且能够出宫,运气差一点的,能够留在宫中做嬷嬷已经是天幸!”接下来的话,自然也就不必再细说了。

    薛王氏有些讷讷地说道:“二嫂说的,我之前也不清楚,只是我就宝钗一个女儿,如何舍得让她进宫伺候人呢!只是我从户部那里打听到得消息,是说要给公主和郡主们选侍读的!我只是想着,若是宝钗能够选上,做了公主郡主的侍读,将来婚事上也好看一些!”

    “姑太太也是为了孩子好!”孙夫人温言道,“做父母的,哪个不是为了孩子着想呢!只是,之前却未曾听闻本朝有过先例,回头嫂子跟你大哥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姑太太,就算是给公主郡主侍读,这要侍读几年,多久能够回家聘嫁,姑娘家耽误了年华,那婚事再好也有限了!”孙夫人没有说的是,就怕拖到公主出降,到时候陪读还要变陪嫁,那就更加麻烦了,难不成好端端一个姑娘,还得去给驸马、郡马什么的做小妾不成。而且,这皇子的伴读好说,每日里一早从家里出发到宫门口,等皇子一起去宫学,回头下了学自己回家,可是这姑娘家难道也是如此,这可不合女儿家的规矩。

    被孙夫人这般一说,薛王氏也有些犹豫起来。就算是给公主郡主做侍读,归根结底还是伺候人的,本朝的公主郡主成婚平均都比较晚,十七八岁算是小的,拖到二十出头也是有的,宝钗如今已经十三了,女孩子若是及笄之前还不能定下来,日后议亲就得下降一个档次了。

    见薛王氏已经犹豫,孙夫人也见好就收,免得被自家这个小姑子觉得自己纯粹是见不得她家好,干脆便转移了话题。

    而房那边,王子腾和王仁正在跟薛蟠说话。不管怎么说,粗一看,薛蟠其实生得不错,身材高大壮硕,浓眉大眼,面目即使算不上秀气,那也是相貌堂堂,举止也算不上粗鲁。

    不过,等到说了一会儿话,本来还算心情平和的王子腾已经是快要按捺不住火气了。

    这长辈与晚辈之间,其实也就那些话,王子腾先是随意寒暄了几句,然后便问道:“蟠儿如今在读些什么?”

    薛蟠立刻傻了眼,自从他爹死后,他似乎就没怎么碰过本,当然,春宫图传奇话本什么的除外,只得支支吾吾地说道:“还在念四呢!”

    王子腾也没有多想,只是说道:“这四乃是圣人经典,便是念一辈子也不为过,你随便说两句来听听!”

    薛蟠坐在那里,只觉得屁股底下一下子钻出了无数钉子,他吭哧了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个窈窕淑女,君子好,好……”

    王子腾的脸色一下子黑了:“这是四吗?这是诗经!”见薛蟠神色惶恐,王子腾勉强沉住气,问道:“既然念过诗经,那么将开篇背一背!”

    薛蟠心里叫苦不迭,他刚才那一句还是平常跟着金陵一帮纨绔出去调戏街上的妇人的时候,那些纨绔念叨得多了,他才记得的,至于诗经开篇是哪一篇,他怎么记得!

    王仁见薛蟠几乎要抓耳挠腮,只好在边上提醒道:“刚刚那句表弟不是记得挺好的吗,从头开始背便是了!”

    “啊,从头……”薛蟠满脸茫然,王仁心中长叹一声,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这年头的《诗经》那是蒙学中的内容,相当于后世教幼儿园小朋友:“鹅鹅鹅……”一样,连这都记不住,真是没办法了。

    王子腾本来想着外甥第一次来,要好声好气地教导一番,让他日后还是收收心,不要游手好闲,好歹他也是薛家的家主,总得有个家主的样子,结果几句话不到,王子腾顿时觉得怒火熊熊,要不是薛蟠不是自己儿子,他就能直接将手里的杯子砸到薛蟠脑袋上去,饶是如此,王子腾还是阴沉着一张脸,说道:“行了,不会背回去再读!不过,蟠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如今也该懂点事,尤其这长安城,乃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便是路边一个小贩,说不准就能跟哪个王公大臣扯上关系!到了长安,你就给我老实一点,好好多读几本,不求你有什么功名,但是,也别让人说我王某人的外甥,连个诗经都背不下来,我丢不起这个人!”

    王子腾久高位,这一发火,薛蟠一个哆嗦,赶紧站了起来,垂手低头听训,这还是早春的天气,愣是出了一头汗。

    王子腾见状,也觉得索然寡味,摆了摆手,说道:“罢了罢了,你跟着你表哥,先去渐渐你二舅舅,然后再去后院见过你两位舅母吧!”

    薛蟠一听,如蒙大赦,不等王仁开口说什么,急忙就道:“那外甥就先告退了!”说着,几乎是小跑着溜出了房。

    王仁只得赶紧跟王子腾告退,跟了上去,才出了门,就看到薛蟠站在拐角处用袖子擦了把冷汗,然后长松了口气,见王仁出来,有些尴尬地一笑:“仁表哥!那咱们这就去二舅舅那里吧!”

    王子胜跟薛蟠自然也没什么话好说的,只是说了几句气话,什么都是自家亲戚,若是有什么难为之处,尽管找他云云,倒是让薛蟠添了几分好感。

67帖子
    薛家的人因为自家的房子还在收拾,暂时就住在了王家,安顿了下来之后,便收拾了各色表礼,去拜访了一下荣国府,姐妹两个多年之后再相见,很是脾气相投,而史太君对薛宝钗也表现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好感,两家人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假意地联系了一下感情之后,薛王氏这才带着一儿一女离开了。

    薛蟠在王家住得并不痛快,王仁每天要当差,对薛蟠印象也不好,自然没什么时间来陪这个表弟,王子胜虽说算不上什么正经人,但是带一个不怎么熟悉的小辈鬼混显然是不现实的,最终,薛蟠唯有跟王伦混在一起。

    虽说薛蟠跟王伦颇有些臭味相投的意思,不过,介于第一次见面就被王子腾教训了一番,而且,时不时的还要被王子腾叫过去考校一番,以前在金陵的时候或许还能夜不归宿,如今,王家的门禁可是很紧的。当薛王氏说起在自家的房子修缮好之前,就住在自己娘家的时候,薛蟠旗帜分明地表示出了反对之意:“妈,王家就这么大的地方,听说过不了多久,仁表哥就要成婚了,还不知道住不住得下呢!咱们家在京城又不是没有房子,干什么要一直住在舅舅这里呢!”

    “只是你妹妹的前程?”薛王氏虽说知道自家这个儿子是个不成器的,不过,所谓三从四德,自家男人没了,除了自己这个儿子,自己还能指望谁呢,但是想到薛宝钗,还是说道,“你舅舅是朝中大员,若是能待在王家,将来你和你妹妹的婚事都能好看一点呢!再说了,”

    薛蟠虽说被人叫做薛大傻子,但是要说智商,那是没什么问题的,听自己老妈这么说,心思转了转,然后说道:“妈,你不是说要让妹妹进宫的吗?看舅舅他们的意思,可不想帮这个忙呢,若是回头舅舅在外面透出这个意思,妹妹的事情,可不就成不了了?”

    “可是你舅舅他们说的也有道理,宝钗从小也是穿金戴银,娇生惯养着长大的,送进宫里伺候人,也太委屈她了!”薛王氏虽说心中一动,不过还是有些犹豫着说道。

    薛蟠撇撇嘴,说道:“姨妈家的大表姐不也是进宫做了女史吗,听琏二哥说,大表姐前些日子被皇上宠幸了呢,估摸着过段时间会提个分位,以后也是娘娘了!”

    薛王氏立刻被打动了:“真的?”

    薛蟠赶紧趁热打铁:“虽说舅舅他们也是希望妹妹好,不过,与其嫁个不知道根底的人家,不如进宫做娘娘来得好,皇上如今春秋鼎盛,若是妹妹能生下小皇子,日后妈你起码也是王爷的外婆呢!”

    薛王氏很快下定了决心:“我的儿,果然这些事情还是你们男人看得清楚!不过,咱们家虽说在长安有宅子,但是如今还在翻修,这会儿怎么好住进去呢!要不,咱们先在这边住着,回头等房子修好了,再搬回去!你仁表哥的婚事,总不至于这几个月都等不得了吧!到时候,咱们再去找你姨妈商量一下参选的事情!”

    薛蟠无奈,只好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薛王氏看着已经比自己高了半头的儿子,满脸慈爱地说道:“蟠儿,你大舅舅之前跟我说了,就算不要你考科举,你总该多念点,总不能将来那些掌柜管事的耍心眼,在账本上做手脚,你都看不出来!正好,你姨妈说了,贾家那边有个家学,里面多半是贾家的族人还有亲戚,你宝玉弟弟也在那边念,那边有你姨妈姨父照应着,我也放心!”

    听到念,薛蟠就觉得头疼,不过,既然是王子腾已经发了话,他就算不想去也是不成了,只得答应了下来。

    薛宝钗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母亲和哥哥正在商议自己将来的出路,她这会儿正在王熙凤那里,跟王熙凤说话。

    与薛宝钗不同,王熙凤虽说后来也学着读识字,但是本质上还是俗人,她天生是个精明的性子,不过难得来了一个比自己小一些的妹妹,她还是很高兴的,等到将来出嫁,就没有这么松快了。

    “这个真好看!”女孩子之间的话题无非就是衣裳首饰,以及屋子里面的摆设什么的,薛宝钗这会儿就正在看摆放在多宝阁上的一个银制的足有一尺长的帆船模型,上面用金丝勾勒出了船身上的纹理。很是精致华贵。

    王熙凤笑眯眯道:“是去年生日的时候,二哥哥送给我的!听说是从西洋那边运来的呢!”

    薛宝钗不禁有些羡慕,薛蟠固然对她这个妹妹不错,很是维护,但是以薛蟠的性子,可没这么细腻的心思。

    “凤姐姐,你平常在家都做什么呢?”薛宝钗又看了看据说是王仁亲自画了图纸,找官窑的大师傅烧制的一整套花神杯,压抑了一下内心的嫉妒,转移了话题。

    王熙凤有些无聊地说道:“平常在家还能做什么呢,做做针线,跟着伯娘和我妈学学管家的事情,伯娘和我妈出门的时候多半也带着我,偶尔也会跟别的官家小姐一起参加一些聚会!不过,订了亲之后,除了去亲戚家里,我已经很少出门了,实在无聊得很!”

    “聚会?”薛宝钗对于长安闺秀的社交活动很感兴趣。

    王熙凤笑道:“是啊!其实就是差不多大的女孩子互相认识认识,赏赏花,作作诗什么的!我作诗做得不好,因此多半都在做评判!下次要是有人下帖子,我带你去看!”

    “那麻烦凤姐姐了!”薛宝钗赶紧说道。

    “都是自家亲戚,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王熙凤摆摆手,不以为然道。

    薛宝钗想了想,又问道:“那些诗会什么的,贾家几位妹妹会过去吗?”

    王熙凤一愣,这些年王家一直在刻意淡化贾王两家的亲戚关系,而且,坦白来讲,贾家的几个姑娘,除了已经入了宫的元春,另外三个,在血缘上跟王家都没什么关系,不,贾王氏是探春的嫡母,按照礼法,探春自然也是王家的外甥女。也不知道史太君是怎么想的,将几个姑娘养在自己身边,却像是养了几个逗自己喜欢的小猫小狗一般,平常就是跟着李纨念点,做做女红,不说什么女孩子出嫁之前必须要学的管家之类的事情,除了偶尔去亲戚家拜访,几乎从不出现在长安的社交界里面。

    或者这样说,史太君自己年纪大了,除非是宗室王爷家有什么喜事,轻易不出门,就算是去人家王府,往往也是带贾宝玉,而不是几个孙女。至于有着诰命身份,能够在京城的贵妇圈子里面出入的也就是邢夫人和王夫人,偏偏一个膝下没有儿女,一个如今除了贾宝玉,几乎谁都不放在心上,迎春和探春作为庶女,又不是养在她们身边,她们自然乐得不让她们膈应自己,因此,贾家的几个姑娘可真的是养在深闺无人识了。

    王熙凤只得说道:“贾家几位表妹年纪小了一些,却是不怎么与我在一起的!”

    薛宝钗也不知道是明白了还是没明白,也没有追问。她是个心思灵敏的人,自然已经看出来,贾家和王家的关系并不像她之前想象得那么亲密,甚至有些疏远。

    两人很快不再说这些事情,各自拿了针线,在那里商议什么地方用什么颜色的丝线比较好看,又在那里说些南边的针法和长安这边针法的区别什么的。

    就在两人说笑的时候,王熙凤身边的大丫鬟安儿走进来,手里捧着两张桃红色的花笺,说道:“姑娘,宝姑娘,贾家那边送来了帖子,说是请两位姑娘过去作呢!”

    “可说了是什么事吗?”王熙凤顺手接过一张花笺,一看,笑了起来,“薛妹妹,林姑娘生日,请咱们一起去给林姑娘庆贺呢!”

    薛宝钗也取了一张,看了看王熙凤:“凤姐姐这便回复吗?可要问过舅母再说?”

    王熙凤笑道:“既然安儿送过来了,可见伯娘和妈妈已经知道了,咱们尽管去就是了!安儿,取上次二哥哥给我送来的洒金梅花笺来,墨也要取松烟墨,我要写回帖!”

    安儿应了一声,安静地准备笔墨纸砚去了。

    薛宝钗又看了看手里的帖子,笑着问道:“也不知道除了我和凤姐姐,还请了谁?”

    “应该还有史家表妹吧!”王熙凤一边拿着小勺往砚台里面加水,一边嘴上说道,“说起来,我差点都忘了林姑娘的生日了!之前林姑娘一直在守孝,每年生日什么的也没人提起!今年好了,总算是出了孝期,也能好好热闹一下!”在贾家的几个姑娘里面,王熙凤对林黛玉的观感最好,迎春从来都是沉默寡言,一副懦弱的模样,怎么说怎么不改,让向来性子爽直的王熙凤接受不来,探春跟王熙凤性子有些像,都很要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王熙凤就是喜欢不起来,至于惜春,年纪太小,还是一团孩子气呢,林黛玉无论是性情还是谈吐,都很合王熙凤的脾气,因而虽说见面次数不多,不过若是有了什么好东西,王熙凤往往第一个想起来的是林黛玉,然后才会想起别人来。

    薛宝钗一边想着史家表妹是何许人也,决定回去问一下自己的母亲,一边凑到桌边上,等着王熙凤写完了回帖,自己也取了一支笔,琢磨了一下措辞,然后在一张薛涛笺上写了起来。


68发觉
    王熙凤带着薛宝钗去贾家玩,被史太君留下来小住几日,薛蟠自从去了贾家家学之后,忽然发现天底下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不喜欢学习,喜欢吃喝玩乐,一大堆的人在那里薛大爷长,薛大爷短地奉承着,薛蟠在那群五毒俱全,几乎是无所不为的纨绔子弟的勾引下,又在长安这等花花世界里面,迅速而没有任何回头余地的堕落了。

    “嘿,子静,听说了没有,北静王水溶又玩死了一个侍妾!”陈也俊顺手将一片切得半透明的鹿肉在火锅里面烫了烫,蘸着腐乳酱送进嘴里,然后笑眯眯地凑到王仁边上,低声道。

    王仁一愣,他对这些一向不是很清楚,有些疑惑的问道:“不会吧,听说北静王爷是个挺温和的人啊!”

    陈也俊撇了撇嘴:“什么温和啊,那就是装给外人看的!水溶这家伙是个倒霉鬼,他老爹死得太早,十四岁就继承了王位,结果呢,因为年纪小,上皇就顺水推舟地剥夺了北静王府的兵权,如今,水溶虽说顶着一个郡王的名头,论起实权来,甚至还比不上一个县令!就算是指婚,指的王妃光是听起来身份高贵,其实娘家有点能耐的人都死光了,因此,四个异姓王里面,就属北静王府最为式微。这般憋屈,他除了拿那些侍妾娈童发泄,还能怎么着?”

    王仁从锅子里面捞了一筷子粉丝,嘴里说道:“这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北静王府没有实权,反而更容易保全呢!”

    “说的也是!”陈也俊点了点头,“这人哪,一旦有了想头,那就安分不起来了!不过几个侍妾娈童罢了,反正也是贱籍,死便死了!只要北静王府一直这么安分,皇上自然也懒得理会!”若是不安分,皇帝正愁没有理由收拾掉一个异姓王呢。

    王仁自然听出了陈也俊的言外之意,陈也俊这家伙在通政司又升职了,如今已经是六品经历,在这个年纪能混到这个位置,可以说是非常不简单了。

    王仁有些忧虑地看了陈也俊一眼,通政司明面上干的就是情报工作,事实上,职责跟前朝的锦衣卫、东西厂有些差不多,在这种衙门混,固然很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但是也很容易被人迁怒,王仁吃了一口香菇,然后低声道:“你若是有别的选择,还是想办法调离了通政司吧!”

    陈也俊一愣,看了看王仁:“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王仁轻叹一声:“你是聪明人,也该知道,一旦有了通政司这个背景,日后大概这辈子都要陷在里面了!如今你官职尚小,涉入不深,还可以脱身,日后想要脱身可就难了!古往今来,为帝王掌控阴私之事的,莫说什么名声,便是……”王仁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眼中难掩忧色。

    陈也俊放下筷子,伸手握住了王仁的手,看着王仁的眼睛,轻声道:“你是在担心我?”

    王仁没好气道:“这是自然,我一直将你当做好友,你如今处境看似稳妥,但是长远看来,实在堪忧!我自然要提醒一二,你听不听没关系,我若是不说,岂不是对不起咱们之间的交情!”说到这里,王仁有些气恼起来。

    陈也俊笑了起来,好半天才说道:“我很高兴!不过你放心便是了,我在通政司也是权宜之计,自然不能在这里面待一辈子!你也知道,陈家算起来也是皇亲国戚,这等要害部门,如何能放到我家人手里,因此,我顶多再升一两级,也该被调到六部去了!”

    “这样就好!”王仁点了点头,故意带着点酸溜溜的语气说道,“说起来,有个好亲戚就是好,我好歹还是科班出身呢,如今还在七品晃荡,你都是正六品了!”

    陈也俊笑吟吟道:“放心吧,主要是你现在年纪太轻了,皇上想要磨练你两年呢!还记不记得上次皇上说过,要让你进户部的,那才是肥差呢!”

    “什么肥不肥的!”王仁白了陈也俊一眼,“难不成我是那种千里当官只为财的人!不过说起来,我能考上探花,一来是先生教得好,二来也是皇上抬爱,真要论起学问,也不过如此,与其在翰林院消磨青春,还不如做点实务,便是外放也是可以的!”

    “外放有什么好的!”陈也俊一听急了,赶紧说道,“你这个年纪,也就只能做个县令什么的,本朝多少个县啊,没有机会的话,用不了多久,皇上就把你给忘了,到时候想要回长安可不是简单的事情了!”

    “这话说得也是!”王仁之前也就那么一说,在长安多好了,有老爹和先生罩着,自个如今在皇帝那边也挂了号,以后前途算得上一片光明,尤其长安这边物质条件算起来是全国最好的,到了别的地方,一切要从头开始不说,自然也不比在长安舒服。王仁活了两辈子,才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呢!

    陈也俊见王仁似乎打消了主意,连忙给王仁斟了一杯酒,说道:“其实你也别急,今年又有一次会试,翰林院还要再进一批人,以前的人一部分要外调,一部分也该挪挪位置了!皇上既然想要用你,总该给你一个比较高的起点,如果不给你升职,将来将你调到别处去,也只好打杂,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王仁心里翻了个白眼,人家小说里面的主角,有几个是老老实实按部就班地升官的,还不是皇帝一句话,哪怕原本是个平民百姓,马上就能封侯拜相,起码也是一省总督、一军主帅的命,自个这边就只能这般憋屈着,真是太郁闷了。

    陈也俊自然不知道王仁心里的嘀咕,他看着王仁因为室内的热气而染上了红晕的脸,因为喝了点酒,这会儿又在走神,眼神有些小迷离,薄薄的嘴唇因为辣油的关系显得更为红润,便是额上沁出的几滴汗水,在他心里都觉得那是性感。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几乎可以算得上迟钝到没心没肺的人,却一直不敢开口,只能就这么看着他,虽然不属于自己,但是也不属于别人,不过,很快,就会有一个女人进入他的生活,陈也俊曾经查过林婉,标准的大家闺秀,性情开朗,会女红,会诗画,这样的女人做妻子,应该没几个人能够拒绝吧。陈也俊体会到了嫉妒的味道,几乎要将自己的心扭曲成麻花。

    王仁这会儿正蘸着芝麻酱吃着一块冻豆腐,一点芝麻酱沾在了嘴角。陈也俊有些不自觉地伸出手指,在王仁的唇角一点,继而拂过王仁的下唇,王仁一愣,就看见陈也俊若无其事地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说道:“酱沾到嘴角了!”

    王仁下意识地舔了舔嘴角,然后问道:“还有吗?”

    陈也俊看得心头几乎烧起了一把火,刚刚点过王仁唇角的手指似乎也发烫起来,他强忍着狂跳的心,说道:“没有了!”

    王仁之前是因为在胡思乱想,加上喝了点酒,一时半会儿没怎么清醒过来,这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劲了,这举动,似乎有点过了吧!他有些仓促地摸出一条帕子,擦了擦脸:“哦,没有,没有就好!”他没有追问陈也俊到底什么心思,生怕得出一个让他震惊的答案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就这么多了,都要下班了,通知要开会!尼玛,不加班也得加班了!


69怅然
    王仁之后就觉得有些食不知味,刚吃了七分饱,便推脱着要回去了。陈也俊也知道不能过分逼迫,因此也没有挽留。

    外面天颇为阴沉,虽说已经是二月,但是长安还是冷得很,之前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冷风已经卷着小雪珠子从天而降,王仁刚刚出了门,就激灵灵一个哆嗦,正想着雪不大,直接出门,上了马车也就没那么冷了的时候。身后,厚重的帘子再度被拉开,王仁回头一看,陈也俊捧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出来了,直接就伸手将大氅给王仁披上,一边帮他戴上风帽,一边说道:“刚刚从窗口看见这外面然下雪了,我给你拿了件大毛衣裳,可别着凉了,明儿个还要去翰林院当差呢!”

    王仁见陈也俊非常自然地伸手给他系着风帽的带子,有些窘迫起来:“我自己来吧!”

    “别动,已经好了!”制止了王仁下意识的挣扎,陈也俊灵巧地将风帽带子打了个结,又理了理边缘处缝着的银灰色皮毛,“好了!”

    陈也俊比王仁高了一点,这会儿微微低着头,嘴里呼出的白气还带着淡淡的酒味,王仁只觉自己的脸颊都烧了起来,暗恨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纯情了,不过嘴上还是说道:“嗯,多谢!回头我叫人给你送回来!”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句,不过算了!”陈也俊轻声道,他微微低了低头,王仁有些仓促地转了转头,就感到两片温热从自己侧脸扫过,他有些慌张起来:“我,我先回去了,这会儿外面冷,你也先进去吧!”

    陈也俊看着王仁匆匆离去,有些遗憾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低声道:“既然你已经发觉了,那么,我也不愿意再遮遮掩掩了!”

    王仁有些鸵鸟地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回去之后便让人将那件大氅还了回去,然后淡定地继续上班族的日子,再过一年,自己就要结婚了,婚前还是能够将自己的职位往上提那么一提的。

    王仁想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问题是那一位并没有什么配合的意思。陈也俊这会儿也下定了决心,一有时间就在王仁面前晃荡,时不时弄点稀罕的小东西过来讨好,比如说一些水果零食,一些虽说看着不值钱,但是比较精致的小物件,而且总能找出理由来,让王仁不好拒绝,再有一个礼尚往来的习惯,王仁也得时不时地回礼,一来二去,不仅关系没有拉远,反而更加亲近了。

    而王仁也发现,陈也俊对他极为了解,比如说王仁偏爱带点酸甜的水果,饭菜口味也比较清淡,不怎么喜欢味道比较浓重的姜蒜,香菜什么的,喜欢青色、蓝色,不喜欢太过花哨的东西……陈也俊送的每一样东西都十分符合王仁的心意,诡异地让王仁有了一点愧疚感,慢慢的,对陈也俊也更加上心起来,搞到最后,两人除了还没有挑破最后一层,俨然已经有了老夫老妻过日子的意思了,当然,这一点,王仁是绝对不肯承认的。

    三月底的时候,王仁升职了,成了翰林院侍讲,正六品,让王子腾觉得很有面子,王仁未来的岳父大人林正和也很是欣慰,每每遇到王仁都要勉励一番,一副心满意足、春风得意的模样。

    为了庆祝王仁再上一层楼,冯紫英那个最喜欢凑热闹的家伙直接就起哄要王仁请,王仁自然没有拒绝。因为老爹的伤已经很久没有出门的卫若兰也过来了,不过,他消瘦了不少,看着却更有些清俊的感觉了,只是眼中带着一丝阴郁的神采。柳湘莲没有来,据说有事出门了。

    冯紫英看着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如今在五城兵马司混的也是如鱼得水,五城兵马司这种地方,其实跟派出所差不多,不过要比派出所职权大多了,尤其冯紫英在里面不大不小也是个军官,油水很是丰厚,平常抓个贼、救个火什么的,都是功劳,升迁起来也容易一些,冯唐为了这个嫡长子也算是费了不少心思了。

    冯紫英刚来,就大力拍着王仁的肩膀,笑哈哈地说道:“阿仁你小子混得可真不错,说起来我才想起来,我这么多年一直在你岳父手底下混呢!回头帮我说句好话啊!”

    王仁白了他一眼:“行啊,回头我就跟岳父说,那个冯紫英啊,在五城兵马司,纯粹就是害群之马,五城兵马司的堕落,就是从他开始的……”

    不等王仁慢吞吞地说完,冯紫英满脸堆着谄媚:“那个,阿仁,你不会这么绝情吧,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不如饶恕我一回则个?”

    王仁故意装作一副趾高气扬的神气,说道:“这下子知道要讨好我了吧!哼哼,还不给我斟酒!”

    冯紫英也是非常配合地做出一副狗腿的模样,给王仁倒了一杯酒,笑嘻嘻端到王仁面前道:“王大人请用,小人的前程可就在王大人手心里面啦!”

    陈也俊在一边看得心里酸溜溜的,直接一把抢过冯紫英手里的酒杯:“行啦,就知道耍宝!对了,听说你跟贾家那边走得很近!”

    说起贾家,冯紫英立刻来了兴致,笑嘻嘻道:“要我说,如果事先不知道,谁还能想得到,阿仁的表兄弟然是那副模样啊!那个贾宝玉算起来出身很是不错,但是那性子,往好里面说是天真,要是说得不气一点,简直是痴傻了!不过,那小子也是好玩得很,歪理也挺多,我一直就觉得,那小子是投错了胎,他那性子,倒是跟女人差不多!嗯,当然,长得也很不错!哎,要不是他是荣国府的人,我都想着把他弄上手了!”

    卫若兰在一边听着,也露出了一个难得的笑容:“行啦,就算他不是荣国府的,你也弄不上手啦!我前些日子听说,北静王水溶不知道什么时候见到了他,对他很感兴趣呢!”

    冯紫英吃了一惊:“这两人怎么会见着,虽说荣国府跟北静王府颇有交情,但是也是很久不上门了,荣国府那个老太太将贾宝玉当做闺女一样养着,等闲不让他出门,就算是北静王爷,多半也是在自家王府里面取乐呢!”

    卫若兰眯着眼睛,晃了晃手里的酒杯,悠然道:“我也是听说而已,不过空穴来风,未必没有由头啊!何况,你跟贾宝玉认识的时间应该也不短了,他逃学的次数只怕比上学的次数多多了!”

    冯紫英顿时觉得有些扫兴,就听那边陈也俊说道:“你玩玩应该没关系,贾宝玉那小子也是个喜欢玩乐的,你应该见过他身边那个叫秦钟的吧,名义上是同学,其实两人算起来也是契兄弟呢!”

    王仁吃了一惊,他对于剧情记得的已经不多,却没想到贾宝玉发育得那么早,他咽了口唾沫,有些艰难地问道:“贾宝玉,他,他才十二吧!”

    几个人都是一愣,冯紫英干笑一声:“那个,那个是天赋异禀?”心里也嘀咕起来,自己十二的时候是怎么回事,似乎还没通晓男女之事吧,人家还不到十二都在搞分桃断袖了!

    卫若兰的心思却一直不在这个上面,他的视线一直落在王仁和陈也俊身上,见两人坐在一起,陈也俊很是自然地给王仁夹着菜,用修长的手指给王仁剥着虾仁,神情是掩饰不住的温柔,卫若兰的脸上露出一点若有所思的神色,王仁没有注意,陈也俊却抬起头,淡淡地看了卫若兰一眼。

    卫若兰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阿仁你不是和贾宝玉是表兄弟吗,怎么这些事都不知道?”

    王仁不在意地说道:“我那表弟是个惫懒的性子,每次看到我,恨不得直接说我是腐儒禄蠹什么的,时间长了,我也懒得跟他打交道了!”

    冯紫英嗤笑一声:“那小子就喜欢胡说八道,而且还自以为是,如今有荣国府护着,若是一直这么下去,估摸着将来连个娘们都不如!”

    王仁心中暗自点头,贾宝玉这人不愧是下凡经历情劫的神仙,除了情字,其余的什么都不在乎,真要是没了荣国府,他身无一技之长,除了做和尚之外,也没别的办法足以谋生了!

    “行了,今儿个是来庆祝子静高升的,你们一个个提贾家做什么!”陈也俊插口道。

    “对对,不过谁让贾家那边总有些事情呢!”冯紫英笑道,“前儿个还听说宁国府的媳妇得了怪病,我还荐了张友士过去看看呢!行了行了,不说了,来来,阿仁,我敬你一杯!”

    “这般气做什么,不过是找个由头聚一聚罢了!”王仁喝了一杯酒,笑道,“这般正经,搞得都生分了!”

    “听你的!”冯紫英也不气,也不要下人伺候,自己拿了酒壶将空掉的酒杯满上,笑道,“咱们几个里面,就剩若兰和阿仁还没有成亲了,阿仁这算是定下来了,若兰家里可有什么想法?”

    卫若兰神情淡淡:“我父亲如今还躺在床上呢,我哪里还有那些个心思!”

    冯紫英顿时有些讪讪的,他在长安人脉颇广,消息也极为灵通,自然隐约听说卫若兰的父亲这次算是栽了,而卫若兰似乎也有些不对劲,本来是想要试探一下,不过如今看起来,卫若兰心里怨恨之意却是颇深,当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桌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既然王仁是东道,只得打起精神,插科打诨,总算将气氛弄得活跃了一些,他的目光从卫若兰身上扫过,心里却知道,这个朋友如今却是渐行渐远了,心里不免也有些惆怅起来。


70摊牌
    “你对阿仁有那种心思?”里面冯紫英还在大着舌头跟王仁说一些小道八卦消息,卫若兰借口喝多了出来透透风,紧跟着陈也俊也说要醒醒酒,然后也出来了,卫若兰站在拐角有些阴暗的地方,看着跟过来的陈也俊,冷不丁地说道。

    陈也俊毫不隐瞒地点了点头,眯起了眼睛:“怎么,难不成你也有?”

    卫若兰轻笑了一声:“他知道吗?”

    陈也俊沉默了一下,终于说道:“或许吧!”

    卫若兰带着一点恶意说道:“以前真没看出来,你然是这么一副情种的性子!你看起来倒是认真了!”

    陈也俊有些不耐地抬眼看了卫若兰一眼:“我是否认真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叫我出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废话的吗?”

    卫若兰深深地看了陈也俊一眼,嘀咕道:“废话吗?我却不这么想呢!”他的声音很小很含糊,陈也俊没有听清楚,只是略带警告地看了卫若兰一眼:“行啦,我先回去了,你要吹风就在这里待着吧!”

    看着陈也俊转身就走,卫若兰站在阴影中,将一枚和田玉的玉佩在指间旋转着,嘴角勾起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神色,然后也跟着进去了。

    里面,冯紫英笑哈哈地说道:“你们几个,一个个酒量都不行,刚刚一个接一个跑出去,不会去吐了吧!”

    刚刚进来的陈也俊没看到王仁,微微皱了皱眉,顺手拍了一把冯紫英的肩膀:“胡说什么呢,瞧你这模样,才是醉了呢!”

    “我才没醉呢,这点淡酒,如何醉得了人!”冯紫英眯着眼睛说道,不过很显然,他捏着酒杯的手一直在晃动,杯子里面的酒已经泼了一半。

    陈也俊一开始也没有多想,正想坐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卫若兰脸上意味不明的笑,似乎还带着点看好戏的意思。

    然后,王仁也进来了,他神情有些僵硬。刚刚卫若兰给陈也俊打手势的时候,他也看到了,本来想着是他们表兄弟两个的事情,但是卫若兰放在另一边的手却同时对王仁做了个让王仁跟着出去的手势,他们相交多年,这些小动作王仁自然不会看错,于是,陈也俊出去之后不久,他便也跟了出去,反正冯紫英醉得差不多了,好糊弄得很。然后就躲在了一扇门后,正好听见了陈也俊和卫若兰的对话。

    话已经说得这么透了,王仁总算不能骗自己那是纯洁的友情,因而回来得稍微晚了一些,神情也有些不对。陈也俊看到王仁的脸色,他素来心思灵敏,这会儿差不多也猜出了始末,他狠狠地横了卫若兰一眼,不过也没有多说,到了这个地步,自然也没有解释的余地,而且,陈也俊也希望王仁作出决定来。

    冯紫英喝醉了,一点也没有发现几个好友之间的气氛颇有些不对劲,好在冯紫英很快趴下了,因此,这次聚会自然到了散的时候。

    王仁嘱咐了冯紫英带来的小厮好生服侍着,自个打算回去好好想想,哪知道刚刚上了马车,车厢门还没关上,陈也俊就跳了上来,看着王仁,却一直不说话。

    王仁沉默了一下,还是让了一下位置,让陈也俊上来,一边命车夫驾车,一边低声道:“你不先回去吗?”

    陈也俊深吸了一口气,王仁在他们的关系上一直比较被动,而陈也俊却是一直在主动出击,他当下说道:“子静,我们好好谈一谈,好吗?”

    王仁点了点头,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开口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分桃断袖之事!”

    陈也俊轻声道:“可是,我之前那般,你也没有觉得反感,不是吗?”

    王仁哑然,难不成真的跟那个很出名的电影里面说的一样,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座背背山?王仁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知道的,我已经订了亲,我是独子,要为家中传宗接代!”

    陈也俊有些古怪地看了王仁一眼,王仁哪怕之前嘴上说着,将来要娇妻美妾,但是事实上,他在这方面的观念依旧停留在前世,在他看来,自己已经有了订了婚的老婆,在外面无论找男人还是找女人,这其实都属于背叛了自己的婚姻。但是这个年代的人,想法却不一样,虽说也有人愿意跟自己的同性伴侣过一辈子,并不娶妻,还被传为美谈,但是这是非主流。对于主流人群而言,就算明言不纳妾,那还能弄个通房丫头呢,在礼法上,通房丫头顶多比家奴强一点。就像那个纳兰容若,一边写了一大堆诗词怀念自己的老婆,一边身边照样有红袖添香,时人还得说一声痴情。

    至于龙阳断袖,这个年代可比后世开明多了,起码后世有很长一段时间,同性恋一直被视为精神病的一种,而在这个年代,这是时尚,大户人家的童伴读是干嘛用的,同样担负着为主人纾解的责任。大户人家的主母往往宁愿自家丈夫玩玩娈童,也不乐意丈夫跟姬妾厮混,毕竟,无论小妾还是通房,那都是有可能生出孩子来膈应自己的,而男人呢,无论如何都是威胁不到自己的。

    陈也俊轻声说道:“这并没有关系不是吗?并不会叫你为难!”

    这个不管男小三还是女小三都很合法的坑爹年代,王仁诡异地有一种自己落伍了的感觉,他有些无奈地说道:“喜欢一个人不应该一心一意的吗?”

    陈也俊立刻就说道:“我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这等小言的台词被陈也俊说出口,王仁只觉得很不搭调,他想了半天,自觉有些无耻地说道:“即使我一直不能给出同等的回应?”

    陈也俊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来:“是的!”他没有说的是,子静,你一直是个心软的人,因此,我相信,我付出的会得到同等的回报。

    王仁只觉得心烦意乱,说实话,一个不管按照古代还是现代的审美观都算得上帅哥的人向他告白,他心里要说没有一点窃喜那是假的,要是自己是个女人,这等有房有车有存款的官N代,自然就贴上去了,但是问题是,自己是个男人,还是个即将结婚的男人,这很挑战他花了二十多年建立起来的道德观,他有些不自觉地按了按太阳穴,那边已经温情款款地凑过来,帮他按摩。

    王仁一咬牙,带着点犹豫:“那,咱们试试?”

    陈也俊神情温柔,语气也异常温柔:“嗯,好!”


71宝钗受阻青云路
    王仁自觉跟陈也俊开始了他们的恋爱关系,亲亲摸摸什么的差不多已经成为了常态,王仁从一开始的别扭变得习惯,甚至可以说是坦然起来。

    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史夫人和孙夫人坐在花厅里面挑选着衣料,孙夫人摸着一匹大红织金的料子笑道:“这可是今年的新样式,是仿的金陵织造局上供的花样呢,正好给凤哥儿还要宝丫头做裙子!”

    史夫人听到孙夫人说起薛宝钗,眉头就是一皱,继而叹道:“宝丫头那是可惜了,若非是生在薛家,也不至于这般麻烦!”

    孙夫人放下手里的料子,笑着问道:“又怎么了?”

    史夫人轻哼了一声:“之前就劝咱们那位小姑子,让她不要想着参选什么的,好好一个金尊玉贵的女儿家,干嘛要去伺候人呢!哪知道,咱们那小姑子就怕咱们妯娌两个是要阻了宝丫头的青云路呢,结果求到了她那好姐姐那里!你猜发生了什么?”

    孙夫人这些日子以来并未如何出门,因此并未听说这些小道消息,当下便问道:“可是有了什么变故?”

    史夫人脸上露出一丝讥讽来:“可不是!二姑太太在家做姑娘的时候,我还觉得是个精明的,偏偏看不清楚大姑太太的品性!大姑太太是什么人,一向只有她占别人便宜的,没有别人占她便宜的!这不,嘴上答应得好好的,说是给宝丫头疏通门路去,问二姑太太要了不少银子,然后呢,吞没了大半银子,反而让人去跟内务府的人说,自家妹子舍不得女儿进宫伺候,要销了这个名额呢!这不,宝丫头的名字就被办事的人给销掉了,借口是薛家治家不严,纵奴生事……偏偏咱们那位二姑太太还在拿这个姐姐当好人呢!这可真是笑死我了!”

    孙夫人有些纳闷,问道:“这是为什么?销了名字也就罢了,何苦还要揭人家的短,须知薛家之前的事情,老爷也是费了一个人情方才将事情压下了结,如今这个名声还传到了长安这里,这话再传出去,日后蟠哥儿和宝丫头再说亲,岂不是又要降一等!”

    史夫人冷笑一声:“嫂子难不成忘了,大姑太太家的大姑娘前些时候被皇上宠幸了?如今虽说还没有正式的位份,但是听说已经快要册封了!她家大姑娘我也是见过的,虽说也算得上是个美人,但是,比起宝丫头还是差了那么一点,尤其,宝丫头如今青春年少,而她家大姑娘呢,说句不好听的,离人老珠黄也没几年了,又没有正式的册封,底气不足,如今正是要趁着青春美貌赶紧承宠,如何能再有一个劲敌分了宠呢!当初二姑太太若是敢跟大伯好好说一说,大伯未必不肯帮忙,结果她倒是想要省事,背着大伯找自己的好姐姐去了,如今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么!”

    “行啦,这话在外面可不能说别人听了,还以为咱们有意挑拨呢!”孙夫人心里也是叹了口气,“其实这样也好,有老爷的面子在,宝丫头日后的婚事也不会差了!”

    史夫人轻哼了一声,她觉得孙夫人实在是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王子胜是个没出息的,从薛家对大房二房的态度看,就知道,薛家的人都是势利的,对薛宝钗又是充满了信心,觉得她就算是做皇妃也是做得的,自家嫂子想的好婚事,只怕薛家的人还看不上眼呢!他们也不想想,自己的女儿还有嫂子家的长女,就算是看在王子腾的面子上,嫁的人家在长安也只能说是中等偏下,王熙云是因为当年出嫁的时候,王子腾官位还不显,至于王熙鸾和王熙凤姐妹两个,若非王子腾的关系,哪怕对方没落了,也看不上王子胜的女儿的。

    王子胜好歹还顶着伯爵府后人的名头,可薛家呢,一个商字,足以让绝大多数人家将其剔出儿媳妇的人选了。

    史夫人和孙夫人不再多说,继续开始议论衣料的事情,这些里面最好的自然是给自家人做衣服,一部分也能作为年节的礼物送出去,还有的要赏给得用的下人,衣料这种东西,料子再好,一般而言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再放下去,不说别的,样式就落伍了,穿出去平白给人笑话。

    两人说的话并没有避着家里的丫鬟,因此,一个平常得了薛宝钗不少好处的三等小丫头后来便找了个时间跑去跟薛家人学了,薛宝钗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而薛王氏也是傻了眼,好在薛蟠不在,否则的话,按照他的性子,只怕能当场抄起家伙打上贾家的门去。

    薛王氏勉强打起精神,命莺儿给那小丫头抓了一大把铜钱打赏,然后又命人煎了安神汤给薛宝钗喝了,驱散了下人,母女两个几乎要抱头痛哭。

    “我的钗儿,都是妈不好,妈信错了人啊!”薛王氏握着薛宝钗有些发凉的手,哑声道。

    “谁能想得到呢!”薛宝钗定了定神,“姨妈之前待咱们母子那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谁知道姨妈也有自己的算盘呢!”

    薛王氏有些咬牙切齿:“我早该想到的,当初还没出嫁的时候,你那个姨妈就是个厉害的性子,哪怕平常半声不响,什么好东西都轮不到我身上,原本还想着她是嫡出,家里人偏心,后来才知道,哪怕母亲平日里对她多有贴补,但是,父亲还有两个兄长有什么东西都是准备两份的,偏偏我见到的次数就没几次!哼,这些年瞧着她一副菩萨的模样,我还真被她骗了!”说到这里,薛王氏不禁开始心疼起银子来,为了薛宝钗的事情,她前前后后送了贾王氏足足两万多两了,这下子全打了水漂。

    薛宝钗垂着头,长辈再不好,也是长辈,她却是不好多说的。

    见薛宝钗神情黯淡,薛王氏搂着薛宝钗的肩膀,勉强安慰道:“我的儿,就当是花钱买了个教训吧!以后啊,咱们不管你那个姨妈的话了,而且,你舅舅他们说的是,咱们薛家也没落魄到要让女儿去伺候人呢!到时候,妈去求求你大舅舅,让他给你挑个如意郎君!”

    大凡少女,对于皇宫都有过憧憬,不过,薛宝钗在知道那所谓的挑选才人赞善,充作伴读什么的其实就是挑选宫女之后,对此兴趣也就不大了,她虽说不像王熙凤一样,从小身边就有两个大丫鬟,两个嬷嬷,八个二等丫鬟,三等丫鬟更是不少,自身也是被人众星捧月般伺候着长大的,虽说从金陵过来,只带了莺儿一个大丫鬟,但是到了长安之后,身边的丫鬟也被孙夫人从家生子里面挑选了一些合适的补足了。皇家再高贵,排场再大,如果是伺候人的,那些排场享受不到,又有什么值得期待的呢?

    但是薛宝钗愤慨的是,自己母女的上当受骗,骗人的还是自己的亲姨母,自己的母亲却只能息事宁人,因为贾家势大。在金陵的时候,薛家是地头蛇,人脉广,没什么好怕的,到了长安,薛宝钗才知道,薛家实在算不了什么,不说自己的舅舅家如何,但看姨父家,她能够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姨妈看着他们的时候,眼中流露出来的优越感。受此挫折,薛宝钗反而权欲之心愈加重了,她要报复!

    不过,薛宝钗看着神情勉强中还带着惶惑无奈的薛王氏,低声道:“妈,你说的是,进宫其实也没什么好的!”心里却在想着,若是自己能够进宫承宠,母亲是不是就不需要这般委曲求全了呢?

    “母亲,还有一事!”薛宝钗忽然想起来,惊声道。

    “我儿,怎么了?”薛王氏一愣,问道。

    薛宝钗脸上露出苦笑之色:“妈,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小丫头说的吗?说是内务府销掉我名字的借口,是咱们家治家不严,纵奴行凶!妈,当初哥哥的事情,咱们就不该告诉姨妈的,告诉舅舅一声也就行了!之前舅母也说了,这事传出去,薛家就要被人更加看轻了!”

    薛王氏一口白牙几乎咬得咯吱咯吱响,如果贾王氏现在在她面前,只怕她就要一爪子挠上去了,她如今一个寡妇,最大的指望就是一双儿女,尤其是儿子薛蟠,薛蟠本来就是个没出息的,若是因为名声上的问题,再影响了将来说亲,这不是要她这个做娘的老命嘛!

    薛王氏用力拧着手里的帕子,几乎要将帕子撕成两半,好半天,全身力气如同被抽干了一样,她无奈地说道:“也罢,拼着被你舅舅骂一顿,还得去求求你舅舅帮忙!”

    薛宝钗对于王子腾是打心眼里的敬畏,当然,她也相信,自家舅舅应该能搞定这件事,当下说道:“妈,此事宜早不宜迟,若是事情已经传出去了,只怕即使是舅舅出手,也无济于事了!”

    贾王氏不知道之前做得事情已经被自己妹妹知道了,这会儿看着自己梳妆盒下面那一叠子厚厚的银票,脸上神情变换不定,这次她算是将薛家给坑了,虽说自信薛家不会知道,不过难免还是有些心虚。贾王氏并无多少才干,这么多年管家,一方面要给自己捞私房,一方面要维持家族的体面,下人们因为她素来宽和,因而往往欺上瞒下,中饱私囊,搞得公中账目愈发入不敷出起来,而且,元春在宫中,不能送进去就不管了,也要钱四下打点,要不然,皇后那般严防死守,怎么就让元春钻了空气,爬上了皇帝的床。

    贾王氏性子贪婪,这回见薛家只是为了一个小选的名额,就眼睛也不眨一下地扔出去二万多两银子,立刻就判断出,薛家的家底很是不薄,因而琢磨着怎么着也要再从薛家弄出一笔银子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联姻,她心里琢磨着,如今虽说还是她管家,但是,史太君已经让贾琏的老婆在一旁辅助,贾王氏心中已经有了危机感,无论如何,自己的儿媳妇还是要跟自己一条心才行,至于老太太属意的林黛玉那个狐媚子,贾王氏冷哼了一声,除非自己死了,别指望宝玉娶那个病秧子。

    贾王氏幻想着薛宝钗进门能有多少嫁妆,一边琢磨着自己还能再有什么进项,不管怎么样,在分家之前,自己总要给宝玉留下足够的家底才成,可不能让宝玉受了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卡文啦!需要好好整理一下思路!


72约法三章
    王仁只觉头痛欲裂,下面撕裂一般的疼痛让他倒抽了一口凉气,他这辈子一直娇生惯养,何尝有过这般的痛楚,咬着牙掀开身上盖的被子,身上□,虽然看着已经清洗过了,不过到处都是青青紫紫的痕迹,胸前那两点几乎红肿了起来,下|身那边虽然看不到,但是王仁可以感觉到,那里绝对裂开了,不过应该已经上了药,透着一点凉丝丝的感觉,这会儿刚想起身,双腿不自觉就有些发颤起来,王仁恼火地寻摸着自己的衣服,脑子里一下子回想起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来。

    前些日子,王仁的婚期定了下来,自然是个宜嫁娶的黄道吉日,王仁才得到消息没几天,回过头一看,就看见陈也俊那副带着点小哀怨的脸,王仁自觉心虚,正好今儿个休沐,便答应了陈也俊一起去他家的别院陪他喝酒。

    哪知道陈也俊这混蛋就是没安好心,王仁自觉酒量不差,昨儿个的酒喝着带着点甜味,并无多少酒味,王仁还以为是果酒呢,谁知道,压根就是被陈也俊给算计了,那是上好的竹叶青,估摸着怎么都有四十多度,更可恶的是,里面然还下了点助兴的药,然后,王仁便顺理成章地醉倒了。

    想到之前自己被陈也俊那混蛋打横抱起,直接抱进了卧室,王仁绝对不承认,昨儿个晚上那个沉迷于,跟陈也俊几度,做得都晕过去了的人是他自己,不,绝对是那药的作用,没错,就是那药!

    王仁找了半天,硬是没找到自己的衣服在哪里,火气更是上来了,这幅摸样,怎么好叫下人,进来,这不是看自己笑话吗?想到不见踪影的陈也俊,王仁心里暗自捶地,这个吃干抹尽就不见踪影的混帐,回头就跟他分手,没错,就分手!

    就在王仁忍着后面的疼痛,卷着被子爬起来,正想要好歹先找件衣服出来的时候,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王仁还没来得及反应,帘子便被打了起来,王仁一看,陈也俊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见王仁已经醒来,他赶紧放下托盘,快步走过来,扶着王仁说道:“子静你醒了,怎么这就下床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听到这里,王仁的脸一下子黑了,要不是这会儿正裹着被子,后面疼得厉害,他恨不得一脚踹过去:“那是谁干的?”

    陈也俊讪笑了一声,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一个厚厚的软垫来,放在椅子上,就要扶着王仁坐下:“子静,你先坐下,吃点东西,等养足了力气,我任打任骂可好?”

    王仁白了他一眼,气恼道:“我这个样子,坐得下来吗?先给我拿身衣服再说!”

    陈也俊听着,目光不由自主地往下移去,正好瞧见了王仁白生生的光裸的小腿,隐约还能看到大腿上的一点青紫的痕迹,他只觉得鼻子一热,赶紧默念了几句心经定了定神,跑去找出了一身衣服拿了过来,王仁一只手紧捏着被角,一只手接过接过衣服放到一边,嘴里没好气道:“我穿衣服,你先出去!”

    陈也俊调笑道:“子静你身上我什么地方没见过啊……嗷!”

    王仁皮笑肉不笑地挪开脚,虽说刚刚那一番动作几乎让他快要站不住,不过这会儿看到陈也俊这幅模样也算是值了。陈也俊眼尖,见王仁大腿有些不正常地抖了两下,当下有些心疼,生怕王仁一时赌气,再把伤口给撕裂了,只得乖乖地去了外面,心里却一直痒痒的,恨不得自己能长出一双透视眼来。

    王仁忍着那让他觉得很难堪的疼痛将里里外外的衣服穿好了,这在平时非常简单的动作,硬是让他累得出了一脑门子汗,气得王仁在心里又记下了几笔,他恨恨地想着,要是自己再被那个混蛋上,自己就是猪!

    “子静,好了吧!”陈也俊几乎是屁颠屁颠地小跑着进来,一脸讨好谄媚之色,“来,才熬好的香菇鸡蓉粥,你尝尝!”

    王仁冷哼了一声,正想拒绝,但是肚子很不给面子地“咕咕”叫了两声,他有些羞恼地几乎是从陈也俊手里夺过那只玛瑙小碗,捏着勺子喝了起来。

    就着腌制的乳瓜一连喝了四碗粥,王仁才觉得差不多饱了,这才有精神找陈也俊算账。

    陈也俊见王仁脸色阴沉下来,立刻就开始示弱:“子静,昨天,昨天是我冲动了!只是,我只是想到你马上就要成婚了,因此,心里有些不高兴罢了,我只是想要在你的妻子之前,得到你!”

    被这么一说,王仁顿时也觉得有些愧疚,不过他很快将那么一点心软的苗头给掐掉了,冷笑道:“所以你就下药?”

    陈也俊见王仁态度有些松动,赶紧说道:“那是我不好,可是,我也是听说那个药能让下面的人觉得舒服,所以……那个,子静,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就原谅我吧!”

    王仁轻哼了一声:“你那不叫故意的,那什么才叫故意的!”他挪动了一□体,只觉得屁股再次抽痛起来,不由嘴角也是一抽。

    陈也俊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子静,我知道做错了,要打要罚,给个准话吧!”

    王仁心里琢磨了半天,分手铁定是不行的,自己就这么被人上了,实在是太吃亏了,嗯一定要做回来,心里想着,嘴上说道:“嗯,那咱们以后约法三章!”

    陈也俊心里一喜:“子静你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决不推辞!”

    王仁立马道:“自然不会为难你!”

    陈也俊眼巴巴的看着王仁,就等着他开口,王仁琢磨了一下,说道:“第一,日后若有任何一人移情别恋,不想要继续维持这段关系,那么,咱俩就到此为止!”

    陈也俊可怜巴巴地看着王仁:“子静,你不会是要抛弃我吧!”

    王仁没好气道:“如果你没有移情别恋,我自然不会首先结束这段关系!”

    陈也俊精神一震,这个条件很明显对自己比较有利啊,当下说道:“那第二呢?”

    王仁伸出两根手指:“第二,关于上下问题,咱们得立个规矩,一人一次,谁也别想占便宜!”说到这里,王仁有些恶狠狠地想到,即便将来也分手,自己好歹也不能吃了亏!

    陈也俊一下子愣住了,他张大了嘴,试探道:“那个,子静,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

    王仁坚定地摆摆手:“这一点没得商量,别跟我玩什么文字游戏,咱们都是大男人,要公平一些!”他在心里说道,你要是敢说现在就分手,回头我就找人敲你的闷棍,非要把这一回给做回来不可。

    当然,陈也俊也没有分手的意思,犹豫了半天,才带着点悲壮意味的说道:“那好吧!”

    王仁看着陈也俊的神情,觉得很有些好笑,不过还是说道:“至于第三点,是最重要的一点!咱们二人的关系只限于私谊,与咱们两家的家族并无关系!”

    陈也俊听得默然了,王仁从来都是一个理智的人,虽然他们两人都已经被确认为两家的继承人,但是两家或许有一天就要走上不同的道路,到时候,难不成还要强行站在一条路上不成,就算是姻亲也做不到这一点呢,何况,这两人的关系还算不上姻亲,说好听点,是情人,说难听点,那就是姘头。

    陈也俊深深地看了王仁一眼:“好,我答应了!”

    王仁脸上露出了一点笑容:“既然如此,这次是你占了上风,下次可就要轮到我了!”

    陈也俊苦着脸说道:“子静放心便是,我既然答应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只是子静毕竟身上还有伤,还是要多休息一段时间将养一番才是!”

    这可不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王仁脸色一变,本来努力忽略的痛感又升起来了,他恼怒地横了陈也俊一眼,心中暗道,走着瞧,下次轮到我,非做得你下不来床不可!

    陈也俊见到王仁因为恼火,脸上浮起的红晕,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他只觉得那模样有如芙蓉花开一般,叫人心动不已,便是那眼波,也觉得醉人得很,一时间竟是呆了一呆,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吻上了王仁的唇。

    王仁直到陈也俊撬开了自己的牙齿,舌头舔上了自己的牙床之后才反应过来,不由瞪大了眼睛,陈也俊的技术很好,他拥住了王仁的肩膀,王仁不自觉地开始回应,渐渐沉迷进去。


73金玉传言起
   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很多,王熙凤出嫁了,王仁娶妻了,林婉是个典型的古代闺秀,长相秀美,在王仁见过的人里面也算中上,性情也颇为疏朗,王仁虽说对着一个大萝莉生不出什么爱情来,不过,对于绝大多数男人而言,性与爱从来都不是一体的。林婉会是王仁的妻子,王仁愿意维持一段温情脉脉的婚姻,也不会纳妾,事实上,在成婚之前,王仁陆陆续续将身边的几个大丫鬟给补了一份嫁妆给嫁了出去,然后又将之前就被那几个大丫鬟调教过的二等丫鬟给提拔了上来。

    林婉嫁给王仁也是心满意足的,不说王仁年纪轻轻,已经是正六品,可以说是前途无量,而且王仁生得俊朗,性子也温柔体贴,身边没有一个通房侍妾,她刚嫁过来,王仁就将他院子里的账本交给了她,原本管着的几个丫鬟嬷嬷只是给她打下手。婆婆也是个和气的,对她并无为难之意,反而手把着手教她管家,笑言等到她弄明白了之后,自己便可以好好享享清福。

    王家人口简单,唯一的一个妯娌还是堂嫂,出身不高,也不怎么得丈夫和公婆喜欢,在府里不比隐形人强到哪里去,原本住在这边的薛家在他们成婚之前也搬回了薛家在长安的宅子里,只有偶尔才会过来一次,尤其如今王熙凤已经出嫁,王家没有年龄差不多的姑娘,薛家的人来得更少了。

    林婉放下手里的账本子,心满意足地喝着茶,如今,只要再有一个儿子,她也就圆满了。

    王仁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进来,早上出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午后就下了一场大雪,就走了这么一段路,王仁的衣服上还有头发上已经沾了雪花,几个丫鬟连忙上前给他换下了身上的银雀裘,换上了一件家常的玉色棉袍,又端来了一碗姜汤:“大爷,先喝完姜汤驱驱寒!”

    王仁喝了半碗姜汤,坐了下来,又有丫鬟拿着在炉子边上烘得暖烘烘的青绒短靴过来服侍着王仁换上,王仁舒服地呼出一口气,问道:“你们大奶奶在里面?”

    林婉带来的陪嫁丫鬟冬雪赶紧说道:“大奶奶在里面看账本子呢!”

    王仁点了点头,站起身来,便往里面走去,林婉已经听到了王仁的声音,迎了上来:“大爷可回来了,之前叫人给大爷送蓑衣,大爷可曾遇上?”

    王仁笑道:“遇上是遇上了,不过就这几步路,懒得再穿一层,实在是麻烦!”

    林婉嗔道:“大爷莫要仗着年轻底子好,就不将身子骨放在心上,若是冻着了,老爷太太定是要担心的!”

    王仁调笑道:“老爷太太担心,难道大奶奶你就不担心了?”

    林婉脸一红,低声道:“我,我自然也是担心的!”

    王仁轻笑了起来,林婉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哪怕王仁无法对她生出爱意来,但是却也将她当做需要呵护的妹妹一般,这会儿见林婉害羞了,不免失笑起来。

    林婉嗔怪地给王仁飞了个白眼:“不跟你说了,你就喜欢欺负我!”

    王仁赶紧举手投降:“是我不好,看在小生诚心认错的份上,还请大奶奶饶了小生吧!”

    林婉见王仁在那里搞怪,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王仁看着桌子上的账本,顺手翻了翻,说道:“这账本都差不多,家里还有铺子里都有规矩,隔一段时间查一次就是了!”

    “反正我在家也闲着无聊,看看账本也没什么!”林婉抿嘴一笑。

    王仁笑道:“你不是说以前在家的时候,喜欢跟你那些朋友姐妹们一起顽笑的吗,如今也一样!或者请亲戚家的姑娘过来,哪怕是说说话也是好的!”这个年代女子的生活从出生到最后就局限在内宅里面,真的算得上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王仁没办法改变这种生活,不过也愿意给自己的妻子提供一些方便。

    林婉笑道:“我就那么一说,大爷就说出这么一连串来!我总不能天天请人家上门说话吧,那像什么话!而且,这账本早晚是要看的,与其到了时候手忙脚乱,不如平时就顺带着看着点,这样也轻松些!”

    王仁也不再多说什么,那边林婉叫人将账本拿走,然后冬梅过来说道:“大爷,大奶奶,厨房使人来问,是不是要传饭?”

    王仁成亲之后,孙夫人就在他们院子里面添了一个小厨房,省得小夫妻两个吃个饭还得两头走,而对于林婉而言,这还有一个好处,除了逢年过节一起吃饭的时候,需要意思意思地伺候一下婆婆,其余的时候,就可以在自己的院子里面当家作主了,心中更是感慨自己嫁对了人。

    王仁和林婉都不是什么奢侈的人,因此,桌上也不过摆了四菜一汤,慢条斯理地吃完,林婉忽然说道:“大爷,之前差点忘了,有件事得告诉大爷一声呢!”

    王仁一愣,转头问道:“何事?”难不成出了什么大事了?

    林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听说,似乎薛家表妹要跟贾家表弟定亲了?”

    王仁第一个反应就是,怎么可能,之前那姐妹两个可是差点当面就翻了脸了,这会儿怎么提起什么婚事来了!

    林婉见王仁一脸惊讶,解释道:“我也是听说而已,是贾家还是薛家那边,都在说着什么金玉良缘,还说什么贾家表弟那生来带的玉上的字跟薛家表妹那金锁上的字乃是天生一对,不过,到底有没有真的定下来,却是没有听说!”

    王仁皱皱眉,说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我瞧着啊,没准是我那两个姑妈一厢情愿呢!对了,你才嫁过来不怎么清楚,咱们王家跟薛家还有贾家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好说,你若是想要弄清楚,问问太太就是了!”

    林婉在家的时候也曾听父亲说过,王家这些年逐渐从当年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的痕迹中淡去了,如今还在转型期,因而在知道王家跟两个姑太太的夫家不是那么亲近的时候也不意外,作为闺中的女儿家,她对这些事情不是那么清楚,虽说成婚之后,也见过王家和贾家的人,看着都挺热情的,不过往深里面就不清楚了。

    王仁端着杯普洱茶慢慢喝着,然后问道:“这消息你从哪儿知道的?”

    林婉不在意道:“薛家虽说搬走了,不过,下人们之间难免还有些来往,我也是听几个下人闲聊的时候说的!”

    王仁叹了口气,说道:“回头叫下人们闭嘴,薛家表妹还没定亲呢,没得坏了名声!”

    林婉赶紧应了下来。

    知道这事的不只是王仁,刚来的林婉知道了,没道理孙夫人不知道,孙夫人才跟王子腾这么一说,王子腾顿时就觉得自家那两个妹子简直就是生下来讨债的,这叫个什么事啊!这婚事,只怕薛家是千肯万肯的,毕竟,薛家如今只剩下个除了吃喝玩乐之外,正经事啥都不会的薛大傻子当家,又只是挂着个皇商的牌子,这等家世,放在小地方,还能唬得住人,放到长安这地方,一块砖头砸出去,都能砸到几个皇亲国戚的地方,一个皇商算得了什么?既然女儿不能入宫,让薛宝钗嫁个门当户对的,薛王氏自然觉得不甘心,如此一来,贾宝玉便成了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贾家呢,不是王子腾看轻自己那个妹妹,只要他们家老太太还有一口气在,她就坳不过自己的婆婆,看老太太那身子骨,不说再熬个十年八年,熬个五六年那是没问题的,到了那个时候,薛宝钗都多大年纪了!王子腾冷笑一声:“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何况我不过是个长兄!她们如今已经是夫家的人了,该怎么打算,我也管不了了!”

    说到这里,王子腾忽然又回过神来,只怕自己那个庶妹又被骗了,贾宝玉是男的,他等得起,可是薛宝钗呢,本来就比贾宝玉大两岁,到时候,要是那位老太太一直不松手,难不成自己那个庶妹还一直让女儿在家里面守着不成!他咬了咬牙,该死的,一个比一个蠢!

    王子腾心中冷笑,那个妹子,平常看着是个驽钝的,在这些事情上算计起来,真叫那个精明。耳边孙夫人在那里说着:“我看那史太君一心想着将外孙女儿跟孙子凑一对呢,只怕两个姑太太也如不了意!”

    王子腾叹了口气:“我看哪,林家那个丫头,估计也悬得很,前些日子得到消息,林如海病重,只怕熬不过去了!”跟自己的夫人,王子腾没有说实话,他是皇帝的心腹,而且也有自己的一些消息渠道,林如海压根不是病,而是遇刺,还中了毒,尽管皇帝派去了心腹的太医,不过,依旧晚了一步,如今也不过是拖着罢了!哎,林如海这么一走,族人又凋零,那么一个女儿,如何守得住林家的家业,而且,如果没了林如海的庇护,林家那个丫头,将来又能如何呢?只怕林如海死了都不会甘心吧!也不知道圣上对于林家那位孤女又有什么安排,只是如今义忠郡王一党愈发不安分起来,圣上估摸着也想不到那么多。

    心里这样想着,王子腾不免对林如海有些怜悯,他倒是为国尽忠,到头来连个子嗣都没有,想起来真是可悲可叹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像后台又有点抽嘛,登了好几次才上来


74 封妃
    接下来的事情,简直让王子腾气得吹胡子瞪眼,先是秦可卿莫名其妙病死了,然后贾元春就一下子从一个位份极低的贵人,一转眼,就变成了凤藻宫尚书,贤德妃,这个封号是何等古怪,女官加贵妃,历朝历代何曾有过这么荒唐的事情。秦可卿的身份,王子腾自然是隐约知道一点的,结果虽说听说已经病了很长时间,不过怎么看也不该这般青春妙龄就猝死,两厢联系起来,王子腾冷笑一声,自己那个傻妹妹居然没有生出个傻女儿,偏生做出来的事情,真要算起来却也蠢得很。

    那秦可卿的身份,王子腾才不相信皇帝不知道,这么一捅出来,皇帝能怎么办?将她如同她的姐妹们一般封为郡主县主?难不成还要给那个贾蓉一个郡马的身份?以前大家心知肚明也就是了,如今这么捅到明处,秦可卿除了死再也没有别的出路。

    秦可卿的丧礼简直是叫人瞠目结舌,不说那明显逾制的棺木,还有那丧葬的规模,光是致祭的人的身份,就要人咂舌不已,除了贾家的世交亲朋之外,什么皇亲贵戚,无不在路边设置了棚子路祭,这么一来,就算是完全不知情的人,也觉得不对劲了。

    贾元春这次告密,算是帮荣国府站了队,然而却是两边不讨好。哪怕义忠郡王对自己这个妹妹没什么感情呢,这么死了,不恼火才怪!而皇帝呢,没准就要被太上皇怀疑没有骨肉亲情,自然对贾家也没个好印象,只是因为贾元春毕竟是代表贾家投诚了,算是有功,因而捏着鼻子认了,还给了贾元春一个不伦不类的贵妃封号。

    贾家人丝毫没有居安思危之心,这会儿正在欢欣鼓舞着呢!皇帝又下了旨,很是冠冕堂皇地说什么为了体恤骨肉亲情,允许宫中妃嫔的家人每月觐见,还允许妃嫔回家省亲。当然,作为后妃,也算是皇家人了,回娘家总不能就回以前的闺房,因而,需要建造省亲别院。根据陈也俊的消息,皇帝早就让通政司那边的人秘密囤积了一大批的木料石料,还有各种古玩摆设什么的,纯粹就是等着好好捞一笔了。之所以不通过户部,估摸着皇帝是想要让自己的内库好好丰厚那么一点了。

    当然,王仁自己也拿了私房钱,还跟孙夫人软磨硬泡了一番,预支了一大笔银子,他置办的却是些比较偏门的东西,比如说各种珍禽异兽、还有各种花木什么的,趁着这次造园子的风,直接就能全部出手了,王仁计算了一下,自己投入了本钱一下子翻了几番,什么叫做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这下子是真的见识到了,想到这里,王仁难免有些得意。

    陈也俊笑眯眯地从水晶果盘里面捏起一粒草莓,送进王仁的嘴里,问道:“你笑什么呢?这么得意!”

    王仁咽下了嘴里清甜的草莓,白了陈也俊一眼道:“我就不信你猜不出来!”

    “我可是真的没猜出来,好子静,告诉我吧!”陈也俊凑了过来,在王仁耳边说道。

    耳边吹来的热气让王仁觉得有些痒,他直接推开了陈也俊,轻笑道:“只是多赚了点外快罢了!我就不信,这次你没趁机赚点外快!”

    陈也俊一听这外快就明白了什么事,笑道:“也就是一点了,这次大头可都被皇上赚走了呢!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这事居然交给我们通政司,搞得原本想要做点手脚的,如今也不能做了!”

    王仁撇撇嘴:“若是交给户部,谁知道到头来送进国库的有多少,没准进去的又是一堆欠条!若是进了内库,那么,皇上拿出自己的私房钱补贴国库,那多好的名声啊!”

    等到那些园子建好了,到时候,再将那些家族给查抄问罪,那些园子便顺理成章地变成皇家别院,即使不想要住,也可以交给户部发卖,想必会有很多人愿意出这笔钱的。

    王仁有些郁闷地想着,该死的,不论在什么年代,强权总是能够保证自己拥有足够多的财富。

    见王仁无意识地含着一只草莓,陈也俊凑了过去,灵巧地舌头将那只草莓卷到了自己嘴里,然后笑嘻嘻地说道:“唔,这草莓果然很甜!回头叫人在温泉庄子上多种一些!”

    王仁回过神来,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他摆了摆手,有些意兴阑珊:“算了,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说起来,咱们这位圣上,耐心可真是好,从他登基到现在,差不多十年了吧!”

    陈也俊摊摊手:“这有什么办法,上面一个时不时想要管事的太上皇,下面还有个前太子的嫡子在捣乱,皇上又想要保住自己的好名声,也只能这么辛苦了!哎,子静,为什么我们好不容易有时间在一起,却要说这些无趣的话题呢?你不觉得,咱们可以更加深入地交流一下吗?”

    王仁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唔,我也这么觉得,正好,这才该轮到我在上面了!”

    陈也俊郁闷了那么一会儿,干笑道:“我觉得,现在还是白天,似乎那样不太好,要不,咱们还是继续说刚刚那个话题吧!”

    “你以前不是说过,白天做的话,更有情趣吗?”王仁笑吟吟地搂住了陈也俊的肩膀,咬着他的耳朵低声道。

    陈也俊发现王仁实在是一个很记仇的人,不就是前段时间白天的时候把他给压了吗,这会儿就要还回来了,他认命地点点头:“好吧,你轻点!”

    王仁比较庆幸自己修炼了很多年内力,这会儿才能轻轻松松将一个大男人抱起,他搂着陈也俊没有半点赘肉的腰肢,吻上了他的唇,有些磕磕碰碰地往屏风后面走去,那里有一张大床。

    年轻人的情|欲很容易被撩拨,两人很快都陷入其中,一件件的衣服被扔到了地上,这个相对而言比较窄小的空间一下子充满了□的味道,断断续续的呻吟声充斥在其中。

    两个年轻人在纠缠的时候,皇宫里面,皇帝召见了林正和。

    “林爱卿,听说故去的巡盐御史林如海算起来也是你们林家的族亲?”皇帝神情淡淡,他慢条斯理地拿着茶杯盖刮着茶末,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林正和恭谨地站在那里,低头道:“回皇上的话,臣的家族在七十六年前,曾经与林大人家联过宗!”

    皇帝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林如海临终前曾经上本,求朕照顾他的独女,只是林姑娘年纪幼小,姑苏林家又已经没什么人了,朕一时也没有妥当的主意,后来听说林卿跟他家也算是亲戚,因此想着,林卿或许愿意多一个侄女?”

    林正和赶紧跪下说道:“臣定不负所托!”

    皇帝微微点了点头:“如此便好,朕也不是故意为难,林姑娘自有外祖母教养,只是林姑娘的婚事,还是要林家主持一二!”

    “臣遵旨!”

    “好了,林卿退下吧!”皇帝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臣告退!”林正和再次叩拜,这才起身退下,等到出了门,才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想到皇帝的要求,不免头疼不已,他们家跟荣国府可扯不上关系,而且,这个婚事,到底是个什么主持法,是林家这边做主呢,还是贾家做主,只是从林家出嫁?心里想着,林正和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了一起,最终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还是回去跟自家夫人商议一下吧。

    而在林正和走后,皇帝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直接将手里的杯子往地上一扔,茶水碎片四溅开来,伺候的宫女太监赶紧低了头,悄无声息地开始收拾起来,谁也不敢发出声音。

    皇帝心里很是恼火,林如海算起来也是因公殉职了,而且也是个识趣的,临终的时候上了遗折,说是自己的妻子活着的时候与荣国府的老太太定下了亲事,让林黛玉与贾宝玉成亲,条件是两人的儿子里面要有一个姓林,好继承姑苏林家的香火,可是后来他却发现,贾家根本就没有诚意,他想着自己故去之后,留下一个孤女,只能任由岳家拿捏,因而愿意付出一半家财为代价,请皇帝照看一下自己的女儿。

    林家传家数百年,因为子嗣不丰,没怎么分过家,因此,林如海这一脉的家产很是丰厚,一半的家财折算成现银总有一两百万两,这边皇帝才拿到了清单,就听江南那边的通政司说,林家的产业都被变卖一空,下人也都被远远地打发了,那些钱财全部进了带着林黛玉前去主持林如海丧礼的贾琏手里,而看起来,林黛玉对此一无所知。根据安插在贾家那边的探子的说法,那笔巨款一部分变成了贾琏的私房,绝大部分都落入了贾家人的手里,并且已经投入了使用——变成那个省亲别墅的一部分。而贾家似乎也没有履行婚约的意思,似乎传出了什么金玉良缘的说法。

    所谓拿人手短,这话对皇帝也是成立的,林如海那边尸骨未寒,财产就被人侵吞了,那个口头上的婚约也已经差不多没了效果。皇帝对贾家没什么好感,自然不会下旨赐婚,因此,为了不让臣子寒心,他无奈之下,选择了林正和,要求林正和代为主持林黛玉的婚事。皇帝觉得,还可以将林家的家产清单给林正和一份,到时候,就让林正和替那个便宜侄女讨要本该属于她的财产吧!心里这么琢磨着,皇帝顿时觉得已经达成了林如海的遗愿,这下可以心安理得了。


75风波起
   为了圣旨而头疼的林正和最终不得不让自家夫人去了一趟荣国府,当然,没有敢说是皇上要求的,只是说跟林如海好歹也是亲戚,因而林如海临终前托他们照看一下女儿之类的话。当然,皇帝送过来的一份不知谁拟出来的嫁妆单子和家产清单也给了他们足够的底牌。他们都不是蠢人,这是知道,皇帝是发现荣国府侵吞功臣遗孤的财产,心生不满了呢!

    空口白话的,贾家的人自然不会相信,不过,林正和事先也料到了这一点,他直接拿出了林如海的亲笔信(对通政司的那帮人才来说,有了林如海的笔迹,伪造一封信,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李夫人脸上挂着极为得体的笑容,叹道:“我这个侄女,是个苦命的,这些日子以来,倒是劳烦老太太您照看着了!”

    史太君神情难得有些僵硬,她平复了一下心境,才开口说道:“玉儿是我外孙女,从我那可怜的女儿过世后,就一直在我这边教养,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李夫人抿嘴一笑:“老太太,玉儿终究姓林呢,而且,老太太年纪已长,总有些顾不到的地方!不过体谅到老太太心疼外孙女的心意,因此,我和我家老爷商量了一下,想着隔个一段时间接玉儿到我家去住住,也让她认识一下家中的兄弟姐妹呢!”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史太君一边暗恨,自己那个女婿怎么弄出这么一茬子事情来,一边琢磨着回头要叫二儿媳妇过来,问一下,林家的东西还有多少,多出一个莫名其妙的林家的族人,而且,这个林家可不比姑苏林家,嫡系没了人,旁支也已经没落得差不多到底了,人家家大业大,那么多房算起来,大大小小的官员,怎么也不少于两个巴掌的数。

    这两人在说话的时候,林黛玉也过来了。

    李夫人打量了一下林黛玉,心中暗叹,难怪那林如海临终都不放心呢,看着娇娇弱弱的,生得有如仙子一般,荣国府又不是什么厚道的人家,心里这么想着,脸上也露出了怜惜之意。

    林黛玉见边上坐着个陌生的贵妇,一边向史太君问安,眼中也露出了疑惑之意来。

    史太君笑呵呵地说道:“玉儿,来见见你婶子!”

    林黛玉一边诧异自己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婶娘来,一边还是蹲了蹲身,给李夫人行了礼:“见过婶婶!”

    李夫人脸上挂着笑,伸手拉过林黛玉:“起来吧,哎,可真是个标致的丫头!哎,我都忘了,咱们两家祖上还联过宗的,只是两家这些年离得远了,少有来往,原本的交情慢慢也就淡了!”一边说着,一边让身边的丫鬟将事先准备好的见面礼拿了出来,却是一套白玉头面,还有一套青玉头面。

    林黛玉带着疑惑道了谢,李夫人握住林黛玉的手,叹道:“之前也没跟你说清楚,是你父亲托我们帮忙照看一下你!”

    林黛玉心里一酸,她是个敏感的人,之前父亲还在的时候,府里面的人对她怎么都挺气,如今父亲去世了,她一个人无依无靠,虽说外祖母待她很好,可是,外祖母年纪终究大了,很多时候顾不过来,每每听到别人的闲言碎语,她也不能告诉别人,只能憋在心里,这会儿听说父亲拜托别人帮忙照看自己,眼圈不由红了。

    李夫人见林黛玉这副神态,自然也猜到了一些,她温言道:“好孩子,放心吧,你父亲临走前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史太君听着这语焉不详的,所谓什么都安排好了的话,不免心中一颤,这一切里面到底包括了什么,林黛玉的婚事?嫁妆?

    果然李夫人安慰完林黛玉之后,便笑吟吟地看着史太君:“老太太,林大人之前还留了份嫁妆单子,在官府也是备了份的。我琢磨着,玉儿年纪不小了,也该学着打理一下家事!林大人的信里面说,林家的家产在玉儿出嫁前是交给贵府保管的,因此,我想着,老太太如果放心我的话,是不是能拿出一两个铺子或者庄子,让玉儿学着练练手!”

    史太君差点就懵了,不过她也是人老成精了,脸上丝毫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慈爱的模样:“李夫人多虑了,只是林家的产业多半在江南那边,玉儿哪里顾得过来,我那孙媳妇也是个能干的,回头让她带着玉儿便是,就不劳烦李夫人了!”

    李夫人掩口一笑:“这怎么是劳烦呢!老太太也知道,我那女儿已经出嫁了,恨不得再有一个女儿养在身边呢!而且,玉儿终究姓林呢!”

    两人就这么不见硝烟地交锋了几个回合,李夫人终究得了句准话,史太君想着原本落到自己嘴里的肉就这么飞了,难免有些不愉,因此,并没有看到一边林黛玉眼中的难以置信。

    林黛玉六岁就被送到了荣国府,无论是贾敏还是林如海都没有来得及告诉她,林家究竟代表着什么,她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么孤身来到荣国府的,寄人篱下,因而只得忍气吞声,稍有一点不满,立马整个荣国府就“林姑娘如何如何小心眼、尖酸刻薄”之类的话就传了个遍,如今她却知道,自己其实有着一大笔属于自己的财产,而根据外祖母和这个新认的婶婶的话,这笔财产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却被昧下来了。林黛玉垂下了眼睛,嘴唇抿了抿,心里有些发凉,不过还存着万一的指望,希望外祖母给她一个足以让她安心的答案。

    李夫人将那张嫁妆单子交给了林黛玉,含笑道:“本来想着接你去我家,认识一下你那几个表兄表姐的,不过想来玉儿也要跟姐妹们打声招呼,加上又是孝期,只能再等等了!这个先留给你,你也看看,单子毕竟是你父亲拟的,到底有些地方考虑不周全,若是还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婶婶帮你添上!”

    林黛玉低声道:“侄女谢过婶婶了!”

    “不气,说起来,咱们也是一家人嘛!玉儿这般乖巧,我呀,恨不得你就是我生的呢!”李夫人笑眯眯道。

    李夫人倒是依旧淡定地走了,史太君带着点敷衍跟林黛玉解释了一下,又在那里说什么那个林家其实跟姑苏林家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终究还是外人,玉儿你的事情,外祖母自然会放在心上,无需外人插手云云的话。

    林黛玉虽说嘴上应着,但是心里终究有了芥蒂:外祖母,起码那个你嘴里说是外人的婶婶告诉了我,我父亲对我已经有了安排,可是,外祖母你呢,为什么什么事情都只是瞒着我呢?

    李夫人这么大张旗鼓地上门,在贾家这个说四面漏风都不为过的后宅里面很快就传了开来,所有人都知道,那个故去的姑爷给林姑娘找好了靠山,那些小丫鬟在那里大惊小怪地比划,林姑娘的嫁妆单子足足有一册,上面满满当当的,别的看不清楚,但是听说,光庄子铺子还有好些个呢!类似的话一传出来,林黛玉一草一纸都是贾家供给的流言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笑话,人家林姑爷总不至于将财产都给林姑娘做了嫁妆,剩下的铁定是留给了贾家啊!

    史太君吃了这么大的亏,回头就找来贾王氏训斥了一通,责令她先拿出林家在长安这边的庄子和铺子的地契来,不论怎么样,起码要先稳住林黛玉,不能让林黛玉生出想要讨还林家财产的念头来,等到林黛玉与贾宝玉成了婚,那么,林家的不还是贾家的吗?

    贾王氏嘴上唯唯诺诺,心里却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要是这会儿林黛玉在场,她就能跳起来直接将那个勾引自己儿子的狐狸精给活活掐死。又想到要将进了自己口袋的钱吐出来,她几乎要吐血了。

    王仁知道自己的岳家然跟林黛玉扯上了关系的时候,很是吃了一惊,不过倒也没有怀疑其中有什么猫腻,他倒是相信,林如海大概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将希望寄托在已经数十年没有来往过的所谓族人身上,好在自己岳家的人还算厚道,只是贾家若是真的让林黛玉跟贾宝玉凑成对,只怕林家也没别的办法。

    耳边听到林婉在那里欢喜道:“听母亲说,表妹生得好,人也聪明良善,我还没有见过呢!对了,荣国府不是大爷的姑姑家吗?大爷可曾见过那位表妹?”

    王仁叹道:“林姑娘小的时候就在守孝,也不见外,后来年纪大了,我是外男,如何好见闺房女儿家,因此,至今却只是听说了一些,却是未曾谋面的!”

    “听说?”林婉好奇道,“大爷跟我说说可好?”

    王仁叹道:“你应该也知道,我那位叫做宝玉的表弟,一直以来就养在贾家老太太身边的,因而跟林姑娘颇为相熟,我也是听表弟说起的,听说林姑娘诗才过人,乃是有着七窍玲珑新的人,其余的,我便不清楚了!”王仁的措辞非常谨慎,林黛玉寄人篱下,结果却被跟贾宝玉差不多养在了一起,虽说年纪小,也影响闺誉。

    林婉自然也没听出来有什么问题,她琢磨着回头要给那位新鲜出炉的表妹准备什么见面礼,又听王仁说林黛玉是个才女,自然更是欢喜,恨不得也去跟林黛玉切磋一番。

    “你既是好奇,回头请她过来便是了,毕竟如今也是自家亲戚,也没什么好避讳的!”王仁笑道。

    “嗯,过些天我就下帖子!”林婉想了想,点头道。


76账本
    原本邀请林黛玉的打算后来落了空,因为林婉怀孕了,王仁根本没想过林婉这么早就能怀孕,这年头,又没有什么保险套之类的东西,避孕是需要吃药的,而这些药物很显然都不是什么对人体有益的,因而,王仁总不能跟林婉说,咱们晚一点要孩子吧,这样对你对孩子都好。等到发现林婉怀孕之后,王家一家子别提有多兴奋了,孙夫人几乎要把这个儿媳妇供起来,心里暗自得意,自己这个儿媳妇果然选得好,是个有益子嗣的。

    林婉这一胎才两个月不到,最是不安稳的时候,孙夫人都已经下了严令,府里面便是猫儿狗儿什么的都不许放出来乱跑了。林婉开始的时候还很高兴,后来慢慢紧张起来,生怕自己生的是个女儿,李夫人知道之后,赶了过来。

    “母亲,婆婆虽说没怎么说,不过言语里面总是说我肚子里面的是王家的孙子,可是,万一,万一是个女儿,那该怎么办?”

    见林婉的神情有些急迫紧张,李夫人赶紧安慰道:“怕什么,你婆婆当初也是先生的女儿,后来才有了你家大爷,生出女儿有什么好担心的,你身子骨好得很,到时候继续生就是了!”

    王仁倒是挺希望自己的孩子是儿子的,不是因为不喜欢女儿,而是因为在这个年代,女人太过不自由,对于未来几乎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当真只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万一将来的丈夫不是个良人,哪怕有娘家撑腰呢,娘家人难道还能天天蹲守不成,因而日子总是过得比男人难得多。

    不过在知道林婉的紧张时,王仁也劝道:“女儿也好,咱们生个漂亮可爱的千金,等到长大了,让那些求亲的人从城南排到城北去!”

    林婉被逗得扑哧一笑,心情也好了很多。

    林婉怀孕了,王仁顺理成章搬到了书房,这是这个年代的习俗,当然,按照惯例,王仁身边也可以多一个暖床的,不过,孙夫人一向是个和善的,也不想给正怀着自己孙子的媳妇添堵,自然不提这个茬,王仁也没有表示有这个需要,林婉自然是装傻,李夫人之前就教导过林婉,给丈夫塞通房这种事情,能少做就少做,否则的话,丈夫只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什么贤惠不贤惠的,那是给外人看的,面子再重要,也没有里子重要。

    不管怎么样,老婆怀孕了,王仁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因而,往往,下了衙门,便赶回去,时不时在外面买些蜜饯零嘴糕点什么的捎回去,另外还有什么新奇的首饰什么的,哄得林婉喜笑颜开。

    陈也俊最近也很忙,虽说各家园子的修建差不多都已经进了尾声,也没什么好关注的,但是通政司如今绝大部分的精力,却是放在了义忠郡王一党上,因为太上皇有意无意的偏袒,皇帝正看起来不得不对义忠郡王一党进行了妥协,接替林如海担任巡盐御史的周川被义忠郡王一党扣上了贪赃枉法的罪名,这会儿已经被就地卸职,押往大理寺审理,接替这个肥得流油职位的居然是甄家这一代的继承人甄应嘉,甄家当年就是废太子,也就是义忠郡王的死忠,即使当今皇上即位,对皇上也不过是表面上的功夫罢了。

    这会儿义忠郡王正想尽办法,四处安插自己的亲信,虽说暂时让皇上不得不妥协,但是以皇上的性子,这会儿的妥协,代表的就是日后秋后算账的时候更加的猛烈,何况,义忠郡王选的人实在不怎么样,甄家那样的人家,哪怕跟太上皇颇有些情谊呢,那满脑袋的小辫子,到时候,可不是一抓一个准么!

    夕阳西下的时候,王仁刚出了翰林院,正想着叫老胡先拐到自家的银楼那边,自己之前才画了几张图纸,叫银楼的师傅做了几样首饰,正好带回去给林婉呢,后面就听见陈也俊的声音:“子静,等一下!”

    “钧和!”钧和是陈也俊的字,陈家素来没有取字的习惯,只是陈也俊叫王仁的字次数多了,觉得自己的名字怎么叫怎么古怪,回头便找自家老爹给自己取了这个字,之后便一直要求王仁这么叫他,王仁转过头,看着陈也俊疾步走来。

    陈也俊急急忙忙过来,说道:“子静,这回可真是有事找你帮忙呢!”

    王仁一愣,陈也俊赶紧凑了过来,在王仁耳边说道:“我们这边刚刚弄到了几本账本,户部那帮子官员没几个信得过的,我记得你在这方面不是挺在行的吗,因此,想要你来帮忙算上一算!”

    王仁皱了皱眉,低声道:“这种事情,本就是得罪人的事,怎么就把我给扯进来了!”

    陈也俊有些无奈地说道:“有办法的话,我也不想把你给扯进去啊,可这是皇上钦点的你呢!”

    皇帝又是怎么知道的,王仁有些郁闷了。他这么多年难得运用一下自己上辈子学到的东西,也就是前段时间,因为无意中听孙夫人说起来,这两年似乎铺子里面的收益少了很多,而且,海贸上的进益也不如从前,王仁心里觉得不对劲,从孙夫人那里拿了账本,花了两天整理了一番,便查出来有人在里面做了假账,做手脚的应该是经验非常丰富的账房,别说见识不多的内宅妇人,便是内行人,也没几个能看出其中的蹊跷。

    王仁当初本就是学经济的,虽说大学毕业后去考了公务员,之前也是通过了会计的考试的,相比较于后世那个假账、洗钱异常流行的年代,如今的人,手段还是差了那么一些,自然被他揪了出来。

    最终将家中的那些不老实的管事账房都处理了一番,一部分家生子一家子直接被发卖,牵扯小一点的还好,只是卖给了还算厚道的人牙子,牵扯比较大的,王子腾非常辣手地直接叫人卖进了山西的煤窑里面。那些从犯也没好过,不仅这些年来贪掉的钱被追了回来,全家直接被借着林婉怀孕,以给未出生的小少爷积德的名义,说是被放了出去,其实就是被扫地出门。

    不过这事王家处理得非常低调,多数人只知道王家放出了一批家生子,王仁也只是偶然跟陈也俊提出一星半点的,也没有细说,怎么这事就让皇帝知道了呢!不过已经知道了,王仁也只好认命了,他叹了口气,问道:“今儿就开始?”

    陈也俊点点头:“这事越早解决越好!”

    王仁点点头,说道:“行,我先跟老胡说一声!”

    陈也俊也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拍了王仁的肩膀一下,大笑道:“最近忙得很,咱俩也很久没一起喝两杯了,今儿个可要好好喝几杯!”

    王仁冷眼看到角落里面有人影一闪而过,也是心领神会,笑道:“行啊,反正你做东,咱们去哪儿,醉仙楼?”

    “醉仙楼有什么好去的!”陈也俊笑道,“去我以前置办的一个宅子,我那边请了淮扬那边的大师傅,还有京里现在最出名的庆喜班,正好明天休沐,咱们哥俩好好乐一乐!”

    见陈也俊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王仁偷偷白了他一眼,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们两人混到一起也没有避过人,这年头,好基友绝对不是什么贬义词或者玩笑之语,在很多人眼里,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反正两人各自有了妻儿,混在一起也不像李若安那一根筋的家伙一样,影响子嗣,因而别人只当这是风流韵事,这番一表演,看在别人眼里,只想着两人要趁着放假,打算好好乐一乐了。

    王仁和陈也俊一起走了一段,对正等在那里的老胡说了一声,王仁就直接上了陈也俊的马车。

    马车拐进了城东的一个小巷在,在一个四进的四合院门口停了下来,几个门房迎了过来,两人一起走了进去,一刻钟后,一辆青布小马车从巷子另一头的一个四合院的偏门行了出来,慢吞吞地顺着石板路往北边行去。

    一连换了两次车,拐了不知道几个弯,这才拐进了一个小巷子里面,停在了一个不过三进的小四合院门口。

    “就在这里了!”陈也俊领着王仁进去,也没跟里面的人打什么招呼,直接领着他进了偏院的一个耳房里面,这会儿里面已经堆了足有二三十本账本,陈也俊低声道:“这些账本之前通政司里面的人已经看了几遍,结果虽说觉得不对劲,就是查不出来,今儿个就看子静你的了!”

    王仁沉默着点了点头,陈也俊也不假人手,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四个足有鹅卵大的夜明珠来,想必是担心有人借着明火毁了账本,陈也俊将那四个夜明珠安放在桌案上,低声道:“子静,你先看吧,我去给你找点吃的来,今儿个实在是委屈你了!”

    王仁摇了摇头:“没事,不过,我只管账本的事,至于其余的,你也不要告诉我,我也不管,对外,我绝对不承认,我曾经碰过这些账本!”

    陈也俊点点头:“你不说,我也明白,这事,除了通政司,一般人沾不得!”若不是王仁的本事让皇上知道了,他也不想王仁沾上这些事情啊,翰林院多好了,又清闲又清贵,最要紧的是,还安全。

    陈也俊跑出去张罗晚饭了,王仁看了看那一大叠账本,不由脑仁疼了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站在桌案前,开始磨墨,心中在哀叹,这种事情,怎么就扯上自己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前些天下班的时候,骑电动车被超车的人刮了一下,跌了个大跟头,胳膊还有膝盖下面蹭掉了老大一块皮,去医院清洗包扎了一下,足足花掉快四百,胳膊还有点扭了,一抬手就疼,今儿才好点,之前没有更新,实在是抱歉!


77朝堂起风波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王仁才顶着两个不怎么明显的黑眼圈,有些憔悴地走出了那间耳房,手里拿着一本自己整理出来的账册,里面将那些账本中的花样、存疑之处,以及其中到底有多少的差额都清清楚楚记了下来,将账册塞到陈也俊手里,王仁哑着嗓子说道:“都在这里了,给我找个地方,我要睡一觉!”

    这一晚上加一早上的工作量让王仁疲惫不已,不是因为熬夜,而是因为用脑过度,这会儿,他只觉得眼珠子干涩无比,脑子里面涨的疼。

    陈也俊见王仁脸色不怎么好,赶紧说道:“行,我这就带你去休息,子静你要不先喝完参汤补补元气?”

    “不用了!”王仁摇摇头,“我现在只想好好闷头睡一觉,睡醒了就好了!”

    陈也俊找了个卧房给王仁休息,看着王仁眼睛下面那淡淡的青色,他有些心疼,低头亲了亲王仁的脸颊,又帮他掖了掖被角,这才捏着账册出了门。

    将账册拿给了顶头上司通政使吴琳,吴琳翻看了一番,赞叹道:“以前还以为王家的小公子就是个呆子呢,想不到然这么能耐,这本事,想必户部那些老手也远远不及!走,钧和,咱们一起去面圣,这一次,非要江南那群混帐跌个大跟头不可!”

    何止是跌个大跟头啊,到时候一清算,或许甄家有上皇护着,丢出个旁支子弟就能自保,可是,那些参与到里面的盐商,只怕最终被抄家灭族也不是不可能。陈也俊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下官遵命!”

    吴琳带着陈也俊匆匆忙忙离开了这个很不起眼的四合院,往皇宫行去。

    皇帝真正攥在手心里的部门,说起来除了通政司也没多少,因此,当听到通政使求见的时候,立刻就命两人觐见。

    两人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进了倦勤斋,一起向皇帝行了礼,吴琳低着头,说道:“江南的账册已经全部检查核对完毕,请皇上过目!”说着,将那本账册双手举起。

    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赶紧过来接过那本账册,恭敬地呈到了皇帝面前,皇帝粗粗翻了一下,然后问道:“你先说说吧!”

    在马车上的时候,吴琳和陈也俊就已经将账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深感江南那些人实在是胆大包天,江南一地,一年两次的盐税加起来差不多是八百万两,结果,之前周川在任上不过半年多,就被人下了绊子,上半年交上来的盐水出现了近百万两的缺口,周川为此下狱,这个倒霉到了极点的家伙,原本是想要左右逢源,混过这三年再说。

    但是,先是被甄家联合江南的那些豪族给坑了一把,然后皇帝也觉得他是个墙头草,自然不乐意捞他一把,大理寺很快就下了判决,周川被判了秋后问斩,家产被查抄,男丁都被流放,好一点的流放六百里,周川家的直系男丁直接被判了流放三千里,一般而言,这些人起码会有七八成会死在流放的路上。剩下的幸运儿也活不了多久。

    结果甄应嘉一接任,缺口更是扩大了,皇帝要他们上折自辩,结果甄应嘉反而是言辞凿凿,理直气壮,就是这么多了,别的没了,甚至将早就准备好了的账本给交了出来,说明只是卖出去那么多盐引,私盐泛滥,因此盐税下降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虽说账面上做得几乎是天衣无缝,但是,皇帝傻了才会相信这个,一想到流失了近四百万两银子,还不知道这钱被义忠郡王一党拿去干什么坏事了呢,皇帝简直就是寝食难安了。其实

    找上王仁也是权宜之计,皇帝实在是信不过户部的那些主事,当然谁也没想到,王仁这么快就发现了账本里面的蹊跷之处。

    吴琳额头上冒出了几点汗珠,不过还是低头道:“启禀皇上,江南盐政今年总计亏空白银两百一十二万七千四百两白银,至于具体去向,尚且不知……”

    皇帝脸色阴沉,狠狠将手里的账册摔到了桌上,冷哼了一声:“不知,不知道的话,朕养你们这群人有什么用!江南那边的通政司都是瞎子吗?”

    吴琳脑袋垂得更低了,他低声道:“回皇上的话,薛家执掌南通政司的时候,出了一些岔子,一些人被收买了,尽管经过整顿,换掉了大批人,不过,对南边的掌控力远不如北方……”

    “朕不要听这些借口!”皇帝冷冷地盯着吴琳,说道,“关于江南盐政的事情,这次,朕就交给你们通政司办理,一定要将这笔银子的去处给朕问出来,明白没有?”

    吴琳赶紧磕头应了下来。

    皇帝缓和了一下脸色,淡淡地说道:“那王仁的确是个人才,放到翰林院实在是屈才了!”

    吴琳赶紧道:“皇上明见!”

    陈也俊犹豫了一下,插口道:“皇上还请三思,这盐政的事情刚闹出来,皇上便启用王仁,岂不是叫人心生疑虑?”

    皇帝脸上露出一点意味深长的笑意:“钧和莫要担忧,王家对朕忠心耿耿,朕必不会负了忠臣!”

    陈也俊这才微微放了点心,叩首道:“皇上圣明!”

    “罢了,这事你们通政司那边紧着点办,你们退下吧!”皇帝摆了摆手,又看了看手里的账册,心中再次发出了一声冷哼。

    吴琳和陈也俊告退了,站到外面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抹了把冷汗,而皇帝在里面,沉思了片刻之后,这才起身道:“来人,摆驾垂拱殿!”

    皇帝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引得太上皇勃然大怒,直接就同意了皇帝,若是甄家真的动了盐税,不必顾忌,直接处理了。皇帝自然是大喜,虽说真要是将甄家牵扯进去,太上皇肯定又要念旧情,但是皇帝完全可以借着这次机会,好好清理一下江南的官场,将义忠郡王的羽翼慢慢斩断,如此一来,即便太上皇再如何偏心,也动摇不了大局了。

    第二天早朝,那叫一个热闹,几个御史在那里弹劾江南盐政的种种问题,几乎是指名道姓说甄家伙同那些盐商为谋私利侵吞盐税,实在是国之蛀虫,不杀不足以警示天下了云云。皇帝很是应景地愤怒一把,然后命人将涉案的官员押解进京,交由刑部和大理寺进行审理。

    义忠郡王一党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一点微弱的争辩立马被淹没在唾沫星子里面,最终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皇帝下了谕旨。

    要知道,那么多银子,如今送到义忠郡王手里的最多几十万,剩下的大头还在甄家呢,这年头没有什么现金支票、银行转账,这种大额的银钱想要转移多半还是得用现银,甄家估计已经被盯上了,那些钱没什么意外的话,多半会落到皇帝手里被追回,而且,甄家没准也逃不掉被抄家问罪的下场,这让义忠郡王实在淡定不起来。

    王仁一个六品的小官并没有上朝的殊荣,因此,这些事情最终还是从陈也俊那里知道的,但是,从陈也俊轻飘飘几句话里面,王仁却嗅出了血淋淋的味道。

    来到古代这么多年,王仁并不觉得穿越是一件幸运的事情,不说生活水准问题,而是人们的生命保障问题,王仁已经看过不少原本煊赫的家族,因为种种原因获罪,有的年纪幼小,就得披枷带锁地被押送着奔赴那些苦寒之地充军,服苦役,有的直接就在菜市口被砍下了头颅,王仁第一次瞧见的时候,被那冲天而起的血柱惊得几乎当场吐了出来,做了几天噩梦。而那些女眷更是可怜,原本娇生惯养的大家小姐沦为官奴,被放在台上发卖,被买去做奴婢还算好的,很多被烟花之地买去,从此便是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了。

    而这么一次风波之后,站错了队的那些家族,只怕也要重复这样的命运了。王仁心中更添了几分警惕之心,想到自己虽说只是查了一下帐,但是万一义忠郡王一党的人知道了,狗急跳墙,想要报复,只怕自己也要倒霉,想到这里,王仁低声问道:“钧和,我之前查账的事情,有外人知道吗?”

    陈也俊也是压低了声音:“子静,你尽管放心,即使是通政司里面,也就只有我与吴大人清楚,绝不会泄露出去!”

    王仁松了口气:“那就好!钧和,这件事,咱们就当从来没发生过!”

    陈也俊轻声道:“子静,无论如何,我绝对不会让你陷于险地的!”这般说着,难免生出柔情来,他伸手揽住王仁柔韧的腰肢,亲了亲王仁的耳垂,轻声道:“之前看你那副模样,即便是当初会试出来也没那般心力交瘁,我就想着,之前怎么就遵照了皇上的意思,把你给拦下来了呢!不论如何,以后,我定不会让你再这般辛苦了!”

    王仁心中一动,也是柔声道:“说什么傻话,圣意不可违,除非将来咱们都不在朝为官了,否则,哪里能摆脱得了这些事情!”

    陈也俊看着王仁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细腻精致的脸,只觉得小腹里面燃起了一把火,他拥着王仁,声音有些发哑:“子静,咱们,咱们已经有好几个月没那个了吧!”

    王仁被这句没有半点铺垫的话弄得楞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也俊已经迫不及待地扯开了王仁腰间系着的丝绦,一只手已经伸进了衣服里面,在王仁光滑的皮肤上游走着,刺激着王仁身上几处敏感的地带,王仁的下面很快也开始抬头,他有些无力地轻喘着:“别,别在这里,去里间!”

    陈也俊迫不及待地半扶半抱地带着王仁进去了,很快,里间响起了忘情的喘息声与呻吟声。


78王家有子
    江南盐政的事情闹得很大,毕竟,国家一年也就差不多三千万两左右的税收,江南那边一下子轻飘飘烧掉了两百多万,别说皇帝了,就是佛陀,也要怒了。

    甄应嘉作为首犯自然是逃不掉的,甄家那边也心狠,直接就舍弃了甄应嘉,还没开始审问,甄应嘉就一头撞死在天牢内,另外还留下了一份用血写的认罪,将罪名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而甄家的族长甄惟存进京请罪,当着太上皇皇上的面,在那里痛哭流涕,果不其然,太上皇心软了,只追究了甄应嘉这一房的责任,当然,其余牵扯到其中的官员可没这么好的运气,摊上一个做过太上皇奶娘的老太君,做过太上皇伴读的族长,虽然没有连累到九族,但是全族遭到牵连,抄家流放都是等闲,长安死牢里面也关了一大批死囚,这些人就等着明年入了秋就处斩,剩下的日子也就是数着过罢了。

    尽管义忠郡王这次损失惨重,皇帝同样暴跳如雷。

    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那两百多万两的缺口压根没补齐,查抄了那么多家,连同那些人家自己的财产,也不过追回了一半左右,原本藏在甄家的那一批赃银,莫名其妙就失踪了,南边的通政司也没有能够搞清楚,那些钱究竟是怎么失踪的。

    甄家又在那里死命哭穷,还装模作样地处理掉了不少产业,凑出了不到二十万两银子,交到了太上皇那里,明摆着就是说,自家已经倾家荡产,之后就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了!有太上皇的庇护,皇帝自然要不了他们的命,只能将怒火往自个肚子里面咽。连续半个多月,朝臣们都没见着皇帝一个笑脸。

    那失踪了的一百多万两银子,成了很多人心里的刺,不知道多少人在琢磨着这笔钱的去向,义忠郡王也很郁闷,他这次损失惨重,偏偏没到手多少银子,问起甄家,甄家一推二五六,只说这事是甄应嘉负责的,死之前只留下了一些线索,甄家自己也在调查。

    义忠郡王怎么肯相信这个,心里只觉得甄家是起了异心了,心中直发狠,心里琢磨着,若是甄家落在他手上,非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自己的手段不可!

    甄家也很恼火,甄应嘉是甄家那一代最出彩的人物,甄惟存认定的族长接班人,结果然就这么栽了,甄家从中压根没有得到半点好处,因而,甄家人觉得,那笔钱是甄家应得的补偿,总不能到最后,甄家要人财两失吧!而且,甄家人对义忠郡王也有些失望,甄家当年跟着他爹,如今跟着他,至今什么好处还没见着,刚开始,不过是搭进去一些钱财,那也就算了,甄家在江南就是土皇帝,钱什么的,缺了直接在国库接呗,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可是呢,如今搭进去的可不仅仅是钱财,是甄应嘉这一房的人,虽说只死了一个甄应嘉,可是,剩下的人,哪怕有甄家照应着,这辈子男的也出不了头,女孩子更是受到牵连,别说嫁个好人家了,能脱出贱籍都要费一番功夫。

    对义忠郡王失望了的甄家看看如今已经老迈的太上皇,心里也有了盘算,不管怎么样,如今看起来,占了优势的是皇上,甄家不能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心胸狭隘的主子身上,于是,甄惟存不得不向皇帝表示了投诚,当然,不论是朝堂还是匪窝,投诚这种事情,总是需要投名状的。

    甄家人跟着义忠郡王父子两个好几十年,自然知道义忠郡王不少事情,因此,甄惟存很是干脆利落地将义忠郡王给卖了。皇帝也投桃报李,原本不过担着一个闲职的甄惟存立马被提拔进了内阁做大学士,一下子变成一品大员了。

    甄家为此那叫一个欢欣鼓舞,却也不想想,当今皇上是何等人物,在他看来,皇上登基的时候,甄家就该识时务,趁早投诚,如今撞到南墙了,方才肯转身,皇帝又岂是这般好糊弄的,关键问题,还在那消失不见的一百多万两上面,皇帝心里琢磨着,甄家当年几次接驾,欠下了国库近一百万两银子的亏空不还也就不说了,毕竟,那也是为了皇家办事,一时半会儿还不起也是常理。可是呢,那一百多万两可是正经的盐税,那也是甄家该得的?甄家人未免想得也太好了一些。

    这个时候厚待甄家,小半是因为太上皇的关系,大半却是做给群臣看的,只要跟着皇帝走,皇帝总会有所回报,如此一来,又有一些义忠郡王一党的人开始动摇了。

    义忠郡王的忍耐力快到了极限,底下的小动作更是不断,皇帝忍了这么多年,差不多已经修炼成了忍者神龟,因此,他依旧在忍,没办法,即想要权力又想要名声的皇帝就是这么麻烦,他并不想在史上留下一个擅杀亲族的名声,尤其上头有个还握着一些权力的太上皇,他也不能跟李世民一样,直接来一句,我兄弟都死光了,你也乖乖养老去吧!他还得孝顺,毕竟,这是治国的根本,不可动摇。

    朝野上下暗潮汹涌的时候,王子腾依旧保持着一副忠臣的面孔,在皇帝的暗示下,他也开始整顿兵部,事到如今,义忠郡王想要成事,除了逼宫,别无他法,皇帝自然不希望一个不注意,被那个侄子给干掉了,因此,暗中也在做准备,王子腾作为兵部尚自然不能置身事外。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已经入了冬,快要过年了,造省亲别墅的人家差不多都已经完工,那些工匠还有相关的商户,赚得盆满钵余,可以过一个非常滋润的新年。而那些几乎倾家荡产建造省亲别墅的人家也是期盼雀跃不已,不管在哪个年代,所有人都得承认,枕头风的威力是不可小觑的,而且,皇帝对于后宫,素来一碗水端得很平,并不专宠水,一般有品级的嫔妃也很少受到冷落,因而,绝大部分人都想着,如今花掉的钱虽然多,但是只要娘娘在宫中得宠,自然能够照拂娘家,到时候,多少钱赚不回来呢!

    贾家自然也是这么多人家中的一个,虽说林黛玉不好谈论家财的事情,但是,李夫人上门了几次,明里暗里敲打了一番,就差没有明着告诉贾家人,林家家产的清单在他们手上了,他们如今只能算是挪用,将来还得还回来。而在听说一直到现在,贾宝玉还和贾家的女孩子住在一块之后,如今林黛玉算起来也是他家的女孩子了,女孩子的名声如何经得起这般糟蹋,即便是未婚夫妇,婚前还要避嫌呢,何况看贾家的架势,正拿着这贾宝玉的婚事,吊着好几个人呢!一个林黛玉、一个史湘云、另外然还有个薛宝钗!

    李夫人对林黛玉本就有几分怜惜之意,因而直接跟史太君提起来,既然林如海将女儿托付给了他们家,他们家自然有着教养林黛玉的权力,史太君你年纪大了,没那么多精力,不过我家里面却没这么麻烦,因而,在征求了林黛玉的意见之后,直接将林黛玉接回了林府。

    贾家人尽管对此极为不满,史太君为此教训了贾王氏好几次,最终还是不得不默认了这一点,尽管贾宝玉为此差点哭闹不休,但是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按照李夫人的意思,在林黛玉除服之前,最好是不要再出门了。

    贾家忙于准备娘娘省亲的事情,也不好歪缠,史太君在知道林黛玉默认之后,不免也生出几分觉得这个外孙女不识抬举的想法,最终也只能作罢,只是为了已经花销掉的林家的家财,史太君笃定要外孙女嫁给孙子倒是不会多想,但是,贾王氏却是为此头疼不已,心里暗恨林黛玉那个病秧子怎么不趁早死了算了。

    在长安众多家中出了妃嫔的人家纷纷准备妥当,等待着娘娘回家省亲的时候,王仁的长子出生了。

    王子腾这个做祖父的比王仁这个初为人父的还要激动,差点没有将自己保养得极好的胡子给揪掉一缕,孙夫人也是激动不已,恨不能抱着小家伙不撒手了,对于生下孙子的大功臣林婉更是极尽体贴之事。

    作为父亲的王仁直接被剥夺了取名的权力,王子腾抱着《说文解字》之类的,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寻找合适的名字。

    王家到了这一辈,是“日”字辈,王伦虽说成婚早,但是无论是正妻还是那满屋子的侍妾,愣是什么也没生出来,之前曾经有个通房怀了孩子,才确诊没两天,就在院子里面跌了一跤,直接就流产了,自个也因为流产后没有得到好好的修养,没几个月就去了。

    因而,王仁这个儿子,是王家正儿八经的嫡长孙。王子腾足足琢磨了五六天,才选中了一个“曦”字,另外,又怕孩子小,受不住这个字,又取了小名,叫“福生”。

    因为是在过年前后,大家都很忙,因而,不管是洗三还是满月,都没有大半,只是自家人在一起庆祝了一下,等到百日的时候再补上。

    福生生得很不错,脸型与林婉一般,不过眉眼更像王仁一些。王仁对此很是欢喜,本来很想搁自己屋子里面养着,不过很快就打消了主意。那小子嗓门极大,稍不如意就嚎哭出声,王仁压根哄不好,最终,这事还是推给了奶娘,每每也就是从衙门回来的时候逗弄两下罢了。


79平叛
    省亲之后,长安城进入了短暂的平和期,一切阴谋都被掩饰在了歌舞升平中,恍若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也不会发生。不过,不少有心人还是嗅出了其中一点紧张的味道。

    陈也俊这些日子以来忙得很,王仁很少见得到他,偶尔见到几次,他看着也是一副疲惫的模样,来去也是匆匆得很,这些日子以来,通政司简直就是连轴转,没办法,之前事情办得不圆满,这回自然要戴罪立功了。

    而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缘故,在王仁的顶头上司已经近乎明确地表达了想要让王仁留在翰林院心思的时候,一个馅饼从天而降,差点没将王仁砸得头昏眼花。王仁被擢升为户部湖广清吏司郎中,那可是正五品的官职,已经跟翰林院学士一个品级了,而且,湖广那块,在这年头,不要太富庶,在这个清吏司当差,油水自然是足得很。

    王子腾对儿子这般出息,自然是高兴得很,即便是内阁的几个同僚说了几句酸话也没有能够影响到他的好心情。那叫一个满面春风,当然,心里对越级提拔自家儿子的皇帝更是忠心起来,行事愈加卖力了。

    到了户部,王仁才知道国库的大概情况,虽说这些年皇帝也算励精图治,不过,因为每年各地总有些灾情,按照一贯的规矩,受灾的地方,总是要减税乃至免税的,另一方面,朝廷还得出钱赈济,以免引发民乱,因而,国库的存银并不算丰厚,而且,听王子腾说,北边和南疆那边,朝廷跟罗刹国和瀚海国一直有些摩擦,皇帝很早就想要动兵给他们一些教训,只是碍于国库不丰,因而至今也就是小打小闹,被动防守罢了。不过等到皇帝腾出手来,跟两国势必会有一战。在战争开始之前,户部最起码要将钱什么的都准备好了。

    一晃已经是入了秋,王仁在户部忙得昏天暗地的时候,忽然听说,皇帝准备带领大臣前往铁网山围场狩猎。

    秋狝这种事情古来有之,不过,皇帝登基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这个意思,如今提起来,不免要让人多想,很多人也隐约明白了一些,不免忧心忡忡起来。

    这次秋狝太上皇因为年事已高,自然不会参与,不过,绝大部分宗室包括现在的义忠郡王都要随行,这让更多的人心中有了猜测,难不成皇上要在围场动手?很多人为此心情惴惴,一些胆小的人已经在打算是不是走一下门路,还是不要随行伴驾好了,刀剑无眼,要是有个万一就不好了。

    王子腾和王仁父子两个都没有选择,皇帝直接将他们两人放进了随行的名单中,另外,伴驾的宫妃中,贤德妃是其中位份最高的,皇后却留在宫中,代替皇帝在太上皇、太上皇后身边尽孝。

    孙夫人是内宅妇人,并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王子腾和王仁显然也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在孙夫人还有林婉眼里,能够伴驾是一件幸事,说明圣眷正浓,因而一边命针线上人准备下场狩猎要穿的衣服,还有各种随身携带的药物,甚至怕至今没有离开过长安的王仁水土不服,还挖了一块土一定要王仁带上。

    王仁为此哭笑不得,不过感念孙夫人的一片慈心,最终还是没有拒绝。

    陈也俊或者说通政司除了顶头上司吴琳,其余的人并没有获得伴驾的殊荣,不得不留在各自的岗位上,与各种各样的阴谋阳谋情报作斗争,遗憾与起码一个月见不到王仁,陈也俊在王仁临走前给他送来了一副弓箭,另外还送了一块和田玉配,亲自给王仁系在了脖子上,非要王仁贴身放着,肉麻兮兮地说什么见玉如见人之类的话。

    王仁自然没有辜负陈也俊的这片心意,同样将自己随身戴着的一块玉佩当做回礼送给了陈也俊,两人再次滚了一晚上床单,最终各自该干嘛干嘛去。

    对于王仁来说,秋狝的乐趣还没有享受到,已经被这漫长的行程给打败了。

    虽说入了秋,但是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些燥热,因为车队规模比较大,往往一天只能走个二三十里,徒步都要比这个快,队伍里面又不能乱跑,骑马骑了两天,那匹马都被那慢到家的速度郁闷得蔫蔫的,最终无聊的王仁不得不跟一干文臣开始坐马车。

    路上足足折腾了快半个月,才到了地方,晚上皇帝设宴的时候,义忠郡王的位置上却是空的,郡王府的长史过来告假,说义忠郡王在路上偶感风寒,身体有些不适,因而就不出席了。

    皇帝温言抚慰了几句,还叫太医过去给义忠郡王诊脉,又赐下了各种药材,不过王仁私心里面想着,估计义忠郡王宁可啃草根,也不敢吃皇帝送过来的药。

    太医回来之后,自然说义忠郡王确实感染了风寒,这会儿正卧床休息,不过,皇帝到底信了几分,还是个问题。

    跟着皇帝出来围猎其实多半是政治任务,王仁毕竟属于文臣,而且年纪比较小,也不好太出风头,骑着马出去,稍微打了一些兔子黄羊什么的,也便罢了手。

    第三天的时候,王仁正琢磨着是不是弄只烤全羊尝尝看的时候,一直跟在王子腾身边的一个长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找王仁:“大爷,可算找着您了,老爷正在帐子里面等您呢!”

    “可知道是什么事?”王仁一愣,赶紧问道。

    那个长随苦了脸:“老爷没说,只说让大爷赶紧过去!”

    王仁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那个长随赶紧领着王仁往回走去,但是走了一会儿,王仁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他皱着眉头,四处看着,虽说每天都会经过这片帐篷,但是,今儿个这里安静得近乎有些诡异,他不由缓了缓脚步。

    那个长随见王仁差不多停了下来,赶紧催促道:“大爷怎么不走了,老爷还在帐子里面等着呢!”

    王仁见长随脸上神情有些游移不定,他顿时停了下来,右手却已经悄悄按在了后腰上,他不动声色道:“老爷一早不是伴驾去了吗?怎么会在帐子里面!”

    那个长随低着头,掩饰住了滴溜溜直转的眼珠子,嘴里说道:“老爷年纪毕竟不小了,后来累了,便告了罪先回去了!”

    王仁眼神一缩,直接拔出了隐藏在腰带中的一柄短匕,抢上一步,将匕首横在了那个长随的脖子上。很少有人知道,王家的家传武功很是不错,王子腾才刚过了知天命的年纪,别说只是陪着皇帝做做样子,就算是骑马急行军,也不会真的受不了。

    那个长随看着紧贴着自己脖子的刀锋,脸色惨白:“大爷莫要跟小的玩笑,小的害怕!”

    “你害怕?”王仁手上用了点力气,冷笑道,“你要是害怕,又怎么干欺瞒谋害主家?”

    那个长随看到殷红的血迹顺着匕首往下滴,白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王仁根本没想到这家伙胆子然这么小,还以为他心里素质有多高呢,他抿了抿嘴唇,收回了匕首,心中有些忧虑,正考虑这到底是去找自己老爹还是去找侍卫的时候,忽然七八个人从隐蔽处走了出来,为首的一个身材高大壮硕的汉子冷笑一声:“小王大人果然肖似乃父,谨慎得很,不过,小王大人,跟咱们走一趟吧!”

    王仁心思急转,看样子,这伙人大概是想要抓了自己,威胁父亲王子腾,他可不想真的落入这些人手里,他用力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脚下一个用力,向一个方向冲了出去。

    很少有人知道,王仁的武功其实很不错,只是一直没有用到的时候,这会儿出其不意,提气冲出去,愣是让那群人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

    “该死的,怎么没人跟老子说过,那小子不是个呆子吗?怎么还是个练家子?”零头的汉子骂骂咧咧起来,“快追,若是放跑了他,王爷那边,咱们可交代不过去!”

    王仁在帐篷之间左拐右拐地跑着,当时只是选择了一个人数比较少的方向突围,这会儿才发现,这方向有些不对劲,不过也顾不了那许多了,追的人也都是好手,看他们的行事风格竟像是出自军中,几个无意中看到这边的情况,惊叫起来的人直接被那些人给杀了,王仁之前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不免紧张起来,差点没被绊了一个跟头,又听见后面一个人说道:“老大,这么追着不是办法,动静太大了,要不,咱们干脆……”

    王仁没听见后面说的是什么,却听到一阵令人心惊的声音,他抽空往后一看,差点没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那群混蛋,他们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了折叠弩出来,这会儿正在上弦呢!

    王仁不觉得自己有乔峰的本事,能在箭雨中安然无恙,虽说有帐篷可以遮蔽,但是明显会被拖延速度,而若是钻进帐篷中躲避,更是直接把自己送上门了。

    王仁正紧张不已的时候,远远地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也顾不上别的了,连忙叫道:“冯紫英,冯大哥,快救命啊!”

    冯紫英这回是和冯唐一块来的,不过还是被归在了侍卫那一堆里面,一直就在外围晃悠,要不是王仁之前听说冯紫英也要随驾,都以为他压根没来了。这些天也是一样,王仁就没怎么见过他,这会儿看见冯紫英,王仁顿时觉得自己确实是命不该绝了。

    冯紫英听到王仁的声音,转头一看,立马叫了起来:“兄弟们,快抄家伙,我兄弟被欺负啦!”才一出声,附近几个帐篷里面便冲出了足有二三十个人,一个个都拿着兵器,往这边小跑着过来了。

    王仁心里一松,看样子自己是误打误撞找对了方向了,这里是随驾的兵马司还有侍卫们驻扎的地方,冯紫英应该也是正好轮休。

    冯紫英带着人拎着兵器冲过来的时候,那些人都是一愣,领头的人咬了咬牙,不甘地下令道:“撤!”

    冯紫英在那里大呼小叫道:“光天化日,皇上行营所在,然有人追杀朝廷命官,简直就是无法无天,还拿着弩弓,那可是军械!”

    几句话一说,跟着他的那些人都是一凛,这些人都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出现这种事情意味着什么——义忠郡王要跟皇上正式翻脸了。

    冯紫英阴沉着脸,下令道:“分两队,一队前去捉拿那些凶徒,另一队,随我来,一起前往皇上那边禀报!”

    王仁喘着气停了下来,嘴里说道:“紫英说的是,他们之前是想要活捉我,只怕是想要威胁我父亲,这会儿,也不知道皇上那里究竟怎么样了!”

    冯紫英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与紧张,这种情况固然危险,不过,其中自然也蕴含着机遇,他这些年一直在五城兵马司晃荡,想要升职,总不如边疆那边那般容易,若是有了护驾之功,被皇上记住,那就不一样了,心里嘀咕着这次就拼了,转头对王仁道:“子静说的是,咱们这就去找皇上!”

    王仁和冯紫英一路上招呼着轮休的侍卫等人一起去寻找圣驾所在,没多久,也聚集了好几百个人,打听了一番之后,他们选中了方向,隐约已经听见了喊杀声,王仁心里一紧:“紫英,应该就在那边,皇上不会被困住了吧!”

    冯紫英咬了咬牙:“过去看看再说!”

    他们到的正是时候,皇帝身边的龙禁卫正在跟一群同样穿着正规军装备的叛军打成一团,冯紫英他们赶紧冲入了战场中,原本就占据了微弱优势的龙禁卫得此臂助,很快占据了上风,不远处的仪仗下面,皇帝不知道说了什么,很快就有人高声叫道:“皇上有命,只诛首恶,余者不究!跪地者生,站立者死!”

    “跪地者生,站立者死!”

    ……

    如此喊了一阵子,慢慢的,就有人犹豫着放下了手里的兵器,跪到了一边,很快,还在负隅顽抗的叛军便被砍杀得差不多了,一个看不清楚面目的穿着鱼鳞锁子甲的叛军将领狂笑了两声:“王爷已经到长安了,皇上,您终究晚了一步!”一边笑着,一边横剑自刎。

    冯紫英这会儿已经是满脸血污,胳膊上甚至被划开了一条足有四五寸的大口子,他收起了手里的长刀,上前几步,跪地朗声道:“臣护驾来迟,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温言道:“冯家果然是世代忠良,冯校尉也颇有乃父之风,何罪之有!来人,拟旨,冯紫英晋升副将,如龙禁卫!”

    冯紫英大喜,叩首道:“谢陛下,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皇帝自然不会一直待在战场上,这边的局面自然有人收拾,皇帝只需要做最后的决定就好,很快,皇帝便在众多龙禁卫的簇拥下回到了行营,刚进大帐,就有人如丧考妣地禀报,说道:义忠郡王其实在三天前就离开了行营,不知去向,营中躺在床上的,其实是个替身!

    皇帝对这个消息似乎一点意外之心也没有,他很是淡定地处置了几个失职的人,连同那个之前确诊义忠郡王感染风寒的御医,都被直接处理掉了。

    王仁惊讶地发现,王子腾然也不在大营里面,他心里顿时不安起来。

    那边冯紫英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说,皇帝自然知道,是王仁先发现了不对,冯紫英这才得到了消息,得以及时救驾,对王仁的态度更是温和了不少,王仁本想开口问王子腾现在在那里,皇帝却先开口了:“王尚已经紧急进京平叛了,子静无需担忧!”

    王仁怎么可能不担心,不过嘴上却说道:“臣不敢,为陛下分忧,是臣子的本份!”

    “你们先退下吧!”皇帝摆了摆手,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呢,叛军能够绑架王仁威胁王子腾,就能够绑架别的大臣家的子弟,这会儿自然得尽快将人救出来,免得让那些跟着自己的大臣心生顾忌。另外,大营里面铁定还有漏网之鱼,自己身边也有内奸,要不然,那些叛军怎么会那么准地找到了自己的所在,根据王仁所说,他被骗进营地的时候,有一大片地方压根一个人也没有,这种事情自然也是有心人所为。

    王仁和冯紫英退下了,王仁带着冯紫英去找随行的太医包扎伤口,心中都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之意,王仁差点没被那些人射成刺猬,冯紫英要不是被王仁拉了一把,伤的就不是胳膊,而是脖子。

    两人多少年的交情,自然不会对对方气,不过互相救了一命,这会儿自然更加亲近起来。

    接下来的行营,简直是一片腥风血雨,一些大臣因为勾结叛党被下狱,估摸着回头也是抄家灭族的下场,随行的军队遭到了清洗,那些跟随着反叛的人虽说按照皇帝的承诺,这会儿摆出一副不予追究的态度,但是听内部消息说,这些人会被送到南疆或者是北边,估摸着最后的下场也就是死在对异族的战场上,不过好歹要体面一点,也不会连累到家人。

    等到行营那边表面上恢复了正常的时候,从长安传来急报:义忠郡王叛乱,联合宫内的内应,攻入皇宫,逼迫太上皇拟旨废帝,交出传国玉玺,太上皇愤而怒斥,最终与太上皇后一起撞柱身亡,皇后娘娘携带传国玉玺逃出皇宫,已经被安置在终南山上的行宫中。

    皇帝听到消息,痛哭流涕,连叫几声:“父皇!母后!”最终急怒攻心,吐了一大口血晕了过去,第二天才醒过来,下旨举国戴孝,返回长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在公司码了快两千字,本打算回去继续,结果忘记存了。今天干脆来一章肥一点的,算两章合一。


80国孝
    去围场的时候可以说是优哉游哉,回京城的时候因为京城的变故,几乎是日夜兼程了,当然,皇帝的那个简直跟移动小房子一样的御辇想快也快不起来就是了。*.

    时隔半个月,王仁见到了中途就离开平叛的王子腾,王子腾看起来瘦了一些,不过精神还好,王仁问起具体经过的时候,王子腾只是叹道:“天家无情啊!”

    短短一句话,王仁很快有了猜测,看起来,即使是太上皇还有太上皇后的死也被皇上算计进去了,太上皇偏心且眷恋权位也就算了,太上皇后可是皇上的生母啊!

    见王仁眼中闪过震惊之色,王子腾严厉地看了儿子一眼,便不再多说什么。

    皇帝第一次展现了自己的獠牙,雷厉风行地将叛乱的义忠郡王一脉全部销了宗籍,被王子腾俘虏的义忠郡王被赐死,,好歹因为他身上的皇室血脉留了全尸。直接参与到此事的家族被抄家灭族,间接支持了义忠郡王的,丢官去职还是轻的,男丁多半被流放充军,女眷也遭到了牵连,遇上不厚道的亲家,别说拉一把了,很多人家忙不迭地休妻,订了亲的也飞快地退了亲,这种事情,谁都怕被牵连到。

    朝中大小官员栽了的近三成,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不过,皇帝显然早有准备,没过多久,就将那些位置安插上了自己人,这下子,所有人都知道,皇帝是有备而来,本来就是打算一劳永逸了。

    跟王家有关的人家并没有牵扯到这件事情里面,甚至还有好些人立了些功劳,这会儿自然心情都不会差,不过听王子腾说,宁国府似乎跟那些人有些首尾,当然没有牵扯到实际事务里面,谁都知道,宁国府贾珍贾蓉父子两个除了玩女人之外,不比废物强多少。只是贾珍贾蓉识人不清,成天跟那些人玩什么骑射的,却不知道,那些人是拿这个当幌子密谋呢!好在皇帝也不知知道是不是看宁国府那边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追究的意思,宁国府算是逃了一劫。就算有问题王家也管不了,跟荣国府还算是姻亲,跟宁国府,算起来不知道拐了几道弯了。

    等到皇帝将跟自己不对付的人收拾了一圈之后,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当然,其中也有人皇帝很想收拾,但是一时半会儿收拾不掉的,比如说,几个异姓王还有一些皇亲国戚,又比如说,一些及早将自己洗清了的勋贵。[非常文学].这些人不比那些大臣,他们祖上是开国功臣,在朝中关系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因此皇帝只能暂时罢手。

    等到长安的血腥味消失了之后,也差不多又到了过年的时候了,只是因为还在国孝期间,过年也不能大肆庆祝,这个年过得未免寡淡了一些。

    陈也俊如今果然不在通政司了,他被平调进了工部做郎中,跟贾政变成了同事,当然,跟贾政比起来,他无论是才能手段还是人缘,都不知道强到了几里地去,在那里混得那叫一个如鱼得水。

    冯紫英因为之前的救驾之功,如今也是青云直上,除了被送进了龙禁卫里面镀金,另外在兵部也挂了职,日后无论是外放还是留在长安,前程总不会太坏。

    不过,卫若兰却没这样的好运气,不管是出于什么缘故,卫若兰并没有及时投诚,尽管叛乱的时候,他老爹还躺在床上,但是有人告密说,卫家跟叛军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叛乱平定之后,卫若兰的父亲名义上说是旧伤复发,不治而亡,实际上是直接自尽了。好歹卫家也有着皇室血脉,大长公主也因为独子的死一病不起,眼看着没几日好活,皇帝也不好追究,只得轻轻放过,而卫若兰也回到家中一边守孝,一边侍奉病重的祖母。

    为此,王仁他们几个跟卫若兰关系比较好的人都比较忧虑,皇帝不是什么真的心胸宽广的人,要不然,这世上也就没有伴君如伴虎的说法了,卫家之前站队错误,被皇帝警告之后还心存怨愤,没有及时投诚,在皇帝眼里,这就是千错万错,如今碍于脸面不好追究,日后要是想起来,卫若兰没了大长公主的庇护,那就只能是任人鱼肉了。

    卫若兰并不是什么软弱的人,他出身高贵,这些年却是变故连连,整个卫家的将来都压在了他的肩上,王仁想要劝他趁早服个软,卫若兰却是冷笑不已,王仁也是无可奈何。

    至于石光珠,这些年一直在平安州任职,这次的风波并没有影响到他,缮国公家的人素来谨慎得很,老缮国公虽说年纪大了,不过眼光还有,虽然没有来得及在这场叛乱中立下什么功劳,但是也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甚至在王子腾带人平定叛乱之前,还带着家中的家丁,将跑到国公府附近的叛军杀伤了不少,也算是表明了立场,因而,石家的人的位置依旧做得很稳,除夕的时候,老缮国公甚至额外得了宫里赏赐的福菜,很是体面。

    石光珠在过年之前回京述职之后,便急匆匆回了平安州,与王仁他们这些旧时的友人也就是见了一面。平安州在西北那边,石光珠看起来不再像以前长安那个肆意风流的翩翩公子,脸上已经染上了风沙之色,举止粗豪了一些,神情也有些疲惫,毕竟,平安州那里是西宁郡王的地盘,石光珠一个小辈想要在那里立足,光凭着祖上的交情,是绝对不够的,这些年想来过得也艰难。

    柳湘莲依旧如以前一般,跟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他喜好眠花宿柳,因他生的俊美风流,多的是青楼女子乃至戏班的名角愿意投怀送抱,日子过得极为写意。自从他母亲因病去世,也没人催着他成亲,因而他也就能继续这么浪荡下去。反正理国公府的人只需要他能给国公府提供一些消息,跟那些泼皮破落户处好关系,至于是不是成了家,哪里是快要一表三千里的国公府能管得了的呢!

    不过,随着几乎所有人身份上的改变,原本并无什么利益纠葛的关系如今也慢慢变了,哪怕冯紫英跟卫若兰几乎是从光屁股的时候就一起长大的交情,如今,冯紫英和王仁他们也只得与卫若兰拉开距离了,即使是王仁跟陈也俊,哪怕保持着比较亲密的情人关系,也不能真正坦诚以对。

    经历了这么些事情,王仁年纪轻轻就生出了一些物是人非之感,不过后来想想也就是觉得自己矫情,自己如今算得上是春风得意,哪有那么多伤春悲秋的想法。

    一年的国孝期转瞬即过,别说死的是一个很久没有出现在人前的太上皇,就算是死的是自家的爹娘,很多人也没那么多心思伤感了。长安城很快恢复了从前的热闹,甚至犹有过之。

    已经被接到林正和府上的林黛玉如今也已经出了孝,十三岁的她也该议亲了。为此,林正和和自己的夫人都很头疼,他们毕竟不是林黛玉的亲娘,而且,似乎林黛玉跟贾宝玉之间也有些朦胧的感情在,虽说因为他们将林黛玉接到了自家府上,这段感情也没能完全掐灭,据说为了这事,那个贾宝玉三天两头地在家里闹,要将林黛玉接回去,还有几次找上门来了,李夫人被这不按常理出牌的一家人气得胸闷不已。

    这个时候,虽说谁都知道贾家出于没落的时期,但是,在绝大部分人看起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壮,林黛玉毕竟是父母双亡,生得虽然好,但是这身子骨,的确是不那么结实,哪怕李夫人挺喜欢这个娴静聪慧的侄女的,但是不得不说,门第相当的人家,估摸着没几个愿意娶林黛玉这样常年吃药的媳妇的。李夫人左思右想,再想想林如海临终前的交代,觉得林黛玉跟贾宝玉结亲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选择。毕竟,在她看来,嫁给贾宝玉这个二房的次子,虽说是亲戚,林黛玉也是低嫁了,贾家当初又挪用了林家的家产,怎么也不好意思苛待林黛玉,正好也如了林黛玉的心思,省得将来被埋怨。

    因而,李夫人跟林正和商议了一番之后,便准备了四色表礼,再次登了贾家的门,打算跟史太君商议一下结亲的事情。

    去的时候李夫人是笑意吟吟,回来的时候,却是怒气冲冲。

    林正和见李夫人神情郁郁,吃了一惊,连忙问道:“夫人,莫不是被谁冲撞了,怎地脸色不好?”

    李夫人轻哼了一声:“还不是那个贾家,今儿个我去跟贾家那个老太太提起玉儿的婚事,老太太嘴上说得好听,就是不给一句实话!玉儿那般容貌人品,若是父母尚在,便是入宫做娘娘也是使得的,如今嫁给一个五品小官的儿子,还要被挑剔!简直是一群没有良心的混帐,之前因着他家老太太一直想要玉儿做孙媳妇,又是玉儿的外祖家,咱们也不好咄咄逼人,非要他们归还林家的家产,免得被人说咱们收养玉儿心地不纯!结果呢,当初让玉儿跟那个什么贾宝玉一块住着,要不是事情没传出去,玉儿的名声都坏掉了,如今用了林家的钱,还要嫌弃玉儿,真当咱们林家无人不成!”

    李夫人越说越气,想到林黛玉,眼睛一红:“可怜的玉儿,咱们摊上那么个人家,我该怎么跟她说啊!”

    林正和咬了咬牙,叹了口气,说道:“夫人别着急,咱们家自然不会怕一个贾家,只是,荣国府那边,毕竟是咱们亲家的亲戚,回头我问一下亲家那边怎么想的,实在不行,为夫豁出去这副老脸,直接去找皇上做主,毕竟,如海兄可是功臣呢,皇上怎么能不顾功臣遗孤!”

    作者有话要说:剩女真心伤不起,不过三天小长假,就要被拉回去相亲!


81断
    再次提起自己那个大事上尽犯糊涂,偏偏在钱财问题上比谁都精明的妹妹,王子腾的脸色实在不好看,他咬了咬牙,对林正和说道:“亲家,这事是咱们王家没教好女儿,这事,我去跟贾家说!至于林家侄女的婚事,我那外甥不是什么良配,还请亲家多多费心才行!”

    林正和见王子腾眼中露出疲倦之色,心里也是叹气,若是有办法,他也不至于找到王子腾,他同样苦笑了一声:“子腾兄,这事闹的,若不是那孩子到了结亲的时候,我与拙荆也不至于这般着急,实在是为难子腾兄了!”

    王子腾摆摆手,说道:“有什么为难不为难的,这事总要解决的!当年我与如海兄也算有点交情,谁知道如今如海兄过世,仅存的爱女却被我妹妹家欺负了,我这张老脸,算是丢尽了!”

    林正和也知道是自己让人为难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了。

    王子腾亲自送林正和出去,回来之后,在房干坐了半天,才叫来下人,命他给贾王氏送信,叫贾王氏回头过来一次,好将事情给解决了。

    王子腾和贾王氏的对话没几个人知道,王家的人只知道贾王氏出来的时候两眼通红,整个人精气神都少了许多,而房里面,一地的碎瓷片也显示了王子腾的心情也不是那么好。

    贾家咬着牙抠出了一部分钱还给了林黛玉,这里面,贾王氏出了大部分,恨得咬牙切齿,史太君也知道贾家的情况,又心疼小儿子一家,心中对林黛玉更是少了几分慈爱之意,她固然疼林黛玉,但是跟贾宝玉比起来,还是孙子更加重要。想了想,史太君还是找上了林黛玉,跟林黛玉显示了一下自己的慈爱,与贾家的困难,又跟林黛玉承诺跟贾宝玉的婚事,林黛玉听得很是心冷,她其实不在乎什么银钱,而且,李夫人为了防止林黛玉生出芥蒂之心来,之前就跟林黛玉将事情好好说了一通,她也不说林黛玉跟贾宝玉之间是否有什么私情,只说这婚姻之事,总归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家那边一直推诿,若是自家这边一直巴着,难免叫人看轻。

    林黛玉如今住在林家,李夫人将她当做自己女儿一般教养,并不会让她如同在贾家的时候一般天真不知世事,目下无尘,林黛玉如今已经知道,父亲将林家的家财变成了自己的嫁妆,她已经没有了为自己撑腰的父母,如果再没有丰厚的嫁妆,也就只能嫁到小门小户。做媳妇不比做女儿,嫁妆不丰,便要被嫌弃。

    不过无论如何,林黛玉本质上并不是什么市侩的人,关键还心软,如何肯因为钱财这等身外之物让嫡亲的外祖母为难,哪怕心中郁郁,最终还是答应不再追究。史太君自然心中欣慰,便又说要林黛玉在贾家多住一段时日,好跟宝玉还有几个姐妹聚一聚,又说什么宝玉非常想她之类的话,林黛玉只是淡淡地应了,却并没有如史太君安排地一样住进大观园里面去,依旧住在了以前的屋子里面。

    懂得了一些人情世故之后,本就敏感的林黛玉感觉到了从前当做姐妹的人在表面的亲热下,藏着的一些嫉妒与疏远,迎春或许是因为懦弱,跟所有人的关系都是那么不远不近的,探春表现得更加明显,她将薛宝钗当做自家姐妹,却一直当林黛玉是外人,至于惜春,本来是宁国府的嫡出小姐,偏偏母亲早逝、父亲一心想着做神仙,兄长年纪相差太大,人也荒唐,原本待她不错的嫂子也过世了,尤氏待她也是明面上气,在荣国府也有些寄人篱下的感觉,倒是跟林黛玉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

    至于薛宝钗,依旧端着一副知心温柔大姐姐的模样,不过,林黛玉对她也没有什么恶感,在听底下的小丫鬟说什么薛宝钗日后就是宝二奶奶的时候,心中只是怅然了一番,她没有这个脸皮说什么喜不喜欢的话,心里却知道,不论如何,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不论是她还是贾家,都不能毫无芥蒂地说什么成不成亲的事情了,她只觉得自己命苦,若是父母还在,自己怎么会落到这般尴尬的地步,最终还得靠着父亲临终托付的叔父才能立足呢?

    林黛玉住下的第二天,史湘云也被接了过来,史家当年为了向当今皇上效忠,撇掉身上义忠亲王余党的嫌疑,几乎是倾家荡产,将欠下的库银给还清了,少了许多进项,因此,这些年过得颇为困窘,为了节省花销,放出了许多下人,一些原本需要下人做的事情,也要由家中的女眷来做,比如说家中主子们要穿的衣服鞋袜,还有些配饰之类的针线活。其实这种事情也算不了什么,但是,很多事情就怕有对比。贾家素来讲究排场,便是那些丫鬟下人,也不至于跟史湘云一样成天需要做针线的,这自然让史湘云觉得很不平衡。

    当初史湘云父母都去世后,史家那边也是一团乱,便被史太君接到了贾家住了一段时间,史太君对她非常疼爱,等到林黛玉来了之后,史湘云顿时觉得自己的位置被抢走了,因而对林黛玉总是有些嫉妒,时常说些酸话什么的。

    贾宝玉倒是依旧对林黛玉热络非常,但是林黛玉已经懂得什么事避嫌,推托几次之后,贾宝玉就在那里说什么林黛玉才在别人家住了两年,怎么就变成俗人了云云,林黛玉又羞又气,正好李夫人派人来接,便跟着林家的人走了。

    李夫人听林黛玉说不要继续追究的事情,不免叹息一声,也不再多说,反正贾家还回来的银钱也足够置办一份比较体面的嫁妆了,只是,将来就算找到一个肯过继一个儿子给林家的人家,那个孩子将来却是得不到多少东西了,她小心翼翼地将事情跟林黛玉一说,林黛玉的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婶婶,可是,那是我外祖母啊,我还能怎么办呢?”

    李夫人搂着林黛玉,安慰道:“莫要哭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人争气,多少银钱挣不来呢!莫要伤心了啊!”

    林黛玉之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如今被李夫人提起,顿时觉得自己对不住已经过世的父亲,气苦之下,又病了一场,李夫人一边命人拿了帖子去请太医,一边暗自懊恼,想到林黛玉这单薄的身子,日后的子嗣也是个问题,不免更加为难了起来。

    李夫人为了林黛玉的婚事那是左右为难,哪怕林如海的意思是,找个小门小户,知道心疼人的嫁了,但是既然林黛玉住到了自己家里,那就不能这么凑活,她不能让别人觉得林家对亲戚刻薄,可是林黛玉这条件,想要找个门当户对的,真是不容易。林黛玉的优点很多,德言容功,其实一项都不差,但是这年头,鸡蛋里面还能挑出骨头来呢,女孩子终究会被更多的挑剔。林黛玉是丧妇长女,身体也算不上好,这些年住在林家,一直用燕窝雪蛤什么的养着,一年到头太医也得请个好几次,真要嫁给寒门小户,谁家养得起这般娇贵的媳妇。

    这些事情王子腾并没有跟王仁说起,因而王仁也只是隐约听说一点,这天冯紫英轮休,请了王仁还有陈也俊、柳湘莲他们几个去听戏。王仁对这个兴趣不大,架不住另外几个都算得上戏迷票友,只得跟了过去。

    戏台上这会儿演的是大闹天宫,楼底下一群凑热闹的人看着台上演孙悟空的武生一连串地翻着跟头,拼命拍掌叫好,楼上包间里面,冯紫英对武戏兴趣不是很大,一边吃着东西,在那里抱怨早知道应该将戏班子请回自家去,省得在这边麻烦,嘴里又说道:“说起来,唱小旦唱得最好的还是琪官,偏偏被忠顺王爷看上了,等闲也出不了门,最近更是连消息都没有了!看样子日后也听不了他的戏了!”

    陈也俊轻哼了一声:“得啦,这些年忠顺王爷捧过的角儿也不少了,不过一两年时间,也便丢开手了,到时候再听便是了!”

    冯紫英神秘兮兮地说道:“这可不一定,那琪官可是忠顺王爷心尖子上的人,离了他一日都要吃不下饭呢!”

    柳湘莲消息灵通,听到这里,说道:“还说什么琪官呢,听说他前些日子偷偷摸摸跟人跑了,这会儿,忠顺王府的人正到处找呢,等找着了,那琪官铁定够呛!”

    王仁对什么琪官画官的那是半点也不知道,这会儿听他们说得热闹,有些无趣地说道:“管人家这么多做什么,不过那琪官说起来也不厚道,若不是忠顺王爷捧着,他哪有那么快就成了名角,再者说了,没有忠顺王爷,一个戏子,在长安这等地方算得了什么,估摸着你们两个要不是碍着忠顺王爷,也是想要勾搭人家的吧!”

    冯紫英和柳湘莲干笑了两声,这两人都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素来是个风流性子,只是还算有品,从来讲究你情我愿罢了。

    这边几个人没有说什么琪官的事情了,回去之后,王仁就见王子腾一脸怒色,看到王仁回来,脸色方才缓了一些。

    王仁给王子腾请了安,这才问道:“父亲,可是有人惹您生气了?”

    王子腾有些烦躁:“还不是贾家那边,你那个姑姑,在家的时候还好,出嫁了之后,就没让人省过心!那贾宝玉,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上了忠顺亲王的人!要知道,忠顺亲王是皇上的亲弟弟,而且也识时务,不沾实权,因而皇上对他这个弟弟一直极为优容,一些小事忠顺亲王的话也挺有用的!别人巴结都来不及,结果那贾宝玉然为了一个戏子把人给得罪了!你那姑姑还有脸来找我,请我代为转圜,向忠顺亲王赔罪!”

    王仁哑然了,这事他可不好插口,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道:“父亲,姑姑也是爱子心切。只是,儿子有些话也不能不说!”

    王子腾摆摆手:“你尽管开口就是了!”

    王仁叹道:“父亲一直在内阁,想必知道一些皇上的心意,皇上对于世家勋贵颇有些不满,若非我王家及早投诚,且根基浅薄,人丁不旺,想必除非父亲有伊尹之才,也不能得如今之高位。王家这些年尚且战战兢兢,可是,姑姑家中却很有些问题,不说别的,如今不知为何,已经有人在议论,贾家吞没了故去的林大人家的家产,而且,听说姑姑那边私底下还有些触犯律法的事情,父亲这一次可以做中人提贾家转圜,可是,下次呢,下下次又如何呢?”

    王子腾沉默了一下,哪怕之前发狠了好几次,以后不管妹妹了,真要做起来,还是不能不去做,不过王仁说得也有道理,妹妹再亲,也是别人家的人了,不能为了妹妹把自己家也拖下水,他有些无力地挥挥手:“行了,我知道了!”

    王仁见王子腾已经听进去了,当下便告退了。王子腾对妹妹妹夫家里有感情,贾家跟王家还有几辈子的交情,可是,王仁跟贾家可没那么深的感情,对他来说,贾家那就是外人。

    作者有话要说:这篇文快完结了,最近正在构思新文,而且事情比较多,先两天一更。


82林黛玉番外
    李夫人几乎将长安合适的未婚少年巴拉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翰林院杨翰林家的幼子杨斐,杨家也是书香之家,家财还算丰厚,尤其家风正派。*非常文学*杨翰林一共五个儿子,前面四个都已经成了亲,杨斐今年十五,刚刚中了秀才,年纪与林黛玉也相当,更重要的是,他们家愿意让杨斐和林黛玉的次子过继给林家。

    李夫人虽说觉得杨家门第低了一些,不过杨斐天资不错,也知道勤奋努力,杨翰林夫妻两个性子也是温和慈祥的,必不会为难林黛玉,而且,杨家颇有家财,兄弟之间也极为和睦,林黛玉过去之后也不需要管家,正和了她的性子。

    李夫人跟杨家有了默契之后,便回去跟林黛玉说起来,仔细分析了这桩婚事的优劣之后,叹道:“本来按照玉儿你的性子,嫁到人口简单的人家会更家舒心一些,可是,人口简单的人家,谁家肯答应将嫡子嫡孙过继给外姓人!杨家虽说官位不显,可是几代都是读书人,杨翰林跟你父亲也有过一些往来,想必不会薄待了你!”

    林黛玉低着头听着,然后小声道:“侄女都听婶婶的!”

    李夫人搂着林黛玉,轻声道:“玉儿,你的嫁妆单子,婶子已经给你拟好了,除了两个庄子和三个铺子,另外还有三万两银子,给你做私房钱,日后好留给你过继给林家的儿子!你也别害羞,我跟杨家说了,等你及笄之后再完婚,这两年,玉儿你还是要好好调理一□子,太医之前跟我说了,你啊,就是心思太重了!什么事情都要多想,还总是闷在心里,这样对身子不好!你父亲临终前还在为你打算,你如何能够辜负了他的心意,不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

    林黛玉偎依着李夫人的肩膀,眼圈又红了,她强忍着泪水,有些哽咽地说道:“是玉儿不好,让婶子操心了!”

    李夫人搂着林黛玉,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客气的!”

    李夫人安慰了林黛玉一番之后,便嘱咐林黛玉好好休息,又吩咐了几个丫鬟婆子,好好照顾她,这才起身离去了。

    雪雁等到李夫人走了之后,才凑过来说道:“姑娘,李太太说得是,您就是心思太重了,婢子虽说不怎么知道贾家那边的事情,却也知道,比起贾家来,李太太才是真心为姑娘好!”到了林家之后,因为紫鹃总是在林黛玉身边提起贾家,提起贾宝玉,李夫人知道之后,便不动声色地找了个借口,将紫鹃送回了贾家,后来派来的丫鬟都是老实本分的,因而,林黛玉从林家带来的雪雁很快取代了紫鹃的位置。.雪雁不喜欢紫鹃,也不喜欢贾家,因而言语间往往对贾家颇有些不满,一开始林黛玉还会说几句,后来林黛玉自己也看清楚了,便不再多说,默认了雪雁对贾家的看法。

    王嬷嬷也在一边叹道:“还好老爷有先见之明,当年将姑娘托付给了这边的林家,要不然,姑娘现在哪有这般光景!哎,不说了!姑娘也别嫌老婆子说话难听,姑娘身子比起先头太太还要差上一些,若是姑娘还和以前一样,老爷的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了!姑娘须知,林家还得有人继承呢!”

    林黛玉沉默着点点头,虽说王嬷嬷鉴于她还没有出嫁,不好明说,但林黛玉如何不知道,若是自己不能养好身体,将来不好生养,哪怕父亲临终有安排,也是无用的!想到父亲过世,自己却只知道伤心,连林家的家财都保不住,最终还要林家婶婶给自己出头,才置办下不过十万两出头的嫁妆,这还包括了私房银子在内。她曾经见过林家婶婶手里的家产清单,那里面不说不怎么好估价的古董字画,还有那些庄子铺子,但是库房里的现银,都不止这个数。

    外祖母不是不疼自己,只是相比较于贾家,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林黛玉苦笑一声,也罢,那些钱,权当还了外祖母对母亲和自己的养育之恩罢,只是林家婶婶这边,为自己尽心尽力,自己却是无以为报了。

    林黛玉正伤感的时候,一个小丫鬟在外面探了探头,雪雁见了,赶紧过去,问道:“可是有什么事情?”

    那小丫鬟赶紧说道:“雪雁姐姐,刚刚贾家来人,说有事要见姑娘呢!”

    雪雁一听贾家,便竖起了眉毛,没好气道:“贾家那边又有什么事情?”

    小丫鬟忙道:“说是贾家宝二爷被打了,请姑娘去探望呢!”

    雪雁心中愤愤,还是转身去找林黛玉了。

    听到贾宝玉的名字,林黛玉怔了一怔,犹豫了一下,她说道:“雪雁,我如今也是订了亲了,需要避嫌,去取点活血化瘀的药材,让人送过去吧!”

    雪雁欢喜地走了,她一点也不希望自家姑娘跟那个贾宝玉扯上关系。林黛玉看着雪雁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不得不说,林黛玉对贾宝玉并非没有好感,只是,在尚未完全演变成爱情之前,便遭到了沉重的打击。

    林黛玉和贾宝玉都是天真的人,不在乎功名利禄,若是没有发生那一系列的事情,未必不能在一起做一对神仙眷侣。

    奈何林黛玉没有家族庇护,委屈了,除了跟贾宝玉耍点小性子之外,再无半点办法,可是,即使是这样,还是有很多人看不惯,酸言酸语地不知凡几,林黛玉一个寄人篱下的孤女,能有什么办法。

    林黛玉知道林家家财被贾家挪用了,她对钱财不是很看重,她在意的是,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对自己的欺骗。在她伤心得近乎绝望的时候,她那时候除了找贾宝玉,没有别的办法,可是,当她那天去找贾宝玉的时候,却发现,贾宝玉和袭人大白天的,竟然赤身**地躺在床上,她那时候还不是很明白那是做什么,只是本能觉得不对劲,她有些僵硬地听着贾宝玉在那里跟袭人调笑,好姐姐好姐姐得叫个不停,还说什么一辈子也离不了她之类的话。

    林黛玉只觉得恶心,她终于明白,贾宝玉做低伏小、甜言蜜语不仅仅是跟自己,自己不过是他那一堆姐姐妹妹中的一个罢了,没有自己,还有什么宝姐姐、云妹妹,自己在贾宝玉心里,又算得了什么呢!

    外祖母依旧在她面前若有若无地提起她和宝玉的事情,她从心痛变成了麻木,好在她被接到了林家,然后,便借着守孝之名,不再出门。

    林黛玉要出嫁了,听说贾宝玉不知道怎么得到了消息,哭着喊着要找她,来给她添妆的时候,二舅母那眼神让林黛玉只觉得寒意入骨。

    林黛玉出嫁的时候是在春天,陈斐是个温和腼腆的人,不过对她很好,公公婆婆也很和气,几个嫂子也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经历了那么多事情,林黛玉只觉得心满意足。

    回门的时候,听李夫人说贾宝玉似乎傻了,贾家那边正一团乱,林黛玉听着,心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后来,不知怎么的,贾宝玉就跟薛宝钗成了亲。

    再次得到贾家消息的时候,是荣国府被抄家了,据说罪名很多,两个舅舅都被流放,外祖母紧接着也去世了。

    林黛玉那时候正怀着身孕,只是命人送去了一千两银子,再也不愿多管。

    陈斐那天有些失望地回来,他去年考上了举人,本想一鼓作气,在春闱再得个名次,结果却落了榜,林黛玉抱着两岁的儿子,轻声安慰他,横竖陈斐年纪并不大,再等三年也没什么。陈斐也不是什么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很快恢复过来,然后告诉林黛玉,说是在榜上看到了贾兰和贾宝玉的名字。

    林黛玉愣了一愣,她还以为,贾宝玉依旧跟以前一样,不食人间烟火,鄙弃经济仕途呢,原来,他也是会努力的,只是为的不是她罢了。

    贾宝玉没有参加殿试,便失踪了,急疯了的贾王氏甚至打听到了她这里,林黛玉还能怎么说呢,她看着那个早就保持不了曾经端庄慈祥模样的二舅母眼中的疯狂绝望之色,甚至还有对她刻骨的恨意,在二舅母眼里,想必,一切错误的根源就是她吧!林黛玉命人送走了贾王氏,对她只剩下疲惫。

    贾宝玉再也没有回来过,林黛玉在有了一子一女之后再次怀孕,想到父亲的希望,胎稳了之后便去城外慈恩寺许愿,希望是个儿子,好承袭林家的香火。雪雁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她一转眼看到寺外的大树下,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是薛宝钗,她看起来老了很多,这会儿穿着一身洗得干干净净的布裙,头发不过用一块蓝底碎花的布巾挽住,身边坐着一个不过三四岁的男孩,正端着笑脸在向前来上香的人兜售绣品。

    林黛玉看着那个长得跟贾宝玉很像的男孩坐在薛宝钗身边玩着石子,只觉得在贾家的日子如同上辈子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又卡文了,先来章番外!


83国孝家孝
    到了这个年代之后,王仁忽然发觉死亡实在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事情。或者是因为这个年代实际上依旧属于人治,礼制远比所谓的法律更得人心,更加容易治理国家。上辈子就算哪个国家领导人死了,顶多也就是新闻上追悼一下,其余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但是如今,上一代仅存的一个太妃去世了,据说当今还是皇子的时候,曾经在这位太妃身边抚养过,因而,原本只是一个修容的她在当今登基后,便被晋位为太妃,只是她并不受太上皇宠爱,一直在慈安宫佛堂吃斋念佛,也因为这个,之前那场叛乱中,她虽说受了些伤,但是还是活了下来。

    太妃去世,当今大为哀恸,追封为贵太妃,又下令举国戴孝,一年内不许嫁娶饮宴。贵太妃下葬妃陵,长安五品以上命妇均要前往扶灵。孙夫人和林婉都在其中,好在这个时节正是春天,天气正是和暖的时候,又有马车代步,因而并不算如何辛苦。

    等到扶灵回来之后,已经到了三月底。王家如今已经是林婉当家,孙夫人更多地是逗弄一下自己的大孙子,若不是这会儿还是国孝期间,孙夫人都要敦促着王仁和林婉再努力一把,多生几个孙子孙女出来才好。每每看到孙夫人这样殷切的目光,明里暗里的暗示,王仁总是有些尴尬,恨不得落荒而逃。

    当然,事实上,王仁的确逃了,虽说跟陈也俊黏糊了这么多年,但是两人都没有什么厌倦的意思,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生出了更多的默契,有的时候王仁总是忍不住想,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是不是就是这个意思,算起来,陈也俊跟王仁总有些偷情的感觉啊!每每这样想的时候,王仁都要感慨一些人类的劣根性。

    在林婉还在琢磨着国孝期间,给贾宝玉的生辰寿礼是不是要比往年减上几成的时候,很快就发现自己不需要为这个操心了——贾敬然也升天了!

    死在四月可真不是一个好时候,天气渐渐炎热起来,贾蓉和贾珍两人还都不在家,而且死因也不算光彩,嗑药磕多了,甭管是不是什么仙丹,那些清虚观的道人又怎么信誓旦旦,太爷是服食了金丹成仙了道云云,反正真相信的人不多,不过,碍着面子,贾家的人最终还是硬着头皮,勉强承认宁国府这位太爷是成仙而不是暴毙。

    皇帝对贾敬的身后事还算照顾,追封了五品的官职,这让很多人觉得宁国府圣眷未衰,因而原本有些远离的人也都换了素服过来致祭,加上贾家的社交圈子还算宽广,因而,贾敬的丧礼却是非常盛大的。

    碍于世交的面子,王子腾和王仁在丧礼上露了一下面,然后便被贾珍和贾蓉给恶心着了。两人干打雷不下雨也就是了,王仁眼尖,看到贾珍出来迎接的时候,然脖子上还有一块胭脂色的红印,这可不是蚊子咬得出来的。

    王子腾虽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不过,贾珍身上香粉的味道可是没掺假的,这让王子腾脸色铁青,差点没拂袖而去。

    上了马车之后,王子腾嘴唇哆嗦了半天,才恶狠狠地说道:“以后,少跟贾家的人扯上关系!”

    王仁有些无奈,一边点头称是,一边心里暗自撇嘴,自己都多久没注意过贾家的事情了。对了,儿子虚岁也快要五岁了,看起来也该启蒙了,虽说听起来早了点,不过就算是上辈子,虚岁五岁也该上幼儿园了呢,何况现在还不学双语呢!唔,要不要找先生打听一下人选呢?

    王子腾见王仁心不在焉,他也知道王仁心里有数,不过还是哼了一声,想到贾家那副闹剧,又添了几分恶心。

    王仁赶紧说道:“父亲操这份闲心干嘛,咱们家跟荣国府是亲戚,跟宁国府可没什么干系,而且,长安现在多半人都知道,王家跟贾家如今也没多少往来了呢!”

    王子腾摆摆手,说道:“仁儿你想得太简单了,在很多人眼里,王家依旧是金陵四大家族之一!”

    王仁轻声道:“只要皇上不这么认为就行!”

    王子腾勉强笑了笑,又问道:“罢了,不说这些事情了!最近你也收敛点,我知道你跟陈家那小子在一起挺长时间了,不过,毕竟是国孝的时候,别被人抓住了把柄!”

    王仁罕见地红了脸,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那个,我们也没做什么……”

    王子腾摆摆手,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何况,陈也俊算起来也是青年俊杰,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没有误了传宗接代。说句比较难听的话,陈也俊也就是王仁的外室,还是不用花钱的那种,你情我愿,又不会闹出什么私生子的丑闻来,总比自家儿子在外面养粉头、捧戏子来得好。

    说到这个,王子腾又有些头疼了,薛蟠只比王仁小了两三岁,如今王仁的儿子都要启蒙了,薛蟠老大不小的,身边也就一个通房丫头,自己那个庶妹年前的时候还跑过来,希望自己的夫人能帮忙相看一个合适的。

    王子腾对自己这个庶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不识时务!薛家算什么人家,说白了,就是一个商家,还想着娶什么千金小姐,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妇,何况薛蟠还是个不争气的,便是人家的庶女也未必看得上这么个傻子。

    还有,薛宝钗也已经及笄一年多了,至今还不成亲,听自己那个妹妹的意思,是想要亲上加亲呢!王子腾也懒得管,既然是她们自己选择的路,那么就自己走到底吧,真要是闹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事情来,别怪他不顾情面,直接开祠堂将她们逐出王家。王子腾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他不愿意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留给儿子处理,王仁毕竟是晚辈,不能背负一个不仁不义,不认亲长的名声。想到这里,王子腾的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国孝期间,不管暗地里面如何,明面上都比较清静。皇帝的心情一直不好不坏,朝堂上经历了几年前的清洗,如今虽说依旧还存在着派别之争,但是对皇帝的意思都不敢有什么违逆,反正这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大事,自然没人会自讨没趣,给皇帝做出气筒。

    一晃已经入了夏,王曦那小子是个怕热的,人小又用不得冰,孙夫人心疼孙子,忙不迭带着孙子还是儿媳妇去城外庄子上避暑去了,王仁也懒得城里城外得跑,也就待在家里。

    正巧庄子上送来了一些时鲜的果蔬上来,王仁瞧着那些果蔬水灵灵的,味道也很是不差,当即叫人装了几个果篮,送给相熟的人家,自己也提了一个,屁颠屁颠地送到陈景荣那里,正巧也在那里蹭一顿饭。

    陈景荣如今在内阁挂了一个侍讲学士的名头,不过他一向随心,并不怎么插手朝政,时不时就要告假,这也让皇帝颇为放心,起码不会觉得外戚擅权。

    王仁一直跟陈景荣维持了比较亲密的师生关系,时不时就要弄点土产吃食什么的过来孝敬,陈景荣对他也颇为疼爱,这会儿见他过来,不免心中欢喜,嘴上却说道:“这么个大热天,怎么不在家好好呆着,跑出来干嘛?”

    王仁很不见外地自己拧了一张湿帕子擦了擦脸,笑道:“昨儿个庄子上送了些新鲜的果蔬,尝着挺好,这不送过来给先生也尝尝鲜!”

    果蔬什么的,并不值当什么,关键是王仁有这份心,陈景荣更是高兴起来:“算你有孝心,这时候也不早了,日头也大,今儿个也就不要回去了,留在这里用饭便是!”

    王仁本来就有来蹭饭的心思,这会儿自然打蛇随棍上:“果然是先生心疼我!”

    陈景荣没有儿女,因而在别的事情上很下功夫,对于吃的,也是精益求精,陈忠素来也是将王仁当做半个子侄看的,这会儿亲自跑到厨房监工,那些厨子自然也要拿出十二分的本事出来,很快便整治出了几样色香味俱全的菜肴,陈景荣又命人取了陈年的葡萄酒出来佐餐。

    吃到六分饱的时候,王仁正捏着酒杯,慢慢抿着,就听陈景荣道:“如今你家跟贾家应该没多大纠葛了吧!”

    王仁一愣,怎么又提到贾家了!当即有些紧张,急忙说道:“先生,毕竟姑姑如今是贾家的人了,这关系怎么也断不掉啊!”

    陈景荣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倒是跟你姑姑没什么关系,仁儿你也知道,我那大侄子如今在都察院,却是听人提起,说是贾恩侯的长子,叫贾琏的那个,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还以夫妻相称,不说这停妻再娶的罪过,这可还是国孝家孝期间呢!”

    王仁顿时郁闷了,原来,没有自家凤妹妹,贾琏还是会偷腥的。不过,他也知道现在那位琏二奶奶的一些事情。

    余氏生得美貌,一开始也与贾琏过了一段琴瑟和鸣的日子,不过,贾琏遗传自他老爹贾赦的贪花好色很快就让余氏忍无可忍,在身边一个还没过了明路的丫鬟然爆出有了身孕的事情之后,余氏直接爆发了,那个丫鬟被灌了药,连同老子娘一起,被打发到了庄子上做粗活。贾琏得到消息,哪怕一开始对余氏有愧疚之心,这会儿也没了。

    余氏进门之后开始管家,很快发现贾家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光鲜,偏偏这管家权不是想要就有,不想要就能丢开的。贾琏这一房在贾家地位尴尬,若是没了管家的权力,估摸着下人仆妇都能给他们脸色看了,因而只是强忍着。她填进去不知道多少嫁妆,偏偏贾琏还不怎么领情,这让余氏如何甘心,她出身侯门,从小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因而脾气愈发不好了,很快将贾琏身边那些通房丫头打发了个干净,连自己带来的陪嫁的丫鬟也给配了小子,最后不过留下了一个从小陪着她长大的丫鬟夏莲。

    余氏嫁给贾琏之后,只生了一个女儿,这些年因为嫡子的事情更是生出了心病来,嫡子没有出生,她自然不肯让别人生出庶子来,夫妻两人的矛盾越来越大,贾琏甚至在外面都发过狠,要休妻了。

    不过,如今贾琏闹出这等事情来,只怕被余氏知道了,又多了一个把柄,在余氏面前又要低上一头了。不过,贾琏的事情要是闹出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后世遇到这种事情,最多人家嘴上说上几句,这年头以孝治天下,贾琏甭说继承荣国府了,不被下狱扒掉一层皮都是轻的。

    “别胡思乱想,现在还不是动贾家的时候,要不然都察院的人早就弹劾了!”陈景荣以为王仁在担心,安慰道,“回头跟你父亲说一声,你父亲会解决的!”

    王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知道了,先生!”


84史卫联姻
   贾琏的事情很快就解决了,贾家很是费了一番力气,才将事情给压了下去,贾琏被贾赦劈头盖脸狠揍了一顿,还带着伤就被差遣去了平安州,而尤二姐和尤三姐,贾珍和贾蓉自然不肯在这个时候给她们出头,尤二姐被灌下了一碗红花汤,流掉了刚刚怀上还没有多久的孩子,然后直接被送到了庵堂念佛,等着出了孝就打发了嫁人,不过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只怕嫁不到什么好人家了。

    至于尤三姐,虽说贾珍父子两个很可惜这个还没能上手的美人,不过,在史太君的逼迫下,也不得不放弃了。尤三姐性子泼辣,什么都敢说,本来按照贾珍的意思是将她跟尤二姐放到一起,但是却被人老成精的史太君给否决了。尤二姐一个人,怎么摆弄都不要紧,可是,加上一个可以说是唯恐天下不乱的尤三姐,问题就大发了,万一尤三姐鼓动着尤二姐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来,贾家之前为了遮掩这件丑事做下的努力就化为泡影了。

    尤三姐直接被下了软骨安神的药,连夜被人送到了金陵乡下,那边是贾家的大本营所在,任尤三姐有千般算计,也翻腾不出什么浪花来。贾珍派去的人已经给尤三姐找好了人家,是个乡下的土财主,最是吝啬俗气不过,想必尤三姐日后的日子也精彩的很。

    本来这事是瞒着余氏的,不过余氏管家多年,颇有手段,很快知道了详情,那报信的下人本来就是余氏的心腹,这会儿更是添油加醋了一番,余氏听得咬牙切齿,心情大起大落之下,忽然觉得腹痛不已,竟然落了红,连忙命人去请太医,结果却是怀了孕,但是,这一胎不稳,稍有不慎,就会流产。要想保住这一胎,就得好生静养,不得操劳。

    余氏也是果断之人,当即就跟史太君推掉了管家的事情,安心窝在自己院子里面开始安胎,她明白,贾琏这人是靠不住的,这次有个尤二姐,就能让他说出回头休了自己,扶尤二姐做正房的话,日后再来个张二姐,刘二姐的,也是说不准的事情。余家比起贾家来说势弱,贾琏若是执意要休妻,一个无后的罪名就已经足够,她不能让自己沦落到这一步。与其继续往贾家这个无底洞里面填嫁妆,不如好好养着,生个儿子出来。

    没过多久,在这个几乎天天都有新鲜事的长安城,贾家的事情就被淡忘了。除了孙夫人和史夫人偶尔还会庆幸,当初没有被贾家说动,将王熙凤嫁过去,要不然,如今受苦的不就是王熙凤了。想到这里,妯娌两个往往都要同仇敌忾,骂上几句贾家不安好心。

    王熙凤如今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她嫁过去没多久就怀了身孕,生下了一个儿子,如今儿子可爱,丈夫贴心,公婆也和善,别提有多舒心了。

    两个女儿过得好,史夫人连一向看不顺眼的王伦都不那么膈应了,反正她跟王子胜早就没了什么感情,如今多半时间都是和孙夫人在一起,逗逗孩子,闲着没事摆弄一下针线,最多的时候,还是说些家长里短的话。

    “嫂子,还记得我娘家那个侄女吗?”史夫人一边挑选着花样,一边说道。

    孙夫人这会儿正在给自己的乖孙子做荷包,听到这里,抬头问道:“是哪个?”史家跟王家不一样,那叫一个人丁兴旺,除了早死的史晟不过生了史湘云一个以外,史鼎和史鼐都有好几个儿女,加起来差不多超过了两掌之数了。

    史夫人忙说道:“就是我晟堂兄家的那个丫头,闺名叫湘云的!”

    “是她啊!”孙夫人对史湘云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忆里面是个漂亮伶俐的女孩子,她想了想,“说起来,她今年也十三了吧,可曾定亲了没有?”

    史夫人点了点头,叹道:“如今可不正在议亲吗?那丫头的亲生父母都没了,这议亲的事情,也难得很!”虽然在感叹,但是语气里面颇有些不以为然的意思。

    “终究是跟着两位侯爷夫人身边长大的,总有分情面呢!”孙夫人安慰道。

    史夫人听到这里就有些气恼:“什么情面,那丫头就是个养不熟的!我以前竟不知道,那丫头然是那样的人,口无遮拦的,弄得人家都以为史家欺负孤女呢,这算什么话?弄出这样的名头来,想要找个好人家议亲,那才叫艰难呢!如今这个样子,可不就是害人害己!”

    孙夫人一愣,抬起头来,问道:“这又是怎么回事呢?”

    史夫人对娘家还算有几分感情,这会儿气鼓鼓地说道:“那个死丫头,在外面说自己被婶娘逼着做针线,每天从早做到晚,熬到天黑掌灯都不得停,每每少做了就要被责难什么的,不用说这话是真是假,难道她那几个堂姐妹不是这样做的吗?出丑都出到全长安去了,简直就是家门不幸!”

    “弟妹莫不是听差了吧,我怎么从没听说过!”孙夫人有些疑惑。

    史夫人叹了口气:“嫂子如今只知道含饴弄孙,哪里还会注意这些事情呢!要不是前些日子去贾家送节礼的人回来跟我说,我也不知道呢!”

    又跟贾家扯上关系了,不过孙夫人很快反应过来,史太君喜欢史湘云,时常接她去贾家小住的事情,大家都是清楚的,估摸着史湘云就是这么跟贾家的人说的。孙夫人心里叹息,史湘云何等不智,她父母双亡,寄人篱下,亲事完全攥在自己的两个婶婶手里,在外面说她婶婶刻薄,她自己也要落个口多言的名声,这听起来没什么,真要较起真来,即使嫁人了,也会被因此而休弃,何况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何况史家的情况,孙夫人也是知道一二的,当初为了摆脱之前站错队造成的负面影响,史家为了还清亏空几乎是倾家荡产,即便史家两个侯爷出仕之后,这种情况也未能得到本质上的缓解,毕竟当官的花销也不小,因而经济上一直比较窘迫,家里的女孩子做针线补贴家用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史湘云还能时不时去贾家住几天,她那些堂姐妹可没这么好的运气,不是还得待在家里做女红,偏偏她就觉得不平了。

    孙夫人轻叹一声:“小姑娘家毕竟不懂事,不过只要贾家人不说出去,谁知道呢!”心里对此却不抱什么希望,贾家那些下人若是管得住自己的嘴巴,当初贾珠也不会死得那么早!

    “希望如此吧,只希望她嫁人之后知道一点分寸,若是弄得夫家嫌弃,那可就不好收场了!”史夫人有些索然起来。

    而事实上,史湘云的行情远远没有史夫人以为的那样差。不说因为史太君知道李夫人在国孝之后就飞快地给林黛玉定下了陈翰林家的公子之后,就把主意打到了史湘云头上,不过很显然,婆媳的对立和贾王氏的短见让她的打算成了泡影,史湘云在贾家说过的这些话在小范围内流传开来,也属于贾王氏的反击之一。

    气得快要吐血的史家人急急忙忙将史湘云接回了史家,如今正四处打听适龄未婚的大家公子,好给史湘云议亲。

    史湘云毕竟有两个做侯爵的叔叔,又是嫡女,即便是为了史家的颜面,两位侯夫人也不可能让史湘云的亲事太过单薄难看。史家一门双侯,史湘云在社交圈子里面露了几次面,给那些贵妇人的观感还算不错。毕竟史湘云是个漂亮的女孩子,而且,女红很是不错,行事也挺有章法,虽说有些心直口快,不过还是个可爱的少女,想要结亲的人家还算不少。

    没过几天,王仁首先就得到了消息。

    “你是说,卫家要向史家提亲了?”王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刚刚放出这个消息的陈也俊。

    陈也俊点点头:“是啊,你也知道,卫若兰算起来年纪跟我差不多了,比他小好几岁的你孩子都老大了,他再不成亲,难不成让人怀疑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啊!”

    陈也俊这话说得颇有些刻薄,不过似乎这两家因为之前的事情,如今不怎么像是亲戚,反而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这会儿陈也俊脸上的笑容也带着讥讽的味道:“当年大长公主为了他的亲事,挑了又挑,选了又选,恨不得觉得娶公主都委屈了自家的宝贝孙子,如今怎么着,还不是只能娶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

    王仁张了张嘴,还是说道:“你怎么说话呢,算起来,史家还是我家的亲戚呢,哪有你说得这般寒碜了!”

    陈也俊撇了撇嘴,没有多说什么。

    王仁回去的时候跟孙夫人和史夫人说起来,史夫人吃了一惊,她可从来没想到,史湘云能嫁到卫家,虽说卫家如今似乎没落了,但是毕竟有着皇家血脉,卫若兰身上还是承袭着爵位的,史湘云这次可是真的算是高攀了,毕竟是娘家的侄女,史夫人还是有些欢喜的:“那丫头可算是有了着落了,前些日子我还在担心呢,真是菩萨保佑!”

    孙夫人在一边问道:“仁儿你跟卫家公子之前也是相熟的,卫家公子性子如何?”

    王仁笑道:“若兰是个温和的性子,想必必定会和史家表妹谈得来的!”

    孙夫人也就是一问罢了,这会儿也是含笑点点头,说道:“那就好!”

    史家那边也被这个突入起来的惊喜给弄懵了,回头就有些为难地发现,既然结亲的对象高贵了那么一个档次,那么,以前准备的嫁妆就显得有些简薄了,这可是要动用她们给自己女儿准备的嫁妆银子了,想到将来自家的女儿没准还没有侄女嫁得风光,两个侯夫人别提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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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若兰与史湘云的婚事定的近乎急迫,才下了定,不到两个月,史湘云就坐着花轿嫁了过去,据说这对新婚夫妻好得蜜里调油,很是甜美。

    而就在这个时候,边境传来了战报,瀚海国有人越境劫掠,将边境的一个小村庄屠杀殆尽,虽说在与边军狭路相逢的时候溃败,多半被杀被俘,只有不到十人狼狈逃回了瀚海国境内。

    皇帝接到军报,当即大怒,当即决定攻伐瀚海国,一些大臣想要劝阻,却被更多要求开战的声音给淹没了,此事便成了定局。

    想要打仗的人其实不少,主要是一些勋贵之家,自开国以来已经传承了近百年,爵位差不多也快到了头,为了子孙的富贵,自然还是很想要在战场上搏一搏,捞点战功好让爵位升一升,再给子孙延续几代富贵。尤其一些人家因为之前的夺嫡风波遭到连累,在朝堂上显然不怎么受皇帝待见,还不如干脆去战场上,一来挣点战功,二来也是向皇帝表表忠心。

    在绝大部分人心里,此战自然是必胜的,瀚海国不过弹丸小国,蛮夷之地,天朝大军一至,还不立马灰飞烟灭,这一战纯粹是送功劳的啊!有着这样的想法,请战的人自然超出了很多人的预期。

    请战的人里面,打头的是南安郡王。开国的四个异姓王的处境一直比较尴尬,当年他们因为功高近乎到了盖主的地步,手头又有兵权在手,太祖无奈之下,为了安功臣之心,不能不封了他们为异姓亲王,虽说没有世袭罔替,但是由于有着兵权,又镇守一方,想要保住爵位自然不是什么太过困难的事情,于是即便几代帝王如鲠在喉,最终他们还是保证了郡王的爵位。

    如今四大异姓王中,东平郡王是个乖觉的,他当年不过是个庶子,在先帝的扶持下才能得封世子,继承爵位之后,投桃报李,交出了手里的兵权,摆出了一副要做富贵闲人的架势,先帝见他识时务,自然不会为难与他,反而在朝中给他安排了比较清闲的职位,等于是将他供了起来。

    而北静郡王却是倒霉,上一任北静王死得实在有点早,水溶继承爵位的时候年纪还不到十五,而且身体也不算好,自然不能让他老爹的手下心服口服,皇帝趁机夺了北静王府的兵权,陆陆续续将北静王府在军中的势力给拔除了,等到水溶能够独当一面的时候,已经是尘埃落定,水溶也是个聪明人,干脆也不指望了,如今一边跟一帮文人清吟诗作画,一边在各种美人无论男女身上发泄多余的精力,倒是让皇帝颇为放心。

    西宁郡王这么多年来一直镇守平安州,将那边经营得铁桶一块,让历代帝王恨得牙痒痒,不过让皇帝比较放心的是,西宁郡王如今人到中年了,偏偏膝下只有二女,女儿自然是继承不了爵位的,将来顶多封个郡主嫁出去也就是了,没有儿子,等到西宁郡王死了,自然万事皆休。

    于是,自然只剩下了南安郡王了,瀚海国那边说实话,一直以来也是南安郡王的地盘,这会儿请战自然是名正言顺。不过,若是真让南安郡王立下战功,想必皇帝就要更加为难了,内阁为此颇有争论,偏偏皇帝一意孤行,最终下旨,封南安郡王为元帅,统领二十万大军,征伐瀚海国。

    颇多勋贵将子弟送入军中参战,皇帝对此大为褒奖,不过,也就是口头表扬几句罢了,国库好不容易充盈了两年,多半还是之前抄家抄到的,这会儿还要打仗,打仗说白了,打的还是钱啊!

    二十万大军出发了,大家对战争的结果都表示乐观,直接等着胜利的战报也就是了,不过户部依旧忙得打跌,毕竟,后勤还指望着户部呢!

    就在王仁得知自己的妻子林婉再度有孕的时候,忽然发现,之前前线那边还三五不时的有什么大胜小胜的战报传回来,不过这会儿似乎太久没有消息了吧!

    意识到这一点的人着实不少,很快前线传来了南安郡王中了诱敌之计,带着大军被引入了敌人的埋伏圈,最终兵败的消息,南安郡王带着残兵狼狈突出了包围圈,而被包围了的大军却死伤惨重,没死的也悲剧俘虏了。

    皇帝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兵败近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南安郡王试图掩盖兵败的消息,然私下里面跟瀚海国的人谈和,瀚海国挟大胜之势,狮子大开口,要求和亲,并且赔偿金银丝帛,另外出钱赎回俘虏。

    南安王府这边也在走动,甚至南安郡王妃已经物色好了和亲的人选——贾家的贾探春,打算收为义女,嫁给瀚海国主。

    可惜的是,还没等到南安郡王妃将贾探春送出去,皇帝就已经得到了消息,皇帝也很干脆,一边命人围住了南安郡王府,一边重新派遣了将领,率领大军驰援,另外命人押解南安郡王以及相关将领回京候审。

    王仁有些荒唐地觉得,皇帝其实是巴不得这次失败的。毕竟,这么一场失败之后,牵连进多少亲近几个异姓王的将领,那些子弟被俘虏的勋贵哪怕跟南安郡王关系再好,这次也要气疯了,另外,皇帝直接打着要做两手准备的名义,命令那些有子弟在军中的臣子出钱赎回自家的孩子,当然,这笔钱到最后究竟是落到谁手上,也就不好说了。

    瀚海国那边实在是太得意了,他们当初也没有想到过,然这么简单就将朝廷派来的大军给击败了,想到原来的宗主国要对自己服软,瀚海国上至国主,下至百官,多半要得意忘形了,即使有清醒的人说什么要小心朝廷的报复,这样一小撮不和谐的声音也很快被消弭。

    于是,乐极生悲。朝廷这次派出的将领当初是驻扎在与瀚海国比邻的茜香国边境那边的,两国的一些情况颇有些相似之处,他直接带来抄小道进入了瀚海国国内,一路上将经过的村落全数屠杀,就地补给,以掩盖风声,最终顺利地到达了瀚海国国都城下,发起了进攻,最终将瀚海国国主宗室及百官贵族一网打尽,然后便直接回转了。

    虽说得到了大获全胜的消息,皇帝对之前犯错的人却一点也没有手软,南安郡王因为兵败在前,隐瞒军报在后,另外然还敢私下和谈,就算说成图谋不轨都没冤枉他,直接被掳去了爵位,全家被变为庶民。这还不算,南安郡王被赐死,一杯毒酒灌下去,好歹还留了全尸,几个儿子甚至是侄子都被流放,王府里的女眷被没入官府为奴,等着发卖。一群大臣还要称颂皇帝仁慈,按照南安郡王本来的罪名,那可是诛九族都不为过,死了还要被开棺戮尸的。

    至于倒霉的瀚海国的一干人,瀚海国主痛哭流涕表示之前是自己痰迷了心脂迷了窍在做出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说什么万死难赎的套话,说白了还是求饶。

    皇帝也干脆,反正之前大军已经按照皇帝暗地里的命令几乎搬空了瀚海国的国库,若是为难瀚海国主,难免有一干迂腐的文臣在那里进谏说什么有失天朝大国的气度云云。在瀚海国主如丧考妣地按照皇帝的意思推出了几个所谓的奸佞罪魁祸首之后,将他放了回去,又留下了瀚海国太子,名义上说是倾慕天朝泱泱大国的文化,自愿留在长安学习,实际上就是质子。

    而之前贾家还想着将贾探春嫁到瀚海国做王妃的打算显然已经破产了,南安郡王府如今已经变成了过去,顶着南安郡王妃义女名头的贾探春如今身份非常尴尬,虽说贾家不至于将孙女交出去,可是之前有了那样的风声,还有谁敢迎娶呢!

    贾家压根不知道,皇帝这会儿已经在怀疑,贾家是不是跟南安郡王府沆瀣一气,串通起来了,要不然,南安郡王妃怎么不选别人,偏偏选中了贾家的姑娘呢!只不过这只是怀疑,没有证据,皇帝自然也不好无故向贾家动手。

    于是,原本被外放到江西做学政的贾政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罪名是纵奴横行,公然索贿,虽说没有闹到被扔进大理寺问罪的地步,也被去职,赋闲在家,每每唉声叹气。

    就在众人以为贾家这下子要倒霉了的时候,宫里又传来消息,贤德妃有孕了。一干反复小人再度凑了上来,贾家那群草包也欢欣鼓舞,再度嚣张起来。

    就在王仁心里盘算着贾家究竟是什么时候倒霉的时候,薛王氏亲自过来下了帖子,说是薛蟠定亲了。

    薛蟠定的是桂花夏家的独女夏金桂,听薛王氏的说法,这夏金桂容貌出挑,也是个能干的,最重要的是,夏家就夏金桂一个女儿,而夏家也很有钱。孙夫人对此显得有些淡淡的,她对贾家和薛家都没什么好印象,跟薛王氏敷衍了几句,回头便跟王子腾说了起来。



86正文 万般皆是命

    薛家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薛蟠成亲的事情的时候,陈也俊给王仁带来了一个消息,卫若兰病重,如今已经快要起不来床了。.

    近二十年的交情了,哪怕立场不同,也不能就这么断掉了,休沐的时候,王仁便去了卫家,陈也俊并没有一起去,他要去衙门当值,另外,也是不愿意再看到卫若兰憔悴不堪的模样,想必卫若兰也不会愿意在他这个表兄面前表现自己的衰弱,他看似温文尔雅,其实傲气早就深入骨髓。

    卫若兰看见王仁的时候,刚刚喝过了药,屋子里面并没有焚香,倒是摆了不少果子,但是也无法驱散屋子里面苦涩的药味,这会儿还是秋天,卫若兰却披着一件厚重的大衣裳,靠在软枕上,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来:“你来啦!”

    王仁见卫若兰原本丰神俊秀的脸已经瘦得看得见颧骨,眼睛下面带着一些青黑,已经显出一些灰败的气色来,心里一惊:“怎么就这样了,大夫可说了,是什么症候?”

    卫若兰咳嗽了两声,这才苦笑道:“他没告诉你吗?是痨病!”

    王仁坐在一边,心中感叹,看样子应该是肺痨了,这年头又没有抗生素,得了这种病,也就只能这样了,不过嘴上还是安慰道:“你也别担心,好好养着,未必不能痊愈!”

    卫若兰摆摆手:“这也是命!任你如何自命不凡,终究扛不过命!”他的确很是心灰,父亲祖母的去世,让卫家的顶梁柱一下子断掉了,皇帝帝位已经稳如泰山,他也无可奈何,能做的,不过是维持家族的荣耀体面罢了!皇帝虽说算起来是他的表叔,可是终究心有芥蒂,他一直顶着个虚爵,贾赦能够就这么混日子,他却不能这样,因而在听说要与瀚海国开战的时候,当即托人在兵部弄了个武职,然后随军出发了,谁知道遇到那样的事情。瀚海国地处西南,气候与长安打不相同,他本来就有些水土不服,后来被俘,纵然因为他是武官,受了些优待,不过还是染了瘴气,虽说当时用了药,却没有好全。

    加上这次的失败被俘,甚至家里不得不付出了大笔的代价,他才没有被削去爵位,回到家中,但是兵部那边的武职却是再也别指望拿得回来了,由此生出了心病,勾起了之前在军中染上的旧疾,发作起来,也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什么时候信这个了!”王仁自然听说过卫若兰这些日子以来的事情,也能猜出其中的前因后果,心中生出了一些怜悯,他赶紧说道,“现在你家就你一个男丁支撑门户,就算是为了老夫人和你夫人,也该打起精神来!”

    卫若兰轻哼了一声:“我这一房就剩下我这一个了,可是,我还有个叔叔呢,虽说分了家。好歹也姓卫不是!”他那个庶出的叔叔也是个目光短浅的,人也市侩,这会儿觉得他好不了了,直接就上门,想要将自己的长孙过继给他,好继承家里的爵位!开玩笑,就算要过继,他也不会过继那个已经十几岁,至今连三字经都背不全的蠢货,卫家真要落到他们那一房手里,这可真的要败落了。不过哪怕再不甘心,这寿数到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这样想着,卫若兰还是叹了口气,然后抬头看着王仁:“阿仁,我这辈子算起来一事无成,最对不起的还是家人,他日,我若是不在了,你若是可以的话,帮我照看着点吧!”说到这里,他脸上涌起了病态的潮红,咳嗽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王仁赶紧帮他拍背顺气,一边的下人有些见怪不怪地拿来了痰盒,卫若兰咳出了几口还带着血丝的浓痰,又用冰糖雪梨汤漱了漱口,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卫若兰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家中只剩下母亲和妻子,母亲因为父亲的事情老了很多,唯一的指望就在自己身上,偏偏自己却是这个样子。而史湘云,两人成婚不过一年,偏偏就要让她青春守寡,甚至连个傍身的孩子都没有,私心里面,卫若兰并不希望史湘云改嫁,而且,以他母亲的性子,只怕他一去,也是定要让史湘云守住的。这样想着,难免对史湘云觉得愧疚,又想起史家跟王家好歹还有些亲戚关系,当即一时口快,便想要将母亲和妻子托付给王仁了。

    王仁简直是无话可说了,作为朋友,给人家照顾母亲,那也没什么,在这个年头,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甚至有人因为至交好友的托付,直接认了义母的,可说照顾人家媳妇,莫说是古代,就是放到现代,那也怎么说怎么不对味啊!别说什么表哥表妹的,慢说两人本质上没有血缘关系,就算有,这年月,表哥表妹凑一块的多了去了。瓜前李下,稍微不注意,那就是一出桃色新闻啊!

    见王仁神情尴尬,卫若兰也反应过来,摆摆手,叹道:“罢了,是我糊涂了!”

    王仁安慰了卫若兰一番,见卫若兰神情倦怠,知道他也累了,亲自扶着卫若兰在床上躺好,温言道:“外面的事情你也不用多想,心放宽一些才是,好生养病,你家的事情,还是得你自己好起来,心里才有个数!好了,你先歇着吧,我得了空,再来看你!”

    卫若兰点了点头,微喘着气,轻声道:“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高兴了,以后就不要来了,我这个狼狈的样子,让你瞧见一次也就罢了,再瞧见几次,我就算到了下面,也不能心安!而且,我这病,你也知道的,便是家里的下人,都不愿意过多沾手,生怕沾了病气,如何还能误了你!”

    “说什么糊涂话呢!”王仁给卫若兰拉了一下被角,皱眉道,“哪来那么多心思,咱们相交一场,如何就外道了!”

    “行了,你一向最会说这些道理了!”卫若兰勉强一笑,“你先回去吧,听说你家夫人要生了,你也该多上点心!”

    王仁笑道:“嗯,等到孩子满月,你包个大红包便是,好歹也是你侄子呢!”

    卫若兰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点了点头:“那是自然的!”

    王仁出了卫若兰的房间,深吸了一口空气,心中有些黯然,卫若兰看着实在不怎么好,这年头肺痨是绝症,也就只能拖日子罢了,叹了口气,他便在下人的带领下往外走去,刚刚出了院门,却见一个穿着天青色绫子袄裙的少妇带着几个丫鬟匆匆走了过来,一个丫鬟手里还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王仁虽说还没看清楚人脸,不过却也猜到,应该是史湘云,当即便避到路边。

    史湘云见到王仁,愣了一下,她本来以为王仁应该已经走了,这些日子以来,来看卫若兰的人其实不少,不过都害怕传染了病气,多半说了几句话,便忙不迭地走了,她本以为这次也是如此,便也没向下人询问,就带着自己盯着熬了两个多时辰的药膳,打算去服侍卫若兰用一些。这会儿正巧遇到,连忙停住了脚步,微微福了福身:“见过表哥!”

    王仁也还了半礼,他微微打量了一下史湘云,比起成亲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明妍的少女,她如今也憔悴了很多,脸上满是忧色,史湘云这辈子命并不好,小时候便没了父亲,如今丈夫却这个样子,连个可以依靠的儿子都没有。王仁不知道的是,最近卫家已经有了些流言,说是史湘云八字太硬,克死了父母,如今又要克丈夫了,这些话已经传到了卫家现在的老太太耳朵里面,老太太一辈子就指望着自己这个儿子了,听到这种话,自然信了,如今看史湘云的眼神,简直叫人不寒而栗。

    王仁跟史湘云并不怎么熟,这会儿只好说道:“表妹这是去看若兰吧,那我就不打扰了,这便告辞了!”

    史湘云点点头:“那表哥慢走!”

    王仁点了点头,然后便离开了,卫家那近乎不安躁动的气氛让他觉得疲倦,要说家世,他相交的几个人中,也就卫若兰最为尊贵,可是一步错步步错,卫家看样子几十年内是恢复不了了,皇帝对卫家并无多少情谊,甚至还颇多意见,卫若兰一走,只要皇帝不发话,那个爵位便要被除去,卫家又没有别的在朝为官的人,只怕卫若兰前脚刚咽气,后脚就有人欺上门来。王仁想到卫若兰近乎病急乱投医的托付,苦笑一声,不管怎么样,差不多近二十年的交情,到时候能拉一把是一把吧,只是卫若兰无后,日后两个女流之辈,又如何应对得了宗族的力量,守得住卫家的家业呢!

    就在王仁参加了薛蟠的婚礼之后没几天,就得到了卫若兰过世的消息,王仁换了素服上门吊唁,看到在灵堂上扶棺嚎啕大哭的老太太,还有满脸悲戚麻木的史湘云,心中唯有叹息而已。果然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87正文 甄家败亡

    卫若兰的死在某种程度上揭露了一个事实,对于那些心思不纯不忠的世家,皇帝已经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王仁除了在户部做事,在内阁也兼了个打杂的差事,那些阁老们看在王子腾的份上,对王仁也颇有照顾,当贾雨村从左都御史一跃变成了大司马在内阁行走的时候,很是让王仁吓了一跳,这人的升迁也忒快了些。

    贾雨村当年被林如海引荐给了贾政,贾家运作了一番之后,贾雨村便得以去了金陵应天府担任知府,一直待了两任,吏部的考评都还算不错,因而得以提升,做了左都御史。

    贾雨村是个很能钻营的人,深谙官场的规则,有贾家的庇护,加上他自己既有手段,也有才干,很快便混得如鱼得水。这人靠着贾家上了台,但是做起御史来,却半点没有给贾家面子,他算起来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子,皇帝想处置谁,他就先上去捅一刀子,做了不过一两年的左都御史,他弹劾的世家豪族愣是超过了两掌之数,其中多半要么是贾家的姻亲,要么是贾家的故旧,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不管能不能参倒对方,但是他却是成功地树立了一个不畏强权的形象,很得皇帝的青眼,结果一年之内几度升迁,就这么坐上了三公之一的大司马的位置上。

    固然如今的三公不比从前,但是也是颇有权势,贾雨村如今算得上是志得意满,原本偶然遇到王仁的时候,还摆出一副平辈相交的架势,如今俨然开始拿乔充大,一副指点后学末进的模样了,对几个老阁臣也不是那么尊重,便是对作为首辅的陈景仪也是差不多,也不想想看,皇帝再看重他,能比得上自个的亲舅舅吗?平白叫人觉得此人得志便猖狂。

    当然,一开始王仁并不知道他是贾雨村,毕竟,他名字叫做贾化,王仁开始还觉得奇怪,谁家给孩子取名叫什么假话啊,不过后来才听别人叫他雨村先生,这才想起来,这位是在红楼中颇占了不少笔墨的那个贾雨村。

    王仁对原著中贾雨村仅剩的模糊印象就是那什么判薛蟠的案子那一段,不过这次这事被王子腾毫无后患地摆平了,压根没用得上贾雨村这个人,没有把柄在贾雨村手里,因而王子腾对贾雨村委实觉得有些瞧不起,这人得知恩图报,不论如何,贾家对贾雨村可以说是恩重如山了,若不是贾家在金陵的关系,贾雨村能连年在户部考评上都是良好卓异?哪知道进了京就翻脸不认人,人家被贾雨村参了的,哪怕被什么事,也要被恶心一把,背地里面还得疑心是不是贾家指使的,贾家一帮人在朝堂上也没多少关系,不知道怎么回事,也不上门道歉说明情况,跟贾雨村划清界限,因而很多人家如今跟贾家也就是面和心不合,只怕日后若是贾家出了事,这些人家只有背地里面叫好的,断然没有伸出援手的道理。

    贾雨村进了内阁,又闹出了幺蛾子,直接就揪住甄家不放了,他还当自己是御史,在那里弹劾甄家贪赃枉法,纵奴行凶,勾结外官,包揽诉讼,草菅人命……什么乱七八糟的罪名都扣上了,就差没说甄家造反了。

    甄家也是倒霉,自从甄惟存入了内阁,甄家就举家入了京,这不在自己的地盘上,面对的还是作为一国之君的皇帝,哪有讨得了好的。尤其皇帝想要收拾甄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还惦记着当初甄家不敬,勾搭义忠亲王父子的事情呢,还有那莫名其妙消失掉的大笔银子,皇帝为了这笔钱可是抓心挠肺很长时间了。

    没了太上皇,谁还给甄家面子,甄家男子都被送进了刑部大牢,便是女眷也被关在了狱神庙候审,宅子被封,家产被查抄,虽说甄家几个姻亲在想办法营救,可是够胳膊拧不过大腿,如今皇帝大权在握,乾纲独断,这会儿谁敢出头,只怕连自己也被一起收拾了,只得另想办法,也不求脱罪了,只求往轻里面判,只要人活着,日后还有复起之时。不过,很快,这些人发现,即使是这个在他们看来比较微薄的愿望也很难实现了。

    甄家的事情闹得很大,罪名也很多,甄家百年豪族,素来又嚣张惯了的,不法之事做得的确很是不少,几乎天天都有新罪名冒出来。这边大理寺正审着,那边就有一群人来喊冤,都是甄家的佃户,为首的那个先开了口,说是逢了灾年,偏偏还加了租子,自家交不起,请庄子上的管事稍缓几日,哪知道却被那管事带着人大棍子打了出去,当场将他爹打成了重伤,回去半夜就咽了气,那管事还不放过,回头带人冲到他们家,将家里稍微值点钱的东西尽数卷走,他老娘想要阻拦,直接就被踢了出去,撞在桌角上,撞了个头破血流,也没熬过几天就去了……

    另外几个也是差不多,那些管事不仅加了租子,收租的时候还要用大斗,平常没事就要上门打秋风,几个稍微有点姿色的女孩子也被强占了身子,有的不堪受辱直接自尽了,还有的无奈之下也只得委身做了小妾……

    这边见那些主审官说是愿意为他们做主,另一边,趁机来告状的人更多了,一些跟甄家颇有仇怨的人趁机落井下石,四处搜罗甄家的罪证,大批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苦主都被弄来了大理寺,一个个在那里喊冤,要青天大老爷给他们做主,将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甄家绳之以法。

    种种荒唐罪行叫主审的人都瞠目结舌,这些虽说不少是家奴所为,但是若是没有主家撑腰,那些家奴也没那么大的胆子,何况,很多事情,没有主家的名帖,就算是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想来也没那么大的面子。

    “甄家这次算是完了!”陈也俊远远看着大理寺门前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观群众,冷笑了一声。

    王仁之前也没预料到,甄家然会这么倒霉,贾雨村起了个头,结果小半个朝廷的官员都在跟甄家过不去,他端起杯子轻轻摇了摇,有些疑惑道:“以前没听说甄家得罪了那么多人啊?不是说他们家人缘还算不错吗?”

    陈也俊低声道:“你忘了之前那件事了?当初甄家提前反了水,为了向皇上投诚,将跟那人有瓜葛的人家咬出来大半,谁家没个亲朋故旧的,甄家算是犯了众怒了!这不,如今皇上明摆着是要收拾甄家了,不趁着这个机会将甄家收拾掉,难不成等到甄家复起,再咬他们一口不成?”

    王仁哑然,果然是这样,这种事情本来难以两全,当初甄家若是投诚之后,不跟皇帝耍心眼,将贪下的钱财都交给皇帝,皇帝未必不能网开一面,可是甄家呢,一边投诚,一边还想着些别的主意,看似两边讨好,其实是两头不讨好,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可不就是自作自受嘛!

    王仁有些嫌弃地看了看杯子里的茶,勉强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叹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怜之处!说起来,听说甄家似乎还隐匿了家产?至今还不懂得钱财是身外之物的道理,这可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了!”

    陈也俊见王仁不喜欢这茶,连忙叫茶铺的伙计换上白水上来,又许诺不少他的茶钱,这才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他们总想着皇上会念念旧情,不至于让甄家绝了根,若是出了大牢,却身无分文,这日子怎地过得下去呢?对了,说起来,你见过甄家那个甄宝玉没有?长得跟贾家那个贾宝玉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性情然也差不多,若不是那甄宝玉年长两岁,别人都要以为这两人是双生兄弟了!”

    王仁来了兴趣:“真的?人有相似不出奇,连那等性子也差不多,那却是真的奇怪了!”

    陈也俊撇撇嘴:“都是一副标准纨绔的性子,贪花好色,厌恶功名,最难得的是,两人跟那些丫鬟什么的,说的话都差不多!”

    这边在那里八卦两个宝玉之间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那边就听到大理寺门前又是一番群情激奋,找人打听了一下才知道又有人来告甄家人了,说是甄家三爷国孝期间强占民女,逼良为妾,那小妾怀了身子,甄家怕人知道,明知道已经快五个月的身子了,还强行灌了一碗药下去,结果弄出一尸两命来,这会儿来告状的,正是那个死了女儿的爹,还有那个女儿以前定亲的对象,她姑母家的表兄,这会儿还在那里哭号呢!

    王仁听着,心中长叹了一声,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这些罪名单一个拎出来,已经在不赦的罪名里头,何况还累积了这么多,这不死都叫人觉得老天不开眼啊!

    甄家的案子足足审了小半年,卷宗堆了快要一屋子,眼看着已经没人继续来告状了,也不排除天高路远,告状的人还没到,不过大理寺的人已经不乐意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了,甄家如今除了叛国谋逆的罪名没有,别的律法上能找出来的罪名,几乎都有了,再多几个也影响不了结局,大理寺的几个主官一起商议了一下,拟了折子上奏,这就准备结案了。

    皇帝这些天也知道一些这堪称闹剧的审案进程,这会儿看到折子,也觉得松了口气,直接批复了一句:着有司依律办理!得,意思就是对甄家用不着网开一面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甄家的案子终于落幕了,甄家几房在外面凡是有点头脸的甄家男人都被判了死罪,只除了死法的问题罢了,剩下来的幸运的流放充军或是打入了贱籍,是生是死全凭运气,比较杯具的还有被阉割了送进宫里做粗使宫奴的,在这个年代,可以说再没有翻身的余地。

    女眷里面有被赐死的,也有跟着流放充军的,最多的还是变成了官奴,没有意外的话,子子孙孙都是贱籍了。

    甄家,这次可以说是彻底完了。后来王仁还听说,甄家在别处的旁支,怕受到牵连,有几房干脆自立一支,重修了族谱,更极端的,甚至还改了姓,再也不提甄家的旧事,曾经的辉煌和荣耀都被遗忘在了尘埃里。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太烦了,正文里面就不多说了,回头放番外里头吧!本文月底前完结,下个月开新坑!



88正文 金玉良缘

    就在王仁还在那里跟陈也俊打赌,下一个倒霉的是谁家的时候,贾家又闹出了幺蛾子,贾宝玉那块胎里带来的宝玉丢了,贾宝玉人也痴痴傻傻的,不过王仁很怀疑贾宝玉之所以傻了不是那什么玉的关系,而是因为前儿不久,林黛玉出嫁了,估摸着贾家那边又有人嘴碎,说给贾宝玉听了。

    按照王仁的意思,就贾宝玉这样的,傻了也好,就算清醒的时候也总是干糊涂事混账事的,早点傻了少祸害一些人。

    最让王仁想不通的是,这种事情,按理来说就该藏着掖着,就算请大夫也该请口风紧的,弄点别的名目遮掩一番,偏偏贾家搞得满城风雨,然还贴了悬赏的告示,一万两银子悬赏那块玉。

    陈也俊冷笑一声:“这等时候,不知道缩着脖子过日子,反而闹出这样的事情来,等着瞧吧!”

    王仁也是心烦意乱,回去的时候王子腾正好也知道了,这会儿脸色也不那么好看,孙夫人在一边安慰着,王子腾最终苦笑一声:“罢了罢了,咱们王家是王家,贾家那样的国公府第跟咱们也没什么干系了,顶多到时候给他们一碗饭吃便是!”

    虽说不想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但是长安城显然被这个悬赏给勾动起来了,不时有消息传出来,一万两银子啊,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见不到这么多钱,这会儿一大群人恨不得将整个皇城都翻个底朝天,也有人在动一些歪脑筋,就有人仿造了一个惟妙惟肖的,结果送进去之后被贾家人大棍子给打了出去。

    然后,在宫里养胎的贤德妃就下了旨意,给贾宝玉和薛宝钗赐了婚。

    薛宝钗如今快二十的人了,还待字闺中,主要还是母女两个挑剔,又要有钱人家,又要进去就做当家主母,嫁的人还得上进有前途,这样的人长安不少,但是真要是这样的人家,谁家肯娶一个商家女做主母。如此一来,贾宝玉便变成了首选,为了这门婚事,薛家付出的代价很是不少,为了建造大观园,贾家几次三番从薛家那里借了足有二十几万两银子,还不包括在薛家铺子里面赊欠的木料摆设。

    尤其薛蟠至今不怎么长进,薛王氏瞧着王家已经不想管他家的事情,因此更是要巴紧了贾家,国公府的牌子还是很好使的,起码在生意场上没什么人为难,哪怕薛蟠没什么才干,靠着家里的老掌柜老管事,总算能够支撑住薛家的家业,若是没人撑腰,以薛蟠的性子,早就因为得罪了人被往死里整了。[非常文学].

    薛王氏喜气洋洋地到王家来下帖子,王子腾看着那张大红金字的喜帖,食指敲了敲桌子,沉吟了一下,问道:“你都想好了?”

    薛王氏喜笑颜开,说道:“大兄,娘娘赐婚,这可是天大的体面呢!”

    王子腾对后宫的事情知道得很少,对于贤德妃的圣宠如何也不清楚,不过当今并不是什么儿女情长的人,王子腾知道,如果当今要收拾贾家的话,绝对不会给贤德妃甚至是贤德妃肚子里的龙种半分面子。不过这话自然不能随便说,王子腾心中叹了口气,说道:“既然你这么想,那就好!”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说,贾宝玉除了是嫡子之外,没有半点袭爵的优势,如今人也傻了,他才不相信什么冲喜就能好的话,不过,薛宝钗蹉跎至今,确实也找不到比贾宝玉更好的选择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王子腾也无话可说。

    想了想,王子腾还是说道:“蟠儿如今也娶妻了,可有什么打算?”

    薛王氏脸色僵了僵,薛蟠如今是彻底被她那个儿媳妇夏金桂给拿捏住了,连以前最喜欢的香菱也被发卖了出去。夏金桂是个泼辣的,而且更不是什么要脸面的人,薛王氏想来笨嘴笨舌,每每想要教训媳妇,却被轻轻巧巧堵回去,一旦说多了,夏金桂就在那里说要和离,要收拾嫁妆回娘家。薛家如今家底大不如前,还指望着靠着这个媳妇将夏家收入囊中呢,哪里还能跟夏金桂翻脸,因此只能忍气吞声。

    见薛王氏脸色不好看,王子腾也不知道缘由,不过还是说道:“二妹,薛家想要立足,归根结底还得靠蟠儿,蟠儿如何还能一直那么不懂事下去,他如今二十多岁的人了,既然如今已经成了家,也该立业了!”

    薛王氏赔笑道:“蟠儿这些年一直跟着铺子里面的掌柜学着做生意呢,并不曾胡闹!”

    王子腾淡淡地说道:“既然你这般说了,我便信你一回,只是日后若是他再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情来,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狠心!”

    薛王氏心里一凉,薛蟠的德性她这个做娘的还能不知道,赶紧说道:“妹妹我就蟠儿一个儿子,日后还得靠着他养老送终呢,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妹妹我如何还活得下去啊!”

    见薛王氏言语中颇有些要挟之意,王子腾只觉得腻味,端起了茶杯,说道:“罢了罢了,你回去好好想想吧!你虽说是我妹子,可是如今终究是薛家人,王家也没那么大脸面力气照看薛家一辈子!”

    见王子腾已经有些气恼,薛王氏暗恨自己不会说话,还是期期艾艾地告辞了。

    贾宝玉成了那副模样,贾家也害怕丢脸,因而婚礼并未大操大办,薛家给薛宝钗准备的嫁妆足足八十八抬,在外人看起来是足够风光了,不过,在知道的人眼里,也明白薛家是大不如前了。陪嫁的家具是酸枝木的,虽说也是好木料,不过自然比不上黄花梨和檀木,陪嫁的庄子也不算大,铺子也只能说是二等,至于陪嫁的各种衣料首饰,也算不上什么特别好的物件,这一点,可以从贾王氏原本高兴看过嫁妆后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看出来。

    贾王氏是恨不得将薛家的钱通通搬回自己家来的,如今贾琏夫妻两个已经精明了,不肯再沾手管家的事,贾王氏是个没什么才能的,为了不往里面补贴钱,干脆也撩开了手,让李纨、探春还有宝钗一起管家,李纨因为年轻守寡,婆婆不喜,为了贾兰,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文使唤,每每月例发下来便要藏起来,哪里还肯为了这虚无缥缈的管家权将自个的银子搭进去,探春一个月不过二两银子的月例,这里面还包括了胭脂水粉,平常用的笔墨,连同做女红用的针线都在里头,为了讨好贾王氏时不时还得用好料子给贾王氏和贾宝玉做衣裳鞋子,如何还能有结余,而薛宝钗也是个精明的,她知道自家的情况,尤其之前她那个姨妈只是吊着他们家的胃口,说些没用的许诺,自然也不肯拿薛家的钱养活贾家的人。

    贾王氏见薛宝钗嫁过来了,本想着薛宝钗怎么着也得带着薛家一半的家私过来,哪知道希望越大,看到事实后落差也越大。就像是比起元春,贾王氏更看重儿子贾宝玉一半,薛王氏想要给女儿找个好女婿,最重要的目的还是为了给儿子薛蟠寻一个好靠山,别让薛蟠吃了亏。因而即便她再疼爱女儿,也不能拿着薛家的家财开玩笑。在她看来,薛宝钗的嫁妆已经够丰厚了,不算她给薛宝钗的私房钱,零零总总也值个几万两银子,除非是嫁到宗亲王府,这样的嫁妆已经足够体面。

    贾宝玉依旧一些痴傻,不过在喜娘丫鬟的摆弄下还是完成了婚礼,和薛宝钗一起送入了洞房。薛宝钗除了盖头,看着懵懂痴傻的贾宝玉,只觉得心里发酸。

    薛宝钗对贾宝玉的确是喜欢的,贾宝玉这样的性子,对于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闺中女儿来说,的确很有吸引力,家世好,生得也俊秀,出口成章,又温柔体贴,殷勤小意,可是薛宝钗更看重的是将来。之前觉得史太君喜爱贾宝玉,贤德妃又是亲姐姐,将来贾家自然会落到贾宝玉手里,可是贾宝玉为了一个早就出嫁了的林黛玉然傻掉了,谁家也不能让一个傻子袭爵啊!

    可是如今薛宝钗却也没有别的选择,什么金玉良缘的事情是薛家和贾王氏一起放出来的,如今外人也知道了,闺誉难免受到影响,而且,她年纪实在是大了,不嫁给贾宝玉,难道嫁个老头子做填房继室吗?最重要的是,薛家如今的确是没落了,因为他们几次违逆了舅舅王子腾的意思,王家对他们已经只剩下了一些脸面上的交情,不愿意再多照拂,若是没有贾家,在这个权贵云集的长安城,薛家怎么能继续待下去,靠薛蟠,那显然是不可能的,薛蟠那个性子,能管住自己就很不错了!对薛家来说,贾家是最好的靠山。

    薛宝钗坐在床前,看着依旧有些呆呆愣愣的贾宝玉,贾宝玉眼睛有些发直,在一边的喜娘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下了,毕竟,新娘再配合,新郎干站着也说不下去啊,于是只留下了薛宝钗与贾宝玉两个人。

    薛宝钗强忍着羞涩拉住了贾宝玉的手,轻声唤道:“宝玉!宝玉!”

    贾宝玉脸上露出一个痴痴的笑容来,他直直地看着薛宝钗的脸,眼中然慢慢显出几分清明来:“是宝姐姐啊!”



89正文 抄家

    不论如何,取了薛宝钗,贾宝玉好了的确是个事实,哪怕嫌弃薛宝钗出身差的史太君和贾政,嘀咕着薛宝钗嫁妆不够丰盛的贾王氏,对此都是喜笑颜开,第二天两人都给了极为丰厚的见面礼,邢夫人见了之后,难免又酸溜溜了起来。[非常文学].前段时间,迎春被匆匆忙忙嫁了出去,据说是贾赦欠了人家五千两银子,把女儿给卖了,史太君知道之后,气急败坏之下,从自己的私房里面拿了五千两银子给贾赦还了这钱,然后就近乎仓促地选了个人家将迎春嫁了出去。

    迎春的丈夫是永宁侯府的亲戚,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父母去世后,在永宁侯府的打点下在内务府做着一个七品的小官,家境还算可以,虽说迎春算起来也是低嫁了,不过以她的性子,这已经是最合适的了。

    不过,邢夫人想到迎春出嫁的时候,那堪称寒酸的嫁妆,就算将她在家的时候用的东西都带上了,加起来也不过四十六抬,哪里像是公侯人家嫁女儿,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面说邢夫人刻薄庶女呢!邢夫人气得快要吐血。她的确是刻薄了一些,可是,她除了有个三品诰命的身份,她还有什么啊!管家权至今没摸到,一个月二十两的月例又干得了什么,贾琏不是她生的,跟她也不亲近,一心向着二房,贾赦是个不顶事的,她要是不趁着现在多攒一点养老银子,将来老了可怎么办!若是她管家,她也乐意用公中的银子将迎春的婚事办得体面一点啊!结果到头来,罪名还栽到她头上了。

    这会儿看见老太太和贾王氏出手都大方得很,她恨得只想咬牙,心里琢磨着这两位到底攒了多少私房钱,只觉得心肝都抽搐起来了,她有些心疼的将事先准备好的一对绞丝金镯子给了薛宝钗,心中气恼无比。之前嫌自己小门小户上不得台面,哼,这所谓的宝二奶奶还是个更低贱的商女呢!邢夫人心中暗骂了两句,嘴上想说几句刻薄的话,却被史太君带着点警告的目光给吓了回去。

    然后,莫名其妙宫中就传来消息,贾元春死了,连同肚子里面的孩子一起,无声无息地死了。皇家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死掉的妃子跟人家娘家人做什么解释,只是死后倒也极尽哀荣,葬进了妃陵,身边的宫女太监也被殉葬,丧礼很是盛大,叫很多人摸不着头脑,这规格,也就比皇后死了差小半点了吧!

    贾家也就刚开始慌乱了一下,到最后,连贾元春她亲娘贾王氏也不多想了,这会儿成天盯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指望着赶紧给自己生出个孙子来。//

    贾宝玉虽说清醒了,不过人还是有些蔫蔫的,但是举止却愈发荒唐了,虽说嘴里还是喊着宝姐姐长宝姐姐短的,不过歇在薛宝钗房里的时间并不多,反而直接明目张胆地将袭人晴雯还有麝月给开了脸,薛宝钗只觉得胸闷不已。薛王氏倒是想要教女儿一些拿捏侍妾的手段,不过薛王氏当年自己也就是仗着娘家的势,哪个侍妾敢勾引老爷,轻点的一碗绝育药灌下去,谁都省心,重一点的,直接卖出去。薛宝钗的娘家可没她那么□,反而娘家要靠着贾家才能支撑,她怎么敢弄这些手段。

    很快,到了史太君八十大寿的时候,史太君是贾家的顶梁柱,一品诰命,国公夫人,人脉广阔,为人精明,很多人不给贾家面子,但是一般人都会给史太君面子,因此,贾家大摆宴席,倒是来了不少人。

    或许皇帝故意想要打击一下贾家,就在这一天,贾家被查抄了。除了史太君和她身边的丫鬟,还有李纨母子和他们身边伺候的人,加上在大观园修行的妙玉和一些小沙尼,男人都被下了刑部大牢,女眷也被关进了狱神庙。

    来参加寿宴的人在锦衣卫宣布无关人等速速离去的时候,都急急忙忙离开了。孙夫人也代表王家来给史太君贺寿,毕竟是亲戚一场,还是留下来安慰了一下李纨母子,至于史太君,在接旨之后就晕了过去。

    孙夫人看着转眼就显得破败起来的荣国府,心中叹息不已,最终还是回去了。

    “老爷,贾家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怎么说抄就抄了呢?”等到王子腾回来,孙夫人连忙问道。

    “不知进退,辜负圣恩!他们家不出事,谁家出事?”王子腾烦躁不已,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有些恼火地说道,“我这张老脸简直要丢尽了,查抄贾家的时候,然查到了一大堆的借据,我那个好妹妹,然在外面放印子钱!王家,王家几辈子的脸面都毁在她手里了!”

    孙夫人吃了一惊:“不至于如此吧!”

    王子腾顺手将被子扔到了一边,杯盖跳了几下,掉到了地上,一下子碎成了几片,一个丫鬟战战兢兢地小跑着过来将碎片收拾了起来,另一个丫鬟知机地换上了一盏新茶。王子腾冷笑一声:“贾家那些败家子,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不说开拓进取了,连守成都是不行,将家当败了个干净,弄得当家的媳妇都要当自己的嫁妆和老太太的私房钱过日子了!我那个妹妹不光是一毛不拔,然还生财有道!该死的,甄家藏匿的那笔钱,然足有一半在她那里,简直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了!回头给我开祠堂,我们王家要不起这么能干的姑太太!”

    王子腾正在大发雷霆,转眼看见门外一个丫鬟正在跟门内的人打眼色,王子腾没好气道:“偷偷摸摸站在那里干什么?有什么事,赶紧说!”

    那个丫鬟赶紧进来禀报道:“回老爷的话,姑太太来了,看着不太好,说是要见老爷呢!”

    王子腾正想说让她滚回去,回头一想,应该是薛王氏,只得叹了口气:“让她在花厅等我,我这就过去!”

    那个丫鬟悄悄松了口气,赶紧退下了。

    王仁回来经过花厅的时候,正听见薛王氏在那里哭天抹泪,王仁正想要偷溜,里面烦躁的王子腾正好看见王仁,直接将他叫了进去。

    王仁有些郁闷,自己两个姑姑难得上门,每次上门就没什么好事,这回过来,铁定还是为了贾家的事情,不过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给王子腾和薛王氏见了礼,然后乖乖地坐在了一边。

    薛王氏见到王仁,又来了劲,哭号道:“仁哥儿,你可要救救你表妹啊,你表妹不过刚嫁到贾家,可是什么事情也没做啊,怎么也被关进去了呢!”

    王仁头大无比,赶紧站起来说道:“姑母,您先喝口水,缓口气,皇上最是英明不过,若是表妹在其中并无瓜葛,自然是无碍的,您尽管放心便是!”

    王子腾心中暗骂,之前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必盯着贾家,他也提过不少好学上进的少年的名字,你就是不听,一直拖到女儿都快二十了,闺誉也差不多没了,这下如愿了,结果这会儿又来后悔,晚了!不过毕竟还是自己妹妹,王子腾忍着气,说道:“行了,哭什么,在小辈面前总要讲个体面!”

    薛王氏想要嘀咕,女儿都要没了,还要什么体面,不过碍于王子腾的威严,终于什么也没说,拿着帕子擦了擦眼泪,红着眼睛坐在那边,眼巴巴地看着王子腾:“大兄,我现在也不求别的了,只要宝钗能够平平安安的出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王子腾没好气道:“刚刚仁儿说得没错,皇上仁慈,只要宝钗没有牵扯到那些事情里面,自然是没事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薛王氏松了口气,有些期期艾艾地说道:“那大兄,我能送些东西进去吗?”

    王子腾有些头疼地说道:“这些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免得犯了忌讳,我会处理妥当的!”

    薛王氏点了点头,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问道:“大兄,贾家那边?”

    王子腾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我这边顶多转圜一下,让他们的案子判得轻一些,至于其他的,我有什么办法!另外,我已经打算开祠堂,将你那个姐姐逐出王家,你也给我记住了!”

    薛王氏被王子腾有些阴森的眼神吓得一个哆嗦,想到贾王氏好歹是王家的嫡女,王子腾的胞妹,王子腾都能下狠手,自己一个庶女就更不用说了,想到这里,想要打着王家的旗号做事的心思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这个样子,王子腾还能念在兄妹一场的份上,帮点忙,若是惹恼了王子腾,最终铁定是鸡飞蛋打,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下场。

    薛王氏一半放心一半紧张地走了,王子腾看着她的背影,疲倦地叹了口气,对王仁说道:“看看,治家不严,子孙不肖,就是这个下场!仁儿,你也给我记住了!”

    王仁点了点头:“父亲,儿子记下了!”


90正文 完结章

    王子腾并没有给贾家求情,只是稍微打点了一下,让贾家的人在这期间不至于吃太多苦头罢了!另外又在皇帝那里哭诉请罪,说自己身为长兄,却不能教导好妹妹,让妹妹做出那样的事情,实在是无颜面对世人,还请皇上降罪云云。//

    王子腾这些年来除了摊上了一堆不省心的亲戚之外,别的找不出什么错处,对皇帝忠心耿耿,为此跟那些世家都差不多划清了界限,做事也非常勤勉,可以说是个忠臣能臣,这样的臣子,哪个皇帝不喜欢呢!皇帝安慰了他一番,这种事情,也不能怪他这个做哥哥的啊,那贾王氏一开始不也挺好的,之所以后来做出那么多不法之事,也是贾家的家风不好,要不然怎么又桔生淮北则为橘,生于淮南则为枳的说法呢!

    最终王子腾被象征性地罚了三个月的俸禄,却又在朝堂上夸奖了王子腾和王仁父子两人一番,让一干本来想要借着贾家的事情,将王子腾也要拉下来的人都歇了这个心思。

    贾家的人日子很不好过,即使在牢里,他们也已经听说,王家已经开了祠堂,将贾王氏给逐出了家族。这是一个信号,王家不认贾家这门亲戚了。宁国府的人还无所谓,反正宁国府跟王家本来就没多大关系。贾珍如今是破罐子破摔,整天缩在那里一声不吭。贾蓉却是歇斯底里了好一阵子,最后被贾珍一巴掌给打翻了,父子两个被这一巴掌刺激了,贾蓉大肆咒骂着贾珍这个父亲为老不尊,勾引儿媳,贾珍也不辩解,直接对着贾蓉拳打脚踢了一番,贾蓉被打怕了,终于安静了下来。

    贾赦年纪已经不小了,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在那里咒骂着贾政夫妻两个,贾政辩驳了几句,贾赦因为没有老太太在那里偏心直接动了手,贾政理亏挨了好几下,最终只好缩在一边一声不吭。

    贾宝玉似乎又傻了,愣愣地坐在角落里面,神情呆滞,贾环心中愤恨,自己几乎没享受到贾家的什么好处,然也得陪着坐牢,看着贾宝玉的眼神也有些阴狠,若不是碍于贾政余威尚在,只怕恨不得扑过去将贾宝玉一把掐死。

    至于贾琏,他心里也没有底,要说起来,虽说看起来大房的罪名没有二房大,但是终究大房是袭爵的,另外,这里面还有些别的问题,比如说贾赦当初为了石呆子的几把扇子逼死了人命,还有,贾琏总觉得之前去平安州的事情有些不对劲,他虽说只是帮着贾赦给现在的平安州节度使送了几封信,里面到底有什么勾当,他却是不清楚的。非常文学但是,抄家的时候宣布的罪名里面,然有里通敌国的罪名,这让他一下子想起了那几封送到平安州的信,若是真是什么里通敌国的罪名,只怕就这一项,抄家灭族也是等闲了。

    当然,贾赦自然没有里通外国的胆子,他只是听说平安州那里出了金矿,想要在里面占一份干股罢了,只是既然跟确实里通外国的平安州节度使拉上了关系,可以说是黄泥巴掉在裤裆里,难以辩驳了!哪怕别人相信呢,这私开金矿,可也不是什么简单的罪名。

    最终,贾家的判决下来了,贾赦夺人家产、逼死人命,又勾结平安州节度使私开金矿,被判流放西北三千里,遇赦不赦。贾琏作为从犯,也被判了流放六百里。贾政的罪名更多,除了尸位素餐,纵奴横行,公然索贿等比较常规的罪名之外,还有什么私藏赃物,不尊礼法,不孝不义之类的,其余的罪名也就算了,有几个当官的在这些上面是清白的,贾政最让人鄙薄的莫过于厚颜无耻心安理得地占了正房,还打着孝顺母亲的名义,典型的伪君子,叫人不齿!

    虽说私藏赃物这事,贾政拼命喊冤,可是,这事既然是他老婆做下的,就藏在正房,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人家只觉得他是想要将罪名推到自己结发妻子身上,更觉得他人品有问题。自然,最后贾政也被判了流放,不过流放的地方是乌苏里台,有名的苦寒之地。

    而宁国府的罪名比较琐碎,因为根本的罪名谁也不敢正大光明地说出来,最终贾珍被判秋后问斩,贾蓉跟贾政成了同路人。

    女眷那边,贾王氏因为罪证确凿,不可抵赖,尤其贾政将绝大多数罪名都推到了她身上,王家那边也明显表示了厌恶,最终被赐死。贾政是个薄情的,知道了之后唯恐不及一般,赶紧写了休,王家无奈,好歹也是自家血脉,总不能叫人暴尸荒野,因而还是命人收殓了尸身,虽说入不了祖坟,还是用一口棺材葬在了城外。

    贾家这些罪名里面并没有什么会牵扯到九族的罪名,因此,除了家产被查抄之外,其余的人还是被放了出来。只是除了史太君还有李纨的私房之外,他们已经失去了一切。因为这些事情,王家已经跟贾家撕破了脸,除了还给薛宝钗送来了一些东西之外,对贾家是半点也不理睬了。

    史家却是自顾不暇,他们家是有名的经济拮据,何况贾家的火头已经烧到了他们身上,别的不说,平安州的事情,史家也是有份的。何况,史家兄弟两个这些年也不是那么安分,因而最终同样被抄家夺爵,不得不搬回了金陵祖宅勉强度日。

    按理说,贾家也可以和史家一样回金陵,可是这个时候,史太君才发现,因为她之前的纵容还有后来为了修建大观园,金陵那边能卖的已经卖光了,仅剩的还是当年交给留守金陵的族人打理的不过几顷地的祭田,用于族中祭祀和金陵那边族人生活的,他们可没那个脸面回去。

    知道了这个消息,史太君又是气得吐了一口血,不过还是强打着精神,拿出自己的私房钱来,在城外购置了一个小庄子,安置了一干小辈。

    薛王氏虽然是个拎不清的,不过询问了王子腾的意思之后,也知道长安不是薛家玩得转的,如今有王子腾的庇护,尚且能够保住一个皇商的名头,在户部支领钱粮。长安这边权贵云集,若是得罪了权贵,只怕不仅保不住皇商的身份,还要连累家人。孙夫人也在暗地里面劝说,那夏金桂之所以能够跟他们母子两个叫板,无非是因为娘家就在京城,有人撑腰,离开了长安,还不是该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薛王氏尽管舍不得女儿,不过更加舍不得的还是儿子,因而下了决心,哪怕薛蟠对长安繁华留恋呢,还是打着王子腾的名义,开始收拾行李,打算强行带着他们回金陵了。

    临走的时候,薛王氏见了薛宝钗一面,大哭了一场,只说是自己将女儿推进了火坑,不过因为日后便要千里相隔,难以相见,还是给薛宝钗留下了一笔钱度日,自己抹着眼泪走了。

    贾家这边并不太平,不说一大家子人都是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就算史太君身边还有个鸳鸯伺候,可是鸳鸯是贾家的家生子,从小就是培养着做贾家的丫鬟的,要说伺候人做针线那是都会,什么粗活可是不怎么会干的,何况史太君身体不好,全凭鸳鸯一个人伺候着,哪里还有时间干得了别的。因此,哪怕不情愿,贾家的人还是不得不面对生活的艰辛了。

    史太君年纪大了,受不得气,贾琏的妻子余氏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如今贾琏获了罪,她那些本来就缩水了不少的嫁妆也没了,想着史太君依旧偏心二房,自然咽不下这口气,虽说不敢跟史太君呛声,不过她有了儿子,是大房的嫡长孙做靠山,加上一个破罐子破摔,憋屈了好些年的邢氏,整日里对贾宝玉薛宝钗夫妻两个冷嘲热讽,邢氏有的时候还要对一直没嫁的出去的探春酸溜溜两句,说什么将王氏当做亲娘呢,如今自家亲娘被卖了,王家哪里还认她这个外甥女云云,气得探春恨不得大哭一场。

    史太君听说了这些事情,也没什么办法,说到底,要不是她当年偏心幼子,很多事情也到不了这一步。她如今也觉得大限将至,也不想生这些闲气,干脆将一家子都叫了过来,将自己的私房钱都分了下去。这次史太君难得分得比较公允,只是她不公惯了的,搞到最后,除了宁国府的人和贾环贾琮两个庶子还算领情之外,其余的人只觉得是理所当然,甚至怀疑史太君暗地里面还贴补了别人。

    史太君没几天就去世了,贾家这边办完了史太君的丧事,邢氏就找了个引子要求分家。公中就那么点银子,这府里面二房的人最多,凭什么现在还白养着他们,如今二房能当家作主的应该是贾宝玉,可贾宝玉能干什么,至今对钱财也没什么概念,还总是挑三拣四的,哪怕薛宝钗在一边尽力争取呢,最终还是没说得过化身泼妇的邢氏和余氏。不得不搬了出去。

    李纨母子两个得了自己的那一份钱,直接就去了李家,再也不跟贾家往来,探春如今是两边不讨好,她一向跟贾宝玉和薛宝钗交好,但是即使贾宝玉不在乎,薛宝钗却是个精明的,而贾环呢,这么多年来对她这个姐姐的感情也差不多没有了。兄弟两个一分家,探春就要面临到底是跟着嫡出的兄嫂还是跟着亲弟弟的问题。好在探春也明白,贾宝玉是个靠不住的,因而即便贾环不愿意,她还是带着史太君分给她当做嫁妆的钱财跟着贾环离开了。

    贾家的事情差不多尘埃落定,可是朝堂上却没有恢复平静。

    贾家的事情最初就是贾雨村捅出来的,不知道多少人在幸灾乐祸呢,叫你让自家的狗乱咬人,这下子咬到自己了吧!当然,贾雨村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却是挑战了整个官场的潜规则,以前贾雨村职小位卑,很多人一把就能捏死他,可是这家伙踩着别人的身体走到了这一步,自然会对更多人造成威胁,只是贾雨村圣心尚在,很多人智能引而不发罢了,不过暗地里面却在搜寻贾雨村的罪名。

    贾雨村虽说是当了皇帝手里的刀子,不过在他毫不犹豫捅了贾家狠狠一刀之后,皇帝也有些不放心了,这人就是个白眼狼啊,人品太过低劣了。皇帝也是个光棍的,只是在上朝面对贾雨村的时候,露了几个貌似不满的眼色,立刻就有人心领神会。

    马上,弹劾贾雨村的折子如同雪片一般飞上了皇帝的案头,无非是贾雨村收受贿赂,徇私枉法,欺君罔上,之前帮着贾赦折腾死了石呆子的事情也被翻了出来,最终皇帝顺手推舟地夺了他的官,再加一句永不叙用,得,这便是对贾雨村最大的报复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已经完结了,接下来应该还要三到五篇的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