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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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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辰落九霄》作者:火狸(手打完结+番外/兄弟年上) Part3

"一个人的记忆若是被切开,他的人生被分作两份,你说他该如何?"赫千辰微微阖眼,平淡的话音,像是流水,缓缓的将忘生的事说了一遍,包括他们的爹,贺泓。
算起来,也许贺泓算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一个在魏析楼刻意设计之下,被他所杀的人。
从思苏那里了解到的部分真相,组成了这样一个过去。
贺泓领命去中原,为的是赫千辰这个妖狐族的后裔,却被魏析楼识破,设计让他被赫千辰所杀,而一心要为父报仇的贺茗远在裘煌的安排下被封住了记忆,让他得以顺利进入千机阁,成了赫千辰的左右手。
一旦记忆恢复,忘生却成了牺牲品,他自恨,杀不了赫千辰,也无法为父报仇,不忠不孝,唯有一死。
"我错了,我不该让那孩子去中原。"裘煜的叹息在房里回荡,那双沧桑的眼看着赫千辰,他灰白的发垂在身后,盘膝坐着的样子仿佛已经和整个房间融成了一体。
裘煌当初这么做只是为了防个万一,妖狐族人在一定程度上与人不同,他担心这两个妖族后裔。
迦蓝已去赫谷,然后他便听说赫谷里的那个已失去常性,杀人如狂,担心另一个也毁在他人手中,他派出了贺泓。
假若赫千辰也有异能,贺泓就该将他带回,可贺泓却死在中原,于是裘煌送去了他的儿子贺茗远。假若贺泓是赫千辰所杀,这样一个有着异能,落在中原人手里,且在幼时便学会杀人的孩子会如何,裘煜不得不以防万一,万一他找上妖狐族,他手上必须有筹码。
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筹码成了被敖枭族利用的工具,殷魄命判族,解开了忘生被封住的记忆,成了贺茗远的他面对这一切,错乱之下,才发生了之后的那些事,甚至他自已也因此而死。
"我哥就这样成了牺牲品,成了族长你的一枚棋子?"贺思茵听完了这一切,黛眉拢起,目中含泪,嘲弄的看着她一直尊敬的裘煌,退后几步,又看了看赫千辰,他刚才还救过她,却是杀她父兄的人……
"真是可笑,太可笑了。"她在笑,脸上的泪水不断滑落,她不断用手擦抹,也抹不净那些眼泪,用万分复杂的神色一一从房里的人脸上看过去,她打开门狂奔出去。
幽幽的叹息响起,裘煌知道自己做错了,虽然他活了很久,但并不是说他从不会错,他的错有很多,很多……
"三十二年前,发生过什么?"一束光亮从门外照射进来,站在他面前的赫九霄却还是满身寒气,他的眼神犀利,森然无情,赫千辰和他并肩站在一起,"我们的娘滟音,为何会被送去中原?"
裘煌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决定将一切都告诉他们。

第二百二十三章 痴情遗恨
一切是从一位大炎皇子的到来开始的。每当裘煌想起当初,都有些后悔。
"那是在三十多年前的事了,有位大炎朝的皇子当时二十多岁……"裘煌那张年轻的脸露出哀色,苍老的话音开始叙述从前。
那位皇子在皇族的争斗中输给了他的兄弟,受到排挤。他当然是不服的,论起智谋武学、甚至治国之策,他没有一样输给他的兄弟。
也许他只是运气不好,但身在皇家,有时候就连运气都是重要的,他生的虽然俊秀,但比他更出色会讨人欢心的大有人在,他并不是得宠的那个。
他被贬,只身来到大炎朝的边境,慢慢的熟悉了这里的一切,也开始和万央的部族有了接触。
万央不是一个大国,由许多个部族组成,与外界几乎没有多少交流,大炎朝将其视为蛮夷,并不看重
而在万央之内,那时候的妖狐族名声显赫一时,其下能人无数,那位皇子自然也好奇,他不知道世上还有人会如此奇异的本事,便想要结识。
他找上门去,认识了妖狐族的族长,裘煌告诉了他许多关于妖狐族的事,还有关于万央的事,在裘煌眼里,这位皇子是个有才能的人,假若能说服当时的大炎皇帝,两国通商,开放边境,便对万央十分有好处,他的想法慢慢被皇子接受,但可惜的是,这位皇子在大炎皇帝面前并不受宠。
送去皇城的谏书没有得来一点反应,倒是有其他的皇族兄弟留书来嘲笑,空有抱负而无处施展,这位皇子失意之下借酒消愁,浑浑噩噩,打算自此留在万央边境不再回去,裘煌见他如此颓丧,某日带来一位佳人,介绍他们相识。
后来每次想到这里,裘煌都要自问,他是不是做错了。
"我也许不该让他们结识,如果不是我,不会有今日的事。"哀叹声中,裘煌的话让赫千辰想到一个人,只听裘煌继续说下去,验证了他的猜测。
"我不该让他见到绮罗。"
那女子不是别人,而是万央王的王妹,绮罗公主,她与那位皇子相知相许,虽不及乱,但言行举止间已十分亲密,素来爱慕这位公主的敖枭族勇士自然心有不快,将此事告诉了万央王,万央王令公主不得外出,将她锁入宫内。
那位皇子便通过裘煌传书予她,两人之间的爱意非但没有被消退,反而愈加浓烈,这时候大炎那边来了消息,大炎皇帝病重,皇子急于赶回,便与公主约定,假若他能顺利夺得皇位,便开放万央与大炎的通商,回来娶她为后。
皇子回去了,大炎皇宫之内一场风云诡谲的夺位之争正式兴起,在大炎皇帝病重期间,各皇子想尽了办法排除异已,两年的岁月很快过去,那位皇子日日身陷于阴谋和算计之中,不得不娶了某位大臣之女为妃,稳固自已的地位,公主得到消息,深受打击。
爱慕绮罗公主的敖枭族勇士成了敖枭族的族长,在万央王的旨意下将要与她成婚,她别无他法,暗中找来裘煌,托付妖狐族,帮助那位皇子夺位,要他实现当初的许诺。
"身有异术的人,可以做许多常人做不了的事。"从赫九霄口中说出这句话,语声的冷意令这句话也传递出许多阴暗的含义。
裘煌停了停,没有反驳,却于再度合上双眼的时候,带着叹息说道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要得帝王之位,靠的从不是心善。"
当年裘煌他领命而去,手下妖狐族各有异能,确实为那皇子做了不少事,最终助他夺得皇位。
那位皇子果然如当日所言,开放边境通商,但他已有后妃,又怎能再娶绮罗公主为后,何况才登基不久,他必须拉拢朝臣,巩固自身地位,更不可能为此而得罪外戚。
他食言了。绮罗公主身在万央,受到她王兄的斥责,同时,妖狐族门下有多人留恋中原的荣华富贵,没有回来。
"……那个皇子就是如今的顺德帝,那一年楚睦登基,妖狐族却遭了难,但我后来才知道,那些族人不是不愿回来,而是遭到囚禁,然后被一一诛杀。"阳光透过竹屋的缝隙,照射进来的空气中漂浮着尘埃,裘煌灰白的头发在阳光下枯涩的像要断裂。
这是楚睦的手段,兔死狗烹,他认识到,妖狐族对他炎朝而言是个危险,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帮助过他的妖狐族假如有一日被他人收买,他的地位便会被动摇。
万央民风彪悍纯朴,从没想过要利用妖狐族的异能,但楚睦看出了危机,今日万央王不用,往后呢?下一个万央王呢?谁能保证万央世世代代都安于现状,不觑觎中原?他们眼下还是一个小国,只是几个部族,但若是往后妖狐族愈加昌盛,万央便有更猛大的力量。
挣扎,求生,终于登上皇位,楚睦不再是当初那个失意的皇子,而是大炎皇朝的皇帝,他站的更高,看的更远,也更懂得运用手段。
他一方面隐瞒住所有人,通过书信稳住绮罗公主,一方面将还身在中原的妖狐族人秘密处死,不明真相的绮罗公主为了找他投奔中原,同时,万央王震怒,对外宣布公主得了急症而死,再也不承认他这个王妹。
留在万央的妖狐族被软禁于皇城后面的眠玉山,这座山成为禁地,这些事,全是在三十二年前发生的,自此,敖枭族族长熊锡安将妖狐族视为眼中钉,他念念不忘的唯有两件事,若不是妖狐族,事情不会到了今日这般地步,若不是楚睦,他不会失去他的绮罗公主。
"梁绮罗还去了中原?"赫千辰负手看着窗外照射进来的光,闻言转身,他从开始就知道裘煌说的皇子便是顺德帝,却没想到与梁绮罗有牵扯的不是熊锡安,而是楚睦,此时听说她去过中原,微微觉得意外。
"莫急,我还没有说完。"裘煌抬手,喘了口气,拿起边上的木碗,喝了口水,"事情还没有结束……对你们的娘而言,这才是开始。"他放下碗,赫千辰注意到他即使喝了水,嘴上还是干涩的,就像他的眼神,没有一点生气。
裘煌留意到他的目光,似有似无的笑了笑,赫千辰心里似有所觉,却见他微阖着眼,继续说了下去,"这些都是她回来告诉我的,绮罗公主当初带着许多珍宝和战铠去了中原,本是为了当做自己的嫁妆,但她发现楚睦变了……"
楚睦不再是她所认识的楚睦,在她眼前的,是炎朝的皇帝,一国之君,没有儿女情长,有的是国事社稷,他看着她的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爱慕,立于人上的人,总是不能信任他人的,高处不胜寒。
楚睦将梁绮罗带去的东西秘密存放起来,放在一座山中命人看管,却始终没有立她为后,甚至没有给她一个名分,而同时,他的后妃却有人生下两名皇子。
这是不祥的双生子,楚睦大为头痛,秘密将其中一个送走,而后便由绮罗身边的一个名为穆晟的妖狐族人为他消去了这个麻烦,将那位后妃的记忆抹去了部分。
当赫千辰听到这里的时候,才知道莫无殇所说的话也不全是骗人,首先是"万央王"确实想见他们,只不过这个王是梁绮罗,其次便是现在裘煌所说的,当初的那批秘宝原来真的是属于万央。
裘煌不知赫千辰心里想的事,他继续用那略有疲惫的声音叙述着往事 ,"直到有一日,绮罗公主的态度改变了……"
随着那些事的发生,梁绮罗的心里越来越不安,终于在某一日,她悄悄翻看楚睦的密函,发现了真相,她发现最早来到中原帮助楚睦的那此妖狐族人都已被楚睦下令诛杀。
她大惊大怒,又悲又恨,和楚睦的情意走到尽头,然后有一天,万央的王宫里出现了从中原归来的绮罗公主,得知真相的妖狐族人也悲愤不已,怪责当初族长裘煌为何要相信楚睦,为何要相信那些中原人的话。
"这些事发生之后,我这个族长不知该如何自处,我的族人是因我而死,我不该帮着绮罗,这是我的错,但后来,我又做错了一件事。" 裘煌苦笑。
妖狐族的内乱使得他的地位一落千丈,族里分裂成两派,一派仇恨中原人,不服裘煌,另一派的忠心却没改变,在这种情形下,他命人暗中送出了滟音滟华姐妹,试图挽回自已的错误,想用楚睦的死来平息族人的愤憋。
"这就是我的第二个错,滟音滟华被人所劫,非但没有杀了楚睦,也害得她们此生不幸……"
裘煌的话说的越来越慢,仿佛气力已尽 ,"这一切都是我造成,这些年来,我自囚于此,就是想等你们来。"
他没有光泽的眼眸缓缓移动,视线落到面前的两个年轻人身上,"我的时日无多,唯有妖狐族无人继承,我不放心,我想交予你们之中的一人,妖狐族再被封于山中,一定会灭绝,我希望你们能说服王上。"
他想到穆晟叙述中原的一切,慢慢合上眼,他也没有想到,当初他所担心顾虑的这两个孩子,会成为妖狐族今日的救星。
他盘膝坐着,像是无力再睁开双眼,"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族里有人对中原人颇有成见,我已无力去改变他们的想法,唯有靠你们自已……"
"没有人会继承妖狐族 我们来这里只为真相,其他与我们无关。"赫九霄站在房里的姿态就像是随时都会离去,他走了几步,未到门前,"还有,万央王早已死了。"
裘煌慢慢睁开眼,眼里有惊讶之色,他不知道万央王的死。
梁绮罗被软禁在宫中,不能改变先王的旨意,不能释放妖狐族人,更因为中原的那些事而心情郁郁,除了归来之时,她此后再也没和裘煌联系过,一切俱成过往烟云。
无力改变,只会让梁绮罗更为往事伤怀,她在夜里对着万央王的灵柩低泣,不知是不是也在为过去的事而觉得后悔。
赫千辰从竹屋里走出来,外面已是夜深,门前站立的是贺思茵,不知站在这里多久,泛红的眼直直看着他,仿佛就是为了看清他的样子,一眼之后,转身离去。
在他们身后的小屋里,还是悄无声息,妖狐族族长裘煌还在感慨,他不知身在山中,山外的一切都在政变,他不能强要两人继承妖狐族,便只对他们说了一句话,"要小心你们的能力。"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二十四章 唯一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在准备离开妖狐族的时候郝千辰一直在想,郝九霄身上的能力因为迦蓝之毒而容易失控,他的久已不使用,并未出现过什么异常。
  "在这里休息一晚?"郝九霄找了个无人居住的小屋,这里原来的主人可能已死,许久没人进去过,积了些灰,要郝千辰住在这里,他怕他无法忍受。
  "就这里吧,明日就走。"终于来到了妖狐族,郝千辰却丝毫不觉留恋,这里本是滟音滟华过去生活过的地方,这里可能还有不少人具有和他们类似的异力,但身处其中,郝千辰的表情却和站在其他地方没什么不同。
  脚下石缝中生了苔藓,墙壁上也有了裂口,想想这些年妖狐族是如何在这座荒山里度过的,郝千辰推开窗,感觉到各个方向来的视线,都是在暗处,是妖狐族的人在防备他们。
  "对他们而言,我们是中原人,不是他们的族类,但裘煌却有意将妖狐族交给我们,他们心里是什么想法可想而知,明日下山的时候我们必须小心了。"关上窗,郝千辰的语调很平静,郝九霄站在他身后往外看了一下,森冷的眼神不见动摇,又在看向他的时候微微改变,让他转过身来。
  "有没有后悔来到这里?我还以为你对妖狐族有些期待,你不是一直想见见和我们一样有异力的人?"郝千辰的脸被他抬起,听出他字里行间的在意,慢慢拉开他的手,"九霄,我一直知道,在这个世上,没有人会像你我这样亲近。"
  看到郝九霄理所当然的表情,他摇头解释,笑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即便我们之间没有其他,只是兄弟,这份兄弟情也不是他人能比的。"他笑着说到后面,神情逐渐认真,摇了摇头,"这里是妖狐族,但毕竟不是我们的家,我也从来没有期许过什么。"
  "你以前是以千机阁为家,连郝谷都不认,现在呢?"郝九霄想知道他是不是有所改变,找个座椅,抹去上面的灰,他坐下,拉着郝千辰也坐下,却硬是要他坐在自己身上。
  对他的这种强硬无可奈何,郝千辰半靠着,把身体的重量放了上去,他倒是不担心郝九霄承受不了他的重量,只是觉得座椅太小,"你知道我的答案是什么,一定要我说?"他的侧脸对着郝九霄,双眼正好能望见从墙上流泻进来的月光。
  光线就杀落在他的脸上,郝九霄的手在他脸侧轻抚,就像是触摸月光,"你不想说,还是不敢说?"他很坚持,坚持要郝千辰说出心里的感觉。
  他们两兄弟相处到现在,郝千辰哪里还会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事,对上那双始终注视着他的眼,他看着郝九霄,"我们都是没有家的,千机阁不是,郝谷也不是,但我有你这个哥哥,够了。"
  这便是在说,有郝九霄的地方,便已是他的家。
  "不错,你不需要别人,只有我。"郝九霄满意的拉近他,郝千辰却倏然抬起他的脸,额头抵住他的,沉沉问道:"你在不安什么?"两人的呼吸交错,郝九霄环绕住他腰部的手紧了紧,微阖的眼略有起伏。
  "你在担心我对别人有什么期望,这些族人,还有万央,我们的能力来自于此,你担心我会有留恋,你怕我找到狐妖族,看到和我们一样有异力的人,会对这些人有所不同。"郝千辰淡淡的话音不疾不徐,有种近似于质问的压迫感,"所以你一定要随我来这里,就算你其实不在乎这里的事,你也要来,是不是?"
  郝九霄满布冰寒的眼里露出一丝笑,环绕在他腰上的手轻轻摩挲着,"千辰就是千辰。"他的这句话等于是承认,伸臂抱住郝千辰,他的脸贴着他的,喃喃低语:"我怎么能放心让你从我面前离开,本来我也想弄清楚狐妖族是怎么回事,还有我们的身世,不过有了你,还管这些做什么……"
  "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弟弟,好不容易被我找到一个让我动心的人,你说,我怎么可能让我在你面前离开?所以我跟你来,这已经不是为了狐妖族,不是为了什么身世,在我自己都没发现之时,我所做的已经全都变成为你。"
  郝九霄的脸颊在他脸侧轻轻摩擦,"你喜不喜欢?"耳边低低的耳语,冷冷的语调,却矛盾的带着热度,淡淡的药草香微微有些苦涩,在这冰冷的气息和火热的呢喃里化成了触动人心的味道,郝千辰的心颤抖了几下,几乎有些颤栗。
  在郝无极和迦蓝一次次试炼下的郝九霄,确实和常人不同。
  在这幅冰冷的面容下,郝九霄一直是有魔性的,他的名号真的没有叫错,郝千辰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
  当初在郝谷,郝千辰没有看见郝九霄在作出决定,决定要得到他的时候露出的笑意,但在这之后的相处中,他总是能感觉到郝九霄种种行为之下近似疯狂的那一面。
  这时候也是,他清楚的感觉到,倘若他不是也爱上他的话,他们兄弟之间也许会有一场骇人的大战,幸而,他不排斥这种疯狂,事实上,在他承认爱上自己亲哥哥的时候,他便已被他的这种疯狂传染了。
  "你都知道答案,为何还要问。"郝千辰从他身上站起,俯身撑着把手,居高临下注视着坐在椅上的男人,"我只有你这一个哥哥,这辈子我会触碰的也只有你一个,不管多少人和我们一样特别,不管他们有什么能力,都和我无关。"
  "满意了?"他低下头,双唇压上郝九霄的,在他的下唇上轻咬,不想,郝九霄却吸住他舔舐过去的舌,纠缠了一阵才放开,冷冷说道:"那个贺思茵碰过你,别以为我没看见,我会让她这辈子都不能用那只手,你觉得如何?"
  看起来郝九霄的回答是不满意,郝千辰站起身,看哪里适合休息,"随你。"绕过一个帘子,他找到后面有一间卧房。
  郝九霄走到他身后,靠在门边看着他的背影,"你这么说就是要我放过她,你知道你越是表现的不在乎,我就越有可能打消这个主意,千辰,你……"
  "你的话太多了。"倏然转身,把郝九霄推到墙边,郝千辰封住他的嘴,也许世上只有他一个人会说出这句话,说血魔医的话多。
  启开的唇齿被郝千辰的舌尖闯入,掠夺着郝九霄的反应,很多时候他由着郝九霄显露他的霸道和强硬,但他却不总是退让的那一个,压着对方的胸口,他略微移开唇:"不要动她。"
  "你舍不得?"郝九霄从后面压住他的脖子,郝千辰的唇被压下,这个纠缠不清的吻令他呼吸急促,抹去嘴角的湿意推开,他喘着气看他,"你知道我是何意,我说不要动,就是不要动,不是不舍得,因为她是忘生的妹妹,她的父兄都丧命在千机阁,已经够了,她不是敌人。"
  "无谓的动手在你眼里是不是一种浪费?"郝九霄目光冰寒闪烁,双手却火热,看在郝千辰的份上他答应了,"就听你的。"现在他想做的事别的。
  一手从他的颈边伸进衣领,感觉到颈侧脉搏的跳动,"千辰,你的心跳得很快,在想什么?"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某种异样的暗色渐渐浮上郝九霄的眼底,郝千辰望见这样的眼神,忽然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一步。
  他转身走开,手臂却被郝九霄猛然拉住,后仰的身体贴近了身后的怀抱,他皱眉,"不要在这里。"
  郝九霄的手来解他的衣带,被他一把压住,转身,他把身后的人推倒在床上,勉强保持冷静,"外面还有人。"
  他整了整衣衫,站到窗前,他背对郝九霄,从他的背影还能看出他正在调整呼吸,胸前还在起伏,郝九霄躺在床上解开自己的衣裳,"你不睡?"
  "别忘了,这是在哪里?"脸色已经恢复平静,郝千辰侧过的脸上有半边阴影,她静静站在那里,"这是妖狐族,不是其他地方,这族里有几十人,几十人之中哪怕只有一两人有异能,在不知对方深浅的情况下,倘若遭到暗算,就算是你我,也未必不会吃亏。"
  长久以来深处的环境使得郝千辰异常谨慎,他并没有因为这里是妖狐族而放松戒备,这里没有赤狼族给他的感觉那么舒服,在裘煌所说的过去里,妖狐族族人也许没什么错,但正是因此,妖狐族人才分外不甘。
  他们是听从王命从事,却害得族人一个个被杀,身怀异能却无处施展,甚至被人当做异类,直至有人含怨而死,直至族人一个个减少,从上山的时候开始,郝千辰就感觉到山里袅绕着一股股怨气,这一点他没有对郝九霄说,免得他担心。
  "裘煌活不了多少日子了,妖狐族也存在不了多久。"郝九霄躺在床上,没有再拉他回来,冷冷的话音是对人命的蔑视,郝千辰淡淡应了一声,又听到身后传来的话,"下半夜换你休息。"
  "嗯。"感觉到窗外若有似无的视线,郝千辰合上眼,一时间他的气息淡到无法察觉,就像这个房里没有他这个人的存在。
  被人注视的感觉退去了。妖狐族里有人有窥视能力。
  心里做出判断,郝千辰回头看床上,郝九霄合着眼,已经睡了。看到他如此安静入睡了,郝千辰的心里觉得很平静。
  郝千辰并没有想过,直到今日,郝九霄不断所求他的情意,越来越执着于他,甚至不想让任何人分享他心里的任何一丝空隙,这其实是一种异样,他不对这种异样的偏执感到反感,实则也是一种反常。
  事实上,正是妖狐族、郝无极、郝谷和千机阁,使得这对兄弟与常人不同,幼时优势的环境造成了这样的两人,恰是他们互许情意,若换成是任何一个其他人,都会在这种强烈的情感索求之下感到窒息。
  后来在某件事发生的时候,滟华感觉到这一点,她试图改变这种潜藏的偏激和疯狂,但一起经历过种种,谁也不能改变了。
  而此时,被称无情的踅摸医正合眼入睡,在外人看来平淡若水,悠然如风的檀伊公子,只是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兄长,希望他能睡得好些。
  有时候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这样安静相对就够了。
  到了半夜之后,郝九霄起来了,轮到郝千辰去睡,无需言语,两人只是交换了一个眼神,也换了位置,被郝九霄躺过的床有他身上的药香,郝千辰睡得很好。
  第二日他们准备下山,感觉到妖狐族里有种异样的安静,有人站在一边看着他们,有人在暗处窥视,似乎是在等待什么,直到贺思茵朝他们走来。
  "快走吧,有人去告发了,你们这两人擅入禁地,一会儿山下的官兵就会上来。"出乎意料,她是为他们来通风报信的。
倾辰落九霄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追兵
  "你不想为你父兄报仇?"郝千辰有些意外,贺思茵却没有掩饰她眼里的恨,闻言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们,她的唇上有她自己的齿印,她抿了抿唇,狠狠说道:"你放心,这件事,我决不会忘记。"
  贺思茵说完就走,先前的提醒仿佛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样。
  郝千辰与郝九霄没有怀疑她的话,穆晟确实说过,妖狐族里有人要他们死,如今看来,原因不外乎是因为裘煌的另眼相看,还有救对中原人的仇恨。
  他们不是纯粹的妖狐族人,还有一半中原人的血,就算另外一些支持裘煌的族人对他们没有恶意,也绝不会为了他们与自己仅剩的同伴对立。
  打算尽快下山,两人朝原路往下的时候,妖狐族人并没有追赶,但山下隐约已经能听到马蹄声,蹄声很急,听起来人数不少,就算妖狐族人不知山下出了什么事,不知万央王已死,他们被当做刺客,但敖袅族人却是知道的,一旦得了消息,必定会很快赶来。
  "等我们下去之时,山脚下一定早有官兵包围。"到了半山腰,郝千辰停下脚步,计算了一下下山需要的时间,"幸好我们的马匹藏的隐秘,但愿不要被他们察觉。"
  要躲避追兵,那是必须骑马的,从这里到王宫,在梁绮罗所说的第三日去见她,若不骑马,定然来不及。
  他们当然可以不去,一走了之,但刺客的罪名未消,此后对他们颇为不利,假若万央大乱,梁绮罗能摆脱那些大臣的控制,走到人前成为女王,要他替他们撤销刺杀这项罪名并不困难。
  "身上还有银两,马匹若是没了,可以下山再买。"在之前落水的时候两个人身上的银票都化了,但行囊里还有许多值钱的东西,卖过几件之后他们随身带着的就是现银了。
  郝九霄对钱财其实不看重,以前看诊的诊金对他而言不过是个数字而已,郝千辰的千机阁之下也有许多商号,那些地方其实是买卖情报之处,但除去暗处的交易,明面上商号里赚的银两也有不少,所以两人出行,从没有为钱财苦恼过,这次当然也一样。
  "要重新买马必须去人多的地方,你以为我们不会被人认出来的?"看了一眼郝九霄的脸,郝千辰连连摇头,想起来上次在宫里郝九霄穿侍卫服的样子,对他说了自己的看法。
  "我会被人认出,莫非你以为自己不会?"郝九霄拉起他的手,从小路往下走,这里若是遇到搜上的官兵,有半人高的草遮掩,不太容易发现他们,杀敌的时候尸体也更好隐蔽,不至于引来更多的人。
  郝九霄觉得好笑的口吻也让郝千辰无奈一笑,他们都见过妖狐族人了,确实个个都容貌出众,但从他们兄弟的脸上,他能猜想的到当初他们的娘滟音在族里是怎样的存在。
  那是让人惊为天人的美貌,假如说现在的那些妖狐族人是百里挑一,那滟音便是万中无一,连带的,也让他们有了一张过分的脸,平日也许只会让许多人多看两眼,但在这种时候,这种出众就成了明显的目标。
  "在城门口的时候人多,我们不会那么容易被人认出,但在这里,他们都是冲我们来的,这回断断无法蒙混过去的。"在半人高的草丛中里穿梭,郝千辰说的并不紧张,他很少有紧张的时候,面对危险,平静和冷静更有帮助。
  郝九霄拨开身前的草,让郝千辰在他身后通过,免得个上他的脸,两人走了几步,山下的追兵已经上来了,看到他们,箭矢如雨飞射而来,一阵发射退到后面,有拿刀的官兵上前。
  避箭,挡刀,两道身影飞快,旋身侧踢,几支利箭调转方向,数名官兵被自己的箭射穿,惨叫着倒下,其他人高喊起来,"发现了!他们在这里!"
  他手下的功夫不弱,该是领头的一个,但即便他如何不弱,也强不过郝九霄的功力,之间暗影几个闪现,铛铛几声与掌力相对,那刀硬生生断成两截,他呼喝一声,捡起地上尸体变得兵刃又砍来。
  财帛动人心,何况他们人多,官兵们看到眼前的两个人,就像是看到荣华富贵,呐喊着一个个前仆后继,有同伴死了,也能踩着尸体继续上前。
  郝千辰他们往下,那些官兵往上,阻挡住他们的去路,越是潮山下走,人便越是多,熊锡安闻讯,正在赶来的路上,假若他也到了,带来更多的人,想要离开这里就更难。
  山间两道身影腾挪,喊杀声在林间回荡,山下听起来,就如有上百人正在大战,但实际上以一敌百的只有两个人,而他们的敌人还在不断增加。
  山间绿草被血溅红,日头被云雾遮蔽,仿佛也感受到这里的杀气,逐渐迷蒙,纵然是高手,面对百人的攻击,消耗的体力在所难免,也有疏忽的时候,郝千辰的蛟蚕丝穿透郝九霄后面的敌人,在刀光划伤郝九霄之前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快到了!"他朝不远处示意,那里有片林子,有个类似石洞的地方系着他们的马,郝九霄瞧了一眼,忽然将他拉近,看下的刀光落下,敌人被一掌打得横飞出去,砸向岩石。
  鲜血溅出的时候。两人的身影已纵跃而起,在人群包围中跃上马背:"走!"
  急喝一声,马匹嘶叫,扬啼而起,踢中一个靠得最近的官兵,飞奔出去,周围的官兵连忙闪避,又大喊着在后面追赶,两人骑着马接近山下,冲出包围的人群,便有人也骑马追来。
  已被发现行踪,再无顾忌,两匹快马直冲出去,冲出眠玉山,冲上大街,街上官兵本来就多,他们疾驰而过,连他们的脸都没有看清,便没来得及追赶,去听到后面的人大叫,"就是他们!抓住他们!他们是刺客!"
  "刺客?"他们这才知道是正在悬赏缉拿的刺客,城里霎时沸腾了,"捉拿刺客!抓住了有赏!"
  五万两黄金在一般人眼里那是个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数字,按照寻常人家的花销,够一家几口涌上一辈子,早就看过城门张贴的百姓听说刺客出现了,也纷涌而来。
  "千辰!"郝九霄的眼神里像是接着冰血,就算对方手无寸铁,他也能下得去手,但他担心郝千辰,这时候哪怕是有一点犹豫,都可能是致命的。
  一点头,什么都没说,郝千辰坐在马上,冷尘的脸色没有太多的仁慈,也许是在妖狐族是用异力感应过的关系,此时他的感知异常敏感,他只看到贪婪和癫狂。
  那是被激发而起,像是瘟疫一样传染开的癫狂,为了钱财……身形在马上起伏,郝千辰避过从下伸过来的一只手,眼底似有流光闪现。
  即将被人群包围,只见马上的人忽然身后入怀,掏出一把银两,青色的衣袖划过半空。数道灿烂的银色被高高抛弃,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郝九霄见状,大声狂笑,挥手间,大片金银被抛掷而出,灼灼的颜色点燃了众人的眼里的火焰,"是金子!金子!"
  人群狂乱,那是一种怎样的疯狂,不置身其中的人难以体会,世上有什么比近在眼前随后可得的金银更让人动心?这时候即便有绝世佳人突然而至,只怕也无人有空去看上一眼。
  叫嚣的人群中,不知多少人哄抢,有人摔倒在人群中被人践踏,有人朝他们追赶,有人高举双手去接那不断抛下的银子,街上一片混乱,也让官兵们手足无措。
  是接着追人好,还是和百姓一样去抢夺地上银两?纵然他们抓住刺客,功劳也多半会被上面的人得去,上进更轮不到多少,眼前却是真金白银。
  转念间,混乱的人群里又多了不少官兵,"妈的!别抢!让老子先拿!"手上的刀在这时候终于发挥了更大的作用。
  人群喊叫,笑声与哀号交错,马蹄声阵阵,在这片混乱之中越来越远,后面的追兵即便想要追赶,也被眼前这场混乱所阻,落后了许多。
  身后的骚乱逐渐远去,迎面却有很多蹄声接近,两兄弟严阵以待,却见对面的人十分眼熟,正朝他们挥手,"你们两个果然在这里!"
  那是风驭修和穆晟。他们身后也有许多人,长长的队伍,正朝他们接近。
  倘若赤狼族得到万央王被他们"刺杀"的消息,风驭修带来的人很可能也是来捉拿他们的,两人勒马,静观其变。
  穆晟算是最了解他们的了,这对兄弟除了他们彼此,恐怕对谁都不太信任,"我们可是来接应的,不先谢谢我们?"他一人上前,忽然脸色一变,"不好,熊锡安的人也来了!"
  另一头也想起蹄声,正是熊锡安带人前来,风驭修朝身后打了个手势,赤狼族纷纷拿出了兵刃,队伍散开,他匆忙对他们说道:"明日我们赤狼族与敖袅将有一战,到时候一定会引起混乱,你们可以趁乱离开!"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二十六章 红颜之谜
  他说完回到队伍里开始调配人手,郝千辰这才知道为何梁绮罗之前会要他们三日之后去宫里,她定是从熊锡安这里得知与赤狼族交战的事,知道三日后的混乱,更容易行动。
  "我们已知王的死讯,不过……"穆晟留在原地,对他们笑了笑,"你们没理由杀他,而且,檀伊公子和血魔医若是要杀人,哪里用得着亲自动手。"
  穆晟说完又一看他们身后,赞叹的摇头:"你们莫非是嫌身上银两太多还是怎么,这么用法,当心回去的时候没有盘缠。"
  "我们去过妖狐族了。"郝千辰看到穆晟,便想到妖狐族,他一开口,穆晟玩笑似的表情便认真起来,"如何?"如今万央王已死,当然用不上他们两兄弟的能力,但他其实一直都只知道,裘煌如此看重他们的能力,是想要他们继承妖狐族。
  郝千辰将过程简单说了一遍,穆晟也是知道族里情况的,更明白此事不能强求,一个不好,非但不能让他们加深与妖狐族的联系,甚至可能因为某些人对他们的反感,弄得反目成仇,他实在不想看到那个场面。
  简短的交谈了几句,后面的敖袅族的人将要赶上,风驭修从队伍里出来,朝他们挥了挥手,"快走!这里我们来抵抗!"
  见郝千辰他们没有动,穆晟急了,"就算你们再厉害,如何抵挡这么多人,风驭修这家伙你们不用担心,这头野狼已经和敖袅族较上劲了,总要一站,早点也没什么,你们不用留在这里,还不快走?"
  郝千辰考虑的是此时召集他和郝九霄的手下还来不来得及,郝九霄在旁拉住他的缰绳,"他们赶来是最少也要半日。"
  他们的手下不在槐临城里,在城外,郝千辰不再犹豫,调转马头,"风驭修,多谢。"
  "谢这家伙做什么,还不如谢我!"穆晟摆了摆手,风驭修从边上凑过来,"谢我不说就是谢你,你我还分什么彼此?"说完,提起他的衣领附上嘴就是一吻,身后顿时响起一片嗥叫,拿着兵刃的赤狼族呼喝不停。
  "风大人!风大人!风大人!"狼噑似的叫声里,啸叫声应声不断,风驭修这么做也有鼓舞士气的作用,郝千辰与郝九霄对看一眼,都想到赤狼族的风气,看到眼前越来越多的赤狼族人赶来,他们策马离去。
  槐临城里一片大乱,但这时候王宫外面的守卫还是很森严,要想不被人察觉的接近并不容易,两人在暗处等候,听到城里的街上两族相对引起的骚动,吵嚷声透过几条街口还能隐约听见。
  渐渐地,声响慢慢远去,也许是去了偏僻之交手,他们在宫外,等到深夜,避过了守卫,递出令牌,从上次离开的那扇门进入宫里。
  梁绮罗收到消息,知道城内暴乱,正在书房暗自焦急,她没想到敖袅族和赤狼族提前交手,担心错过机会,郝千辰他们若是明日进宫会遇到熊锡安,她捏着帕子,皱紧了眉头。
  近日她没有心思上妆,苍白的面容上看出的更多的细纹,几乎不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当郝千辰与郝九霄找到他的所在,见到这个绮罗公主,郝九霄的眼里忽然爆起一阵异光。
  "红颜。"无情的两个字落在安静的空气里,仿佛溅起一股寒意,梁绮罗徒然抬起头,看到房里出现的两个人,放下心来,"幸好你们来了。"
  郝千辰没有错过这两个字,郝九霄突然说的红颜是何意?是那毒物红颜?"怎么回事?"他问郝九霄,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落在梁绮罗的脸上。
  紫金暗影一闪而过,郝九霄手腕一扣,拿住了梁绮罗的脉门。
  梁绮罗也是学过武的,为情所苦,却没有多少时间花在习武上,是以很轻易的便被郝九霄制住,只觉那几个手指冰寒,从郝九霄身上散发出的沉沉的气势,随着那几个手指透过来,让她不能动弹一下。
  "她中了红颜?"郝千辰听见了他方才说的话,确定自己不会听错,郝九霄却微微摇头,"她不是中了红颜之毒,而是……"他的目光露出几分兴味,那是他见到有趣的病症之时会显露的表情。
  他放开手,梁绮罗神色古怪地退后,郝九霄看着她,对郝千辰解释道:"红颜是迦蓝所制,你知道红颜是此地皇族所用,皇族既然赐人毒药,为何要用如此费事的毒药,你可曾想过?"
  "我以为,是为了不让人察觉服毒之人中毒,令人自己陷入疯狂,如此可以名正言顺的治罪,不但是取命,还能毁誉,莫非不是?"郝九霄既然这么问,事情就该不是那么简单,郝千辰发现梁绮罗的表情异样,不知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红颜是有这个效用,但我猜想,最早迦蓝制了红颜,不是为了杀人。"郝九霄这么说的时候一直看着梁绮罗,郝千辰也看着她,"不是为了杀人,难道是为了敌人?"
  房里的灯光印在梁绮罗身上,灯影摇晃,她的神色复杂,也朝他们看过来,似是悲哀,又像是觉得高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们,这个秘密也被你们发现了。"
  "你是说你身染怪病的秘密。"郝九霄观察她的脸色,没有进一步诊断,却已经大为肯定,"这种病在血液之中,你天生血中含毒,令你的脸色与人不同,长久之下除了换血,最好的救治之法是令蛊虫吞吃你体内的毒物,此后补血驱虫,但这个步骤不可急于求成,必须缓慢进行,甚至需要十数年之功,慢慢消除体内之毒,如此才不伤身。"
  郝千辰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病,略一思索,想到了红颜的药性,"这就是迦蓝制出红颜的本意?对别人而言是杀人的药,却成了你救命的药。"
  "事实如此,但也不仅如此。"梁绮罗没想到这次光线好些,自己没有上妆,让郝九霄看出了这件事,颇为佩服,"你果然是迦蓝的弟子。"
  郝九霄冷冷一扬唇,眼底不见笑意,他是迦蓝的弟子,却不称他为师。
  "不仅如此是何意?"好前尘没想到在这里意外知道红颜的来历,也明白了熊锡安急于找到红颜药房的原因,"熊锡安急着找红颜,就是为了医治你的病。"
  "你们都知道了?"梁绮罗听他提起熊锡安的语气,似乎知道熊锡安与她还有楚睦的纠葛,微微苦笑,先打了前面那一问。
  "其实早先急于求成,剂量太大,导致我生了一场大病,迦蓝为此而取中原,他说要寻些药草,还要看看妖狐族的后裔,他是个狂人,也是个痴人,痴于医道,他甚至有种古怪的想法,想使得妖狐族的异力与他的药力融合,他说不知会有如何有趣的效果。"
  "原来他不是被擒,而是有意这么做……"郝千辰的低语从齿缝中吐出,脸色霎时难看起来。
  有趣的效果?这是有趣?迦蓝是在用郝九霄试药!迦蓝用毒激发郝九霄的异能,令他失去人性,曾经亲眼看见,亲身体会的那种狂乱的场面,连他都不认得的郝九霄,那令他担心心痛的毒发的病症,对迦蓝而言只是有趣?!
  郝千辰不言不语,温和便作害人的深沉,严厉的寒光如冷锋,闪动的烛火跳跃,仿佛想要燃烧,又被室内这股气息压制,扑扑跳动,跃动的光影下,他身上的杀气汹涌,定定的目光如箭,忽然身上多了一只手,握住他的肩头。
  他侧过脸去,看到郝九霄安抚的眼神,不避讳梁绮罗在旁,轻轻拥抱住他,一手在他背后轻抚。
  "会好的,我保证。"耳边低语,郝九霄拍抚着他,那件事对郝千辰的影响比对他的还大,那已经成了郝千辰心底的阴影。
  等他们两人分开,梁绮罗分别看了看他和郝九霄的脸色,若有所觉,闭口不言。
  当郝千辰又看着她的时候,神情已恢复如常,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话音淡淡,"接着说下去,后来迦蓝回来了,是否完成了红颜?"
  "你们已经知道了是不是?之前,本宫身边发生过许多事,那时候,其实我不在乎什么红颜,以前医治的效果因为我离开万央,化为乌有,一切要从头再来,我已没了心思了,当时就算死,对我而言也没什么。"
  梁绮罗缓缓叙述,无限感慨,郝千辰说道:"我们见了熊锡安那里的诗,原来那是你写给顺德帝的。"
  提起楚睦,梁绮罗的表情立时变了,万分复杂,爱恨交织,握紧拍子的手在颤抖,"那些诗,是我回来之后写的,我总在想念,想念……"
  "你还在想念他?"郝九霄的冷语中有些讽刺,梁绮罗点头,注视着烛火,目光逐渐凄迷,"怎能不想,我怎能不想……他是我孩子的爹啊……"
  她和楚睦竟然有个孩子?!郝千辰与郝九霄的震惊还未退下,却见梁绮罗从怀里取出一个贴身放着的荷包,从里面拿出了一件东西来,方在她的掌心,"这是信物,我儿身上应该也有一个。"
  只见暖黄的烛光下,一只通体雪白的玉蝉在她掌心,下腹微鼓,双翼剔透,翼上生雪……
  灵犀冰蝉!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二十七章 寻子
赫千辰与赫九霄两人一起看着它,心情难言,赫千辰克制着自己,心里忍不住激动的颤抖起来。
世上所传,冰蝉只有一个,从未出现过一双,即便曾经怀疑过有第二个存在,却没有查到过半点线索,赫千辰不得不放弃这种猜想,与其无谓的找,不如寻求更有效的解决办法,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第二个冰蝉却在他不抱希望之时,出现在他面前。
梁绮罗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察觉他们的异样,她痴痴的看着手里的冰蝉,"我想他,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我的孩子,他说是个男婴,但孩子产下就死了,他还命人抱来给我看,但我总是不信,凭我做娘的感觉,我知道他没死,我的孩子一定还活着!"
"这是我在生产之前要产婆到时候放在他襁褓里的,我一个,我儿也有一个,孩子若是死了,为何东西没有被还回来?为何襁褓中不见冰蝉?"
她的目光没离开过手上的东西,她轻轻抚着手上的冰蝉,"这东西世上一共有两个,据说,只要分别拿着一个,无论相隔多远总会再次相聚,如今这个在我手中,我儿又在何处……"
看到它就像看到自己的孩子,梁绮罗这时候不是"万央王",也没有什么王者之气,她只是一个母亲思念自己从未见过,甚至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还存在于世上的孩子。
"你要我们做何事?"赫千辰的话打破了室内诡秘的静,梁绮罗是有所求才会找他们,而眼下,她的手上有他们要的东西。
"本宫要你们替我找到我的孩子,无论是生是死,给我一个答案,我的孩子如今在哪里?他好不好?楚睦是如何待他的?"小心的把冰蝉放在桌上,梁绮罗这才抬头看他们,"只要你们替我找到他,让他来见我,我便设法为你们洗脱刺杀王上的罪名。"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视,另一个冰蝉在谁手里他们再清楚不过,但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楚青韩竟然会是梁绮罗和楚睦的儿子。
几乎在她拿出冰蝉的一瞬间,除了狂喜,在赫千辰和赫九霄心里的便是震惊。楚青韩与敖枭族熊锡安联手,这究竟是巧合,还是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世?
"好。我们答应你,为你找到你的儿子。"赫千辰什么都没有多说,拿起了桌上的灵犀冰蝉,"这件信物便放在我们这里,若是能带他来,再交还给你。"
尽管不舍,梁绮罗还是点了点头,"这东西你们可以带走,但千万要保管好,只要找到另一个身上也有冰蝉的人,年纪与你们相当,那就该是我的儿子,楚睦他应该还不至于狠心到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手,他若没死,不是在宫里,便是在民间。"
她不是一点都没有查过,但炎朝皇宫里的这种宫闱之秘,岂是那么容易查证得了的,谁身上有没有这么一件东西,也不是用看就能知道的,她听说赫千辰和赫九霄这两人身在江湖,与朝廷也有几分关联,便想到了他们。
"算本宫求你们,一定要找到他,我已时日无多,在我死之前,我一定要亲眼见到我的儿子。"梁绮罗吸了口气,平复自已的心情,尽管是在幕后掌管万央,但毕竟经过许多,她很快就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
"我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熊锡安一直在我为找红颜的药方,迦蓝在中原待了很久,回来之后身体很差,药方中不够完善之处被他改过了,服用剂量也不同,他都写下了,之后便病故,熊锡安得到了他修改的部分,但讽刺的是,红颜本身的配方却不见了……"梁绮罗说到这里,脸上露出了难过的表情。
"我猜,也许是被裘煌拿去,他总觉得对不起妖狐族,但其实是我对不起他,妖狐族是被我当初的任性拖累,我总以为我找了世上最爱我的人,为了他,就算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可惜,造化弄人。"
一声叹息,梁绮罗说了许多,显得很疲惫,她坐倒在椅上,双眼望着虚空之处,眼里也是一片空茫。
到头来被自己所爱欺骗,究竟是她看错了楚睦,还是她亲手用皇位改变了她爱的人,让楚睦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帝王?他斩断了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君王无情。
赫千辰收好了灵犀冰蝉,心里轻松了许多,与赫九霄到另一边坐下,"裘煌想用红颜对付楚睦,想必是为了让楚睦知道,他是为什么这么做。"
"红颜……"梁绮罗喃喃自语,也许是生命将到尽头,她心里许多没人能说的心事都欲一吐为快,"迦蓝所制的药,当初这个名字是因为我,红颜对他人是毒,对我却无伤,反倒有益,这个名字实在取得好。"她自嘲的笑。
不知是否因为每次见到梁绮罗都是在深夜,她不再掩饰心里的伤痛,她的身上总是流露出一股似水般的哀伤,退下王者之气,她不过是个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亲。
她对楚睦有爱有恨,知道裘煌要对楚睦下毒,不阻止,却也从此不再见裘煌,矛盾的心里造成矛盾的行为,而今,她天生带毒的体质令她日益接近死亡,没有红颜之毒,她会日日衰弱下去,一切都将结束。
"红颜的配方,我有。"幽冷的话像是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梁绮罗茫然的抬头,看到赫九霄面无表情的脸,"你有红颜的配方?"她低语,立刻恍悟过来,"是了,你是迦蓝的弟子,你怎会没有红颜的配方……我居然忘了。"
知道自己有救,梁绮罗并不显得特别高兴,也许对她而言,死亡也是一种解脱,但死之前若不能见到自己的儿子,她是无论如何不能安心的,"不如我们再做一个交易,你将红颜的药方给我,我用其他的来与你交换。"
她坐直身,所有的眼泪和悲伤都被掩盖起来,"你们想要什么?"眼里不再是泪,而是光芒,梁绮罗这一刻异带冷静,"自从接手管理万央,本宫就知道,想要得到,便要付出,凭空而来的好事,那是不可能的,你们有什么条件?"
"九霄他从迦蓝那里学过医,你早就知道,今日却忘了?还有公主殿下想要见我们,难道原本就只是为了要我们替你寻子?"赫千辰微笑浅淡的看着她,那笑别有深意。
赫九霄幽暗的眼仿佛映着黑夜,诡秘的锋芒闪过,"你早就等着我说出红颜。"
梁绮罗坐着不动,看着他们的目光闪烁,随后又垂下眼去,无声的叹息,露出几分复杂的笑意,"本宫早就知道你们的能耐,几番试探,是为了确定我所托付的人没有错。"
抬起脸,她点头承认,"我是有意示弱,但我所说的,我心里的感受没有一点是假!我必须活到见着我儿子的那一天!"
她的目光坚毅,不输男子,纵然曾是一个不知世事的纯真少女,一度为情所困,但时至今日,她却已不是当日的她。
从椅上站起,她那一身中原的服饰在这个充满异族风格的房间里有些不协调,但在她身上却很合适,她去过中原,在大炎皇宫里的那段日子,几乎是她记忆里的全部。
全部的爱,全部的恨,都归结到了那段时日里。
"就当是可怜我吧,"知道心机不能为她带来什么好处,梁绮罗仿佛脱下了身上的防备和硬壳,眼底露出了从未在人前显露的脆弱,她睁大了眼,略显激动,"我知道你们的娘,她和滟华都是妖狐族的人,我们曾经也算是相识,我知道我也害了她们,但这一切不是我所愿,我只求你们能帮我找回我的儿子!"
"我要活着见他!"这种信念令她憔悴的脸上绽放出光芒。
"既然是我们已经答应的事,就不会改变主意。"隔着烛光,赫千辰看着对面的梁绮罗,想到当初的滟音,他们的娘。
赫九霄在衣下握住赫千辰的手,难辨的眼神也看着梁绮罗,"红颜可以给你。"
"这药方本来就是你的,只要你保证不让它流落出去,若是再有红颜为祸,我们会来找你。"赫千辰知道赫九霄不会在这里承认,但他清楚,他的兄长一定也想到了他们的娘滟音。
梁绮罗当然连声答应,拿出纸笔,赫九霄在上面写下药方,他一贯写草书,字与字之间有种激狂的气魄,都说字如其人,假若有人仔细分析他的字,便会知道他并非如人表面所见那样冰冷。
"我们明日出城,近日就会离开万央。"临走之前,赫千辰对她这么说道,梁绮罗点头,表示会尽量控制局势,"只要等本宫控制住了局面,我会替你们洗脱罪名,让人知道我王兄早就因病而死,除了这件事,你们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你打算用什么来交换?"赫九霄一直以来的习惯,并没有因为对梁绮罗的同情而改变,他冷冷的问。
"除了我的儿子,还有万央,本宫没有别的东西,你们想要什么?"梁绮罗不认为金银珠宝能将他们打动,那些东西绝对不会在赫九霄的眼里。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二十八章 追捕
"等往后需要之时,会告诉你要什么。"赫九霄的要求等于是一个承诺,要梁绮罗答应往后为他们做一件事,只要她能控制万央局势,就算他们要整个万央,她也必须给。
但梁绮罗不担心这一点,他们若真的要万央,此时提出才是最好的时机,而今的这个要求就说明他们想要的不是这个,"好,本宫答应你们。"
梁绮罗答应了,看着他们从窗口离去,多年来从未放下的心略略一松,身在万央无人能相信,在大臣们的监视下,她不能让手下的人去中原,唯有寄望与他们,不知需要等待多少日子,才能等来消息。
正在想着,有人敲门而入,"在想什么,我敲门都没有听见?"熊锡安从门外走进来,梁绮罗这才发现蜡烛已经快要烧完了,天色将亮。
不着痕迹的走到桌旁,梁绮罗用其他公文盖住了那页红颜的药方,"没什么,看公文有些乏了,本宫有些犯困,没有听见。"转过身,她示意熊锡安坐下,"本宫听说外面起了骚乱,熊族长解决的如何了?"
熊锡安爱慕梁绮罗多年,至今没有娶妻,连妾都没有,在所有的大臣里面,他是最关切她的一个,不过一如以往,梁绮罗对他依旧不冷不热,还是将他当做臣子。
听见她一开口就问公事,熊锡安的脸色一沉,在乱发之下,他的眼里有一瞬的痛苦,却很快就消失无踪,"殿下放心,很快就能解决了。"
他不欲多谈,梁绮罗也无心公事,只是顺口一问,说完了,便又相对无语,熊锡安这么多年来对她从未改变,奈何她的心却早就死了,已死的心又怎么可能再托付他人?
异样的静默里,梁绮罗转过身去,"我们都老了,锡安,放下吧。"她背对着他,蜡烛上最后的一簇火焰烧尽,一缕青烟在房里散开,又慢慢消失。
"绮罗!"熊锡安激动起来,这么多年了,自从她由中原回来就没这么叫过他的名字,"你别担心,会好起来的!王的死讯传出去对你未尝不是好事,你不必再劳累,你嫁给我!我会对你好!"
熊锡安想走近抱她,被梁绮罗避开,她的脸色顿时冷下,"你以为我多大年纪了,还在意是不是有人对我好?熊锡安,熊族长,本宫命你出去,万央即将大乱,我无暇与你在这里多说,出去!"
她一指门口,熊锡安往后退了几步,脸色瞬间几变,微微躬身,"是。"他转身走出去,"绮罗,已经这么多年,我不会放弃的,万央的乱事很快会解决,你等着看吧,我一定会娶你!"
"你打算做什么?"从他的话里听出异样,梁绮罗追问,房门却已经关上,她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苍天保佑,保佑万央千万不要再出事,保佑她托付的人能为她找到儿子,保佑她母子团聚……合上眼,站在一室清冷的书房里,梁绮罗在心里默默祈盼。
赫千辰和赫九霄离开皇宫之后便准备连夜出城,梁绮罗现在还不能为他们做什么,城里的官兵还在缉拿他们,想要出城只能弃马翻过城墙,如此才能避开官兵的搜查。
大白天是不能那么做的,这时候是黑夜,恰好行事,两人把马匹系在路边,夜色中两道身影在房顶上如风而过,就算有人抬头,恐怕会以为是自己见了鬼,要不然就当做是眼花。
今夜去了一次王宫,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收获,就像是心里的一块巨石被拿开,赫千辰觉得浑身上下都轻松了,这次他一定不会再让灵犀冰蝉出事。
"你很高兴。"夜风中赫九霄的话音传来,赫千辰露出笑意,"我当然高兴,有了冰蝉,你的毒便能解去,回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解毒,千万记得。"
景物倒退,两道影子掠过空中,一个在前,一个略后,赫九霄就在相距赫千辰身后一步的距离,不超前也不落后,"我会记得,否则你不安心。每次和人动手你都怕我再出事,是不是?"
赫千辰不回答,黑发被风带起,赫九霄伸出手去,五指缠绕住了他的发,赫千辰的后颈被扣住,却一俯身,一抬手,往后捏了赫九霄的手腕,侧身一拉,将他拉到面前,"这种事往后再也不能发生了,听见没有?"
握着赫九霄的手腕,一手按在他的后腰,赫千辰凑近的表情背着月光,蒙上了一层暗影,双眼却如寒星闪耀,噬人般的可怕,"你死在我手里,或是我死在你手里,哪一种我都不喜欢。"
"不会发生这种事。"赫九霄环住他,这么回答,赫千辰的目光却深深注视,缓缓靠近,贴上了他的唇,放开赫九霄的手,他紧紧抱着他,激烈的吻像是要将他吞食一般,卷噬住赫九霄的舌。
从得到灵犀冰蝉那一刻起便升腾的喜悦化作激情,这一刻才得以发~泄,赫千辰几乎是不容对方动作的,禁锢住赫九霄,让他得以肆意夺取对方口中的一切反应,仿佛是体会到他的心情,赫九霄一点都没有抗拒,只有在后背被赫千辰抓的太紧而感到疼痛的时候才用轻咬来提醒,夺取主动权。
无人的黑夜之中,明月高悬,房顶上的两个人影化作了一人,在这寂静的夜色中,唯有衣袂拂动的声响,仿佛他们本不在人间,将要就此腾空而起,归到天的尽头。
两人的唇舌交错纠缠,都为这一刻而喜悦,得到灵犀冰蝉便等于解了迦蓝之毒,赫九霄再也不会在使用异力的时候失控。
他保证过不会再有类似的事发生,也确实做到了,就算在青黛楼里,他们两人被九天寰曲所控制,也一样没容许自己失去意识,当时是在失控之前用亲吻咬破对方的舌尖,用疼痛来让自己清醒,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他们这样有异能的人,一旦失控会造成多大的灾难。
过了许久,赫千辰退开,呼吸急促,赫九霄和他一样平复着呼吸,两人站在屋顶上,听见巡夜的官兵朝这个街口接近,目光相对,赫千辰比了个手势,眨眼间两道暗影像是流星般凌空划过,消失无踪。
城墙的高度没有难倒他们,何况赫千辰手上还有蛟蚕丝,离开槐临城,他们直接去相邻的城里,召集人手,打算尽快赶回中原。
他们没对梁绮罗说出楚青韩的身份,也可以说是刻意隐瞒,梁绮罗既然不知他们一直在找灵犀冰蝉,便应当对中原的事知道的不深,就算她知道有个二皇子,也未必会联想到自己的儿子。
楚青韩与楚靖玄他们那对双生兄弟不是一母所出,是另一位妃子所生,那宫妃在楚青韩成年之后便死了,其中的内情必定都是顺德帝楚睦一手安排。
由于楚青韩身份特殊,不知道他在这件事里究竟知道多少,又会作出什么反应,在见到灵犀冰蝉,明白梁绮罗的儿子是谁的时候,他们兄弟谁都没开口,大炎朝的二皇子具有塞外异族的血统,这个消息会引起轩然大波。
天亮的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身在槐临城外,决定了要回去,便选择了最近的路线,走小路,地势虽然不太好走,但路线大大缩短,同时也可以避开官兵的追捕。
这一日该是敖枭族和赤狼族相约解决问题的日子,本来是要去看看的,但赫千辰心里记挂着用灵犀冰蝉解毒,打算连日赶回,就只命人传了个话过去。
各自身上备好了干粮,重新买了马匹,几十人一起出发太明显,便如来时一样,分散而行,都尽量隐藏自己的行踪,分作前后三批回中原。
赫千辰和赫九霄一起上路,他们都换了万央的服饰,如此不会引人注目,只不过套着长靴,身穿短裘的打扮更显得利落,两人又都是样貌出众的人,这么一换,一个冰冷中显得狂~野,另一个却沉稳中流露潇洒,一样招人注意。
对这一点是没有办法可想的,易容之术能令人样貌稍作改变,赫千辰虽然会,但最多也只能改变部分,重点是通缉的画像上气质神韵,绘制的十分接近,据说是商黎所绘,亲眼见过,他才画的如此相似。
还有个办法是制作人皮面具,可一来费时,而来赫千辰是绝对不可能在自己脸上盖张死人皮的,退一步说,就算他同意,赫九霄也不可能同意,所以两人只换了衣装,尽量走山路小路,白日休息,夜晚行进。
城门处看的很严,就算是城外山里,也有官兵在搜查。离开槐临城的第二日,他们身后就有了追兵,近日不太平,来往的商旅都少了,出城就要检查,出城的百姓也少了许多,这么一来,便显得他们形迹可疑。
追来的官兵有很多,并且有逐渐增加的趋势,赫千辰心里警觉,"熊锡安可能已发现我们的行踪。"
"走!"赫九霄挥鞭,两骑快马穿梭在林中。
穿过密林,在他们走上必经的一条大道的时候,终于被后面的官兵追上了。
马蹄声逐渐接近,前来的人数不少,大道之上两方疾驰,前面是赫千辰和赫九霄,在他们后面紧追不舍的是万央的官兵,领头的人便是熊锡安。
"你们两个小子,今日就是你们的忌日!"熊锡安在他们身后大吼,一扬手,弓箭齐发,飞箭如雨朝他们射来。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二十九章 变故
弓箭被他们挡去一阵,没射中的落在前面的地上,突然飞来的箭矢吓住了马匹,马声嘶鸣,扬蹄不止,赫千辰勒马。
"熊锡安,你知道万央王不是我们所杀。"调转马头,赫千辰轻裘长靴的打扮令他显得比往日犀利,他淡淡解释,眼前的上百追兵似乎一点都没令他紧张。
熊锡安站在队伍前面,一身戎铠,面露杀意,"事实摆在眼前,你们入宫行刺人证俱在,还多说什么?放箭!"
数十官兵上前排开,手里弓弦绷紧,嗖嗖嗖,数箭连发,其余的人散开,呈包围之势朝他们围拢过去,赫九霄坐在马上,抬手间掌风呼啸,捏住迎面飞来的箭,两指一捏箭头调转疾射回去,那一头有人惨叫倒下。
双方相距三十多丈,雄锡安一面命人放箭,一面下令包围,要将他们困在阵中,看样子竟是要将他们生擒,赫千辰不经意想起那一晚听来的对话,雄锡安是因为楚青韩的要求,才不下杀手?还是另有图谋?
赫九霄身上穿的是暗色的皮袄,一手捏着马鞭,在日光下,他的脸上还是一片不见动容的冰寒,"他是听了楚青韩的话。"他的话音比平日更冷,眸色也比原先更利,陡然双掌相合击出!掌风如烈日焚人,席卷而去!
数十枚箭矢被掌力摧折,一字排开的官兵有人不支倒下,被掌风波及亦会吐血昏厥,熊锡安见状发出一声怒吼,命人加快合围之势,第二波人在他的命令下举刀而上,马蹄踏尘而来。
敌人来势汹汹,赫千辰与赫九霄必须以一当百,就算自恃功力,也不会在这里以寡敌众,扬鞭而起,两匹马放蹄前奔,冲出包围,身后官兵追来,喊杀声惊起另一头林中飞鸟,两人被身后的袭击拖住,速度不得不慢下来。
就在此时,前方一侧的林中有人马一一出现,最前面的赫然便是风驭修和穆晟,"我们来了!"风驭修带着身后的赤狼族人朝他们接近,穆晟在旁对他们挥手,"关键时刻见了我们是不是特别高兴?"然后他扬声高喊,"熊锡安你个老东西,我们来了,昨日之战今日继续,还不快放人!"
许是忌惮赤狼族,熊锡安的手下果然迟疑,不等命令便缓了缓动作,两人乘隙脱困,赤狼族人从林中出来,人数也近百,但熊锡安的手下却又赶到不少,已有数百之众,双方对峙,一触即发。
"快点过来!"穆晟对他们招手,面露焦急,熊锡安冷笑在后注视,竟不阻拦,仿佛已经胜券在握,吩咐手下继续合围之势,看那架势是意图将他们所有人一网打尽。
两匹马前行,接近赤狼族的队伍,风驭修皱着眉看他们,气急败坏,"你们怎么不带人手,就算你们功夫再好,那么多追兵你当是假的?就算杀也杀的你们手软,真是……"
他的脸上有担心,穆晟也异常急躁,两人策马上前,赫千辰和赫九霄见又是他们相助,面色放缓,朝他们接近,陡然间风驭修和穆晟却脸色一变,一起扬手,两把匕首直射而来,直击赫千辰与赫九霄的喉间要害!
他们双方距离很近,马首相对,不过一尺,两道暗光极快极准,几乎不及眨眼已到面前,就要刺入两人咽喉!危急之时,赫千辰却像是早有准备,双腿夹紧马腹,上半身后仰,匕首贴着他的胸口而过!
同时间赫九霄却身形不动,双眼暴射寒芒,两指一钳,竟生生将那来势汹汹的匕首捏在指间,锋刃距离他的咽喉仅有一寸,薄薄的寒刃在日下闪光,尾部刀柄犹在震颤不已。
这一瞬的气势令身下马匹狂嘶,感觉到危险的,却一动都不敢动,赫九霄将匕首夹在指间,无情的双眼直视对面二人,赫千辰坐起身,在他们周围的官兵此时已将他们包围。
"我就知道,没有这么容易。"偷袭未成,穆晟却不显得失望,笑了笑,如此低语,风驭修曾经与赫千辰他们喝过酒,这时侯他和他带来的手下也拨刀相向,对视面前的这两兄弟,他的眼里神色复杂。
"对不起了,今天你们必须死。"他低低说了一句,赤狼族人无声举刀,摆开阵势,此时的情况便是赫千辰与赫九霄居中,前方是倒戈相向的赤狼族人,后面是熊锡安所带领的万央官兵。
赫千辰没有问为什么,此时情况也容不得他问,熊锡安见风驭修和穆晟偷袭未成,咬了咬牙,狠狠高喊,"动手!"
他下令,动手的却是风驭修所带的赤狼族人,而万央所属却只在旁观战,熊锡安见赤狼族人出手有明显的敷衍痕迹,不由大怒,冷笑数声,"给我卖力些!看看你们风大人是怎么做的!"
风驭修动手没有迟疑,看的出下手极狠,却有意不让穆晟出手,总是挡在他的身前,双方都是坐在马上,从兵器上来说短的那一方更为不利,赫千辰的蛟蚕丝收放自如,赫九霄出掌掌力也能放的很远,两人占有绝对优势。
但同时,赤狼族人却在周围不断朝两人身上劈砍,这种优势便不存在,同时应付那么多人,要想闯出这里,已是不可能的了。
风驭修拳下生风,穆晟用的是长剑,披散的发随着他的动作四散,风中狂舞,镀着暗暗的紫色,他就像当初第一次见到赫千辰他们的时侯,脸上还是噙着满不在乎的笑,仿佛什么都不在他眼里,"你们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恨极了我们?要知道,世事无常,谁能保证昨日的朋友不会成为今日的敌人呢?"
他嬉笑,风驭修脸色却更沉,若非有手下族人支援,他早就死在赫九霄掌下,"穆晟,不要说了。"
一袭掌力袭来,他对掌而上,只来得及提醒穆晟这么一句,闷哼一声,身形往后一倒,差点从马上掉下,嘴边溢出鲜血,穆晟见状笑容一窒,蛟蚕丝如无形无影的游龙缠卷而上,他却不躲避,手中长剑刺向赫九霄。
长啸声起,冲破云霄,赫九霄看也不看,一掌震开周围一起劈砍来的长刀,赤狼族人纷纷落马,穆晟手中剑锋凌厉,赫千辰手腕一抖,嗖嗖几声,金线顿时缠上剑柄,绞住了穆晟手里的剑,左掌一翻,拍向穆晟,穆晟弃剑,面对掌风却不闪避,反而迎上——
"噗——"一篷血雾喷出,他在马上摇摇欲坠,被风驭修接住,"穆晟!"
于此同时却有数道黑影不知从哪里冒出,他们是奈落和南无的人,始终奉命暗中跟随,啸声一起,立时便出现,加入战局,"列阵,杀!"赫千辰扬手一挥,没有再追击穆晟,长喝声中,越来越多的人从各个方向涌来。
又见黑衣人,熊锡安不敢怠慢,本来想让赤狼族的人杀了他们,这时候也不得不让自己的人动手。
赫千辰和赫九霄当然不会身边一个人都不带单独出发,早已做了准备,他们为明,手下在暗,只是没有料到,除了熊锡安的人,连赤狼族人也要算在敌人的数目之内,相比之下就算有数十人,仍是处于劣势。
但尽管如此,江湖最有名的两个杀楼里出来的人也不是好对付的,只见那数十人弃了马匹,出手不讲招式,只要能置人于死地,无所不用,敌人的马也是在他们的攻击范围之内,一出手,落马而下的人不少。
在赫千辰和赫九霄的命令下,竟在一时间平衡了局势,刀剑砍杀不断,血洒如雨,情况愈见混乱,穆晟靠在风驭修的身前,看到赫千辰朝这里望过来。
他对他咧了咧嘴,竟然显得有些得意,"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们两个除了对方,谁也不信……"穆晟歪着身体靠在风驭修身上,抬头对他说道:"你看,还是我赢了……我说的没错……他们不会……不会上当……"
"你快别说了!"风驭修按着他的胸口,穆晟的衣襟前面全是刚才吐的血,也染红了他的手。
"妖狐族?"赫千辰问了三个字,他的背后有人暗袭,被赫九霄一手拿住了,提着那个人,赫九霄捏碎敌人的咽喉,冷冷看他们,"你对熊锡安说,要他放人。"
穆晟笑的嘶哑,只这么一句便被听出来了?赤狼族人还在混战之中,却不知到底该对谁出手,他瞧了一眼,"风驭修,让他们住手吧……只要我一死……你就不用被我拖累……不用被要挟……妖狐族人的生死和你们赤狼族人无关……"
"你给我闭嘴!"风驭修气的大吼,眼眶微红,抱紧他对面前的两兄弟说道:"你们也看出来了,是熊锡安用妖狐族来威胁他,穆晟他是妖狐族人,他不能眼看眠玉山被困,他只能让我带人来,但他说,你们一定有后招,不会在这里被困,不会被我们所伤,他要我出手,然后就走……"
说到这里他低头,瞪着穆晟大喊,"你是打算好了是不是?我若是一出手就走,你就留在这里让他们杀了泄恨?你一死这件事就了结了,熊锡安不能要挟你,不会拖累赤狼族,我说的对不对?"
他一字一字的对穆晟吼,小心翼翼的抱着他,咬牙切齿的问,穆晟还是不在乎的笑,又吐了口血,却挑了挑眉,"你可以说的轻点……我听得见……"
"该死!"风驭修低咒,眼看着穆晟生命流逝,却什么都不能做,恨不能杀了熊锡安。
赫千辰很清楚这是怎么回事,这本来就是熊锡安擅长的,用人命来要挟,但是,"你能肯定照着熊锡安的话去做,他便会放过妖狐族?别忘了,他恨极妖狐族,而如今名义上的万央王已死,万央无主。"
他话音悠悠,在混乱之中,沉重的目光穿透人群,朝一个方向望去。
远远的,隐约可见在槐临那个方向,有一座山头冒出浓烟。
第二百三十章警示
穆晟也随着他望去,只见浓烟弥漫,一点点遮盖了天边的云……
那是眠玉山?穆晟四肢冰冷,茫然的看着那个方加……视线模糊,他用力睁了睁眼,那是眠玉山!
那是只剩下几十个族人的眠玉山,是仅存的妖狐族,被囚多年、禁于山中,接着被人放火烧山,他们做错了什么?!
"熊锡安!"他语声颤抖,猛然坐直,口中又吐出一大滩血,脸色煞白如纸,眼前一片漆黑,天旋地转,却瞪视着另一头,"熊锡安——你会不得好死——"
嘶喊声穿透了所有的砍杀声,直上九天,含着满口鲜血,穆晟这一声大喊,凄厉惨烈,熊锡安竟然心里一抖,铁青着脸,他朝后挥手,"把他们都杀了!"
穆晟的喊声还在空中飘荡不散,他的人却直直往下坠落,被风驭修一把捞住,抱紧在怀里,"不许死!给我醒过来!"他摇晃着怀里的人,像是疯了,已经顾不上指挥赤狼族人迎敌。
妖狐族还有几十人,也许还有几人是有异能的,但他们的能力能不能帮助他们脱困?袭煌时日无多,族里多是年轻人,那几十人从未出过山,有人放火烧山又叫他们拿什么来应对?熊锡安命人围山放火,是打定了主意要将妖狐族全数灭去。
望着遥远之处,那一头的烟尘弥漫,赫千辰微微阖眼。他情愿自已料错。
"万央王一死,熊锡安放火烧山,灭族泄恨,他是要夺位。"赫九霄眼底的血色泛起,他不看重妖狐族,但那些人毕竟同他和赫千辰有所关联,是他们的娘和滟华的根。
赫千辰心里的起伏一掀而起,又一瞬而平,关键时刻他从不会乱,纵然心底有多少复杂感受,他的脸上还是那么平静的,冷静的观察眼前的战局,"不错,他也是想借此机会折损赤狼族的战力,这么一来在万央再也没有能与他相敌的部族。"
从怀里取出锦囊,一颗药丸抛向风驭修,"我未用全力,他不会死,这个给他服下,是九霄所制的伤药。"赫千辰周围已经无人敢来袭击,赤狼族人在形势扭转的时候便开始动手,对手当然是敖枭族,这次没有敷衍,而是人人含怒。
赫千辰见风驭修接着药丸惊讶不动,淡淡提醒,"你不给他服药,难道是要穆晟死吗,如此一来你无心战事,你的族人无人指挥,恐怕也活不成了。"
见他在这种情况下犹能面不改色,风驭修一愣神间听见他的话,醒悟过来,连忙嚼了药丸渡入穆晟口中,嘴上沾了他的血也不在意,抱着他指挥族人,被熊锡安胁迫,他们早就憋了满肚子的气。
"别打太久,对我们不利,且战且退。"赫千辰出言提醒,带人往林中退去,密林之中正是发挥杀手能力的最佳场地,易藏身,亦能布置机关。
熊锡安的人马在后追击,赫千辰他们退入林中,风驭修手下赤狼族人嗥叫不断,挡在中间为他们断后争取时间,长刀短刃闪耀阵阵锐光,咆哮声中冲向敖枭族。
三方人马混乱,渐渐散开,赫千辰怕熊锡安故技重施,退入林中不久之后便绕了一个方向,风驭修命人放了烟花弹,等待赤狼族其他人来支援,"昨天被迫答应熊锡安的条件,我们族人就在这里不远的地方,你们快走!这里我来挡住!就当赔罪!"
不光是赔罪,还有谢恩,风驭修看到怀里的穆晟虽然还没有醒,但脸色不再像先前那样面泛死气,安心不少,也感激不已。
他等着援兵,赫千辰和赫九霄便带人先行离去,这次熊锡安针对的是他们,他们一走,熊锡安便会从长计议,不会在这个时候和赤狼族大战,消耗自身实力。他还要留着人手起兵夺权。
经过这一战,一队人马疾驰,趁着熊锡安调用人手,有的地方兵力不足,乘隙突破,一连突破了几个关卡,之后便又化整为零,一明一暗,分散前行。
这一日,赫千辰他们到了昙雾,青黛楼已经不在,但它的存在与否对当地的百姓而言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唯一的改变是江湖人经过这里不用对女子战战兢兢,店里的小二上菜的时候也敢吆喝了,店里食客吃饭的时候都在纷纷议论,所有人说的话题不外乎是两件事。
第一是讨论万央王的死,第二是谈论刺客。
赫千辰他们多在夜间赶路,也尽量不进城,但路上所需的东西没了却还是要进城去买,城墙上贴着的画像还在,他们便招来手下去买,顺便探听消息。
这一日午后,两人到了城外不远的一处凉亭里,等着手下的人归来。
这个凉亭在一座不高不矮的山上,若非游客,是不会有人特意上山歇脚的,他们身上穿的还是万央的服饰,就算有路人远远的经过,看到有两个人坐着也不太会留意。
冬天早已过去了,到了春日,到处都是绿意盎然,赫千辰和赫九霄多年后的重逢就是在春天,两人坐着休息,空气里充满草木花香,万央的路边自是没有梨花柳絮,却有绿草茵茵,看到那草叶,赫千辰不禁想到贺思茵,那一双看着他的眼睛里,那种复杂的眼神,他至今没有忘记。
"妖狐族与我们疏远,甚至在我们去的时候告密,但不知为何我不恨他们,也不牵挂,就是觉得有些可惜了。"那一日的浓烟滚滚也在赫千辰的心里,他无声叹息,"他们与世隔绝,知道自己是被软禁山中,对人的防备之心很强。"
"这一点很像你,所以你才同情他们。"赫九霄想到当初的赫千辰,无论如何不会轻信他人,对唯一能接近的亲哥哥也保持着几分怀疑的赫千辰,想到那些,他忍不住勾了勾嘴角,"那时候你还在我面前装模作样,其实早就对我有心。"
"又胡说什么?当初我只把你看做兄长。"见到他笑,赫千辰提醒,靠在柱上拉了一下身上的皮褂,不是原先的衣衫总是让他有些不习惯。
赫九霄坐着,角度恰好,抬手为他整了整腰带,"那在我吻你的时候你又是怎么想的?难道还当我是兄长?若是,为何不避开?"
他们身上穿的都是万央常见的一种短衣,不像中原服饰长到脚下,这种衣服只到膝头,由光滑的皮革与其他锦缎布料裁到一起缝制,用的针法也不似中原那种,以细密为佳,而是缝制在外,用皮线串连,也做装饰,动作的时候会露出里面的长衣,但这样可以令行动方便,不会使皮单的坚硬妨碍了动作。
赫千辰的腰带是和脚下长靴同色的皮质,缀着万央产的一种石头,赫九霄为他紧了衣带,问了话,手却没有放下,赫千辰看着他的手,"我知道避了也没用。"
"我却知道,是你不想避开。"阳光下,赫九霄的眼底一贯的冷意被暖成了热的,赫千辰在他这种眼神下,不由得摇头,无奈的轻笑,终于说了当时的感觉,"在那时候我就隐约感觉到,无论我先前有什么计划打算,都不能用了。"
任他如何计算,却怎么都没能算到自己心意的变化,没能算出他会爱上自己的亲哥哥,纵然开始的时候半是被迫,不愿承认,但终究,事实还是事实,他认了。
"有人来了。"他抬眼,看到远处有人接近,而且是朝凉亭而来,他们的罪名未消,不能引人注意,赫九霄放下手,拉他坐下。
来人像是冲着他们来的,拾阶而上,一到凉亭就朝他们走来,两人不动声色各自警戒,那人的打扮也很普通,样貌更是寻常的可以,走了几步,却在不远处停下了,躬身说道:"族长命我来告诉你们,前路都被封锁,靠近边境之处早已有人埋伏,要你们多加小心。"
他轻声说完,准备退下,赫千辰叫住他,"你是……"他留意到他手上的饰物,"天鹭族?"
那上面有个图腾,他曾在红菱身上见过。
"天鹭不会参与此事,族长只想保护族人不受战火波及,族长大人说你们不是为了刺杀王上而来,但其他部族未必知道真相,前方阻碍重重,所以命我前来警示二位。"天鹭族人承认身份,又说了些打听来的情况,告诫两人小心,这才离去了。
红菱已死,她爹天鹭族的族长却记得他们将她送回的恩情,特别要人来提醒,两兄弟心里都颇为感慨,红菱的义烈便是遗传自她爹身上的,如此的天鹭族……
"这次可以不经过天鹭,我们还是避开,以防熊锡安探听出什么,又想利用。"不想让妖狐族的事再发生一次,赫千辰这么建议,赫九霄自然答应,但同时他们也发现一件事。
就算换装,有心要找他们的还是找的到,比如天鹭族人。也许可以说是天鹭族运气好,熊锡安的人运气不如他们,但这么走下去,未必还能一直隐藏行踪,不被人认出,熊锡安的人也未必一直运气不好。
更别说还有其他部族,若是看了画像,除了城里到处有人手监视,他们必定会被人找到,赫千辰考虑了一下,正要开口,赫九霄眼里冷芒闪动,"前些日子如此顺利……"
"是熊锡安之计。"赫千辰也想这么说,看了赫九霄一眼,只见寒光如刃,听他口中说出四个字,"欲擒枚纵。"赫九霄说完,冷冷看着山下。
人群熙攘,其中不知有多少是其他部族的眼线,被天鹭族提醒,他们等手下归来,混入人群,打算另觅他法出城,不再走夜路。
隐藏一片树叶最好的办法是将它放入林中,若要藏身,便该匿于人群。
三日之后,赫千辰和赫九霄已在一个商队里,这个队伍将会经过边境,回到中原,去往最近的贤杨城。
两人加入商队的过程并非他们所预期,那是日前,在城外发生的事。

第二百三十一章 巧合
"我们被人跟上了。"在城门外不远处,赫千辰缓缓策马前行,赫九霄骑的马落后他稍许,他没有回头,对赫九霄这么说道。
"不知是哪一方的人,到了人少的地方他们就会动手。"赫九霄的视线落在转角之处,城墙边上有一片林子,里面大约还有二十多个人的气息,"不是高手,三流,半刻能够解决。"
半刻时间,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解决了敌人之后甩脱后面可能还有的跟踪,赫干辰在心里一一计算,他们动手的速度必须要快。
经过树林的时候跟着他们的人果然行动了,从后面赶上五人,另有五人从两侧边上包抄,意图将他们截堵在路上,合围而攻,"赫九霄?赫千辰?"
来人先确认他们的身份,可见确实是冲着他们而来,五万金的悬赏对任何一个部族都是一种诱惑,赫千辰没有回答,也不勒马,那一派悠然让人心里没底,随后那些人又见了赫九霄抬眼,慢慢对他们望过来的妖异眸色在白日之下叫人浑身发冷。
不好对付!来人是冲着悬赏而去的燕落族,为首的一看他们的气势便知道不是易于之辈,心下转念,忽然抬起手,其他人见族长发令,都停了马。
赫千辰和赫九霄不回答他们,也不停下,包围过来的人突然不动了,似乎也全没看见,或者并不在意,还是那么不快不慢的往前,就像是来此游玩的旅人,燕落族人就看着他们一点点远去,不明白族长为什么做出这个决定。
其实燕落族族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仿佛是一种近似本能的恐惧,感觉到危险,便不由自主这么做了,见他们慢慢远去,族人又那样看着自己,不觉微有尴尬,掩饰道:"我们已经被发现了,这时候上去对我们不利,让他们以为我们放弃了,等会儿再杀他个回马枪,出其不意岂不是更好?"
越说越觉得很有道理,燕落族族长自己也忍不住点起头来,其他族人也都点头称是,一行人便远远缀在后面,保持了一段距离,前面的两兄弟不知后面情况如何,心下并未放松警戒,这时候迎面有一个商队往这里驶来,速度很快,似有什么急事。
车声辚辚,马铃清脆,马匹却扬蹄飞奔,卷起一阵烟尘,到了这条路上,与前面那辆骑迎面相对,燕落族族长见此情景,觉得时机已到,"动手!"
一声高喝,燕落族人得令从后面赶上,由两翼包围过去,赫千辰和赫九霄被迎面来的马车所阻,不得不暂缓去势,转身迎敌,燕落族早有准备,一张奇异的大网铺天而起,朝他们头上罩下。
本来在这种情况下避无可避,两兄弟必须下马或是越过马车才能避开这一招攻击,但谁也没想到,在这时候异变突起。
只见林中蹿出二十多人,只扑过来,目标却不是马上的两人,而是那辆马车,驾马的车夫没有让马车停下,却冲的更快了,面如土色,汗如而下,频频回头,马车后面响起蹄音,伴着阵阵呼喝,"留下东西,否则老子要你们的命!"
"快……快走!"马车里有人探出头,一个中年男人紧张的朝外大喊,"给你加十两银子,不对,加五十两!别让他们追上!"
车夫一听双眼放光,狠狠一鞭子抽下去,马声嘶叫,放开蹄子就跑,横冲乱撞的撞入燕落族设下的阵势里,那张大网当头罩在马车车顶之上,被拖着继续往前,万央没有官道,未经修茸,大路都不是很平坦,多是运货的商贾所带的商队会由此经过,货物若是多了,时日一久地面上的起伏便很大,那马车不断颠簸,拆点散了架,只听其中有女子的惊呼,"爹!前面有他们的人!怎么办?"
那林中出来的二十多人原来并非燕落族人,而是设在此地的埋伏,专来等这辆马车,一个个袒胸露背面罩黑巾,手上拿着砍刀之类的东西,俨然是剪经强盗的打扮,他们一冲出来便和燕落族遇上,霎时引起混乱。
这时候这条路上有四方人马,一方是赫千辰和赫九霄,还有想对付他们的燕落族,另一边是马车和马车后的贼人,那场面说有多混乱就有多混乱,就连赫千辰都没想到会有这种状况。
只见马车朝他们身边冲过去,拖着大网冲散了燕落族,驾车的车夫惊声大叫,吃不住如此狂奔大力,车辕边上的麻绳断裂,马车脱缰,直直冲向城墙,后面的贼人赶上,见了此地那么多人,以为是对方找来的帮手,口中不断叫骂,当下就动起手来。
这也许还算不上是赫千辰所见过的最混乱的状况,却免不了有些啼笑皆非,眼下对他们动手的人不是为了悬赏,甚至不知道他们的身份。同时打算追捕他们的燕落族也陷入和他们一样的情况,不得不招架那些贼子的攻击。
"他奶奶的!没长眼是不是?!没看见我们燕落族正在帮着捉拿要犯,你们这些小毛贼还不快滚?"燕落族长手下有人在混乱之中大叫,可对方听而不闻,已经落草为寇,还管什么族不族的,有人回嘴过去,"他爷爷的!老子们瞧准的货色,你们是想黑吃黑?"
这帮匪贼都是大宇不识的粗人,根本不知道什么通缉要犯,更不知道这里有比他们看上的货物更值钱的两个人,他们只知道有人搅了他们的好事,还被人说是小毛贼!
"呸——"吐了口痰,为首的老大在林子里等了许久,早已憋气不已,这时候管他什么情况,瞪大了铜铃似的眼,耳边一个圆环左右一晃,"弟兄们,上!"他们人多,不怕人少的!
马车后面追击的有十多人,林子里还有二十多人,近四十个人啸叫吆喝,各种奇怪的兵刃往人身上招呼,燕落族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族长气急败坏,却有理说不清,只能把气全都出在面前这些匪贼身上。
混战之中,赫千辰和赫九霄杀了几人,悄然退往墙边,那辆马车撞翻在那里,车夫哭丧着脸躲在一块岩石后头,惦记着说要的银两,不敢走开,见他们两人接近,吓得倒退几步,"好汉不要杀我!我身上没东西……值钱的都在那里……"
他抖着手指向翻倒的马车,车里响起一声娇哼,"好你个王四!我和我爹可没亏待你!"骂了一句,只见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从里面爬了出来,脸上身上都有尘土,十分狼狈,知道有人接近,怕是贼人,她心急的去推动翻倒的马车,无奈气力不济,马车纹丝不动。
"爹!"她急得大喊,车里没有回应,不禁更急了,听到身后脚步声,她甚至不敢抬头,垂首间只看到一双干净的长靴进入她的视线,有个很好听的声音缓缓说道:"他没事,我听他还有气息。"
那声音从上面传来,温温淡淡的,却异样悦耳,忍不住抬起头,只看见右上方有人微微低头看她,脸孔背着光,一轮暖色在他背后映照,明明近在眼前,却使人觉得他像是从天边走来的,那几个字也是从遥远的天上落下,暮鼓晨钟般的悠杨。
莫名的心里安定了些,她要站起来,脚下却是一痛,不禁往后倒了倒,恰好靠在那人身侧,她闻到一股极淡极淡的药香,那双手似乎将她扶了一扶,还未站稳,可以倚靠的人便突然退去了,一道可使人颤栗的话音冷冷的响起,只有一个字,"走。"
赫九霄拉开赫千辰,那一边燕落族和贼寇还在交手,互相叫骂不停,有人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正打算过来,他只作不见,拉着赫千辰上马,在放开手之前低语了一句,"你碰她了。"
赫千辰不答,却没有立时离开,身后响起女子的叫声,"等等……"
微微敛下的眼中掠过一丝什么,他调转马身,"姑娘有事?"赫九霄的神色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那女子这才看清了他的样貌,不禁呆了一呆,见到他身边的赫九霄,又悚然一惊,随着她爹往返塞外和中原,她见过不少人,却从没有见过像这两个人这样的……
在她呆愣之时,有人醒悟过来,看到马车里露出的一个箱子,又见了那女子,惊喜大叫,"老大,我看见东西了,还有你要的那个妞,是个美人儿!"
"求求你们救我和我爹!"她惊醒,跑上前央求,赫千辰还没回答,那些贼寇已经分了几人提刀冲来。
马蹄朝那人头上踢下,赫千辰的蛟蚕丝在手中闪耀,"九霄——"
几乎在同时,爆裂声起,一阵阴冷的威势压下,随着掌风爆响,铺天盖地而来,赫九霄跃身下马,周遭的无论是燕落族还是那些贼寇,都感觉到骇人的气势,手中不禁停了一停,就是这一停金芒划过天际,一张大网从马车上被高高挑起,人群混战之中那些人仰头看着,想要躲避,但赫千辰出手,哪有可能让他们轻易避过,当头罩下的大网就像捕鱼,大约有二三十人都成了网中之鱼。

第二百三十二章 拦截
交手双方都愣住了,就在这时赫千辰冲赫九霄一点头,两人走向墙边扶起马车,车夫胆战心惊的回来,重新系好了马,在惊动城门里面官兵的时候扬鞭启程,紧紧跟着远处那两匹快马,尽快离开这里。
原来马车里运的是一箱上好珠玉,被那些贼人看上了,本来是打算设下埋伏,前后夹击,赶在那商人进城之前将他拿下,没想到燕落族恰好也在这个地方等着赫千辰他们,引起了这场莫名其妙的混战。
结果双方都一无所获。
有所获的是这对兄弟,至少在赫千辰看来,颇有收获。
受伤昏厥在马车里的商人姓柳,叫柳达山,他的女儿名叫柳凤娇,柳达山受伤之后用了赫千辰他们的伤药,很快便好了,柳凤娇又将那过程说了一遍,车夫在旁添油加醋!几乎将赫千辰和赫九霄说成了从天而降的神人,好像就是为了救他们于危难来的。
柳达山感激不已,这些珠玉对他而言是最值钱的一批货,若是被人抢去了,将会损失不少,在柳凤娇的建议下,他挽留两人,本来见他们穿着万央的服饰,后来听说对方也是中原人,更亲近了不少,想邀他们一起回中原。
柳达山的主意是这么一来有高手可以在路上保护他们,柳凤娇心里却另有打算。
这一点不光是柳达山看出来了,赫九霄也早有所觉,唯有赫千辰,似乎全然不知,柳达山明里暗里的暗示询问,他只言笑淡淡,并不把话说明白。
柳达山想着路上还有时间,没有再追问,忙着集结商队去了,他名下还有不少商铺,这次运回去的货物不止是一箱珠玉,等正式上路的时候,这一行队伍有三辆马车,两辆是大的,运货,一辆坐人,其他另有快马五匹,分别装运方便携带的东西。
除此之外,柳达山原先请的镖师也适时来了,走镖保护他的还有五人,一行队伍浩浩荡荡,一眼便知是行商的,赫千辰和赫九霄就在其中。
"谭公子,"晌午的时候,柳达山又来找赫千辰,他表情略有些古怪,"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商队经过的这条是山路,不太好走,货物又重,马若是乏了,必须要歇歇脚。
"我去一下。"赫千辰刚吃过东西,是商队一起买来的烙饼和牛肉,洗了手用帕子擦了,转身要去的时候,被赫九霄一把拉住,把水囊递给了他,"先喝口水。"这才放手。
赫千辰喝了水才过去,柳达山已经等了一会儿,"谭公子,我想问问……"柳达山搓着手,面露难色,他想问的便是城里贴着的画像。
他知道万央王遇刺身亡,那本来和他没什么关系,但若是队伍里有两个人是刺容,万一出了事,那关系可就大了,他实在不敢冒这个险。
柳达山的试探早在赫千辰意料之中,有意用了谭这个姓,就是为了隐藏身份,这几日都不用进城,等到了必经之处,实在隐瞒不了了,那时候应该已近边境,他和赫九霄也就无需再掩饰下去。
听他问起,最熟悉人心弱点的赫千辰当下三言两语,言笑之间掩盖了过去,身为千机阁阁主,自然有许多方法让人相信他,他的模样和风度也让人不得不相信他。
而柳达山见他一表人才,气宇轩昂,又是一身清雅脱俗的贵气,他早就先入为主的确定,这种雍容尊贵绝不是装出来的,怎么可能是刺客,是贵客还差不多,他就等着赫千辰否认,以此安心。
"我就说,那画像上的人虽然和公子有些像,但哪里有公子这样的气派。"商人的眼最利,他认定了眼前这个是最佳女婿人选,实在不愿希望落空,而且,刺杀万央王的刺客是这里的要犯,但到了中原,说不准便是英雅,不但无过,还是有功的事。
"公子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这就和那几个臭小子说去,不知他们瞎操什么心。"柳达山摇摇头走了,赫千辰心里留了意,计算时日,快到喀势山的时候,便该离开了,否则早晚被人认出来。
赫千辰回去的时候又遇到柳凤娇,她递来的东西是一个荷包,是她自己绣了的,说让他放些碎银,方便,赫千辰还没有伸手接,正在想什么说辞,一只手伸了过来,把荷包拿了过去,"我先替我弟弟收了,多谢。"
赫九霄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他说谢的时候非但不会让人感到谢意,反而令人畏惧,柳凤娇咬着唇,不敢和他说话,又看了看赫千辰,见他微笑,不觉红了脸,便对他回了个笑,"你可千万记得拿着用,那是给你的。"
不敢明目张胆的瞪视赫九霄,只悄悄的抬了抬眼,刻意提醒赫千辰,柳凤娇说完转身走了,赫千辰却被人拖到一棵树下,"荷包?"赫九霄手里捏着那个荷包,被人小心捧来的东西,在他指间皱成一团。
赫千辰没有去拿,靠在树上,笑着看赫九霄,"弟弟?"对方不语,冰冷的脸色看不出不高兴,但显然那表情绝对不是高兴,"千辰,我知道你的打算,你想利用她对你的心思,让我们能安全的留在这里,越晚被人发现,对我们越有利,但我不喜欢你那么做。"
赫千辰眸色一闪,若无其事的垂下眼,"怎么做?"才问出口,荷包上发出裂帛声,赫九霄冷冷看着它,"你的手碰了林凤娇,是为了知道她的心思,看出什么来了?"
赫千辰那么做确实有目的,也没想隐瞒赫九霄,便说了心里的想法,"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就算身边还有人手,也不能时刻跟着一路杀回中原,林凤娇若是可信,这个商队没有问题,便可隐藏我们的行踪,那时候,那情况出现的太突然,你难道没有一点怀疑?"
马车出现的太过巧合,时机恰好,而他们眼下的处境却是容不得一点变数,在那种情况下赫千辰这么做是为了以防万一,他不想在关键之时出错,一切都小心为上。
靠在树前,阳光透过树影洒下,落在赫千辰的肩头,他脸上笼着那层光,这番话说的条理分明,半点都没有意气用事,行事依旧谨慎如昔,沉稳有度,赫九霄不舍得移开目光,"是因为眠玉山上,妖狐族人的事,你才想用这个能力。"他的手指从赫千辰脸侧划过,"我都知道。"
"是、是,你什么都知道。"无奈轻笑,赫千辰承认了,半合着眼,神情变得认真,沉声说道:"若是危机之时,有能力而不用,让自己落入险境,那才是最危险的事,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用它,但若该用而不用,它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我过往所受的一切,又算是什么?"
他是将以前的经历当做代价,已付出过代价,就算不喜欢,到了必要之时,他还是会用他的能力,赫九霄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意思,很久之前就知道,赫千辰只会留下有用之物,无用的便不会放在身边,书房摆设如此,行事也如此,这时候当然也不会改变。
"好吧,随你,但你记得小心。万一你也失控,我不知道你的能力会如何变化。"赫九霄是尝过那滋味的,他的能力和赫千辰不同,但他心里的担心和赫千辰对他一样。
"我可没有中迦蓝毒。"赫千辰不是轻易会失去理智的人,这点赫九霄比别人更清楚,点了点头,他把手上的荷包塞给他,"你的。"
翠绿色的荷包裂开一个大口,上面的绣花都散了,看着被捏烂的荷包,赫千辰不知该是什么表情,一手接过,却听赫九霄还在问,"你打算怎么用?"
那种阴冷甚至隐约藏有恶意的低语,听在赫千辰耳中只有一个意思,摇了摇头,他用脚踢开树下松软的土,把荷包放进去,用土埋了,徐徐说道:"你就是要看我亲手扔了它才甘心。"转眼看赫九霄,果然见他露出满意的表情。
"你最清楚。"寒意消融,融做笑意,赫九霄见四下无人,忍不住抱着他又亲了亲。
总算他还记得赫千辰某次警告似的话,要他不可在外人面前言行过度,当檀伊公子认真说一句话的时候,就算是血魔医也不得不听。
之后的几日,一切都很平静,商队继续上路,柳凤娇也继续时不时来找赫千辰,但只要她遇到赫九霄,便不会有什么收获。
赫千辰他们还是如常在商队里行进,还为柳达山解决过几次麻烦,也有必须进城的时候,但什么人都没认出他们来。
只因那时候越来越接近中原,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那城墙上贴的画像也被风吹日晒给弄糊了,到了几乎难辨面目的程度,就算他们两人站在画像下面,说那上面画的是他们,也不会有人相倍了。
进城的时候顺便留下暗号,召集分散出去的手下聚集,已到边境了。
就这么走着,原本一切都很正常,便到了最后个关卡的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红日当空,在一片开阔的平地上,数十个木删垒成的路障将去路拦阻,商队不得不停下,柳达山想叫人去问个情况,却听另一头有人喊话,"刺杀我王,你们还想逃去哪里?"
柳达山心里咯噔一下,柳凤娇从车里下来。其他镖师面色突变,互相看了看,目光闪烁,神情都显异样,匆忙回头。
队伍当中的两个人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他们难道真的是那血魔医和檀伊公子?几人又惊又惧,后悔不迭,这里为何会有官兵,他们最清楚不过。
唯一不知道的是,那两个人去了哪里?

第二百三十三章 边界
赫千辰和赫九霄当然还在附近,却早已在无人察觉之时,慢慢脱离了队伍,隐身于暗处。
只听那头有人质问,"他们人呢?你们把人藏哪里去了?窝藏要犯是死罪!"
柳达山当然一口否认,但民与官斗,总是吃亏的多,就算他塞了银两,那官兵却不是平常那些小卒,会将这点银两看在眼里,他是熊锡安特别委派的心腹,哪里会那么容易相信他们,将这一行人放过,"不用多说,给我搜!"
所有人都下马,所有东西都被翻开,一一检查。
"你让她信了你,留我们在商队,但也是她,害的有人去告密,往后不要再用这种方法。"赫九霄在巨石后面注视那个方向,字里行间明显的生硬,他沉着脸色,赫千辰知道他的不悦是为何而起,"若不是必须,我也不想用这种方法,幸好已到这里,闯过就好。"
早在当初柳达山问起他城墙上的画像之时,他便留了心。他知道人心之中的妒念是怎样的东西,那些镖师每当看到柳凤娇来找他的时候,眼神里便会多一点东西。
今日早上,商队到了曾被大雪封路的喀势山,赫千辰他们也曾经过,不过此刻春暖花开,山上早就没了冰雪,一眼望去只有绿意,令人心旷神怡,一行人即将回到中原,都显得很高兴,兴致很高,柳凤娇邀赫千辰到马车里一起饮酒,被赫千辰拒绝,那些个镖师见了,又笑了她几句,言下都有些酸意。
一样是路上随行的,偏偏有一个人受到小姐青睐,怎不叫他们眼红。
他们没认出这是中原武林有名的血魔医和檀伊公子,一是因为两人都换了衣装,原来好认的衣色给换了,二是因为他们这些人从没想过身边会出现这两个传说中的人物,同时,他们没看见两人之中谁特别好洁,便认定了不是。
实际上赫千辰一路所吃所用,都是经了赫九霄之手的,没有让人碰过什么东西,看起来和别人一样,却不知道表面之下全然不同,即便住宿,他们也是自己花钱另外独处,没给人见过什么异样的地方。
正因如此,没人往这方面想,却有人因为那点点妒羡之意,打算和这两人开个小小的玩笑,在经过喀势山后秘报了上去,若是官兵来了,要查验他们,被人当做刺客抓去再放回来,让他们在人前丢脸,这情景叫小姐见了,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原来只是个玩笑,但这个密告传上去,对日日搜索他们而无结果的熊锡安而言却是个天大的好清息,也曾想过他们不在城里,命人搜山,但万央说大不大,山却有不少,正值想要夺权之时,熊锡安不能调用太多人手来做这件事,所以纵然搜了,也搜不到什么。
曾有官兵与这个商队遇上过,但只要给点银两打点,收了好处,谁会想在一个商队里浪费时间,更不可能人人手中都拿着画像来对照,所以那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几乎是当着他们的面经过的。
这一次显然是不可能了,那一边的路障两边少说也有六七百人,个个精悍,分列几边,将所有可以经过的去路都阻断了,要想过去,别无他法,只有面对面的杀过去。
沙石扬尘,气氛僵滞,停在那里的马匹打着响鼻,初生碧草的地上被那些路障压出几道痕印,上面又多架了几十弓弩,在那里摆放着,看那些人的表情,是宁可错杀也不能放过。
就算知道眼前阵势不好闯,赫千辰一贯沉着冷静的表情还是没见改变,赫九霄是从头到尾都冷着脸,在他眼里,就算人再多,不过是将死的人命。
赫千辰朝后打了个手势,暗藏在平地两侧高山之上的几十个黑影一一跃下,那一边的官兵看到黑衣人,高叫起来,"他们在那里!"
"放箭!"数十支箭弩飞射,弓弩之力射程极远,直射而来。
破空声中混杂着慌乱脚步,马匹受惊,商队众人也是一惊,只见数十个黑衣人攀在岩壁之上,如走平地,一手抓着石岩,一手挡住飞箭,数十阵寒光一起在岩石之上闪耀,在日头下由底上看过去,铮芒闪现,蔚为奇观。
这景象稍纵即逝,那些人几个起落便到了地上,数十道人影如鬼魅,几乎毫无声息,一起扬起手上长剑短匕,万央官兵在指挥下冲上前去,几十人对上百人的交战开始,先响起的惨叫声却来自万央那一方。
奈落与南无是怎样的杀手?纵然对方武功高绝,他们也未必不能杀之,何况是眼前这些最多算是三流的兵卒?对方唯一的优势是人多,他们这一方却有犀利狠辣的手段。
刀起,血溅……混战之中商队连连后退,柳达山不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但到了此时也知道他队伍里的两个人真的就是那两个刺客赫千辰和赫九霄了。
"快走!快走!"让人把东西放好,他意图趁乱冲过去,手下那几个镖师却不顾他的东西,抱了抱拳,"刘老爷对不住了,我们先走一步!"
知道被他们告密的居然真的就是血魔医赫九霄和檀伊公子赫千辰,他们哪里还敢在此停留,这两个人若是来找他们的麻烦,以他们的身份和身手怎么可能抵挡?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五人悄悄接近路障,打算乘人不备就此越过,逃回中原,万央的官兵却不管他们什么打算,奉命看守,不容任何人过路,"拿下他们!他们和刺客是一路的!"
"大人!我们不是!"其中之一上前解释,一把长刀从他胸前砍过,当下血溅三尺,倒地身亡。
见同伴被杀,几人慌乱,想要退回去,却有十几个万央官兵冲上去大喊,"抓住他们!所有人一个不留!"
柳达山闻言惊吓不已,那几个镖师在官兵包围下没招架多久就死了,正在这时两匹快马在混战的人群里穿过,万央官兵发现那正是他们的目标,蜂拥而上,"就是他们!"
平原上两道身影飞驰,官兵如潮涌上,双方相对,疾驰中赫千辰感到迎面而来的狂风,他的双眼却始终直视,俯低了身子,侧首看了一眼,赫九霄也转头看来,两人对视,同时夹紧马腹,手上扬鞭,"啪——"
只见两匹马越走越急,到了路障之前却没减缓去势,反而冲上,几乎是在同时间四蹄扬起,仿若凌空,那一道弧度从众人眼前划过,路障之下的官兵见马蹄踩下,无不蹲到地上,仰头看着那两匹快马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
眼见两人绝尘而去之时,他们才醒悟过来,"快追!"
南无奈落随着他们的主子,同时撇下敌手,正围杀他们的兵卒发现眼前的人突然没了,拔腿赶上,叫嚣声中,熊锡安的心腹点燃了信号,很快,附近的万央官兵就会前来接应。
他的信号这么一点,传了千里,不光是官兵知道了,各部族也知道了,有心抓人的匆忙赶去,有心救人的也丝毫不慢,这座山脉的平地之上,不多时便汇聚了各方人马,令人没有想到的是,赤狼族始终在找他们,知道他们要回去,一直都在边境处守候,此时闻讯而来。
"赫千辰——赫九霄——"风驭修的喊声在风中散开,两骑略停,见到从侧面山头出现的赤狼族人,风驭修怀里还抱着一个人,想当然一定是穆晟,他朝他们挥了挥手,风驭修为他喊道:"这次我们可不是来害人的!"
赫千辰长笑一声,腾身跃起,金芒穿透迎面而来的士兵,刺穿咽喉,割断景象,如同挥鞭的一瞬,数人毙命,血落之时他已下马,面对不知数目,不断涌来的兵卒,想起的第一件事是回头叮嘱赫九霄,"未解毒之前,那力量千万不能用,要记得!"
"小心背后!"这时候还要来提醒他,却不顾自己的安危,赫九霄眸色一沉,朝他身后劈掌,夺过敌人手上的刀。
满天寒光之中惨叫声响起,在他面前的五六人刹那间咽喉暴血,刀光之下,只见几个头颅同时飞起,最后一个人的甚至还高高飞起数尺,才掉落在地,滚到了一个万央士兵脚下。
众人的视线就随着那颗头颅往下,心也一起沉下,不是没见过杀人,却从没见过杀的这么快,这么狠的。
手中拿着最寻常的刀,却如握着索命的绝世之刃,赫九霄身上传递出一股沉沉气势,仿若有千军万马在他身后,无人不惊,数百官兵渐渐追来,却被眼前景象所震,一时不敢轻易上前。
赫千辰手中的蛟蚕丝割断了敌人的脖子,金芒被粘稠的血腥覆盖,半截化作红色,一滴滴鲜血落于地上,积起一滩猩红,南无和奈落护卫在他们身后,个个面露杀机,凛然无惧。
赫九霄那一刀杀了数人,就在眨眼之间,赫千辰那一线绞送人命,须臾一瞬,两人背对而立,站在当场,一时间透出的威压使得在场之人无不感到恐惧,这是高手的威吓,在这本该驰骋千军万马的空地上,只他们二人和身后那数十人,便在沉重的静默中散发出金戈铁马般的煞气。

第二百三十四章 对战
煞气如刀,寒冽刺人,守在边境的万央士兵多是敖枭族人,甚少有其他部族的,知道这两人的危险和恐怖之处,但迫于族长之令,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举起兵刃,"怕什么?他们人数还不过百难道我们几百人还杀不了他们几十人?!"
胆气一壮,士气顿时激昂,蜂拥的人群顷刻冲上,却在此时被人冲散了合围之势。
"杀的好!"赞许声从上而来,赤狼族人从一侧赶到,竟也有数百之众,红狼图腾战旗飘扬,风驭修率众而来,骑在马上对那些官兵扬声喊道:"谁说这里只有几十人,瞎了你们的眼!"
风驭修这回把族里的好手都带来了,这次不再光是为了赫千辰和赫九霄,各部族混乱,熊锡安意图夺位,这已成了万央的内乱。
"人里面有没有我赤狼族的,有的话在此听令,归族!"风驭修接过穆晟递来的一枚令牌,高举眼前,"这是族长之令!"
立刻便有近百人出列,归入风驭修身后的队伍里,狼群般的嗥叫欢呼响彻,赤狼族和敖枭族对峙,剑拔弩张的气氛一触即发。
令牌被风驭修缓缓收好,马蹄踩下,蹄音一声声逼近,"敖枭族人听好了,今日这一战不论是什么结果,回去告诉熊锡安,我赤狼绝不对人屈膝,他想称王,先要问过我赤狼族!"
"杀!"群狼呼号,冲杀而去。
马蹄踩过尸休,刀剑砍过人身,鲜血如雨飙射,染红碧草,睛空之下一场激战兴起,这不再是围捕要犯,而已是一场战争。
人命在这里什么都不是,不断起伏的人潮手中挥砍,叫嚣着杀意,但无论他们杀多少人,仍是无法与另一端那些人相比,那不是杀人,而是屠戮。
万央士兵无形中开始远离,那由几十人所护卫的两个人,每一次抬手,每一次腾身,都让周遭的人惧怕的心跳都要停止,能远离的人无不觉得侥幸,谁曾在战场上见过那般的刀法,那样无声之间取命的招式金色线芒随着飘逸如风的步伐,划出诡秘无声的弧度,肉眼几乎来不及辩认之时,只要被那金线沾到一丝,便会劈开肉绽、血肉分离。
赫千辰神色不动,沉静的如同一口古井,劲风拂动黑发,蔓开的黑色犹如遮蔽日色,交错之间留下嗜血的暗色,那是赫九霄的背影,翻动手腕间的长刀,刀光袭卷天光,在日下散发寒气……
边战边走,边境处战声四起,大炎士兵被惊动,守在境内密切关注战事,随时准备点燃狼烟,赫千辰和赫九霄只要冲过这里,到了中原,万央士兵就再也不能拦截。
"快到了!"赫千辰左掌挥出,敌人中掌的同时另一边蛟蚕丝穿透一人的咽喉,他已经看到那边穿着中原服饰的大炎将士。
赫九霄沉默之间又杀了数人,瞧准周围,找了两匹马,拉起赫千辰跃上马背,身后奈落和南无之中有人负伤,但没妨碍行动,他们都知道只要冲过这里便是安全了。
风驭修将穆晟交给手下族人照顾,亲自带人杀敌,熊锡安的心腹见敖枭族并不占太大优势,却不气恼,"别以为这么简单就能过去!"哼笑几声,他指着万央的方向,视线往上,"你们看看,什么东西来了?"
那竟是几架投石机!数十人推着走来,巨石被放在其上,不消片刻,岩石从上滚落,带着无数被砸下的碎石落入人群之中,奈落和南无身穿黑衣,被当做目标,看的分外明显,他们立时朝四面散开。
赫千辰和赫九霄骑在马上,地面震动,滚滚而来的碎石飞截如雨,有的甚至差点射入眼中,身下马匹嘶鸣,狂奔起来,躲避着不断落下的石块。
赫千辰坐在后面,不忘分神将周围的袭击挡下。一刀从下砍来,险险划过马腹,他俯身将人杀了,却听背后响起奔雷般的蹄声。
铁蹄纷沓,黑压压的人群正在接近,从那浩大的声势来看最少也有上千人,那是看守在边境交界的万央将士。
万央的援兵来了,熊锡安的心腹放出的信号终于等来了援手,他哈哈大笑,"还差一步,功亏一篑,大炎就在眼前,但是你们就要死在这里,族长大人若是见了你们的尸休一定会大为高兴!"
赫千辰眼底锐光闪过,往前凑到赫九霄耳边,"只要能将人引入中原……" 赫九霄马上明白他的意思,"你要扩大战事。"
这样一来不再是敖枭族与赤狼族之战,成了万央与大炎之战。不能消解,便将战事的影响扩大,混乱之中万央必定自顾不暇,还有谁会有余力去看他们去了哪里?
笑意从赫九霄的唇边浮现,拉紧缰绳,长刀飞射而出,刀光穿过人群,直直刺入一名大炎将士的肩头,那将士级别不低,早就凝神关注,只见混乱之中飞来一刀,来不及闪避,鲜血染红了战衣,他捂着肩头倒退几步。
"好你个万央!"刀被拔出,上面刀柄镌刻着万央的图腾,他咬牙怒瞪,"给我看着,只要有蛮夷过来一步,就给我杀回去!"
他手下的小队听令称是,他没有上药,捧着那把刀匆忙跑去找他的顶头上司,没忘记展露自己一身鲜血和寸许深的伤口,将敌人来袭的过程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连对方如何挑衅,如何挪刀过来,也说了个一清二楚,仿佛是亲眼所见,历历在目。
大炎这头列阵以待,万央那边却混乱正剧,赤狼族和敖枭族一直是万央最彪悍善战的两族,双方一交手便难分难解,奈落和南无浑水摸鱼,充分运用暗杀之术,赤狼族人经常打着打着,就看到眼前的敌人突然双眼暴凸,僵直着倒地,然后就看到在他们身后的黑衣人。
"到了!"到了交界之处,赫千辰松了口气,接连与人交手,无论是体力还是内力的消耗都很大。
他们身上还穿着万央的服饰,赫九霄提醒,"把衣服换下再过去。"
赫千辰当然记得,腰上的皮甲解下,他正要脱去身上短卦,陡然面色一变,"锦囊!"他胸前有一道裂口,是不知何时被刀挥划过,放在里面的锦囊不见了。
"那东西无关紧要。"那里面不过是些伤药之类的东西,到了赫谷多少都有,赫九霄拉他往前,赫千辰却脱开他的手,眼底全是焦急之色,"里面有冰蝉!"
"在这等我!"他转身回头,再度跃入交战的人群之中,赫九霄脚步定了定,脸色阴沉,吩咐手下在这里接应,独自转身,跟着赫千辰的那个方向去了。
战蹄踩踏,人群潮涌,混战里两侧还有岩石滚落,砍杀声中寒光闪现,赫千辰架住身后的长刀,这时候却也顾不得再和人保持距离,双手一扣擒住对方脉门,蛟奋丝将人喉洞穿,鲜血溅在他的衣上,他甩去蛟奋丝上的血,放开手,忽然心有所感。
他从这个人眼里看到了锦囊,是这个死去之人先前留在脑中的印象,锦囊就落在他曾经过的一丛枯草之后。本来还担心在这战场上如何找回,这时候精神一振,循着那感觉看过去,尽量克制心里的急躁。
这是这个世上最后一个灵犀冰蝉,绝对不容有失……
春日已到,万物更新,地上碧草如茵,被样血溅红,唯有那里比较偏僻,草木不见绿意颜色枯黄,赫千辰走到近处,眼前一亮,纵身跃起,就在此时,"千辰!上面!"赫九霄在远处急喊。
投石机掷出一块巨石从岩壁上滚下,轰隆隆的声响漫开满天烟尘,赫千辰看了一眼却不退后,反而身形连闪,急跃而去,锦囊里的冰蝉绝对经不起这一压,碎了,再也没有下一个!
双目注视不动,一切仿佛都放慢了,他纵身,赫九霄大喊,在他眼前巨石滚下,砸向他身上,在急喊声中,赫千辰却不躲不避,伸出手去,抓向那锦囊!
巨石轰隆一声砸下,连地面都震动,"千辰——"赫九霄声嘶力竭,双目赤红,他的眼前只有那片烟雾似的灰尘,不断弥漫开来,看不到赫千辰。
"千辰!"赫九霄大吼着冲上前去,经过他身边意图攻击的人连他如何离去都没看清,只见眼前暗影一闪,脖颈一痛,最后的视线里是沾满尘埃和鲜血的土地,人头滚下,滚出一地鲜红。
"千辰?!"赫九霄冲往迷雾之中,答案就在里面,他竟不敢再举步,烟尘逐渐消散,他的表情越来越冰冷,身上却似要颤抖,仿佛是被自己的冷意冻结,从心而生的发寒。
倘若他被压在巨石之下,倘若他为了找回冰蝉而死,甚至,倘若他虽然不死,却有个其他的万一……千辰!那我还要那灵犀冰蝉做什么?做什么!
赫九霄从没有怕过任何事,这时候却忍不住怕了,咬了咬牙,厉色从脸上闪过,他举步上前,却见对面有个人影向他走来,"还好,冰蝉无恙。"
冰蝉无恙?去他的冰蝉!赫九霄一步冲上去将他拉到面前,赫千辰只是身上狼狈一些,并无其他,那块巨石没有砸到他,不放心的还要再看,赫千辰皱着眉推了他一下,"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满心担忧终于放下,赫九霄在前杀敌开路,赫千辰拿着锦囊,两人走了一半,将要越过边界,赫千辰的脚步却越来越慢,最后停住了,"九霄。"
赫九霄杀了面前两个敌人,闻声回首,却见赫千辰脸上苍白,白的不见一丝血色,但他的神色却还是很平静的,略显无奈,像是叹息般的对他说道:"看来……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本来还以为可以撑到回去,但眼下他却已经无力再走了。
身上的短卦皮甲裂开,落在地上,溅起一片殷红,有一半全是血色,有道裂口就在背后,刀痕。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战伤惊情
那一道伤从肩胛到腰侧,深可见骨,粘稠的猩红顺着他破损的衣衫从里面渗透出来,滴落在地上,他往前倾倒,被赫九霄一把接住,抱起他的手在颤抖,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一片猩红,"这是怎么回事?!"
赫九霄嘶吼,却没有人能回答他,赫千辰眼前发黑,晕眩了一下,只听见似乎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急喊,仿佛连天地都震撼,他勉强抓住赫九霄的衣袖,"控制自己……别忘记你答应我……"
"千辰!"赫九霄扶住他,赫千辰额上冒汗,抓着他的衣袖强自站立,身上的血染了赫九霄满身,这样的伤势,稍有不对就会死。
赫九霄毫不迟疑的捂住他的伤口,点穴已经无用了,从腰带里取出几枚银针,嗖嗖连闪,没入赫千辰身上,取出伤药,撒上去的药粉在瞬间就被那片血色给吸收,一起化成了暗红,赫九霄的手在抖,他却控制不住这种颤抖。
"没事的,你小心……"赫千辰抓住他的手,背上的痛几乎已经麻木。
"闭嘴!"赫九霄冷喝,怒吼声里,他心急如焚,他只看到眼前的人面白如纸,"这时候还说什么没事,这能叫做没事?!"
冰寒成了冷酷,赫九霄抱起他,如刀削的目光穿透人群。
赫千辰要他控制自己,赫九霄正在极力控制,但愤怒和担心,焦急和心痛却仿佛一根根针,不断戳刺,他的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是谁?是谁伤了他?"
一句问话,在交战的人群里弥漫开一股令人心颤的寒意,周遭的人都觉出那种危险,风驭修看到这里的情况,毫不犹豫地下令让那附近的赤狼族人远离,这时候的赫九霄是最危险的。
敖枭族人却不知道,万央官兵只看到两个最难对付的人里面,其中的一个已经受了重伤,便想着乘胜追击,一侧岩壁上再次扔下巨石,赫九霄却头也没抬,反手挥掌,就在那爆裂的岩石下走了过去。
落石如雨,在地面砸出坑洞,有人躲在那一头,赫九霄问出那句话的时候他瑟缩了一下,在成千上百交战的人群之中那动作不太明显,但赫九霄还是发现了。
凌厉如箭、冰寒如刀的眼神,一寸寸切割着面前所见,一分分找寻,最后定在那个人身上。
那是熊锡安的心腹,放了信号招来援兵的人,也是从背后偷袭赫千辰的人。赫千辰知道身后有人,但为了取得锦囊,却不得不受了这一刀,他甚至来不及看到身后的人是谁,锦囊到手,冰蝉无恙,他看到赫九霄,心神放松就再也支持不住了。
"是你。"不是疑问而是肯定,被赫九霄压抑住的杀意瞬间爆发,"蓬!"比起岩石爆裂的声响毫不逊色,有什么爆炸开来,零零碎碎的往下掉,周围的人茫然的去看落在自己身上和肩上的东西,那是人的碎块
破烂的尸块血红,猩红血色如雨,还有地上一些内脏之类的东西,一个活生生的人居然在一掌之下从里到外化成了碎屑?!有人忍不住蹲下身呕吐,他们从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残忍的杀人手段。
"你……你不要过来……"周围的万央士兵面色如土,举着刀,却在一步步后退,杀了人之后,赫九霄脸上却没有一丝改变,眼里的杀意未退。
抱着赫千辰,高大的暗影仿佛地狱来的鬼魅,他急着赶回去,身形如风,凡是他经过之处,尸横遍地,掌风席卷犹如鬼哭,呼啸嘶鸣,无论多少兵器迎面而上,他都不闪不避,视线里只有血,不是敌人的,就是他的,无论是谁的,赫九霄全不在乎。
"别再让自己受伤……听见没有……"赫千辰全靠赫九霄才能勉力支撑,他的伤处已经痛到麻痹,冷汗不断流下,感觉到赫九霄身上的热血也一起流淌。
臂上添了几道血痕,抱着赫千辰的手却一动不动的平稳,"别再说话了!"赫九霄一手从敌人的心口穿过,带出一颗人心一地鲜血,却又有更多的人挡在他面前。
赫千辰果然没有再开口,但他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无力再开口,赫九霄心头纷乱,出手不留余地,这是伤人,也会自伤,他却已经顾不得了。
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千百人,就算他是赫九霄也一样,风驭修急喊,赤狼族人纷纷围上抵御攻击,万央士兵回过神来,又一起冲向赫九霄。
含怒而发,先前的掌力其实已消耗赫九霄的不少真气,他全无心思去服药或是调息,赫千辰还等他的救治,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越来越冷。
凌空而过,身形如电,狂吼声响彻天空,赫九霄红着眼,心急、杀意、愤怒、体内的异力层层激荡,他生生抑制,真气在此时逆转,他也一并忍住,身边的喊杀声,叫嚣声,脚步人影,所有的一切都像是远离了,他只记得必须抱住他手里的赫千辰,尽快救他。
"赫九霄!"城楼之上有人大喊一声,那人锦衣华服头戴玉冠,潇洒俊逸的样貌在看到赫九霄怀中之人的时候扭曲起来,"开城门!出战!"他扬手一挥,命人接应,拿起城楼上备的绳索抛掷出去。
赫九霄纵身抓住,直冲城楼,万央官兵只见一道绳索横穿而来,人影飞度,从他们头上掠过,落在城头之上,两人脱险,风驭修放下心来,却见城门打开冲出许多大炎的将士,拿着大刀长矛朝他们杀来。
"撤!"狼旗飞扬,风驭修传令下去。
赤狼族多数还未到达,他们若是留在这里就要与大炎开战,这不是风驭修的本意,既然那两人已经安全,他也没有必要再留下。
赤狼族撤退起来还不算太慢,不出多久便慢慢远离战场,本就镇守此地的敖枭族一时半刻却离不开,大炎将士骑着战马朝他们冲过来,他们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踩在大炎的土地上。
一场战事消弭,另一番战火又起,杀声震天。
"他怎么会受伤?!"城楼上抛下绳索的男人冲到赫九霄面前,"以他的功力怎么可能受伤?"
赫九霄一语不发,冷漠冰寒的脸色令人望而生畏,"房间。"只有两个字,满身带血的赫九霄这时候脑中一片混乱,他只知道他要救人,至于为什么楚青韩会在这里,他完全不想理会。
在城楼上叫了他的就是楚青韩,听见他冰冷的话,楚青韩没有动气,马上吩咐人准备一个干净的卧房,准备水和干净的棉布。
赫九霄抱着赫千辰走到房里,在楚青韩还没跟进去的时候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他在门外站了一会儿,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
房里的光线很好,交战的砍杀声和阳光一起从外面传进来,赫千辰在楚青韩出现之前就昏厥过去,赫九霄把他放在床上,让他背部朝上,取出他体内的针,撕开衣物,看清楚了他背后那道可怖的伤痕。
赫九霄见过无数种伤口,但没有任何一个人的伤会让他有此刻的感觉,他捏紧了拳,不让自己的手再颤抖,先给赫千辰喂下一粒药,然后开始清理他背上的伤。
房里很安静,只有呼吸声,偶尔有水声,还有几句喃喃低语,再度经过房门前的楚青韩,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举步离开,赫千辰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人,像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死?再说,还有赫九霄这个血魔医在。
"殿下,万央那边增派了人手,我们没占到便宜,安陵王那里又来了人……"有手下上来禀报,楚青韩抬起手,"知道了。"转头看了看身后,他吩咐,"这里有什么需要就叫人照做,不管他要什么,都给他。"
听说这两人是刺杀万央王的刺客,殿下如此关心,莫非万央的混乱是殿下命人所为?心里暗自猜测,楚青韩的手下领命退去。
在赫千辰和赫九霄在万央的这段日子,楚青韩连番受挫,本来只要与楚雷一人较量,现在又多了一个楚靖玄,意识到自己所掌握的力量还不够,他亲自来到边境。
自古以来,兵权都是登上王位所必须的力量。
手下的人按照这位二殿下的吩咐,随时准备候命,但从白日到黑夜,除了要过水,房里始终没有其他动静,到了晚上甚至没有人出来说一声要点灯。
外面等候吩咐的人觉得古怪,却不敢进去,即便站在门外,他们也能感觉到一种沉滞的阴冷,身在沙场,他们对杀气早就习惯了,却从没有如今天这样感到恐惧。
那间房间里面就像是空无一人,只有死寂。
深夜,赫九霄坐在床边,外面的杀伐声不知何时休止的,他完全没有留意,他的全副心神都放在赫千辰身上,清理伤口,缝合,敷药,擦身,等全部做完了,他坐下,才觉得身上有些脱力。
硬是压着力量,又过度使用内力,真气逆转也被他强行压制,他知道自己伤了内腑,取了个瓶子,随便倒出几粒药丸,他直接嚼碎吞下,也不觉得那药究竟有多苦。
怕赫千辰这么躺着不舒服,他小心的抱起他,然后就看到赫千辰手里捏的锦囊,紧紧的攥着,就算是昏迷也没有放开,他去取,居然一时还没办法从他手里取下来。
"灵犀冰蝉哪里值得你这么做?"皱紧眉头,赫九霄哑着嗓子问。掰开他紧握的手指,拽下锦囊,差点忍不住把它砸了,最后却还是收到自己怀里。这几乎是千辰用命换来的。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六章 辞行
赫千辰受了那一刀,失血过多和之前运力过巨,让他内外伤一起爆发,才会昏厥过去,赫九霄为他疗伤之后他除了因为失血乏力,其他没有太大妨碍,此时的昏睡不过是因为疲劳。
赫九霄明白这一点,却仍不放心,没有合过眼,一直就这么看着他,就像是怕他不醒。
坐在床边的人影始终没有动过,时间慢慢流逝,从黑夜知道白日,赫九霄就那么看着他,直到赫千辰的手动了动。
"冰蝉呢?"嘶哑的问,赫千辰的双眼还没看清眼前,但他知道抱着他的人一直是赫九霄。
他不问自己在哪里,不问伤势如何,只问冰蝉,赫九霄一拳砸向床柱,怕弄疼了他,不敢将他抱紧,低吼道:"你就知道冰蝉,为了这东西若是让你自己出事,你就不怕我难过?不怕我心痛,为你担心?"
"我若不着急冰蝉,你出了事,就该是我难过,我心痛,我为你担心了……"笑着说了这句,赫千辰合了合眼,背后像火烧一样的剧痛让他清醒,他发现自己躺在赫九霄身上,在他身下的赫九霄脸色也不好,几乎可说是憔悴。
"若不是你受伤,我现在就吻到你说不出这种话来为止。"赫九霄狠狠说道,他面色憔悴,神色却安定不少。
伸手到旁边拿水,他喝了一口,按下赫千辰的头,等他咽下,赫九霄还在她湿润的嘴唇上轻吻,这时候才真的放下心来。
"你怎么样了?"赫千辰见他脸色不好,关切的问,想坐起身,牵动伤口,吸了口气,又被赫九霄压住,"别动,你的伤口太深,还不能动,给我躺着。"尽管说得很冰冷,语调却总不自觉的轻柔,赫九霄轻轻碰了碰他背上没被伤到的地方,"冷不冷?"
他的手始终不敢去碰赫千辰的背部,那道伤口在他看来简直是触目惊心,他不知道赫千辰现在有多痛,给他服了药,却不是制止疼痛的,用药麻痹对他现在的状况没有好处。
背上火辣辣的,赫千辰摇头,"不冷。"侧首看了看自己背后,衣物从背后被撕开,那撕开的裂口上全是血,再看他们两人身上,赫九霄和他一样浑身是血。
"你也受伤了," 他记得看到赫九霄手臂和肩头都有伤,"上药。"他吸了口气,冷声说着,不顾赫九霄的阻拦,把自己的身体挪到旁边,躺到床上,"我在这里看着,你给自己上药,就现在。"
赫九霄就是那种对自身的伤势视而不见的人,这一次,不用说他一定只顾着为他疗伤,完全没在意自己的伤处也在流血。赫千辰沉下脸色,摆明了要赫九霄必须照着他的话去做。
"我没事。"他醒了,赫九霄才放心,解开自己的外衣,在伤处敷药。
赫千辰见了收在他怀里的锦囊,问他拿过来,取出里面的冰蝉,见果然完好无损,才长吐了一口气,想起来问道:"这是哪里?"
他打量周围,布置的很简单的卧房,从窗外看过去,晨曦之中天色白蒙蒙的,不算眼生,"还在万央?"他想起来自己昏厥过去的时候是在战场。
"是中原地界,还有个不该在这里的人。"赫九霄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往外,他一直知道楚青韩来过门口,赫千辰见了他的表情,沉吟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手上的冰蝉,"是楚青韩?"
"怎么知道是他?"赫九霄脱下上衣,敞开的胸口上还染着血,他发现赫千辰很快就猜到是楚青韩,"为何我一说,你就知道是他?"
"因为每次说到他,你就是这样的表情。"慢慢从床上坐起,赫千辰笑他,"你若不是这副脸色,我恐怕还没那么快知道,不要又说什么我在想着他之类的话,就算是想,也是为了这个。"
他举了举手上的冰蝉,"心有灵犀,两个冰蝉即便分开再远也会有重聚之日,如今果然重聚,只可惜一个已碎,梁绮罗若是知道她的儿子已是大炎的二皇子,不知还会不会要他回去。
听到楚青韩的名字,赫九霄的表情就不会太好,"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先回去。"看他起身,他怕牵动赫千辰背上的伤,连忙又往他背后看了看,"这几日都不要有大的动作,睡下的时候也别碰到伤口。"
赫千辰表示明白,赫九霄想要他再睡,但知道他一身血衣是怎么都睡不了的,便吩咐了人去准备沐浴的水,在房门外守了一夜的下人连忙去了,当然也把此间的情况禀告了二皇子楚青韩。
这里是万央与大炎边境在交界处设的关卡,有城楼高耸,驻扎于此的大炎将士多数都属于安陵王楚雷一系,与这个二皇子楚青韩只保持表面上的和睦,命令是会听的,但若有重要的事,必定会第一时间传回皇城去。
所以当赫千辰和赫九霄重回中原,赫千辰身受重伤的事一被确认,便立刻被人快马急报送到了楚雷手上,楚雷知道了,云卿也知道了,告诉了花南隐。花南隐得知消息,千机阁里的人岂会不知,上上下下闻讯都十分担心,紫焰马上派出人手去接应。
最接近这里的是贤杨城,从凉州城到贤杨城需要时日,自然没有那么快赶来,此时赫千辰因为背后的伤势,一直都没有搬离,就在与万央相对的这个地方住下了,几日里面,楚青韩再没出现在他们眼前,倒是吩咐了下人将他们待若上宾。
那日万央与大炎的一战,算起来也不过几千人,却是有史以来交战人数和伤亡人数最多的一次,平日里不过是小有摩擦,互相试探,这次却是楚青韩下的命令,真的下了杀手,赫千辰不知他是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与熊锡安暗中勾结有意如此,还是想借此机会折损敖枭族的兵力,也许两者都是原因。
说到底,一旦敖枭族失去利用价值,以楚青韩的为人,他会怎么处理万央,答案显而易见,但问题是,他是否知道,他自己身上流着万央的血统?
"我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只需要调养,要他们准备一下,我们启程。"房里,已经换回原来的青衣,赫千辰坐在椅上为自己沏了杯茶,墨黑的发整齐的束起,对赫九霄提起的"他们"是指奈落和南无的人。
那一日从城门闯入,奈落和南无的人没有得到命令不敢擅自离开,一直在城楼之下等候,赫九霄因为赫千辰受伤,完全没留意他们,几十人就一直守在外面,引得大炎将士不断侧目和警戒。
曝露在外的时间过久对杀手没有好处,赫千辰下令他们散去,不过那已经是第二日的事了。为此所有的人都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也知道他们是为何而被万央的人缉拿,万央王之死对大炎一点坏处没有,这里的将士甚至是乐于听到这个消息的。
他们两人在这里几乎是被当做英雄。
"明日就走?"赫九霄对他这个决定毫无意见,要不是顾及赫千辰的伤,他早就带他离开了。
"嗯,明日。"赫千辰回答的时候看着锦囊,"先把灵犀冰蝉上的冰雪取下,这冰蝉是梁绮罗的信物,总要交给楚青韩,至于他之后怎么做,就与我们无关了。"
"你打算怎么告诉他?"赫九霄从里面把冰蝉取出来,那一层生在双翼上的薄薄冰雪晶莹闪光,他放在手上,用针将它一点点刮下,持叶珍珑里有取自青黛楼那座冰湖底下的玄冰,不怕这层细雪会融化,刮完了双翼上的雪,他合上珍珑,赫千辰接过冰蝉看了看。
"这些雪末够了?"虽然只是药引,但这像是粉末的细雪被刮下之后看起来实在有些少,赫千辰端详着冰蝉,赫九霄还在担心他的伤势,撩开了外衣又要去看,口中回道:"你若嫌少,再等一日,它会结出新雪。"
"只要你够用就好。"赫千辰的衣襟敞开了,被往后拉起,赫九霄的视线从上往下看,看到结痂的伤口,"毒能解,你不要为我担心,你自己的伤势才是不能大意,还没好透,千万不可碰水,听见了么?"
"你哪一次是让我自己动手洗?"淡淡揶揄,赫千辰拉起自己的衣衫,结好衣带,赫九霄这番提醒根本是多余的,这些日子许多事都是赫九霄为他打点。
"总之小心。"对病人从来都是冷言冷语的血魔医,对眼前的这个却特别的仔细,又叮嘱了几句,赫九霄才去整理他们上路需要的东西。
第二天,他们命人去找楚青韩,传话的人初时还吓了一跳。哪有人想见二殿下还要叫殿下自己过去的?可接着他又吓了更大的一跳,二殿下当真去了,看起来对此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真是难得,我还以为你们都不想见我。"笑着走来,楚青韩显得很是高兴,身在边界之地,他已换了华服锦衣,一身简单的劲装之外披着银铠,走路生风,贵气与豪气彰显无遗。
赫九霄面无表情地一颔首,冷冷道:"我们是来告辞
的。"楚青韩那时候从城楼上扔下绳索令他省了不少时间,他本来应该感谢他,但他也清楚,这个楚青韩对赫千辰有什么想法,那么做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七章 灵犀
"哦?这么快就要走了?不多住上几日?"楚青韩的目光掠到赫千辰身上,那眼神里似乎多了些什么,笑容却是如常,白齿闪光,笑的肆意,感觉到赫九霄阴冷的视线,又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伤好得差不多了,阁里还有事要待处理,这次离开太久,不便在外面久留。"青衣微拂,班长落在阳光下的脸孔,神情温和浅淡,微笑之间纵然沉静内敛,还是会叫人看得忘形,楚青韩听他这么说,移开的视线又转了回去。
他这次却不多说什么,哈哈一笑,"好吧,你们要走,我也留不住,这次连塞外都在传扬你们的名号,可见发生不少事,不知此行有什么收获?"仿佛先前和两个人从无纠葛,一直是好友,楚青韩笑声朗朗,自己到一边找了地方坐下。
他表现的若无其事,赫千辰却不会当以前的事没有发生,敛目轻笑,他取出了一件东西来,"这是殿下给的,不知如今还认不认得?"
那是碎裂的冰蝉,本属于楚青韩的那一个,他见了,露出意外的表情,"怎么碎了?"那是他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
听他言下觉得可惜,赫千辰又拿出了另一个,一双冰蝉放在他面前,"殿下可认得这一件?"他指着那只完好无损的冰蝉,淡笑之间,不露声色。
楚青韩的笑意凝固在脸上,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他手上的冰蝉,面露疑惑,他不知道另一个冰蝉是哪里来的,却从赫千辰的态度上隐约觉出什么,"这事……"迟疑了一下,他不觉想要伸手去拿。
赫九霄拿起冰蝉扔了过去,楚青韩无心猜测赫九霄是不是为了曾经陷害过他的事而记恨,接住冰蝉,他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原来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冰蝉,"他朝赫千辰比了一下,"这个是从哪里得来的?"
赫千辰走到一旁洗手,双手浸入水中,他不疾不徐地说道:"这个,原本属于万央的绮罗公主,梁绮罗,多年前,也曾经去过中原,住过皇宫。"
"什么意思?"楚青韩手上一紧,心口跳了跳,从椅上站起,笑容已经退下。
赫九霄递给赫千辰一块帕子,站在他身边回头看楚青韩,"这灵犀冰蝉原是一件信物,梁绮罗将其中一个冰蝉留在她儿子身边,一个留于自己身上,就是你面前的这两个。"
楚青韩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站直的身形一动不动,他拿着手里的灵犀冰蝉,却忽然笑了笑,然后轻笑变成大笑,重新倒回椅子里,"赫九霄,就算你们想捉我的把柄,也不该编出这么个无稽的谎话,这么说,你们是想告诉我,这东西有两个,分别拥有这两个冰蝉的就是一对母子,我母妃是那个什么梁绮罗?"
他大笑,笑声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勉强,赫九霄冷冷看他,"楚青韩,你觉得我会吗?浪费时间为你编个谎话?"
笑声骤然停顿,楚青韩紧闭着嘴直视前方,似笑非笑的斜着眼看他,"你不是这种人,但你会把这件事当做把柄,你是想借此要挟我。"
很快恢复了脸色,他跷起腿:"赫九霄,以前的事你不能怪我,谁叫你为了赫千辰出尔反尔,碍了我的计划?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我没空对你们设什么计,我觉得等你们回去,也不会有暇来管我的事才对。"
赫千辰拿着帕子擦了手,没想到楚青韩有如此城府,这么快就恢复如常,但这个生于皇宫的男人若是喜怒都形于脸上,他就不是楚青韩了,在这种亲切豪爽的笑意之下,他实际不是青面虎,而是实实在在的一只笑面虎。
放下帕子,他将关于梁绮罗和楚睦的一些事说了,那一段情缘纠葛被他淡淡叙诉,直说到梁绮罗身中红颜,来日无多,想见见她的儿子为止。
"这两个冰蝉你都可以拿回去,此事是真是假,相信殿下自己心里清楚。"五指相对,赫千辰安坐在椅上,他看起来一点都不在乎楚青韩是不是相信这件事,赫九霄坐在他身旁,皱眉间将手臂格挡在他肩头,不让他往后靠到椅背,免得碰到伤口。
楚青韩看着他们两个,长久都没有说话,那眼神似乎穿透了他们,去寻找那段往事里的情景,谁若是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另有蹊跷,都会茫然无措,楚青韩却只是沉默了片刻。
他摆弄手上的两个冰蝉,扬起了眉,"看来你们是为我找了个麻烦,要怎么做,你们才不会将这件事说出去?"
他笑着把冰蝉收好,目光微闪,"别告诉我,你们没想过用这件事来要挟我,赫九霄,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
"朝廷之事和我们无关,你的身世也和我们无关,你不动,我也不动。"赫九霄眼底幽光闪烁,微阖的眼里流露几分诡秘冰寒,"否则……"
"否则你们就把这件事说出去,让我无论是在塞外还是中原都里外不是人。"楚青韩接话,合掌相击,嘴边扬起不带笑意的弧度,自嘲道:"一报还一报,看来今年是我楚青韩走背运,不过我早说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做什么。"
他走到门前,停下脚步,"赫千辰,看在你的份上,我给你几句话,就当是你们替我送来这个消息的回报吧。"
隔着些距离,他背对着他们,微微转过头来,"就是我先前说的事,反正你回去之后也会发现,在你们离开的这段时日,江湖不再是原来的江湖了。"
楚青韩意味深长的说完,推门走了出去,走到门口,他站定了一会儿,握着手里的冰蝉,背影微微起伏。脚步远离,那步伐却比原来要沉重许多,直到浅银的铠甲落入阴影,逐渐消失,楚青韩的身姿再不复原先的潇洒。
他也许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么无所谓,那么能够适应这个消息,赫千辰想起他用灵犀冰蝉引他进宫的时候,楚青韩说要他陪着说话,兴许并不全是谎话。
不再深想,赫千辰侧首去看赫九霄,"你说他那句话是何意?"
"拾全庄,千机阁,巫医一血谷,万里飘渺楼。"赫九霄念了四个名字,冷淡的表情看着窗外,在这冰血似的气息里,似有些许兴味,"我们离开中原已经有许久了。"
许久,久到已经过了半年,江湖上风起云涌,瞬息万变,半载岁月会出现何种变化?
四个最具势力的地方,拾全庄因秦战与红颜的牵扯,地位一落千丈,万里飘渺楼万家父子,一个死在玉田山,一个死在赫谷,飘渺楼消失于江湖,千机阁里没有檀伊公子坐镇,只能算是半个千机阁i,而巫医一血谷之中,若没有了血魔医,便称不上巫医谷。
四方力量等于去了一半,此消彼长,不进则退,自有其他势力将会取而代之,一代新人换旧人,江湖从来就是这样的地方,从来都不会平静太久。
楚青韩眼下处于安陵王和太子之间,他们两方若是联手,他只能避其锋芒,这时候知道了赫千辰他们带来的话,更是雪上加霜,无论在情感还是理智上,都是一个冲击,两人离开的时候他没有出现,但赫千辰似乎感觉到,在城楼之上有一道若有若无的视线始终注视着他们。
离开这里,就要先到贤杨城,两人遣散手下先去打探各方消息,离开中原日久,他们确实需要了解如今情况,楚青韩既然特别提了,一定不会毫无道理。
进了城,他们先找了地方落脚,"悦安客栈"是这个城里最大最好的一家,相比之下也干净许多,赫九霄便选了这里。
放下东西,命人把马匹牵去马厩,赫千辰说要出去叫人准备酒菜,去了许久,等酒菜都送来了,浴水也被人抬进房,却还是不见他回来。
赫九霄确定以他的身手绝对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但仍是不放心,最后还是决定出去看看。
"方才与我同来的那位公子呢?"他在楼道里找到店小二,问起赫千辰。
"客官是说那位穿青衣的公子?"小儿愣了愣神,被眼前这样的人问话,他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小心翼翼的回答道:"下面出了事,有人打起来了,小的好像看见那位公子往那里去了。"
"哪里?"赫九霄追问,那小二颤着手指了指楼下"那……就在那里。"
赫千辰不是好管闲事的人,他自然不是为了看人打架才下楼,而是楼下有让他注意的事,底下的争执起因是为了一把刀。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客栈
楼下酒肆,众人像是看戏似的观望,一张桌子前面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带剑,另一个看不出使什么兵刃,两人坐着,另有几个人包围他们,站在一旁,其中的一个瘦子先冲上去,对方连站都没站起来,几招就将他打了回去。
"我们身上没有你要的东西!滚!"一脚踢过去,年轻剑客"啪"的一声送剑入鞘,剑鞘朝对方头上砸下,被他砸了脑门的男人身材瘦小,眼神闪烁不定,抱着头被他一脚揣在地上,滚了几下才站起来。
"哼!你以为我们没有听见?你们先前还在讨论,我怎么听,你们都是知道那把……"瘦小男子说了一半,身体忽然以奇怪的姿势定住了,原来方才年轻剑客那一脚不是随便踢的,而是使了内劲,劲力到了穴道,才让他忽然不能动弹。
"便宜他了。"年轻剑客身旁,另一个男人开口说了这四个字,一直木筷从他手里飞出去,直直插入那个瘦子眼中,周围无人来得及抵挡,只见那瘦子连惨叫都不能发出,直直倒在地上。
"还不快滚。"年轻剑客喝了口酒,吐了口瓜子壳。
周围那几个人连忙扶起地上的人,跑了出去。
赫千辰将这些看在眼里,也听到了一些事,离开的那几人正在议论,他们说起的是关于什么刀,听起来,在他们不在中原的这段日子,又有一件事物引起了各方关注。
"这把刀真的那么神奇?我看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刀是杀伐之物,它出现只会引起争端,怎么还有这么多人去凑热闹?"那个年轻剑客翘起二郎腿,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又朝天扔了粒花生,张口接住,悠闲的说着。
在他脚下还有几个被砸碎的桌椅,另一边的那个男人冷哼一声,没有理睬。赫千辰这回看清了,那是个面容冷酷的男人,一道疤痕从一侧的眉骨直到嘴角,他神情不动的时候有一股子残忍彪悍之气,忽然间他转头,看到赫千辰。
赫千辰站在楼梯口,对方的眼神极具攻击性,就像时刻都在寻找敌人。收回打量的眼神,他淡淡颔首,转身准备上楼,正看到赫九霄下来,"在看什么?水已经送来了,菜也要凉了。"
转身看了看楼下,赫千辰发现那两人已经结账离开,只看到两人的背影,"嗯。"随赫九霄一起上楼,他思索记忆中究竟有什么刀能引起如此关注。
将听来的消息对赫九霄说了,他们都相信只要回去之后略加调查就会知道,想到回去,便想起很多人来。
"不知花南隐他们怎么样了。"赫千辰的话略带笑意,赫九霄听他提起花南隐,也笑了一笑,那笑却分外古怪,"想他了?"
分明知道花南隐对他而言只是朋友,但听赫千辰用这样的语调说起,赫九霄问出口的三个字酸味却分外的浓,让赫千辰啼笑皆非,把他推到浴桶边,示意他先洗,"难道你不想念赫谷?不想念冰御?"
"就算想,也不如你对花南隐的多。"赫九霄冷冰冰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开始解衣准备沐浴,赫千辰坐在桌旁用饭,闻言只能摇头。
举箸吃菜,他看着赫九霄浸入水里,将座椅挪到浴桶边上,"饿不饿?"举起的筷子停了停,转了个方向,他把原来准备吃的菜味道赫九霄口边,"倒是没试过这么用饭。"
"可以试试。"吃这口中的菜,赫九霄觉得有些好笑,脸上的线条柔和了,靠在桶边,闻到皂香混合菜香的味道,隔着水汽,感觉到赫千辰就在身边,心里就总是觉得舒服。
就这么吃了一阵,洗了一阵,"这次回去你什么事都不要理,先养好伤,你背上的伤口太深,需要养一段时日。"
赫九霄拿起布巾擦背,赫千辰已经用完饭,顺手接过,在他背后擦拭,赫九霄转身背对他,在水雾氤氲之中传来的说话声略显沙哑,随着赫千辰在他肩头揉捏的动作,舒服的吐了口气。
"听见没有?"没听见回答,侧过头,赫九霄拉住在自己肩上的手。
赫千辰的手腕和手掌骨节很匀称,,十指有力,指甲总是修得很干净平整,微凸的骨节和手指的线条,在水雾里看来,完全是一种力度与美感的融合,赫九霄的指顺着他的手背往上,握住了他的手腕,"你瘦了。"
自从上次在悬崖脱力,之后赫九霄曾为他用针刺过穴位,刺穴可令他恢复的更快,所以他对赫千辰的手非常熟悉,摸着他的手腕,他的唇覆盖上去,湿润的热度从赫千辰的手臂上一直传到心里。
"不要说我,你也一样。"另一只手在赫九霄肩头按下,他捏到坚硬似铁的肌肉,"你说总是紧绷着对身体没有好处,但你自己不也没做到。"控制着力道,他按揉了几下,让手掌下紧紧绷住的地方一点点放松,赫九霄肩头的伤比他浅的多,已经差不多好了。
满足的叹息,赫九霄动了动肩膀,"你学什么都快……"赫千辰闻言淡淡一笑,听出他话里有话,回答的时候便也暗藏深意,不紧不慢的说道,"你对我做过的,我都记得。"
赫九霄曾经为他按过肩膀,他当时便记得他的手法,这话本意如此,但另一层意思,说的也是他们床第间的事,赫九霄怎会听不出来,沉沉笑声响起,赫千辰从他背上感觉到轻微的振动。
按着赫九霄的肩头让他上半身往后仰倒,赫千辰垂首在他唇边吻下,融合着水汽的吻,更加的湿热,双唇交叠,他张口含住赫九霄的舌,在他吸吮之前,他的下唇被对方咬住,湿湿的手臂朝后环住了他的脖子,水珠顺着领口滑下,印湿了他的衣襟。
鼻息交错,赫九霄吮着他的唇,轻轻放开,"不能继续了,你还有伤。"
"你也还没用饭。"赫千辰站起身,从一边把干净的布递过去。
赫九霄从浴桶里站起擦拭着身上的水,赫千辰出门去吩咐人再准备一份吃的,先前还没吃完的已经凉了。
等他回到房里的时候,屏风边上的浴桶里已经重新换了热水,干净的换洗衣物备在床头,见他进门,赫九霄指了指那桶水,"等你洗完了,早点休息。"
赫千辰沐浴之后,赫九霄也用完饭,叫人来收拾了东西,两人关起门,终于能好好休息,连日来赶路,多少都有些疲惫,赫千辰躺下了,他必须侧身睡才不会碰到背上伤口,赫九霄却坐起身,双手按到他的腿上。
赫千辰睁开眼看他,眼里有疑惑,赫九霄的双手从他腿部一直按到腿根,"这几日都在马上,你又有伤在身,别动,躺着就好。"
说完,他双掌用力,让赫千辰俯卧,,在他身上各处用内劲推动,口中继续说道:"你跳过玄冰湖,那时候天还冷,怕寒意没能完全去除,已到中原,不像塞外干燥,倘若身上进了湿气,到了往后你就要吃苦头,在回去之前我先替你看看。"
赫千辰不言不动的躺着,让赫九霄的双掌为他按揉,半阖着眼,感觉到他手掌的热度在他身上蔓延,终于,忍不住起身抱住他。
将赫九霄按倒在床上,他咬着他的耳垂,低低说道:"九霄,那些在赫谷的日子我一直想要忘记,但有了你这个哥哥,我现在才觉得,那些记忆不该被遗忘,倘若我真的忘了,便连你也不记得,我们相遇之时我就不会认出你,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
"不抱怨我总是太维护你?照顾过头?"赫九霄抚着他的发,想起过去两人偶尔的口角,赫千辰有时会说他太过独断,将所有的事包揽在身上,而他并不喜欢他的这种做法,所幸,此后他有所收敛,再也没有为此闹过大的矛盾。
"要你改掉这毛病是不可能了。"赫千辰轻笑,拉住他的手,"睡吧,不用替我看了,你若是不放心,等睡过了起来再说,这几天你也累了。"他压着赫九霄不让他再动,侧身将他抱紧。
两兄弟一起睡下,直到晚上,被窗外的一阵吵闹声惊醒,那是爆竹的声响,初听像极了火雷箭,两人同时警醒,发觉不是,相对苦笑。
"今天是什么日子,外面这样热闹?"赫千辰起身披了外衣走到窗前,推窗一看,不知何时高处都挂满了彩灯,正探首,一只纸鸢突然从天而降,落在他怀里。
"啊!"一声惊讶又带惊喜的呼声从下面响起,赫千辰往下看,却是柳凤娇。
外面夜色正好,到处挂着彩灯,柳凤娇带着一个丫鬟正举着断了线的线轴,看见是他,挂着喜色娇声呼唤,"谭公子!"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三十九章 失踪
赫千辰之前在商队里曾用化名,姓的就是谭,由檀伊的檀字而来,柳凤娇虽然已知他的身份不是什么谭公子,而是檀伊公子,但已经叫了许多次习惯了,一时脱口而出,觉得不对,又掩了口。
凭栏而立的男人青衣墨发,微笑颔首,笑容很浅,沉静而泰然,一点都看不出在边境交界处,那纵马横越出手果决的犀利,月挂树梢头,他就站在月下,却似乎连月都没有他的清傲高洁。
柳凤娇不会武功,但随父走南闯北,也知道一些江湖事,想到之前救了她,又和她一起上路的是这个传说中的檀伊公子,心里又甜又喜,不觉红了脸,仰头说道:"当时我爹见情况混乱,带着我先离开了,不知道后来你们怎么样,我还担心了一阵,看见公子没事就好……"
她把手里的线轴给了丫鬟,不知对她吩咐了什么,丫鬟走了,她绞着手里的帕子,笑着问道:"公子也住这家客栈?"她仰着头问,那眼神里是纯然的崇拜和爱慕。
赫千辰不是不知道,只是一直装作不曾看见,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身后却横来一条手臂,揽在他的肩头,"天黑了,饿不饿?"赫九霄就像没看到底下有人,没听见柳凤娇的话,仿佛根本没这个人存在。
赫千辰似笑非笑地摇头,他知道赫九霄根本不是想问他饿不饿。
柳凤娇的笑意僵了僵,她一直很怕赫九霄。他不是真正的江湖人,虽然知道两人的身份,却不知种种传言,眼前所见,赫九霄的那种眼神和动作,都让她觉得不太对劲,不好说什么,他换了个话题,"今夜是贤杨城里赏花灯的日子,你们不下来看看?上次分别的匆忙,我爹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你们呢。"
"不必。"赫九霄拉着赫千辰回房,柳凤娇失望的低下头,错过这次,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面了。想了想,她下定决定,走向那个客栈。
房里,赫千辰整了整自己的外衣,开始束发,赫九霄到他身后帮他梳理整齐,"你觉得她还是会来?"
"柳凤娇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她随柳达山往返中原和塞外,行事大胆,只是来要回自己的东西,她不会有什么不敢。"赫千辰的目光落在那个纸鸢上,赫九霄为他顺了发,放下手,也注视那个纸鸢,"你倒说的一点都不在乎,她是为你而来。"
"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不敢碰他的背,赫九霄环住他的脖颈,暗光闪动,赫千辰拉好自己的衣襟,和他气息相对,"说什么?当初的倩蓉、窈娘、云卿、素素,我可没有要你对我说什么。"
"你都记得。"赫九霄似乎想笑,赫千辰凑近了,沉沉一笑,"这不过是我知道的几个,还有我不知道的呢?"
"不高兴?"拉下他的手,赫九霄看着他,赫千辰却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平淡如水,"他人要喜欢你,那不是能随我的意志改变的事,不管我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都没有用。"
他说着话走到一边,算了算时辰,他们也睡的够久了。赫九霄不让他走远,又拉着他的手把他拉到身前,"这话是对我说的,"赫九霄听的出他话里的意思,"你是想要我知道,那柳凤娇对你有意,不是你招惹的,你也没有办法。"
赫千辰露出笑意,赫九霄冷着脸,却也没显得特别不悦,"无妨,我会让她知道,你是我的。"在他唇上轻吻,赫九霄听到外门脚步声,然后有人叩门。
他让赫千辰坐着,过去把门打开,外面的人却不是柳凤娇,而是柳达山。
"两位恩公果然在这里!"柳达山满头是汗,一脸焦急,"凤娇有没有来过这里?"
"柳姑娘方才还在楼下街口,她的纸鸢飞到我们房里。"赫千辰指了指掉进房里的那个蝴蝶纸鸢,他算准了她回来,来的却不是她,而是柳达山,"出了什么事?"
柳达山一听,急得摇头,"坏了,这下可坏了!"他六神无主的冲进他们房里,拿起那个纸鸢,"这个是凤娇的东西没错……"
"发生何事?"赫千辰见他脸色很难看,让他坐下慢慢说,柳达山却根本坐不住,在原地走来走去,拿着那个纸鸢,像是丢了魂。
他一脸紧张的说道:"凤娇她说要看花灯,我叫她带上丫鬟一起去,出门不久丫鬟回来说她要请客,叫我准备,我问她是谁,说是见到两位公子……"
柳达山将事情说了一遍,原来他也到了贤杨城,和柳凤娇落脚在这家客栈,他另外请了镖师,处理账目没空出门,柳凤娇一个人无趣,就说要去看花灯,带着丫鬟下楼到了街口,他是看着她去的,却怎么都没等到她回来。
赫千辰一直静静听着,坐在椅上神情不懂,赫九霄坐在他身旁,柳达山不断擦着汗,断断续续的说完。他已经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不管在万央发生过什么事,这里贤杨城,在中原,这两个人的身份可以说是非同寻常,他无人可求,只能来找他们,有他们在,他心里也安定一些。
"听丫鬟回来说,凤娇是想宴请两位,她难道没来?"柳达山惊慌失措,赫千辰走到门边,朝外张望了一下,经过走道便是楼梯,下楼之后转弯可以看到街口,街市上各种颜色的花灯悬挂着,亮如白昼,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人群熙攘之中,并不见柳凤娇的踪影。
"她没来过。"赫九霄起身,冷冷回答,赫千辰沉吟,"从那里走到客栈,不需要多少时间。"
"那她会去哪里?凤娇从小聪明伶俐,她娘死的早,她不想一个人在家,就跟着我经商往返,知道孤身在外不安全,她从来不会一个人乱走,"柳达山心里急得冒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两位大侠,我柳达山在万央的时候不知二位是去做大事的,回来的时候那些镖师去密保泄露二位行踪,我也是一概不知,求求两位大侠,救救我女儿吧!"
血魔医一贯被人称为魔,赫千辰也不是自命大侠专做侠义之举的人,被这么称呼不觉有些好笑,赫千辰和赫九霄对视一眼,赫千辰先说道:"你起来吧,我们去下面看看。"
柳达山从地上爬起来,连忙点头。三人一起下了楼,到了街口。
街市上人群川流不息,到处都是赏花灯的男男女女,忽然人群里发出几声赞叹,开始窃窃私语,他们看到不远处走来一行人,其中的两个尤其显眼。
一个脚步悠然,不疾不徐的沉稳,气度过人,在他身边的另一个却显得很难接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仿佛是结了霜,让人在这个季节里都能感觉到冰寒,他慢慢走来,散发的仿佛不是人气,而是幽冷的魔性。
人群张望,不觉开始猜测他们的来历,早就习惯,赫千辰对周围的注视仿若未觉,他站在柳凤娇先前站立之处,抬头看了看他们房间的位置。
人声鼎沸之中夹着些窃窃私语,夜风微凉,人来人往之间,这块地方不见任意异样,柳凤娇先前就是站在这里,他们现在也站在这里,同样的路线,同样的角度,抬头就能看到一样的景象。
从客栈到这里,没多少路,也不需要多少时间,柳凤娇却像是在这一转弯之后,凭空消失了。
柳达山站在人群里,惊恐之色还在脸上,赫千辰只在这里站了一会儿,"把那丫鬟找来问问。"
这时候赫千辰说什么,柳达山就做什么,他带着他们回去找那个服侍柳凤娇的丫鬟。
那丫鬟是跟着柳凤娇的,她和柳凤娇离开街口不过是一前一后,赫千辰想从她口中问出什么线索来,但这个希望不久就落了空。
柳达山和柳凤娇所住的那两间房相邻,柳凤娇的房里放着些梳妆用的东西,床上还有几条衣裙,许是先前出门,拿出来选的,没有收回去,床边的地上,除了拖曳的衣裙下摆,却还有一具尸体。
丫鬟已死。
没有点灯的房里,外面的花灯将五彩的光亮映照进来,那丫鬟的心口被人直直的插了一把匕首,五彩光华就落在她因为恐惧而扭曲的脸上,她死的时候很害怕,睁着一双惊恐的眼,尸体就浸在血泊之中。
柳达山站在门边吓呆了,扶着门框,身上开始发抖,"她……她死了……"不久前他还看到她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才离开,这丫鬟就死了,若他没有离开,说不准他也会一起死!
柳达山脚下一软坐倒在地上,赫九霄俯身看了眼尸体,"下刀很准,刀上无毒,但发力的角度、力度,都在高手之列。"
赫千辰点了点头,目光在房里巡视了一回,最后落到柳达山身上,他的眼神平和,目光淡然,但就是这种平和淡然的表情,却流露出一种质问的意味,"柳姑娘是怎么会不见的,你这个做爹的当真不知?"

第二百四十章 线索
"公子这是什么意思?"柳达山站起身,目光闪烁,眼中有种无形的恐惧,他站定在门前,仿佛不依靠着身后门板就不能站稳。
赫千辰却还是那样平平淡淡的,有人凭空消失,还有一具尸体就在旁边,他却似不觉有什么奇怪,甚至还笑了笑,"柳老爷可还记得先前对我说的话?"
他慢慢在房里走了几步,窗外照进的光晕落在他的身后,他负手,不疾不徐的重复,"当时你说,要我们救救你的女儿。"
"这有什么奇怪?"柳达山定了定神,赫千辰朝他望来的目光却像是什么都能看透。
他不自觉的避开,却听赫千辰继续说道:"要说奇怪,确实有些奇怪,柳姑娘不见的时间并不久,为何你如此着急?你不去猜测她是不是改变主意,去了别处,所以没来见我们,却在第一刻就知道她出了事,别忘了。。。"
他提醒,"你说的是,要我们救救她,若非知道她身处险境,你说的就该是找到她,而不是救。"
最后的一句话说的很缓慢,他的态度也依旧是那么温和,柳达山听了却神情大变,他没想到只是那么一句话,便被听出破绽。
赫九霄冷冷看他,接着说道:"丫鬟一死,你害怕,却没有报官的打算,可见你早知你女儿出事,也知道为了什么。"
柳达山听到这里不知说什么好,像是忽然脱了力,他放弃了掩饰,知道再也瞒不下去,跌跌撞撞挨着墙找了椅子坐下,喃喃自语,"早知道这样。。。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接下那件东西!"
"什么东西?"赫千辰又听见一件东西,心里不由一动,他追问,柳达山心里交瘁,也是在不知该怎么做好,就只能回答,"一把刀。"
"什么刀?"赫九霄听赫千辰提起过楼下的纷争,也是为了一把刀。
柳达山摇摇头,苦着脸答道:"我哪会知道那是什么刀,看起来普普通通,不见什么特别,我怎么会知道有人会看上这把刀?若是早知道。。。我就不会答应人,把这把刀带去中原。。。"
柳达山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个普通商人而已,根本不敢得罪江湖人,说完了,他一脸急切的看着面前的两人,"老夫把事情全部都告诉你们,你们能替我救回凤娇?"
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柳达山只能寄望于眼前的两个人身上,赫千辰示意他先把事情说一遍,柳达山点头,不敢去看地上的尸体。
别开眼,回忆着说道:"就是从万央回来的时候,那场混乱之后,我找人整理货物,在一个客栈里歇了歇,随后便有人找上来,说是有事相托,给了我一个匣子,里面是一把刀,说是只要送到中原,送去福昌绸缎庄,他愿意重金酬谢,然后当场就给了我一千两现银。"
柳达山是个做生意的,做生意就是为了赚钱,岂有把送上门的买卖拒之门外的道理,何况那还是白花花的现银,要送的也不过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刀,他实在想不出这对自己有什么坏处,自然答应。
"你说那把刀是要送到何处?"赫千辰再次确认,柳达山很肯定的回答道:"是福昌绸缎庄,就是因为这个地方我知道,那是有名的绸缎庄,不是什么奇怪的地方,也和江湖无关,所以当时才答应了。"
"继续说下去。"赫九霄对柳达山说完,看了一眼赫千辰,见他微阖着眼,却不知其下是什么表情。福昌绸缎庄,那是花南隐家里的产业。
"我答应之后,带着它上路,起初没什么,过了几日却越来越不对劲,路上跟在我们后面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起初只是试探,随后竟然还有人想动手抢夺,我不知道是那刀惹的惑,还以为是这次货物里的那批珠玉被人打了主意。"
"既然这么说,便是你后来知道是那把刀上出了问题。"赫千辰站在房里的暗影之下,平和舒缓的语音淡淡的,那种沉静和悠然是柳达山从没见过的安然闲定,像是忘记了害怕,他不由点了点头。
"后来有一天我起来,看到床头有一页纸,那张纸是血红血红的,上面写了几个字,要我把刀交出来。"柳达山擦着额上的汗,眼神飘忽的看着门口,像是害怕有人冲进来把他杀了。
"那张纸可还在?"赫千辰看看那笔迹,柳达山是不敢将那东西放身上的,回到自己房里去取,很快拿来一页血红的纸笺。
房里没有点灯,猩红色的纸张在昏暗朦胧的光线下,诡秘而不详,有某种淡淡的花香味,但那种花香却不是旖旎温柔的香,而是残忍冰冷的香,有些像血腥的味道,赫千辰确定,这一页纸是被花汁染红的,但闻起来,却像是被浸在血水中,用血染就。
他没有接过那张纸,被赫九霄拿去,他站在一旁看了一眼,看到柳达山所说的那几个字——把刀交出来。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连笔迹也简单,简单到就像一个才学会写字的孩子握着笔所写,认认真真,端端正正,却一点看不出用笔之人的性情或是男女。
由笔迹上,一般能看得出人的个性,最少也能看出是男人或是女人所写,这页纸上却将所有可能透露的线索都隐藏了,这是刻意而为,可见对方心思之缜密。
"这是什么?"赫千辰指着那页纸,赫九霄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过去,看到几个墨点,排列的形状十分特别,不是随意落下的。
柳达山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探首张望,"奇怪,我之前怎么没有看见?这是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他从收到开始,就没看见过上面有什么墨点。
赫九霄起身点了灯,放到光下,那些墨点不见了,"用特殊药物调配,将其混进墨里,便可办到。"他这么一说,柳达山才收起了一脸惊吓的表情,他差点以为见鬼。
房里亮了起来,地上的尸体和凝结的血块看得分外明显,柳达山实在不敢看下去,赫千辰见他如此害怕,指着那丫鬟的尸体说道:"这是他们给你的警告,若你不交出那把刀,柳姑娘就会和她一样,这刀,你是打算交还是不交?"
"那把刀。。。"柳达山哭丧着脸,心急如焚,"不是我不想给!可这刀已经不在我这里了!路上那么多人跟着,我又收到这张东西,我。。。我怕出事,就把刀放在车顶上,随便谁来拿走都好。。。"
可谁想到,却还有人来问他要这把刀,他拿什么东西给人家?
柳达山懊悔不已,赫千辰从他的话里听出他的本意,"你想先把刀弃了,到了福昌绸缎庄的时候,再买一把相似的给送去,是不是?"
"这。。。如果不那么做,难道还要老夫把自己的命给赔进去?"柳达山急道,"买卖是买卖,但这笔买卖实在太危险,老夫担不起,总躲得起,可谁知他们。。。"他心急的指着那张纸,"公子可得替我想想办法!替我把凤娇给找回来啊!"
"要找,也不是那么难。"出乎柳达山的意料,赫千辰的回答很快,仿佛成竹在胸,他在房里走了几步,突然间打开窗,赫九霄身如鬼魅,一手抓去,有个人影被他拖了进来。
两人一个掀窗一个抓人,都在一瞬之间,柳达山只觉眼前一花,多了个人,当下跳了起来,"是不是你抓我女儿!还我女儿!"他指着地上的人,叫完了才发现那也是个姑娘家,身段妖娆,一身夜行黑衣,蒙着脸,露出一双炯炯有神的眼,受制于人伏在地上,却硬是抬起头,直直看着赫千辰。
这双眼睛赫千辰曾经见过,也没有忘记这样的眼神,他用蛟蚕丝挑开她脸上的蒙面黑巾,"贺思茵。"
妖狐族的贺思茵,忘生的妹妹,本以为她已死于眠玉山上,赫千辰没想到在窗外偷听的会是她,"这些日子,是你暗中监视,日日跟在我们身后。"
"原来已被你发现了?不错,就是我,你是不是没想到,我没死,我非但没死,还一直跟着你们。"贺思茵死死看着赫千辰,银牙紧咬,"我真后悔,后悔我那天为什么要警告你们离开,为什么让熊锡安抓了把柄,那天就派人来围山搜查,没有抓到人,他就放火烧山!"
"那山上是我们妖狐族仅剩的族人!加上我,一共四十二个,其中只有几个是有异能的,但没有用,根本没有用,他们还是死了,全都死了。。。"
贺思茵竭尽全力的抬起头,看着这个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男人,"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两个,害死了他们!裘族长没有逃,他觉得对不起你们,他不逃,他就坐在房里,他是活活被火烧死的!你知不知道?!"
第二百四十一章 破庙
贺思茵大喊,脸上的悲痛和倔强被流下的泪水所淹没,四十一条人命,四十一个家人,全都被困山上死于大火,她却逃过一劫,讽刺的是,她之所以逃过,是因为她想报仇,一个人悄悄跟着他们下了山。
可结果,她的族人都死了,她却因为仇恨,因为赫千辰而活了下来。这难道是老天爷和她开的玩笑?她爹死于赫千辰之手,她的哥哥为赫千辰而自尽,她却先是被他所救,又因对他的恨而逃过一劫。
"赫千辰,我不会放过你的,总有一天你要偿还我们贺家,偿还妖狐族!"她恨他,也恨自己。
"你想怎么做?杀了我?"灯影昏黄,卓然而立的身影平静的站在她面前,略带叹息,那叹息声中的遗憾却让她更为愤怒,仰头看到眼前的青色衣袂,贺思茵冷笑,"我一定会杀了你,但我不会用任何卑鄙的手段,我一定会在你面前,让你亲眼看着我的剑刺进你胸口!"
赫千辰久久注视着她,缓缓摇头,无奈的笑,"好。"他解开她的穴道,"我等你。"
那云淡风轻的三个字让贺思茵和赫九霄同时看着他,赫千辰却像是不觉得有任何不对,从容自若的对她说道:"既然你这几日都跟着我们,你可有看到柳凤娇?"
柳达山听了半天,不明所以,听到这里激动起来,连忙扶着贺思茵站起,"这位姑娘,你有没有看到凤娇?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她一定是被人绑走了,你若是看见,可得说啊!"
贺思茵沉默,赫千辰在旁看起来也不急,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会因为对他的恨而刻意隐瞒,赫九霄是根本不理会的,房里只听见柳达山粗重的呼吸声,过了许久,贺思茵终于点了点头,"我是看见她了,有个人经过她身边的时候将她点了穴,很快就带着她离开。"
"之后她被带去哪里我就不知道了,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就是我看见的。"扬起的秀眉之下是一双清澈明亮的眼,贺思茵的目光迥然,坦荡无畏,"我是恨你,但是我不会牵连无辜的人。"
赫千辰看着她,那眼神似乎能看穿一切,她也那样回视赫千辰,毫不躲闪,直到赫千辰淡淡一笑,"我信你。"
看到那样的笑,听见这样的三个字,贺思茵不自觉的转开头,避开了他的眼神和其中沉静安然的笑,赫九霄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泛起几分异样的冰冷,"他们去往哪个方向?"
"城郊,西面。"贺思茵不打算隐瞒,柳凤娇是和她无关的人,看得出她喜欢赫千辰,但她不会因此恨她。若是自己的爹还活着,她出了事,一定也和这个柳达山一样着急吧。。。
贺思茵的神情茫然,她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做,说了这些之后呢?她说要杀赫千辰,但她眼下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的监视跟踪早就被人发现,还懵然不知,难道接下来还是继续跟着他们?
"走吧。"在她迷茫之时,赫千辰转身走到门边,朝后看了看她,"一起去城郊。"
"你要我也去?"贺思茵惊讶的问,赫九霄却走到赫千辰身后,"不想死,就走。"
冰冷的话激起寒意,贺思茵下意识的跟上去,已经被人擒下,她想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柳达山搓着手走在最后,着急的问道:"那我呢?"
"在客栈等消息。"赫千辰回首,指着地上的尸体,"可以报官,但不必多言,此乃江湖事,官府来看了便会知道,不会找你麻烦的。"
柳达山连忙点头,他早就六神无主,赫千辰说什么他就听什么。
贺思茵不知道赫千辰为什么会对一个商人的女儿这么关心,就像那时候救了她一样,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看起来像是流风拂月、笑看风云的男人,会是杀了他爹,害死她哥哥的凶手。
下意识接过柳达山让下人牵来的马匹,她拉着缰绳上马,带他们朝她所见的方向走。
三人去往城郊,那是远离街口市集的偏僻之处,有些流浪的乞丐会在那里,小偷和当地的地痞也经常在那里分赃,所以寻常百姓和安分守己的人家,若非必要是不会经过的。
他们三个人,除了贺思茵穿的普通,一身白色布衣,赫千辰和赫九霄身上的衣衫都是上好的面料,针脚细密,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三人骑马过去,远远的有人看见他们,马上都避开了。
"我只看见他们朝这个方向,不知道是去哪里。"贺思茵停下马,抬头看着漆黑的夜色,她也担心那位柳家小姐,一个没有武功的姑娘家,被歹人擒住了,用来要挟她爹,她一定很害怕。
眼前的平地上只有几处废弃的茅屋,早已破败不堪,赫九霄打量了几眼,问赫千辰,"你觉得她还在城里?"他一直没有阻止赫千辰救人,此事还相关福昌绸缎庄,和花南隐有关,赫千辰必定不会坐视。
"城门已关,抓了她的人是要用她来要挟柳达山,暂时还不会动她,也没有必要费事将她带出城。"赫千辰的视线慢慢移动,从眼前的平地看到远处,夜风吹起他身上淡淡的药香,贺思茵奇怪的看了看赫九霄,那是赫九霄身上的味道。
这对兄弟在贺思茵眼里有些奇怪,但她没有多想,她知道他们两人的身世,却没想过亲兄弟之间会有什么,听了赫千辰的话,她想了想,反驳,"你怎么知道暂时不会动她,假若等她没有利用价值,歹人就将她杀了呢?"
赫千辰笑了笑,直视前方,"若是本来打算要将她杀了,就更没有必要带出城去,不会多此一举。"
贺思茵语塞,却不甘心事事如他所说,还想开口,赫九霄冷冷打断他们的对话,"找找就知道了。"他一个人骑着马往前去了。
赫千辰随在他身后,赶了上去,"你知道我对她没有什么。"他没有看赫九霄,说话的语调也很是平缓,身下的马匹慢慢的走着,他没去看贺思茵是不是跟上。
"我知道你对她没什么,但她若是对你有什么,你又打算如何?"赫九霄对人少言冷语,却不代表他不懂人心,他只是习惯漠视。
"她是忘生的妹妹。"赫千辰不多什么,淡淡的一句话另赫九霄脸色冷沉,"你是为了忘生?"
"忘生毕竟是我手下的人,他是被人利用,他自绝性命,已经不欠我什么。"赫千辰理智的分析,听到后面的蹄音,略略牵动嘴角,赫九霄看到他眼底的满意,"你在打算什么?"
赫千辰摇头,淡笑看着他,"你是因为吃味才看不出我的打算,还是假装不知?"笑若星辰的眼,掩盖其下蕴藏的沉浮,在赫九霄想将他拉到怀里重重吻下的时候,衣摆扬起,一道青影从他身边驰过。
赫九霄策马跟上去,若不是他知道在此时此刻去吻赫千辰,定会惹恼他这弟弟,他真的会不顾一切的将他从马背上拉下来,好好的痛吻他。
贺思茵就在他们身后,她不知道那两人停下在说什么,她没有偷听别人谈话的习惯,同时也是因为她的心里正在挣扎,那两个人完全没有在意她是不是跟上,她这时候若是悄悄走了,他们也许来不及阻止。
犹豫着坐在马背上,她最终却还是跟了上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走,是因为无处可去,还是因为她也担心那个柳凤娇。
最后她说服自己,是为了跟着赫千辰,寻找报复的机会,看他动手,观察他,找出他的弱点,最后堂堂正正的将他打败,为她的父兄报仇。
这么一想,她顿时觉得有了充分的理由,便毫不犹豫的跟上去,在那两个人身后,她瞧见一棵树后面的建筑,非常不引人注意,"那里,我看见那里好像有座破庙,要不要去看看?"
赫千辰似乎完全没发觉到她的犹豫和心理变化,连头也没回,"走吧。"三人沿着眼前的路一直往前,在夜鸟的啼声中接近那座破庙。
夜深人静之时,孤零零的破庙显得很凄凉,这里早就断了香火,没人理会,大门半挂半掩,敞开着,孤冷的月光从同样破败的窗口照进去,香炉和佛龛都倒在地上,有一股积压了很久的尘气和霉味,角落里结着蛛网,银亮的蛛丝在阴暗处闪光。
"这里没有人。"贺思茵失望的坐在马上,远远的她就看到里面,那个庙很小,里面的样子一览无遗。
赫千辰看了看,却从马背上下来,而赫九霄已经把马系在了破庙门前不远的枯树上,接过赫千辰手上的缰绳,绕在树干上系好,"进去吧。"
第二百四十二章 北斗
"这里根本没人,"贺思茵提醒,想到他们不会无缘无故进去,又问道:"你们看出什么来了?"没人回答,那两个人完全不理会她,她在原地停下,只能也下马跟进去。
夜半时分的破庙有种诡秘的静谧感,赫千辰站在那些尘埃之上,不知是否看出什么蹊跷,没有移动脚步,只拿出火折,照亮了这座不大的庙宇。
贺思茵在门口,"听说你在中原很厉害的,不过没想到你也有看错的时候。"她的话只让那个男人回了两个字。
"是吗?"赫千辰回头,他的目光就落在门口,赫九霄随着他一起看过去,那妖异的冷光让贺思茵退了一步,不知他们为什么这么看她,却听赫千辰徐徐说道:"这座庙里结着蛛网,门口却没有哦,可见有人来过。"
贺思茵站立的地方当然也有灰,却没有一点蛛丝,他们看得是她脚边,赫九霄在里面走了走,"有人来却无人住,不合常理。"
哪里不合常理?贺思茵仔细观察自己身旁,猜测他们话里的意思,"这个地方偏僻,外面到处都有乞丐地痞,其他的破屋都有人,只有这里没人。。。"她一边想一边说,她只看到表面的正常,却忽略了其下的不正常,被他们两人这么一说,马上就明白了。
"说的不错。"赫千辰的话里有赞许之意,赫九霄挡住了他看过去的视线,拉他走到一边,"查看完了我们就走。"
他不理会贺思茵,半是强迫的让赫千辰跟着他走,赫千辰边走边看,点着火折在四处看了一圈。唯一看不到的是佛龛后面的地方,被底座遮住视线,特意走到后面去看了,却也没看出什么异样来。
"也许有人来过,又走了,也许只是你们多疑,这里其实没什么。"贺思茵也在到处看,除了摸到一手灰,什么都没有。
真的是什么都没有吗?赫千辰也怀疑起来,他曾猜测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但没有,他找了一切可能存在机关的地方,一无所获。
"走吧。"赫九霄当先往外走,赫千辰手里的火折也燃尽了,晃动的火焰熄灭,庙里再度重归黑暗,凄冷的月光被云雾遮掩,照不到这里,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不要走!无声的大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柳凤娇紧张的看着他们一点点走出去。她就在破庙里,却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她看到也听到来人是谁,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焦急,却一字都不能说,甚至连手都无法抬起。
救我!救我!她的脸上流下泪水,周围是一片漆黑,为什么他们经过她面前却无动于衷,她被藏在哪里?她尽力的想让他们发现她。
三人已经走到门前,就在这时,他们听见里面似乎有什么动了动,发出一点声响,很细微,但确实是一丝动静。赫千辰脚下停步,几乎是在瞬间亮起火折,三人回头看里面,还是空无一人,别说人,连一只老鼠都没有。
"你们可注意到了,这里很干净?"赫千辰手里的火折从左至右慢慢移动,"除了蜘蛛,不见其他。"墙角边有蜘蛛网,除此之外不见任何蛇虫鼠蚁留下的痕迹。
贺思茵自语,"知道这里有古怪,可是古怪的地方在哪里?哪里不对劲?"她说着,视线随着那火光一点点移动,突然,定在了一个地方。
火光灭了,火折烧到尽头,她以为自己看花眼,没有开口,身子却不由自主的往赫千辰身后挪了挪,黑暗之中,她的心扑通扑通的跳,按耐住心里的恐惧,不想让身边的两个人看轻了她。
火折再次被赫千辰点燃,贺思茵再次望过去,这一次惊叫起来,她"啊"了一声,赫千辰的目光也顿了顿,他看到贺思茵所看到的,一样的东西。他慢慢走过去。
在他脚下有一尊佛像,让贺思茵惊叫的就是这尊佛像,佛像在看着她。
若是半夜三更,身在破庙里,忽然发现一尊佛像在看着你,谁都会害怕,只见晃动的火光下,那昏黄的光晕中,能看到有细小的空隙在本该是瞳仁的地方,针尖大小,人眼的反光就从里面透出来。
赫千辰拿着火折朝那里一晃,那佛像的视线也随之变化,赫九霄骤然抬掌,只听一片碎裂声,佛像裂开。
碎裂声中陡然响起风声,一道黑影穿破窗棂翻身而入,几枚暗镖嗖嗖而来,来人发暗器的同时拔刀而起,直劈赫九霄!
遇到暗袭不是第一次,赫九霄根本连表情都没变,赫千辰挡在他身前扬袖拍下那两枚暗镖,赫九霄身形不动挥向佛像的手收回,画了个半弧,无声无息的掌力碰触到来人身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那人却像是撞上一堵墙,直挺挺的被弹飞出去,撞破了整堵墙,倒在一片砖石碎屑之中。
那人没有死,坐起身看清了庙里的几个人,闷哼一声。
"不好!"赫千辰几步上前,那暗袭之人嘴角流血又倒下了。那血色泛黑,赫九霄走近,扫了一眼,冷眸一闪,"蚀心腐骨。"
蚀心腐骨毒,居然又是蚀心腐骨毒?赫千辰看清了那人的打扮,很普通,相貌也一般,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他在齿中事先藏毒,咬碎自己的牙齿自绝而死。"
看完了,站起身,赫千辰想不到会有哪个组织用这种手段训练手下。
这是死士。
尽管这人的武功不算一流,但也属上乘,若非他下手的目标是赫九霄,普通的江湖人恐怕挡不住他那突然的一击。
"你们快来!"贺思茵在那边叫喊,重新回归黑暗的佛龛那头,碎裂的佛像露出里面的人。
那是满脸泪水的柳凤娇,她睁大着眼,激动的看着眼前,颤抖着不能开口,直到被赫千辰拂掌解开穴道,她才哇的一声大哭起来,突然扑到赫千辰的怀中,"我好害怕。。。我好害怕。。。"
她的身子一直在颤抖,想到她醒来之后就发现自己呼吸困难身不能动,仿佛处于另一个世界,她就无限恐惧,下意识的投入能让她安心的怀抱,只是顷刻间,她就被人拉开,推向另一边,身后的人也有柔软的身子,有股幽香,她茫然的发现自己被推向一个年轻女子的身旁。
贺思茵意外的接住她,本想对赫九霄抗议,看了看柳凤娇,又看了看赫千辰,不知为什么也不想看到柳凤娇方才的举动,什么都没说,她拍着柳凤娇安慰,"柳姑娘你别怕,你安全了,一会儿就能回家。"
柳凤娇惊魂未定,只知道点头身上不停打颤,贺思茵搂着她的肩头安慰,拉她站起来,"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正要去客栈找。。。"她惊魂未定的在黑暗中寻找赫千辰的身影,"我想找谭公子,后来不知怎么就眼前一黑。。。然后就。。。"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赫千辰一点头,"回去再说。"他走过那具尸体,眼神忽然顿了顿,赫九霄站到她身边,"怎么了?"
赫千辰示意他往下看,地上的尸体已经泛出青黑色,浑身僵硬。
曾经也中过蚀心腐骨,赫千辰知道它的厉害,当初在拾全庄,只闻气味便中了毒,这个人却是吞下了毒液,几乎是在短短的瞬间就死了,但他要赫九霄看得并不是他中毒的症状,而是另一件东西。
赫九霄的目光巡视,落在几个墨点上,那是印在此人袖口里面的颜色,血红的,像是从他口中溅出的血,但他是服毒而死,即便吐血,也不会是如此殷红,而该泛黑。
"一样。"赫九霄看出了端倪,这几个红点的排列,就和柳达山所收到的那张红纸片上所显现的一样,有某种规律,似乎代表着什么含义。
贺思茵扶着柳凤娇站起来,在他们身后不解的看着地上的尸体,她不知道他们看出了什么,赫千辰忽然抬首望天,深沉夜色之中,他仰起的脸在淡薄的月色下蒙上一层隐晦的光影,朦胧的似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那双倏然变的深沉的眼。
天上,云絮飘散,遮掩着月华,另一边却有几点星辰闪亮,赫千辰仰天而立,不知带着何种情绪,开口说了两个字,"北斗。"
北斗是什么意思?贺思茵百思不解,赫九霄抬头看了一眼,明白了赫千辰的意思,眸色一厉,随即上马,"我们回去。"
赫千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贺思茵满腹疑惑的扶着柳凤娇上了她的马背,当一行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泛白。
"凤娇?!"柳达山激动的迎上来,他看到完好无恙的柳凤娇,差一点欢喜的掉下泪来,"乖女儿,你没事吧?"
柳达山报了官,官府连夜就派人来查了,抬走了尸体,但他还是不敢一个人留在房里,正在楼道上走来走去,胡思乱想怕柳凤娇出事,就看到赫千辰他们带着她回来了。
第二百四十三章 酒宴
"爹——"柳凤娇重见家人,在路上始终压着的委屈和害怕再也抑制不住,扑上去大哭起来。她胆子再大终究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她敢对赫千辰示好,却从没遇到过被人绑去这种事,至今仍是惊魂未定。
柳达山连忙安慰了一阵,他没想到自己的女儿那么快就被救回来,喜出望外,差点就要感激涕零的给赫千辰他们跪下,他带命人把柳凤娇带回房里好好休息,说什么都要设宴感谢他们两兄弟。
为免柳达山不断纠缠,赫千辰答应了,为贺思茵要了一间房,他和赫九霄也回到自己房里。
"北斗地煞。"一回房,赫千辰没有坐下休息,而是站在桌旁,用低沉缓慢的语调,说出了这四个字。
"你这千机阁一定知道这个传闻。"赫九霄难得的也露出甚重的表情,他和赫千辰一样,在看到那些痕迹的时候就有所猜测,"天皇地煞,北斗天穹,你觉得他们会死灰复燃?"
"我不知道。"赫千辰缓缓的说,他的脸色变得很严肃,严肃而谨慎。若是被外人看到一定会举得惊异,檀伊公子也会有这么不确定的时候,但赫九霄一点不觉得奇怪。
因为那几个以一定规律排列的墨点,血点,全都代表着一个含义——北斗。
那是星象的排列,也代表着许多年以前曾一度在武林引起纷争的一个门派,天穹派,其下门人分有天罡与地煞,各司其职,那是非常久远之前,就连一代奇侠温铁羽都还未考得功名,还是个无人知道的读书人。
那时候的江湖与今日不同,那时候奇人异事多不胜数,但其中最有争议的便是天穹派。
有人说天穹派是善,有人说其恶,天穹派尊苍天为神,不将朝廷放在眼里,所作的事有正有邪,最终引起朝廷不满,称其有谋反之心,下令剿灭,此后天穹派经过几番坎坷,逐渐消失于江湖。
而最奇异的是,天穹派的人是在一夕之间全数不见的,甚至有人说他们是天上仙神,不容于人间便回归天庭。
这当然是无稽之谈,至少赫千辰是不会信的,他知道这些事的时候还是个孩子,当故事一般来看,心下也曾好奇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赫九霄却是从赫无极那里听来的,当时的赫无极说起天穹派甚为推崇。
"那时候整个江湖可以说是几乎已经落入天穹派手中,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有能力与朝廷抗衡。"赫千辰回忆幼时所知,在桌边坐下,一只手伸到他面前,为他倒了杯茶,"如今出现的七星符号,未必便是那个天穹。"
赫九霄把茶水递给他,赫千辰抿了口茶,这才放松了表情,握着杯子侧首去看赫九霄,"你这句话是你说的,但你自己会不会信?"
"只是说来宽慰你的,以免你又想得太多太深。"赫九霄没有掩盖真意,冷着脸继续说道:"无论对方是不是当初的天穹,他们索要的这把刀一定不同寻常,那刀原本却是送去福昌绸缎庄的,你觉得之前欠了花南隐的情,想要弄清这件事并不为过,不过你必须答应我,除此之外没有其他。"
"还能有什么其他?"赫千辰啼笑皆非的摇头,放下杯子起身,准备换衣,"你也知道,花南隐有云卿。"
"我是说要你别让千机阁牵扯进什么危险的事里去,楚青韩此人狡猾多变,他的话未必是真,但这次提醒你的这句看来不假,你自己多留意。"赫九霄冷着脸接过他脱下的衣物,拿起干净的为他展开,"危险的事不要去做。"
"我知道。"对赫九霄的这种关心甚至是担心,赫千辰笑了笑,让赫九霄为他穿上,他合拢前面的衣襟,转身回道:"兄长大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他的笑语让赫九霄低哼,认真看着他,抬起他的脸,"撇开其他,事实是我确实是你的亲哥哥,就算你不喜有人干涉你千机阁的事,我的话你也多少给我听进去些,知道么?"
赫千辰收起了笑看着他,"九霄,你说的我都知道,但你也明白,有些事不是我想不做就可以不做的,"他拿开他的手握在自己掌中,"千机阁对我而言是什么,从一开始你就是最清楚的,若没有它,也就没有今日的我。"
赫九霄确实明白,但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有一个疑问。
"那倘若我问你,我和千机阁相比,哪个为重,你怎么说?"递去腰带,赫九霄的问题一出口,赫千辰整理衣服的动作一顿,想了片刻,"你当然是最重要的,这问的又是什么问题?你和千机阁,根本就不能放在一起相比。"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赫九霄的脸色微沉,不再问下去。就算是那片刻等待,还是让他有所不满。
"两位恩人……"柳达山在外面敲门,迟疑的问道:"为救小女一晚没睡,不知你们是先休息一下,还是先用饭?"
听到外面的响动,赫千辰才发现已经近中午,"我们这就来。"一夜不睡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他从另一边取来赫九霄的衣物,"换身衣服,等吃了饭我们就走。"
"越早越好,趁我还能忍耐着不对那柳凤娇动手。"赫九霄目无表情的脱下杀人染血的外衣,换上新的打开门走了出去。
柳达山设宴,凡是这座贤杨城中有名的菜全都点了一遍,这里地处边境,不算是太繁华的地方,但两地来往的商人都会在这里歇脚,所以此处尽管偏僻,许多山珍海味却应有尽有,这一桌酒席设在最大的一家酒庄里,酒水也是最上等的。
"此次多谢两位恩公救了小女,老夫感激不尽,只能略备酒水,聊表心意。"柳达山先干为敬,赫千辰却没有动酒杯,柳凤娇嗔怪她爹,"爹你难道忘了,我早就叫你备了新的酒具,还不拿出来?赫公子不用人家用过的东西。"
"对对,是我给忘了,来人——"柳达山要命人撤换酒杯。
"不用拿了。"赫九霄突然开口阻止,妖冷的眼眸缓缓落到柳凤娇身上。她这一次被救,心里对赫千辰好感更深,那爱慕的眼神任谁都能一眼看出,赫九霄又岂会看不出来。
柳达山被他阻止,不解的望过去,却见赫九霄饮了一口他自己面前的酒水,妖异诡秘的眸色闪动,"千辰他不用别人碰过的东西,这是不错,但他能用我的。"
"是不是,千辰?"赫九霄当着柳凤娇的面,慢慢的,将面前的酒杯放到赫千辰面前。
柳凤娇一直知道他们是兄弟,闻言不解又惊讶。另一边坐的是贺思茵,不知她和那两人是什么关系,柳达山也请了她一起来,听见赫九霄话里的某种隐意,她诧异的目光直直盯着赫千辰。
赫千辰面对赫九霄递过来的酒,知道他的意思,看了看对面几人的脸色,镇定从容的接过,酒杯就唇,柳达山倒抽一口气,柳凤娇不敢置信的睁大了眼,而贺思茵却根本就是震惊了。
在她眼里的赫千辰看起来有几分尊贵,总是很冷静的,处事沉稳,似乎任何事物都不能撼动他,这样的人害死了她的父兄,又救了她,眼下竟然当着他们的面,喝了他哥哥赫九霄饮过的残酒……
若是没有动过,让酒给他,没什么不对,但那时喝过的,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在席间这么做,甚至连夫妻都很少表现的这么亲密。
这代表什么意思,他不可能不知道!
剩下的酒被赫千辰饮下,仿佛完全没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眼神有多少含义,他放下酒盏,推到赫九霄面前,"满意了?"他侧首看他,不是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原因,先是为了先前的问题,可能他的回答没让他这兄长满意,其次便是柳凤娇了。
"再喝一杯。"赫九霄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让人清楚他们的关系,为赫千辰斟满酒,灼灼的目光看着他,仿佛就算他不愿,他也要逼着他喝下去。
"九霄……"赫千辰眼底有警告之色,他和赫九霄之间的关系根本不需要证明给任何人看。
"不愿意吗?"赫九霄眸色更冷。
周围的几人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赫千辰无奈的叹了口气,端起酒杯,一口饮下,平淡的表情看不出他的心思,他却突然环上赫九霄的脖子,一手托住他的下颚覆了上去。
酒液从两人交叠的唇边溢出,分别被两人咽下,几人甚至能看到他们咽下之时喉间的颤动,瞠目结舌的望着眼前的景象,没有一个人还能发出半点声响,脑中一片空白,这显然太过亲密,也只能有一种含义。
舌尖从赫九霄口中退出,赫千辰放开他,拿出帕子抹去唇边酒渍,神色自然,依旧是沉静温和的,几人却全都看得呆了。
甚至没人知道过去多久时间,他们只知道,无论是亲吻还是哺酒,出现在这间雅居之中,酒席之上,本该显得荒唐的举动被这个男人做来,一点都不让人反感。
就像是最自然的风雨变幻,你只能看着,不能对此发出任何评断。

第二百四十四章 重回中原
一时间席上悄无声息,就连呼吸声都停了,柳凤娇屏息到这时候才懂得说话,"难道……你们……你们不是兄弟?"他不是不知道世间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特殊的情谊,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在她眼前上演,看的她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贺思茵的震惊比柳凤娇更甚,她知道赫千辰和赫九霄两人与妖狐族的关系,她一直都知道他们是亲兄弟,可眼前的这一幕又怎么解释?
"千辰。"赫九霄也没想到赫千辰会这么做,略显惊讶,这时候有侍者在外面敲了几下门,走进来上菜,对里面的诡异气氛感到奇怪,却还是照柳达山之前吩咐的换了餐具,侍者小心退下,赫千辰举筷给赫九霄添了菜。
"吃饭吧。"他淡淡的说,几个字惊醒其他几人。
这番示意的举动令这席就演的气氛异常诡秘,唯独赫千辰神色如常,赫九霄的惊讶也很快换成了笑意,两人用饭,成了席间表情最自然的两个,另外三人神情各异,几乎都是食不知味。
"柳姑娘,"赫千辰先用完,他突然叫了柳凤娇,她一愣神,险些筷子都从手上掉下去,"什么?"
柳凤娇正自心伤,坐在那里只觉恍如梦中,被他突然这么一叫,回过神来,赫千辰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露出几分关切,"昨夜未曾问你,有没有吓到,是否还记得什么其他?"
"没有。"她的所有心思都还没回来,先是受惊,又看到刚才那一幕,回答都是下意识的,说出口又想了想,接着用复复杂的眼神看着赫千辰,"我记得有人问我一样东西……"
赫千辰没有追问,还是那样温和的看着她,等她说下去,柳凤娇犹豫了一下,回忆起昨夜的事,忍不住颤抖,轻声说道:"有人问我刀在哪里……好像是什么五色刀……我听不清楚……"她不确定的说。
赫千辰寻遍记忆里的各种刀,似乎没有这么一把刀足以引起江湖上众人觊觎,打算回去之后再命人去打探,他颔首表示谢意,"此事与江湖有关,对方只是要这件东西,我已让你爹散布消息,说这把刀在我这里,此后你们父女就不会有事了。"
"什么?!"赫九霄一下握住他的手,其他几人突然觉得空气里涌现一股寒凉,看到赫九霄的脸色都是一惊,赫千辰安抚的拍了拍他,"回去再说。"
酒席很快就散了,柳凤娇没什么心思用饭,柳达山眼见麻烦就要摆脱,又开始去忙碌生意上的事,贺思茵一个人回到房里,等他们告诉她何时启程。
"你可以说了。"房里,赫九霄神色不善,"你知不知道这么做是自找麻烦?从福昌绸缎庄到千机阁,你是打算将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这本来就是江湖事,不这么做,没有其他方法,"赫千辰平心静气的坐下,抬头看着站在另一边的赫九霄,"花南隐家中和江湖无关,对方是有意要柳达山将刀送去那里,为何不是其他地方,而是花南隐他爹的绸缎庄,你觉得是何原因?"
赫九霄冷冷站着,这一点他当然也知道,"对方是宠着你来的,甚至可能是冲着你的千机阁来的,知道花南隐与你的交情,有意将此事牵扯到绸缎庄,就是为了让你亲自调查,你明知道,还要顺着对方的意思?"
"正因为如此,我才这么做,不管那一方是谁,有意这么做就是为了达到目的,倘若我躲避,对方必定会想出其他方法来,这一次是绸缎庄,下一次若是牵扯巫医谷,难道你也要我坐视不理?"赫千辰所作的决定向来有他的道理,也总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定下的。
他伸出手拉着赫九霄坐下,"我知道你为我担心,但这件事既然来了,总不能为了怕危险就当做与我无关,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岂非应该比我清楚。"
赫九霄对他的话无可奈何,拂了拂他耳际的发,"你的责任心太强,任何事都要做到最好,什么事都想尽在掌握,不肯受他人控制,可惜太会自控,行事不愿放肆,这么一来便是累了你自己。"
"难道要每个人都像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么一来世上的事岂不都乱了套?"赫千辰对他的评价不予反驳,沉沉一笑,悠然道:"你放心,什么时候该做什么,我向来清楚。"
浅笑淡然,青衣如蓝之下是他人看不见的犀利果断,赫千辰徐徐说完,起身准备东西启程,赫九霄从他的笑意里想到方才,回想过去的一切,他清楚,确实是他多虑。
但只要关切,又怎么可能叫他不担心?
"你的伤还没完全好,别动手了,我来。"拉开赫千辰,赫九霄不再多说什么,整理行装,看到被赫千辰先放好的持叶珍珑,里面有冰蝉上取下的雪。
"定要回赫谷才能解毒?"赫千辰再次检查持叶珍珑的盒盖,赫九霄从他手上接过,"那些药材都在谷里,必须回去才能解毒,有了这些冰雪,红颜也能解开。"
"李大娘要是知道能解去红颜,想必会非常高兴。"马上要回去,赫千辰想起中原武林的那些人,也想到当初赫谷的那场大战,"七杀令余威仍在,此番回去江湖上不知是何种情形,我们离开这段时间,有那把刀出现,还有天穹派欲得此刀,想必是表面平静,其下早就暗潮汹涌。"
"那刀出现的奇怪,是在边界处托给柳达山,这把刀的来历……"赫九霄蒙着血光似的眼异光闪动,赫千辰知道他想说什么,"这把刀的来历我会叫人去查明,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是要先动身回去。"
半个月后。两峡之中江流滚滚,一叶轻舟顺流而下,两人站在船头,望着眼前水流汹涌,一个面容沉静,眼底映照江水翻腾反复,目色难辨,另一个却妖邪冷酷,眼前一切不知有多少看进他眼里,令人不禁怀疑为何如此迥异的两人会并列站在船头。
江风吹起衣袂飘浮,哗哗作响,船尾的年轻女子毫不扭捏,坐着和船夫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时不时看向船头,表情总是带着疑惑。
这女子便是贺思茵,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说要杀了赫千辰,他还会带着她上路,而那个赫九霄,既然是赫千辰的亲哥哥,又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与他的弟弟相处,这两个人之间为什么会是这种关系,她始终想不透。
"你打算带着她回去?代替忘生?"赫九霄没有看身后也知道贺思茵正在注视他们,"她该庆幸,她说要杀你,但没有露出过杀意。"否则他根本不会让她跟着上路。
"你知道我的打算。"赫千辰的目光望着远处,淡淡说着,视线里有数点桃红飘下,随风而来,落在江水里,有的被风卷上他的肩头,赫九霄为他拂开发上的落英,带起一股香。
"今天日头不错,天也暖了。"赫千辰拂袖,让那落花掉入水里。
高处山头种了桃花,已是四月,芳菲虽尽,那谢了的桃红却随风而下,贺思茵怔怔的看着船头的两个男人,她不清楚那两人是否知道,方才那些纷纷扬扬落下的绯红,让站在那里的他们让人很羡慕。
她居然从赫九霄那样冰冷的人身上看到暖意,还看到赫千辰的笑,不是对别人露出的笑,而是只对赫九霄的,一样是浅淡,却多了许多无法用言语表达的东西。
她的父兄都是因他而死,为什么他还能这么笑?贺思茵的手摸到腰上的软剑,突然听见远处有人大喊,"停船!停船!哪里来的人?前面是铁船帮的地盘,不许过去!"
"怎么不让过去了?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摇船的是个年轻人,和铁船帮的人不算陌生,遥遥的问话,对方听出是他,稍微缓了缓语气,"是你小子啊,我告诉你,今天我们老大在前头有事要解决,那可是杀人见血的事,不让你们过去是为你们好,知道吗!"
"几位……你们看……"得了回话,船夫为难的回过头,他看得出这几个人也是走江湖的,他可不敢擅自做主。
"过去。"走这条水路是捷径,赫千辰不打算绕道而行,赫九霄自然是没有意见的,却害得那船夫苦了脸,他就怕这一点。
江湖人哪个不是爱面子爱逞能的,说不能过去,结果只会适得其反,越是不给过去的地方,去的人越是多,这两位年轻公子气势不凡,看起来是厉害角色,可他们才两个人,外加一个姑娘家,哪里能架得住人多?
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盼着铁船帮的人能看在他总是走这条水路的份上,如果出了事,不要把他给牵连进去,手里用劲,轻舟顺流而下,很快迎面而来一条大船,"快走快走!"
那船上喊话的人语气慌张,颇为急切,在那条船后面,却有个紫衣如霞的女子横空飞度,几道霓虹似的丝帛挽在手臂,飘然若仙,笑声却肆意轻狂,娇俏媚人,"你逃什么,见了我这样的女人都要逃,莫非你不是个男人?"

第二百四十五章 欢喜双煞
任谁听到这样的语调这样的话音,只怕心里都会抖上一抖,却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销魂。
这女子轻轻的笑声比半空落下的桃花还娇艳,她脚下轻点,带起几点水花,踏波而来,一头乌发蓬松如云,长裙拖曳,却只有几层薄纱,隔着阳光看过去,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双腿,美的动人心魄。
就是这样的女子,却让铁船帮的帮主铁飞像逃命似的跑的飞快,抹着汗对手下急喊,"再快一点!她追上来了!"
隔水相望,赫千辰微阖着眼将不远处的情景看在眼里,微露讶异,铁飞看到他们的这条船,心里更急,"谁在那里,快走!妖女来了!"他没看清楚船上的人是谁,只想快点逃走,离得这里越远越好。
"铁帮主,我们又见面了。"赫千辰让船夫把船稍停,他举目望过去,那一眼风动不惊的泰然让那女子停了下来,裙袂轻拂,就落在铁飞他们的船头。
铁飞一看是赫千辰,张大了嘴,连说话都结巴起来,"檀……檀伊公子?"再看他旁边,果然是血魔医,"你们回来了?"
"这位俊俏潇洒的年轻公子就是千机阁阁主?"女子惊讶莫名,她追上铁飞,这时候对铁飞却像是没兴趣了,一双美目顾盼生辉,去瞧着那条船上的赫千辰,然后眼神又转到赫九霄身上。
铁飞被她一问回过神来,"妖女,给我滚!"流星锤从他手中飞掷出去,速度极快,那女子却纤腰一扭,轻轻松松避了过去,在船头跺了跺脚,娇笑道:"冤家你难道是吃醋了不成?"
眸色流转着晶莹,她一娇嗔一跺脚,看似寻常,铁飞却如临大敌,"不好!"只见船头在她脚下多出一个洞来,那船是铁船帮的人改良过的,船底加了特制的薄铁,可被那女子看似随意的一脚轻轻踩下,却在瞬息之间穿了孔。
江水涌上,铁飞指挥手下再驶条船过来,她就在眼前,他居然不敢轻易招惹她,那女子却在那一脚之后轻飘飘的凌空跃起,扑向赫千辰他们,看清了船上的人,轻"咦"一声,"原来还有个姑娘,这可好得很。"
"悦郎——"她扬声呼喊,"快来看看这里!今日的目标有了!"
"女子可美?男子可俊?丑的我可不要!若我看了不满意,就把人给杀了,我们再继续找……"随着话语声而来的男人看起来很年轻,俊逸之中略带淫邪之气,却是从石壁上跃下,夹带满身桃花殷粉,纯白外袍松散半敞,扔了几片桃花叶在水上,脚下一踩,腾身而来。
赫千辰他们的船上,船夫早就吓得傻了,站在船头的两个人却不为所动,赫千辰甚至对贺思茵笑了笑:"中原的江湖与万央相比是不是更热闹些?"
在赫九霄冷冷的注视下,贺思茵答不出来也笑不出来,只能问道:"他们是谁,想做什么?"
"小乖乖,你怎么不问我,反倒问他?"那女子抢先回答,娇笑声中有种逗弄似的语气,令贺思茵非常不快,腰上软剑出手,卷起一阵剑花削过去,"这就问你!"
那女子双脚本要落在船上,这么一来却无法落下,飞跃而来的男子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站在山壁边横出的枝头上,"泼辣的我喜欢!"男的邪笑,挽着那女子的腰,一手在她臀上捏下,扫了一眼船头的赫千辰和赫九霄,"这两个可比那莽汉好多了。"
"那是当然,若不是找不到人练功,我怎么会看上他?"斜着看了一眼铁飞,女子笑的轻蔑,两人这一番对话,让赫千辰想起一个名号来。
"欢喜双煞?"他先前怀疑还不肯定,这下完全肯定了,赫九霄听他一说,冷沉的气息逐渐凝结,遥望枝头上的两个人,"三十年前横行江湖,三十年后他们的样貌看来变化不大。"
"三十年前?"铁飞已经站在手下驶来的新船上,闻言悚然,指着她扬声说道:"就是这个妖女,她媚惑各派弟子,回来的男人都险些脱阳而死,她看起来这么年轻,其实已经是个老婆子了?"
"铁疙瘩,你看看我,人家哪里老了?哪里像个老婆子?"女子听了也不生气,从衣裙下伸出一双美腿,坐在枝头上,光洁的长腿白皙如玉,拉着身边那个男人的手放在自己腿上,又一点点往上移……
铁飞看呆了眼,回过神来大吼一声,"弟兄们都把眼睛闭上!这妖女会妖术!"他捂住眼,他的手下纷纷也捂住自己的眼睛。
欢喜双煞在三十年前便已很有名他们本是一双爱侣,女子名叫梅冷蝶,男的叫做颜少悦,练的一门邪功,各用男女作为炉鼎,阴阳交合,采阴补阳之术令他们容颜不改,他们的心法和功夫里面还有一种媚术,令人心神动荡难以自持,害人不浅。
"不知廉耻!"贺思茵红了脸,啐了一口,没有为媚术所动,却不自在的别开眼,另一头赫千辰神色淡淡,虽然看见了,也如不看,任凭梅冷蝶在光天化日之下如何与那颜少悦纠缠,依旧平静无波。
"我们走。"赫九霄对船夫发话,负手之间犹如那两人不过是路边的石头,船夫被那冰箭似的几个字给吓住了,连忙摇头,铁飞没想到他们就这么一走了之,大叫起来,"你们难道就这么走了?他们……"比了比树上的两个人,他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我们可不会让你们这么轻易离开,悦郎,你说是不是?"梅冷蝶拉起自己的衣裙,颜少悦的手从她裙下伸出来,舔着唇笑,"那是,知道我们是谁还敢这么无礼,得好好让他们知道我们欢喜双煞的厉害。"
"来人!他站在枝头提气一喊,"把他们拦下!"
山壁两头突然飞出几条长索,男男女女从两边踩着铁索走出来,手中提着红色的灯笼,那灯笼里面火苗窜动,仿佛是个有趣的游戏,被他们一一从手中抛下。
"
不知多少个红艳艳的灯笼落在江面上,一时未熄,像是一朵朵盛开的花,异常绮丽,但落在船上的那些却引起了活,铁船帮数条船都被点了火,帮众用水去浇灭,那火却不熄!
"灯里有油。"赫千辰提醒他们,半点不见慌乱,他所在的船也着火了,赫九霄取出些粉末,挥袖间灭去了还未燃起的火,贺思茵不知他撒的是什么,若是被冰御看见,恐怕会心痛到叫起来。
那是会被所有人当做宝贝的伤药,用来止血生肌,赫千辰看了一眼,摇头,"火已灭了,不要浪费,叫人把。"
他淡淡几个字落音,赫九霄动了动手,不知什么被甩飞出去,站在铁索之上有个女子手中的灯笼陡然暴出一大蓬火,凄厉的惨叫声起,她捂着脸掉下来,那灯笼却在半空中烧得像个火球,白日被烧出一团火红。
数十黑衣人就在那个时候无声无息的从两峡冒出来,像是鬼影,在手起剑落的时候用血代替了火色,一时血雨纷纷,从天而降。
"你们?!"梅冷蝶色变,颜少悦也收敛了笑,"他们早有防备。"
铁飞一看,一拍自己的额头,"我怎么给忘了!"他哈哈大笑起来,幸灾乐祸,"檀伊公子就是檀伊公子,血魔医还是血魔医,你们连个老妖怪就等着吧!他们一回来,你们还想横行下去?"
在赫千辰和赫九霄离开中原不在的这段时日,江湖岁月沉浮,有不少新人旧人出现,欢喜双煞静极思动,也重现江湖,已经有不少人遭了秧,铁飞不知他们的身份,却知道他们不好对付,这才一看到梅冷蝶就逃,这时候却高兴起来。
他高兴,有人却不高兴,眼见自己的手下遭殃,颜少悦邪气的眼神变得狰狞,身形下落直投船尾,想先把贺思茵抓到手里。
但他没想到贺思茵虽然年纪不大,但手下功夫却不弱,他还未定下脚步,一袭冷光扑面而来,"恶贼,看剑!"
就在两人交手的瞬间,梅冷蝶落到船头,一袭香风袭来,她的双掌并起,十指纤纤向赫千辰的颈边,赫千辰一动不动,也按住赫九霄不动,只听梅冷蝶得意一笑,"就算你们早有准备又如何,落在我手还不是一样,小乖乖,快告诉我,雾色刀被你藏在哪里?"
赫千辰一个字一个字听清了,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什么刀?"
"雾色刀,当然是雾色刀。"梅冷蝶的指甲对着他脖颈的要害,上面的颜色鲜艳的异常,红嫣似血。
示意赫九霄不要动,她挑着眉眼倚靠过去,威胁的同时还不忘暧昧的看着赫千辰,"就是那把据说在你身上的雾色刀,你把刀……藏在哪里?"她的另一只手虚空往下,就要往赫千辰胯下摸去。
"原来是雾色刀。"赫千辰重复,眨眼间,一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金钱绞住了她的手掌,赫九霄目若寒冰,"找死。"犀利掌风破空直劈,毫不留情。
梅冷蝶中掌倒飞出去,惨叫声中一双手掌被金钱绞断,硬生生的撕裂,光秃秃的手腕上血色飞溅。

第二百四十六章 刀
颜少悦接住梅冷蝶,他本以为这两个人不过徒具虚名,没想打如此厉害,当下退了几步,站在船尾一手抱着梅冷蝶,一手抓住贺思茵,"交出雾色刀,否则我就杀了她!"
贺思茵招式精妙,内功却远不如颜少悦,不慎被劫,此时懊恼不已,又恨又气,"赫千辰,我不用你管我,就算你救了我,我还是会杀你!"
"想死的,都不用急。"赫九霄冰冷的一句让贺思茵住了嘴,颜少悦看到怀里的梅冷蝶渐渐没了气息,面色一变,"小蝶!小蝶"
抬起头,她咬牙切齿,"你们杀了她!"
梅冷蝶的尸体慢慢改变,愈见苍老,铁飞远远看见了,吓了一跳,"果真是个老妖婆。"
颜少悦听见他的话,表情更骇人,捏着贺思茵的脖子厉声喝道:"交出刀来!不然我现在就杀了她,为我的小蝶偿命!"
贺思茵喉间被死死扼住,呼吸困难,她也不知道赫千辰会这么做,他根本不必救她,如果她被人杀了,对他只有好处,往后他会少一个敌人。
"偿命是不可能了。"一把尖刀从颜少悦背后贯穿而出,一句带着轻蔑的话突然响起,从贺思茵身后传来。
颜少悦正紧张的看着赫千辰与赫九霄,没想到有人会突然会出现在他身后,他站在船尾,有人若是从高处落下,他定会听到破空声,但是没有!一刹那的惊讶,也就是在这一刹那之间,匕首穿胸而过,剑尖露出少许,滴着血,没有误伤在他身前的贺思茵。
"你就是忘生的妹子?"贺思茵看不到身后的人,只听见这句问话,颜少悦捏在她喉间的手紧了紧又松开,她长吸了一口气,坐倒在地上,被后面说话的人接住。
赦已扶了扶她就放开了,他一身的水,是从水下冒出来的,黑衣水靠贴身穿着,喘着气把剑从颜少悦身上拔出来,"可累死我了,等你们动手真不容易。"
颜少悦捂着血洞,喉间发出古怪的声响,直到死他都不怎么明白,为什么他和梅冷蝶计划的好好的,会这么轻易被人识破。
他们假借铁船帮作为掩饰,选在这个地方下手,却不知道在此之前千机阁里的人已经与赫千辰取得联系,在他们身边的不再只是他们从塞外带回的人手,而是大半个千机阁的实力。
身为千机阁阁主,岂会不知道有人暗中行事将他们视作目标?赫千辰非但知道,还有意作出毫无防备的样子,引他们出手,回到中原之后第一批为了那把刀而来的人,给了他一个很好的答案。
原来那把刀名为雾色。雾色刀。
半空铁索之上,南无的人早就将欢喜双煞的手下杀的差不多了,眼见颜少悦和梅冷蝶都已死,侥幸不死的人纷纷逃命。
江流翻涌之上轻舟起伏,赫千辰青衣卓然,赫九霄与他并肩而立,仿佛两侧无人,转身探手抚了抚他的颈侧,凑近身躯覆上亲吻,"别再让人近身了。"
低语声淹没在流水之中,那动作却是所有人都看见的。
经过赫谷后山一役,两人的关系已经大白天下,但此后他们就俩开中原,留下了七杀令。七杀令对整个江湖的影响深刻,所有人的记忆都停留在那血色弥漫的七日之中,他们都已知道两大杀手与千机阁还有赫谷的关系,凡是亲眼见了那一切的人都不会忘记当初那个七杀令师如何来的。
铁船帮曾经也参加过武林大会,见过五色魔师,知道事情是如何演变成那样,今日再见着两人,风采依旧,就算是铁飞这个莽汉也不禁唏嘘,同时庆幸自己当初没有做出什么惹火他们的事来,否则就要像那些收到七杀令的人一样了。
"我等迎阁主归来!"
"迎阁主归来——"江水滔滔,两峡人影伫立,千机阁之下门人分立两侧,一起扬声恭迎,气势如雷,响彻天边。
铁船帮帮众在一边将整个过程看的清清楚楚,船夫早就吓傻了,任这轻舟顺着江水飘往下游。
江面水色波光粼粼,那一片金黄的光晕之中,船头站立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落英纷飞之处迎风而立,他们重返中原的消息在这一刻起,传遍江湖。
千机阁阁主归来了,巫医谷的血魔医也重现江湖,而那把出现不就的雾色刀,据说就在他们手中。早就暗流涌动的江湖之中,将要再起风云。
凡是得知此事的门派都暗自戒备,行事更加谨慎,而赫千辰早知会如此,并不意外,也不解释,这些事情虽然有些麻烦,但在他看来,最最重要的只有一件事。
赫谷。
深谷幽静,悄无人声,进谷的路上隐藏着一处处暗哨,所有的一切都未曾改变,就算赫九霄离开,这里也依旧保持着长久以来的静。
栽种药材,收取药草,碾药制药,赫谷之下的人各司其职,并没有因为他们谷主的离开而懈怠,偶尔抓住几个闯谷的人,试几次药,一切都和赫九霄离开之前没有太大区别。
冰御站在最前面,和所有赫谷上下一起等到了他们谷主的归来。
无需人声,没有高喊,齐刷刷的,所有人跪在地上,垂首叩拜,冰御几乎是哽咽的,"属下……恭迎谷主。"
黑压压的一片人,无声无息的动作,眼底却有无限崇敬,赫九霄站立当场,似乎也略显激动,"起来吧。"
赫千辰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的温度,为何他有这些忠心的手下而感到高兴,周围水汽缭绕,还是那个他所熟悉的水潭,寒烟翠色如雾,凝结不散,许多在赫谷的情景一一在他脑海浮现,幼时的那些似乎已经很久远了,他只记得与赫九霄在这里的点点滴滴。
他没有先回千机阁,南无散去,隐于暗处,千机阁其他手下多半都随他进谷,千机阁的事可以暂缓一两天,但赫九霄解毒的事却不能缓。
药斋之内,赫千辰亲眼看着赫九霄取出持叶珍珑里面的冰蝉雪,与他准备的其他药材放在一起,用了许多道步骤将那些东西熬煮成药,看着他服药,赫千辰长久以来一直绷着的心弦才慢慢放松下来。
"再服用三副,迦蓝毒可解。"赫九霄放下药碗,他一直感觉到赫千辰的视线,从他制药开始,就始终在他身上,似乎唯有如此才可放心。
"你是中毒时日太久了。"赫千辰上前抱住他:"每日一副药,我会看着你喝下去,直到你的毒彻底解去为止,你不能再让我为你担心了,否则千机阁的事我都无心去处理。"
赫九霄理所当然的点头,一手环住他,"千机阁的重要性自然不能超过我,你说不能比较,我可以不比,让你的人先回去,你在这里住几日,阁里的事务慢慢来,你不能一次做完,也不要急于一时。"
"本来就不能比较,千机阁于我的重要性就如医术于你,我知道你确实对医术感兴趣,否则也不会救治那么多人,让他们心甘情愿效忠于你。"赫千辰知道谷里许多人是怎么留下的。
赫九霄听他这么说,忽然想起了什么,定睛看着他,"那时候的事你记不记得,你对思苏说的话……有多少是真的?"
那是他们在怀疑思苏之时定下的计,赫千辰当时曾说,他没有办法和思苏一样陪着赫九霄论医,这一点他永远无法做到。
"我现在还是做不到,你我本是两个不同的人,各有兴趣那是必然的事,若要我放下千机阁,为你学医,那不是我的做法。"赫千辰想了想,坦言心中想法,他拉着赫九霄坐下,"虽有些遗憾,但你知道,我不会介意。"
赫千辰的理智和智慧让他不会为这种事而自寻烦恼,赫九霄对他的情意他早就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话不过是说给思苏听的而已。
"果然是千机阁的檀伊。"赫九霄释怀,接着便说:"你不必学医,有我就够了。"拉过身边的赫千辰,他直接解开他的衣襟,拉下衣衫看他的背部,"伤口已经落痂。"
赫千辰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但他在塞外重伤的事千机阁里的人都知道,所以这次才如此兴师动众,就怕他们阁主回来之后又出什么万一。
"还疼不疼?"赫九霄的手在他背上移动,沿着那道长好的伤口,新生的皮肤还带着些浅红,他碰的很小心,略带着薄茧的手指抚过,赫千辰背上紧绷起来,避开他的手,"别碰。"
"好,我不碰。"赫九霄答应,收回了手,却让他转身,温热的唇舌覆上了那道才愈的伤口。
隔着才长好的那层薄薄的皮肤,一股热力穿透,渐渐蔓延到全身,赫千辰领会到赫九霄的用意,回来的路上因为他的伤,他们确实很久没有碰过对方。
正在犹豫,外面传来脚步声,赫千辰推开赫九霄,拉起自己的外衣,便听见敲门声,还有冰御的话,"谷主!谷里有人知道雾色刀!"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妙贼燕非
赫千辰合拢衣衫推门出去,"是谁知道雾色刀?"
冰御躬身回道:"回公子,不是我们谷内的人,是前几日来谷里偷东西的小贼。"
此刻被关在无极苑的那人若是听见冰御的话,定会气得跳起来,他哪里是什么小贼,"独行千里"燕非若是一个普通的小贼,那全天下就没有大贼了,那些真正靠当扒手为生的小贼更不知该被叫做什么才好。
两人来到无极苑,看到了燕非。燕非正被绑在一间房里的一个石柱上。
这个房间有许多个石柱,每个石柱都可以绑一个人,其他柱子上的人都已经空了,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他两颊消瘦,双眼灵活,有一双大耳,嘴巴却很小,头大身子短,乍眼看去有些可笑,但并不惹人生厌。
"你就是燕非。"赫千辰站在他面前,燕非眼神动了动,赞叹道:"原来这就是千机阁阁主。"
在千机阁的记录中,燕非算得上是一个极为高明的贼,他从来不偷寻常的东西,就算有一万两黄金放在他面前,无人看守,他也不会去碰一下,对他而言,金子太普通,无人看守的金子更不值钱,他完全看不上眼。
这么一个以偷为爱好的贼,算得上是一个妙贼,更妙的是这个贼居然还偷到赫谷来,被人擒下,在被当做试药的工具之前,说出了雾色刀。
冰御从赦已那里听说了路上的事,他当然知道雾色刀不在千机阁也不在巫医谷,雾色刀究竟在哪里,世上可能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燕非。
"那把刀是我偷的,从一辆马车上,我不管那是什么宝贝,有什么厉害的地方,我只知道许多人抢着要,既然这么多人要,自然是个好东西了,所以我就偷了。"燕非不等赫千辰问,便开口这么说,可见其心思灵活,他知道面前这位檀伊公子是为什么而来。
"刀在哪里?"赫九霄冷然问道,燕非本想以此要求松绑,在被赫九霄用那种无情森然的眼神看了之后,心慌了一下,"刀不在我身上。"
赫千辰颔首,"刀确实不在你身上,但你知道刀在何处。"平淡如水的眼中闪过犀利之色,他言笑从容,"只要是贼,有一点都一样,他们的胆子比别人的小。"
"谁说的!"燕非下意识的反驳,却见赫九霄也露出一丝笑,那笑比剑尖还要锐利冰寒,令人恐惧,"也许试试就知道。"
"别别!"燕非连声高叫,"我说,我说!"
燕非明白自己的处境,他本来是来盗药的,想着趁血魔医不在,到赫谷偷点治疗外伤内伤之类的药物,赫谷的药千金难求,他买不到,总能偷得到吧,何况这地方还是赫谷,光是巫医谷这个名号就让他很想进来偷件东西试试。
没想到血魔医不在的赫谷并不比他在的时候易闯。
"那把刀被人买走了,是无yue门的人。"燕非无可奈何,只盼说了之后能让自己逃过一劫,他拼命去看赫千辰,希望这位檀伊公子能发发善心,让血魔医放了他。
"无yue门……"赫千辰沉思,没留意道燕非的眼神求救,他记得无yue门,"就是那个无yue门?那时候他们门主在谷里受过你的抑制,当时我来赫谷,还听到药斋里那无yue门主在大叫什么。"
"就是这个无yue门。"赫九霄本来不会记得,但当时是赫千辰第一次成年后回到赫谷,所以他没有忘记。
接了话,也得到燕非的答案,他朝冰御一摆手,就要拉着赫千辰往外走,冰御同情的看着燕非,"到谷里盗药是死罪,你求救也不该那么看着公子,惹了谷主,你自认倒霉吧。"
"求求各位放过我吧,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一死我那老娘和我那媳妇儿可怎么办?"燕非哭丧着脸,一双圆溜溜猴子似的眼睛不停的转,那眼泪哗哗的就往下流。
这话听着就假的,这眼泪也流的太快,冰御还没见过这样的人,别人是吓得尿裤子,这燕非却哭个不休,啼笑皆非的端着药,他还没端上去,赫千辰停下脚步,"这是什么药?"
冰御说了个名字,显然是毒药,"……等服药之后我会给他部分解药,以此观察药性。"他还解释了一遍,赫千辰听了片刻,对他示意,"放了他吧。"
"多谢公子!"燕非的眼泪一下子收住,生怕他反悔,连声要冰御为他松绑,赫九霄不在乎这个燕非是生是死,赫千辰既然要他活着自有他的理由,两人往外走。
"公子今日救命之恩,燕非不忘!"被松绑之后燕非却没有马上走,眼泪被擦去了,神色变得认真,对着赫千辰的背影一抱拳,"他日若有机会,燕非必定报答今日之恩。"
正色说完,燕非身如青烟,须臾间消失在几人的视线里。他的功夫也许不怎么样,但轻功比起赫千辰和赫九霄来却也不差多少。
"这个燕非的话你相信?"赫九霄往回走,边走边问,赫千辰笑了笑,"还无证据,信与不信都是凭他口头空话,他死了对我们没有益处,不如放了。"
"他既然知道雾色刀,那些话就不全是假的,是真是假,其中真假又有几分,你就想放了他,暗中监视。"赫九霄回到药斋,赫千辰在他身后,随手关起门,朝前走了几步,拥住前面的赫九霄。
"我若是不放,你也会让冰御假装不小心,随后让燕非自己逃出去。"猜测赫九霄的打算,赫千辰在他耳边轻笑,沉沉的笑声气息微热,赫九霄转头看他,眼底也有笑,拉开环绕在自己胸前的手,转身贴上他的唇。
这一日药斋的门没有再打开,也无人敢过去打扰,到了第二日清晨,窗口才出现了人影。
一只手推开窗,有人站在窗前深吸了一口气,他胸前的衣襟还微敞着,没有掩好,散落下几缕发,沾着些汗水潮湿,身后有人贴近,"先沐浴还是用早膳?"
"你饿了就先用饭吧。"说话声微微嘶哑,赫千辰让窗口敞开,散去空气里沉积的味道,那些混合了汗水与情欲的气息,夹杂着药香,是中期已的,能挑动人心的气味。
看了一眼房里的软榻,他别开眼,忽然想起赤狼族的帐幕来。
"在想什么?"赫九霄看见他的眼神,赫千辰没有闪避,深邃的眼神与他对视,那沉静之下的闪动隐约酝酿着一股风暴,敞开衣襟散下黑发的他有别于他人所见的檀伊公子,在赫九霄有所悟的时候,赫千辰最后却只是笑了笑,"没什么。"
他的手环过赫九霄的脖颈,压上他的唇,辗转着落到胸前,尝到汗水的味道。
"过两天随我回千机阁。"松开手,他掩起自己的衣衫,慢步走过,收拾床榻上的痕迹,看到那些干涸的颜色,摇头叹笑,本来他和赫九霄都想着回来好好休息,结果完全没有休息到。
赫九霄没有再问,其实昨夜在床上便能看出赫千辰的反应,他和他一样急切的想占有对方,只不过最后还是赫千辰让步,但照着他弟弟一贯的行事为人,这种让步不过是暂时的。
两人沐浴用饭,之后赫九霄处理了些谷中的事,还有各地医舍呈上的事情,赫千辰则在他的要求下好好休息,因为只要一回千机阁,必定有忙不完的事在等他,要赫千辰不理是不可能的,赫九霄只能要求他先养好精神。
又过了两日,赫九霄身上的余毒也清了,始终压在赫千辰心上的迦蓝毒终于彻底解去,接着红颜的解药制出,赫九霄命人带话到璇玑坊,通知李大娘,可以给太子楚靖玄带去。
早就到了中原,在千机阁内受到紫焰照顾,滟华气色好了不少,身上的打扮也焕然一新,除了她,千机阁还多了一个人,贺思茵是最近才到的,赫千辰命赦已将她带回去阁里,却没说留她在千机阁是为了什么,引来许多人的好奇。
要说阁主对她有意,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千机阁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他们阁主心里只有血魔医,就像那个血魔医也只对阁主一个人有情那样,要是阁主真的对贺思茵有什么,不等她到千机阁,恐怕早就死在血魔医手中。
贺思茵面对大家的猜测却不能说什么,在千机阁里,她更明白要杀赫千辰有多难。
"阁主回来了!"一声高喊,闻讯而来的人纷纷从里面跑出来,准备迎接赫千辰。
滟华在紫焰的陪同下脚步匆匆,她听说赫千辰受伤,心急如焚,不过相信有赫九霄在,他不会有事,想是这么想,但若不亲眼看到,叫她怎么能放心。
倾辰落九霄 第二百四十八章 背叛
"华姨。"微笑浅淡,含着几分暖意,赫千辰缓步走来,在#身边#正是赫九霄,还是那样冷冰冰的脸色,但比起对别人#腥算稍有缓和,他没有叫她,只是微微颔首,但滟华能看到他眼里的几分关切。
  "你们总算回来了。"滟华高兴的上前,不用他们问,她先开口,"我很好,在千机阁里没遇到什么意外,你们放心。"
  "没有就好。"赫千辰缓缓点头,不经意间与赫九霄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挺楚青韩的使者与熊锡安的对话,当时熊锡安曾要他帮着捉拿滟华,他们特意要人留意,如今却没有听说任何动静,是楚青韩没有理会熊锡安?还是熊锡安从梁绮罗那里知道红颜的配方已经到手,放弃额这件事?
  滟华正在高兴,没留意他们的眼神交汇,另一边的紫焰和贺思茵却神情各异,心思也各不相同。
  贺思茵在千机阁里看到了许多,也知道了许多,比如赫千辰在江湖中的地位,比如他曾经做过的事……知道自己身在怎样的一个地方,面对怎样的一个人,她心里的滋味难以说清。
  贺思茵心绪复杂,紫焰的心情却更加矛盾,她等赫千辰回来,已经等了许久,"阁主,紫焰有话想说……"
  紫衣旖旎,婷婷而立,紫焰看起来没有太大变化,她打断众人的互相问候,突然开口,神情之中有些许隐约的闪烁。
  "你说。"开口的却不是赫千辰,而是赫九霄。平平的两个字,紫焰暗暗心惊,她始终记得赫九霄看她的那种眼神,在冰寒之中带着幽暗如血的冷意,如今他眼底的这种神色淡下许多,但她一开口,还是会感觉到他不加掩饰的敌意。
  "紫焰想说的是相关千机阁的事务,不是其他。"回以笑容,紫焰不卑不亢,言下暗示,她找赫千辰并不是为了什么私事,是为了千机阁内的事务,也不适宜在此地说。
  紫焰当初对赫千辰的情意,整个千机阁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但时至今日,赫千辰身边有了赫九霄,紫焰成了千机阁的总管。武功已失,紫焰凭着自己的能力帮着赫千辰管理千机阁,她面对赫九霄的时候,说着这番
话的神情着至比身怀武功的时候更镇定。
  赫千辰看了她许久,面露赞赏,"紫焰,我不在的这段时日,千机阁托付给你,我很放心。"
  "多谢阁主。"紫焰神情自然,即便她感觉到赫九霄的敌意,感觉到他那种骇人的眼神,心里或许有些忌惮,脸上却看不出任何异样来。
  她不能再这个时候让赫九霄发现什么端倪,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她说完了就站到一边。
  赫千辰自小与紫焰相熟,可说是一起长大,紫焰虽然神色不动,他却感觉到一些异样,紫焰确实有话对他说,而且确实是不适宜在此地说。
  又对周围的人问候了几句,赫千辰示意赫九霄,"华姨脸上的伤你替她看看,我们离开的时日太久,我先去书房处理一些事。"
  早先就说过要替滟华治疗当年的火伤,但一直没有机会,如今滟华就在千机阁,赫九霄身上的毒也解了,赫千辰的心里轻松许多,神情也很放松,但对赫九霄说完了转身要走,一截衣袖去被人拉住,"不要再书房停留太久,你若是留的太晚,我回去找你。"
  最后的几个字说的略有缓慢,赫九霄的话里带着些威胁和其他的隐意,不过那层隐约的含义只有赫千辰一个人听的出来,脸色不变,沉默的眸色却稍有起伏,他扫了一眼在场所有关注于此的人,微笑点头,"你去吧。"
  赫九霄的神色已经泄漏太多,赫千辰不知道的为何其他人会听不出他的意思,还是被外表的这层冰冷欺骗,没有想过会有其他。
  "我在药斋等你。"赫九霄在众目睽睽之下拉过赫千辰,自然的在他唇边亲吻了一下,尽管赫千辰看见周遭众人的表情,却没有推拒赫九霄的这个吻。
  对这个只知道索取,只知道夺取想要之物的男人而言,拒绝只会让赫九霄的行为变本加厉。
  衣袂交错,两人的唇一触即分,赫九霄转身去药斋,滟华笑着随在他身后,只不过她的笑不是因为即将得到诊治,而是因为眼前所见,其他人也都有些呆愣,没想到他们的阁主会当着他们的面与血魔医做出这么亲密的举动来。
  穿着青衣的男人却还是那么神情自若的,平和的表情沉稳如山,带着紫焰去往书房,脚步依旧从容,看着背影远去,在他身后,赫己悄声惊叹,"阁主从塞外回来一次,人也便的……那个多了。"
  那个是哪个,赫己说不上来,但所有人心里都有种感觉,倘若说曾经的赫千辰是全心全意为了千机阁,再也容不下其他,不关心其他,除了表面的那层谦和淡然,其下的心思难以捉摸,那么今日,有一点所有人都能肯定,那就是血魔医对他的重要性。
  若非最为看重,他们的阁主,那个檀伊公子,是绝不会容许血魔医在人前对他这么做的。
  赫千辰不知阁里的人是怎么看待,也可能知道,却并不太在乎,走到书房,他在熟悉的那个书案后坐下。
  窗棂洒下阳光,照来暖日,就和以前的那些个日子一样,青衣墨发,显得温和沉静的男人坐在宽敞的书房之内,如同流水又似流民的眼神淡淡望过来,微微露出点笑意,"到了这里,你想说的事是否能说了?"
  紫焰站在房里,和以前一样的位置,甚至隔着一样的距离,没有多一份也没有少一分,她抿了抿唇,却没有开口,最终,唇边牵出一丝苦涩的弧度,"阁主,紫焰不是傻瓜。"
  这句突兀的话没头没尾,幽幽的在书房里回响,赫千辰不语,双目微阖,翻阅着账册的手停了下来,空气里除了纸质的响动,慢慢透出一股尘埃的气息,那是堆积太久无人翻动,纵然打扫,也依旧挥之不去的气味。
  "紫焰……"赫千辰只说了这么两个字,随后是一声叹息,"你知道了。"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紫焰挺直了背脊,她站在他面前轻笑几声,笑声像是散在云雾之中,略显迷茫,"原来南无暗处的敌人,一直是奈落,那个奈落却是属于血魔医的,那么当初……"
  她说到这里,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说了下去,"那些或是失踪或是死去的人,全都是因为他。"
  话音回落,赫千辰放下整理到一本的账目,没有回答。
  他不回答岂不就等于默认,紫焰不敢置信的看着赫千辰,看着她的这个阁主,"这么说来,那时候伤我的人也是血魔医的手下,是他命人这么做的?你早就知道。"
  "是,我早就知道。"他其实没有想要隐瞒,他也一直都清楚,紫焰早晚会想明白。
  黑色的发在阳光下映着青衣,在紫焰的眼里似乎也泛出清冷淡漠的颜色,她睁着眼睛,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么承认了,"千辰!你真的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这是你的千机阁,南无也是你手下之人,他们的生死在你眼里难道毫无意义?你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成为阁主的?你忘了你也曾身在南无?"
  一时急切,她叫了他的名讳,忘记了上下之分,上前几步对他大喊,喊叫声里满是焦急,"你知不知道,这些事,南无里面……有几人已经得知?"
  赫千辰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微微皱眉,"每次调用南无的人都避开那几个组,不该有人知道。"
  "你忘了,南无里面的人手偶尔也会变动。"紫焰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既心痛,又心急,"我没想到这件事你会为他掩盖,就如我也没想到,在赫谷你为了他连性命都可以不要,这么算起来,千机阁又算作什么呢?"
  自嘲的笑,她回忆那时候,"早在听闻赫谷那件事之时我就该明白,你已经不在乎千机阁了,以前那个为了千机阁而尽心尽力的赫千辰,已经不存在了。"
  赫千辰一震,沉沉的目光朝她望去,仿佛骤起汹涌,一瞬间仿佛又道利剑射来,居然令紫焰觉得她面对的是赫九霄,而不是赫千辰,不是眼前的檀伊公子,更不是他人眼中的皎月青莲。
  "紫焰,究竟出了何事?"他开口,还是那般平淡如水,紫焰的心里却沉重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更布置之后赫千辰会怎么做。
  将千机阁视作一切的千机阁阁主,会如何对待这种事?
  "南无之下有人反叛,起因便是为了这件事,虽然人数还不多,但我怕……此事已经瞒不下去了。"收起了所有心绪复杂,紫焰禀报。
第二百四十九章 孰轻孰重
  赫千辰似乎一怔,就如所有习惯运筹帷幄的人一样,当有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之时,他不是愤怒也不是惊慌,缓缓放下手上的东西,他只是微微抬起眉,甚至还能露出一丝意外的浅笑,"哦?是怎么回事?"
  他靠在椅背上,平平静静的问,那种仿佛与上句来的沉静犹如深海,水波不兴,落在阴影里的面容还是那么温和的,好似这不过是一件小事。
  紫焰攥紧自己的衣裙心里却有无数情绪翻腾起伏,蓦然走上几步,她正视赫千辰,满脸忧色,"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如今江湖上大家都知道奈落属于血魔医,千机阁之下有南无,你和血魔医之间……"
  她的眼底闪过苦涩,继续说道:"阁主和血魔医之间的情意非比寻常,但那时你们之间的事,手下的人当初并不知晓,那几人只知道奈落曾是他们的敌人,奈落的人伤了我,杀了人,奈落是敌非友。"
  赫九霄下令奈落对南无下手之时并不知它是属于赫千辰的,此后虽然立刻罢手,但南无之下有不少人不死在奈落手中是不争的事实。尽管此后用到南无的时候赫千辰有所留意,可以调遣那些没有与奈落正面为敌过的人手,但确实如紫焰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赫千辰一直以来关注于他和赫九霄的身世,忙于江湖事务,南无之中却有人发现端倪,认出奈落,有一个人知道,又岂会没有第二个?南无之下有天字号、地字号,其下伤亡在奈落手下的人最多,如今正是这两对人心有不服。
  "可有人为首?"微微沉吟,难以看出赫千辰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是何种神情,紫焰从这句话里只听到一些难辨的深沉,她摇头,"没有人为首,一共二十三人,他们心生叛意,不听上令,意图离开南无,去找奈落的人报仇。"
  "你提前发现,然后如何处置的?"看着自己衣袖上的一道折痕,赫千辰双目半敛,温温淡淡的话音,听在紫焰耳中莫名的有些忐忑。
  她抿唇,退后几步,走到自己一贯站立的位置上,垂首说道:"回阁主,我已经将那二十三人扣押在牢中,关于此事的任何消息都没有传出去过,就等阁主回来定夺。"
  "很好。"赫千辰站起身,窗外的阳光洒下几许微尘,他拂袖,径直往外,"我想见见他们。"
  见他们,若是他听了那些人说的话,他会怎么做?怎么答?紫焰实在不想看到那样的景象,但阁主要见,她哪里能说不让见?犹豫了一下,她只能称"是",跟在他身后往地牢走去。
  天还大亮,未曾入暮,踏进牢房却像是走入了幽暗的地底,很干净,却叫人觉得幽冷。
  这里的地牢是修算过的,曾经关押过李绵歌,又被阁老刻意放火所烧,此后就一直蒙着一层尘埃的味道,每一层都很安静,静的听不出人声,听不出其中包含多少怨恨,多少不甘。
  赫千辰一步步走进去,一点点感觉到空气里渗透的情绪,从塞外回来,不知是否因为最近使用这异力,他的感知力似乎更强了,在地牢里,他虽然不会看到太具体的东西,却能感觉到其中的种种思绪。
  脚步声在幽静的空气里回响,赫千辰一直往里走,忽然在一扇门前停走,紫焰看着前面忽然停下的身影,感到惊讶,指着眼前的牢门,"这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那二十三人之一,是有心背叛千机阁的南无手下,紫焰不知道为何会知道这里便是关押之处,为何不在别处停步,唯独留在这里,她心有疑惑,却没有开口,隔着牢门注视里面,"阁主来看你了。"
  里面的人不发一语,知道赫千辰走到门前。隔着铁栅露出一袭青色的一角,自下还能看到一双青色缎面的鞋,干净干净的,点尘不沾,仿佛根本不曾落过地,不曾被任何尘埃所染,永远是那隔着水岸瞧见的青莲,举目仰头才能望见的月色,是永远站在高处,令人安心令人尊崇的千机阁阁主。
  "阁主,千机阁与血魔医,孰轻孰重?"被关押在里面的不知属于南无之下哪一队,他突然开口,突然问出这句话。
  赫千辰站立在门前,平淡如水的表情仿佛在一瞬间变了,变的沉重如山,紫焰看到一霎那间从那双淡然眸色之中闪过的犀利和锐气,但听了手下问出这句话的男人最终却一句话都没有说,一个字都没有答。
  门里的人轻轻笑了,嘲弄似的自语,"阁主!你知不知道南无之中有多少人尊你敬你,更是叫兄弟们为南无,为千机阁而死,我们毫无怨言,但他们是死在奈落手中!"
  他的语调激动,锁撩的声响撞击在墙上,冷冷作响,"他们死后,阁主却和血魔医行走江湖生死与共,叫我们这些人该如何自处?如何面对死在奈落手下的弟兄?"
  话音回荡,嗡嗡的回响在赫千辰耳边,他一动不动的站着,半阖的眼眸遮掩了所有情绪,谁也不能再这层平静之下看出他此时的情绪。
  南无之中大半都是无家可归、身世不明的孤儿,被千机阁收养训练,自小便知道要为千机阁效忠,衣食用度都不差,甚至比寻常人家要好的多,只是唯一信奉的不是亲人家人,而是阁主赫千辰。
  当他们唯一信奉的阁主为了另一个而隐瞒真相,曾经杀死过同伴的敌手成了新的同伴,这叫他们这些人情何以堪?
  熟知人心的赫千辰怎会不了解他们的想法?他合了合眼,苦笑着点头,"我确实对不起他们。"顿了顿,他又无声的叹息,"原本,你们也不该知道这件事,若不知道,就不会难过,不会失望。"
  "何止难过失望?阁主!你难道真的不想为兄弟们报仇?!那些人是你辛辛苦苦带出来的!你难道忘了以前,忘了当初吗?!"
  愤怒的叫声穿过铁栅,里面的人冲到门前,乱发披散,面容枯涩,但赫千辰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个人是天字号的,他手下有不少兄弟死于奈落之手,他也是在南无时间最久的一个。
  "我没有忘记,以前的事,我一件都没忘。"赫千辰淡淡回答,目光悠远,仿佛回望到了多年之前,他也曾是南无的一员。
  "那你为什么能对他们的死无动于衷,难道对你而言,他们不是人命?"里面的人不敢置信的问,质问的话语声好似连铁栅都被震动。
  紫焰一句话都没有说,垂首站在一边,这些答案她也想知道,是不是为了血魔医,他连千机阁都可以放弃?若是,那她留在这个千机阁,这个她以为对他最重要的千机阁,为他看守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有些事,不是我们想要如何便能如何的,那确实是奈落所为,但我不能为他们去杀死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这一点你们可明白?"赫千辰没有直接回答,他的叹息有些无奈,有些遗憾,"我赫千辰……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转身,他从紫焰身边走过,穿着青衫的背影依旧高大挺拔,却透出一股几乎难以察觉的疲惫,那一转身间,最后的那句话就如染上了空气里的尘埃,无端的令人有些鼻酸,紫焰怔怔的看着他远去,越来越远,知道从她的视线中消失。
  "普通人?江湖中人人称颂的檀伊公子怎能是个普通人?"喃喃自语,铁栅里关着的人颓然的跪坐在地上,"阁主,我不服,真的不服……"
  纵然不服,又能如何?紫焰遥望远处,那早就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即便她如何不服,也只能遥遥相望,看着他的背影远去,这时候紫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个疑问。
  倘若千机阁对他而言什么都不是,她何苦还要为他守着这里?
  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紫焰望着早已不是人影的空地,径自出神。
  "我等了你许久。"当赫千辰回到书房,便看到门里的一个人影,赫九霄环胸而立,看他走来,冰冷的视线在他身上巡视了一番,不知发现了什么不对,一把将他拉近身前,"怎么了?"
  他在他脸上细细端详,赫千辰由着他看,笑着将他推开,"什么怎么了?"走进书房,他做到书案前,翻开眼前的账目,提笔继续书写。
  "你去了哪里?"赫九霄没有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走到他的座椅旁,冷声质问。
  "去解决阁里的一些事,离开太久,有些事必须我亲自处理。"赫千辰继续动笔,淡淡回答,赫九霄却突然握住他的手腕,妖异冰冷的眸色闪动,"和紫焰?"
第二百五十章 富内相邀
  想到紫焰对他所说的事,赫千辰一时没有回答,这件事如何处理,他还没有想好。
  "我不在千机阁之时全靠紫焰替我搭理,有些事她不能擅自做主,便等我归来才请示与我。"赫千辰什么都没有多说,他放下手里的笔,反握住赫九霄的手,将站在座椅边的男人拉近到自己面前。
  "你还不放心?紫焰已经一无所有,她只能留在千机阁,难道你要我赶她离开?"赫千辰抬首,他的脸上没有不悦的痕迹,赫九霄却听出他这句话里的些许不快,"只要她不做错事,说错话,她的去留,甚至生死,都和我无关。"
  不带什么感情的说着这句话,赫九霄俯身贴着他的脸,"她是为你才留在千机阁,这一点我们心知肚明,我让她在你身边是为了不让你太辛苦,你对她如何,你自己心里也明白,真正狡猾的是你……"
  "令紫焰对你无法忘怀,最早若非你刻意纵容,岂会有今日对你忠心耿耿的她?"赫九霄的呼吸在他耳边轻拂,微热的划过耳畔,赫千辰垂下眼,"是我不好。"环过赫九霄的腰,他将他拉下吻上他的唇。
  之前发生的事,他一个字都没说,赫九霄对他这样轻描淡写的回答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唇上的轻吻如此灼热炙人,犹如要将所有的疑问和谴责都给吞没,攫取着他所有的回应,令他不多时便忘记了要说的话。
  知道门外有人敲门,"阁主,有人送信来,好像是……宫里的人。"赫己拿着手里的信笺,迟疑的站在门前禀报,和朝廷扯上关系,向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事,这一次不知又有什么麻烦。
  门打开,赫九霄站在门前,从赫己手中拿过了信,赫己身后,一道人影突然冲向房里,软剑发出金属的脆响,赫九霄看了一眼,没有阻拦,只见利芒闪动,袭住赫千辰。
  "看剑!"贺思茵身法奇快,在这两字出口的同时,身形已至赫千辰面前不远,一道惊鸿隔着书桌横扫而去,手腕抖转之间刺、劈、削、绞,居然一连几变,就连赫己都在惊讶之余忍不住赞一声好。
  赫千辰做在椅上没有躲闪,在软剑卷来之时蛟蚕金丝应声而去,同样是软兵刃,这一招同样是刺、是劈、是削、是绞,却总是比贺思茵快那么一分,不多不少,只一分,便令她的攻势全然无用。
  赫九霄冷眼旁观,他一点都不担心赫千辰,贺思茵的攻势虽猛,却缺少杀伐之气,最多之时招式犀利,完全不会对赫千辰造成任何威胁。
  "你这一击若是再往左三分,这一脚能往下五分……"贺思茵的攻势确实没有对赫千辰造成任何威胁,他还有暇一一指正她的动作,如何才能令招式跟有威力,更难让人躲避,对人造成威胁甚至是伤害。
  拳掌未曾相接,"叮叮"的金属碰撞之中冒出点点火星,贺思茵突然收拾,急退数丈,直退到书房的另一头,气恨难当,"我不是你的对手,就算脸上十年、二十年,我还是不能杀了你。"她已经用尽全力,而他甚至没有起身!
  "你想杀阁主?"赫己不知贺思茵的来意,只当她是忘生的妹子,被赫千辰带回是要照顾她,此时见到这情景,明白了
缘由,想到忘生的死,不等赫千辰开口,一气之下冲上前去,"啪"的挥掌。
  "你哥哥看到你这样,一定会被你气死!"贺思茵被他一掌甩到地上,听到赫己的这句话,怒目而视,"哥哥是因他而死,我爹是被他所杀,我找他报仇有何不对?"
  赫己一掌上去有些后悔,见她脸颊红肿,想到她毕竟是忘生的妹妹,又有些难过,"你哥哥是阁主的左使,他随着阁主多年,一夕之间知道自己的身份,忠义难两全,他无法自处才走了绝路,而你们的爹,是被老阁主设计陷害,使阁主亲手杀了他,这又怎么能怪阁主?就算是愁是怨,在忘生死后也该一笔勾销了。"
  贺思茵捂着脸站起身,眼里没有泪水,沉默不语,赫千辰一摆手,"够了,你们都下去吧。"
  "你方才指点我的招式,但我不会谢你的,若有机会,我还是会杀你。"贺思茵收起软剑,站得笔直,曾对赫千辰露出的笑容再也没在她脸上出现过。
  赫千辰却似一点都不介意,他微笑之间淡淡颔首,"你可以留在千机阁,若是想知道关于忘生的事业可以问赫己,但在你放弃之前,你必须暂代忘生之位,你若想杀我,随行之时动手更方便,你可答应?"
  留下?代替她哥?咬了咬唇,贺思茵仔细考虑,他方才的指点,尽管她口中不认,心里却牢牢记了下来,这么下去的话,倘若赫千辰允许她留下,她未必没有机会,"好,我答应。"
  看着贺思茵和赫己离开,赫千辰露出一丝笑意,赫九霄却沉着脸,将手上的书笺递了过去,宫里的来信,我已看过了。
  "太子还是安陵王?"赫千辰从他手中接过书信,不是太子楚靖玄,而是楚雷,纸上所写寥寥几句,"他要你进宫见他。"
  千机阁与朝廷已无瓜葛,楚雷是为何事找他?
  第二日午后,赫千辰站在皇宫里的安陵王府,将这个问题亲口问了出来。
  "檀伊公子去了一次塞外,回来变的心急了。"楚雷畏寒,这时候已是春日,他穿的还是比别人厚些,站在花园里,他的身影略微有些佝偻,似乎比赫千辰上一次看到他还要苍老,但那一双精芒闪烁的眼半点没变。
  他朝赫千辰举杯,"听闻你归来之后便灭了欢喜双煞,檀伊公子威名依旧。"
  "王爷谬赞了,檀伊不过是个江湖人,事关生死,自然不能懈怠,而所谓心急,事有轻重缓急,该急之时还是不要缓的好。"赫九霄背对着他站在亭中,外面花团锦簇,一派生机盎然,他心有所思,并不想在这里久留。
  "不知安陵王爷有何事要千机阁效劳?"不打算和他兜圈子,赫千辰开门见山的说,桌上的白玉杯他碰也没碰,甚至连楚雷要他坐下,他也没有动,安然注视着亭外,卓立的身形风动不惊的沉稳。
  楚雷便没有坐下,闻言笑了几声,喝了一口不知是药是酒的东西,"你怎知是本王有求于你?"
  "千机阁与朝廷再无干系,我想王爷并非蠢笨之人,这句话的意思不会听不明白,若非有大事发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会让堂堂大炎朝的王爷夜不能寐,甚至需要在酒中放上安神的药物。"赫千辰转过身,指了指楚雷手中的酒盏,看着赫九霄摆弄药草,他对药物并非一无所知。
  楚雷目光一闪,掩饰的轻笑几声,笑到后面忍不住咳嗽,又喝了口药酒,"你说的不错,本王却是有事相求,这件事,非你千机阁不可。"
  他在亭子里走了几步,远远的不少侍卫环侍,他确实这样的距离无人能听见了,才注视着赫千辰,眸色如炬,"我先问你一事。"
  很少见到楚雷如此谨慎,赫千辰不知他想问什么,却听见楚雷继续说道:"你这里可有一把刀?"
  "一把刀?"赫千辰不动声色的重复,淡淡笑了笑,"王爷知道,我的兵刃并不是刀。"
  "你不要装傻!"楚雷难得的激动起来,显得异常认真,阳光下苍白的脸色甚至起了几分病态的殷红,"本王想知道,那把刀是否真在你的手中?"
  "不知王爷说的是哪把刀?"衣袖拂过,依旧是风动不惊的稳,赫千辰神色平淡,言笑温和。
  楚雷的见状,捏紧了手里的酒盏,看来赫千辰是非要他说出来不可了,沉了沉脸色,他徐徐开口,"雾色刀。"
  这三个字在赫千辰的意料之中,又可说是出乎他的意料,不紧不慢的,他接了楚雷的话,"这把刀不在我手中,但我知道它落在谁的手里。"说出实情,他也想知道,为何楚雷会知道这把刀,对这把刀如此在意。
  "它在哪里?"楚雷追问,发现自己失态,又捻须叹了口气,慢慢踱步,在一边坐了下来,"赫千辰,本王相信你所说的话,刀不在你这里,但我想要你替我找到这把刀。"
  "这把雾色刀究竟有何特别,让王爷如此看重?"就连赫千辰对这把刀也不知道不多,他曾命人去调查,所得的消息并不明朗,"雾色刀在江湖中引起一场争夺,有人说其中有绝世秘籍,有人称得此刀者能一统江湖,王爷也想要一统江湖,王爷也想要它,莫非,它与朝廷有关?"
第二百五十一章 委托
当赫千辰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并非真的想要答案,答案已经在他心里,楚雷是知道赫千辰为人的,若要隐瞒,未必能长久的瞒下去,而这件事又是非要交给赫千辰他才能放心的,叹了口气,他放下手中的酒盏,"这把刀确实与朝廷有关,确切的说,是与当今圣上有关。"
玉杯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轻响,和楚雷的话一起落音,这一刻他一点都不像个病人,炯炯的双目里暴射光芒,一闪而逝,面色又转作和蔼,若无其事的笑语,"事关朝廷颜面,你不能怪本王太心急,此事牵涉万央,也和皇上的过去有关,若是被传出去……"
"王爷若是不放心,不说无妨。"打断他的话,赫千辰望着亭外各色花朵绽放,显得很放松,也不在意楚雷是不是打算说。
关于这把刀,若非因为牵涉花南隐家的福昌绸缎庄,赫千辰兴许也不会在意。江湖上出现什么藏宝图、武功秘藉,绝世名剑、旷世好刀,这已算不上什么大事,会引起一番抢夺争执,这也在情理之中,几乎可算是司空见惯了。
安陵王楚雷邀赫千辰入宫却是经过几番思量的,他早就知道赫千辰这个人,又岂会不知道必须要说明一切才能得到他的相助?是以他只是踌躇了片刻,"这把刀原来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圣上,那把刀曾在他的手中,后来辗转落在万央,这是件失去的旧物。"
"为此才想要寻回?"赫千辰对这个理由并不相信,他的笑问之中略带轻嘲,尽管那是浅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痕迹,但楚雷阅人无数,自然不会错漏他这无意掩饰的怀疑,沉思片刻,他站起身,面对赫千辰,面色变得阴沉慎重,"关于这把刀还有一种说法……"
"得其认主之人,可得天下。"楚雷话落,苍白的脸上泛出几许暗灰。
赫千辰与他对视,一种奇诡的静默慢慢弥漫开来,阳光暖人如初,淡淡的花香却像是在此时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直到穿着青衣的男人牵动嘴角,"哦?这么说的话,皇上得以坐上皇位并非因为他的能力,而是与这把刀有关?"
仿佛是在开一个玩笑,但赫千辰这轻淡的一句话却令楚雷色变,脸上的肌肉动了动,他自斟了一杯,"世上有些东西是开不得玩笑的,这把刀就是其中之一,赫千辰,你不要不信,这把刀曾在皇族秘闻之中留下记录,它曾经流传世间数百年,每次出世,必有大事发生。"
"大事?"
"牵动天下安危的大事。"
赫千辰若有所思,楚雷慢慢喝了口酒,又拢了拢自己身上的外衣,眉头紧皱,"本王能稳定本朝局势,却不能下令去找那把刀,若是朝廷插手,江湖人必将更看重这把刀,事情会闹的更大,所以此事唯有托付于你。"
楚睦抬起头,"玉田山之事是本王估什错误,你和赫九霄的事究竟如何本王不打算插手,千机阁已经是你的了,再不与朝廷相关,今日我希望你将此前的事都一笔勾销,就当是本王委托千机阁,替我办这件事,不知你答不答应?"
"在我回答之前,也有一事想要请教王爷。"赫千辰语声慢慢,楚雷点头,"你问。"
"当年万央曾遣来两名绝色美人欲献给皇上,不知王爷是否知道此事?"赫千辰突然的这一问让楚雷诧异,沉默了半响,他点头,"不猎。"
"那两名女子后来如何,王爷可知道?"赫千辰对人讲话一贯是温和有礼的,不严厉也不随意,这时却多了些犀利的质问之意,楚雷看着他好一会儿,眼前这个年轻人闲定从容之间所流露的威仪和气魄,连他都有些心惊。
"那两个女子我知道,但她们之后的事,本王不太清楚。"楚雷在亭里走了几步,一手端着酒盏,也看向园内各色花朵,赫千辰却收回了目光,看向楚雷,"当年有滟音滟华姐妹二人从万央到了中原,本是要献给皇上,半途却被人所劫,这件事,王爷当真不知?"
感觉到身上的视线,楚雷低头看着自己的酒盏,"赫千辰,你确实很聪明,但有些人太聪明未必是好事,看的太清楚,也许只会让自己痛苦。"
"这件事你果然知道。"赫千辰心里疑惑已久,这一次突然问出口,没想到会得到确定的答案,他没理会楚雷的话,继续问道:"那劫持她们的,是不是……"
"是本王的人。"楚雷一口喝了酒,转身坐到原来的位置上,长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她们的来意我清楚,欲对大炎不利,此事便不能不管,我命人劫持她们是为了不让她们进宫,却没想到她们会落到江湖人手里。"
说到这里,楚雷严肃的看着他,"赫千辰,你去过万央,这些事你当然早就知道,你猜测到是本王下手,却没有命人杀我,可见你也清楚,当初这么做,我的本意不是为了害人,而是为了保住大炎的江山社稷,为了百姓好,为了大炎好,希望你不要因为这件事而拒绝本王的委托。"
滟华和滟音姐妹当初的遭遇,究竟该怪责在谁的身上,赫千辰从未去想过,到最后一切也许都该怪天命,楚雷的做法在他的位置确实没有错,有人意图对楚睦下毒,他只命人劫持已算手下留情"我不过是一介江湖卓莽,王爷若是对我说什么百姓和大炎,那是说错人了,不过若是因为这把刀而引起混乱,身在江湖,我也不会视而不见撒手不管,"赫千辰已经预感到这件事不会就此结束,淡淡笑了笑,他朝亭外走去。
"这件事之后会如何,王爷不必多言,我心里清楚,至于王爷想要这把刀是否真的因为皇族秘闻,此事唯有王爷你自己心里清楚了。"随着风中飘散的话语声,青色的背影在楚雷眼前慢慢远去,端起桌上的药酒,楚雷低头注视,当云卿从远处走来的时候,正看到他脸上的深沉的忧色。
"爹。"喊了一声,云卿走进亭里。
楚雷回过神,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嫣儿,你今日没出去?"他放下酒杯,云卿走近他身前,"我若是说我已经见过花南隐,爹是不是还要生气?"
出乎她的意料,楚雷却摇了摇头,"近日江湖上不太平,你不要出去了,要想见谁,让他来宫里见你。"他起身往外走,这样的回答让云卿意外。
楚雷从来不是个好说话的人,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家中,他做过的决定从不更改,这时候却一反常态,唯一的解释是江湖上真的很乱,或者是他已经预见了衡量发生的混乱,才会宁愿让花南隐入宫,而不希望她踏足江湘。
究竟发生了什么?云卿遥望楚雷离去的背影,她唯一知道的是近日来万央的局势很混乱,其中的一个原因却与炎朝的二皇子有关,楚青韩不知为什么到了边境,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令万央之下的一些部族对他表了忠心。
风过香散,云卿闻到花香,却不知不觉仰头看了看天,已是春暖花开,但她身在皇宫,却还是能感觉到冬季的阴冷,就连那花香味都浓郁的像极了征战杀伐的腥香。
"李大娘?"走在离宫的路上,赫千辰忽然看到迎面而来的人,还是一身女子的衣裙,淡妆素雅,正是与太子交好的李大娘。
皇宫很大,但他早已来过,并不需要人领路,他身上有楚雷给的腰牌,和楚青韩的令牌相比,赫九霄似乎更能接受赫千辰用楚雷给的这一面令牌进宫,想到出门之时他那位看似冷酷,对他却时常关切过度的兄长,赫千辰正流露几分笑意,李大娘见了他,脚步一顿,随即笑着上前。
"多谢公子命人捎来的东西,太子已经无恙了。"行了个礼,表示感谢,李大娘在宫里的言行举止一如女子。他最担心的就是楚靖玄的安危,如今红颜毒已解,楚靖玄不必再服食人血作为药物,他们都松了口气。
"不必言谢,那是九霄制的药,我不过是命人送去璇玑坊。"赫千辰一摆手,打量眼前的李大娘,一段时日不见,他的脸上似有喜色,却并非有心而生,想来楚靖玄这个太子的身份令他们之间的感情不能如常人那般顺利,其中障碍必定不少。
"哪里哪里,就算是血魔医所制的药,还是要感谢公子才对。"李大娘是最清楚赫千辰和赫九霄之间关系的,当下就笑了,又看了看天色,脸上露出歉意,"我还有事,只能先走一步了。"
赫千辰见他匆忙,点头与他告别,李大娘走了几步,忽然听见身后赫千辰叫住他,"不知'那位太子',而今过的如何?"
他的话里强调那四个字,李大娘立时就知道他问的是谁,脚步一顿,回头看他,"那位'太子殿下'的言行已经如常,即便被人看见也没什么,过不多久,也许……"说到这里,他抬头看天。
天上白云悠悠,海阔天空,那是自由。
有朝一日让楚靖替代他的身份,神不知鬼不觉的远离这座高墙,也许是楚靖玄的意愿,也是他找回楚靖的用意。


第二百五十二章 隐瞒
赫千辰明白李大娘的意思,从楚靖玄和楚靖联手让楚青韩被迫离开皇城来看,他们确实做的不错,楚靖也确实是个人才。
一个人若是被困在一个无处施展才能的地方太久,一旦得以一展身手,必定会发挥所有才能,或许他们这对兄弟当初被分开之时便留错了人,但若是留在宫里的是楚靖,今日就不会有李大娘和他的这段感情,只能说事事自有天定。
楚雷自然知道楚靖的存在,方才却为何一字未提?是雾色刀占了他所有心思,还是楚靖并不在他眼里?这个疑问在赫千辰脑中一闪而过。
看着李大娘急匆匆的离去,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移动脚步。
若是有旁人在,便会看到他的目光专注,似乎陷入了某种心绪之中,直到一阵风吹来,刮起他的衣摆,发出哗哗的响声,他垂首望去,一手拂过,仿佛是在拂去空气里的尘埃,再次举步。
在赫千辰离开皇宫回转千机阁的时候,千机阁里正迎来一位客人,还是翻窗而来,却在站定之后哀号一声,"为什么是你在这里?千辰呢?"
花南隐掸了掸身上白衣,左右张望,在他面前站的人不是他想找的赫千辰,而是一脸冰冷目光刺人的赫九霄。
暗色的锦衣,暗黑的发色,站在书房的一角,正在系上什么东西,站在阴影之中的他一乍眼看过去犹如鬼魅,"你来做什么?"
阴冷的话,也像是从地底来的,花南隐差点忍不住打颤,幸好不是第一次看到赫九霄,仗着赫千辰的情面,他晃着手上的折扇,笑着回道:"这不是听说你们回来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到了中原这么久,也不知道让人带个口信来,亏我在中原一直惦记着。"
"没人要你惦记。"赫九霄除了对赫千辰之外,对其他人说话一向不留什么情面,被称血魔医,也无人敢与他套什么交情,系好手上的东西,他转身看着花南隐,在光线下,那双妖异的眼眸透出一股阴森的气息。
"福昌绸缎庄是你家的产业。"赫九霄系的是一个香囊,就挂在书房里,他所做的事很寻常,这句话却冷的不同寻常。
这不是疑问,这件事许多人都知道,花南隐合上扇子,脸上表情也严肃起来,"难道那件事你们都知道了?"
"雾色刀。"随着这缓慢幽冷的三个字,赫九霄浅色的瞳眸愈加锐利,花南隐握了握扇柄,他唯一庆幸的是空气里的只是冷意,而不是杀意。
"你来不只是为了探望。"赫九霄系上的香囊里装的还是牵心草的粉末,那淡淡的不甚明显的香味在空气里飘散,这句话和他眼里的神色却并不浅淡,而是明显到花南隐不能正视的地步。
赫九霄对别人的话不多,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赫千辰那样敏锐的洞悉真实的能力,花南隐只知道赫千辰表面看起来很好相处,实则是个很难接近又多疑善谋的人,但他从来不知道赫九霄在这一点上并不弱于他,只是因为不与人说,才不是那么明显。
不过只要想想,能在暗中建立奈落,暗中对付南无的人,当然不会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花南隐垮下脸来,"你既然知道,那千辰也知道了?"
"若非为你,这件事他不会插手。"赫九霄冷言冷语,这句话却让花南隐重生笑意,手里的扇子在指间一转,他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原来是在意这个,我说呢,血魔医从什么时候开始关心我这个闲人了,原来是……"
一页纸张突然唰的飞去,如薄刃嵌入花南隐身后的墙上,就在距离他颈边要害只差几分之处,花南隐立时闭嘴。
他在心里暗自叨念,赫九霄为了这个吃醋这种事还是拿来取笑赫千辰好了,至少那位檀伊公子不会扔来这种可以杀人的东西。
"绸缎庄里出了什么事,你来这里的原因。"不和他多话,赫九霄在一边坐下,他说一句,花南隐便收起一分笑意,最后也忘了先前心里想的玩笑事,"千辰不在,那我先对你说也是一样。"
白衣翩然,风度潇洒的销香客这一回说话比平日多了几分慎重,一点都不见嬉笑之色,"前些日子有人来绸缎庄里索要一把刀,我不在家,但我爹在前几日收到一个商人带的话,说是有人来要一把刀的话,就对人说刀在千机阁的檀伊公子赫千辰手里。"
"你知道,我爹并非江湖人,也不懂得其中的厉害关系,有人来要什么刀,他就把这话对来的人说了,可问题是,我后来才知道,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丐帮中人。"花南隐摊了摊手,苦笑着摇头,"你们与丐帮的恩怨大家都知道,现在丐帮帮主就是那个郭萧然,你说是不是冤家路窄?"
丐帮自丁峰死后,许多人抢夺帮主之位,尽管郭萧然因为当初在赫谷的事失了人心,但他还是帮里地位较高的长老之一,最后还是他得了帮主之位,在赫谷一役中,郭萧然确实算是得罪了巫医谷,也就是得罪了千机阁,如今却是他的人去福昌绸缎庄索要那把刀。
"丐帮弟子遍天下,那把什么破刀最近又惹来那么多事,我爹不明就里,对他们说了刀在千机阁,我是怕为此给你们招来什么麻烦。"花南隐虽然是个习惯开玩笑的人,但他在正事上一点都不糊涂,得知这件事,他就马上来了千机阁。
"又是丐帮。"赫九霄冷哼,就算赫谷那一次是因为殷魄命暗中使用异能挑唆,使得那些人围攻赫谷,但若是他们心中没有这个想法,那是无论如何也挑唆不起来的,所以说,当日那些人确实是存在野心。
"千机阁若是怕麻烦,早已不在江湖,而江湖若是没有麻烦,哪里还算是江湖?"说着玩笑似的话,有人从门外走来,脚步轻若无声,青衣墨发,笑语浅淡从容,正是赫千辰。
"你可回来了!"花南隐正要大吐苦水,赫千辰走进书房,对他淡淡颌首,赫九霄坐在椅上伸出手来,"昨天去的,今日就回,你又赶路了。"
赫千辰走近俯身,知道赫九霄要的是什么,在他唇边印上一个吻,起身之后才点了点头,走到书桌后整理东西,"那里没什么事,我便回来了。"
"早些回来我才不会担心。"赫九霄起身走过去,仿佛花南隐根本不在这里,拂了拂赫千辰颈边微乱的头发,贴的很近了,才看着他低语,"知道你赶路辛苦,但你能早些归来我很高兴。"
"高兴就高兴,也没必要做给人看吧,吃醋就明说,想做给谁看?"花南隐小声说着,状似揶揄,他的话音不高不低,恰好被赫九霄听见,回过头来的男人眼神之中有警告之色。
花南隐甩开扇子扇了扇,连忙笑着靠在窗台上,"你们继续,继续,反正本少爷也有我的云中仙子,大不了下次带她也来,看谁和谁更恩爱……"
"花南隐。"赫千辰啼笑皆非,他没有拉开赫九霄放在肩头的手,却淡淡扫去一眼,"玩笑够了就说说你的来意,近日你家绸缎庄内是否出过异样?"
赫千辰多半时候总是认真严谨的,只有在真的无事或是心情好的时候才会玩笑几句,从宫里赶回,才听说了一些事,他没有这个玩笑的心思,花南隐知他甚深,便站直身,正色说道:"确实有些事,方才我都对他说了。"
他指了指赫九霄,一纵身跃上窗台,"你想知道的直接问他就是了,我爹一个人看着生意,我不放心,先回去了。"
白影映着窗外晴空,他正要跃下,又回过头来,这一次却是似笑非笑的,"还有,我收回以前的话,有人看来冷冰冰的,但确实有情有心,而且根本是个火药桶,只要是和你相关的事,几乎是一点就炸。"
匆忙的说完,花南隐连头都不回,飘然而下,就怕有人追赶似的,几个起落就消失了踪影。
他这话说的是谁,说的是什么意思,赫千辰自然一听便明白,起初花南隐确实曾说赫九霄是个无情无心的人,冷酷的一如冰石。
赫九霄走到窗口,他站在阳光下,却没表现出什么介意的样子,冰冷依旧冰冷,只微微动了动眉,"他不必走那么快,我有心做什么,他走的再快也没用。"
"你之前对他说什么了?"赫千辰和他一起看着窗外,他没有听见他们之前的对话,但基本也猜得到几分,只是随口一问,赫九霄便也随口一答,"你为他而介入此事,我不喜欢,就这么简单。"
墙上还嵌着那页白纸,赫千辰瞥了一眼,没有再问,用内力将那页纸取下,他说起了宫里的事,滟华和滟音的遭遇转折便是从楚雷命人劫持开始的,但这件事若不发生,也许世上就不会有他们这两兄弟。
在世上,一些事是好还是坏,并非那么简单就能判定归类的。
"这么说,若没有这件事,也许就不会有今日,我还要感谢他才是。"赫九霄对楚雷没什么恨意,滟音滟华的遭遇他是同情的,若要找仇人,也许赫无极更适合。
说起这件事,赫千辰忽然想起,"华姨脸上的伤势如何?"
"治是可以治,只不过短时间内不能做到让那些疤痕不留痕迹,需要一些时日,我已先为她做了治疗,近日她需要休息,见不得人,也吹不得风。"赫九霄将他怎么做的说了一遍,他已经让赦己吩咐下去,让服侍的人多多留意,小心她的伤势,若有变化便来告诉他。
"没事就好。"赫千辰回到书桌旁,看到桌上有被赫九霄动过的痕迹,心里一动,想起地牢里的那些人来,"这些东西你看过了?"
"什么东西?"赫九霄走近去看,赫千辰若无其事的一件件收起,"没什么,只是不太习惯桌上的东西被人翻动,我以为是其他人。"
"千辰。"赫九霄微眯着眼,观察他的脸色,"这些日子你一直有心事。"
"只是千机阁里堆积的事物太多而已,你是想抱怨我冷落你?"笑着打趣,赫千辰掩下眼底的慎重,牢里那二十三人还未决定如何处置,是要遣走,还是……
"你有事瞒着我,是不是?"赫九霄逼近他,一手在他发间摩挲,"才回到中原,这些日子你晚上躺下之时想的都不是我,是在想着其他,你为以我会不知道?"
赫千辰听出他话里的危险,不动声色的,他没有拉开他的手,"你多心了,千机阁在江湖中地位微妙,许多事要再三斟酌,我想的是什么你也清楚。"
"是么?"赫九霄还是紧紧盯视着他,显然并不相信,"不能再互相隐瞒,这话当初是你说的。"


第二百五十三章 密令
"我是说过,"赫千辰笑了笑,笑容就和平日一样,像是和暖的风,温煦的日,他拉着赫九霄的手,顺势将他抱紧,贴在他耳畔,又缓缓续道:"但你也别忘了,我还说过千机阁的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笑容温和,话语却异常冷静,绝不夹带私情,赫九霄闻言目光陡然沉下,"你是不相信我?"
赫千辰放开手,与他相对,发现赫九霄这句问话不是玩笑,慢慢的,脸色也变的不太好,"时至今日你居然能问出这句话。"眼底闪过微怒,尽管脸上神色不见大变,他的语调却已略有阴沉。
"倘若说这世上我最信任的是谁,除了你不会有第二个人,"他正色看着赫九霄,语声微嘲,"如今你却来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你?莫非你以为我至今还对你有所保留?难道必须将所有的事都告诉你,才是相信?你呢,你可有将所有的事都告诉我?"
"你知道什么了?"赫九霄看着他从窗边走过,始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多了几分异色,赫千辰听见他的问话,轻笑一声,在书案后坐下,"自回到中原之后奈落暗中有所动作,调遣过人手,暗中灭过一些人,这些事,你不说,我就不问,但并不代表我不知道。"
他翻动着手里的账目和各种书笺,神色平淡的从一方暗格里取出几页纸张来,"巫医谷之下有许多医馆遍布在各地,他们做的事也许是神不知鬼不觉,但逃不过阁里探子的眼线。"
纸张在桌上发出"啪"的声响,赫九霄看了一眼,皱眉解释道:"这些不过是小事,是赫谷内的事物,不会对千机阁造成影响,不想你再多操心,我想就不必说了。"
赫千辰摇了摇头,收好那些纸张,提笔在其他账目上书写,"我没有生气,这些事你确实不必对我说,我只不过是要告诉你,尽管我们约定好不再相互隐瞒,但有些事是你我自己能处理的,不告诉对方也无妨。"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你怕我操心而不告诉我,我若有事不告诉你,那也是不想你烦心,你可明白?"他看着赫九霄走近,"不要再问我是不是不相信你,这种问题你若是还不知道答案,我这就可以清楚的告诉你。"
猝然起身拉近赫九霄,让他的手伸入自己的衣襟,按在胸口,赫千辰用深沉了十分的目光直视着他,"若是不相信你,我不会容你对我这么做,更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你我兄弟之间,到了今日,你真的还要问这句话?"
平日里,赫千辰是个外表看起来谦和淡然的人,总是那么从容不迫的,仿佛任何事都动摇不了他的冷静和悠然,但他不是没有脾气,尤其是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候。
若是赫九霄有什么事做的太过分,惹他不快,赫千辰也许一时间并不会显出怒意,却会在之后用行动表现的清清楚楚。
眼下他是真的有怒气,赫九霄看的出来,他先前那一问确实激怒了他,"我不该这么说的。"
感觉着掌心的跳动,赫九霄一手环绕到他身后,在他胸前的手轻轻在里面摩挲,"我只是不放心,怕你又一个人扛下什么事,那是你的习惯,你总是想一个人把事情做好,不想依靠他人。"
赫千辰不语,这一点上赫九霄说的确实没错。
"但我不是其他人,我是你的兄长,倘若有事,你唯一能依靠的人就是我,懂不懂,千辰?"
赫九霄的手已经摸到他胸前,温热的触感和心跳声一点点渗透到他的掌心里,"告诉我,是不是有棘手的事,能让你夜不成寐,这件事绝对不会简单。"
说到底还是要问他这件事?赫千辰拉开他的手,无奈的苦笑,"九霄,不要逼我,我不说自有我不说的理由,这不过是阁里的一件内务,等我想好了就会吩咐紫焰,等解决了,什么事都不会有,你……"
"又是紫焰。"赫九霄眸色一闪,瞳眸里划过厉色,赫千辰突然后悔,他想起在这时候提到紫焰显然是不明智的,以赫九霄的脾性,只怕更会为此而不快。
果然,妖异的眼神里的那道厉色逐渐冰冷,"有什么事是紫焰可知道,却不能告诉我的?和我相比,难道你更信任她?"
"你分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屡次三番被赫九霄这样质疑,赫千辰积压在心里的不悦也升腾起来,拉开他的手,合拢衣衫,他起身往外走,"我不想和你为这种事争执。"
在这个问题上他和赫九霄都需要冷静一下,赫千辰正在考虑是否要告诉赫九霄阁里发生的事,衣袖忽然被人拉住,赫九霄从身后贴上来,"不许走,你是不是又要去找紫焰?"
"我……"赫千辰停步,刚开口,门外响起几声叩击,"阁主,紫焰求见。"
赫千辰不必回头也能感觉到遽然间冷下的气息,那股冰寒来自他的身后,赫九霄抓着他没有放开,妖冷的目色闪过一丝诡谪,突然对门外答话,"进来。"
虽然奇怪为什么答话的是赫九霄,而不是赫千辰,紫焰还是推开门,举步正要进去,却在门扉打开的一瞬间浑身僵直。
门里,两人都是站立,赫千辰脸色阴沉,衣衫微乱,被赫九霄紧紧抱在身前,颈边正被身后的男人轻吻,拨开的黑发印着那枚带着情欲之色的暗红吻印,那种似是无奈又似气恼的表情,是紫焰从未见过的。
"别闹了!"赫千辰避过赫九霄的唇,沉声低斥,他看到紫焰脸色发白,拿着名册的手微微颤抖,眼晴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们两人,但在他身后的赫九霄却并不在乎这些,他抬眼,目光扫过,冰冷噬人,一手却掠往赫千辰的身前,宽厚的掌心透着热度,在他腰间缓缓移动,慢慢往下……
"九霄!"赫千辰低喝,在那只手到他胯间之间按住了它,用力拉开赫九霄的禁锢,整理身上的衣衫,对他投去一个充满警告和不悦的眼神,转身面对紫焰,略带歉意,"进来吧。"
紫焰抓着手里的名册,指尖泛白,在她面前的赫千辰还是大家眼中那般雍容沉稳的檀伊公子,仿佛先前所见都是她的幻觉,仿佛这两人紧紧相贴的画面从不存在,但她看的清清楚楚,赫九霄的眼里有笑意。
那个冷血无情,冷酷无心的血魔医,在对着她笑,一闪而逝,快的犹如不曾存在过。同时,那也是一种残忍的笑意。
看着手里的名册,紫焰觉得身上发冷,她站在门前,一步都没有动,赫千辰似有所觉,皱眉注视赫九霄,"你去里面休息,我这里的事处理完了来找你。"
他指了指另一侧的隔间,语声沉沉,话里有不不容置疑和反对的强硬。
由此可见,赫九霄先前所作所为已然触及底线,就算赫千辰不在乎在人前坦诚他们之间的关系,却并不表示他喜欢做给别人看,尤其是在紫焰面前,在这个特殊的时候。
赫千辰看着紫焰手里的名册,那二十三人的名字都在其中。
对别人也许赫九霄可以不讲理,可以随心所欲,但对赫千辰,他不得不让步,当初他正是这么做才得以一步步得到他这弟弟的,如今自然也不会在这时候忘记赫千辰的脾气,作出让他更生气的事来。
"那我等你。"目的已经达到,赫九霄走近书房的另一扇门里。
房里的摆设一如当初,就是在这间房里,赫千辰和赫九霄有了第一次的亲密,即使那时没有做到最后,但对于赫千辰而言,那时候已经是一次不小的冲击,那种亲密,是触犯了禁忌的。
赫九霄坐到榻上,想起当初,这间房里甚至连书册和棋盘都没有动过一点位置,也仍旧是和原来一样,没有放置任何一件此间主人用不上的东西。
多了情爱牵挂,但赫千辰并未改变,他还是那个千机阁的檀伊公子,只不过从被人仰望,到如今,落于他的怀抱而已。
赫九霄得到他所想要,原本是该放心的,赫千辰是那种做了决定就不会改变的人,他以前不会与紫焰有什么,如今更不会对她心生其他情意,但赫九霄还是会有些患得患失。
千辰,你可知道,你不是那种能让人轻易忘却的人,你对他人无心,他人未必对你无意,一旦将心意放在你的身上,要收回,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连我都无法做到,其他人又如何能做到?
赫九霄微阖着眼,他没有去听门外说什么,只是在自己心里想着,女人心有时候是很难掌控的东西,赫千辰能让紫焰被他所用,用的是情意和手段,但如今,他要断了紫焰掩藏起来的一点念头和痴想,让她断的干干净净。
一直以来,只要被他认定的,他都不喜欢有别人在旁凯觎。
门外,看赫九霄走进去,赫千辰让紫焰坐下,紫焰却没有坐,而是将手里的名册放到他的书案上,退到远处,垂首说道:"阁主,这二十三人都在这里了,不知阁主打算如何处置。"
紫焰的脸色还未恢复,她甚至不敢抬头,似乎一抬头就会看到遮掩在黑发之下的那抹红印,想到先前的那一幕场景,那相贴的动作,还有赫九霄往下滑动的手……
赫千辰拿起桌上的名册,一脸凝重,这些人该如何处置,他已想了许久。
他沉思,紫焰就看着他沉思的样子,忽然开口,"阁主将一切都视作污秽,不愿接近旁人,但最终,你却选了最污秽的感情,你们是兄弟,不是吗?"
赫千辰翻着书页的手一顿,猛然看向她。紫焰的脸色还是苍白的,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却很平静,甚至还略有笑意,"艳华夫人说你们不是兄弟,别人也许是信的,但在阁里,要想骗过我们这些人太难了,阁主身边的几个,都不是好糊弄的,也包括紫焰。"
"紫焰……"赫千辰合上书页,似乎想要说什么,紫焰摇了摇头,"这些事本来就与紫焰无关,是我逾矩了。"
"请阁主吩咐,如何处置他们。"她垂首,不再说这个话题,等着赫千辰发话,视线里的青色衣摆动了动,远离了些,背转身去,像是浮云般的,空气里响起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紫焰,我对不起他们。"
"阁主的意思是?"紫焰不敢抬头,视线牢牢锁在地上,心口狂跳,难道……
"下令,将那二十三人,全数格杀。"
轻缓的语声激起一阵骇浪,紫焰骤然抬头,不敢相信的看着赫千辰。
长身而立,一转身间做了决定,他的这句话毫无停顿,脸上有些遗憾和惋惜,那双总是平静深沉的眼眸里似乎蕴含着痛苦和挣扎,但又像是只有冷静和理智。最终,紫焰看到的只有一如既往的果断坚决。


第二百五十四章 情结
紫焰有长长的一段时间没能说出话来,到她能开口的时候,只能说出一个字,"是。"
木然的转身,在离开之前她看到赫千辰敛目,听见他的问话,"你是不是怪我?"
"我怎么怪?怪阁主为了私情罔顾人命?"紫焰回过身,遥望桌上的那本名册,满脸复杂,不知是悲是怒,朗声道:"那些人是阁主的手下,阁主要他们死,他们不得不死,紫焰不过是个传令人,以后也会继续安守我的本分,以免有朝一日落到他们一样的结局。"
行了一礼,紫焰退下。
她其实很想问,赫千辰是用何种心情作出这种决定的,是不是真的如那一日在地牢里所闻,他已经不需要千机阁,不在乎千机阁里的人命?但她没有问。
她忽然有些害怕知道那个答案。也许赫千辰从不是他人以为的那样,从不是天上皎洁的月,不是荷塘里出尘的青莲,也许在如此平静的表面下,他也很矛盾,只不过却不容许自己在她面前表露。
无论答案是哪一种,于她而言都是悲哀。
紫衣如雾的身影去了,赫千辰无言的看着她离去,功辰星似的眼眸里一片暗色,如深邃的古井,暗藏着所有的情绪波澜,闭了闭眼,等他再睁开双眼的时候,所有的情绪都了无痕迹,转身往里走去,他的脚步缓慢而沉重。
紫焰是个江湖女子,她因为赫九霄而失了武功,却体念他与赫九霄的情意而没有要他为此有所表示,除了起初的质问,没有再纠缠太多,她一直是知道进退的,这一次却是他的这个决定伤了她,令她说出那样的话来。
"不要再告诉我没事。"赫九霄的身影突然出现,赫千辰只能停步,赫九霄站在门前,那眼神像是针尖,锐利刺人,"你在门口站了许久了,你自己难道不知道?"
赫千辰语塞,沉重的表情还未来得及转变,赫九霄几步走近靠上去,抬起他的脸,"是紫焰让你如此不悦?还是因为其他?"
"不要问我,九霄。"赫千辰吐了口气,皱眉推开赫九霄的手。他虽然做出那样的决定,但并不意味着他不在乎那些人命,这时候他的心情很糟糕。
"你还不愿意说?"见他别开脸,赫九霄将他拉到面前,"千辰,你这般对我,会让我觉得我是个外人,你有事宁愿找紫焰也不愿找我,你想想我是什么感觉。"
"那不如你也想想方才,我是什么感觉?"赫千辰垂首看着自己腰上的手,"你有意在她面前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她已经知道你我的关系,对我不会再有什么表示,你又何必如此?"
听出他话里的怒意,想到他是在维护紫焰,赫九霄放开他,抱臂冷笑,"难道你还心疼她?"
"九霄!"赫千辰怒目而视,抓住他的领口,聚起的眉锋如刀,"不要再对我说这种话,难道你还不知道我对你是怎么样?之前问我是否信任你,如今又说我心疼紫焰,你到底想要如何?"
"我要你一心一意只念着我一人,"赫九霄冷冷的眸子里有种几近黑暗的汹涌情意,他环抱住赫千辰,靠在墙上让他贴近自己,"千辰……"
"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能选择我,知道吗?"两人的胸膛相抵,赫九霄缓缓在他脸侧厮磨,混着几个亲吻,呢喃似的低语包含着某种危险的气息,冷淡的药香在赫千辰的每一次呼吸里散开。
赫千辰目色陡然冷沉,"你知道了?"他的语气严厉,带着质问,赫九霄似乎笑了笑,冷冷淡淡的脸上却不见什么表情,"知道什么?"
"知道我为你杀了自己的手下,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知道我现在心里有多难过!"赫千辰握紧了拳,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说出的话却还是带着一种无可奈何的怒气,是对自己,也是对赫九霄。
"若不是你,我不会有这么一天,我绝不会放过对付千机阁的人,不会放过杀我手下的人,这些都是因为你!你可满意了?"赫千辰厉声低喝,按着自己放在桌上颤抖的右手,努力克制着这突然涌上的情绪,做这些事他是经过考虑的,但没想到亲口说出来,却像是有如此多的不甘。
"南无之下有人要报复奈落是不是?你方才命紫焰杀了那些人,如今后悔了,后悔为私情而做了这个决定,这不是你的做法,但因为是我,你只能这么做。"赫九霄看到他的不甘,听见他的抱怨,却不知为何有心而生了一种喜悦。
那种阴暗的,隐秘的喜悦感,令他忍不住露出笑意,赫千辰看在眼里,忽然有些愤恨,若不是赫九霄,他岂会让自己被私情左右?忍不住将赫九霄压在墙上,狠狠吻了下去。
贴着墙,赫九霄按在他的臀上,另一只手在他背后不断轻抚,赫千辰很少像这样失控,口中掠夺的唇舌霸道强硬,几乎有几分粗暴,这种情形很少会出现在赫千辰身上,那种炽烈和强悍的索取,几乎耗尽两人之间所有的空气。
"你为我这么做,我真的很高兴,千辰。"赫九霄退开了一些,他的呼吸从赫千辰脸上拂过,注视着他的赫千辰只是皱眉不语,环住他的后颈,在他颈侧落下深深的吻印,赫九霄仰头,抚着他的发,"但我不要你后悔,不准后悔!"
贴在他耳边低语,赫九霄按下他的臀让两人贴的更近,赫千辰在他喉间咬下,吮咬的动作留下许多道齿印和殷红,心里的激荡引来身上的燥乱,赫千辰拉着赫九霄走到房里,直接将他推倒在软榻上,"不想让我后悔,那就取悦我。"
居高临下的注视,他慢慢脱下自己的衣物,那眼神带着前所未有的侵略性,赫九霄看了他片刻,解开自己的衣带,这一刻,他很清楚的知道,他的弟弟需要用其他的事来转移此刻的心境。
当千机阁和赫九霄同时摆在面前,赫千辰选择了赫九霄,但千机阁依然对他很重要。赫千辰自己也明白,若是够理智,他不该那么做。密令诛杀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这是原本的他无论如何不会去做的事,甚至想都不会想。
但他非但做了,而且还不想挽回,也许悔恨,也许不甘,却不会更改。
"来吧。"
赫千辰看到眼前赫九霄伸来的手,他松了衣带平靠在榻上,半裸的身躯健硕修长,阳光透过半开的窗棂照射进来,那一缕金芒令眼前这具可称之为完美的身躯镀上一层浅金。
猛然覆上身去,赫千辰的双手紧紧抱住眼前的人,"九霄……九霄……"
低语着,如同啃噬,唇舌过去,便是赫千辰的手从赫九霄的肩头一直抚摸到身下,两人的呼吸急促,赫千辰托起他的腰部,喘息着抓紧手下的柔韧,他半跪在软榻上,张口让自己灼热的气息覆住了赫九霄。
那种紧绷在空气里的情绪,似是愤怒不满,又像是欲望的索求,手指一点点划过,唇舌缓慢却毫不迟疑的挪动吞噬,赫千辰的举动像是要发泄什么,除了情欲,还有无数的复杂。
自从他们兄弟两人相认,赫千辰再也回不到当初,他只能往前,只能义无反顾的继续爱下去,就如此刻,他也只能让心里所有的情绪翻覆,让那纠缠错乱的情感汇聚成欲望,全部倾注于赫九霄的身上。
如此的情绪只有赫九霄能安抚,他也乐意安抚此刻的赫千辰,为他而失控,眼前的赫千辰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骇人,像是在怪责他的存在,又像是要将他整个占有,以此来作为报复,倾尽了全力挑弄着他的身体。
赫九霄被他拉到软榻的边缘,落地的双腿分开,赫千辰埋首与他腿间,往上注视的眼神像是一把烈火,就连赫九霄也抵挡不住那股火色的燃烧和侵蚀,对面虚掩的窗口飘来暖意,但再多的暖意也无法与此刻的热力相比。
那热度是能灼伤人的,从赫千辰的双眼和他的唇舌,还有双掌上一点点蔓延开来,赫九霄充满欲望的双眼布满幽暗之色,看着赫千辰放开唇舌又再次合起,心跳声一声声鼓动,那是来自他们双方。
鼻息声与些微汗水的气息在房里弥漫,软榻上所垫的被褥与身体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直到赫千辰放开他,难耐的欲望让赫九霄呻吟,赫千辰脸上的冷静淡然早就消失无踪,两人的喘息声急促的交织。
赫九霄骤然拉下他,一起倒在床上,两具同样受着某种煎熬的身体交叠在一起。

第二百五十五章 安抚
炙热的温度相抵,游移在赫九霄身上的手毫不迟疑的往下,赫千辰看着他,不容赫九霄抗拒的,一手按在他的胸前,手指朝他身下探入。
他们身边没有备任何药物,但赫千辰已不能再等待下去,胸腔里的跳动似乎就要跃出胸口,所有的复杂都要翻腾出来。
他整个人往下压制住在他身下的兄长,舌尖在赫九霄胸前舔舐,咬下齿印,"九霄,你这个魔!你究竟要我为你做到何种地步才甘心?"狠狠自语着,他的吻激烈而缠绵,其中有爱有恨,恨自己无法自控,爱这个令他改变的男人。
他齿间的舔弄和啃咬激起赫九霄胸前的起伏,为他而矛盾至此,问出这句话的赫千辰,令他又是怜惜又是满足,"我只要你!千辰!我只要你……"
他不需要他为他做什么,但知道赫千辰为他这么做却又满是愉悦,赫九霄心里也有矛盾,他始终想完完全全的占有他的这个弟弟,却因为深知他的为人而不能要他放弈一切。
那种阴暗而疯狂的独占欲时刻都在盅惑着他,他的心里时不时的会冒出个念头,倘若千机阁不存在了,千辰是不是就能只属于他一人?
他知道不该这么想,但这个念头始终存在,如今,赫千辰的做法却令他的这种想法慢慢熄灭,千机阁再重要,赫千辰的心里始终将他放在首位,甚至不惜为了维护他,下令处决自己的手下,只要想到这里,这双妖异冷漠的眼神里就会多出些什么,在那幽暗之中闪动光芒。
这种光芒令赫九霄充满妖邪之气的眼眸更加惑人,当那冷酷冰寒的脸色写上情欲的难耐,赫千辰眼前所见的一切似乎都远离了。
没有搁置一边的棋盘,没有被风吹动的书页,窗外拂进的柳絮,他的眼前只有一个人。
卧在软榻上、沐浴于阳光之下,如同一尊魔神之像,这雄健伟岸的身躯为他而敞开,黑发铺呈,锐利的眼神中夹杂着野兽般犀利夺目的耀眼光芒,激起他所有征服的欲望,他用自己的体温燃烧他,亲吻,开拓,用唇舌、用他的手指描绘……
赫九霄的喉间发出几声闷响,沉沉的音调沙哑,他的手却环绕到赫千辰身后,用一贯的手法潜入那道秘缝之中。
探索的动作被人制止,赫千辰的呼吸急促,朝下注视的双眼里是一种不容抗拒的凌厉,凌厉之中夹杂着澎湃的激情。
赫九霄的手被按紧,双腿被赫千辰分开,置身其中,赫千辰继续着他手指的动作,眼神却丝毫不动的盯视着赫九霄,那是危险的,深沉的犹如无边的深海,宣告着即将来临的汹涌情湖,不允许有一点抗拒,不容有半点犹豫。
"外面的门关了?你不怕有人来……"赫九霄的话说到这里就被赫千辰堵住,咬着他的唇,模糊的轻语,"我要你,霄。"喉间干涩,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身在何处。
俯身吻住赫九霄,两人的呼吸交错,有汗水的气味,有药香的苦涩,有淡淡的皂香和牵心草的清澈,还有午后阳光的味道,但这所有的一切都被火热的情欲之味沾染掩盖。
软榻上的方枕被推落到地上,赫九霄的身体陷入软榻里,渗出的汗水从他身上印入薄薄的软垫。
因为升腾的体温而发红的脸色,赫九霄朝上注视,眼底的冰寒似乎从不存在,赫千辰能感觉到他体内的热度,还有赫九霄的身体出于本能的抗拒,手指的动作却没有放缓,甚至变本加厉。
赫九霄的身体在他指下微微抬起,紧绷的肌肉颤动着,微湿的黑发从颈后垂下,被赫千辰抓在手中。
"千辰,够了!"赫九霄终于无法忍耐这种感觉,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眼眸里仿佛蒙上了一层犹如血色的薄雾,赫千辰垂首咬在他的颈上,舔舐他喉间的突起,用行动来作为回答。
还不够,还不是时候,他想要更多,要让赫九霄的身体为他而狂乱……
指尖从赫千辰的身前抚过,拈弄前端的潮湿,又回到身后抽动出淫靡的声响,只要决意做某件事,赫千辰必定会一心一意的去完成,赫九霄再次被他此刻的模样所征服,那犹如掀起骇浪的眼神,正要将他吞噬,令他翻覆。
阳光照入一室金黄,赫千辰覆在赫九霄半抬的身上,他们的眼前似乎也晕满无数金色的闪光,在对方身上笼罩光晕,在这光晕之中,赫九霄的眼前忽然一暗,赫千辰抬起他的腿,一股巨大的冲击取代了手指的力度,赫千辰挺身,顷刻间,占据了所有。
猛然吸气,赫九霄抓紧了赫千辰,落下的阴影里,他看到那双深邃的眼神里袭来的风暴,紧紧攫取着他的反应,毫无征兆的持续往里进入的火热,无论是侵入还是被占据,这一瞬间的感觉让两人同时发出呻吟。
肉体的摩擦声与急喘低吟激荡起房内酝酿已久的情热烈火,好似有一篷火焰被点燃,转瞬间便能燎原,烧尽一切。
紧紧抱着身下的人,赫千辰的动作没有停顿,赫九霄的身体从紧绷到一点点放松,没有任何药物,被侵蚀占有的感觉异常明晰,明晰到能感觉到他身上每一块肌肉的颤动。
炙人的眼神,火热的深吻,他们的呼吸变的粗重,窗口被风打开,暖风却不及他们身上的热度,那微微的凉意与身下连接的火热,矛盾却诱人动情。
"别担心,无论发生什么……你都有我……千机阁还是你的,我也是你的……"说着这句话的男人语调不稳,急喘着抱紧在他身上的赫千辰,汗水顺着两人交缠的肢体流淌到胸口,滴落下点点点晶莹。
"没错,无论是千机阁还是你,我都不会放手!"封缄住赫九霄的唇,赫千辰低哑的回应,他的手缠绕着赫九霄的发,身下猛烈的撞击,仿佛要将赫九霄整个人完完整整的穿透。
软榻剧烈的摇晃,赫九霄的身体在每一次的冲击里起伏,就如有一阵阵浪潮袭来,他不曾躲避,却用更激烈的方式来回应。
双掌按着赫千辰的臀,在他每一次挺送之时揉捏抚弄,两人胸前和下腹不断摩擦,身上的单衣在最后的撕扯纠缠之中散落在榻上。
赫九霄的身体被赫千辰拖到榻沿,站到地上,曾被人认作高洁雍容的男人脸上写满了欲望。
他的背后映照着阳光暖日,落在阴影中的面容因为无法克制的欲念而微微扭曲,任何人在他面前必须仰望,但在这一刻他只想狂烈的需索他身下的人……他的亲哥哥赫九霄,这个令他万劫不复的魔。
赫九霄没有想到这一次赫千辰的索求会如此狂猛,呼吸都已错乱,耳边任何一丝响动都让他的欲念动荡。
每一次进入和退出都掀起更浩瀚的情潮,喉间不住上下颤动,似乎已无法呼吸,他抓紧身后的软榻,平稳着自己的身体,为他而失去理智的赫千辰也令他激动难抑。
赫九霄的胸前被汗水沾湿,每一块肌肉都泛出淡金色的光泽,大口喘息着,两人的心跳声交错鼓动,突然,他们同时听见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
来人是赦己,他到了书房,看到房门没有关上,有事禀报便直接走了进去,房里无人,他不禁奇怪,他记得赫千辰并没有出去过,"阁主?属下有事禀报。"
扬声高喊的话传到兄弟两所在的房内,赫千辰却不能停下,勃发的欲念让他不去思考,赫九霄的回应也令他无法思考。
再一次挺身,他抱紧赫九霄,剧烈的律动和撞击之下,相抵的两具身体发出带着汗水的碰撞声,那声响越来越快,越来越急。
"出去。"
另一扇门里传出两个字,赦己脚步一顿,赫千辰的这两个字压抑而冷冽,像是弓弦,紧绷之中却有种如同身在战场的炙热,激烈而危险,仿佛一触即发,他愣了一愣,隐约的听到一些细微的声响和几句低语,有错乱的脚步声响起,隐约的宣告着某种他不适宜知道的情境。
猝然退了几步,赦己放下手中书笺,连忙从书房里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他不敢猜想,也说不清楚这是种怎样的感觉,虽然早知道赫千辰和赫九霄的关系,但直到此时他才体会到这种禁忌感,门里的两个人,是亲兄弟。
此时房里却已是另一番情景,赫千辰靠在软榻边上,扶着榻沿的手用力收紧,背后的汗水顺着腰际流下,被赫九霄一一吻入口中,束缚住他双手的男人股间还残留着白浊的痕迹,未退下情欲之色的眼眸黯沉一片。
"我知道你想发泄,你不会哭,不愿意让自己流泪,不容许自己软弱……"赫九霄的语调轻柔,似乎带着无限的怜惜,束缚住赫千辰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放松。
在他身前的赫千辰还未从先前的激情之中退出来,他的身体已经释放,心中却还有无限的澎湃。
"霄。"他转头,赫九霄从他眼神里读出他的意思,就如赫千辰先前对他所做的那样,他用手指挑弄他臀间的秘处,用先前的体液做润泽,不断抚弄,"无论你做什么决定都是对的,千机阁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再一次保证,赫九霄不断的低语,用新的热情和情欲癫狂让赫千辰抒发心底所有的情绪。
他深深的进入,狂烈的夺取,赫千辰压抑着低吟,他们像是野兽一般的交缠,从榻上到墙边,甚至是窗台前,仿佛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赫千辰只想用不输于对方的热情来迎合。
等一切结束,两人一起倒在软榻上,这场付出了所有的交欢,彻彻底底、淋漓尽致,这一刻脑中都是空白的,思绪停滞,除了彼此,什么都没有。
"我没事了。"过了许久,赫千辰才开口,外面天色已经入暮,昏沉的暗色之中,他瞧了一眼地上和榻上的狼藉,懊恼的抚额,赫九霄轻笑,转身抱住他,"你一直知道你的决定没有错。"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五十六章 飞鹤楼
"我知道没有错。"半靠着坐起身,赫千辰看着一室的幽暗,用脱下的衣物擦去身前和身后的痕迹,又把衣物扔给赫九霄,看他擦拭的动作,边说道:"那些死在你奈落手下的人确实是枉死,这是你欠他们的,但我总不能杀了你为他们报仇,也不能要你杀死你的手下为他们报仇。"
除了面对赫九霄,其他时候赫千辰的理智向来凌驾于情感,他靠在榻边,"死者已矣,纵然报了仇,也无法令他们活过来,若是我要求你杀了奈落的一些人,我相信你会答应,但这么做对我毫无益处,对付南无是你当初下的令,倘若今日要用这个理由处死你自己的手下,只会让你失去人心。"
他淡淡的说着,已经完全平静下来,先前的错乱和失控仿佛从未发生在他身上,赫九霄也坐起身,与他一起靠着,"你情愿失去手下的性命,也不愿让我失去人心,千辰,你可知道这代表什么?"
赫九霄转头看他,目光闪烁,灼热无比,赫千辰却不看他,还是那么平静的,从榻上下了地,去拿干净的衣物,准备沐浴,"你知道就够了,我不求什么,我只希望奈落和南无能好好相处。"
"你爱我,所以希望我好,所以宁愿自伤实力,也要维护我,不想令我的奈落有损。"慢慢说出这句话,赫九霄眼里的热度让赫千辰不得不转身,无奈的摇头,"这件事我早就承认,哪里需要这么高兴。"
"我是想告诉你,你的心思我都明白。"赫九霄向他走去,接过他手中的外袍给他套上,赫千辰穿完了衣物,也取了一套给赫九霄,两人的身形差不多,看着自己的衣衫穿在赫九霄身上,赫千辰在系衣带的时候顺势抱住了他。
"你明白就好,不要不放心,我这么做就是想让你明白,尽管千机阁对我而言很特别,但最特别的那个人还是你。"不是不清楚赫九霄的心思,就如赫九霄对他的了解,他也很明白赫九霄,他从没忘记过他对他提出的疑问,千机阁和他相比,哪一个更重要,当时他无法回答,如今他用行动告诉了他。
"近日奈落调动人手,他们所杀的都是与千机阁有怨的人,不论他们暗中在做什么,你想替我解决,所以不告诉我,阁里的事我不想告诉你,也是一样的理由。"平心静气的,赫千辰提起近些日子以来赫九霄唯一瞒着他的事,也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他们都想为对方承担一些事,而不想让对方知道太多,能解决的,就在自己手中解决。
"千辰……"赫九霄不能再说出其他的字来,只能喊着他的名字,残留情热温度的吻从他唇上移动到颈边,赫千辰的胸前微微起伏,推开他走向门外,到了书案前,平复自己的呼吸。
"我去叫人备水。"赫九霄在他颈边吻了一下,出门叫人,赫千辰拿着手里的书笺却略微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两人沐浴过后,小竹轻手轻脚的将晚膳端进来,自从赫九霄来了千机阁,几乎已经没有能用上他的地方,这一点令小竹异常的有危机感,若是少爷身边不再需要人侍候,他这随侍岂不是要丢了自己的饭碗?
所以他的一举一动都非常小心,不该看的不看,不该听的不听,尽管房里的两个人没有什么太过亲密的举动,但小竹还是不敢随意对待,放好了东西就马上下去了,对书房里若有若无的情~欲残留的气息只当不觉。
赫千辰和赫九霄坐下用饭,期间赫千辰还在想着书笺上的事,不多时叫来了赦己,小竹前收拾,便听到书案后的人发问,"这是怎么回事?"
赦己还记得先前来的不合时宜,到这时侯还不敢抬头,瞥了一眼赫千辰手上拿的那张纸笺,只敢瞧着视线下面的青色衣摆。
他躬身回答,"回阁主,了尘师太的静慈门隐世不出多年,前些日子阁主与血魔医离开中原,江湖上有些人趁乱为祸,惊动了不少隐士高人,其中便有了尘师太,直到近日阁主一归来就铲除了欢喜双煞,那些个宵小的气焰才压了下去,风浪平静不少,了尘师太也就没露面。"
"静慈门习的是密宗,多年不出江湖,我还是在幼时听说过这个了尘师太,本以为这个传说中的人物已不在世了,没想到不止健在,还寻到千机阁来了。"赫千辰放下手中的纸笺,赫九霄摊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有静慈门下弟子找到千机阁,询问关于雾色刀一事。
"雾色刀可有消息?"赫千辰早就命人查访,关于这把刀,他总觉得不像楚雷说的那般简单,赫九霄也曾表示过自己的看法,要说楚雷唯一的真话,也许就是这把刀与万央的渊源。
赦己想了想,"阁里不少探子都有查访过,但关于这把刀的说法实在太多,实在难辨真假,也无法找到源头,就好像……"
"就好像有人刻意散步关于它的消息,令人不知道它真正的作用。"赫千辰沉吟着,指尖在桌上轻点,赦己连连点头,"阁主说的是,就是这感觉,阁里遣出去的探子查到的消息都不同,来源也毫无相似之处,要不是知道说的都是这把刀,差点就让人以为那是七八件不同的东西。"
"惑人耳目。"赫九霄作出结论,为赫千辰倒了杯茶,小竹沮丧的看着赫千辰接过,除了收拾碗碟,他简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放出消息的人必定知道,这么做只会让更多的人对这把刀感兴趣。"喝了口茶水,赫千辰让小竹下去,小竹慢腾腾的挪步,出门之前听见赫千辰吩咐,"继续查。"
赦己领命,准备退下,忽然停步,"阁主,那师太的邀约……"
"命人准备,三日后启程。"点亮了烛光的书房里,赫千辰垂眼,看着纸笺上的三个字。
飞鹤楼。
与已经破败的万里飘渺楼一样,飞鹤楼也曾经辉煌过,武林中人都知道这个地方。
飞鹤楼布置的并不华贵,也不显得破旧,朴实无华也许是刚好可以形容的词,走到这里的人不会为自己身上穿着旧了的衣衫而觉得自惭形秽,也不会因为一身华服走到这里而觉得自降了身份。
飞鹤楼是一个不分贫富贵贱,谁都可以去的地方。
去那里的人一般都有自己的理由,或是解决恩怨,或是比武决斗,只要你需要,飞鹤楼的楼主缚惊虹就可以为你请来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名宿泰斗,作为中间人调节麻烦,仲裁评断。
当年的飞鹤楼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了尘师太会选在此处约见赫千辰,一点都不奇怪,她遵循的还是那个年头的规矩,就算如今的飞鹤楼已没有了缚惊虹,她还是选择了这里。
江湖岁月转瞬即过,如今的飞鹤楼靠缚惊虹之子缚雪出借场地作为酒楼之用,勉强维持着当年的飞鹤楼的原貌,昔日名宿一掷千金包下飞鹤楼以武会友的豪情壮举已不复见,那场面只留存在老一辈的江湖人心里。
不出几日,千机阁阁主赴约飞鹤楼的事就传开了,当赫千辰一行到了飞鹤楼的时候,楼下已经围满许多人,有的是为了看热闹,有的是为了一睹檀伊公子的风采,还有一些,却是想来这里回忆昔年的情景。
日照当头,车轮滚滚,赫千辰这次没有骑马,他不想赶路,赫九霄本想与他一起坐马车,最终却还是被他赶去他那顶红轿之中,那是其他人眼中血魔医的标志。
遥望马车驶来,虚空飘浮的一座血红的轿子不需任何随行,一样惹人瞩目,那飘荡在风中的腥红之色似乎散开一股血腥,在日光下的殷红,并不给人暖意,反倒叫人觉得胆颤。
"血魔医果然也来了。"人群里有人低语,尽管了尘师太约的是千机阁的赫千辰,但而今谁都知道,有檀伊公子之处,必有血魔医。
"就是他们两个……"有人用更低的话音窃窃私语,却无人敢大声言论。
自从有某些门派折损在巫医谷的后山,自从七杀令掀起武林一场血雨腥风,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意禁忌,似乎没有以前那么招人反感了。
毕竟,就算是男女,又有多少人能在一方坠崖之时,紧握双手不肯放开,甚至情愿以身相陪?那一场血腥杀戮,那一次纵身跃下,不知不觉间被人口耳相传,无数江湖儿女为之动容。
除了风云诡谲,江湖也是个最讲情义的地方,就算有人不以为然,也不会当众表示,更多的人传颂的是这两人之间的情深意重,不管是结义之情也好,情爱之情也好,重情之人就会被人敬重。
"檀伊公子,我帮帮主命小的传话,飞鹤楼中也有他的一个席位。"当赫千辰一行停下,他从马车里走出来,人群中有人上前。
那是一名丐帮弟子,篷头垢面,身上打着不少补丁,目光却迥然,说完一礼,径自退下。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五十七章 群雄聚集
围在外面的人群当然都听见了这个人的传话,听说丐帮也来了,窃窃私语之声逐渐变成了更大的讨论,说的不外乎是关于郭萧然如何登上帮主之位。
丐帮从人数上来算占有很大优势,许多帮派都不敢与之抗衡,但自从丁峰的死开始,声名便不如以前那么好,郭萧然成为帮主之后也并未得到多少好处。
赫千辰淡淡一瞥,看着那人离去,这一次了尘师太邀约于他,会有许多人来凑热闹,早在他的意料之中,更何况是想得雾色刀的丐帮。
就在议论声中,血红的轿帘飘动,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没有任何作势,锦衣暗紫,站到了人群之中,黑发冷目,他一走出来,不少人就不自觉的暗自警戒,血魔医的骇人之处就在于他并非有心做什么,而是他这个人一出现就让人觉得危险,与治病救人比起来,也许死亡与他更接近。
就像千机阁阁主一样,就算大家都明白千机阁并非一个只做善事的地方,但只要看到檀伊公子,所有人还是会被那流云似月的气度所感染,不自觉的安了心。
听见外面的议论嘈杂,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在下缚雪,恭迎千机阁阁主,公子愿意赴约来此,在下感激不尽。"
出来的是个年轻男子,清秀之中略见腼腆,身材样貌都不像个会武之人,身上的穿着简单素雅,抱拳为礼,他的感激是出自真心,谁会想到多年后,飞鹤楼会再度被人关注?迎来的还是这样的贵客。
"若要感谢,不如谢了尘前辈,檀伊不过是赴约来此而已,"赫千辰摆了摆手,举步往前,"不知了尘师太可到了?"
"了尘前辈早已到了,她的两名弟子正在外堂等候。"缚惊虹已故,但缚雪毕竟也算是出生名门,答话之时不卑不亢,在旁引路,赫九霄走到赫千辰身边,两人正要带人往里走,里面却又出来两个人。
"原来檀伊公子确实像别人说的那样,半点都没夸张。"随着拍掌之声,有个佩剑的剑客从里面走出来,二十多岁的样子,说话的时候张开双手,略有夸张,在他身后的男人脸上有一道十分明显的疤痕,显得冷酷彪悍,赫千辰一见便想起来,他们正是曾经在客栈里见到的两人。
"看来二位便是了尘前辈的弟子了。"赫千辰点头为礼,赫九霄眼神一扫,又略略一停,在其中一个人身上定了定,此时缚雪在旁介绍,"这二位就是了尘前辈的门下。"
"在下莫智。"那年轻剑客一拱手,然后随随便便的放下,略显得有些玩世不恭,另一个脸上有疤的面无表情,只说了两个字,"莫绝。"
这两个字一点都不冰冷,却像是断绝了七情六欲的人,毫无生气,唯有一片死寂,在所有人都以为他说完就会闭嘴不言的时候,却听他突然开口,"雾色刀,在你手中?"
这时候大多数人都还在飞鹤楼外,红檐高耸,层层而上,门前有不少门派的人,此时听了这问,原本熙嚷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众人屏息,他们没想到了尘师太邀约千机阁阁主,为的是怀疑他藏有雾色刀。
"雾色刀?他有雾色刀?"就在飞鹤楼下,无数种想法在人们心头升起,了尘师太是不会随便找个人来问这件事的,她让弟子问这件事,究竟是怀疑刀在他手里,还是想让千机阁找寻这把刀?
要知道其中的分别差上一点,意思就完全不同了。
"檀伊公子,听说这把刀里有秘籍,是不是真的?"人群里有人发问,有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得到这把刀的人可一统江湖!你是不是想要私藏?"
问的人话里不带恶意,但问出口的话却颇有杀伤力,千机阁檀伊公子,这个名号在多数人眼里都是很特别的,若是为了私利而暗中谋划什么,这种传言一旦被人当真,对千机阁的声誉大有影响。
本来要进飞鹤楼的人都停下脚步,想知道赫千辰如何回答,上百双眼睛一起看着门前的赫千辰,青衣墨发的男人微笑,不见太大惊讶,拂了拂袖,举步往前,"檀伊若是欲得江湖,不会等到现在,更不需借用一把来历不明的刀。"
轻描淡写,温和浅淡的言语之间隐含犀利,更在最后一句之中点明这把刀"来历不明",暗指此刀另有蹊跷,一句话说的众人沉思,连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都不知道。
想是要想,但这把刀对人的诱~惑力还是太大,见赫千辰和赫九霄入内,其他人连忙也跟了进去,千机阁里有人随行,是赦己和贺思茵。暂代其兄之位,贺思茵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场面,不禁有些紧张。
赦己拍了拍她,"没事的,只要阁主在,不会出什么大问题,以前我和忘生……"他停了停,才若无其事的接着笑道:"在这种场合,我们出手的机会真的很少。"
"我没有害怕。"贺思茵还记得那一巴掌,对赦己没什么好脸色,赦己却不太在乎,像是对自己妹妹那样,又拍了拍她的肩头,暗自留意了人群里的人,带着她往里走去。
这一次不是武林大会,也不是为了解决什么恩怨,来的人却不少,自从赫千辰他们从塞外归来,千机阁的动向就被许多人留意,这一次隐世高人了尘师太邀约赫千辰,两人聚首当然是有大事。
何况再加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丐帮。能让丐帮、静慈门、千机阁汇聚一堂的,就算本来是件小事,也一定会变成一件大事。
抱着这种心态,三三两两的,各门派的人一一走进去,飞鹤楼本来就是个公开的地方,选择在这里解决事情,就代表不怕人知道,也有要其他人作证的意思。
如果有两个人相约在这里比试切磋,不请其他人做评判,那来这里观战的人便是判定输赢的人。
这一次,了尘师太现身江湖,找上千机阁,事关雾色刀,那这把雾色刀,究竟有何隐秘?所有人都想知道。
飞鹤楼里,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是一片空旷,再往里看,两方排列有数十座椅,整整齐齐,分列两旁,红绸委地,其上有一个大的案头,用来摆放东西,赫千辰走进去,便看到一个老尼面容严肃的站在那排座椅的首端。
"闻名不如见面,赫千辰、赫九霄,贫尼了尘。"了尘师太的话不多,表情也不多,她看来并不太老,但脸上的神情显得有些僵硬,没有太多出家人的慈悲,确实更像一个武林名宿。
莫智和莫绝就站在她身后,莫智还是一脸轻松,莫绝面无表情,面对涌进来的人群,了尘似乎喟叹了一声,捻动手里的念珠,"施主说,寒色刀不在你手中?"
"不在。"赫九霄答话,寻了一个离人最远的位置坐下,赫千辰坐在他身旁,赦己和贺思茵站在两人身后,其他各派的人都找了地方落座。
了尘师太的发问开始的毫无征兆,缚雪连忙让人关门,沉重的大门被关上,发出沉重的声响,里面顿时显得安静了,只有几扇窗户打开,看得到外面的光亮,此时是正午过后,本该最好眠的时候。
"贫尼问的是赫千辰,并不是你,血魔医赫九霄。"了尘师太并着五指,另一只手上的念珠停止拨动,她微微闭着眼,安坐的样子自有一派高手大家的气韵。
赫九霄按着赫千辰的手,没让他回答,"问他,便是问我,我的回答就是他的回答。"他按着赫千辰的动作十分明显,并不掩饰,引来不少人侧目,他却仿若未见。
了尘听到他这种语气的回答,不禁皱了皱眉,她确实如传闻所说,脾气有些古怪,当下就面露不悦,"我邀的是千机阁,不是你巫医谷,身为医者不救人而杀人,赫九霄,若非你没有做过大恶之事,若非我的脾气比前两年好,今日你……"
"了尘前辈。"赫千辰不疾不徐的截断她的话,淡笑着挣脱赫九霄抓住他的手,神情自然的继续说道:"尊一声前辈,为的是前辈当年之功,但今时不同往昔,今日我们坐在这里也不是为了争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若是让了尘这句话说完,势必会引起一场纷争,但他不是来这里看赫九霄杀人的。说了这些,赫千辰又敛了几分笑意,"况且,他说的没错,他答就是我答,只要有了答案,是谁所说,前辈何必如此着相?"
出家人讲究四大皆空,但了尘行事手段并不像出家人,脾气也确实不太好,如今年纪大了,似乎又多了些人情,板着脸,她显得不悦,其他人却各自交换眼色,赫千辰的回答,还有他之前和赫九霄一起发的七杀令,早就等于将千机阁和巫医谷视作一家。
这么算来,他要真的想一统江湖,确实不一定需要什么雾色刀。
赫九霄听他所说的话,露出满意的表情,知道赫千辰不喜欢在人前作出亲密的举动,他也没再去拉他的手,冷冷的眸色微阖着,扫过了尘身后的人,赫千辰虽然在说话,但还是留意到了赫九霄的眼神,也随着他看过去。
那里站的是莫智和莫绝,不知是谁让赫九霄如此打量。
"檀伊公子可曾想到,你也会有当众说谎被人拆穿的一天?"透过沉重的大门,有人从外面传话进来,大门被人推开,走进来的是丐帮的现任帮主,郭萧然。
"那雾色刀分明在你手中!"身后带着数十帮众,郭萧然显得意气风发,成了帮主,他的胆量和气魄比当初壮了许多,站在门前,他所说的这句话顿时引来一阵哗然。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五十八章 无玥门
人群纷嚷,赫千辰不为所动,安坐如初,了尘意外的看了郭萧然几眼,郭萧然连忙上前见礼,"晚辈郭萧然,继任丐帮帮主之位,此次闻讯而来,就是为了替武林讨个说法,这雾色刀确实应该在他手中。"
了尘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板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似乎是要问给所有人听,她让郭萧然在一边坐下,"郭帮主,你说雾色刀在他手中,可有证据?"
"有人证,这把雾色刀初入中原的时候就在福昌绸缎庄,但庄里的人对我的手下说,这把刀已到了千机阁,这句话是千机阁阁主证据叫人带的话,说刀在他那里。"
郭萧然再遇他们两兄弟,想到的也是上一次见面的事,怕两人报复,决定先下手为强,何况他说的话确实是真,没有一句虚言,说起来就更心安理得了。
"赫千辰,这是你怎么说?"了尘师太质问他,不光是她,其他人也都等着赫千辰的回答,他要是真的在这里扯谎被人揭破,结果可想而知。
"这话我确实说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赫千辰承认的一点都不勉强,不知是否在进来的时候擦到些许微尘,他抖了抖衣袖,破碎的阳光在他指下洒落金黄,"我确实要人带话去,说雾色刀在我手中。"
话音落下,哗然之声更剧,他这句话等于承认自己确实藏了雾色刀?但檀伊公子真的会这么做?即便做了,他真的会这般轻易的,在人前平平淡淡的说出来?不信,这是让人怎么都不能相信的。
了尘师太面有怒色,"赫千辰,难道你先前的全是谎话?是诓骗贫尼?"
"我确实说过这句话,但刀也确实不在我手中。"赫千辰看着在座的人群之中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隐约只有些许不明显的笑意,"当初说了这句话,是为了引出想要这把刀的人,雾色刀从万央到中原,在边境之处出现,正值两方关系紧张之时,诸位难道不觉得奇怪?"
众人沉思,就在他们做着各种猜想的时候,只听赫千辰继续说道:"这把刀出现的有蹊跷,我说在我手中,本是等着有人寻上门来,没想到来的是郭帮主。"
他言笑淡淡,这淡然一笑之间却让郭萧然脸色突变,"公子这话是说在下也牵涉其中了?这刀如果有什么蹊跷,与丐帮脱不了干系,是不是这个意思?"
"不如你先说说,为什么去福昌绸缎庄取刀的人是你。"毫无感情的一句话如冷风吹过,赫九霄用那种叫人不敢正视的眼神看着郭萧然。
郭萧然对他十分忌惮,虽然不至于害拍到不敢相对,这时候却真的忍不住避开了眼,才转头他就暗骂一句,自觉失了面子,但要他不回答,却又不可能,"未免江湖同道猜测,在下先说清楚,这把刀与丐帮无关,之所以命人去绸缎庄取刀,是因为有收到消息,这把刀会引起武林纷争。"
"有人说,你就信?"在座之中有人发问。
"宁可信其有,再说,去拿一把刀也算不了什么大事,在下当时没有想到这把刀会这么重要,还惊动了师太。"郭萧然算的上乖觉,说话之时总是表现的很得体很有礼,也不忘表示对了尘的尊敬之意。
了尘虽然是个出家人,但既然身在江湖,就免不了凡俗之心,见郭萧然如此知理,许是觉得他的话可信,显得很满意,但赫千辰的话就有待考究了,"这把刀真的不在你手中?"
赫千辰对了尘的这种质问可以淡然视之,不当一回事,赫九霄却不是好说话的人,冷酷邪异的眼神在半明半暗之间更为骇人,"想知道刀在哪里,先说出它究竟有何用处。"
"赫九霄!"了尘师太拍案而起,已经从不悦转为怒气,"你竟敢如此同我说话?"
"我已经说了。"对她的怒气视而不见,赫九霄依旧显得冷漠,仿佛他此刻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件东西,冷漠森然之间,一股阴寒之气慑人,被他看见的人,就像是随时都可能被夺走一切,失去性命,失去所有。
强大的压迫感下,了尘身后的莫智把手放在剑柄之上,赦己暗自戒备,其他人出于本能,纷纷拔了刀剑,没有全部出鞘,但兵刃铁鸣之声一起,气氛僵窒,须臾间便胶着起来,剑拔弩张。
"这把刀的来历成迷,它的用途众说纷纭,在这种情况下,师太为这把刀而来,可见是知道它的内情的,我可以告诉大家这把刀如今的下落,但师太也需将这把刀内藏的秘密说出来。"在场唯一一个不受赫九霄的气息影响的人,就是赫千辰,他坐在椅上,看起来还是那般俊雅从容。
"你说的话,必须有人证明真伪,否则,贫尼不能说出这把刀的秘密,以免乱了人心。"了尘对赫九霄的武功修为暗自惊讶,让莫智收起剑,她提出这个要求。
人群里有个人终于憋不住了,"让千机阁阁主说出刀的下落,还需要证据?你知不知道千机阁是个什么地方?啧啧,果然是退隐江湖太久,对如今的江湖局势一点都不清楚。"
"花南隐?"赫千辰意外的看着从人群里走出来的花南隐,他有意坐的很远,混在不知哪个门派和哪个门派之间,一走出来,白衣潇洒,玉衬临风,顿时再也隐藏不了那一身倜傥风流。
"没有道理你帮我家解决麻烦,我还能作壁上观,听说有武林前辈为这个找上你,我怎么能不来看看?"花南隐对他眨了眨眼,像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意思。赫九霄看在眼里,冷哼一声,花南隐连忙笑着转向他,"当然了,本少爷不是为了千辰一个人来的,知道你这个血魔医在这里,我也担心的很。"
赦己一直觉得花南隐是个有趣的人,这时候忍不住接话,"担心什么?"
啪,扇子一开,花南隐悠然的前前后后这么扫了一圈,他担心的当然不是赫九霄了,"我是担心这里有的人如果一不小心得罪了某个人,结果连自己怎么死的都知不知道,"他掰了掰手指,"我算算,好像死在某人手里的,比某人救活的人还要多吧。"
花南隐是在开玩笑,但他的玩笑并不让人觉得好笑,了尘觉得被人戏耍,手里的念珠咯咯作响,"这位施主,这里不是让人笑闹之处!"
"阿弥陀佛——"气极之下,了尘连忙颂了声佛号,平息心里的怒火,赫千辰见她虽然乖僻,但确实是为武林着想,示意花南隐不要再说,了尘也平静下来,脸色变的和缓,"此事是贫尼心急,但确实事关重大。"
郭萧然见她态度和缓,心里却有些着急,"檀伊公子,你说刀不在你手中,可有证据,你说你知道在哪里,可有证据?就算千机阁说一不二,绝不妄言,那也是有了证据,才能如此肯定的吧。"为自己找了这么个好的理由而觉的得意,郭萧然面露得色,在他身后的帮众敲着竹杖,纷纷响应,"证据!证据!证据!"
呼喝阵阵,在堂上回响,看起来赫千辰要说刀不在他手中,必须有所证明才会让人相信。
"我有证据!"突然,有人发话,在竹杖的敲打声中,这句话就像一道惊雷,话音出现却不见人,赫千辰却像是早就知道,不觉意外,举目往上。
其他人见状都住上看去,只见房梁上挂着一个人,头上脚下,竟是倒挂在房梁上,就像一块轻飘飘的布,他从梁上落地,脚下没有一点声息。
"独行千里,燕非?!"有人认出他来,叫出了名号,燕非缩了缩身子,嘿嘿的笑,"正是燕非。"
"我有证据。"燕非笑完,站在人前,抱拳而立,"那把雾色刀被我所盗,还未到绸缎庄就被我给卖了,买刀的人是无yue门门主,我这个人,就是证据。"他在自己胸口拍了几下。
燕非是个贼,但他的声誉并不太差,有人恨的咬牙切齿,也有人觉得他分外有趣,有时候他偷了东西只是玩几天,随后就会归还,所以并没有太多的人怨恨他,他说的许多人都相信。
"那你确定,那个人确实是无yue门门主?"关心那把刀的下落,有人追问。
"那是自然,"燕非对自己的眼力十分自信,他一抬头,指了指自己的双眼,"各位别忘了我是谁,如果我的眼神不好,怎能妙手空空?"他并起几个手指,做了一个偷东西的动作。
在其他人议论纷纷的时候,他嗖的跃起,像是一只大鸟,挂上了窗口,"既然这把刀这么重要,我也不敢隐瞒,如今我都说了,各位大侠往后见了我,可别找我的麻烦,就此别过!"
"你们放我一命,我还你们一句,这一句话的证据不知有没有我的小命值钱,总之上次多谢二位了,此后两不相欠。"赫千辰和赫九霄耳边同时听见一句传音,再看窗前,燕非的人影已经消失。
这个燕非确实是个有趣的人,赫千辰和赫九霄对视,他们都觉得,燕非这个贼比大多数表面装作正人君子、自命侠义的人更讨人喜欢。
"原来雾色刀确实在别人手中。"了尘知道自己错了,看了一眼郭萧然,"郭帮主应该在查实之后再来说那些话,贫尼误信,向两位赔罪。"尽管脾气不好,但了尘师太确实是个出家人,错了就错了,并不怕承认。
她对赫千辰和赫九霄颔首道歉,嘈杂的人群还没安静下来,此处的主人缚雪却神色紧张的走了进来,"飞鹤楼外有人求见檀伊公子,自称无yue门下。"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五十九章 离奇失踪
"才说无yue门,无yue门的人就来了,总不会是自己送刀来的吧?"花南隐的玩笑话不轻不重,刚好让所有人听见,众人面面相觑,无yue门这时候来,难道真的是为了这把刀,无yue门主会有这么好心?
赫千辰让缚雪把人带进来,来人穿着平常,容貌也没什么特别,但神色十分古怪。
他就像是失了魂魄,走几步停了下来,看着一屋子的人,竟不知去看哪一个好,擦了擦额上的汗,见人群中忽然有一个青衣人朝他看来,那眼神像是能穿透所有阻隔,一眼就让他定住了动作。
"是……是檀伊公子?"无yue门下弟子还是一脸惊魂未定,试探性的问道。
"正是檀伊伊。"穿过人群的话音像是从遥远处传来的,坐在前首处的人慢慢站起,他这一站,不少人不自觉的也跟着离座起身,他身边的一个男人面色冰冷,投来一道视线,"找他做什么?"
无yue门下弟子扑通一声跪地,"求公子相助——"他话不说完,噔噔噔的叩了几个头,跪在地上没有起来。
"你把话说明白些,究竟是怎么回事?"赫千辰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但眼前的是无yue门下,这又有点不同寻常,无yue门若是得了雾色刀,此时是绝不会让门人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应该是避之不及。
"在下张行,属无yue门下……"那无yue门的弟子才开口,郭萧然便冷笑几声,"你们无yue门的人还敢出现在这里,你们门主呢?为何让你一个人前来,他得了雾色刀,这时候是不是已经在参详刀里的秘密了?让你们门主自己过来!"
无yue门在江湖上算不上大派,和丐帮比较起来,确实没什么身份,群豪对无yue门这次的行径也有微词,谁会想到是一个小门派抢得先机,得了雾色刀?
听了郭萧然的话,不少人冷嘲热讽起来,张行跪在地上不断擦着汗,想要辩解又无法插口,急得他脸色发白,赫千辰负着双手,指尖微动,没有帮他,赫九霄则是根本不在乎。
张行的脸色忽青忽白,最后变得通红,像是想到什么骇人的事情,为了克制这种恐惧,忽然开口大喊,"门主来不了!我们门主他……失踪了!"
"失踪?"郭萧然不以为然的坐下,"我看你们门主是怕雾色刀被其他人夺去,先一步自己躲起来了吧,各位江湖同道,你们说是不是?"
"有这个可能……"
"雾色刀里面究竟有什么?他还要躲起来参看?"
"张行,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为了一把不知内情和究竟的刀,群情激奋,赫千辰垂下眼,觉得有些可笑,世上有什么比起未知更来得吸引人?这把刀里的秘密可以是任何事物,秘籍、宝藏、甚至绝色佳人,在秘密未被揭开之时,就算知道这把刀出现的古怪,大多数人还是会为了它而头脑发热。
张行被群雄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的无法开口,赫九霄没看那里,发现赫千辰的脸色有些不好,那是任何外人感觉不出来的异样,唯有他能察觉,"怎么了?"
赫千辰摇头,"没什么,我来问问他。"
他往前走了几步,正打算开口的时候却发现了尘师太的脸色也有古怪,她手里的念珠早就停下,定定的看着张行,"他是如何失踪的,可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了尘师太发话,其他人就停了口,赫千辰见她神情特别,就在一旁观望,只见张行慌忙的点头,"有,有不对劲,门主从一个偷儿手里买了一把刀,自从得了刀,没过多久他就变得举止古怪,他说要出事,会出不好的事,那把刀会引起滔天大祸!然后他还不让任何人碰那把刀!"
"那把刀如今在哪里?"了尘探身,掩不住话里的焦急,张行茫然的摇头,"那把刀素来是门主自己保管的,从不离身,他不见了,没人知道刀在哪里。"
"阿弥陀佛——"了尘双手合十,表情凝重,赫千辰这时候才踱步到张行面前,"你们门主失踪,你为何这般恐惧?他是自己离开还是被人带走,你们能不能确定?"
张行确实一直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他的恐惧明显到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的地步,身上一颤,他仰头看着赫千辰,睁大的双眼里有种错乱的神情,"我……我真的很害怕,其实,在门主得到那把刀没多久的时候,有人找上门来,戴着斗笠,蒙着脸,穿着一身白衣,到了门口,还是我开的门,他说要见门主,要警告他一件事……"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张行回答的这么仔细,就像是他不得不这么仔细的回答,不得不将那件事记得清楚,他跪地的动作已经僵硬,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前方,整个人的感觉忽然变了,周围那么多人,他像是谁也没看见,就因为赫千辰的这一问,他回忆起了令他不能忘记的景象。
那一天是个天气不错的日子,早晨的日头就很好,张行起了个早,到院子里打扫了一番,等着门主起来能夸奖几句,然后他听见有人敲门,上无yue门来的人并不多,也很少有人一大早的来,他一边觉得奇怪,一边跑上前去开门。
门外,阳光下站着一个白衣人,带着宽大的斗笠,微微低着头,遮住了自己的脸,只能看到露出的一点下巴,看起来是个男人,他对张行微微点了点头,低低说了一句话,"我要求见无yue门主。"
门主当然不是谁都能见的,张行想问清楚他的来意,那人用奇异又显得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要警告他一件事。
警告门主?张行轻蔑的在那人身上打量,看到他腰间一把普普通通的佩剑,看起来就是那种在铁匠辅几两银子就能买到的东西,这样的人连个剑客都说不上,还要警告门主一件事?
他自然不肯随意放行,这时候无yue门主已经起来了,听见外院的对话,走出来见到了那个戴斗笠的白衣人,白衣人自然也见到他,就在白衣人去看他的时候,张行无意中看到了白衣人的半张脸……
张行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了,他长久的看着前方,眼神呆滞,像是忽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木然的张着嘴,直到有人追问他那个人是谁,他才恐惧的摇头,"他没有脸!那个人没有脸!"
"什么叫没有脸?"郭萧然愣住了,众人都不能理解他这话的意思,张行不断摇头,不受控制的将那一天所见的情景又在脑中回想了一遍,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阳光透过斗笠的缝隙,照进去许多束细小的光亮,照见那个人脸上的毛孔,不粗糙也不细嫩的皮肤,下面露出一张普普通通的嘴,嘴巴以上,空白一片。
"他只有一张嘴,嘴巴上面什么都没有,没有眼睛鼻子,没有眉毛头发,全是空白的!他没有脸!那是个没有脸的人!"张行的表情惊骇至极,嘶声吼叫,仿佛被人扼住咽喉,他的叫声在堂上不断回响,惊起空气里的微尘,所有人看着他,都呆愣住了。
"在下不是个胆小的人,杀人见血毁尸灭迹的事我也做过,但直到那天亲眼看到,我才知道,叫人害怕的不是杀人流血……"若非亲眼见到,任何人都无法体会他在那天的感受,阳光还照在他身上,他却觉得毛骨悚然,浑身发冷。
"那个没有脸的人对门主说,小心那把刀,门主听他说起那把刀,就把他迎进去了,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直到那个人走,门主才出来,告诉我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张行说完了,浑身是汗,还是心有余悸。
"那你今日为何说了?你们门主失踪,你觉得与这把刀有关?"赫千辰冷静的语调与张行充满恐惧的话音形成对比,他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的神情,了尘师太的最显古怪。
"自此之后门主就行事异常,少门主早就被门主赶出家门,很少回来,门主一个人把自己关在房里好多天,就连吃的也要人送进去,但前几日我们去送饭的时候,门主却不见了!"张行没办法忘记那个没有脸孔的人,他甚至没敢问无yue门主,是不是也看到那张空白的脸。
"你如何确定他不是自己离开?"了尘师太突然开口这么问。
张行有些空洞的眼神看着面前的空旷,脸上似乎抽搐了几下,"门主他要所有门人为他看着房门,前前后后所有的出口日夜都有人看守,他把自己关在房里,甚至还加了道铁门,送饭的人,只能从窗口把饭菜递进去,窗口很小,不容一人通过,房门的锁也没有人动过的痕迹,他就这么……不见了……"
就好像这个人从没有存在,无yue门主消失了。
倾城落九霄 第二百六十章 天穹神教
张行所叙述的这番话,令人在白日之下起了一阵寒栗,这间宽阔的厅堂里没有人说话,
只有张行的喘气声,像是有风从破口袋里吹过去,发出嘶嘶呼呼的声响,整个人被汗浸湿,仿佛是从水里捞起来的。
就在这当口,赫九霄眸色一冷,身如鬼魅,骤然掠向张行,双掌贴上他的胸口,群豪惊叫,"你要做什么?!"
张行的脸色已经发青,喉间发出怪响,慢慢的显现出几道暗青色的指印,了尘师太手里的念珠突然断裂,啪啪啪的滚落一地,"天罡无影手!"
赫九霄用内力稳住他的伤势,张行仰头往上,不知看到什么,忽然瞪大了双眼,颤巍巍的指着前方,其他人随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只见雪白的墙上有几个暗黑的墨点,依次排列着。
"天穹。"赫千辰慢慢说出两个字,刹那间室内涌起波动,海瀚翻腾,又在一瞬间平息下去,了尘闻言凝重的神色更加沉重,"方才所问,问贫尼为何而来,为何看重这把刀……"
她也一起看着那几个墨点,"就是为了天穹,天穹派死灰复燃,欲得此刀,若不制止,武林将毁在他们手中,甚至朝廷也可能会受到影响。"
"天穹派?就是那个天穹派?"群雄之中有人知道当年的旧事,看着那排列奇怪的墨点,片刻间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赫九霄正稳定张行的伤势,赫千辰在旁观望,只见他点了张行几处要穴,接着几枚银针从他指间射出。
赫千辰拉住赫九霄,"天罡无影手是天穹派的独门武功,将内力化为无形之气逼入对方体内,每一股气都微不可觉,直到几日之后在人体之内汇聚,瞬间爆发,粉碎五脏六腑,等指印出现之时,已经等若是个死人了。"
"我以为你想要我救他。"赫九霄是不轻易出手的,这次也只为了赫千辰。他收回手,赫千辰点了点头,"可救之人要救,但他……"
地上的张行已经不像个活人,他的脏腑正在爆裂,纵然救回来也是个废人,连思想都不存在,活着毫无意义。理智的作出判断,赫千辰拉开赫九霄,其他人听说天罡无影手的厉害,都拧起了眉头,天穹派真的又要重卷江湖?
"天穹神教不容他人污蔑教众,犯者,死。"不知从何而来,突然有人说话,平板的语调,不带丝毫人的情绪,话音一起,顿时引起骚动。
"天穹神教?"群雄左右张望,不见任何异常,花南隐在人群里观察已久,竟找不出说话的人是站在哪个方位,"哪里来的见不得人的家伙,有胆的出来一见!"
不论其他人如何相激,这句话之后再也没有半点回应,那个暗处的人似乎已经走了,留下群雄交头接耳,议论声不断。
"天穹派又成了天穹神教,他们真的要统一武林?"
"既然这么说,那便是有人领导,不知教主是谁,只要查出这个人的身份,剿灭他们,就能挽救一场江湖浩劫!"
"统一公子以为如何?"有人对赫千辰提出自己的看法,"红颜为祸的时候是统一公子和血魔医力挽狂澜,接着又让我们免于为玉田山的宝藏自相残杀,此后去塞外,杀万央王,又为中原百姓立一大功,这次的天穹神教重回武林,我看也只有檀伊公子能制止他们。"
赫千辰并没有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公布出去,就算有人知道一些,也不至于知道的如此清楚,他瞥了花南隐一眼,花南隐冲他耸了耸肩,一脸无辜,这次去万央他们发生了什么,他还没听赫千辰仔细说呢,当然不是他传出去的话。
郭萧然见赫千辰如此得人心,面色不愉,却不能说什么,公布虽然人多,但名声确实不如千机阁,千机阁又是最擅长谋划应对的,他拿什么和人家相比?何况,除了千机阁还有个巫医谷,除了赫千辰,还有个赫九霄。
"此事不能急在一时,无yue门主因何失踪,那把雾色刀究竟藏宝还是藏祸,在事情还未明了之前,各位切勿大意。"赫千辰三言两语将需要注意的事一一对众人说了,了尘师太问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的视线往下,看着已死的张行,"去无yue门。"
无yue门主无故失踪,雾色刀也下落不明,无yue门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谜团重重,隐约间,赫千辰能察觉到些许痕迹,那天穹神教像是冲着他来的。
夜晚的时候,他把这个想法告诉了赫九霄。
飞鹤楼的客房里,两人都沐浴完了,松松的套着外袍,坐在桌旁,窗户打开,外面月色明亮,赫千辰握着手里的酒盏,喝了一口,赫九霄自己杯中的已经喝完,不斟酒,却偏要拿了他的去喝。
指间支错,不经意间他们都想起很早的时候,赫千辰第一次到赫谷,在凉亭之中,他们也曾这样对饮,那一夜的月色也像今夜这般明亮。
"这次的事你要小心,既然你已查觉对方是冲着你来的,行事更要小心,别提醒了别人,却忘了自己。"赫九霄放下空盏,这才斟酒递给赫千辰。
靠在椅上散着发,赫千辰微微合着眼,也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话,还是陷入自己的思绪,在想着其他,赫九霄是最不喜欢这样的,递去酒杯的手停了,放到自己嘴边一口饮下,突然覆到赫千辰的唇上。
被下颚的手捏开牙关,赫千辰只能张开嘴,让酒液顺着赫九霄的舌一起涌入自己口中,酒香混着药香,不知是不是因为赫九霄常年服毒制药,就算是沐浴过后,那股苦涩的香气还是在他身上。
赫千辰推开赫九霄在他胸前捻动的手,"明天还要上路。"
"你可以不骑马,和我一起坐轿。"赫九霄舔着他的唇,方才的酒液有的流了下来,就在赫千辰的颈侧,他环住他的后颈,吮去那些酒液的痕迹,赫千辰被他这种动作弄的心神不宁,索性一把抱住他,吻了个彻彻底底。
等两人分开,赫九霄面有笑意,赫千辰微微皱眉,最后也只能无可奈何的摇头。
赫九霄已经摸清了赫千辰的脾气,只要他逼得太紧,做的太过分,必定会得到反击。
在那沉静淡然的外表下,赫千辰的霸道和绝然并不下于他,只不过并不常常显露,当他的态度过于强硬的时侯,就会得到赫千辰用同样的方式回应——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睡吧。"知道赫九霄的用意,赫千辰笑过之后准备宽衣就寝,眼角余光却瞥见窗外的一个人影,那人的目光灼然,如箭一般射来,就在隔着回廊的另一头。
月色之下,一道狰狞的疤痕横过他的脸,他环胸而立,靠在那一边的廊柱上,暗红色的柱子,暗黑色的长衣,冷硬的表情只有死寂,眼里的目光却令人无法忽视。
莫绝透过窗口,注视着房里的两个人,当赫千辰的目光和他相对的同时,在赫千辰身后的男人突然上前抱住他,如冷箭似的目光射来,就算隔着一个回廊,都能感觉到那股叫人窒息的冰寒冷意,连骨髓都能被冻结,那里面充满警告、威胁、杀意。
"你怎么了?"赫千辰当然感觉到赫九霄露出的杀气,不是冲着他而来的,但他很清楚赫九霄现在的状态,那是对敌才会有的杀意和警戒。
"看见一个故人,一个本该死的故人。"赫九霄的眼底冷光闪耀,与对面的莫绝相对,赫千辰想起在飞鹤楼堂上所留意的事,赫九霄当时看的是莫绝!
"你和他相识?"赫千辰转身看赫九霄,他从没有听赫九霄提起过任何一个朋友,曾经在赫谷的那些人都被赫九霄杀了,如今的赫谷全是他自己收来的人,那莫绝,究竟是在何种情况下与赫九霄结识?
"相识。"赫九霄却没有说太多,对面的莫绝和他一样面无表情,眼神慢慢挪动到赫千辰的身上,露出了与当初的赫九霄十分相似的神情。
灼热的,充满掠夺,兴味而专注……
赫千辰对人的感觉十分敏锐,几乎是在他看过来的同时,感觉到莫绝和赫九霄身上有相似的部分,那种被训练出来的无情,就像是刻印,纵然经过岁月,依然无法抹去,那已经成了灵魂中的一部分。
"九霄,"赫千辰心里转念,从窗口退开,"他究竟是谁?"身上一紧,赫九霄突然抱住他,贴在他耳边冷冷说道:"是个已死的人。"
将他按在窗口,夺取呼吸的深吻,骤然间压在赫千辰的唇上。
第二百六十一章 无玥之会
窗外,隔着回廊投射而来的视线令人无法忽视,赫千辰被赫九霄深深吻住,无暇他顾,等他回神喘气,再看外面,对面的廊柱之下已经无人,莫绝不知何时离去的。
"莫智和莫绝是了尘师太门下弟子,莫绝这个名字恐怕不是本名,你认识的他叫什么名字?"赫千辰站在窗前,唇上的热度还未退下,他遥望窗外,恢复冷静的语调表示这个问题赫九霄非答不可。
"没有名字,他到谷里的时候就没有名字,赫无极叫他无名。"赫九霄的回答异常冰冷,说起赫谷当年的事,他的表情就会变得冷硬。
莫绝原先也是赫谷的人……赫千辰不太意外,"他和你很像,不是样貌,我是说给人的感觉。"
"我是我,他是他。"赫九霄似乎不太喜欢听到赫千辰所说的这句话,到椅上坐下,"他在当年就该死了,死于赫无极之手,没想到他还活着。"
"和我说说那时候的事。"赫千辰转身看着他,赫九霄和他对望了片刻,端起酒盏,"他是被谷里的人捡回来的,他的父亲可能也是被赫无极的手下所杀,赫无极见他根骨不错,就留了他的命,赫无极教会我的东西,他也学了不少。"
"这么说,他也是我们的爹……赫无极的弟子。"赫千辰回想方才莫绝的神态,那感觉确实酷似赫九霄,给人的感觉一样是那么冰冷绝情,赫九霄闻言却冷冷一笑,"他也曾这么认为。"
"什么意思?"赫千辰听出他话里的另一种含义。
"但后来他发现自己错了,赫无极只不过将他当做工具,用来尝试训练的力度,他在各方面与我斗十分相近,赫无极想到任何可以使人变强的方法,都会先让他尝试,"说起过去的事,赫九霄脸上面无表情,"不论赫无极用了多少的手段,他至少还不想让我死。"
赫千辰听他这么说顿时明白了,但赫无极这么做,恐怕不是出自对赫九霄的关心。长久的静默之后,走到赫九霄身旁,"我不该问的,那些事已经过去了。"
"莫绝让你很好奇,所以你才会问。"赫九霄神色略有异样的看着他,"从很多方面而言,他确实和我很相似,倘若他是第二个我,你会怎样对他?"
"九霄,你这个问题我根本无法回答。"赫千辰不知该笑还是该叹,他取过他手里的酒盏,看着杯中的酒色,"我对他好奇也是因为你,你不要多心,就算他与你再相似,他终究不是你。"
一口饮下,他把空杯放回赫九霄手里,"这世上只有一个赫九霄,他是我的兄长,是手足,是牵挂,是迫着我动心,逼着我面对自己心意的人,就算有人和你再相似,他也不是你。"
转身,他径自走到床边宽衣,准备睡下,从侧面环抱过来的手环在他的肩头,"你生气了。"
"这种问题往后不要再问我,我赫千辰喜欢的从不是男人!"深邃的目光带着责备,他的眼神似乎看透了赫九霄,"不要问我会对别人怎么样,这个答案你清楚,但你总是要我说出来才觉得满意。"
"他既然没有死,那么他就是个危险的人,和我一样危险。"赫九霄俯到他颈边,闻到他身上干净清澈的味道,"我只是想提醒你。"
"他在了尘门下,必受约束,不会像你这样胡来,他也没有你的气魄和胆量,这样的人就算危险,亦能在控制之下。"赫千辰从他的怀抱中脱身,侧首给他一个轻吻,"睡吧,你不喜欢他,我不会再提。"
赫千辰可以不提莫绝,但莫绝依然存在,第二日他们就和他打了个照面。那是在他们准备离开飞鹤楼,去往无yue门的时候。
"赫九霄,赫千辰。"莫绝在飞鹤楼的大门前拦住他们,"师尊命我传言,她与你们一起去无yue门。"就像是只为这句话而来,说完他就不再开口,但目光始终落在赫千辰的身上,充满兴趣。
周遭有其他门派的人正关注他们这一行,莫绝的眼神如此露骨,当下就引来许多猜测,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感情已经很叫人瞩目,更别说有第三个男人加入,这场面十分微妙。
"我们这就上路了……"赫千辰不介意了尘是不是一起上路,赫九霄却直直看着莫绝,神色冰冷而诡谲。
莫绝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仿佛他只是为了传达这句话,不见任何反应,莫智从门里走出来,一点没感觉到其中的异样,"师父就来,我们该去牵马了。"
他和莫绝去迎了尘师太,花南隐从头看到尾,歪了歪身子,暗中说道:"赫九霄,这个人比你还像块石头。"
赫九霄冷冷暼了他一眼,花南隐知道他不会拿他怎么样,故作惊悚的退后几步,赫千辰摇摇头,示意他们准备启程。
关于雾色刀的神秘来历,还有它牵涉的天穹神教,这些在武林中已经算得上是件大事了,天穹神教的人既然能在飞鹤楼里杀人,可见他们这一方的一举一动始终在那些人的关注之下。
第一个得到雾色刀的门派门主失踪,雾色刀不翼而飞,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江湖。
雾色刀和天穹神教,很快就成了江湖上最热闹的话题,无yue门也因为这件事而迎来各方人士,当赫千辰他们抵达无yue门的时候,已经有许多人在那里。
"#当年的天穹派几乎可说是武林至尊,差点就连朝廷都拿他们没有办法,如今他们自称天穹神教,不知教主会不会是当年天穹派的后人,说不准就是为了当年的事来报复整个武林……"有老江湖在客堂里坐着,身边围着许多年轻人,听他继续说下去,"这次他们要找什么雾色刀,我看不过是个借口,江湖堪危啊!"
"当年的天穹派是怎么灭绝的?如果是朝廷的人,他们应该去找朝廷的麻烦。"有个弱冠青年不知深浅,这么一说马上遭人反击。
"别以为江湖和朝廷无关,你想想温铁羽温大侠,还有玉田山的那件事,这不是摆明了?唇亡齿寒啊,更别说我们本就是大炎子民,难道由得天穹派去对抗朝廷,让他们造反,由他们执掌了朝政不成?"
"要对付朝廷,先要控制江湖,他们这一次死灰复燃,一定是有了完全之策,这把刀说不定就是关键!"
各种猜测兼而有之,无yue门的大堂里黑压压的全是人,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谈论这次发生的事,说着说着发现有人忽然停下,不少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去。
前门大敞,有一行人从外面走来,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尼,面容肃穆,看起来有点孤僻,有点不近人情,神情却端庄凝重,身后有两个年轻人,护卫左右。
"那是重出江湖的了尘师太!"有知情人低声告诉周围的人,其他人却看着了尘后面的一行,"檀伊公子也来了,还有……"
血魔医。在心里补充了这几个字,没有人轻易说出口,因为这里是无yue门,血魔医赫九霄不知用什么方法给他多接了一个手臂,令他成了个怪物,后来无yue门主自断其臂,差点失血过多死在自己手中。
"血魔医,这里没人需要看诊,回你自己的地方去。"有个中年女子突然挡住他们的去路,拦的是赫千辰那一行,看的是赫九霄,"这里不欢迎你!"
无yue门的门主夫人听说赫九霄也来了,气愤的站在门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句话,霎时周围一片肃静,所有的交谈声和私语声都停下了。
站在光下,令暖意变成寒意的男人停下脚步,结着冰寒的双眼慢慢往下,语气森然:"他的生死和我无关,无论你欢不欢迎,我都会进去。"
"笑话,这是无yue门,老爷无故失踪,我就是这里的主人,我说不让进,就是不让进!"门主夫人#了门人,示意门下弟子拦住他们的去路,"檀伊公子要进去可以,但你不行,是你害得老爷……"她的脸上闪过恐惧,那像是怪物似的有自己意志的手臂不断挥舞的样子,至今还在她的眼前。
"夫人。"打断双方的对峙,赫千辰不疾不徐的露出温和的浅笑,言辞却决然:"他若不能进,我也不进。"
还是显得谦和有礼,坦然自若,他站在所有人面前维护赫九霄,这句话的分量很重,那是任何时候都会与赫九霄共同进退的意思。
这句话风清云淡,赫千辰的态度如此自然,反倒令人吃惊,门主夫人也是一怔:"听说你曾在崖上随他跃下,檀伊公子难道真的会为了这种人不要自己的命?今天我如果不让他进入无yue门,公子难道就要不顾我老爷的安危,置身之外,袖手旁观?"
她的语气不敢置信,赫九霄也看着赫千辰,散发着妖气、遍布着冰寒的双眼闪动光芒,身旁的人侧首看了看他,神色是平静的,赫千辰语带遗憾,"倘若夫人执意不肯让他进去,檀伊只能就此离开。"
人群一阵哗然。

第二百六十二章 无面人
赫千辰面对许多人的注视,仿若未觉,了尘师太已经站在客堂之内,她捻动手里的念珠,"今日我们是为了解决事情而来,往日种种贫尼不知,夫人若是想早日将此事查明,就不该在此浪费时间。"
门主夫人却似被赫千辰的这句话惊住了,了尘师太的话她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赫九霄朝她看了一眼,她心头巨震,眼睁睁的看着两人相携而入。
一场小小风波就此平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莫绝脸上的疤痕在光影下愈加可怖,他站在了尘身后,垂首看着地上的一道暗影,那是赫千辰的衣袖,放在身侧照出的影子。
厅堂里的各路江湖人士也都看着他们,什么表情都有,来这里是为雾色刀,是为无yue门主的离奇失踪,但这时候所有人都忘了这回事,都在暗暗惊叹。
知道和亲眼见到是不同的,他们都没想到,从最初传言这两人关系有异,到如今,这两个性情完全不同的人真的会走到一起。
这其实比当时传言他们是兄弟还要稀奇。
在他人眼里,檀伊公子有了那番表示之后并不显得和平时不同,他的脚步还是那么沉稳,一走进堂上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既不开口也不坐下,赫九霄站在一旁像是对周围的人都不感兴趣,两人站在那里,分明不是显眼的地方,却让所有人不得不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
了尘师太问明了无yue门里的情形,听说少门主前不久刚刚出门,又问了问来客的情况,赫千辰至始至终没有多言,听着两人的对答。了尘师太作为前辈,又是女子,此时由她来交涉比较恰当。
就像之前问过事情经过的许多人一样,了尘师太没找出任何线索,这件事唯有两个古怪的地方,第一是那个无面人,第二便是无yue门主凭空消失。
"只要是人,离开必有痕迹。"赫千辰插言,门主夫人知道他素来多谋,这时候也没法计较先前的事,连忙问道:"难道你知道他是怎么失踪的?"
"先去那间密室看看。"赫千辰指了指前面,下人连忙在前引路。
无yue门主所住的那间密室确实十分隐私,他的心思也十分巧妙,那间房不在什么地底,也不在主屋的院落内,却是在一块空地上的一间平房。
白墙青瓦,周围有人看守,倘若有任何危险,有任何人接近,都会被人发现。
外面没什么异样,赫千辰留意的是里面,从里面打开窗,能让人把饭菜递进来,窗口的大小不容一人通过,无yue门主就是在这里无故失踪的。
"这里没有机关,老夫已经找过了。"跟在赫千辰他们身后,有位老者从人群里站出来,穿着寒酸,宽袖大袍,那身衣服就像是从别人身上借来的,他说出这句话,周围却无人会质疑。
就连赫千辰也不会。
"神机子吴前辈。"赫千辰认出他来,这位老者也是一位奇人,名叫吴庸,通晓机关阵法,为人吝啬,但处事极为认真严谨,容不得一点错处,他口中说出的话一定是经过再三确认的,所以也分外可信。
吴庸点了点头,心不在焉的在自己掌心里点点画画,"我看过几次了,这里没有机关,其他的房里倒是有几个密道,但这里设不了,这地底下去土质坚硬,是挖不得的。"
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人家家里的密道,吴庸自顾着又推算了一遍,赫千辰相信他的话,论起机关来,他虽然懂得,却不能与一心钻研各种机关的吴庸相比,"既然不是机关,便只能从窗口、门口两处离去。"
无yue门主究竟是自己离开,还是被人胁迫带走,他既然如此害怕,定然是事出有因,若是为了那把刀,那把刀如今又在何处?此事与天穹神教是否有关?
午后的阳光渐渐弱下,众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空地上的这座房子印着微弱的光线,半开的门和门上的铁锁像是一只奇异的野兽,正张开大口,等着吞噬些什么,赫千辰进去看过,里面的一切正常,没有血迹,没有挣扎和打斗的痕迹。
"难道他真的就这么消失了?"门主夫人喃喃自语,脸色发白,除了担心还有恐惧,她无神的双眼定定的看着那扇门,看着房里渐渐变暗,暮色将至,大地逐渐被黑暗笼罩,只留下最后的几许光辉。
"啊!"忽然,她惊叫起来,直愣愣的看着门里,其他人不明所以,只看到她脸色越来越白,甚至颤抖起来,她指着那扇虚掩的门,死死咬住嘴唇,那表情像是见了鬼。
在她身边的人站在后面探了探头,也叫出声来,所有的目光注视着门里,看到微启的窗口,然后看到窗外的一个人。
姑且称他为人,因为这个"人"只有一张嘴,其上,空白一片。
无面人。
"赫己。"赫千辰一抬手,在他身后人影如梭,穿射而去,赫己闪身绕到屋后,他的速度极快,但他到了那里,屋后却空无一人,无面人已经离开,就像先前不过是个鬼魂,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渐渐转暗的天色下,一阵冷风吹来,"雾色刀不是凡俗之人所能驾驭,得此刀者将被此刀所噬,无yue门是第一个,你们记住,这把刀是不祥之物。"
"既然是不祥,为何你们还想得到这把刀?"在一派诡异的静默中,赫千辰一人发话,朗朗的话音穿透苍穹。
那答话的人语调还是平板的,幽幽的话音像是来自天上,又像传自地底,"天穹神教欲救苍生,要你们把刀交出来,这是为了免除灾祸,听不听,由你们。"
"天穹神教!"人群里炸开了锅,四处找寻,却一无所获,门主夫人脸色发白,她只记得那张诡异的脸孔,心还未定,听到这些话,再也受不了刺激,昏厥过去。
有人回过神来,连声追问这把刀里究竟有什么秘密,却已无人答话了。
"少门主何在?"赫千辰陡然发问,无yue门弟子马上有人回话,"自从门主出事,少门主就没怎么回来过,不知他……"
"去找!"平平的两个字没有原先的温和,那人连忙点头,周遭有人奇怪:"公子难道是担心少门主也出事?"
"刀在他的手中。"负手垂眼,赫千辰缓缓的一句话引来喧哗,群雄震惊,"刀在他的手中?"
他凭什么断定刀在少门主手中?众人惊疑不定,无yue门下的一个弟子却匆忙跑过来,"不好了!少门主他……"那人上气不接下气,还没说完,群雄追问,"他怎么了?"
"少门主死了!"那弟子终于说完,一屁股坐到地上。
"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刀呢?有没有看到刀?"
众人七嘴八舌,赫千辰沉下眼,默然不语,赫九霄见他面色不愉,忽然举步,"我们回去。"他拉着赫千辰就走,无yue门下的弟子见了连忙阻拦,"公子难道不管这里的事了?"
无yue门主失踪,门主夫人昏倒,少门主身死,他们这些门人早已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才好,见赫千辰被赫九霄拉走,就像溺水的人看到一块浮木将要漂走,急得不知怎么是好。
"赫千辰,你可看出什么来了?"了尘师太没有阻止他们走,在他们身后问道。
赫千辰转过身,"无论这把刀里究竟有什么,是否真如天穹神教之言,得此刀者将遭灾祸,在檀伊看来,江湖浩劫已难避免,正在兴起。"
他蕴着深意的眼神冲人群里扫了一圈,无yue门的弟子正在说少门主被仇家所杀,临死之时在地上写了一个"刀"字。
雾色刀,这把刀的魅力就在于它的神秘,就像是天穹神教的神秘,总是能令人意外,令人忐忑一样。
赫九霄拉着赫千辰离开,到了外面,这次他们是骑马来的,马车里放了些换洗衣物和日常所需的东西,赫千辰是被他推进马车,碰倒了茶几上的玉杯,清响声中,他突然被赫九霄压倒在座椅上。
"你还要瞒着我?"危险的眸色闪动利光,赫九霄半压在他身上,"自从你使用异力之后,那能力是不是比以前更难控制?最近你连小竹都不让接近,和赫己也保持距离,别告诉我是因为你顾忌我的感受,只想和我亲近。"
赫千辰不是这样的人,他就算爱上赫九霄,也不会因为这种私情而疏远自己的手下,他会为亲自下令处决自己的部下而矛盾,甚至为自己不得不这么做而感到难过。
尽管他在人前从不显露,但亲自体会过赫千辰的矛盾和爆发的人是赫九霄,他对这一点比任何人都了解。见身下的人不答,他突然扯开赫千辰的衣襟,"你不说,我就在这里要你。"
"别开玩笑,你起来。"赫千辰拉开赫九霄的手,坐直身,看到窗口外面花南隐对他挥了挥手,示意自己先行离去,这件事越闹越大,这把雾色刀开始是要送到他家绸缎庄的,他虽然身在外面,但始终不放心,这就打算回去,后面的事交给赫千辰解决,他一点都不担心。
赫九霄对赫千辰的分心却很不满,"看着我,千辰!"他逼近,捏住他的下巴,眼神越来越利,语调也越来越冷,"你打算一个人承受,什么都不告诉我,你方才分明是看到什么了,你不准备对我说?"
"九霄。"赫九霄阴沉着脸,那种冷硬和阴寒是他人绝无法承受的,赫千辰却已经习惯,但他也知道这次赫九霄是真的很生气,"我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他承认了,赫九霄的怒气更#,"没来的及说?!"低喝声传出马车,有些江湖人也准备离开,恰好听到马车里的争执。
"我若没看出来,若是不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说?还是一直都不说?你什么事都要自己担着,将我视作什么?你有没有把我放在心里?知不知道我担心你?!"
"不要那么紧张,我知道该怎么做……"
"你知道?"
"你听我说完。"
"你说。"
"我……"
唇被堵住,马车里的对话突然停了,没了声息,外面的人不知里面发生什么,车里,赫千辰才说了一个字便无法开口,赫九霄市区耐性,像是惩罚,他的吻几乎是用咬的,有意在外留下痕迹,直到两人都气息急促才放开他。
手指从他唇上划过,赫九霄这才恢复了原来的神色,"你说。"
赫千辰抹去唇上的痕迹,第一件事是放下马车的窗口的车帘,赫九霄若是失控起来,不知会在这里作出什么事。
"我知道异力许久不用,被压抑太久有突然爆发的迹象,近来在人多之处,我有时能感觉到强烈的思绪,比如方才,不过那些我曾经经历过,虽然有些不适,但我能够应付,只要等这股力量平静,一切还是会和原先一样,在我控制之中。"
赫九霄不冷静,他不能跟着不冷静,当初用自己的意志力学习如何掌控这股力量,让它随自己的心意,使用或是不使用,如今只不过是力量变强,需要重新学习掌控而已,赫千辰确实并不担心。
他不觉得如何,赫九霄却分外慎重,"倘若有事你一定要和我说,你什么都不说,就算不是逞强,我也不放心。"
"好了,我会留意的。"赫千辰整理自己的外袍,他不知道这么出去,让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被人怎么想,索性坐在里面,打算吩咐启程,赫己在外面却急叫起来,"阁主!阁里有人送急信来!"
赫千辰挑开窗口帘幔,接过一看,忽然沉下脸色:"上路,回千机阁。"

第二百六十三章 哀痛
马车跑的很快,赶车的自然也是千机阁的人,车夫是第一次听见这样充满威仪和压迫感的话,他只能快马加鞭,试图将几日的路程缩减。
赫千辰在外从不疾言厉色,他总是镇定自若的,悠悠然然,好像自如流转的风,但现在,那页纸张在他手里被捏做一团,他手指的关节都已发白。
可就算如此,他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失措,赫九霄只看到怒意,焦急,甚至是懊悔。不明显,却没有在他面前掩饰。
懊悔……看到这样的赫千辰,赫九霄想到的是前阵子南无之下有人被赫千辰下令秘密处决,当时赫千辰的矛盾挣扎之中就有懊悔,懊悔他自己的失误,没有提前提防这件事,只能做出最理智最无情的决定。
"千辰。"赫九霄抓住他过度用力的手,赫千辰这才发觉,缓缓松开手,与他的掌心交叠,"我没事。"他看着前方,回答的非常的平静,没有半点迟疑。
赫九霄握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开,马车在路上疾驰,赦己和贺思茵不断策马才能跟上,了尘师太接下来会怎么做,莫智莫绝是否被她遣去查访什么事,雾色刀是不是又落在杀了无yue门少门主的人手上?所有的这些事,仿佛全都淹没在车轮滚滚的烟尘之下,无人理会。
那封从千机阁传来的急信上只写了寥寥数语。
南无之下二十三人,在受处决之时发生意外,二十三人全数逃脱。
赫九霄没有看到纸笺上的字,它始终在赫千辰的手里,被捏做一团,但从赫千辰的脸上他能看到答案。
世上有多少事能让檀伊公子看重?第一为赫九霄,第二为千机阁。赫九霄在他身边,而他们正赶回千机阁。
千机阁和任何时候相比,没有改变,依然井然有序,门前自有人迎接到访的客人,也有人负责解决一些麻烦,大多数情况下,有人上门找麻烦不会惊动赫千辰,但这一次的事却出在千机阁之内,出在南无。
那二十三个人在被处决之时突然联手抵抗,下手的人一个迟疑,他们居然合力将人放倒,突围而去。要知道这二十三人都是南无里的高手,他们未必有精妙绝伦的招式,但身为杀手,他们出手极快,且异常准确,动手之间毫无声息,联手一击。
那一瞬间的威力,任何一个顶尖高手都要全力应对才能全身而退,何况千机阁里负责处刑的人只是普通的高手。
这件事没有放到议事堂上去说,这毕竟是一道密令,紫焰站在赫千辰的书房里,将经过说了一遍,房里还有赫九霄,而赦己和贺思茵守在门前,有任何人求见,都会拦下。
"阁主,那二十三人逃离南无,若是将此事宣扬于江湖,将会对千机阁大为不利。"紫焰将前前后后的经过说完之后,面露忧色,眼神有意无意的看向赫九霄,有着些许不赞同。
赫九霄不该在这里,但赫千辰拦不住他,这时候也无心说服他离开,赫九霄知道千机阁有了麻烦,那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走的。
"就算不传言江湖,把此事告诉南无的其他人,结果也是一样。"听完紫焰的叙述,赫千辰的表情略有沉重,但他的目光依旧清澈,"你可查过,他们为何会在突然间联手?"
"他们早有准备,知道处刑的时间,有人在之前便将此事告诉他们。"冷冷的音调像是寒刃,赫九霄的眼神就如刃锋,寒锋冷厉,冲着紫焰而去。
紫焰咬着唇,站的笔直,"血魔医是说我泄露消息,有意放他们离开?"唇上的齿印和她的目光一样深刻,她还是忌惮赫九霄,却已经敢和他相对,此时,也是不得不和他相对。
房里的气氛因为赫九霄的话而沉下,连空气都像是停止了流动,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赫千辰坐在书案后,瞧了一眼站在窗口的赫九霄,又看向立于房中的紫焰,他敛目片刻,一睁眼,目光犀利,徐徐开口,"处刑之时,为何要同时提出那二十三人?是何人下令?"
紫焰脸色一变,忍住想要倒退的冲动,对上赫千辰那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眼神,"是我,是紫焰下的令,阁主是否也和血魔医一样认为,我是有意这么做?"
"告诉我,紫焰,是吗?你是否有意这么做?"赫千辰问出这句话,就看到紫焰变的悲哀的表情,他叹息,"你以为我相信他,是因为他是赫九霄,在你和他之间,我选择相信他的猜测,质疑你的动机。"
"难道不是?"紫焰的脸色发白,言辞却咄咄,颇有质问之意,赫千辰从椅上站起,直直看着她,沉声说道:"紫焰,我从未忘记我是千机阁之主。"
这句话像是巨石,激起书房内一室暗涌,沉沉的话音散开,赫千辰却不容紫焰反应,接着又问道:"可以——处决,却提出二十三人同时处刑,为何?本是密令,他们却早有准备,这又是为何?若非有人告知,他们如何提前准备,既然有人告知,这个人又会是谁?紫焰,你能不能告诉我答案?"
站在书案后,他负手皱眉,看起来有些心痛,有些失望,问出的话却毫不留情,赫九霄目光冷然,紫焰强自镇定站在他们面前,听见赫九霄冷冷的话音,"他和我看法相同不是因为轻信于我,而是他也质疑于你,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这句话就像是利剑穿透胸口,紫焰一震,默然不语。她不回答,这种反应便是默认,默认是她有意放走那些人,赫千辰皱起的眉更紧了。
烛火晃动,外面月明如水,夜色如墨,书房里,紫焰站了许久。
"我不想步阁老们的后尘,知道这么做是错,我也早就知道阁主会看出来,不过,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自嘲的笑,紫焰居然并不慌张,她自己跪在地上,"阁主不在千机阁的日子,是紫焰帮忙处理阁内事务,自问从无懈怠,从无欺瞒之事。"
赫千辰叹息着看她,"我知道。"
紫焰垂首,看不出她此刻的表情,只能听到她从下传来的话,"阁主为了血魔医下令处决自己的手下,为了替他隐瞒一切,甘愿自损实力,为他不再追究奈落伤人,为他而对我所受之苦视若不见。"
她越说越快,终于抬起头来,在光下发光的双眼像是一团火,"这次,紫焰只是不服。"
她认错,却说了这么一番话,赫千辰对上那团烈火,"紫焰,你总以为我是为他,你难道没有想过,那二十三人知情之后不顾上令,这执意要报仇之举,已是违命之罪?"
他走到紫焰面前,停下脚步,"我下令处决,其一,是为了九霄,是为私情,我不否认,其二,为的是千机阁。"
"他们若是能对我当面说出他们的不满,而不是准备私下行动,意图擅自离开南无,自行前去报仇,我也许不会杀他们。"赫千辰很少向人解释他作出决定的理由,但要说,就会说的清楚明白,"这二十三人在南无时日已久,你对手下宽怀,这并没有错,他们心有不甘,罔顾上令,这是他们的错,你不制止却暗中帮助他们脱逃,你可曾想过此事对南无有何影响,对千机阁有何影响?"
赫千辰冷厉的语声比风还要寒凉,紫焰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怕,她跪坐身影轻轻颤抖,眼里的烈火渐渐熄灭,她嘲弄自己,"到最后,原来紫焰什么用处都没有,连千机阁也未能帮阁主看好。"
她不是个会轻易流泪的弱女子,这时候却悄悄垂泪,是哀是怨,谁也不知。
赫千辰没有想到紫焰会这么做,他虽然了解人心,却还是不够了解女人心,门外,有人不顾赦己的阻拦,推门进来,"发生什么事了?你们一回来就关进书房。"
滟华经历过许多,一进门就察觉了其中的异样,紫焰对赫千辰的心思她早就知道,也时常暗示开解,不想她为情所苦,希望她能找到个关心她的男人,此生有个依靠,紫焰似乎听进去了,没想到一转眼,她又作茧自缚,困入其中。
"华姨。"赫千辰让她坐下,滟华摇头,看着地上的紫焰。
紫焰的泪水已干,她仰起头,没看滟华,不看赫九霄,只仰望一人,"阁主的话我都懂,但我就是做不到!他们曾是我手下的人,也曾在你手下,你能做到,我却不能,我不能看着他们死!他们是被人所逼,当他们知道杀死自己同伴的人便是奈落,你要他们如何冷静,如何不恨?"
她直直跪着,突然认真的看着赫千辰,"阁主是真的相信他们是无意中得知与奈落的仇?没有想过为什么之前没人知道,却在如今突然有人为此反叛?"
赫千辰的眸色骤然暴射,烛火摇曳,眼底似有流光闪过,他不让自己去看赫九霄,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想到赫九霄。
但他不愿去想,脑中却还是有无数画面闪过。
赫九霄对他的感情很深,在那副冰冷的面貌下是深刻的爱,深刻到在旁人眼里可能过度,他曾问他千机阁与他相比谁更重要,在不久之后就出了那二十三人反叛的事,他选择了赫九霄,起初是隐瞒,赫九霄不知是否看了他桌上的书笺,像是早就知道,然后他说,他很高兴他这么做。

第二百六十四章 爱深怨切
过了许久,赫千辰终于慢慢去看在他身后的男人,站在窗口前面一些的地方,赫九霄半边脸孔罩着一层阴影,他没什么表情,冰寒如雪的眼神,回视赫千辰。
他一个字都没说。
"九霄?你?"滟华的反应不算慢,她马上明白紫焰话里的意思,赦己和贺思茵没有拦住滟华,门打开之后他们就在门前,赦己闻言也愣了一愣,贺思茵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南无的人负责暗杀,千机阁之下则控制各方情报与消息,从某种角度上来说,很多时候南无的人动手,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但曾经与奈落交手的人应该知道,他们有一个强敌。
这个强敌是谁,只要一接触奈落,就立刻会明白。
"那些人我已查过,阁主近来调用人手都避开那几队,其中人员确曾更替调换,事发突然,那时我以为他们就是如此得知真相,但此后查明,这些人不在此列。"紫焰一五一十的叙述,赫千辰看着赫九霄的目光没有动过,两人对视,滟华忽然紧张起来。
"九霄你真的这么做了?你故意让你手下的人和他们接触,让他们知道?"滟华担心的问,她虽然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还不久,但她看的出赫九霄的性子,他绝对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赫千辰将千机阁看的太重。
滟华实在害怕,怕赫九霄真的这么做了,倘若是他,赫千辰绝不会轻易将此事放过,他们兄弟之间便要失和。忧心忡忡的站在一边,这个时候她再不敢追问赫九霄,他站在那里,仿佛此地是赫谷,神情如此冷酷绝然。
"九霄,这件事,与你有关?"赫千辰终于问出口,他站在赫九霄面前,夜色令他的青衣蒙上一层暗影,他的脸上神情难测,赫九霄似乎是在考虑,片刻才说道,"那些人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奈落里面有人相告。"
他回答的如此轻易,好像那不过是件再小不过的事,赫千辰的眼神闪动,目光没有一刻从他身上离开,"那个人是谁,在何处?"
"已经死了,被我下令赐死。"只要赫千辰问,赫九霄就不会隐瞒,"这是一次巧合,这次我命人出手,在附近他遇到南无的人,他在那人面前炫耀过往,说溜了嘴,被我得知,被人带入无极苑,三日后就死了,尸体还在,你可以命人查验,他的身份你也可以命人查实。"
他冷冷的说,冷的像是没有感情,就像当初赫千辰初见他的时候一样,语调平扳,话里所说内容是真是假,谁也分辨不出来,就连赫千辰也不能。
"所以那时候你会问我那句话,你早就知道会出事。"赫千辰的气息深沉凝重,赫九霄所说的命人出手,指的就是最近,他在暗中替他解决不利于千机阁的人和事,奈落的人在那种情况下遇到南无,有些巧合,但不是不可能。
为他做了这些事的赫九霄,却没有想要他知道,这样的赫九霄,会在之后用这种行径来试探他的底线?
"你一直都知道千机阁对我的意义。"书房里,其他几人的都在看着赫千辰,他却不问其他,忽然说出这句话,赫九霄点头,"千机阁于你而言很重要,于我而言却是障碍,其实,我一直很希望千机阁从不存在,你一直在赫谷,在我身边长大,而不是和她。"
紫焰自小就与赫千辰相识,这是赫九霄能容忍她,又对她特别有敌意的原因,说到这里,他上前几步,距离赫千辰更近,那眼神就像铁锁,冰冷的缠绕在他身上,"我说这件事我有所知,但与我无关,你信是不信?"
时间像是停止流动,房里的几人都看着赫千辰,他却突然踏前一步,抓在赫九霄的领口,就在滟华要惊呼出声的时候,听见他无奈的低语,"你居然这么问我。"
他似乎叹息了一声,就在那叹息声里,拉过赫九霄,轻轻抱住他,"倘若真的是你做的,我问你,你一定会承认,这一点我从未怀疑。"他收紧双臂,在几人的注视下轻轻吻了他的嘴角,"你怪我不相信你,但你要知道,你如果不在这里说清楚,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的眼神转冷,和赫九霄一起看着紫焰,说出的词句却是和缓而怜悯的,"紫焰,你错了,他虽然对许多人都冷面相对,但他并不是一个妄杀无辜的人,他喜欢威胁人,喜欢享受掌控人命的感觉,但多数的时候,在他手中的人命并不一定是死,他对我有情,虽然不喜欢千机阁,却还不至于刻意设计让千机阁里的人因为背叛而被我所杀。他不会让我亲手毁了它,因为他知道,千机阁对我的意义。"
赦己和贺思茵不明白他说这些话的用意,滟华似懂非懂,唯有一个人完全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紫焰跪在地上,双腿开始麻木,却没有站起来。
"紫焰,难道你反而不明白?"赫千辰皱起了眉头,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没有被赫九霄背叛,背叛他的是紫焰。
"我真的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分明是我一直陪着你,自他出现之后,你信任的却始终是他,"紫焰慢慢的从地上站起来,一脸哀恸,有怨艾也有悲伤,但她的眼里没有泪水,"千辰,我真的很想为你守住千机阁,但你为何要让我知道,千机阁对你来说不再是最重要的,我守着它,还有什么意义?"
"倒不如毁了它吧……"她站直了身,眼神在几人身上流转了一圈,无限悲凉的笑,"你们都以为我识大体,处事谨慎,会好好的为千机阁卖命,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女人,我甘心情愿留在千机阁是为了什么?"
"你可以离开的,紫焰,只要你想走,我不会拦你。"赫千辰当然知道她是为了什么,苦笑一声,他又摇了摇头,"但我也不能否认有私心,我想让你留下,你确实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帮手。"
"我不过是和你一起长大,不过是你的好帮手。"紫焰重重叹了口气,"让我叫你千辰吧,也许以后就没有机会了……千辰,不要怪我。"
她用近似乎哀求的眼神看他,紫焰有傲气,有侠义之气,她从来没有如此示弱哀求,赫千辰一怔,怔神之间徒然一道电光似的光芒朝他身边掠过,直射赫九霄!
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他侧身扑过去
"叮叮叮",一连串金属碰撞声,赦己和贺思茵拔刻跃来,贺思茵居然还比赦己快了一分,一串圆珠碰在她的软剑上,软刻有柔和之力,柔能克刚,那疾射而去的圆珠没有瞬间弹开,在她的软剑上回旋了几圈才四散飞开。
就在这个空隙里,赫九霄拉住赫千辰就地一滚,两人一起拉倒滟华,紫焰却在此时投向窗口,紫衣如雾,轻飘飘的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的武功什么时候恢复的?!"赦己惊叫,贺思茵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软剑。
方才看到赫千辰有危险,她的身体下意识的就动了,手里的剑不知什么时候就挥出剑招,她应该袖手旁观才对!赫千辰维护赫九霄,那些弹丸必定会有几枚落在他的身上,她为何要去拦?她应该站在一边!
贺思茵混乱不已,气愤的归剑入鞘,滟华在两兄弟搀扶下站起,她的脸上还包扎着,赫九霄为她医治过后半边的脸孔还在白布之下,只能使用一边的眼睛,反应比原来慢了不少,心思却清明,"紫焰她这孩子,怎么会?"
"她在怨我。"窗口打开,夜风吹送进来,月色清寒,赫千辰这几个字蕴含无限复杂。对紫焰他始终存着几分歉疚之意,如果在许久之前他没有让她存有幻象,她就不会对他如此念念不忘。
滟华却若有所思,"千辰,华姨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在你们离开中原的这段日子,紫焰不是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赫九霄的气息骤然沉下,赫千辰闻言也猛然惊觉,"那么她这么做可能是出自他人授意,她身边有谁?"
滟华知道事关重大,仔细回忆,"那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年轻人,好像是上门委托什么事情的时候与紫焰相识的,他年轻俊秀,身手也不错,紫焰对他十分友善,我认为她对他很有好感……"

第二百六十五章 雾色再现
"华夫人是说那个安玉龙?"赦己是知道这件事的,见滟华点头,连忙向赫千辰禀报,"阁主,这个安玉龙我查过,是滇沧派的后起之秀,二十八岁,为人还算正直忠厚,就是脾气有些固执,上次来千机阁是为查明滇沧派掌门的死因。"
"这个安玉龙听起来没有问题,但也可能事实不像表面所见。"紫焰离去的那扇窗口大开着,赫千辰走到窗口往下看,其实不必确认他也知道,紫焰一定会避开暗哨,就算避不开,也不会有人将她拦下,也许已经离开千机阁。
但他还是马上传令,搜捕紫焰。
千机阁里的暗哨和巡守全数出动,消息一传出去,就引发一阵骚动,除了各分舵的舵主,紫焰所处的位置几乎能算的上是阁里的第二把交椅,赫千辰这个命令一下,上上下下无不震惊。
紫焰姑娘背叛了千机阁!
夜空之下亮起无数火把,火光在黑暗中暄腾燃烧,到处都是脚步声,外面一片喧哗,书房里却无比安静,赫千辰一直站在窗前,在他背后,赫九霄问赦己,"那滇沧派掌门的死因?"
"死因很寻常,没有什么疑点,但那个安玉龙就是不信,他认定他的师父是被人害死的。"赦己说起这件事还有些火气,横着眉说道:"滇沧派掌门年逾古稀,以前受过很重的内伤,一直就没调养好,这些年身体越来越差,在他死后,阁里的探子在滇沧派查了几日,暗中观察,四处寻访,没有一点值得怀疑的地方,那个滇沧派掌门也没有太多人结仇,他的仇家早就死了,我们的人把结果告诉安玉龙,他偏偏不信。"
"为何他始终不信?"赫千辰转过身来,赦己苦恼的摇头,"他这个人很固执,就是不说什么理由,这让我们的人怎么查?查出来的结果不是他要的,他又要再查,就为了这事,来了阁里好几次,紫焰姑娘见事情拖的久了,才会亲自见他。"
"再命人去一次滇沧派,路上留意,看紫焰会不会去那里。"赫千辰交代赦己,赦己领命,正要下去,又被叫住,赫千辰却没有对他说什么,而是看向赫九霄,"九霄?"
赫九霄点了点头,赦己不知道代表什么意思,接着便看见赫千辰几步走到书案后坐下,抬首,扬眉冷笑,"下令,命人传话滇沧派,若安玉龙还怀疑他师父的死,叫他将棺木送来,开棺验尸!
是寿终正寝还是被人所害而枉死,千机阁必定给他一个真相!"
"是!"赦己领命下去,顺便拉走贺思茵,她还在懊恼自己刚才的举动,也完全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茫然的看了看赫千辰,跟着赦己走出去。
滟华对这件事感到很难过,"紫焰她怎么会这么傻,我要她找个能托付终身的人,没想到她居然会……"她想了想,走到赫千辰面前,"千辰,这件事她是不是被人挑唆才做的,我们还说不准,如果你抓到紫焰,先别动手好不好?华姨想问个清楚。"
滟华一直很喜欢紫焰,所以这次发生这样的事她特别难过,赫千辰了解她的感受,起身安慰,"紫焰很聪明,她不会那么轻易被人挑唆,这件事究竟如何,我一定会命人查清楚。"
"那个安玉龙看起来是个正人君子,温文尔雅的,倒是和你有几分像,紫焰几次都肯见他,也是为了这一点。"滟华觉得惋惜,停了停,又正色将两兄弟拉到面前,"这里没有外人,华姨就直说了,你们两兄弟都是人中龙凤,在江湖上的地位又是举足轻重,爱慕你们的女子定然不少……"
"说不定也有男子。"滟华说到这里忍不住微笑,赫九霄却拧着眉,她解释,"华姨只是想唠叨几句,不管有谁对你们心生爱慕,是真心还是假意,你们不接受,都要和人家说清楚,免得又发生紫焰这样的事。"
她看着赫千辰,长长一叹,"一个女孩子家为你磋砣这么多年,今日落到这种地步,我看了心里不好受,你知道华姨的过去,同为女子,我明白紫焰的心情,她这次做错了,为的就是一个情字,千辰,如果不是有了九霄,紫焰真的是个不错的姑嫁……"
一股寒气陡然冒起,赫九霄看她的眼神像她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滟华不由停下,升起寒栗,一时说的兴起,犯了赫九霄的忌讳,醒悟过来,连忙改口,"好了,不说了,九霄你别这样看着我,华姨真的怕你这种眼神。"
"我知道,你和千辰都不会要别人,"她拍了拍赫九霄,想到他们的过去心里便感慨万千,最后只能对他们一笑,走向门口,"天不早了,我回去休息,幸好不是九霄做的,我很高兴。我差点就以为以你这脾气,说不定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滟华离去,书房的门一关上,赫九霄把赫千辰往椅上一推,握着两边的扶手俯身看他,"你先前也怀疑是我所为。"
赫千辰靠在椅背上,因为赫九霄凑的太近,只能看到他的双眼,熠熠生光的眼眸里一片暗色,冷光闪烁,赫九霄半身的影子遮住了烛光,赫千辰就在阴影下,他侧了侧头,"事实上确实与你有一点关系,但不是你做的,我知道。"
"知道你还问?"赫九霄对他先前的举动异常不满,并不放过他,充满威胁与压迫感的气息越来越近,赫千辰的双手接着他的手臂,抬头与他对视,"我若不问,赦己心中会想,华姨也对你有怀疑,贺思茵初来此地,对什么事都不了解,我不想让她以为你是这样的人。"
"那你真的没有怀疑过?"赫九霄总算放缓了语气,语调变得轻柔,俯身相对,掌心贴到赫千辰的耳边,手指在他耳后摩挲,那种微热和细痒让赫千辰往后退了退,他拉下赫九霄的手,推开他站起身,"我知道你不敢这么做。"
他说的缓慢,似乎异常严肃,但仔细听来,话中却有笑意,低笑揶揄,听出他话里的意思,赫九霄猛的抓住他的肩膀,咬住他的耳垂,又放开低语,"你是算准我不会这么做。"
他对这么做的后果再清楚不过,"以前不过是骗你瞒你,你差点就要与我决裂,千机阁里这么大的事,若真是我做的,只怕此生你都不会再原谅我。"赫九霄绝对不会犯这种错误,就如赫千辰所言,他是最懂他的人,懂得千机阁对他而言是什么。
"不过,我若说我从没想过要毁掉千机阁,那就是骗你。"赫九霄放开他,在烛火照耀下,身上紫金锦袍泛出几许诡秘的墨蓝,他背对赫千辰,"我真的想过,如果千机阁的重要在我之上,就算你会恨我,我也要毁了它。"
"事实上,你差点毁了它,你明明知道有人泄露,将那人杀了,却不告诉我,你是想看我会怎么做?"赫千辰想到这一点,笑意收敛,说实话,这确实像赫九霄的为人,但仔细去想,赫九霄既然知道这件事的重要性,为什么不说?
看到他转作质问和严厉的目光,赫九霄静默了片刻,"倘若我告诉你,我打算命人暗杀南无的人,你会不会生气?"严格来说,他还是插手了千机阁的事,或者说,是打算插手,但还没来得及。
"你想把听说这件事的人一起杀了,不让他回到南无,将此事传开。"赫千辰瞬间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赫九霄侧首关注他的脸色,却发现难辨深浅。
一样是杀人,一样是针对南无,曾经是为了比拼实力,这一次却是为了他,赫千辰的眼神牢牢锁着对方的,"你不想让我知道有人会反叛的事,想先下手解决,可惜错过时机,你就借此机会看我的反应。"将赫九霄可能的做法一一说了,他只能叹息。
"你对结果一定很满意。"虽然赫九霄不是有意不告诉他,赫千辰说着这句话还是难免有些自嘲,手臂却不由自主的张开,靠在了赫九霄身后。
"是你把我看透了,千辰,你选了我,情愿下令处决那些人,让我想破坏千机阁的所有念头烟消云散。"赫九霄的说话声带着笑意,低沉的笑声让贴到他背后的赫千辰感觉到振动,他环抱住赫九霄,慢慢收紧了手臂。
"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还是问了,你别为此怪我,我也不怪你知而不言。"赫千辰吐了口气,"之前,我虽然不怀疑你,但我还是要确定不是你才能放心,这是为了千机阁。"
赫千辰吻了吻他的后颈,赫九霄对他先前的作为其实并不意外,"我早知道你不会被私情左右,在你手下的人之所以对你如此信服,也正是因此。"
"你做的很好。"转身抚着他的发,赫九霄的笑意温柔,赫千辰本以为他多少会为此不悦,此时看到这种笑,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素来对自己的感情冷静克制,对赫九霄已是例外,但这个例外每每还是会令他失控。
突然涌上的热情像一把火点燃了他,他环抱住面前的男人,迎来的回应比他的更为火热强烈,气息交错,赫九霄一手按在他脑后,强悍的吻从他唇上落在颈边。
赫九霄在他衣领遮不住的地方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红印,赫千辰轻喘着退开,手指抚到颈侧,忍不住皱眉,"你……"
"我不生气,但我还是介意这件事。"赫九霄端详那个明显的吻痕,显得很满意,赫千辰只能无奈的苦笑,在这个地方留下的痕迹,不知会有多少人看见。
摇了摇头,他到书桌后坐下,像是抱怨,又像是无可奈何,瞥了赫九霄一眼,"算了,反正大家都已知道我们的关系。"
习惯不去招摇,可既是事实也不想过于掩饰,赫千辰甚至没有用头发去遮盖那痕迹,坐下之后开始整理东西,找到关于滇沧派的一些资料,赫九霄笑着到他身边和他一起查阅,关于这个滇沧派,那安玉龙是否就是让紫焰心生叛意的人,还有待调查。
紫焰究竟是因爱成恨,早就打算这么做,还是被人指使这么做?那二十三人离开之后会去哪里,会不会将千机阁的事传扬出去?这些眼下谁也不知。
紫焰离开千机阁,千机阁里下达搜捕之令,捉拿叛徒,在雾色刀引起的风浪下,这件事就像是一朵小小的浪花,消息虽然传开,但很快就被人遗忘。
相反,另一件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雾色刀已出现,在滇沧派手中。
江湖群雄纷纷赶去,还在半途,另一个消息紧接着而来,震惊了整个江湖——滇沧派新任掌门在得到雾色刀的三日后失踪。

第二百六十六章 偿还
千机阁,议事大堂,各分舵舵主齐聚,在外界为雾色刀而闹的沸沸扬扬的时候,千机阁里面的人反而都很冷静,他们早就面对过各种问题,若是发生一点事就弄得惊慌失措,他们也不会坐到分舵舵主的位置上。
"安玉龙可有回话?"坐在上首处的青衣男子目光深邃,面色平静,有人将手下递上的纸笺传上去,赦己接过。
"回阁主,这件事可奇怪了,安玉龙这次说没事了,他知道掌门确实是死于疾病,还说为以前的事道歉,是他一时接受不了,才会给我们添麻烦。"
赦己看着手里的书笺,觉得莫名其妙,"这个安玉龙看起来不像是这么容易放弃的人。"
"紫焰的行踪有没有消息?"赫千辰垂眸,眼底是深思之色,有分舵舵主回报,"紫焰姑娘还没有消息,她确实去往东边,那是滇沧派所在的方向,但我们手下的人只看到她一回,此后再无消息。
"紫焰熟知阁里寻人追踪之法,她当然会设法隐藏自己的行综。"让所有人意外的是,赫千辰这么说的时候没有怒意,甚至有一点赞赏,紫焰确实是个聪明的女子,但也正是因此,他不理解她为何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难道情字真能误人?赫千辰分神了一下,想到自己,就算是他,也不免为此而动摇、不安,有愤怒失控的时候,何况紫焰是个女子。
"……这个安玉龙定有蹊跷!"待他回过神来,各分舵舵主正在讨论滇沧派,还有这次雾色刀的出现,"紫焰姑娘这时候背叛,实在叫人怀疑,和那个滇沧派是不是有关。"
赦己在旁插言,"阁主命人传话,要查老掌门死因的就送棺木来,只要让血魔医一查,他的死因是什么就清楚了,这安玉龙这么心切的想证明他师父是被害死的,一定会答应,就算棺材运不过来,他这种人也会先答应了,再去设法说服其他人才对,哪会这样,简直是突然转了性了!"
赦己弹了弹手里的纸张,一脸不解。
赫千辰的眼神一亮,笑着看赦己,"总说右护法为人粗枝大叶,我看这句话说错了。"
赦己突然得了"夸奖",莫名其妙的睁眼,"阁主这话是说……"
"我们近日出发,去一次滇沧派。"赫千辰悠然接话,在众人的注视下,露出一抹淡然和暖的浅笑,像是外面晴好的天气里洒下的阳光。
在座的人都知道,也曾看过这种笑,这表示他们的阁主已经成竹在胸,只要印证,但接下来的可不是和风细雨,而很可能是一场雷霆万钧的暴雨。
在赫千辰议事之时,赫九霄并不在赫千辰的书房,也不在他为他准备的药斋里,那一日紫焰叛逃而去之后,赫九霄第二日为滟华换了药,然后启程回了赫谷,他给她敷用的药快要用完了。
赫谷与千机阁的距离不太远,赫千辰也不是自私的人,他不能让赫九霄长久在千机阁里相伴,巫医谷也有巫医谷的事,有人求诊,有草药要制,有药方要试,尽管千机阁里也有药斋,但终究不能和谷里的相比,有太多的药材是不能轻易搬动的,赫九霄有许多东西都在赫谷。
他和他都有各自要做的事,尽管这一次赫九霄归去之前的神态有点奇怪,就像是有什么隐秘呼之欲出而不说破,但赫千辰没有多想。
他很难相信人,但他并不多疑,何况他还有许多事要做。
在下令捉拿紫焰的同时,还有另一道密令下达,那就是捉拿那脱逃而去的二十三人,但奇异的是那些人没有在江湖上露面,就像是销声匿迹了,赫千辰必须为这个隐患担忧,而如今,雾色刀、滇沧派、紫焰、安玉龙,这些连成了一道线,所以他才决定去一次滇沧派。
赫谷药斋。
这是赫九霄回来的第二日,冰御站在成堆的药草旁,使唤着玲珑肢整理药草,一边呈上几页东西,"谷主,这里是这几个月下面报上来的,是他们处理不了的疑难奇症,知道谷主可能感兴趣,他们把症状和各种细节都写了。"
"嗯。"一手接过,赫九霄把那些东西放在一边,没有看上一眼,微阖的双眼遮住了其下的眸色冰寒,也无人看到其中的慎重和沉思之色。
地上的蓝筐里,药草在玲珑肢的五指下发出细细的摩擦声,被一一归放整齐,冰御小心翼翼的站着,自从昨日赫九霄归来,进谷之后一个字都没说,居然就在药斋坐了一晚上,这让冰御心惊不已,不禁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谷主莫非是在为檀伊公子费心?"冰御不敢问他们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只能旁敲侧击。
赫九霄是从不会和人谈论赫千辰的,他们之间的情意也不用和外人说,冰御知道这一点,问出口就有些后悔,在很长的一阵沉默之后,他却听见赫九霄的话。
"他那个人太认真,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一旦出了差错,不如他的心意,他就要怪自己做的不够好,不够多。"赫九霄的双眼还是微微闭着,一直以来冰冷的语调变的柔和,冰御甚至还听出不少无奈的疼惜。
不好接话,他只能点头,然后怔怔的听着这个被人称为冷酷绝情血医似魔的血魔医继续用这种堪称温柔的语声说着,"这次出了事,他虽然不说,但还是在怪自己没有提早发现,防患未然,可只要是人,就无法未卜先知。其实,这次的事起因还是因为我。"
冰御不敢问是什么事,也没想到赫九霄会有对他说这些话的一天,昨夜谷主究竟在想什么?冰御忍不住猜测,却实在猜不出来。
"奈落的事不经你手,但你应该知道一些。"突然睁开眼,目色冰寒,赫九霄看着发愣的冰御,冰御连忙点头,"属下只负责谷内的事,知道奈落,不过里面的事了解不多。"
"你觉得奈落如何?"妖异的眸色微微闪动。
冰御不知道他想问什么,"有了南无和奈落,其他杀楼都没了动静,奈落的名号虽然没什么人敢讲,但大半江湖人都知道。"
"若是有一日奈落不在了呢?"突然的,赫九霄这么问,冰御一惊,看到那双冷眼之中闪动的灼热光芒,在几缕金红阳光的照耀下,竟显得有些癫狂。
冰御随侍的日子已久,也算是对赫九霄有所了解,惊诧之下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谷主是说……是说……要……"
"解散奈落。"赫九霄从椅上站起,紫金暗色划过,就像在说要扔掉一件带给他麻烦的东西,不带一丝感情和留恋。
冰御张口结舌,惊讶的快要跳起来,"谷主!"
他看着赫九霄走出去,招来那四个人,那四个他从来都不知道名字和任何称呼代号的人,总是伴随着那顶血红的轿子出现,有时候也可能不出现,那四个人长的一模一样,同样的目无表情,但这一次,冰御在他们脸上也看到惊讶。
赫九霄将他的决定说了,那四人跪地许久,在明晃晃的日头下一起叩拜,过了许久才站起身,却没有用轻身之术,而是一步步走向无极苑,打开了一个暗门,往地下走去。
直到这时候冰御才知道原来无极苑下面还有暗门,原来奈落的资料都是安放在无极苑下面,他们这是要去销毁所有的资料。
奈落,就要这么被解散,被毁去了?冰御和奈落的人相处过,他知道要将这群出色的刺客网罗到一起要耗费多少工夫,他没想到赫九霄会这么轻易的,让奈落说解散就解散了。
"谷主想了一夜,才做了这个决定,属下本来不该说。"冰御躬身站在赫九霄身后,在他远处的背影高大,站在阳光底下,身后投下了一个巨大的暗影,赫九霄没有回头。
"奈落是谷主所创,赫谷却曾经属于……"冰御从没有称呼过赫无极,他不知该怎么说,"赫谷是原来就有的,奈落才是谷主的心血,谷主这么随便的解散了它,奈落里的那些人……"
"我教会他们杀人,救治他们的性命,是为了让他们为我做事,如今事情已经做完了。"赫九霄的语气生硬,"他们是我的助力,也是障碍,你明白吗,冰御?"
"谷主是说和擅伊公子?"冰御想象不到两人产生矛盾的理由,"檀伊公子是明理的人,他手下还有南无,南无和奈落,这不正好相得益彰?"
"你错了。"沐浴在阳光之下,那三个字却是冰冷的,冰御不解,赫九霄却没有再说下去,仰头看天,金芒照射进他的眼里,那片冷冷的幽暗之中蕴涵着某种奇异的热度。
奈落杀过南无的人。
无论那叛逃的二十三个人此后会不会宣扬这件事,这件事终有瞒不住的一天,今日,他就将这笔债彻底偿还。
他用整个奈落,来抵偿那些人命。
第二百六十七章 闻讯
赫九霄的决定赫千辰并不知道,他在千机阁里准备出行所需的东西。
滇沧派位于沧西,距离千机阁所在的凉州城有一段不小的距离,赫千辰出发去往沧西的时候一度犹豫,是否要等赫九霄一起去,考虑再三,最终在出发之时命人带了一封信去。
信上的内容是说他要去沧西一次,会有一段时日不在千机阁,千机阁里的事情他已经全都安排好了,要赫九霄不必为他担心,赫谷不能长久无主,他要赫九霄在谷里等他归来。
这封信送出去的时候,赫千辰已在去往沧西的路上。
"……这把刀上有冤鬼,得到这把刀的人都会不得好死!"神神秘秘的议论在官道边上的小酒肆里散布,路上三三两两的全是江瑚人,几乎每个桌上都有兵刃放着。
酒肆的掌柜虽说见过不少走江湖的,但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他这只有一个伙计的地方根本来不及招呼走了一拨又一拨的人马,只能陪着笑脸小心何候着,忽然看到门前停下的几骑,酒肆里的人回头一看,议论声顿时小了不少,像是颇为小心的样子。
掌柜眼前一亮,心知是来了贵客,赶忙跑出去招呼,"客官!里面请——"
为首的那个坐在马上没有下来,随行的有人下来买水,掌柜的说水不要钱,那人还是坚持付了他几钱银子,几碗水哪里需要这么多银两,掌柜抓着银子,更确定这一行人身份不凡,想招呼他们进来坐,却听见有马蹄声由远而近。
三匹快马,疾驰之中马上的人瞥见酒肆门口的这行人,忽然勒马止步,马蹄在地上踩踏了几下,马上的人安抚着坐骑,颂了声佛号,"无门一别,此次到沧西果然又见千机阁。"
马上的人是了尘师太,莫智和莫绝在她身后,两人看着赫千辰的眼神各不相同,莫智好奇的打量,莫绝却先看了眼赫千辰的周遭,目色诡秘,横在脸上的刀疤令他显得有些狰狞,依日冷冷的面无表情。
"了尘师太。"赫千辰颔首为礼,只看酒肆之中这么多人,就知道这次去滇沧派的人只多不少,了尘会去,早在意料之中。
他这次带的人比以往多一些,雾色刀引起的混乱,还有南无里面叛逃而去的人,这些都让他不得不谨慎行事。在酒肆门前说话不是地方,但要赫千辰下马进去,在这间勉强塞了五六张桌子的地方坐下,那是不可能的。
"师太也是去滇沧派,不如一起上路。"赫千辰提出邀请,他让赦己买了水,其他人的水囊都灌满了,又买了些干粮,准备继续上路。
"千机阁是不是查出什么?"了尘坐在马上神情严肃,"你看起来像是急着赶过去,但这几天并没有听说那里有异样。"
"这把雾色刀先在无 门,又是滇沧派,接下来这把刀不知会落入谁的手中,说不定又要引起祸事,师太难道不想早些查明此事?"赫千辰放开缰绳,让马慢慢前行,言笑淡淡,无人知道他心急解决这件事,其实是想早去早回。
猜测着赫九霄收到那份信的反应,赫千辰踢了踢马腹,快马奔驰,他们还没走完一半的路程,滇沧派新任掌门是老掌门之子,他的失踪是与雾色刀有关,还是为了其他什么原因,一切都要等到了滇沧派才能知道。
赫千辰带着千机阁的手下二十多人,一队人在路上十分惹眼,再加上了尘师太,在去往滇沧派的几条路上,还有其他各们各派,简直不需要任何人召集,这一次可谓是各方人士汇聚一堂。
烟尘滚滚,蹄声隆隆,赶路的时候谁也没说话,直到天黑,了尘建议找个地方住下。
"这里前后都没有落脚的地方,"赦己命人出去打探了一下,前来回报,"我看只能露宿了,前面有座山,那山脚下不知有没有地方可以歇脚。"
"去看看。"赫千辰早就做好在外休息的打算,吩咐了赦己,他发现有一个人的眼神落在他的背后,明显到难以将其忽略。
下马的时候,他眼角的余光看到莫绝,那眼神正是来自于他,与他相对,莫绝竟不回避,还是那样看着他,似乎一点都不打算掩饰。
赫千辰淡淡收回眼,莫绝这个人始终给他一种危险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在各方面都太像赫九霄,甚至在某些地方很像赫无极……
"阁主!那山下有户人家,他们愿意出借他们的房子。"得了消息,赦己禀报,赫千辰点头,问了了尘的意见,一行人到了山下,那户人家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的去亲戚家住,留下屋里的东西给他们使用。
大屋分前后两间,大的一间最多只能容纳十多个人。安排半数人手守夜,轮换休息,赫千辰自己到了屋外。现在这个季节夜晚已经没有什么凉意,若要露宿,对他而言不是什么辛苦事。
当初在千机阁的时候,赫千辰曾吃过很多苦,成为千机阁阁主之后,每逢出门,若错够宿头,让属下睡在屋里,他在外露宿,这种情况时有发生,根本算不了什么,连赦己都习以为常,不再相劝。
这次赫千辰带出门的人,其中有赦己,还包括贺思茵,自从上次她下意识的出手帮了赫千辰,此后就一直不怎么说话,这回她和了尘师太两人同屋,夜色已深,屋里静悄悄的,了尘师太没怎么说话,很快就睡了,贺思茵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看到屋子外面有一人伫立。
夜风之下,衣袍轻轻摆动,黑发拂起,卓然而立的身姿挺拔,对着沉沉黑夜,不知是在想着什么,神色淡淡的侧脸就在月光下,添了些许难辨的深沉,就那么注视着黑夜。
有人也看到了这幅景象,慢慢从门里走出来,"赫千辰。"
这是莫绝第一次和赫千辰单独对话,背对他的青衣人微微侧首,并不显得惊讶,"莫绝。"在这夜月之中依旧透出暖意轻和,青衣墨发的男人背负双手,仿佛只是在聊天那样说着,"路上你一直在看着我。"
"我想看看,你是怎样的人。"莫绝的话没什么感情,他和赫千辰有两丈的距离,那冰冷的气息却像是就在赫千辰的身后,"违背阴阳,世所不容,你们居然没被武林唾弃。"
"你是觉得奇怪,像他那样的人为什么会钟情于我。"赫千辰没有和他绕弯,依旧是背对,仰头看到月色,今夜不是月圆,一弦冷月如钩,那冷冷的光芒让他想到赫九霄,相似的,孤绝的冷意。
"他都告诉你了?"莫绝脸上的刀疤动了动,带着粗茧的手指摸到自己脸上,"那他有没有告诉你,这条疤痕就是他爹所赐?如果不是我,有这道疤的人就是他,可能死的也是他。"
阴森的语调在夜里像是鬼魅,令人闻之颤抖,赫千辰却像是毫无所觉,站立的姿态随意,背后空门大开,无处不是破绽,但也正是因此,一时间反而令人无处下手,莫绝的神色诡秘幽冷,赫千辰微微一叹,终于转过身来,"我且不问你当年为何没死,是怎样投入了尘师太门下,我只问你,莫绝,你想做什么?想得到什么?"
莫绝牵动嘴角,没有笑意的脸上那道狰狞恐怖的刀疤异常明显,"我要你。"他突然上前,"我要你,赫千辰。"一只手如幽魂幻影,黑暗中扣往赫千辰的咽喉!
脚下一点,身形疾退,赫千辰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轻飘飘的落在几丈开外,"你想杀了我报复他?"
"要你的人,取你的命,都可以!"莫绝冷笑,身如鬼魅,如影随形翻身又上,几招擒拿手,招招连环生生不息,竟无一招相似重复,赫千辰不敢托大,使用身法拉开两人的距离,风中青衣拍打,发出哗哗的声响,惊动了屋里的人,还有在远处警戒守夜的人。
"胆敢冒犯阁主!"守卫拔剑冲上来,有人却从房里推窗而出,比他们更快一步,"住手!"
一声厉喝,莫绝猛然停住脚步,了尘师太站在屋外,脸色阴沉,甚至显得非常可怕,曾经秀美的面容在岁月的侵蚀下添了无数严酷的痕迹,冷声喝问,"莫绝!你在做什么?"
莫绝收回手,那一瞬间表情又恢复成一片死寂,一语不发,就在此时,隔着林子传来许多脚步声,杀声喊声还有哀号声,突然在夜色里响起。
"去看看怎么回事。"赫千辰看到站在人后的贺思茵。
她穿裁已经整齐,闻言愣了愣,还是去了。刚才就是她先看到莫绝要对赫千辰不利,有意发出响动弄醒了尘,否则,隔着那么远的距离,那点衣袂声根本传不到屋里。
赦己笑着叮嘱了她几句,等贺思茵前来回报,却连赦己也笑不出来了。
"那是天穹神教的人,还有滇沧派的弟子!"贺思茵去了片刻,回来将她打探的情况一说,这下所有人都不用睡了。
赫千辰马上指挥人手,前去助阵,了尘让莫智去了,莫绝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直到赫千辰手下的人回来。
他们总算救下五个滇沧派门人。
原来那些人本来是有事在外,听闻滇沧派出了事,纷纷赶回去,却在路上被天穹神教的人拦截,那些人竟然都与以前出现过的无面人一样,没有脸。
"天穹神教的人狼子野心,他们这是想要控制整个江湖!什么雾色刀,那不过是他们的借口而已!"滇沧派之下有个中年男子,言辞犀利,埋了自己同伴的尸体,抹去脸上的群血,狠狠说道。
"这么说,雾色刀之前确实是在滇沧派了。"了尘的话一针见血,"无 门少门主是被你们的人所杀。"
那人点忙摇头,"这件事只有安师弟清楚,那把刀不是杀人得来的,是捡来的。"
"安玉龙?"赫千辰心里一动,其他几个滇沧派弟子都点头,"安师兄从不说谎,他是本门最不会说谎的人,他一撒谎就脸红,所以一看就知道他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安玉龙果真是这样的人?令紫焰心生叛意的到底是不是他?还是另有其人?赫千辰陷入沉思。
滇沧派门下弟子急着赶回去,这时候距离天亮也没多少时辰,赫千辰便干脆让人上马启程,赶往沧西。
他派出人手先行打探,和沿途的分舵也取得联系,一路上不断有消息传来。
先是滇沧派周围出现天穹神教的人,其后是有人向滇沧派索要雾色刀,沧西这块地方,短时间内形成一片混乱的局面,黑白两道的人听说天穹神教出现在那里,更确定雾色刀就在附近,去往那里的人越来越多。
当赫千辰他们赶到滇沧派的时候,是在半月之后。
他一到沧西,立刻前往滇沧派。
滇沧派门前人群聚集,竟有不少人守在大门外,两方对峙,门前的人义愤填磨,身穿白色麻衣,面色悲戚,门外的人很混乱,什么人都有,有的观望,有的叫嚣。
"怎么回事?"赫千辰下马,赦己上前询问,忽然有一匹快马疾驰而来,停在他们队伍面前,"阁主!有急报!"
来人下马跪地,呈上一封密函。
其他人看着赫千辰打开那页纸,猜测这个时候会出什么事,如此紧急,却见他们的阁主,那无论遇到什么事,从来都是处变不惊的男人拿着密函,等看完,双手竟然颤抖起来。
他垂着眼,没人看到他的表情。密函在他手中化作碎屑飞散,他举步往前,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密函上其实只写着一句话。
五月初八。得讯,血魔医暗中解散杀楼奈落。

第二百六十八章 暮色之吻
慢慢往里走,赫千辰仿佛没看到周围的人,他的心思忽然远离了,完全不在这里,他想起来这里的路上的情形,想到一人在外露宿之时点火取暖,想到他一个人躺下,还有取用食物之时不得不与别人接近。
这些不习惯,分明曾是他早就习惯的事,却因为赫九霄,令那感觉再度陌生起来。
没有人点柴生火,没有人特地带上他用惯的杯盏,为他擦去椅上的尘埃,在他碗里添上他爱吃的菜,让他可以不用担心异能,随心所欲的碰触。
赫千辰穿过人群,径直往里,轻若无声的脚步在这一刻显得沉重,其他人见他突然走过来,也没人敢阻拦,有的是知道他的身份,有的是惧怕他的气势,纷纷朝两侧让开。
千机阁众人不解,只能跟随在他身后,赦己不知情况,打听完了上前栗报,"阁主,滇沧派又死了人了,这次是安玉龙。"
"安玉龙?"突然停下脚步,赫千辰抬眼,门里不少人聚集,全都看着他,神色有惊喜有戒备,视线往里,还能看到一扇大开的房门,里面设有灵堂,摆着不少人的牌位,其中之一正是安玉龙。
"他是怎么死的?"站在大门之内,却不往里走,庭院中间,长身而立的青衣人突然发问,滇沧派门下弟子直愣愣的忘记回答,随着赫千辰他们一起来的那五个人惊讶的看着那牌位,年纪最长的那个不敢相信,"安师弟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还不快说!"另一个朝自己的同门催促,他也想知道原委。
滇沧派门人醒悟过来,愤愤说道:"就是昨日!有几个人闯来向我们要雾色刀,这里哪来的什么刀,他们不信,结果就打起来了,安师兄与他们交手,受了重伤,开始看起来还好,后来伤势恶化,没想到今天就……"
"我们一来,他就死了,真巧。"赦己托着下巴,他的话让其他人侧目,有人红着眼,握着拳头暴怒,"阁下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他故意赶在今天死,故意不让你们见他?!"
赦己知道自己说错话,但安玉龙嫌疑重大,又可能是挑唆紫焰背叛千机阁的关键人物,他对他当然没什么好感,"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安玉龙和千机阁里的一件大事有关,他早不死晚不死,偏在我们来这的时候死,难道事情真有这么巧?"
"你——"才死了不少同门师兄弟,赦己的这番话引来不少人的愤怒,当下气氛就紧张起来,赫千辰微微抬手,"此事需要调查才能做出定论,滇沧派与雾色刀是否有所关联,安玉龙与我千机阁是否有牵扯,一切等查验过后再说。"
"查验?"众人不解。
"查死因,验尸首。"仿佛和风吹拂,赫千辰语声淡淡,众人哗然大惊,"开棺验尸?"
"开棺验尸。"赫千辰站在当场,徐徐敛目。
不知是不是错觉,不少人觉得今天的赫千辰有些不对劲,仿佛是耗尽了耐牲,不想再与人多言,滇沧派弟子聚集到前院来,像是炸开了锅,守在门前的那些也都忘了要拦阻门外的人,混乱起来。
"赫千辰,你这是何意?"了尘师太是个出家人,看不惯这么做,拧眉质问,赫千辰合着眼,不知想着什么,却在片刻沉默之后笑了笑,"师太是出家人,慈悲为怀,见不得有人死后不得安宁,但这件事若不查明,我只怕他入土也难安宁,此生都要背着冤屈。"
"你到底在说什么?"了尘皱眉,滇沧派其他弟子也都一起追问,"公子之名我等久仰,我们还要感谢公子救了我们同门师兄弟,但公子若是没有一个说法,要我们开棺,让你查验尸体,那是决计不行的!"
"查的人不是我,是血魔医赫九霄。"赫千辰转身面对门口,神色深沉难辨,"赦己,去分舵查派人问,问他何时会到。"
"问血魔医何时会到?"赦己不敢置信,也不敢不确定,"但我们出发的时候,血魔医还在赫谷,他没有……"
"他会来。"赫千辰截断他的话,语气不容人辩驳,当他露出这种表情,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赦己就知道此令不容再有质疑,只能领命而去。
赫千辰就站在大门与内堂之间的庭院里,面对着门口,却闭着眼,像是在等待,贺思茵忍不住觉得他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他会来?他如果不来呢?或者血魔医来了,却没能赶到呢?你要等他多久?"
赫千辰没有回答,了尘表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赫九霄来查什么?那尸体能查出什么来?"
"了尘前辈说的不错,那尸体能查出什么来?公子要查,总要给我们个说法吧!"人群喧闹起来,就连门外,其他各路人马也都喧哗起来,议论声在空气里飘飘扬扬的,落在赫千辰耳中,他觉得吵闹,皱了皱眉。
静静站立,墨发青衣,他没有动,也没有开口,却有种无形的威压慢慢的散开。
先感觉到的是千机阁的人,他们离赫千辰最近,也算是这里最熟悉他的人,贺思茵感到惊讶,发现周围的人开始散开,很快站立成一个奇异的队伍。
二十多人分作列队,形成包围之势,从各个方向将赫千辰护在其中,也在移动的瞬间,令那种无形的威压感扩张了不少。
众人屏息,门外的人停止喧闹,门里的人也不敢再追问什么缘由,总之现在还不到开棺的时候,而眼下,看起来千机阁阁主是决意要等血魔医来了。
这时候是午后,午后的阳光浓烈,停滞的气氛却凝重沉闷,了尘不知他想做什么,索性也闭目休息,她脾气坏的时候很坏,此时却显得很有耐性,莫绝冷眼看着,一动不动,莫智觉得无聊,却又想看看结果,靠在墙边,抱臂候着。
门外的人可以离开,但没有多少人走,三三两两的走了几个,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门里,滇沧派的弟子神情各异,眼睁睁的看着千机阁的人站在庭院里,门里门外,竟无人想要离去。
这檀伊公子和血魔医究竟是怎么回事?既然要验什么尸,为什么不一起来?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同寻常,但男人和男人之间真能有如此深情?这岂不古怪?
各种想法浮上众人心头,时间一点点过去,赫千辰站立的姿态没有一点改变,他还是闭着眼,负着手,那一截青色的衣摆袖袂有时候会在风里飘动几下,黑发被吹开,眼尖的人会看到一点若有若无的浅红,就在他颈边。
位置很明显,但因为无人敢正眼去看那个位置,反倒不怎么明显,但这时候不少人都看到了,莫绝冷的死寂的眼神动了动,也看着那里。
阳光下,青衣就像映着晴空的颜色,在那张俊雅又透着沉稳的脸上找不到半点不耐,微阖着眼,就像是站在高山之巅,脚下白云悠然,他就这么随便站立着,就是一种独特的风姿,无可动摇,恐怕也无人可及。
怔怔的看着,有些人居然忘了时间流逝,在他们面前的毕竟是千机阁的阁主,那个似青莲如皎月,流云难觅的檀伊公子,关于他的传闻太多,而今日他就站在他们面前。
他是为雾色刀而来,还是为了前面所说的,安玉龙的死?为了等血魔医?
东想西想,忍不住有人开始窃窃私语,嗡嗡的耳语不断响起,日光渐渐转淡,等候的人开始变少了一些,有人暗骂着离去,有人没这个耐性,干脆坐在地上,靠在墙头。
站在场中的赫千辰依然不动,直到赦己赶回来,"阁主!血魔医他——"
"我来了。"一顶血红的轿子落在门前,有人从里面走出来,赦己的话还未说完,这两个字就了起一阵骚动。
"血魔医!?"
"是血魔医!"
"他真的来了!"
天色入暮,最后的夕阳似血,血红的轿子里出来的男人锦衣暗紫,身后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走近门去,无人敢拦住他的去路,所有人都等着看赫千辰的反应。
陡然睁开双眼,赫千辰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几步上前,一拳毁去,赫九霄不闪不避,被他这一拳打的倒退几步,嘴角渗血。
众人惊呼,却见他才站直身就被赫千辰拉到面前,狠狠的一个吻,在众目睽睽之下印了上去。
嘴角的血迹被吞噬,交叠的唇没有一点空隙,这个吻狂猛热烈,就像此时天边的夕阳,在夕阳之下燃烧着交错辗转,从未在人前失态,从来都是温和谦然,沉稳内敛的千机阁阁主,这一刻似是疯狂,又像是愤怒,激烈的吻令所有人看呆了眼。
赫九霄的回应从不会浅尝辄止,赫千辰推开他,一手抓在他的肩头,眼神像是一把利剑,直到这个时候才问出一句压抑许久的话,"你想让我怎么办?!你这么做!让我该怎么办?!"

第二百六十九章 推测
吼声里带着明显被克制的怒气,赫千辰的怒吼震惊全场,赫九霄却神色不变,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赫千辰抓在他肩头的手上指节发白,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你以为这么做,我被人责问就能有个交代?但你做出这种决定,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千辰。"赫九霄只是看着他,没有回答,一贯结着冰寒的表情甚至没有太大变化,赫千辰和他相对,却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赫九霄在为他担心,为他解决麻烦,想替他处理所有难题,甚至不惜折损自己的力量。奈落,曾与南无分庭抗礼,叱咤江湖的奈落,竟为了他,在赫九霄的一个决定下被解散,从此武林再无奈落,南无再无对手,而赫九霄的力量折损过半,只余下赫谷。
他分明知道不必做到这种地步,却依然为了他
……做到这种地步……赫千辰的手在颤抖,抓紧赫九霄,看着他,猛含怒意的眼微微泛出热度,天边的残阳映照,他的双眼似乎有些发红。
在赫千辰要转过头去的时候,赫九霄按着他贴近自己,温热的吻落在他的眼帘上。
赫千辰永远都不会承认他眼里的湿润曾经存在过,那是赫九霄的吻,只是他的吻……
平复自己的心绪,双手紧了一紧,赫千辰长吸一口气,退开,"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此地还有其他事需要解决。"他又看了赫九霄一眼,这一眼的神色复杂,转身面对呆滞的人群,赫千辰怔了怔,他在看到赫九霄出现的一霎那竟忘了自己身在何处,这里根本不是说这些话的地方。
"他已来了,安玉龙的尸首在哪里?"像是什么都没做过,他镇定自若的让滇沧派的人打开棺木,让赫九霄查验尸首。
滇沧派弟子还在愣神,下意识的依照他的指示,引他们去拜访棺木的地方,将棺材打开,赫九霄经过查验,得出一个结论,"他不是昨天死的,这人死了已有一段时日。"
"什么?!"众人失声惊叫,有人不断摇头,"这不可能!安师兄昨天之前还活着!我们明明都看见了!"
"对,我们所有人都看见了!"滇沧派弟子相应,都表示绝无可能,"如果他早就死了,难道我们见的是鬼?血魔医不要开玩笑了。,
话是这么说,但说这句话的人自己也忍不住心口一颤,脸色有些发白,这时候残阳已尽,视线里所有的地方都暗下来,还没有点上烛火,他们就站在几个棺材之间,而有人说,这个才死的人,其实早就死了。
一股冷风吹来,围拢看热闹的人群哈哈干笑几声,有滇沧派弟子马上去点了灯,这才有人接话,"血魔医不如再查验查验,也许是因为这天气热了……"
"他已死多日,最少也有半月之久。"赫九霄冷冷的打断他的话,手掌划过,不知怎的安玉龙的胸腔就被破开了,破口一直往下,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锋刃将他剖开,他没什么表情的取出安玉龙的脏腑,"外表看来毫无异样,但他其实身中剧毒,才会令尸身不腐,看不出迹象,冰御——"
冰御也跟着他来了,只不过赶路赶的有些脱力,听到吩咐,抖着手取来药箱,拿出几枚特别长的银针来,赫九霄接过去,对着肝脏刺下去,起初刺进去一些,拔出来的颜色正常,再后来逐渐加深,那拔出来的针颜色也开始变得墨蓝发黑,在烛光下触目惊心。
"好毒!"人群里爆出惊叫,滇沧派弟子看傻了眼,难道真如赫九霄所说,安玉龙早就死了?
看着那具尸体,谁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那我们见到的是谁,难道死人也会说话,会走动?安师兄父母双亡,也没有兄弟,我们见到的人分明就是他!"
"近平个月来,他是否一直在外?很少回来?"赫千辰这么问,马上有人点头,"没错,安师兄一直怀疑老掌门的死,他说要去千机阁,把事情弄个清楚,之后就只是捎信回来,后来连信也没了。"
了尘一直在旁边看着听着,这时候也感觉出了不对劲,"赫千辰,你可是在怀疑什么?"
"你们所见的安玉龙,不是原来的安玉龙。"让赫九霄把尸首归位,赫千辰这一句话令人恍然大悟,同时也更添疑惑,在有人要提问之前,他一摆手,继续说道:"真的安玉龙到过千机阁,后来就成了假的,假扮他的人早有图谋,未免回去被熟悉的人看穿,所以才不敢回来,直到雾色刀出现,他到滇沧派假装重伤,重伤之下就算有什么异样也无人会发现,而后用假死来脱身。"
"他留下这具尸体就是为了掩饰。而来抢夺雾色刀的人,将他重伤,可能也出自他的授意安排,这尸体上的剑伤是死后所划。"赫九霄接着赫千辰的话往下说,面无表情,赫千辰递过去一方帕子,他抹去手上的血迹。
"这种毒很特别,和早先曾出现过的蚀心腐骨同属一脉。"赫九霄的手上,那血色是暗红的,剧毒渗透进脏腑深处,血液却没有变的一样墨蓝发黑。
众人都知蚀心腐骨的威名,听说同属一脉,不禁大感讶异,"究竟是谁要这么做?这么煞费苦心,又是出自什么目的?"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看一眼,那人的目的是接近紫焰,如今紫焰背叛,雾色刀引起混乱,千机阁不得不插手其中,确如赫千辰此前的猜测,对方是冲着千机阁来的。
"天穹神教的人曾使用蚀心腐骨毒。"赫千辰将曾经遇到柳氏父女的事说了一遍,讲到天穹派下面的地煞用柳凤娇要挟柳达山交出霎色刀,最后失手服毒而死,那毒物正是蚀心腐骨,群雄哗然。
"这是天穹神教的奸计!他们向我们要雾色刀,说不定那把刀就是他们弄出来的诡计!"
"天穹神教早有预谋!"
"他们当年没有成功,如今重现江湖就是想要称霸武林!"
"他们是想借着这把刀的名义铲除异己,向我们示威!"
"幸好千机阁插手此事,檀伊公子智谋过人,还有血魔医识破他们的奸计!"
群雄愤慨,同时又不断发出各种赞誉,了尘师太早就知道赫千辰的声望很高,却没想到如此被人推崇,莫绝自从看到赫九霄出现就收敛了他的目光,一人站在阴暗的角落里,不管莫智和他说什么都毫无反应。
最后众人得出结论,一切都是天穹神教的阴谋,人群散去,一一寒暄告辞的时候,还能听到私下的议论和探问——雾色刀究竟在哪里?
得到雾色刀的人先后失踪,门派都遭到不幸,难道这真是一把有冤魂的刀?得到的人都会遭到意外,被冤魂诅咒?
夜幕之下滇沧派恢复宁静,赫千辰他们也回了千机阁分舵,距离沧西一城之隔,很快就到。路上赫千辰骑马,赫九霄坐轿,没有互相交谈。甚至在到达分舵的时候赫千辰也没有开口和赫九霄说一句话。
用饭的时候,赫九霄将饭菜端到房里,冰御在外面和赦己他们那些人坐在一起,不断揉着自己的腰。自从赫九霄接到赫千辰的那封信,他们就往沧西赶了,严格来说,可能只有他一个人骑马在赶,赫九霄御气临风,速度比骑马只快不慢。
外面的人在取笑冰御没用,冰御憋着气给自己解择,低语声和笑闹声隐隐约约的传到赫千辰他们的房里,已经用完饭,赫千辰放下茶盏,起身准备沐浴,赫九霄在他经过身边的时候把他拉住。
"你在生气?"他抬头看到赫千辰垂下的眼神,他用平静来掩饰,但其下必定有其他心思。
赫千辰抬眼看着远处,静默片刻,开口的时候,他尽量克制着不让自己的语声颤抖,"九霄,你不能为我这么做,我受不起。"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无关。因果有报,当初我杀了你的人,如今我用奈落来偿还,很公平。"赫九霄起身看着他,赫千辰望着眼前冰冷的脸庞,看到他近似温柔的眼神,苦笑着摇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太乱来?奈落一散,你只剩下赫谷,实力大损,还有奈落那些人,你不能保证他们没了约束之后不会在江湖上做出什么事来……"
"就算有,也和我无关。"赫九霄回答的毫不迟疑,好似奈落彻底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势力受损也对他没有影响。
赫千辰语塞,他再找不出其他理由来斥责他的做法,怪责赫九霄,大部分原因并不是为了担心奈落的人引起江湖混乱。
他的心跳越来越剧烈,胸口那种酸胀的感觉,近乎疼痛,从赫九霄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一直没有退下过,苦笑成了酸涩,他抱紧赫九霄,叹息着摇头,埋首在他的颈边,"九霄……"
"嗯?"赫九霄环抱住他,赫千辰却没有说话,呼吸声就在赫九霄的耳畔,过了许久,他的手臂慢慢收紧,"九霄……九霄……"
低语叠声,赫千辰没有抬起头,灯影摇晃,他的身影始终绷的笔直,站立之姿和原先一样,赫九霄却感觉到肩头的湿意,环在他背上的手几乎令他感觉疼痛。
"你在撒娇吗?还是感谢?我不要你感谢我,千辰,听见没有?"赫九霄抱着他的腰,手掌上下轻抚,赫千辰抬起头,眼晴里仿佛有几点光亮,无限深沉的目光似海,忽然涌起波澜,他抱住赫九霄的后颈,袭上的吻比任何一次都要霸道猛烈。

第二百七十章 深情
嘴唇厮磨,每一次吐息的温度都是灼热的,呼吸里都是对方的气息,直到赫千辰退开,"我知道,我不会对你说谢,你这么做我也根本不想感谢。"
两人的气息交融,他的语声低哑,"这件事根本不值得我谢,我也没想要你这么做,但你总是这么自以为是,你这个兄长,当的实在太专横。"
一句句的谴责似乎严厉,一个个吻却分外的炙热,赫千辰的手抓在赫九霄的背后,腰上不断被对方轻抚,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汇成一个,房间里再没有说话声,只有间断的喘息,脚步声断续错乱,从桌边一直到床前。
青袍被扯下落在地上,锦衣在赫千辰的手里解开,他被推倒在床上,覆上来的人体有着炽烈的温度,和赫九霄相贴的每一部分都似乎要燃烧起来,手掌从他的胸前一直往下,在他腰腹之间移动,朝下注视他的双眼没有一点冰冷的迹象,满是火热。
"我很想你,想要你。"赫九霄从不掩饰他的欲望,赫千辰的手往下触摸到他胯间,抬眼看他,喉间颤动,"我也是。"
再不需要任何更多的言语,用身体的反应来告诉对方,所有的情绪,喜怒、思念、心痛、怜惜,赫九霄拉开他的双腿,覆在赫千辰身上,在他身下微微曲起的双腿矫健修长,朝他望来的眼神里有升腾的情欲,还有无数难言复杂的情感。
赫千辰张口喘息,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思绪混乱,不光是被自身的欲望掌控,更是被眼前的人扰乱,他唯一的一点克制力,仅剩的一点冷静全都因为赫九霄而分崩离析。
双腿被打开,赫九霄半身覆在他的身上,两人的下腹紧贴,赫千辰朝上注视,遮住了光影,赫九霄的脸在烛火光晕下显得迷蒙,那不习惯笑意的脸全是深情,外面的人声隐约传进来,房内很安静,只有两人身体的碰触,肢体贴合碰触的摩擦声。
赫千辰的呼吸变得急促,赫九霄的手指从他的下腹往后,试探的抚弄,察觉到他的紧绷,赫九霄翻身下床,回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罐药物,那是赫千辰之前没有见过的颜色,半透明的浅红。
"这是新制的药。"赫九霄对他说明,突然进入的手指竟没有带来太多不适,赫千辰抓紧了床沿,还没有习惯放松的身体在赫九霄的动作下肌肉收紧。
他抿着唇,身上的汗水在光下像是有无数光点散开,赫九霄满含着欲望的双眼看着他,仿佛要将所有热情都注入他的身体。
床上的帐幔没有被放下,一眼望去能看到窗外的夜色,月色被云层遮掩,有漫天星辰,光芒映在赫千辰的眼里,他不知道那是真实所见,还是因为在他身下抚弄的手,在他臀间动作的指。
沾着药液的手指缓慢抽送,赫九霄垂首吻他,湿热的吻发出暧昧的音色,赫千辰颈边的痕迹未退,那残留的红印昭示着他当初用了多大的力气留下这个痕迹,虽然看见,赫九霄却还是在这个位置吻下去。
颈边的痛楚加深欲望的涌动,赫千辰的身体一紧,在他臀间的手指猛然曲起,他不由抓紧赫九霄的手,半身抬起像是绷紧的弓弦,脸上的薄红渗出汗水微湿,赫九霄压在他的胸口,在他股间的动作变得剧烈,双目仿佛透出血色。
他的身体和赫千辰一样紧绷,汗水从他胸前滴落,赫千辰闻到呼吸里汗水和药香混合的味道,喉咙里干燥灼热,好似有人生了一把火,他按住赫九霄的手,暗示马上得到回应。
赫九霄骤然将他抬起,赫千辰的双腿被架在两侧,膝头分开,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看到赫九霄指上粘稠的药液没入自己体内。
为即将到来的冲击喉间发紧,赫千辰胸前不断起伏,两人的视线交缠,赫九霄的手指退出,分开到极致的双腿被按下,有所准备,却仍旧无法抵挡那瞬间的感觉,低哼一声,赫千辰抓住床沿的手紧握。
闯入的属于赫九霄的部分就是火热的根源,让他整个人沸腾,连呼吸声都在颤抖,赫千辰蹙起的眉宇间有快意有折磨,压抑着口中将要溢出的响声,他仰头呼吸,双眼始终看着在他上方的赫九霄。
被挑散的发铺在枕上,两人交叠,些许微风从窗外吹送进来,几丝凉意吹动床前帐幔,白色的轻纱扬起,透出里面两人缠绕的黑发。耳根发烫,心跳如鼓,不是第一次这么亲密,但每一次却仍旧让两个人难以克制心里的鼓动。
带有薄茧的手指顺着赫千辰腹间的肌肉纹理往下,赫九霄的手覆上去,同时间,慢慢的挺身,那厮磨着攻占进来的力度和热度,让赫千辰无法自控的抬起身体迎上。
"霄——"喉间发出低哑的喊声,双手抓紧赫九霄,赫千辰睁着眼,仿佛是想看清赫九霄现在的表情。
朝上望过来的那双眼,那墨黑的眸像是蒙上一层薄雾,好似能将人吸入般深幽。
看着他眼底深处深沉的暗色,染上情欲薄红的身体,还有不断起伏的胸膛,无一不在刺激着赫九霄,他咬上赫千辰的颈,甚至能感觉到齿间脉搏的跳动。
"千辰。"手指穿入他的发,赫九霄粗哑的喘息声伴随着彼此的心跳,"千辰,把腰在抬高些,抬高……"
相连之处因为他的动作而更紧密,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感到凉意,附着在赫千辰身上的人体却不断灼烧着他,承受着逐渐开始变的剧烈的撞击,他努力呼吸,只觉帐内的空气变的粘稠浓厚,满口都是充满爱欲和情意的气息。
像是海浪的潮汐,每一次律动令他只能随波逐流,攀住赫九霄,赫千辰的大腿内侧收的死紧,背上开起颤栗,身下薄薄的被褥因为汗水而潮湿,风过的凉意没有让热度退下,反而激起更澎湃的热潮。
赫九霄的眼神仿佛能将他融化,两人的喘息声交融,置身在赫千辰张开的腿间,落到他肩头的吻舔舐去他的汗水,留下轻轻的咬痕,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吞吃干净,需索干净,双腿被高高架起,最隐秘之处被他用手分的更开。
眼前的景物晃动,赫千辰的视线里只有赫九霄,其余的一切都在摇摆,白色的帐幔像是月下的湖面,不停的荡出涟漪,唯有他面前的人从不改变眼里的神情,那充满爱意的,写满欲念的双眼,如同烙印,将那热度刻进他眼底,灼烫了他整个人。
房里有汗水和肉体的撞击声,呻吟低喊之中,贴近耳边的呼吸和着赫千辰的心跳,赫九霄的动作由急到缓,却更深入激烈,两人的手指交扣,赫千辰的双臂被压在床头,汗湿的发交缠铺陈在枕上。
仿佛无法呼吸,他一次次咽下喉中的干涩,赫九霄垂首吮咬他胸前的突起,硬热的微红在他口中站立着,微微颤抖,赫千辰收紧了下颚,喉间似乎发出一声低吟。
赫九霄的手挪到他的下腹,一阵风袭来,最后的一点烛火灭去,黑暗之中,床辅上发出震动,急喘之中,几近破碎的呻吟被吞咽下去。
赫千辰鼻息急促,赫九霄压在他的唇上,他能感觉到从赫九霄发边淌下的汗水,猛烈的撞击像是海浪将他淹没,脑海中什么都不存在,在赫九霄手中的欲、望根源在他刻意的控制下不得择放。
"九霄……"赫千辰的语调不稳,挣扎在狂乱的欲望之中,他几乎要嘶喊出来,仿佛有什么要爆裂,颤抖的喊声换来赫九霄更猛烈的掠夺,一次次的让他濒临崩溃,终于,在一次重重的挺入后,他被放开,在低吼声里爆发。
脑中一片空白,赫千辰倒在床上,房里早就陷入黑暗,赫九霄躺在他身旁,一手还搁在他的腰间,两人的呼吸都没有平复,外面的人声早就没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过去多久。
休息了片刻,等赫九霄起身叫人准备了水,两人沐浴之后躺下。赫千辰一时没有入睡,赫九霄也没有,拨弄他微湿的发,他忽然问道,"千辰,告诉我,你在路上遇到莫绝,他是不是说过什么,做过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赫千辰的嗓音有些少见的慵懒,赫九霄侧身看他,"他的态度与原先不同。"他就是从莫绝的态度上感觉出异样,也许只有一点细微的差别,但他确实有所察觉。
"他对你有恨,但不算很深,他 ……"赫千辰的话被赫九霄打断,注视着他的目光灼灼,还残留着先前的火热,"我只问你他对你做过什么?"
赫千辰动了动眉,"他能对我做什么?"他看着床顶上的帐幔,"他想用我来报复你,但他选错了人。"若是赫九霄听了莫绝所说的话,定然会生怒。
"只是这样?"赫九霄并不完全相信,听出他话里的怀疑,赫千辰想了想,"那个莫绝,也许是因为他与你有相同的过去,我并不完全讨厌他,当然也绝对说不上喜欢,你如果是在担心这一点的话。"
赫九霄没有接话,赫千辰便继续说了下去,"这个世上,你是我最亲的人,没有人和你一样,没有人会像你这么了解我,为我做出这么多事,让我……不得不深爱你。"
悠悠的话音平静的叙述,认真而且毫不掩饰眼底同样的深情,他看着赫九霄,发自肺腑的说出这些话,本该冰冷的人为他而沸腾,他除了爱他,还能怎么办?只能陷落,甚至从未对这份本来不该存在的感情感到后悔。
"这一次是你让我不知说什么了。"赫九霄的目光闪动,似乎也有许多感慨,最终笑着转身拥住他,两人没有再开口,就这么睡去,静静的夜慢慢过去,直到天明。

第二百七十一章 神教逞凶
第二日,两人起身,因为昨日所见,出了千机阁分舵之后,路上遇到的江湖人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古怪,许多人都去了滇沧派,都看到那一拳,那个吻。这是他们第一次亲眼见到他们之间的关系。
赫千辰看到那些人眼里的好奇,大多数没有什么恶意,他神情自如的坐进赫九霄的轿子里,因为昨夜的放纵,赫九霄不许他骑马,他也没有勉强。
"昨日你失控了,不担心其他人怎么看?"赫九霄看到外面的一双双眼晴,他没有使用异力御气行进,是不想分心操纵他的能力,他身边有赫千辰。
"若事事都顾及他人看法,任何一个人恐怕都无法安心的活在世上了,我在乎的只有我周围的人,他们早就知道你我的关系,看见也无妨。"赫千辰合着眼靠在软垫上,早在他承认情意的时候就知道有这一天。
"有人很介意,我看到莫绝看你的眼神。"赫九霄抚到他颈侧,那个吻印还在,赫千辰睁开眼,坐直身,"我会小心他,你也是。"
在赫九霄问话的时候轿子被抬起,四个轿夫是同父同母所出,心意相通,但先天有疾,被赫九霄治好之后便追随在他身边,一直忠心耿耿,四人抬起的轿子几乎令人感觉不到起伏,异常平稳,他们去的还是滇沧派的方向,赫千辰觉得昨日太匆忙,还想再细问一番。
这次的事令雾色刀更神秘,也在无形中留下几抹诡秘的阴影,赫千辰在昨日回分舵的路上就想了许多。
如果说这把刀只是天穹神教的阴谋,为何安陵王楚雷会郑重其事的委托于他,要找这把刀?
正在和赫九霄讨论,轿子忽然停下,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檀伊公子是不是在里面?我们找檀伊公子!"
说话的人语气慌张,还有别人的脚步声,恰好在轿旁,有几人交头接耳,没在意那个人的话,低声的交谈被两兄弟听入耳中,"听说拾全庄的秦庄主也在来的路上,奏战难道也是想要雾色刀?"
"谁知道现在雾色刀在谁手上,得到的人一定不会说,滇沧派说没有刀,兴许就藏着呢!"
秦战也在赶去滇沧派,为的当然是刀了,秦战与朝廷脱不了关系,这把刀果然也和朝廷有关。
赫千辰挑开轿帘,和赫九霄一前一后走出去,后面跟着的人也都停了。
他们现在的位置接近滇沧派,还有一点路程就到,眼前是一座小丘,那四个桥夫走的居然是山路,他在里面一点都没感觉到颠簸。
"谁要见我?"他往人群里一扫,看到有人脸上满是紧张之色,还有几人从远处跑来,身上居然带血,"不好了!出事了!天穹神教的人杀上门来了!"
距离赫千辰他们不远,那些正在谈论拾全庄的江湖人不死心,还要再去一次滇沧派,闻言惊讶,"天穹神教?!"他们一个个拔出兵刃,有人挥着刀,哼笑几声,"老子正要找他们!他们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出了什么事?"赫九霄冷声喝问,想求见赫千辰的人看到后面赶来的同伴,抹了抹头上的汗,"我路过滇沧派的时候看到大门紧闭,里面有惨叫声,不知里面出了什么事,跃上墙头就看到有许多穿着黑色宽袍的人,正在和滇沧派门人交手!"
"他们完全不是那些黑衣人的对手,那些黑衣人各个功力深厚,发现我们在墙头,想杀我们灭口!"后面赶上来的人被黑衣人所伤,手臂带伤,面色苍白。
"他们有多少人?"赫千辰身后的赦己等人已经做好交战的准备,来人怕身后有追兵,频频回头张望,"大概有二三十人!"
"过去看看。"赫千辰下令,赦己上马,带人前往滇沧派,其他的江湖人也纷纷跟上,有人兴奋有人担忧,一直隐身在幕后没有露面的天穹神教突然出现,难道他们已经部署好了,准备发动?
当他们到达滇沧派的时候,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停下了脚步,只见大门敞开,有尸体横卧在地上,从那人的动作看来是想逃命求救,门里面遍布着尸体,有人正咽下最后一口气,染血的手抬起,仿佛想说什么,瞪大了双眼,却没能说出一个字。
昨天还为同门之死而感到悲哀的滇沧派弟子,今天就迎来了自己的死期。
世事无常,谁能料到?
"这是天穹神教的人干的!"群雄震惊,有人看到这样的惨状忍不住转开头,狠狠骂了几句,"他们竟敢在白日行凶,天穹神教的人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他们这么做是对整个武林示威!他们真的想要控制江湖!"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满脸愤慨,还有万般的担心,警戒的拿着兵刃找寻敌踪。
赫千辰站在轿前,看到门里尸横处处,沉下脸色,"如此明目张胆,看来他们真的已经无所顾忌。"
"一直处于暗处,这次却下此杀手,你觉得是什么让他们改变?"赫九霄数了数尸体,"这里不是全部的人,也许还有活口。"
天穹神教一反常态,一次就杀了这么多人,是什么令他们改变手法,化暗为明……赫千辰观察尸体创口上的伤势,突然墙头落下几道黑影。
"天穹神威!地煞天罡!拜我神教者可饶不死,否则,下场就和他们一样!"落在墙头的黑衣人宽袍大袖,黑色的斗蓬遮住半张脸孔,让人看不出他们脸上是不是也有一片空白,只能看到黑色兜帽之下如同死人那般白惨惨的脸色。
"什么神教,分明是魔教!"
"这次露出你们的真面目了!雾色刀不过是个借口,你们就是想一统江潮!各位江湖同道,别让他们太得意了!杀——"
天穹神教的人冷笑几声,对冲到墙头的人群视而不见,口中发出一种奇异的嘶叫声,不多时,竟有数十人现身,他们个个都是宽袍黑衣,一声不吭,招招狠绝。
"不好!是埋伏!"江湖群雄发现自己深陷包围,边骂边打,赫千辰已命赦己带人加入战局,贺思茵去分舵报信,派人前来支援。
"阿弥陀佛。"了尘师太捻着念珠,身后莫智和莫绝抵挡住袭来的敌人,她没有出手,默默诵念佛经,"上天有好生之德,诸位还请住手。"
这时候谁和她讲什么好生之德?没人理睬,了尘站在一边,终于长叹一声,飞身而起,双手结起,做了几个奇异的动作,念念有词,掌心忽然冒出红光,无声之中挥掌而去,被她碰到的敌人和她交手数招就败在她的掌下。
"密宗手印!"蛟蚕丝穿透一个人的手掌,赫千辰看到了尘出手,分心之时动作一顿,金芒正要刺穿敌人的胸口,他心里忽然闪念,和他交手的人,他的感觉竟然并不陌生?!
墙头上站着的人口中发出的奇异叫声没有停歇,非常刺耳,也异常诡秘,众人闻声,心里都有一种担心,天穹神教的人像是在召集人手,难道他们不是在滇沧派设下埋伏,而是早就将人汇集到沧西?
"天穹神威!神照大地!"木然的语声齐声唱和,又有神教的人出现,他们手中却押着十多个人,全是滇沧派弟子。
"谁还敢动手,他们全都要死!"用那些人的性命来要挟,众人见状,全都停了手,黑衣人返回去,呈包围之势将他们围住。
站在墙头的神教弟子似乎是这些人之中的首领,得意的笑了几声,他突然跪下,面朝天天际,"教主有令,顺者昌,逆者亡。不从我教之人,唯有一死!"他指着滇沧派里面的尸体,"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被他押来的幸存者也是滇沧派门下,见同门果真已死,那些尸体堆积在一起,死的这般凄惨,有人心惊害怕,有人宁死不屈,"要杀就杀!我难道还怕——"
没说完的话被一蓬群血取代,那人胸口被一剑刺穿,押着他的黑衣人从他胸口把剑拔出来,两个动作快如闪电,没有半点迟疑。
在场的江湖群侠甚至没有时间去挽救,连张口都来不及,就看到那人睁着眼慢慢倒下去,被押在黑衣人手中的其他十多个滇沧派弟子骇然的看着这一幕,终于,有人跪下,低低念道:"天穹神威……神照大地……"
"天穹神威,神照大地……"其他人跟着念起来,落在敌手,不想死的人只能选择这一途,也有人抱着别的心思,想要先保住性命,以后再图反击。
"懦夫!"群雄之中有人喝骂,赫千辰等候援兵到来,天穹神教这次突然的举动让他有些想法从脑中闪过,只是还没来得及细想。
"天穹神威,神照大地!"墙头上的那一个狂笑起来,打了个手势,那些顺从的人口中忽然都被塞入一粒药丸,"好了,既然你们都已听命教主,这是教主所赐的凝神丹,能让你们武功精进,还不快谢谢教主!"
"你……"有人抚住自己的咽喉,憋的满脸通红,想吐已经来不急了。
赫九霄看到那药丸,开始注意那些人服药之后的反应,赫千辰突然发问,"你们的教主是谁?"

第二百七十二章雾色刀
众人屏息,天穹神教再度出现,教主定然不会是当年的天穹派之首,莫非是他后人?
"我们的教主来自天上,怎能让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见到?"神教弟子知道他的身份,回答的异常谨慎,诡秘的笑在黑色的兜帽下更显阴森。
"呸!"人群骚乱,骂声不断响起,这时候还有人不忘雾色刀,"那把刀呢,这把刀真如你们所说,还是根本就是你们的借口?"
"那把刀确实会引起祸事,我们教主眼见有太多人冥顽不灵,追逐此刀,为保江湖平静,教主才出此下策,这是我们教主的悲天悯人之心。"
黑衣人回答了,群雄却无一相信,举剑在手,"口中说的冠冕堂皇,用死来威逼胁迫,这算什么悲天悯人?"
"那凝神丹能令人丧失神智,被人操纵,小心那些人。"赫九霄观察那几人服药之后的状态,从他们的反应上得出结论,他对赫千辰说的话顿时了来一片惊呼和骂声。
"只要人心无杂念,武功自然精进,凝神丹的作用就在于此,你们不都想要增加功力吗?只要顺从我教,都可以得到一粒凝神丹。"墙头为首的人嘿嘿冷笑,对骂声毫不在乎。
"赫千辰,你的人手何时能到?"了尘师太面露忧色,"天穹神教早就在暗中活动,只恨我知道的太晚,如今他们已成气候,想要剿灭,恐怕不是轻易能成之事。"
滇沧派位于沧西东边,本来不是个冷僻之处,听闻这里发生江湖械斗,百姓都远远避开,眼下的情形是天穹神教与江湖各派对峙,那些滇沧派的幸存者已经服药丧失神智,这时候交手,他们无疑都会成为神教的工具。
赦己带人警戒,贺思茵去报讯求援还未归来,赫千辰答话之前,远处却有人影出现,"难道魔教还有援兵?"有人担心的看着远处来人。
赫千辰看到骑马过来的人,倒没有太多意外,来人是久违的秦战,拾全庄庄主秦战,尽管声名一落千丈,但秦战在江湖中还是占有一席之地,这次的事惊动整个江湖的人,他当然也知道。
秦战一来,就像没看到那么多神教的黑衣人,一挥手,有人捧上一个大的木匣,"雾色刀在此。"
一句话,炸开无数惊诧、兴奋、疑惑,就连赫千辰也没想到,秦战突然出现,居然带着雾色刀?赫九霄不为所动,众人却都看着那个木匣,就连神教教众也不例外。
"你从哪里得来的刀?"站在墙头的黑衣人厉声质问,看到那把刀他显得很紧张。
秦战的头发上添了许多灰白,多了些老态,但毕竟曾是大炎朝的禁军副统领,沉着脸色的时候颇有威严,"这把刀不属于我大炎,是它将灾祸引来,我劝各位不要执着于它了。"
他根本没有回答,神教弟子十分不满,这个答案赫千辰也想知道,在紧张的气氛里,他上前几步,"秦庄主,这把刀如果真会带来灾祸,你若知道,为何不说明内情?你又是从何处得来这把刀?"
不是第一次见赫千辰,他的问话秦战不得不答,犹豫片刻,他显出为难的样子,"关于这把刀,牵连重大,不宜在这里讲,不如等回去之后再与你详说。至于我得到它,那是在昨日,来这里的路上我遇到一个滇沧派弟子,他身受重伤,临死将这把刀托付给我……"
"果然是放跑的那个!"神教中人低咒一声,众人确定秦战说的不假,一双双眼都看着那个木匣,那个匣子里装的就是引起无数混乱的雾色刀,但可笑的是,至今为止都没有多少人亲眼看过雾色刀。得到过他的人全都下落不明,谁也没有描述过它的样子。
秦战似乎感觉到那些眼神的含义,他走过去打开那个木匣,普普通通的匣子里,露出刀身、刀柄,刀身在日光下反射寒光,那竟是一把无鞘的刀!
除此之外,这把刀看不出任何奇异的地方,外表并不特别,但古怪的是当秦战揭开木匣的一刹那,许多人都觉得自己看到有一道红光闪过,等盖子开启,里面却一切正常,这把刀根本没露出什么红光。
"这就是雾色刀?一点都不起眼。"人群里发出一声低语,略有些失望,但这把刀本来就不是因为它的犀利闻名,而是因为它的神秘,被各方势力追逐至今,发生这么多事,如果说这把刀真的只是像看起来这么普通,谁也不信。
"把刀交出来。"神教教众开始聚拢,秦战退后几步,远处忽然响起蹄音,循声望去,只见数十骑疾驰而来。
跑在最前面的是个女子,贺思茵因为焦急,脸上兴起红晕,在她身后是千机阁分舵的人,赦己一看是她,大笑扬声,"来的刚好!我之前还怕你就这么一走了之……"
"就算要走,我也会光明正大!"贺思茵骑在马上凌空跃起,翻身一跃纵入敌群,她不是没想过,就这么走了,让赫千辰他们困在这里,借他人之手为她父兄报仇,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
贺思茵做不出这样的事来。赫千辰收回目光,微有笑意,赫九霄在他身边低声说道:"让她慢慢融入千机阁,自己打消报仇之念,果然好计。"
"这不是用计,是用心。"赫千辰在赌,赌人心,赌贺思茵会回来,而且终有一日会抛却仇恨。
飞身而起,金芒隐现,他腾身加入战局,赫九霄就在他不远处,掌力呼啸如风,周围刀光剑影,天穹神教的包围被千机阁分舵赶来的人马突破,引起一场混战。
惨叫哀号顿起,血而纷飞,令赫千辰惊讶的是,与神教交手的人来自各个门派,却没有多少是神教黑衣众的对手,若非有千机阁分舵的人在平衡局面,今日便真如神教之人所言,所有的人,顺者昌,逆者死。
"他们哪里找来这么多高手?"赫千辰的疑问是自问,谁也无法回答,混战僵持不下,神教教众之中为首的那个忽然停下动作,仰头朝上看,像是得到什么指令,纵身急退,"撒!"
他的那个动作只有一瞬,不太明显,但不少人都看见了,有种荒谬的猜想浮上众人心头,那所谓的神教教主,难道真的是天上之人,确非凡俗?
当然这个想法只是短短一瞬,神教的人撤走,连带那些服了凝神丹的人被一起带走了,众人站在当场,都觉得匪夷所思,"他们完全没落下风,这时候撒走是为什么?"
"他们要的是万无一失,不想浪费人力。"赫千辰走到一具尸体边,赫九霄挑开那人的兜帽,露出一张平凡无奇的脸,没有人认识。
"这些人身手这么好,竟从没在江湖上走动过?"有人辨识不出那个人是谁,还有另一个疑惑,"这人的脸很正常,那……"
"天罡地煞。"赫九霄的语声冷淡,赫千辰点头,"天穹派自当年起就分天罡地煞,这么看来,如今的天穹神教里,属天罡之人就是这些面容正常的,地煞便是无面人。"
"只要是人,不可能没有脸。"人群里有人出言反驳。
赫千辰眼神顿了顿,微微领首,"你说的不错,只要是人,就不可能没有脸。"他看着地上几具尸体,有的不知沾到什么毒物,尸体正在溃烂,凡是死去的无面人,都被人毁尸灭迹。
"阿弥陀佛,天穹神教果真图谋掌控江湖,这件事非同小可,如今当务之急该通知各方,召集各门各派,共同应敌。"了尘师太合掌喟叹,"无论这把刀里究竟有什么,若是神教想得到它,我们更不能让其如愿。
了尘师太早就表明她是因为发现神教有死灰复燃的迹象,才会现身江湖,这时候地说的这番话在情在理,大家都表示同意,而说起这把刀,他们这才发现秦战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雾色刀在秦战手里,想到这一点,众人各怀心思,互相抱拳告别,打算将这个消息传到各个门派,天穹派的厉害以前的老江湖都知道,如今这个天穹神教称其教主为天上之人,那显然是有反叛的意思了。
这件事传开,朝廷马上就插手,安陵王楚雷下令,缉拿天穹神教的人,但第一不知他们立教在何处,第二不是他们的对手,要说辑拿,也不过是口头的威慑。
在此期间,秦战拥有雾色刀的消息传遍江湖,拾全庄再度热闹起来,但秦战并不在庄内,他在沧西未归,几日过前,赫千辰受邀前去与他相见,秦战说有重要之事要谈。
那是滇沧派被灭门之后的第二日。
秦战住在一处名为泰安的客栈里,在当地十分有名,赫千辰走入院落,仆从正在打扫,问候之时都显得很有礼,院子里很安静,清晨的空气令人身心愉悦,赫千辰的脚步也轻快了许多。
报上名字,侍从引着他往里走,然后就退下了,赫千辰一直走到门前,门里面秦战背对他坐着,目光掠过高高的椅背,能看到他垂首沉思的样子,像是正为什么十分苦恼。
雾色刀就在他的面前。
赫千辰举步进去,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就在刹那间,椅背后方一道利芒闪动,疾射而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刀影之谜
刀光迎面,赫千辰挥掌格挡,间不容发之际依旧不显慌乱,"你是谁?"那人不是秦战,他留意到那人的身型,比秦战要高一些。
见他早就有所防备,那人转过身来,白衣,无面。
无面人!"秦战呢?"见到这个人,赫千辰料到秦战已经凶多吉少。
那人没有回答,雾色刀被他拿在手中,刀刃映照天色,一片白亮,阵阵寒光之中招式狠厉,赫千辰脚下错步,身形流转,指间蛟蚕丝像是电光,掠去,速度分毫不让。
双方交手,赫千辰觉出对方功力不低,天穹神教的人几乎每一个都是高手,金芒射去,那人以袖挡住,袖口被洞穿,双手交握,腾身之间一刀砍下,气势惊人!
刀光寒烈,刀影几乎将赫千辰整个包围,周围无处不是刀光,无处不是杀气。
赫千辰面对过许多敌人,有一些甚至功力高于他,却依然败在他的手中,他靠的是绝对的冷静,在交手之时找出破绽,但这个人,他的刀法竟然处处都是破绽,仿佛抛却一切,只求毙敌于刃下。
处处是破绽,便难以确定何处是真,何处是假,赫千辰素来谨慎,先不回击,见招拆招,以快打快,片刻之间难分上下,只见刀光闪耀,隐约才能看见在寒芒笼罩之下,青色衣角飘拂。
听见里面有打斗声,脚步声由远而近,"庄主?!"
无面人动作一顿,就在这个空隙,蛟蚕丝朝他面门射来,他以刀格挡,响起一阵刺耳的摩擦声,金线的一端刺入肩头几分,他用力一挣,金芒退去。
但蛟蚕丝性柔,在赫千辰一抖手间又成卷缠之势,雾色刀被缠住,而脚步声已到门外。
无面人弃刀,脚下一踢,拔身而起,已然跃出窗外,在他离开的同时有个什么东西从桌下掉落在地,发出一声沉重的响声。
脚步声停在门前,秦战带来的侍从第一眼看到的是赫千辰脚下的尸体,而雾色刀在他手中,"杀……杀人了!檀伊公子杀人了!"
"他杀了庄主!"对着赶来的人惊呼,那侍从指着他手上的雾色刀,"他为夺雾色刀,杀了庄主!"
从桌下落在地上的竟是秦战的尸首,头颅扭转,正对上方的脸孔下不是胸口,而是他的后背,四肢全都扭曲折断,叠在一起才能藏于桌下,能在一击之下拧断他的脖子,又将他塞进桌下的空隙,这是何等的心计,何等残忍的手段。
赫千辰把雾色刀放进木匣里,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二次被人冤枉了,第一次是在万央,他"杀"了万央王,第二次,看来在某些人眼里,他将会成为"杀"死秦战的凶手。
"他若要杀他,不会亲自动手。"一个人从外面走来,冰冷无情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杀人者,走进来的男人似乎天生就带着死亡的气息。
"九霄。"赫千辰对眼下的情形有些无奈,甚至有些好笑,"我以为不会有事,没想到……"
他看着地上的秦战,"论起武功,秦庄主的功力深厚,但方才与我交手的无面人在江湖上可属前十之列,莫怪会在我来之前,这短短时间之内被他所杀。"
"让我看看。"赫九霄不问他有没有事,把他拉到面前直接查看,周围的人听他说到什么无面人,将信将疑,"你说庄主是被……"
"被神教的人所杀。"赫千辰当然没受什么伤,就是耗费了不少内力,只需要调息一下就可无恙,赫九霄终于放过他,"我若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事情总有明白的一天。"赫千辰的话颇有深意,目光垂下,若有所思。
秦战的尸体就在地上,也算是相识一场,他没有想过秦战就会这么死了,"你们可曾听他说过为了何事找我?"他问那些侍从。
前面大叫的人如今冷静下来,这一冷静,就有些觉得自己可能猜错了,檀伊公子怎会为了刀杀人,怕先前的话得罪他,抢着答道:"庄主说是为了这把刀,其他的没有多说,这么重要的事,庄主当然不会对我们说。"
这把刀……赫千辰看着木匣里的刀,有些懊悔,"我来迟了,若是我再早一些,也许他能说出这把刀的秘密。"
"只要刀在我们手里,线索就不会断。"赫九霄接过木匣,赫千辰对他的话只能点头,往外走去,他的脚步很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秦战邀的是赫千辰,赫九霄本来可以不去,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心,这才来了,没想到秦战会在客栈里死去,这一连串的事情里,赫九霄有所怀疑,在回去的路上和赫千辰交换了不少看法。
"凝神丹效用很大,能令人失去神智易于掌控,但炼制起来颇费时间,这么轻易拿出十多粒,天穹神教不是死灰复燃,而是早就有所准备。"赫九霄对药性十分了解,他的话赫千辰完全相信。
天穹神教的教主不知是谁,有夺取江湖的野心,甚至隐含谋夺天下的意图……看着脚下的路,赫千辰的目光变的沉重,谨慎。
秦战死了,这四个字成了江湖上传得最快的消息。
秦战之死本来不会了起太多人注意,但他拥有雾色刀,这就引来了异常多的关注,他的死又和千机阁阁主有关,这些加到一起,让人想不讨论他的死都不行。
有种传闻是赫千辰为了得到雾色刀,杀了秦战,这种说法当然被多数人嗤之以鼻,拾全庄里南宫厉和秦珂两都不相信这种传闻,但谣言依旧未能平息。
就在这江湖之上风雨飘摇的时期,传出大炎皇帝顺德病危的消息,这个消息一传出,大炎边境便传来战火之声。
万央与大炎开战,万央这一方的领头人不是别人,竟是大炎朝的二皇子,楚青韩!
大炎朝二皇子为何会支持万央?人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候,一封密函被人从宫里快马加急送到千机阁分舵。那封蜡上是安陵王楚雷的私印。
"皇帝病危,皇子在外,联合塞外异族意图夺取皇位。,赫千辰叹笑,些许嘲弄些许感慨,"旧事重演,只不过而今的皇子不是当年的楚睦,而是今日的楚青韩。"
和赫九霄谈论了眼下的局势,赫千辰伏案拆开密函,然后疑惑的放下,"楚雷急着向我要雾色刀。"
赫九霄接过信,看了其中的内容,尽管楚雷已经刻意掩饰,但字里行间确实有种隐约的急切,"安陵王楚雷他只为国事而急,这一次的例外……"
"也许不是例外。"赫千辰靠在椅背上,他和赫九霄的看法一样,"楚雷此人善谋略,当初与他周旋耗费我不少心力,但他有一点令人钦佩,那也是我当初与他合作的原因。"
"什么?"赫九霄没有听他具体说过刚接手千机阁那时候的事,赫千辰点了点那封密函,"他能让自己的亲生女儿隐姓埋名化身江湖,只为掌握江湖动向,平衡局势,这一点不是常人能做到,他是一心为大炎的人,这次索要这把刀,曾经对我明言是为了顺德帝,这把刀曾属于顺德,那些话也许不假。"
曾属于顺德帝楚睦的刀,又牵连大炎,这把刀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赫千辰和赫九霄曾经仔仔细细研究过,但这把刀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刀,没有什么机关。
"不论那些话的真假,如今为了这把刀,祸起已经是真。"赫九霄握住刀柄,刀光的寒气印照在他脸上,和刀光一样冰寒的脸色,他手腕一翻,挥手之间雾色刀发出一声清悠低鸣,仿佛在瞬间闪过一道红芒。
两人对视,都觉出几分异样,赫千辰去摸那把刀,"你方才做了什么?"刀身一点不烫,但方才闪过的红光看起来就像被烧灼过。
"我什么都没做。"赫九霄刚才只是随手挥动,半招刀法都没使全。
"你再试试。"赫千辰让开一些,赫九霄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还是那半招,并无异样。然后他起身到了房外,起手飞身,刀光如电,刀影在他手中翻飞,气势如雷,每一刀横扫劈砍,都似将面前的所有劈开。
刀气随着他的腾挪划过荷塘,水色长链飞起,随着刀光四散暴射,甚至惊动了外面的人,赦己以为有敌人暗袭,匆匆跑来,"阁主?!"
赫九霄收刀,他不用刀,只是因为刀易见血,令他难以自控,也是因为刀会破坏人体,偶尔他需要完整的人身。
赫千辰曾经见过他使刀,但那时候正与敌人交手,没有看的太仔细,这次看在眼里,他的眼神微微有了变化,赦己发现不是敌人,只是赫九霄在舞刀,惊叹的看了看地上被刀气所划的刀痕,呈上一封信。
赫九霄替他接过,展开,"了尘约各门派的人在龙镶寺的断盛山商议对策。
第二百七十四章人脸
"断盛山?"赫千辰闻言微微敛目,看着地上的刀痕,赫九霄把信放下,"时间是在三个月之后。"
断盛山,那是当年天穹派被剿灭的地方,最后尸横遍野,天穹派和江湖各个门派几乎可算是两败俱伤,最后是朝廷将其彻底剿灭,传说那一场大战进行了三日三夜,连山上的泥土都被鲜血染红,草木不生。
此后才有朝廷出了银两,建了个龙骧寺,用意就是压下此地的煞气。
了尘师太选在这个地方,用意非常明白,这可以算是给天穹神教的一个警告。
三个月后,八月十五,约各派聚首龙骧寺下断盛山,了尘师太的信被人送到各个大派,这件事传遍江湖,天穹神教的人当然不可能不知道。
纵然如此,杀伐却还在继续,不少门派遭遇神教的迫害,若是不顺从他们,将遭到灭门之祸,谁也不知神教教众人数有多少,唯一知道的是,被神教找上门的门派,无一人能够幸免,归顺的人被迫服下凝神丹,企图反抗之人当场就会被毙命在剑下。
天穹神教的高明之处就在于,他们是从小门派开始,小门派人少,起初甚至还没有人留意,等发现之时他们已经找到了大派下手,而被迫归顺于神教的人也已经越来越多。
"只要千机阁阁主交出雾色刀,我们就放过这些人!"更甚者,神教还传出这句话,他们用人命来做要挟,赫千辰当即也传言江湖,"要我交出雾色刀,天穹神教任何一人不得在江湖为祸,若能办到,三月之后我定然交出此刀。"
天穹神教并未因为这句话而妥协,杀戮依旧在继续,他们的做法很快引起公愤,所有江湖门派都为他们的狂妄而大怒。唇亡齿寒,如今遭到这种惨祸的是别人,说不准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为此,从起初有人不愿意赴龙骧寺之约,到调集人手,各派都开始相应,三个月的时间里,随时都能看到有人在路上奔走,那是传信的弟子,或是赶回自己门派的年轻侠士。
有些离那里远的,匆忙集结人手之后即刻就上路,不少人心里有种预感,这次神教的人一定会出现,这一次的危险程度,甚至可能不比当年的一战差上多少。
赫千辰先前所传的话意指三月之后会带着这把刀去,各门派有不少人本就对雾色刀很感兴趣,不相信它没有秘密,有人是为了这个而去。
三月后,龙骧寺下,断盛山。
酷暑之日,天高日照,所有的景物都在窒闷的空气里变的扭曲起来,草木苍翠的甚至有些刺眼,山脚下的河流静静流淌,走入山间的时候才能松一口气,能感觉到几分凉意。
三三两两的,早就有人到了这里,在河边灌满自己的水囊,这时候有大队人马到来。他们立刻就认出为首的青衣男子是千机阁阁主,还有一个是巫医谷的血魔医。
赫千辰带着自己的手下,赫九霄调来赫谷的人,来此赴约。
"檀伊公子,前面就是了,了尘前辈他们都到了。"坐在河边的人装好了自己的水,客气的指着前方的路,他年纪很轻,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泰然,他身边的长者戴着斗笠,打扮的很普通,抽了口水烟,"岚雨。"
"是,师父。"被叫做岚雨的年轻人动作麻利的收好东西,他们却不赶着上山,竟在这里投下鱼竿,赫千辰看了他们几眼,武林中隐居的高人很多,这不知是哪一位,但眼下并不是攀谈结识的好时机。
"走吧。"赫九霄看到前面已经有许多人,赫千辰点头跟上,在经过那条河之后,有一列整齐排开的林子,穿过之后眼前便开阔了,有人在这里搭了顶棚,各派的人或坐或站聚集在顶棚之下,有的站在树荫底下,了尘师太所立之处,是一眼望去最明显的位置。
莫绝投来一眼,他第一时间看见他们。他的视线里仿佛隔绝了所有感情,眼神里什么都没有,赫九霄冷冷相对,两人的视线像是兵刃相击,只有一瞬,莫绝收回目光。
赫千辰不禁想象当年赫九霄是如何和莫绝相处的,一同经受赫无极的考验,无形中,他们可以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对手,而赢的人是赫九霄。
"看看谁来了,这不是檀伊公子赫千辰吗?"嘲讽般的语气,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人,丐帮现任帮主郭萧然,他身后没有带太多人,独臂站在光下,郭萧然的神态比起上一次见面阴冷了不少,"听说你得了雾色刀?"
"郭帮主。"赫千辰还是言笑浅淡的样子,示意赦己托起那个木匣,"雾色刀在此。"
"雾色刀里究竞有什么秘密?公子可参详出来了?"好事之人连忙上前,在人群里响起几声疑问,赫九霄冷笑,举刀在手,一抹刀光闪过,架在那人颈边,"它可以用来杀人。"
森冷的话音没有任何玩笑的意思,赫九霄挥刀的瞬间那人就不能动了,被杀气所慑,又被这句话里的冷意所惊,竟然在太阳底下打起了寒颤。
刀光一晃而过,雾色刀被赫九霄随手放在木匣里,那人脚下一软跌坐地上,周围的人瞧着那把刀,却无人敢要求仔细看上一看,了尘师太从人群里走出来,"这把就是雾色刀?"
她打算取刀,木匣陡然合上,赫千辰对她笑了笑,"这把刀谁也不能动。"他微笑,言辞却坚决,了尘蹙起眉,对他这样的态度很不高兴。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还怕我夺刀?"了尘的嘴角下垂,眼里的神色甚至可称得上是严酷,"贫尼怕这把刀落在天穹派余孽的手里,曾经向你索刀,这把刀对我其实并无用处。而今日聚集大家也是为了商谈如何应对,挽救这场浩劫,赫千辰,江湖人称你机敏善谋,我看你有些妄自尊大,这把刀落在你手中,难道就是你的了?"
了尘师太的脾气许多人都见识过,她与赫九霄还差点动手,赫千辰对她一直都还算客气,今天却不知怎么,说话态度虽然和缓,言辞却犀利许多。了尘师太一冒火,尖利的语声顿时了来周遭的关注,众人见状纷纷停止交谈,开始关注起这边的情况。
"大家何必伤了和气,我们这次来是为了天穹神教,各位同道都来了,应该坐下好好说说接下来该怎么做才是。"远处有个僧人走来,那是赫千辰他们的熟识,迦叶大师。
山上就有龙骧寺,迦叶大师走来身上还带着些香火气,他之前是去山上上香了,还和寺庙里的主持聊了一会儿,他是从山上下来的,还有几级台阶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神色突变,"神教的人来了!"
他站在高处,最先看到,群雄闻言拔出各自的兵刃,严阵以待,果然见到数十个黑袍人策马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马,扬声高唱,"天穹神威,神照大地!交出雾色刀,饶你们不死!"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想杀人?大爷我就在这里,你们来啊!"铁船帮里一个大汉拍了拍胸脯,挥着流星锤上前几步,铁锤飞过,呼呼的风声卷起一阵阵热浪。
"铁帮主切勿轻敌!"迦叶大师连声提醒,众人都没有冒进,他们的人数现在占了上风,但谁都不确定天穹神教来了多少人,各派都发出信号,召集就在附近的门人和弟子。
断盛山下霎时热闹起来,蹄声响起,人声不断,神教的人不断冷笑,就看着他们一一聚集,像是一点都不担心,赫千辰若有所觉,抢得先机,遽然之间高高跃起,直扑那些黑衣人。
"阁主!"赦己惊呼,赫九霄并不担心,仿佛早就说好了,身如鬼魅,几个闪动也站到黑衣人之中,两人动作都极快,为首的黑衣人反应过来,口中发出骇人的嘶叫,有半数的人居然一起后退,躲开赫千辰和赫九霄的攻击。
能避开他们这一击的人在江湖上绝对不多,早就知道神教教众的武功超绝,这次旁观,看到他们那一退,不少人寒了心,"糟糕,神教里若是所有的人都有这身手,我们岂不是……"
岂不是怎样,没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清楚,如果真是这样,整个武林恐怕真要落在神教的人手里了。
赫千辰和赫九霄陷入敌阵,被人群包围,为首的黑衣人哪里会放过这个机会,命其他人围上,赦己和冰御要带人上前相帮,却被各自的主子喝止,只能继续守着雾色刀。
"逞威风也不是这么逞的吧?这简直是找死。"不知这两个人究竟想做什么,人群里难免有人这么想,陷入敌阵的赫千辰和赫九霄却有自己的打算。
招式连绵,两人各自与敌手相斗数百招,几乎可算是以一对十,身上多少都受了些伤,迦叶大师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道理,屏息看着,越看越心惊。
近百招,那些黑衣人出招都各不相同,每一个都自成一路,若仔细看,出手之间竟还有宗师级的风范!
"他们到底计划了多久,竟有这么多绝顶高手!为什么之前没有一点痕迹可循?了尘前辈,你是怎么发现魔教行踪,得知他们要重返江湖的?"神风镖局的人对了尘十分敬佩,言语恭敬,低声问道。
了尘却没有回答,看起来她的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眼前的战局上,赫千辰出招,掌风划过,蛟蚕丝如游龙穿棱,终于在一击之下挑开了那黑衣人的兜帽。
"无面人?"众人惊呼,但更惊讶的事在后面,兜帽落下,无面人一愣,转瞬之间蛟蚕丝穿刺到他脸上
嘴巴之上全是空白,那片空白被金线刺入,所有人瞪大了双眼,眼前的景象像是放慢了数倍,只见阳光穿透过去,被刺穿的脸皮没有渗血,却被蛟蚕丝挑起,在光下呈现半透明的颜色,像是一层蝉翼被揭开,发出叫人寒毛直竖的撕裂声。
那人脸上的"空白"被撕下了,露出其下的又一张"脸"。

第二百七十五章 鬼面
看见这幕景象的人瞪大眼,差点就惊叫出来。
与其说那是人脸,不如说那是一张鬼脸,鼻端被割去,剩下两个黑洞,脸皮上纵横交错着十数道剑伤,整张脸都被那些疤痕占满,除了一双眼睛还能勉强看得出原先的模样,几乎难以找到可以辨认的部分,以至于乍然显露出那人的模样,所有人都没有认出来他是谁。
"他是……"低语声在人群里响起,然后不敢置信的指着他叫起来,"他是刘鹤!"
"铜山派刘鹤?一剑飞鹤刘鹤前辈?"
"刘鹤前辈早就在多年前死了!"
赫千辰一击得手,揭开那人的"脸",骤然后退,赫九霄那边也已揭下脸上"空白",露在阳光下的脸孔和失踪的滇沧派掌门一样,被刀剑之伤毁了容貌,很难认出是谁。
明亮的日光下,那两张诡异恐怖的面孔没有任何表情,认出其中之一身份的人却惊骇欲绝,分明已死的人竟然没死!
"你……你难道是……魏天行?"苍老的声音是衡岳派的,老者的辈分甚至比掌门还高,他抖着手指着另一个还未被认出的"无面人","魏老弟,是你吗?魏老弟?!"
那人一声不吭,连眼神都没有改变,接着赫九霄的话打碎了众人的希望,"他们已服了凝神丹,长久服用,心智早已丧失,他们已不知道自己是谁。"
"难道那些人……全都是……"迦叶大师激动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赫千辰语声沉重,冷冽的眼神望着天穹神教的教众,"那些人全都是来自各派,被伪装成死亡,实则还未死的前辈。"
这句话就像一块巨石,砸的所有人脸色大变,脑中空白,赫千辰的话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雾色刀出现,无yue门门主接着就失踪,随后是滇沧派新任掌门,这些失踪的人也许就在这群无面人之中。"
众人下意识的在那群无面人之中寻找,终于在其中之一的身上看出蹊跷,有一个独臂人,黑色宽袍之下一只衣袖里面空荡荡的,身形与无yue门门主十分相似。
以此可以印证,那些无面人真的全都是武林名宿,但这个结论太让人震惊,太让人不敢相信,各派的人情愿这不是真的,极力找出理由反驳,"可无yue门主失踪是在密室之内,他们神教怎么可能办得到?"
"只要有门有窗,那就算不得是密室,既然雾色刀能到少门主手中,他和他爹必然见过,而那窗口除了能让刀通过,人若要想过,也不是不能。"赫千辰的回答让人不解,他的语速很快,继续往下说,"当初无yue门主求诊之后多了一臂,为解决这一臂曾经想尽办法,他学过缩骨功。那个密室是为了掩人耳目,他从窗口脱身,暗中与儿子见面将刀托付给他,但只要他一露面,这个时机就足够神教的人动手。"
迦叶大师明白了来龙去脉,"那少门主想去滇沧派避祸,最后刀被滇沧派得去,人却被神教所杀。原来如此。"
"教主的话果然没错。"黑衣教众之首听完赫千辰的话,冷笑几声,"赫千辰,若是没有你,今天的事就简单多了,不过也无妨,最后结果都是一样。"
他一挥手,天穹神教的教众突然全部拉下头上的兜帽,黑色宽袍之下亮出剑光,喉间发出怪异的嘶喊,接着,山壁之上一个个黑影如夜鬼,四肢抓在石岩和枝头之上,飞快的往下降落。
"他们早有埋伏。"群雄醒悟过来,却并不怎么担心,他们早就料到神教的人会出手,当然也早有准备,他们带的人手足够。
迦叶大师感觉到杀气,垂首叹息,"阿弥陀佛,当年断盛山上血溅山头,但望今日悲剧不要重演。"
当年断盛山上各门派与天穹派的人两败俱伤,使得武林损失了大批年轻豪杰,几乎后继无人,大伤元气。这一次的情势愈演愈烈,看起来大战一场,似乎已在所难免。
一个个黑影落下,天穹神教的人数遽然增多了一倍不止,各派的人刀剑在手,双方对峙,神教那方又传来高喝,"若是不想亲手杀死你们的老友和师尊前辈,你们就束手就擒,归顺我教,教主一定既往不咎,不过在此之前,先要交出雾色刀!"
雾色刀当然不可能轻易交出去,赫千辰和赫九霄在旁观望,赫千辰的目光始终落在一个人身上。
"你做梦去吧!"铁飞等不及想要动手,在他旁的某个门派却迟疑不决,"师父当年游离未归,此后再也不见踪影,说不之……"他朝无面人里面看去。
因为那些无面人,群雄人心涣散,神教的人好整以暇的等候,俨然胜券在握,"就算动手,你们也未必能与他们较量,凝神丹令他们意志坚决,除了练武没有旁心,功力比起当年可是更为精进了。"
"卑鄙!"无数骂声响起,但他所说也是事实,各派的人一时间竟不敢动手,也许里面有自己的长辈亲人,这剑,叫他们怎么刺出去?
"诸位是在担心像他们一样失去神智?"看着群雄的脸色,神教的人恍然大悟的笑道:"各位不要误会,我们神教也有不用服用凝神丹的教众,只要真心归顺,那就用不上凝神丹。"
"魔教!快拿出解药来!"
"解药!对,拿出解药!"
鼓噪声不绝于耳,这时候却有一个人跃众而出,"我可证明,他们所说的话不假,教主言而有信!天穹神教,神照大地!"
"郭萧然?"赫千辰看到人群里面丐帮的帮众走出来,郭萧然走到人前,对神教的人俯首叩拜,"弟子真心归顺,请替我多谢教主。"
不少人都感到意外,"郭帮主!你!"奇异的是丐帮门下竟没有多少人露出厌恶和意外的表情,他们早已知情,也一起早就归顺了天穹神教。
"郭萧然你这个叛徒!武林的败类!"骂声四起,江湖人最重信义,郭萧然这么做当然会让人看不起,他却不觉得如何,起身之后诚恳的对众人一拱手。
看似痛心疾首的说道:"诸位听我一言,诸位全都误解了,当初血魔医用医道胁迫丁帮主替他收集各方消息,还曾一度有独占武林的野心,多亏神教出手相助,令丁帮主的千金不至于病情恶化,得以摆脱血魔医,没想到之后丁帮主却在玉田山被加害身亡,在下继任之后深感神教的恩德,自愿归顺,也没有丧失心智,诸位切莫误会。"
"是我加害他?"赫九霄冷冷看他,郭萧然语声一滞,居然不能再说下去,赫千辰却微笑,笑得别有深意,"郭帮主,你若想感谢神教教主,不必要人传言带话,此人就在此地。"
"什么?!"群雄闻言惊讶莫名,视线之中只有江湖同道,难道那教主竟在他们之中?
"赫千辰,称你声檀伊公子,你不要以为你说出的话就是真的,你有何证据说教主就在这里?"郭萧然似乎早就得过授意,他在神教帮助之下坐上帮主之位,将丐帮变成神教的助力,此时说话当然也是站在神教一边。
"别忘了,你还被人指认是杀了秦战的凶手,一个有凶手污名的人,说出来的话也能信?"郭萧然有神教撑腰,胆气比以往壮了不少,神教的人见他果然忠心无二,满意的微笑。
雾色刀就在赫千辰手中,此前得到雾色刀的秦战也确实已死,传出那种说法的人是秦战的随侍,是亲眼看到赫千辰拿着刀站在房里的人,这种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众人看着赫千辰的目光略有改变,在这时候,似乎谁也不能相信了,他们没有群起攻之的唯一理由是,这个被指杀人夺刀的人不是别人,是千机阁的阁主,檀伊公子,赫千辰。
"阿弥陀佛,公子的人品武功,智谋手段大家都很清楚,此事不可能是他所为。"迦叶大师适时开口,也让其他一众相信赫千辰的人不住点头。
"口说无凭,这把刀是物证,秦战的随侍是人证,赫千辰,你以为凭着你的声明和威望就没人敢质疑你了吗?"郭萧然从没有在人前这么威风过,丐帮的声誉一落千丈,他也不太被人看重,此时几百人一起看着他,被他的言辞左右,他挺胸昂首,面露得色。
得意之人难免忘形,郭萧然站在双方之间,没有想到有人会突然出手,话才落音,他喉间忽然多了一只手,一只冰冷无情的手,这只手属于血魔医赫九霄。
"既然口说无凭,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证据?难道你当日也在那里?"森森冷意从他的手上传来,冷冷的话音能将人心都冻结,赫九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郭萧然情愿他露出杀意,也比眼前这种冷漠来的好。
这是种漠视人命的冷漠。他这条命,赫九霄随手就可以毁去。

第二百七十六章 出人意料
丐帮弟子不敢上前,郭萧然自己也不敢动弹,只能小心谨慎的回答,"放手!我……我那天不在那里!"
"既然不在,当日的情形你为何会知道的这么请楚?"赫九霄的手没有放松,冰锥般的眼神让郭萧然不禁打了个寒颤,他闭着嘴,眼神之中略显慌乱,不知该怎么回答。
赫千辰缓步走去,眼神在郭萧然脸上一扫,"他之所以这么清楚,是因为有人告诉他,告诉他的人不是别人,就是你。"话落音,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一个人身上。
莫绝。
目光相对,莫绝一句话都没说,其他人还以为自己看错,直到赫千辰走到莫绝面前,两人相距一丈,一个神情死寂,一个目光凌厉,任谁都看的出,赫千辰绝不是在开玩笑。
檀伊公子不会用这种事开玩笑,但莫绝是了尘师太的弟子,怎会是杀了秦战的凶手,"公子没有搞错?确实是他?他为何要杀了秦庄主?"
"赫千辰,你不要太过分了,你想污蔑我门下弟子杀人?"了尘师太勃然大怒,厉声质问,赫千辰却依旧从容,不为所动的眼神从她身上掠过,"是不是污蔑,师太自己心里应该清楚。"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迦叶大师听出他话里有话,大为吃惊,赫九霄已经放开郭萧然,郭萧然的神情颇为异样,额上冒着冷汗,谁也不能确定是因为被赫九霄吓的,还是因为赫千辰的这句话。
"赫千辰,你还想说什么,你在拖延时间?"天穹神教的人沉声冷笑,笑声却有些勉强,赫千辰看了他一眼,"倘若我是在拖延时间,你为何不下令交战进攻?不命这些人出手?"
那人竟无法回答,绷紧了脸色,在日头下面色涨红,赫千辰悠然的话音略显冷淡,凌厉之色未改,"因为你只不过是个傀儡,真正在这里操纵命令你们的,另有其人,莫绝,我说的对不对?"
"莫绝!"了尘师太转头看他,一脸严酷的脸上眉头皱的死紧,"真的是你?"
莫绝看着赫千辰,没有回答,众人哗然,骚动不已,赫九霄指着他的肩头,"被千辰的蛟蚕丝所伤,内劲会穿透至皮肉深处,创口虽浅,伤势却深,你行路左肩保持不动,是因为你左肩受伤。"
"我撞见杀害秦庄主的无面人,他伤在我的手中,就在左肩。"赫千辰遥遥一指,所有人全都看着莫绝的肩膀,在他身边的莫智似乎不信,去按他的左肩,一按之下,没见有血渗出,但莫智却按到包扎的布条。
莫绝到这时候也不见慌张,竟自己解开外衣,露出里面肩部的伤口,冷声道:"就算如此,那又如何,我要说这伤口是被人误伤呢?"
赫九霄曾经也被蛟蚕丝伤过,他对这种伤口最为了解,说的也半点没错,就算莫绝敷了药,伤口仍未痊愈,这确实是蛟蚕丝所伤,但赫千辰还有其他理由。
"你曾与我交手,刻意不用兵刃,擒拿手招式精妙,你以为隐藏实力,不显露其他就不会被我怀疑,但你莫要忘了,你与他,……"赫千辰看了眼赫九霄,又对莫绝摇头,"你们都在赫无极手下接受过各种试炼,要我怎么能相信,你的功力仅止于此?"
"那一日杀了秦战的手法够狠绝够残忍,这才是你,莫绝。"赫千辰就是在那天,从那人与他交手的刀法上看出端倪的,莫绝的刀法和赫九霄给人同样的感觉,霸气,杀意,雷霆万钩。
莫绝脸色阴寒,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
群雄不敢相信,连退几步,一脸警戒,"了尘前辈!这件事你怎么说?你门下弟子居然是魔教中人!"
"师兄?!"莫智俨然并不知情,他没想到他的师兄会是天穹神教的人,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出现不安之色,"师兄,你真的是……"
莫绝面无表情,一字不说,在众人的叫骂声中,了尘双掌合十,俯首默念心经,赫千辰的话却还没完,"莫绝一个人是做不了这些事的,身为师尊,你不可能不知情,了尘师太,你才是神教教主。"
一句话激起千层浪,各派的人差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了尘师太怎会是神教教主?!
迦叶大师从赫千辰之前的话里已经听出些暗示,这时候却还是不敢相信,人群骚乱之中,郭萧然却突然跳起来,"她才不是教主,教主不是她这个模样!"
"教主是什么模样?教主是谁?"忽然又听说了尘不是教主,有人连忙追问。
郭萧然承认归顺神教,也不避讳提起,"教主雄才伟略,是个男人,不是女子!了尘她最多是个护法,怎么可能是教主,赫千辰,你也有料错的时候。"
他仰天哈哈大笑,只要能证明赫千辰错了,他就心满意足,见他这样,没人怀疑他这句话的真实性,不由暗想,难道这一次檀伊公子真的错了?
"蠢货。"赫九霄的两个字冰寒如刀,众人心里一凛,只见他用雾色刀挑起一片东西,那是无面人脸上覆着的,类似人皮的薄膜,"江湖中有不少人会易容之术,但真正运用到极致的少之又少,能做到天衣无缝的,更是难得一见。"
易容之术针对的是人的面部,与医道也有相通之处,赫九霄的话里略有赞赏之意,还没从没听他这么说过话,不少人觉得吃惊,沧鹤派掌门林肃与他们是旧相识,这时候敢于接话,"难道了尘师太就是个易容高手?她能装作男人?"
"能做到这一步,已然是个绝顶的高手,扮作男人也未尝做不到。"赫千辰指着那层东西,"只要仔细看,就能发现眼部上开有小孔,但这孔十分细小,一般难以发现,同时也十分密集,使得戴着这个东西的人能够视物。"
无面人的秘密被揭破,群雄恍然,了尘扳着脸冷笑,"赫千辰,难道你就凭这东西说我和神教有关?贫尼乃是出家人,要这江湖做什么?"
"不会是师父,她从未叫我做任何不利武林的事。"莫智看见莫绝的伤,知道是他杀人已经深受打击,再听人说了尘是幕后之人,更难接受。
"她不叫你做,却会命他人去做。"赫千辰早就查过不少资料和久闻,此番前来已是成竹在胸,在双方对峙的僵局之间,他忽然抬起头,举目望天。
暗空之下烈日照耀,山间绿草如茵,鸟语花香,山头之上龙骧寺梵声不断,隐隐约约飘下山来,赫千辰看的并不是山,而是山巅之上,"当年天穹派以北斗作为象征,横扫江湖,善恶难分……"
了尘师太嘴唇动了动,又沉下脸,默然不语,群雄跟着赫千辰一起往上注视,看到山头的塔楼,赫千辰的语声继续,"天穹派行事正邪难辨,得罪不少江湖门派,又因其过于强盛,而令朝廷感到威胁,终于引来大祸,与各派决战断盛山,被朝廷剿灭于山巅之上,三日三夜,血色不退。"
这件事大家都知道,但此时此刻听赫千辰说来,似乎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对这段往事不甚了解的年轻剑客望着山头,心里都有股热血涌上,那一战的惨烈和恢弘,令人闻之震撼。
但赫千辰要说的并不是这些,"天穹派被剿灭之后,余党被朝廷的人一一捉拿斩杀,此后终于销声匿迹。江湖岁月流转,几年之后大家就忘了这件事,唯一记得的也许是参与那场大战而未死的人。"
他忽然转身,抬起的衣袖在众人的视线里划过,指着失去神智的那些人,"他们便是各派当年幸存下来的人,几年之后许多人成为门派之首。"
赫千辰说到这里,大家隐约猜到接下来的事,都升起几分寒意,赫九霄的话却让这种寒意更剧,"但人都有一死。陆续几年之中,铜山、少临、沧鹤、武商、桐空……各门各派都有人或病故身亡,或游历不归,被人当做已经不在人世,这个过程很缓慢,慢的没有人发现。"
"谁会想到,这些人都落在天穹派的人手里。"森寒冰冷的话音一点没有被烈日缓和,赫九霄说完,众人的血液都像是被凝固了。
"他们被天穹派余孽弄成……弄成了这幅模样?"沧鹤派掌门林肃想起自己的师伯,看着那些无面人的眼神顿时变了,克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那是滔天的怒火,眼见自己的同门被人残害,谁能不怒?迦叶大师忘了颂佛,眼神直直的看着那些无眠人,"大师兄若还在世,本来轮不到我成为掌门,难道他也 ……"
"你们要听他们胡说八道到什么时候?!"了尘师太手掌一挥,地上巨石豁然裂开,她一动手,僵窒的气氛顿时杀气四溢。
"我是不是胡说,揭下那些无面人脸上的易容之物,自然真相大白。"赫千辰的话众人都十分同意,但天穹神教的人岂会轻易让他们这么做,黑衣人一个个拿着剑,眼看一场大战将要展开。
"不必了,老夫能够作证。"一声叹息,透着沧桑和感慨的说话声突然响起,有人从林子里走出来,就连赫千辰和赫九霄此前也没有发现这个人的存在。
那人戴着斗笠,在斗笠下露出的头发花白,似乎有五十多岁,衣着朴素,正是赫千辰他们入山的时候在河边看到的钓鱼老人。
他走路的样子看起来并不显老,甚至有种庄重沉稳的气度,那种气度是骗不了人的,那是经过了岁月,经历过各种严酷的生死考验之后,才有的高手之气。
这是位绝顶高手。
无论是天穹神教,还是武林各派群雄,都屏息看着他走过来,不知他是敌是友,说的作证,又是为谁作证?
直到他解下斗笠,所有人都惊呆了。
"戟玉侯,温铁羽?!"

第二百七十七章 恩怨纠葛
"温铁羽温大侠不是被红颜之毒……"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已的眼睛,温铁羽分明是被红颜所害,自剔而死。
太阳底下有那人的影子,走过来的当然是活生生的温铁羽,尽管他现在衣冠与往日不同。
当他戴着斗笠的时候,看起来那穿着打扮就像是个钓鱼的老翁,但在他露出他的脸的时候,谁也不能把他当做一个普普通通的老翁。
他一点都不显老,算起来他确实有五十多岁了,但因为内功深厚,容貌只像四十岁上下的样子,若和安陵王楚雷相比,他没有楚雷那般雍容的贵气,他浑身上下有的是那种令人热血澎湃的正义之气。
缓步走来,温铁羽的脸上带着令人疑惑的沉痛,眼神里有几分悲凉,身姿挺拔,脚步却很沉重,"我能作证,赫千辰说的都是事实,那些人确实是各派当年分别失踪和死去的人。"
"温大侠你没有死!"总算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江湖群雄看到温铁羽出现,惊喜莫名。
温铁羽在江湖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就算在他退隐江湖之后,一言一行都会对武林造成莫大的影响,此时亲眼见他现身,怎不叫人高兴欣喜。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视,都觉得意外,他们都没想到温铁羽竟然还活着,一代奇侠,之前竟是用死来遁世,"温前辈。"赫千辰上前见礼,赫九霄也对他微微颔首。
"赫千辰、赫九霄,你们两人老夫闻名已久。"温铁羽言辞和缓,没有倚老卖老也没有前辈的架子,赫千辰知他曾授命于当朝皇帝顺德,这么一个同时身任朝廷之职,又能震慑江湖的奇侠,确实令他感到佩服,但他不明白他为何要假死。
"前辈当日被人以为身中红颜之毒,三十六使有人殉主身亡,这么看来,死去的便是下毒之人,却不知前辈假死究竟是将计就计,为了抓住利用红颜为祸之人,还是为了……"赫千辰说到这里,看了看了尘,目光落在天穹神教的人身上。
"你果然如传闻所说。"温铁羽眼里的悲凉之色终于多了几分欣慰,"我的目的有二,你都说对了,当初我是顺势而为,但我没想到,根本不需要老夫出手,红颜的事便被你解决。那批东西后来落在二皇子手中,不过,那东西的来历你该知道,落在他手中也算是天命。"
那些东西其实都来自万央,来自楚青韩之母万央公主梁绮罗,给楚青韩得去从某一方面来说算是物归原主。不方便在这里说朝廷之事,温铁羽没说完,赫千辰已经明白他的意思,"那你对天穹神教……"
"这就是另一个原因了。"温铁羽眼里的悲凉之色更浓,他望着了尘,"早在我退隐江湖之前我便发现一些不对劲的地方,但那时候毫无证据,也只是一些猜测,我盼着这些猜测不是事实,始终不敢去查。"
温铁羽被人敬重,在世人眼里是一代奇侠,但他对自已的错误却不讳言,"因为我的私心,几番犹豫,我才终于着手调查,没想到果然被我查到天穹派身上,果然是你。"
他的语调越来越沉重,满是沧桑的眼始终看着了尘,万分悲叹,了尘却垂着眼,平扳的脸色神情木然,群雄不解,纷纷追问,"温前辈所说的私心是什么?"
"只要是人就难免有私心。"温铁羽苦笑,"当年武林名宿慢慢从众人视线之中退出,消失江湖,我起先也没有发觉,知道我的一个好友也发生了这样的事,让我有所惊觉,你是故意这么做,故意让我知道,让我痛苦。"
温铁羽的话始终对着了尘师太,再迟钝的人此时也知道他们之间必有纠葛,"难道是了尘师太命人所为?她一介女子,当年才多少岁,怎么可能办得到?"
"天穹派有高手无数,当年教主名为赫连秋,赫连秋文武双全,偏爱各种奇门诡道之术,易容正是其中之一,其女名叫赫连晓芙。"温铁羽收回目光,看着远处,悲凉的眼神里闪过光芒。
他的眼前,仿佛再次看到了繁花之下抚琴微笑的少女,"……她不光容貌清丽出众堪称绝色,更继承了其父的智慧和胆识,将易容之术学到了极致,到后来,甚至连赫连秋都无法与她相比。"
"一个人学的东西若是多了,定会杂而不精,专心一道,才能精于一道。"赫九霄接话,他的话打断了温铁羽的恍惚,回过神来,感慨的点头,"你说的不错。"
他长叹一声,这才继续说道:"当年的赫连晓芙被称千面玉芙蓉,就是因为她能易容千面,甚至有人说,她能扮作你最亲近的人而不被发现,经她之手的人脸,将会彻底改头换面,只要她想,她也能令你的亲近之人都认不出你。"
"想要变作另一个人,除了样貌,还有身材,走路姿态,行为举止,言语神态,并非只换容貌这么简单。"赫千辰发现,温铁羽一来,了尘就再没有开口,而神教那方,也许未得指示,谁也没动。
"不错,你说的正是小芙她当年所想的,她……"温铁羽听赫千辰说出其中关键,赞叹之下脱口而出,听到小芙这两个字,了尘一震,却听他顿了顿,又往下说:"易容之术在她手中成了易容之道,真的要扮作一个人,绝非三五日可行,除了要身材相仿,还需模仿言语神态等等,最少半年,最多甚至需要几年,看你需要学到何种程度,扮作这个人做什么用处。"
"若只是骗过一个人短短片刻,对她而言,并非难事。"温铁羽的话说的够清楚了,了尘就是当年的赫连晓芙,所有人也都明白她是怎么制住那些武林高手。
"小芙,你收手吧。"
温铁羽说完这些,终于面对了尘,她一直不语,这时候大笑起来,"谁是小芙,这里哪来的小芙,小芙早在当年的断盛山上死了,连鬼魂都在燕落桥下散了!"
泣血般的笑声在烈日下令人闻之心寒,温铁羽长长一叹,那一叹就叹出了无数苍凉,"你还在怪我当年没有救你,可我当年不过是个未得功名的无名小辛,我如何能救得了你?你掉落山崖被我所救,我不知你是天穹派的人,后来得知,我放你离开,那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放我离开?你说的好听,你分明是为了求得功名,讨好官府,通报了朝廷的人,我在燕落桥上投水逃命这才能有今天。"了尘的手从衣袖里伸出来,就和她拈着念珠的那只手一样,看起来干枯苍老,她却双手一搓,落下几层像是人皮的东西,然后从颈部揭下那张属于了尘的脸。
"这张脸不是我做的,是我从了尘这个尼姑脸上撕下,可笑她当年还以为我是个无依无靠的弱女子。"为了扮作了尘,头上确实无发,赫连晓芙露出她的真容。
也许是长久不见阳光,她面色苍白,年过四十,当然没有往昔那般绝色的风姿,却还能寻到当年那个清丽少女的影子,温铁羽激动的看着她,不知是该怜她还是恨她,"小芙你当年不是这样的人,你怎能如此狠心?那些人的脸——"
"了尘是我杀的,那些人的脸是我毁的,是他们杀了我的父兄,杀了我的同门!我要他们生不如死,让他们和我一样,不能用真面目世人!"
赫连晓芙言辞激动,人群之中一直站在赫千辰身后不远的贺思茵身形一僵,牢牢盯着她看了半响,又一言不发的垂下眼去。仇恨,竟能让人变的如此丑陋可怕……
赫连晓芙把人皮面具扔在地上,"多少年了,我都快忘了我是谁,今日没想到你会来,让我揭下这层脸。我以为你已经死了,温铁羽。"
她看着温铁羽,那眼神不知是恨还是怨,温铁羽对她始终是真心,当年做的事也都问心无愧,没想到她会变成今日这样,无比痛心,"小芙,听我一句,你收手吧,难道你想像当年一样,让这里尸横遍野,两败俱伤吗?"
"就算尸横遍野两败俱伤,我也不会收手的。"赫连晓芙走到神教那一边,郭萧然愣愣的看着她,她冷哼一声,"你看到的教主并不是我,不过我确实是神教之主,今日你就可以看着我天穹神教扬威武林。"
"小芙!你若是恨我就冲着我来,不要再错下去了!"就算温铁羽是众人眼里的大侠,但他终究是个凡人,眼见当年深爱的女子变成这样,痛心疾首。
"温铁羽,你未免太自作多情,我这么做是为了报当年各派杀我父兄,杀我同门之仇,不是为了你!"赫连晓芙手里的念珠啪的一声爆裂,在她掌中化作碎屑。
神教的人一直以来都是从莫绝或是她这里得到指令,先前两个人谁也没有传音给他,他不知该做什么才好,始终不动声色的候在一边,此时突然扬手高呼,"教主有令,动手!"

第二百七十八章 刀光
他们等的就是这个信号。
令下,人动,刀剑齐上,煞那间两方动起手来。
赫连晓芙不朝别处去,身形疾闪,直扑雾色刀,"温铁羽,我不会让你好过,你想用雾色刀领功?没有这么容易!"
原来她想要雾色刀是为了阻碍温铁羽,温铁羽为顺德帝效力,这把刀果然和顺德有关,赫千辰脑中思绪连闪,手中动作也不慢,木匣在赦已手中被他一撞,匣中刀光飞上半空。
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其牵引,不少人舍下自已的对手飞扑过去,满是热切的眼神齐齐落在这把刀上,最后却眼看着雾色刀被一个人的手接住。
暗紫绣金的衣摆在光下耀眼夺目,拿刀的人却冷眼孤绝,横刀在手,眉间煞气与霸气并存,血魔医,赫九霄!
眼见刀在赫九霄的手中,众人的热切被浇灭,交战的情势因为雾色刀而缓了一缓,但有些人并没有被这把刀吸引,无面人早已丧失心智,对身外之事毫无所觉,手起剑落,血落人亡,在他们面前的对手竟有不少在一招之内就贯穿的心口要害。
"老七!"死者的同门大吼,怒喝声中再无顾忌的提刀砍去。
一张张空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就算眼前是曾经的亲人或好友,无面人也不会有丝毫感觉,他们只知道听令杀人,一场杀戮开始,许多人都不自觉的避开无面人,他们不知道那张空白之下的脸会是谁。
赫连晓芙夺刀不成,不怒反笑,忽然从怀里模出一个东西朝山头抛去,轰然一声,白烟冒起,赫千辰抬首一看,露出惊容,腾身而起提气高喝,"此地就是神教巢穴,山上有埋伏!各位小心!"
"赫千辰,若不是怕你破坏我的大计,我不会提早发动!你也没想到吧,我会这么快就动手!"赫连晓芙早就将了尘师太的武功学会,双手十指互结,口中默念心法,厉叱一声,掌心冒出红光,密宗手印正对赫千辰!
赫千辰见识过赫连晓芙的厉害,提起十成功力,袖袂飞扬,双方劲气相对,轰轰轰,几声连响,周围动手的人竟站立不稳,纷纷退让,而赫九霄举刀在手,对上了莫绝。
"你在当年就该死了。"赫九霄的话冷血无情,莫绝的眼中闪过几丝阴戾之色,不自觉的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赫千辰,"可惜我没死,你也没死。"
"他是我的。"赫九霄没有忽略莫绝的眼神,锋刃相撞,一击之下几点火星冒出,两人刀对刀,冷对冷,从幼时开始就互争胜负,这一次的比试,结果又将如何?
"师兄!师父!"莫智站立当场,怒喝之中举起了剑,"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举起剑
,竟不知该对着哪一方,直到人群里无面人向他冲杀过来,在他动手之前,赫连晓芙看见他,居然舍下赫千辰,飞快朝他掠去。
"莫智,你走!"她将他推开,无面人经过训练,见到是她便停了手,她掌中之力早已蕴满,毫不迟疑的印上无面人的胸前,破帛声中那人脏腑爆裂,倒地身亡。
"住手!"温铁羽迟了一步,只看到地上的尸体,方才他被神教教众困住,这才脱身,眼见自已没能阻止赫连晓芙杀人,他俯身揭去无面人脸上的东西,露出同样疤痕遍布的脸,果然又是当年武林名宿之一。
赫连晓芙看到温铁羽吃惊痛心的样子,冷冷一笑,"怎么,怪我心狠手辣?"
"小芙你——"温铁羽实在说不下去,慢慢站直身,他终于拔出了腰上的佩剑。
赫连晓芙许是没想到他真的要动手,眼里闪过和温铁羽眼中同样的悲凉之色,最后化作阴狠,拔身而起,冲往山头,"温铁羽,赫千辰说的没错,我的人就在山上,你敢不敢来?"
长啸声中,她飞身而上,温铁羽紧随其后,山头是龙骧寺,梵唱声不知何时没了声息,唯有兵戈之声在山头清晰可闻。
"山上是龙骧寺!那里的主持难道也是他们的人?"迦叶大师惊愕不已,他先前就去过龙骧寺,却一点都没看出异常之处。
"山中另有玄机。"赫千辰正在杀敌,没有多言,不多时山上兵刃交击声剧,他脸上才多了些放松的表情,众人闻声抽空抬头,看到千机阁的人不知从何而来,像是早有准备,援兵竟不是来自山下,而是出现在山头。
山下,神教教众悍不畏死,江湖群雄奋力抵挡,却对那些无面人无法可想,唯有边战边退,慢慢被逼往山上,山脚下的人不多,赫九霄正与莫绝交手,烈日之下只见两人身影腾挪,刀光闪烁,一时间难以分出两个身影谁是谁。
赫千辰与人交手的时候还在分神留意,他看的出谁是赫九霄,赫九霄的速度比莫绝要快,刀法要更为犀利,招式也更多一些变化,这些差异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他同时看过这两人动手,一眼就能分辨。
"阁主!怎么办?"赦已拔剑带出鲜血,一手抹去,指着山腰,战局正在慢慢扩散,从山脚下一直往上,他要带人追上去,山下就无人保护赫千辰。
"你去吧。"赫千辰当然不需要他人的保护,倘若有人能轻易伤的了他,赦已在这里也没用。
赦已了然的点头,血魔医在山下,阁主当然不会随他上去。带着贺思茵,他冲上山腰,山下的人更少了,最显眼处,赫九霄和莫绝之间刀光不绝,赫千辰依稀看到些许红芒。
那是雾色刀的光芒,曾经见过一回,他不会错认,却不能肯定雾色刀的秘密和那红光是否有关,杀了剩下的几个神教的人,他在旁观战,没有上前。
"他没有来帮你。"莫绝挡住袭来的刀光,腿下飞踢,他说的人是谁赫九霄自然明白,变招往下,他回答的毫不迟疑,"他知道我不需要。"
莫绝想动摇他的心神,目的没有达到,赫九霄的刀法依旧犀利慑人,甚至露出一丝微笑,"他了解我,我也懂得他。"
绝没有想到会从赫九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更没有想到当年比他还要冷酷的男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莫绝神色更冷,眼底恨意更深,脸上的疤痕泛出血色,动手更狠,动作却微不可觉的慢了一慢。
怒气能令人充满力量,也能让人失去理智,这早已在赫九霄的计算之中,一刀横扫,他忽然说道:"当年是我要他杀了你。"
是他让赫无极杀了他,听到这句话,莫绝瞳眸骤然紧缩,咬牙低喝,"你比我更该死,为何不死?"
"每日被当做训练的工具,他这么做,只是想让你早点解脱。"赫千辰在旁将他们的话都听进去了,缓步走近,"他的想法也许没有多少人能够理解,但在当时,你和他经受过一样的苦,你应该明白。"
对一个少年而言,那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每一天都像是活在炼狱,莫绝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他情愿去死,但那时候,就连死亡的念头都是不被允许的。
他突然狂笑,"这么说我还应该感谢你?赫九霄,你在他眼中是这样的人?你难道不是为了除掉你的对手才这么做的吗?"
"你还不配当我的对手。"刀光映照红日,烈烈光芒灼伤人眼,赫九霄手中刀光一转,刀式骤变,赫千辰微微一叹,"莫绝,你难道还未看出,他一直都未尽全力。"
"你不是他的对手。"赫千辰最后一句话落音,莫绝怒吼,吼声之中赫九霄刀锋袭来,寒烈刀光猛然相撞,比烈日还耀眼的光芒骤起,四散暴射!
一缕薄薄红芒从冷光里透出来,像是绽放的火花,起先还是隐隐约约,陡然间涨红一片,冷冷寒光像是霜片,割开空气里的热度,消散半空,露出其下的雾色刀。
只见刀身彷如天色,红红烈芒氤氲如雾,刀身长短不变,宽窄依旧,刀背之上却显露一丝雪线,在红芒之中贯穿始终,雪线冰寒,刀芒炽烈——雾色刀,这才是真正的雾色刀。
赫千辰感到意外,怪不得他们找不出刀上的秘密,只因为他们还未见到真正的雾色刀。
莫绝的全部功力与赫九霄的倾力一击,将雾色刀外的锋刃碎开,赫九霄脚下全是碎片,手中的雾色刀薄了一些,那隐隐闪耀的刀芒却让它显得比原先还要宽大,莫绝手中的刀已经碎裂,他握着刀柄,站在自已脚下的断刃面前。
"我输了。"他冷冷的看着赫九霄,赫九霄冷冷的回视他,"你输了。"
"没想到多年之后,结果还是一样,我还是输给你。"他冷笑,看不出是否有恨意和不甘,但似乎已没有战意,赫千辰抬头看了一眼山上,"九霄。"
山头的惨叫和喊杀声更剧,他们必须上去了。莫绝也看了一眼,却没有要上去帮赫连晓芙的意思,手一甩,断刀落地,他转身就走。
"莫绝。"赫千辰叫住他,莫绝脚步停下,没有回头,"你们要我的命?"

第二百七十九章 错乱战局
"你的命对我没用,九霄若要杀你,你现在就不会还站在这里。"赫千辰知道,方才赫九霄倘若真的有心要杀莫绝,至少有十次机会。
只要用异能,莫绝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虽然他和赫九霄彼此约定,若非必要,尽量少用异能,但赫九霄这时候不用,并不是因为这个约定,而是因为他没想要莫绝的命。
他和莫绝也许互相讨厌对方,但某种意义上而言,他们曾是对手,也是同伴。
"你是唯一一个和九霄有过相同经历,感受过同样痛苦的人,我不会杀你。"赫千辰的笑容浅淡,眸色之中似乎有种怜惜似的情感,莫绝一转头,看见了,又回过头去。
"不知道他这样的人有哪里值得你爱。"冷哼一声,莫绝举步往前,背后刀光袭来,眨眼间搁在他的肩头,赫九霄举刀,字字阴冷,"我不是一定要留下你的命。"
"那你可以杀了我。"莫绝看着地上,自嘲的低语,"这么些年过去,结果我还是当年的无名。"
说完这句含义不明的话,莫绝没有理会颈边的刀,径自离去,赫千辰拉住赫九霄,只觉得莫绝这句话中似乎另有含义,沉思之时,山腰上又有尸体坠下,跌落山脚,两人对视,身影疾如闪电,一起往掠往山上。
烈日炎炎,蝉鸣声被砍杀声掩盖,山路石阶上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鲜血,山顶上刀剑棍棒相击不断,山顶上龙骧寺中的僧人全都四散逃命,一个机关开口在佛龛之下大开,原来天穹神教的巢穴一直就在龙骧寺的底下。
山头一片混乱,杀伐声四起,其中有两人最为显眼。
"你邀清各派到断盛山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没有忘记当年的恨。小芙!就算在你看来当年各派对不起你们,可现在这些人都是无辜的,你真的要做的那么绝?"温铁羽站在山巅之上,身后就是龙骧寺,挥剑在手,剑气森森。
"再绝也没有当年各派做的绝!是他们和朝廷将我们赶尽杀绝!当年既然这么做了,今日就要承受结果,江湖之后就会是朝廷!"赫连晓芙面无表情,掌中密宗手印和神教绝学天罡无影手连连齐发,剑掌相对,她命同围的教众包困温铁羽。
莫智从山下赶来,就站在一边,他的剑一直在手中,却不知道该对向谁,神教的人没有对他出手,在各派的人眼中他便是神教的人,何况他还是赫连晓芙的弟子,长剑刺来,莫智心神恍惚之间险些中剑。
被迫与人交手,他终于为自已的立场闹起火来,"我不是神教的人,你来找死吗?"
对方怒目相对,"不是神教的人?那他们为什么不对你动手?你师父那个女魔头自已发疯还不够,还想祸害武林,你是她弟子,能是个什么好东西?"
莫智百口难辩,心中气恼,几剑过去,与那人打了起来,赫连晓芙在远处见他没走,向他怒喝,"你怎么还不走?给我下山去!"
"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对我说!"莫智转头回答,一不留神,肩头被刺中一剑,血流如注,赫连晓芙正挡住温铁羽的剑招,此时见状,竟不顾剑风朝他扑来,一把将他推开,"听为师的话!下山去!"
莫智被她推到一旁,赫连晓芙背上却被剑气所伤,背后渗出鲜血,温铁羽没想到她会突然转身,收剑已然不及,见她对莫智如此关切,忽然凝神,身形一定,"小芙!他是谁?"
赫连晓芙头也不回,"他是谁和你无关,他是我的徒儿莫智。"
"你搬谎。"温铁羽武功高绝,智谋更不差,他从赫连晓芙的反应上看出异样,紧握着剑,神色紧张,紧紧盯着莫智,"告诉我小芙,他是谁?他是谁?!"
他上前追问,莫智下意识的挡在赫连晓芙面前,两人剑尖相对,温铁羽紧紧盯视着他,眼前的这张脸依稀有些熟悉,这眉,这眼,这五官轮廓……
赫连晓芙拉开莫智,因为失血而脸色苍白,"我说了,他是我的徒儿莫智。"
"他也许不该叫莫智,他应该姓温,不知我猜的可对?"一句话飘然响起,惊呆了温铁羽,赫千辰跃上山头。
当他上山,看到眼前这一幕忽然明白莫绝的话,他说他还是当年的无名,那意思是指,他还是别人利用的工具,赫连晓芙收他为弟子,不过是为了让他为其效力,可以让她的骨肉远离这桩仇恨报复的阴谋。
赫连晓芙脸色煞白,提起的双掌颤抖,温铁羽震惊之后连声追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莫智是我的骨肉?是当年你我的骨肉?你居然不告诉我!"
"他不是!不是!"赫连晓芙摇头否认,但她的脸色已经告诉几人答案,莫智捂着肩头的剑伤,像是被惊雷击中,不能动弹。
"师父曾说雾色刀是不祥之物,结果是假的,说邀请各派商议对敌也是假的,说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你捡来是假的,就连我这个身份原来也是假的……"莫智忽然笑起来,那笑却比哭还难看,"师父……你告诉我……究竟还有什么是真的?我到底是谁?"
吼声飘散在风中,赫连晓芙惨白的脸色透着青,唇上被她咬出血来,"你不是他的儿子!你是我一个人的儿子!你没有爹——"
"小芙!"温铁羽大喝,脸上悲喜交集,握剑的手似乎再也没有拿剑的力气,"你怎么能你怎么能瞒我到今天!"
莫智竟是温大侠的骨肉?!周遭在动手的双方听到这里的对话不由暗惊。战局还没停下,赫千辰和赫九霄分别与两翼的敌人交战,却都在留心此地的情况。
这时突然有人影出现,从侧边跃到龙骧寺前,那人独臂擎剑,看准温铁羽神不守舍,一剑刺出。
许是父子天性,莫智发现的及时,飞身撞去,将那人撞在地上,原来是郭萧然,他看到阻碍他的人是莫智,懊恼不已,"教主!你徒弟他……"
"闭嘴!"赫连晓芙此时哪里还有心思去管郭萧然,她只担心莫智,"智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怎么会有事?"莫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从地上站起来,温铁羽见到自已的骨肉为了救他险些被人所伤,又看到暗袭的人是郭萧然,百感交集,"郭萧然,你背叛武林同道,你可知罪?"
"温大侠,你可知道什么叫成王败寇?只要今天我教胜出,我这就不是罪,是功。"郭萧然还在幻想天穹神教称霸武林之后,他能得到多少好处,温铁羽不能对赫连晓芙下手,把剑尖对准了他。
"你的敌人是我!"赫连晓芙还要再战,莫智忽然拦住她,"师……"他喊不下去,赫连晓芙知道他想说什么,在他开口之前跃到树上,"天穹神威,神照大地——本教主有令,给我把所有人都杀了!不死不休!"
她双目赤红,一口暗红的血从她口中吐出,神教教众齐声应喝,赫九霄注视了片刻,对敌之时分神对赫千辰传音说道:"看来她练的是某种魔功,根基不稳,讲究速成,先前被温铁羽用剑气伤了后背,气劲伤脉,倘若再强行运功,离死不远。"
在赫连晓芙下令之后,神教教众口中发出古怪的叫声,那些无面人本来就难以应对,众人避之不及,此时更是突然加快攻击速度,像是没有痛觉,没有知觉,就算刀剑砍刀身上,也毫无反应,这么一来死在他们手下的人更多。
"小芙!你既然有了智儿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让他们都收手!我带你走!我给你疗伤!我们一家可以团圆!这不好吗?"温铁羽见她这样心痛不已,尽管心痛,却不能放下手中的剑,他实在料不到她会怎样回答。
"你说的太晚了,如果能早二十多年,也许我会答应,但现在……一切都太晚了。"赫连晓芙面无表情的擦去唇上的血,她就算现在不死,三月之后必死,这就是魔功的代价。她知道运气会自伤,却不能就此放下一切。
"女魔头!受死吧!"在旁终于有人解决了面前的敌人,拔剑冲了过去,其他可以脱身的人一起围拢,"温前辈你劝不了她!她若不死,整个武林都要遭到大祸,你没看见她对那些人做的事吗?她早就疯了!"
这一点温铁羽又岂会不知道,赫连晓芙的心已经入魔,她本可以一剑杀了她眼里的仇人,却用这么多年时间,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加害各派的人,就算他想帮她,都不知从何帮起。
温铁羽眼底的悲色更浓,赫连晓芙毕竟是他儿子的亲身母亲,一连几剑杀了几个神教的人,他正在犹豫该怎么救她,那一边却传来悲呼,"迦惠师兄!"
迦叶大师满眶热泪,看着脚下被他所杀的无面人,那人脸上的东西被他撕下,一样是满脸疤痕,但他认得出,这逼得他不得不动手的无面人,竟是他那被传改投师门,此后就再无音讯的迦惠师兄!
迦叶大师双手颤抖,满脸悲戚,迦惠不是死在别人手中,偏偏死在他的手里,这难道是冥冥之中的劫数?还是迦惠尚存一丝神智,想借他的手了结此生?
"阿弥陀佛——"迦叶大师强忍热泪,悲情交加,"赫连晓芙!你可知你造下多少罪孽!天理难容——"
见此情景,赫千辰心里一动,他想起先前的感觉,那种熟悉的感觉……
"九霄!"他提气一喊,蛟蚕丝穿透面前的敌人,赫九霄闻声看过来,看到他眼里的示意,两人身形疾闪,闯入无面人的阵中。
嘶嘶,几声裂帛似的声响之后,不少无面人露出了疤痕交错的脸。
赫千辰和赫九霄不求制敌,身形一晃而过,但求揭露真容,很快,在赫千辰面前,露出了一张并不陌生的面孔。
南无之一,叛逃者二十三人之一!


第二百八十章 悲战
那人的面容正常,没有剑伤,显然并非被赫连晓芙所害,而是自愿在此,其中一个已经露出容貌,又有二十多个无面人自已揭开了脸上的易容之物。
南无之下那二十三人,全数在此。
"你们这些叛徒!"赦已怒声大吼,千机阁的其他人动作都一顿,正在和敌人交手没办法冲上去,但眼神都像要喷火。
叛主的人,无论如何不能原谅。
"我们若不叛,难道还等着被杀吗?"握剑在手,回答这句话的人面色冷漠,赦已想要回他几句,无奈混战之中根本无暇分身,那些人也没想要任何回答,身形暴起,却不是进攻。
打了个手势,二十三人齐齐往寺庙后面退去,凡是千机阁的人都认得出来,那手势是说行藏已露,马上撤离。
"赫连晓芙早就知道他们的存在。"赫千辰发现她一点都不惊讶,赫九霄杀到他身边,一掌拍向他身后的人,拧眉低斥,"这时候别去想这些,先顾好自已!"
他语声严厉,赫千辰淡淡一笑,"我知道。"蛟蚕丝朝赫九霄射去,刺穿他后面神教的人,"你也是。"
赫千辰没有下令追击那二十三人,赫九霄也没有再提,那二十三是人背叛南无,但眼下不是追击的好时候,在他们撤离之时已经有人暗中跟上,他们为何会与神教扯上关系,究竟还做过什么,是否还有人身在暗处指使他们,一切总会有答案。
同时间,其他门派的人纷纷效仿赫千辰他们的做法,几人围住一个无面人,将他脸上的东西揭下。
一张张疤痕恐怖的脸在阳光下一觉无遗,原本是鼻子的地方露出的黑洞,和眼眶里木然死寂的眼神,令所有的脸看起来都像是鬼魅,在日头底下,让人浑身发寒。
他们或是拿刀,或是持剑,脸上的易容被揭下只停了片刻,然后手里的刀或剑就往眼前的人招呼上去,像是夜鬼,穿棱如影,手下无情。
"赫连晓芙!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魔头!"被无面人攻击,勉强认出其中几个人,各派群雄不忍再动手,口中怒骂,露出真容的无面人却不管这些,手中招式不停,双方交战,各派的人明显落在下风。
赫连晓芙正被几人围攻,脸上有些病态的红晕,她一掌按上面前的人,自已也吐了口血,沾满衣襟,"你们这些自命正义的伪君子!今天就让我看看你们是怎么对自已的亲人朋友下手的,别忘了好好认清楚,他们都是谁!哈哈哈哈哈哈——"
仰天哈哈大笑,狂笑声穿上云霄,尖利刺耳,温铁羽握剑的手忍不住颤抖,眼前的人已不是他当年认识的赫连晓芙,不是他的小芙……剑若惊虹,招招连绵,剑剑夺命,温铁羽杀了眼前所有神教的人,杀的满身是血,也掩不住眼底的苍凉和悲哀。
当年染血的断盛山上再度被鲜血染红一片,龙骧寺门前,殿内,寺庙的房梁上,到处都是战场,清净之地成了修罗地狱,到处是杀伐,是鲜血。
"邱大哥!不要!不要过来!我不想杀你
……"有女子双手握着剑,从手上到剑上都在颤抖摇晃,她满脸泪痕,"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亦师亦友,曾令她暗生情愫的结义大哥,成了眼前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若非他天生比常人多一个小指,她甚至认不出这就是他。
本来姓邱的无面人继续往前,他不在乎杀谁,更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女子转身不忍面对,便有人死在那个无面人的手下,热血喷溅,溅上他那张骇人可怖的脸。
神教教众是赫连晓芙从江湖上召集来的,功力资质良莠不齐,那些无面人却多数都是一派之首,或是门中翘楚,长期服用凝神丹,这么多年过去,他们的功力与日俱增,寻常之人根本难以匹敌,各派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再加上他们这的身份,能对他们下的去杀手的人少之又少。
从那些无面人中纷纷认出各自的亲人、好友、情人,群雄束手无策,悲情异常,一双双通红的眼就像天边的残阳,蕴满悲戚哀痛,他们只能退,不能战。
无面人数量近百,每一个都是一流高手,对手的退却是他们杀人的良机,他们只知道杀戮,山头红日摇摇欲坠,像要滴血,赫连晓芙的笑声惊飞林鸟,这一战到了最后还是与当年无异,甚至更为惨烈。
"你们为什么不动手?杀啊!你们杀啊!"赫连晓芙尖声长笑,"今天他们不死就是你们死!"
"赫连晓芙,你会有报应的——你会不得好死——"终于有人不得不出手伤了面前的人,看到昔日好友伤在自已手中,却像是麻木,不顾伤口毫无反应的拔剑刺来,只能架住剑招回击,被逼动手。
见到这种情景的人下意识的避开自已的熟人,或是不去认面前的人脸,但尽管如此,心神已然不定,斗志涣散,就算想要全力杀敌,又怎么会是这些人的对手?
不多时,便有十多人死在无面人的手下,赫千辰始终都在关注,扫视全场,忽然飞身而起,跃入人群之中。
"你们让开,让我来。"平静的话音听不出杀意,依旧是平缓温和,他身上的青衣因为战斗而凌乱,蛟蚕丝上还染着血,整个人站的很随意,却像是溅血的剑锋,犀利慑人。
"赫千辰?你?"忘了原先的称呼,群雄瞪目,赫千辰侧首,"今日之战只能胜不能败,他们这些人……"他目光一掠,淡淡轻语,"总要有人让他们解脱。"
他的话出口就消散在风中,轻的无人听见,身影亦如风一样消失,再出现时已在那些无面人的身前,出其不意,一招之下杀了一个独臂人,那是无yue门主,大家都能认得出来。
"他们是被人控制,你怎知道不能解救?你居然杀了他,赫千辰你太无情!"人群里有人气急大喊,赫千辰从未被江湖人说过无情,侧首动了动嘴角,笑的平淡。
平淡之下的波澜只有赫九霄一人看的出,他握刀,残阳之下暗影凌空,落在赫千辰的身边,"杀人不能少了我,要说无情,那个人也该是我。"
赫千辰双手之间金线闪动,绞住了一柄长刀,在交战之时不受控制的去看身边的赫九霄,他不想让他的声誉受损,不想让他人误解他的做……所以情愿由他来背负杀人无情的罪名,他打算替他出手。
赫千辰握着蛟蚕丝的手收紧,"你若无情就不会为我做什么多,但这次我不需要。九霄,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
"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做这件事。"赫九霄不与他争辩,雾色刀在手,刀影辉映天上残红,红芒闪动,引起众人惊呼,"雾色刀?!"
刀红如雾,血色氤氲,一道白线在刀背上冷若寒霜,渐渐被溅落的鲜血染红,救命的双手取人性命,半点不留情。
两人的战意点燃了无面人的煞气,高手之间的感应非常玄妙,就算他们已失去神智,身体的本能却能感应到对手的强弱,被眼前这两个高手的气势所震,在周围的无面人都睁大了双眼,眼里露出兴奋的杀意。
千机阁的人见情势不对,赦已下令支援,群雄之中分作两派,有人叫骂,有人默默不语,神教其他的教众早就溃败,剩下的这些无面人成了赫连晓芙最后的希望。
刀光,金芒,人影如梭,血点一滴滴溅落地上,溅落在群雄面前,有人忍不住落泪,赫九霄出手说明这些人真的没救了,但就算如此,要他们亲眼看着这些人被杀,他们还是难以平静。
"好狠的心!果然是好狠的心,你们比起我来也好不了多少。"赫连晓芙笑着嘲弄,这些人无论谁生谁死,对她都没有妨碍。
"赫千辰,你住手!你为什么不想办法将他们制服?为什么一定要杀人?"
"他们都是我们的亲友,血魔医,你手下留情!"
人群里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有人赞同,纷纷相应,不断传来或是求情或是责骂的言语,两人充耳不闻,手里没有停下,千机阁的人护在两人周围,被说的火起,"你们自己怎么不过来动手?"
"是阁主和血魔医让你们免于和亲友相对!你们不知感恩,还要以怨报德!"赦已说的愤慨,一剑刺穿神教的人,含着杀意的眼瞪视喊话的人,"有种的你们自已上去!你们能救那些人?还是能让自己不被杀?"
一句怒吼质问说的人语塞,没人接话。
夕阳之下杀人的一双身影还是迅疾如风,但毕竟对付的是近百的高手,就算有人掠阵相帮,赫千辰和赫九霄还是杀的战的十分辛苦,他们根本没有留意那些人在说什么,在喊什么,汗水从额上流下,血色浸透外衣,每次结果一条人命,他们自己的身上都会多一条或是几条伤痕。
蛟蚕丝上的鲜血没有滴尽的时候,赫九霄手中的雾色刀被鲜血染成赤红,他们的视线偶尔会从面前的敌人身上挪开,飞快的看一眼身边的人,来确认对方无恙,尽管后果可能是自己身上再多一道伤口。
温铁羽看过太多人情世故,怎会看不懂赫千辰他们这番作为的用意,更不会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情意,想到自已和赫连晓芙,他悲叹一声,从尸体上拔出剑,长啸而起,加入赫千辰他们的杀戮。
"活人有情,他们这些活死人却无情,有情对无情,那是自寻苦果,老夫竟不如后生晚辈看的清楚。"温铁羽剑出奇招,身如蛟龙,一招之下大伤敌方六七人。
温铁羽的加入让赫千辰和赫九霄压力顿时轻了不少,近百人,一条条人命在他们手中被终结,迦叶大师已经杀了自己的师兄,听闻温铁羽的这句话,猛然顿悟,一声不响的带人投入战圈。
观战的人心里忍不住颤抖,不知是为死去的人,还是为他们这一战。
夜幕已至,渐渐有人不再旁观,一起加入,含泪对敌,血染龙骧寺,这一战是伤敌,也是自伤。
赫连晓芙的目的终于达到,她让整个武林为当年的事付出代价,但这些来自各派的无面人数量正在减少,她的筹码已经不多,而她在几人的围攻下,也开始渐渐不支。
想要独霸江湖,报复朝廷,看来在她手中是不可能了。
用尽全部功力拍出一掌,周围的人纷纷倒下,她转身腾跃,一声长喊,"温铁羽!"
人影飞扑,温铁羽抬首相对,半空中赫连晓芙对他诡秘一笑,掌心鲜红,拍掌而来。
"你?!"剑招相对,温铁羽举剑直刺,赫连晓芙本该在这时候收掌,未料她竟不顾剑锋犀利,径自落下,狠狠撞在温铁羽的长剑之上。
半空落下无数猩红,顺着剑锋流到温铁羽的手中,他满手血红,怔怔的看着她,赫连晓芙扬起嘴角,"反正是败了,要死,不如死在你的手中……"
"小芙!"温铁羽接住她落下的身子,莫智才知道自已身世,赫连晓芙就在他眼前死去,他呆愣在一边,不知自已身在何处,身是何人。
赫连晓芙一死,神教教众纷逃四散,无面人失去控制,更为失控,赫千辰和赫九霄内力即将耗尽,脸色都微微发白。
"九霄——"赫千辰转身扶住背后的人,他是忽然感到赫九霄身形不稳。
"我没事。"从怀里取出药,赫九霄咽下,握着雾色刀的手竟拿捏不稳,赫千辰大惊,他从没见过赫九霄交战之后这么虚弱的样子,"这样还说没事?"
"小心!"赫九霄看到他背后的敌人,一把将他推开,单膝支撑在地,雾色刀被他插入地上,他握着刀柄,看到刀背上的雪线已经变得通红,似有所觉,"这把刀会吸收我的异力。"
赫千辰杀了敌人,转身就听到他的这句话,连忙把他从刀旁拉起,猛的抱住,"你怎么不早说?!"他急吼,将他从阵中扶到空处。
雾色刀就在地上,曾引起无数贪念的雾色刀吐着红芒,就在纷乱的战阵之中,没有人知道赫九霄为什么突然弃刀,却都看到那把刀就在眼前。
突然,一双手将那把刀拔起,那是一双女子的手,柔美纤细,但很有力度,她拔起刀,透过人群遥望赫千辰,看到他的背影,他正抱着赫九霄,在交战的人群之中,不顾其他,只关切在他面前的男人。
"千辰,你究竟是有情还是无情?你若有情,为何不顾手下生死?你若无情,为何会停手,会在那么多人里面认出他们?"紫焰身后有二十三个人,她收起雾色刀低语,神色复杂。

第二百八十一章 托付
二十三人其中之一,扮作无面人的时候险些被赫千辰杀死,最终却没有死,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认出自已的部下,一样是赫千辰,下令处决这二十三人的赫千辰。
他有情,却不是她想要的那份情。一直以来,他和她分明离的很近,却总是令她觉得遥远,是不是只有那个男人才能接近,才能让他不掩饰自已的内心?而她,永远都走不近,永远都只能看着。
微微苦笑,紫焰收回目光,但她的到来和注视已经引起他人的注意,周围有人大喊,"放下雾色刀!"
赫千辰的全副心思都在赫九霄身上,闻声回头,和紫焰四目相对,他看到她身后的人,原来那些人离去是为了通知紫焰。
"千辰,不要怪我!"紫焰举起手,一扬手中的雾色刀,那二十三人将她护在中间,抵挡住周遭的进攻,赫千辰和她对望,没有马上要人将她拿下。
就算在这个时候,他望来的眼神里还是不带恨意恼怒,他只是用平静的目光看着她,平静的甚至找不到谴责和怪罪,紫焰却不能平静,她握着染血的雾色刀,又看了一眼赫千辰,似乎是怕自已的眼里流露太多心里的脆弱和情绪,别开眼转身,"我们走!"
她在那二十三的护卫之下冲出包围,千机阁众人见到紫焰却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她,想方设法要将她擒下,"你们这些叛徒!"
听到这个词,紫焰的背影僵直,忽然混乱之中爆发出一声凄厉悲喊,所有人都被这声呼喊震动,是莫智,他扑向赫连晓芙的尸体,温铁羽抱着她呆立在原地,似乎一动都没有动过,长剑还贯穿在她胸口。
"娘——"莫智用颤抖的语声喊出这个字,温铁羽巨震,他的剑还握在手中,是他杀了赫连晓芙,把剑拔出,一股鲜血喷溅在他脸上,莫智看着满脸鲜血的温铁羽,看着已死的赫连晓芙,惨笑连连。
"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目中有泪,"我是谁?我到底是谁?我是了尘师太的弟子莫智,还是魔教女魔头和大侠温铁羽的骨肉?你杀了她,你杀了她——"
他指着温铁羽,不断狂笑,笑声犹如夜枭哀鸣,温铁羽扔下剑,"智儿!"
莫智狂笑不止,涕泪纵横,推开温铁羽往人群里横冲直撞,他朝山下狂奔,手中用力一绞,一裁断发落地飘散,"我谁也不是,谁也不是!哈哈哈哈——"
疯狂的大笑渐渐远去,温铁羽想要追赶,却被神教余孽缠住,满目通红,掌力齐发,一具具尸体在他面前倒下,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十多岁,须发皆白,其他人眼见这一幕唏嘘不已。
受莫智的狂乱影响,等赦已他们想要追捕紫焰一行,他们已逃往龙骧寺后面的塔林,一座座存放高僧遗体舍利的舍利塔,在后面的空地上一一伫立,夜色之下人影绰绰,仿佛一个个幽魂在人间飘荡,时有惨叫声响起,那是神教余孽想要逃走,与各门派的人还在交战。
"哒哒哒"一连串的马蹄声在山下响起,蹄声由远而近,还不在少数,一个年轻人当先下马,跃往山上,"师父!我照你的吩咐去通知朝廷的人马,他们带援兵来了!师父,你怎么……"
来人是岚雨,正是温铁羽在河边带着的年轻人,见到温铁羽神色悲戚,仿佛受了何种打击,非常意外,他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他的师父变成这样。
温铁羽收了剑,摆了摆手,对他摇头,"去告诉他们天穹神教的教主已死,要他们包围这座山,别让剩下的余孽逃走……"说到这里,他似乎无以为继,扶着剑坐倒在一边的石岩上。
朝廷的人见了温铁羽的令牌,自然知道该怎么做,将整座断盛山包围,捉拿神教的余孽,人多混乱,千机阁的人没有能将紫焰一行拦下,只能眼睁睁的看她带着雾色刀离开。
"阁主!属下办事不利,请阁主责罚!"赦已扑通跪下,在他身后千机阁众人一一跪下,被今日的血战所震撼感染,贺思茵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来,虽然她不知道自已为什么要这么做。
赫千辰自从赫九霄脱力倒下就一直抱着他,在旁观战没有加入战局,看着跪了一地的人,他示意他们起身,"和你们无关,紫焰来这里就是为了夺刀,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根本无法拦她,何况今日一战,你们都很辛苦了。"
赫千辰的语调和缓,在这嘈杂的黑夜里显得很沉静,他抱着赫九霄,自已满身是伤,身上还有不知是自已还是敌人的鲜血,总是纤尘不染的青衣和鞋袜上都有血色,却淡淡笑了笑,对他们说了这句话。
赦已垂首,深深吸了几口气,想说紫焰的不是,却终究一个字都没开口,贺思茵在他身后咬着唇,垂着眼,不明白为什么她听到自己的仇人说出这句话,居然觉得有一丝心酸。
在夜风里,赫千辰的这一笑很浅淡,只是牵动嘴角,在他一贯的冷静沉稳之中似乎有几分若有若无的担忧,没有从他眉间退下,垂首注视怀里的赫九霄,对上一双幽暗的眼,他低声问他,"觉得怎么样了?"
"我没事,只是脱力,歇息下就会好。"赫九霄靠在他肩头,"雾色刀被紫焰带走,你有何打算?"
"追回来。"赫千辰的回答简洁,他看着前方混乱的人群,这几个字没有犹豫,其他人却不禁在想,这追回来,是为了拿下紫焰,还是为了追回雾色刀?
"檀伊公子,我师父他老人家有话想对你们说,能否请你们过去一叙?"岚雨从人群里走来。
朝廷的人手已经在追捕神教余孽,各派的人轻松许多,有的就地调息,还有的人在那些无面人之中找寻自已的亲人友人,温铁羽就在方才杀了赫连晓芙的地方,在岩石上坐着,神情沉重。
赫千辰不放心赫九霄一个人,他是晚辈,也不能让才遭受打击的温铁羽亲自过来说,对岚雨摇头,他揽着赫九霄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对温前辈说,我一会儿过去。"
"不必了,还是我过来说吧,这件事非同小可。"温铁羽不知什么时候从岩石上站起来,走到赫千辰他们面前,他的神情显得很憔悴,眼神里的沧桑和悲凉之色更弄,脚步却还是那么稳定。
就算遭到如此打击,温铁羽毕竟是温铁羽,赫千辰顾虑赫九霄,身边的人却已经站了起来,"是关于雾色刀?"
赫九霄的话得到温铁羽点头赞赏,"不错,是关于雾色刀。"
纵然是脱力未曾恢复,却还是不肯在人前示弱,赫千辰心里明白赫九霄的骄做,没有顾忌温铁羽就在眼前,一手继续将赫九霄揽住,环在他的腰上支撑他的重量。
场面混乱,人多嘈杂,他们在边上交谈并没有多少人注意,温铁羽还是谨慎的看了看周围,"你们知道这把刀来自何处?"
"第一次出现是在万央与大炎的边境,有人委托商人运送此刀。"赫千辰早就怀疑这把刀的来历。它又与顺德帝有关,让安陵王楚雷如此重视,甚至还会吸取赫九霄的异能,隐约间他的心里已有答案。
"这把刀当年本来也该藏在玉田山,但在所有东西被放进去之前,这把刀却不见了,陛下说是被它的原主拿了回去,原主是谁,陛下始终没有提,但它既然是要放在玉田山的东西,本来属于谁,我心里早就猜到几分。"
赫九霄冷冷一笑,"万央公主,梁绮罗。"
温铁羽点头,面色沉重,"如今两国之间开战,本来万央并非我大炎的敌手,但没想到二皇子殿下他……"
有一个这样的人物在敌方,还有那么多得自玉田山的战备所需,就算最终收服万央,大炎也将为这场战役付出代价,损耗国库,耗损国力。
"老夫知道你们曾经去过塞外,见过梁绮罗,我有个不情之清,想请二位去一次万央,将此事做个了结,这把雾色刀究竟有什么特别,老夫不知,但它是从万央而来,必定藏有何种阴谋,就算是为了百姓,为了大炎子民,老夫恳请二位……"
温铁羽言辞恳切,说到这里竟要跪下,赫千辰一个眼色,赦已连忙去扶,赫九霄冷冷看着他,"为了朝廷,你可算是妻离子散,你还要为此相求?"
"并非为了朝廷,而是为了百姓,为了不让更多人妻离子散。"温铁羽站直身,官兵手里的火把在他眼前晃动,点点火光照耀在他眼里,他合了合眼,最终苦笑摇头,"倘若再年轻十岁,老夫必定不会劳烦他人,但如今我年过半百,已无当年之勇,经过这次的事,我也有些心灰意冷,不想再管江湖事了……"
他长叹一声,无限感慨。
一代大侠终究也是个凡人,当年温铁羽没有因为儿女情长忘却大义,今日却免不了要为此伤神,赫连晓芙死在他的手中,莫智就此离开,温铁羽为朝廷、为百姓、为江湖道义操劳大半生,假死隐世,又重出江湖,但就算回来,他的心也已经不在江湖了。
武林中有人虚伪狡诈,有人贪得无厌,但也确实有人仗义慷慨,一身正气,赫千辰望着眼前的长者,和赫九霄对视一眼,点头答应。

第二百八十二章 猛虎
长夜过去,当曙光来临,断盛山上的尸体还未全部处理完毕,从山头到山腰直至山脚,血溅处处,各派都在清点自已带来的人,找到尸体带回去,然后就陆陆续续散了。
这一场大战没有三日三夜,惨状却不输当年,赫千辰等人回到千机阁分舵,所有人心里多少都有些沉重,这一战虽然胜了,事情却没有就此完结。
"好点了吗?"赫千辰俯身往下看,赫九霄的衣襟松散,躺在床上,房里还残留着沐浴之后的水汽,他们回来之后沐浴用饭,这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我说过没事,我的身体我自已清楚,你也累了,过来躺下。"赫九霄拉住他的手腕,赫千辰被他拖到身旁,两人并肩躺着。
赫千辰在想那把刀的事,这时候忽然有些后怕,"幸好当时周围敌人已经不多,否则你突然这么倒下,若是出事……"
"你是不会让我有事的。"赫九霄没有让他说完,带笑的低语让赫千辰摇头,回以轻笑,"你倒是清楚。"他吐了口气,这一次看着赫九霄,非常认真的问他,"你真的没事了?那把刀如此诡秘,能吸取你的异力,你没有感觉其他不对劲?"
"我只是力量被快速吸走才会变得虚弱,你不必担心。"赫九霄阖起眼,感受体内的异能,被吸走的力量在一点点恢复,他对赫千辰说没事,并不是安慰他的谎话。
"在你身体恢复之前,我们就留在这里。"赫千辰侧过身,双目微敛,他的手穿过赫九霄的发梢,发现发尾还未干,起身去拿了干的布巾,回想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手指无意识的从他的发上抚过。
无论是为温铁羽的托付,还是为了雾色刀吸取异力的秘密,再去一次万央是必须的了。赫千辰摆弄他头发的手忽然被拉住,抬起眼,看到赫九霄专注的眼神,冷光幽幽,"这次去万央必定会经过边境,一定会见到楚青韩。"
赫千辰点头,"不论他作为大炎的人还是万央的人,他一定在那里,他的野心不小,不会甘心处于人下,如今他知道自已的身世,他在万央便有了助力,以梁绮罗的脾气她一定会帮助楚青韩,楚青韩会不会认她,这一点倒是难说。"
"你知道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赫九霄抓着他的手,翻身将他按在身下,赫千辰朝上注视,像是觉得有些好笑,"九霄,你难道还以为楚青韩对我有意?"
"难道不是?"赫九霄手上的力量一点都没放松,冷芒闪动的眼睛里好似有灼灼的火色,"他对你无意就不会几次施以援手,不会在你受伤之时如此着急,这一点我绝不会看错,有人在看着你,我一定会第一个发现。"
"但你有没有想过,楚青韩这种人为何要将他的意图表现的如此明显?他有夺位的野心,他想称霸天下,这种人不会为私情左右,他要的不是赫千辰,而是千机阁阁主。"目光深遽如海,波澜不兴,在赫九霄身下和他对视,赫千辰沉黑的眸色无比深幽。
只有他这个兄长,只有赫九霄才会将千机阁视作障碍,却又为了替他保全它,情愿折损自已的实力,就算他不需要他这么做。
"可是你不能否认他确实对你感兴趣。"赫九霄俯身贴近,危险的气息将赫千辰包围,他皱了皱眉,微微抬首,鼻尖碰到赫九霄的,闻到对方的气息,"但我什么都没做,你若要为此怪我,我岂非冤狂。"
"你什么都不必做就已经足够吸了人,偏偏你对此一点都不自知。"略微抱怨,冰冷的语调成了无奈,赫九霄垂首封缄他的唇,不让他再反驳。
唇齿相依,两人交换彼此的气息,最后不知不觉一起进入梦中。
之后的几日,赫九霄的身体逐渐恢复,赫千辰和他也就雾色刀做过些讨论,他们不能确定那把刀的真正用途,外面那一层破开之后,里面真正的雾色刀是否只有吸收异力才能发挥它全部的作用,连刀芒都能杀人,还是因为赫九霄有这种能力,无意中被它吸取,提升了它的威力。
若是赫千辰使用这把刀,结果是不是一样会被吸走能力,谁也不知道答案,他没有碰过后来的那把真正的雾色刀。
自那日大战之后,江湖算是恢复了原先的局面,雾色刀虽然还是各方瞩目的焦点,但因为再也无人得到过它,打探出它的消息,原先的热湖正在渐渐退去,在不少人眼里,它俨然是天穹神教用来兴风作浪的工具和借口。
神教的阴谋破碎,赫连晓芙之死换来江湖的安宁,温铁羽开始四处查访,寻找他儿子的下落,江湖事也好,朝廷事也好,他果然如自已所说,再也不插手其中。
经过这断盛山一战,各派都闭门休养生息,大战之中互有死伤,他们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原先的实力,而在这段时间,千机阁里开始准备人马,赫谷的人开始赶往赫九霄所在之处,千机阁的分舵。
两方集结,人在精而不在多,本来就有一部分赫谷的人在赫九霄身边,这次又赶来一些,加上千机阁的人,他们准备跟随两位主子一起前往塞外,这次是在战时,不多点人跟着去,他们留守的人也不放心。
这一次去万央与上回不同,夏日的天气虽然热,比起冬天来却方便不少,草木茂盛,鸟匹腿脚的气力也足,去的路上所花的时间比上回少了许多。
天气还是有些干燥,越是接近万央,风沙越大,有时还能看到因为战乱而逃离故土的百姓,带着包裹仓惶上路,怕被战火波及,脸上写满了恐惧和凄惶不安。
赫千辰和赫九霄一行人多马壮,隆隆马蹄声振起满天黄尘,才出了城门,有一群逃难的百姓听见后面的奔马来势很急,连头也顾不上回,拖儿带女,大叫着提醒前面的人,纷纷往前奔逃。
"娘,娘!"一个八九岁的女童不慎跌倒,松开了抓紧娘亲衣摆的手,倒在地上茫然的看着眼前,哭叫不已,她娘根本没有发现孩子不见了,抱着另一个更小的孩子,只顾往前。
女童站起,又被后面逃命的人撞倒,有人差点从她身上踩过去,一块不知从何处飞来的石头打向那人的脚,女童总算无恙,只是手臂上受了点擦伤。
是贺思茵用软剑挑起地上的飞石,骑在马上,她下意识的瞧了一眼赫千辰的脸色,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扬声高喊,"有人都给我停下!"
她一喊,跑的人更快,那女童见她娘越来越远,大哭起来,贺思茵黑着脸飞身而下,将她抱在手中,赦已拍拍贺思茵的肩,示意她学着,然后提气喊了一句,"我们不是官兵,也不是强盗!"
听说不是官兵不是强盗,那些人这才慢慢停下了,那妇人发现自已丢了孩子,哭叫起来,贺思茵从马上跃下,将孩子交还给她,见她转悲为喜,想到自己的族人,忍不住眼眶有些湿润。
"她受伤了。"平和的话音来自她身后,她不回头也知道是赫千辰,眨去眼里的泪水,她回头看他,"你有伤药?"
赫千辰从随身的锦囊里拿出赫九霄给他应急的药,一双手却按住了他的动作,赫九霄皱眉看着他,"你的伤药给了别人,你自已要用的时候怎么办?"
"还有你。"赫千辰笑了笑,对此一点都不担心,赫九霄却不赞同,最后朝冰御一抬手,冷冷的吩咐,"把药箱拿来。"
冰御一脸心痛的拿出药箱,取出一罐伤药,不舍的交给贺思茵,"你要知道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宝贝,你可省着点用。"
贺思茵没想到赫九霄居然肯拿出药来,她见的最多的是赫九霄杀人,没想到他会为了赫千辰无条件的拿出这么好的伤药给一个和他毫无关系的孩子。
她却没有想过,正是因为毫无关系,赫九霄才会这么不介意,一直以来他救的最多的不是江湖人,而是平常的百姓,他巫医谷在外所设的医馆之中,对许多百姓的其难杂症都不收取费用。
但这一点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赫千辰也是无意中得知的,所以在他眼里,赫九霄从不是一个无情冷血的人。
没想到这些看来很有身份的人不但没伤他们,还给受伤的女童擦药,那些百姓都觉得非常诧异,有人大着胆子上前询问,自已的孩子也受了伤能不能治,贺思茵看了看手里的药,点了点头,她点一下头冰御就心痛一下,眼看着她将那价值千金的药给那些孩子敷上。
自始至终,赫九霄没有表示反对,赫千辰看着眼前,有些出神,一样是这个年纪,他和赫九霄早已不再哭喊娘亲,他们做的是收取他人的性命。
手背上被人拍抚,赫千辰侧过头去,淡淡一笑,"快要到边境了,天色不早,一会儿找个地方住下吧。"
赫九霄没有多言,点了点头,忽然对面传来蹄音,人数还不少,那群百姓再度骚乱起来,赫九霄半眯着眼看到远处的旌旗,上面的图腾是一只张开爪牙的猛虎。
"赫千辰,赫九霄!我们又见面了!"战马嘶鸣,蹄声隆隆,一身银铠的楚青韩坐在马上,身后大约有千人之多,红日映在地平线上,红霞满天,他放声长喊,笑意风流。

策二百八十三章 款待
"而今该称呼你为二皇子殿下,还是该叫楚王?楚将军?"赫千辰扬声,语声悠扬,远处的人都听的清楚,近处的人却一点都不觉得震耳。
如今的万央内部局势十分复杂微妙,梁绮罗已经摄玫,但还未在人前露面,楚青韩是作为大炎的二皇子被立为楚王,这是对大炎的挑衅,也是换一种方式让楚青韩在万央被得到承认。
楚青韩笑意依旧,像是没听出他话里的深意,朗声一笑,"你就算直呼我的名字,我也不会介意的。"
他笑的狂放肆意,赫九霄脸上的冰寒之色却愈加浓重,一踢马腹,他策马先行,目中的冷意如昔,"叫你的人让开。"
楚青韩的队伍早就停下,他们虽不动,但无形之中有种兵戈煞气,江湖人对这种气息最敏感,赫谷和千机阁的人都瞪视前方,随时做好出手的准备,纵然眼前有上千人,他们也凛然无惧。
马匹似乎感觉到当下的气氛,在地上不安的踩踏,两方相遇,逃难的百姓被夹在中间,不敢进也不敢退,赫千辰他们一行人有数百之众,前面的官兵数目上千,若是交手,他们这些人是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就在此时,城门后又有奔马跑来,只有一骑,觉出此地异样,到了半途放慢速度,赦已警戒的往后一扫,发现是自已人,原来是千机阁里的探子来回报消息传书到了赫千辰手中,他看了一眼,注视远处的神情略有改变。
赫九霄带人往前接近,楚青韩忽然哈哈笑了笑,命人朝两侧退避,让开了一条路,却对赫千辰说道:"前面就到边境了,可还记得上次你们住的地方?我现在就扎营在那附近,你们到万央来一定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到我那里去坐坐。"
他提出邀请,赫九霄停马,百多人就在千人面前,若此时楚青韩要动手,这一战必定异常凶险,赫千辰带人上前,一起到了楚青韩的阵中,"那就多谢了。"
他答应的爽快,赫九霄略感意外,直觉的猜测,他会答应的理由兴许与那封传书有关。
楚青韩见他答应显得非常高兴,为了表示诚意,他领人在前面带路,让赫千辰一行在他们后面走,将背后交给了他们。
赫千辰在后面,发现楚青韩叫了几个人,到后面那些百姓那里送了些吃用的东西,然后护送前往城门。有意这么做,不论是为了做给他看,还是楚青韩本心如此,此举都有收买人心的作用。
一路往前,他们到了当初停留过的那个地方,赫千辰曾在这里受过伤,对这里的印象分外深刻,路上他们曾遇到过大炎的士兵,不知是否达成什么协议,双方相遇并不开战,各自绕开路,一切平和的异常,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楚青韩说要款待他们,果然如他所言,各种酒菜摆了好几桌,不算太过丰盛,都是塞外大家吃惯了的牛羊肉,还有酒膏兑出的酒,肉香酒醇,几碗酒下肚,再放怀大嚼,闲聊几句,十分容易拉近彼此的距离。
但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已有戒备之心,江湖经验很足,他们不需要上面嘱咐,谁都没有多喝,就算对饮,也都和各自相熟的人,更不会与楚青韩手下的人多说什么,只是回应些无关痛痒的寒暄的话,不管楚青韩是否有心如此安排,他的打算都算是落了空。
赫千辰和赫九霄当然是在另外一桌,楚青韩也在酒席上,举杯相对,"来!我敬你们!多日不见,就连身在边境有时候都能听说你们的事,血麾医和檀伊公子扬名四方,我当日果然没看错人!
楚青韩一口饮下,手里装酒的已不是当日宫中用的琉璃盏,只是一般的酒碗,就和其他人用的一样,身上的锦袍也早已不穿,铠甲之下劲装在身,他的面容依日俊逸,那种狂放潇洒之气更为明显。
放下酒碗,他也不问两人为何不饮,仿佛双方一直都是日友,只管招呼两人吃喝。
赫千辰看着面前的酒碗,那显然是楚青韩特意叫人准备的,居然是个白玉盏,琥珀色的酒液在其中微微泛着涟漪,他想到的却不是楚青韩这么做的用意,而是他与赫九霄在赤狼族的帐幕之中……
那一日帐篷里面用来兑酒的酒膏,颜色比碗里的更浓都,半透明的……
"想到什么了?"赫九霄举箸用菜,碰了碰身边似乎有些出神的赫千辰,楚青韩也正看着他,回过神来的男人若无其事的笑了笑,"没什么。"
"刚才你的心跳的很快。"赫九霄就坐在他身边,一指赫千辰颈侧,食指从他颈边掠过,学医者观察入微,他没有错漏那小小的异样。
"也许他是想起你们来之前经历的那场大战,听说当日十分危险,差一点就让那神教的人占了先机,幸好被你揭破。"楚青韩随意一抹唇上的酒渍,夹起一块牛肉扔进嘴里,不知是否因为出身皇族,任何动作他做来都不显得粗俗,他笑着看赫千辰,眼神里似乎闪着光。
确实是一场大战,却不是楚青韩所说的,赫千辰没有回答,淡笑着垂眸,眼神落在眼前的白玉盏,目光顿了顿,最后端起赫九霄在用的酒碗,饮了口酒,又吃了块肉,楚青韩见状脸色似乎一僵,又状若无事的继续含笑,
赫九霄心里转念,看他饮酒,闻到酒香,似乎明白了赫千辰先前在回想的事,"我看你是有些想念那些帐幕,不如接下来去一次赤狼族。"
赫千辰举箸的动作一顿,他人或许不知赫九霄所说的含义,他却清楚明白,想到那一夜的赫九霄,心口竟狂跳几下,耳后觉出些许热度,清了清嗓子,才慢声道:"我们来这里不是为了访友叙旧的。"
楚青韩直直看着赫千辰,"真是稀奇,我从没见过你这种表情,赫千辰,你在我面前总是客气有礼,笑的还让人没什么办法,是不是这种表情只有赫九霄才看的到?"
"你喝醉了,二殿下。"赫千辰继续喝酒吃肉,楚青韩挫着头,看着他们,"我没有喝醉,我看的清楚的很。"他歪着头喝酒,筷子指向赫千辰,"你脸红了。"
那一丝薄薄的红晕在耳后升起,染到脸侧,很浅很淡,退的也很快,但他看的清清楚楚,也立时就明白,赫千辰与赫九霄的话里所说的,是一些他所不明了的含义。
赫千辰听他这么说,却依日从容的,摇头看他,"所以我说你喝醉了。"
楚青韩哈哈一笑,"醉又如何,醒又如何,若是醉了才能看到,就当我是醉了也无妨。"他的言辞之中另有暗示,眼神露骨,不知是真醉还是假醉,目光总是在赫千辰脸上流转。
赫九霄却没有勃然大怒,继续喝着酒,听两人对话,等碗里空了,又倒满,这一次却放到赫千辰唇边,看着他没有丝毫抗拒的慢慢饮下,又顺手为他抹去唇边的酒渍,手指从赫千辰的唇上掠过,带起几点酒色,舔入自己口中。
一时间楚青韩的目光连闪,暴起几点寒芒,又倏然敛下,连同所有的表情,过了片刻才抬起眼来,苦笑着说道:"赫九霄,就算我有些什么想法也不会付诸行动,你何必做的这么绝,你是存心让我不好受是不是?"
"灵犀冰蝉,还有赫谷之战。"赫九霄收起对着赫千辰才展露的温柔,冷冷看他,"倘若这叫不会付诸行动,看来你的记性不太好。"
用灵犀冰婵调走赫千辰,赦已各派针对巫医谷,这都是楚青韩当日所为。
"别那么记仇,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赫九霄,你就当那些事都没发生过,反正你们后来也从我娘那里得到另一枚灵犀冰婵,你的毒应该解了吧。"楚青韩的特别在于他做任何事,都让人觉得不是太过分,他对你笑着的时候,无论他做了什么,你都会想原凉他。
但这对赫九霄无用,他对视他的目光还是冰冷的,没有一点融化的迹象,"你若想让大炎的人以为我们站在你一边,奉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
楚青韩盛情款待,又在人前作出与他们相熟的样子,不外是想利用他们的身份和力量,给大炎造成压力。千机阁和巫医谷在江湖的势力不小,又因揭穿神教阴谋一战而名声大振,楚青韩想要利用在他们两人在意料之中。
"这话是什么意思?"楚青韩笑意一滞,赫千辰缓缓接到,"安陵王楚雷知道我们来这里是另有原因。"
"我还没问你们,既然江湖事了,你们又到塞外,不知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来看我的吧。"
楚青韩恢复了原先的笑意,像是玩笑话,目中却有利光。
看出楚青韩是在担心他们联合楚雷,赫千辰不想多生事端,放下碗筷,"危难已除,江湖平静,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追查几个反叛者。"
城门处收到的传书线报,探出紫焰一行没有在中原久留,他们已在万央。
第二百八十四章 再至槐临
"哦?反叛?"楚青韩露出兴味的表情,赫九霄朝赫千辰看了一眼。
他们原本是为了雾色刀而来的,赫九霄一语不发的饮酒,没有开口,赫千辰又继续对楚青韩说道:"若是你手下有人见了他们,劳烦通知一下,只因他们带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
"他们是谁,带走什么这般重要?"楚青韩显得分外关注,赫千辰却笑了笑,"殿下既然清楚我们在中原才经过一场大战,又怎会不知大战为何而起,东西被谁得去?"
发现他是有意试探,楚青韩也不恼,甚至不掩饰,哈哈大笑,他们如今身在一个可容纳百人的大帐里,楚青韩的笑声引来所有人的注视,赫九霄放下酒碗,赫千辰和他一齐起身,两人行至帐外,其他人见状纷纷站起,另一边的营帐里听到脚步声,也都一起走了出来。
楚青韩手下的万央士兵没有拦他们,让他们上马离去,楚青韩走出营帐,看着夜色中离开的背影,收敛了笑意。
"你怀疑是他?"赫九霄骑在马上往前走,赫千辰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与他有关,但你可还记得,当初天穹神教的人绑架柳凤娇,后来服毒自尽,用的是什么毒?"
"蚀心腐骨",赫九霄当然记得,夜黑风急,他看着眼前月色,弯月如钩映在他的眼中,犀利如刀,"赫连晓芙易容之术天下无双
为让人扮作滇沧派的安玉龙,真的安玉龙被人下毒致死,毒物与蚀心腐骨属于同源。"
"还有紫焰的功力恢复,那需要时日,兴许也是那人所为,这个人与赫连晓芙定有关联,用的也许就是当年天穹派的某一种武功。"赫千辰沉思,身下马匹慢慢走着,赫九霄突然说道:"恢复功力并非一朝一夕,想要恢复到她如今这样的身手,不可能在短期之内办到,除非……"
"除非什么?"赫千辰这么问,已有不好的预感,果然,赫九霄答道:"除非她习练速成之法,走魔功的捷经。"
赫千辰心里一震,赫连晓芙习练的就是魔功,她是习练已久,功力甚至能与温铁羽相比,终究却还是难逃一死,紫焰若是和她一样……
一行人慢慢前行,赦己和冰御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赫千辰和赫九霄讨论过后各自沉思,他们想要去的是槐临,万央王宫所在,也是敖枭族的所在地,如今梁绮罗让熊锡安暂时罢手,雾色刀又显然与她相关,赫千辰忽然怀疑起来,当初给她药方是否是明智之举。
命人继续查探紫焰他们的行踪,赫千辰他们最后还是露宿在外,幸好天气不冷,就算不生火也无妨,眼下是战时,楚青韩的营地距离此地也不远,一切还是小心为好。
第二日,一行人收拾了东西准备继续上路,身后却响起一阵蹄音,来人只有一个,居然是楚青韩,他换了衣装,没穿铠甲,单人匹马追了上来。
"等等我!"他朝他们挥了挥手,胯下白马是一匹良驹,很快就赶上,"你们可是要去槐临?"
"殿下说不清楚我们为何而来,为何知道我们要去槐临?"赫千辰拉住缰绳,不动声色的笑问。
楚青韩耸了耸肩,看到赫九霄沉下脸色,态度略有收敛,如今身边没有随行,他显得很谨慎,"这条路是通往槐临的捷径,你们来过一次当然知道,而想要问的雾色刀,本来与我娘有关,自然是要去槐临问的了。"
他说完,却看着远处,停了一会儿才续道:"不过她现在的状况并不太好,希望你们此去不要打扰到她。"说完,他当先扬鞭往前而去。
楚青韩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带笑意,更多了几分沉重,听不出像假的,但她分明已经得到红颜的药方,为何身体状况还是未见好转?难道是药方出了问题,还是另有原因?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看了一眼,最终没有阻止楚青韩的加入,他们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还是万央的通辑犯,有楚青韩这个楚王在这里,路上应该会方便许多,而且楚青韩若真的决定要跟着,他们也无法拦住。
路上楚青韩显得心事重重,他身在万央,想要通过战役夺得战场的主控权并不容易,与他交手的是安陵王楚雷手下的兵马,他们都是骁勇善战经验丰富的老将,可以说,他以万央的这些兵马战到至今一直都十分吃力。
万央的将士来自各族,要他们服从一个新来的楚王,赫千辰可以想象到楚青韩当初受到的压力,但他无法理解的是为什么他对他如此执着。
一日他们到了昙雾,赫千辰到湖边饮马,赫九霄正在整理昨夜露宿所用的东西,楚青韩忽然一人走了过来,不与赫千辰搭话,却看着水中,他看的不是其他,还是赫千辰,在水里的赫千辰,笑的略见轻佻。
赫千辰站在湖岸边,没有理睬,楚青韩便一直看着水中,看到水波之上侧映出的人,"倘若我说,这几日是我这段时间以来觉得最轻松的目子,你信是不信?"
"信如何,不信如何?"与楚青韩隔着些许距离,赫千辰淡淡回答,注视远处,楚青韩低头看着水中的青衣人被带起的黑发,"不如何,只是在想,如果你能一直陪在我身边,也许我会轻松许多。"
"还要带上千机阁,是不是?"赫千辰收回目光对楚青韩挑眉,得到的是拍掌大笑,楚青韩又是点头又是摇头,"赫千辰,你事事总要分辩的这么清楚?这么活在世上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我只是不喜欢被骗。"赫千辰的回答一贯的平淡。
楚青韩朝水里扔下一枚石子,"你怎么知道我是骗你,说的不是真话?"散开的涟漪让水里的人影模糊了,他的目光终于落在赫千辰脸上,"可你身边还是有人背叛。"
回过头朝赫千辰望来的眼神充满侵略性,楚青韩勾唇,整齐的白齿像是在白日下闪光,对他的挑衅,赫千辰只回答了一句话,"只要有一个人不会叛我离去,就够了。"
他转身,赫九霄正朝他走来,赫千辰对他露出微笑,楚青韩立刻就明白他这句话里所说的人是谁。
赫九霄看到楚青韩在湖边,妖冷的眸暴射寒光,须臾间周遭的一切似乎冷风过境,都像要被冻结,"他对你说什么?"他看着楚青韩,对赫千辰问道。
"没什么。"赫千辰想不到其他的回答,这是事实,楚青韩的话根本不具意义,赫九霄却不这么看,他发现的时候楚青韩已经在赫千辰身边,他不知道他在那里多久。
见赫九霄为此而脸色阴沉,赫千辰想到他的脾气,将他拉到面前,不由分说的吻了下去。
湖上水波涟漪散开,岸边不远处的两人贴的很近,那身影在湖水里甚至像是并成了一个人,楚青韩看的清清楚楚,是赫千辰先吻了赫九霄,而后张开的唇被赫九霄侵入,吮吻舔弄的动作,似乎有意要他看个分明,一点都不加掩饰。
"够了。"发现赫九霄的回应过于激烈,赫千辰喘着气将他推开,周围千机阁和赫谷的手下为免尴尬,都低着头自己整理东西,当做没有看见,而湖边,楚青韩的身影已经不在了。
"这样满意了?"抹去唇上的痕迹,赫千辰拉好自己的衣襟,赫九霄看了一眼人群里的楚青韩,不忘叮嘱他,"往后别让他靠得太近。"
"你知道,就算我想这么做,恐怕也做不到。"赫千辰举步要走,又被赫九霄拉住,"你最好也不要去想。"
对他语气里的威胁报以一笑,赫千辰料到他会这么说,"我没有想过,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与人保持距离,改也改不了了。"
"不改很好。"赫九霄的结论让赫千辰哭笑不得,只有他一人能接近他这一点,赫九霄一直十分满意,这个他很清楚,但没有说破。
等收拾完毕,一行人继续上路,经过赤狼族的时候顾忌楚青韩在,他们没有多做停留,只有几个赤狼族的族人看见他们,打了招呼。
就这么走走停停,到了槐临城外。这时候天色已晚,将至深夜,楚青韩与他们约定,他先进宫看望梁绮罗,第二日让她召见他们,千机阁和赫谷里的这些人手,若要一次进城,太过惹眼,容易引起事端。
赫千辰他们答应,楚青韩便先去了。带着手下,他们在邻城包下一个客栈。
到了午夜之时,十多条黑影从客栈墙头翻出,方向正是槐临城。
赫九霄从未相信过楚青韩,要赫千辰相信一个人更是不容易,与楚青韩的约定不过是表面,已到了槐临,也是曾与楚青韩结盟的敖枭族所在,熊锡安对他们的敌意他们从未忘记,自然要小心行事。
万幸的是,城里已经不再张贴通缉的画像,让他们在来的路上轻松许多。
深夜,月高天黑,微风拂面,万簌俱静之中,人影接近宫墙。
已不是第一次来,两人找了侍卫较少的地方,翻墙而入,身后手下悄无声息的制住侍卫的要穴,让他们站在原地,没有放倒,如此不会轻易引人怀疑到此地的异样。

策二百八十五章 引君入彀
下一批轮班巡查的侍卫不知何时会来,留了几个人在这里,赫千辰和赫九霄掩住身形,直往宫内行去。
一座楼宇在深宫静静矗立,那是梁绮罗的寝宫,今非昔比,万央王的死讯传出,有熊锡安的帮助,梁绮罗在宫里已不是幽魂似的绮罗公主,行动不再受限制,但梁绮罗对外称病,并未出现在朝堂之上和百姓面前。
赫千辰和赫九霄行进的方向正是这座楼宇,行至半途,视线中忽然有人影晃动,一闪即逝,但两人都确信自己并未看错。那个方向是万央王的居处,万央王已死,宫殿早已无人,这人影从何而来?
赫千辰打了个手势,他们改变方向,潜至殿后,一晃而过的黑影早已不见,但两人都察觉此地有不少人躲在暗处,那气息的调整方式确实是高手无疑。
这些人都是暗哨,负责警戒,一座已经无人的宫殿为何还需要警戒?分散开来,将人手留在外面,赫千辰和赫九霄避过暗哨,潜入殿中。
殿内没有点灯,也没有侍女和守卫,一片黑暗之中有交谈和争执声隐约传来,"……这把刀一直存放在她宫里的密室之中,她已经多年没有打开看了,如今突然出现在中原,引起中原一片混乱,熊族长,你说这件事是谁做的?"
那是楚青韩的声音,话中带笑,言辞之中却有种嘲讽的意味,另一个人是熊锡安,他冷笑几声,"你还会不知道是谁做的?中原混乱岂非正是你想要的结果?在绮罗面前装作孝子,实则图谋的却是万央,楚王,楚青韩,你不要以为你的心思老大看不出来!"
厚重的语声在空旷的殿堂里嗡嗡回响,半明半暗之间有两个人相隔几丈站着,熊锡安的话无疑是指青楚青韩与梁绮罗相认另有目的,楚青韩却暗指中原的混乱是熊锡安刻意引起。
引起混乱的那把刀赫千辰和赫九霄一听便知道说的是雾色刀,楚青韩和熊锡安互相指责,竟都表现的和此事无关,毫不知情。
他们话里的那个她自然是梁绮罗,熊锡安看来是知道楚青韩和梁绮罗的血缘关系,否则当初便不会与楚青韩结盟,但显然,楚青韩和熊锡安之间并未因为梁绮罗而推心置腹、共同进退,似乎都对合作之中的种种有所不满。
"不错,我是要万央,不光要万央,还要大炎!熊锡安,这件事你不是第一次知道,有什么稀奇?"楚青韩走了几步,登上大殿,在殿上的阶梯上坐下,侍着栏杆往下看,那悠然的姿态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为帝者当狠则狠,小子,你还嫩了点!"熊锡安目中有轻蔑之色,还有些怀恨,"你若真的够狠,为什么上次要我放过赫千辰?你可知道他是妖狐族的余孽,他和赫九霄两个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一旦错过机会,后患无穷!听说这次你还是和他们一起来的,你若是有计划最好早些告诉我。"
熊锡安神色不善,楚青韩的回答却是几声轻笑,笑声在黑暗里荡开,"计划简单的很,引君入彀。"
一字一顿,最后四个字缓缓落音,漆黑一片的宫殿里忽然亮起灯来,亮的如同白昼,周围脚步声越来越多,从殿后冲上上百的侍卫。
楚青韩从阶梯上站起,倚靠着雕花的木栏,扬起眉宇含笑,"早就料到你们不会轻信我,不可能乖乖等着被召见,你们一定会随我潜入,果然不出所料。"
上百侍卫将殿内围住,原来外面的暗哨是有意引人注意。楚青韩的引君入彀,等的就是赫千辰和赫九霄。
熊锡安没有想到他们已经到了宫里,见楚青韩早有准备,哈哈大笑起来,"好!好!我本以为你小子存了妇人之仁,对赫千辰下不去手,没想到你为了皇位原来什么都没放在心里!好!好的很,"
熊锡安一边说好,眼神里却露出一道凶光,楚青韩能忍能狠,他认梁绮罗看来真的并非只为母子亲情。就在他转念之间,殿里的侍卫已经将赫千辰和赫九霄包围起来,两人站在原地,竟没有露出太多惊讶的表情。
"把他们拿下!生死不论!"熊锡安一扬手,下了杀令,侍卫们听令上前,都没有忘记眼前的是什么人物,不敢大意,几人围拢抢攻上去。
"楚青韩,你既然早知道我们不相信你,为何不再多想上一想。"赫千辰话音才落,几十条人影仿佛凭空出现,手起剑落,冲在最前面的几人当下就身首分离,血贱五步。"南无?!"楚青韩握紧栏杆的扶手,露出惊容,本以为随着赫千辰他们一起来的只有赫谷和千机阁的人,没想到还有南无!
赫九霄也觉得意外,他的意外却不是因为南无的出现,赫千辰在来万央的路上,暗中始终与南无的人保持联系,没有向他隐瞒,他意外的是此行深浅不知,赫千辰却只带了这些人,"这次你太托大了!"
两人背对,赫九霄的话从身后传来,赫千辰射出蛟蚕丝,杀了近处的敌人,对身后的人回了一句,"我知道是有些冒险。"
他只说了这句就不再多言,身在险境!两人无暇交谈,被他们留在殿外的手下听到里面的动静,知道事情不对,和殿外的暗哨交起手未,一时间大殿内外灯火通明,很快就引起王宫里各处侍卫的注意。
高叫声四处响起,"有刺客!有刺客闯宫!"
纷杂的脚步声从各处传来,大殿之中楚青韩站在王座之下的栏杆旁,看着殿中两人比肩背对,一个个杀掉宫里的侍卫,外面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冲了进来,南无的杀手神出鬼没,尽管人数不多,宫里这些侍卫却拿他们没有办法,反倒有更多的人死在他们手中。
猜到可能是计,却还是带人潜入,这两人当真没把他放在眼里。微笑的唇抿紧,楚青韩的眼中没有笑意,目光在人群里转了几圈,最后落在一个人的身上,"赫千辰,我真的不想和你为敌,我也不想要你的命。"
赫千辰充耳不闻,继续和敌人动手,赫九霄犀利如箭的目光却往上射去,"楚青韩你不必多费唇舌,今日,我就了结你的性命!"
冰冷的话音慑人,锦衣似血的暗影凌空而起,包围住赫九霄身边的王宫守卫才接近,陡然停步,一股骇人的冲力朝他们涌来,只在眨眼之间,噗噗响起几道异声,那些守卫的身上突然出现无数血口,像是体内的血液一起沸腾,冲出体外,爆裂四贱!
"妖……妖怪!"仰头看着站立在虚空之间的赫九霄,一个个血人睁大双眼,因为身上的痛苦和心理的恐惧而失声惊叫,谁也没见过妖狐族的异能,但谁见了如此的能力都不能不恐惧。
爆血而亡的人倒了一地,楚青韩早就知道赫九霄的厉害,仍免不了为此吃惊,严阵以待。一道气浪袭来,他全力迎上,那却不是掌力,而是大气之力,将空气撕扯开的力量是人力所不能抵挡,楚青韩用足十二成功力,只听轰然一响,他倒退几步跌倒在石阶上,脸色发青,整个右手的衣袖都裂开,露出里面尺长的血口。
"你只有这些能耐吗?妖狐族的孽障!"熊锡安大吼一声,须发皆扬,蕴着的内力令脚下砖石碎裂,重重落在包围的阵中,"你一个人也杀不了,今天我来会会你,赫九霄!"
熊锡安将妖狐族视作眼中钉,放火烧了囚禁妖狐族的眠玉山还不够,他要眼前两个人的性命也完结在他手里才甘心,半空中落下血雨,血水是从赫九霄的衣袖里滴落,赫千辰举目看到他滴血的手,那血不是敌人的,而是从他的经脉上爆裂渗出!
"九霄!"高跃而起,赫千辰脸色煞白,用尽全力一掌挥向熊锡安,疾点赫九霄臂上的穴道,按住他的手腕一把将他拉下,"你的能力才恢复!你不加控制这么用!你是到底想伤别人还是想伤我?!"
匆忙从身边的锦囊里取出伤药,赫千辰没顾得上此刻的危急,他冷着脸为赫九霄敷药,周围千机阁所属和赫谷的人牢牢将两人护住,赫九霄没什么表情的看着自己的伤,"那你不如说一说,为什么南无的人这么少?你派其他人去做什么了?"
赫千辰给他上药的手一顿,骤然间听见外面的大喊,"抓刺客!还有刺客在那里!"
朝着这里跑来的侍卫听闻另一方的兵刃交击声,分了一部分人手过去,整个王宫热闹起来,千机阁和赫谷的人都有些不解,他们的人全都在这里,就连南无也在,还有谁在万央王宫里?
万央王宫后花园,一群侍卫被打斗声惊动,只见园中有两方人马在交手,有人甚至打到了房顶上,月下,狼嗥之声鼓动人心。
"哪里来的女人,竟敢私闯王宫!"风驭修的拳头也是兵器,一拳过去,拳风卷起房上青瓦,和他对战的女子手握长刀,正是这把刀引起风驭修的注意,决意将她拿下。
瓦片碎裂,女子拿着刀,用起来不像是她称手的兵刃,运刀的动作稍有停滞,风驭修的拳风扑面,她倒退一步,手中寒光一闪,用刀背拍去。

第二百八十六章 迷雾重重
拳风撞上刀风,风驭修和女子各退几步,房顶上的瓦片纷纷碎落,底下的侍卫赶来,看到房顶上的风驭修,尽管不知道他深夜来到王宫是为了什么,但好歹他是万央的人,与他交手的女子一身中原服饰,怎么看都让人怀疑她潜入的目的。
那女子正是夺刀之后离开中原直赴塞外的紫焰,她手里的刀自然就是那把雾色刀。
"快来人!把他们拿下!"除了紫焰之外,她身边还有叛离南无的那些人,侍卫们的大喊惊动了王宫守卫的统领商黎,他带人赶来,霎时间无数火把被点亮。
此时园中双方交手,一方是赤狼族,赤狼族人骁勇彪悍,本就擅战,而紫焰所带的那些反叛之人全都曾属于南无,身手更是不弱,双方僵持,风驭修带的人虽然多些,一时间却没能奈何的了他们。
如今商黎这么一下令,形式又有不同,大批侍卫涌来,风驭修当下带人退到一边,他与熊锡安不合,王宫如今几乎等同于掌握在熊锡安手中,他自然不会帮着熊锡安的人捉拿刺客,他不知紫焰的身份,完全是因为发现她所带的刀才会跟来王宫。
而在另一边的大殿之上,赫千辰听到狼嗥声,顿时明白来者的身份,"是赤狼族人,风驭修!"
他抓着赫九霄的手没有放开,殿中的战局因为宫中的混乱停了一停,就是这刹那之间,赫千辰身形如风,拉着赫九霄冲外殿外,楚青韩身受重伤,哪里能拦的了他们,熊锡安大怒,下令追赶,追上去的脚步被两兄弟手下的人拦截在殿上。
"我是要试探楚青韩!不是想试探你的异力!你才是血魔医,难道还不知道你自己的身体状况!?你的异力才恢复!"随着兵戈交战声寻往宫内的花园,赫千辰沉声斥责,抓着赫九霄的手握的死紧,他在后悔自己太过冒险,明知楚青韩可能会有阴谋,带来的人手却不够多。
"我是医,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赫九霄神色如常,见赫千辰如此担心,紧了紧他的手,"别担心,真的无妨,只是经脉受不住而已。"
他身体恢复之后突然使用庞大的能力,经脉无法承受,他不加引导控制才会自伤,其实并不如何严重,只有对赫千辰而言才是大事,对赫九霄来说,他惦记的不是自己的伤,而是别的。
"你还没回答我,你南无的其他人呢?"动若流星,闯过侍卫的拦截,他们已经快到有人交战的后花园,赫九霄的问话让赫千辰脚下略微慢了一慢,只是一瞬,却不能瞒过赫九霄的眼。
"他们有其他任务。"赫千辰的回答很简单,似乎不想多说,更坚定了赫九霄的猜测,"其他任务,是不是奈落?"赫九霄骤然停下脚步,闪动冷光的眼神骤然锐利。
他们就在花园之外,里面的交战声声入耳,赫千辰拉开赫九霄的衣袖,见他几处经脉已经不再流血,为他将袖管掩好,背转过身,"我对自己说过,我要为你重建奈落。"
缓慢的语声在嘈杂的环境之中听来很轻浅,不知为何赫九霄却字字听的清晰,只见背影往前,青衣划过,蛟蚕丝疾射而出,迎面扑来的敌人倒地毕命,赫千辰甩去金线上的血。
他腾身落入一片混乱的花园里,赫九霄猛然截住他的去路,"奈落的资料都已焚毁,已经被我所弃,我不要的东西你命人辛苦去重建?你可知道这要耗费多少人力物力?你不是一向都计算分明,衡量得失,将一切都计划的好好的,这次为什么要做傻事?就算你决定这么做也不急于一时。"
江湖平定,朝廷却还有混乱,雾色刀之谜仍未解开,楚青韩忽敌忽友,梁绮罗的态度模糊不明,赫千辰将人从中原带到塞外,留在中原的人要留心江湖局势,这个时候还要分出人手去重建奈落,这么一来,那座位于凉州城的千机阁里除了必须的守卫之外,等于无人,全部的人手都调配在外。
这太大胆,也太冒险了。
"你解散奈落既然不与我说,我做决定重建为何要告诉你?"赫千辰转过头来,深沉严厉的语调,回首的目光却有一丝令赫九霄无奈的笑意,那笑意轻暖,像是春日的风,脉脉平淡。
"你不要奈落是你的事,我要为你重建,那是我的事。"赫千辰看着他,如同脱鞘的利剑,在黑夜中光华闪动的黑眸眸色深沉,深沉的像是能将人拖下去,溺毙在他的眼神里。
他是檀伊公子,是千机阁阁主,他的决定无人能够左右,他要为他重建奈落,就算耗费再多人力物力,就算会伤了千机阁的元气,一旦决定就不会迟疑更改,而急于一时就是怕时日太久错过时机,让奈落就此四散。
所以他什么都不说,却将南无的人都送了出去,以弥补人手的不足。赫九霄从他眼中能看懂一切,赫千辰几句说完,径自穿过交战的人群,脚下残红处处,染着人血的落花分外娇艳,风驭修就站在一边,赫千辰还未上前与他打招呼,忽然被人拉住。
整个人顷刻间被血腥与药香包围,赫九霄不管此时此地是什么情况,在一片混战之中抱紧赫千辰,被他拥紧的人仿佛是叹了口气,又像是有了些笑意,抬起手环住赫九霄,在他唇边落了个吻。
风驭修本想与他们打招呼,见此情景哈哈笑了笑,有人却冷眼旁观,倏然从房顶跃下,从赫千辰他们进入花园到这一吻,不过是几句话的时间,这个人影一落下,赫九霄的表情立刻转作阴冷。
"紫焰。"赫千辰的唇上还留着热度,目光却淡了下来,看到面前站立的女子,换下紫裙,身穿黑衣的紫焰,略显苍白的面容,木然不动的神情,唯有眼底似乎划过一道悲哀。
千机阁和赫谷的人早就与商黎带来的侍卫打了起来,紫焰那一方的压力骤减,她握着刀站在两人面前,"身在陷阱你们还有闲情逸志卿卿我我,我认识的赫千辰果然已不在了。"
赫千辰用那似是惋惜似是歉疚的目光看着紫焰,她仿佛无法承受,咬唇别开眼,对上了一双冷若冰凝若血的眼神,那是赫九霄在看她,他的目光从不会让人觉得舒服,从来都令人忐忑,这次也是一样。
"你认识的不是赫千辰,"他冷冷看着她,"你识得的始终是千机阁阁主,是他人眼中的檀伊,你从未了解过他,更未走近过他的心里。你没有资格说这句话。"
赫九霄没有露出杀意,平平的几个字却比杀意更让紫焰难以抵挡,手中雾色刀颤了一颤,她往后一退,又站直身,"今天我不是来与你们说这些的。"
她杀退身边的几个侍卫,飞身欲走,完全没有与赫千辰动手的意思,赫九霄却并不打算放过她,手才抬起,忽然被赫千辰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眼神之中似乎有些其他的含义。
"是谁让你来到万央,这把刀是谁想要?"他向她要答案。
紫焰在他们的包围之下,与周围战局有些距离,她暂时是安全的,握着雾色刀,她视线往下,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将所有旧日的哀怨伤痛全数埋在心底,抬头看着他们,就如往日那般,静静笑了笑,"能让我甘心付出一切的只有真心对我好的人,你做不到自有别人做到,但他是谁我是不会说的。"
"那人伪装成滇沧派安玉龙,是不是和赫连晓芙有关?"赦己就护在赫千辰他们身边,闻声问她,见紫焰不语,皱着眉一刀砍下敌人的一只手,抹去自己身上的血对她直摇头,"紫焰你怎么这么糊涂,那人只是在利用你!你不要被他骗了!"
"是不是被骗我自己知道。"紫焰言笑依旧,不为所动,顿了顿转头看赫千辰,"我已被骗过一次,不会那么笨,再被骗第二次了。"
周围刀剑之声不断,人影晃动,穿过一切混乱,紫焰的眼神与赫千辰的相遇。
十数年来的种种似乎就在这一眼之中全部割断、掩埋。
紫焰曾有一个梦,只不过这个梦被赫九霄的出现弄的支离破碎,终于面目全非。
梦醒,她做了自己的决定。
"赫千辰,从此以后我们就是敌人!"她一笑跃起,雾色刀在她手中高举,在火光之下闪耀,赦己懊恼不已,他不想事情变成这样,"紫焰!你有没有想过弟兄们的感受?!你背叛的不光是阁主,是整个千机阁!"
赦己大喊,紫焰用力抿着唇,但她只是笑了笑,"为了他我必须这么做,就算背叛千机阁,背叛阁主我也只能这么做。"
"他是谁?!是谁让你背叛千机阁!他是个骗子!"赦己的吼叫无济于事,紫焰转身召集其他人,见她如此无情,千机阁的人不住咒骂,背信弈义的人最遭人唾弃。
"原来她是你手下的人?"风驭修听了对话,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听说你们来了万央,我本来想带人来找你们,没想到手下有人打探出这个女子形迹可疑,我带人跟踪就来了宫里,她为了一个男人背叛千机阁,这个男人难道就在宫中?"
赫千辰自从看到紫焰,就没有叫人动手,也没有要夺刀的意思,风驭修的问题他现在还无法回答,站在一丛树下,周围战况激烈,他却看着夜色,陷入沉思。
"你打算让她引出幕后之人?"赫九霄最了解他的打算,低声耳语,赫千辰正在出神,开口之时被风驭修的一句话打断了所有想说的话。
"你们认得那把刀?那雾色刀最早是妖狐族传下来的东西,献给王族之后本该被封印起来,没想到竟然又出现了,真叫人头痛。"

第二百八十七章 情仇
"妖狐族?"赫千辰听风驭修说起雾色刀,居然还与妖狐族有关,不禁微觉意外,"这把刀的来历你很清楚?"
"那是族长说的,关于妖狐族有许多事都很神秘,没有多少人完全清楚,穆晨记得的也都被忘的差不多了,你们若想知道这把刀的事不如随我回族里一趟,问问我族族长。"风驭修的视线落在紫焰手中的那把刀上,她的刀下已经死了许多人。
没想到刀的原主不是梁绮罗,而是妖狐族,赫千辰点头同意。
这时候花园之中战况已经胶着,赫千辰和赫九霄所站的那一边敌人是最少的,冲上来的人都吃过亏,非伤即死,眼见他们周围堆积的尸体不少,谁也不想上去送死。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远处火光聚集,更多的火把在黑夜中燃烧起来,熊锡安先前没有马上追来原来是去召集更多人手,来人都是他手下的敖枭族。
"看来今夜是见不到梁绮罗了,我们先去赤狼族。"赫千辰当机立断,长啸一声号令手下退走,赫九霄却回头望了一眼万央王的宫殿,楚青韩没有带人追来。
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听闻号令扔下对手,毫不恋战,如今园中只有紫焰和她所带的人还在与宫内侍卫交手,熊锡安下令拦截,却根本拦不住几个,人群四散,在夜色之中更难发现行踪。
潜入宫内已被发现,离开之时当然不必再顾忌,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从宫里杀出来,风驭修竟也一点都没有犹豫,可见万央表面平定,其下波涛汹涌,王权的存在早就形如虚设。
"你们两个来了也不知会一声,我还是听人回报才知道这事。"风驭修在路上对此颇有微词,赫千辰向他解释了原因,说到楚青韩与他们同行,风驭修站在河边停住了捧水抹脸的动作。
"楚青韩这个人不简单。他先是在大炎边境,而后到了万央,各部族对他都十分戒备,绮罗公主封他为王,此事一度还遭到不少大臣的反对,上面的大人们都很防备他,但他就是有办法在短短时间内拉拢人心,拉拢不了的他居然没有派人下手,一直等到他带兵亲自上战场与大炎交战,那些人才无话可说。"
风驭修往脸上泼了几捧凉水,擦去汗水和血迹,站起身就看到赫千辰和赫九霄神情各异。
赫九霄回想之前的种种,逐渐露白的天色下表情异常骇人,"我并未说错,他确实不想对你下手,若真的有心杀你,在他的营地里才是最佳时机,当时就该发动。"
"九霄,他是不是想要我的命和我没有关系,就算他这次是在熊锡安面前演戏,也未必真的没有想过杀我。"赫千辰可以确定,在楚青韩下令的时候,确实有一瞬的杀机。
"因为他得不到。"赫九霄如此断言,赫千辰对他的话一笑而过,不置可否,楚青韩的心思他并不想去猜,光是揣度赫九霄的想法就够让他头疼的了。
待所有人都休整好了,赫千辰翻身上马,"赤狼族还在原先的地方?"
"眼下天气还好,猎物也多,我们赤狼族人都是随着季节迁徙,已经不在原来那里了,"风驭修朝远处指了一个方向,"离槐临倒是不远,几天就到。"
一行人往赤狼族而去,宫里被大闹一场,第二天白天却没有什么异样,最多只是传言有人闯宫,却没有下令捉拿刺客之类的榜文出现,不知又是楚青韩做了什么,还是被梁绮罗得知,看在过去旧交情的份上没有计较这件事。
而紫焰和那些南无的反叛者不知最后结果如何,没有一点消息。
去赤狼族的路上赫千辰很少和赫九霄交谈,有时候会拉开他的袖管,看着赫九霄的伤口若有所思,赦己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千机阁里没有人知道赫千辰在想什么。
而贺思茵自从回了万央,终日沉默,时常看着赫千辰出神,她的目光里总是交织着几分复杂,无由的会让赦己想到紫焰,怕出什么事,他几乎整天都看着她,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妖狐族已经没了,你就随着阁主好好待在千机阁,我们都是你的家人。"这一日午后休息的时候,赦己想了半天,对着贺思茵认真的说了这句话,得到的回答是一抹嘲弄的表情,"若是有人杀了你的家人,你能把仇人当做亲人看?"
"事出有因,你怪不得阁主,究竟是怎么回事你都知道了,怎么还说这句话?"赦己是个心思直接的人,贺思茵本来想的也不复杂,但心里的感受却十分难言,她摇头,"我没办法忘记这里的一切,忘不了族里的那场大火,你知不知道昨夜我有多想杀了熊锡安!"
软剑闪过利光,从她手中射出直直钉在树上,震颤之中嗡嗡直响,贺思茵的眼神紧紧盯着那棵树,仿佛那就是熊锡安,赦己松了口气,"还好你最恨的是他,不是阁主就行。"
"谁说我不恨他?!"她陡然转头,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唇,"你们都把他看的那么了不起,就算他喜欢的是个男人,甚至是……"
她没有往下说,却看向远处,赫千辰和赫九霄就在树下不知说着什么,两人饮的是同一个水囊里的水,在这种情况下,周围的人都会离的远些。
贺思茵忽然有一股气,冷笑着对赦己一指,"你看,你们都已经习惯了,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对的,你们都成了他手下的狗……"
"啪!"一巴掌打在她脸上,赦己沉下脸,脸上甚至有股杀气,就好像他面前的不是贺思茵,而是他的敌人,"我不在乎打女人,就算你是忘生的妹子,我也照打不误!"
贺思茵的话本是负气,说完自己也很后悔,捂着脸,垂眼不语,赦己看了看周围,"你这句话不光是侮辱了阁主,还等于侮辱了整个千机阁,你以后最好不要再说,否则,我不敢保证被其他人听见会是什么结果。"
赦己从来没有这么认真的说过一句话,他看着贺思茵,忽然说道:"难道你是喜欢上阁主了?
所以才这么矛盾,这么难过,总是和自己过不去。"
"住口!"贺思茵羞怒的抬起头,"我才没有喜欢他!我怎么会喜欢自己的仇人?"
"人的感情有时候不是由自己控制的,喜欢上阁主也没什么奇怪,有的人就是会让人情愿为他出生入死,让女子对他倾心,别说你日日跟随阁主,有些女子只见过阁主一面就念念不忘,那也是常有的事。"赦己似乎没什么太大的意外,说的漫不经心,贺思茵却青白着脸,嘴唇咬的死紧。
"我才没有喜欢他。"想到紫焰,贺思茵这句话说的斩钉截铁,赦己见她一脸倔强,仍旧这么嘴硬,伤脑筋的挠了挠头,"算了,随便你,不过你最好别做出什么傻事来。"
"放心,我不会自己找死的,我还要留着我的命杀他。"贺思茵行事素来坦坦荡荡,她一直念着要杀赫千辰,赦己听了不止一回,"你数数,你在阁主手下听令几回,奉命找人救援过几回,你还说要杀他?那你下次可别错过机会。"
赦己笑的满脸揶揄,贺思茵扭头,"我是不屑用那种手段而已。"赦己大笑,看到她脸颊的掌印开始泛红,停住了笑,"刚才出手太重,对不起啦。"他笨拙的伸手去碰了碰,想到对方是个女孩子,又连忙缩回手。
"没什么,反正不是第一次被你打。"贺思茵无所谓的耸肩,也许是因为赦己说过太多关于忘生的事给她听,在千机阁里,与她交情最好的就是赦己。
两人对看一眼,都想到先前赦己所说的话,她喜欢上了赫千辰,贺思茵摇了摇头,对自己说,她对他只有恨,除了恨,没有其他。
"她和赦己很合得来。"另一边的树下,赫千辰抬头看了看天。外面的太阳还是很烈,为了避开日头最毒的时候他们才在午后休息,赤狼族人生性不羁,早就光着膀子躺了一地。
"她会留在千机阁。"赫九霄看了一眼,贺思茵尽管一直说着要报仇,但长久观察下来,她对赫千辰并没有威胁,"她会慢慢忘记仇恨。"
"嗯,幸好赦己一直陪着她。"赫千辰看似不留意,其实始终在观察,就像对赫九霄,许多事他不说,并不是不知道。
"九霄,你以后不要再为我做那么多,真的不需要。"赫千辰说的是赫九霄的伤,说的是奈落与南无。想到最初,他们也曾站在树下交谈,那时候在下雨,眼前却是艳阳满天,赫千辰微微眯着眼,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外面的阳光。
"你想说什么?难道你要和我分清楚彼此?"赫九霄站立不动,周围骤然飙射出一股沉沉的压迫感,连阳光都无法穿透,每一个字都像是冰刀,凝固撕裂了空气。

第二百八十八章 深爱
赫千辰摇了摇头,在光下他的黑眸深遽,仿佛将所有暖意都包容了进去,"你不需要用付出来得到我。"观察过很久,他也许看不到赫九霄的心,但他已经完全懂得。
"你对自己的事一点都不在乎,这一点你自己有没有发现?这次闯宫也是,你又受伤了。"赫千辰笑了笑,有些无奈。
"从最初开始,就是你的所有作为让我不得不爱你,等我承认情意,你却开始担心我总有一天会后悔,因为在你看来,我顾忌的事太多,牵挂的事也太多,就算回应,你也忍不住会猜疑是不是因为你为我做了太多,让我只能爱你。"
淡淡的语声在浓烈的阳光下沉静平和,赫千辰负手看着远处,没有看赫九霄,"既然这样可以让我深爱,所以你不在乎伤害自己让我担心,因为你知道我会心疼你的伤。其实你早就知道有人泄密,却依旧让那人泄露消息,让南无处于危险,你一早决定要放弃奈落,打算用整个奈落来作为补偿。"
"因为你知道,我一定会更放不下你。"他终于转身,看着赫九霄,目中有怜惜有痛惜,还有无数的翻涌复杂,微微皱着眉,"你从来都没有变过,想要的东西就一定要抓在手中,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甚至连自己都不在乎。"
"我不怪你骗我,九霄,但是……"他对上一双妖异的眼,看着赫九霄,赫千辰皱起的眉头没有放开,他郑重的目光尖锐的近似谴责,"我能为你不顾生死,难道这在你眼里却成了回报?"
他握住赫九霄经脉受损的手腕,目光灼灼,"如果是我让你不安,那是我的错,但你不能再伤害自己,你是在伤我,你知不知道?"
赫九霄整个人仿佛被他的眼神定住,异光闪烁的眼和他相对,脸上的冷峻化作了从没有人见过的震动,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得到的是怎样的赫千辰,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接近,更清楚赫千辰对人的防备。
他得到的情意是他强要来的,当初所有的作为是为了得到他,得到之后却是他自己对此耿耿于怀,千辰毕竟是他的亲弟弟……
他可以罔顾人伦血缘,他可以不在乎任何事,但赫千辰呢?他将他一起拖入深渊,并不是没有外人知道,就可以当做血缘不存在。
赫九霄一方面为这世上最深的羁绊而感到安心,一方面又为此而担心,爱上自己的亲兄弟是一件疯狂的事,他生怕有一天赫千辰会突然醒悟,后悔。
"世上还有没有你看不透的事?"赫九霄把他拖进怀里,捏起赫千辰的脸,仿佛是在气恨对方的话暴露了自己的软弱。
生在赫谷,从未有人给过赫九霄一点温情,所以他冷酷,所以被人称作无情,但这样的赫九霄怎会是真的无情?赫千辰叹息,心里泛起一丝疼痛,无论血魔医赫九霄在别人眼中是怎样的人,他是他的兄长,是让他深陷的人,甚至和他一样,不知道怎么来爱人,只能用自己的方法来表达情意。
看到赫千辰眼里的了然,赫九霄紧紧皱眉,"你根本不需要什么异力就完全看穿了我,千辰,你让我无话可说。"
他郑重的叫他的名字,无可奈何,赫千辰看着他,眸色沉若深海,深深的看进赫九霄的眼里,"别再轻忽你自己的安危,还有记住一句话,倘若我不是真的动心,谁也不能逼我做任何事。"
"无论是爱你,还是其他。"他在树下抱住赫九霄,贴上他的脸颊,"比如这一种。"他竟伸出舌去舔舐他的耳垂,吸咬在口中,在他颈边落下吻印。
这时候是午后,赤狼族的人各自找了树荫休息,千机阁和赫谷的人也都在不远处调息或是聊天,没有人刻意去看他们,却都留了一份心关注自己的主子,赫千辰的动作别人或许看不清,但都知道那是绝对亲密的举动,他一点都不避讳,就是为了向赫九霄证明……
"我不喜欢在人前让人看到我们的关系,并不是我怕让人知道或是不想让人知道,我只是不习惯,也觉得没有必要,你明不明白?"所以自从他一次次看到赫九霄为他受伤之后,他开始注意,有时候会在人前给赫九霄回应,就是不想他误解他将他们的情感当做污秽的事来看。
他从没有那么想过。
赫千辰沉声说着,犀利的目光直直射向赫九霄,赫九霄看了他许久,猛然抱住他,突然的深吻袭来,赫千辰根本来不及反应。
比夏日午后的阳光更灼热,炽烈到令人窒息,强硬的探入他口中的舌攫取住他的,不留一丝空隙,交叠的唇,交融的鼻息,仿佛要将所有肺部的空气都耗尽,让他无法呼吸。
"你明白我的心思就够了,别太过分……"勉强移开唇,赫千辰没有忘记周围还有许多人,赫九霄却桃眉,"谁也不能逼你,不愿意你可以推开我。"说完又覆上他的唇。
虫鸣声时停时歇,闷热的空气里有几丝微风,周遭的人有的睡了,有的还醒着,但交谈声渐渐弱了下去,不知什么时候起,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在人的头顶,不知过了多久,树下的两个人分开了,看着对方,相视而笑。
朗朗的笑声相和着,在微风里飘散。深爱至此,却直到如今才真的明白什么是爱,也许他们还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更多。
远处一双眼睛看着他们,心里涌上难言的滋味。贺思茵掩着心口,等她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赦己投来的目光,他的手在她头顶上轻拍了一下,"傻丫头。"
贺思茵皱了皱眉,转开头去坐下,"我才不傻,我不会和紫焰一样,你放心。"
等日头偏西,天气不再那么热了,他们继续上路。妖狐族所在的眠玉山被毁,穆晟无处可去,差不多已经成了赤狼族的人,风驭修急着赶回去,路上走的很快,赫千辰和赫九霄想知道关于雾色刀的事,也不反对赶路。
几天的路途被他们缩减去了一天,终于来到了令他们都感觉到亲切的赤狼族。
赤狼族的人还是那么热情,陆有公带着徒弟素素跑上来问长问短,素素看到他们还有些不好意思,躲在陆有公的身后。等和相熟的几个都见过了,最后是穆晟走到他们面前。
"这次闹的动静可不比上次的小,你们两个真是走到哪里都热闹。"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披散着头发还是那副不会把任何事放在心上的表情,抱臂勾起了嘴角,"没想到雾色刀这东西流落去中原了,这把刀一直都是个忌讳,当初献给王族,上面的大人们是欢喜都来不及。"
"这把刀究竟有什么古怪?它能吸收九霄的异力。"赫千辰最关心的是这一点,穆晟似乎知道一些,闻言并不意外,"这把刀好像本来是测试族里降生的孩子是否身有异能的,后来出了件意外,就被人封了起来,以后就没有再用过,最后献给了王族。"
"这件事可能还是要问狼族长才清楚,我这里……"他用手点了点自己的头,"记得的不多,都被我那个爹给抹去了,不过幸好,我这辈子是没什么子嗣要传,妖狐族的血脉,也许就到我们这一代了。"
他是笑着说的这句话,言下却有些感慨,赫千辰示意他往后看,贺思茵就在队伍里,"也许未必。"
穆晟之后就没去过中原,不知贺思茵还活着,见了十分惊喜,马上上前与她搭话,风驭修醋意横生,就守在他身边,赫千辰回头瞧了一眼,露出笑意。
这时远处有人大步走来,"妖狐族的后裔,你们来了。"
"狼严族长。"赫千辰和赫九霄向他见礼,赤狼族族长狼严是个年过百岁的老人,内功深厚,走起路来完全看不出老态,他对他们点了点头,让他们到一边坐下。
"我知道你们是为雾色刀而来。"狼严看世情十分透彻,他知道两人心急,便开门见山,捻须说道:"这把刀是妖狐族的东西,本来的用途你们听穆晟说了,不过老夫曾听裘煌提起过,这把刀是件能降灾的东西,出世必有人丧命。"
"和传言一样。"赫九霄眸色一沉,赫千辰觉得疑威,"天穹神教曾扬言这把刀会引来大祸,难道不是假话?"
"刀是杀伐之物,有人丧命是自然,所谓大祸,对一个寻常人家而言,若家中男丁横死,那便是天大的灾祸,对江湖而言,有人谋算称霸,那是灾祸,何谓大祸,难下定论。"狼严缓缓叙来赫千辰对此十分赞同。
"那所谓的降灾是何意?"赫九霄至今还记得雾色刀在手中的感觉,他冷声而问,狼严回忆了片刻,"袭煌当时只是提了一提,说有一件意外导致有人丧命,不是死于刀下,而是死于灾祸,就是这把刀引起。"
"关于这把刀我只知道这些了,也许最清楚的是王族的人,当初是他们想要这把刀,一定将究竟问了个清楚。"狼严站起,"妖狐族的事我们都已听说,熊锡安的做法早晚会遭报应,万央不会落在他的手上,这一点你们可以放心。"
有人上前询问族里的事务如何处理,狼严说完先离开了,赫千辰和赫九霄都觉得,也许知道的最清楚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将这把刀带去中原赠予顺德帝,又将它带回万央的梁绮罗。

第二百八十九章 帝王无情
"梁绮罗称病不出,熊锡安控制了大半个万央,楚青韩不能轻信,这么一来,我们要再去王宫只有两个办法。"站在赤狼族里,赫千辰眼前看到的是一派热闹的景象,心里想的却是杀机四伏的万央王宫。
"硬闯对我们不利,若要潜入,便需直接去找梁绮罗,不能耽误半点时间。"赫九霄接话,周围有赤狼族人递来吃食,他一手接过,看到风驭修扬手招呼,和赫千辰一起走到风驭修给他们准备的帐篷门前。
"你们今夜在这里住一晚再走吧。"穆晟走来,对他们桃了桃眉,笑意暖昧,"这个帐篷随便你们怎么用。"
赫千辰前几日因为回到万央,还曾想起过帐幕里的情景,穆晟突然的这么一句话让他轻咳一声,忽然看着远处,"我记得上一会嚎月之夜有人是被扛进门去的。"
他笑意悠然,穆晟低咒一句,"该死的疯狼。"被人扛进门去的当然是他,那天的情景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该死!
一块食物被送到赫千辰口边,拿筷的手是赫九霄的,他看了一眼,张口按过,"今夜在这里休息,我们明日再去槐临,到时候手下的这些人……"
"让他们留在外面接应,就你我进宫目标小些,不易被人发现。"赫九霄放下筷,接过赫千辰递来的酒盏,两人边吃边说,穆晟在旁看着,神情颇为欣慰。
风驭修挨到他身旁,等他们商议的差不多了,插言说道:"感觉宫里是出事了,你们去的时候小心些,那个叫紫焰的女人若是再这么冥顽不灵,你们可别手软,尽早杀了了事,免得后患无穷,别忘了她是你手下的人,对你的千机阁熟悉的很。"
何止熟悉,紫焰甚至一度代他掌管千机阁,赫千辰敛目没有接话,赫九霄很想问他是不是真的不忍,还是顾念旧情,想到来的路上赫千辰对他说的一番话,他最后什么都没说,只不过脸上的寒霜更为明显,让一些本来要上前招呼他们的赤狼族人完全不敢接近。
是夜,赫千辰去河边沐浴回来,回到帐幕里散着发躺下,他阖起眼还未入睡,比他晚一些回来的赫九霄躺到他身旁,"你打算如何处置紫焰?若她没能引出指使她的人,你准备怎么做?"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身下垫着兽皮,上面覆盖宽草编起的软垫,躺着倒不觉炎热,赫千辰在赤狼族还比较容易放心,呼出一口气,他微微睁开眼看到赫九霄的凝视,"我这几次放过她有我的理由。"
"不是因为她对你而言有什么特别?"赫九霄对这样的答案并不满意,俯身往下,手指穿过他的散发,缠在他的手掌上,赫千辰的半边身体被赫九霄压制,只能侧首看他,"你是一定要听我说了?"
"你说,我听。"赫九霄的手从他的眉眼抚过,"你若不说,我会以为紫焰对你还是特别的,她与你一起长大,知道我所不知道的你,她和其他女子不同。"
赫千辰拉下他的手,看了他半晌,"那你听着。"他贴近赫九霄,半覆在他身上,呼吸微热,低低的私语落在赫九霄的耳边,轻的只有赫九霄一人能听见。
夜色之中,灯影摇晃,隐约只能看到有人在说话的时候动了动他的手,从另一个人的腰上往下挪动,最后却被对方按住,赫千辰的语声停了,赫九霄按住他的手却没有停,顾忌这安静的夜色,赫千辰没有挣动的太厉害。
"今晚不是嚎月。"他的双手被按到两侧,睁着眼往上看,赫九霄冷酷妖异的脸上露出笑意,"是你先撩拨我。"
赫千辰无言以对,吻到他胸前的唇含住了他,赫九霄的一只手已经伸入他的衣下,犹豫片刻,他的双手环上赫九霄的脖颈,将他拉下深吻。
夜风徐徐,帐幕里的灯火灭了,厚厚的帐帘隔绝了所有压抑的喘息低吟,所有肉体碰撞的声响,也将一室情、欲湿热与外面微凉的空气隔绝开来。
知道第二日要上路,赫九霄并未太过,天快亮的时候醒来,两人起身一同去沐浴换衣,等整装完毕,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起来了。
与风驭修和穆晟告别,他们先分散了手下所有的人,两人换了身装扮,化明为暗,回转槐临。
槐临城,自从闯宫的风波之后戒备就特别森严,但这对他们二人来说完全没造成什么阻碍,白日大半时间在休息,夜晚才上路,凭两人的身手,万一被人发现,恐怕也无人能将他们拿下。
万央王宫,还是黑夜,月色被云雾遮掩,雾色迷离,兄弟两趁巡守换岗之时悄然跃入,两道人影快如雷电,一晃而过,直往梁绮罗所居的宫楼。
梁绮罗还是住在原先的地方,就连宫灯摆放的位置都没有变化,但她这一次却不是坐在案前而是靠在榻上。
竹榻被放置在窗口,前面拦了一道珠帘,透过珠帘能看到她略显疲倦,倚靠着扶手的动作,一手还拿着书卷,上面不知是否记述着万央与大炎的战报。
看到梁绮罗,两人正要从房檐翻入,珠帘之后却走出一个人,为梁绮罗披了件薄薄的秋衣,"天黑了,窗外有风,娘身体不好,还是到床上躺会儿吧。"
那人是楚青韩,穿着大炎的华服锦衣,与梁绮罗身上的中原服饰一样。
梁绮罗既未成为大炎皇妃,也未成为万央的女王,楚青韩没有叫她母妃或是母后,梁绮罗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两国交战,万央实在不是大炎的对手,这一点我早就知道,但看着万央的国力如此损耗,我的心里……"
她似乎再也说不下去,声音也比上次赫千辰他们见她的时候虚弱了许多,屋檐下两个人影躲在暗处,稳住气息继续听下去。
"青韩,娘是不是错了?就算我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如今我们是拿万央所有的国力与大炎抗争。"这是场必定会输的战役,梁绮罗心里知道的一清二楚。
"娘你顾虑的太多了,看的还不够远,自古以来胜者为王,经此一战大炎国力损耗,万央元气大伤,到了那时,只要我能取得万央的控制权,独身回到大炎,称此前所为都是骗取万央的信任,如今如愿拿下万央,朝中那些老臣定会支持我。"
"朝臣不会如此轻信……"梁绮罗全心为楚青韩谋划,就是为了帮他取得大炎的王位。
"不必完全相信,但在那种情况下,我说什么都不如摆在眼前的东西来的实在,这件功劳是毋庸置疑的,谁也不能推翻,就连父王也不能。"楚青韩语声含笑,笑意微冷,"他卧病已久,王位终要传给我们兄弟之中的某一个,太子与那个双生兄弟私下谋划的事父皇还不知道,大炎的王位舍我其谁。"
啪,楚青韩一手拍在案上,敛下笑意的面容势若猛虎,清晰的映在赫千辰和赫九霄的眼中。
雾色刀是属于梁绮罗的,被人送到中原,引起江湖混乱、武林动荡,倘若赫连晓芙成功,接下来就要祸及朝廷,在这一连串的事件里,得益最大的会是谁……
两人屏息听着,楚青韩的野心一直就是得到万央,登上大炎的帝位,赫千辰一点都不意外,倒是梁绮罗能用万央将士的性命来换取筹码,这一点他没有想到。娘亲为了自己的孩子,当真是什么都能舍弃。
心下感慨,两人都想到死去的滟音,滟音甚至还没来得及为他们做什么便离世了,梁绮罗如此心急为儿子铺路,甚至不惜牺牲万央将士的性命,莫非,她也将不久于人世?!
心里猜测一闪而过,赫千辰惊心,侧首看到赫九霄同样讶异的眼神,红颜的方子没有错,梁绮罗还不至于虚弱至此,除非是制药的时候出了问题。
"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真的像熊锡安说的,对赫千辰……"房里的对话还在继续,梁绮罗忽然提到赫千辰,赫九霄神色一沉,妖异的眼瞳骤然紧缩。
楚青韩在房里走了几步,对他的娘他似乎并不如熊锡安所猜的全是利用,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他们不能为我所用,必定成为障碍,离开中原来到万央,我有一次机会可以杀他们,但我没有下令,第一是因为我没有把握能将这两人一击必杀,就算人再多,他们要走也一样能走。"
"第二呢?你为什么说的是他们两个,不提赫千辰?"梁绮罗担心的看着他,楚青韩笑了笑,"第二,我真的犹豫,我不能确定他万一死了,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什么意思?"梁绮罗不明白他的话,赫九霄却一下子就明白,一手紧握,目露寒光,楚青韩怕的是赫千辰的死会让他自己后悔,一旦被情绪所扰,被私情左右,他再也不能专心于眼前的事。
房里,楚青韩仰头,扬起唇不答反问,"娘,你可知道什么叫帝王无情?"
梁绮罗还未接话,他继续说道:"上位者若被私情左右,定会看不清眼前的人事,若身陷其中,必受影响,他所做的决定便有偏颇,甚至可能被自己蒙蔽,唯有无情才是真帝王,只观大局,绝私情,心无牵挂。"
楚青韩几句话说来,梁绮罗笑容苦涩,她怎会不知为君之道,当年的楚睦便是太懂得为君之道,让她彻底明白何为帝王无情,"我儿看来是真的有心为帝。"
她为他的话更添愁绪,幽幽叹息,"可你莫要忘了,人心并非物件,不能随自己摆放左右,我问你,你若生了情意,又该怎么办?"
"只要那个乱我心神的人不在,我可避免进退两难,杀他这件事若不能做到,就只有不择手段去得到。"楚青韩的笑声还是那样潇洒,似乎只是在说一件风流韵事,他刚好对着窗口,身影就映在窗前,"只要得到了,总有腻了的一天,我只能这么想,否则……"
否则,那个人就会日日缠绕在心上,让他片刻不得安宁。
楚青韩对窗而立,素来洒脱不羁的风流之态似乎多了些什么,陡然间寒意袭来,他异常警觉连退数丈,窗棂碎裂,一道人影破窗而入。
"你杀不了他,更不用妄想得到。"暗紫色的锦衣,黑发冷目,赫九霄站在窗前,冰渣似的一个个字骇人刺骨。

第二百九十章 答案
不知何处来的一阵大风从窗口吹进来,卷起珠帘摇晃,哗哗作响,一股冷意在房中蔓延,楚青韩双目一睁,"赫九霄?"
赫千辰跃窗而入,站在他的身后,楚青韩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恍然点头,"你们不把事情弄清楚果然是不会走的,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们,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
他站在房间的另一头,在大殿上被赫九霄所伤,如今的脸色比原先要差些,言笑之间神情却没有太大的变化,掩在衣下看不出他手臂上伤势如何,但从他退后之时的身法来看,赫千辰猜测他一定还受了些内伤。
"楚青韩,我已放过你许多次。"赫九霄语调缓慢,仿佛有股死亡的气息慢慢临近,凉风拂过,那一身紫衣锦袖居然纹丝不动,楚青韩脸色微变,梁绮罗在旁看着,挣扎着从榻上起身。
"住手!"精致的妆容盖不住她脸上的枯涩,她竟显得比上一次所见更为苍老,扶着软榻,她勉强落地,身形摇晃:"谁敢动他,本宫马上叫人进来,他死,你们也别想活着离开!"
梁绮罗的身体确实虚弱,但威仪不减,赫千辰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询问雾色刀的事,眼下和梁绮罗闹翻并无好处,他上前几步,仿佛感觉不到周围的危险和阴寒煞气,握住赫九霄的手,"先办正事。"
赫九霄眼底的阴寒没有消融退下,楚青韩却觉得周遭的压迫感正在消退,松了口气,赫千辰和他的视线相对,脸上的淡然丝毫不变,"最后的选择权并不在你,楚青韩,你我之间从来没有可能。"
"先前的话你们一定是听见了,赫九霄要取我的命不奇怪,你说的话也在我意料之中,不过我也说过,你的想法是你的事。"楚青韩笑着耸肩,往后靠在墙上,他不会蠢到在赫九霄面前说些招惹赫千辰的话,先前和梁绮罗的谈话已经被两人听见,如今他索性不再开口。
"你们来找本宫是为了何事?"梁绮罗怕赫九霄再对楚青韩不利,抢先开口,赫九霄的视线终于移动,落到她的身上,停了片刻,"你活不过一月之期。"
平平的话音仿若阎罗宣判生死,梁绮罗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惊讶恐惧,扶着软榻站直,"本宫知道。"
外面有人听见里面的响动前来询问,被她遣退,微微仰头,就算听闻自己的死期,她的姿态依旧傲然,异常镇定,楚青韩却像是十分意外,冲向梁绮罗,"一个月?!"
"别担心,一个月的时间足够为娘替你做些事,我一定会让你成为大炎的君主!"梁绮罗抬头看着自己的骨肉,本来已经黯淡的眸色里亮起了光,好似是烛火在她眼底跳动。
"谁为帝与我们无关,梁绮罗,你知道雾色刀?"冰冷的词句令火芒凝结,梁绮罗听见赫九霄的这句话浑身一震,在楚青韩的搀扶下坐回榻上。
她闭口不语,楚青韩的神情也变得严肃沉重,他没有想到梁绮罗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这种程度。
整个房里忽然陷入沉寂,静默的只有珠帘晃动的声响,烛火摇曳,让这一刻的静默显得更为奇异,梁绮罗身边就是楚青韩,赫千辰看着他们母子二人,沉静的眸色露出几点寒芒,"这把刀里藏着一个秘密,你听到它的名字,也该知道它流落中原,却一点都不见意外,这早在你的意料之中"
梁绮罗没有回答,楚青韩听他们提起雾色刀,脸上闪过一丝异样,"这把刀确实曾经属于万央,那又怎么样?但前不久它从宫里失踪了,而后是怎么去了中原,又是谁把它送去中原,这就没人知道了。"
"没人知道?"赫九霄重复,这四个字好似有万钧之力,压的人喘不过起来,楚青韩和梁绮罗都感觉到危险,没想到赫九霄却不再追问下去,而是陡然说道:"你别忘了,还欠我们一个承诺,梁绮罗。"
灯火被夜风吹的明灭不定,两人站在窗前注视梁绮罗,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违背诺言。
"你们……"梁绮罗蹙起了眉,这两个年轻人真的太难对付,她有她的骄傲,确实不容自己言而无信,赫千辰他们看的一点没错。
慢慢合起眼,她长叹一声,显得很疲惫,"当初本宫答应会为你们洗清刺杀万央王的罪名,已经办到,也确实承诺答应你们一件事,你们要的就是雾色刀的答案?"
"雾色刀本是妖狐族的东西,我们也有权知道答案。"赫千辰上前一步,风过,烛火终于在摇晃之中熄灭,天外云雾消散,月光落下,照在梁绮罗失去血色的脸上。
"本宫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你们既然要答案,我就给你们答案。"她靠着楚青韩站起,缓缓挪步到宫灯前,点亮灯火,背对兄弟两的身影消瘦许多,仿佛连那身宫装也支撑不起,火光在她眼前跳动,她的脸上显露出追忆之色。
"雾色刀原来属于妖狐族,妖狐族确实是个奇异的部族,只可惜熊锡安他……"她知道妖狐族被灭,熊锡安对妖狐族的恨是因她而起,对这一点非常清楚,梁绮罗不再往下说,直接说起雾色刀,"那把刀会吸收妖狐族的异力,但除此以外,它还有一个他人不知的用途。"
"血咒。"梁绮罗转过身,昏黄的烛火让她的面色诡异,她说到这两个字,满眼追忆之中又露出几分凄哀的苦笑,"当年我真的太傻,我以为用血咒就能拴住他,让我们两人生死与共。"
梁绮罗说的"他"自然是顺德帝楚睦,但"血咒"这一说谁也没有听过,赫九霄眸色一闪,"何谓血咒?"
"血咒,顾名思义,以血为咒,让两人心血相连,共生共死。"楚青韩显然已经从梁绮罗这里知道答案,作出回答,"只要我娘一死,父皇他恐怕也活不过三月。"
说起顺德帝,楚青韩还是如此称呼,话里听不出有怨恨或是责怪,但也没有太多恭敬,他的回答霎时让赫千辰明白过来,看向梁绮罗。
前些年她为病痛所扰,没有红颜之毒为药,身体衰弱,顺德帝也缠绵病榻,无法理政,原来其中竟有如此玄妙的关联!
"朝廷急于找到这把刀,这么看来,这把雾色刀里藏着破解之法。"赫九霄观察梁绮罗的气色,冷声断言,"你没有服药。"
没有服药,早晚就是一死,梁绮罗是有心要报复顺德。如今就连赫千辰都看的出来,梁绮罗时日无多,"你求得红颜的配方只是为了拖延些日子,见到自己的骨肉,如今心愿得偿,你是打算用自己的性命报复他?让楚青韩登上王位?"
他口中虽然是问话,心下其实已差不多确定梁绮罗的想法,目光倏然凌厉,射向楚青韩,"派人送出雾色刀的是谁?"
楚青韩眉眼一桃,张口欲言,脚步声忽然在门外响起,"江湖大乱,朝廷动荡,楚睦一定急着找那把刀,一定在后悔当年!"
熊锡安踢开门,扬声狂笑,身后还跟着大批的侍卫,直直走进来,狠厉的话音阴若鬼魅,"听手下说这里有动静,我就料到是你们两个,赫千辰、赫九霄,上次被你们逃了,今日、你们休想再从老夫手中溜走!"
显然,雾色刀的事熊锡安也非常清楚,赫千辰看眼前的阵仗,知道大战一场恐难避免,准备传信召集手下前来接应,没想到梁绮罗面色一沉,"熊锡安,谁准你进来的?"
"大炎的奸细潜入王宫,我不过是缉拿奸细,绮罗,你难道还要站在大炎那一边?"熊锡安没想到她这时候开口,似乎打算阻挠,冷声应对。
梁绮罗衣袖一扫,桌案上的东西散落一地,面露怒色,"是谁准许你直呼本宫名讳?熊锡安别忘了你的身份!"
熊锡安万万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给他难堪,在身后一众手下的面前这样和他说话,连连冷笑,"你以为找回你的儿子,在宫里有了依仗就不再需要我了?绮罗,看看这个王宫,别忘了,他终究是大炎的皇子,敖枭族才是万央最强大的部族,宫里有半数以上的人听我号令,今日的万央早已不是当初的万央!"
梁绮罗选在这个时候和熊锡安撕破脸,自然有她的打算,苍白的脸色泛起一道青气,她忽然退下怒色,异常冷静的说道:"熊锡安,你的心思我知道,但我可以告诉你,那是妄想,万央的王位绝不会落在你的手中。"
场面混乱,赫千辰和赫九霄却一看便知,梁绮罗是在借他们的力量意图铲除熊锡安,整个万央王宫几乎可说是掌控在熊锡安手中,要让楚青韩夺得大权,熊锡安必须死!
所以梁绮罗站在他们这一边。她并不是为了他们,而是为了楚青韩。
楚青韩当然也看的分明,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侍卫冲进来,在熊锡安的示意下围攻赫千辰与赫九霄,他当然站在他们这一边,三人迎敌,退到窗外,翻身而下。

第二百九十一章 宫乱
"是不是没想到我们也有联手的时候?"楚青韩尽管臂上有伤,动起手来却一点都不见迟疑,长刀见血,赫九霄面带霜寒全不理睬,动手的时候就站在楚青韩和赫千辰之间,以防楚青韩会对赫千辰不利。
赫千辰朝后望去,看到宫里面还有人追出来,那是商黎的手下,禁军侍卫,"他们也听命于熊锡安?"
楚青韩闻声一看,笑出声来,"今夜原来还是他当值,我们运气不错。"他一手拿出腰间令牌朝追来的侍卫高高举起,"熊锡安谋权篡位,意图对公主不利,你们也想跟他一起谋反吗?"
高声叫喊,话音传出很远,商黎带领的禁军侍卫脚下都有所迟疑,熊锡安控制了整个王宫,但至少国事还是听命于梁绮罗,染绮罗才是王族血统,倘若熊锡安真的谋反,他们替他动手抓人,那便是同罪。
"等等!"商黎命人停下,"派人去查明究竟是怎么回事!"他是万央的老臣,更是先王后的兄长,与王族沾亲带故,要他做出背叛王族的事那是不可能的。
熊锡安原本是来拿人的,他要抓的是赫千辰和赫九霄,完全没想到梁绮罗会在这个时候发难,所带的人手也是针对他们,数量不少,要围住两人足矣,但要与商黎手下的侍卫抗衡,结果只会是两败俱伤。
"我们走。"赫九霄拉起赫千辰,他们已经得到想要的答案,无需久留,万央王宫里的争斗和混乱和他们无关,赫千辰点头,他连外面接应的人都不打算召集,他们两人想要离开这个王宫还不算太难。
"你们就这么走了?"楚青韩挡住追兵的刀,跟在他们身后,赫九霄突然停步,一掌将追兵毙命,转过身,夜色中,他的双眼仿佛蒙上一层血雾,妖冷骇人,"那就先取了你的命,我们再走。"
黑发飘拂,空气里骤然多了几声异响,像是有一把无形的利刃在切割,地面上出现数道裂口,一直从赫九霄脚下延伸到楚青韩面前,仿佛一道深渊,等待着将人吞噬。
楚青韩如今知道他们出自妖狐族,更知道赫九霄的能力不是他所能抵挡,眼见爆裂声响起之后周围的追兵一个个倒下,他往后急退,"你们难道不想知道雾色刀在哪里?"
雾色刀在紫焰手中,紫焰最后失陷在宫里不知生死下落,有雾色刀,便等于找到紫焰,找到她幕后挑唆之人,"刀在哪里?"赫九霄双掌一收,呼啸的风刃诡异的停顿。
就是这一放一收,周围一个个人接连倒下,身上要害破开血口,鲜血喷涌,血流声成了场中唯一的异响,周围的侍卫们都被眼前的场面惊呆了,"妖……妖怪!妖怪!"
夜色之中伫立的男人只抬了抬手,便如阎魔取命,死了这么多人,他们再上去岂不是送死?追兵一个个举着刀,却没有人敢随意上前。
这一次不像上次在王宫大殿,赫九霄身体才痊愈,不能随心控制异力,有心慑敌,他毫不留手,更因为是面对楚青韩,运足异力,本是决心让他毙命在手中,没想到他却说出这句话来。
"刀在哪里?"蛟蚕丝收紧,被金线害断咽喉的侍卫倒在地上,赫千辰抖腕收起金芒。
楚青韩本就受伤,这一跃一战其实是在勉力支持,发现自己一时死不了,望了一眼周围神情紧张恐惧的侍卫,哈哈一笑,跌坐在地上,"那把刀吗?雾色刀,应该就在这个王宫里吧。"
他转头看着身后,梁绮罗的宫楼里灯火通明,甚至隐约能听到刀剑之声,还有熊锡安的吼骂声,梁绮罗的影子就映在破碎的窗棂前,她似乎弓着腰,像是连站立都难以为继。
"你们要走还是要留,都随你们,我还要去收拾熊锡安。"楚青韩从地上站起,华衣染血,头发微乱,却一拂长袖笑着说道:"你们如果想找什么人或是东西,光凭你们二人之力,恐怕很难在这么大个王宫里如愿。"
他非常清楚,想利用面前的这两个人有多困难,如今他也只能试上一试,只要有赫千辰他们的人手,熊锡安今夜必定逃不过此劫。
"叫你的人打开城门。"赫千辰放出信号招来赦己,对楚青韩这么说道,楚青韩没想到他真的会帮他,正在诧异,赫九霄的脸色已经变得很难看,"你要帮他夺得王权?"
"我要给妖狐族一个机会,给赤狼族一个机会。"赫千辰扫视周围的侍卫,三人站在宫楼之下,他远望宫门,徐徐的几个字说来,仿佛周围的一切危险都不存在,"风驭修若是听说能为红菱报仇,定会非常高兴,还有穆晟,他其实是个记仇的人,妖狐族的仇还没有报。"
他不是在帮楚青韩夺得王权,而是为死在熊锡安手中的人讨回公道。
青衣随风,卓然的身影在黑夜之中姿态悠然,周遭的侍卫竟忘了上前动手,听闻有援兵要来,这才醒悟,"杀!杀了他们!这是族长的命令!"
其中的一个高喊给自己壮胆,他们都是敖枭族人,只听命于熊锡安,听见这人的喊叫,其他人也高喊着冲杀上去。
但就在他们被赫九霄震慑,愣神的工夫,楚青韩已招来手下,下令出宫去打开城门。另一边赦己接令去召集周边的赤狼族,冰御闻讯从宫外杀进来,身后跟着千机阁和赫谷的人。
贺思茵冲在第一个,"熊锡安在哪里?我要杀了他!"她红着眼,是悲戚也是恨意,想到眠玉山被焚的情景,恨不能马上将熊锡安手刃剑下。
宫里的禁军守卫分作两派交战,这个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手下的力量便成了关键,他们倾向于谁,这场战斗的胜利者便是谁,谁就会得到万央王宫的控制权。
这已经演变成一场王权之争。
熊锡安全然没有想到今夜会演变成如此的局面,他在宫楼之上面对梁绮罗,又是气愤又是伤痛,"绮罗!我待你是真心,你却为了楚睦的儿子如此对我?!你竟然这么绝情?!"
楼下喊杀声四起,熊锡安已经无暇顾及,梁绮罗扶着窗台,喘息不定,虚弱的身体让她无法支持长久站立,她却还是让自己站起,对他说道:"你就是借着这个名义谋夺万央,你想要夺得王位,甚至连我的亲骨肉也不打算放过,你以为我不知道?"
熊锡安脸色一变,显然被她说中,随即面露狰狞,"不错!我不会放过他,那是个孽种!你本来是我的女人!你为楚睦生的儿子就是个孽种!"
"住口!"梁绮罗大叫着冲上去,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素白的衣裙,她手中的匕首被熊锡安握住。
锋刃割开他的手掌,他瞪大了双眼,须发狂乱,把她钳制在自己面前,"他就是个孽种!我帮他混乱大炎的局势,他表面与我合作,实则是在图谋万央!他和他爹一样都不是好东西,他不过是在利用你!是在利用你!你知不知道?!"
"就算是利用我也心甘情愿,他是我失散二十多年的亲骨肉!"梁绮罗厉声大叫,放开匕首,一身是血,更显得脸色苍白如纸。
"熊锡安!受死吧!"这时窗外跃来一个暗影,剑光寒凉,直指熊锡安!
熊锡安怒吼,一掌拍去,贺思茵去势不变,以掌相对,就算是死,她也要拖熊锡安垫背!忽然背后有一股力量涌来,衣领被什么勾住桃起,她整个人往后倒飞出去,熊锡安的掌力落在桌上,轰的一声纸屑纷飞。
贺思茵跌落在窗口,跃上的人是赫千辰,掌中蛟蚕丝金芒闪动,垂首对贺思茵说了两个字,"退下。,
她的仇人就在面前,她怎么能退?贺思茵握紧剑柄,想要冲上去,不知为什么脚下却不能动弹,这是赫千辰的命令,是千机阁阁主的命令,她只要还是左使,就不能违令……
退还是不退?正在犹豫间,有人从她身后将她拦腰抓起,"阁主有令还不快退下?跟我走!"
赦己庆幸自己来的早,来的正是时候。
贺思茵来不及挣扎,被赦己点了穴,拉到边上,敞开的大门前,一个暗影走来,是赫九霄,"我找过了,没看见刀,也没看见人。"
赫九霄从正门而来,他已经带人搜过这座宫楼,赫千辰听说他没找到雾色刀也没找到紫焰,目光转向熊锡安,"将雾色刀送入中原,这是你的主意还是楚青韩的主意?"
"当然是那小子的主意,他巴不得江湖混乱,朝局动荡……"熊锡安还没说完,梁绮罗截口大喊,"分明是你!是你偷去这把刀,你想折磨楚睦!"
她是最了解熊锡安的,"你要他眼睁睁的看着刀出现却不能自救,用这把刀引起大炎朝廷的主意,让他们与江湖人互相残杀!"
这两人的话到底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赫千辰端详两人的神情,赫九霄却没有这么多的耐心,"刀在哪里?带刀闯宫的女子在哪里?"

第二百九十二章相忘
外面战局混乱,熊锡安见楼下楚青韩已经带人杀了不少他的部属,再没有多余的心思来对付赫千辰和赫九霄,狞笑几声,"刀在宫里,你们自己去找吧!"
他说完直冲窗口,金芒一闪,疾射他的咽喉,他本待跃下,不得不侧身闪避,脚下停步,赫千辰站在他面前,"世事无常,上一回是你阻拦我们,今日,你想离开似乎不是那么容易了。"
"我要走,谁能拦我!"熊锡安突然抬手,一手抓到梁绮罗的肩头,他的手上有血,梁绮罗满身血红,不躲不避,让他抓在手里,平平静静的说道:"熊锡安!你以前口口声声为我好,这么多年过去,你既然为我好今日为什么不放过我?"
"我不会放过你,要走我们一起走!"熊锡安抓着梁绮罗,意图闯过赫千辰手里的金芒,烛火摇晃不定,梁绮罗忽然咬向他的颈侧。
熊锡安惨嚎,却仍不肯放手,鲜血从梁绮罗口边溢出,熊锡安脚站立不稳,两人身上满是染血,在窗前停住脚步。
"你走不了。"梁绮罗松口,跌跌撞撞的站稳,放开熊锡安,满目戚绝,"我的心早就死了,不是当年的梁绮罗,你放不下的不过是你的面子,你到底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是不是我不死就不会放过我?"
"绮罗!你错了!"熊锡安上捂着颈边的伤口,他指着宫楼之下,狠声说道:"你看,只要你让人住手,让我登上王位,我就能堂堂正正娶你为后,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扩张敖枭族,就是为了有这么一天,我说过我要娶你!一定会做到!"
"你是说过,可我没有答应,你明不明白?"梁绮罗不断摇头,满口是血,"我得到红颜的配方,但我一直没有服药,你知道为什么?"她惨笑,"你们都以为我要报复楚睦?不是的,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
"为我?"熊锡安第一次听到她说出这两个字,颈边伤口突突直跳,痛楚让他心神恍惚。
梁绮罗点头,"你的想法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知道你要夺位,可是我不能把万央交给你,我也没想过要为后,我活着就是为了我的骨肉,为了找回我的儿子,青韩回来了,我心愿已了,万央交给他,我就可以放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熊锡安终于听出不对劲,顾不上给自己止血,把她拉到面前。
梁绮罗木然的看着他,"是因为我,妖狐族才会被囚眠玉山,也是因为我,害的妖狐族人被火烧于山中,还是为我,万央内乱,你拥兵自重,意图称王……"
"我梁绮罗罪孽深重,这次又用万央将士性命换来我儿的功劳,为他夺得万央,既然已经满身罪孽,我还怕什么呢?"她不看熊锡安,染血的唇露出一点笑意,仰头看天,"身为公主,我已经任性了几十年了。"
她转头看不远处的两兄弟,勉强笑了笑,"这一次我利用你们两的力量,你们是不是也恨我?"微风吹拂,飘起几缕染血的发,她本身没有受伤,脸色却白里透青,犹如已死之人。
"说不上恨与不恨。"赫千辰淡淡回答。
梁绮罗合眼轻笑,云层似乎被今夜冲天的杀气所震,露出一轮圆月,她望着窗外,夜风卷起地上的纸屑,仿佛无数雪片满天扬起,衬着她一身血衣,竟有种戚绝惨厉的意味。
"月圆了,只要在月圆之夜用雾色刀割破人的心口,取了心血就能解开血咒,就和当初下咒的时候一样,这是妖狐族的秘密……"雪片纷飞,梁绮罗忽然说出这句话,满室寂静,熊锡安似乎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抓着梁绮罗,只觉抓的是一具尸体,而不是一个活人。
"熊锡安,这几十年的恩怨该了了。"梁绮罗突然长袖一扫,角落边上的烛台被她打翻,霎时间火色蔓延,熊锡安大惊,"你想寻死?"
"只要我死了,你才能死心,没有理由再纠缠下去,是真情也好,为了面子不甘心也好,所有的一切都能结束了。"她看着在地上蔓延开的火焰,露出解脱般的笑容。
大火一起,熊锡安想带她离开,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捡起地上的纸镇往他头上砸下,熊锡安倒地,这时侯赫千辰等人已退到门边,她却没有站起,"身为娘亲,能为我儿做的事我都已经做了,不管对错,我一点都不后悔,你们走吧,我留在这里。"
纸片被火舌卷起,灰烬飞扬,她靠在墙边,脸色也如那飞扬的灰烬,却看着门口的人,用那女王般尊贵骄傲的表情露出一点笑意,"最后麻烦你们一件事,给我带话给楚睦,就说……"我已经不恨他了,痴心太苦,不如爱恨两忘。"
慢慢说完这句话,她捡起失落的匕首,先往熊锡安颈边刺下,又刺穿了自己的胸膛。
鲜血,火焰,烟尘满天,梁绮罗倒在地上,脸上无悲无喜,再无牵挂。
她撑到楚青韩与他相认,而后停止服用红颜,是为求死,如今熊锡安已除,楚青韩面前再无阻碍,她可以放心离开,她的罪孽还是让她自己来背……
一切都会随着她的死而了结。
赫千辰没有阻止她,一个一心求死的人,无论如何阻止,终会一死,梁绮罗的一生都纠缠在大炎与万央之间,也许她早就想要解脱。
心里明白这一点,但眼见这一幕,所有人都有种难言的滋味,脚步声响起,看到窗口火光,楚青韩疾步而来,满目血红,"娘——"
嘶喊声穿过火光,里面的人再也没有抬起头,大火烧焦了血液,腥锈味和人体的焦臭慢慢散开,楚青韩脚下一软,跪在地上,背影僵直,谁都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肩背上微微的颤抖和起伏。
谁也没有开口,冲天的火光也没有人来救,无言之中似乎每个人都理解梁绮罗的死,然后无法抑制的涌上或多或少的沉重。
这一战死的人其实并不多,但宫楼之内的这两个,已让万央的局势大变。
原本支持梁绮罗的大臣们早已知道两人的母子关系,楚青韩就如梁绮罗所预料,最终取得了控制权。
但事情并未就此结束,熊锡安的部属遭到赤狼族的拦截,天鹭族也加入其中,万央的内乱并没有真正平定,楚青韩接下来要处理的便是熊锡安的遗部。
这是个无眠之夜,万央王宫之中谁也没能入睡。
"不知你们有没有找到想找的东西?"偏殿之中,楚青韩站在香炉前,除了座椅和雕栏,周围空无一物,窗外天色发白,他神色间有些疲惫,随口问道。
"还在找。"赫千辰淡淡回答,他和赫九霄手下的人都已入宫,在各个房间寻找雾色刀,或是紫焰的行踪,加上那二十三个人,一共二十四人,不可能就这么凭空消失。
"要不要在宫里住几日?"就如当日楚青韩邀请赫千辰一样,他笑着问道,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只要仔细看便能看出,他的笑意之中已没了往日的潇洒,梁绮罗的死对他并不是毫无影响。
帝王无情,他有心称帝,却终究不能做到无情,那把大火烧去的不只是一座宫楼,更是他的生母,就算楚青韩再如何掩饰,仍日无法逃过赫千辰的眼。
知道两人一定会拒绝,楚青韩接着又说道:"你们不是还有东西没有找到?那把雾色刀……"
他叹了口气,"你说我娘她告诉你们雾色刀的用法,那就是不想让父皇因她的死而丧命,这把刀一定是在宫里,只要把它带回大炎,父皇就有救了。"
"你是真心想让他得救?"赫九霄冷冷的看他,"他一死,朝局大乱,这时候你回到大炎更有胜算。"
楚青韩挑眉,似乎万分诧异,他微微露了个苦笑,"你们真的以为我能无情无义到这种程度?"
"是与不是与我无关。"赫九霄不为所动,目光从赫千辰身上轻轻掠过,冰刀似的眼神最后落到楚青韩身上,"你只需要记住一点,他不是你能想的人。"
"这么急着警告我?"楚青韩挥了挥衣袖,既不表露对赫千辰的想法,也不与赫九霄争执,他摊开手叹息一声,那声叹息之中似乎有些寂寞,"我不过是邀请你们入宫住几天。"
梁绮罗已死,大炎任他在外,楚青韩身边最亲近的不是朋友,仔细算算,竟是与他非敌非友,介于敌人与熟人之间的这对兄弟。
薄烟袅袅之中,他朝两人看了一眼,"你们要找雾色刀,那把刀一定还在宫里,被熊锡安藏匿起来,那天我亲眼看到他将那些人带走,说是押回去审问。"
他说的人自然是紫焰那些人,赫千辰心里一动,想起一件事来,"近期熊锡安手下有没有人去过中原?"
"去中原?"楚青韩不知道赫千辰问出这句话的用意,想了片刻,"我只知道他身边那个殷魄命已经许久没见了。"

第二百九十三章 无踪
殷魄命是熊锡安的亲信,但在昨夜的大战之中确实谁也没有看见他,赫千辰记得殷魄命与赫九霄交手的时候受过伤,一边的手臂被废,难道是因此被熊锡安遣走?
"他不是我们要找的人。"赫九霄的表情很阴沉,他冷冷说出这句话,没有说的更明白,但赫千辰已经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令紫焰背叛千机阁的人应该不是殷魄命。
"你们要找的是个女子。"楚青韩打开殿门,宫里还是一片嘈杂,还有许多人在打扫被焚的宫楼,来来往往不知有多少侍卫还有宫女,"万央不是大炎,但此地毕竟是王宫,要在宫里找人,说难不难,说易却也不易。"
梁绮罗的尸首早已被人救出来了,并未被大火所烧,从昨夜到今天,楚青韩没有表露出太多感伤,不知是不是因为那句他自己所说的话,不想被任何私情左右,还是有意在他身后的两人面前刻意压制。
"怎么样?住在宫里你们就能有更多时间找人,方便许多。"转过身,楚青韩扬袖一指,继续游说,"你们可以住在那里,那座宫殿据说……"
"我们今日就走。"赫九霄打断他的话,没有给赫千辰开口的机会。
"今日就走?"楚青韩却看着赫九霄身边的人,执意等着赫千辰的回答。
走到门前,穿着青衣的男人像是没有听见他们两人的对话,更没有感觉到楚青韩的视线,他的目光落在远处,那座被烧毁的宫楼。
"熊锡安平日时常去那里?"他示意远处,楚青韩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在我没来这里之前,他应该常去。"
"想到什么?"听赫千辰提出这个问题,赫九霄马上便猜到他有所想法,走到他身旁这般问道。赫九霄就站在楚青韩和赫千辰之间,将两人隔开一些距离,楚青韩想了想自己被他们听去的那番话,明白了赫九霄的警戒从何而来,露出些许自嘲,挑眉看过去,便对上一双妖异冰冷的眼,如同实质的眼神仿佛随时都能将他穿透。
"宫门都有记录,宫里没有其他人出去。"赫千辰的话打断了两人的对峙,他敛目负手,语声沉静,"二十多人要一起离开,目标太大,不可能不遇到侍卫,但各处的侍卫都没遇到过古怪的动静,也无人被杀或是失踪,因此我们才认定他们还在宫中。"
赫千辰将先前的推测说了一遍,殿里静默无声,沉沉的话音在空旷处激荡出些许回响,他说到这里停了停,视线始终投落在那座宫楼废墟之上,"但若是他们已经离开,却无人看见呢?"
"密道?"赫九霄神色一动,对上了赫千辰沉下的眸色。
脚步声匆匆而来,有个侍卫满脸泥灰,抹着汗跑到殿前,在门外行礼禀报,"楚王!您快去看看,殿下的宫里挖出东西来了!"
"难道真有密道?"楚青韩似乎也觉得意外,当先赶过去,几人到了那堆面目全非的宫楼之前。人群都围拢着,他们在看地上的一个铁盖,长宽数尺,上面有一个烧化了的把手,这个位置原先不知是哪间卧房或是书房,兴许还有什么机关,但只要大火一烧,任何机关都不起作用,终于露出了其下的端倪。
"真有机关密道。"楚青韩伸手去拉,被烧在一起的铁盖纹丝不动,就像是嵌在地上,赫九霄伸手按了一按,那铁盖便松动了。
楚青韩对着他的手看了良久才收回眼,"妖狐族若是还在……"
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让人听不出他话里的含义,不知他是为了妖狐族被灭而感到遗憾,还是因为万央少了这些身有异能的人而觉得可惜,因为他已没有机会像顺德帝一样,使用妖狐族的能力。
铁盖被打开了,里面果然有一条密道,想必是熊锡安出入之时所用的捷径,最初的时候梁绮罗在许多人眼里都是已经死去的绮罗公主,若不想引人怀疑,暗道确实是最方便的。
"不知它通向宫外哪里。"楚青韩打算命人下去查看,赫千辰却已跃下,赫九霄就在他身后,楚青韩犹豫片刻,也纵身跳了进去。
密道是通向宫外一个树林的,当时许是下过雨,地上还残留几个非常浅淡的足印,人数不少,很有可能便是紫焰所领的那群人。
"他们果然已经离开。"赫千辰的话里没有什么焦急和懊恼,他一直垂首看着地上的那几个足印,就好像那里藏着什么惊人的秘密。
她带刀入宫,必定是为了将这把刀交给某个人。"赫九霄也看着那些足印,他可以确定其中有一名女子,足印偏小,定是紫焰。
"如今他们离开,刀却不在宫里。"赫千辰站起身,回望身后,王宫就在高墙之内,他们已经身在宫外,楚青韩跟在他们身后,似是被这一连串的事耗去了耐性,查看四处,完全没有在乎他们在说什么。
"你们真的今日就走了?"他看了看同围,忽然又问,就如是在问两位知交好友,豪迈潇洒的笑容在白日之下非常耀眼。
赫千辰猛然看着他,微笑着勾起了唇,"殿下为何如此在意我们是不是留在宫里小住?"
楚青韩的笑意不变,其中多了几丝落寞,他看着天边,在白亮的日光下微微眯起眼,"中原我暂时是回不去了,但只要我回去,便是争夺储位的时候,在此之前仅剩的这几日平静,我想在宫里找找雾色刀,倘若能找到……"
"便能替当今大炎的皇帝陛下解去血咒,你有大功一件。"赫千辰缓缓接口,不疾不徐的打断了楚青韩的话,"其次,你还在想,若是能将我们留在万央,就算不能为你所用,也能防着我们相帮太子一同来对付你,是不是?"
楚青韩眯起的眼微微一动,利光闪过,身形未动,赫九霄低沉阴冷的话音已经响起,"劝你不要做蠢事,想要争取时间布置人手,将我们困在宫中,你觉得凭你之力能够办到?"
衣袖下的手猛然一握,静默了片刻,楚青韩仰天大笑,"看来还是我慢了一步,如今布置确实已经晚了。"
话一出口,他倏然暴退数丈,"不过我无心伤人,只是想要拖住你们而已。"从面前的两人身上透出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他非常清楚,只要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两人联手所杀。
楚青韩不敢大意,直退到两人出手范围之外才停了下来,"我知道你们不可能为我所用,不过我也希望你们不要找我的麻烦。"
"梁绮罗才死,你就如此急于想要夺取王位?"赫千辰没有追击,站在原地和赫九霄一起看着他,楚青韩终于收起了笑意,静了片刻,"正因为她已死,我会为她完成遗愿,成为万央与大炎之王。"
话落音,掷地有声,仿佛溅起无数沙尘,楚青韩遽然转身,朝宫门的方向走去。
走了几步,他突然回过头来,"赫千辰,赫九霄,你们两个若没有如此实力,我根本不用作此想法,可惜的是你们若真的想这么做,我却不能阻拦,我是真的希望不要与你们为敌。"
话音异常沉重,语声在林中飘扬,楚青韩逐渐走远,赫九霄看着他的背影,目中的血色蔓延,"你看是不是他?"
赫千辰抬首,也看着楚青韩离去的方向,"他曾混迹江湖,名号便是青面虎,擅长改扮身份。
"令紫焰背叛之人也擅易容,也曾用蚀心腐骨。"赫九霄的每一个字越说越冷,赫千辰微微皱眉。
"雾色刀一日不找到,顺德帝的病便无法恢复,若是有人献上刀,献刀的人若是楚青韩,便是他的一件功劳。而倘若找不到雾色刀
只要拖过三月之期,顺德病故,大炎便群龙无首。对眼下的局势而言,无论如何,得益最大的人是楚青韩。"赫千辰垂首看着地上,口中慢慢分析,心里另有所思。
两人站在树间,无人再开口说下去,却知道对方都有和自己同样的怀疑,楚青韩身份特殊,如今在万央大权在握,就算大炎将他视作反叛的皇子,但只要他将万央拱手送上,再用雾色刀解去顺德帝所中之毒,从不摄政的太子立场便会显得很尴尬。
"可惜他不是江湖人,更不是一个蠢笨之徒,不是你我将他制住便能问出结果的。"赫千辰早就领教过楚青韩的谈笑之间设计谋划的厉害,感慨一声,他又是一笑,"此事其实已和江湖无关,只不……"
"只不过还有紫焰牵涉其中,所以你始终放不下。"赫九霄冷冷说道,犹如罩着血色霜寒的脸上面无表情。
他能理解赫千辰的做法,却并不表示他对此不在意。
这一点赫千辰也十分清楚,他知道赫九霄将他那控制欲和专横收敛起来已经是为他所作的让步,"她是我的手下,为谁而反叛我一定要弄个清楚,雾色刀和她相关就牵扯到千机阁,这件事还没有结束。"
他正色说完,上前几步走到赫九霄面前,两人贴的很近,他的额头碰到了赫九霄的,两人的眉间相抵,他似乎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她是她,你是你,我甚至没有靠近过她。"

第二百九十四章 暗潮
"谁也不能靠近。"赫九霄托起他的脸,目光相对,微热的气息拂到赫千辰的脸上,回答的非常肯定坚决。
紫焰犹如一块看不见的石子,盘横在两人之间,不造成太大影响,却始终让赫九霄耿耿于怀,加上楚青韩本身的存在就是个威胁,才让赫九霄的脸色这么难看。
"先回去再说。"看到远处他们的手下都朝这里来了,赫千辰拉下他的手,两人转过身,冰御和赦己都来回报,在密道里没有找到什么东西。
既然紫焰他们已经离开王宫,赫千辰更没有留下的理由,整装之后即刻离开,楚青韩这一次没有露面,也未阻拦。
万央王宫在一片烟尘笼罩之中,距离他们越来越远,经此一夜,局势改变,楚青韩在大炎和万央之间的立场显得愈加微妙起来。
离开槐临之后,赫千辰便赶路回中原,谁也不知道他为何这么急切,赦己更是猜测不出为何楚青韩嫌疑这么大,赫千辰却将他放过,连带的使得赫九霄也没有对他下杀手。
是因为楚青韩如今死不得,一死将牵动两国战事?还是另有原因,他们的阁主从这次的事里看出了什么蹊跷?
赦己猜测,但就如一贯的情形,千机阁上下无人猜得到他这种做法的原因。
风起,马疾,在赫千辰一行赶往中原的时候,一封密函被送到大炎的皇宫,安陵王楚雷的手上。
"这是赫千辰来的信?"云卿想拿起那页信笺,比她快一步,信笺被楚雷放到了烛火上,火舌一沾上那页纸,瞬间被舔舐的一干二净,只余下一角还有满桌的灰烬,楚雷放下手,神色难辨。
"爹?"云卿意外的看着他,楚雷站在书架旁,轻裘在身,眼底出现几分忧思,一闪而过,"此事和江湖无关,你不知也罢。"
"怎会与江湖无关,赫千辰身在江湖,他的事必定与江湖有所牵扯,他离开中原去往塞外是不是爹的授意?他不在的时侯那些传言是不是也是爹……"云卿没有再往下说,担心被自己料中。
桌上的灰烬被她的衣袖带起,飘然落下,散落地上,楚雷从她身边走过,背对的身影看不出表情,"什么传言,你听说什么了?"
"不要瞒我!如今有人传说千机阁寻得了雾色刀,知道了其中秘密,打算谋反,但这种事根本不可能!花南隐和我都清楚,赫千辰不是这样的人!他根本无心于此!"云卿气急,攥紧了帕子站到楚雷面前,她怕她爹当真信了这传言,更怕这传言便是他命人散播。
楚雷皱着眉,清瘦的脸上露出冷然之色,"但你莫要忘了,他不是这种人,但赫九霄是,他曾与二皇子合作,更有意统一武林,像他这样的疯子你能保证他没有这种心思?"
云卿语塞,最后却还是摇头,忽然冷静下来,"爹也别忘了,那是以前的事,如今他身边有赫千辰,他还需这么做?他根本没有再将这回事放在心里,无论是江湖还是朝廷,都不是他属意的东西,他要的已经得到了。"
说起这番话的时侯云卿心里五味杂陈,有羡慕也有感慨,对着楚雷轻声说道:"若不是亲眼所见,女儿也不会相信,但事实确实如此,更别说近日来奈落消失于江湖,千机阁人员分散,这些都是你派人查来的,难道你自己还不信自己手下的人?"
"嫣儿,就是因此爹才不得不留上一份心,千机阁和赫谷都有这么大的动作,叫人难以安心,尤其是在眼下这个时候,任何一点风吹草动我都不能放过。"楚雷是站在安陵王的立场说出这番话,负手在房里走了几步,他长叹一声。
"陛下的病情愈加严重,他急需雾色刀,那把刀却又失落在塞外,夺去刀的人是千机阁的叛徒,你要我怎么相信赫千辰?,
楚雷紧锁着眉,云卿也叹息一声,"但是爹,你当初若不是相信他,就不会委托他去寻那把雾色刀,难道你要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
楚雷不知是不是听进了这句话,他的视线落在脚下的灰烬上,赫千辰命人送来密函,信里所说的事……狭目阖起,楚雷这一次没有回答。
万央与大炎的交战因为内乱而停止,万央王权还未有真正的归属,但在楚王楚青韩与众位大臣的商议下,决定下令各部族撤兵。
这个消息一出,边境的子民喜极而泣,被战火波及的村落里到处都是欢天喜地的景象。
而在大炎的朝堂上,传回了二皇子楚青韩将要归来的消息,同时被人知道的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他与万央公主梁绮罗之间的血缘关系,他不是大炎皇妃所出,而是顺德帝与万央公主的子嗣。
他的身世引起一阵大哗,但楚青韩如今手握重兵,拥有熊锡安遗下的兵力,更声称将会把万央献于大炎,这么一来,对他这种身世抱有成见的大臣暂时都噤了声,静观局势演变。
就在这风起云涌之时,赫千辰他们已近中原,未免招惹太大注意,这一回他们没有投宿客栈,而是住在城中最大的一个医馆。
医馆之中人来人往,江湖人也不少,虽说是人多眼杂,但同时也使得同样做江湖打扮的人不至于太引人注意,最重要的一点,这个医馆是属于赫谷名下的,是赫九霄的,当然比起其他地方都来的更为安全。
他们到的时候是夜晚,医馆的馆主听闻上面的主子来了,万分殷勤,事事都很仔细小心,他们这一行人的东西都被人安置好了,仆从手脚麻利,做完事全都静静退下。
其他人都被赦己安排了房间,最幽静的院落里住着两个人,夜色渐浓,赫千辰推开窗看了看外面,忽然一声不响的开始脱衣。
从未见他如此主动,赫九霄诧异的看着他解开衣带,外袍落下,赫千辰却不是向他走来,仿佛猜到他心中所想,他从包裹中取出一件白色外袍穿上,对赫九霄微微挑起了眉,似有若无的透着些笑意,"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赫九霄看着他穿衣的动作,上前为他系上衣带,赫千辰淡淡勾唇,"你在想什么全都写在眼晴里。"
"你看到什么?"赫九霄一贯脸色冰寒,不会显露太多的表情,对他人更是冷酷的没有表情,唯有一个人从他眼中就能看出所有,拉过赫千辰,他定住他的脸,两人目光相对。
对着赫九霄那般没有任何掩饰的目光,赫千辰忍不住吻上他的眼睑,"现在不是时候,我还有事。"
他转身欲走,被赫九霄拉住,"告诉我是什么事。"他不让他的视线离开,令冰寒燃烧的眸色渐渐流露出慎重的意味,"难道你不说就以为我猜不到?千机阁出事了,我说的对不对?"
赫千辰脸上的笑意退下,不太意外的吐了口气,"什么都瞒不过你。"
没有想要刻意隐瞒,他整理好自己新换上的白衣,"我只是猜测而已,还没有消息来肯定,当初雾色刀一出现,从这把刀的目的地福昌绸缎庄起,我就知道此事一定与千机阁有关。"
"花南隐是你的好友,此事人所共知,对方这么做就是为了让你不能置身事外,这你早就料到,只不过没想到接着就是紫焰,她叛离千机阁,取走雾色刀,这些事在外人看来还是与千机阁脱不了干系,你是担心有人借着此时的机会对千机阁不利。"
赫九霄明白他的意思,打开包裹,翻找了一件玄青的外衣,那本来是赫千辰的衣物,穿在他身上也很合身,一边换衣,他一边说道:"这段时间我们不在中原,若要针对千机阁,眼下是最好的时机。"
"说的不错。"赫千辰见他显然是要和他一起出去,知道阻挡不了,索性不说什么,等他穿戴好,正要翻窗离开,身后的人一把将他拉住,耳边的声音说道:"千机阁本来不会陷于这般危险的境地。"
淡淡的药香,微有冷意,赫九霄语声低沉,在他耳畔轻吻,"千辰,你不该在这时候派出所有的人,为了奈落,不值得,你应该早就料到其中的危险,为什么还要这么做?你的冷静和智慧哪里去了?"
仿若叹息的低语从耳畔拂过,赫千辰敛目看着地上,看到两人交汇的影子,笑了笑,他偏过头去,"答案你早就知道,还要我再说一次?"
"你为我这么做,我很高兴,但我并不希望让你的千机阁陷入危难。"赫九霄有些懊悔,往前抱住赫千辰的腰,窗外月色正好,他蹙着眉,脸上冰寒未融,"楚青韩在我们之后一定也会回到中原,这段时日必须有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你千机阁哪里还有人手去做这些事?"
"你别忘了此地是哪里,这里是边境之地
……"赫千辰笑语悠然,赫九霄眸色闪动,落唇在他颈边吻下,"你还有一部分人手就设在此地,当初为了对付阁老所准备的另一股势力,只是不知,这股力量是否足以与对方抗衡。"
"要探得些许消息,已经足够了"赫千辰往前去了一步,跃出窗外。

第二百九十五章 青楼
长空之下白衣飘渺,与花南隐身着白衣的倜傥不同,那一道白影潇洒悠然,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将他牵绊,如流云卷散从赫九霄眼前掠过。
好似怕他一转眼就会消散,赫九霄急忙伸手扯住他的衣袖,赫千辰脚下一顿,回头便看到穿着他青衣的赫九霄,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一瞬间似乎看到自己,"跟上。"
从医馆后院翻墙而出的两人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长街上人来人往,已经入夜,因为停战这个好消息,百姓都在庆贺,许多店门口都挂着彩灯,夜幕之下灯影旖旎,如同过节。"我们去哪里?"少有机会这样走在街上,怕与赫千辰走散,赫九霄和他走的很近,两人都是样貌出众气质不凡的人,引起不少路人的注意,赫千辰加快脚步,穿梭在人群里,他始终没能习惯站在人多的地方。"过来。"赫九霄拉起他的手,走的很快,他们往人少的地方走,眼前是一条长街,避过了这里的人潮,人就渐渐少了,另一种热闹在巷子深处隐约可闻。
再往里走就是一条花街,巷子深处挂着一排火红的灯笼,莺声燕语阵阵娇笑,随着夜风徐徐送来,赫九霄知道赫千辰素来好洁,不会喜欢经过这种地方,拉着他绕过巷口,不曾想,他身边的人却突然停步。
"你以前可曾去过?"赫千辰站在夜色中,半边脸上被巷口露出的光亮照的有些迷蒙,看不清是何种表情,赫九霄驻足,仿佛是不解,"去过哪里?"
赫千辰回头动了动眉,"当然是青楼。"他似乎在笑,又像是没笑,却一手往前,指着巷口,"就像这里,花街柳巷,你以前可有去过?"
他问的平静和缓,让赫九霄完全猜不到他的真意,迟疑中没有回答,赫千辰却突然举步,"是我忘了,你根本不需要去这种地方,自有佳人送上门来。"
笑声有揶揄之意,赫千辰说话间已经在往前走,去的不是别处,居然是走进那条巷子,赫九霄连忙抓住他,"我曾去过青楼,不过是与人相约在那里,见面饮酒罢了。"
"九霄,我不会为你过去的事与你置气。"赫千辰脚步没停,拉着赫九霄一起往里走,"青楼其实并不像多数人想象的那么不堪。"
听赫千辰话里的意思,他是真的打算经过这条化烟花巷,赫九霄脸色紧绷,和他一起走到巷子深处,以他们的相貌气度,自有不少女子前来攀谈挑诱。
尽管赫九霄那一身魔魅之气很难让人抵挡的住,但女子们还是更愿意接近赫千辰,这如云似月的翩翩公子,潇洒之中仪态尊责,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而另一个纵然让人心动,那冰寒之色却太叫人胆寒了。
只不过她们不知道越是这么做,只会让某人的脸色更为难看,赫九霄停步,簇拥着他们的女子都猛然一惊,她们不知道什么是杀气,但都知道害怕,知道什么是危险,几人连忙退后几步。
夏夜之中微凉的风让人觉得舒爽,这一刻却有不少人挽起身上的披帛,觉得有股冷意从脚底冒上来,无端的让人颤栗。
就在这当口,有个女子从一座楼阁上看到了底下的情景,连忙跑了出来,走到人群间,"公子来了,这边请。"
她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多看一眼,垂首说完,甚至没抬起脸,示意他们跟她走。
"红姑?"其他几座青楼的女子看到她,都觉得不可思议,"自我到这里起,从没见红姑下过楼,见过客,她今天居然……"
红姑在这里是辈份最高的,整条街上的店面都是她所有,而后卖给了别人,她身在幽红小筑,是这里最出名的一座青楼,她本身更是整条街上除了花魁若蘅之外最神秘的女子。
"这两位客人的身份一定非同寻常,难不成是宫里来的皇子?"
"两位皇子一个在皇城之中,一个在塞外,哪里来的其他皇子,我看是哪个世家的公子吧。"
"说不定是那位王大人家的公子?他的好友就爱穿白衣。"
她们似乎对许多事都十分了解,说起朝中的一些大臣来如数家珍,几个女子的低声议论落在赫九霄的耳中,见赫千辰脚步放松,不带警戒,更确定他来此的用意。
"公子稍待,我这就去通知若蘅姑娘。"红姑领着他们进了静幽小筑,一路上遇到其他客人,有些居然是朝中身居要职的高官。
就像是熟客到来,红姑领着他们进门,又去请当红的姑娘,其他人除了惊异红姑亲自见客之外,就是惊叹今日这两位客人的不凡,只可惜对方点的是若蘅。
幽红小筑的花厅里,没有其他姑娘端茶侍候,房里只剩下两人,赫九霄眸色一暗,把赫千辰拉到身前,"你以前时常来?"
"不常,有红姑打点,不需我时常过来,况且此地离千机阁路途太远,也不方便时常过来。"
赫千辰如实回答,对他的回答有人却并不满意。
赫九霄猛的收紧手中的衣襟,两人霎时靠的更近,"那个若蘅是谁?是你放在千机阁之外的手下,是第二个紫焰?你身边还有多少紫焰没有对我说?"
赫九霄的话里充满危险,每一个字都冷沉的怕人,赫千辰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皱了皱眉,握住他抓在衣领上的手,苦笑着辩解,"九霄,不是你想的这样……"
"哟——果然是公子来了,红姑对我说我还不信,没想到真有盼来公子的一日。"门扉被打开,有个女子不知何时倚在门边,面覆轻纱,朦朦胧胧之间只能看到一双风情万种的眼,晶莹如星,流光闪烁。
"若蘅。"赫千辰想推开面前的赫九霄,对方却完全不让他如愿,抓紧他的手半点都不放松,冰寒似铁的眼神投射到那个女子身上。
房里的两个男人犹在纠缠,若蘅仿佛什么都没看见,站直身走进来,关上门,神情顿时与在外面不同,"属下拜见阁主。"
若蘅说着这句话的时候那双晶莹的眼中流露出几分惊异和好奇,第一次看到阁主有这种无奈之中带着焦急的表情,似乎不想被身边的这个男人误会了什么,可见此人对他的重要,也让若蘅马上就知道这个人是谁。
"阁主与血魔医前来,不知有何吩咐。"若蘅跪地没有起身,赫千辰好不容易从赫九霄怀中脱身,理了理自己的外袍,才想开口,却听赫九霄冷声对他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
赫千辰吸了口气,长叹一声拢着额头哭笑不得,"他是若蘅,是个男人。"摇头放下手,他看着赫九霄,"他当然不是第二个紫焰,他喜欢的是女子。"
一道气劲过去,面纱落下,露出一张男人的脸,皮肤白晳,俊逸之中略显阴柔,但他确实是个男人,赫九霄冷冷看着他,总算收回满身阴沉之气,错身之时却在赫千辰耳边低语道:"我也是男人,曾经喜欢的也是女子。"
无论他之前如何,最终却对同为男子甚至是他亲弟弟的赫千辰动了情,言下之意是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你不要在这里闹,让我把事情说完,我们就走。"赫千辰对他无可奈何,只能如此承诺,若蘅听见两人的低语,不敢置信的在旁看着。
谁能让阁主用这种语调说话?更别说让总是运筹帷幄,事事都在掌控之中的千机阁阁主露出这种充满笑意无奈的表情。
赫九霄其实并不在乎若蘅是谁,只不过需要一个途径告诉赫千辰他的不耐,对紫焰这件事,对眼下的局面。若是以往,他早就杀了如紫焰这样的背叛者,一点不会迟疑。
这也许是他和赫千辰的不同,赫千辰将紫焰当做旧日伙伴,赫九霄却是在赫无极的训练下长大,从没有过同伴这类东西的存在,有的只是竞争的对手,比如莫绝。
安抚了赫九霄,赫千辰转身看若蘅,"我曾命你留意动向,不论是中原还是塞外,可有发现异常?"
面对自己的部属,千机阁阁主恢复了一贯的冷静自持,负手站在厅内,他询问若蘅。
若蘅回过神来,连忙一一禀告。
若蘅是此地的花魁,长久以来以纱覆面,卖艺不卖身,身份成迷,从没有哪个男人能接近的了"她",正是这一点让他这花魁的地位从不动摇。懂得人心又擅长套话,这是当初赫千辰将若蘅放在这里的原因,而若蘅一直以来都做的很好。
这一次他依旧没有让赫千辰失望,听闻他的到来,在拜见之前他早就准备了近些日子来收集的各方消息,一一交给了赫千辰。
"果然如此。"看到从各方收集来的情报,赫千辰脸上的温和转作无边的深沉,赫九霄接过,看到其中的某个消息,冷眸之中划过厉光,这是想铲除千机阁。
雾色刀被千机阁找到,又从千机阁手中再度丢失,只这一点,就足够让安陵王楚雷发难。朝廷已经开始针对千机阁。
一直以来赫千辰始终有种感觉,自从他们上一次从塞外归来,便有一股力量在推动一切的发展,天穹神教已经被灭,这种感觉却未消失。
从幽红小筑出来,遇到些江湖人物,穿着都与平日不同,夜色之中他们远远避开,没有引起别人的怀疑,谁也不会想到千机阁阁主和血魔医会一起逛青楼,檀伊公子好洁,这是所有人根深蒂固的一个认知。
也正是因此,就连赫九霄最初也没想到他会将这个联络处设在这里,他都想不到,更何况是他人。赫千辰利用的就是人心的这一点,在所有人眼里,好穿青衣,有洁癖的那个才是千机阁阁主。
"这次回去楚雷可能要来找麻烦,你先随我回赫谷。"两人回到医馆,还没坐定,赫九霄对他这么说道。
第二百九十六章 血杀
夜深人静,他话里的警戒和杀意在沉寂的空气里像是出鞘的刀锋,赫千辰却安然如初,千机阁就在险境之中,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就算去赫谷也是无用,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去了赫谷,便是将麻烦带到赫谷,你知道我不会这么做。"
他看着赫九霄,不疾不徐的说着,千机阁会遇到麻烦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所以他才急着赶回中原,"我们先回去再做打算,也许并没有我们想的那么槽糕。"
长夜过去,天很快就亮了,赫千辰一行继续上路,他们在边境停留的不久,但他们这一行人的行踪却分外受人关注,江湖安定,天穹神教被灭,千机阁和赫谷的功劳最大,声望本就极高,这么一来便有威胁到朝廷的趋势。
谋反的传闻不知从而何来,无人敢大声议论,但这种传言确实存在。
一个人说也许无人相信,十人百人千人这么说,就算有人原本不信,难免也要变得将信将疑,人言可畏,赫千辰对此非常了解,所以他自掌管千机阁以来行事从无偏颇,不去招惹朝廷,也不倾向于任何一方。
这么做是为置身事外,但这么做的结果未必就能如他所愿,还有一种可能,便是得罪各方权势。也许现在的情形就是由此而来也未可知。
夏末,距离用雾色刀解开血咒的三月之期,还剩最后一个月的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带人回到了中原。
"再过几日就到凉州城了。"骑在马上,赫千辰喝了口水,赫九霄点头,"一切看来都风平浪静,更能确定其中另有玄机,你看楚雷打算何时动手?"
"楚雷不是个糊涂的人,在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之前他不会妄动,但定会派人监视我们的行踪。"赫千辰放好水囊,往后扫了一眼,人群之中有人暗中相随,他早就有所察觉,赦己问了不止一次,是不是要将那个人处理掉,都被他否决。
心中无愧,他大可以让楚雷的人看个清楚,不去理会监视的人,他继续往前,口中说道:"我早就命人送过信去,该怎么做,该信谁,作为安陵王,楚雷一定有所斟酌,接下来只要找出雾色刀的下落,找到那个幕后之人,等事情解决,他应该不会找千机阁的麻烦。"
"楚青韩那里可有什么动向?"长街之上人来人往,他们不得不放慢速度,赫九霄说话的同时已经发现人群中至少有三拨人马在注意他们。
赫千辰当然也发现了,但他们一回到中原,要让人不注意他们那简直是不可能的,命人警戒,他点了点头,"若蘅回报,楚青韩已经处理完了万央的事,各族暂时都没有弄出太大的麻烦,他的提议是与大炎和谈,实则是将万央拱手送给大炎,换得他大功一件。"
"那里有赤狼族,狼严作为族长会做出判断,与我们无关,但楚青韩归来却与你我切身相关。"赫九霄低声说完,视线一转,牢牢锁定在一个人身上。
他和赫千辰的交谈都很轻,在周围的嘈杂声中不会有他人听见,但两人出现在街头,这却是所有人都看得见的,人群之中有一个人对上了赫九霄的目光,又看了他身边的赫千辰一眼,转身离开。
就在他一转身间,"嗖"的一声暗器射来,直指赫千辰,赫九霄眼疾手快,手臂一扬伸手接住,接到手中一看,竟是一枚铜钱。
"莫绝?"赫千辰看到那人的背影,在人群里那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就像从不站在人多的地方,素来都是一个人站在暗处。
"是他。"赫九霄往前到了人少的地方停下马,将穿在那枚铜钱里的纸笺取出来,上面只写了几个字,莫绝用铜钱做暗器无心伤人,他是为了传信来的。
赫千辰接过他手上的纸片,看罢之后惊讶的扬眉,"赫连晓芙居然不止收了两个弟子,除了莫智莫绝,还有一个人……"他确实没有想到,天穹神教能藏的那么深,"这个人就连莫绝都没有见过。"
沉吟间眉宇微蹙,他想起一件事来,"你可还记得,当初郭萧然曾经说过,他见过教主,是个男人。"
"他确实说过,而赫连晓芙却说那个人并不是她所扮,此人便是她的弟子无疑。"赫九霄往人群里又看了一眼,莫绝已经离开了,不可能再找他问到更多。
"没想到莫绝会特地来通知我们这件事,可见他已经把当年的事放下了。"赫千辰拿着那张纸笺,才这么说完,手上的东西便被赫九霄拿去,在他掌中化成碎屑化在风中,"他是来提醒你,并非放下当年的事。"
赫千辰听出他话里的酸味,摇头轻笑,"就算你不承认,但莫绝确实是你的故交,否则你不会放过他,他对我的特别,不过是源自对你的羡慕罢了。"
"他是嫉妒我身边有你,而他一无所有。"赫九霄冷冷一笑,从马上落地,将赫千辰一起抱了下来,"但就算他再羡慕嫉妒,你都是我的。"
贴在耳边的低语拂过,就像是一阵风,赫千辰被他这么抱下来,落在赫九霄的身边,他往左右看了看,眼下他们已经快到落脚的地方,周围他们两人的手下都在卸除马匹背上的东西,前面不远就是千机阁的分舵。
众人各自整理东西,没人注意这两个人之间如何,尽管阁主和血魔医在人前的亲近太难见到,但他们并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往那里多看一眼。
赫千辰也许不会在乎,就算有人看见,他也能安然的退开一些,神情自若,但赫九霄不同,他会为被打断而神情不悦,血魔医的不悦不是谁都能承受得了的,光走那妖魔般的眼神便会让人胆颤心惊。
两人往前走,已近千机阁分舵,后面的人都说说笑笑的跟着,放松下来,赦已逗着贺思茵,怕她会因为看到方才的情形而有什么想法,一群人走入分舵,才踏进去,立时觉得不对。
杀气!这里残留着一股杀气!
血腥味在空气里飘散!这杀气和血腥只能代表着一个含义!
"不好!"青影掠过,赫千辰的身形疾若迅风,大门被他踢开,门里的景象叫所有人义愤填膺。
看门人已经死了,身首分离,和他一样,大约有十多人倒在地上,地上鲜血横流,有人正在搬动尸体,一一排列整齐,那些人不是别人,居然就是紫焰带领的那二十三人!
"紫焰!你给我出来!"赦己抢上几步,拔剑出鞘朝那人刺去,悲愤狂呼,"你还是不是人?
他们都是你以前的弟兄!你还是不是人?!啊——"
悲号震天,千机阁众人拔剑而起,不需要任何人吩咐,冲杀上去,赫千辰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被眼前所见惊呆了,仿佛此刻看到的只是一场梦,让他不能相信,不敢相信。
赫九霄哪里都没去,就站在他身边,赫谷的人在他的吩咐下将整个分舵包围起来,赫千辰始终站在原地,双拳逐渐紧握,瞬间深沉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定定注视着地上的那些尸体,一个都没有遗漏,一一看过去,脸色铁青。
赫九霄知道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握住他的手掌,不让他用力过度伤害自己,"幸好你的人多数都派遣出去,这里的人不多……"这是赫九霄唯一能安慰他的话,也是事实。
留守的人远不如出去执行任务的人多,但这死去的十多人代表的还是千机阁,有人杀到千机阁的门前!赫千辰不言不语,慢慢抬眼,身上每一处似乎都在叫嚣,杀意慢慢涌上,无论他如何克制冷静,也难以遏制。
"他们不是我们杀的!"兵刃交击之中,有人大喊起来,千机阁的人哪里肯听,赦己没想到紫焰会变的如此狠心,暗杀当初的同伴,悲愤之下毫不留手,很快就有人伤在他的剑下,他见到鲜血喷涌,眼里也像走映上红光,"紫焰!你给我出来!我要杀了你!"
"赦已,住手!"紫焰终于出现了,她脸色苍白,看起来消瘦了一些,不知是不是因为练了魔功,横剑在手,她落在墙边的村上,"弟兄们,撤!"
那二十三人都是南无旧部,身手不弱,有几人重伤,但并不影响他们离开的速度,她一发话,所有人都往外撤走,赫谷的人已将此地包围,他们一时没能退走,双方僵持不下。
"紫焰,真的是你。"赫千辰似乎不敢相信她会做出这种事,如此质问,神情已不像先前那么可怕,但每一个字都让人觉得冷冽,紫焰离他很远,却依然能感受到每一个字里的冷意。
她摇了摇头,苦笑一下,"我若是告诉你不是我做的,你还会信吗?"
"那你告诉我,若不是你,是谁?"赫千辰一步步走近,紫焰后退,赫九霄冷冷旁观,就在此时,分舵之外响起马蹄声,侍卫的足音有节奏的传来。
"来了朝廷的人。"赫九霄目光一凝,双目微阖精芒闪过,"她听命于朝廷。"
第二百九十七章 无悔
紫焰,千机阁内乱,一切难道全都是朝廷的阴谋?幕后之人究竟是谁?千机阁的人都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之色,握紧了手上的兵刃,丝毫都不敢懈怠。
紫焰也听见外面的足音,她看赫千辰的眼神万分复杂,怕他上前,她急退数尺从墙上跳落,脚步声越来越近,院外赫谷的人不得不分神对付官兵,紫焰与她的手下有了离开的机会,最后又看了赫千辰一眼,她欲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说。
在他们撤离的同时,官兵从外面闯入。
"千机阁有人谋反,把此地给我全部搜一遍!任何一点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府衙的人冲进大门,带兵的大喊一句,衙役们蜂拥而入,和千机阁的人交起手来。
赫谷的人在外拦截住部分的官兵,双方混战,赫千辰和赫九霄已无暇顾及紫焰他们的去向,并肩杀敌,兄弟两动手的是时候谁也没有留情,那十多人的死早已激起赫千辰的杀意,蛟蚕丝游走如蛟龙,身形挪动之间那道金芒触人即死。
"千辰!"见他出招处处绝情,杀气满溢,赫九霄怕他失去控制,回应他的是赫千辰安抚的一个眼神,"我没事。"
尽管带着杀意,但这三个字总算还是平稳的,赫千辰毕竟是赫千辰。绞杀面前的敌人,他跃上墙头往下查看,分舵内外全是官兵,人数太多,与他们硬拼并无好处,"赦已!传令下去!撤!"
一跃而下,他吩咐赦已,赦已早已杀红了眼,闻言差点想说自已要留下,幸好他还未失去理智,将命令传下去,赫谷的人也收到冰鄂传下的号今——各自分散,先行撤退。
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多,宫兵人数也不少,带兵的官员是本地官员,并不如上面的人知道的详细,他只是奉命行事,前来捉拿叛党,见对方这些人如此骁勇,倒有些心惊后怕起来,见他们要撤离,怕功劳从自已手上溜走,连忙命人再去喊救兵。
"快!快去通知守城的张大人,命他关了城门,带人过来支援!"一心惦念自已的大功,带兵的吴大人心急火燎的大喊,手下的亲信连忙去了,才到门前,混战之中却听见有人接近的蹄音。
"难道张大人已经得了信,这么快就赶来了?"他惊喜不已,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却暗暗担心,就算他们不怕和朝廷为敌,但对方人多势众,他们想要撤走恐怕不易。
赫千辰和赫九霄对看了一眼,都明白今日想要全身而退怕已是不可能了。背靠对方,他们继续杀敌,并未因为援兵的到来而气馁。
赫九霄举袖之间便有人死于犀利的劲风,以至于到了他面前的官兵都是战战兢兢,连挥刀都来不及就横尸于地,赫千辰出手如电,凡在他面前的敌人都会在眨眼间被金芒击中,或是咽喉被洞穿,或是被扼住咽喉绞死。
两人联手对敌,一时间在他们周围的官兵只敢包围,却无人敢冲上前去。
"来的早不如来得巧,我说我赶回的时机真是再好没有了!来人呐,给我将他们拿下!"远处而来的蹄音终于到了门前,看到这里的混乱,马上的人含笑扬声,似乎有些幸灾乐祸,一传令,冲进来的人举刀却不是对着千机阁和赫谷的人,而是扣住了那些官兵。
"谁这么大胆子!竟敢违抗上令!这些人要谋反!你们抓错人了!不是我们——"带兵的吴大人被人绑了起来,他瞪着面前同样穿着大炎服饰的官兵,抬头往上,终于看清了马上坐着的人。
华服锦衣,衣袂飘拂之间面带笑意,挑眉下令,悠然的坐在马上的男人有种倜傥风流的俊逸之姿,漫不经心的看着这场混战,目光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终于停在两个人身上。
确切的说,是一个人,那个人穿着青衣,甩去手中金线上的血,昂然卓立,举目朝他看过来,"楚青韩?"
赫千辰和赫九霄都知道楚青韩要回大炎,却没想到他来的这么快,几乎就是在他们离开万央之后,楚青韩便跟在他们后面,才能在这时候和他们一起到达这里。
"没想到是我?"楚青韩朝他们一笑,从怀里摸了一块令牌出来,高举手中,他身后的人朝下面大喊,"睁开你们的狗眼看好了,看看这位是谁,这是当朝二皇子殿下!平定塞外的二皇子殿下!"
大喊声让许多人都停了手,当官的怎能与皇族的皇子相抗?何况他们只是小小的兵卒,得罪了皇族那是要杀头的!
官兵们纷纷扔下手里的兵器,跪地参拜,千机阁和赫谷的人站在当场,犹自警戒,和他们的主子一样,他们并没有将这位二殿下当做自已人,眼下的情势并没有变好,只能说是变的更诡异难测了。
赫千辰很想问楚青韩这回又要做什么,但情势并不容他这么问,无形之中楚青韩和他所带的人已经掌控了局面,加上原来的官兵,从人数上相比,他们已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那位吴大人并不知道局势的微妙,眼见是二皇子驾临,叩首跪拜,战局停下,却隐约有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双方的人都在等楚青韩开口。
"没想到千机阁如今已经散落成这样了。"仿佛没看到赫千辰沉下的脸色,楚青韩坐在马背上,在阳光下笑容灿烂,"赫千辰,为了他,这么做真的值得?"
从这句话里便能知道楚青韩已知道千机阁的近况。
荼落的货料被毁去,重建便需要部署无数的探子去江湖查访,一要找人,二要有相应的实力与那些人对面交谈,否则纵然查出行踪,对那些来无踪去无影的杀手而言,想要将他们留下可能需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这便需要南无的人,唯有他们才有能力与荼落放手一搏,能传递千机阁阁主的决定。
为了重新召集荼落,而后又为了查明雾色刀之秘,千机阁人手用尽。
楚青韩自然有他自己的情报渠道,本就一直在关注千机阁,关注赫谷,他已经得了消息,所以才有此一问。
为了赫九霄,这么做真的值得?为了他,用尽全力,甚至使得千机阁在危急之时无人可用,让自已陷入如此的境地,这么做真的值得?
真的,值得吗?
值得吗……赫千辰看着遍地尸首,看着枉死的那十多个分舵的人,看着马上的楚青韩,最后他的视线落到赫九霄的身上,为了这个男人,值得吗?
白云悠悠,微风拂来,吹起几缕散发,赫千辰笑了笑。
"他值得。"再寻常不过的说出这三个字,赫千辰身上带着敌人的血,站在日光下的他看起来依旧雍容沉静,孤高的一如王者,举目往上看,那姿态却如流云俯视苍生,"楚青韩,我告诉你,他值得。"
一词一句,他说的缓慢而认真,清清楚楚,浅淡的笑意之中,那双深邃的眼像是最纯净的湖水,纯粹的没有任何浊色,平和坦荡。
因为赫九霄值得,所以他和他同为男子,却接受了他的拥抱和亲近,容许他在他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纵然是兄弟之间,世间难容的情意,他还是奋不顾身,堕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甘之如蚀,从未后悔。
他值得。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赫九霄。
这一刻所有的声响似乎都远离了,除了风声,一切都静默。楚青韩的问话原本是带着些嘲讽的意味,他随口一问,却没想到赫千辰回答的如此认真,认真的他不得不为之动容。
这值得二字,其中包含了多少他人难解的情意?
"千辰——"赫九霄的目光一动不动,像是再也不能从眼前的男人身上移开,像是整个人、整个胸口都被阳光穿透,融化了所有的冰寒,露出了从没有人见过的温柔,温柔的就像是融化的冰,最后变作了水。
伸出手,他拂开赫千辰耳畔因为交战而微乱的发,"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也不会让你忘记今天说的话。"
轻语和亲吻相继落下,落在赫千辰的唇边,双唇轻触,一触即分,这短短的一瞬在楚青韩眼中却变的十分漫长,漫长的让他的心口渐渐涌上一股从未有过的愤怒。
别开眼,他的目光垂落,收敛了所有笑意,"动手。"
两个字落音,他身后的官兵立时改变方向,停下的战火再度被点燃,就在战端又起之时,一道身影随着他口中的这两个字直扑而下!
刀光爆出红芒,黑影如鬼,独臂疾行,雾色刀!殷魄命!
雾色刀被紫焰送去万央,落入熊锡安之手,如今在殷魄命手中,殷魄命却随楚青韩而来!
"楚青韩!是你!"赦己大喊一声,剑尖直指楚青韩!"紫焰是为你反叛!是你让人前来暗袭!你这个卑鄙小人!"
楚青韩从来没有自诩为君子,但赦己的这番指责还是让他皱眉,顷刻之间,殷魄命手中的刀光已至,赫九霄出掌,蛟蚕丝在赫千辰手中如长索挡住这从天而来的一刀。
掌风抵住刀芒,赫九霄用了异力,刀芒骤然亮起,红光闪动,这是在吸收赫九霄的能力,赫千辰发现不对,撞开赫九霄,蛟蚕丝圈住雾色刀,合掌一劈,一夺
殷魄命只剩单手,无法招架他这迅疾如电的一招,雾色刀落于赫千辰之手。

第二百九十八章 狐族异力
仿佛被电光击中,赫千辰握上那把刀的一瞬间从刀上涌来一股热力,几乎让他握拿不住,红芒几次闪现,他压制不用的能力也如流水一般朝刀上涌去。"千辰!"赫九霄疾跃到他身边,挡住殷魄命的后招,想去拿那把刀,赫千辰避让开来,"这次让我来!"他不想再看到赫九霄在战中脱力,那太过危险。
"你拿刀也是一样!还不放下!"赫九霄从刀上的闪烁看出不对,与殷魄命对招之时分神往后,险些被他的手指洞穿了肩胛,见此情形,赫千辰索性举刀对着殷魄命。
"我的能力与你不同,就算被吸走也无妨,你小心!"刀光寒厉,赫千辰手中的红芒爆闪,殷魄命知道厉害,往后退避,楚青韩坐在马上看着这一幕,眼神就如那刀光一般连连闪烁。
赦已冲向楚青韩,却被周围的官兵所阻,楚青韩在保护之下依旧端坐马上,周围的人一阵阵冲杀,千机阁和赫谷众人往外突围,再现惨烈之战,外面长街之上人人走避,空巷无人,纵然太阳还未下山,那股萧瑟的杀意已让人在这季节之中感到寒意。
怒吼,喝骂,各种暗器,长剑大刀,混战之中有一方的战况最为引人瞩目,从未有人见过赫千辰使刀,甚至有人觉得他从未习练过刀法,但这把雾色刀在他手中却并不比在赫九霄手中弱。
任何时候都谨慎小心,随身携带短匕,会使用一切东西来确保自身安全的人,他当然也会用刀。
刀光起,犹如寒雾破空,这一刀的光芒不只是璀璨,更有种无形无影的杀意,剑为王者之器,刀却比剑更霸道,锋芒尽显。
这一刀,刀锋寒亮的犹如凭空而起的冷月,冷月之上血雾弥散,殷魄命就在这片血雾之中。
只要这一刀落实,殷魄命非伤即死。
不少双眼晴就看着这一刀,看着这一刀的光芒,殷魄命更不敢让自已的眼神稍离,他的目光落在赫千辰握刀的手上,落在刀背上的那条雪线之上。
雪线微红,正在逐渐酝起徘色,赫千辰这一刀终于落下,殷魄命两指并起,千钧一发之际夹住刀芒,他的手指便是利器,甚至能洞穿刀剑,但这把是雾色刀,雾色刀并不是普通的刀剑!
足以断金切玉的双指崩裂,鲜血顺着雾色刀流向赫千辰的手,血腥粘稠的触感让赫千辰皱眉,但另一种更古怪的感觉却让他心口急跳,猛然后退。
刀锋划过殷魄命的指,赫千辰倒退几步,脑中忽然响起无数个人的说话声,他被吸走的能力如潮水般倒流回来,比起原先强了不止一倍!
雾色刀被掷入地下一尺有余,确保不会被人轻易拿去,赫千辰努力压制自己的能力,"九霄!"
杀意,愤怒,焦急,慌乱,恐惧……不知多少种情绪多少人的思想像是一波波的潮水快要将他淹没,他的神智被掩盖在所有情绪之下,在这纷乱之中他有一瞬甚至不知道自已身在何处。
"九霄——"一声呼唤从人群交战之中响起,压抑克制,有微不可觉的颤抖,这一刻,赫千辰忽然明白雾色刀的可怕。
一双手猛然将他抱紧,熟悉的触感和温度,赫九霄紧紧抱住他,仿佛这里不是战场,没有去管任何袭来的刀剑,他紧紧抱住赫千辰,怕这把该死的刀会对他造成伤害。
"千辰?"混乱之中有人朝他背后砍来,赫九霄眸色一寒,身形不动,音调依旧平稳,平稳的没有让闭着双眼脸色发白的赫千辰发现任何异样。
赫千辰终于平静下来,心跳仍未平复,他克制着跃动暴涨的能力,"快带人离开这里……"
睁开眼,他便看到殷魄命再度迎上,勉强拉开赫九霄,一手摸到他背上的血,瞳眸一阵收缩,他点了赫九霄身上的穴道,立刻取出锦囊里的伤药整瓶撒上,脸色青寒,沉声道:"我现在没功夫骂你……你来下令,带人走!"
殷魄命已近,一道身影突然冲出将他拦截,居然是贺思茵,所有人都在对敌,她也一样,身上染血,鬓发蓬乱,手中的软剑全是鲜红,"想过去,先杀了我!"
殷魄命是熊锡安手下绝顶的高手,断了一臂之后功力稍逊,却仍不是贺思茵一人所能招架的,她知道这一点,脚步却不见迟疑。
殷魄命始终一言不发,同为妖狐族,他对眠玉山被毁,对自已族人的死去没觉得半点可惜和怜悯,对眼前的贺思茵当然也不例外,冷硬的脸上划过一抹狰狞,他高高跃起,手如鹰爪,贺思茵早已凝神相对,举剑而上。
"小心他的手——"赫千辰在旁只来得及喊了这么一句,殷魄命能撬开人的头颅探知所想,更有影响人心的能力,若是被他近身,不光是死那么简单。
但他的这一句还是提醒的太迟了,也可能贺思茵虽然知道,却仍旧无法躲开,带血的手终于落在她的头上,殷魄命在这个时候抬起眼,对赫千辰笑了一笑。
那阴冷的一笑,就如冤魂鬼魅,除了死气之外只有恶意,赦已怒吼,从楚青韩周围冲杀出来,身上又多了数条伤痕,带着满身鲜血,长剑直指殷魄命!
殷魄命的手在贺思茵额上留下五个血印,他侧身躲到一旁,仿若有一条无形的线连着他和贺思茵,随着他五指的移动,贺思茵的目光渐渐凝聚,随着他的动作,目光终于定在赫千辰的身上。
赫千辰和赫九霄都没有忘记,那些江湖门派之首被殷魄命影响之后,爆发出的野心和欲、望,失去冷静围攻赫谷,这种冲动之举不是被人控制,而是被挖掘出潜藏的野心,只要曾有过一点点欲、望和萌动,就会被无限放大。
赫千辰知道贺思茵对他有恨,赦己知道她对赫千辰也有情,尽管纠缠恨意还不是很深,但正是这种爱恨交织,让他不敢想象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走!"赫九霄扶住赫千辰,做好了将贺思茵击杀的准备,赦己拦下殷魄命,混乱之中,贺思茵直直走过,方向正是赫千辰那一边。
软剑颤动,剑锋嗡嗡清响,就在殷魄命得意注视的时候,却出现了谁也没想到的情况,剑尖从赫千辰身边掠过,甚至没有靠的太近,穿透了他们身后的一个敌人,目光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背后的敌人。
贺思茵没有如殷魄命所想,视赫千辰为敌,亦不如赦己所担心,因爱无望,反目相向,她居然在保护赫千辰!?
这不可能!殷魄命震惊,不敢相信眼前所见,任何人都有欲、望,都有被隐藏的野心,恨和爱,情和欲,她怎么可能不为所动?!绝不可能!
一惊之下没有防备,殷魄命被赦己一剑刺向胸腹,剑入两寸,破开一个血洞,他退了几步,犹不敢相信的往那个方向注视,只见贺思茵收剑,赫九霄本待出手,见她来势不是对着赫千辰,也就没有动手,和所有人一样感到意外。
"原来你不是没有能力。"赫千辰轻笑几声,在这种危机之时有这种发现,连他都始料未及,"你也是妖狐族,族中只有少数人有异能,我们都以为你不在其列,原来……"
原来贺思茵的能力并非没有,而是从未有人发现,也难以叫人发现,殷魄命的能力居然对她不起作用!也就是说,可能其他的异能都对她无用。
"思茵妹子!好样的!"赦己狂笑,交战的时候觉得好笑这是第一次,殷魄命此刻的表情足够精彩,在他的大笑声中贺思茵这才回过神来。
殷魄命从没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咬了咬牙,身上受创,他的脸上罩上一层骇人的戾气,居然抛下赦已,直追赫千辰和赫九霄。
墙边,赫九霄扶着赫千辰杀开一条血路,左掌挥出,墙面应声而倒,连带外面的官兵也一起遭殃,被压在碎裂的砖石之下。
众人一一杀出重围,殷魄命却在此时追至他们身后,血掌由后按下,背后赦己的长剑追至,他也浑然不顾。
"阁主小心!"贺思茵不觉大叫,赫千辰闻声回头,赫九霄扶着他还要应对外面的敌人,似乎又想如先前,以身相护,不容他再这么做,凝起心神,赫千辰闭上双眼压下所有的情绪,举掌相迎。
"篷!",掌力相接,赫千辰和殷魄命都是一震。
殷魄命倒飞出去,身后的剑尖刺穿他的胸口,掌力也未能抵过赫千辰,赫千辰聚齐十成功力,伤了殷魄命,却心有所扰,被自己混乱的思绪所累,气劲走岔,被他生生压住,内劲自伤,喷出一口血来,染红了衣襟,也触动赫九霄的心魂。
怒吼声中,所有人只看见漫天的飞石如雨,涌向殷魄命,铺天盖地而来的风刃夹杂石块,在他身上穿透无数血洞,殷魄命顷刻间便成了一个血人,面目全非。
被赫九霄的气势所惊,包围千机阁分舵的官兵都心生怯意,众人在赫九霄的号令下由这里突围,冰鄂拔起被赫千辰插入地下的雾色刀,带人断后,一场大战混乱无比,楚青韩从头看到尾,一直没有亲自动手,见他们离开,眼里露现出忧色。
不能为友,便是为敌,和这两个人为敌,这是一件非常可怕,同时也非常可惜的事。
"收兵。"楚青韩抬起手,阻止手下追击,尽管他知道这时候应该怎么做才能免除后患,却还是下了这道命令。
自始至终,他没有露出过一点笑意,相反,脸色十分的阴沉难看。就好像落入陷阱的是他,被人设计的也是他,不是赫千辰。
不期然的,耳边似乎响起了梁绮罗的话……
人心并非物件,不能随自己摆放左右,我问你,你若生了情意,又该怎么办?
当时他是如何回答的?楚青韩望着地上尸横遍地,满处狼藉,仰头看了看天,天上流云卷散,和风轻拂,阳光正好。
阳光就照在他失去笑意的脸上,他最后看了一次眼前的一切,勒马转身,"命人传话出去,一月之后我要约千机阁阁主一见。"

第二百九十九章 藏身
一月之期,这是楚青韩给的期限,亦是顺德帝所能支持的最后时日,他是想在顺德病故之前做个了断。
在他下令传话的时候,赫千辰和赫九霄早已离开千机阁分舵,他们也没有回凉州城,既然朝廷有心对付他们,那里定然已经被人包围,只要他们不去,那里面的人便是安全的。
说是千机阁谋反,实际要针对的还是赫千辰,若没有赫千辰,千机阁便不足为惧,而滟华和千机阁里的其他人眼下等于落在朝廷的手上成了人质。
纵然江湖风起云涌,风浪再大依旧不能与整个朝廷的势力相比,千机阁谋反这一说一旦兴起便像是成了真的,虽然不见太大的动静,但某些府衙确实下令留意城里的江湖人,他们要找的便是赫千辰。
千机阁其他分舵并未遭到同样的灾祸,都在赫千辰的命令下闭起门来,官府的人似乎得了指示,也没有上门找麻烦,不知是不是怕逼得太紧,遭到反噬,到时朝廷这一方便要大为头痛了。
千机阁不能去,分舵不能留,赫谷自然也一样去不得,谁都知道千机阁和赫谷之间的关系,两者已经等同于同一股势力,甚至有人猜测,正走因此朝廷才会怕,怕这股过于庞大的力量兴风作浪,毕竟连天穹神教的人也都亡于他们手中。
不进赫谷,未免招惹麻烦,医馆也不能去,他们还能去何处?
自分舵出事那一日起,赫千辰和赫九霄就像是从江湖上消失了,他们身边的上百人,仿佛全都一起消失了。
夏夜,风凉,人静。
福昌绸缎庄内,花南隐在房里踱步,他听到消息的时候事情已经发生了,根本来不及救援,说起来,只凭他一个人又怎么救援,懊恼的走来走去,他猛一抬头,"人呢?快去问问,宫里的回信来了没?"
下面的人急忙跑开了,不多时回来,"回少爷,信来了!"
花南隐从侍从手上一把夺过信,将人挥退,急忙拆开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该死!那个老狐狸!什么与他无关?这事如果与他无关还能和谁有关?"喃喃自语,信纸被拍在桌上,砰的巨响,花南隐皱着眉,叹了口气,"千辰啊千辰,你们究竟去了哪里?"
"花南隐。"三个字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花南隐惊的跳起,这绝对是赫千辰的声音,抬起眼看了一遍,周围不见异样,梁上有瓦片移动的轻响,他连忙抬头,看到站在房顶上的两个人。
长衣拂动,湛青如天,赫千辰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悠然平缓,对他微笑,在他身边的自然是赫九霄,负手往下看,冷眼漠然,锦衣似血,映着外面的黑夜辰星,这么看过去那两人竟像是从天上来的,花南隐为自己这种可笑的感觉摇了摇头,心里实在惊喜至极。
"总算你们还知道要来找我。"轻声低语,他不敢声张,吩咐外面的下人去准备吃的,说自己饿了,借机把人遣走。
屋外的两人从房顶上跃下,赫九霄不忘停在房梁之下合起顶上的屋瓦。等他们落地站在花南隐面前,素来挂着风流笑意的销香客忍不住眨了眨眼,掩不住眼里的激动,让他们快些坐下。
赫千辰和赫九霄却没有坐,似乎随时打算离开,花南隐生怕他们就这么不见了,拦住他们连声追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朝廷突然开始向你们下手?我去问了云卿,楚雷那老狐狸却说和他无关,和他无关,难道真的是楚青韩?他约你一个月后见面,已经过去七天了,你有何打算?"
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花南隐看起来倒是比他们还要紧张,赫九霄还是冷着脸没什么表情,只有在看向赫千辰的时候流露出明显的关切,"过来,坐下休息一会儿,你的伤才好。"
"我的是内伤,你的却是外伤,也不知谁更严重些,不要只说我。"赫千辰走过去,赫九霄已经坐下,拉着赫千辰坐到他身边。
花南隐听说他受内伤,仔细看了看他的面色,幸好看起来并不虚弱,赫九霄那是不需要他担心的。知道自己先前问的急了,他定了定心,缓了口气,终于也恢复了笑意,"你受伤有赫九霄在,应该没什么大碍,就是不知道有谁能伤了你檀伊。"
"是殷魄命和雾色刀。"赫千辰大概说了那一日的情形,牵涉到他和赫九霄的异能,他几句带过,大概做了解释,花南隐隐约知道他有些特别的能力,第一次听的这么明白,瞪目结舌,差点不敢相信。
"怪不得你都不让人近身。"他这才恍然大悟,想怪责赫千辰瞒了他这么久,继而想到赫千辰的为人谨慎,似乎也怪不得他,而且在如今这种时候告诉他这些也已然是对他的信任。这么一想便心平了许多,不再说这件事,转而骂起楚青韩。
"楚青韩那小子确实不是个好东西,鸟尽弓藏,他借你们的力量得了万央,这一回来就翻脸不认人,雾色刀没有被他得去那是万幸,否则他在顺德面前这么一献,太子的地位便要名存实亡。"
花南隐说完,听见外面脚步声,是仆从来送吃的了。
不需要他提醒,房里的两兄弟谁都没有开口,等花南隐出去把人打发了,这销香客回来的时候神神秘秘的带他们到了书房里,赫千辰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
赫九霄不等花南隐动手,推动书架,机关打开,出现一间密窒,两人居然先于花南隐走了进去,留他一人在外面皱眉摇头接着叹气,"这可是我辛辛苦苦暗中差人建的,我自已都没用上几回。"
结果就被他们兄弟这么随随便便的打开了,而且连一个惊喜的表情都没有给他,赫千辰甚至笑着说道:"想必这是你从玉田山回来之后建的了。"
花南隐继续摇头,"什么都瞒不过你,那一次见识过温铁羽建的那些机关密道,回来我就命人也做了一个,只不过比起那座巡天塔里的机关来,不值一晒,让你们见笑了。"
口中虽然这么说,花南隐还是颇为自得,折扇在手中一拍,给他们看了密室之中许多的巧妙之处,在这里说话自然不必小心,反正外面的人一概听不见,这里还有密道可通往外面,要出福昌山庄十分容易,这也是当初雾色刀风潮兴起,福昌山庄被卷入其中的时候花南隐未雨绸缪所做的准备。
三人坐下,花南隐去外面端了吃的进来,放在桌上,"我看是这段时日事情太多,你看来好像瘦了些,多吃点,我还没问你们这段日子都在哪里?"
他问的是赫千辰,说的也是赫千辰,赫千辰的消瘦赫九霄当然早就发现,端起面前的碗看了一眼,他放到赫千辰面前,"吃一点?"
花南隐是富家公子,下人送来的炖品里放了些补身的药材,都是名贵的东西,赫九霄一眼便能识得好坏,这对赫千辰的身体有益,喝了并无坏处,知道赫九霄的用意,为了让他放心,赫千辰端起碗叹了口气,"已被你当病患照顾了,别忘了我的内伤已经痊愈。"
一边说着,他还是拿起了银勺,见他一口一口慢慢送到嘴里,花南隐有些惊奇,一般而言,赫千辰是不会用外面的东西的,徜若用,也都是别人特地准备的新餐具,这一回却没有在意这些。
莫非是因为身边有赫九霄?还是他真的被这一团混乱的事弄的心力交瘁,终于不再顾及这些,不像以往那么讲究?
花南隐在旁看着,心里的感觉很难描述。
纵然赫千辰如何与众不同,如何机敏擅变,终究是个人,有多少人能在这等接二连三的打击之下犹自镇定如初,没有一丝动摇?
眼前曾经在所有人眼里高高在上如流云、似风月的檀伊公子笑容依旧,和暖依旧,从容尊贵之气依旧,却不知为什么,叫人看了会有种莫名的担忧。
赫九霄也看着赫千辰,眼里的忧色更浓,只不过七日,赫千辰便瘦了许多,这不只是外表的消瘦,而是有什么正在从这个沉稳之时能如山男人身上流失,赫千辰已经好几日没有与千机阁的手下联系了,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也不着急。
不知是感觉到两人的视线有异,还是恰好想起花南隐的问题,赫千辰喝了碗里的东西,把碗放下,取出随身带着的白帕,抹净了嘴和手,"前几日我们就住在城中的驿站里。"
他说的随意,花南隐回神,为他这个回答呆愣半晌,语调拔高,"在驿站?"
谁能想到被朝廷缉拿的人就在驿站?江湖人自有江湖人的去处,驿站是朝廷里的巡城马或是途经城镇的官员所住的地方,官兵虽然不多,出入的却都是朝廷的人,他们居然住在驿站里。"真正住在驿站的官员并不多,会在那里的官阶也不高,空房有不少,我们两人只要换一身衣裳,弄一份文书便是了。"赫千辰含笑之间道来,说的随意,其中的几番衡量谋算,让花南隐咋舌他的大胆。谁能想到要抓的人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混迹于官员之中。
"我今日来是想问你,让你查的事如何了?"话题一转,他说明来意,花南隐想起在千机阁分舵出事之前收到的密函,点了点头,"确实如你所想,不过那也没什么奇怪,你为什么要我查这件事?"
"果然如此。"赫千辰却没有回答,微阖起眼,淡淡的几个字轻的花南隐几乎听不见,"时日不多了。"
"一月之期过了七天,要照楚青韩的邀约,还有二十多天时间准备,你们来得及召集人手?"
花南隐算了算日子,"按你们所说的,这一个月皇帝老儿若不能得到雾色刀便要送命,徜若能在日期之内将刀送入宫里,顺德痊愈之后必定相信你们没有谋反,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办法?"
才问出口花南隐就笑了,他能想到,赫千辰岂会想不到,正在自嘲,赫九霄接到:"我已命人去找温铁羽。"
温铁羽曾是顺德的亲信,又在朝中颇有人脉,只要他从中斡旋,此事便有可能不动兵戈就此平息。
花南隐也是这个意思,叹了口气,他想起让云卿从宫里探回的消息,"太子本来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但他先前曾和他那兄弟联手将楚青韩逐出皇城,这回楚青韩回来,得了势,本来看好他的几位重臣都开始倒向楚青韩那一方,太子也无计可施。"
折扇一晃,花南隐苦中作乐,"太子本想让他兄弟替了他的身份,照如今的局势看,徜若楚青韩夺位成功,不用他费心,他的这位皇弟就为他分了社稷之忧,他可以落得轻松。"
楚青韩只要登上皇位,楚靖玄就再也不可能留在宫中,自然能得自由,但还有一种可能是,为除后患,他会斩草除根,不放过任何一个曾意图反抗他的人,包括楚靖玄。
花南隐虽然这么玩笑,却也知道其中厉害,说完笑完就不再言,赫千辰却在这时候突然倒下,毫无征兆,倒在赫九霄身旁,被他一把接住,"千辰?!"

第三百章 心魔
赫九霄抱起他,花南隐第一反应是去看那只碗,"有毒?"
"不是毒。"赫九霄对他摇头,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赫千辰,"可有房间?"问话的时候他始终看的是赫千辰的脸色,一手抬起他的腕来,仔细把脉。
"有,里面就有房间。"花南隐不知道赫千辰究竟是怎么了,打开里面的房门,让赫九霄抱他进去,"他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
"他没事,只是睡着了。"赫九霄口中这么说,脸色却并不见轻松,花南隐惊异的挑眉,"睡着了?""睡着了。"赫九霄点头,眼底冷光如刃,骇人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赫千辰,将他放在床上,随后看着花南隐,冷冷说道:"出去。"
赫千辰无故倒下,赫九霄的心情自然不会好,花南隐也不敢在这时候触怒他,没有多问,他合上门,从密道里出来,心里又多了一重担心。
这时候赫千辰若是出什么事,千机阁会如何,千机阁的那些手下会如何,更甚者,他连想都不敢想,赫九霄,会如何?
至于赫九霄所说的,他只是睡着了,花南隐还是不敢相信,以赫千辰的武功和体质,他再不济再受打击也不可能夜不成寐,寻致疲累至此,到了会突然倒下睡着的程度。
房里,赫千辰静静的躺着,呼吸均匀,赫九霄坐在一旁,目光死死的盯视着床上的人,突然起身,先点了他的睡穴,然后开始脱下赫千辰的外衣,然后是内衫,直到他浑身赤裸躺在他面前。
手指从眉眼开始轻抚,就像是第一次在拾全庄见面那回,赫九霄的手在他身上拍抚,专心的不去看他身上任何一处吸引他目光的地方,只看眼前,只看自己掌下,凭着感觉去查验赫千辰的身体状况。
所有的新伤旧伤,都在他的督促和赫千辰自己的小心之下痊愈的很好,并无异样,外伤无恙,内伤也已愈,唯有一处不太寻常,内息。
内力游、走,他试探赫千辰的反应,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混乱,心惊放开,他再度抬起他的手腕,谁也不会看见过血魔医如此诊脉,这样胆颤心惊,如此小心谨慎,仿佛生怕就此弄伤了眼前的人,又像是怕自已一时错手,将他从梦中惊醒。
结论并没有错,赫千辰确实是睡着了,而令他突然这么睡去的原因并不是什么毒,也不是什么药,是他自身,他的身体已经疲累到极致,身心都已到了极限,就像是一根绷紧的弦,若不这么睡去,就会断裂。
他若眼下不睡,再保持这种状态,甚至有死的可能,人的身体在下意识中都会自我保护,所以他才会这么睡了过去。
赫九霄坐在一旁,房间里灯影昏沉,他的侧脸落在阴影里,那种表情谁也没有见过,就连赫千辰也没有,这种可怕的神情会令任何身在此地的人感到后悔。花南隐应该庆幸先前就离开,否则,他在这一刻很有可能成为赫九霄手下的亡魂。
烛影跳动,阴影摇晃了几下,烛火发出噗噗的跳动声,明灭不定,一股骇人的气息从密室传出来,就连身在外面的花南隐都能有所感觉,这是何等可怕的气势?
这一刻赫九霄是失去理智的,甚至连自控力都险些丧失,他坐在椅上,一动不动,周围所放的东西纷纷爆裂,辟裂声不断响起。
一股飓风由缓到急,除了赫九霄身边的桌椅,赫千辰所躺的床榻,其他所有的东西都出现裂痕,被卷入飓风之中,分崩离析,支离破碎。
花南隐在外面察觉异样,更不敢接近,虽然是在密室不怕被人察觉,但他还是遣走外面的仆役,怕他们听见这样的动静,这太骇人了,里面究竟发生什么?赫九霄他究竟在做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静了下来,接着就是长久的死寂,毫无声息,若非知道赫千辰身体不适赫九霄不会轻易搬动他,花南隐几乎就要怀疑他们两人是不是已经通过密道离开。
一片黑暗。
赫千辰从睡梦中醒来,看到的就只有眼前的黑暗,然后面前陡然多了一双闪闪生光的眼,妖异的像是鬼魅,骇人的如同妖魔,冰冷的足以叫人胆寒心惊,以为自已身在冥狱,下一刻,他被人锁入双臂之中。
犹如将他的四肢都捆绑住的拥抱,仿佛并不是为了拥抱他,而是想让他窒息,低哑的嗓音狠狠说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我若是没有发现,你是不是准备一个人撑到支持不下去为止?"
粗重的呼吸落在赫千辰的耳边,然后是剧痛,那是赫九霄的吻,用唇和齿让他体会他心里的感受,直到在黑暗中都能看到赫千辰耳际的殷红如要滴出血来。
赫九霄放开唇齿,抱紧他的双手却不放开,"那把该死的刀,是不是那把雾色刀?"
赫千辰没有回答,赫九霄已从他的反应里察觉出答案,"雾色刀对你的作用不同,就和那天一样,你无法控制你的能力,你正在失控,告诉我,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难道你从那天开始就没有睡过?你在我身边假装入睡,但你一直都醒着!醒着控制自己的能力!是不是?!"
质问的吼声充满急切焦躁,赫九霄几乎想要痛打他一顿,又想将他整个融入自已的怀抱才能将他保护起来,就在这时,赫千辰的唇动了动。
说的很轻,这几个字几乎听不见,赫九霄却听见了,整个人就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瞬间脸色大变,赫千辰只说了三个字——你是谁。
他问他,你是谁?
静默的仿佛只有心跳声,赫九霄死死看着他,赫千辰抬起眼,深邃的黑眸如同寒星,划过一道光亮,仿佛从梦中醒来,"九霄,刚才我……"
记起自己说了什么,赫千辰吸了口气,发现自己身无寸缕也没有觉得奇怪,坐在床沿,"刚才我认不出你了,是吗?"
空气里有什么漂浮不定,异样的静默仿佛令一切都静止。
这一句"是吗"异常的沉痛,轻轻落音,却像是两枚尖针直直落在心口,心里的感觉翻涌上来,赫千辰甚至忍不住抓住床沿,才能不让自己颤抖,同时还有心里冒出的一股寒意……再这么下去,终有一天他会真的认不出赫九霄,认不出任何一个他曾经认识的人。
"对不起。"他叹息,抱住始终僵直的人影,"对不起,我……"
骤然的吻如同要将他吞噬,赫千辰倒在床、上,被赫九霄钳制在身下,深重的吻灼热的像火,却又惨厉的似冰,赫九霄和他一样在颤抖。
"不准!"他终于放开他的唇,"不准你忘记我!你可以忘记世上所有的人,但你不能认不出我!不能!听见没有?!"
赫九霄几乎是在他耳边嘶吼,他被前一刻的三个字吓到了,从没有惧怕过任何,在乎过任何的血魔医终于知道何谓恐惧,"别吓我,千辰……你不能忘了我,千万不能……"
轻吻舔过赫千辰耳后的吻印,尝到些许血腥的味道,赫九霄的话里也有种如同嗜血疯狂的决绝,牢牢抱着他不肯放手,赫千辰心里的感受不下于赫九霄,那种不安和恐慌甚至比他更深刻更清晰。
他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有这一天,对此生最亲最近的人问出这三个字,定了定神,他向他解释,"我在做梦,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梦,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所以……"
"是不是雾色刀?"只要赫千辰并没有真的忘记他,赫九霄的常性就会恢复,冷如冰渣的几个字沉声问出,赫千辰点头却又摇头,"是雾色刀,但不只是雾色刀。"
赫九霄眼底冷芒一闪,"殷魄命?"
已经被赫九霄发现,赫千辰也不再隐瞒,"雾色刀令我的异力暴增,感应力比原先强了不止一倍,没想到,在那种情况下和殷魄命对掌的结果,是让我接收了他所见所想的全部。"
殷魄命是熊锡安手下的人,更曾是妖狐族的一员,他的双手有异能,能通过头颅探查人的思想,殷魄命本身杀的人不少,他使用异能的次数更多,换言之,他看过不少人的心,只不过他的方法与赫千辰不同。
而这一次对掌,却令赫千辰"看见"所有殷魄命所见的、下意识记住的一切,不知多少人的心,多少复杂,多少黑暗,多少秘密,都被他一起接收。
就像是在瞬间做了数百个噩梦,每一个梦都真实的仿佛是他亲身经历。
"九霄,我怕我一睡去,就会看见那些人,那些事,就像在赫谷后山的谷底那样,我会变得不像自己,然后总有一天,我真的会认不出你。"在黑暗中,赫千辰抓紧赫九霄,他力图镇定,却终究没能掩饰话里的苦涩。
所以他才会说时日不多了,不走因为那一月之期,而是因为他这被雾色刀引寻出的更强大的异能,让他害怕时间过去。
从来无所畏惧的千机阁阁主,面对一切问题都有解决之法的檀伊公子,终于不得不面对他此生最大的敌人——他自己。

第三百零一章 毒芽
谁也不知时间的流逝,拥抱着对方,他们都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令他们与常人不同的能力,果然如妖狐族长裘煌所说的那样,异常危险,必须小心。
但这时候说小心又有什么用,想到殷魄命在死前找的这个麻烦,赫九霄即便有心将他挫骨扬灰,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一定会有办法解决。"赫九霄的手摸到赫千辰赤裸的背部,肩背上的触感让他沉默下来,赫千辰马上便有所觉,他没有动,赫九霄却按着他的肩部,语调慢慢变的微冷,"这几天你是怎么做的?怎么掩饰,不让我察觉?"
赫千辰也知道自己做错了,苦笑着说道:"我以为我能支持到一月之后,没想到……"
"你以为不眠不休你能支持过一个月?"赫九霄怒声打断他的话,捏住他的脸往下俯身,"你想瞒着我独自面对?千辰,你要我对你说什么?我真该把你的心打开好好看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这里!"
按着他的胸口,赫九霄咬牙低吼,眼里像是结了霜,赫千辰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不可能支持一个月,我想在这段时间内将它压制下来,在此之前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真的不知道结果会如何。"
他注视赫九霄冰与火交融的眼神,低哑的开口:"还有,这几日、你虽然没有说,但我知道你始终在为奈落的事自责,但千机阁的事和奈落无关,朝廷若要对付千机阁,不需要任何理由,纵然阁里的人手都在,结果也不会比现在好多少。"
"你……"赫九霄捏在他下颚的手还是没有放开,他眼神不动,看着身下的人,"难道就因为这你什么都不说?你怎能对自己的事这么不在乎?!千辰,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依靠他人?凡事都自己解决,那是以前,但你现在有我。"
"虽然有你,但我若事事都依靠他人,就不是让你动心的赫千辰了。"赫千辰拉开他的手,话里多了些笑意,调侃之中有些自嘲,这是无论如何改不了的,他从不习惯依靠别人,就算这个人是赫九霄。
赫九霄无言的看着他。他可以为他付出性命,为他不顾生死,但徜若他自己有事,他还是想用自己的力量解决,而不是求救。
这就是赫千辰。是让赫九霄当初便怜惜心痛的赫千辰,靠自己的力量活下来,也想靠自己的力量走下去,自傲,坚强,令他不得不为他的光芒而折服,继而动心动情。
"徜若我真的支持不住,我一定会告诉你,我不会白白浪费我身边的血魔医。"赫千辰环抱着他,双手扣在赫九霄脑后,纠缠住他的发,叹笑一声,"这次……是我高估了自己。"
"高估?你为了不受影响,连日不睡,居然能不让我发现,是我低估了你。"赫九霄托起他的颈,两人贴的更近,近到赫千辰能看到他眼中的自己,看到他眼里的指责,"徜若这几日我想碰你,你会怎么办?"
这几日他们除了亲吻和拥抱没有更亲密的举动,谁也没有这个心情,赫九霄这时候想起,赫千辰一怔,不等他回答,赫九霄冷笑,"你会让我抱你,不让我发现你的异样,是不是?"
"就算你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精神无法承受,你还是会让我做,甚至会为了不让我怀疑,和平日一样回应我,哪怕你根本承受不住。"抓紧赫千辰的头发,赫九霄的语调越说越冷,他难以想象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赫千辰若是承受不住他的需索,会怎么样。
"我这么做一定会被你发现,如今我的身体状况你比我更了解,我不会这么笨,别胡思乱想。"赫千辰对他的说法一笑置之,吐了口气,他推开他,翻身坐起,看到地上的碎片狼藉,动作一顿,什么都没有问,捡起被赫九霄脱下的衣裤,一件件穿上。
赫九霄坐在床边看着他在黑暗中穿衣的身影,回想这几日赫千辰与他相处的情形。
他是怎样在夜晚独自面对那些纠缠他的噩梦,不能入睡。怎样掩饰,不让他知晓。又是怎样在他身边装作安然,打算独自面对所有的可能
可能有一天,他会失去自我,连他都不认得。
这种可能性,赫千辰和赫九霄谁都没有再提,谁都不想再提,对赫九霄来说,这种"可能"是最不可能的,他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
但不提并不代表它不存在,在赫千辰失神之下脱口而出的三个字,就像一粒种子,埋藏在两人心里,本想将它掩埋丢弃,却让它在心底逐渐开花发芽,成了一株毒藤,慢慢的,爬上心口,缠绕心间。
鉴于赫千辰的身体状况,赫九霄让他就住在花南隐的密室里,福昌绸缎庄已被人查过,还算安全,这间密室也无人知道,赫千辰对此没有意见。
如此安排之后赫九霄独自回驿馆去取东西,花南隐完全不知赫千辰有了什么麻烦,他只是惊叹于赫九霄来去的速度,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来回,除了他身法不错或是异力特别好用之外,还能看出他对赫千辰有多不放心。
以为赫九霄是不放心他和赫千辰独处,花南隐为此还特地取了云卿的画像来挂在房中,以示清白,但赫九霄对赫千辰身外的一切完全没有留意,他看着他入睡,寸步不离,让花南隐命人煮了药膳,为赫千辰调养身体。
赫千辰每一次睡过去,醒来的时候都会沉默许久,每当那个时候,赫九霄就十分担心,担心他开口又会问他,他是谁。
幸好,这种情形没有再发生。
就这么又过了几天,福昌绸缎庄的大宅里来了一位客人,被花南隐亲自迎了进去,此人穿的并不特别,满面风霜,须发半白,身材却十分伟岸,行路之时脚步沉稳,无人看的出他的来历身份。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已经决心不问世事的温铁羽,接到传信,也知道千机阁这次陷入麻烦与天穹神教的事多少有些关系,温铁羽自问不能置身事外,为他们走动过一番,这回就是来告诉他们情况的。
"我去过宫里一次。"没什么客套,温铁羽一进门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三人一齐看着他,温铁羽看起来老了许多,眉头深锁,从他的表情看来,形势不容乐观。
果然,他接着就说道:"那个皇宫已经不是我熟悉的皇宫了,陛下所住的地方被人重重封锁,保护的很严密,就连我都无法潜入,更别说见他一面,对陛下说明情况,探问他的身体状况。"
花南隐一听,顿时觉出了不对劲,"听来这不像是保护,简直是……"
"软禁。"赫千辰徐徐接话,辨不明深浅的眸色之中看不出喜怒,也看不出他是否在担忧。
千机阁陷入危机的同时,连顺德帝亦被人软禁于宫中,名为保护,实则就是软禁。温铁羽也没想到,在朝堂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大炎居然已到了如此险境。
"还有十七日。"赫九霄计算时日,赫千辰朝他望去,两人目光相对,这十七日之内,但愿那被压制的异能不要再失控,但愿梦境之后,他还是他。
"还有十七日陛下就将亡于血咒,也是楚青韩邀约你们见面的日子。"温铁羽从身边拔出雾色刀,放在桌上。他已经听他们说过雾色刀的事,去夜探皇宫之前还特地与赫九霄他们商议过,与冰鄂联络,拿了雾色刀去。
"可惜,无法见到陛下。"他长叹,无法救顺德,顺德不醒,更无人控制局面,"难道天下就要落在那不肖子手中?弑父杀君,好狠的心,好毒的心,这样的人为帝,绝非大炎之幸。"
"这样的人当然无法为帝,温前辈可以放心,此事千机阁不会坐视不管。"赫千辰言辞淡淡,笑意温和。
温铁羽一愣,想问千机阁已经自身难保,赫千辰如何救百姓于危难?却见他身旁的赫九霄一震,看向赫千辰,渐渐流露出一股悲色。
花南隐呆立在一旁,眼前赫千辰就坐在椅上,那表情却像是他此刻还坐在千机阁的厅堂之上,像是忘记了所有发生的事,就像千机阁还屹立江湖,没有四散分离,笑的那么沉静,甚至是温暖。
这是怎么回事?花南隐愣住了,他去看赫九霄,唯有赫九霄最清楚,赫九霄却并不看他,他还是注视着赫千辰,那一瞬间似乎整个人都被击溃了。
端起的茶盏顿了顿,被赫千辰放下,手里的,并不是他习惯用的白玉杯,他皱眉,仿佛这才醒来,转过头,缓缓吸了口气,墨黑的眼望着外面明亮的天空,"我又忘了,是吗?"
他淡淡问道,这几个字却无比深沉,沉如石块,坠入赫九霄心底,也让花南隐如遭雷击。

第三百零二章 韬晦待时
这一次他忘记的不是相关赫九霄,而是他自己。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处,忘了千机阁已不是往日的千机阁。
光是压抑他的能力,已经让他耗尽所有的心力,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让他摒除他人的所知所见所觉,让自己不受影响。
殷魄命的那一掌令太多人的所思所想被他全数接收,就像有无数灵魂的碎片在他脑中翻腾,赫千辰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他无法将这些记忆除去。
一心无法二用,赫千辰压抑自己的能力,几日不眠,差点心力枯竭,极力控制力量的结果,却是让他的精神开始陷入崩溃边缘。
他的思想开始混乱了。假以时日,也许这种混乱会日益严重。
等温铁羽走后,花南隐听他们解释了这种情况,忍不住摔了茶盏,"你都这样了,还管什么一月之期,管什么楚青韩?还有你,赫九霄,你不是最懂他最了解他吗?他这么乱来,你怎么不劝劝他?!"
花南隐当真心急,连自己的折扇都差点被他一掌拍断,赫九霄第一次被人这样责骂,妖异冰冷的眼里光芒闪动,"因为我最懂他,最了解他,所以我才不劝他。"
他转头看赫千辰,"他是不会听人劝的,决心要做的事若不做好,他不会甩手离开,劝他根本无用,他好强,不容自己输给他人,这次千机阁的危机无论如何,他都要在自己手里解决,就算他自己再辛苦再难熬,他也不会说一个字。"
赫千辰被他这么看着,被他这句话说的不能回答,赫九霄却凑近到他面前,"你待自己严苛,我就陪你严苛,若结果不若我们所想,我一定会用我自己的方法了结这件事。"
"九霄。"赫千辰被他眼底妖异疯狂的眼神所震,握紧他的手,"我们说过,会解决的。"
"最好能够解决。"赫九霄不知在想什么,恢复一片冷然的脸上面无表情。
"解决?怎么解决?总不能把你的头打开,把那些乱七八槽的东西都给取出来?"花南隐皱着眉来回踱步,他从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事,本身他们两兄弟的能力就已经让他觉得很惊讶。
"上次回驿馆,我已命人传话去万央。"赫九霄突然这么说道,赫千辰立刻明白他的意思,"穆晟?你想让穆晟替我抹去那些记忆?"
"只有他能做到。"赫九霄点头,"穆晟的异力本就是取人记忆。"
穆晟之父抹去了皇后的记忆,让她忘记自己产下双生、子,穆晟继承其父的能力,当然也能这么做,他能为赫千辰取走那些不屑于他的,来自他人的所思所想,接下来只要赫千辰慢慢适应,调整控制自己的能力便能无恙。
"我也想过,但穆晟远在塞外,传话过去等他到中原,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来不及的,九霄。"赫千辰早就考虑过,但被他自己否决。
"如今局势如此混乱,他也许在边境,还有大半个月,也许他能赶得及。"赫九霄口中说的"也许"如此坚决,似乎事情只能按照他的想法发生,不能有半点差池,赫千辰知道劝服不了,抱着一丝希望,没有否决。
花南隐在边上听明白了,知道还有救,总算稍稍松了口气,"还有十多天时间,希望穆晟能及时赶到,楚青韩那里也别再弄出什么事才好。"
"你们暂且就住在这里,要什么都和我说,我来命人准备,若要和外面的手下联系,还走走密道为好。"花南隐嘱咐完了,正打算出去,赫千辰却叫住他,"这里我们不会久留。"
"不留在这里,你们去哪?"花南隐诧异,赫九霄也没想到赫千辰忽然作出这个决定,"你想去哪里?"
"去赫谷。"赫千辰站起身,看向窗外,外面天气晴好,天气渐渐没有原来那么热了,"去赫谷,把华姨也接来。"
晴空的颜色落在他的青衣上,让束起整齐的黑发亦泛出淡淡浅青来,他慢慢说完,转过身去,进入了那间住了几日的密室。
花南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说不清自己的感觉,这是曾经笑傲江湖的千机阁阁主,被人敬仰的檀伊公子,即便是到这个时候,他的背依旧挺的笔直,脚步还是这么稳定,但他说出那句话,却让花南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赫谷是他和赫九霄出生的地方,是一切的开始,在这种时候赫千辰说要回赫谷,他到底是另有想法,还是……
转头去看赫九霄,他和他一样看着赫千辰离去的方向,神情比他冷静的多,不见起伏,没有任何表情的眼神,其中唯一的闪动是花南隐无法辨明的情绪。
他不是赫千辰,他看不懂赫九霄此时的眼神代表什么,更无法预想到后来赫九霄意图做的事。
谁也没有想到。
几日后,赫千辰他们已经在赫谷了,赫谷的地势本就奇险,即便外面被官兵包围,也有其他通路可以进入山谷,赦己暗中去了千机阁,将滟华接出,不知是否因为临近那一月之期,官兵的防备开始渐渐松懈,要人死守住除了仆役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出的地方,确实很快就让人觉得倦怠。
赫谷,湖水雾气凝结,苍翠如昔,死一般的寂静笼罩整座山谷,谷主归来,这件事并没有引起太多喧哗,赫九霄和赫千辰都很小心,谷里的人也都很小心。
滟华和照料她的小竹都被接到赫谷,赦己和贺思茵,还有一干亲信都在赫谷,千机阁其他的人还是散落在外,赫千辰始终没有下令他们集结,没有主子的消息,他们只能暗暗等待,等待着到了一月之期的那天,或是洗清谋反之罪,或是拼个鱼死网破。
江湖人本就是刀口舔血,难知明日祸福生死,与其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被人冤屈,不如同归于尽。
这是赫千辰不说,底下的人却都会有的想法。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句话千机阁里不一定每个人都会说,但每个人都从他们的主子身上看的到,他们跟随他,纵然身在江湖,杀过不少人,行事却都坦坦荡荡,他们不是一心为善,但比起那些伪善之人,他们从不假仁假义。
无论这次官府的人有什么打算,千机阁都不会屈于朝廷之力,不会被他们所用。打定了这个主意,也料到会是这种结局,散于各处的人手没有一个现身江湖,无论用何种方式隐藏自己,他们都不觉得委屈,他们在等,等他们的阁主发一句话。
但此时的赫千辰,想的并不是千机阁,确切的说,他已经有几日没有提起过千机阁了,在面对也许是此生最大的难题的时候,他需要让自己冷静,他没有去想千机阁里的任何一个人,该在他身边的人,已经在了。
"千辰……华姨给你端药来了。"滟华脸上的伤痕伤已经痊愈,疤痕被赫九霄除去,还留下一些浅浅的印子,只要不在光线亮的地方看,并不明显,比起原来好了许多。
她手里拿着碗,里面是她亲自熬的汤药,方子是赫九霄写的,这药对凝神静气特别有效,端着药,她喊了他的名字,停顿了下才能不让自己的眼泪掉在碗里。
滟华含笑走过去,贺思茵上前接过药碗。
"阁主,吃药了。"她把药碗放在案上,案头边是一张宽大的座椅,座椅就在树下,阳光和煦,落在座椅里,照见那身青衣,也照见穿着青衣的男人,他的头发还是整齐的,表情很淡。
"放着吧。"对贺思茵笑了笑,赫千辰望着远处,那里有一棵几人合抱才能围拢的大树,他就看着那棵树,从早上到下午,半天没有说过一句话。
他的精神还算不错,也许是因为赫九霄的药,他在晚上终于能够睡的安稳些,只是白天偶尔会有片刻的恍惚,被心里涌上的不属于他的情绪和感觉所扰。
"为什么不喝?"远处有人走来,紫金暗色在光下非常显眼,高贵的紫衣和细密的金绣,让走来的男人显得异常的英挺俊美,除去那身冷硬和森然的寒气,当能让无数男女为之疯狂。
赫千辰看着他笑了,"马上就喝。"他端起碗,喝了药,放下药碗的时候赫九霄刚好走到他面前,"你下去。"他看着贺思茵,目光冷厉。
贺思茵退下,自从万央王宫一战,她脱口喊了赫千辰阁主,之后便真的定了心留在千机阁。熊锡安已死,她可算是报了仇,赦己却不知为什么,没敢问她留下是为了赫千辰,还是因为她放下仇恨。
赫九霄对贺思茵始终有种芥蒂,那是其他人无法理解的,但滟华知道,她很清楚为什么赫千辰连小竹都不让近身,"幸好有思茵,如今除了九霄,也只有她不会让你难受了。"
滟华说话的时候没有靠近,笑中有叹。
如今赫千辰的异力过强,走的太近都会让他感受到她的心思,照现在的情况,他看到的也许是无数担心和恐惧焦急,还有她曾经历的过去,他承受的已经够多,再也不能给他更多的负担。
"以后我会把药典拿来查阅,这里不用她侍候。"赫九霄的面色不愉,把空了的药碗推到一边,坐到赫千辰身旁。
座椅很宽大,但两人坐终究是小了一些,赫千辰挑眉看他,赫九霄却不理会,把他半边身子拉到自己胸前,赫千辰几乎是半坐在他的怀中,两个大男人挤坐在一张椅子里,滟华笑着摇头,先离开了,把这里留给他们这对兄弟。
这是药斋和无极苑之间的空地,栽种着一些药草,还有几棵树在院子里,阳光穿透树荫,洒落下来,赫千辰瞧了一眼现下的坐姿,"这副样子若是让我手下的人看见……"
"赦己不在。"赫九霄揽住他的腰。
平日里赫千辰绝对不会让他这么做,就算没人看见,赫千辰也不习惯这种坐法,他不是女子,身高体型与赫九霄相差无几,这么坐在他怀里,其实算不上舒服。
但这次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自顾起身,对赫九霄摇头微笑,而是就由着赫九霄这么抱着他,合上了眼,"腿麻了告诉我。"

第三百零三章 痛爱
两人坐在树下,午后的日光很淡,已是夏末,秋意渐浓,正是天气最好的时候,合上眼,便能感觉到风里有股独特的,只属于秋天的气味,风声轻响,催人欲眠,赫千辰就这么闭着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这几天他都能入睡,但醒来之后说的话一直不多,有许多事他似乎都不在乎了,若非赫九霄确信他一定会赴楚青韩之约,几乎让人怀疑他是否打算就此归隐,就这么在赫谷常住下去,在午后沐浴阳光,喝茶看书。
阳光穿透下来,他墨黑的发色泛着光,赫九霄的眼神和阳光一起落在那光晕上,仿佛只要这么长久的看下去,便能将一切病痛从他身上祛除。
这几日里面,曾有几次,赫千辰会在忽然间像是变了一个人,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赫九霄,仿佛他是一个陌生人,或是敌人,看上片刻,他又会在开口说出些什么之前,突然醒悟般的敛下眼神,与赫九霄默然相对。
两人都不会开口,就在沉默中,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但赫九霄清楚的知道,他的情况并未变好,而是越来越差了。
赫千辰始终没有睁开眼,在赫九霄以为他熟睡的时候,却听他开口说道:"那棵树……"他们面前有一棵树,那棵大树赫千辰看了一下午。
"我记得,我们爬过那棵树。"仿佛蒙上雾霭的双眼深幽的像一口古井,微微泛起涟漪,赫千辰睁开眼看着那棵树,"那时候我险些从树上摔下……"
"是我接住你。"赫九霄记得那件事,他接了赫千辰的话,脸上有些笑意,"那是你第一次爬树,你才三岁。"那是在赫千辰的能力被发现之前。
"那时候你的手上还带着血,你受了伤。"回忆儿时,赫千辰侧首看他,"你不说是为什么受伤,也一句都不喊痛,把我放在地上就离开。"
"说这些做什么?这次我不会离开。"赫九霄皱起了眉,抓起他的手腕诊脉,赫千辰配合的伸出手,"徜若我闯不过这一关,我想要你离开。"
手腕一阵剧痛,赫九霄抓住他的手握的死紧,神色陡然变的无比骇人,用冰寒到极致的眼神看着他,赫千辰却只因为疼痛动了动眉,他看着远处,"如果真的避不过这一劫,我不再是我,我可能变成任何人,不认得你,也不知道自己是谁,那样的赫千辰,不值得你留下。"
他淡淡的说,就像这件事与他无关,说完勾起嘴角,笑容很淡,温暖而平静,"你的药很有效,至少能让我睡下,但你我都知道,我的能力与你不同,能稳定一时,却不能长久,徜若穆晟来不及赶到,就算我不理会楚青韩的邀约,到了一月之期的时候,我可能也
……"
"我会治好你!"赫九霄不让他再说下去,狠狠看着他,"我一定会治好你,无论用什么方法。在我异力失控之时,你留下了,如今却要我背信?办不到。"他捏着他的脸把他拉到面前,一字一句,"我说过,不会让你有事。"
这句话赫九霄说过很多次,也从未食言,他总在他的身边,任何时候,只要他想到他,便能看到他的身影,但这一次,这一次与以往不同。
赫千辰无奈的笑,若是可以,他也不想这么做,但随着时日过去,他必须面对这个可能,拉开赫九霄的手,他从他身上站起身。
"这是最坏的可能,假若真的如此,你替我解散千机阁,到时候奈落的人应已重新找回了,南无便和奈落一起交给你,经过这次的事,等若是两个组织拆散了重新聚合,到时候应该不会再有之前的事,他们全交给你。"
转身望着天边,赫千辰冷静的安排着之后的事,他分明就站在阳光下,却给人一种错觉,好似他整个人都被阳光穿透笼罩,随时都会随风散去,赫九霄几步冲上去,赫千辰站立不稳往后退了几步,退到了那棵大树下,被赫九霄按在树前。
"我要他们做什么?!我要的走你!"咬牙低吼,赫九霄像是发了狂,双目赤红,语调却比冰更冷,"他们就算全都死了我也不在乎,你如果敢有事,我就杀了他们,奈落、南无,千机阁、赫谷,所有人!"
像是一团烈火将人灼烧,赫千辰甚至无法对视赫九霄的双眼,冷厉妖异的眼神被邪火燃烧,赫九霄的疯狂他早就有所体会,却仍旧意外他说出的这番话,"九霄,别说这种话,你不能这么做。"
"我不能?"赫九霄冷笑,"你如果忘了我,你如果不是你,我要南无奈落做什么?千机阁存在于世还有什么意义?既然他们都不在了,赫谷也不必存在!"
赫谷代表的是他血魔医赫九霄,赫千辰闻言警觉,一把抓住他的衣襟,"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不会不知道,千辰,你了解我。"赫九霄不回答,靠近身去,他的气息拂到赫千辰的脸上,笑意之中多了几分诡秘的阴暗癫狂,赫千辰身上一阵寒栗,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你在说什么傻话?"
"我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赫九霄就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他,带着药香又像是掺杂血腥的气息近在咫尺,赫千辰不能动弹,脸色青寒,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动容,不安还是悲哀。
赫九霄再一次,用自己来要挟他,这一次甚至包括所有人,他用所有的一切来要挟他不能有事。
"这件事不是我所能控制的,"赫千辰按下心里的翻腾,一手指着自己的头,面露苦笑,"雾色刀对我的作用不同。它吸收你的异力,你的力量来自经脉血液,我的力量却源自这里,它令我的精神思想都有异常人,雾色刀削弱身体之力,使得精神之力成倍增长,就像是一张网……"
他试图向他解释的更明白,"曾经我能控制,令它张开或是收起,如今它强大到我无法控制,勉强收起不用,已经耗费我的所有,再过一段时日,我真的不能保证不被它拖垮,那时候,网中所有的一切会将我的思想切割开来,我会疯掉,或者成为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魔,你明白吗?到了那时候,就算我活着,也等于已死。"
"不要对一个死人如此执着,不要让所有人为我陪葬,不值得。"赫千辰叹息,他总是看得太清楚太分明,也许这并不是好事,比如在这时候,他就不能骗自己也骗赫九霄,说他相信自己能够挺过去。
事实上,他毫无把握。
"不明白的是你。当我失控,杀人欲狂连你也不认得的时候,你差点让我杀了你,以此来将我唤醒,这是你自己做过的事!你不放弃我,难道要我放弃你吗?"穿透树影的阳光斑驳,落在赫九霄的脸上,树影摇晃,他的目光在明暗间闪烁不定。
"入魔也好,疯了也好,你都要记得我,我会让你记得我!"
一声裂帛,青衣被撕开,赫千辰的胸膛裸露在树影阳光之下,他靠在树上,仿佛没想到赫九霄突然这么做,甚至没来得及阻止,赫九霄的唇却在这时落在他的胸口,咬住了一边淡色的突起,让它在口中挺立,然后被他的唇齿撕咬。
"九霄!"赫千辰震惊,胸口的疼痛过后便是火热的舔舐,耳边虫鸣鸟飞,风声吹拂,这是在药斋之外的空地上,任何人都可能经过。
赫九霄却似乎忘记了一切,开始扯开他下面的长裤,探手进去,用他的手指挑弄他,赫千辰想拉开紧贴在身上的赫九霄,低哑的嘶吼,"你这是在做什么?!放手!"
他的抗拒没有让赫九霄的动作慢下,他变本加厉的抚弄他,用唇舌来刺激他,往下挪动到赫千辰的跨间,用湿热包裹,口中发出湿润的异响。
眼前是明晃晃的白日,不远处还堆放着收采来的药草,赫千辰却被身下的感觉束缚,握拳忍耐,他哑声低吼,"你起来!难道我还没死你就疯了吗?九霄!放开我!"
"我会让你记住我,以后每一天我都要这么做,让你彻彻底底记住,永远不能忘记我是谁。"
赫九霄说话之时,口中的热气从前端吹拂而过,赫千辰腰间一颤,从下面传来的说话声带着异样的笑意,"你要记住,是谁让你有这种感觉,是谁让你失去冷静,让你露出现在这种表情……"
赫千辰微仰着头,下颚紧绷,齿间合的很紧,仿佛是怕泄露出口中的喘息,胸口起伏,赤裸的胸膛上有齿印和残红,他微开的眼往下看,看到赫九霄望上来的眼神,那一刻,轰然一声,有什么炸开了脑中所有的一切。
那是痛苦,在赫九霄的眼中,黑暗的没有边际,像是深渊,痛苦的扭曲,和欲、望交错着,犹如最尖锐的冰刺,最烫人的火焰,一起撞进赫千辰的心里,令他完全不能思考,那一瞬间,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只能看着身下的人望上来的双眼,被身体的本能控制了一切。
"呃啊——"五指抓紧了身后的树干,赫千辰双腿绷紧直直站立,才能不让自己倒下,脑中晕眩,一手无意识的往下面按去,按紧屈滕在他身下的人,手里摸到长发,抓在手中,他只会听凭身体的意志挺动腰部,让自己更深入那火热的源头。
火热的气息在身下挪动,他眼前是明亮的天色,眼中所见却仍是那一抹深重的哀痛,赫九霄的眼里有某种疯狂的暗色,那有毒的暗火烧伤了他,让他的心跳也开始鼓动躁狂,"九霄……"
往后按紧他的臀,赫九霄回应他的呼喊,用的是另一种方式,手指开始拈弄,口中的动作没有停下,赫九霄仿佛真的已经陷入疯狂,完全不管他们两人身在何处,他只知道不能放开眼前的人,绝对不能放手。
急促的喘息声消散在风里,树叶沙沙晃动,阳光明媚之下人影闪现,远远的有人站着,不知站了多久,也不知是在什么时候停住了原本要向前的脚步,树影之下的两个人在做什么他当然看见了,看到这一幕,他却没有半点取笑调侃的心思。
花南隐就在远处,满脸忧色。他是特地来赫谷的,他实在不放心这两个人,如今来了,他只觉得担忧,无比担忧。
再这么下去,危险的不止是赫千辰,还有赫九霄。

第三百零四章 危情
就像是两块炭火,已经被烧融在一起,一个若是出了什么事,另一个不是燃尽,便是熄灭。
花南隐原先会为他们的感情而赞叹,如今却不得不为此而不安,就算再强大,只要是人就不会没有弱点,就如他曾经说过的那样,这两个人终究为自己找了弱点出来,他们彼此就是对方的弱点。
接下来,这件事会变的怎么样?花南隐完全无法预计。
心情沉重的离开,他找来冰鄂交代了几句,让其他人不要从此地经过,树下,人影依旧,赫千辰和赫九霄并不知道有人已经来过,风中松散的衣袍拂动,摩擦出暖昧的音色,树下的草叶上溅落几点白浊,在日光下异常醒目。
"够了,九霄,放开我。"赫千辰低哑的喘息,他朝下低语,耳边嗡嗡直响,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种情况下由得赫九霄这么做,难道他也和眼前的男人一样疯了吗?
赫九霄把他的身体猛的拉起,背对着按在树干上,"还没有结束。"热气和低语一起袭入赫千辰的耳中,抓捏在他臀上的手掌有力的收紧,就着先前的体液坚决的往里进入。
"九霄!"手指抓紧了树干,赫千辰瞬间僵直了身体。
他没有想到赫九霄真的打算在这里做到最后,侵入的手指毫不迟疑,无视他的抗拒,按在他颈后的手将他整个人压在树干上,背后被赫九霄的身体紧贴,能感觉到他下腹的硬度。
青色的衣袍半解,吹过的风带着阳光的热力落到赫千辰胸口,他的心跳仍未平复,脑中一片空茫,眼前是纵裂的树绞,喷在后颈的呼吸急促烫人,和细密的吻一起落在他的肩上颈上,"我会让你记住,记住今天,记住以后的每一天!"
伴随着枝叶碰撞的响动,这句决绝狠厉的话让他的胸口胀痛,似乎有什么要涨裂开来,就如身下的感觉,他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这种感觉侵蚀。
喉间上下颤动却不能说出一句话,在眼前放大的树绞令人晕眩,赫千辰这时候也许能推开身后的男人一走了之,他并不想在这里失控,但身后的力量和耳边的低语却让他无力退避。
分开的双腿之间嵌入赫九霄的身体,他的手指在赫千辰的臀间动作,背后的重量和压制在颈上的手让赫千辰只能抓紧树干,为那涌上的感觉紧闭唇齿。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不能确定身上的热度是因为赫九霄还是因为穿透枝叶落下的阳光。
"九霄,放开我!"勉强开口,明亮的光线下赫千辰的脸上泛起几丝薄红,从被吮吻的肩头到耳际,那个殷红如血的吻印就在他的耳根下,咬牙忍耐的表情令这枚殷红更加动人心魄,赫九霄的唇覆上去。
像是被烙印,赫千辰发出一声嘶哑的叫喊,一条腿忽然被抬起,迎来身后的撞击,赫九霄挺入的部分也像是烙印,深深灼烫,赫千辰被挤压在树干与人体间,身体本能的往上,却逃不开楔入的灼热高温。
他深深吸气,破碎的呼吸急促,赫九霄从后面顶上,赫千辰只能抓紧面前唯一的东西,才能稳定他摇晃不定的身体。
十指在树干上抓出裂痕,他闻到草木的清香,听见剧烈的心跳,背后传来的心跳震动和他胸腔里的一样混乱失常。
"我要的只有你,听见吗?千辰。"仿佛是在警告他,要他记住这句话,赫九霄的撞击变的剧烈,赫千辰看不到在他背后的表情,身体却能感觉到像要将他撕裂吞噬一般的狂热。
身体被禁锢,固定在赫九霄的身前,头顶上虫鸣声不断,模糊了他所有的感知。
"九霄……"喉间呻吟,赫千辰恍惚低喊,耳边有风声,身体热的像要着火,树干在胸前摩擦出几道红印,他毫无所觉,鼻翼见汗,汗湿的发垂落在额前,赫九霄的吻从他肩背上一直到他耳畔,那枚吻印已经渗出血丝,被舌尖舔去,留下湿印。
汗水和血液的味道在赫九霄口中混合,升腾出如醇酒般的熏然,他像是醉了,微红的脸色有些狰狞,固执的一次次的索取赫千辰的反应。
圈定住他的腰部,让他承受他给予的所有,疯狂也好,执念也好,狂躁、不安、失控、暴戾,所有的一切,像是木楔深深的捣入,搅弄他身体的内部。
赫千辰勉强站立着,他的脸色赤红,仿佛被这种狂暴的律动感染,鼻息粗重,无力抗拒,汗水从他的颈边一直流淌到胸前,晶莹的发着光,深沉的黑眸像是被墨色浸透,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在这时候失去意义。
被暗火袭卷,欲望仿佛浪潮席卷,他几乎站立不稳,赫九霄却在这时拉起他的另一条腿,倏然下沉,更深的冲击像巨浪袭来,仿佛沉入水底,他被淹没,灭顶之时用仅存的神智扶住眼前的树干,肌肉颤动,他的腰部再也无法挺直。
那一瞬的冲击让他脑中空白,鬓边湿透,张开的嘴唇颤动,他看到树后的院子,被风吹起的花叶混乱飘散落地,更远的地方有人在走动,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景象,终于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赫千辰扶着树干滑落,张口喘息,"回房去,九霄……"
体会到他的焦躁,赫九霄却一语不发,被汗水浸湿的青衣凌乱,被他拨到一边,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部,两人相连之处没有分开,略略退出一些,又狠狠撞进去,赫千辰呻吟一声,睁大了双眼,手指陷入地上的草叶泥土,慢慢的收紧。
他的理智越来越远,赫九霄一次比一次深入,在他身前抚弄的手挑动他所有的欲念,他在令他疯狂,他要他记住身上所有的感觉。
压抑的低喘声随风四散,低吟从齿间流泄,破碎的如同赫千辰的冷静和抗拒,他已经无法思考这究竟是多么疯狂的举动,更无暇去担心是不是会有人过来,他只能由着自己的身体去回应,空白的脑海中只记得给予他这种快意的人是赫九霄。
"千辰……"不断的呼喊他的名字,赫九霄在他耳后低语,探首往前覆上他的唇,连呼吸都夺去,舌尖缠绕,两人的唇和舌紧密的纠缠,交换同样继续滚烫的呼吸。
阳光暖人,地上的草叶翠色如碧,碧草上有什么在光下闪动着湿亮的光泽,那是赫千辰的体液,朗朗晴空之下交叠的两人似乎放弃了周围的一切,衣袂摩擦摆动,阳光从树梢洒下,一切都被染上金黄。
赤裸的胸膛上肌理起伏,金色的暗影让穿着青衣的男人显得比往日更尊贵,赫九霄从他身后退出,不容他喘息,又将他按倒在地上,"看着我,千辰!"
命令般的吼声震动耳膜,在赫千辰面前,赫九霄的表情像是神魔,仿佛会准备一场大火将所有烧尽,连同肉体与魂魄,"记住我是谁!"
他灼灼的眼神往下注视,冷酷而狂烈,"我是你血脉相连的亲哥哥,只有我能接近你,只有我能给你这种感觉,你可以忘记所有,可以发狂,可以失控,但你不能忘记我!"
抓在赫千辰腰上的手骤然往下,身体被拖过草叶,在一阵摩擦声里往下沉落,一瞬间,再度被填满,仰头看着上方,金黄色的日光下,赫九霄落满暗影的脸上深情与痛苦,欲望与挣扎混杂难辨。
"霄!"牢牢记住眼前所见,在赫千辰胸口翻腾的感觉像是要从心里溢出来,张开的唇吐出喘息,他的脸色因为情欲而绯红,痛苦和快感交错,被吻出血来的印记似乎在突突跳动,血管在那层薄薄的皮肤下突起。,
腰部被弯折,赫九霄分开他的双腿按在他的身前,那张扭曲的脸孔就映照在赫千辰的眼里,随着律动在上方始终注视着他。
身体陷落在泥土里,身下的草叶被摩擦挤压,青草的汁液发出清香,混合着两人体液交融的气味,催动着更多的欲念。赫千辰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一阵颤栗,从脊髓上涌来的感觉几乎令他麻痹,喊声破喉而出。
不稳的低喊急促混乱,赫九霄垂首覆盖,在浓烈的吻里加快了身下的动作,赫千辰的眉宇紧蹙,脑中一片昏沉,被不断涌来的浪潮淹没吞噬。
两人的身体交叠起伏,衣衫都是汗湿,不知何时日头落下,虫鸣声被低吼打断,从赫千辰的股间溢出的白浊洒落,他仰躺在地上,看到天边一片火红。
脸上的情欲之色未退,犹如红霞映照在他脸上,他抱住没有从他身上起来的赫九霄,看着天边,"别让我忘记你,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赫九霄的手指从他情潮未退的脸上抚过,看了许久,"好,我答应你。"他无比认真的回答。
赫千辰长吸一口气,双臂环抱,埋首在赫九霄胸前。
他相信赫九霄。只要他答应,就一定会做到。
日落日升,又过了两天,这时候穆晟已经离开万央,若蘅从幽红小筑里传来消息,说穆晟一路上已经换了第六匹快马,正在赶往赫谷。
究竟能不能在赫千辰的情况更加恶化之前赶上,谁都不敢去猜,花南隐一直留在赫谷,他虽然什么忙都帮不上,却始终不想离开,他想亲眼看到赫千辰痊愈,看到这两人像以往那样在他面前携手并立,看到千机阁的人归来,一切能恢复原样。
但是那几天,他都没有看到赫千辰,这一点让他觉得奇怪,"他到底怎么样了?天天待在房里,难道他已经严重到不能起身了?"
"与你无关。"赫九霄冷着脸,阴沉的脸色让花南隐意识到赫千辰的情况一定不好。
事实上不只是他没有见到赫千辰,任何人都没有见到。

第三百零五章 无解之殇
赫千辰已经有几天没有出过房门了,所有的事都是赫九霄亲自打理,沐浴更衣,用饭喝水,任何琐事杂事,全都不让仆役插手,没有人进过那扇房门,看过里面的景象。
花南隐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不敢胡乱猜想。
如果说在这个世上有哪个人最不想赫千辰出事,那一定是赫九霄,赫千辰有他照顾,他本来不该觉得不安,但他看着赫九霄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不能控制的涌上一股寒意。
太阳高挂,和风徐徐,一切都显得很平静,赫九霄就站在院子里,冰冷的脸色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那种冷酷的眼神也还是会让人胆颤心寒,但花南隐的心寒不是因为他的眼神,而是因为那扇紧闭的窗。
就连窗都没有开过,这实在太不寻常,徜若房中有人,又怎会在白天门窗紧闭,心里有所疑问,但花南隐不敢问出口,赫九霄走过他身旁,那瞬间,就像有一把利刃从他身边划过。
那股阴寒彻骨的冷意里还有种说不明的东西,给人一种正在燃烧的错觉。花南隐的心里愈发不安,想到前几日在树下见到的景象,他想不出赫九霄这几天都在做什么。或者说,他不敢想。
"你——"终于开口,花南隐说了一个字,赫九霄的脚步停下,缓缓转头,那种可怖的感觉又出现了,花南隐差点想要他就站在那里,不要回头,不要看他。
"你真的有好好照顾他?"极力让自己冷静,花南隐试探的问,不敢走近。
"与你无关。"赫九霄终于回过头来,嘴里说的还是这几个字,花南隐皱眉,鼓足勇气上前几步,"他是我的好友,他的事怎么可能和我无关?"
"他是我的,与你无关。"赫九霄的回答还是那么简单,花南隐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什么叫他是你的?难道你把他锁在房里了?你以为让他只看到你一个人,这么做就能让他记住你?"
赫九霄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的反应等于是承认,花南隐拧眉,不敢相信,声音拔高,"你真的这么做?他呢?千辰他就由你去?你们两究竟是谁疯了?"
对这件事,潇洒倜傥的销香客再也笑不出来,他神情严肃,瞪着赫九霄,"他是一个人!不是你的所有物!他是千机阁阁主,有这么多人在等他,他不能垮!你也不能!"
赫九霄木然的看着他,没有什么表情,花南隐忽然发现眼前的赫九霄有些不对劲,那是只有绝望的、身无所依的人才会有的表情,赫九霄如此强大,而且他有赫千辰,怎么会有这种眼神?比以前的冰冷更死寂,漠然的仿佛激不起一点热度。
纯黑的眼,黑的连一丝光晕都不见。被这种发现惊退,花南隐心里的不安成了不祥,突然醒悟,"千辰他怎么样了?他不是会容你胡来的人!他现在怎么样?!你倒是说啊!"
他对着赫九霄大喊,对他的质问,赫九霄唯一的反应是眼珠的转动,"他在休息。"
见鬼!花南隐低咒,为什么他就是没办法相信赫九霄的话?
如果是原来的赫九霄,这时候早就吓得让他退避到一边了,如果是原来的赫九霄,对他的质问应该会冷眼相向,用那种吓死人的气势让他闭口,但现在,他居然什么都不做,只动了下视线,回了他四个字。
不对劲……这太不对劲了……
花南隐转身去看紧闭的房门和窗棂,比他的动作更快,身影一闪,赫九霄已经站在门前,"谁也不能进去。"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又成了原来的血魔医,凝聚的眼神倏然锐利,冷厉冰寒之中透着血红色的杀意,能吸引所有人的视线,也让所有人觉得害怕。
花南隐停步,"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把他锁在房里,他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他是身体虚弱,还是思想混乱?他是不是认不出你了,所以你才把他锁起来?还是他成了魔?!发了狂?!"
猜测所有可能发生的事,花南隐急于想要一个答案,犹如实质的目光像是冰寒毒刺,骤然朝他射来,花南隐却不能后退,他不敢保证现在的赫九霄会不会伤害房里的人。
"我说了,他在休息。"赫九霄的回答还是这句话,打开门,走进房里,房门再度关上。
花南隐飞快的掠过一眼,他看不到房间深处的情景,隐约的看到里面很混乱,散落着衣物……
猛然间,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浮现出许久之前的画面,他劝说赫千辰,他说血魔医是个魔,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不能预计,和他在一起太危险。
他太危险!
不敢猜测赫九霄到底对赫千辰怎么了,他慌忙去找滟华,滟华是他们两兄弟唯一的亲人,只有她有可能劝服赫九霄。
匆忙转身,他和正跑来的人险些撞上,来者正是滟华,她一直也不放心,"怎么回事?我听见你对九霄大叫,他怎么了?千辰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他这几天一直把千辰关在房里,千辰如果神智还清醒,他不会让他这么做,还有千机阁的事要等他计划,还有楚青韩要他对付,他怎么会闭门不出?"花南隐焦急的指着门口,"这几天你们谁看他出来过?"
滟华摇头,跟在她身后一起来的赦己、冰鄂、贺思茵都在摇头,他们其实都觉得奇怪,所以一直都在关注这里的情况,谁都看的出来,这几天确实有什么不对。
滟华是长辈,更是他们两兄弟的姨,她做了决定,"赦己、冰鄂,你们两上去敲门,如果没有人应声就把门撞开!"
滟华纵然顾忌赫九霄那冷酷无情的性子,但她更清楚眼下的情况不容再迟疑,赦己和冰鄂上前,全都提高了警戒,他们都做好被赫九霄反掌相击的准备,相信以他们的功力两人联手,最坏的结果只是重伤,还死不了。
"谷主?"冰鄂上前叩门,赦己在旁朝里喊了一句,"阁主?"
门里悄无声息,但花南隐亲眼看着赫九霄进去,他知道这两个人一定在里面,赦己和冰鄂继续敲门,终于听到一声冰冷的回应,"滚。"
一个字,一个字就让人心颤,但眼下的情况不是他们听命的时候,赦己和冰鄂对视一眼,提起十成功力做好准备,踢开房门,房里的景象让所有人呆立在原地。
衣物散落,甚至还有碎片,那是赫千辰的青衣,从桌旁一直往里,视线直直穿过去,帘幔后面最里一间便是卧房,从里面弥散出一股情、欲淫靡的气味。
空气里有种湿度,浓稠粘腻,散着某种彻骨的冰冷,却又矛盾的令人感到火热,仿佛只需要一点火星就能点燃让所有的一切沸腾。
"九霄,你在做什么?"滟华不确定的上前几步,赦己和冰鄂做好准备,里面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击的动作,细微的喘息声隐约传来,滟华让其他人停步,她继续往里走。
床幔被挑开,滟华先看见的是赫千辰赤裸的胸膛,颈部有一个猩红的血点,似乎是吻痕,但它太过红艳,像一滴血,就在那微微发白透青的颈部,黑发散落在肩背上,他闭着眼,半裸的躺在床上。
床上一片狼藉,有些衣物的碎片,有药液的痕迹,体液的痕迹,甚至还有血迹,滟华不敢置信的捂住嘴,这才看清楚赫九霄在做什么。
他在赫千辰的背后,双臂环绕抱着他,一手在他的腰间,另一只却扼在他的颈部!
仿佛连血管都能从皮肤下面透出来,因为窒息,赫千辰脸色涨红,那颈侧的红印更像血,红的惊心,即便在这种时候,他的双眼还是闭着,不知是沉睡还是昏厥,细微的呻吟从他口中发出,赫九霄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他抱着他,亲吻他,一只手却正准备把他勒死!
"九霄!住手?!"滟华大声尖叫,其他人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都愣在原地,这一室的混乱像是一场战争,赫千辰就在赫九霄身前,细腻的肌理上除了肌肉的隆起,还遍布着数不清的痕迹。
有咬痕有吻痕,有抓痕还有绑痕,纵横交错着,从赫千辰的颈部一直往下,遍布整个上半身,无用质疑,徜若脱下所有的衣物,他全身上下无处不被这此痕迹布满。
床上的痕迹和空气里的气味完全说明了之前发生过什么,贺思茵脸色通红面露惊骇,和滟华一样惊叫起来,赦己和冰鄂回过神,冲上去拉住赫九霄,花南隐已经傻了,他不敢相信赫九霄会做出这种事。
"你这个疯子!你真的疯了!你竟然要杀了他?"他大吼着拉住赫九霄的手,下一刻和赦己、冰鄂一起被甩了出去,赫九霄没有丝毫感情的眼神落在他们身上。
"千辰快要死了。"抚着赫千辰的发,赫九霄看着他们,那种目光令人毛骨悚然。
总算看到他手里的动作缓了一缓,滟华攥紧帕子,忍不住颤抖,"九霄,你不要糊涂,千辰会好的,他会好起来的,你是血魔医,你一定能救他,是不是?你能救他,你不能杀他!"
"救他?我不能救他,别人都说血魔医无病不能医,无毒不能解,可我偏偏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赫九霄仰天长笑,笑声凄厉如鬼,他用那种表情大笑,谁也不知怎么形容,不知那是痛苦还是悲伤,是绝望还是不甘。
看遍天下医书如何,通晓世间毒术又如何,他可以救治所有人,却独独救不了他!
别让我忘记你,无论你用什么方法。
那是赫千辰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他再也没有醒来,醒来的再也不是他。分裂的思绪像一场突然而至的噩梦,突然敲碎了一切。

第三百零六章 希望
赫九霄忘不了他在身旁醒来的时候眼中投射而来的冷光。
忽然笑容狰狞,忽而注视迷茫,那再也不是他的弟弟赫千辰,不是与他血脉相连,心意相连的赫千辰。
赫千辰的精神终于崩塌,迷失在杂乱的思想碎片里。
赫九霄极尽所能,他用拥抱将他拉回来,至少相拥的片刻赫千辰是清醒的,在他身下的时候他的眼神告诉他,他醒着,但他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他即将彻底陷入疯狂,陷入无数错乱的人格。
赫千辰这个人,将要从世上消失。
与其那样消失,不如消失在他手中。
"九霄!你不能!"滟华冲上前去,她不能看着这件事发生,"你难道真的要看着他死在你的手里?""千辰不会恨我,他明白。"赫九霄的解释很短暂,滟华却不能接受,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浑身颤抖,她泣不成声,狠狠骂道:"你醒醒!他还没死!你难道真的疯了?你要亲手杀了你弟弟,杀了你爱的人?!"
她试图阻止,但赫九霄的眼神已经告诉她,她阻止不了,她不能改变,他已经做出决定,谁也不能阻拦、抗拒,纵然这个决定是如此疯狂。
那双黑暗的只剩下癫狂错乱的眼晴里,空无一物。
"我说过的话我会做到,你现在还记得我,那我就让时间停在这里,千辰,等我杀了你,然后,我死。"突然冷静下来,赫九霄抱着他温柔的说,"你等我?"
喉间困难的吞咽,在赫九霄手掌下的轻轻颤动,赫千辰正在醒来,他慢慢睁开眼,眼神像海,似乎有些无奈,有些悲伤,却露出几分笑意,平静和暖,"你又威胁我……用你自己的性命……"
"你还要用所有人的命……来威胁我……"赫千辰断断续续的说,抓住床沿的手在颤抖,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眼神却始终不变,看着赫九霄,"你知道我不服输……你就这么逼我?"
"我不逼你,你的辛苦,我知道。"低声的说,看见他清醒,赫九霄眼里的冰寒融化,融化成水,终于有一滴落在赫千辰的肩上,像他的眼神一样灼人,赫千辰抓着床沿的手巨震。
赫九霄勒住他颈部的手没有放开,就按着他的咽喉,用能够看透一切的犀利,低声在他耳边说,"你一直讨厌你的能力,你看的太多,你厌恶这个世间,厌恶世上的人,你一直在忍耐,忍耐力量和人心,你情愿一无所知,长睡不醒,那样你会轻松许多。"
"我不逼你,徜若能让你解脱,我情愿陪你。"赫九霄的话停了停,抚在他颈上的手缓缓挪动,摩挲着那深刻如血的吻印,"我说过,不管是什么结果,我都陪你。"
赫千辰的脸色惨白,死死咬住唇,他合起眼,"你就是在逼我,你逼我醒来……逼我面对……"
"就算是逼你,片刻也好,不管是什么方法!我绝不允许你离开我!"咬牙低语,赫九霄咬上他的颈,温柔的笑意之中酝酿癫狂的暗色。
他嘶哑的语声令人心悸,就如从地狱而来的魔,却让人有种难言的哀恸,房里的其他人呆立在原地,不能言语,无法让动弹,这一刻,纵然赫九霄真的杀了赫千辰,他们也只能看着,看着这一切发生。
所有的事已不是他们能够置喙,任何人都不能插手。
"你赢了。"长久的静默过后,赫千辰开口说出这句话,双眼合起,他倒在赫九霄的怀里,再也没有睁开。
"千辰——"滟华惊醒,大叫着扑过去,一股气浪袭来,她倒在地上,床幔飘拂不定,床帘后的人抱着赫千辰,垂首注视,没有人能看到赫九霄的表情。
"这究竟算是什么?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花南隐不理解,他冲上几步,仿佛被一度无形的墙堵住,再也不能上前,赫九霄缓缓抬头,脸色无悲无喜,结冰似的眼神像要噬人,"出去。"
他说话的时候手没有再扼住赫千辰,那是好事?花南隐忐忑不安的退后,滟华被贺思茵扶起,她也不明白。
谁都不明白这两人的对话里藏着什么意思。除了赫千辰,没人明白赫九霄此刻的反应是好还是不好,就像除了赫千辰,没有人能阻止他的疯狂一样。
滟华准备离开,但她完全不放心,犹豫着要不要命人看守,赫九霄似乎看透了她的意图,"我不会伤害他,只要他想留下,那就还有希望。"
千辰,为了我,你一定要醒来。摩挲着他的颈,赫九霄抱着怀里的人,忍耐住心里的狂躁,他的疯狂是为他,他的冷静和忍耐也是为他。
假若赫千辰拼尽全力,兴许能压制住脑中那些游魂般的记忆,徜若他的意志力足够,兴许能摈除所有的混乱,抱着这最后的一丝希望,赫九霄拥着他躺下。
但徜若一切不如他所想,他真的会那么做……温柔的指从颈边的痕迹上抚过,赫九霄眼底的暗色并未消退,隐入深处的火焰跳动。
假如赫千辰不再是赫千辰,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没有。一切、所有,所有的所有,都没有意义。
听出赫九霄话里是说赫千辰还有希望,众人总算放下惊魂未定的心,犹犹豫豫的离开,房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只有床上两个人的身影相拥,房里情欲的气息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诡秘,难辨而莫测。
一切都未知。
日子一天天过去,赫千辰没有再醒来,但他也没有醒来之后变得不像他,变的认不出身边的人是谁,也许这已经算是个好的现象。如今,就如有两股力量在抗争,他在睡梦中会有呢喃,时而如狂,时而疯魔。
去看他的人谁都无法久坐,谁都不忍看见那样的他,不能面对曾经强大到没有任何事能将他打倒的男人被如此折磨,唯有一个人几乎从不离开,无论赫千辰在梦中说了什么,露出何等骇人的神情,他都没有离开。
赫九霄还在等,等一个结果。
他为赫千辰沐浴,就和以往一样,抱着他坐在浴桶里,为他擦抹头发,为他换衣,喂他药汁,清理所有的秽物。
到了夜晚,他会抱着他入睡,在他耳边警告他,提醒他,还是用那些霸道的言语,只不过怀里的人不会再像从前,皱眉斥责他的妄为,为他的专横而无奈叹息。唯一有的反应是他的呼吸,只要这一夜赫千辰的呼吸平稳,没有梦呓,赫九霄的心里就会多一丝希望。
幽红小筑继续有传信来,若蘅和他手下的人时不时会告诉他们,穆晟到了哪里。
这时候,距离一月之期还有三天,穆成还没有来,他还在赶住赫谷的路上,而从赫谷到楚青韩约见他们的驰岩峡,最少需要三天。
他们必须出发了。这是赫九霄的决定。
要等穆晟到赫谷,最少还要七天,与其在这里等,不如去见楚青韩,这是赫千辰的意愿,尽管他不能开口说,仍在沉睡中,但赫九霄知道,徜若是赫千辰,一定会做出这种选择。
他是世上最了解赫千辰的人,滟华非常不放心,却不能反驳,她也知道,以赫千辰的性子,他一定不会退缩,他只要还能走,就算身上再多伤再多痛,纵然知道自己必败,他也依然会赴约。
这就是赫千辰。
谁也无法阻拦,赫谷里的人开始准备,这件事本来牵连重大,牵涉朝廷和江湖,但在这时候,一切似乎都不重要了。
秋风起,赫谷之外车轮辚辚,赫九霄带人启程,马车里的人仍旧没有醒来,但他的头发已经被梳理的很整齐,身上穿着干净素雅的青衣,并没有过分的华贵,穿在他身上却总是会有种雍容的气度,任何人穿上青衣,都不能像赫千辰穿的这样好看。
赫九霄抱着他,他就靠在赫九霄的怀里,就像只是小睡,随时都会醒来,这也是赫九霄的愿望,出门对赫千辰不一定是坏事,他是个这么要强的人,不想输给别人,他一定不想在人前示弱。
"三天后,我们就到驰岩峡了,你还能睡三天。"收紧手臂,赫九霄对他这么说,赫千辰没有回应,最近他连梦呓都很少,赫九霄却习惯了,继续往下说,"驰岩峡距离你的千机阁也不远,传递消息十分方便,听说那里有个渔村,还有海……"
海浪声拍打在礁石上,渔村里悄无声息,所有人都离开了,听说这里要出事,谁也不敢留在家里,晒在沙滩上的渔网有的还在修补,几个豁口在海风吹拂下不断摇晃,海风的腥味扑鼻而来。
才到峡谷之外,便能感觉到风里的湿度,马车慢慢的在峡谷里面前进,赫九霄带的人并不多,他没有用千机阁的人,那是赫千辰的,他要等他醒来,亲自下令,在此之前,他不会解散千机阁,但也绝对不会动用里面的任何一个人。
尽管如此,还是有人的进入他的队伍,那是早就等候在峡谷之外的人,属于千机阁,听闻楚青韩的邀约,暗中潜来,知道赫千辰的异样,不放心的跟随。
就在这默默的行进里,人越来越多,队伍慢慢往前,簇拥在马车的两侧,赫九霄没有开口,也没有让人停下,一行人往里深入,等入了峡谷里面的时候,与楚青韩身后所带的人已经相差无几。
一人一马,立在队伍之前,楚青韩穿着银铠,甲胄在身,身后带着大批人马,海风从峡谷深处吹来,脑后黑发四散飘扬,霸气四溢,"你们来了。"
银盔下的眼紧紧看着马车,他等待回答,抓着疆绳的手紧握。
他知道赫千辰出了事,却不知道有多严重,如今来了的是马车,他完全看不出里面的情形,也等不到赫千辰的回应,赫千辰赴约,赫九霄一定也在,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回答他。
"怎么不说话?"楚青韩拧眉,语声微颤,嘴角的笑意僵滞,心口急跳了几下,马车里似乎有些响动,却依旧没有人回应。
就连赫九霄都没有理会他,他到底在做什么?
马车两侧簇立的人不动,满怀希望的眼却都看着马车里面,是等候也是期盼,一双双眼,全都注视着马车,仿佛面前的兵马全都不在。
众人的衣摆被风刮响,在风中飒飒飞扬,海风卷来,几乎让人站立不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更长的一段时间,终于有人开了口。
"楚青韩。"三个字从马车的窗口飘出。

第三百零七章 玉碎
语声很轻,轻易的消散在风里,楚青韩紧握缰绳的手却微微一松,嘴角的笑意勾扬起来,"赫千辰。"
不光是赫九霄,所有人都听出楚青韩这句话里的放松,当马车里的人开口,赫九霄这一边的人都有明显的喜悦,那是种无论如何压制都无法压下的喜色,是狂喜。
而楚青韩这一方因为他的反应,听出主子的高兴,更对马车里的人好奇起来。仅仅因为静默之后马车里传出的三个字,原本沉重压抑的气氛似乎变了。
马车里的当然是千机阁阁主,应约而来,但除了赫九霄,没有人知道赫千辰的这三个字耗费了他多少力量,经历了多少梦靥、多少不易,才从他自己的口中说出。
车外暗潮汹涌,车内,抓着青衣的手用尽了全力,赫九霄的眼神一动不动的看着在他怀里的赫千辰,那表情无比骇人,仿佛混杂了一切,又像是一切都远离,只剩下眼前的人。
"千辰?"牙关紧咬,他的目光犹如能将人吞噬,被他这么看着的人没有一点心惊害怕的表情,只是微微皱眉,叹了口气,"徜若醒来的不是我,你是不是打算让所有人……"
骤然的吻像是暴雨,落在他的唇上,堵住了所有未完的话,侵入的唇舌攻占口中每一个角落,赫九霄将他狠狠抱在身前,激烈的吻让赫千辰不得不抬手推拒,"九霄……让我呼吸……"
赫九霄不能停止,他更不想停止,天知道他等了多久才等到眼前的人重新归来,双手在赫千辰的肩背上轻抚,他总算顾及赫千辰的身体,放开了他,但眼神一瞬都没有离开,"再叫一次我的名字。"
赫千辰看着他,深海般的眸色泛起波澜,仿佛一瞬间看遍千帆,缓缓开口,"九霄。"
两人对视,目中都有闪动,纵然用千言万语,也无法道尽这一刻的心情。
赫千辰等若是再世为人。为了赫九霄,他不得不抗争到底,仅仅凭借自己的意志,强行压下所有错乱分裂的思绪,他必须醒过来,否则,赫九霄会做出最决绝的事,伤害别人,也伤害他自己。
所以赫千辰醒了,尽管谁也不能保证他这样的清醒能保持多久,是一天还是几天,一时还是永久,但眼下,他醒了。
"你醒来之后第一个叫的名字居然是他。"赫九霄知道赫千辰的情况,他却一字不提,口中的抱怨让赫千辰失笑,他动了动眉,目光半敛,"但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
靠在赫九霄身旁,他长长吸了口气,神情放松,就像是从一个长远的噩梦里醒来,他的神情略有疲惫,但并不紧张,也没有一点担心,只要他醒来,他就还是那个檀伊公子赫千辰。
车里的情况外面的人半点不知,楚青韩居然也没有趁机发动,命人出手。他的来意似乎并不是灭除千机阁那么简单,他更关注赫千辰,队伍里的人不知道他在等什么,平静之中能听到远处海浪的拍打声,一声声催动人心。
马车的帘门打开,终于有人从里面下来,还是那身青衣,还是那平和浅淡的眼神,脚步沉稳,步履悠然,他没有要赫九霄搀扶,尽管他被梦靥折磨的日渐消瘦,体力还未恢复,但站在人前的时候,他的背脊永远是挺直的。
"楚青韩,我来赴约。"峡口的风吹起青衣,黑发飞扬,他微微眯着眼,看着远处,走到人群前面站定。赫九霄从马车上下来,不放心的站在他身旁,没有去看楚青韩一眼。
赫千辰的消瘦任何人都看的出来,楚青韩那掩盖在银盔后面的眼神微动,千机阁那一边,众人没有发出声响,但那气氛已然不同,隐约的骚动在这静默之中分外明显。
赦己和贺思茵站在队伍前面,赫千辰从马车里走出来,当他经过他们身边,贺思茵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流泪,她只看到赦己的眼里有和她一样的激动,冰鄂差点就要忍不住惊喜开口大喊,最终,所有的喜悦汇聚成无数道眼神,全都注视着场中的一个人。
就站在他们面前,任何难题都无法令他退缩的千机阁阁主。
血魔医赫九霄在他身边,两人相携而立,就像过去那样。花南隐站在后面看着这个场景,喉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
楚青韩看了许久,坐在马上居高临下,这次却是他一个字都没说,两方对峙,紧张之中另有一种怪异的氛围,片刻,他仰头,哈哈一笑,"我还以为你不会赴约,没想到,就算是现在,檀伊还是檀伊,千机阁还是千机阁。"
他言辞缓慢,意味深长。
千机阁的人本是隐匿各处,如今因为赫千辰赴约,许多人都集结到了一起,未必是全部,但已大都是千机阁里的精英。这一次,徜若能一举拿下千机阁,便等于毁去了赫千辰大部分的实力,南无散落各处,虽然还是个威胁,但若没有千机阁里的消息网,没有那些探子,等于是失去了双眼,威胁远远没有原先那么大。
这里面的道理赫千辰自然懂,赫九霄也绝不会不明白,其他人都知道此行未必还能够全身而退,但他们还是来了。
千机阁毕竟是千机阁,和他们的主子一样,在赫千辰手下的人,必然有一股傲气。
楚青韩坐在马上说出那句话,里面有遗憾有惋惜,赫千辰始终不能为他所用,更无法为他所得,无论是千机阁还是赫千辰,他想得到的东西注定要落空。
"楚青韩,你想怎么样?"看到自己身后的所有人,赫千辰的表情似乎有所宽慰,对楚青韩问话,神色平和,赫九霄面色冷然,但并没有马上动手,两败俱伤的结局不走他想要的。
"这句话不该你来问我,应该我问你才对。"楚青韩身下的马匹在地上轻踏,他笑语依旧,却多了些慎重,不像以往,他看赫千辰的样子似乎有话想对他说。
"堂堂二皇子殿下,为何敢做不敢当?"花南隐在人群里轻嘲,"你贵为皇子,有夺位之心,有谁不知?"
楚青韩挑眉,对他的话不以为意,"难道要让我那无心朝政的皇兄来做这个皇帝?帝位有能者居之,我楚青韩想得皇位有什么不对?"
语声朗朗,在空气里悠扬,对自己的野心毫不遮掩,叫人听来理所当然,花南隐狠狠瞪着他,"你要做皇帝是你的事!但你勾结外族,得到万央就开始对付千机阁和赫谷,挑唆反叛、暗中偷袭,这种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事难道也是有能者做的吗?"
楚青韩皱眉,他被这么骂没有生气,赫千辰听了花南隐的话却对他摇头,"够了,花南隐,不用多说。"
"楚青韩。"赫九霄冷冷的注视如箭,楚青韩的马骚动起来,似乎觉得不安,楚青韩牵紧了疆绳才没有让它掉头离去。
"你想要的是千机阁,还是他?"赫九霄的问题就像一根针,楚青韩脸色一变,赫千辰笑了笑,比往日苍白了些的脸上笑容浅淡,"无论答案是什么,你都知道结果。"
"刷——刷——"回答赫千辰的是两面迎风招展的旌旗,一头猛虎高踞其上,在如风中呼啸狂吼,旗下,楚青韩放声而笑,"好,赫千辰!那就让我来做一个决定吧——"
就在这时,马声嘶鸣,让楚青韩险些控制不住,赫千辰突然看着那匹马,那是杀气,是杀气惊了马,"不好!"
话刚落音,峡谷两面,千百名官兵纷纷涌上,手持箭弩,往下对准,千机阁的人早有预料,无人慌张,赫千辰看准人前的楚青韩,纵身如电,楚青韩的笑意早就不见,见赫千辰到来没有动手,也拦住了周围的手下。
"赫千辰,我有话对你……"他一开口,却见到了他面前的人忽然身形一晃,竟然站立不稳,上前要扶,一道暗影比他更快,把赫千辰拉到怀里,"千辰!"
赫九霄的心急心焦,无法言喻,他实在不敢想,不敢想接下来会怎么样……
经历一场几乎如同生死大劫的劫难,苦苦支撑,用意志力压制异能的同时将所有错乱的思想都压下,赫千辰是在用强到不敢想象的意志力在支持,这一次若是倒下,他可能再也没有重来一次的力量了。
"没想到,竟然在这个时候……"赫千辰抓紧赫九霄,蹙眉咬牙。
他并没有以为可以就此安心,却也没想到来的这么快,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人太多,杀气太浓,令他的力量蠢蠢欲动,心里所有曾见过的黑暗就如一张大网,就要将他笼罩,拖下深渊。
这一次,只要掉下去,就真的万劫不复……万劫不复……赫千辰一边警告着自己,缓缓合上了双眼。
"千辰——"一声急吼,仿佛连天空都被撕裂,潮湿的海风被无形之物卷起,爆裂声里碎裂的岩石四溅,满天尘嚣之中只能看到赫九霄紧紧抱着怀里的人。
在他的嘶吼声里,海边浪潮翻涌,双方交手,大战已起,这一次除非有人下令停战,否则便只有战到最后,结果只会两败俱伤。但能停止这一切的人已无心于此,两方冲杀,楚青韩看着这一幕,也似惊呆了。,

千机阁的人是不会臣服于他人的,赫谷的人更是亡命之徒。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第三百零八章 混沌
直到许多年后,花南隐还一直记得这一战,记得那个驰岩峡,记得峡谷里那股海风的气味,海浪的声响,还有在一阵阵海涛声里响起的喊杀声和兵刃的脆鸣。
这是他从未忘记的一战,任何人问起他的生平,他都不得不提这一战,不是因为它的过程,而是因为它的结局。
驰岩峡之所以被人叫做驰岩峡,是因为峡谷地址平坦,能驰马而过,整个峡谷贯穿,前面是街市住户,后面便有个小渔村,渔村靠海,村里的人自然靠捕鱼为生。
那一天村民们闻讯逃离,三日后归来,看到的景象已经是在交战之后,一切都恢复平静,留下满地的鲜血狼藉,尸横遍野,从峡谷之中一直延伸到海边,面目全非的尸体被海浪冲击着,吓坏了村民。
有人在海边捡到一顶银盔,听说是某个大人物的,银盔染血,斑驳碎裂,还有几片断甲,看起来属于一个人,他们不知道那是谁,只知道将东西交给官老爷之后,上面的大人们脸色都很难看,令他们连赏钱也没敢要。
渔村恢复平静,江湖却掀起滔天大浪,不过几日,原本守在千机阁和赫谷之外的官兵都被人撤走了,留在千机阁和赫谷里的人本来就不多,江湖上再也不见有千机阁人的人走动,属于赫谷的医馆都闭门停业。
又过了几天,无数种猜测被人传扬开来,无人能够证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驰岩峡一战并非无人知晓,当日见证了一切的花南隐是唯一还能找到的人。
被人问起这件事,花南隐的表情变的很特别,他转身望着远处,收起折扇,用一种难辨的表情扬起嘴角,却没有笑意,"他们走了。"
被人追问去哪里,他只是摇头,"他们去他们想去的地方,如果你问千机阁阁主,他死了。你若问的是赫千辰,那我告诉你,他还活着。"
这句话的意思让人百思不得其解,有人会问,"难道血魔医也死了?"
花南隐这时候才会笑出声来,"血魔医怎么会死?"他笑着,然后意味深长的接着说道:"他陪着赫千辰。"
这些答案并不够,江湖人对此有无数疑问,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出现?千机阁阁主究竟出了什么事,他为什么要放弃千机阁?血魔医为什么不再回赫谷?
所有的问题花南隐都不会再回答,他只会对问出这些问题的人一笑,打开折扇,注视着某个方向,似乎还在回望驰岩峡,然后渐渐不再开口,不管你问什么,都不会得到回答。
千机阁一直是个神秘的地方。
千机阁阁主赫千辰不让人接近,此后却和同为男子的血魔医纠葛难清,没人知道这两个截然相反的人为什么会到了一起,还爱的如此深情不变,有传言说他们之间是血缘相系的亲兄弟,也有人说他们并无关系。
如今,千机阁被指谋反,驰岩峡一战与官兵对立,此后却没有官府的人再找他们的麻烦,赫千辰和赫九霄不知所踪,可能是遭遇变故,又似乎是相携归隐,他们到底会不会再出现……这种种猜测让神秘之外又蒙上了一层神秘。
唯一知道结果的花南隐闭口不言,就连云卿追问,他都没有回答。
就在这风云变幻之际,朝中发生了一件大事,顺德帝久病不愈,终于决定禅位,皇位将交予太子楚靖玄。
传闻二皇子楚青韩在驰岩峡一战中生死不明,可能已经葬身大海,尸骨无存,朝中大臣对顺德帝的决定没有异议,安陵王本就倾向于太子,更不会阻挠,此事就此定下。
而同时,由于楚青韩之死,万央的兵权旁落,最终赤狼族得到号令之权,王宫暂时无主,可以预见将会有一段混乱的时期,大炎和万央,重归原先的局面。
八月十五,月圆,明月高照。
大炎朝正殿之中,楚靖玄一人站在殿上,四周无人,他独自面对皇座,面色复杂,眼中神情变幻,"终于……要坐上这个皇位了……"
喃喃低语在殿里空空的回响,身后响起脚步声,安陵王楚雷拢着袖子,缓步走去,停在了阶梯之下,"皇位有德者居之,太子殿下,在登基之前切记一事。"
像是冰冷的银子落在地上,楚雷的声音冷硬,有种皇族的高贵,狭长的眸看着半空中的虚无,"皇帝只有一个,不需要另一个。"
"皇叔是说楚靖?"楚靖玄一震,没有回头,声调里显得很挣扎,"他毕竟是我的亲弟弟,是我一母所出的双胞弟弟,我怎么能……"
"心慈手软,难成大器。"楚雷毫不动容,在空荡荡的殿里走了几步,"这里是朝臣站的地方,上面坐的是帝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大炎只需要这一个帝王,就是你!他早就被皇兄所弃,太子你才是……"
"住口!"楚靖玄厉声截断他的话,转身看着楚雷,面露悲戚,"皇叔,你不是才说有德者才能为王?如果我连我的手足也杀,我的'德'又在哪里?你真的要我杀了楚靖?!"
楚雷看了他半响,躬身回道:"太子殿下,将要为帝的人是你,你才能做这个决定,臣没有说过要杀他。"他抬头,眼中闪过精芒,慢慢的重复,"我只是说,大炎的皇帝只有一个。"
只有一个,所以另一个只因为面容相似,就没有活在世上的理由了吗?明白楚雷话里的暗示只有一个意思,说不说明白都是一个意思,楚靖玄垂下眼。
"父皇他当初……是不是也……"
他问的犹豫,但楚雷知道他想问什么,"陛下他能忍人所不能忍,为人所不能为,在他病重之前,是称职的皇帝。"
"皇叔从没有想过……"楚靖玄转头,看到最高处的皇位,被楚雷的咳嗽打断了他的话。
咳嗽声在殿里回响,楚雷摇头,"君是君,臣是臣,任何人都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楚雷已经身为安陵王,坐的很安稳,太子若是能安稳的坐上这个位子,不要去想自己不该想的,便是大炎之幸了。"
"什么意思?"楚靖玄一握拳,紧张起来,楚雷没有抬头,继续说道:"听闻宫里有个李福,已经在太子殿许久了,没有人看见这个人离开,此人在江湖上名叫李大娘……"
"够了!"楚靖玄快步从台阶上走下来,走向殿外。
楚雷在他身后站着,扬声说道:"太子殿下不要忘了千机阁和赫谷最后是什么结局,同为男子,这本就是颠倒阴阳,有违人伦,曾经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何等强大,如今却因为这两人的私情而溃于一夕之间……"
"难道男女相恋结果就必然是好的?"楚靖玄蓦然转身,"父皇他久病不起,太医说他过不了这三日,父皇为何会这样,皇叔你难道不知?"
"太子殿下也知道雾色刀。"楚雷并不惊讶,楚靖玄与赫千辰他们始终有联系,知道这件事在他的意料之中,"这把刀随着那两个人一起失踪了,至今没有找到,徜若太子当真不想继承这皇位,便去找来这雾色刀吧。,
"难道只有这把刀能救父皇?皇叔曾委托千机阁找寻雾色刀,难道真的一无所获?赫千辰没有把这把刀给你?"楚靖玄愁眉深锁,说起顺德帝的病情,显得焦急。
楚雷摇了摇头,吸了口气忍住喉间的咳嗽,面色黯然,"除了这把刀,什么都救不了陛下,所以只能趁陛下还能勉强提笔,先把这事办了,明日的登基仪式我都已命人准备妥了,太子殿下该怎么做,我不再多说。"
圆月高悬,楚雷出了殿门,殿门外洒下的银辉照了进来,殿内的楚靖玄看着皇位,想到那句没有问完的话。
他的父皇楚睦当初是不是曾杀兄弑弟,才登上这个皇位。
答案其实他早就知道,除了楚雷,凡是不在楚睦阵营,意图得到皇位的其他皇子,全数被诛杀。当然种种死亡都被掩饰,有的是意外,有的被调去边境,数年后才死,但无一例外,那些人都死了。
只要挡在帝位之前,就算是手足,必要之时也非杀不可。
帝王之家无亲情。
楚靖玄走上几步,到了皇座前,慢慢伸出手,摸到了镌刻图腾,被装饰的金碧辉煌的王座,那种感觉难以形容,慢慢传到心里。
只要找到雾色刀,顺德就有救,但没有雾色刀,所以——明日,他只能继承皇位。

第三百零九章 瞒天过海
八月十六,这是普天同庆的大日子。
太子楚靖玄在皇城之内,韶德门进行仪式,诏告天下,登基为皇。
秋高气爽,桂花香气飘散,甜淡怡人,宫外到处都能见到官兵,似乎是为了预防出现什么变故,老百姓却不管这些,他们只知道战乱平息,新皇即将登基。
宫里也热闹,但宫里的热闹与宫外不同,祭典隆重,来往官员神情肃穆,尊贵的皇族之气被各种仪仗映衬的更为恢弘,楚靖玄身穿着皇袍,站在韶德门前。
在他前方,一重重殿宇楼阁临立,两侧朝臣伏地叩拜,天阔云高,所有的一切都在他脚下,不自觉的看向天上,楚靖玄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当皇帝的滋味怎么样?"一声高喊,打断了仪式,含笑的问话声远远的传来,似是丝毫没将这仪式放在眼里。
群臣慌张,纷纷站起身往那里看过去,来者锦袍华服,仪态风流,眉眼笑意间自有种潇洒不羁的洒脱,霸气隐现,居然是
"二皇子楚青韩?!"
"二皇子殿下!"
"他没死?!"
楚青韩一出现,楚靖玄的脸色霎时变了,似乎是惊喜,露出笑意,"皇弟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果真是好?我还以为皇兄不想看见我。"楚青韩无视周围的混乱,慢步走来,身后带着一队兵马,要不是他在光下有影子,恐怕有不少人要以为大白天见了鬼。
楚靖玄看了看他身后带的人,神色微不可觉的一动,"皇弟说的什么话,我怎么可能不想看到你,但我听说你……"
"听说?你自己也说了,那是听说。你要知道,除非自己亲眼见了,否则千万不要相信什么听说。"楚青韩言外有意,笑意不变。
他走到群臣面前,所有人都被他的到来惊吓,不知道他既然没死,却刻意在这时候出现是为了什么,心思机敏的人已经发现不对,宫内的禁军侍卫纷纷举起兵刃,只待有人下令便要冲上去。
楚青韩却像是毫无所觉,扬手一挥,对他身后带来的人吩咐,"给我把这里围起来!"
脚步齐整四散而开,在宫内侍卫还没反应过来之前,那些人已经将这里合围,速度和气势都令人心惊,那些拿着长刀长戟的分明不是宫内侍卫,而是经历沙场的兵将!
"二殿下这是……"有大臣小心的探问。
楚青韩在宫里的地位绝不比楚靖玄低,若不是传出他的死讯,如今这皇位还不知会落在谁的手上,看了眼身着皇袍的楚靖玄,又去看带兵逼宫的楚青韩,大臣们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
楚青韩似乎胸有成竹,抱臂站立在他们面前,用下巴朝楚靖玄一点,"你一定没想到我会在这时候出现,是不是以为我已经葬身鱼腹?"
楚靖玄面有怒色,就算脾气再好的人在这时候也不能不生气,何况楚青韩的态度如此无礼,"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喝问,楚青韩哈哈大笑,"到了这时候皇兄还要装模作样?"
无视周围的大臣,他几步走上去,推开拦在前面的侍卫,逼近楚靖玄,高声说道:"今天这个结局是你处心积虑一心所盼,父皇的病情,江湖的风浪,还有塞外内乱,所有都被计算进去,果然算的好,算的妙!"
楚青韩放声大笑,"可惜,你还是棋差一招!"
韶德门外,宫门忽然大开,涌进来大批人马,马蹄声声敲打,气势如虹,分作三批从左门、中门、右门齐齐进入,将各个出口通路全数堵死。
楚靖玄霍然变色,只见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有两人为首,骑在马上,一人身着青衣,一个紫金锦袍,赫然竟是赫千辰、赫九霄!
赫千辰的脸上看不出半点病痛,目光如电,眸色冷冽,"在你眼里天衣无缝的计划未必就没有破绽,你失算了,楚靖。""楚靖?"大臣们失声惊叫,太子名讳是楚靖玄,为何是楚靖?楚靖是谁?
"今日,你会为你所做的付出代价。"一道人声压过所有人的惊呼,他的话音不高,但那冰冷的语调像是冰锥,划破所有,也让所有的骚乱瞬间被寒意冻结。
赫九霄的眼神不只是冷酷森然,还有更多仿佛来自深渊的黑暗,目光落在穿着皇袍的楚靖身上,如同实质,一瞬间似乎有冰刃刮进骨髓,周遭一片肃杀的冷意。
人心不安,大臣们不知道冲进宫门的是谁,但都看到安陵王手下的人拔刀四散,不是与对方为敌,而是呈里应外合之势,安陵王是站在哪一边,一目了然。
来者是友非敌,他们静观局势演变,不敢妄动。
楚雷从仪式开始就一语不发,这时候才走了出来,指着"楚靖玄"说道:"昨夜本王试探于你,你果然露出马脚,就算你再怎么掩饰,也不能掩饰你还在关心雾色刀,听闻刀不见了这才放心。
双目微阖,楚雷顿了顿,眼中精芒毕露,"从你改换身份开始本王就在注意你,楚靖,不要以为你做的事神鬼不知!"
就在局势混乱之初,赫千辰曾命人传递密函给楚雷,楚雷当时正在疑心他,却见书信上所写,字字句句说的全是关于楚靖。
安陵王本就对楚靖反感,信上所言他纵然不是全信也难免怀疑,试如云卿所言,当初他若不是相信赫千辰,就不会委托他去找雾色刀,而后局面失控,相比说赫千辰谋反,幕后有人操纵这一个说法更让楚雷信服。
安陵王楚雷绝不是个糊涂王爷,两相权衡,他照赫千辰所言静观其变,直到此时发动,一切真相就在眼前。
"王爷!他到底是谁?"大臣们纷纷议论,终于忍不住问楚雷。
双手从袖中撤出,楚雷冷笑,指着楚靖沉声对众位大臣说道:"当年传有皇子早夭,实则未死,他被天穹神教的奸人所掳,而后自名楚靖,如今想要加害皇上,意图谋反!"
"天穹神教!?"众人惊骇莫名,"原来是邪教余孽!快将他拿下!"
韶德门里众侍卫闻声而动,楚青韩、楚雷、赫千辰与赫九霄,三方人马汇聚,另一边早已归到楚靖手下的人马与他们相对,所有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
哐啷!仪式上祭典所用的香烛玉牌碎落一地,高台之上的人阴沉着脸,拂袖咬牙,"只差一步!只差一步我就是九五之尊!赫千辰、赫九霄,我早就知道你们会给我找麻烦,果然如此!为什么你们不死?"
"你的算盘打错了,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但你忘了你设计的人是谁,他是赫千辰,是千机阁阁主,哪有那么好算计。"楚青韩说的轻松,扫了一眼那抹浅青,却没有说当日有多危险。
只差一点,那天只差一点就一发不可收拾,险些就让楚靖如愿。
楚青韩对这些事也早有怀疑,他约见赫千辰本就是想将事情说明白,千机阁分舵的人不是他所杀,他不过是被人引去,在他想说出自己的怀疑的时候,却有其他官兵突然出现,然后赫千辰忽然临阵倒下,接着赫九霄异力爆发,周遭被飞石重伤的人不少,根本没有人敢靠近,其他人交手,大战一起差点来不及阻止,幸好后来……,"千机阁!又是千机阁!"楚靖咬牙切齿,吼声打断楚青韩的回想,只见楚靖满眼阴戾,"原来你们都没有死,怪不得我的人去不复返,原来是你们联手设了这个局!用假死来骗我!?"
"是你得意忘形,醒悟的太晚了。"楚青韩大笑,这一出将计就计,瞒天过海,正是赫千辰的主意。
双方对峙一触即发,楚靖眼见被人捣破,他不再装下去,遽然怒视,往下走了几步,停在台阶上,"你想让楚青韩为帝?"
赫千辰似是觉得好笑,嘴角微扬,平缓的语声不见起伏,"是谁为帝,对百姓而言并无差别,只要有家可回,有饭可食,他们并不关心坐于皇位之上的是谁,而你为一己之私挑起纷争,嫁祸楚青韩,针对千机阁,其中种种不用我一一例举,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到了这时候,楚靖当然不甘心,他当然要问,他想不明白,赫千辰他们是怎么会识破他的计划,他一直做的很小心,周围所有人都以为他是楚靖玄。
赫千辰目走冷淡,犹如映照着天色,其中风云聚散,眼前有一幕幕闪现,"对你的怀疑并非一夕之间,当日我曾进宫,巧遇李大娘。"
"那时候你就知道?!"楚靖霎时变色,"不可能!"
赫千辰并不理会,"当时我曾问他,你在宫里如何……"
"楚靖玄在我手中,他怎么敢对你讲真话?"楚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更不相信赫千辰在这时候就对他产生怀疑。
楚雷在旁一听,确定太子果然在他手里,投鼠忌器,不敢让手下的人轻易妄动,群臣惊退一边,不知道今天这件事究竟会演变成怎样,这时候,赫千辰平缓的话语声还在继续,"就是因为他没敢讲真话。"
"什么意思?"楚靖追问,赫千辰淡淡一笑,望了望天边,"有人想在宫里荣华富贵,有人却想出宫海阔天空,李大娘不是女子,他虽然为太子进宫,多半时候还是在他的璇玑坊里,但从某一天开始,璇玑坊里不见了李大娘。"
李大娘一反常态,不留在璇玑坊,而久居宫中,这不是他的为人,他会等太子出宫,而不是男扮女装留在宫里,李大娘有他的傲气,他毕竟是个男人。
那一次赫千辰受楚雷之邀进宫,巧遇李大娘,从他言谈举止上,赫千辰已经觉出些许不对劲。
璇玑坊是个绣庄,花南隐家中产业福昌绸缎庄与之颇有交情,而后赫千辰托花南隐暗中调查,得知李大娘已经许久不回去,起先的怀疑便越来越深。
"与千机阁阁主为敌,自以为能骗过他,这实在是个大笑话。"笑嘻嘻的话音从深宫传来,有人站在正殿之巅,居高临下,手里晃着折扇,白衣飘飘,笑意盎然,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人。
"楚靖,他在哪里?把他交出来!"李大娘手里的绣针在日下寒光闪烁,他的眼里已有杀气。
"花南隐,你来迟了。"赫九霄朝上瞥了一眼,花南隐被冷光扫到,从正殿的房顶上飘落在地,挑着眉辩解,"这皇宫有多大,你知道我和云卿一起找了多久才找到他?人给你们带来了,我看时机刚好。"
李大娘被花南隐暗中救出,楚靖手中又少了一张王牌,他看到针尖的亮光不怒反笑,"他在哪里我岂能告诉你。"

第三百十章 韶德门之变
针尖颤动,李大娘咬着牙,悲愤之下却不敢动手,确实就如他所说,楚靖玄在他手里,谁也不能动他。
不知是否因为有所倚仗,楚靖冷静下来,"赫千辰,你的话还没有说完,你还不能让我心服,只凭他的一点异样,你怎能确定幕后的人就是我?"
"告诉他。"在赫九霄的眼里,楚靖已经是个死人,冷如冰石的几个字掷地有声,赫千辰怕他突然动手,按住他的手臂,对楚靖问道:"让你心服又如何?"
楚靖一愣,沉默片刻,忽而狂笑,笑声响彻全场,"你若能让我心服,我今日就自绝当场!"
"好!"大喝一声,赫千辰放开赫九霄,翻身下马。
青衣拂动,黑发飞扬,晴空下他负手站立,千百人的视线全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赫九霄没有从马上下来,目光更没有离开,尽管受了许多的苦,但赫千辰还是赫千辰,无论在哪里,所有人的目光必定会追随于他。
"除了李大娘,你还有其他破绽。"步履从容,赫千辰不疾不徐的站定,群臣环绕,被各方侍卫兵士包围,他犹如不觉,慢声说道:"初回中原,江湖局势不定,此时有雾色刀引起混乱,你与熊锡安勾结,他命人把刀送出,照你所说,送往福昌绸缎庄,这是你第一个错处。"
"福昌绸缎庄,花家,花南隐他与你是好友,雾色刀若出现在这里,你一定不会置之不理。"
楚靖双目微阖,这是第一个布局,为的就是引入赫千辰和千机阁,怎会有错。
"你让我不得不牵扯进去,这是你的目的,也是错处,"赫千辰淡淡一笑,"你的目的太明确,怎能不引人怀疑?疑心一起,再难放下。"
赫九霄最清楚,从那时候开始赫千辰就开始怀疑,弄出这霎色刀的人为的是对付千机阁。
"天穹神教初现,蚀心腐骨毒也再现江湖,其后牵扯各个门派,得到雾色刀的门派相继遭难,夭穹神教的目的是为了雾色刀,赫连晓芙易容术举世无双,她的第三个弟子身份神秘,雾色刀传自万央,无论哪个线索,最后都指向一个人——当朝二皇子楚青韩。"
赫千辰的话落音,群臣不解,这一片混乱究竟是谁所为?是皇子楚青韩还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楚靖?
"有人假扮安玉龙混入千机阁,挑起紫焰反叛,又有人暗袭千机阁分舵,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楚青韩所为,但这个人不是楚青韩,而是你,楚靖。"赫千辰一句句说来,楚靖脸色数度改变,一语不发,这时候才轻蔑的笑了笑,"从你所说的看来,全都是他楚青韩所为,为什么要说是我?"
"撇开所有被雾色刀牵连的人和门派,拾全庄庄主秦战被杀,璇玑坊李大娘入宫不出,千机阁被朝廷污指谋反,这些才是你试图掩盖的,真正的目的。"赫千辰不为所动,言辞依旧沉稳有力。
拾全庄九转珍宝楼里的不祥之子,想要摆脱不祥之名,第一要杀的就是秦战,他对你熟悉,最有可能破坏你的计划,而秦战确实差点说出他的怀疑,却在他见我之前便被人灭口,这是你让赫连晓芙下的令,她是你的师父,也是你改换身份的过程里一枚最重要的棋子。"
"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成为楚靖玄,你要将过去抹的干干净净,包括所有知道你存在的人,秦战定然见过赫连晓芙出现在九转珍宝楼,定然怀疑你就是那幕后之人!秦战的死,不是意外!"赫千辰的语速加快,沉稳之中暗潮涌动,扣动人心。
长袖一扫,风声之中落语如石,"秦战,李大娘,楚靖玄,所有和你有过接触的人或是死去或是不再出现,然后接下来,就是千机阁、赫谷……"用阴谋和杀戮来掩盖,楚靖利用雾色刀除了是为了钳制顺德以外,更是为了抹杀过去。
"到了这时候如果我还看不出是谁所为,枉为千机阁阁主。"赫千辰断喝,目光陡然深沉,众人屏息,群臣赞叹心惊不已,长空下流云翻覆,秋风起,吹起一截青色的衣摆,赫千辰目光如箭,直指楚靖。
"楚靖,交出太子,否则——"
"否则?"皇袍袖袂在风里摇摆,楚靖的脸色忽青忽白,然后忽然诡秘的露出笑意,"赫千辰,雾色刀是不是在你的手里?"
雾色刀是解救顺德的关键,有人拿着刀从队伍里走出来,他满面沧桑,站在那里并不显眼,但一走出来,龙行虎步,器宇不凡,那人正是戟玉侯温铁羽,他手捧雾色刀,目光如炬,"到了这时候你还不忘雾色刀,想要加害陛下,楚靖,你这个不肖子!"
"是我不肖?"楚靖仰天大笑,笑里有无限嘲弄讥讽,"到底是谁无情无义,是谁连亲生骨肉都能弃之不顾,不祥之子?哈哈哈哈哈——"
"那不过是我师父说来骗人的话!谁才是不祥?是谁身为太子却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甚至为了他想要放弃皇位?是楚靖玄!"楚靖咬牙,当他知道楚靖玄将他找来,不是因为他是他的双胞兄弟,而是为了和一个男人双宿双栖,他当时的愤怒就像是滔天的巨浪瞬间冲上头顶。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决定要取而代之,多年来的压抑让他对权力充满欲望,他要取代楚靖玄!他要成为楚靖玄,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登基为帝!
赫连晓芙当年为报复朝廷,化身了尘师太骗了顺德,说其中一个皇子命格不祥,令楚靖流落宫外,而后她收他为弟子,所教所授除了武艺和易容之术,只有对朝廷的蔑视,楚靖聪明好学,但与赫连晓芙一样性格偏激。
他知道赫连晓芙要对付朝廷,将自己的打算与她说了,师徒两一拍即合,天穹神教的教主不只是赫连晓芙一人,还有一个是他。
楚靖的话让众人沉默,太子无心朝政这是事实,但他心系一个男人却从没有人知道,更不知道他有那种打算,要为了一个男人放弃皇位。
拍手声突然响起,"说的好,我们的太子皇兄确实不怎么样。"
楚青韩拍掌,漫不经心的勾唇,忽然眸色一凛,"但你和他相比又强到哪里?藏头露尾,不敢显露真实身份,就算你登上皇位又如何,你顶的是别人的名号,你永远是'楚靖玄',而不是'楚靖'!"
楚靖像是被一拳打在脸上,倒退几步,勃然变色,"你——"
"他在拖延。"赫九霄眸色一闪,忽然策马上前一把将赫千辰拉到自己的马背上,"看那里。"他指着宫门外的一个方向。
"不错,你们发现的太晚了!"楚靖怒极反笑,眺望远处。他先前打翻祭典香案就是个暗号,他手下的心腹见情势不对就去找了援兵。
日色之下,有一批黑衣人策马疾驰,朝这里而来,为首的是个女子,黑衣黑发,来势如风,混乱的韶德门里又添变数,来者不是别人,正是紫焰。
"赫千辰,你想不到吧,最后你要对付的是你自己的手下,是你的南无。"楚靖面露得色,他还未心服。这二十多年来他从来没有服过,他不服命运,也绝不相信自己不如他人!
"你们能在今天全身而退,我才心服口服。"楚靖站在高台上,犹如他已是帝王,高声大笑,"胜者为王!"
赫千辰的手抓在赫九霄的腰侧,五指攥紧,紫焰,果然是紫焰……"
握住腰间的手,赫九霄侧首回头,"该解决的事总有必须解决的一天。"
赫千辰抬起自己的左腕,他的腕上有一道疤痕,伤口很深,还未完全落痴,那天他在驰岩峡内差点又陷入昏睡,后来用锋利的石片割伤自己,换得一丝清醒,那时候他看到峡谷之上拿弓的人撤离,其中一个人的背影像极了紫焰。
"九霄,你不知道……"他摇头,没有说下去,众人见突然而来的黑衣人,全都严阵以待,人马近到宫门,楚靖扬手疾呼,"紫焰!听令!召集所有人!不惜一切代价,将这里的人全部杀干净!"
一枚令牌从空中划过,落入纤细的掌中,紫焰接住令牌,楚靖冷笑,不放心的叮嘱,"替我看好大哥,千万不要让他乱跑,此事一成,我登基为皇,你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楚靖的这句话是为了让紫焰死心塌地,更是在用楚靖玄的性命来做要挟。花南隐先前翻遍了皇宫也没找到他,只救出李大娘,楚靖玄是死是活,究竟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但楚靖玄毕竟是太子,谁也不能在这时候罔顾他的生死。宫里的侍卫不知该怎么办,大臣们第一次遇到这么混乱的场面,不知所槽,一时间要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根本不可能。
就在这时,楚青韩高高跃起,翻身上了马背,"战——"
一声高呼,他手下的将士轰然应诺,他本来就不是那么在乎楚靖玄的生死,何况眼下楚靖玄是筹码,短时间内不可能出什么意外,长刀出鞘,楚青韩朝着楚靖手下的人冲杀过去。
紫焰身后带着千机阁那二十三个反叛者,其他的黑衣人也是她从楚靖那里选来的,经过训练之后虽然不如南无,但要与一般的高手相比,绝对不弱。
紫焰拿到令牌,站到高墙之上,发出一声长啸,啸声古怪,赫千辰、赫九霄、温铁羽一听,霎时齐声惊叫,"无面人!"

第三百十一章 烈焰焚身
仿若一个个幽魂厉鬼,大批的无面人出现在宫墙之上,紫焰集结他们所有人冲向阵中,明亮的日光下那一张张惨白没有面目的脸快速逼近,人群骚动惊吓,混乱一片。
天穹神教多年来将各派的高手秘密掳走,毁容之后用凝神丹控制,断盛山龙骧寺下出现的那批被各派合力除去,但那些并不是全部,赫连晓芙筹划多年,到底有多少人被天穹神教加害,时至今日难以计算。
余下的那些还在楚靖的控制之中,所以他有恃无恐,因为他手中的筹码不止楚靖玄一个。
宫里的人都没有见过无面人,更不知他们的恐怖,但只这张脸就已足够叫人心颤,楚靖在包围之中满目阴冷,"这是你们逼我的!你们都给我看着今天登上皇位的会是谁!"
"是他瞎了眼,我们都瞎了眼!竟然救了你这个畜生!"李大娘咬牙切齿,手上捏的针刺入指尖,鲜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不这么做他就不能控制自己,他恨不能冲上去将楚靖撕碎。
"他救我不是因为我是他的兄弟,他也是想利用我而已。"楚靖露出鄙夷之色,冷笑连连,"何况我根本不用你们救!"
"我要告诉所有人,我楚靖才是大炎的皇帝!我才是真命所归!"高喊声中楚靖高跃而起,剑
光折射,扑向包围他的人群,紫焰在外带着人上前接应,混战一起,楚雷高喊:"太子还在他手中,把他拿下!"
周围的人冲了上去,楚靖是赫连晓芙的弟子,身手自是不弱,虽然被困,却无人能奈何的了他,杀砍声中,紫焰杀入阵中,赫千辰站在人群里,一眼就看到她,"紫焰!"
站在这片混乱杀阵之中衣不沾血,他身边的赫九霄为他挡住了所有的攻击,刀剑齐挥的人群犹如海浪,一波一波涌起,他静静伫立着,微微蹙眉,那一眼的目光穿透过无数杀意剑气,其中有难辨的忧色。
时间像是静止了,紫焰被他一喊,定在原地,长发在颈后垂落,黑衣黑发,像一抹幽魂,她的脸色更为苍白,却没有再看赫千辰一眼,转身而去,不再回头。
无面人涌入人群,因为他们的到来形势更为紧张,宫里侍卫与守城士兵混战激烈,喊杀声震天,韶德门里群臣奔逃,武官加入战局,文臣只能躲避观战,这时紫焰带人到了楚靖身旁。
"做的好!"楚靖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她是他最为得意的棋子,尤其是挫了千机阁的锐气,让他大为快意。
紫焰紧了紧手中的剑,对他扬起了唇,她所带的人已经冲入包围,楚靖身边的阻碍少了许多,楚青韩和楚雷见状都暗自着急,徜若让他脱困,必定让他的气焰更为高涨,楚雷连忙下令让看守顺德帝寝宫的部下严密防守。
他唯恐楚靖挟天子以令诸侯,为了演好楚靖玄,将一切嫁祸楚青韩,楚靖在传来楚青韩的死讯之时就没有再让人软禁顺德,如今他的阴谋被捣破,若是有了机会必定不会放过。
楚雷又分了人手进入深宫,场中战局立时失衡,紫焰带来的人停在高台下,簇拥着楚靖,看情形他们很快就能杀出重围,周围交战的众人无不缓下动作,紧张万分,楚靖看着脚下的一切,疯狂大笑,"今天谁也走不了!杀了——"
冷光闪过,叫声突然停滞,众人惊愕。
在高台之上,一柄剑划开阳光,从楚靖的胸前穿过,剑尖从他背后穿出,还在滴着血。
剧痛从胸口袭来,楚靖的身形顿住,他捂着胸口,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慢慢低头。
剑柄握在一双纤柔的手里,沾上了他的血,雪白衬着辉红,美的刺目,握剑的人也有一双美丽却含恨的眼,对他微笑,"你知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等你相信我,等我有机会杀你,能为他做最后一件事。"
剑在紫焰手中。她微笑着,就像之前他骗她的时候对她的笑一样,甜蜜的腻人,暗藏杀机。
楚靖剧痛难忍,怒不可遏,"你这个贱人!"
一掌拍去,紫焰竟不躲避,张嘴喷出一口血,在周围近战的人停了手,惊异的看着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楚靖的心腹居然会临阵背叛!
鲜血在空中洒落,紫焰被一掌从高台打下,往下坠落,她看到头顶上的阳光,听到人群里的惊叫,在那暖人的光辉里似乎还能闻到风里有血腥的味道。
喊杀声还在继续,那也许是她的血,也许是别人的,现在都与她不相干了,她终于做到了,骗取楚靖的信任,也骗得千机阁上下所有人都以为她真的背叛。
她口中所爱的"他",从不是别人,从来只有一个,为了他,她留在千机阁,也是为了他,她离开千机阁。
好像只过了几个月的时间,但她为什么觉得似乎有一辈子那么长?疑感的看着半空,阳光在她脸上,有风吹过,她在落地之前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安玉龙前来千机阁委托查明死因,楚靖假扮安玉龙对她示意,频献殷勤,他说赫千辰的不是,说他负了美人恩情,说他不值得她如此守候付出,不值得有这么好的女子为他牺牲一切……
值不值得,他人又怎么会知道呢?紫焰轻笑,无声叹息。纵然不值得,她也认了,是她蠢笨,在失望绝望过后,依然放不下那个人。
楚靖用花言巧语、用荣华富贵蛊惑她,在她耳边不断呢喃挑引,那时候她笑了,几乎是在刹那间做了决定,倒在他的怀里。
楚靖以为像她这样的女子肯以清白之身托付自己,便是托付了真心,他却不知道,当时的笑不是因为她信了他,爱了他,而是因为他太可笑。
她是紫焰,是千机阁的紫焰。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在赫千辰离开千机阁的时候能将所有打理的井井有条,楚靖看上的就是这样的紫焰,但这样的紫焰并不是他以为的女子,用武功秘籍、用荣华富贵就能换来她的死心塌地。
从儿时开始,她的心就托付给了一个人,尽管那个人永远只会欣赏,不会珍惜。
紫焰的身体重重落在地上,看到周围无数的人影穿棱,看不清那些人都是谁,胸口的疼痛夺去她的呼吸,她模糊的想着,不知道那一剑有没有杀死楚靖。
楚靖命她背叛赫千辰,又屡次试探她的忠心,让她习练魔功,紫焰一次次面对千机阁的人,一次次看到那些愤恨鄙视的眼神,她只能面无表情,一边避免千机阁的损失,不着痕迹的避开所有冲突,造出一切是她所为的错觉,应付楚靖,也瞒过千机阁的人。
她好累,但是已经开始的计划,不由她停下,已经走到这一步,无法回头。她只能走到最后,纵然要付出生命作为代价。
今天,终于如愿,她等这一天等的度日如年。
"紫焰!"一声急喊就在耳边,紫焰困难的转过头去,她听出耳边的声音,那是属于赫千辰的,眨了眨眼,她勉强抬头,看到身边青色的衣摆,"阁主……"
她对他露出笑脸,就像是在儿时,甚至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然后困难的开口,"世上有谁能像我一样……骗过檀伊公子……紫焰是不是……是不是很厉害?"
赫千辰没有回答,他马上去取自己的锦囊,玉瓶拿到手中,紫焰却看着他摇头,"不要为我浪费了……我习练的是魔功,没有用的……"
"紫焰!"赫千辰的脸色可怕,眉宇紧蹙,紫焰却一点都不怕,她还在笑,一边喘息着吐出鲜血,"真高兴,我杀了他,你是不是没想到?我也有骗过你的时候……"
她的话里有十分的得意,十分的欣喜,似乎全然不知自己将死,笑颜灿烂,带血的手在空气里扬起一抹血色,想起赫千辰好洁,又停下,却在那一刻被赫千辰握紧,"紫焰,你这个笨丫头——"
那是儿时的称呼,紫焰想起小时候,眼里亮起了光,轻笑起来,"笨丫头一辈子都跟着少爷……"她笑着沉默,光点慢慢汇聚成晶莹,化作泪水落下,"千辰,你告诉大家……告诉千机阁里的所有人……紫焰不是叛徒……我没有背叛千机阁……没有背叛你……"
"紫焰没有背叛,不是叛徒……我不是叛徒……"她喃喃的说着,不断重复,赫千辰点头,"我会告诉他们,告诉所有人,紫焰不是叛徒,你永远是千机阁的人。"
赫千辰难以压抑心里的悲哀,他手里的玉瓶没有放下,但他和紫焰一样清楚,他救不了她,这个骄傲倔强的女子用她的所有,为他、为千机阁做了最后一件事,只是为了在他心里留下痕迹。
"阁主……"紫焰的视线已经模糊了,她觉得很冷,小心翼翼的握住赫千辰的手,她低低的问:"紫焰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赫千辰握着她的手,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流逝,身边的交战似乎远去了,已经没有人接近,赫九霄就在他身后,为他除去一切危险,他看着面前的紫焰,知道自己最终辜负了她。
"我想死在你的身边……可以吗?"她知道不该提什么要求,但就算是她任性吧,就算只是最后的温暖也好,可以吗……
无言的托起紫焰的身体,赫千辰将她揽在胸前,紫焰的身上很冷,但她感觉到他身体的热度,这短短的距离用了她的一生、她的所有来换取,到了这一刻,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后悔,她很满足很满足。
在闭上双眼之前,她看到远处的宫墙有人接近,那好像是南无,还有奈落,汹涌的人潮冲进宫门,刀光在日下闪烁,杀气震慑全场,没有人能招架抵挡住他们的到来。
模糊的视线变得黑暗,她欣慰的合上双眼,再也没有睁开。
就如紫焰所愿,她死在她的阁主身边。

第三百十二章 血债血偿
赫千辰抱着紫焰的尸体,周围的人声都静了,远处的交战还在继续,遥远的像是另一个世界,南无和奈落的人在赦己和冰鄂的带领下涌入宫门,赫千辰和赫九霄等的人终于到了,但他们都没有紫焰的动作快,她抢在所有人之前,抢去了最大的功劳,笑的那么愉快……
"千辰。"赫九霄走近,拉起赫千辰将他抱紧,"你知道她骗你,所以一直没有对她动手,也不让我动她。你为什么不告诉她?你知道她的心意。"
"我知道她的心意,却不能回报给她同样的心意,既然如此,让她在这一刻高兴一下又有什么关系?"赫千辰敛目。
紫焰的笑脸还在眼前,她很高兴骗过了他,他没有对她说,他早就怀疑,但始终没有机会阻拦。
在万央王宫的密道之外,他看到紫焰和她的人留下的脚印,那一刻他更为肯定。那次的痕迹太明显,她不想他徒劳的寻找,便留下脚印让他知道他们已经离开,原本,以她在千机阁所学所知,根本不会留下那样的痕迹给人知晓他们的行踪去留。
他放任紫焰,让她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想要问清楚她的作为,紫焰却每一次都避开他,甚至不在他面前停留,他没有机会与她对话,更不想让她为他所作的一切功亏一篑,直到今日。
她有机会用其他方法扳倒楚靖,却用了最决绝的这一种。
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刺杀。
"楚靖死了!"楚青韩上了台阶,高台之下穿着皇袍的人捂着胸口,血流如注,洞穿的血口不断有鲜血涌出,将皇袍染成血红,满是血污看不清原样。
楚靖倒在地上,对紫焰拍出的那一掌是他的临死一击,如今已经气息全无。
紫焰的那一剑毫不留情,她杀了他也许不光是为千机阁,也是为自己,她的清白,她的声誉,全数断送在楚靖手中,是她设计,但终究不能免除心里的恨意。
所以她知道自己习了魔功会死,也容不得他活。
楚靖一死,他手下的人便慌了神,谋反是杀头的罪名,所有人拼死抵抗,怕被人擒下,一时杀声更剧,马上双方冲杀,空地上拳掌肉搏之战也四处可见,冰鄂和赦己分别带人从东、西两方冲出,战声四起。
"别为她难过,看看眼前是哪里!"赫九霄站在血泊之中,冷厉如冰,他提醒赫千辰,交战之中不容分神。
赫千辰和他一样清楚,咬牙凝神,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人能看到千机阁阁主这幅冷静沉着的样貌之下的任何情绪。
一切还没有结束。
紫焰所带的那二十三人全是计划之一,但他们并非不知道赫千辰的本意,他们背叛本来是追随紫焰,眼见紫焰甘心为赫千辰而死,他们全都放下了手,犹豫了片刻,从战局中抽身,就此离去,此后江湖上再未出现过他们的身影。
而这时,他们的离开没有给战局带来什么影响,宫内战乱血肉横飞,还敢身在其中的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楚靖手下并不全是朝廷的人,还有江湖中人,曾属于天穹神教、赫连晓芙,其中的一个赫千辰和赫九霄都不陌生。
"郭萧然!你还想躲去哪里?"赫千辰将愤怒悲哀化作杀意,冷冷的一句,像是冰霜从天落下,平淡的神情之下浪潮翻覆,仿若有巨石将要崩塌,一时间所有正在交战的人竟都感觉到一股凝若实质的骇人之气。
正在暗处指挥手下与侍卫交手的黑衣人动作一顿,握剑的独臂微微颤抖了下,转过身来,勉强一笑,"我只想离开这里,赫千辰,你我同是江湖人,何必……"
"你杀了我千机阁分舵多少人?"赫千辰就像没听见他的话,目光平静,郭萧然却被这种平静所慑,竟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在说什么?"
郭萧然神色慌张,赫九霄缓缓走近,停在赫千辰身后,"就是他做的吗?"
"归顺天穹神教,断盛山上逃脱离去,对你我怀恨,敢动我千机阁的人作为报复,符合这几点的,在江湖上并不多。"一词一句说的缓慢,赫千辰手里亮起一道金芒,郭萧然仓惶举剑,解释道:"那是教主的意思!和我无关!"
"是你带人下手。"赫九霄走近,郭萧然又退几步,眼中忽然闪过冷光,一枚烟花筒被他投掷出去,白日下的烟花星星点点,一亮而过。
"杀——"得到信号,神教余孽和宫内余党奋力冲杀,赫千辰手中的蛟蚕丝从风中划过嘶嘶作响,"千机阁不是容人来去自如的地方!郭萧然,那一日的血,百倍举还!"
身形跃起,融入了冷意的湛蓝犀利夺人,金芒闪现,赫千辰快如疾风,蛟蚕丝划过人的咽喉,血线如链,杀意环绕,凡是在郭萧然授意下前来助阵的手下,一个个横尸于地。
金芒比阳光还耀眼,直射而来,郭萧然骇然欲躲,却哪里躲得开这样雷霆的一击?!
徜若他不惧生死也许还有一拼之力,但他面对这样的赫千辰,根本没有胆量与他一拼,一心想要逃命,完全不能发挥原有的功力。
惨叫一声,不消几招,他的喉间被洞穿,刺入咽喉的蛟蚕丝散发出死亡的冰冷,郭萧然喉间喀喀响了几声,血沫从口中喷出,伸手住前虚空抓了几下,倒在地上。
赫九霄在旁掠阵,一双手掌取了无数人命,腥风卷起,只凭他一人之力,周围竟堆满了尸体,他只是站在原地,只要有人靠近,轻者吐血而亡,甚者尸首分离。
阳光下,他们所站这一方的战局最为骇人,以致周围无人敢上前再战,楚靖的手下余党是想脱困,并不想送死。
他们远离这个方向,朝其他方位突围,由楚青韩、楚雷、温铁羽所率的各路人马汇聚,将所有通路都堵死,明日长空之下,只剩下交战双方,大臣们和宫人全都避到远处。
这一战结局如何已经能够预料,只是在获取最后的胜利之前,还不知要牺牲多少人命。
"南无、奈落听令!"指间一挥,蛟蚕丝甩去血色,衣袂扬起浅青,湛蓝如天,赫千辰跃上高台,号令声响彻晴空,他的身边是赫九霄,冷血含煞的眼扫视全场,"束手就擒者生,顽抗不降者,杀!"
"遵令!"南无和奈落齐声相应,千机阁和赫谷的人气势更盛,刀剑暗器齐发。
余党被楚青韩和楚雷的人马围住,温铁羽带的人不多,都是过去的朝中旧部,个个英勇善战,众人将场中局面控制住,南无和奈落一出现便杀入阵中,手起刀落。
残肢断臂落于地上,头颅飞跃而起,凡是有半点抵抗的,都不能免于一死,那搏命之势令敌人丧胆,但也有些人完全不顾忌自己的生死,无面人与千机阁和赫谷的人交手已久,各有损伤。
但交战之中,赫谷的人发现这些无面人动手越来越急躁,似乎有种焦虑,发觉异样,他们示意千机阁的人,双方配合,一方试探的停手,一方警戒。果然,没有人和他们交手,那些无面人竟然开始自相残杀。
"他们是被啸声控制训练,如今楚靖已死,没有人操纵,便开始自乱阵脚。"站在高台上,赫九霄注视脚下,赫千辰了然,莫怪紫焰会带这些人来,她不担心这些人会造成麻烦,因为只要楚靖一死,无面人就会失去作用。
在南无和奈落的加入下,战局很快平定,没有什么比死亡更给人以直接的威胁,令人恐惧。就算谋反是死罪,但晚死总好过早死,之后被斩首也好过在这里死无全尸。
已经用不着赫千辰或赫九霄亲自动手,楚靖的余党已没有生路,陆陆续续的有人放下兵刃束手就缚,奈落和南无不会杀那些人,也逐渐开始在空地上休整,退出战局。
登基的仪式成了宫变,这是谁也没有料到的,楚青韩早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做了万全的准备,当下便有人出来清理这一切,他则安抚臣子,指挥宫人去各殿善后,这一切都被大臣们看在眼里,安陵王楚雷面色不善,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楚青韩,他会为帝。"赫千辰断言,他一下高台,赦己就迎面走来,"阁主!紫焰她……"
赫千辰脚步一顿,缓缓开口,"告诉大家,紫焰她,没有背叛。"话音飘散,他举目望着不知何时被染红的天际,晚霞满天,余晖之下,一切都显得平静而安详,丝毫看不出先前一战的诡谲多变,楚靖最后死于他以为被他谋算控制的紫焰之手,他手下一定没有人会想到。
"没有背叛?"赦己看到被安放在一边的尸首,喃喃自语,似有所悟,目中有无数惋惜和悲色,贺思茵亲眼见了这一切,早就忍不住眼泪,她到紫焰身边慢慢为她擦去了脸上的血,整理她微乱的发,理好衣裳,忽然摸到一样东西。
"阁主!"她上前将东西交给赫千辰,那是一枚纸笺,正是千机阁里常用的那一种,云绞盘绕,纸张被一种很特别的方式折在一起。

第三百十三章 尘埃落定
纸笺被打开,上面写的是楚靖玄被关的地方,就在城郊某地,机关开合之法也都仔细写在上面。紫焰一向考虑的很周到。
似乎能听到一声叹息,又好像没有听到,纸笺从赫千辰手上到了赫九霄手中,赫千辰背转过身,"去给楚青韩,然后我们回去。"
南无已归,奈落当然也已聚齐,还有千机阁和赫谷的人,所有人都在了,他们就要回去。
回千机阁。回赫谷。
纸笺到了楚青韩手里,他看着纸上所写,不知赫千辰这么做的用意,他是要帮他?还是为了试探他?只要找回太子楚靖玄,这一场宫变便算有个完满的结局,楚青韩揭穿楚靖的阴谋,功不可没,加上他在万央的势力,无论如何,大炎朝的继承人只能是他。
注视远去的背影,二皇子楚青韩竟没有觉得高兴,反而有种从未有过的心情,失落惆怅。
没有惊动任何人,赫千辰和赫九霄带着他们的手下悄无声息的离去,楚青韩直到那背影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经过神情木然的李大娘面前,"我会找回皇兄的。"
楚靖一死,楚靖玄的下落生死无人知道,李大娘正为他担心,闻言惊喜不已,染血的绣花针被收起,绷紧的神经一松,靠在了墙上。
一切都尘埃落定。
两兄弟走出韶德门,宫里的红墙青瓦在落霞余晖之下仿佛度上一层旖旎,遮掩了其下的所有阴暗和煞气,安陵王楚雷带人站在走道里。
长长的回廊,一眼望不到尽头,重重宫门大开,晚风带起宫墙外的桂花香,楚雷披着狐裘,狭长的眼微阖,听见足音,慢慢睁开双眼,"你们就这么走了?"
赦己和冰鄂闻言警戒,身后众人的兵器还没有收回去,沉默间杀气升腾,被煞气所冲,一袭落花洒下,赫千辰拂了拂肩头的落瓣,淡淡说道:"雾色刀在温铁羽手中。"
楚雷沉声笑了起来,"本王知道。"他拢了拢身外的狐裘,转身往宫内深处走去,"是陛下想见你们,他想听你们说说万央。"
顺德想听的不是万央,而是万央公主梁绮罗,互相对视一眼,赫千辰和赫九霄举步跟上,谋反的罪名是楚靖一手所造,他一死当然什么事都没了,以现在情势,在这宫里即便出什么事,只要他们想走,谁也不能将他们留下。
顺德帝的寝宫。
龙眼大的明珠照亮各处,蒙蒙光晕里,龙床上帐幔微敞,曾经历过情爱生死阴谋坎坷的大炎皇帝楚睦,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静静躺在床上,不知看着哪里,那眼神似乎望见了很远很远的过去。
当赫千辰和赫九霄跨进去,他的眼神也没有动,龙涎香在香炉里燃烧,淡淡的香气循着空气的流动散开,寝宫里的静谧没有因为先前的交战声而有改变。
楚睦当然听见了宫里的风波,但也许他的病已入骨,已无心理会外面的一切。
温铁羽手里拿着雾色刀,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其中免不了提到梁绮罗,楚睦这才动了动眼珠,"她……怎么样了?"
温铁羽不知塞外的详情,赫千辰说起万央王宫的大火,说到粱绮罗自焚宫中,楚睦神色变幻,一语未发,病痛在他脸上留下了无数痕迹,他的脸上已有了许多皱纹,晦暗的脸色说明他已时日无多。
"陛下,雾色刀能救你。"温铁羽捧起雾色刀,无鞘的刀在明珠之下犹如笼罩着雾气,迷蒙的红光仿佛饱饮鲜血,楚睦颤巍巍的伸出手,抚着这把雾色刀,那眼神就像是在触摸他的过去,里面有万央,有妖狐族,还有一位公主,她叫粱绮罗……
"痴心太苦,不如爱恨两忘,这……是她说的?"楚睦抬起眼,看着床边的两个年轻人,尽管他的目中失去了神采,但那双眼里还是能找到帝王的霸气。
赫千辰微微领首,"是她说的。"
楚睦沉默不语,微阖着眼,许久之后才开口,"当年她随朕来到大炎皇宫,先皇和其他皇子兄弟都不知道她的身份,她替朕生了个孩子,朕怕她有了孩子更不能割舍这里,就用其他妃子所生的死婴和她的孩子调了包……"
"青韩是她的儿子,脾气也像她,看起来开朗,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心里什么都看的明白……"顺德帝楚睦慢慢的,用他浑浊的嗓音叙述当初,说起楚青韩,"如今他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世,想必一定会怪我。"
"二皇子殿下深知为君之道,他未必会怪责陛下。"楚雷的话是为了宽慰楚睦,但也有几分是真的这么想,楚青韩该忍则忍,当狠则狠,就算他对顺德有怨,也不一定很深。
"他也像朕。"楚睦看着床内的帐幔,楚雷没有接话,房里又静了。
赫九霄看到楚睦的眼神便想到楚青韩,也许楚青韩是几位皇子之中最像楚睦的,如今得到皇位的人必定是他,他再没有理由来纠缠赫千辰,眸色转动,赫九霄走到一边,对暗处的人打了个手势。
寝宫之外,南无和奈落的人散去,黑影闪过再无踪迹。赫九霄为防止楚青韩再生异心,命南无和奈落所有人将整个皇宫监视起来。
安陵王楚雷皱了皱眉,也只有这个血魔医敢在当朝皇帝的寝宫这么做,不止无礼,还很大胆。
但现在谁也不能说什么,宫里的混乱还未恢复,千机阁和赫谷的人全数在此,无一不是高手,想的过分一些,眼下就算这两人想要逼宫篡位,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楚睦久病,心思却还没糊涂,看了赫九霄一眼,回应他的是森然冷冽的一双妖眸,没有任何情感,楚睦看了他半响,"你也有野心,想立于人上。"
温铁羽一惊,楚雷却早有所知,并不意外,当初赫九霄就已存了心想要一统江湖,之后会怎么样谁也料不准,楚睦毕竟是帝王,看遍人情,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赫九霄的本质,那是掠夺者的眼。
空气似乎停止流动,赫九霄冷冷开口,连眉梢都没有抬,"我已经对此不感兴起。"
他说完就不再理会,从身上取出伤药,拉起赫千辰的左腕,上面有结痴的伤口,他抹药,包扎,动作流畅,"不用再与人动手,你已经没有理由不让我敷药包扎。"
赫千辰由他去,点了点头,似乎没有意识到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们身上,等赫九霄给他包好伤口,他收回手,"事情已了,我们这就告辞。"
没有把帝王的寝宫当做什么特别的地方,不需主人回答,两人转身径自离去,温铁羽还在怔然,楚睦注视他们的离去,却似有无限感慨。
当年如果他做的是另一个选择,一切是不是会与今日不同?
又或许,再有一次选择放在面前,他还是会选择帝王之路,人心难改,就像他将几个儿子放在宫中监视照看,一样免不了他们手足相残,免不了夺位之争。
"陛下,天穹神教的人……"楚雷想细说关于了尘师太的事。
了尘师太是出世高人,楚睦当年相信她的话也是因为她从不胡言,加之双生子本就不祥,他才如她所说弃了一子,楚雷当时十分赞同,谁能想到那个并不是了尘师太,而是赫连晓芙所扮,如今害的楚靖作出这样的事,楚雷心里也有不安。
楚睦却摆了摆手,"朕都知道了。"
沐寒珏和沐苍崖从暗处走出来,他们受命于楚睦,将所有发生的事及时禀报,顺德不是不知道,只是没有试图去改变,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他忽然有种感觉,因果轮回,一切都会走向必然的结局。
"你们退下吧。"长叹声中,楚睦合上双眼。
雾色刀就摆在一边,八月十六,月还是圆的,只要割破心口,取了血便能将他从血咒中解救出来。但楚睦没有让任何人动手,他看了这把雾色刀许久,然后合上眼,喃喃念着什么,似乎睡去了。
楚雷在边上听到他口中叨念的话。
痴心太苦,不如爱恨两忘……
是年,八月十六。
大炎朝顺德帝在缠绵病榻多年后,于寝宫驾崩,传位于二皇子楚青韩。
顺德帝楚睦终究没有使用那把雾色刀,而是选捧在万央公主粱绮罗死去的第三个月,随她而去。
就连楚雷也不知道,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楚睦的心里想的是什么,他这么做是因为歉疚,还是因为他仍旧没有忘记梁绮罗,或者是因为他已厌倦了人世的一切。

第三百十四章 此爱唯心 【完结】
桂花香飘,转眼已到月末。
秋意更重,晴天和风轻缓,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凉州城内,百姓们的作息一切照旧,几日前宫里发生的事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影响,有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皇帝死了,要换人坐皇位了。
当日宫内宫外的骚动皇城的百姓都有发现,他们都没想到在太子登基之日会发生这么大的变故,二皇子居然没死,顺德皇帝居然在这时候临时变卦将皇位传给了他,而太子楚靖玄心切之下发了急症,一病不起,闭门不出。
二皇子将要登基为帝,而太子登基之日却成了当朝陛下的忌日。
这是流传在外的说法,白云苍狗,转瞬之间人世变幻,莫过于此,不过就如赫千辰所说,百姓们对谁做皇帝并不关心,只要一切照旧,能让他们丰衣足食那就够了。
千机阁。
大门敞开,看守们站在门前,就和平时一样,神情很放松,但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走过眼前的人,有江湖人上门求见,便会被里面的管事迎进去,进入客室叙谈。
江湖是消息传得最快的地方,从被传言与朝廷有关,到谋反,到最后神秘失踪,又被人传说归隐的千机阁阁主和赫谷血魔医再度现身,转眼却成了协助朝廷捉拿反贼、居功至伟的功臣,那一场皇城之战被人流传出去,一切喧嚣尘上,叫人来不及反应。
千机阁与赫谷的门槛差点被人踩破,真相大白,当时被人追问不休的销香客花南隐则成了众矢之的,怪他言语不清,叫人误会。
"这下可好,总算是太平了,你们……" 一道白影跃上窗台,花南隐的出现还是那么突兀,从窗口翻下,他晃了晃折扇,竟然发现房里没人。
"难道是去了赫谷?"又一个白衣女子跃入书房,站在他身后看了看房里的布局,正是云卿。
"不会在赫谷,千机阁的人都回来了,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千辰不会这么快离开。"花南隐合起扇面,走了几步,隐约听见隔壁房里传来的声响,是衣袂的摩擦声。
呆愣片刻,他倏然转身拉过云卿,"我们走。"
"这么急着离开?"悠然的话音从后面传来,接着就是脚步声,花南隐回头一看,赫千辰正合拢外袍,在他身后赫九霄系好了衣带,冷冷的表情看不出是不是有不快,但空气里确实多了些冷意。
花南隐的脚步马上停住了,"这不是不想打扰你们吗?"他对赫九霄的表情只作不见,摊开了扇子掩盖住脸上揶揄的笑,知道自己来的时机不对,本想离开,没想到这么快被人发现。
赫九霄冷哼一声,在椅上坐下,赫千辰命小竹去端茶,云卿好奇的打量这间书房,她还从没有进过千机阁。
"楚靖玄是得救了,对外称病,可以出宫和李大娘双宿双栖,我怎么这么命苦?"花南隐靠在窗台上,翻着自己手里的扇子,哀叹一声,似真似假的抱怨,"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很害人,害的我有家不能回,只能带着云卿躲到千机阁来。"
"别说他人要怪你,我也想怪你。"云卿在旁摇头,苦笑不得。
当日楚青韩约见赫千辰,在驰岩峡中发生了什么事没人知道,花南隐语焉不详,有意误导,害的多少人暗自悲叹,为他们心急心痛,没想到一转眼,事态竟然颠倒。
朝廷格局改变之后,一夕之间,千机阁重立江湖,赫谷也重新迎回了他们的谷主。南无奈落如同猛虎双翼,护佑在侧,这哪里是归隐?
一出江湖,千机阁和赫谷便以雷霆之势席卷江湖,声势一时无两。
"这能怪我吗?要不是我们檀伊公子如此授意,我怎么敢这么说?"花南隐摊开手,无辜的挑眉,"当日情况如此危急,差一点就让楚靖如愿,后来他想出这一计,我当然只能依计行事。"
他指着赫千辰,大喊冤枉,"他说好了谁都不能告诉,我只能委屈自己,连你一起瞒着。"花南隐夸张的对着云卿一脸心痛,云卿笑也不是恼也不是,只能在他肩头锤了一下作罢。
云卿知书达理,明白这件事的重要,自也清楚赫千辰的用意,对花南隐的隐瞒并不是真的气恼,但当时花南隐的话确实在江湖上引起一阵轩然大波,要知道千机阁和赫谷,哪一个消失对武林而言都是一件大事。
其实花南隐说的确实都是实话,那一战他到现在都没有忘记,尽管眼下听来有惊无险,当时的情况却是千钧一发,徜若穆晟再晚到半刻,一切都将无可挽回。
"你的身体没事,我也要回万央去了。"门边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散发的年轻人,黑衣黑发,嘴角挂着一丝笑,"狼严族长已经把兵权交还给楚青韩,他说此人敢信赤狼族,敢这么做,便有为帝之能,万央也许只有交给他才能让各部族心服,反正他也算是半个万央的皇族。"
穆晟本就是来辞行的,听到书房的谈话便插言这么说道,赫千辰对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谢。
穆晟从万央赶来中原,闻讯赶去驰岩峡,当他到达的时候已经不眠不休三日三夜,自己都快要力竭倒下,却在最后关头救了赫千辰,在他自伤以求挽回神智的那一刻用仅存的力量为他压下了失控的情绪。
就是那片刻,从殷魄命那里见到的所有景象从脑海中退去,那些扭曲阴暗的心绪渐渐远离,赫千辰清醒过来,及时阻止了那一场即将演变成血战的交手。
这一切不是一个谢字就够的,不如不说,穆晟知道赫千辰的想法,却对他笑着摇头,"妖狐族的仇是你所报,大恩不言谢,我这个闲人能为你做的也就是这件事了。"
尽管妖狐族也是他们两兄弟的家,但穆晟很清楚,他们两人并没有将那里当做家,比起塞外,中原更适合他们。
"这里没事,那我走了,回去晚了那头野狼又要喋喋不休。"黑发在光下泛着紫光,穆晟一摆手举步离去。
风驭修在赤狼族等他,他当然急着回去,赫千辰笑着点头,花南隐拉着云卿靠在窗前,摸着自己的下巴,"现在事情都平定了,但你们别忘了如今要登基为帝的是楚青韩,你们两人以后还是小心些。"
"他不敢。"赫九霄冷冷接话,提起楚青韩,他脸上的森然之色更重,妖异的冷眸寒光闪动,花南隐想起当日驰岩峡里的情景,一点都不奇怪赫九霄会是这幅表情。
当时赫千辰又要陷入混沌错乱之中,眼见他倒下,又握紧石片割伤自己,赫九霄暴怒之下异力爆发,这时候楚青韩却不是召集手下乘隙动手,而是和他一样心急的扑上前去,那些被异力碎裂暴射的石块有不少打在他的身上,他当日受的伤是这么来的。
本以为一场血战难免,花南隐都做好准备不死不休,甚至在心里开始对云卿感到歉疚不舍,没想到穆晟适时赶到,救了赫千辰,他醒来之后立刻阻止战局,杀气腾腾的两方霎时分别被自己的主子叫住。
当时的情况可想而知,是有多惊险,多危险。花南隐还从没见过那样惊险和出人意料的转折,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一天,这是他见过的,最出人意料的结局。
所以他真的没有骗人,要知道让他绷着脸说那些话,有多为难他,他避重就轻,骗了所有人,也骗了楚靖派来的探子,论起功劳来也算不小……
袖子被轻轻的拉扯,把花南隐从回忆里扯回来,他顺着云卿的目光看过去,赫九霄正拉着赫千辰的手腕,解开了白布为他看伤口,他的眼神专注,动作很轻,低声叮嘱着什么,好像是说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可以不必再包扎,但不能沾水,沐浴的时候要注意,记得叫他……
赫九霄坐着,赫千辰就在案旁,两人一坐一站,那一方空间里却像是有种不同的气氛,他们说着阁里近日的事,赫谷的事,一边说赫九霄一边抚上赫千辰的手腕,在他伤口边轻轻碰过去。
赫千辰的手动了动,不知是不是觉得痒,还是痛,微微蹙眉,"别动。"
赫九霄放下手,却覆上了唇,"幸好你没事……"他喃喃低语,嘴唇碰到伤口的边缘,热热的,传到他的身上,赫千辰不由伸出手握住了他垂下的发,掌心的发丝微凉,从他的指间滑下……
想起周围还有别人,他的指尖顿了顿,回首一看,窗边已空,帘幔随风摇摆,只有挂在角落里的牵心草的香囊,静静的垂挂着。
"他们早就走了。"赫九霄拉近他,两人相对,赫千辰垂首看到赫九霄的目光,"以后还敢不敢忘记我?"他起身,手指挑开赫千辰的衣领,松开的衣襟之下露出一点血红的印记。
那是在赫千辰神思错乱的时候,赫九霄的长吻造成的,吻到疼痛,吻到见血,那枚痕迹之后淡了一些,但始终没有完全退下。
手指抚过,赫千辰想到那一场噩梦般的经历,心情却很平静,"我知道,你不会让我忘了你。"他眉眼不动,说的笃定,赫九霄大笑着抱紧他,呼吸从他颈边拂过,留下轻吻。
"我也知道,你一定能撑过去,因为你是赫千辰。"低低的在他耳畔说着,赫九霄的吻绵绵落下,然后退开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拉着他往内室走去,赫千辰被拖到门边压在墙上,一双手已经落在他的腰间。
"我还有事。"他看了眼天色,计算还有多少时间够他使用处理事务,赫九霄似乎发现他的犹豫,伸手扯开了他的衣物,"先把之前的事做完,我就放你走。"
先前在做什么,这对兄弟自己心里最清楚。
衣带松散,青衣被解到腰间,赫千辰挑眉,阁里的事务看来只能拖延到明日了,似笑非笑的摇头,他拉过赫九霄,"谁放谁走还不一定。"
吮咬到对方的喉间,赫千辰抱住赫九霄,两人相拥,交错的脚步在房里响动了几下,停在榻边,倒下的一双身影兀自纠缠,汇聚成一人的影子映在墙上。
窗外起了风,书页翻动,哗哗的轻响声里伴随着几声喘息和衣袂的摩擦声,有几声争执,几声低喃,书房里依下静谧安详,窗棂边的香囊被吹落几许微尘,每一抹都有淡香。
牵心,早已牵动了的,不知是谁的心……
双手交握,喉中的声响被吞噬,连同爱语一起。
(完)

番外一 又是一年花飞雪(一)
春日,赫谷之中,幽潭依旧,谷内众人各司其职,开始了又一天的忙碌。
"起来了。"日上柳梢,某处卧房之内,有人起身穿衣,白色内衫之外是一件青袍,他朝身边低语一句,躺在他身旁的男人没有睁眼,似乎还在安睡。
难道是昨夜失了分寸?他侧首看过去,身侧的人闭着眼,呼吸平稳,那双妖异冰寒的眼眸暂时被掩住,看不见其中的无情冷漠,徜若这时候被人看见,恐怕所有人都会被这张过分英挺俊美的脸庞吸引过去。
只要赫九霄不睁开眼,没有那层妖邪森然,当初一定不会有人称他为血魔医……
心不在焉的这么想,赫千辰的手指不自觉的从对方的眉眼之间抚过,感觉到赫九霄的呼吸,微热的落在掌心。
目光在他脸上流连片刻,他失笑,醒悟过来收回手,怕吵醒赫九霄,他的动作很轻,双脚才落了地,腰间忽然一紧,被人往后拖倒,"不多睡会儿?"
一双有力的手臂环绕,他重新跌回床上,赫九霄没有睁眼,低沉的嗓音慵懒微哑,赤裸的身体摩擦在赫千辰尚未穿妥的衣物上,发出几声悉索的声响。
还没系好的衣带松开,赫千辰从窗口朝外瞧了一眠 "早已日上三竿。"
四月煦风拂下杨柳,絮若飘雪,赫谷里也种了柳树,从窗口看出去,几乎让人怀疑是在冬日,赫千辰在这里已经住了一个月,这里的柳树长的也好,就像当初他和赫九霄初见的那个时候,那柳絮也是纷纷扬扬的。
"这里不是千机阁。"双手顺着敞开的衣襟往里探索,赫九霄把他整个拖回床上,赫千辰本待拉开他,眼角的余光扫到对方胸前的吻印,想到昨夜一时恍惚,回过神来,已被赫九霄覆到身下。
"赫谷不讲究规矩,你不用那么早起身,不会有人来。"嘴唇在赫千辰的耳边一阵吸吮,赫九霄贴在他的背后,赫千辰能感觉到股间的硬热,霎时明白对方的打算,发出沉沉低笑,"你要讨回?"
"当然。"赫九霄的手在他胸前游移,下腹轻轻磨蹭,尽管赫千辰本来无意于此,终于还是被他挑起身上的热度,"谷里的事都处理好了?"
"都不急。"他的回答赫千辰倒也相信,赫九霄处理事情的时候一贯专注,徜若沉迷于一件医案,甚至还有过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时候。
从上往下注视的眼里有一团隐隐的火光,赫九霄垂首看他,赫千辰扫了眼紧闭的门扉,才穿上的衣物又被解下,青袍散落,露出掩盖其下的健硕胸膛,赫九霄的手覆于其上,缓缓挑起身下之人的反应。
"这次还是三个月?"手指慢慢的摸索,赫九霄喜欢看他渐渐失控的样子,这双眼晴里的深沉纯粹会变的氤氲迷蒙,微微皱着眉头,为痛楚和欢愉而咬牙忍耐,这时候汗水就会从赫千辰的鬓边渗出,微微沾湿他的黑发。
"我们不是早就商议好……"侧身俯卧在床上,赫千辰微阖着眼,五指抓紧了床褥,赫九霄的手在他身上游移,那种感觉并不陌生,尽管不是第一次,但他的身体还是会为他的每一个动作而生出反应,呼吸变得急促。
自从江湖的风浪平静,顺德帝楚睦驾崩,朝中二皇子楚青韩继位登基,转眼又过了大半年,这段时间之内,赫千辰和赫九霄达成共识,赫谷和千机阁之内一切照旧,并无变动,唯一变动的是他们。
两人约定每隔三月各自去对方的住处相聚。
先是赫千辰入住赫谷,在这三个月之中,紧急的事务会被送来,若是没有特别的大事,他便放开原先的一切,安心在赫谷休息;其后是赫九霄,他随赫千辰一起居于千机阁,以至于不少在赫谷求见不成的人都闻讯前往千机阁。
如今整个武林都知道,徜若有重大的事要找血魔医或是檀伊公子,必须算算日子,否则很有可能跑错了地方。
最近三个月赫千辰在赫谷,接下来便是赫九霄去千机阁了。
"唔——"一声闷哼,赫千辰吸了口气,那带着侵略的意味攻占进来的动作总是会让他神思混乱,这时候赫九霄掠夺的本质彰显无遗,压制着赫千辰的身体,稍有停顿之后便继续强硬的进入,床襟凹陷下去,解下的衣袍在两人身下皱做一团。
"才几天而己……"赫九霄脸上见汗,手指到两人相连之处按压了几下,他才几天没有碰他。
没说完的话另有一种含义,赫千辰当然听得懂,却不知自己对这句话该有什么反应,只能咬牙低斥,"别多话。"喘息声中,他扬起的眉稍染上几分薄红,收紧的五指被赫九霄的掌心所覆,两人十指交缠,有几滴汗水落在他的背上。
"好,我不说。"赫九霄的胸口震动,笑声就在赫千辰的耳畔,赫千辰听着两人如鼓的心跳声,轻喘了几声,"算了,这句话用在你身上也适宜……嗯!"
骤然的撞击让他低哼出来,话没能说完,被打开的身体回应着赫九霄的需索,再也不能开口,昨夜在他身下的男人将所有尽数回报。
"千辰……"耳边落下灼热的呼吸,唤着他的名字,赫千辰的身体被动的摇晃,被托起的腰部更接近那火热的源头,身后袭来的律动由缓至疾,他微微闭着眼,眉间微蹙,齿间时而会泄露出急促的喘息。
身体发烫,快意逐渐升腾,脑中思绪也变得混乱,赫千辰完全无暇去想原本自己起身是准备做什么,身上每一处都升腾起灼热的高温,紧贴在他背后的人体像是要和他融化成一体,肉体的碰撞声不断在他耳边环绕。
他们本身都不是女子,他和他之间还是血脉相连的手足,这样的行为不光违逆阴阳,更是违背伦常,但每一次的拥抱占有还是会让他们双方都感到无上的愉悦和快感,甚至无论是谁先主动,谁在下方。
分开在两边的双腿肌肉紧绷,赫千辰上身伏于床上,被抬高的腰身在一次次攻击掠夺之下逐渐瘫软,似是难耐又似愉悦,他埋首在床上,汗湿的额头被凌乱的黑发覆盖。
床榻摇晃,帐幔无法遮挡渐渐洒落房内的日光,赫千辰的脸色通红,被拨开的发露出他汗湿的后颈,赫九霄在他耳后吮咬,绯色蔓延,一直从脸上红到耳根,流淌下的汗水被赫九霄舔舐去,他的身体随着狂乱的节奏颠簌,直到汗水淋漓,无法思考。
"九霄!"腰部轻颤,赫千辰咬牙低吟,染上情欲之色的脸布满错乱迷蒙,在他下腹抚慰的手随着他的嘶喊搓弄,每一次呼吸都是干燥灼热的,脑中晕眩,似乎连空气都变得稀薄。
"再等等!"犹如骇浪的律动一次次将他推往高处,赫千辰的暗示得到这样的回答,贴在他耳边的话音也早已颤动不稳,赫九霄一手环抱着他,再一次狠狠的抽送。
"啊——"裹紧他的绵软火烫,被这种紧窒包围束缚,赫九霄被从脊髓升上的快感激起满足的呻吟,低哑的喊声鼓动赫千辰的耳膜,脑中突突跳了几下,他的手放到自己身下,快慰之中喷发的浊液沾湿手指,滴落在身下潮湿起皱的青衣上。
赫千辰喘息不止,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被赫九霄抓紧的腰部往后挺直,继续承受着一次次的侵占挖掘,赫九霄对他的需索还未停止,在赫千辰的身前一汩汩粘稠随着身后的冲击相继爆发,渐渐染湿了被褥。
"千辰……千辰!"赫九霄的手臂环抱在他胸前,扣住肩头的手收紧,炽烈的吻落在赫千辰的唇边,在一声低喊声中骤然将他压下。
狂猛的冲撞直达最深处,摩擦跳动,重重的几下,陡然灌进一股灼烫,悠长的呻吟从赫千辰口中吐出,又被咬在齿间吞咽下去,喘息不定间赫九霄的吻落在他滚烫的嘴唇上,唇与舌相贴纠缠。
两人交叠的身体都是一身汗湿,赫千辰半伏在床上,赫九霄深埋在他体内的部分慢慢厮磨着他,引出他错乱的喘息。
"你先起来,记得替我拿身换洗的衣服。"喘着气被赫九霄放开,赫千辰扫了一眼身下早已不复本来面目的衣衫。
他的说话声还很嘶哑,带着细微的轻颤,听在赫九霄耳中就像是呢喃,低低的几个字带着情事后的余韵,分外撩人,这一点赫千辰可能从不知道。
"你先躺着。"湿液从股间溢出,赫九霄缓缓退出来,制止赫千辰要开口的动作,"别说话,让我来。"
用床上早已不能穿的衣衫抹去他腰背上的汗水和股间的痕迹,赫九霄起身套了衣衫下床,命人去准备沐浴用的东西,打开门,先迎上的却是贺思茵。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赫九霄看了她一眼,砰的一声,门已经被关上。
赫九霄转头就往里走,站定在床边,微阖着眼往下注视,"你这次带来的不是小竹,是她?"

番外二 又是一年花飞零(二)
"华姨身边缺人侍候,我命小竹去了。"赫千辰撑着床沿坐起身,仿佛没看见赫九霄阴沉的脸色,在房内打量了几眼,先取了赫九霄的一套衣物穿上。
房外院落之内贺思茵手中还捧着几本账册,正在犹豫是要敲门还是回去等候,接着就看见窗被推开了,赫千辰穿着一身暗色的衣袍,对她吩咐,"去前厅等我。"
深色的衣衫使得穿着这身衣袍的人看起来和平日有些不同,温和雍容之上平添深沉冷峻,贺思茵一时没回过神来,等赫千辰又说了一遍,她才点头领命离去。
赫千辰一转身,险些撞上站在他背后的男人,赫九霄冷冷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上,面无表情,"所以你就让她代替小竹,随身侍候?"
"思茵代替忘生,身为左使,她随我一起出入那是理所当然。"端详赫九霄的脸色,赫千辰不难想象他在介意什么,"我的能力已经能够控制,就算我从她身上什么都看不出来,我也还是不会让她接近的,这样总行了?"
倚窗而立,赫千辰并非不知道对方的心思,早在当时他的异力失控无法让人近身开始,赫九霄便对贺思茵的存在很是介怀。
"她和我一样,你再如何接近都看不到她的心思,不会让你不适,和所有人都不同。"赫九霄没有笑,他慢慢说着,按着赫千辰的领口,这是一件玄色的外袍,冷沉的颜色显得赫千辰的肤色很白,白如有棱角的玉石,嵌着墨黑的眼,黑的让人沉溺。
这双眼晴就看着赫九霄,"和所有人不同的只有你一个。"
眉间蹙起,赫千辰的表情变得有些危险,黑眸之中冷芒闪烁,一伸手,扣住赫九霄的后颈,"你别告诉我,直到今日你还不相信这一点。"
两人的目光相接,近在咫尺,冷意相对,直到赫九霄露出笑意,手指从方才在赫千辰颈边留下的痕迹上抚过,"很好。"
赫千辰看了他半响,恍然,微微眯起眼,",你是故意的。"故意要听他这么说。
"我是故意的。"赫九霄重复,笑意渐浓,一点都不否认,赫千辰皱起的眉更紧,像是不悦,又有些想笑,推开赫九霄的手转身欲走,接着便被拉住。
张开的双臂将他锁进身前,赫九霄在他耳边低语,"但我说的也没错,她和其他人确实不同,你不必担心她的存在会对你的能力造成影响,除了我之外,她比任何人在你身边都安全。"
"那又怎么样?"笑了笑,从床上散落的衣物一一看过去,赫千辰看到地上的影子,"都要晌午了,还不放开我。"
天高日照,将近午时,可他们两人还没有从卧房里出去,赫九霄不以为意,先把问题放在了一边,松手放开他,"先沐浴然后用饭,你等着。"
赫千辰只穿了外袍,里面空无一物,汗水和其他体液干涸之后那感觉绝不会让人觉得舒服,赫九霄出门唤人,很快就备好了浴水,两人沐浴换衣,等开始穿戴已经是用午膳的时候。
"阁里的人若是在,一定会觉得他们的阁主越来越荒唐。"赫千辰系好衣带,笑着自语,赫九霄已经穿妥,递来他腰上的佩玉,"随他们心里如何去想。"
"你就是这种人。"一手接过,赫千辰笑他,赫九霄一贯的神情不变,他确实并不在乎,"我只在乎你心里怎么想。"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赫千辰,似乎言外有意,被他这么注视的人抬眼看他,赫九霄缓缓续了三个字,"贺思茵。"
"你打算怎么办?"他这一次绝不是玩笑。
为提防赫千辰的能力再次失控,贺思茵的存在确实是必须的,徜若有个万一,她会比其他人更让赫九霄放心,但也正是因此,他对她有种特别的反感。
"不要以为我没看出来,她对你早就没有恨意。"赫九霄往外走,门扉打开,他站在光下转过头看着赫千辰,冷芒微闪,"你应该比所有人都清楚,与恨最相近,也最相似的感情是什么。"
赫千辰起先是不语,然后无声的笑了,缓步走过去,"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世事并非始终如此,有些事也会有例外。"
与恨最相近的是爱,恨甚至比爱还要来的深刻,许多人也许无法凭借爱意过一辈子,却能倚靠恨的力量作出他人无法想象的事。
就如正反两面,爱与恨是最接近的感情,贺思茵对赫千辰的恨一直很特殊,她起先并不恨他,甚至很有好感,而后的一切超出她的预料,她无法承受,只能恨他,接着却又在进入千机阁之后一点点变的敬他。
最终,原来的恨已经演变成一种怎样的感情,只怕已经无法说清。
赫九霄觉察出贺思茵的心思,她的改变赫千辰也看在眼里,但他并不担心贺思茵会成为第二个紫焰,"她是个聪明人,她知道适合她的是什么。"
带着浅浅的笑意,赫千辰的脚步停在门廊外面不远,赫九霄停步朝他注视的地方看过去,看到远处正与赦己交谈的女子。
那是贺思茵,手里还捧着先前要呈给赫千辰看的东西,不知是否因为候的太久,没等到他,她与赦己在前厅不远处的地方讨论千机阁里的事务。
"这就是你说的例外。"赫九霄看了几眼便知道赫千辰话里的意思,贺思茵与赦己,两人之间虽然没有什么亲密的动作,但从神情上看来交谈的十分热络熟稔。
"没有比这更好的例外了,也许明年千机阁便要办喜宴。"语气变得轻快,从赫千辰的话里能听的出他的高兴,笑望远处,他的表情柔和,看到自己的手下觅得良缘,他着实为他们觉得高兴。
两个当事人并不知道他们在自己的主子眼里是什么样子,话说到一半,忽然察觉远方的视线。
站在回廊下的两个人不是任何人所能忽视的存在,一个青衫沉稳,一个锦衣冷厉,就站在那里并肩看着他们,让赦己没来由的心慌起来。
"我怎么觉得阁主和血魔医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奇怪?"赦己不解的问贺思茵,她看了一眼,也不懂得赫千辰那种笑意有什么含义,"阁主命我在前厅等他,我先去了。"
赦己点头,隔着草药花丛,却见赫九霄朝他们抬手,"你们过来。"
赫九霄的目光凝若实质,他们停了脚步,猜不到赫九霄找他们会有什么事,对看一眼,一起走过去,"阁主,血魔医。"
两人见礼之后站定,赫千辰也不知道赫九霄想说什么,却不阻拦,就在旁看着。
"赦己,你跟着他多少年了?"没有太大的平仄起伏,赫九霄对他问道。
他口中的"他"是谁,赦己根本不用问,刚要回答,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贺思茵的反应,才郑重的回答道:"比忘生时间短些,也有十多年了。"
听到他提起忘生,贺思茵垂首,赦己的话说的很轻,很稳,很是慎重,她十分感谢赦己每次都顾及她的想法,若非赦己,她不会那么快适应千机阁的生活。
"你有没有想过成亲的事?"像是在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赫九霄连语调都没有变,赦己却惊的眉毛上扬,感到无比诧异,"成亲?"
赫千辰终于明白赫九霄的打算,忍不住转过身去,嘴角上扬,贺思茵只看到他的背影,发现他的肩膀在微微抖动,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冷冷看着赦己,赫九霄一抬指,指着他身边的贺思茵,"比如她。"
"我娶思茵?"赦己似乎只会重复了,与贺思茵相对,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谁能想到血魔医会说出这样的话?与他无关的事他从不管,甚至有人求医他也只凭自己喜好,这回竟然为他做媒?赦己能在赫千辰身边这么久,虽说不如忘生心细擅思,但他一点都不笨,转念一想,顿时明白赫九霄说出这番话的用意。
"赦己是被老阁主捡来的,我的爹娘曾是当年行事歹毒的一对邪道人物,他们被正道人士所杀,我在江湖无依无靠,被人叫孽种也不知叫了几次,无处可去才会寄身千机阁。"赦己忽然说起他自己的身世。
他躬身回答,非常的郑重,"我爹娘的罪该由我来赎,但自从跟随阁主,阁主说,我的爹娘是谁、做过什么并不与我相干,我既然身在千机阁,此后我就是赦己。"
他说的阁主便是赫千辰,当年比他年岁还小,却仿佛早已看清了一切的少年,就是这么对他说的,"从那时候开始,赦己就是赦己,身处千机阁,人在江湖,我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像普通人一样娶妻生子,今天血魔医问我这个问题,赦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何况,我不想强人所难。"转头看身边的女子,赦己对她笑了笑,他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不是轻易能忘记的。
番外三 又是一年花飞零(三)
贺思茵瞧了赦己一眼,本来她想要拒绝,却让赦己先说了出来,咬了咬唇,她低语,"我的事不用别人插手。"也不知她这句话是对赫九霄说的,还是在反驳赦己。
"这件事的决定权在你们,徜若你们之间无意,此事不会再提。"赫千辰不知何时转过身来,先在两人脸上看了一圈,他这么表示,赦己不知怎的,忽然觉得有些遗憾。
他又去看贺思茵,她却别过脸去,看着远处。
离开妖狐族之后她跟随赫千辰,就连换洗的衣物也没有,身上的衣裳只有一身,那还是她在眠玉山上给自己做的,贺思茵不觉得简陋,但她总是姑娘家,见了别人身上的打扮难免会多看几眼。
就是这几眼,让赫千辰命人带她去买衣裳,这是她生平第一次穿上新衣。
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她自己知道当时是怎样的一种感觉,徜若真的如赦己所说,她心有所系,喜欢上的还是一个不该喜欢的人,除了第一次见面之时便有的好感,也许就是从这时候开始。
可现在想起来,赫千辰只是开口下令,真正带她去买新衣的人是赦己,带她熟悉千机阁的人是赦己,一路上教她怎么解决各种麻烦,如何应对种种事端的人还是赦己……
"你怎么知道是强人所难?"突然间,一句话打断了她的回想,赫九霄的问题让赦己一怔,不自觉的去看思茵的脸色,她若有所思,但并没有显得很气恼。
难道她真的在考虑?赦己有些惊讶,隐约也有些欣喜,他一直把她当做妹妹来看待,却从没有想过他和贺思茵能成为夫妻,他想不起,也不敢想。
目光收回,赦己经过一番考虑,正色说道:"我是没有想过成亲的事,也不敢娶妻,怕害了人家姑娘,思茵是忘生的妹子,我早就打算要一辈子照顾她,就算不成亲我也会做到。"
贺思茵心里一震,抬眼看他,赦己恰好望过来,两人目光相对,又不自觉的各自转开,他们对对方并非没有好感,往日只当是兄妹之情,如今被赫九霄和赫千辰的话这么一说,一直以来的感觉里又多了些别的。
有些别扭,又有些异样。
顿了下,赦己有些犹豫,视线微微往身旁瞥了瞥,"不过倘若思茵愿意……"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他一握拳,"我想娶她。"
阳光明媚,园子里花草正盛,回廊中的话在空气里和那阳光一样明朗坦荡,贺思茵一贯不若寻常女子那样扭捏,此时脸上却莫名的热了起来。
她不答话,赫千辰却已看出端倪,笑着问她,"你不反对?若是愿意,我即刻命人操办。"
贺思茵心下踌躇,这毕竟是她的终身大事,赫千辰的微笑就在眼前,她举目看了半晌,看的赦己越来越紧张,赫九霄的脸色越来越冷沉,那阳光都像是成了冷光,她这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点下了头。
"一切听阁主安排。"
她的回答不出赫千辰的预料,笑的愉快,他拉着赫九霄往外走,等走远几步,才低声说道:"这下可如了你的意了。"
"一举两得,有何不好。"赫九霄不否认,停了停脚步,抬头往上看,耀眼的日光在他眼眸里映照下两点金辉,略浅的瞳色愈加妖异,不见半点冰冷,赫千辰知道他在高兴什么,用肩膀碰了碰他,"走吧。"
两人的身影远去,廊道里只剩下一男一女沉默相对,赦己压下心里的几分别扭,问出自己的担心,"你是因为阁主的意思才……""你说呢?"贺思茵蹙起一双柳眉,她的眼神让赦己明白自己问了一个最笨的问题,习惯性的笑着伸手,在拍到她肩头的一瞬间停了停,终于还是像平日一样按到她肩上,"不会后悔吗?"
"若是你让我后悔,大不了休夫 "贺思茵一抿唇,半是玩笑的回答,赦己摆出苦脸,"我们还没成亲呢,你就想着休夫?"
"别忘了我是塞外来的,不兴你们中原的规矩,妖狐族里男女都一样,为什么不能休夫?"贺思茵扬起下巴,带笑的表情很可爱,说起妖狐族,她已经能坦然面对,这也是赦己开导的功劳。
"放心,我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的。"赦己放松下来,口中说的肯定,眼神却有些飘忽,他忽然红了红脸,有些笨杖的展开手臂,轻轻将面前的女子拥住,在她背上轻拍几下,低声说道:"如果你后悔了,一定要对我说,我会去禀明阁主,不会让你受委屈。"
没想到平日性格爽朗的赦己也会有这种表情,贺思茵惊奇,脸上的热度也高了起来,低低哼了一声,"倘若我后悔,不用你去说,我一定自己对阁主说明白,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这么接近,不是作为同伴,而是作为将要成亲的男女,两人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贺思茵忽然推开赦己,他不知自己做错什么,完全摸不着头脑,却见她举起手里的一摞账册信笺,"我忘了,这是要给阁主的,急件!"
她追着赫千辰和赫九霄离开的方向跑去,正厅里两人才用完饭,见她跑来,一起看着她,贺思茵怕被人误会自己反悔,连忙把手上的东西呈上,"阁主,这是阁里命人送来的,其中有一封急件,底下人都不敢接手,只有等阁主亲自处理。"
赫千辰翻了翻那叠东西,从里面抽出一封书信来,那上面封的火漆居然有皇族的标记,但这记号不是楚青韩的,而是来自当初的太子,如今的永安王楚靖玄。
"他找你什么事?"赫九霄从他手里拿过信笺,略略一扫,"和季大娘有关,怪不得如此着急。"
信里说的是和璇玑坊相关的事,近日有三十副锦缎出了璇玑坊,上面早已按照宫里各方的要求绣了纹样,已经完工,本要送去宫里,却在到达皇宫门口的时候无故失了踪。
弄丢宫里的东西不是小事,李大娘是要被扣押的,因为楚靖玄才得以免除牢狱之灾,但这件事一日不清,他的罪名就一日不能脱去。
"先让人去查访,周围可有异状,近来李大娘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赫千辰一一对贺思茵吩咐,将要注意查明的事都交代清楚了,让她退下。
她正要下去,赦己追了上来,到了门前被赫千辰叫住,"赦己,捎信回去,让阁里的人开始准备起来,过几个月你们就完婚,缺什么全都记下来命人去采买。"
赦己没想到这么快,还未反应过来,只会点头称是,赫千辰想到这件事,转身进了另一间房。
在他要动作之前,赫九霄在砚台里填上了水,浓浓的墨色化开,赫千辰坐到案前,笑着摇头,"你不知道我要做什么就开始磨墨?"
"你自然是要通知风驭修和穆晟,贺思茵是妖狐族唯一有望留下血脉的,她要成亲,你一定会告知万央那边的人。"知道赫千辰写字喜欢用浓墨,赫九霄手下的动作没停,砚台上的摩擦声细细的散开,坐在书案后的人在微笑。
"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你。"手里捏起笔,赫千辰沾下墨色,取了赫九霄写药方的纸来。
微湿的墨迹随手而就,在暖暖的日色下慢慢干去,有一股墨香,赫九霄就站在他身后看他写字,午后的阳光很安静,静静的照进来,赫千辰的手指在光下有力修长,捏着笔的动作就像是握着剑
,锋芒内敛,有种无人能撼动的沉静安稳。
看着看着,赫九霄的衣袖忽然抬起,握住了那只握着笔的手,"后面的我来写。"
笔杆从赫千辰的手里到了赫九霄的手中,写了一半的信换了一种风格,字体渐渐变得犀利潦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随意挥洒,便有种大开大阖的气魄,赫千辰垂首看着,轻笑,"都说是字如其人,那些说你冷酷无情的若是看了你的字,便知道你是怎样的人。"
"我不需要他们知道。"赫九霄冷冷的说,几个字几乎是一笔写就,到了落款处,才停了下来,却用赫千辰习惯用的字体,写上了他们两个人的名字。
墨迹一点点干去,赫千辰瞧了一眼,折起装进信封,"这一来一回,总要几个月的时间,这段时日应该够布置一切了,李大娘那里的事也能解决。"
"你要亲自去看?"赫九霄命人把信送出去,赫千辰点头,"楚靖玄之所以亲自写信来找我,可见此事不小,他这么做就是要我亲自出手,倘若我命手下的人去,未免太失礼,怎么说过去我们也算是熟识。""我和你一起去。"翻看桌上的几册医单,赫九霄把不急于处理的事全都放到一边,赫千辰起身让他坐下,"你先把谷里的事忙完,我这就命人去准备东西。"
"等等。"赫千辰才走了几步,赫九霄忽然在后面喊他,停步转身,却见那一头的男人微微眯起眼,"你是打算先去璇玑坊,还是皇宫?"
璇玑坊有李大娘,皇宫里有楚青韩——当日的二皇子,如今的天子,贤盛帝楚青韩。
又是一年花飞雪(四)
楚青韩对赫千辰的心思已不是秘密,至少在千机阁和赫谷不是,前几月曾有密旨下达,为的是封赫千辰为檀伊侯,结果被赫千辰一口回绝。
这件事没有更多的人知道,总算楚青韩在正式下诏之前有来知会一声,他可能早就料到赫千辰不会答应,有意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引起某人的不快。
那个某人不是别人,就在赫千辰面前,妖色闪动的眼眸里犹如结了寒冰,"也许他正等着你去见他。"
"你不想见楚青韩可以不去。"赫千辰站在门前回头看他,最近只要提起楚青韩,赫九霄必定会显露不快,"我们先去璇玑坊。"
赫千辰的回答没有让赫九霄的心情有所缓和,冷笑一声,"不光我不想见他,他必定也不想见到我。"
"他已是九五之尊,先后立了妃子也有了自己的皇后,对我的执着不过是面子上放不下罢了。"赫千辰站在门边向他解释。
"宫里我会和你一起去。"不管赫千辰说什么,赫九霄已经作此打算,起身走到赫千辰面前,拨开他身上合起的衣襟,晨起之时留下的痕迹还未消退,每一个残留的痕迹都在说明一个事实,他是属于他的。
冷意稍有缓和,赫九霄的心情好转,赫千辰看了一眼敞开的领口,摇了摇头,笑着将衣襟掩好,"我去整理行装,一会儿过来找你。"
在他离开之后,赫九霄一人在药斋的书房里将手头的事一一交代下去,处理完毕,打算近日就动身。
璇玑坊他们不是第一次去,李大娘甚至特意为他们准备了一个院落,留给他们专用,待赫千辰和赫九霄一行从赫谷出发,过了几日那边得到消息,便开始整理打扫,等候贵客。
"多日不见,两位风采如昔!快请!"李大娘站在璇玑坊门前迎客,笑语轻柔,少见的是他身上穿的已不是女装,竹青长衣在身,丰神俊朗,长发随意束起,比男子多些阴柔,比女装之时更显俊秀。
马蹄声停下,马上下来的两个人正是他久候的赫千辰和赫九霄,见到李大娘的装扮,都有一瞬的诧异,不过也只是一瞬之间。
"李大娘。"赫千辰下马,没有多问,让人牵走马匹,在他身旁的赫九霄更不会在乎李大娘穿什么,对李大娘点了点头,下马扫了一眼门前站立的一排人,"他人呢?"
"他在里面等你们。"李大娘知道赫九霄问的人是谁,楚靖玄身为永安王,住在他这个璇玑坊当然不能太过招摇,不方便出现,便在内堂等候。
自从楚靖玄退让,楚青韩登上皇位,他们之间的兄弟关系反而比以前有所改善,尽管还说不上什么太深的手足之情,但总算能和平共处。楚靖玄不理朝玫,逗留璇玑坊,楚青韩只会乐见于此,而不会有任何不满。
厅堂里,一人独坐,见两人到来马上起身。
本该登上王位,却放弃了天下的太子楚靖玄,看起来和以前没有什么改变,大炎的壮稷确实不在他的心里,"二位来了。"起身招呼,楚靖玄的身上还是有皇族的贵气和从容,俨然已如同主人,他命人去端茶。
"我看了你的信。"大家都已相熟,赫千辰开门见山,把那封信再次取出放在案上,指尖轻叩了几下,"这是怎么回事?"
"皇家的事,向来小题大做。"手上没有帕子,李大娘一甩衣袖在椅上坐下,有些气愤,"东西明明是装好的,运到门前却不见了,谁知道其中出了什么鬼!"
"小福。"楚靖玄在他手背上轻拍安慰,"不会有事,只是丢了几件东西罢了,就算我再不济也算是个王,他们不敢拿你如何。"
赫千辰在一旁看两人对话,又把事情仔细问了一遍,原来东西是进了宫门之后才发现不见的,而在出发之前李大娘都亲自检查过,确认无误才带着东西上路,一路上也不曾遇到过什么危险和麻烦,后宫妃嫔所需的绣品纵然价值不菲,也不值得绿林各方的人马冒着重罪去拦截。
要说被偷,能神不知鬼不觉把整车东西都偷去的贼,恐怕还看不上车里的东西。
非盗非贼,车里的绣品怎会不见?
桌上的叩击声停了,赫千辰放下手,微微阖起眼,久久都没有开口。赫九霄却双目闪动,划过冷芒,似笑非笑的冷意让人颤抖,那骇人的目光最后落在楚靖玄和李大娘的身上,"你们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两人一惊,同时呆愣了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楚靖玄捻动手上的玉戒,对视赫九霄。
总说檀伊公子赫千辰擅于谋略,血魔医赫九霄长于医术,楚靖玄不再是对江湖知之甚少的太子,对这句话也早有所知,却没想到先问出这句话的会是赫九霄。
没有一丝感情的眼神对着他,像是看一件东西而不是在看一个人,楚靖玄定了定神,暗暗警戒赫千辰叹了口气,拿起手上的信,"此事可大可小,你来信告知便是有我力所能及之处,想要我施以援手,我以为你们是想要我查明真正偷盗东西的人,没想到……"
"东西在哪里,你们都知道,是不是?"眸色浅淡,那平和沉静之中有一丝锐利,赫千辰的话落音,楚靖玄和李大娘终于脸色微变。
"路上也曾有过猜测,方才听你们所言,让我更为肯定,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丢失,你们自己心里也明白,有人心里更清楚,他不过是假借这个机会,有所打算罢了。"信笺被抛在桌上,赫千辰一拂袖,从椅上站起。
楚靖玄跟着站起,想要阻拦,两人对峙,一时气氛古怪,过了片刻,楚靖玄似乎放弃了,面露苦笑,"我早就该想到,既然连我都能看透,又怎能瞒过你们。"
他摇头,微有怒意,"确实,这是我皇弟的意思,也就是当今圣上。他并没有直言,但自从出了这件事我就知道是他命人所为,他这是刻意刁难。"
李大娘眼看瞒不住,也只能坦言,无奈的皱眉,"我猜,就连那些绸缎也都是他命后宫妃子送来璇玑坊的,绣品失踪,我被人扣下,不过是一个警告,靖玄身上没有他要的东西,但我们都知道他要什么,没有办法,只能写信给你。"
"这个办法虽然笨,但总是个办法。"李大娘轻笑,有些愧色,"千辰,那个人现在毕竟是一国之君,靖玄虽然是个王,却难免还是会受制于他,写信要你来不是想骗你,我们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付他,也只能靠你了。"
"他想让你进宫去见他。"冷冷的几个字穿透空气,赫九霄起身冷笑,对赫千辰说完,又看面前的两个人,"你们不过是他的工具,他这是在借题发挥。"
楚靖玄和李大娘都是聪明人,都知道楚青韩至今念念不忘的是什么,他登上皇位,独揽天下,所有的野心和抱负都得以施展实现,唯独一件事,是他辗转难求。
在楚青韩的授意下弄出点事情来作为要挟,楚靖玄马上便领会他的意思,写信要赫千辰来,要他入宫,一方面是顺了楚青韩的意,一方面也是相信,唯一能斩断楚青韩念头的人只有赫千辰。
他们确实是求助,却不是为了查明偷盗绣品的人,而是为了对付大炎皇帝楚青韩。
"最近国事平定,四海皆安,他倒是有闲心。"赫千辰笑了笑,眼底却不见暖意平和,一挑眉,他侧首,"他要见我,让他自己来。"
一句话,仿佛连空气都震动,楚靖玄和李大娘惊讶不已,没想到赫千辰如此干脆,按下来却又听赫九霄续道:"我们就在此地等他三日。"
本该对此表示不满的血魔医没有沉下脸色,反而露出耐人寻味的笑意,只不过那笑和他脸上的冰寒一样,令人不寒而栗。
楚靖玄缓缓点头,"好,我明白了。"
也许这会是楚青韩登上皇位后第一件让他倍感挫败的事,李大娘不无幸灾乐祸的想。
原本是设计他人,结果得到的是这样的回复,暂不说大炎皇帝楚青韩眼下的感受,璇玑坊内赫千辰和赫九霄已在曾经住过的院落里安顿下来。
对于楚靖玄和李大娘这么做,赫千辰并没有多大的不悦,楚青韩徜若再纠缠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倒不如借此机会说个清楚。
"你对他说过你的心思?"房里,赫九霄将一叠白帕放在案头,这是赫千辰每次洗手之后便要用的,偶尔也会被他们当做其他用途,比如情事过后用作擦拭。
命赦己去准备他自己的婚事,这次出门赫千辰没有带人,冰御在外,正将一件件东西挪到房里,有赫千辰喝惯的茶、酒,有未看完的书册,还有赫九霄的几本医书,那是无聊之时打发时间用的,其他便是杯盏之类的东西。
等冰御把东西放好了,赫千辰点了点头,"我当然早就对他说明白。"他挑眉看赫九霄,"难道你以为我不曾说明白?"
赫千辰既然这么说,赫九霄当然信,他拿起杯子斟了酒递过去,"为帝之后他的心思和以前不同,想要的又多了。"
琥珀色的酒水隐隐闪烁,就如赫九霄眼里的冷意,赫千辰接过酒盏,闻着酒香,窗外,斜阳渐落,他垂眸注视杯中酒色,那酒液也染上一片日落金黄,"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和他之间都是不可能的。"
"徜若没有我,你喜欢的是女子?"赫九霄端着酒盏站在房中不远处,他一口饮下杯中的香醇,去看坐在不远处的赫千辰。
被他注视的人沉默片刻,然后沉沉低笑,"我不知道,在你之前,我从未对他人有过情意。"
在余晖洒落的房里这句话比酒香还醉人,赫九霄放下酒盏忽然走近,撑住扶手看他,也不说话,呼吸的热度在两人之间流转,最后不知是谁先靠近,他们同时品尝到对方口中醉人的香醇。

又是一年花飞雪(五)
舌尖上有酒的苦味,然后是热、辣的酒香,湿热的舌互相挑弄,舔过口中的柔软,赫千辰的呼吸变重,他抱住赫九霄的后颈,在这个吻暂停让彼此喘息的时候,赫九霄忽然低声说道:"你越来越……"
"住口。"赫千辰皱眉,堵住他的唇,赫九霄没能把话接下去,但他们都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和以前相比,赫千辰对亲吻的反应越来越敏感了。
也许外人很难想象,在他们眼里这个淡然沉静的男人醉于情事时候的表情",",交颈相拥之时低哑的呻吟,抓住赫九霄肩头用力紧绷的双手,染上情欲薄红的脸颊,还有鬓边流下的汗水,这些无不让赫九霄情难自禁,每次都会失控的压紧他,让他承受一次次的需索,只为了看他更多这样的表情。
而身处上方之时,赫千辰又是另一种模样,似乎要将所有全数回报,他起先会很温柔,温柔的侵入和占据在他身下的男人,等赫九霄适应,之后的却是疾风骤雨,以掠夺者的姿态毫不相让,让他的兄长和他一样,在快意波澜之中沉浮。
每当这种时候,他深邃幽黑的眼眸就会发亮,专注的看着他身下的人,那眼神就和他的动作一样,炙热凶猛。偶尔他会慢慢挺身,观察赫九霄的表情,徜若对方和他一样投入,难以自抑,他便会露出笑意。
那几分满意的笑容很快就会被赫九霄发现,吞噬到自己口中,用明显的回应来迎合他,而赫千辰那一次若是尽了兴,不需几日就会得到赫九霄加倍的索求,那时候他便需要紧咬唇齿才能免于大喊出声,尽管如此,却还是无可避免的从口鼻之间溢出低吟喘息。
在这种事情上,确实就如很早之前赫九霄所言,他教会了他的弟弟,而且赫千辰不止学会,还学的很好。
潮湿的声响在两人唇舌交错间传出,呼吸拂到对方脸上,赫九霄贴着他的脸颊吻去他唇边的湿迹,"他来了你打算怎么和他说?"
"你没有阻止他来见我。"赫千辰放开他,赫九霄站直身,"让他来,我会让他不敢再存其他的心思。"
笑意闪烁寒光,赫九霄说起楚青韩丝毫没有对帝王该有的恭敬,赫千辰笑语,"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他。"
三日时间,他们在璇玑坊等候,楚青韩若想与赫千辰一见,就要亲自前来。
堂堂一国之君想要见个人,宣召不到,还需亲自上门的恐怕只有他楚青韩了,三日未到,璇玑坊先迎来的不是当今的贤盛帝,而是听闻此事而来凑热闹的销香客。
"真想知道他当时的反应,听了李大娘命人传去的话,别是气的吐血了吧?"斜靠在椅背上,花南隐翘着二郎腿拍着自己手里的扇子,笑的幸灾乐祸。
"你真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我爹,我爹当时也在场。"在花南隐身旁,白衣飘飘的云中仙子云卿忍着笑回答,她与花南隐成婚已有些时日,但至今为止楚雷对花南隐称不上喜欢,但幸好也不至于讨厌他这个女婿。
为此花南隐对楚雷一向恭敬,却没什么深交,闻言摊开手里的扇子,"岳父大人那里还是算了,想看的话我们在这里也能看得到,是不是?千辰?"
"我看你是实在太过空闲,这回应该不是躲情债……"赫千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他停顿的同时云卿似笑非笑的看着花南隐,花南隐连忙摇头,高举双手表示清白,"天地为证!自从娶了我家娘子,我可从来没有在外招惹过谁家姑娘!"
他说的急切,生怕云卿误会,引来她噗哧一笑,赫千辰饮了茶放下杯盏,不疾不徐的又接到,"我看这次是在躲你爹。"
花南隐笑意一滞,瞪着了明显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是在躲我爹?"
淡淡一笑,赫千辰悠然的望着窗外,慢慢开口,"老人家该心急抱孙儿了。"这并不难猜,从滟华身上就能看得出,她闲来无事,最好也有个孩子给她逗弄,盼着千机阁里有一日也有孩子的笑声。
这一点他和赫九霄是做不到了,所以滟华也从不在他们面前提,但偶尔阁里有下属带自己的孩子来,她总是会显得十分高兴,也是因此,赫九霄提出让贺思茵和赦已尽快完婚。
也许别人都会以为这是因为赫九霄不喜欢贺思茵时常跟随于赫千辰,但参与了这件事,也同意这么做的千机阁阁主知道,他的兄长并不只是为了那些私心,那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原因。
"反正你什么都知道,我不说了。"抱着双臂往后一躺,花南隐靠着云卿不否认这一点,孩子他当然想要,但并不急于一时,他不想她这么快便受生养之苦。
就在这时,门外有足音响起,赫九霄从外面走进来,他的手里是一碗汤药,热气腾腾,显然是才煎好,到门前停了一停,看到屋里多了两个人,他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径直走过,把药碗放在赫千辰面前。
"喝了。"那是用来宁神静气的药,方才赫九霄就是去熬药了。
"我早就没事了还要喝?"赫千辰无奈的接过,药的苦味他早就习惯,面不改色的饮下,看的花南隐咋舌,"你到底喝了多少次?"
"不多,隔三差五的喝上一次罢了。"回答的轻松,赫千辰的目光却瞥向赫九霄,眼神里并不是这神意思,赫九霄不知从哪里取来一块糕点,直接放到他嘴里,"很苦?吃了就不苦了。"
赫千辰不喜欢喝药当然不是因为怕苦,赫九霄知道,却不给他反对的余地,话音才落,糕点就被他塞进赫千辰嘴里,咀嚼咽下,喝了苦药又吃了糕点的千机阁阁主长叹一声,"我都说没事了。"
"没事也要喝。"赫九霄接过空了的药碗放在桌上,在赫千辰拿起帕子之前,一手抹去他嘴角的糕点碎屑,"还是你想让我担心?"
赫千辰不能回答他的这句话,只能摇头放弃,"随你吧。"
那药是他曾经喝过的,在异力失控深思混沌的时候,当时无法彻底解决他的问题,但药效还是十分显著,自从那件事之后,赫九霄时常会熬药给他,为的就是让自己放心,他怕当日的事再次发生。
那时候是因为雾色刀与殷魄命的力量同时引发赫千辰体内的异力,如今一切都平复,当然不可能再有那样的事,但赫九霄不放心,赫千辰便只能由着他,每次只要他熬药,他就会喝下。
"哎呀,真是恩爱,难得看到檀伊公子也有没办法的时候,还有这样的血魔医,我就说你一定没见过。"花南隐调笑,他拉了拉云卿,指着对面的两个人。
"我还没问,你们来做什么?"赫九霄对花南隐当然不会客气,赫千辰早已听多了,对花南隐的调侃一笑而过。
"只是顺便经过而已,你知道,我家和李大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一本正经的解释,花南隐晃着扇子,挑眉对赫千辰使眼色。
赫千辰大笑,拉过赫九霄在他耳边低语,把销香客眼下的窘境解释了一番。
花南隐摸摸鼻子,"有了新人忘旧人呐!"喃喃自语,他继续开着玩笑,云卿早就笑倒在他怀里,夫妻两看着对面低声交谈的两人,相视一笑。
当初花南隐曾对赫千辰心动,而云卿对赫九霄也有些倾慕,如今再看,他们当初的心思与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相比,那是何等的浅薄……
握起云卿的手,花南隐有些庆幸,幸好他那时没有深陷,幸好还有这样的女子让他心动,否则,今天他也许会像楚青韩一样,给别人添麻烦的同时,还可能折磨到自己。
"要亲热就回去。"没有多少情感的一句话,下了逐客令,赫九霄是在赶人了。
"只允许你们亲热,就不许我和我家娘子恩爱?这是什么道理?"花南隐握着云卿的手放在唇边一吻,"这里可不是你的赫谷哦,血魔医,你想赶走我们可没那么容易,我还没看够呢。"
越来越相熟,花南隐也开始敢对赫九霄开玩笑了,对他的挑衅,面色冰冷的男人面无表情,目光闪动,花南隐一怔,他还有些料不准赫九霄的反应,正有些紧张,下一刻却见赫千辰被压倒在椅上。
拖高他颈部的手按着他,赫九霄俯身吻上他的唇,又从唇上到颈边,那个吻不光是吻,简直像是打算就这么一路吻下去,彻底让对方燃烧。
呼吸的微响和衣物的摩擦声撩人心动,当滚烫的唇舌落到衣襟里面,赫千辰推开赫九霄,示意他别再继续,花南隐和云卿尴尬的在一旁,只觉得空气里似乎要着火似的。
和先前吻赫千辰的时候判若两人,赫九霄眼里的温度也和方才截然相反,冷冷的笑问,"看够了?"
"够了够了。"花南隐自叹弗如,只能点头,再这么下去,先不管赫九霄会怎么样,赫千辰一定会对他板起脸,直接赶人。
"我们就在客房,有空的时候来找我们。"云卿嫣然一笑,脸颊微红,拉起花南隐就走。
她是女子,就算行走江湖,见多识广,也从没见过像赫千辰和赫九霄这样的两个人,在她眼前这样的亲密,而且她还不小心看到赫千辰衣领下的其他痕迹。
等他们走了,赫千辰掩好自已的衣襟,微微阖眼,"花南隐是不放心这次的事,云卿身份特殊,李大娘又与绸缎庄关系密切,牵一发而动全身,楚青韩这次所为,等于把所有人都牵扯进去。"
"等他来。"赫九霄没有多说,只有这三个字。

又是一年花飞雪(六)
三日时间绝对不算长,要从皇城到璇玑坊,紧赶慢赶,怎么都需要三日,赫九霄当初说的期限,是已算好了时间,让楚青韩连思考的余地都没有。
他若要想,根本就不用来,若是想也不想就出发,便可知道他有多重视这件事,而他越是重视,便越是能说明赫千辰在他心里的地位有多重。
赫九霄其实并不想见到他,但同时他也很确定,楚青韩一定会出现。
晨曦朝霞洒满天边,春意蒙蒙,这一天有雾,阳光隔着雾色,淡了许多,这已是第三日了,赫千辰和赫九霄会在这里逗留最后一天。
"在看什么?"赫九霄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一大早赫千辰就已起身,洗漱完毕之后到院里练了几招,出了身汗,沫浴之后便逛到了这里,一捆捆丝线晾晒在竹竿上,有的还未绑起,在风中像是雨丝,飘扬散开,这是璇玑坊的一处空地,用来染晒所需的绣线。
眼前的细丝在光下是金红色的,十分绚烂,赫千辰目光掠过,回头就看到赫九霄,"我在想回去之后还有哪些事要做,这次你随我回千机阁,怜好也是赦己他们的婚事。"
"你还要准备喜帖。"合上手里的医册,赫九霄站定在他身后,"打算请谁?"
"江湖同道是少不了的,万央那边等穆晟他们来,我算了算,要送的喜帖大约有上百封,人数不会太少。"只算了比较熟悉的一些,赫千辰说的是要送出的喜帖,而一张帖子未必只来一个人。
许多门派只要送到掌门手里,但来的人绝对不在少数,更别说到了那一日,不请自来的人还不知会有多少。
这不光是赦己的喜事,也是千机阁的喜事,作为右使,赦己在千机阁的身份不低,而且贺思茵又是妖狐族人,他们的婚事意义非凡,赫千辰打算操办的隆重一些。
"温铁羽行踪不定,要你手下的人先找到了才能把喜帖送去。""最近听说他隐居在西郊的一个城里,大隐于市,但对我手下的人来说找他不是难事。"细细计算有哪些人要请,赫千辰负手望着远处,"莫智削发为僧,如今只有无觉僧人,这件事对戟玉侯打击不小,到时再见,不知昔日奇侠是否还有当年之风。"
"嗯。"冰冷寒眸没有感情,赫九霄眼神转动,忽然看着阳光下的绣线。
那千万条金红像是细雨,被一阵风拂到赫千辰身上,穿着浅青长袍的人像是站在雨中,映照背后一片金芒,那情景让赫九霄有一瞬的失神。
几缕颜色掺入黑发,纠缠起来,赫千辰往前走了几步,退开身后的丝丝蔓蔓,赫九霄伸出手为他解去发上缠住的线。
本就出色的两个人十分显眼,偶尔有来往经过此地的绣娘都会驻足,醒悟到是李大娘吩咐不能打扰的贵客,只看一眼,又马上离去,但一路上还是忍不住回头观望。
碧绿的竹竿青翠,站在纵横交错的长竿之间,一人青衣眉宇微蹙,一人锦袍,笑着抬起手拉近面前的人,让他靠在自己肩头为他解开发上的丝结,很普通的画面,但就是会让人看得目不转晴。
同样看到这一幕的还有一个人,绣娘走过他身边,忍不住便会心有敬畏,那是上位者的气势,雍容尊贵的皇者霸气,不知何时到来,站在一边,竟没有开口。
众人避让,不敢接近,楚青韩远远看着,也没有走近,他是来见赫千辰的,不想看到赫九霄,却因为赫九霄的存在,让他看到他不曾见过的赫千辰。
这是该喜还是该怒?
登基不久便平定四海的贤盛帝在朝堂上游刃有余,嬉笑怒骂之间让底下的臣子噤若寒蝉,此时却站在璇玑坊的花园假山之后,屏息静声,摇摇注视远处的某个人。
笑的随意轻快的赫千辰,微微挑眉,有意让赫九霄置身于竹竿下,让他被各色丝线缠绕一身,随后被自己所为而引出大笑,这个男人的这种表情,楚青韩从没有见过。
拂开满身的线,赫九霄一把拉近赫千辰,两人的胸口撞在一起,"很好笑?"
"确实有起。"嘴角扬起,低沉的笑声震动胸腔,赫九霄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忍不住也笑了,压低了赫千辰的头,咬住他的耳廓轻轻舔过。
赫千辰一震,马上抓住赫九霄的后领,"闹够了没有?"
"是你先开始。"又舔弄了一下他的耳垂,赫九霄这才放开,赫千辰不再笑闹,指了指他手上的医册,"赫谷还有事没有做完,你去吧。"
有一例赫九霄一直在研究的病症出现变化,赫谷的人尽快呈了上来,赫千辰也有所知。
"很快就能看完。"让赫千辰等他,赫九霄穿过层层竹子架起的竹廊,直往楚青韩所站的方向走过去。
"跟我来。"连看都不看他一眼,似乎早已知道他的存在,赫九霄转身往后走,楚青韩看到赫千辰背对的身影,犹豫片刻,勾了勾唇,跟上赫九霄的脚步。
"敢让朕亲自过来,这世上只有他赫千辰一个人,而提出三日之期的人一定是你,赫九霄,你怎么总是喜欢和联过不去?"站定在长廊里,身后倚着廊柱挑眉,楚青韩已是帝王,他的气魄与当日不同,但那风流倜傥的潇洒不羁依旧可见。
赫九霄对他没有什么好脸色,其实好不好也没有差别,除了对赫千辰,其他时候他的脸上永远是冷冰冰的,"你爱他?"填满冰霜似的眼神,盯视楚青韩,赫九霄一出口就是这三个字。
楚青韩感到意外,在他的预期之中,此刻他应该能感受到赫九霄身上的那种煞气,那种冰冷会令人感到悚然,他早就有所体会,没想到这一次赫九霄竟如此冷静的问他这个问题。
他当然不会以为赫九霄是慑于他眼下的身份,这个男人假若真的顾忌,先前就不会是那种态度,"联……"
"收起你的自称,想好了再回答。"冷若冰石,赫九霄浅色的瞳眸厉芒闪动,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楚青韩面色一沉,他为帝已有一段日子,至今为止没有人敢这样对他说话,"亲自赶到这里,已经是对 ……"
"不必再说了。"赫九霄再次截断他的话,毫不留情,"你还不配爱他,你也还不够了解他的为人。""我不配?!你也太看轻了我!"楚青韩一气之下忘记帝王的自称,冷笑以对,"赫九霄,你未免太自以为是,我对他怎么样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他的事都与我有关,你别忘了我和他的另一种关系。"诡秘的微笑泛起刺人的冷意,赫九霄直言不讳,在这时候提起他和赫千辰之间的血缘。
他的大胆让楚青韩色变,这是他始终想不明白的一件事,为什么有血缘的两兄弟会成为眼下这种关系?他和楚靖玄也是兄弟,甚至还有那个早已死无葬身之地的楚靖,他们兄弟之间别说情意,连手足之情都浅薄的很。
"这件事用来当做把柄似乎不错。"忽然敛下怒意,楚青韩也回以笑容,朗声大笑,"你看如何,赫九霄?徜若我告诉天下人你们之间的关系,你们怎么办?"
赫九霄对他的笑无动于衷,笑声震散空气里的微尘,直到渐渐消散,他眼神一动不动,回了楚青韩三个字,一字一顿,"你不敢。"
"你怕他恨你,此后连朋友都做不成,你若真说出此事,他不会否认,但他会视你为敌。"赫九霄不为所动,楚青韩甚至从那冰冷之中看出几分愉快笑意。
赫九霄一点都不担心,而他这么做只会引致这个男人更疯狂独占的情感,他不在乎天下人都知道他和赫千辰确实是亲兄弟。
楚青韩脸色微变,赫九霄依旧笑意幽冷,仿佛不知他的那番话让楚青韩有何种了悟,继续缓慢的续道:"何况,任何人都不会想和千机阁阁主为敌,就算你如今是当朝天子,也不会例外。"
这是一种自信,对千机阁的信任和对赫千辰能力的信任,楚青韩双拳紧握,却不能否认赫九霄说的话都是事实。
"你可以去见他了。"让开路,赫九霄突然开口。
楚青韩再次意外,"你不拦着联?"
"拦不拦,结果都一样。"赫九霄回答的叫人费解,他从楚青韩身边走过,对他视若无物,好似他已不在他的面前。
曾经的楚青韩也许尚会让他有一点介意,登上帝位的楚青韩,已不在他的眼里。

又是一年花飞雪(七)
不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想要问个明白,赫九霄却已经走远。楚青韩耸肩一笑,他不在乎赫九霄怎么以为,重要的是赫千辰。
青衣黑发,目色悠然注视远处,站在竹竿和丝绦围拢的空地上,赫千辰的背影挺拔,空气里的薄雾散开了些,让人视线中的一切都变的明晰起来,那浅青就像天色,湛蓝的映入眼中,让人无法忽视。
"路上也有雾,从昨天半夜起就有了。"楚青韩缓步走过去,和他一起看着天。
楚青韩的身上是第一次与赫千辰见面的时候穿的衣裳,衣袖上还沾着露水,该是清早赶路之时碰湿的,赫千辰眼神一掠,笑了笑,"而今我该称一声陛下。"
就算是一声寻常的衣衫,也遮掩不住帝王身上独有的王者之气,楚青韩背负双手,摇头笑的潇洒,"哪里敢让你这么称呼,为了见你,我可是亲自赶来,连个侍从也没带。"
一张手臂,楚青韩轻笑,狂放洒脱一如当初,只是比原先更多一些稳重的霸气,赫千辰眼中有赞赏之色,楚青韩为帝,确实适合,"为什么想见我?檀伊不过是一介江湖草民。"
"纵然我登上皇位,但当初若没有你,事情不会如此顺利。"楚青韩非常不赞同,瞪眼看他,"如果不是你拒绝,你已是王侯,哪会是什么江湖草民?"
赫千辰淡笑不语,两人一前一后站着,楚青韩正要举步再走近,转瞬间却见他的笑意沉下,"你要见我,已经见到了。"
从一排排绚烂的丝线中走过,赫千辰的态度与以前相比更为疏远,楚青韩站定,叹了口气,"唉,我就知道你是在怪我利用皇兄。"
楚青韩说起自己所做的事,并不心虚,敢作敢当,他确实陷害李大娘,也确实利用楚靖玄,甚至有意让赫千辰知道,花南隐一家也在他的掌握之中。
"你的执着打算何时放下?"园中芳菲尽显,赫千辰已经走到花园里,脚下停步,回过身去,"楚青韩,我早就对你说过,我对男人无意,九霄是唯一的例外。"
"我也说过,我对你怎么样是我的事,你可以不接受。"楚青韩似乎不以为意,哈哈一笑,"只不过赫九霄他会对我不满,还说什么我不配,实在是笑话。"
论起身份地位,楚青韩已是万人之上,论相貌,他亦是潇洒倜傥、俊朗不凡,论才智,他未必输给赫九霄。
他哪里不配?
楚青韩笑的嘲弄,赫千辰仿佛不觉,"我问你,你见了我,打算如何?"
"不如我先问你,我能如何?"手边有一朵盛开的花,楚青韩抚着那朵娇艳,漫不经心的说,"总之无论是你还是你手下的千机阁,都不会为我所用,我还能怎么样?"
赫千辰看出他的不甘,也不说破,有些时候正是因为得不到,才叫人念念不忘,况且楚青韩已是帝王之尊,但这一点楚青韩本身一定不会承认,当一个人手握全天下人的生死,要他没有一点改变那是不可能的。
"我是个男人,而你喜欢的是女子,我不知道我有哪一点让你如此执着,楚青韩,徜若我说我能接受你……"
"封王拜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朝中任何一个官职你都能胜任,徜若你不愿入宫,你还能在江湖,我们一明一暗掌管天下社稷。"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楚青韩回答的很快。
"我要什么你都会给?"不意外他的答案,赫千辰继续问下去。
"你还要什么?"不相信赫千辰真的会给他什么承诺,答应他什么事,但楚青韩还是忍不住这么问,继续这个假设。
"我若是要你的皇位,要这个天下呢?"一抬眼,流云如风的眼神涌起万千波澜,赫千辰目光灼灼,闪动的锐光和厉色让楚青韩倏然一惊。
凭赫千辰的能力,他若想篡位谋乱,当真一点都不困难,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楚青韩笑着回答,"你不会,你不是这种人。"
"但你已经在考虑这种可能。"目光从他身上转开,赫千辰的态度还是那样平和,"君心难测,只要你身在皇位,谁也不能保证你对我的信任能保持多久。"
"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大步往前,楚青韩走近,这一次赫千辰没有退避,直直看着他,"那你敢不敢让我知道?"
微笑中,他伸出手,手指修长,白皙而有力,摆在楚青韩面前,"你应该知道我来自哪里。"
赫千辰有妖狐族的血统,有看透人心的能力,楚青韩当然知道,看着他的手,他缓缓抬起右掌,就在要碰触到的那一刻,赫千辰笑了笑,掌心收了回去,"你在怕。"
楚青韩犹豫了,他的犹豫也许只是下意识的,但赫千辰看的很明白,"连你自己也不确定这份执着究竟是因为真的放不下,还是因为得不到。"
"你能像楚靖玄那样,为所爱放弃皇位?还是能像赫九霄,可以为我不顾一切?他要的是我这个人,而你想要的太多,权力、皇位、世人的尊敬,朝中大臣的臣服,还有天下百姓的太平,在你所要的这些里面,其中之一,是我。"
慢慢说来,就像是已经碰过楚青韩,看透了一些,这是赫千辰第一次对楚青韩说的这么明白透彻,"你知道我本身无意于男子,要想让我为你动心,除非你有付出一切的觉悟,你做不到,就算没有赫九霄,结果也一样。"
楚青韩听他说完,想要反驳,却什么都没能说出来,他忽然想到赫九霄的话。
赫九霄不拦阻他,是早就料到赫千辰会怎么回答。他的帝位,身份,他所拥有的一切越是多,越是放不下,就越是不可能走近赫千辰。
他竟也有词穷的一天。
楚青韩仰头看天,无话可说。不光是因为赫千辰的话让他无法反驳,更是因为面前的男人说话之时的神情。
赫千辰是笑着说的,那身轻暖温和的气息一点没变,偏偏这番温温淡淡说出的话,就是有无穷的说服力,让人不得不心悦诚服。
俊朗的眉宇高高扬起,花香袭人,他抚弄手边的花瓣,笑着摇头,"赫千辰,你让我说什么好?我不过是想封你为侯罢了,你却连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我如今这么做,是被你逼的,你不能怪我。"
花丛里的娇艳到了楚青韩手中,拈花在手,他笑的爽朗轻快,"我就是想见见你,其他的想法,我也只是想想,可没有当真。"
笑容潇洒,楚青韩的这句"没有当真",赫千辰听了笑而不语,楚青韩这一次只是试探,他们双方都心知肚明。
阳光下的静谧有醉人的花香点缀,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艳粉的花瓣一片片掉落,楚青韩摆弄手里的花,目中神色变幻。
他究竟是不甘心有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还是确实被压在心底的那份情愫挑起动荡,他不想分辨,自从与他们兄弟相识,他的挫败感就一直时不时的出现。
最终,就算他身份不同,结局还是没有丝毫改变。
"说够了?"不知从哪里走来,暗影闪动,赫九霄出现在赫千辰身边,妖异冷漠的眼神直对楚青韩,"说完你可以走了。"
"朕好歹是一园之君,赫九霄,你这是什么态度?"楚青韩板起脸,赫九霄的表情还是没有任何变化,要说改变,可能是变的更为冰冷。
"别让我说第二次。"瞳孔紧缩,像是针尖,暴射冷芒。
没有将楚青韩当做威胁,但他的存在依旧会让赫九霄觉得不快,谁也不可能放任自己所爱的人独自与凯觎者相处太久。
"天色不早,陛下也该回宫了。"笑语淡淡,赫千辰无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针锋相对,牵起赫九霄的手,不等楚青韩的反应,先行离去。
走到一半,赫九霄却忽然停步,两人的双手互握,他在看赫千辰的手。察觉他的反应,赫千辰笑了笑,"你看见了?"
赫九霄一直在暗处没有真的离开,怎会没有看见赫千辰当时的动作,"他的犹豫保住了他的一只手。"
回头看了一眼,两人交握的双手就在楚青韩面前大大方方的展现,在他的视线里慢慢远去,这是第三天,他们就要启程回千机阁了。
独自站在群芳锦簇的花园里,当朝天子无可奈何的长叹,仰头,大笑几声,一甩手,指间残花抛飞出去,扬起一片落瓣缤纷。
笑声在空气里悠悠荡荡,举步往前,他穿过花丛,往相反的方向走,再没有留恋回头。
后世记载,大炎朝贤盛帝一生风流,后宫美人无数,却从未沉迷女色荒废朝政。
一生中,他遇到过两次大难,其一为毒杀,其二为叛乱,每一次都在危急之时奇迹似的转危为安,民间盛传,朝廷背后有另一股力量暗中支持,始终护佑着大炎。

又是一年花飞雪(八)
楚青韩来了没多久就离开了,璇玑坊里甚至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神秘的客人是谁,楚青韩来的时候没有与楚靖玄打照面,走的时候也没有。
放弃皇位之后远离皇权,这是楚靖玄一个很聪明的决定,心照不宣,除了这次,楚青韩与他一直算是相安无事。
"他不会再找你们的麻烦。"当楚靖玄从后堂走出来,就听到赫千辰这么对他说。
李大娘并不意外,但还是觉得很高兴,"檀伊公子出马,哪有不能解决的事。"
楚靖玄点头也对他们谢过,说到底这次的事是因为楚青韩,自己的皇弟他没能管束,反而要外人来帮忙,他自觉有愧。
赫千辰不以为意,兄弟两这就与他们告辞,李大娘想要挽留,但也知道他们两人都不是身无牵挂的闲人,只能亲自送到门前。
赫千辰和赫九霄这次回的是凉州城,赫谷的事会由冰御回去交代,等到了千机阁,那里还有一场喜宴等着安排。
凉州城里一切无恙,到了千机阁门前,来来往往不断进出的人群让赫千辰微感讶异,仔细看去,原来全是听说要办喜事的江湖人前来送礼。
"这是琥珀白玉杯,听闻檀伊公子好用玉杯,余某人特地去寻来的宝贝……"
"等等,还有我,在下乃是有湛西赵铜虎之称的……"
"……这是我的贺礼,请交给檀伊公子,这是一朵干山红莲,血魔医能将它入药,功用是……"
七嘴八舌,人群簇拥,好不容易有一个名目,不少人赶来恭贺,婚期还有几个月,生怕落于人后,不被宴请,他们早早就准备了贺礼,给新人的东西都由人抬了进去,特地想要献给赫千辰的都被他们亲自捧着。
"阁主!"门前的守卫见到两人下马,如释重负,抹了抹头上的汗,他这么一喊让嘈杂的人声顿时安静下来,全都扭过头去。
很奇异的,当赫千辰不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个个吵着嚷着说要见檀伊公子,而当他就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一群人竟说不出话来,他们自己也不明白究竟是出自于敬畏,还是因为在赫千辰身边的那个男人,血魔医。
赫九霄对他们视而不见,把僵绳递给身后的手下,朝门前走,赫千辰对众人点头为礼,算是打过了招呼,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众人纷纷让到两边,前一刻还人满为患的大门前,自动出现了一条空旷的道路。
"替我谢谢他们,给新人的东西抬进去,其他的……"
"退回去。"跨进门的时候,赫九霄脚步停下,目光往人群里一扫,听到他的这三个字,众人骚动起来,门前守卫去看赫千辰,人群瞩目之中,只见千机阁阁主定住脚步,"阁里确实不少什么东西。"
"诸位的好意我们阁主心领了,这是左右使的喜事,其他的东西就请各位英雄好汉带回去吧——"
手一抬,门前的守卫做出了请的动作。
赫千辰和赫九霄已经走到里面,外面的人已经来了,怎么可能就这么把好不容易找来的礼物再带回去?
赫千辰并不知道,那些东西最后还是进了千机阁。他有理由不收,但一定要送的人也有他们的办法,改口说贺礼是送给新人的,看守们总不能再将这些东西拒之门外。
大厅里的东西很快就堆积如山,可以想见,到了真的办喜宴的那天,将会有更多的人登门送礼。
赫千辰没有怪手下的人走漏消息,他还未公布办酒宴的日子,但赦己张罗自己的婚事,不可能无人知道,光是那些卖喜饼糕点的店里,就不知有多少人口耳相传这件事。
"把我带来的东西拿去给赦己。"他吩咐手下的人把李大娘相送的喜绸之类的东西搬下去。
当时听说千机阁要办喜事,李大娘马上就取出璇玑坊的珍品,就连宫里册封皇后贵妃,用的也不过是他手下绣娘的绣品,这些却是李大娘亲自绣了珍藏起来的,最好的一副,有喜帕、喜枕之类的东西,图案也都是喜庆的,鸳鸯戏水、结子白莲。
看底下人把东西都搬走,赫九霄走到房里,拉赫千辰坐下,"你知道你我都不可能有这么一天。"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乎。"从桌上拿起杯盏,赫千辰倒了茶递过去,赫九霄接过茶水却没有喝,"你在乎?"
他注视赫千辰,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喝完了水,赫千辰把茶杯放回桌上,"我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日会成亲,真要娶了哪家姑娘,兴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碰她。"
"因为你注定是我的。"被他的这番话取悦,赫九霄的愉悦就写在脸上,赫千辰瞥了他一眼,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我先去书房,你累了的话就先休息。"
"才回来就去?"外面日头偏西,天色将暗,再不久就是用晚饭的时候了,赫九霄和他一齐起身,"我陪你。"
随他的意思,赫千辰回了书房,赫九霄随身带了几本医案,就在书房的一侧翻看,处理事务的时候,他们互相都有种默契,不会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打扰对方。
作为新嫁娘,贺思茵在出嫁之前是不能与赦己见面的,两人是赫千辰的左右使,要不见面几乎是不可能,为了这,赫千辰下令两人都各自去忙婚事,他身边不需要他们再侍候。
之后的日子里,千机阁上下都洋溢出一股喜气,显然,要吃他们阁主的喜酒是不可能了,而可能江湖人都是这么看,不少人都借着这个机会来走动。
无事拜千机,有病莫寻医。这句话被所有人认同,时至今日也没有变,唯一的改变只是,当有人提起赫谷谷主的时候就会提到檀伊公子,而说起千机阁阁主,又会提起血魔医。
时日就在这充满喜庆的等待中一日日过去,赦己忙的脚不沾地,赫千辰唯一要头痛的是,可能要另辟一间空房堆放贺礼来用,库房里还有空地,但未经查实的贺礼不会被轻易放进去,就算是喜事,千机阁也没有松懈戒备。
这一日,阳光明媚,赫千辰放下笔的时候还是午后,今日没什么大事要处理,他很有空闲。
习惯性的看向左前方,那个座位上没有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习惯那时不时落到他身上的视线,就算不出声,赫九霄的存在感也不容忽视,而今不在,他居然有些若有所失,觉得不习惯了。
青色的身影从书房里走出来,两旁经过的人对他行礼,他点头经过,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很快到了一处安静的所在,空气里不是花香,而是草叶的气味。
"你果然在这里。"赫千辰站定在一座园子前,里面栽种的全是可以入药的花草,这里是他为赫九霄准备的药斋。
药斋外面就是花园,赫九霄就站在园子里,周围的草叶将他围绕,使得这个一贯冰冷漠然的男人显得比平日要柔和,他挽起衣袖,正在摘取已经能用的药草,有些只取草叶的尖端。
他的动作很快,干净利落,闻声回头的时候顺手将那些药草放在地上备着的藤框里,"今日的事完了?"
站在光下的赫九霄,他脸上的笑意一点都不冰冷,挽起的衣袖上沾了些泥土,手臂上有汗,出色的相貌在太阳底下更叫人咋舌惊叹,徜若这时候有人到了这里,见了这样的他,可能谁也认不出他就是那个森然冷漠,令人闻之色变的血魔医。
赫千辰不自觉的走过去,看了他半晌,为他松开领口,"怎么亲自动手?"他取出帕子,擦去赫九霄额头的汗水,然后伸到他的衣领里面,敞开的衣襟下面能看到汗水在隆起的胸膛上闪动。
"以前都是吩咐别人做,今日难得有空,这又是你特地命人准备的药园。"赫九霄微微眯起眼,似乎很是享受,胸口的汗水被抹去,赫千辰收回,犹豫了一下,最终替他把衣襟掩好。
这一个犹豫不决的瞬间被赫九霄捕捉,"怎么了?"
"没什么。"没有说出那瞬间心里的悸动,赫千辰若无其事的笑了笑,赫九霄却不放过他,一手将他钳制,"还说没什么?"
他被汗水浸湿的胸口贴着赫千辰,低声耳语,"你的心跳变快了,说,在想什么?"
耳边的问话和呼吸里的药味混合,还有男人身上汗水的味道,赫千辰沉默片刻,忽而伸出手环住赫九霄,嘴唇贴在他的颈边,"……你。"
午后的欲望袭来的毫无征兆,赫千辰被他质问,索性回答了,那个"你"字出口,赫九霄的颈侧就被重重吮吻,暗红色的吻印在草叶枝蔓的阴影下,红的蛊惑人心。
赫千辰的呼吸变的急促,赫九霄摸着自己的颈边,眸色变的幽暗,"要回房去吗?"
"不用。"赫千辰清了清嗓子,正要退开,身下忽然被赫九霄贴近,再度确认,"真的不用?"
"你的反应很大。"贴着他的下腹磨蹭几下,赫九霄低笑,"是因为我。"

又是一年花飞雪(九)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事实。
赫九霄的话一向直接甚至直白,赫千辰对自己身体的反应不能否认,他们贴的很近,任何一丝变化都会被对方轻易的察觉。
"知道就不用再说了。"把赫九霄推到树干上,赫千辰猛然压紧,急促的呼吸拂过,似乎比阳光的热力还要灼人,赫九霄微讶,但很快就回抱住他,比赫千辰的动作更快一步,双手按在他的臀上。
赫千辰抓住对方的腰部,本就近在咫尺,如今更是紧密的没有一丝空隙,往前直视的目光锁在赫九霄的脸上,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有去想,两人的视线交缠,流转着一种默契。
超过半身高的树木枝叶隐隐透出枝蔓后面衣摆的颜色,响起衣物的摩擦声,有节奏的起伏。
彼此的呼吸似乎都被放大了无数倍,赫千辰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流上涌的嗡鸣,把自己的身体和对方挤压相贴在一起,碰撞厮磨,呼吸在唇齿间交融,每一次吸气,鼻息里都是火热的。
粗重的喘息,断断续续的停顿,压抑着没有发出更大的声响,一切都在静默之中进行,挑开外袍,隔着长裤挤压厮磨,那里似乎要爆裂开来,不断升腾的热度连布料都无法阻隔,赫千辰能清楚的感觉到赫九霄的温度。
彼此之间早就挤压到没有空隙,赫九霄还在按紧他的臀,写满欲望的眼神在阳光下热的烫人,厮磨的动作原来越重,越来越急,升腾的欲望没有顶峰,他并不满足于此,赫千辰知道他要什么,双手挪到他的下腹。
解开的衣带释放出勃然的欲望,赫九霄的动作和他一样,两人略微分开,贴在对方颈边,各自用双手为对方带来更大的欢愉,草叶发出细碎的清响,里面还有种细微的摩擦声,湿热的夹杂着喘息,汗水从鼻冀和发冀边渗出,赫千辰闭着眼,脸色被午后的热力蒸腾的微红。
赫九霄吻了吻他的嘴角,气息急促,微湿的胸膛上汗水流淌,空气里除了草叶的清香似乎又多了些味道,犹如能催动更多热情一般,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低语,手上的动作加快,赫千辰呻吟着靠在他的肩头。
树影摇曳,沙沙晃动,草叶环绕之间,有低低的轻语,急促的喘息,微风拂过,带起一股药香,两人站立的动作几乎没有变动,从远处望去看见的只是相拥而立的动作,而其他,只有枝蔓晃动摇摆。
长长吐出一口气,赫千辰的头抵在赫九霄颈边,垂落的视线看到两人之间,那牵连到一起的痕迹在阳光下分外淫靡,取出帕子擦抹,不一会儿被赫九霄接过去。
看了一眼,发现没有沾染到衣物,赫千辰平复呼吸,那方白帕被赫九霄收起,整理完毕,两人各自退开,相视片刻,吻住对方的唇。
口中还是滚烫的,残留着方才的激情和热度,唇舌厮磨。
等分开的时候,赫千辰踢到继续脚下的藤框,"这是什么?"他指着里面的叶片。
"你一定听说过。"赫九霄抹去他额上的汗水,"过来看。"他拉着他走到另一头。
说起药草就像剑师说起自己的剑招,他对它们了若指掌,拨开面前的一丛草木,他拉过枝头上的一点新绿,对赫千辰开始讲起它的名字和功效。
曾经看过赫谷里面的人采摘草药,却没有见过赫九霄亲自动手,赫千辰觉得新奇,对于药草他略有所知,但与赫九霄相比自然相去甚远,听他一一讲述,他感到有起,学着他的样子,摘了片枝头上的草叶。
"不错,就是这样。"
"行走江湖,多知道些东西总是没有坏处。"这时候赫九霄的语气又像是兄长了,他一一对赫千辰说起各种草药的功效,有些少见的,说的特别仔细。
赫千辰笑着听他说,当然,对草药不是一无所知,但他还是听赫九霄说下去,有时候世人所知的药效并非全部,从血魔医口中讲出来的,自然会与原先所知有所不同,否则赫九霄不会特别提起。
午后暖风微醺,如醇酒般醉人,赫千辰也学赫九霄,挽起衣袖,领口被拉开,手指上沾了泥,置身于草木之间,每一口呼吸都是清甜的,他学东西很快,不一会儿,能够入药的叶尖便被摘完了。
"热不热?"园子外面摆着个小的几案,赫九霄走过去取来一碗水,里面不是茶,只是水。
赫千辰接过,喝了半碗递还给他,抹去唇边的水渍,"很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水很清冽,还有些甘甜,没有茶的热度,但被阳光晒的有些温,才出了一身汗,喝到嘴里的感觉说不出的惬意,赫九霄见他高兴,也笑了起来,边喝水边说道:"这是赫谷里带来的泉水,远些的山头,那里有个瀑布你还没见过,下次可以去瞧瞧。"
说是赫谷,其实早就超出赫谷的范围,这是赫九霄最近才发现的一个地方,位于两个山谷之间,平日无人会去,地势险要,他是为了找寻某种草药才去的。
两人从园子里出来,休息了一会儿,闲聊起最近赫谷里面的事,提起冰御,赫千辰才知道原来他在赫谷外面不远的一个村子里,看中了某户人家的姑娘。
"他不去提亲?"觉得有趣,赫千辰倚在树上,树荫下赫九霄摇了摇头,"亏他是赫谷的总管,又是我的随侍,居然说不敢娶妻。"
"经过这些风浪,武林里这几年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叫他只管去,总不能让你的手下都孤老终生。"微微合着眼,赫千辰在为将来打算。
千机阁也好,巫医谷也好,都是江湖门派,他们尽量做到独身事外,往后也应该没有机会再牵扯进什么大的风浪漩涡里,他和赫九霄有彼此做伴,他们的手下没道理为他们一直孤家寡人下去,也不必担心害了人家姑娘。
"谷主,公子。"正说着冰御,冰御就找来了,赦己和贺思茵不方便见面,是由他来回禀婚事准备的情况,三言两语说完,他最后说道:"万央那边也有消息了,赤狼族有一拨人马已经在往这里赶,穆公子和风大人下个月就到。"
点头表示知道,赫千辰却没有让他退下,在他身上打量的目光使得冰御心惊不已,频频去看赫九霄的反应,不明白自己有哪里能让这位檀伊公子这么看,万一惹得谷主不快,倒霉的可是他。
"为什么不敢去提亲?"没想到,赫千辰一开口问的是这句话,冰御呆了呆,"这事公子也知道了?"问出口他才觉得自己是多此一问,既然赫九霄已经知道,赫千辰怎么可能不知道。
"这是好事,等这里的亲事忙完了,就该你了。"从树下走出来,赫千辰拂了拂衣袖,到几案旁的椅子上落座,笑语对冰御这么说到。
冰御不自在的搓搓手,"公子,你也知道我们谷里的人……"他比了个手势,眼神一瞪。
赫千辰失笑,转头去看赫九霄,"巫医谷的名声难道差到这种地步?居然会吓到人家姑娘?"
"是他们自己的事。"赫九霄走过去站到他身后。巫医谷的名声在江湖上确实毁誉参半,有人崇敬视之如神,有人惧怕畏之如魔,不过在百姓里名声还算不错,若是怕吓到人,那绝对不是因为巫医谷的关系。
"谷里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我熟悉的人里头也没个细心斯文的,这么贸然去了,真会吓到人。"冰御为自己解释,苦着脸不敢说的太明白。
赫谷里多是男人,女子很少,就算有,也没个女人的样子,与他相熟的人大多都是杀人不眨眼,随便哪一个站出去,就算对方知道他没有恶意,只怕也会吓得不敢开门。
"那你打算怎么办?"赫千辰拉赫九霄坐下,一方几案,两张椅子,坐在冰御面前的两个人倒像是要审问,他干笑几声,没有马上接话,看赦己和贺恩茵好事将近,他当然也很羡慕。
"我想……能不能……"他小心的抬头,试探的问道:"能不能请公子手下的人去?"
冰御的意思,是想请千机阁出面,请赫千辰手下的人去为他提亲。
他怕赫谷的人去,对方不肯嫁给他,而千机阁里有不少长的体面的,比较可信。
"你倒是不怕我知道。"赫九霄对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清楚,冷冷看他一眼,冰御忐忑,赫千辰却大笑起来,"好,到时候就让赦己去一趟,带上他的娘子,如此可够说服力?"
"够!够!"冰御连连点头,赫九霄见身边的人笑得如此高兴,不禁倾身夺了个吻,赫千辰猝不及防,笑声顿时被他的唇吞没。

又是一年花飞雪(十)
冰御见状连忙退下,树荫下的两张椅子并列,探过扶手靠来的肩膀抵着赫千辰的,等捏在他下颚上的手放开,他推开赫九霄,呼了口气,"你是当冰御不存在。"
"他确实不在。"瞥了眼方才冰御站立的位置,赫九霄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问道:"当初凉州城里有不少商贾请人前来提亲,他们是想把女儿嫁给你,当时你怎么说?"
"当时我身边不需要人,就叫人回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没想到赫九霄知道,赫千辰如实回答,但赫九霄真正想问的并不是这个答案,"不需要?那就是有人了,是谁?"
他的脸上看不出不悦,但没有表情往往比任何表情含义更深,赫千辰拿起碗来又倒了水,放到赫九霄手里,"那时候阁里确实有几个女子,是侍候我的。"
茶碗到赫九霄手中就没有再动,在这里的"侍候"二字是什么意思,不必说的更清楚,赫千辰的目光从手里转开,缓缓抬眼,"不过她们早就不在千机阁了。"
"哦?不在千机阁,去了哪里?"赫九霄的追问在他的预料之中,赫千辰仰头看着天上,"那时候你连紫焰都不能忍,何况是那些女子?我没有碰过她们,后来叫紫焰将她们都遣了回去,总好过你来动手。"
当时紫焰是他的手下,那些女子却是阁里准备给他侍寝用的,赫九霄会怎么做,从紫焰身上就能猜想一二。
"她们应该感谢你。"喝了水放下茶碗,赫九霄发现赫千辰的沉默,他的目光落得很远,远处天边多了几丝晚霞,天色还未暗下,绯红的颜色已经晕染在天上,像一团还未燃烧的火焰。
"再过几个月就是她的忌日,我陪你去。"揽住赫千辰的肩头,赫九霄压下心里的感觉,他当然知道赫千辰想起的是紫焰,唯一让他能忍受这件事的理由是,他确定他的弟弟自始至终不曾对紫焰有男女感情。
"所有丧命于那次交战里的人,千机阁上下都会去祭拜,不是只有她一个。"知道赫九霄难免会在意,赫千辰淡笑着对他解释,身边的男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揽着他的肩头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树荫下能听见沙沙的摇晃声,两人安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远处柳絮被风吹过,又是梨花开的季节,仿佛白雪纷扬,像是隔着一场大雪般去看天际,落霞正一点点染红天色,阳光暖意斜斜照落。
那一次落花漫天,犹如还是昨日的事,转眼便多年了,谁能想到他们两兄弟会从形如陌路,到今日……
倚着对方的肩头,靠在椅背上,他们一起看着斜阳渐落,有种错觉,仿佛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
"穆晟他们就要来了,很快就是赦己的婚期,我们还没准备礼物,你打算送什么?"没有让这种静默持续太久,赫千辰打破因为提起紫焰而带来的沉重,笑着问他,想了想又再度确定,"你会送贺礼吧?"
"赫谷里多的是各种奇珍异宝。"对他的怀疑,赫九霄这么回答,那表情显然并没有将此太过看重,但确实,赫谷里的东西,随便取一样作为贺礼都绰绰有余。
没有再问下去,赫千辰难得享受如此悠闲的午后,阖起眼靠了一会儿,赫九霄一直揽着他的肩,时而有落花拂来,空气里多了几丝淡香,静静坐着,直到日落他们两人才一起回房。
万众瞩目的那个喜庆的日子终于要到了,这次最高兴的不是赦己和贺思茵,他们为自己的婚事忙碌,还没来得及高兴,最欣喜于此的是滟华,自从到了千机阁,她还没有这么忙过,无事可做的日子并不有趣,听说赦己要和贺思茵成亲,她是最忙碌也最高兴的人。
"喜饼定了没有?去西面街口的那家铺子,他们的东西最好,喜绸不用了,璇玑坊有送来东西,千辰带回来的,其他的,对了,还有女儿红……还是该用状元红……"对小竹一一吩咐,滟华核对手里的清单,拧眉考虑。
这回既不是嫁女儿,也非娶儿媳,都是自己人,这么看来,酒水只需挑好的就是了,拾全庄那次的红颜吓怕了不少人,这回兴许该改用梨花酿?
"一段时日不见,你的样貌恢复,这件东西可不知还配不配的上。"笑声从门外传来,一身黑衣长发披散的男子脚下轻快,晃悠着走进来,手里拿了一只锦盒,盒盖打开,里面是一串珊瑚链。
熟悉的颜色,形状大小,让滟华吃惊的掩口惊呼,"这不是当年……"
当年在万央,在妖狐族里,她和滟音儿时喜欢把玩的珠链,因为她和滟音都喜欢,但谁也不想独占,便谁也不曾带过,只是放着珍藏,本以为早就失落了,不想穆晟却将它带了来。
接过锦盒,滟华沉浸在回忆里,恢复了容颜之后她的脸上还有当年的风致,尽管已是中年,但还是让不少人为她的气质和美艳所倾倒,只可惜滟华经历种种,早已心死,一心只想让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两兄弟,对自己的事根本无心考虑。
"你一来就引人难过,一会儿当心被那对兄弟教训。"风驭修出现在穆晟身后,捏起他的衣领,露出恶狠狠的表情,"还有你半路上抛下我先走,是什么意思?"
"你这不是自己跟上了吗?"不在乎的耸肩,穆晟纠正他的话,"还有,她不是难过,是高兴!"
"是高兴,你们两都来了,我这就叫人去通知千辰他们。"滟华收起锦盒,笑着让他们坐下,穆晟早已熟悉,风驭修也不陌生,他们来的时机刚好,再过几日就是赦己的婚期。
赫千辰和赫九霄闻讯出来,两方早就是熟识,也不客套,坐下问了几句万央的形势,楚青韩为帝并将万央并入大炎之后,似乎曾引来一些反对和抵制的风浪,此后渐渐平息,不论他是用了什么手段,还是他治理万央的方法令人心服,总之眼下万央一切都很太平。
过些年会不会有韬光养晦的部族奋起作乱,那已经同他们不相干了,相信除非大炎本身有所混乱,万央即便有异动也不会影响太大。
"你们的事……没有人知道吧?"聊了一会儿,穆晟突然这么问。
他所说的"事",自然是赫千辰和赫九霄之间的兄弟关系,武林中人早已默认他们两人之间的情意,但若是有人知道更多,那确实是件危险的事。
再声名显赫,亦不能抵挡流言蜚语,人言可畏的道理,在座谁都明白。
赫千辰点头,神色平静,"不会再有人知道。"知道这件事的人都是他们熟悉的人,相信也没有人会刻意泄露。
"知道了也无妨,我是想说,有谁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我还能出点力。"穆晟摊开手,朝对面坐着的两兄弟笑了笑,神秘的笑意里包含的是另一种含义。
穆晟的异能,能消去他人的记忆,也许真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他确实能帮上大忙,不过眼下一切都很好,赫千辰记着他的话,对他表示谢意。
赫九霄是从来不在乎这些的,在一旁饮茶,他在穆晟和风驭修落座的时候和他们打过招呼,其他时候话不多,即便搭话也不会显得太热情,对他的这副冷面孔穆晟他们早就习惯,几人谈笑,倒像是身在万央,在赤狼族的那时候。
要等的人都到了,喜帖也早已发出,到了那一天,宾客盈门。
鞭炮声,锣鼓声,声声入耳,一拨拨的人潮从各处赶来,凡是发了喜帖请来的客人,没有一个推脱不来的,早在传闻说千机阁要办喜事的那天,不少人就开始准备贺礼,启程上路了。
能被千机阁的檀伊公子邀请去观礼,那是无上的荣幸,谁会舍得放弃这样的机会?
赦己和贺思茵当然还未出现,大门外迎客的除了守门人,还有冰御,千机阁里的人都太忙,前面无人招呼,冰御作为赫九霄的随侍,当仁不让,他摆了一天笑脸,终于忍不住恢复没有表情的表情,以至于后面来的客人一看便知道,他一定是巫医谷来的人。
巫医谷的人当然不是特别恐怖,只是有些其他的特别,那不光是高手的气势,还有种不动声色间能够掏心取肺的沉着和冷漠,那是长期身处于赫谷才有的煞气,所以冰御才不敢去给自己提亲,而要求助于千机阁的人。
千机阁上下早就习惯人来人往,习惯察言观色,有人长袖善舞八面玲珑,有人冷静沉稳遇事谨慎,不同的主子手下带出来的人也不同,从这次的喜宴上,很容易便能分瓣,哪些帮忙的人,哪些属于千机阁,哪些属于巫医谷。
"吉时到——"随着一声高喊,新人从大堂的两边出来,堂上有两个人落座,一边是赫千辰,一边是赫九霄。
赦己和贺思茵都已没有其他亲人,千机阁就是他们的家,赫千辰理所当然坐在上首处,而以他和赫九霄的关系,千机阁和巫医谷的关系,另一方也只能是赫九霄。

又是一年花飞雪(十一)
两人便算是双方家长,一双新人对着满席宾客,拜天地拜高堂,夫妻交拜,隔着红盖头,贺思茵难得的有些紧张和忐忑,接着掌心就被握住了,赦己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让她安心。
早就准备一新,布置好的喜房迎来新人,准备闹洞房的人已经等在门前,新郎新娘被送进去,迎来一片欢声笑闹。
外堂人来人往,武林各方霸主、各路豪侠都有到场,江湖人物鱼龙混杂,为免万一,赫千辰早就安排了人手警戒,当然,是不会有人敢在这时候来闹场的,这里的大人物实在太多,高手也实在太多,任何一个都不是轻易能得罪的起的。
对上座的赫千辰和赫九霄,没有人敢太过放肆,各方寒喧,恭维庆贺的话说了一堆,等赦己出来招呼客人,立刻就被拉到一旁灌的眼冒金星。
眼见堂上一片喜庆的气氛,赫千辰不着痕迹的摆脱周围的人群,一个人到了外面。
里面的正热火朝天,外面的空气清爽的多,明月清风,分外怡人,深深吸了口气,他沿着设宴的喜堂往园子里走,园中的花开的极盛,春花开完即将凋谢,在盛放之时别有一股娇艳,每有微风拂过,花香袭人。
赫千辰就站在园子里,微微闭着眼,他向来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今日要成婚的也不是他。
很快,身后传来脚步声,"在做什么?"
"在这里等你。"转身面对赫九霄,赫千辰看着他走来,对方和他一样有些酒意微醺,没有醉,但有几分酒后的慵懒,眼神甚至比月色更亮,像是能破开一切的刀剑锋芒。
"累了?"和赫千辰一起并肩往前走,赫九霄转头问他。
"今日累的该是赦己,不是我。"轻笑一声,回头往后,从窗口还能看到被人灌酒的赦已,面红耳赤,早已满头是汗。
后面的事可以交给手下去做,他们在不在都没有区别,两人回房稍事休息,准备沫浴洗漱,早些睡下。
赫千辰还没有睡意,等赫九霄沫浴完毕出来,看到他躺在榻上小憩,虽然闭着眼,但从呼吸上便能知道他并没有睡着。
皂荚的味道和着一股药香,近在咫尺,赫千辰睁开眼,"你先睡吧。"
"累了的话我陪你。"赫九霄在榻边坐下,赫千辰摇头,合眼揉了揉眉心,"今日高兴,只是喝多了些。"
恰到好处的力度按到他的头上,上方的空气里全都是赫九霄沫浴后的味道,有什么在心里骚动,赫千辰伸手,把坐在榻边的男人拉到身旁,"陪我睡一会儿?"
呢喃似的轻问,说的不甚清楚,话语到了空气里,还有几分酒气,仿佛连说出的话也有了醉人的味道,赫九霄侧身搂住他,"你没有喝醉,不过是酒后困倦,若是不高兴起身,我来帮你沫浴。
赫千辰笑起来,"我还不至于这么没用。"
笑声被吞没在赫九霄的吻里,没有加深这个吻,嘴唇相贴,慢慢磨蹭,偶尔用舌尖舔过,赫九霄在品尝他口中的味道。
赫千辰的身上向来干干净净,纯粹的什么味道都没有,就像清泉,他难得放纵,喝那么多酒,拥抱的暖意让酒气上涌,呼吸比平日浑浊,那沾染了酒气的气息,还有酒后变的深沉氤氲的眼神,都在诉说着某种欲、望。
慢慢用身体压住了赫九霄,他的手探入他的衣襟,沫浴后松散的衣袍很容易便让他的手触摸到对方的胸膛,厚实隆起的肌肉绞理,在他掌下散发热力,还有一下下的心跳声。
掌心沿着他的胸口一直往下,赫千辰覆在赫九霄的身上,带着酒意的呼吸吹拂过赫九霄的耳畔,略微急促,轻轻的磨蹭,他挑开自己的衣襟,身体交叠,赫九霄抱住他,低沉的笑声震动了几下,含住他的耳垂。
"算是洞房?"
"我没有醉,难道你倒喝醉了?今日成亲的可不是我们……"
因为方才的喜宴而作此联想,赫九霄的话让赫千辰失笑,俯到身下的男人颈边,慢慢吻出一个痕印,接着嘴唇又往下,挪到他的胸口。
赫九霄抚着他的发,笑声振动胸腔,对着外人的那副冰冷的面貌是绝对不会在对着赫千辰的时候出现的,没有反驳赫千辰的话,他抬了抬腰。
被赫九霄的下腹碰撞,赫千辰吐了口气,呼吸更为急促,酒后的醺然令两人都不禁挑诱,赫九霄压下他的身体,隔着一层衣物,他依然能感觉到赫千辰身上升起的温度。
没有更激烈的动作,两具身体继续交叠着,感觉到彼此渐渐燃起的欲、望,在床、上,赫千辰和赫九霄之间互有往来,但赫九霄在上的次数比他多些,往往谁先主动索求,掌控主导的便是谁,另一个就会配合。
但这一次似乎不像往常,赫九霄的手解开赫千辰的衣带之后一直往里,直到那个最隐秘的地方才停下,试探的轻按,朝上望来的眼神依旧带着他一贯的直接,他想要他。
幽暗的眸色闪动,赫千辰的下颚紧了紧,正要亲吻的动作停下,随即,放松了身体。
响起几声衣物的摩擦声,丝质的衣料碰到一起的时候会发出悦耳的嘶鸣,而当身体碰触,皮肤的热度贴合到一起,也会有细微的低吟,那是满足的轻叹声。
沫浴带去赫九霄身上的热气,体温微凉,赫千辰还有一身烦热未曾洗去,渗出薄汗,总是洁净到仿佛不沾尘埃的人,这时候犹如染上尘欲,不再是那么沉静淡然,飘逸如风,而多了些狂猛浓烈的压迫感,朝下注视,他慢慢解开赫九霄的衣物。
身体交叠在一起,相贴交、缠,对方的体温都让他们感到舒适和满意,衣物渐渐在一次次辗转中散落地下,枕上多了些湿印,两人都出了汗,却不急于进行下去,手指在对方身上探索,赫九霄从他背脊上划过。
赤裸的身体相互贴合,感受对方每一部分的变化,每一丝肌肉的颜动,从手臂到腰间,腹部到臀上,直到这种忍耐达到极限。
挑散赫千辰头上的束发,将他放在身下,赫千辰倚在榻上看他的样子,让赫九霄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夜风拂过几分凉意,却只让火焰更加升腾。
早就不是第一次,但身体的感觉依旧会因为对方的动作而兴奋。
双手抚弄,交颈相拥,安静的房里传来两人的喘息声,汗水沾湿了枕席,在某一刻,挺直的背脊变得弯曲弓起,赫千辰张口吐息,喉间被烈焰烧灼般干涩,身体被动的往上,他不得抓住榻沿,赫九霄的汗水从上方淌下,砸落在他胸前。
"千辰……"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中,赫九霄放缓动作,低头吻他,赫千辰抱紧对方,将喉间的呻、吟一起融入这个吻里。
深沉的目光被所有氟氲的迷蒙掩盖,抬高的双腿收紧,赫千辰抱紧身上的男人给予回应,汲取赫九霄口中的一切来浇灭喉中的干涸。
肢体相互纠缠,在榻上辗转厮磨,一股股浪潮将他们淹没,两人都被情、欲染红了脸色,人影晃动,远处桌案上的烛火终于烧到尽头,黑暗之中,所有的声响都变得明晰起来。
肉体碰撞,嘶哑的低语声,汗水交融,空气里充满了逐渐浓郁起来的情靡之气,随后才在满足的低吼声中渐渐淡去,等云收雨散,赫千辰俯卧在榻上,呼吸还未平复。
他拨开汗湿的发,半覆在他身上的赫九霄让开身,让赫千辰从榻上站起,两人先后起来,沫浴洗漱之后才又到床、上躺下。
"过几日该去赫谷了,天气转热,我带你去看后山发现的瀑布泉水。"靠在床头,赫九霄抚弄手里尚未干透的黑发,赫千辰穿着松散的白色内衫半躺在他腿上,阖着眼点头,"嗯。"三月之期又到了。
"带不带赦己他们去?"
"他和思茵新婚燕尔,我会让他们留在千机阁。"
"很好,这次就你一人。"
"我知道你嫌其他人碍事,在你看来路上根本用不到他们……"
"我只要你去赫谷,让他们留在千机阁,有事再来。"
安排按下来的事,两人闲聊了几句,早已是深夜,远处的喧嚣笑闹不知何时散去的,夜深人静,卧房里的交谈声也渐渐轻弱,终于安静,窗外,圆月高悬,照见房里相拥而眠的身影。

又是一年花飞雪(十二)
几日后。
震耳欲聋的水流声似乎能击裂山石,白日长空,溅出的水光加同白链,高高落下,碎成无数光点,两座山谷之间,一道飞瀑嵌入,水声隆隆。
徜若仔细去看,就会发现瀑布下面还有人影,在水流涌动的河岸边上,激流中几缕黑发散开,赫千辰就站在水中,湍急的水流从他身上冲刷而过,定在水中的身形巍然不动,他闭着双眼,像是和瀑布下的河水融为了一体。
他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水声充斥在耳中,隔绝了周遭的一切,淹没头顶的水声令他感觉仿佛身处另外一个世界,时间久了,甚至会觉得周围都是静止的。
突然间,他的肩膀被人抓住。
"你在水里待了多久?"带有些责备的意思,一双手伸进水里,猛然将他从水里拉起来。
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背后,赫千辰赤着上身,浑身湿透的他靠在岸上,仰头看过去,"天热,不会受凉的。"
"该从水里出来了。"赫九霄把手上的衣物放在一旁干净的岩石上,蹲下、身看他。
阳光折射,水珠不断滑落,赫千辰的脸上像是在发着光,他抹去脸上的水,"这里很安静,是个练功的好地方。"
自从到了赫谷,赫九霄带他看到这个瀑布,赫千辰时常会过来,他的异力长久压制对他没有好处,在这里他能放开他的能力,周遭没有别人,这个地方似乎也人迹罕至,没有留下过多的思绪,不会对他造成影响。
"水能静心,在这里待得久了,效用非常明显,我想以后你可以不用替我熬药了。"隆隆水声淹没他的说话声,他和赫九霄必须靠的很近才能听见对方的话,赫九霄闻言托起他的脸,"莫非你就是为了不想喝药?"
"说不上讨厌,但我想谁都不会喜欢。"赫千辰扬起眉宇,颇有几分无奈,徜若有更好的办法,当然总比时常喝药来的好,"事情都忙完了?"他拉开赫九霄放在他下颚的手,对方点头,赫九霄准备拉他上岸。
赫千辰的手忽然用力,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做,岸上的人被拖到水里,赫九霄挑眉看着他,赫千辰神色自若的将他压入水中,夺去所有呼吸,令人窒息的吻接踵而至。
意外他突然的举动,赫九霄完全没有防备,两人掉入水里,被瀑布的激流冲向下游,水面波涛汹涌,全然看不出水下是何种情景,周遭只有哗哗的水声,和风旭日,山谷中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呼——"水里骤然站起一个人,赫千辰眯着眼看着他面前的地方,不多时赫九霄从水下站起,两人的呼吸一样急促,胸前不断起伏,肺里的空气早已被用尽了,相视之间,赫九霄忽然笑起来,"这么记仇?那一日、你明明也觉得很不错。"
他们曾经在水里做过一次,那次的情况很特殊,赫千辰当时并不情愿,被赫九霄这么问,他也立时想起,摇头叹笑,"再说下去不知又要怎么样,还是上岸去吧。"
这里的水深只到腰部,再过去不远更浅,赫千辰往岸上走,身后突然有一股大力将他拉住,被拖下水的男人并不甘心就这么算了,已经湿透的衣衫干脆脱下,赫九霄在水里的行动更快,将赫千辰又重新拉回水里。
先前他突然的吻让赫九霄猝不及防,这一回显然是对方的报复,几分玩笑几分认真,两人开始在水中交手,时光似乎停止了前进,又像是倒退过去回到儿时,区别只在于他们之间的交手不是孩子的打闹,而是你来我往,见招拆招。
拳风掀起水面波澜,掌风剖开涟漪,在水里发出爆炸般的闷响,他们兄弟间还没有真的交过手,这一次原本只是玩笑,但高手过招,不自觉的便会认真起来,随着一招一式过去,掌风拳风开始引起更大的威力。
在水里行动不便,移动变缓,两人的神情却分外专注,谁也没想到会引起这场比试,但谁都想将其进行下去,并非为了争个上下,而是享受这个过程。
身处上位之后,能动手的机会变的更少,但凡出手,每次都是为了制敌于死地,讲究的是"杀",再难享受到寻找破绽,一招一式去破解的乐趣。
轰鸣的水声之下,波光潋滟,河岸中赫千辰和赫九霄站立的姿势几乎不曾变过,日正当空,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已是正午,一道掌风劈飞而去,赫千辰却没有躲,也不招架,掌风不是冲他而来。
"轰——"水面爆响,大片水雾从他身侧腾空暴起,赫九霄撤掌收招,"饿不饿?该回去用饭了。"
"那就回去吧。"被他一说,赫千辰确实感到饿了,走到岸上,从岩石上取下衣物,再看赫九霄,和他一样浑身湿透,但他没有可以替换的衣衫,赫千辰穿上外袍,长裤让赫九霄换上,两人一起回到谷里。
换上干净的衣袍,赫千辰才坐下,赫九霄忽然起身,"你在这里等我。"
"有事忘记处理?可以等用过饭再做,不急于一时。"他的话说完,赫九霄却不回答,目光在他身上看了许久,似乎有几分笑意,随后转身离去。
赫千辰不解的跟在他身后,意外的发现,他去的方向不是药斋,也不是无极苑,而是厨房。
他实在想不出赫九霄去哪里做什么,赫谷谷主根本无需亲自去厨房去拿东西,任何需要都有人会送来,意外加诧异,他一直随着他走进去。
一路上所有的仆从都战战兢兢,不知赫九霄到这里是要做什么?在巫医谷做事是份美差,虽然普通百姓都不愿去江湖人的地盘做事,但赫谷很大,只负责厨房里的事,其他与他们都不相干这一点,仍旧让许多人十分乐意留在这里。
但前提是,不要经常与这个传说中的血魔医,也就是他们的谷主打照面。
"谷……谷主?!"才发现他们到来的人连忙让路,赫九霄面无表情的经过,赫千辰不明所以的跟在他身后,到了灶台前。
"这回莫非也是谁需要解毒?"想起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赫千辰好笑的问他。
"这次不需要蒸,是煮。"赫九霄的回答继续让他摸不着头脑,而连檀伊公子都猜不出的事,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厨房里所有的人让到一边,连大气都不敢喘,冰御闻讯而来,也猜不透他这主子这回是要做什么。
寻思着有哪些毒方需要用特殊的方法来解,冰御不敢插言询问,继续看下去,赫千辰看着赫九霄端开在煮的米饭,架上另一口锅,往里面添了水,那架势像是……
底下的火很旺,蒸腾的水汽慢慢冒了头,水开了,巫医谷谷主,血魔医赫九霄挽起衣袖,从边上捞起一把东西放进去,赫千辰忍不住扬起嘴角,没有再走近,他靠在门边,继续看着他,"你在煮面?"
"不是面还能是什么?"用筷子拨开水里的面条,不让它们粘连在一起,赫九霄回答的一如往常,就像是病人再问他自己得的是什么病。
自从看到他把面放进锅里,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就变的像是在梦里,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什么,如果之前谁曾经对他们说,他们的谷主,血魔医赫九霄会亲自到厨房,只为了下一碗面,就算杀了他们都没人会信。
赫九霄的动作很流畅,一如他治病医人,甚至能说,和他在剖心挖肺的时候没有什么两样,没有太多的表情,但显得很专注,非常的认真,水汽冲到他脸上,微微见汗,赫千辰走近为他擦去,"为什么要亲自下面?"
隔着水雾,赫九霄转头看着他,眼神是温柔的,嘴唇贴到他耳边,"我还没有忘记我自己亲弟弟的生辰……我不想让你吃别人煮的寿面。"
赫千辰心里一动,定睛看他,赫九霄眼里的神情让他心里一阵翻涌,忍住那份悸动,他转头望着水里,锅里浮起一条条的雪、白,在热气腾腾的水里翻滚,心里也是滚烫的,他叹息,又忍不住要微笑,低语说道:"我都快忘了,没想到你还记得,其实过不过都一样,之前也没有……"
"之前是没有时间。"赫九霄打断他的话,从锅里把煮熟的面捞上来。
行走江湖的人多多少少会做一些能吃的东西,大多是简单的,只要能入口就可以了,赫九霄当然不会煮菜,但这样他还能亲自动手,"不知道味道如何,你坐下等我。"
两张椅子被冰御放在正中,又在边上添了个方桌,速度很快,他放完马上又回到原地,静静候着,赫千辰在椅上坐下,一直看着赫九霄。
不知是不是因为习武的关系,还是熬药也与煮面有相通之处,赫九霄的动作完全不显得生疏,汤头厨房里本来就有,白净的面条被放进碗里,添了高汤,最后淋上香油,几粒葱花从刀下被削落,掉在碗里。
不大不小的青瓷碗,里面盛着面,汤水亮亮的,几抹葱绿撒在面上,一双筷子被塞进赫千辰的手里,赫九霄把面碗放在桌上,"过来,尝尝我煮的面。"
赫谷里有多少人见过血魔医的笑容?倒是有不少人听过,说是宁见阎王哭,莫见魔医笑,血魔医冷酷无情,他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道听途说来的江湖事,原本引人惶恐,但真的亲眼见了的人,却都呆愣了,他们简直要怀疑,刚才笑的人还是不是那个整日冷冰冰的谷主,也许只有这位千机阁阁主在谷主身旁,他们才能有幸一见。
握筷在手,赫千辰像是不经心的朝门口看了一眼,冰御一愣,朝周围看了看,低声呼喝,吩咐所有人都下去,还没有回过神来的众人都被赶出去,这下没有人再来妨碍,也没有人会看见只专属于一个人的笑容。
"这是长寿面,据说是不能咬断的,你要一次吃完。"在赫千辰面前坐下,赫九霄眼神巡过门口,笑语愈浓,赫千辰举箸不动,看着碗里,然后慢慢抬头望着赫九霄。
"陪我一起吃。"
空气里还有水雾,雾气朦胧里,赫千辰的眼神深邃的叫人沉溺,赫九霄接过他的筷子,挑起碗里的面,将一头送到他嘴里,"好,我们一起吃。"
长长的长寿面,分别送入口中,慢慢咀嚼,面很香,两人就坐在厨房里,周围水汽氤氲,还有一口锅里的水在沸腾,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但这时候没有人去理睬,做菜的人早就离开,厨房里,只有赫千辰和赫九霄。
抵着额头,面条在两人口中渐渐变短,最后一截融化在他们的吻里。
长寿面,长长久久,朝朝暮暮。
——————————————(完)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一)
章节字数:2072 更新时间:10-12-20 18:40

"我实在没办法和家人交代……"夜色幽暗,灯火点点,面前的男人皱着眉,又小心的左右看了看,周遭没有别人,湖上很安静,远出的船舶也听不到他们的交谈,这才显得放心,那谨慎小心的模样,让他对面的另一个男子有些想笑,又为自己觉得可悲。

"我是个男人,无法为你们家传宗接代,但我的举止又不像个男人,连当你的结拜兄弟都会让你担心被人耻笑,所以怎么说,我对你而言都是个麻烦了,你就这么怕被人知道我们的事?"皎白的长袍让临江而立的男子露出一股子飘然的纤柔,他拂了拂头发,目中的悲色愈加明显。
"你也知道其他人是怎么看待这种事的,男人和男人之间本来就会遭人非议,就算有小倌的园子开着,但你看哪一个不是偷偷摸摸,何况我家……"

"啪",清脆的耳光响亮,"你说这些话什么意思?你是把我当成什么?"衣袖在风中哗哗直响,他的手气的直抖,不敢相信从对方口中会听到这样的回答,怒极反笑,"柳长安,算我看错了你,是我李福瞎了眼!此后,结义之事不用再提!"
"福弟!"柳长安心急了,一手抓住他,"我没有要和你决裂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把这件事缓缓,你看,你这副样子,我爹娘看了一定会……"

"一定会知道他们的宝贝儿子对男人的兴趣对过对女子的?还是知道你差点就和我做了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龌龊事?"一连串的话脱口而出,柳长安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他,李福觉得自己很可笑,他还以为柳长安和别的男人不一样,简直是个天大的笑话。
"算了,就当你我从未相识,你走吧。"一摆手,李福转过身,柳长安还想挽回,走上前想要伸手抱住他,想到什么,朝四处一看,又悄然收回了手。
远处,一条花船慢慢驶过,窗口的女子对他笑了笑,他回以微笑,等船走远了,才皱眉看着背对他的李福。

说心里话,他不想他们两人就这么完了,和他之前认识的那些男人相比,李福年轻俊俏,面目白皙身材修长,性格也好,除了有点女子气,其他什么都好,但就是这一点,让他分外的不放心,他家是户体面人家,容不得出什么岔子,何况眼下这时机……

犹豫一番,他悄然上前,柔声说道:"福弟,就听我一句好不好?我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告诉爹娘你是我结义兄弟这件事也缓一缓,我真的怕他们见了你,我们之间的事会被他们知道。"

"不要再说了!你走吧!"走远几步,李福回身看他,柳长安见自己这么好声好气的与他说,他却是如此的态度,不禁也心头火气,冷笑看着他,"我这一走,你可不要后悔!"

"你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男人,我李福找不到真心对我好的人吗?"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李福摇头,"别以为我不知道,柳长安,你已经答应家里,和张家的小姐订了亲,再过不久就要成婚,你还想骗我到几时?你真当我是园子里的小倌,只能听凭你呼来唤去不成?"

没想到他会知道的那么清楚,柳长安一惊,又听他说的如此大声,生怕有人听见,慌张的要掩住他的嘴,一枚绣花针飞过,"嗖"的一声,他的衣袖被钉在船篷上,只能止步。
"从此,你我恩断义绝!"全心相信的依赖和信任,换来如此结局,李福面容苦涩,却长笑而起,跃到船篷之上,"往后我就做女子,穿女装,你再也不要与我相认!"
白衣划过夜空,人影飘然远去,言出必果,此后江湖果然再也没有李福,有的是一个被人称作李大娘的男子。
他穿着女装,嗓音轻柔,一手"绣里乾坤"名传四方,年未过三十,自立璇玑坊,连官府皇宫都要上门去求一副绣品,每年进贡,名单里也必有"璇玑坊"三个字。
大家都知道璇玑坊的李大娘,没有人再叫他李福。
桌子上有一面铜镜,镜子里映出一张清秀斯文的脸,长发被挽起,淡淡的扫一下眉,再点上一些胭脂,本来就轮廓柔和的脸孔就更像是女子了。
对着镜子笑了笑,坐在妆台前的男人捻起一条丝帕。他已经习惯镜子里的样貌,尽管当时说出那番话是一时冲动,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李福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名字,他的出生也没什么特别,混迹江湖多年,成立璇玑坊,调教手下的绣娘,他这些年做了许多事,也许为的不过是争一口气。

"大娘!宫里来人催了!要你快去!"门外响起脚步声,吵吵嚷嚷的都是女子,尖细的嗓音是李福一辈子都学不来的,就算他动作再像女子,他有的还是副男儿身,不过对此他倒没觉得可惜,他穿着女装,但从来没有遗憾自己不是女子。
他是个喜欢男人的男人,他不想掩饰这个事实。
"这不就来了,急什么急?"理了理发鬓,他站起身,今天他的精神不太好,大约是昨天晚上做了太多梦,梦见过去那些事的关系。
"车都备好了?东西也都装上了?"李大娘从房门里走出来,手下的绣娘马上点头,"是,是,都准备好了,宫里东西要的急……"
"行了,下去吧。"他举步出门,上了马车,去的是皇宫的方向,在车里,他又好好睡了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到宫里了。
东西都被人搬下车去,他在偏殿的雅房里候着,等着结账,正觉得无聊,忽然听见"扑通"一声,有人落水了?!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二)
章节字数:2420 更新时间:10-12-20 18:44
荷花池里水清莲白,有人在水中起伏,衣带飘浮在水面上,渐渐往下沉。

一道人影飞快,没有更多的时间考虑,李大娘飞身而下跳进水里,抓住那个宫女的手腕,他将她从水里托起,那女子似乎并不想要人搭救,挣扎之中将他也往下拖去,衣带缠绕在身上,女装的衣裙在这时候变成了一种累赘,吸饱了水,愈加的沉。
有力的手腕抓紧那个企图轻生的宫女,他心急之下奋力往上,先前吸的那口气即将用完,忍耐住肺里的烧灼,他没有放弃,又纠缠了一会儿,他终于把宫女拉到岸上。

摇晃她的身体,让她清醒把水吐出来,接着一个耳光甩到对方脸上,"你以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吗?在这个皇宫里谁在乎一个宫女的死活?这里的人不在乎,你的家人却要为你伤心,真是愚蠢到家!"
"我……我……"宫女惊魂未定,颤抖着缩在地上,救了她的人亦男亦女,她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只看到一张柔和的脸,面含怒容,背后阳光明媚,照见那双皱起的秀眉。
"观音娘娘,大慈大悲……我……我后悔了,我没用,我是一时想不开……"昏昏沉沉的低泣,宫女一边咳嗽一边自语,李大娘听见她的话,呆呆的看着自己,观音?
失笑间弯起眉眼,他悄然起身,躲在树后,也许让她误会能得到更好的效果。

"我要是观音就好了,想做什么做什么,何苦要做这番打扮?"喃喃自语,看着那宫女踉跄的离去,他身上的衣裙早就湿透,湿漉漉的贴在身上,整理好的头发也都乱了,现在的模样真是不能见人。

周遭又恢复安静,午后这里没什么人经过,一丛树木成了最好的遮蔽,他探首左右,附近没人,动作快速的脱下`身上的湿衣,铺在边上的假山上,只要晒上一会儿,再用掌力烘干,想必不用等太久就能回到偏殿。

外衫和亵衣脱下,露出平坦的胸口,皮肤白皙一如女子,却比女子多了肌肉轮廓,只穿着下面的长裤,衣裙全部解下,晒在一边,李大娘暗笑着想,在宫里做这种事的大概他是头一个。
"你是谁?"脚步声毫无征兆,突然在身边响起,他一惊,看到站在不远处的男子。
锦衣华服自不用说,头束玉冠,面容含笑,却有种不凡的威仪,见多了官家的人,李大娘确信对方的身份绝不是宫里的下人,是文官?还是武将?
"我是过路的,不小心经过这里,弄湿了衣物。"他满不在乎的回答。

湿透的头发还在滴水,半身赤`裸,站在河边的人举止言辞都很特别,突然出现的男人笑起来,他经过这里的时候看到有人救了那宫女,本以为是个女子,不想到了树后,"她"却开始脱衣,惊异之余他继续看下去,竟发现衣物的遮蔽之下,露出的是男儿身。

"不小心经过?又不小心弄湿了衣物?"走近几步,他看的更清楚,面前确确实实是个男子,头发披散在身上,浑身都淌着水,被沾湿的五官显得很漂亮,面目俊秀,气质有几分纤柔,却不见柔弱。
是个很漂亮的,有些女子气的男子。
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他愈加好奇,"我没见过你,你不是宫里的人,是谁?来做什么?"
"我来宫里几次,我也没见过你,你又是谁?是在这里做什么的?"既然已经让他看到这副样子,李大娘不加掩饰的回问,脱下的衣物被他绞下一地的水。
男人有趣的看着他的动作,随手取过一件弄湿的衣裙,一边绞干,一边看着他,"你都是这么回答宫里人的问话?若真如此,没有被治罪还真是稀奇。"

"什么样的身份我就给什么样的回答,你还没说你是谁呢?既然不知你的身份,我为什么要回答你的话。"不知道此刻算是什么情况,更没想到宫里还有这样的人,李大娘接过他递来的衣裙,和自己手上的一起铺放在假山岩石上。
男人没有再回答他,也不说自己是谁。
春末秋初,太阳光不算浓烈,微风轻拂,李大娘抱臂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对方一直看着他,像是在观察什么稀奇的东西,那眼神让他有些窘迫,有些恼怒。
"这位大人莫非是没事做了,才跑来这里?"河边的风吹到身上,吹起手臂上寒栗,他一瞬间的瑟缩被对方察觉,一件外袍落到他的肩膀上。
"我叫楚靖玄。"突然开口说出自己的名字,男人笑着说道。
"……太子?!"衣物从肩头滑落,李大娘瞪大了眼,无比震惊,他万万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身份,像是被他这一刻的表情取悦,男人大笑起来。
"有这么吃惊吗?"落在地上的衣物被捡起,楚靖玄犹豫了一下,还是披在了他的肩上,"当心受凉,我可不想看到这个宫里有人为救别人而让自己得上风寒而死。"
"你都看到了?看到了为什么不救?"李大娘怒视他,一把扯下`身上的锦袍,塞回他手里,"还有,我不是女人,我没那么弱,不会就这么死了,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我知道你不是女人,我都看见了。"目光在他胸口巡视了一番,楚靖玄没有被他的话激怒,手里拿着自己的袍子,他看着水里的白莲。

"在这座皇宫,每个人都要做好自己的事,所有的后果也都要自己承担,是生也好,死也好,都是自己做的选择,你说的不错,宫里人不会在乎死一个宫女,但倘若连她自己都不在乎自己的性命,轻贱自身,还要别人怎么在乎?"
李大娘沉默,外衣再次披在他的肩上,面前的男人逐渐走远,"就算不是女子,受凉风寒,得了高烧一样会死人,别和自己赌气。"
风拂过,带起一截衣摆,浅银色的边,有一点点脱线,这件衣袍不是很新,似乎是穿惯了的,很得喜爱,李大娘垂首,摸了摸身上的外衣,感觉到上面传递过来的温暖。
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第二次,还是在皇宫,但地点不再是御花园,而是太子殿里。
"听说太子召见,是想要定些绣品。"袅袅的身影走来,嗓音微低,却很柔和。

殿门被打开,女子的身影出现在楚靖玄面前,淡淡的唇色,微微的腮红,清澈明亮的眼神,这是楚靖玄第一次看到上了妆之后,穿着女装,被人称作"李大娘"的他,那个有趣的,男扮女装的男子。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三)
章节字数:2161 更新时间:10-12-24 19:53
龙涎香散,飘渺如雾,安静的宫殿里有人高高在上,使得走进去的人每一步都不得不小心,就连脚下发出的声响都会让自己胆颤心惊,这就是皇族给人的压迫感。
轻巧的脚步落在地上,难辨雌雄,被人当做女子的男人没有像别人那样步履薄冰,就那么随随便便的走进去,站定身。
有女子的柔美,又有男人的利落坦荡。
他打量了他很久,像是在审视一件东西,李大娘不悦的蹙着眉,"你要看到什么时候?我是个男人又怎么样?不要以为你是太子,就有如何的了不起!"

一个包裹被往上扔过去,近身的侍从出于安全考虑想先确定包裹里是什么,被楚靖玄阻止,上面的绳结被挑开,露出熟悉的银边来,那是他上次披在他身上的外衣,仔细一看,衣摆上似乎多了些不同。
很细的丝线绣出边缘,曾经脱线的地方被完美的掩饰起来,天衣无缝。
"这是……"拿起外衣,楚靖玄显得好奇又疑惑,靠在椅上的姿势慢慢坐起,慵懒而尊贵。
李大娘想起对方的身份,后悔自己不该多此一举,皇家的人,就算再喜欢一件外衣,又哪会珍视到如此地步,更别说穿一件修补过的衣裳。
看见他的神情变化,楚靖玄笑了,"谢谢你替我补好它,宫里的人没有你这样的本事,不愧是名满江湖的'李大娘'。"
不知道为什么这称呼到了他嘴里,就让人觉得有些刺耳,李大娘挥了挥帕子,"太子殿下过誉了,有什么事您吩咐,我回去还有事。"
"大胆!"侍从没见过这么无礼的人,他竟敢用这种态度和太子殿下说话!
李大娘知道自己身在哪里,自嘲的一笑,在江湖上自由惯了,不喜欢皇宫这种地方,虽然一样是弱肉强食,但江湖上的拘束要少的多。
"你下去吧。"楚靖玄拿着手上的衣物端详,音调低沉。
侍从察觉他的不悦,暗自疑惑。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莫非是因为这个绣花的男人?没想到太子殿下会如此善待一个不男不女的江湖人,他只能小心的退下。

李大娘也意外他的态度,却听上面传来话音,"本名李福,祖上世代都是读书人,自小受宠,幼年时遭遇家变,寄养于亲戚家,自那时开始对绣艺感兴趣,被视作异类,受人排挤,愤而出走,遇到你后来的师父……"
陈年旧事被一一翻开,细数过去,全是属于"李福"的曾经,包括那段被掩埋的感情。
"你调查我?"忍耐再忍耐,李大娘攥紧了帕子,举目怒视。

皇族要调查一个人不难,李大娘的身份背景也不算太过神秘,楚靖玄不否认,一手撑着扶手,他又追问了一个问题,"当初你没有穿女装,如今这样是为了男人?你喜欢男人?"
这个疑问,终于让李大娘忍无可忍,"是!我喜欢的不是女子,太子殿下打算怎么办?刻意召我进宫,就是为了要羞辱我的吗?"
伤口被人揭开,血淋淋露出里面的伤痕,他怒极反笑,一瞬间妖冶魅惑,叛逆的报复心一起,做出了让自己在下一刻就后悔的事——他几步上前,吻住了面前的男人。

相撞的嘴唇引发痛楚,李大娘尝到对方唇上的味道,被龙涎香和淡淡胭脂香包围的男人的气息,皇族的威仪,些许的惊讶,全部混杂在一起,混乱的同时让他恍悟起楚靖玄的身份,想要后退,却遇到环绕到他背后的手臂。
双`唇相贴,干涩的唇瓣被另一方的舌润泽,楚靖玄挑开他的齿,在他惊讶呆滞的时候潜入,徐徐的探索。
他没有吻过男人,这是第一次有人强吻他,没有激发他的厌恶,却让他更加的好奇。
口中尝到的不是女子的柔软,而有另一种难言的特别,没有佳人的软玉温香,有的是坚韧的属于男子的线条,唇上有胭脂的味道,极淡极淡的,有些撩动人心。
有什么蔓延开来,从相贴的唇一直往下涌动。
从没有想过会被一个男人挑起情`欲,楚靖玄将他放开,李大娘一脱离束缚,也连忙后退几步。

唇上的胭脂花了,有几点不明显的淡红印在楚靖玄的嘴边,闪动的眼神凝视着他,坐在椅上姿态随意,满身贵气的男人似乎显得困惑,舔了舔唇,嗓音变的有些低沉,"你过来。"
"太子殿下请恕小人先前无礼,璇玑坊里还有事,我这就要回去。"清醒过来,李大娘僵硬的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做了不该做的事,得罪太子,就算是他也担当不起。
转身要走,背后的危机感让他加快脚步,突然被一股力量将他往后拉扯,"你冒犯了我,就想这么离开?"
手臂勒紧他的腰,身后的气息绝不陌生,那是男人的欲`望,李大娘顷刻间明白自己陷入何种处境,在这座皇宫里,尊贵肃穆的背后有多少荒淫他连想都不愿去想。
穿着女装入宫,又在四下无人的情况下亲近了太子,在对方看来,这根本就是刻意的勾`引!李大娘浑身僵硬,不能动弹,天!他到底做了什么?!
他停下挣扎,在他身后的楚靖玄从他脸色大变开始就慢慢放松了手,深吸几口气,往后退开,薄烟在香炉里飘袅,氤氲在他们之间,暧昧旖旎。
"对不起,我失态了,你走吧。"隔着龙涎香,楚靖玄的话听起来已经恢复冷静,敛目挥手。
没想到他会对他道歉,李大娘意外,同时又因为他的态度而感到被羞辱,"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你们皇宫里的人是不是以为天下人都一样,会听任你们驱使?"
楚靖玄的气息紊乱,还未平复,睁开眼,笑着问道:"那你要留下?"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四)
章节字数:2331 更新时间:10-12-23 23:24
他看着他,似乎感到有趣。
"我留下,太子殿下敢要吗?"不甘心自己处于弱势,李大娘迎视对方的眼神。
尽管被人称作李大娘,但李福毕竟是男人,无论是为了面子还是因为本身的骄傲,他都不容自己在这时候露出狼狈。
他的问题让楚靖玄微怔,发觉他的神情变化,李大娘愉快的转身,殿门将要被推开的时候,手腕猛的被人握住,"你说身在这个皇宫,身为太子,有什么事是我不敢?"
"只有我愿不愿意去做。"从后面贴到他耳边的低语,带着让人战栗的皇族威严,李大娘猛的醒悟,他又一次做错了,他不该挑衅一个从来都没有人违逆他的皇族。
他的与众不同全都被看做有趣和特别,他的挑衅让楚靖玄认真起来。
"跟我来,你就知道我敢不敢。"微笑着看他微变的神色,楚靖玄握住他手腕的力道一点都不放松,拉他朝殿后走。

来不及反应,李大娘脚步僵硬的跟随,一路上的宫女侍从目不斜视,似乎全然没有看见他们的太子殿下拉着一个"女子"往寝宫走,他们的目不斜视在李大娘看来便是习以为常。
但他不是那些用来寻欢的女子,他是个男人,楚靖玄真的能碰得了他?
"太子玩过男人?"他装的随意的问,轻松的态度和用词让前面走的楚靖玄皱眉。

"宫里也有,只是不在明面上而已。"他的回答在李大娘的意料之中,即便楚靖玄是太子,见惯宫里的一切,但一直以来名声都很好,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狎玩小倌或是喜好男色的传闻。
就像是一场赌局,他在心里暗笑,他的女装很容易让人混淆,但只要他脱下女装,看到和自己构造一样的男人的身体,不知这位太子还会不会有兴趣。
这不过是为了争一口气,是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为了自己的颜面而恐吓他的举动,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李大娘随着前面的男人走到寝宫。
楚靖玄关上房门,对自己突然的决定也有些意外,但这个"李福"如此随便的跟着他进来,莫非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
"把衣服脱了。"略显严厉的语气,李大娘发现他的态度和在殿上有所不同。

眼见楚靖玄已经有所改变,猜测对方也在后悔这件事,他脱起衣服的动作不慢,姿态轻松的解下外衣,露出平坦的胸膛,楚靖玄早就见过他半`裸的样子,没有什么表示,就站在床边看着他。

为了让对方彻底打消这个荒唐的念头,李大娘的双手在长裤的腰间停顿了一下,终于解下仅剩的衣物,身无寸缕的站在对方面前,"我是个男人,不用我提醒太子,太子殿下应该知道。"
"我知道。"不耐烦的打断他,楚靖玄自己也有些混乱,先前的欲`望在回到寝宫的路上逐渐冷却,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荒谬的事。
他连侍寝的宫人都不多,尚未娶妃,虽然算不上洁身自好,但也从没有荒唐到去找个男人来满足好奇的地步,先前的那个吻,真的让他迷`乱了。
"过来。"他坐到床边,对李大娘伸出手。

从关住的窗口上透出光亮,光线落在赤`裸的人体上,这是男人的身体,比少年成熟的多,虽然骨架略微纤细,但绝不会被误认为女子,毛发比一般男人颜色浅淡,上着妆的容颜,清丽俊秀,衬着修`长匀称的身材,线条漂亮柔韧。
脚步迟疑,他看起来似乎也在犹豫,坐在床`上的太子笑了笑,起身走近,将他赤`裸的身体圈进怀抱,"你如果后悔的话,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将之前感受到的欲`望归结于男人的冲动,听见他的劝说,李大娘更确定自己的猜测,"太子本身爱的是女儿身,何必勉强,放我离开就是了。"
"我也想知道,我是不是在勉强。"寻到他的唇,楚靖玄细细的吻下去,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从嘴唇,到牙齿,舌尖,柔软湿润的内壁,一一描绘。
他在怀念先前的感觉,如他所想,还是这么美好,比女子纯粹的香软更多了些东西,对他的这个吻,怀里的人似乎还有些惊讶失措,让他顺利的深入进去,品尝的更彻底。

淡淡的胭脂香比女人身上的干净得多,又没有很多男人身上都有的汗味,看起来是成年男子,反应却有些像少年,竟然显得青涩,似乎拨开了外面的衣装,才真的显露出他的本质来。
比楚靖玄自己预料的都快,他的身体再度热起来,气血沸腾。
"放开我……"察觉身下碰触到的热度是什么,也发觉自身的变化,李大娘暗骂自己,他确实遗忘过去太久,忘了连他自己在内,男人都是禁不起挑`逗的。

"你说的太迟了。"将他困在自己臂弯里,楚靖玄拔下他头上的发簪,青丝如瀑,顷刻间飞扬而下,楚靖玄不知道之后会不会后悔,但他确定,倘若此刻放过眼前的人,他一定会后悔。

李大娘被他拉到床`上,想拔针的时候,发现他的绣花针随着衣物一起掉落在地,床`上的帐幔被解下,一转眼,身上多了一个人,朝下注视的男人的面孔,写满欲`望的痕迹。
"太子殿下!"他的身体紧绷,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程度。
"我在这里。"笑容变得深沉,楚靖玄俯身吻了吻他的头发,分明已经不想等待,他却吻了他的头发,李大娘怔忡。

太子楚靖玄在民间从不是一个有好口碑的太子,不差,但也不好,对朝政不太热衷,没有做过什么大事,所以也没有引起百姓的关注,但此刻,他突然发觉他远离朝政背后的温柔。

不理会朝政,让二皇子发挥自己的才能,是不愿加深兄弟矛盾,不赴边境,不影响安陵王在军中的威信,独身事外,是一分洒脱,真正做到没有野心,这比拥有野心并且付诸于行动要难。

"在想什么?想逃走吗?"轻轻的笑,气息吹到李大娘的耳中,楚靖玄此刻没去想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只忠实于自己的欲`望,身下的人虽然是个男子,但这没有成为他的障碍,他知道该怎么做,也期待将会得到的东西。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五)
章节字数:2204 更新时间:10-12-24 21:25
李大娘确实想逃,他只是个平民百姓,是个江湖人,万万不能与朝廷扯上什么说不明白的关系,何况对方的身份还是太子。
"我认输……"在他身上摸索的手指让他呼吸混乱,他按住摸到他腿根的手,轻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一点,"请太子殿下放开我,是小人的错,不该质疑殿下威仪,我……"
"迟了。"楚靖玄打断他的话,手指点在他的唇上,也回以微笑,"你既然跟我进来,就该知道会发生什么,如今后悔已经迟了。"
微热的呼吸从耳边拂过,楚靖玄压着他的身体,贴在他唇边低语,亲昵的就像是情`人,但他们不是,这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也许从一开始他们见面的方式就不正常。

细密的吻从他唇上到颈边,一直延伸下去,微热的手指在他身上摸索,他被人称作李大娘,扮作个风情万种的少妇,但他仍旧是当年的李福,因为那段过去,他对选择伴侣一直很小心,所以也一直没有真的与人交`欢到最后。
压抑的欲`望禁不起半点折磨,楚靖玄的手段高明,很快就让他沉溺于他给予的快乐,蠢动的手指,火热的嘴唇,摩擦在丝质的被面上,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都变得敏感起来。

像是巡视般在他身上各个地方点火的手掌,终于寻到最隐秘的缝隙,在里面擦出火焰,李福像是将要溺死在水中的游鱼,不知道是要迎合还是该挣扎,脑中一片混乱,仿佛被什么撞击过,思绪无法凝聚。

被欲`望掌控的身体颤抖紧绷,身上的感觉不全然是愉悦,但就算中途感觉到痛苦,他清醒过来想要逃开,之后又很快被对方的温柔捕获,与熟知情事的皇族相比,他的离经叛道成了微不足道。

楚靖玄一直在看着身下的人,观察他的反应,他看到微微张开的唇,散落枕上的长发,起伏的胸口泛出薄红,那层白`皙慢慢被绯红的颜色侵蚀,睁大的双眼变得迷蒙,像是蒙上雾气……如同要哭泣般的,让他顿时有些怜爱。
他知道他不是女人,也知道那不是泪水,但那股心头泛起的怜惜还是令他放轻了进入的动作。

将要沉溺的鱼终于溺毙在水里,身体整个僵直,李福抬起头,猛的吸气,他被困在楚靖玄的臂弯里,和他身体相贴,楚靖玄就连汗水的味道都像是带了香气,那熏香的味道有皇族的尊贵,慵懒的,让人继续沉溺下去。
晃动的帐幔里,两道人影纠缠,外面的天色慢慢变黑。
夜色已深。

当李福从床`上醒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做了什么,脑海中闪过无数片段,纠缠交叠的人体,汗水碰撞,探索到最深处的热度,快意极限时的呐喊,喘息声,低吼声,男人的手臂抱紧他的力量,喷涌在他颈边的灼热的呼吸……
他居然,和楚靖玄做到了最后。

翻开被褥,他看到自己身上遍布的红印,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沐浴的,记忆中只有始终相贴的热度,床的另一边没有人,楚靖玄已经不在,残留在空气里的是只有皇帝和太子才能用的龙涎香的味道。
还有一点点情`欲的气息。

飞快的起身,在察觉到某处的痛楚之时咬紧了唇,他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物,穿戴整齐,每一个动作都让他感到不自在,更让他不自在的是这个地方和这张雕花的床,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他犯了什么错。
也许楚靖玄和他一样有这种认知,所以才避开。

自嘲的轻笑,他打理整齐之后悄悄走出房门,是从正门进来的,他必须从正门出去,穿过太子殿的宫门,他在遇到守卫盘问的时候回答自如,说是教了太子殿下的侍人如何绣花,所以到了这时候才走。
守卫不疑有他,即刻放行,他坐上马车,片刻不停的回到璇玑坊。
"主子出了什么事脸色这么难看,宫里的人刁难你了?"贴身服侍的丫头好奇的问,从他进门开始,她就觉得不对,李大娘走路的样子从没有这么慢,这么古怪过。
"没有的事,你下去吧,叫人打水来。"不和她多话,更不能说发生了什么事,李福表情僵硬的坐下,不断在心里暗骂,骂自己也骂楚靖玄。
他是昏了头才会和他做出这种事,那个太子也是疯了才会真的要了他,在当年他都没有和柳长安做的这样彻底,却在今日被楚靖玄那样的手段轻易征服。
不甘心,但事已至此,再不甘心又能怎么样?他不是黄花闺女,更不是对方强要的他,他自己也有责任。
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本来是打算将这天的事连同不想回忆的过去一起埋葬,没想到半个月过后,宫里又传话来了。
"大娘,宫里又来人了,要你进宫去呢!"不明真相的绣娘笑着对他说,对璇玑坊的绣品如此受皇族的欢迎感到一种荣耀。
李福拧起眉,"是谁找我?这里可不是宫里专用的绣坊。"

"是太子殿下`身边的侍人,上回你教的好,这回才叫你去,你可别不识抬举。"宫里来的传话人挑着眉眼朝他呼喝,李大娘冷笑,叮叮叮,三声轻响,三枚绣花针从传话人的耳边擦过。
只擦破一点皮的程度,留了三道红印,比猫抓的痕迹还轻,但其中拿捏的力度、角度,只要有一丝偏差,就会射穿耳朵。
"你去回话,就说我会去的。"微笑着看到那个传话的侍卫直冒冷汗,他收回手。
会用这个理由找他的,除了楚靖玄,要不然就真是他身边的侍人。

侍寝的还未得名号,便叫侍人,倘若有聪明的侍人见到他在楚靖玄身上留下的痕迹,又听说他离开时候对宫门守卫的借口,就会猜到其中的古怪,只不过,楚靖玄应该不会容他身边的人打听那么多事,那剩下的答案只有一个了。
是楚靖玄要见他。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六)
章节字数:3318 更新时间:10-12-27 19:26
他不知道再见面还有什么能说的。但宫里下诏,他不得不去。

上了马车,去往皇宫,一路上他都在猜想,他猜测是不是楚靖玄后悔那天的事。毕竟以太子的身份,倘若传出那种传言,可算是皇家的一桩丑事,无论底下是怎样,皇族必须顾全表面上的威严。
他是想要他别说出这件事?还是干脆就杀人灭口?

坐在马上上胡思乱想,李大娘自己都觉得可笑,虽然他和楚靖玄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但以楚靖玄的为人应该还不至于作出这样的事,就如所有人的感觉,太子楚靖玄不是这样的人。
楚靖玄是个还算正直认真的太子,在朝廷和百姓眼中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无心朝政。
"你来了。"
"我……唔!"
什么正直?什么认真?天杀的!这些话他以后死也不信!

再一次来到皇宫,进入太子殿,他得到的唯一回答是自己的呻`吟,身体燃起熟悉的热度,所有的疑惑都被海浪般涌上的感觉冲去,脑中无法思考,只有靠近皮肤的热,滚烫的触感将他灼烧,最深处被搅动,
被动的摇摆身体,他抓住床褥,散下的衣衫还在床榻上,脑后被楚靖玄托起,让他不得不迎合的抬头,承受他落在唇上和颈部的吻。
急切的需索耗费他所有的体力和心力,他万万没想到楚靖玄见他的目的居然是为了这种事。
"对不起……"耳边听到温柔的低语,动作却没有半点停滞,楚靖玄在他身上四处点火,拈弄所有能挑动他欲`望的地方,经过上一次,他显然已经发现他身上的敏感处。
就在片刻之前,一切还不是这样,李大娘从马车下来,在侍从的引领下来到太子殿。
出现的果然是楚靖玄,还没将心里的疑惑和准备好的嘲弄全部说出口,他就被楚靖玄抓着往偏殿走,穿过回廊便是寝宫,他没问出口的疑问再也没机会开口。
他被带往那张熟悉的床,这一次他看清了雕花的木栏,看到床两边的帐幔,更熟悉的是解他衣物的手,还有那双注视他的带有欲`望的眼。

被掌控的身体和他的思绪一样混乱不堪,不自觉的回应身上的热度,抬起手环抱住对方换来更猛烈的浪潮,耳边的私语他无法听清,似乎只是无意识的呢喃,又像是在问他什么,再一次,像是情`人那般交颈缠绵……
心跳渐渐平复,喘息着让自己放松,他睁开眼,有些懊恼,然后感觉到身边的重量。楚靖玄还没有走,就躺在他身边。

"我知道你醒了,为什么不说话?"嗓音带着情事后的慵懒,楚靖玄的语声就在他耳边,他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体温,床幔里还有一股仿佛散不去的浓稠的味道,让他脸上莫名的升起热度。
原来是上一次让这位太子食髓知味了,理清自己心里的想法,他转头,对他笑了笑,"我是不是该谢谢太子恩典?"
因为之前的呻`吟和叫喊而嗓音嘶哑,他清了清嗓子,力图镇定。
"你就想说这个?"楚靖玄叹了口气,手指划过他的嘴唇,几点残红还在李大娘唇边,亦男亦女的脸,干净漂亮,却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被诱`惑的男人侧身吻他,李大娘起先有些抗拒,然后又变成回应,事已至此,他不知道这个吻里面是否有什么含义。
被放开的时候,他避开了楚靖玄的眼神,若无其事的掀开被褥,"我要回去了。"
起身穿衣,他尽量让自己起身的动作显得自然,但之前的需索无度还是让他的腰部不自觉的轻颤,身后环绕过一双手臂,又一次,替他把衣物披在肩头。
但这次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情况完全不同,李大娘拉起衣襟,暗责自己,当初他就不该在树后晒衣裳,更不该在后来招惹这个太子,以至于……
咬牙暗骂,他穿完衣物,自始至终没有回头,也不去看楚靖玄,他怕他一时忍不住杀了这个贪得无厌的"太子殿下"。

出了宫门,回到璇玑坊,他只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他不想和朝廷攀关系,更不想和楚靖玄更加牵扯不清,只不过事实证明这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之后的一个月内,他被宫里召唤了四次,每一次召见他的人都是楚靖玄。
搂抱亲吻,肌`肤相贴,汗水交融……
"你是要把我当成男宠?我警告你,楚靖玄,你不要太过分!逼急了大娘我,就算你是太子,我也照杀不误!"怒气冲冲的站在房里,一身女装的男子柳眉倒竖,气势汹汹。
回应他的却不是预想中的不悦,而是楚靖玄的笑声,愉快的笑,温柔的眼神,朝他伸出手,"你过来。"

"做什么?"警觉的看着他,李大娘不进反退。他怕自己又一次陷入无法自控的情`欲漩涡,时不时的召唤令他的身体对这个男人产生了熟悉感,最亲密的接触,让他本能的不设防备,他对他的碰触没有招架之力。
"不做什么。"轻声回答,楚靖玄起身拉近他,抱在怀里,挣扎了许多次,没想到他还是又把他叫来了。

对他而言,这个穿着女装的男子成了一种诱`惑,像是品尝禁忌般的愉悦,令他难以忘却,所以他三番几次的召见他,只为了再度品尝那份愉悦,这是任何女子都给不了的感觉。
他喜欢抱着他,看他在身下神智混乱眼神迷蒙的样子,有时候怒视,有时候又露出几分矛盾挣扎,是男儿身,却让他想要好好疼惜。
"你又……"才出口的话被亲吻吞噬,李大娘怒视对方。
回应他的是淡淡微笑,隐藏着几分雍容的狡黠,楚靖玄将他放开,又在他耳边低语。
"对不起。"
"你到底在对不起什么?"每一次他都这么说,但李大娘完全不理解,"殿下想要道歉的话不如以后不要再做这样的事,我不是你的侍人,我也不是女人!"

"我没有把你当女人,但我就是想要你,我还无视你的意愿,每次都召你进宫,所以对不起。"解释加回答,楚靖玄的态度很认真,"不过,倘若你不喜欢,为何还要来?既然你连杀我都敢,抗命又有什么不敢的,而且你知道,我不会用你的璇玑坊来威胁你。"
看到他语塞,楚靖玄低笑,没有放开他,"我没有把你当做侍人,那些女子我已经许久不碰。"

"你是什么意思?"李大娘正色抬头,他弄不懂楚靖玄的想法,对他这个江湖人来说,皇宫太复杂,"我不会猜你们皇族那些七弯八绕的心思,有话就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小福。"楚靖玄忽然这么叫他,抚着他脑后的发。
他心口一颤,眉头微蹙,却见面前的男人又笑了起来,什么都没说,轻轻抱着他。
这一次没有更多的肢体接触,他们两个人就这么拥抱着,但李大娘的感觉却比任何一次都要奇怪。他到底想怎么样?
到底想怎么样?这是楚靖玄自己也想知道的,这些日子以来,自从他抱过这具身体,这具完全属于男人的身体,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就是想念他的味道。

起初只是好奇,而且他确实喜欢这个李福,只是喜欢,然后他抱了他,感觉出人意料的难以忘却。他以为是第一次尝试抱男人,令他感到新奇才会难忘,没想到之后的每一次,都让这种难忘更加深刻,甚至任何其他人都难以替代。
有时候并不是想要做什么,但为了看他在身下的表情,看他不甘愿又沉沦的摸样,他会刻意找他来,只为了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心里的那股骚动越来越强烈,那是想要将这个清丽俊秀的男子占有的欲`望,不只是身体,而是所有。
他知道这是他的大意,他以为只是一次尝试,没想到……就此再难放开。
"小福,以后经常来陪我吧。"低低的耳语,有些叹息似的放松。
李大娘轻哼,"你以为你是谁,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你召见我也不会来。"
"你不来,那我去找你?"
"你找我做什么?我的璇玑坊不是你的皇宫。"
"但那里有你。"在他唇边轻吻,楚靖玄回答的随意。
"你……"李大娘瞪大眼,皱了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我说出来吗?"亲了亲他的脸颊,楚靖玄微笑。他到底想怎么样,这个问题早就有了答案。
手指穿过挽起的头发,拔下上面的发簪,楚靖玄环抱住面前的人,嘴唇贴到他的耳边。
轻轻的,呢喃似的私语,像耳边的吻一样,温柔的打动人心,李大娘被抱住,听到这些话,忍不住扬起嘴角,又压抑着忍住,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答应你?"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七)
章节字数:2793 更新时间:10-12-27 19:29
"每次我召见,你都会来。"语调缓慢,楚靖玄的眼神另有深意,话中所指,让李大娘无言以对。
"不要骗自己,你不是会畏惧权势的人,你为何而来,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笑语轻浅,楚靖玄柔声低问,没有等到回答,又安抚似的轻拍李大娘的后背。

"我不是那个柳长安,我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也不在乎你穿的是男装还是女装,我不会逼你改变言行,不怕被人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女子。"温柔的耳语,热的像要融化心里的坚持。
龙涎香在周围环绕,贵为太子的男人说着这些话,李大娘的笑容变得勉强,最终忍不住眼眶里的些许湿意。
"笨蛋!你是太子!"而他是个江湖人,皇家高高在上,武林之中鱼龙混杂,他李福怎么能……
"我是太子,所以我可以要什么就有什么。"楚靖玄抬起他的脸,"我要你。"
玩笑似的话语里,有清晰可见的认真,楚靖玄说的不是玩笑话,他是认真的,真的决定要一个男人,"不是男宠?不是侍人?"李大娘和他对视。
"不是男宠,不是侍人。"楚靖玄失笑,抵着他的额头,"就是李福,还有楚靖玄。"抛开身份,他就是他。
"很好,如果你真的敢把我当男宠,当心我阉了你。"几枚绣花针拈在指间,李大娘语出威胁,楚靖玄大笑,将他抱在怀中。
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李福自问。

也许从那时,从河边树下相遇开始,那件穿旧了的锦衣和落在肩头的温暖,就已经让他动心,床`上的温柔相待,更让心里的某一处悄然沦陷,唯一阻止他全心投入的是对方的身份。
一个是太子之尊,皇位的继承人,一个是江湖闲人,亦男亦女、离经叛道,倘若真是有情,也不知何时就会结束。

这是李大娘心里早有的想法,纵然他相信楚靖玄不是玩弄感情的人,但他们两人之间的鸿沟并非简简单单就能去除,他可以不在乎身份,楚靖玄可以不在乎身份,但皇族、但天下人,谁能不在乎身份?
他让将要继承皇位的男人为他而动了心,但他不可能为后,楚靖玄也不可能为他放弃整个天下。
李大娘是这么想的,但是,他又错了——
太子殿的某间房里,四人对坐。

"……不错,我要寻的不是物,是人,是我炎朝的另一位皇子,我的亲兄弟。"楚靖玄低声重复,转头去看李大娘,"我要他继任太子之位,如此我才能从这个皇宫脱身,与你携手江湖。"
"靖玄?!"李大娘倏然从椅上倏然站起,看着他,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难道要舍弃自己的皇族身份,要放弃太子之位?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是在放弃整个天下!"
他气怒不已,诧异万分,楚靖玄却显得很平静。

"倘若我继续当这个太子,倘若我能顺利登上皇位,成了新帝,终是要选妃的,到时你怎么办?就算我能想办法封你为妃为后,但你本是个男子,难道我能要你像其他女子一样在后宫等我?与那些妃嫔在后宫之内明争暗斗?"
"我知道你不是真的喜欢扮女人,你只是不甘心别人因为你偏爱同性而看不起你,所以才有意离经叛道。"

挽起的头发被放下,长发披散,又被一双手束起,拿帕子沾了茶水,脸上的妆面被轻轻擦抹,"我不想委屈你,喜欢男子没什么,我也不怕给人知道,我情愿为你放弃天下。"
我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也不在乎你穿的是男装还是女装。
我不会逼你改变言行,不怕被人知道我喜欢的不是女子。
所有的话,他从未忘记。
不是甜言蜜语,而是说到做到。
喉间有什么让李大娘哽咽,颤动几下,难以开口,无数次的交颈缠绵,无数次的夜下温柔,耳边的温柔细语从不是假的……
和那对兄弟一起牵扯进江湖与朝廷的恩怨和阴谋,经历过短暂的分离与毒药的折磨,最终,他为他放弃了继承皇位的机会,二皇子楚青韩登基为帝。

春日细雨蒙蒙,推开窗,眼前的景物也是迷蒙的,空气里有泥土的芬芳,潮湿但清澈,凭窗而立,身披长衣的男子回过头,"你会不会后悔放弃皇位?而今坐在帝位上的是楚青韩,你真的甘心吗?"
"他为帝比我要适合的多。"对此床`上的男人没有多做评价,倘若不甘心,当初他就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
"更衣吗?"少了宫里侍从的服侍,他成了侍候别人的人,这个"别人"对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拿起衣裙,他走到李大娘身边,"小福,过来,我替你穿衣。"

而今的楚靖玄还有王爷的身份,但已全然不理宫里之事,甚至没有在王爷府里久住,而是住在了璇玑坊,放下帝位之后他当真不在乎一切,江湖人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璇玑坊多了位长住的客人,似乎与李大娘关系匪浅。

被人服侍惯了,如今在璇玑坊,楚靖玄对服侍人乐此不疲,不在意李福穿的还是女装,他解下披在对方肩头的外衣,举起手中的罗衫,李大娘伸手套上,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物。
"穿腻了?"发觉他的眼神,楚靖玄笑着问他。
挑了挑眉,李大娘耸肩,斜着眼看他,"女装比男装麻烦的多,你这么熟练,当初替多少女子穿过衣?"
"当初?我连替她们解衣都不需要。"身为太子,侍寝的女子早就做好准备,衣物都是最简单薄衫,轻轻一扯衣带便身无寸缕,何需他来解。
"要说熟练,那也都是替你穿衣练的,你知道。"向他解释,楚靖玄吻了吻他挑起的眉梢,"一会儿还要出门吧?我陪你。"
"让王爷陪小人去,小人真是担当不起。"一挥绣帕,穿好衣物的李大娘笑着往外走,楚靖玄跟他出门,知道他是为何生气。
"别气,我身边都没有别人了,你真舍得不理我?"放软语调,他拉住李大娘的手。
李大娘回头瞪了一眼,嗔怒,"难道你还想要别人?"

"没有别人,只有你。"不担心他生气太久,楚靖玄笑着回答,他的笑容让人难以抗拒,纵然已放弃皇位,但他毕竟还是个皇族,举手投足间自有种旁人不及的魅力,对此,李大娘是又爱又恨。

"行了行了,谁真的计较你的过去,那时候你都还没遇见我呢。"忍着笑,一甩手,他径自往前,楚靖玄走到他身边,方才一番午睡也是他要求的,下午他们要出次远门,有批东西非常重要,李大娘打算亲自带人送去。
为了让旅途不至于太过劳累,楚靖玄拉着他一起午睡,起来之后这便上路。

热闹的街市上人来人往,他们身后是运货的马车,楚靖玄和李大娘分别骑在马上,若是不知底细的百姓看来,当会以为他们是一男一女,一对佳侣,知道李大娘是谁的江湖人却都在看着楚靖玄,传闻他是王爷的身份,不知是真是假?
才走了一段,前面忽然有骚乱,将路堵住了。

"去去去?哪里来的不长眼的东西?没看到我们大人正赶着出门吗?那是朝廷里的大事,若是耽搁了,你们能担当的起?"一口官腔的胖子呼喝着,准备赶走挡在路上的一对夫妻。


倾辰落九霄 番外 君心谁许(八)
章节字数:2526 更新时间:10-12-29 01:02

那对夫妻正在吵架,男的骂女人不知廉耻勾`引男人,女的骂男人出入烟花之地,狎玩小倌,好好的家业被其败落,两人越吵越大声,引起百姓围观,拥堵的人群就挡在路的中央,前后的人都无法通过。
有官家出行,也被堵在路中间,管事正破口大骂,女人向他哭诉。
"这位大老爷!您来评评理,我家这个没用的东西他喜欢男……"
"啪!"一个耳光挥过去,打断她的话,恼羞成怒,男人气的脸色通红,"闭嘴!你个贱`货!"
"你有胆子做难道就没胆子说?我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
"再说我砍了你!"举起腰间的刀,男人一气之下就要动手,眼神一偏,忽然看到坐在马上的人,顿时脸色一变,"福弟?"

李大娘也很意外,他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柳长安,他看起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就是精神很差,再看不见以前斯文的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市侩和暴力,眼神浑浊,衣衫虽然整齐,但已不是他当年认识的柳长安了。
他没有应声,像看个陌生人那样无动于衷,柳长安却痴迷的看着坐在马上的他。
一身女子打扮,坐在马上的人那副神情,那眼里的光彩像是凌空的凤鸟,顾盼之间风情流动,还是像当年,有女子的柔和,更有男子的潇洒,甚至比那时候更俊俏,更惹眼。

"不和他答话吗?"楚靖玄在马上侧了侧身,靠到李大娘身边低问。他已经从柳长安的话里听出他是谁,顾忌太多,因为怯懦而放弃珍宝,这个柳长安虽然可说是他的情敌,但从不在他的眼里。
"当时我就和他说过,恩断义绝,再不相认。"收回目光,李大娘有些感慨,若非当初的柳长安,他不会做女装打扮,也就不会与楚靖玄那般相识,世事难料莫过于此。

"要不是他,不会有我的今天,说起来我还应该好好感谢他。"笑着转头,眼里没有一点失落或起伏,他的神情自然,楚靖玄放下心,在马上拉住他的手,李大娘回了个笑脸给他,灿烂明媚。
似乎连阳光都失色的笑脸,柳长安失魂的站立,他的结发妻子见他把刀,早就哭倒在地上,官府的人见状,几个衙役将她架起拖到一边,柳长安握着刀被人扣下。
"光天化日竟敢动刀杀人?你的眼里还有没有王法?我们大人就在这里!你竟敢藐视我们大人!"管事瞪着眼怒骂,衙役要将柳长安羁押在地上,他这才回过神,举刀相搏。
"我没有杀人,我只是吓吓她而已!大人听我解释!"边抵抗边辩解,他已无暇去想李大娘身边的那个华服男人是谁。
"赵秉——"混乱之中,带着威仪的话音响起,压下所有人的叫嚷。
"哪个胆大包天的,竟敢直呼我们大人的名讳……"管事继续咋呼,坐在官轿里的人却匆忙探了探头,看清了坐在马上叫他的人是谁,连忙拉住多嘴的管事,从轿子里出来。
"下官不知是王爷在此!请王爷恕罪!"赵秉行礼参见,周围的衙役见状统统跪下,一时间地上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百姓们这才知道这里还有个王爷,不明就里的全部跪下,霎时街道上安静了。
柳长安举着刀,呆愣的看着马上的那个男人,王爷?他那个福弟当真勾搭上了一个王爷?

从他的眼神都能看出他的想法,楚靖玄安抚的握紧掌心里的手,笑着往下看,"有人要谢谢你,我也要多谢你,若非是你,我不会得到我的珍宝,他不是女子,但为他我放弃皇位,放弃天下,至今没有后悔,当初你放弃他,不知你今日有没有后悔?"
柳长安呆愣,无法回答,他怎会想到居然会有今天,他娶了个不爱的女人,个中滋味如何只有他自己知道。
"走吧,再不赶路时辰要来不及了。"没想到楚靖玄会当街说出这些话,李大娘不自在的轻咳,嘴角却露出明显的笑意。
敢爱他,敢为他这么做,楚靖玄从来没有违背自己的话,他不会让他受委屈,一点点都没有。
放弃皇位的永安王,原来是为了一个男人?
百姓窃窃私语,马车的车轮再次滚动,为首骑在马上的两个人牵着手,慢慢穿过停滞的人群,传言得到证实,在他们离开后街市沸腾起来,人声嘈杂,都在议论刚才的事。
有人诧异有人敬佩,有人觉得不解也有人完全理解,混乱之中,柳长安呆立,赵秉听了楚靖玄临走的吩咐,让衙役把他放开,不再治罪,令其快点带着妻子回去。
堵住的道路通畅起来,柳长安久久站在街头,心情复杂,脸上像火烧似的,与永安王相比,他简直要无地自容,当年他也许是做错了。
李福再也不是他的福弟了,那是只凌空的凤鸟,原来是他一直配不上他。
"走吧,回去。"推了身边的妻子一下,他往前走,回头问她,"倘若我休了你,你去找那个男人,他会不会对你好?"
当年的张家小姐,如今的柳夫人擦了擦眼泪,惊讶的看着他,"……你要放我走?"
柳长安叹气,苦笑,不知现在要从新开始还来不来得及。他也要找一个真心对待的人,他不想一错再错。
遥望远处,车队已经消失在人群,但那一双身影一直在他的眼里,留下些复杂的味道,有懊悔、有羡慕、还有嫉妒和苦涩惆怅。
"明天开始,我要穿回男装!"兰花指拈着帕子,李大娘看着前面的路,抿唇而笑。
"哦?是穿腻了,还是嫌弃麻烦?"不太意外的看了他一眼,楚靖玄笑问。
马匹停下,亦男亦女的男子笑的愉快,"如今大家都知道你爱的是个男人,总不能老让人看到你身边出现的是女子吧?"
"好,随你,反正我的小福男装女装都好看。"抓过他的手轻吻,楚靖玄眼里划过温柔。
这不过是个借口,他们两个人都知道。与过去彻底告别,他不再需要穿女装的理由,他是个男人,爱的也是个男人。不怕天下人知道。
"小福,赶路,你还想不想早点到了?"打断他的出神,楚靖玄捏了他的脸颊一把。
李福拍开他的手,"我在想明天穿什么衣裳,浅青的好不好?还是白的?"
"什么都好……"楚靖玄低声耳语,"不穿也好。"
"不穿?你又不是没看过。"瞥了他一眼,李福笑着扬鞭,眸色激荡,魅人心魄,在楚靖玄要抓住他的那一刻策马而去。
车队前行,滚滚车轮声里,笑声飘荡,两人并骑远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