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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咒欲》作者:尘印(第三部/VIP完结+番外两篇)

咒欲 第三部 1
发文时间: 1/14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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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的京城,褪尽日间繁华,夜阑人静,唯有一弯凄清月牙,高悬天穹,漠然俯视行走在清冷街道上的数骑。
  "可算回来了……"楚梦深以扇掩口,打了个呵欠,随手一指前方一间亮著灯火的客栈道:"今晚就在那家安顿下吧!"
  连冀沈默著,间或低咳。他受的掌伤不轻,本该好生休养,不宜跋涉劳顿,可只要想到云锦书,他哪能静下心来养伤,愣是日夜兼程,从莲花坞赶回京城。
  依著他的心思,恨不能连夜去见赫连贤宗,追问真相,但见其余三人都难掩倦容,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叫手下驱马上前拍开了客栈大门。

  "连冀,明日你有何打算?"楚梦深在封君平的服侍下换掉了连日赶路脏兮兮的衣物,拽著封君平来到连冀房中一屁股坐定,肃容道:"我要入宫去探个究竟。你伤势尚未痊愈,又被长佑那小子安了顶谋逆的大帽子,我看你还是不要轻易现身,在客栈等我音讯罢。"
  连冀还没说话,封君平却忍不住提醒楚梦深道:"喂,你伤口刚愈合,这麽冒冒失失闯进宫去,万一被人发现动起手来,你扛得住麽?"
  "君平,你是在关心我吗?"楚梦深面对封君平,刚才严肃的表情便不翼而飞,换上了一贯的嬉皮笑脸。
  "别再这麽恶心地叫我!"封君平黑了脸。只怪自己当日一时心软,揽下楚梦深这个担子。回京路上,被楚梦深使唤得手忙脚乱,端茶喂饭倒洗脚水,简直成了楚梦深的贴身小厮。他念著对方的救命之恩,咬咬牙都忍了下来。
  最受不了的是,这姓楚的居然得寸进尺,开口闭口叫他君平,语气比他爹娘还亲热,他听在耳里,却激灵灵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反对过多次,偏生楚梦深面皮奇厚,依旧我行我素,反而叫得更欢了。
  "我说君平,我当然不会一个人傻乎乎地去自投罗网,你陪我一起去。"
  "我──"封君平刚要反驳,楚梦深早就料到他不乐意,抢先一步笑道:"你不去,本王要是旧伤复发,你这一路上的照顾不全白费了?"
  封君平心想也是,不情不愿地道:"行了,我明日陪你同去就是。"
  楚梦深笑容更深,故作情深款款状。"君平,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一个人涉险的。"
  "好了……楚梦深,谈正经事要紧。"连冀终是沈声开口,再不阻止自己这个"为老不尊"的舅舅,恐怕楚梦深会罗嗦到天明。他凝望著案头跳耀的烛焰,静静道:"你们入宫一切小心为上,我明天也要去郊外皇陵,到时再在这客栈会合。"
  "皇陵?"楚梦深微愕,旋即醒悟,一合折扇,盯住了连冀。"莫非璟帝竟被你囚禁在皇陵?"
  连冀没回答,只是薄唇微勾,扬起个冰冷的笑容。
  他那父皇,余生都不配再见天日。

  数座气势恢宏的巨大寝陵,散落於京郊沈寂广袤的群山间。劲风疾吹,卷动著皇陵四周招展飘飞的旌旗,猎猎响。
  任生前威震天下,身後也不过占一片黄土,永与天地孤寂为伍。连冀噙著丝不屑冷笑,策马穿行,最终在璟帝的寝陵前勒停缰绳。
  高达两丈的石门已被封死,他绕至东侧,按动石壁上凸出的龙首机括,一阵低沈异响过後,石壁上暗门开启,露出斜斜通往下方的一条秘道。
  走完百余级石阶,已深入地底。寝陵多处留有风口,并不觉气闷,地宫也布置得极尽富丽堂皇,只是靠珠光照明,比皇宫多了几分阴森诡谲。
  绕过片平台,又走完两段墓道,两具并排陈列的漆金棺椁终现连冀眼前。
  其中之一里,便躺著他早已枉死多年的娘亲……连冀思及亡母,眼眶不禁发红,朝供奉著孝贞皇後灵位的棺椁跪拜叩首後,慢慢起身,一掌按上璟帝那具棺盖上雕刻的腾龙尾部。
  机括声接连轻响,沈重的棺椁逐渐滑向一旁,露出下面一条狭窄通道,亦有微弱亮光漏出。
  "谁?!"地下传来一人低斥。
  "贺昌,是我!"连冀拾级而下。

  这密室并不大,仅丈许见方,堆放著不少干粮清水。一侧墙角铺著条锦毯,一人背靠石墙坐在毯子上,双眼合著,似在闭目养神,俊朗的面容透出十二分的疲惫憔悴,正是赫连贤宗。
  "庄主,你怎麽来了?"贺昌惊喜地迎上来行礼。璟帝"出殡"之日起,他便奉连冀之命藏身皇陵,侍奉监视赫连贤宗。前些日子入城采办食物时,惊闻冀王府已被查封,他正在担忧庄主的安危,不意连冀竟突然来到。
  "贺昌,你去上面守著!"连冀盯著赫连贤宗,後者听到他说话,却仍紧闭双眼,对他不予理睬。
  "是。"贺昌知道庄主必是有紧要话与璟帝说,自己不宜旁听,便快步走了上去。
  连冀走到赫连贤宗跟前,他对这个男人是痛恨厌恶怜悯兼有之,本想将人囚入皇陵後就任由赫连贤宗在此老死,从此父子再不相见。此时迫不得已又与之见面,他一时间反而找不到话来说,缄默片刻,才冷笑道:"父皇,看来你在这里住得还不错。"
  赫连贤宗终是抬眼,多日囚居似已将他的锐气磨砺殆尽,他疲倦地长叹:"你还来做什麽,想笑话父皇麽?"
  "我没那份闲心。"连冀黑眸牢牢攫住赫连贤宗的视线,不容他闪避。"我只想知道,锦书他被羁留宫中时,父皇你究竟给他吃了什麽药,以致他如今连人也认不清了?"
  赫连贤宗一愣。"我没有──"
  连冀哪肯相信他,怒极反笑:"父皇你不是一心一意要拿锦书来代替你那云清寒的麽?一定是你给锦书用了药,否则他怎会不认得自家义兄,对我也痛下杀手!"说到气愤处,胸口岔了气,猛一轮剧烈咳喘。
  "冀儿你受伤了!"赫连贤宗动容,扶墙而起,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抚摸连冀,却被连冀"啪"地打开了手。他顿时僵立──他这个儿子,真的是对他恨到及至。
  尴尬死寂的气息便在这斗室里弥漫开来。看著赫连贤宗比死人还难看的脸色,连冀一时也说不清自己是何心情,抿紧唇,隔了一阵终於移开了目光,缓缓道:"父皇,你若当真还关心我,就告诉我解药在哪里。只要锦书能恢复过来,我不会再把你关押在这里,自会寻一处安静所在,让你颐养天年。"
  这於他,已是最大的退让。他以为赫连贤宗应该会动心,谁知男人仅是低哑地笑了两声,居然贴著墙壁又慢慢坐回到毯子上,心灰意冷地道:"你走吧。父皇从没有给他下过药,自然也拿不出解药,信不信随你。"
  "我当初信过你,以为你肯替我找回锦书,可你又是怎麽对待我和锦书的?"心头旧恨都被男人勾起,连冀突然再也遏制不住怒气,猛起一脚正中赫连贤宗心窝。
  他并未使出太大力气,然而赫连贤宗武功已废,吃痛地整个人都蜷缩起来,鬓角冷汗涔涔而下。
  连冀仍不解恨,转而踩住赫连贤宗一条腿骨,正待下重手逼问解药下落,突听头顶上贺昌惊呼道:"什麽人?"
  有人闯进皇陵来了?连冀一凛,刚想蹿上去看到底出了什麽事,就听见上面刀风霍霍,贺昌已与人动上手。
  来人武艺似乎极高,贺昌没两招便发出声闷哼,紧跟著"锵啷"一声,兵刃也脱了手。
  "让开!"清润的男人嗓音即便在打斗中仍不愠不火,听著叫人十分舒服。
  连冀确定自己从没听过此人声音,正自惊疑不定,一直咬牙忍痛的赫连贤宗却蓦地抬起头,满脸均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之色,话音也颤抖得不成模样:"清、清寒,是你麽?"
  密室上方骤然安静下来,一条人影飞快掠入连冀视线内──素衣仗剑的俊雅男子,两鬓微霜,仍掩不住和那幅画像中同出一辙的飘逸潇洒意态。


咒欲 第三部 2
发文时间: 1/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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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清寒!"早已被认定不在世间的人忽然现身眼前,连冀的震惊丝毫不亚於赫连贤宗。
  看到连冀还踩著赫连贤宗,男子温润的眼里划过丝怒意,振腕,短剑幻出道森寒光影直逼连冀咽喉。"放开他!"
  连冀急纵後退,背脊猛地撞上墙壁,终於避开了这凌厉一剑。
  云清寒也没再趁胜追击,俯身扶起了赫连贤宗。
  阔别二十多年,两人终得再度相见,虽然对方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两人却依然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彼此凝望著,犹自疑在梦中。
  最终赫连贤宗颤巍巍伸手,摸上云清寒颈中那条长长的疤痕。指尖触及对方温热皮肤的瞬间,积压了多年的情绪顿时再也无处藏匿,狂涌到嘴边,却只化作声嘶哑的低笑:"清寒,你还活著……"
  以为自己将在漫长痛苦乃至疯狂的无望等待中直至老死,却原来还有重见云清寒的这一天,而且云清寒似乎已记起了他,不再对他冷眼相向。往日种种煎熬,比起重逢这刻的喜悦,均已微不足道。
  "贤宗,我也以为你真的驾崩了,想著来皇陵见你,也好跟你说几句话。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云清寒眼窝也酸涩难当,强自忍住,长吸一口气,放开了赫连贤宗,转而冷然望住那个与赫连贤宗面容酷似的青年。
  这人,一定是贤宗的皇子,将贤宗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宫密室里,实是大逆不道。他短剑遥指连冀眉心,寒声道:"贤宗,这等忤逆子留著何用!我帮你杀了他。"
  "不要!"赫连贤宗拉住他的手,苦笑道:"他叫冀儿,是楚妃与我的孩子。清寒,是我愧对他们母子,他这样对我也是我咎由自取,你别伤他。"
  云清寒不明就里,但见赫连贤宗满脸的愧恨和无奈,料想中间必定另有隐情,也就收回了短剑。
  "贤宗,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听锦书说过,赫连贤宗武功已被废,身体只会比常人更虚弱,在这地底多待一刻,便要多受一分阴湿地气的折磨。
  "云伯父,且慢!"连冀一个箭步,拦在了通往上方的石阶前,道:"你要带走父皇,就先让父皇把锦书的解药留下。"
  "锦书的解药?那孩子有中过什麽毒麽?"云清寒愕然道:"我不久前跟他分别时,还见他好好的啊!"
  "你们什麽时候见过面?"连冀也是一怔。
  "数月之前。"云清寒慢慢皱起了双眉,以他阅历,怎会看不出连冀对云锦书的关切之情。然而锦书在他面前,可从没提到过连冀此人……
  "贤宗,他说的解药,是怎麽回事?"他扭头问道。
  赫连贤宗听说云清寒父子曾碰过面,一颗心便在噗噗乱跳,不知云锦书是否已将他做过的丑事告知云清寒,哪还回答得了云清寒的问题。
  "我、我也不清楚……"他挣扎著摇头,听见连冀发出声冰凉嗤笑,赫连贤宗面色几如死灰,望向连冀,用眼神乞求连冀缄口。
  此事若被云清寒得晓,他纵死也无颜再面对清寒。
  连冀看懂了男人目光中的哀求意味,深呼吸,最终选择了沈默。这种事,想必锦书也不会愿意让父亲知道罢。
  云清寒见他父子间暗流汹涌,著实透著古怪,清咳一声道:"这里湿气重,到了上面再说吧!"
  "那就先回我落脚的客栈。"连冀急於想知道云锦书这几月来的经历,便不再阻拦,随著两人回到上边。
  贺昌被点了穴道倒在地上,只余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云清寒一脚轻踢开贺昌穴道,带著赫连贤宗走得飞快。这寝陵内地形复杂,他却似了如指掌,脚步毫无停滞。
  贺昌揉著酸麻的手脚站起身来,兀自不解云清寒何以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皇陵,忍不住向连冀道:"庄主,这镇国公世子怎麽会知道寝陵的各处机关?真是奇怪。"
  "呵!"已经遥遥走在前面的云清寒不由轻笑出声,淡然道:"贤宗这寝陵,当年便是由我和贤宗一起设计。棺椁下的密室,也是我为自己备下的,我怎会进不来?"

  "嘎啦啦"闷响停止,龙首机括亦回复原位。
  云清寒扶赫连贤宗跨上自己骑来的马匹,一鞭挥落,策马跟在了连冀主仆的坐骑後。
  三骑首尾相连,驰离了皇陵。

  "原来锦书去莲花坞後,发生了这麽多事……"在听连冀讲述完连串惊心动魄的事情後,云清寒神情越发地凝重,端起桌上的茶壶,替自己倒了杯已凉透的茶水,边啜边冷眼打量连冀。
  他之前的预感果然没错,这连冀确实迷恋著锦书,还直言不讳地向他招认与锦书初相识时,颇用了些恶劣手段。"小侄昔日的确做错太多,伤了锦书,如今只求找到锦书,求他原谅我。云伯父要打要杀,也请等锦书先责罚过我。"
  云清寒倒有几分欣赏连冀的敢作敢当,又见连冀说这番话时,满脸的执拗,叫他不由自主想起了当年的赫连贤宗,在心底暗叹两声後忍不住苦笑──他和贤宗的孩子,为何竟也走上了与父辈同样的道路?
  "难怪在天下盟的时候,锦书对你只字不提,还骗我说他在那姓封的人家过得很好。这孩子怕我伤心,什麽坏事都对我瞒著……"他摇头长叹,转向静坐一旁的赫连贤宗。
  两人目光接触,都了然地微颔首。"摄心术!"
  听连冀方才描述云锦书的情形,分明是著了祖鼎天的道。
  "锦书既然已被姓祖的所制,那块手帕想必也已经落入祖鼎天手里了。"云清寒一口饮尽茶水,道:"祖鼎天肯定会带著锦书回天下盟总坛,拼齐藏宝图再行事。事不宜迟,我要回去救锦书。"
  他没问连冀,只因知道连冀定然同行,只看著赫连贤宗,正想开口,赫连贤宗却已料到他想说什麽,轻笑摇头。"清寒,你想要我找个隐蔽地方藏起来,等你们救人归来?呵,你我已经分开了二十多年,这次,无论是生是死,有多凶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清寒,你不要嫌我累赘。"
  "贤宗,我怎麽会嫌你?"思及当年狠狠贯穿赫连贤宗胸口的那两剑,云清寒对他疼惜还来不及,情动地握起他的手,柔声道:"让我看看你的伤口,贤宗……"

  眼看这里已经没自己逗留的份,连冀悄然走出客房,来到悄寂的天井中透气。
  天色已近黄昏,斜阳沥血,将天幕染上触目惊心的暗红色块,仿佛大片大片凝固的血迹。院中几株大树,撑开了枝叶,更把天空割划得支离破碎。
  这个天色,自从离开莲花坞後,终日如此沈闷压抑,一如他的心情,不过应该用不了多久,便能重归清宁。
  他的锦书,原来是中了摄心术,才会对他下手。他就知道,锦书不会真的那麽绝情……连冀嘴角挂著丝酸楚的微笑,有风过,吹起他发丝袍角,夜寒透衣,他不禁抚胸低咳两声。
  "冀儿……"迟疑的呼唤从他身後传来。
  赫连贤宗慢慢走到天井中,看著连冀纹风不动的背影,一阵难过,低声道:"我让清寒出去抓药了,等他回来熬了药,我端来给你?"
  "不用。我这点伤又死不了人,没必要小题大做。"连冀冷漠地转身,了然讥笑:"你支开云清寒,无非是想来求我别把你那见不得人的丑事抖出来,对不对,父皇?"
  心思被一语道破,赫连贤宗的脸即便在渐暗暮色里也显得苍白无比,更多愧色,低声下气地乞求道:"冀儿,父皇那时是鬼迷心窍,才会铸下大错。冀儿,你想怎麽报复父皇,我都不会有怨言,哪怕我死後,你将我挫骨扬灰也成,就是别让清寒知道,他受不了的。"
  "住口!"连冀怒视赫连贤宗,冷笑,眼内血丝隐隐。"你也明白他若知道此事,会受不了。你对锦书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锦书他就能受得了?我又如何受得了?"
  他愤而旋身,将那个自私的男人摒弃视线外,却听背後"噗"的一声,扭头,竟见赫连贤宗直挺挺跪了下来。
  "冀儿,算父皇求你,不要说。冀儿……"
  "你──"纵有百般怨怒,面对自己生父这一跪,连冀也震骇得说不出话来。
  "冀儿……"赫连贤宗还在哀求,此刻的他,天子威仪早已荡然无存,神态之卑微,令连冀亦无法再硬起心肠去指责。
  他何尝又不是为了锦书,甘愿屈膝落跪。也许,正因为他身上流淌著赫连贤宗的血,才会与父亲一样,堕入这禁忌的情网之中,越想挣扎,越是深陷不可自拔。
  从身体最深处长长吐出一口气後,连冀黯然道:"父皇,此事永远也莫再提了。"不想看男人骤然露出的狂喜,他快步离开了天井,回到自己房中。

咒欲 第三部 3
发文时间: 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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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上枝头,烛影摇红。更夫棒子声笃笃打过了二更。
  连冀在赫连贤宗和云清寒两人的劝说下,还是喝下了一大碗伤药,放落碗,三人都陷入沈默之中。
  楚梦深与封君平依旧未归。
  不祥的气氛随著一寸寸变短的蜡烛逐渐浓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按说梦深向来机灵,不至於出意外,况且他手中还有我几年前赐下的丹书敕!,不论身犯何事,有这敕券均可免罪。即使今晚失了手,也应当可以全身而退。"
  赫连贤宗虽在安慰另两人,自己却也不怎麽笃定,叹道:"长佑自幼懦弱怕事,怎麽可能一反常态强硬起来?唉,我平时对他也生分,都不知他当太子的时候究竟都结交了些什麽人。我想他多半也是受人胁迫,被逼无奈,才会对付冀儿你和梦深。"
  那丹书敕券正是数年前赫连贤宗追封楚妃为皇後时,赐予琅环郡王的,以示皇恩浩荡,也为笼络楚氏。连冀就是知道楚梦深有这护身符,才放心地任由楚梦深带著封君平潜入宫去,但那两人至今未归,他终是有些不安起来,霍地站起,道:"我让贺昌他们出去打探下。"
  "没必要。"云清寒微微摇头,冷静地道:"如果他两人真的失陷宫中,你我势单力薄,也救不了他俩。就等到天明吧,不论他们能不能回来会合,我都要出发去天下盟。"
  连冀心想也是,便又坐了回去,对云清寒倒是忍不住刮目相看。起初还觉得这云世子外表温文尔雅,以为也是个跟锦书一般的温和性子,半天相处下来,才知此人光华内敛,言谈里那股不容人违抗的强势决绝竟丝毫不输於赫连贤宗。
  锦书骨子里的倔强,想必是由此而来……他喝著茶水,心思又开始在云锦书身上打转。
  一盏热茶未尽,院落里"噗通"两下,重物落地的声响。
  "楚郡王,你们终於回来了!"在房门外值守的贺昌两人都松了口气,下一刻惊惶地道:"郡王你受了伤?"
  "本王是这麽容易伤著的麽?你们两个去弄些酒菜来,本王和君平都快饿扁了。"楚梦深笑嘻嘻地推门而入,边道:"连冀,你快拿金创药出来,君平他受了点伤,呃?"
  看到屋里多出的两个大男人,楚梦深笑容顿转惊愕。"皇上,云世子?"
  封君平右臂上衣衫染血,被楚梦深半扶半拖地搀进屋内,乍见云清寒,也不由直了眼,听到这声云世子,他这些天早从楚梦深处得知义弟云锦书的身世,即刻明白了这与锦书面容相似的中年男子是何人,惊喜地道:"你是锦书的父亲?"
  "你就是锦书的义兄吧?"云清寒微笑颔首,对这照顾自己儿子多年的晚辈自是好感良多,取出了金创药要与他包扎伤口,却被楚梦深抢过,笑道:"君平是为掩护我才救的伤,我来替他包扎。"
  他不提还好,一说,封君平窝了许久的火气顿像被点著了引子,朝楚梦深怒目而视。"你明明有那个什麽护身符,为什麽不早点用,非等我受了伤才掏出来?我要是早知道,还用得著为你挡麽?"
  楚梦深自知理亏,点头如捣蒜。"是,是,都是我的错,君平你就别气了,先让我帮你处理好伤口,你再骂不迟。"
  "哼!"对方赔尽了笑脸,封君平倒也不好意思表现得太斤斤计较,便撩起了衣袖。
  屋内诸人就著烛光看清他伤口,无不凛然色变──五条被手指抓出的口子皮肉翻绽,几可见到森森白骨。
  "这是谁伤的?"赫连贤宗惊讶之极,据他所知,宫中并无这等高手。
  "我和君平都没看清那人面目。"楚梦深摇头,替封君平清理起伤处,想到之前的凶险场面,兀自心有余悸。"我们在宫中走了一圈,也没看到什麽异常,最後去到长佑的寝宫,还没见到长佑,就被人发现了。那人身法出手委实太快,一抓伤人後便躲了起来。幸好我带著丹书敕券,赶来的侍卫不敢阻拦,我俩才得以出宫。"
  封君平胳膊上火辣辣地作痛,悻悻道:"那人鬼鬼祟祟的,搞不好又是个假太监,啊──"药粉被洒进见骨的伤口里,他疼得皱紧了眉心。
  楚梦深忍不住大叹特叹:"三十年风水轮流转,看来从今晚开始,得由本王来伺候你咯!君平,你说是不是?"
  "少罗嗦!快把伤口包扎起来。"封君平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本想等这讨厌家夥伤势彻底痊愈後,他也可拍拍屁股走人,不料时运不济,换成自己负了伤,还得再跟这楚郡王纠缠下去。
  "遵命。"楚梦深早已习惯了封君平的火爆脾气,笑吟吟地不以为忤,暗中得意。
  入宫前他就在心里盘算著找个机会,让自己再受上一丁半点的小伤,好继续拖住封君平。没想到危急关头,封君平竟挺身而出,为他挡住了敌手的迅猛攻势。
  虽然事态发展跟自己预先设想的有出入,不过这样更好。在封君平病榻前献尽殷勤,准能将封君平连人带心一并手到擒来。
  "呵呵……"他已经预见到今後的日子必定不会无聊,笑得狡黠。

  "呵……"檀香萦绕的寝宫内,也有人在低笑,很动听清朗的声音,然而流露出来的轻蔑与阴狠,足以令人头皮发紧。
  笑声就发自锦帐深垂的雕花龙床。赫连长佑全身赤裸,披头散发地趴跪著。紧楸著被褥的双手指节已捏到发白,双腿也抖个不停。
  一段两指粗细的玉势,被坐在他身後的青衣男子握在手中,不紧不慢地在他後庭里抽插旋转著。每一下进出,都让赫连长佑喉咙间发出难以忍受的苦闷呻吟。
  "我只不过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怎麽就又学不乖了,背著我偷偷玩起花样来了?"男子似乎很欣赏赫连长佑痛楚战栗的样子,缓慢拔出玉势,趁著穴口尚未闭合,将自己三根手指插了进去。
  他脸上浮起个残酷笑容,故意用指甲刮擦著赫连长佑的体内,甚或用力一掐,听著青年断断续续地求饶,悠然道:"谁叫你擅作主张降旨捉拿连冀和琅环郡王的?你这麽做,会乱我大事,知不知道?"
  "饶、饶了我吧……"肉体的疼痛与巨大的恐惧一起席卷而来,赫连长佑的冷汗已将脸庞周围的褥子打湿了一片,颤抖著解释道:"我以为你要杀我冀皇兄,我、我只是想帮你。"
  青衣男子嗤笑道:"像你这麽没用的东西,能帮我什麽?哼,算了,这次放过你。记著,今後没我的吩咐,你不准乱来。连冀是得死,不过不是现在,我留著他,还有用处。楚梦深也一样,所以我之前才任由他和同伴离去。"
  肆虐的手指终於离开了身体,赫连长佑反而抖得越发厉害,因为他已听到了男子在解衣带。
  "再抬高点!"男子拍打著赫连长佑绷紧的臀部,留下几个清晰通红的掌印,随後扶住自己早已高亢的欲望,挤入那湿热之地。
  "呼!"被身下人整个收纳包容的霎那,男子奚落起屈服在自己胯下的九五至尊:"你虽然窝囊,身体倒真是不错,比你那几个妃子尝起来够味多了。呵呵,要不然,我也不会留你活到现在。"
  "不、不要再说了……啊……"赫连长佑屈辱地摇乱了头发,旋即便被男子一记耳光,打掉了所有哀求。
  抽送、撞击、摇动……没有一分半毫的爱意,有的,只是赤裸裸的肉欲和侵犯。
  这场梦魇,究竟要到何时才能醒来?赫连长佑张开嘴拼命喘息,却哭不出声,唯有眼窝再也盛载不下太多的悲哀,缓缓地淌落两行冰凉泪水。

咒欲 第三部 4
发文时间: 1/2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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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沈重的城门徐徐开启。数骑骏马迎著第一缕橘色晨光昂首扬蹄,疾驰奔离京城。
  行至岔路口,楚梦深勒停了马匹,向诸人道别:"皇上、云世子,我和君平这就回琅环郡去,等调集了兵马粮草再赴黔南为你们助阵。就算那祖鼎天有三头六臂,难道还能挡得住我的大军?"
  封君平郁闷地直叹气。万分想随云清寒等人一同前往天下盟营救义弟,偏不巧受了伤,跟去反会拖累众人,只好听从了楚梦深的意思,跟他回琅环郡。
  楚梦深又单独拖著连冀走到一边,笑道:"别嫌我多嘴啊!总之,你这次若能找回你的云美人,记得多装矮人,多说好话总没错,千万别再像从前那样蛮来。人家云世子一直盯著你呢!要是看你不顺眼,哪还肯把儿子交给你?何况男人嘛,其实也要靠哄的。你看封君平不就被我哄得服服帖帖的?"
  "我看姓封的是缺了根筋,才会被你耍得团团转。"连冀对大言不惭的楚梦深翻个白眼,斗嘴归斗嘴,心里自然明白楚梦深是真个关心他,喟叹著苦笑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不可能再伤到锦书。你没见如今的锦书,武功似乎比我还高了麽?"
  "那倒是。"楚梦深想起那天云锦书诡谲狠辣的身手,深表同意,眼珠转了转,露出几分捉狭。"话说日後你可得小心了,万一你那云美人想当上面的,你又打不过他,岂非要被他压到一辈子也翻不了身,哈哈哈哈!"
  "你胡说什麽?"连冀俊脸发黑,正要发怒,楚梦深已夹著马肚,飞快地闪到一旁,对早已等到气闷的封君平道:"走吧!"两人一振缰绳,转眼已奔远。
  算你溜得快!连冀摇了摇头,策马追上前面云清寒一行。
  旭日已完全跃出云层,照亮了前方宽阔的官道。两侧林木枝叶也被洒上碎金似的点点光影,摇曳著,竟开始抖落出几丝初秋的萧条。
  这个纷乱的夏天,已近尾声……

  明豔秋色,覆盖著黔南起伏绵延的山峦。江水倒映出两岸山林与江心奇峰,磅礴如巨幅山水。
  一张竹筏被人稳稳撑至岸边,撑篙人竟是个姣美玲珑的年轻女子,一身橙红劲装更衬得她面如朝霞,极是妩媚动人。她一跃上岸,朝等候在岸边的两人跪拜行礼。"属下残金见过盟主、云公子。"
  "怎麽是你来接本座?夏侯呢,又去了分坛?"祖鼎天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但还是与云锦书一起踏上了竹筏。
  残金撑起竹篙,听出祖鼎天语气里几分不快,她轻咬了下贝齿,道:"夏侯堂主伤愈不久後,又逢有人闯入总坛,还不知道盗走了什麽紧要东西。夏侯堂主说定要将失物追回,否则无颜向盟主交代,便传书要属下回总坛暂理教务,恭候盟主归来,他去追寻那贼子,迄今还没有消息。"
  祖鼎天越听,脸色越是难看。他这总坛虽不能夸口龙潭虎穴,却也倚仗天险,又极尽隐蔽,多年来安然无事,怎麽竟会被人闯入?
  还盗走了东西?他心头猛地一震,脱口道:"不好!"等不及竹筏缓慢漂至奇峰脚上,他一声清啸腾身跃起,踏著江波接连飞纵,向奇峰掠去。
  "鼎天?!"云锦书愣了愣,也踏水追了上去。
  两人浮光掠影般,攀上了陡峭直立的奇峰。
  看著祖鼎天头也不回地消失眼前,残金脸上,终是露出了隐藏已久的哀怨。

  祖鼎天一口气掠上半山腰,顾不得理会向他行礼的教众,推开众人,径自直扑洞穴深处。
  用力一掌推开自己石室大门,他飞身抓住油灯链子,推开石室顶上那个暗格,一瞥之下,脸色惨变。
  那个收藏著两份羊皮地图的小铁盒,果然已不翼而飞。
  他顿时泄了气,坐到凳上。
  云锦书跟著掠进石室,见状惊道:"鼎天,你脸色这麽差,出了什麽事?"
  祖鼎天缓慢抬眸,瞪住云锦书。知道这地图存在的人,除他和云锦书以外,就只有将他从小抚养成人的几个长老。其中三人多年前已离世;樊总管与他在宫中分手後至今杳无音信,想必已遭不测;贝老爷子已被云清寒所杀。
  也不会是云锦书。最大的可能,便是云锦书出发前曾将地图的秘密告诉过云清寒,那云清寒逃走後又杀了个回马枪,盗走地图。
  他面色阴晴变幻,良久才吐出口气,对惴惴不安的云锦书招了招手,示意他也坐下,道:"那另外两张地图被人盗走了。"
  "那怎麽办?"云锦书神情也焦灼起来,与祖鼎天赶回总坛,就为将地图合一,好去寻觅宝藏,孰料竟横生枝节。
  祖鼎天见他心焦,反而微微一笑,安慰道:"你不用太担心,手帕还在我这里,那人拿著残缺不全的地图也没用。"
  不论盗图者究竟是何人,想要寻宝,最终势必还得找上他夺取残图。与其毫无头绪地去寻那贼子,倒不如以逸待劳,等那人主动送上门来。他和锦书也正好趁这难得的空暇闭关修炼,将两人内力修为提至化境。
  祖鼎天瞬时已定下主张,叮嘱云锦书道:"你连日赶路也累了,先回房休息去罢。"
  "好。"云锦书对他自是惟命是从,转身离去。
  祖鼎天来到议事石厅,叫过一名弟子去把残金召来。
  "盟主明天起就要闭关?"残金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祖鼎天淡淡道:"本座会召死水堂主回来主理教务,等他到了总坛,你就回自己分坛去罢,不必再在这里待著。"
  残金讶然抬头,惶惑不解。"盟主是要赶我走?莫非残金做错什麽了?"
  "残金,你太多心了。"祖鼎天拂袖而起,宣告了谈话结束。
  "盟主……"残金还想追问,却只见到祖鼎天渐行渐远的背影,她呆立半晌,不知不觉间,已将嘴唇咬出了深深牙印。

  在灯焰下将手帕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後,祖鼎天终是叹口气,将之收起。
  失了那两张地图,他的复国大业又将多上番波折。不过越是难以攫取的东西,越激起他的斗志。江山万里,霸业皇图,本就值得世间英雄豪杰为之尽折腰。
  他一掌扇灭油灯,又剔暗了烛火,上床就寝。
  将睡未睡时,一阵极轻缓的脚步声向石室而来,他蓦然睁眸──不是云锦书的脚步声。
  石室大门被轻轻推开了,一抹纤影飘身入内,竟是残金。她已换下白天的劲装,披著袭单薄的绯红纱衣,雪白胴体在纱下若隐若现,脸上更施了脂粉,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
  祖鼎天霍地翻身坐起,恼道:"残金,你来干什麽?"
  残金粉脸发白,却没有退却,掩上石门,款款走到床榻边,坐入祖鼎天怀中。
  男人没有立即搡开她,腰板仍挺得笔直,拒绝意味不言而喻。
  残金幽幽地道:"盟主何必明知故问?自从盟主几年前去了宫中,残金没有一日不在思念盟主。好不容易才盼到你回来,你又要急著赶我走麽?"
  她用纤细的指尖在祖鼎天胸口划著圈,惘然低笑:"盟主是不是已经厌倦了残金,不想再看到我了?"
  "……残金……"祖鼎天微叹,这女下属貌美娇柔,又善解人意,向来极得他的欢心,当年几乎是寸步不离在他身边随侍,但如今他却只想尽快支走残金。
  云锦书倘若得知他与残金的过往,必定不快……
  "盟主?……"残金等不到他回答,仰起粉颈去吻祖鼎天,嘴唇尚未触碰到对方,便被祖鼎天推开。
  她惊愕得睁大了秋水明眸,娇躯也微微颤抖起来。"盟主,你就这麽讨厌我?"
  祖鼎天本待喝令她出去,可见残金泫然欲泣,一时倒心生不忍,犹豫间,残金已扑了过来。
  女人柔软生香的身体如久旱渴雨的藤蔓缠绕住他,在他耳畔吐气如兰软语哀求道:"盟主,就算你真的对属下生厌了,也求盟主让残金今夜再侍奉你一宿。"
  面对这麽个尤物,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心旌动摇,祖鼎天亦不免情动,原想推拒的手掌碰触到女子酥胸後,反而顺著女子玲珑有致的身段慢慢下滑,抚上盈盈一握的纤腰……

  "你要杀我?!"震惊、痛楚、绝望……种种表情俱聚集在男子俊朗扭曲的面庞上,一口鲜血喷出,溅了云锦书满头满脸。
  云锦书倏地从床上坐起,室内幽暗灯火映入眼帘,他顿时省起自己是在发梦,不由轻舒了口气,重新躺了回去,然而翻来覆去,始终难以入睡。
  归途中他都与祖鼎天同房而眠,今晚独自一人,竟有些不太习惯,做起了噩梦。
  有鼎天这麽一个对他宠爱入骨的大哥,他对鼎天的依赖似乎越来越深了……云锦书想得出神,一丝微笑亦悄然浮上嘴角,翻身落地,披上了长袍。
  左右睡不著,不如找祖鼎天聊天去。


咒欲 第三部 5
发文时间: 2/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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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绯色纱衣已半解,松软地搭落残金臂弯间,凝脂般的肌肤经暗红灯焰映照,染了层粉红。女子柔若无骨地瘫软在祖鼎天怀里,唯有酥胸剧烈喘息著。
  一室活色生香。
  "呯!"石室大门猛遭重击,终於震醒沈浸在情欲中的一双男女。
  云锦书就站在门口,目光冷得骇人,缓缓收回了拍上石门的手掌。
  祖鼎天窘迫之极,急忙放开残金,一整衣物,强笑道:"锦书,你怎麽半夜三更跑这儿来了?"
  残金也羞红了粉脸,赶紧拉起纱衣。
  云锦书嘴唇抿成了条缝,便是瞎子,也看得出眼前这两人在做什麽。他蓦地冷笑出声:"鼎天,你在怪我撞破了你们的好事?"
  他的锦书,居然会用这种尖酸刻薄的口气对他说话?祖鼎天愣住,突见云锦书眼底杀气大盛,脚下轻飘飘地一错,已如魅影般掠至床前。
  白皙的手掌快若闪电,印向残金的脑门。
  祖鼎天一凛,这掌若拍实了,残金非死即残。他疾道:"锦书,别伤她!"右掌也急冲而出,直拍云锦书胸膛。
  他以为云锦书定会回招自救,所以用足了掌力,谁知云锦书仅是悲愤地瞥了他一眼,竟忽然垂手,不避不让,任由他一掌击上。
  "你!"祖鼎天大惊失色,千钧一发之际撤回攻势,却已迟了,手掌"噗"地重重拍中云锦书胸口,还好他已经收回大半掌力,但云锦书仍是摇了两摇,嘴角血丝长流。
  "大哥不是故意的!"祖鼎天急著想去扶人,却被云锦书重重拍开了手。
  "不用你管!"含恨的眼眸霎那竟冻结了祖鼎天的脚步。等他回过神来,云锦书已快步奔远。
  "锦书!"他惊惶失措,忙追将上去。
  残金瞧著眼前兔起鹘落的一幕,早已呆住,陡地明白了盟主急著要将她支离总坛的原由。
  "原来你如今喜欢的人,是云公子。"她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最终惨然一笑,离开了石室。

  虽是夜半,洞穴各要害卡口依然有教众巡逻。
  云锦书衣袂携风,狂奔而过,教众尚未反应过来,祖鼎天又从众人身边掠过。
  "锦书!锦书!"眼看前面的身影毫不停留地直奔洞口,祖鼎天越发焦急,全力一跃,抓向云锦书肩头。"锦书,别气了。"
  云锦书充耳不闻,疾行中的身形也丝毫没有停滞,只是反手挥出一掌,与祖鼎天在半空迎上。借著掌力反弹,他整个人凌空跃起,飞出了洞口。
  深邃蓝黑的夜色里,云锦书张开了双臂,一袭素白衣裳被夜风吹鼓得饱涨,宽袖更飘扬飞舞如巨大蝶翼,飘飘坠向同样深蓝色的江面。
  祖鼎天冲出洞口,目睹此景几乎连呼吸也停顿了,无暇细想,腾身也跳了下去。人在空中,甩出淡银丝线,缠住了云锦书,奋力回拉,将人带入自己怀中。
  "锦书,你干什麽?"他惊忧外加愤怒,正想将这个不知爱惜自身的弟弟好好训斥一番,却在看到云锦书脸容的那刻,所有的声音都噎在了喉间。
  黯淡凄冷的星光下,云锦书的眼角,依稀有水光闪动。
  两人的身体还在不断下坠,祖鼎天一声清叱,立掌拍向江面,在激喷溅射的浪花间顿住了堕势,轻旋回身,一手攀住奇峰上凸出的岩石,稳住了身影。
  水花"哗啦啦"落回江中,一江涌动,波光星影,照得两人的面色都忽明忽暗。
  祖鼎天缄默片刻,才低声道:"是大哥错了。锦书,我没想过要打伤你。"
  云锦书咬牙不语,身体却在打颤,呼吸极力压抑著,仍十分沈重。
  知道云锦书心头一定是在强忍愤怒,祖鼎天更觉懊悔,暗自嗔怪自己为何明知不该再与残金藕断丝连,却偏偏把持不住,将锦书气成这样。"我……"
  "鼎天……"云锦书忽然开口,打断了祖鼎天,强锁住眼眶里流动的水气,凝眸望著自己生命里最重要也是唯一的存在。"你真的喜欢我麽?为什麽竟为了那个女人向我出手?"
  祖鼎天柔声安慰道:"锦书,你别胡思乱想。大哥当然只喜欢你一个人。那个残金,大哥明天就命她离开。我知道你讨厌她,不过她身手不错,也是大哥的得力臂助之一,杀了她,未免可惜。"
  云锦书脸色略有和缓,听到後面又转寒,愤然道:"难道我在大哥心目中,还不及那个女人有用吗?鼎天,我只喜欢关心你一个,你想要什麽,我死也会替你办到的。你有我还不够麽?"
  言语里的妒意与独占欲,已经强烈到了祖鼎天根本无从忽视的地步。从来也没想到过,原本总是如水般温柔内敛,甚至可说小心翼翼得过了头的云锦书,竟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绪。
  这一切,是否都得归功於他的摄心术,将云锦书体内隐藏多年不为人所知的一面给逼了出来?他的锦书,究竟还会带给他多少惊喜?
  祖鼎天目不转晴看著云锦书,几近痴迷,直等听到怀中人轻唤他名字才惊醒,含笑低头,吻去了云锦书嘴边已开始凝固的殷红鲜血,继而移上那淡粉色的唇瓣,恣情碾磨。
  "锦书,我也只喜欢关心你一个,怎麽舍得让你为我死呢?大哥要你好好活著,陪著我,和我分享这大好河山。锦书,你懂了吗?锦书……"
  "啊呃……"喉结被男人出其不意吮吸住,云锦书仰高了颈项,满头长发凌乱飞舞,心亦迷乱。

  祖鼎天那一掌,虽已卸去大半力,依旧震伤了云锦书。他忙著为云锦书疗伤,闭关之事就此耽搁下来。
  残金似是已清楚自己再羁留在总坛也挽回不了什麽,也不待祖鼎天下令,翌日天方破晓,她便拾掇起行装,自来向祖鼎天辞行。
  天水间一张竹筏,载著这失意女子悠然漂远。
  远方山林,却有蹄声轻敲,在一片清寂中听来急促万分。
  是分坛的弟子,带来了北部的急报。

  "哦,赫连贤宗和连冀父子两人离开京城,往天下盟这边来了?"云锦书躺卧在床上,正喝著祖鼎天端来的药汁,听到这消息,不禁冷笑:"来得好!上次让连冀那畜生逃了,他居然还敢找上门来,自己送死,怪不得人。这回,他别想再能活著离开。"
  祖鼎天坐在床沿,抓了云锦书一绺乌发在掌心把玩著,笑了笑道:"这个就不用锦书你操心了。你只管安心养伤,这仇,我来替你报。"
  急报上,还提到了云清寒的名字。祖鼎天自然没向云锦书提起,更打定主意,决不让云清寒父子碰面。不论锦书对他如何地顺从,见了云清寒的脸,肯定会起疑。他不能冒这个险。
  "可我要亲手杀了那个禽兽。"云锦书坚持道,他自做过那个恶梦後,便更想杀死连冀,将那个深恶痛绝的人彻底驱逐出脑海。
  祖鼎天大笑:"这个有何难?等我抓到他,就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都随你的意。"

  秋寒霜白,叶色红黄错落,层层叠叠染了天穹旷野。细雨霏霏,一路跟随著连冀一行。
  愈是接近天下盟总坛,诸人神情也愈见凝重。诸人中没一个会那套易容改装之术,云清寒和连冀更是向来对之不屑一顾。为了安全起见,诸人离京不久後就尽力隐匿行踪,但沿途仍是发现有人偷偷跟踪的迹象,显然行藏已露。
  诸人设想过途中或会有埋伏陷阱,然而今日已踏入总坛的外围,仍旧风平浪静。
  太过平静的表面下,往往潜伏著杀机四伏的暗流漩涡……
  走在最前的云清寒倏然勒马,遥指前方烟雨中影影绰绰的险直孤峰。"天下盟的总堂就在那山腹里。白天硬闯不了,只能等天黑後行动。连冀,你的伤也痊愈了,就和我去救人,贺昌你们两个在外接应,贤宗你……"
  他望向身边那骑上的男子,微笑:"你肯定不愿留在这里罢。"
  "清寒,我不是说过,无论是生是死,有多凶险,我都要和你一起去。我武功虽被废了,人可没傻,总有办法自保,不会拖累你。"此番重逢後,赫连贤宗便铁了心要与云清寒共进退,更何况还有私心作祟──他对云锦书所作的一切,祖鼎天全都了如指掌。他绝不能让祖鼎天有机会在云清寒面前泄露风声。
  云清寒也被赫连贤宗激起了豪情,仿佛又回到了两人结伴游历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笑道:"好!我就知道贤宗你绝不会轻易被人打败的。"
  连冀却没云清寒那麽乐观,沈吟道:"天下盟既然已探明我们行踪,必定已有所防范,贸然硬闯,恐怕不妥。"
  换做从前的他,绝不会像现在这样畏手缩脚。就怕万一救人不成,又打草惊蛇,再次营救势必难上加难。
  最稳妥的办法,莫过於等楚梦深大军来援。但只要想到莲湖边云祖两人亲昵的画面,便是再多等片刻,对连冀而言,也不啻天大的折磨。
  "我自然也有这顾虑,可锦书失陷天下盟,哪怕龙潭虎穴,我也终归要去闯。"云清寒淡淡苦笑,一瞥连冀道:"还是你想到什麽好计策了?"
  "不敢,小侄只是想或许可以来个将计就计。"连冀边说边用眼角余光往斜後方一瞟。
  在他们身後的那片密林里,正有数名褐衣人蹑手蹑脚地向他们悄然靠近。这附近出没的,必是天下盟的教众。
  云清寒立即领悟到他的用意,两人打个眼色,陡地同时勒转马首,一左一右从两侧向那数人包抄过去。
  那几人没料到连冀等人会突然发难,一时乱了阵脚,等抽出兵刃,两匹骏马已冲至眼前。
  云清寒和连冀身形离鞍而起,两道森寒剑光如虹飞出,长短交错幻起绵密剑网,裹著漫天雨丝,将那几人尽数笼入其中。
  一阵兵刃撞击和惊呼声交杂响起,那几人的兵器均被挑飞,身上也都挂了彩。
  贺昌与另一名下属也已纵马赶来,加入战团。
  那几人眼见脱困无望,均面露惊惧。其中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汉子瞅个空子,从怀中掏出个细木管,正要甩出,连冀一剑削来,血光过处,那人捏著木管的手掌已被齐腕斩断,掉落草丛中。
  那人惨叫,紧按住血如泉涌的断腕伤口跪倒在地。余人无不骇然失色,再也不敢顽抗,被连冀和云清寒一脚一个踢中穴道,尽数撂倒。

咒欲 第三部 6
发文时间: 2/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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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贤宗一直微蹙眉在旁观战,想不通祖鼎天怎麽会派这几个武功稀松平常的小喽罗来打头阵,慢慢走上前,沈声问那断腕之人道:"你们是天下盟的人?跟著我们干什麽?"
  那人本是一脸的凶悍,在他帝王的威严气度下也自胆怯,忍痛道:"是死水堂主要我们来偷袭的。"
  不是奉祖鼎天之命?赫连贤宗立时听出了端倪,追问之下,原来祖鼎天多日前已离开总坛,如今是由死水堂主在总坛执事。
  "那位云公子呢?他也不在?"连冀只关心云锦书的下落。
  "云公子前些日子受了点伤,就没和盟主一起远行,留在总坛内养伤。"
  云清寒等人相互对望,都目露喜色,虽然不清楚云锦书怎会受伤,但祖鼎天不在,无疑少了个劲敌。
  连冀目光一扫那几个教众,已有了主意,归剑入鞘,对那人道:"你们既是奉命来偷袭的,那好极了,就把我们擒回去领赏吧!"
  那人倒也不蠢,即刻会意连冀等人要混入总坛,他本就煞白的脸色更是发白。旁边另一个教众却怒骂道:"俞头儿你个贪生怕死的东西,你通敌求荣,盟主回来饶不了你!"
  他正骂得痛快,被贺昌一刀当胸刺了个窟窿,顿时气绝。
  "你想不想学他一样有骨气?"连冀朝那面如土色的俞头儿一笑,冷酷之意令俞头儿心胆俱丧,再没有了反抗的勇气。
  片刻後,云清寒和连冀已换上了褐衣人的装束,扎上头巾,又抓把烂泥将脸涂脏了,再抹上些鲜血,装出一副搏命厮杀疲态毕露的模样。一人一边"架"住了赫连贤宗,向那俞头儿道:"你在前面带路,记著小心说话,否则──"
  "小人知道。"那俞头儿颤声答应,撕下片衣服裹紧断腕,踉跄著向前走。
  天空阴霾益浓,雨也越下越大,江中奇峰隐在厚重雨幕里,几不可见。

  绞盘收到半山腰,洞口值守的教众见了俞头儿,惊道:"那几个点子那麽扎手?竟把你一只手也砍断了!怎麽只剩三个人了,还有其他的弟兄呢?"
  "都死了,我们三个运气好,捡回条命,还抓到一人,总算能回来向堂主复命交代了。"俞头儿苦笑,怕被人看出破绽,他不敢耽搁,带著连冀三人匆匆往议事石厅而去。
  连冀和云清寒低垂著头,七绕八拐後终於来到座开阔空旷的大石厅里。点在石壁凹槽里的油灯火闪闪灭灭,映著石厅两侧教众们的脸也尽是阴影。
  石阶尽头的巨大黑石龙椅中,坐著个貌不惊人的老人,正是被祖鼎天召回总坛的死水堂主。他已经得到了教众的禀告,此刻干咳一声,道:"抓的是谁?"
  俞头儿跪伏在石阶下,恭声道:"回堂主,属下惭愧,折了手下好几个弟兄,只擒到这一个,另外那四人武艺高强,属下、属下……"
  他吞吞吐吐地说不下来,死水堂主已明了,嘎嘎低笑两声,挥了挥手道:"你断了只手,还能擒人回来,也不容易了。等盟主回来,老夫自会向盟主为你请功。"
  他也不待俞头儿叩谢,径自走下石阶,来到赫连贤宗面前,眯著双昏花老眼上下打量著。"这人的样子,倒像盟主提过的赫连老儿……"
  "大胆!你们这群流寇,还不快放了朕!"赫连贤宗故作怒态,大声喝骂,成功引开了石厅上众人的注意力。
  "呵,你死到临头,还摆什麽威风?"
  死水堂主正在嘲笑之际,云清寒和连冀骤然出手,一边一掌抵上死水堂主腰肋两处要穴,随後一柄寒光四射的短剑已搁上死水堂主的脖子。
  这下变生肘腋,等石厅上守卫的教众回过神来,死水堂主已被制住。众人纷纷拔刀抽剑,围了上来,却又投鼠忌器,不敢出手。
  死水堂主瞪住俞头儿,睚眦欲裂。"你竟然吃里扒外!"
  "废话少说!"云清寒轻轻将短剑一送,森寒剑锋已入肉三分。"叫他们都退下!再带我们去见云锦书。"
  他虽然在这里待过二十多年,却终年被囚在那一方斗室里,逃离之日也只顾著杀敌突围,无暇细看总坛各处地形。料想总坛深处必有机关埋伏,擒住这老人领路最稳当不过。
  死水堂主闭口不语。
  连冀抬手,给了老人响亮的一巴掌,打得老人脸孔都歪到一边,冷笑道:"老东西,我耐心有限,别再惹火我!你不肯带路,我就杀了你,问其他人也一样!"
  死水堂主气得须眉都在发抖,目中浮起怨毒之色,却也终於开口,斥退了教众。"没我吩咐,谁也不准跟来!"
  云清寒扭过他双手捉入掌中,短剑仍不离他脖颈,剑柄一敲他背脊。"走!"

  一行四人绕过石厅,直走到间石室前停步。死水堂主不情不愿地道:"云公子就在里面养伤。"
  连冀一掌推开石门,与余人押著老人入内。
  布置得很淡雅的一间居室,空气里还飘荡著浓郁药草味。床上那人正在睡觉,脸朝著里,只有黑幽幽一头长发披散在枕头被褥上。
  连冀心头狂跳,直想立刻冲过去抱住锦书,却被云清寒及时喊住。"你看住这死水堂主,我去叫醒锦书。那孩子虽中了邪术,对我应当还不至於见面就下杀手!"
  "是。"连冀也知道在云锦书所中的摄心术破除前,他都不宜冒然接近云锦书,便接过云清寒手里的短剑。
  "锦书,爹来救你了。"云清寒走近床边,见云锦书仍未醒,不禁有些心慌,难道锦书竟是受了重伤?
  他俯身掀开被子,一股白烟突然从被窝里喷出。
  毒烟?云清寒急忙屏住了呼吸,被窝里那人猛地转过头来,双掌一翻,闪电般印上云清寒胸口。
  "啊,你?"云清寒惊骇莫名,却非因为受袭,而是那人的面目,竟然跟被他们擒获的死水堂主一般无二。
  怎麽会有两个死水堂主?意识到有诈的瞬间,胸口被两掌狠狠击中,云清寒一声闷哼,倒退跃後,落地时,素白衣襟已被他口中挂落的血丝染红。
  "呵!"被连冀挟持的老人陡地发出声完全不同於刚才粗嘎嗓音的清朗冷笑,旋身间,七八柄柳叶飞刀激射而出,分上中下三路直袭连冀全身要害。
  "当啷啷",连冀短剑挥舞如轮,飞快击落飞刀,却有一柄被短剑一撞後失了准头,竟朝赫连贤宗当胸射去。
  云清寒面色大变,疾扑过去抱住赫连贤宗一滚,堪堪躲过了飞刀,肩头已被飞刀划过,带出抹血痕。
  老人挺直了原本略显佝偻的腰背,抓住自己灰白头发用力一扯,将假发连同人皮面具一起撕了下来,露出张众人熟悉的脸容,得意微笑道:"呵呵,我只不过略施小计,你们就乖乖送上门来了。你们把我这天下盟当成是酒楼茶馆麽?以为真能毫不费力就混进来?"
  "祖鼎天!"至此地步,连冀自然醒悟自己一行人已中了诱敌之计。那俞头儿为首的几个教众根本就是以偷袭作幌子,故意被擒,引他们上钩。
  留在林中等著接应他们的贺昌两人,只怕也已凶多吉少。
  他果然是太轻敌了!
  外面脚步杂乱,正有多人朝石室涌来。死水堂主也跳下床,甩掉长长的假发,双掌一错,攻将上来。
  一步错,满盘输!连冀长吸一口气,将短剑抛还给云清寒。"云伯父,你快带父皇杀出去,我来断後!"
  "锵啷"拔剑出鞘,边与死水堂主拆招边往石室外退去。
  云清寒亦知今日救人无望,护著赫连贤宗冲出石室,与前来围堵的教众厮杀起来。
  祖鼎天双手负背,悠闲地步出石室,看著被教众围困住的三人,笑得阴沈:"云清寒,你们今天已是插翅难飞。你若肯把地图交还给我,我或许还可以留你个全尸。"
  "什麽地图?"三人均愣了下。
  这三人的表情可不像装作,难道自己先前猜错了?祖鼎天眉头微皱,但当前之急是将三人拿下,他暂时抛开了疑虑。
  三人中,他最憎恨的,其实就是当年"勾引"了他娘亲,令娘亲弃他不顾的云清寒。当初若非为了套问最後一份藏宝图,他早已将云清寒碎尸万段。此刻人在眼前,直叫他恨到牙齿发酸,脸上却仍在笑。"云清寒,看来你的记忆已经都彻底恢复了,又跟旧情人破镜重圆,可喜可贺。不过,你可知道你这个老情人,在你不在的时候,都做过些什麽好事?"
  云清寒以为祖鼎天要拿赫连贤宗与妃嫔间的风流韵事来挑拨离间,根本懒得接口,刷刷两剑又刺倒两人,趁这空隙拉著赫连贤宗冲出包围,向来路疾奔。
  "快截住他们!"教众呐喊著追去,却被摆脱了死水堂主的连冀拦住,荡剑一扫,杀了个手忙脚乱。
  "想走?没那麽容易!"祖鼎天眼底戾气一闪,跃过众人头顶,凌空一掌直拍云清寒後背,兀自不忘讥笑:"你的老情人实在不简单,玩了你不够,连你的儿子也没放过,哈哈哈哈……"
  "你说什麽?!"听到这一句,云清寒震惊地忘了闪避,被祖鼎天一掌结结实实打中背心,连带赫连贤宗一齐飞跌出去。
  鲜血夺口而出,全溅在赫连贤宗身上。他不可思议地盯住赫连贤宗,艰难地道:"贤宗,他、他在胡说什麽?"
  赫连贤宗费力扶起云清寒,怒视落在两人面前的祖鼎天,一边後退,一边道:"清寒,别信那奸贼挑拨!"
  连冀打斗中仍留意著周遭动静,见又有不少教众赶来,再不杀出去,恐怕三人都要丧命於此。他长啸一声,挥剑挥洒捭阖,斩落数人首级,一弹剑上血珠,剑若蛟龙腾翻,直取祖鼎天背後空门,朝犹在震惊中的云清寒大声道:"云伯父,勿听此人胡言乱语!快走!"
  祖鼎天冷笑,转身,手中已多了淡淡刀光,迎上连冀。死水堂主也运掌如风,向云清寒扑来。
  云清寒一凛,收起纷芜杂念,强提口气,仗剑向洞口冲去。他若不支倒下,赫连贤宗必躲不过众人刀枪,是以他剑下毫不留情,招招杀著。
  断肢残骸,伴著一路飞洒的血迹,七零八落地散布在通往洞口的道路上。
  祖鼎天微眯起眼,他似乎低估了云清寒的实力,猛地一刀逼退连冀,身形连晃快如鬼魅,从教众间蹿了过去。
  云清寒与赫连贤宗已杀至洞口,正被死水堂主缠斗著脱身不得。
  祖鼎天嘴角勾起个森然笑意,一掌穿过了剑影,拍向云清寒。
  这一掌软绵绵的,仿佛全无半点力道,甚至不带半点风声。云清寒正凝神对敌,竟未察觉。赫连贤宗却看见了,不及示警,便挺身挡了上去。
  "赫连老贼,你这是找死!"祖鼎天冷笑著,击中了赫连贤宗。
  男人鲜血狂喷,整个人如片被狂风吹飞的枯叶,竟飘出洞口,直直坠落。
  "贤宗!"惊骇的大叫声中,云清寒再也无心恋战,双足一顿,也跟著跃出了洞口。
  祖鼎天一击得手,满脸笑容却立即转为惊怒,抬起手掌。手心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细小针孔,还在往外渗出黑血。
  "好你个老贼!"竟然在衣服下穿了淬毒的护身甲。
  这毒,他并没放在眼里。冷哼著用力一逼,黑血急飙落了满地。


咒欲 第三部 7
发文时间: 2/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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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冀刚追过拐角,便见父皇和云清寒相继坠落,他反倒放下了悬吊在嗓眼的那颗心。落入江中,两人不至於有性命之忧。
  看来他想脱围,也得效法一跳了。连冀力贯剑身,扫退身前最後几个教众,纵身一跃,从正在逼毒的祖鼎天身边掠过,直往那湍急大江跳落。
  冷雨凄风,吹得他几乎难以睁眼。身体急坠间,遽然腰间一紧,竟被东西缠住了。他定睛一看,是根淡银丝线。
  冷笑声同时从上飘落,距离之近,就贴著他的头顶。"连冀,你逃不掉的。"
  一记重拳,如千钧重锤,迅猛无比地击中他後颈。
  连冀眼前骤黑,顿时不省人事。
  祖鼎天一手攀著绞盘上的铁链,一手慢慢收起银线,将猎物吊了上来。目光冷冷地穿过雨幕,落在江面上。
  两个人影正在江水中沈浮,很快就被急流冲向下游。
  那两个老贼都在他手底受了重伤,即使淹不死,没有数月的调养绝难恢复,没法再来生事。而几个月,也已足够他做许多事……
  "你们最好求神告佛,能淹死江中。不然日後再落到我手中,绝对比淹死更惨百倍。至於你──"他垂首对著晕厥的连冀低笑,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嫉妒。
  恨这个,在云锦书身上心头烙刻下最深痕迹的男人……

  头痛欲裂。全身,也如同被无数把刀子在胡乱戳刺著。
  "唔……"连冀吃力地睁开了眼帘,眼前一切,即刻令他昏沈的头脑清醒过来。
  置身处,是间阴森幽暗的石室,四面石壁上悬挂著各种刑具,石壁和地面不见青苔,反而是深黑色的,血迹干涸後特有的颜色。
  不用说,这里必定是天下盟总坛的刑室。
  他双手被石室顶上垂落的粗重铁链吊挂起来,两个脚踝也都被钉牢地面的铁圈紧锁,动弹不得。一条布带从他口中横勒到脑後,扎得紧紧的。头脸和身上都湿淋淋地,往下滴著盐水。
  祖鼎天就坐在刑室内唯一的座椅中,身後左右侍立著四名教众。
  他轻旋著指间飞刀,嘲笑自己的阶下囚。"你的体力也未免太不济了,吃我一拳,居然昏迷到现在才醒。连冀,你太叫我失望了。"
  连冀冷然看著他,却没有任何挣扎举动,只因发怒根本改变不了他的处境,只会白白浪费力气。
  有些诧异於连冀的冷静,祖鼎天起身施施然走到连冀跟前,用冰冷的刀尖在连冀眼皮上缓慢比划著,悠悠道:"我还真想把你这双讨厌的眼珠给挖了出来,可惜我已经答应了锦书,由他来处置你。"
  连冀沈凝的表情终於有了变化,被吊绑的双手一阵挣动,似乎想说什麽,却只发出意义不明的断续咿唔。
  "呵呵,你尽管骂吧!"祖鼎天了然地笑,直视连冀隐现血丝的眼眸,挑衅般地一字一顿。"我就是要他亲手取你的性命,让他心里从此再也没有你的存在,他只能是我祖鼎天一个人的。"
  一声暗哑愤懑的怒吼从连冀喉间迸出,他猛地一头撞向眼前那张嚣张至极的脸,却被祖鼎天轻松避过,回以一巴掌。
  连冀半边俊脸立时青肿。
  "这是还你之前那记耳光。"祖鼎天拂袖扬长而去,将出刑室向那四个教众道:"你们还愣著干嘛?"
  那四人会意,操起皮鞭,朝连冀围了过来。
  鞭声呼呼,很快充斥室内。

  "什麽?连冀带人闯入总坛,已经被鼎天你抓到了?"云锦书惊喜地放下书卷。
  自从负伤後,他就搬进了祖鼎天的石室居住。在祖鼎天悉心照料之下,他的伤势其实早在几天前便已彻底痊愈,想出去走动散下心,祖鼎天却不允,说怕他伤情复发,仍要他留在石室内静养。
  "难怪我先前听到外面隐约有人在打斗,还当弟子们在练武。鼎天,你也不叫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伤都好了,自己可以对付那畜生!"他忍不住抱怨。
  祖鼎天笑一笑,将云锦书留在这最僻静的地方,就是为了不让他和云清寒打照面。他一拍云锦书肩膀,道:"大哥说过会抓住他交给你处置,就不会食言。再说你伤刚刚好,我可不想你有什麽意外。"
  "咦,鼎天,你的手受伤了!"云锦书看到了他掌心那些细孔,不禁动容。"还痛不痛?我去叫大夫来。"
  "这点小伤算什麽。"见云锦书为他担心,祖鼎天心头大为受用,拉起他道:"走!我带你去见那畜生!"
  两人联袂出了石室,朝刑室走去。

  "咻!啪!──"皮鞭甩风,抽打在人体上的声音,此起彼伏。
  在四人轮番鞭笞下,连冀身上的衣物已被撕扯成无数条破烂碎片,精壮结实得没丝毫赘肉令人赞叹的男性躯体布满了纵横交错的鞭痕和血珠。
  那四人更是凌虐心大盛,又见盟主带著云公子返回,四人抽打得越发卖力。
  锦书……连冀极力想狂喊大叫,却说不出只字片言,只将铁链挣得!当直响。
  "我不想那畜生乱吠,污了你我的耳朵,就把他的嘴封住了。"祖鼎天从个教众手里拿过皮鞭,在盛放著盐水的木桶里浸过,递给云锦书。"他是你的了。"
  云锦书接了鞭子,虚甩一鞭,撕裂了空气,对连冀露出个比剑锋更森冷刺痛的微笑,随即力贯右臂,狠狠一鞭,抽上了男人胸口。
  他的内力,远比那四个教众深厚。连冀胸前顿时皮肉翻绽,裂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长流。
  "唔!"男人咽喉深处在低吼,滴滴冷汗,顺著发梢沿俊挺的脸廓跌落。
  "你也知道痛?"云锦书冷笑著将皮鞭再次蘸满了盐水,奋力挥舞。
  始终抹不掉脑海里他遭连冀无情鞭打的残破画面,不让连冀也尝尽同样的痛苦,难消他心头之恨。
  皮鞭"啪啪"连响,连冀胸腹间本已破碎不堪的衣物全被撕散,混著飞溅的鲜血飘了一地。
  出生迄今,都未曾受过这等酷刑。每一鞭落下,连冀全身的肌肉便是阵剧烈抽搐。
  他透过层层鞭影看著云锦书满脸泄愤的快意,突然想到他当初鞭打云锦书的时候,在锦书眼中,他的面目是否也同样扭曲狠毒?
  他是习武之人,尚且抵挡不住这入骨的痛楚。那时的锦书,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腿上还中了他一箭,他却毫无顾惜,只管用力挥鞭,尽情发泄著自己的怒气,直至将锦书鞭打得体无完肤,气若游丝。
  为何他昔日竟会对所爱之人如此残虐?逼得锦书自此不愿也不敢再接受他?
  "……咳……"腥咸的液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眼眶里也是辛辣刺热的,仿佛有什麽东西就快承受不住心脏被啃噬般的剧痛,想从眼中逃逸。
  这一刻自身尝到了切肤之痛,他终是可以彻彻底底明了体会云锦书当时的心情。倘若可能,他现在就想跪到云锦书脚下乞求原谅。甚至希望鞭子抽上来的时候,更重、更狠!才能让他心底无处排解的悔意和罪恶感减轻些。
  云锦书正打得兴起,倏见那畜生直勾勾望著他,狭长黑眸蒙著层水气,似有泪涌动,仿佛有说不尽的言语要与他倾诉。他胸口没来由地一窒,竟无意识地垂下了执鞭的手。
  "怎麽了,锦书?"祖鼎天瞧他不对劲,冷冷道:"难道你看他可怜,心软了不成?"
  被他一提醒,云锦书顿从恍惚中清醒,暗恨自己怎地莫名其妙对连冀手软。急著掩饰自己的恼怒与不安,他一鞭挥出,鞭稍在连冀脸上扫出条血印子。
  "再看!我就挖了你眼珠子!"他厉声威胁,可男人双目,仍执著地凝视著他。
  那双眼内,有太多他看不清的复杂情绪……云锦书陡觉心烦意乱,抛下了鞭子,双手左右开弓,打得连冀口鼻渗血,扼住连冀喉咙怒道:"畜生!不许再对著我笑!"
  祖鼎天眼神一暗,叫云锦书亲自动手行刑,本就是为了斩断那两人间的牵绊,但看这情形,云锦书的情绪竟有些因连冀而失控了。
  "锦书,别打了。"他走过去,拉住了云锦书,替云锦书抹著手上沾到的鲜血,淡淡笑道:"这种人,不值得你为他弄脏了手,就让弟子们帮你出气好了。"
  他上下打量起衣不蔽体的连冀,後者虽然遍体鳞伤,狼狈不堪,看他的眼神却依旧高傲不屑,似乎在嘲笑他,这也令他益发不忿。
  该用什麽方法,才可将眼前这情敌兼心腹大患的这份傲慢完全摧毁,让连冀露出最卑贱的姿态对他求饶?
  "呵呵呵……"他忽地想到了折磨男人的最好法子,对连冀很温和地笑了:"冀王爷,我知道你最喜欢男人。我天下盟也恰好多的是身强力壮的下属,定能伺候得你舒舒服服的。"
  连冀眼眸蓦然大睁,待见那四个教众在祖鼎天示意下挂著淫亵的笑容向他走近,一股阴森寒气从他脚底直往上冒,全身的血也似被冻结了。
  绝未料到,对方竟会用这样卑劣的手段来羞辱仇敌。这种耻辱,远比死更难以接受。
  "唔……嗯嗯……"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隔著勒口布大骂,一边使劲挣扎,但手脚均被锁得牢牢的,哪能挣脱,只把手腕和足踝都磨破了皮。
  几双长满粗糙老茧的手掌摸上他鲜血淋漓的身体,扒掉他身上残存的那点衣物碎片,开始四处游移,还时不时恶意地在他鞭伤处用力拨弄翻裂的皮肉,连冀疼痛中更觉一阵恶心。
  身後最隐蔽的部位猛遭一人指尖碰触,他怒吼著,身体猛烈地晃动起来,试图甩开背後那只手,却被一个教众朝他腹部接连两拳。
  "呃──"苦胆水都涌了上来,连冀痛得半弯下腰,被身後那人顺势钳住他腰身。
  那人握住自己粗硬的性器,径自就往连冀後庭顶。
  身体被蛮力强硬撕裂开来的刹那,巨大的屈辱和难以启齿的痛楚交织袭来,连冀紧紧捏紧了拳头。做梦也没想到过,自己也会有任人鱼肉的这一天。
  "他娘的,这什麽王爷夹得比娘们还紧!"那人也痛得龇牙咧嘴,突然将插入的头部拔出。
  连冀刚松了半口气,下一刻身体骤然绷紧,眼角细细的青筋也凸了出来。
  一段冷硬粗糙的异物毫无前兆地贯穿了他。
  半尺多长的鞭柄大半已被那人硬塞进了连冀身後,他抓著露在外面的部分,在连冀内里胡乱抽动翻搅。"我可不想被你夹痛,就先替你弄弄松。"
  几丝血线自连冀大腿根蜿蜒流下,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黑眸,瞳孔里,却只映出云锦书带著鄙夷和厌恶的面容。
  "唔……"他突如濒死的猛兽,用尽全力嘶吼,再度徒劳地挣扎起来。
  纵然逃不过这非人的凌虐,他也不要云锦书看到他像个软弱无助的女人一样被人肆意侮辱。否则,日後他还有什麽颜面再与云锦书相处?
  "冀王爷,你就省省力气罢!"祖鼎天轻易看穿了连冀的想法,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折磨著连冀已至崩溃边缘的神智。"你以为你们今後还能再在一起麽?别做梦了!就算我让他恢复如初,他也照样瞧不起你这个贱货。"
  连冀目光凄厉,似乎要滴出血来。转瞬周身剧震,紧闭起眼睛。
  在他後庭肆虐的鞭柄已被那人抽离,代之以更粗的男根。
  男人紧抓住那具染满鲜血却仍不失阳刚健美的男性躯体,急促喘著粗气,借由血的润滑,用力在痉挛紧缩的谷道里进出。肉体碰击,不断发出"啪啪"的淫荡声响。
  另三人都看得血脉贲张,一边抚摸连冀赤裸的身体,一边笑著说起了淫声秽语,不住羞辱他。
  有一人更捏住连冀胯下之物,搓弄起来。"你们看!这王爷的本钱真不赖呢!可惜啊,以後他只能给男人干,这玩意儿不成摆设了嘛!"
  众人哈哈大笑。
  "啊啊!!!"男人一番猛力冲刺後,大叫,打著哆嗦抱紧连冀战栗的身体,臀部不停收缩。
  余人性急,也不等他退出,就将他拉开,争先恐後抢了上去。
  连冀的头发已被冷汗鲜血打湿,尚未完全闭合的穴口再被撕开,他俊朗面孔又一次因疼痛和屈辱而扭曲。
  云锦书冷眼瞧著众人走马灯般轮流在连冀身上宣泄兽欲,不可否认心底确实有那麽一股报复得逞的快感,然而更觉郁气纠结於胸,说不出的发堵。
  他明明不想连冀盯著他看,可当连冀如今真的闭起双眼,认命般地任教众玩弄後,他反而茫然若失,霎那间竟有点空空荡荡的,没了著落。而那几人的丑态,更令他几欲作呕。
  这种场面,实在是恶心。云锦书深深呼吸,压下心头强烈的不适感,扭头跨出石室。

咒欲 第三部 8
发文时间: 2/10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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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鼎天微愕,忙跟随其後。"锦书,你不想再看他们帮你出气了?"
  云锦书勉强一笑,仍径直往前走,直到两人转过几个弯,再也听不到刑室内的动静,他才止步,蹙眉低声道:"鼎天,你就将他一刀结果了吧!"
  "你心疼了?……"祖鼎天脸上笑容慢慢敛去,不快中又觉惊诧。按说他用了摄心术,云锦书对连冀除却憎恨,不该再有任何别的感觉。
  还是说,锦书和那连冀之间的情感,已经深到了连摄心术也无法完全操纵的地步?
  "怎麽可能呢?"他怎会为连冀心疼?云锦书觉得祖鼎天问得可笑,倒把胸口郁气冲淡了。"我只是看著恶心,不想再待在那里。"
  祖鼎天释然轻笑,他要的就是云锦书看到连冀便犯恶心。看来他这步棋,是走对了。
  "以那畜生昔日所作所为,这麽快杀了,太便宜了他。况且我复国大业未成,留著他,也还有点用处。等攻下京城,再杀不迟。"
  要杀,也得等他将连冀的尊严骄傲彻底践踏殆尽;等云锦书对连冀彻底地鄙视唾弃。

  "呼……"趴在连冀身上不停起伏的教众终於释放出欲望,喘著浊气爬起,系上裤头,挂著脸满足猥亵的笑容走出刑室。
  "到我了!"在旁等候的另一人早已心痒难搔,忙朝地上那黑发凌乱濡湿的英俊男子扑了过去,拿衣服胡乱抹去连冀後庭里兀自往外流溢的白浊,拉高男子双腿,挺身插了进去,摆动腰杆,在那湿热无比的後穴里大力挞伐。
  "……嗯……"身体被顶弄得摇晃不已,连带上方那石室顶也似乎在不住地旋转。连冀失去焦距的双眼就茫然望著上方。
  已经分不清被囚了多少天,也记不得究竟有多少禽兽出入过这刑室。那日被四人轮番侵犯後,死水堂主也来到他面前,替他浑身鞭伤上了药,出手挑断了他的手脚筋。
  "盟主暂时还不想杀你,就让总坛的弟兄们再多伺候你几天吧。"老人知道他已经没有能力逃跑反抗,就将他从铁链上解了下来,转而把他双腕锁进地上的铁环扣里。
  那条勒口布,却始终未被拿掉,只怕他会咬舌寻死。只有每天当他饿得有气无力时,才有人端来碗跟清水没什麽区别的稀薄粥汤,灌他喝完,又重新将他嘴巴勒住。
  那样的粥汤,锦书也曾被迫喝过;被人像牲畜般用锁链禁锢著、囚禁著,遭人日夜蹂躏作践的日子,锦书也都无奈经历过。每每想到此,连冀胸膛里便似有无数蚕虫,如啃食桑叶般,一点点慢慢咀嚼吞噬著他的内脏。
  他欠云锦书的,实在太多。锦书即使恨他一辈子,也是应该的。而他现在遭受的一切,也许就是他应有的惩罚与报应。
  也唯有靠这个念头,他才能彻底麻醉自己,让自己度过这无穷尽的绝顶羞辱。否则,身为男子,却沦为任众人发泄兽欲的性奴,他早已崩溃。
  "啪!",在他身上那人忽然扇了他一记耳光,骂道:"你个贱货在想什麽?整天像个死人一样,动也不会动。妈的!把屁股夹紧点!"
  他用力一掐连冀蛰伏的男根,剧痛终於令连冀一阵轻颤,後庭也跟著缩紧。
  "啊……哈啊……"那人腰背发酥,奋力捣弄两下後,猛地抽身而退,嘶喊著将热液射了连冀满脸。
  "你这家夥,还玩出花样来了!"另一个教众笑著推开他,伏上连冀。
  先前那人缓过气息,嘿嘿笑道:"盟主闭关了,咱们才能这麽清闲。等他出关,大夥又得跟著忙,未必有空再到这里来了,当然要趁现在玩个够!"
  满面均是中人欲呕的腥膻秽物,连冀选择紧闭起眼帘。
  如今这个身体,他自己都觉得万分肮脏。唯一庆幸的是,云锦书自从鞭笞过他一顿後,就没来再来过,不至於看见他这副不堪入目的模样。
  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人,就是云锦书。

  密闭的斗室里白雾氤氲,几乎看不清任何景物,唯有阵阵满含欢愉意味的呻吟轻喘充盈室内。
  "鼎天……"榻上的云锦书双目紧阖,满头长发无风自动,凌空飘舞。
  如痴如醉的雅致容颜逐渐在慢慢消散的白雾里变得清晰起来,本就白如冰玉的脸庞此刻竟近乎透明,隐约可见晶莹肌肤下急速流动的血脉。额间那血蝶的颜色却比之前更鲜红浓重,仿佛下一瞬将要振翅飞离。
  他全身赤裸,与同样不著寸缕的祖鼎天紧拥盘坐,两条大腿紧缠在男人汗水津津的腰间,狂乱地扭动细腰,用身体套弄著男人深埋在他体内的硬挺。
  祖鼎天也是黑发狂飞,脸如冰晶,正一记猛似一记地顶著那令他疯狂的销魂源头。
  "啊──"两人陡地同时低啸,牢牢抱住对方,耳鬓厮磨,不再动弹。
  斗室内,只闻两人似已合二为一的呼吸声。白雾完全消散时,两人面色也恢复正常,同时缓慢睁开了眼帘,相视一笑。
  "锦书,你的功力,又精进了一大层。再练下去,我恐怕也赶不上你了。"祖鼎天低笑,吻著云锦书额头那被汗水浸湿的蝶印,心下得意非凡。
  照这速度,不用太久,云锦书定能修炼至化蝶神功的至高境界。如此高手,是他一手造就,也只属於他一人所有。
  云锦书笑著躺回榻上,瞅著祖鼎天,"你是抱怨自己功力不够我进展得快?这个容易啊,鼎天,让我来抱你不就行了?"
  合体双修固然能令双方都得益,但接受的一方获益更多。祖鼎天当然明白这道理,却哪里舍得放弃拥抱云锦书?
  "这个……呵呵,还是算了吧,我还嫌没抱够你呢!"他用手捞起云锦书刚才释放在他腹部的欲望之滴,涂抹抚弄著自己半软的器官上。不多久,便又精神奕奕地站立起来。
  "再来……"他笑著俯身,吻住了云锦书泛起晕红的眼睑。
  又一次尽情宣泄了情欲,祖鼎天心满意足地搂著云锦书并头而卧。
  云锦书等紊乱的气息稍平,披衣起身。"鼎天,你睡,我可得去沐浴。"闭关双修了好些时日,都没彻底清洗过身体,如今已有所成,也该出去好好洗个澡了。
  祖鼎天自觉略有些疲倦,便点头道:"你先去吧。"
  云锦书旋动斗室机括,出了密室,衣袂掠风,直向洞口奔去。洞口的教众只觉眼前一花,尚未来得及询问,云锦书已轻飘飘跃下奇峰。
  在澄澈江水中洗了个痛快,云锦书惬意地穿回袍子,攀回了半山腰。

  他本想直接返回密室,可沿途发现几个教众都从刑室方向而来,心中一动,忍不住叫住一人问道:"那个冀王爷,还被关著麽?"
  "呃,是,一直关著呢!"那人刚发泄过,见了云锦书这等容颜,心头又不免蠢动,却也知道云公子乃是盟主最重视之人,哪敢乱想,低头施过一礼,匆匆告退。
  云锦书呆了片刻,双脚不由自主地迈向刑室。道不清原委,可他就是想去见那人一面。
  还未踏进,各种恶毒嘲讽夹杂在粗重的喘息撞击声中便已直钻他耳孔。
  "喂!你也让咱们王爷歇口气罢!就算窑姐儿也不肯像他这样从早到晚不停地接客啊,哈哈哈,你们说对不对?"
  余人哄笑:"他可比窑姐儿省事多了,既不用花银两,也不会大肚子,就是堵著嘴,听不到他叫,不够爽快!"
  "那就帮他解开,让他喊爹叫娘啊!嘿,老子昨天玩过了下面,还正想试下他上面那张嘴呢!"
  "唔唔──"男子沈闷的呻吟随即响起。
  "都给老子吞进去!嗯……"一人舒服得发出声叹息,转眼却变成了惊天动地的惨叫。
  "噗!"连冀吐掉嘴里那条腥臭的肉块,讥笑著看那人下身血流如注,翻著白眼昏死过去。
  刑室内其他几人全都愣住了,连正压在他身上律动的那个教众也脸现恐慌,急忙爬离。然而众人也只是一瞬震惊,回过神来即刻怒骂四起,拳脚如雨点般纷纷往连冀招呼上去。
  胸腹都遭重击,脑袋也被一人狠狠踢上一脚,几欲昏厥,依稀感觉到粘稠液体流了下来,应该是踢破皮肉了。
  连冀反而坦然闭目。内心深处,倒有几分盼望就此死在众人拳脚之下,也好过继续忍受这等奇耻大辱。
  "噗通",数声重物坠地,室内顿变死寂。
  连冀等了半晌,都不闻动静,他终於慢慢张开被血污体液沾染的眼皮。模糊晃动的视线里,一人素衣长发,美如不染纤尘的谪仙,正静静俯视著他。
  他满身的污秽,也都无处可藏,悉数倒映在那人眼瞳里……
  "呵呵……"最不愿见到的人偏偏就在他最狼狈难堪的时刻出现,果然连天也不屑帮他。
  意识陷入黑暗前,连冀犹听到自己嘶哑的笑声。

  男子周身鞭伤,已结了疤。英俊的面孔较前些日子消瘦了许多,脸部线条也因而越发显得硬朗凌厉,但紧闭的双目与苍白脸色却为男子平添上一份虚弱。
  云锦书就坐在自己居室的椅子里,对著床上昏睡的连冀怔怔发呆。
  他究竟是中了什麽邪?居然见不得那几个教众群殴连冀,一时冲动便出了手,还鬼使神差地把人抱回了自己的居室,打水替连冀擦拭干净满身不该有的痕迹。
  他本该对此人痛恨万分,啖肉寝皮才对!可先前在刑室看著连冀的那一刻,他心中不可思议地竟微微为之抽紧。
  那是一种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难以解释的怪异感觉。
  "为什麽?……"他迷惘地问自己。莫非真如祖鼎天所言,他对这畜生心软了?
  脑海里残留的那些记忆绝对不会有假,可是,即便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连冀所受的折磨与凌辱也足够了。
  兴许等这场报复落幕,他的心境也才能趋於平静。

  连冀醒来第一眼,便发觉自己换了地方。扭头,正对上云锦书清澈的目光。
  难得地没有痛恨流露,只是带著探究,注视著他。然而他却觉云锦书的眼神,已经刺穿他肌肤骨骼,看透了他这个肮脏龌龊的身体。
  他吃力地坐起身,拉过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裸体。
  身体已被清洗干净,头上的伤口也止了血。锦书是为了继续羞辱他,才不让他死在那几个禽兽手里罢。连冀干枯的薄唇牵出个弧度,盯著自己筋脉已断的双手,低声道:"云锦书,杀了我!"
  来时曾雄心万丈,一心想救出云锦书,用尽余生来弥补昔日过错,挽回破碎堪怜的那段缘,重新与之携手,纵马驰骋,看菡萏摇曳,梅雪飘零。可眼下,他废人一个,还凭什麽去留住云锦书?
  祖鼎天说的确实没错,纵使云锦书邪术得解,对他这样的废物也根本不会瞧得上眼。
  这一生,他已注定无法再拥抱云锦书入怀,那麽,不如干脆死在自己心爱之人手上。
  "我对你做过太多错事,是该以死谢罪,动手罢。"他平静地阖上双眼,等著一掌劈命,可只听到云锦书脚步逐渐远去。睁开眼,室内果然已没了那人身影。
  他正讶然,云锦书已飘然返回,手里多了把腰刀,往床边一扔,淡淡道:"你自行了断罢。"
  连冀无声苦笑,云锦书都不屑亲手杀他,他再活著,也实在没什麽意义了。深深叹了口长气,弯腰去捡掉在地上的腰刀。
  "锵啷"一声,腰刀刚被他提起,又从他手中滑落。
  连冀死盯住腰刀,人已僵如木石。他现今,竟连把刀都捏不住。
  那不久前还强势倨傲的男子,此刻面色惨淡如死白的灰烬,目光亦死气沈沈。云锦书心头竟然冒出丝莫名的同情,足尖轻挑,挑起了腰刀,握入掌中。
  就由他来给连冀个痛快吧!从此他也应当可以摆脱那些晦涩记忆……
  云锦书正待一刀挥出,房门口倏地有人大声喝止:"锦书,把刀放下!"
  祖鼎天大步踏入石室,鄙夷地对连冀扫了一眼。他睡醒後梳洗齐整,不见云锦书回来,却有教众急惶惶地赶来禀告说云公子闯入刑室,将连冀带走了。
  看这情形,云锦书显然是想杀连冀复仇。祖鼎天之前那些微不安顷刻烟消云散,笑著走近云锦书,夺下他手里的刀。"大哥不是跟你说过,现在还不到杀他的时候麽?你要出气,就把他丢回刑室去,自有弟子帮你教训他。"
  "我……"知道祖鼎天误会了,云锦书心念微转,并不想去澄清,反而顺水推舟道:"鼎天,你都叫别人代劳了,我还有什麽乐趣?把这畜生交给我罢,我要亲手慢慢地折磨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不想,再看到连冀受那种折辱……
  祖鼎天对云锦书脸上阴狠的表情凝注片刻,最後颔首。"好,锦书你想做什麽,大哥总会依你的。"
  猫逮到耗子,总要尽情戏耍捉弄个够,才会把耗子咬死。既然锦书要玩,就随他去罢,反正连冀已成废人,翻不了天。
  他带著轻蔑的笑意走近床边,衣袖一扫,将连冀扇落,悠悠地道:"冀王爷,本座和云公子还没用饭呢!快去厨房叫人送饭菜酒水来。"
  连冀赤裸著匍匐在地,动也不动。
  "怎麽,没穿衣服就不敢出去见人了?冀王爷,这总坛里还有谁没见过你光著身体的丑态啊?哈哈哈哈……"
  祖鼎天每一字,就像无形一鞭,抽得连冀全身都在轻微颤栗。
  突地,一件衣衫落上他背脊,云锦书厌恶地踢了他一脚。"还不滚!"
  连冀慢慢爬起身,慢慢披上衣衫,蹒跚著走了出去。
咒欲 第三部 9
发文时间: 2/1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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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青瓷茶壶从连冀手里跌落地面,粉碎。热水和瓷片四溅,湿了他鞋袜。
  在床上盘坐调息的云锦书被惊醒,睁眼,冷笑道:"真是没用的废物!叫你倒个茶,这麽简单的事情都做不了!"
  连冀面无表情,只是默默蹲下身,一片片捡起碎片。他背对著大床,所以并不知道云锦书凝望他背影的目光里,含著丝缕与尖刻嘲讽截然相反的怜悯之色。
  那天执意跟祖鼎天讨下了连冀,可当祖鼎天走後,两人独自相处时,云锦书竟不知自己究竟该怎样面对连冀。所幸连冀似乎因受打击过大,整个人都没了生气,终日缄默著,从不与他眼神接触,倒叫云锦书少了几分局促。
  他清楚祖鼎天生性多疑,而且随时可能过来找他,倘若被祖鼎天撞见他对连冀起了怜意,连冀的下场必然比原先更为凄惨。所以存了十二分的小心,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都将连冀当成贱役呼来喝去,动辄讥笑一番。
  祖鼎天来过数次後,果然再无疑心,也跟著一块对连冀冷嘲热讽,极尽奚落。有几晚更故意宿在云锦书房内,当著连冀的面,与云锦书翻云覆雨,刻意试探连冀的忍耐底线。
  最爱的人,却在别人怀里意乱情迷,呻吟喘息。但凡血性男儿,谁堪忍受这种挑衅与侮辱?然而连冀只是直挺挺地站立在石室角落的阴影里,面容扭曲得厉害,却最终什麽也没做。
  一个连刀也无力提起的废人,还能做什麽?……连冀看著自己掌心里那些碎瓷片,慢慢地一寸寸握起拳头。
  瓷片深扎入肉的感觉,虽痛,又怎比得上他亲眼目睹那两人缠绵欢好时窒息般的灭顶痛楚。整个胸腔,在那一刻,仿佛都被人拿刀子挖空了……
  他紧紧咬著牙,嘴角有血丝淌落。紧握的指缝间,也开始渗出鲜血。半晌,终是逼迫自己起身,用衣摆兜了那些碎瓷片,慢吞吞走出石室。
  云锦书目送男人颀长瘦削的背影离去,一阵怅惘。
  静寂中,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这边而来。云锦书忙收拾好心情,下了床,迎上踏进门的祖鼎天。见男人眉宇间颇带喜色,他笑道:"鼎天,是不是有什麽好消息要告诉我?"
  "那失窃的两张地图有眉目了!"
  果真是天大喜讯!云锦书精神大振。"夏侯枯木把地图追回来了?"
  祖鼎天摇头,"那倒没有。不过夏侯传了音讯回来,盗物之人乃是赫连长佑身边的贴身侍卫。那人身手极好,夏侯无从下手。看来你我得亲自去宫中走上一趟。"
  他双眉飞扬,挑起踌躇满志。"择机不如见机。这次回京,索性就将赫连长佑杀了,朝野必定大乱!我们自去取出宝藏招兵买马,让各路人马先斗个死你我活,届时你我再起兵,将他们扫平,何愁天下不定!"
  云锦书神功有成,也正跃跃欲试,道:"鼎天,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上京。"
  "那畜生呢?"祖鼎天瞥见地面泼洒开来的茶水痕迹,忍不住嗤笑:"是不是又打碎了东西?"
  "哼!可不是。"见连冀双手用力地抱住个崭新茶壶,缓步走回来,云锦书笑得益加轻蔑不屑。"那个废物笨手笨脚的,几天下来,都不知道打碎多少碗碟杯子了。要不是还没折磨够他,我早就一掌送他归西,省得看著生厌。"
  连冀神色漠然,紧抿著薄唇,进屋放下了茶壶。
  祖鼎天笑著抱过云锦书,道:"大哥知道你已经忍他很久了,呵呵,不过他多少还有点用。我们将来起兵时还可以拿他做幌子,招降忠於赫连皇室的旧属。你就再忍忍,等你我坐稳江山,你想怎麽宰割他都成。"
  云锦书喟叹,露出脸不乐意又无奈的表情,顺从地道:"鼎天,我都听你的。"
  他心中所爱,只有祖鼎天一人,也确实对祖鼎天所说的话都奉若纶音,然而唯独在连冀这件事上,云锦书心底却破天荒地不想听从祖鼎天的安排。
  无从解释,可他如今对连冀,真的已全然没了最初那种刻骨恨意。

  无数枯叶似残缺的蝶翼,漫山乱飞。大军铁衣映日,绵延数里,如条长龙穿山越岭,深入黔南。
  大军前方,一面绣著斗大"楚"字的碧色大旗迎风猎猎劲飞,旗下侍卫披坚执锐,团团围护著中间那辆华丽马车。
  封君平仍是长发披肩,穿著随意潇洒,跨骑骏马,赫然也在侍卫之列。
  "君平……"车厢锦帘後,陡然传出个好听又慵懒的男人声音,封君平却猛打个寒颤,皱起了眉头。
  又来了!他真怀疑自己前世是不是欠了楚梦深一屁股的债,以致今生被那家夥纠缠不清。
  在琅环王府养伤时,那家夥像苍蝇似的,日夜围著他打转,轰也轰不走。好不容易等到大军出发,他坚持不肯和楚梦深同待在马车里,结果反而惹得那家夥大发人来疯,张嘴闭嘴在众多侍卫面前对他"君平君平"地叫个不停,令众人都拿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似乎认定他与那家夥有断袖余桃之嫌,著实叫他郁闷之极。
  "楚郡王,您贵体又有哪里不舒服啊?"大前天说腿脚麻,前天说脖子酸,昨天说腰骨痛,软硬施磨逼著他为之捏拿松骨。封君平没好气地道:"今天到底是头脑涨还是屁股痒,快说吧!"
  "噗嗤!"周围几个侍卫实在忍不住,喷笑著低下头,私下偷偷挤眉弄眼。
  车内人顿了一下,才幽幽长叹,万分委屈地道:"君平,是我肩膀的旧伤口……"
  换成任何一个别的借口,封君平都已经抱定主意不予理睬,可听到是肩膀旧伤,他刚硬起来的心肠便又发软。
  谁叫他欠楚梦深一条命呢!明知对方多半是在胡说八道,他还是没办法漠然视之。封君平认命地将缰绳丢给身边一人,钻进车厢里。
  楚梦深锦袍玉冠,正懒洋洋地卧在一大堆柔软毛毯里,那样子说有多悠闲就有多悠闲,怀里还抱著一盘……胡桃。
  "君平,来!"男人笑吟吟地将那盘胡桃送到了封君平面前。
  "我不吃!"就知道楚梦深是闲得发慌。
  "我不是叫你吃,是叫你帮我捏壳。"见封君平脑门青筋起,楚梦深忙换上副哀怨神情。"唉,都怪这壳太硬,我一捏,肩膀的旧伤就痛。"
  鬼才信!封君平气结,板著脸,抓起两枚胡桃,想象成是楚梦深厚比城墙的脸皮狠狠捏了下去。
  楚梦深轻笑摇头,"君平,你不用这麽用力!留点力气到前面杀敌罢!"他用折扇挑起车厢锦帘,凝眸远眺沿途重峦叠嶂,又转头望上车厢内悬挂的地形图,神色终是带上丝隐忧。
  图是他回琅环郡前夕,云清寒绘给他的。照这图看来,大军离天下盟总坛所在已不过百里路程。算来,连冀等人轻骑上路,早该到了总坛,然而他这一路行来,均无连冀等人半点音讯。
  莫非那几人都已失了手?还是途中出了什麽意外,被耽搁了?他沈思著,未几,又恢复了一贯的懒散微笑。既来之则安之!兵马在握,他就不信攻不下一个小小的天下盟。

  日当正午,阳光投落江面,洒下满江碎金,也照著岸边肃穆大军。铁甲金戈,折射出万千寒光。
  数十张巨大木筏业已连夜赶工制成,载著将士,漂入江中。
  楚梦深一脚踏在车架上,笑看江心那座陡峭奇峰,轻轻一挥折扇。"去!"
  一字令下,战鼓雷动,大军高呼声震得群山回响。木筏兵分几路,呈包抄之势,急速破开水面,滑向奇峰。
  半山腰的洞口顿起骚动,箭雨如蝗,直射滑近的木筏。半数箭头上还绑了点燃的油布团,横空划出道道黑烟。
  木筏上盾牌兵各自结成了方阵,将铺天盖地的箭矢挡落江中,第二轮箭雨又接踵而来。
  "轰!"终有数张木筏著火,燃烧起来。筏上兵士纷纷跳水逃生。
  教众轰然欢呼,更趁机投下滚石,砸中了不少落水的兵士。然而木筏众多,几轮飞箭滚石岂能真正退敌,很快大半木筏已靠近奇峰山脚下。
  兵士挥舞著锋利无比的铁爪,个个不让人後,攀住了岩石往上攀去。自有人中箭坠江,却有更多将士在前头盾牌兵的掩护下,迅速攀至半山腰。
  最早抢到洞口处的几人手底连掷,将多个木管扔进洞穴深处。浓密的白色烟雾即刻弥漫开来。
  教众连声惊叫,不一刻,却都摇摇晃晃地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将士们的呐喊欢呼声传到岸边,楚梦深含笑朝正在身边观战的封君平道:"这天下盟总坛地势虽险要难攻,可惜深处山腹没有退路,又不像平原透风,正好让你那些下三滥的迷烟派上大用场了。"
  "能克敌制胜就好,还分什麽上三滥下三滥的!"封君平不满地反驳:"再说用迷烟助攻,可是楚郡王你自己想出来的。"
  楚梦深一敲折扇,大笑:"本王这不是跟著君平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嘛!闲话少说,我们上去找人罢!"

  两人抓著将士垂落的粗长铁链升至半山,踏入洞口。
  褐衣教众大多不支迷烟药力,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被兵士挨个捆绑起来。有少数未嗅进迷烟的仍在负隅顽抗,不敌源源涌进洞来的将士,片刻间便都负手就擒。
  眼看总坛众人几已全军覆没,祖鼎天仍无踪影,楚梦深同封君平交换了一个狐疑的眼神,随手抓过个教众,问起祖鼎天的下落。
  "盟主和云公子已经往京城去了,都走了好几天。"
  难怪攻打全不费力,原来那正主儿不在。胜之不武啊……楚梦深干咳,道:"那之前有没有人闯进这里来过?"
  他也是抱著希望一问,料想对方只是个普通教众,未必知情,却见那人面色变得极是古怪,吞吞吐吐道:"你是问那个冀王爷麽?他被盟主一块带走了。还有跟他一起闯入的另两个年长的,听说是受伤掉进了江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楚梦深大吃一惊,坠江那两人,当是赫连贤宗与云清寒无疑。而连冀既然被擒,肯定没少吃苦头。逼问之下,果然惊闻连冀被祖鼎天下令挑断了手脚筋。
  封君平对连冀始终心存芥蒂,但此时也不禁为之心抖了一下,暗忖一个习武者突然变成个废人,可真是几分生不如死。
  楚梦深怔了片刻,见那人眼神闪烁,显然心怀鬼胎,正想继续追问,视线里倏忽掠过个人影。那人身法极快,一晃後已转过个弯,消失前方。
  居然还有漏网之鱼!他撇下那个教众,和封君平齐步疾追。循著那人脚步声绕过个大石厅,已看清那人头发花白稀疏,是个老头。
  前方是间石室,那老人推开石门便闪身遁入。楚封两人追到门口对望一眼,提起了戒心,缓步入内。
  门後一条通道狭长幽暗,尽头是间斗室,摆放著石床、桌凳,显是有人居住过。墙上也有道石门虚掩著,门缝下隐约露出只布鞋。
  那老人肯定是躲在门後的暗室里。封君平提刀在手,放缓脚步走到虚掩的门前,猛喝一声,踹开了门纵身跃入暗室。
  门後,仅有一只鞋子。
  糟糕!意识到上当,封君平急忙回头,想叫跟著他跃进的楚梦深快退出去,忽听外面机括声响,石门嘎嘎两声,已然阖上。
  室内顿时黑黔黔一片,仅从石门下边的缝隙里微漏进丝缕黯淡油灯光。
  封君平惊怒交迸,一刀劈上石门,叮的火光四射,刀口立时卷起道边,石门纹丝不动。
  门外响起几声苍老的冷笑:"你们毁了总坛,还想活著离开麽?就在里面慢慢等死吧!"
  随著外面另一道石门关阖,老人的脚步声终不可闻。
  封君平不死心,又连劈几刀,自是徒劳无功,倒觉得身上开始发热,鼻端也逐渐闻到烟火味。
  门缝下,火光闪现。
  那老人临行前,竟在门外放了火。
  "哎呀,这下可惨了!你我岂不是要变成烤猪?"楚梦深听见封君平在大声叫人,劝道:"别叫了。隔著两道石门和通道,外面人根本听不见。就算找到这里,不识机关,也开不了门。"
  他似真似假地笑著叹了口气,深情款款地道:"君平,没想到你我居然能同年同月同日死在同一个地方,也算是有缘了。"
  "老兄,都什麽时候了,你还在发疯?"封君平抓狂,一把揪住楚梦深的衣领,但看到男人在黑暗里异常光亮的双眸,再也骂不下去。
  那双平素总是顾盼风流的眼,笑谑不再,认真热切得令他头皮也发了麻。他像被火燎了手,忙不迭松开了楚梦深的衣襟,後退。
  背後便是已被烤到微热的石壁,他看著楚梦深慢慢逼近的脸,心慌意乱。"你、你想怎麽样?"
  伸出去推拒的手腕,被男人双手抓住,压制在他身体两侧,男人把头靠在他肩上,在他耳边荡气回肠地低笑:"君平,已经到这地步了,你还要继续跟我装糊涂?我心里想什麽,你难道还不知道?"


咒欲 第三部 10
发文时间: 2/19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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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的一声,封君平全身的血都冲到了脸上,即便在黑暗中,他也知自己必然面红耳赤。他又非蠢人,这些时日与楚梦深朝夕相处,哪会不懂楚梦深的心思。只是有义弟前车之鉴,他对这男风敬谢不敏,避之唯恐不及,任楚梦深如何旁敲侧击,他只一味装糊涂。
  然而现在,表象却被楚梦深轻易挑破。男人的呼吸,吹在他耳畔,封君平只觉那比火势更烈,似乎立刻就要将他烧著。
  "我不喜欢男人。"他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我也一样啊,可一不小心就喜欢上你了,君平……"楚梦深得寸进尺,更把身体都贴了上去,叹道:"你我如今死同穴,可惜未能生同衾,唉,君平,你就让我轻轻地亲一下可好?让我一了心愿,我死也能瞑目了。"
  "我、我不喜欢男人……"心乱如麻,脑袋也已经变成盆浆糊,封君平只会重复这一句。
  楚梦深好笑地不再给他拒绝的机会,以吻封缄,印上封君平微颤的薄唇。
  "唔……"封君平如遭雷击,手里的刀当啷坠地,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这、这混蛋!什麽轻轻地亲一下,竟然把舌头都伸进来了!
  "君……平……"男人在唇舌亲昵之际呢喃轻唤,充满了叫人浮想联翩的诱惑意味,封君平的腰腿不由得都发了软。
  "呼!"他吐出口屏住许久的呼吸,心一横,抱住楚梦深反客为主,用力吻了回去。
  死就死吧!跟这罗嗦又狡猾的家夥同赴阴间虽然是亏了点,可好歹黄泉路上有人陪他说笑聊天,不至於太无聊。
  "快,快救火!王爷他们在里面!快!"嘈杂纷乱的声音越来越近,终於惊醒了正吻得如胶似漆的两人。
  有人来了!封君平一下子恢复了理智,忙推开楚梦深,隔著石门高声道:"这门要外面的机关才能打开!"
  门外随即响起拳打脚踢,伴随著将士的厉声喝斥:"老家夥!快把门打开!"
  老人只是不住冷笑,气息微弱,显然已受了重伤。
  "不好!他、他──"将士蓦然爆发出阵惊呼,似是看到了极为恐惧的景象。
  "唉,这群家夥,来得真不是时候。"楚梦深做著深呼吸,惋惜地敲了敲折扇,本来还想借这好时机更进一步的。
  他籍著门缝里泄入的火光,不情不愿地在门边略加摸索。石门霍然开启,明亮火光一下照亮了两人的脸。
  "……你早就知道里面也有机关可以打开石门?……"封君平满面乌云笼罩,瞪视楚梦深。
  後者笑得活像只偷到了腥的猫。"呵呵,云世子在这座石室里住了二十多年,当然知道开门的机关。他给我地形图时都告诉过我了,啊!"
  一拳飞来,楚梦深左眼圈顿变青黑。
  "君平,你好狠心……"他按著左眼嘘嘘呼痛,跟著已快气炸的封君平出了暗室,心底仍暗笑不已。一拳头换个深吻,不算亏。

  火势已被将士合力扑灭。老人横尸地上,头颅位置却变成了血水,甚是诡异。
  "王爷,这老贼不知会什麽妖术,竟把自己的脑袋也化掉了。"一名兵士兀自心有余悸,向楚梦深指手画脚地比划著。
  楚梦深见多识广,倒也没太大吃惊。像这等亡命之徒,干著株连九族的谋逆勾当,嘴里可能随时藏了剧毒,以便被擒时自行了断。
  他跨出石室,命将士将洞穴各处彻查一番,确认除了天下盟的教众外,并无无辜百姓,当即下令将士撤离。
  "敢问王爷,如何处置这些匪类?"
  "烧了。"
  那老东西,居然想活活烤死他琅环郡王,也就休怪他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所有教众连同总坛付之一炬。反正都是些乱党,死不足惜。
  竹筏陆续漂离奇峰,滑向岸边。半山腰火光熊熊,夹杂著教众的惨叫哀号,直冲云端。

  冬风凛冽,吹散了京城上空飘扬的细碎雪花。高墙内几株红梅已结起点点苞蕾,偶有一二微绽,暗香涌动。
  院中八角亭里生了红泥小炉,暖著酒水。祖鼎天与云锦书正对坐轻斟浅酌,神情略有些沈重。
  来到京城分坛已有数日,夏侯枯木却意外地并未在分坛等著迎接两人。祖鼎天一问分坛弟子,方知夏侯枯木为夺回失物,曾几次潜入宫中均无功而返,最後一次去了,至今仍未归来。
  祖鼎天存了刺杀皇帝的心,本想向夏侯问明那盗宝之人的底细後,详做安排再行事,好一举得手。但等待至今,依旧不见夏侯枯木回来,想必已失陷宫中。
  适才又有弟子带来了更坏的消息──总坛遭琅环郡王大军攻破,坐镇的死水堂主与教众无一生还。
  一下子损兵折将,祖鼎天也不免心疼。他向来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对付赫连氏上,倒确实忽略了那个在朝中出了名的懒散闲王。
  那楚梦深虽从不过问政事,但手中有著数万亲兵,绝不容小觑。甚或那闲散模样说不定也是故意为之用来扰人耳目的,骨子里却想拥兵自重,取赫连氏而代之。
  祖鼎天慢慢啜著佳酿,倏忽放落酒盅,道:"锦书,你我不用再等夏侯了,吩咐弟子们准备好接应,我们今晚就入宫,省得夜长梦多。"
  云锦书正望著在墙根下扫地的男子背影出神,闻言点头,起身随祖鼎天出了院子。
  连冀扫尽院中枯叶,伫立风雪中,木然凝视著那几株梅花。去年飘雪时节,他尚在飞鸿山庄,守著云锦书,看红梅盛放。
  一载光阴飞逝如水,景物如旧,他曾拥有的一切却已灰飞烟灭,还被迫看著心爱之人与仇人卿卿我我。
  死,对他而言,兴许是最佳的解脱之道。如今的他,其实有许多机会可以了结自己的生命,可临到动手那刻,他终究舍不得就这样永远离开云锦书,更无法忍受云锦书就此稀里糊涂地沦为祖鼎天的玩物和棋子……
  即便死,也要先让云锦书摆脱祖鼎天的邪术掌控。

  细雪下到半夜,骤变暴雪,片片疾飞,将宫宇顶上的琉璃瓦覆了一层又一层。巍峨森严的殿台楼阁隐在暗夜里,犹如无数头沈寂的猛兽,虎视眈眈守卫著这片属於帝皇的领地。
  两道人影快若浮光,在宫城内飞快移动。
  一对对侍卫手持长戈四处巡走,但在熟悉皇宫地形和戒备岗哨的祖鼎天眼中形同虚设。他毫不费力带著云锦书避开众人,潜进宫城深处。
  皇帝寝宫内的宫灯大多已熄灭,仅有数盏长明灯幽暗摇红。几樽青铜麒麟暖炉大鼎里烧著檀香木炭,温暖如春。龙床上锦帐低垂,隐约传出轻缓的鼻息。
  蓦地,一个清朗的男子嗓音穿透了锦帐:"祖盟主既然来了,就请进来罢!何必再躲躲藏藏?"
  一道无形劲风随著他的冷笑从龙床上直扑而出,拍向暖炉鼎後的玳瑁玉屏风。
  祖鼎天和云锦书刚撂倒寝宫里的侍从宫女,闪身潜入,不意便被人发现他俩藏身屏风後,刚在心底赞得一声好耳力,一股奇强掌风已卷著尖啸袭来。隔了屏风,仍觉炙热异常。
  两人不约而同地各出一掌,隔空迎了上去。三股掌力在空中微一胶著,寝宫内的空气亦仿佛被突然凝固,停止了流动。
  处在掌力中心的那座高大玉屏风自中央至四面八方出现无数道细微裂痕,如蛛网般急遽延展开来,转瞬便哗然坍塌,化作堆玉屑粉尘。
  祖鼎天与云锦书被掌力反震,各自後退了半步,相顾骇然。以他两人的武功,联起手来,天下几乎已无敌手。却不知这锦帐後出手之人是何方神圣,竟能与他俩相抗衡。
  肯定不会是那体质虚弱的赫连长佑,应当就是夏侯提及的那个高手!祖鼎天心念电转间,听到那人在锦帐後低咳两声,气息略有滞涩,显然在他和云锦书的两掌下受了点伤。祖鼎天大喜,扬手间几柄飞刀已没入锦帐。
  "呃!"一人低声痛呼。
  祖鼎天揉身而上,掌风凌厉震得几重帘帐尽化残片。四散乱飞的锦缎碎屑里一道青影急遽蹿出,飘身落地。
  是个身形修长的男人,一身天青色长布衫。暗红的灯焰照耀下,男人长眉入鬓,眼神锐利逼人,嘴角微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然而云锦书瞧著这陌生男人,心底却怪怪的,只觉这人身上透著股说不出的诡谲意味,而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祖鼎天视线越过男人身侧,见龙床上一个赤裸瘦弱的青年紧按著流血的胳膊,蜷缩在角落里。脚边还掉著把沾血的飞刀。
  他在宫里当差数年,一眼就认出这青年正是赫连长佑。可笑这新皇帝周身布满了可疑的欢爱痕迹,脸上更满是疼痛惊惶和羞愧,哪有半分天子气度。
  青衣男子缓慢抬起双手,那其余几柄飞刀都被他抓在手里。他手指轻轻一捏,精钢打造的飞刀竟似薄纸般被他碾碎成了齑粉,纷纷飘洒落地。
  这人的双手,仿佛已非人类血肉之躯。
  祖鼎天眼角微微跳了跳,知道遇上了前所未见的劲敌,表面不动声色,隐在袖中的双掌已提聚起全力。云锦书也跨上两步,与祖鼎天并肩而立,凝神以待。
  "呵呵……"青衣男子轻描淡写地一拍双手,并没有动手的意思,反而返回龙床边一坐,朗笑道:"祖盟主,你的来意,在下一清二楚,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祖鼎天向来自诩才识过人,长袖善舞,将对手玩弄於鼓掌之上。但此刻面对这淡定自若的神秘男子,却有种渐落下风的挫败感。他长吸进一口混著檀木幽香的空气,沈声问:"你究竟是何人?"
  青衣男子嘴角一扬,带了几分若有若无的讥嘲。"日後你自会知道。"
  他猛地一把揪住赫连长佑的头发,将人拖到自己膝盖上,毫不理睬赫连长佑压抑的呻吟和低泣,道:"在下知道赫连家的人一直都是祖盟主的眼中钉。不如你交出剩下的那张地图给在下,这当今皇帝就由你带走,死活随你处置。"
  "本座要这个窝囊废有何用?"祖鼎天嗤之以鼻,不怒反笑:"阁下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得太响了。"
  他的拒绝似乎早在青衣男子预料之中,男子推开赫连长佑,慢悠悠地道:"那如果在下用手里的两张地图,跟你交换一个人,不知祖盟主你意下如何?"
  "谁?"是什麽人,竟能令这神秘男子甘愿放弃富可敌国的财富?祖鼎天倒起了好奇心,却见青衣男子扬手一指。"他。"
  指尖所指的,正是云锦书。
  不单止云锦书,祖鼎天的脸色也大变。这厮莫非是觊觎云锦书美貌,意图染指?
  他尚未来得及发怒,男子接下去一句更叫他震惊。"他练的化蝶神功,看来已快大功告成了。"
  青衣男子端详著云锦书额心的血蝶印记,笑道:"在下只想要他的一身功力。祖盟主,地图归你,他归我,这笔买卖,可是你赚了。"
  "无耻!"云锦书冰玉般的容颜气得泛红,正想一掌击出,忽然间头脑一阵晕眩,脚底不禁一个趑趄。
  "锦书?!"祖鼎天眼明手快,扶住人。他精通医理,一搭上云锦书脉门,便知是中毒的征象。惊愕过後,很快悟到那暖炉中烧的檀香木炭里,混进了药物。
  "祖盟主,在下知道毒物对付不了你,不过他就难说了。"青衣男子起身,朝前走来。
  那药性十分强烈,只一会工夫,云锦书身体已开始发软。祖鼎天冷著脸,扶著他慢慢後退,忽然停步略作思忖,向青衣男子笑道:"好!就依阁下所言,本座就拿他来交换地图。"
  "鼎天!"云锦书难以置信地盯住祖鼎天,後者却扭头不看他。
  "祖盟主果然拿得起放得下,是成大事的人物!"青衣男子显然也有些意外,面上的神气不知是称赞还是嘲讽,道:"把他推过来,在下自会交出地图!"
  祖鼎天双眉微挑,果真一掌,将云锦书推向青衣男子。趁著青衣男子伸手欲接的刹那,祖鼎天遽然一声低啸,双手各执一柄柳叶飞刀,腾空跃过云锦书,眨眼已挥出几十刀。
  青衣男子猝不及防,胸口"嗤啦"一声,竟被划破了衣襟,飞出几滴鲜血。他面色陡变狰狞,森然一笑,十指如钩,上下翻转著,轻松穿过了叫人眼花缭乱的那片刀光,猛抓向祖鼎天。
  两把飞刀迅疾地扎上他手背,却像扎中铁板,立刻折断弹飞。
  男子攻势丝毫无阻,一爪将祖鼎天左臂半只袖子都撕成了碎布条,更在臂上留下五条入肉的抓痕。另一只手跟著袭上,五指如铁钩,锁住了祖鼎天的左手。
  祖鼎天面色剧变,倏忽发出声沈闷的吼声,左手用力一挣,硬是甩脱了青衣男子的掌控。他左手的小指无名指与中指却已齐根断开,和著血落地。
  十指连心,本该痛彻心扉,然而祖鼎天脸上不见苍白痛楚,反而变得通红,左手疾伸,如柄利剑直插男子胸口。
  "啊──!"青衣男子竟未能避开这迅雷不及掩耳的一击,闷哼著整个人跃後跌进了龙床,胸口鲜血直飙。
  "走!"祖鼎天没有恋战,一把拉起地上的云锦书,飞快将一颗药丸塞进他嘴里,带著云锦书急速冲出寝宫。
  青衣男子急点伤口几处要穴,已缓住了血流之势,下床追至寝宫外,只见漫天大雪狂舞,已无那两人踪影。
  他抹著胸口的血,自言自语冷笑道:"哼!算你够狠,居然用兵解术来脱身,不过迟早你还是得死在我手里。"

咒欲 第三部11
发文时间: 2/2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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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鼎天一掌推开房门,将云锦书放到床上,点著了床头的烛台。
  云锦书服下药丸後,神智已清醒许多,见祖鼎天左手还在不停地往下淌著鲜血,他颤抖著想去握住男人的手,却抓了个空。
  "我给你吃的药可以缓解药力,根除不了毒性,剩下的,就得靠你自己运功化解了。"祖鼎天此刻的脸色,终於透出骇人的青白,不想让云锦书看到他残缺丑陋的左手,他转身便走。
  "鼎天!都怪我没用,连累了你!"云锦书心头大恸,更是惭愧,追著祖鼎天的背影涩然道:"我刚才竟然还怀疑你,以为你真的要用我去换地图。鼎天,我──"
  男人回头,用右手抹去云锦书不自知间已夺眶而出的眼泪,微笑道:"锦书,你是我最喜欢的人。大哥就算什麽都可以不要,也不会丢下你!怎麽会拿你去换地图?"那是他的锦书,他绝不让任何人夺走!
  "别再胡思乱想,快运动逼毒罢。大哥也要疗伤去。"他离房,踉跄踏入庭院。
  大雪已将院落覆盖上一层厚厚积雪。他走了两步,腿脚一软,滚倒在雪地里,咬了咬牙,将左手断指处埋进雪中,靠冰雪寒气纾解那几乎无法忍受的钻心剧痛。
  若非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施展这兵解邪术,只因这邪术虽能在自残肢体的短时间内令内力大增,但事後便会受反噬散功,多日才能恢复元气。而伤势发作的痛楚,亦会较常人强烈百倍。
  这次行动,是他太心浮气躁,过於轻敌了。
  只是那青衣男子为何会知道那麽多的内情,甚至最後两人过招时,对他的刀法也似乎了如指掌。即使是青衣男子抓到了夏侯枯木严加拷打,也不可能从夏侯嘴里逼问出他的武功路数。
  一定是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他疏忽了……祖鼎天皱紧眉头,却实在难忍伤口奇痛,不得不放弃了思考,哆嗦著闭起眼,任冰冷的雪花飘落到身上。

  不知过了多久,被冻僵的左手已经失去了知觉,祖鼎天疼痛稍减,清寂中又隐约听见积雪被人踩踏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皮。
  雪花如棉絮,还在簌簌扬扬无休止地飞,遮得天空一片阴霾,但在青灰的东际,终是微微呈现出些许亮色。
  黎明将至。
  连冀手里握著把剪子,慢慢走进院落,颇费了些力气,从梅树上剪下段绽放的梅枝。
  不知锦书看到这红梅,是否能忆起昔日书剑楼下的那些梅树……他凄然凝望著梅花,折身正待离去,却见到了仰卧在不远处的祖鼎天。
  连冀一怔,缓慢走了过去。
  祖鼎天功力已散,身体更被冻得发麻,连起身也觉困难,不由暗叫一声冤家路窄!想高声喊前院的教众进来,忽又想起云锦书正在运动逼毒,最忌人大喊大叫惊扰,便强自忍下了叫人的冲动,极力维持镇定,用跟平时无异的轻蔑语气低声冷笑道:"冀王爷,你来做什麽?"
  连冀俯视著他,目光冷冷地将祖鼎天从头看到脚,最终落在祖鼎天左臂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薄唇倏地牵出个许久未露的弧度。虽不知详情,但他可以断定祖鼎天受了重伤,而且如今动弹不得。
  想报仇,这刻便是天赐良机。他蹲下身,对色厉内荏的祖鼎天淡然道:"不用再虚张声势了。"
  锋利的剪刀悬在了咽喉上方寸许,祖鼎天真正变了面色。
  连冀青筋毕露的手在轻微颤抖,万分想就此刺破对方的喉咙,杀了这带给自己人生最大耻辱的罪魁祸首,可深深呼吸了好几口寒冷彻骨的空气,他终於让自己平静下来。"说,怎样才能破解锦书中的摄心术?"
  祖鼎天斜睨著他,竟低笑起来:"冀王爷,你到现在还没死心吗?呵呵,我不会告诉你的。"
  连冀面沈似水,剪子在祖鼎天喉头割出条血痕。"别逼我杀了你!"
  吃准了连冀投鼠忌器,不敢真的下杀手,祖鼎天反而越发笃定。"杀了我,他永远也没有机会恢复,有种你就动手!"
  "你!"面对祖鼎天猖獗得意的笑脸,连冀再也难耐心底滔天的愤恨,怒吼一声,提高剪子对准了祖鼎天的眼睛,厉声道:"我只问你最後一遍。再不说,就刺瞎你的双眼!"
  祖鼎天一凛,眼角余光却瞥见了一抹白影正往院落门口走近,他心头大喜,对连冀轻蔑地笑了笑,竟闭上双眼,不再言语。
  连冀怒极,用力扎落剪刀,然而手臂到半途,猛被人抓住,无法移动。他扭头,云锦书满含怒气的容颜即刻映入眼帘。
  云锦书刚逼出余毒,急著寻找祖鼎天,查看伤情,不料却撞见这一幕。倘若慢一步,祖鼎天的眼睛,就要被连冀刺瞎了。
  心中对连冀原有的那点怜惜之情此刻完全被震怒驱赶得无影无踪。云锦书手底愤而一拗,已将连冀右手肘关节卸脱,无视男人痛到扭曲的表情,把人远远扔到了梅树下。
  他托起祖鼎天冰冷的身体,匆忙冲出後院,将人送到房中。
  身上盖了两条厚实棉被之後,祖鼎天脸上终是有了点血色,身体却仍在颤栗。
  云锦书握著男人冻满了冰渣子的左手,愣了半晌,眼泪无声滴落在断指伤口上。
  祖鼎天忍不住长叹,虚弱地挤出个笑容,道:"锦书,别这样。大哥就是不想你看了难过才躲开你。你……"一个沾著泪水的吻轻轻覆上他的唇,咸而苦涩。
  "鼎天,别再说了,你的金创药呢?"云锦书强逼自己收住眼泪,找出伤药纱布,又打来盆温水,仔细地为祖鼎天洗净伤口,小心翼翼包扎妥当。
  他尽管已把动作放到了最柔缓,祖鼎天依旧疼出周身冷汗,云锦书瞧得心痛万分,索性点了男人的昏睡穴,让他能安稳入睡。
  替祖鼎天关紧窗门後,云锦书怀著满腔怒火,折回後院。
  连冀那畜生,竟想加害祖鼎天,决不可原谅!

  天色已大亮,雪势终是所有减弱,仍未停,细雪飘零,落在连冀黑发上、身上……
  他托著自己已麻痹的右肘,吃力地爬起身。看到云锦书去而复返,手中还握了根马鞭,连冀整个人都僵硬了。
  "畜生!"怒叱与鞭声同时响起,撕裂了风雪,狠狠抽打到连冀身上。
  自己滥发什麽善心,还想袒护这个畜生,结果险些害惨了鼎天!云锦书越想越窝火,落手也越来越重,马鞭每一记挥起,都带起连串血珠。
  银白的雪地,很快就染上了朵朵殷红血花。
  "啪!"皮鞭断裂。
  云锦书终於停下手,喘著气,注视著那个已经被他鞭打到无力站立,摔倒在雪地里的男子。衣裳尽烂,体无完肤,满身鲜血淋漓,凄惨更胜於在刑室中被他鞭笞的那次。
  那回,男子被铁链锁著,无从闪避。然而这一回,男子也没有丝毫躲避,从头至尾,都一动不动地任由他鞭打,甚至没发出半点呻吟哀求。唯有薄唇,已被男子自己咬至破碎流血。
  云锦书也理不清为什麽,怜悯的感觉再次悄然泛起,他沈默了片刻,抛下了手里半截断鞭。
  "再犯,我不会再饶你。"他冷冷丢下一句警告後,转身,却听见男子微弱地叫著他的名字。
  "……锦……书……,等、等等……"连冀挣扎著伸出左手,想拉住云锦书素白的衣摆,可惜力不从心,始终抓不住。
  这次,应该不会再有谁来替他上药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鞭伤。连冀自嘲地牵动了一下嘴角。一死百了,倒也不错。可有些话,不管云锦书信不信,他必须说。不说,也许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不要再相信祖鼎天,他是骗你的。"他如愿看到云锦书愕然回过头来,深吸口气,断断续续地道:"你是镇国公世子云清寒的儿子,也是我的、我的表兄。祖鼎天和你我两家世代宿仇,他对你施了摄心妖术,才让你爱上他。锦书,他是想利用你──"
  "你住嘴!"云锦书开始还有点惊讶,听到後来怒不可遏。为了救他,鼎天断了三指,这份真情实意,怎会有假!岂容人信口诬蔑?
  他冷笑道:"你是不是还想告诉我,我真正喜欢的人,其实是你冀王爷?"
  便是傻子,也听得出他的讥讽。连冀努力抬起头,痴痴仰望著那张似乎高不可攀的清美面容。冰凉的雪花飘进他眼窝里,蛰痛的感觉。
  这辈子,他都无望再求得锦书的滴点爱意……这个认知,就像世间最尖锐的毒刺,深深扎进他心脏最脆弱柔软的地方,远比抽在身上的鞭子更痛苦。
  他吞咽下嘴里涌起的血腥味,苦笑著摇了摇头,"锦书,你一直都不肯爱上我,可、可我是真的喜欢你。能死在你手里,我不後悔。"
  这畜生,为何还能如此厚颜无耻?!云锦书先惊後怒,凌空一巴掌,打得连冀连滚两圈,口鼻溢血。"你再敢胡说八道,我就一掌毙了你!"
  连冀匍匐雪中,轻轻咳著血。眼前不远处,掉著他剪下的那株梅花。一抹殷红,比血犹浓。
  "……呵呵……"明知往日已矣不可追,他却还在妄想些什麽?放弃罢……
  "我只是喜欢你……,锦书,杀了我吧……"
  竟还敢说!云锦书不可思议地瞪著男子颤抖的背影,怒而上前,一把抓起连冀,逼他面对自己。
  "你想死,我就成全你!"他一掌高高扬起,却在触及连冀的眼神时停顿。
  男子狭长的黑眸里,酸楚无限,又闪过丝欢喜。
  云锦书确信,连冀是真的甘愿死在他掌下。就像刚才任他鞭笞一般,毫无怨言。
  为什麽?
  锦书的手掌,就悬在他头顶,只要击落,他所有的彷徨、忿恨、苦痛也都可以结束了……连冀笑得很凄凉,陡然用尽全力,用尚可动弹的左臂紧抱住云锦书,低头,狠狠地吻上了那两片如莲瓣般精致的嘴唇。
  今生,最後一次。
  他闭目,狂烈地,也是贪婪地,攫取著那久违的醉人甜蜜……
  腥甜的鲜血,混著男子浓烈的阳刚味道,竟似最致命的蛊毒,令云锦书浑然忘却了推拒,直到男子放肆的舌在他口中越来越深入,他终於惊醒,猛力推开连冀。
  清豔的眼眸里,刻满了莫名震骇。他竟然一点也不厌恶来自连冀的拥吻,相反,身体还因之起了反应!

咒欲 第三部 12
发文时间: 2/2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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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错,纵使心头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承认,他都无法掩饰从身体最深处涌起的饥渴。每寸肌肤,每滴血液,都在骚动著、沸腾著……
  他想要眼前这个男人!
  怎麽可能?他紧盯住被他推倒在雪地里挣扎著爬不起身的连冀,明知自己应该离连冀越远越好,可脚步却拒绝离开,甚至反而向著男人走去。
  破碎衣物间露出的精壮肌体沾著血珠,因痛楚和寒冷绷紧,肌理线条更显清晰,牢牢吸引著他的目光……男人凌乱黑发下的面孔也是英俊而坚毅的,薄唇也因疼痛而紧抿成一线,让他莫名其妙地兴起冲动,想安抚男人。
  身体,已经先於意识俯了下去。他吻住连冀的唇,品尝著男人混杂血味的气息。
  头脑里混沌一片,犹如天地未开,只有身下那人的味道,熟悉得令他害怕,又情不自禁地想更进一步接近……
  锦书竟会主动向他投怀送抱?连冀霎那也懵了,但觉察到云锦书紧贴在他腰间的硬热时,他震惊地睁大了黑眸,随即开始奋力挣扎。
  "不──"他在云锦书跟前,几乎已丧尽了颜面,不想连最後一丝勉强可欺骗自己的男性尊严也被剥夺。
  欲望,并未被男人剧烈的反抗阻止,反在肢体磨蹭间益发高涨。云锦书气息渐促,蓦地将连冀翻转身,脸朝下压倒在积雪里。一手紧扣住连冀还在抵拒的左手,一手撕开男人早已破烂的裤子。
  下体骤然暴露在冰寒的空气里,连冀浑身都颤栗起来,嘶吼:"云锦书,放开我!"
  男人,在抗拒他。意识到这一点,云锦书竟克制不了心里无以名状的恼怒与失落,用膝盖大力分开了连冀的双腿,倾身压了下去,冷笑:"你又不是没被男人上过,我都没嫌你脏,你还装什麽?"
  只消一句,便胜过天下最残酷厉害的刑罚。连冀霎那僵直,在下身被撕裂贯穿之时,张口,咬住了冰冷雪块,堵住自己几欲破喉而出的狂喊。
  他在云锦书的眼里,原来就只是个供人泄欲的肮脏玩意。
  心里,仿佛有什麽东西被碾得粉碎。眼角两边的积雪,慢慢地消融。他初次知道,自己竟也会流泪……
  "啊……"男性最敏感的中心深埋入惊人的火热柔软之中,从所未有的异样畅快顿时如潮水将云锦书包围,沿著脊背直冲後脑。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几乎没给男人喘息适应的空隙,便循著本能在那令人疯狂的禁地肆意驰骋。
  高潮飞快来临,他拂开连冀披散背後的黑发,一边舔舐著连冀肩头、背脊多处鞭笞伤口的血迹,一边低喊,轻颤著在男人体内释放出激情,却仍贪恋那片高热,不肯抽离。
  他仅仅稍事歇息,便又复硬挺,再度由徐而疾地抽动起来。已发泄过一次,这次明显持久得多,也学会了如何在肉体厮磨间让自己获得更大的快感。
  "哼嗯……"他紧按著连冀肩膀,不断向著极乐的巅峰攀登。情焰,烧得云锦书热汗如雨,雪花未飘近他身周,就已被他全身散发出的热气融化成团白色的轻雾,笼罩住两人。
  然而他身下的那具躯体,却依然发冷、僵硬……
  他强烈地想要连冀也为他情热如火,於是把右手绕到连冀胯下,找到因疼痛而萎靡不振的男根,有力地爱抚、撩拨。
  男子须臾便在他手里充血兴奋,傲然挺立。背部的肌肉,亦紧绷至如拉到极致的弓弦。
  "呃呃……"後庭的胀痛与来自前方的刺激双重攻击下,连冀眼前阵阵发黑,来回晃动著的,尽是被囚刑室时破碎褪色的画面。那些禽兽,也喜欢这样玩弄他的身体,将他逼至高潮,然後嘲笑他的淫荡、下贱……
  他痛恨自己,可欲望已不受控制地倾巢宣泄而出,染湿了云锦书的手。
  包裹著云锦书的後庭遽然痉挛收缩,越发紧窒,云锦书被压迫得爆发出低哑呻吟,环抱住连冀紧实颤抖的腰身,激狂冲撞,最终猛地停了下来。
  欲仙欲死,兴许也不外如此……他伏在连冀背上喘息,失神地望著天地间一片无垠的苍白。
  这刹那,世上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随他迸射飞散的意识崩碎消失了,只余下无穷无尽的空旷苍莽……耳际,只听见自己和连冀胸腔里剧烈的心跳声……
  他忽然错觉,他与连冀,从亘古起始,就已经像此刻一样无声偎依著,一起聆听彼此交错的呼吸与心跳,看天地缥缈,碎雪飘摇。
  心底,有种他自己也描绘不出的柔情悄然滋长,他在雪上抹去满手粘稠,扳过连冀的脸,想重温男子口中的温度,却发现连冀木然闭著眼,紧咬的嘴唇边挂著两道血丝,已凝结成冰。
  云锦书一时间竟茫然不知所措,怔怔地看了许久,才惊觉自己不该让连冀再在这冰天雪地里躺著,抽身退出,抱著连冀返回自己屋内。

  连冀被他卸脱臼的右臂已肿胀到发紫,他默默地将之复了位,用热手巾拭去连冀全身上下的血迹污秽,上了药,最後拿出身干净衣服,给连冀换上。
  自始自终,连冀都没睁开眼,面无表情地坐在椅中,似个木偶,任由云锦书摆布。
  云锦书陡然觉得心痛莫名,想要叫连冀张开眼睛看著他,言语到了发涩的嗓眼处,终究说不出口。
  应该解释点什麽的,至少得让连冀清楚,他并非出於憎恨,也不想羞辱他。可这样苍白无力的说辞,他自己也难以信服。他刚才所作的一切,跟总坛那些令人作呕的教众,又有何分别?
  他慢慢坐进连冀对面的椅子里,和对面那个人一齐陷入了沈默。房内静得几乎可以听见光阴流淌的声音。
  窗外风雪已消停,一缕阳光缓慢地爬上窗纸。淡红的光,驱不散空气里凝固的寒意。
  "……连冀,出太阳了……"云锦书低声呢喃,更像是在对自己说话:"我已经不再恨你了……"
  连冀罔若未闻,唯有嘴角在轻微抽搐。
  昔日倾尽一切,也无非为求云锦书放下心结,肯与他相爱厮守,然而如今当真听到云锦书说出这句话,他却觉极尽讽刺。
  是因为刚才的他像个女人一样被云锦书拥抱过麽?在他身上发泄够了,满足了,所以才开恩似地饶恕他了?
  他听见云锦书还在轻声道:"等鼎天醒了,我会为你求情,让他别再来责罚你的。"
  "呵呵……"沙哑的苦笑终於自连冀嘴里流漏。锦书是因为还没尝够他的身体,才愿意保全他罢。
  难道他的余生都要靠雌伏在云锦书身下苟且偷生?想到此,他一颗心便似被人抛进了屋外的积雪中,冻结成石块。
  受辱於那些禽兽,他还可以凭恨意咬牙强忍,可被此生最爱之人也视为玩物,却比死更可怕。
  云锦书听出了连冀笑声里的悲凉与绝望,无言以对。
  一片死寂,猛然被屋外几声凄厉惨叫打破。声音是从前院传来的。云锦书神色微凛,腾地起身,衣袖挟风,挥开了屋门。
  "啪嗒",两具教众的尸体被人从前院的围墙上抛了下来,落在屋前雪地里,染开大摊血泊。
  那两人胸腹均已破了大洞,脏器流得满地都是,手足却仍在微微抽动。
  好阴毒的手段!云锦书纵身跃至雪地中,双袖一展,拦住了飞落身前的青衣男子,面色凝重万分。
  他和鼎天逃离皇宫时已极为小心,不料还是被这青衣人追查到了这落脚处。分坛的教众在这青衣男子面前,根本不堪一击,实在没必要把众人叫来白白送死。祖鼎天又散功昏睡著,看来只有靠他来退敌了。
  只不知,他一己之力,能否抵挡住此人?
  "你的毒解了?"青衣男子在衣上抹去了双手血迹,迈向云锦书,笑容里尽是志在必得。"我是来跟你那位大哥拿地图的,呵呵,顺便麽,也要带你回去。"
  "痴心妄想。"云锦书清雅如玉的面容似覆上了一层冰霜,渐变透明,双袖也如同吃饱风的船帆涨起。惊人一击,已蓄势待发。
  青衣男子视若不见,反而停下脚步,轻描淡写地道:"云锦书,省省吧!别逼我出手,我可不想毁了个练功的好炉鼎。"
  全身功力已提聚双掌,不得不发,云锦书清啸声中,决意先发制人,两道猛烈强劲的掌风,卷起两道回旋雪柱,直向青衣男子撞去。
  男子青影一错,不退反进,冲入雪柱里,十指如利钩,罩向云锦书数处要害。
  两人均是顶尖高手,进退腾跃间已拆了百招。云锦书毕竟对敌阅历不足,渐落下风,被青衣男子逼得慢慢後退。脚下忽被具尸体绊了下,身形微滞。
  高手对阵,容不得半分差池。青衣男子立刻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良机,一掌击中云锦书肩头。
  云锦书低声痛哼,整个人顺势飞起,跌落屋檐下。
  他已经借著跃後之势卸去了大半掌力,但肩头仍如火灼般辣辣生疼,整条臂膀都发了麻。他挺身站起,单掌翻腕一吐,凌空拍向男子。
  青衣男子脚底一错,避开了掌风,冷笑道:"还想跟我斗!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好好教训你,学不乖!"蓦然大喝一声,双手凌空抓出,竟将那两具尸体悬空提了起来,当做巨型暗器,振臂急甩。
  两具尸体带著肠子鲜血,直扑云锦书。
  从未应付过这种恶心的"武器",云锦书一时倒慌了手脚,等拍开那两具尸体,男子钩爪般的右手也已袭近,离他面门不过尺许,森然怪笑:"你这张脸,我看著就来气,今天就先毁了你的脸!"
  "锦书!"从两人打斗起始,连冀便强撑起身体,挪到门外观战,见状面色剧变,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从斜里疾扑过去,挡在了云锦书身前。
  "嗤",男子右手抓中了连冀的脖子。他只想毁了云锦书容颜,是以手上并未用全力,但锋利如钩的五指还是在连冀颈中划出五道皮肉翻卷的抓痕。回手,带起血丝粘连。
  云锦书张大了口,一切发生得快如电光火石,他却觉光阴慢到了近乎凝滞。怵目惊心的血光中,只看见连冀脖颈间鲜血长涌,灰白著脸,慢慢倒下……
  他猛地伸手,牢牢抱紧了昏厥的连冀。
  "碍事的家夥!"青衣男子悻悻地皱眉,正待再下杀手,却见云锦书点了连冀颈中几处要穴止住血流,缓慢地放下连冀,又缓慢地直起身来,面对他。
  云锦书的表情,平静得异乎寻常。额心原本血红妖豔的蝶形印记也在逐渐地褪去红色,变得黯淡。
  就在青衣男子惊讶之际,云锦书满头长发如有生命的墨色藤蔓,狂乱飞舞起来。他双臂大张,一双宽大的衣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充塞著不断膨胀,直至破裂成无数的碎片。
  每一片,均被灌注了惊人内力,化成无数锋利夺命的暗器,铺天盖地,将青衣男子笼罩其间。
  两团血红色的浓雾,亦自云锦书左右掌心升起,迅速在空中十倍、百倍地扩散开,犹如两幅高达丈许的巨大蝶翼,以最美丽炫目的姿态,扇扬舞动著,向男子包围过来。
  温柔如情人的拥抱,携带著的,却是凌厉无比的致命杀气,封死了所有生路。
  青衣男子被血雾映红的眼眸里终於露出强烈的恐惧,一声狂吼,身形急旋冲天而起。如雨飞洒四下的漫天血滴中,青影竟从蝶翼结成的死阵里蹿出,腾身越过了墙头。
  雪地里,赫然留下了他手肘以下半截右臂,袖子连同皮肉已被血雾杀气绞得糜烂,露出最里面的森森白骨。
  随著云锦书双手垂落,两片蝶翼状的血雾亦缓慢敛起,最终消散在空气里。飞舞的长发回落两肩,额发遮掩下,那蝶形印记却又恢复了殷红色。
  云锦书宛如从大梦中醒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目睹连冀负伤倒地的那瞬间,他脑海暂时一片空白,心头再无半点杂念旁骛,居然意外地练成了化蝶神功的最高一层。
  这分坛所在已露了底,不宜再多逗留。不过离开前,得先替连冀包扎好伤口。
  他蹲下身,抱起了连冀,兀自无法相信,连冀明知自己已是废人竟还奋不顾身地冲上来救他。
  这样做,简直如同自取灭亡。究竟是什麽原因,才能让这男人甘心为他而死?
  是因为喜欢他?忆起连冀先前那凄楚的神情,云锦书一阵迷惘,身上更隐约生寒,不敢再思索下去。
  他怕知道自己不想知道的东西──鼎天,是绝不会欺骗他的。而他,也应当永远只喜欢只相信鼎天一个人……

  "哗啦啦"珠帘乱响,青衣男子踉踉跄跄冲入寝宫,半身的血迹吓得宫女放声尖叫。
  "滚!"他狠狠一推叫得最大声的那个宫女,女子顿时飞跌出去,落地七孔流血,已无声息。余人面无人色,夺路狂奔。
  赫连长佑也惊恐万分,周身瑟瑟发抖,贴著墙壁一点点往门外移,没走两步,便被青衣男子左手扼住了脖子。
  "嗯?你也想逃?还是见我受了伤,想去叫侍卫来抓我?"男子冷笑著慢慢收紧手指。
  赫连长佑面孔发紫,挣扎著颤声道:"不、不是,我是想替你找、找御医来。"
  青衣男子盯了他片刻,才松开手。"快去!你敢耍花招,我就把你全身的皮都给剥下来。"
  赫连长佑拼命喘气,几乎连滚带爬地奔了出去。
  再无闲人在场,男子终於卸下了满脸的强硬,倒进龙床上。华丽的被褥,顷刻即被他断肘处的鲜血与满头冷汗浸湿。
  "云锦书,你等著!"男子紧咬的齿缝间,一字一顿,挤出刻骨恨意。

咒欲 第三部 13
发文时间: 2/28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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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替连冀换过伤药後,云锦书端过碗饭菜,坐在床沿,慢慢喂著连冀。
  他们置身的,已不是原来那房间。那天击退了青衣男子,云锦书便命分坛教众各自散去暂避风头,只从中挑了几个机灵的留作随从,带著祖鼎天和连冀离开了分坛,在京城僻静处买下座旧宅落脚。
  十多日调养下来,连冀各处伤口都开始结痂,似乎因脖子伤痛,始终沈默著不吭声。云锦书却知道,纵使连冀颈部未受伤,连冀也不肯与他说话。
  雪地里那场凌辱,已在他和连冀之间划开条难以填平的鸿沟。缄默,也许已经是勉强维持这平静假相的唯一方式。
  看著连冀漠然咽下最後一口饭,云锦书默默收拾起食盒,转身离去。
  屋外院落里,已有个教众等候良久,见他出来,忙躬身道:"云公子,盟主那边急著找你呢!"
  "我知道了。"云锦书轻叹,将食盒丢给了那人。

  宅院不大,前後两进,中间隔著个小花园。只是天寒地冻,园中花草均已枯萎,仅剩几株落光了叶子的大树,犹撑著光秃秃的枝桠傲立严寒中。
  云锦书老远就望见祖鼎天披著袭皮裘坐在树下,他微惊,快步上前道:"你怎麽不在屋里待著?你功力还没有完全复原呢!"
  "屋里就我一人,我嫌太闷,出来走走。"祖鼎天淡然笑,话里不带火气,然而云锦书心思敏锐,自是觉察到了男人的不快。
  这些天来,他确实对祖鼎天疏於过问。一丝歉疚油然而生,他面带愧色,在祖鼎天身旁坐了下来,轻轻握住了男人裹在软布里的左掌,低声道:"鼎天,对不住。"
  祖鼎天笑了笑:"锦书,你跟我这麽生分干什麽?你是我喜欢的人,不论你做了什麽,我都不会生你的气。只不过──"他话锋忽转,目中终於腾起几分愠意。"我听说你近来往连冀那畜生那边跑得勤快,还亲自为他治伤送饭。锦书,你难道忘了他从前怎麽污辱你的?"
  "……没有……"可即便记得又如何?他对连冀已全无憎恶之心。
  云锦书凝望祖鼎天眼里的妒意和恚怒,明知男人会生气,却仍是鼓起勇气,斟酌著措辞,缓声道:"他终究在那青衣人手中救过我。况且他那天想刺你的眼睛,我後来也鞭笞过他,为你出过气了。鼎天,他已经是个没用的废人,你就放过他罢。"
  他的锦书,居然为连冀求情?祖鼎天瞪视云锦书一脸怜悯,激愤地道:"那畜生究竟给你灌了什麽迷汤?竟让你帮著他来跟我作对!"气急之下,大咳几声。
  云锦书忙扶起他,送他回房休憩。安顿祖鼎天在床上躺好後,他半跪在床边柔声恳求:"鼎天,我绝没有气你的意思,可是他受的罪,也够多了。我知道你抓他是为了替我报仇,可我不想再报复下去了。"
  祖鼎天眉头越皱越紧,委实没料到云锦书深受摄心术控制,竟仍会对连冀动了恻隐之心。
  当初他执意留著连冀不杀,是为日後起兵之用。但照眼下这情形,再容连冀活著,只怕天长日久後,云锦书整颗心都要被那畜生占据了……
  "锦书……"他突然舒展开纠结的眉心,不动声色地微笑道:"既然你可怜那畜生,大哥看在你的面子上,也就不再跟他计较了。"
  云锦书大喜,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去好让祖鼎天安静休息,却听祖鼎天道:"今天我胃口好多了,不想再吃药粥。锦书,常乐坊上有家天元酒楼,那里的白玉瑶柱羹和糯米八宝鸭都不错。"
  "我这就去买。"难得祖鼎天肯答允不再为难连冀,他便是想吃宫内御厨房做的菜肴,云锦书也会毫不迟疑地去为他弄来。
  目送云锦书兴冲冲地走远,祖鼎天脸上的笑容一分分敛去,神色冷得令人心惊胆颤。

  "!!"一声巨响,房门被人大力踢开。
  连冀在床上缓慢坐起身,看清在两个教众後慢慢踱进屋的祖鼎天,他眼角肌肉不禁微一抽动。
  两个教众在祖鼎天示意下,将连冀拽下床,硬按著他跪倒在祖鼎天脚下。
  "冀王爷,你可真有能耐,几天工夫,就把锦书哄得团团转,还向我为你求情呢!"
  祖鼎天酸溜溜的一番话,听在连冀耳朵里,全变成了尖刻的讥讽。想起那天云锦书在他身上的疯狂索求,他死命咬住了牙关。
  祖鼎天将连冀的沈默看成了示威,更是嫉妒若狂,笑容却越发温和,叫教众将人拖到花园中,双手反绑捆在了树干上。
  他拿著把飞刀,锋利尖锐的刀剑沿连冀衣领缓慢下滑,划破了连冀上身的衣服,轻笑:"锦书求我放过你,可以。我今日就发个善心,让你解脱了罢。"

  "客官,您的八宝鸭就快做好了,不过那瑶柱羹可是本店的金字招牌,最考火候,还得劳您再等上小半个时辰。"小二殷勤地为云锦书再斟上盏热茶,折身又去招呼大堂里其他的客人。
  这酒楼的生意,十分兴旺。云锦书为免麻烦,出外便戴上顶竹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凭窗独坐一隅,倒还算清静。他慢慢喝著茶,想著今後该如何安置连冀,心下止不住惆怅丛生,一如淡涩的茶气,缭绕难解。
  祖鼎天已传下密令,急召另几个堂主来京助阵,迟早又会有一场混战。届时,他可不能再让连冀置身於凶险之中……
  发现自己如今满脑子转的念头,竟都与那人有关,云锦书自己也为之吃惊,旋即摇头苦笑。
  "小兔崽子!看你还往哪儿跑!"街道上突然传来阵吵闹,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垂眸一瞥,路上一个胖妇人揪著个孩童的耳朵,正在又拧又骂:"叫你上学堂,你就给老娘装病,还骗老娘出门给你抓药去,自己溜出去跟人打架!还好今天被我逮著了,看老娘回去怎麽收拾你个小兔崽子!"
  云锦书听得好笑,然而笑容才露到半途,心弦猛被触动了一下。一直以来,鼎天都不放心让他离开视线,今天却一反常态地要他去买吃的,而且还偏点了烹饪最为费时的两样……
  鼎天,是为了支开他!
  浑身如坠冰窖,云锦书整个人都僵硬了,陡地纵身,就从窗口跳了下去。
  "啊!有人跳楼了!出了什麽事?"酒楼里其他人和街上路人齐声惊叫,云锦书充耳不闻,拨开骚乱的人群,飞也似地往回奔。一颗心噗噗乱跳,几乎就要蹦出胸腔。
  连冀,有危险……

  香案、供果、香炉,一一被教众送进院中,摆放妥当。
  祖鼎天亲手点起了三柱清香,随後撩衣跪倒在香案前,神情肃穆恭谨,沈声道:"先祖义公在上,今有鼎天为您进香了。鼎天还为您擒来了赫连奸贼的後人,这就挖出他的心来祭献您老人家,还望先祖在天之灵庇佑鼎天,让我覆灭赫连皇室,重振我祖氏声威。"
  他又恭敬地伏地三叩首,才站起身,噙著冷笑,朝连冀走去。
  "冀王爷,上路吧,呵呵……"他一刀刺下,刻意想延长连冀的痛苦,因此并没有直取心脏要害,而是扎在胸口,入肉半寸,执著刀柄慢慢往下切,有心将连冀开膛破肚後,再挖出心脏。
  "呃──"连冀被捆绑住的身躯一阵剧烈颤动,嘶吼,如伤兽悲鸣。"锦书……"
  "你也真可怜,死到临头,还在想著他麽?只可惜,他现在根本就不在这里。我也永远不会让他发现你的尸体。"祖鼎天看著血水不断自刀下渗出,终是解恨地大笑起来。
  "鼎天!"一声惊恐到顶点的大叫遽然响起,冻住了祖鼎天的笑脸。
  云锦书素衣狂飞,如离弦之箭般疾冲近前,看清眼前景况,他脑间顿成空白,什麽也不及细想,挥袖,劲风卷起片奇厉尖啸。
  祖鼎天内力尚未全然恢复,更想不到云锦书会向他出手,转眼便被袖风击中,凌空飞出,撞倒了香案才落地。
  他喷出一大口鲜血,勉力支起上半身,满脸都是惊愕与悲愤。"锦书,你竟然为了他来对付我!"
  "大哥,我……"云锦书见他呕血,不觉心神大乱,但望见连冀胸口血流不止,他咬著唇,身形晃动间,将边上几个看傻眼的教众都点了穴道。跃至树旁,手指几下拉扯,连冀身上的绳索立时寸断。
  "你真的要背叛我麽?"祖鼎天捂胸怒吼,面容已因嫉恨而扭曲。
  云锦书面色发白,忽然朝他跪了下去,声音微颤,语气却分外坚定决绝。"鼎天,我什麽都可以听你的,可连冀,我一定要救,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他起身,低著头避开男人愤怒指责的目光,抱起连冀快步往院外走去。
  "云锦书,你竟要离开我?"男人的质问声都嘶哑了。
  "不是……"云锦书没有停步,只是摇了摇头。"鼎天,我绝不会离开你的。待会我就回来,随你怎麽处罚我都行。"
  他听见身後祖鼎天气得直喘息,自觉愧对这爱他至深的兄长兼情人,不敢回头看,加快步伐逸出了院子。
  匆匆回房为连冀换过衣服,包扎起伤口,所幸刀子还没触及内脏,流血虽多,却都是皮肉伤。他又取了衣物和几锭银两,同几瓶伤药一起打个包裹,挟连冀上了马车,一甩马鞭,赶著车冲出了宅院大门。
  过了城门後他更连连扬鞭,一口气驶出六七十里地,天色已转暗,云锦书终於勒慢了马匹,最後在野外大片荒凉的芦荡边停下马车。
  他钻进车厢,正对上连冀幽黑的眼眸。
  两人的目光,便在这冰冷空气中凝固了。视线交织纠缠,似有万语千言,却谁也不知该说些什麽。
  最後还是云锦书打破了沈寂。"你自己还有力气赶车麽?可以的话,就快走罢。从今往後隐姓埋名,躲得越好越远,别再让天下盟的人找到你。"他能帮连冀的,也只有这些。云锦书在心底微叹,转身跳下了马车。
  "……锦书……"
  身後,响起连冀微弱暗哑的呼唤,云锦书脚下一滞,等著男子说话,可耳际拂过的,仅有凄冷的夜风。
  连冀喉头不住上下移动,最终黯然笑,费力地爬到车驾上,赶了马车朝前方血红昏暗的落日驰去。
  云锦书呆呆听著车轮辚辚逐渐远去,回首远眺,残阳已沈没在齐人高的连天芦苇後。水面碎碎摇摇,晃出斑驳散乱的光影,扰乱了他的视线,令他再也看不清那辆马车。
  心,也似乎随之消失天际,空空荡荡,无所依存。
  他怅立风中,良久,才收拾起心绪,展开身形急往回赶。

  这回破天荒地忤逆了祖鼎天,还将之打伤,祖鼎天肯定对他失望透顶。云锦书想著便觉难过,打定主意不论祖鼎天如何责罚,他一概照单全收。
  回到宅子时,天色已全黑。整座宅院也黑黝黝的一片,竟没半点灯火亮著。
  云锦书一惊,蹿入园中,扑鼻就闻到股浓烈的血腥气。之前被他点了穴道的那几个教众均横身血泊中,唯独不见祖鼎天。
  "鼎天!?鼎天!"他骇然大叫,飞快在宅子里遍寻一圈,仍没找到人,不详的感觉立时将他淹没。
  莫非是仇家找上门来,将祖鼎天抓走了?一念及此,云锦书全身冰寒彻骨,手脚都不禁微微发起抖来。再度冲回园中,想寻找蛛丝马迹,却意外地发现一个教众的眼珠正骨碌碌地转个不停,原来只是被人封了哑穴。
  他暗骂自己粗心,忙拎起那人拍开了哑穴,急问:"盟主呢?"
  "咳咳……"那人满脸余惊未消,战战兢兢道:"云公子,你走後没多久,有个青衣人领著不少官兵闯进来,把盟主带走了,还杀了那两个弟兄。那青衣人留下我,要我给云公子传话,公子若想见盟主,就入宫去找他,要是他天亮前还见不到公子,就要将盟主凌迟正法。"
  云锦书一路听,一颗心也不住直直地往下坠。那青衣男子半条胳膊断在他手底,已是结下了深仇大恨,如今抓了祖鼎天,决计会把满腔怨恨都迁怒到祖鼎天身上。
  全怪他打伤了鼎天,还为护送连冀离开了宅子,否则就算青衣男子找到这里,也无法在他眼前把人带走。
  懊悔和焦急涨满心胸,他一振衣袖,旋身冲了出去。
  再次潜入宫城,云锦书可谓轻车熟路,避过侍卫耳目,径直踏入寝宫大门。
咒欲 第三部 14
发文时间: 3/2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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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衣男子似乎早料准云锦书来赴约,傲然站在盘龙金柱下,眼带怨毒,冷冷注视著云锦书走近。他身披金线刺绣的大氅,遮住了断臂,面色被四周诸多宫灯照著,仍极为苍白,显然伤势未愈。
  云锦书扫视周围,见有不少侍卫,已将他团团包围,他停下脚步,平静地道:"我已经来了,他人呢?"
  "呵,云锦书,你对你的祖大哥倒真是忠心耿耿,明知有来无回,还巴巴地赶来送死,好个兄弟情深啊!"青衣男子嘲讽著,将一粒乌黑的药丸抛向云锦书。"吃了它。"
  云锦书接住药丸,叹口气也不多问,吞了下去。祖鼎天落在那人手里,他别无选择。
  青衣男子见他如此爽快,倒颇感意外,嘿嘿一笑:"看来我是抓对人了。"朝边上侍卫打了个眼色,众人会意,一拥而上,扭住了云锦书双臂。
  云锦书也不反抗,任由侍卫捆绑。暗中运力,只觉丹田里空空如也,竟提不起半点内息。心知方才服下的,必是散功之类的药丸。
  失去了内力,他更不可能救祖鼎天脱身了。不过此番前来,云锦书本就清楚生机渺茫,也没打算能全身而退,只求与祖鼎天共存亡。

  "!当!"一声,侍卫打开沈重的铸铁牢门,将云锦书推了进去。
  阴暗、潮湿,正是宫内私设的暗牢,本是专用来关押犯事的宫人,如今刑柱上,却正锁著祖鼎天。他全身衣裳都被扒得精光,连鞋袜也脱了去,披头散发,两边脸颊被打得高高肿起,嘴角和下颌全是血迹。
  云锦书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依然忍不住心痛,连声音也发了抖。"鼎天,你有没有受重伤?"
  祖鼎天见他被押进,心内不由得五味杂陈,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受。青衣人交代那教众传话时,他也听得一清二楚,并不希望云锦书自投罗网,但当真人在眼前,他又有几分窃喜。
  他的锦书,终究还是关心著他,不会弃他而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他咽下已到了嘴边的血沫,强作镇定,转头向缓步踱入的青衣男子道:"我已经说过,我那份地图不在身边,留在了总坛,多半已被楚梦深烧毁了。你把云锦书抓来,也没用。"
  青衣男子嗤笑:"祖盟主,你当我是傻子麽?你已经丢失了两张地图,还会把最後一份留在那里?你不肯吐实,没关系。我就慢慢陪你玩。"
  这时两个侍卫已将云锦书绑在了另一根刑柱上,在青衣男子示意下,动手剥起云锦书的鞋袜衣裳。仔细翻寻过每寸衣物,亦找不到可疑之物。
  青衣男子锐利的目光渐转阴沈,本认定地图藏在两人身上,眼下看来却是猜错了。他倏地冷笑一声,从烧得正旺的火盆里抽出根通红的烙铁,走向云锦书。
  散发著灼人热力的烙铁缓慢凑近云锦书的面庞,"滋滋"数声,几根头发沾上烙铁,顿时蜷曲焦黑。
  云锦书虽已把生死置之度外,脸色仍微微发了白。
  祖鼎天更是惊慌失措,大叫道:"住手!"
  青衣男子仅是冷声一哼,却没有停下动作,反而一点点地将烙铁更贴近云锦书,嘴边扬起丝阴毒笑意。
  "别伤他!"到此地步,祖鼎天终於不得不屈服,近乎哀求地道:"把烙铁放下,你要地图,我给你就是。"
  青衣男子哈哈大笑,随手将烙铁往地上的水盆里一扔,转身轻蔑地看著祖鼎天,道:"你还真是爱美人胜过江山啊!可惜天下盟的弟子就跟错人了,居然摊上你这麽个情种,还谈什麽改天换日!"
  祖鼎天面上阵青阵红,无言反驳对方的奚落,只能忍气吞声道:"我怕最後那份地图再出差池,记熟之後,便将它烧掉了。我这就画出来给你。"
  "烧了?"青衣男子紧盯住祖鼎天,见他神情不似作伪,又料他也不敢拿云锦书的生死开玩笑,於是冷笑著点了点头。"好!我姑且信你。你若敢在地图上耍花样,我就把姓云的脸皮都给剥下来。"
  一名侍卫很快就取来了笔墨纸砚,放到祖鼎天面前,又替他解开了镣铐。
  祖鼎天身上多处要穴均被青衣男子所制,无法催动内力,虽得自由,也根本无济於事,只得暗叹一声,捡起件衣服一披,席地而坐,凭记忆将手帕上的地图重新画了出来。
  青衣男子抓过墨迹犹湿的地图,又从怀里衣兜掏出两份陈旧的羊皮地图,三下拼凑起来,见各个山脉、河流的接合处丝丝入扣,饶是他城府极深,也不禁喜形於色,仰天长笑。"义公有灵,终叫此图重现於世,我祖氏千秋基业,指日可待。"
  云锦书和祖鼎天听到他这番话,相顾愕然。祖鼎天困惑地道:"你、你说什麽?"
  青衣男子收起地图,居高临下瞅著祖鼎天惊疑不定的表情,慢慢地,露出个诡异笑容。"也罢,反正大局已定,让你知道也无妨。祖盟主,你真的以为自己是祖氏後人麽?哈哈哈,实话告诉你吧,我才是祖氏义公的後代,天下盟真正的主人。而你,不过是个替人做嫁衣裳的傀儡罢了。"
  祖鼎天愣了半晌,霍地站起,指著青衣男子,全身都因气愤而颤抖,声色俱厉。"你到底是谁?竟敢胡言乱语!"
  他的狂怒反应早在青衣男子预料之中,男子微微冷笑,伸手点了自己脸部好几处穴位,脸形即刻大变,便似突然间换了个人。
  "夏侯枯木!"云锦书忍不住低声惊叫。男子如今的相貌,正和夏侯枯木一般无二。刹那间,他也猛地醒悟过来,为何初见这青衣男子时,他总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祖鼎天显然也被这惊人的意外捣乱了心神,一时瞠目结舌,什麽话也说不出来。
  夏侯枯木大笑,解开穴位,待容颜恢复如初,才得意地道:"这易容术用来方便,却也让人受罪,不过从今往後,我再也不必遮遮掩掩了。"
  他长吁一口气,面带不屑,对呆如木鸡的祖鼎天笑道:"念在你这些年来也曾为天下盟立过不少功劳,我就让你死前做个明白鬼。当年天下盟遭官府围剿,险些毁於一旦。娘亲率领残存部众逃出生天,为了保护我,与诸位长老商议後,决定找个与我年岁相仿的男婴来当我的替身,於是便从个农户家中把你抱了来,又将我托付给个普通的教众收养。"
  "你、胡说!"祖鼎天面色越来越苍白,声音也嘶哑了。"你说的这些人都已作古,随你怎麽胡编乱造都行。"
  "我知道你不肯相信。"夏侯枯木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同情,还不如说是恶毒更贴切。他桀桀笑,压抑心中多年的秘密得以宣泄,令他有种说不出的快感。
  "这件事,除了娘亲和长老外,没人得悉。我也是懂事後,才从长老们那里得知真相。长老们本来想等我行了冠礼後就让我真正接掌天下盟,我却没那麽心急。呵呵,有你冲在前面替我卖命打头阵,岂非更好?"
  "胡说……"除却这无力的两个字,祖鼎天似乎已经找不到别的言语来反驳。心里万分不愿相信,却隐隐约约地起了阵阵寒意──如果这是真的……
  夏侯枯木嘿嘿一笑,傲然道:"我何必讹你,还来乱认祖宗先人?你想想,倘若不是长老们告知,我怎麽会知道有这藏宝图?要不是长老们时常向我透露你的练武进展,我又怎麽可能对你的武功路数了如指掌?"
  他看了看面如土色的祖鼎天,轻描淡写地加上最後一句:"还有件事,我也干脆发个善心,一并告诉你罢。你当年就是被樊长老抱回来的,你的亲生父母,也是被他杀死的。"
  "啊!──"祖鼎天终於丧失了所有的理智,怒吼著冲上前,却连夏侯枯木的衣服也没碰到,便被夏侯枯木一掌凌空拍飞。
  他落地,口中鲜血长流,整个人都在剧烈颤栗著,却没再爬起来。
  那一掌的力道,并不是很厉害,可夏侯枯木那番话,才是真正致命的打击,将他有生以来的一切在转眼间悉数摧毁。
  自懂事以来,他就以天潢贵胄自居,亦自信将是祖氏江山的复兴之主,为复国殚精竭虑,费煞苦心,谁知真相,竟如此不堪。他与天下盟的那些教众一样,全是夏侯枯木篡夺天下的棋子。
  一股无处发泄的怨气纠结五内,似要将他的躯壳自内而外炸开。
  "鼎天!"云锦书已被这变故惊呆了,焦急地呼唤著,祖鼎天却罔若未闻,反是夏侯枯木噙著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冷酷笑意朝云锦书走了过来。
  "你还叫得这麽亲热干什麽?他又不是你真正的兄长,我才是。"他左手摸上云锦书的脸,下一刻,狠狠给了云锦书一巴掌,满脸的暴戾之色,令云锦书错觉,男子想将他撕成碎片。
  夏侯枯木盯视著眼前人清雅的容颜,想到这人便是自己生母不贞诞下的孽种,胸口直如有团烈火在烧灼著。怒上心头,抽出侍卫的腰刀就想把云锦书那张脸划毁,但心念转了几转,最终还是改变了主意。
  他还惦念著云锦书那身功力,欲将之占为己有,可不想跟个面目狰狞的丑八怪合体。
  "这次我就暂且放过你,等我伤势痊愈取了你的功力後,再来收拾你。"他将腰刀送回鞘,冷笑著指使侍卫把祖鼎天重新绑回刑柱上,随後率领侍卫扬长而去。

  牢门重重关阖,仅有门上方一个小风口透入些许光亮,照著祖鼎天的脸,全无生气,如同个垂死之人。
  云锦书担心地接连喊了他好几声,祖鼎天终於缓慢抬起头,用呆滞的眼神定定望著云锦书,片刻,沙哑著嗓子低笑道:"那人的话,你也都听到了,不要再叫我。呵呵呵,原来我活到现在,竟连自己究竟是谁也不知道。"
  听著他自暴自弃的言语,云锦书心头一阵绞痛,尽量放缓了语调道:"鼎天,他说的也许都是谎言,你──"
  "他说的,都没错。你不用再来安慰我。"祖鼎天自嘲地打断了云锦书,怆然闭目。"你我都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他没必要编造这谎话来攀附别人家的祖先。"
  云锦书怔了许久,倏忽笑了笑,柔声道:"他说的是真也好,假也好,都与我无关。鼎天,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哥哥,也是我最喜欢的人。是生是死,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祖鼎天浑身一震,睁眸凝望著云锦书脸上平静的微笑,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麽才好。
  到头来,唯一留在他身边的,居然是跟他并无亲缘关系的云锦书,然而想到自己施加於云锦书身上的摄心术,祖鼎天的心便不由自主地往下沈。如果云锦书清醒过来,还会愿意与他同生共死麽?
  这个答案,只要他还活著,是永远都不可能知道的……他深深看了云锦书一眼,强烈的求生欲望突然涌了上来。他若死,锦书势必也会追随他赴死。
  就算为了云锦书,他也不甘心就此束手待毙。只恨全身多处要穴都被夏侯枯木用银针封住,使不出力气。
  他若不能在夏侯枯木伤愈前逼出银针,带锦书逃离牢房,两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一念及此,祖鼎天阖上眼帘,不再说话,凝聚心神引导起丝缕残余真力。

  苍穹数日放晴之後,朔风又紧,天色阴沈沈的,大块灰涩的云层,遮住了本就昏暗黯淡的日头,令白昼变得如同黄昏。
  未几,片片大如鹅毛的雪花从天而降,天地一派萧杀。迷茫风雪之中,隐约现出一大队人马的影子。
  "又下雪了……"封君平剑眉略皱,压低斗笠,又将身上的皮裘裹紧了些。
  他的小声嘀咕很快就被身边马车里的人收进了耳朵里,男人掀开帘子,笑嘻嘻道:"君平,这又是刮风又是下雪的,小心冻坏了,你就进车里来吧!"
  封君平哼了声,不予理睬。他气楚梦深在那密室里算计他,回京这一路上,都没给楚梦深好脸色看,任凭楚梦深百般引诱,就是不愿再跟楚梦深同坐一车。
  见游说无效,楚梦深倒也不气馁,继续自顾自地和封君平说著话。封君平听得耳朵生疼,干脆用力一夹马肚子,迎著风雪跑在了前头。
  楚梦深忍不住摇头,真没想到封君平面皮忒薄,被他设计骗得一吻後,这些天都对他敬而远之,似乎还想试图躲开他。
  只不过,只要是他楚梦深看中的东西,迟早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楚梦深轻笑两声,忽听前方将士起了阵小小的骚动。
  他凝眸望去,原来是辆马车自对面驶来,驾车之人仆倒在座位上,也不知是死是活,那马匹没了驾驭,竟放蹄朝众人冲将过来。
  几个兵士赶紧拉住缰绳,截停了马车。封君平一看那车夫,虽然那人穿著粗陋,身形消瘦,面孔被冻得发青,可他还是一眼认出,大吃一惊。"连冀!"
  "是我家庄主?"人群里一个浓眉大眼的男子喜出望外,急著拍马上前,竟是贺昌。
  封君平那声叫得响亮,楚梦深也听到了,忙叫人停车,钻出车厢挤到那辆马车旁,见果然是暌别数月的连冀,不禁大喜过望,但转眼便发现连冀胸口衣衫已被血水染红,暗自心悸,当即将人抱回到自己的车厢内。
  他解开连冀衣服,便见包扎在胸口的布条已湿透,拿掉布条一看,数寸长的一条刀口兀自渗著鲜血,将伤口涂抹的药膏都冲开了。连冀身上,更纵横交错布满了新旧鞭痕,楚梦深不禁倒抽一大口凉气。
  被俘的这段时日内,连冀显然是吃足了苦头,还好从祖鼎天手中逃了出来。
  楚梦深定了定神,拿出金创药为连冀处理起伤口,又传令众人放缓速度上路,免得车辆太过颠簸,令伤处破裂得更厉害。
咒欲 第三部 15
发文时间: 3/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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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躯时而冰冷时而滚烫,头脑里亦重得像灌了铅般胀痛著。渐渐地,周围暖意逐升,涣散的意识终是缓慢聚拢,连冀费力地撑开眼皮,迎面便是张熟悉的面容。
  "烧总算退了。"楚梦深将手从连冀额头移开,原本沈重的表情也显得轻松起来。
  连冀看了看自己刚换上的干净衣服,目光在车厢内梭巡过後,最终落在楚梦深脸上,嘶哑著嗓子问道:"这是哪里?"
  记得自己驾车驶离芦荡後连夜赶路,伤口又复迸裂,他担心追兵,不敢耽搁,便硬撑著继续前行,终至晕厥,不意竟与楚梦深遇上了。
  "我和君平已扫平了天下盟的总坛,正打算带领手下这三百亲兵进京营救你呢!你居然已经逃出来了!"虽然有无数疑问,但见连冀气色不佳,楚梦深便将满腹疑虑暂且压下,拿过手边一碗薄粥递给连冀。"来,你昏睡了大半天,先吃点东西再说。"
  连冀默默喝完热粥,气色略有好转,就听到车外一人喜道:"敢问郡王,庄主他是不是醒了?"
  "贺昌?你还活著!"连冀一直以为这得力下属已遭遇不测,此刻倒有几分惊喜,掀开车帘,果见贺昌立在马车外,手里还牵著他的爱马赤龙。
  其时天已漆黑,风声呼啸掠过荒野大地,大雪犹自纷飞,地面积著寸许厚的白雪,反映出森森青光。
  众人均已下了马,支起帐篷准备过夜。几个大火堆烧得正旺,驱散了几分彻骨寒意。
  贺昌借著雪色火光,望见连冀形容憔悴,不由一阵难受。他早已从楚梦深口中得知连冀被挑断手脚筋,成了废人,如今亲眼得见,越发痛心,却又不敢轻易表露,更惹连冀伤怀,便硬逼自己收敛起伤心。
  "庄主,属下那日奉命在林中接应,不久就遇到天下盟的教众来袭,多亏庄主的赤龙马脚力无双,属下骑著它才逃出重围,可惜另一名弟兄没能赶上,丧生那夥贼子刀下。属下其後一直躲在黔南养伤,正好遇上楚郡王的大军攻破了天下盟总坛,属下便投奔了郡王,一起回京来找庄主。"
  他虽已极力压制,但说到最後,声音终是哽咽了。
  连冀叹口气,不想在这下属面前露出弱态,强打精神,淡淡慰勉了贺昌几句,放下车帘。
  楚梦深察言观色,心知以连冀心高气傲的性子,必定不愿多谈被俘之事,他也就不多追问详情,干咳一声道:"对了,我攻上总坛时听说皇上和云世子都负伤落入江中,可是真的?"
  连冀苦笑著点了点头,随即陷入沈默。他对赫连贤宗的感情极是矛盾,既恨这父皇残酷无情,听信谗言狠心赐死他母子,更恨其玷污了云锦书,可当真见到赫连贤宗坠江,他终究还是为之担忧。
  无论如何,赫连贤宗毕竟是他斩不断骨血羁绊的父亲。
  楚梦深也呆了半晌,才叹息著安慰连冀:"我想皇上他们总有天命眷顾,应当能逢凶化吉罢。退上一万步,我将天下盟总坛付之一炬,叫那些匪类尽数葬身火海,也算是为皇上和云世子出了口恶气。"
  连冀依旧默然,纵使那帮侮辱过他的贼子死了个干净,他的男性尊严也早已被人彻底摧毁。在云锦书面前,更已颜面扫地,永远都抬不起头来。
  楚梦深小心翼翼瞧了眼连冀的脸色,试探著问道:"那你又是怎麽从祖鼎天手中逃出来的?"
  他有预感连冀不会回答这问题,果然他话音刚落,连冀紧紧闭上了嘴。
  封君平早已搭好了帐篷,站在马车边已倾听了好一阵,这时再也按捺不住,踏进车厢毫不客气地道:"喂!姓连的,问你话呢!你怎麽突然哑了?锦书呢?他是不是还跟祖鼎天那混蛋在一块?他们如今人在哪里?"
  楚梦深朝他猛打眼色,封君平却只当没看见,只管像审问人犯般不停地质问。以连冀过去的所作所为,他没当著面骂连冀畜生,已经是够给楚梦深面子了。
  连冀薄唇更抿得死紧,压抑著呼吸,良久终是低声道:"是锦书放我走的。"
  "呃?难道锦书已经恢复记忆了,不然他那麽恨你,巴不得把你剥皮剜心,怎会放过你?"封君平可是对那日莲湖畔的情形记忆犹新。
  他无心道出的每一句,对连冀而言,都如心口一刀。连冀重重吸了口气,别转头不再理睬封君平,只把自己入京後的境遇向楚梦深提了个大致,又蘸了点茶水,在矮几上画出云祖两人落脚的那座别院所在。
  至於被云锦书所强,他自是绝口不提。
  封君平不等他画完便兴奋地道:"知道地方就好办。你说姓祖的受了伤,手下也没几个喽罗,我们这边有三百将士,还怕打他不过?我们一定能救出锦书。"
  听封君平一口一个"我们"无比顺口,楚梦深双眼都弯了起来,附和道:"君平你说得没错,何况我还有数万大军跟在後面,届时借勤王的名义进了京,便是每人一脚,也把那别院给踩平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讲得起劲,连冀却默不作声。楚梦深终於觉察到他的反常,眉头一蹙。"你怎麽了?"
  连冀低垂著头,声音仿佛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沈缓慢。"我不会再踏入京城。要救人,你们去罢。"
  楚梦深和封君平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你、你说什麽?"半天後,封君平颤巍巍地回过神,惊怒过头,手指几乎都戳到了连冀脸上。"锦书还在那贼人手里,你却要弃他於不顾?姓连的,你口口声声地说喜欢锦书,原来就是这样个喜欢法?"
  楚梦深也几乎要怀疑自己这外甥是否被风寒烧坏了脑子,愠道:"连冀,你说什麽混账话呢?"
  "呵呵……"连冀笑得悲凉,起身便往车外走。"你们就当我已经死了吧。即使救了锦书,你们也不必再在他面前提起我。"
  封君平气到七窍生烟,忍无可忍,当胸一把揪住连冀,厉声道:"混蛋,我现在就杀了你!"用力甩手,将连冀丢出了马车。
  "庄主!"贺昌骤见连冀被抛进雪地里,大惊,急忙奔上前想去出搀扶,却被跃出车厢的楚梦深拦住。"贺昌你退下,让你家庄主好好静一静!"
  楚梦深俊脸出奇地冷,贺昌不敢忤逆,只得讷讷退到边上。附近的将士本在烧烤食物,说笑谈天,见状倒也识趣,纷纷退避到远处。
  封君平仍不解恨,跳下车怒冲冲地走向连冀,想将之暴打一顿,却见连冀正手足并用,艰难地试图从积雪中爬起身来,刚换的衣服胸口又有点淡淡血迹透出。他怔了下,倒是想起连冀眼下废人一个,又受著伤,便硬把已经伸出去的拳头又收了回来。
  对个废人大打出手,胜之不武!可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怒气,他瞪住连冀冷笑道:"当初你折磨锦书时,可真够威风啊!如今断了手脚筋,就连胆也没了,不敢再去救人了?连冀,我真没料到你是这麽个欺软怕硬贪生怕死的懦夫!"
  贺昌在旁听不过,几次想插嘴替庄主解围,但见楚梦深身为庄主的长辈都不开口,他不敢逾距,只把面皮憋成了猪肝色。
  连冀慢慢坐起,面色也如同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白得凄凉。
  被囚的时候,比封君平恶毒万倍的辱骂嘲笑,他都不知道听过了多少,早已麻木,根本不想为自己辩驳,更何况封君平骂得实是半点不错!
  他确实是个懦夫。发过誓生生世世都要追寻云锦书,而今退缩放弃的人,也是他。连他自个,都忍不住想要唾弃自己。可历经那噩梦般不堪回首的一切,他的心,也在那冰天雪地中死去了,再也没有勇气去面对云锦书。
  目光缓慢移向楚梦深,看著男子目中的不满与指责,他凄然微笑道:"我现在这样子,跟废物有什麽区别?楚梦深,之前的我,尚且留不住锦书,你觉得我现在还能入得了锦书的眼麽?"
  楚梦深哑口无言。
  封君平却怒极破口大骂:"姓连的,我管你入谁的眼!锦书把你放走了,祖鼎天那混蛋岂会善罢甘休?抓不到你,肯定会拿锦书出气!你倒好,就想一走了之,学缩头乌龟,让锦书替你受罪!连冀,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连冀一震。没错,他怎麽把这层厉害给忘了!云锦书为了救他,不惜跟祖鼎天撕破了脸,回去必遭迁怒。再想想祖鼎天的毒辣手腕,他更是浑身发寒。
  那个祖鼎天,压根不可能对云锦书有什麽真情实意,充其量只是把云锦书当玩物、棋子,怎会容得下不听话的傀儡?而云锦书中了邪术,对祖鼎天几乎是言听计从,即便受罚,也必定不会反抗。
  "快、快回去。"决不能让云锦书步上他的後尘。
  他拖著已快冻僵的双脚就想骑上赤龙马。楚梦深忍不住长叹,过去阻止了连冀冲动的举动。"你身上带伤,还骑什麽马?回车厢里待著去,人自有我和君平替你救。"也不管连冀乐不乐意,硬将人撵进车厢内。
  回头,却对封君平竖起大麽指,低笑道:"君平,真有你的,三言两语就把他骂醒了。"
  "少拍马屁!"封君平回以一白眼。
  既然得知锦书下落,他哪还定得下心来等翌日天明再出发,与楚梦深商议过後,便决定连夜行路。
  刚搭好的帐篷不消片刻又被收起,众人取出干草喂饱了马匹,迎著狂风暴雪匆匆北上。

  "吃饭了。"两碗粗粝发黄的米饭,被两个侍卫分别端到了祖鼎天和云锦书面前。喂饭的动作,极为粗鲁。
  云锦书被迫吞咽著冷冰冰的饭,已在牢里关了整整两天,他起初还指望著等药性过後,救祖鼎天一同离开暗牢,结果却是妄想。夏侯枯木没再来过暗牢,但侍卫每天喂给云锦书的米饭里,都拌了捏碎的乌黑药丸。
  想也是,夏侯枯木怎麽可能让他逃脱呢?云锦书唯有苦笑,却冷不防被给他喂饭那侍卫在脸上重重捏了一把。
  "美人,再笑个给爷看!"那人几天来早对云锦书起了邪念,此刻更是色欲熏心。放下饭碗,就在云锦书腰身乱摸起来。
  不单止云锦书,另一个侍卫也为之色变,呵斥道:"潘源,你不要命了?主人的东西,你也敢胡来!"
  那潘姓侍卫眼底惧意闪过,随即嬉皮笑脸地道:"就摸几下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兄弟你不说,谁会知道!"话说如此,到底胆气不足,讪讪收了手。
  祖鼎天的眼神,骤然变得如毒蛇般阴冷,狠狠盯住那潘源的手,见两个侍卫收拾起饭碗转身欲行,他突地爆出阵剧烈咳嗽。
  "干什麽呢?"那两人不悦地走向祖鼎天。这两个人犯极是重要,他们倒也不敢疏忽怠慢。
  祖鼎天边咳喘边小声说话,那潘源听不清楚,凑过头去想听个真切,猛地里一声凄厉惨叫,踉跄後退。
  他两眼各插著枚明晃晃的细长银针,鲜血流了满脸,双手不住在空中胡乱挥动。"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啊──"
  祖鼎天本被绑住的右手已然挣脱束缚,扣指轻弹间,一根银针飞出,不偏不倚插入潘源喉头,直至没入。
  潘源双手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喉咙"咯咯"作响,摇了两摇後砰然倒地身亡。
  事发猝然,另一名侍卫竟看呆了,这时方反应过来,大喝一声,
拔刀直向祖鼎天当头砍落。刀在半空,便被祖鼎天一拳击中心口,摔倒在墙角,口鼻中鲜血直喷,眼见也活不成了。
  "呃啊──"祖鼎天低吼,全身骨节发出阵不易觉察的细微轻响,随即数点银光从他身上飞出,落地,赫然又是数枚银针。
  他长喘一口气,解开自己身上的锁链绳索,又提刀将那潘源的双手都剁得稀烂,心头怒火总算稍减,低咳著走到捆绑云锦书的刑柱边,替他松绑。
  "你把银针全都逼出来了?"云锦书舒展著已被绑到发麻的手脚,惊喜之极,本以为祖鼎天还需再花上两天光景。
  祖鼎天略点了下头,转身去剥那两个侍卫的头盔衣物。"快,换上他们的衣服。"
  两人穿戴停当,又佩戴起侍卫的令牌腰刀,相互审视,见无破绽,这才放心地出了暗牢。

  牢外的天空,也是昏暗阴沈的。寒风裹著雪花直扑人面,令人几乎难以视物。宫殿楼台均隐在雪幕之中。
  这天气,固然容易躲过侍卫眼力,地面厚厚积雪,却也更易留下足印给人追踪……祖鼎天眉头深锁,可形势危急,也不容他瞻前顾後。
  他领著云锦书谨慎地避开好几处岗哨,眼看已离开暗牢有段距离,回廊两端均无人影,强忍在喉头的一口淤血终於夺口而出,人也噗通跪倒在地。
  "鼎天?"云锦书惊骇低呼,急忙将他扶起。见祖鼎天面庞嘴唇都成了灰紫色,浑身亦在战抖,他顿知不妙,手指搭上祖鼎天脉门,云锦书惨然色变。
  男人的真气脉络,一团紊乱。
  "没,没事。"知道瞒不过,祖鼎天在断续轻咳间苦笑:"是我适才太心急了,硬是提气冲穴,咳咳,伤了肺叶,经脉都给震散了。"
  祖鼎天说得轻松,云锦书却知道那後果有多严重。奇经八脉既被震乱,也就意味著祖鼎天多年苦练全都付诸东流,没有数年的调养,决计无法恢复。
  他愧疚万分,颤声道:"鼎天,你何必逞一时意气?那个无耻之徒也只是摸了我几下,我──"
  "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你!"祖鼎天蓦地发怒,见云锦书被他吓了一跳,他也意识到自己太过激动,深呼吸,收敛起怒容,却依旧直直盯住云锦书。"你是我的锦书,只要我还活著一天,绝不容任何人来污辱你。"
  复国称帝,已荒唐梦醒。云锦书,成了支撑著他的最後一根支柱。若连云锦书也保不住,他真不知道,自己忙碌半生,究竟有何意义?再活著,又是为了什麽?
  所以,纵死,他也要在夏侯枯木再度出现之前带著云锦书逃出宫。
  "快走罢!"宫中危机四伏,不宜耽搁,他抹干净唇边血迹,强自打起精神,迈开脚步。云锦书也知道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紧跟上祖鼎天。
  两人走完长长的回廊,正打算从御苑那边绕过,陡见一群数十人簇拥著顶黄色锦盖从对面走来,中间那人一身明黄色。
  天底下,穿这颜色衣服,自然只有天子一人。他身边的青衣男子,可不正是夏侯枯木。
  祖鼎天和云锦书直叫倒楣,赶紧垂首避到路边,却已经迟了。
  尽管相隔甚远,又隔著风雪,夏侯枯木目光锐利,仍一眼就认出了云祖两人。"快抓住前面那两个假侍卫!"


咒语 第三部 16
发文时间: 3/8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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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多名侍卫应声飞快冲过去,将两人团团包围住。
  "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祖鼎天黯然长叹,与云锦书束手就擒。他两人此刻都已无还手之力,即使动手反抗,也不过是白白地自取其辱罢了。
  夏侯枯木率余人走近,居高临下打量著被侍卫强摁跪地的两人,嘲笑道:"祖盟主你本事倒不小,居然给你逃出了牢房。只可惜你的命实在不好,最後还是逃不出我的手心。"
  祖鼎天自知潜逃失败,恐怕再难免一死,干脆闭口不言,下一刻,却发出声压抑闷哼。
  夏侯枯木握著刀鞘扫过他腿弯,竟生生打断了他的大腿骨。
  "鼎天!"云锦书红了眼,奈何被几个侍卫牢牢按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著夏侯枯木再次挥起刀鞘,"哢嚓"将祖鼎天另一边腿骨也打断了。
  看著祖鼎天惨白如死尸的脸,夏侯枯木笑了笑,随手抛下刀鞘。做了祖鼎天多年的下属,对之跪拜行礼,如今两人身份倒置,他却并不想太快就处死祖鼎天,反而对折磨这昔日的"主子"兴致日渐高涨。
  把从前趾高气扬骑在自己头上的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下,这种快感,实是无与伦比。
  他轻勾了勾手指,身後一名中年侍卫忙将手里提著的一个包裹打开。几层染血的白布下,竟是颗脸容狰狞扭曲的男子人头。
  "啊!"低低一声惊叫,却是发自赫连长佑口中。他吓得脸都白了,转过头,不敢再看。
  夏侯枯木鄙夷地一笑,将首级丢到了祖鼎天面前。
  "焦土堂主……"这枚人头,正是祖鼎天之前下令急召进京助阵的三堂主之一。可惜尚未会合,他和云锦书便相继失陷宫中。
  祖鼎天忍著剧痛吃力地扬起头,瞪著那侍卫瘦削的一张长脸。"高烈火,是你!"
  焦土堂主既被杀,烈火堂主却身穿侍卫装束,显然已降了夏侯枯木。
  他此刻虽然狼狈,但余威仍在,那烈火堂主不敢与他眼神对视,把头垂得低低的。
  夏侯枯木却大笑起来:"我有心招揽他们三人。烈火堂主是聪明人,自然懂得良禽择木而栖!这焦土堂主却是个死心眼,满口骂我以下犯上,呵呵,我只好叫烈火把他杀了。残金那贱人倒是机灵,被她逃了。哼,迟早我会把她揪出来!"
  "高烈火,你竟然残杀自己同盟弟兄,卖友求荣!"祖鼎天虽已隐约料到,然而得夏侯枯木亲口证实,还是愤懑不已。
    那烈火堂主突然抬头,脸上似有几分愧色,嘴里却振振有辞:"夏侯公子才是祖氏真正的後人。我高家世代子孙都以辅佐祖氏後裔复国大兴为己任,属下自当遵照祖宗遗训,尽心尽力为主效力,又有何不对?焦土堂主不识大体,还为你这冒牌货说话,该死!"
  祖鼎天一时竟驳他不得,气极,目光在那些侍卫面上掠过,见到好几张面孔甚为熟悉,都曾是盟中得力手下,但更多都是陌生人,应当均是夏侯枯木在宫中培植起来的心腹势力。
  有天下盟遍布各地的暗势力做後盾,又挟持著那个懦弱天子以令诸侯,再加上之前朝中不少太子党的重臣都被连冀或杀或谪,而倾向於连冀的那帮大臣也在连冀传出谋逆罪名後人人自危,整个朝堂可说是萎靡不振,无人能攫夏侯枯木的锐气。
  看来,祖氏重夺天下的日子确实已不再遥远了。可笑他却已成了局外人……祖鼎天心灰意懒地闭上了眼睛,这时才觉得腿骨断裂处痛彻心肺。
  云锦书自始自终,只关心著祖鼎天的伤势,见他满头冷汗不断,终是忍不住开口,低声下气向夏侯枯木哀求道:"哥……哥哥,你快召个御医来替他医治,就算不给他接续断骨,也给他点止痛的伤药。"
  "闭嘴!谁准你乱叫的!"夏侯枯木对这个同母弟弟恨之入骨,一脚将云锦书踹倒在地,森然冷笑两声:"要不是我的伤还得再过几天才能完全恢复,我现在就吸空你。"
  他取出数枚银针,重新扎入祖鼎天几处要穴後,冷然下令:"来人,把这两人给我押回牢房去!"
  "是!"侍卫齐声应是,拖著云祖两人走远。
  天空雪纷纷,下得越发猛了。

  暗牢的大门再度被关阖。
  侍卫抬走了那两人的尸体,又将云锦书锁回刑柱上,却只把祖鼎天捆起双手,往地上一扔。反正此人双腿都被打断,插翅也飞不了。
  祖鼎天被重重一摔,痛得晕了过去。待云锦书叫了几声,他终於从昏迷中悠悠醒转,惨然笑道:"锦书,我救不了你了。"
  他不说,云锦书也知道两人生机渺茫,但见祖鼎天神色凄楚,他反而温柔地笑了。"鼎天,我又没怪你。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别无所求了。"
  祖鼎天心情激荡,想开口,却是一阵剧咳,终因伤痛难熬,又昏厥过去。

  之後两天,祖鼎天高烧不断,大半时间昏睡若死,偶尔醒来也只是看著云锦书,无力说话。
  两条腿肿得吓人,倒还在其次。他强自冲穴伤了肺腑,又无法运气调理,还被关押在阴湿之地,伤情急遽恶化。侍卫给他喂饭时,没两口,祖鼎天便都吐了出来,饭里尽是血丝。到後来,更是大口呕血。
  这情形,只怕就是叫来御医,也回天乏术了。云锦书无计可施,事已至此,心里却彻底平静下来。待到祖鼎天身亡,他找个机会自尽便是。只不过──
  连冀的面容忽然就毫无预兆地闯进了他脑海里,如投掷进水中的一粒石子,激起无边涟漪。
  不知道连冀,是否已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云锦书惘然出神,又想著芦荡边最後分离那一刻,连冀欲言又止,究竟是想对他说些什麽……
  "呵……"他最终苦笑,人之将死,还考虑这些有何用!

  到第三日上,祖鼎天呕出的几口血已隐隐发黑。
  云锦书试著唤他数次,也叫不醒他。正在伤怀,牢房外一阵嘈杂喧闹。云锦书凝神倾听了片刻,竟隐约听见越来越响的厮杀声,不禁讶然。这皇宫可说已在夏侯枯木掌控之中,即便要向赫连长佑逼宫,也不至於这麽大动静,难道?……
  牢门忽被打开,外间的声浪更响。夏侯枯木左手抓著赫连长佑直闯而入,後来还跟著那烈火堂主和几个侍卫,打断了云锦书的思绪。
  夏侯枯木原先那踌躇满志的神态已被凝重代替。年轻皇帝的脸上,更写满了惊恐失措。云锦书知道,必有大事发生。
  果然。"烈火,把他解下来!"
  夏侯枯木嘿嘿挤出几声冷笑,云锦书却觉得男人是在故作镇定。
  "我倒是把那楚梦深给小看了,想不到他居然真敢冒著叛逆之名来围攻宫城。"男人说著,狠瞪赫连长佑一眼。
  得知楚梦深率领大军趁夜偷袭,击败京畿军队,包围宫城後,他一面急派心腹往京郊调遣驻兵来救援,一面又拟了份声讨叛军的檄文,逼赫连长佑登上宫门城楼上宣读,灭大军气焰。
  谁知这赫连长佑委实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见兵临城下,两条腿抖得像在弹琵琶,嘴里结结巴巴不知所云,反叫楚梦深麾下将士更坚信皇帝遭奸人胁迫,群情激愤,士气越发得高涨。甚至连京畿军中也有不少人倒戈,跟著楚梦深的大军鼓噪起来,联手攻撞宫门,他不得不赶紧将赫连长佑拖回宫中。
  眼下伤势未愈,又等不及援军,只好先设法逃出宫外,暂避大军锋芒。"等我神功告成,再回来取楚梦深的狗命!"
  烈火堂主已将云锦书双手反绑带到夏侯枯木面前,一指地上的祖鼎天,问道:"盟主,那他怎麽办?"
  "要是还有气,就带上。"耳听厮杀声渐近,夏侯枯木沈声道:"快离开这里!"
  "夏侯……"赫连长佑宛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般,死死攀著男人的左臂,面色发白,嘴唇都在发抖。"我、我怕……"
  "我在,你死不了──"轻蔑的讥笑才露到半途,就此僵硬在夏侯枯木脸上。
  赫连长佑另一只手中握了把匕首,已深深没入他後背,只余刀柄在外。青年的嗓音仍在颤抖,眼里也依旧带著与往日一般无二的畏惧恐慌,然而说出的话,却让牢房里所有人都震骇得忘了惊叫。
  "我怕,一刀杀不死你。"他猛地拔出匕首,带起蓬淋漓鲜血,朝夏侯枯木胸口扎落。
  男人终於回神,爆出声怒吼,奋起一脚,正中赫连长佑心窝。
  "嗯唔……"青年闷哼著飞出丈许,匕首也脱手而飞。
  夏侯枯木自己也因为这用力一脚,背上创口迸得更大,血流如注,整个人摇摇欲坠。
  "盟、盟主?"烈火堂主有些手足无措,想去扶他,却被推开。
  "我要杀了你!"夏侯枯木摇晃著走向赫连长佑,目光凶狠如嗜血的野兽。
  青年挣扎著抬起头,嘴角蜿蜒流下的血丝映得他的脸比平时更白皙孱弱,可他却在微笑,那笑容,甚至还带著点说不出的骄傲。"夏侯,我、我降旨捉拿连冀和楚梦深,就是想要引起他们的怀疑,让、让他们回京救驾。我还知道普通毒药对你没用,御医给你治伤时,我就命他们在药里下了种奇毒,所以你的伤才会迟迟不愈……"
  夏侯枯木惊怒不已,他向来自负智慧过人,却不料一时大意,竟被赫连长佑的懦弱给蒙住了眼,以致阴沟里翻船。
  "解药呢?"他俯身抓住青年的衣领,嘶声质问,然而赫连长佑的眼帘却已缓慢垂落了,微翘的唇角兀自凝结著些微讥笑。
  解药,说不定就在这小子身上藏著!看见赫连长佑闭目前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了腰间衣服,夏侯枯木心知必有古怪,拨开赫连长佑的手掌,衣服下果然有些鼓起,他一摸索,搜出个打造得甚为精致的黄金小盒子。
  "你想要我死,还没那个能耐!"他喘息著站起身,踩著赫连长佑的脸狞笑,单手费力地打开盒盖。
  "嗖嗖嗖嗖!"四道乌光快如电闪从盒中飞出,射入了夏侯枯木胸口。
  他睁著充满不信的眼睛,在周围侍卫的惊呼声中慢慢软倒在地。
  刚才似已昏死过去的赫连长佑竟又突然张开了眼眸,咳著血缓慢起身,走到夏侯枯木身旁,俯视著男人,小心翼翼地轻声道:"幸好我贴身穿了护甲。我刚才是骗你的,你的伤药里没有下毒。这四枚暗器上,才真的涂有剧毒,就算要不了你的命,也能让你後半生都无法再如常人般行动自如。"
  夏侯枯木嘴唇还在蠕动著,似乎想说些什麽,却已发不出任何声音。
  "朕是赫连家的人,不是窝囊废……"轻轻地施舍给夏侯枯木一个怜悯的眼神後,赫连长佑转身面对众人。
  烈火堂主面色几变,倏地拔刀,将身旁几个原为自己烈火堂下属的侍卫一刀一个,尽数砍死,随後朝赫连长佑行起跪拜大礼,恭恭敬敬地道:"小人高烈火,愿誓死效忠皇上。"
  "你还真是良禽择木而栖啊!"青年皇帝低咳著笑,明明虚弱得像是立刻就快晕倒,但烈火堂主此时已不敢对这年轻人心存丝毫轻视,心惊胆战地低下头,整个人都几乎匍匐在地,恨不得去亲吻赫连长佑靴底的泥土以表忠心。"小人所言千真万确,绝无贰心。"
  "起来罢。"
  轻飘飘的一句入耳,烈火堂主顿时从心底松了一口大气,忙谢恩起身,见赫连长佑走向云锦书,他急忙上前,讨好地道:"皇上,要不要小人将这两个贼子都杀了?"
  "多嘴!"赫连长佑皱眉,继而又对云锦书露出个微笑:"云表兄,你放心,朕料你也是受人蒙蔽,况且你我两家先人是刎颈之交,情同手足,後世子弟永不为敌。朕不会杀你的。"
  "你说什麽?"已经被急转而下的形势弄到有些无所适从,再听到这一声云表兄,云锦书心脏猛烈地跳动了一下。
  连冀说的,莫非是真的?他确实是连冀的表兄?那祖鼎天呢?难道真的也像连冀所说,是他的仇人,还用邪术来控制他的心智?
  "不可能!"他用力摇头,想把这个不该有的阴暗念头驱逐出脑海。
  为了救他,祖鼎天已经奄奄一息危在旦夕,他却竟在怀疑祖鼎天!
  他怀著无穷羞愧向祖鼎天那边望了眼,突地跪在赫连长佑面前,道:"那恳请皇上大发慈悲,也救救鼎天。他并非真正的祖氏後人,只是被夏侯枯木利用,才会跟皇上作对,求皇上饶了他。"
  赫连长佑面色微微一变,还没开口,牢门外陡然响起个清朗的男子声音:"长佑,那人暂且还杀不得!"
  楚梦深一身亮银色戎装沾著雪花,在封君平和亲卫的伴随下大步踏进牢房,目光微转,已看清牢房内的情形,上下打量赫连长佑一番後,终於面露笑容,率众拜倒。"臣等救驾来迟,还请皇上恕罪。"
  "楚郡王能赶来勤王,何罪之有?快请起来。"赫连长佑面对楚梦深,仍十分地拘谨恭敬。
  "谢皇上。"
  众人起身後,封君平早已忍不住,忙过去抱住了云锦书。"锦书你没事,太好了。"欢喜之余,星目中竟微泛泪光。
  云锦书愣愣地瞧著这个在莲湖边自称是他大哥的男子,心头一片迷惘。


咒欲 第三部 17
发文时间: 3/9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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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惊动朝野的勤王之变,便在赫连长佑翌日早朝三言两语的谈笑间轻轻抹过。
  京城内外,逐渐恢复了平静。宫墙内,也似乎仍如往日肃穆,唯有雪花飘落,簌簌响。
  祖鼎天从昏迷中醒来,一眼便已发现自己从暗牢移到了室内床铺上。几盏烛台,照亮了这个布置得颇为雅致的房间。
  这是哪里?他吃力地想从床上坐起来,动了动,却发觉自己下半身从胯骨以下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里是冀王府。御医已经来过,替你接好了断骨。你双腿的伤势,耽搁的时候太久,即便断骨愈合,下半身也还是瘫了。"冷淡的声音蓦然在房内某个角落里响起,祖鼎天一凛,扭头朝话声来源处望去。
  连冀就坐在窗户前的座椅里,冷冷地看著他。
  祖鼎天骤惊之後,冷静下来。知道在自己昏死的这几天内,宫中必定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变化。否则被云锦书放走的连冀不可能会回到京城,更不可能会有御医来替他医治。
  "夏侯枯木已经输了。"连冀像是猜到祖鼎天心中所想,淡淡地道:"天下盟也已经烟消云散。祖鼎天,不论你是不是祖氏後人,你都大势已去。"
  "呵……"不用他提醒,祖鼎天亦清楚自己如今已是穷途末路。一个无法行走的瘫痪之人,又散了功,他这辈子,永远都没机会东山再起。
  "锦书呢,他在哪里?"他勉力支起上半身,靠坐在床头。仅是这麽个简单的动作,已令他胸口气血翻涌。他忍了忍,终究难挡伤痛,弯腰一阵剧烈猛咳,吐出不少紫黑色的血块。
  连冀一言不发,直等祖鼎天结束了这轮咳嗽,他才移开视线,转而凝望窗外。
  持续了多日的暴风雪终已停止。露天处处积雪,枯枝挂著尺长冰棱,萧条无力地站立在一片无边无际的苍白里,逆风颤栗,仿佛贪恋憧憬著来年春光,虽已支离嶙峋,仍不肯倒下……
  "祖鼎天……"连冀突然开了口,每个字,都极慢、极低,似是经过了无数思量之後,才艰难吐出。"御医说你肺叶受了大损,内伤极重,若不用最上等的药材悉心救治,你活不过开春。"
  他长长地吸了口气,回头直视祖鼎天,两边面颊的肌肉均在轻微抽搐。"便是将你碎尸万段,也难消我心头之恨。不过,只要你肯为锦书解开邪术,我可以叫御医治好你,放你走,给你条生路。"
  这已经是他所能做出的最大让步。连冀说完,双手掌心都已被自己的指甲掐出了血。然而一阵静默後,却听祖鼎天低咳两声,竟笑了起来。
  男人沾血的嘴角亦浮起几分自嘲。"摄心术破除之时,也就是我祖鼎天丧命之日,还谈什麽放我生路,呵!"
  连冀以为祖鼎天怕他食言,强忍怒意,正色道:"你怕我会言而无信过河拆桥?我可以立下毒誓──"
  "办不到。"祖鼎天干脆地一口回绝,无视连冀满脸愤恨,边咳边笑道:"他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他从我身边抢走!"
  再也克制不住胸口那团怒火,连冀腾地从椅中站起,冲到床边,握拳想要将祖鼎天痛揍一顿,却想到以祖鼎天现在的伤情,恐怕挨上两拳就会一命呜呼,他喘著粗气,硬逼自己垂下了手,瞪视祖鼎天,猛地冷笑。
  "祖鼎天,你真可怜。发了半辈子的皇帝梦,结果只是被夏侯枯木牵著鼻子走。忙碌半生,你最後什麽也没得到,也没有任何人在乎你,只能靠邪术欺骗锦书爱上你。"
  祖鼎天脸上的得意笑容僵化了。
  连冀讥笑更响:"你自己其实比谁都清楚,锦书根本就不喜欢你,所以你才不敢为他解开摄心术。祖鼎天,你就是个自欺欺人的胆小鬼!"
  "锦书是喜欢我的!"祖鼎天突发怒吼,一大口血也随之喷出,他狠狠瞪著连冀,恨不得用目光将连冀的舌头割断,可连冀冷笑连连,似乎都不屑再与他交谈,转身就往外走。
  祖鼎天对著室内冰凉空气,犹自喃喃道:"你胡说,他是喜欢我的……"
  锦书说过,要与他同生共死的。可是,倘若云锦书清醒之後,又会如何?
  一直拒绝去深究的想法再度泛上心头,祖鼎天喉咙里逐渐挤出几丝沙哑到极点的嘶喊。

  连冀踩著深厚的积雪,慢慢地走著。身後,倏地传来一人呼唤。
  "连冀──"楚梦深快步上前,问道:"你跟那姓祖的谈得如何?他可肯为云锦书解开禁锢?"
  连冀默然摇头。
  楚梦深啊了一声,也不禁失望地摇了摇头。那日他征得赫连长佑同意後,便将云锦书与祖鼎天都带回了冀王府。和连冀、封君平商议过後,都决定当务之急是要让云锦书恢复过来。
  "你说那姓祖的宁愿死,也不肯放手?这下可棘手了。"楚梦深苦笑:"你我又不能真的看著他伤重身亡,不然他死了,找谁来救锦书?唉,我看他是有恃无恐,知道我们肯定得救他,才这麽嚣张!"
  两人这时经过座庭院门口,正是云锦书暂时居住的地方。楚梦深偷眼打量著连冀脸色,道:"云锦书来了之後,你都还没有去看过他,要不要进去?"
  "不用了。"连冀面无表情,甩出三个楚梦深预料之中的字眼。
  "你们两个,究竟要折腾到什麽时候啊?"楚梦深忍不住头痛地叹气,"我说你呀,就算手脚筋断了,也不用沮丧成这个样子嘛!你内力好歹还在,而且前两天娄御医不也说过能为你重新接续好筋脉?再好好地练上些年头,虽然再成高手是不可能了,打发几个小毛贼还是绰绰有余。你怎麽就不让娄御医试一试呢?唉,难道你真的不想再抱你那个云美人表兄了?"
  "你到底说够了没有?"刻意遗忘的伤痕突被撕开,连冀霍然低吼,死瞪著楚梦深,手脚都在轻抖。
  "你冲我发这麽大火干什麽?"楚梦深不悦地端出长辈架子。"连冀,你也太目无尊长了。"
  猛地里,庭院里几声惨叫飘起,还伴著封君平震惊的大喊。"锦书,你,你……"
  楚梦深神色大变,顾不上再数落连冀,忙折身冲了进去。
  院中积雪已被四下流淌的鲜血染成深红。几具侍卫的尸体残骸七零八落,散了满地。
  "你这练的什麽、什麽邪门功夫?"封君平指著面前杀气凌厉的云锦书,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手里,还提著个食盒。本是高高兴兴来给云锦书送饭,谁知踏进院子,看见云锦书正在与几个侍卫争执,要出去找人。
  那几个侍卫奉命看守他,自然拦著他不肯放行。封君平刚想过去安抚云锦书,眼前血光乍盛,那几个侍卫连拔刀的机会也没有,便已殒命。
  夺去那几人生命的,竟是云锦书双袖内展开的浓密血雾,犹如两片巨大血红的蝶翼,美丽却又致命。
  云锦书长发乱飞,缓慢转身,面对封君平。在冀王府内软禁了好几天,之前服食的化功丹丸药性终於消退,内力既复,他便急著去找祖鼎天。
  已经警告过那几个侍卫,可惜那几人偏要自取灭亡,怪不了他。至於这个自称是他大哥,天天给他送饭,陪他聊天的男子……
  "我不想杀你,让开。"
  他话音平静异常,可封君平却觉连四周的空气里都漾满了令人窒息的惊人杀气,脚下不由自主便往後退开两步。
  云锦书甫举步,就见楚梦深匆忙奔近,身後,还慢慢跟著走进一人。
  "连冀?"他愣愣望著这个似乎比离别那日更消瘦沈郁的男人,满腔杀机竟不可思议地如浪潮般退了回去,血雾也在变淡敛起,最後消弭无形。
  "鼎天呢?我想见他……"他只盯著连冀,说不上为什麽,他就是深信连冀不会拒绝他的要求。
  连冀嘴角微微扭曲──见面第一句,云锦书问的便是祖鼎天。
  明知云锦书是受摄心术所控,可云锦书眼里的热切牵挂,仍如刮骨钢刀,凌迟著连冀每寸肌肤。
  "连冀……"云锦书自己也未觉察到,他现在的语气里满是哀求。
  连冀沈默了更长时间,最终悲怆地笑了笑。"我带你去。"
  楚梦深直皱眉头,想要出声阻止,连冀却已转过身,缓慢地迈开步伐,带著云锦书走出了院子。
  他无奈,只得干咳一声,冲著两人背影大声道:"云锦书你只管放心,祖鼎天如今好端端的呢,我们可没有虐待他,还让御医帮他接了断骨。只不过他内伤太严重,想要活命,非得最好的伤药,最好的大夫。最重要还得卧床静养,绝不能乱跑。"
  云锦书自然听得懂这楚郡王弦外之音,是警告他别想趁机救了人逃跑。

  听到房外脚步声响,祖鼎天睁眸,不由又惊又喜。"锦书,你怎麽来了?"又看了看去而复返的连冀,後者面色漠然,让他一时也猜不透连冀心里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本以为回绝连冀後,连冀绝不会再让他与云锦书相见。
  人已带到,连冀也不多逗留,径自离去。
  云锦书走到床边掀开被子,果然见祖鼎天双腿都上了正骨的夹板绷带,细看祖鼎天全身,也没有受刑的伤痕,知道楚梦深并未撒谎,他心里稍定,坐在床沿,看到祖鼎天胸襟处已然干涸的血迹,心痛又起,低声道:"鼎天,你又咳血了。"
  "暂且还死不了。"祖鼎天不想继续这个伤感的话题,故意笑得轻松,却见云锦书嘴角微翘了翘,眼中湿气渐起。
  "锦书……"他想劝云锦书别为他难过,才开口就被云锦书打断。
  "别说了,鼎天。"对方的心思,其实都尽在云锦书心中,他闭上眼睛深深呼吸了好一阵,睁眼,凝视著祖鼎天毫无血色的面庞,静静地道:"我去求连冀,让他无论如何,也要医好你。"
  "你瞎说什麽!"祖鼎天变色。
  云锦书知道祖鼎天会有这强烈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著自己方才刹那间做出的决定。"我知道连冀恨你,可我真的想要你活著,我一定要求他。只要他肯救你,他想要怎麽折磨你报复你,我都可以求他,由我来代替你承受……"
  "云锦书!"一声大吼,终於止住了云锦书不停的诉说。祖鼎天双眼都发了红,但望见云锦书脸上无声滑落的两道泪痕,他喘息著,胸口胀痛欲裂,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要的,就是云锦书只爱他一人,只忠於他一人,只相信他一人。他也确实做到了,将云锦书变成了唯他为重的一个活生生的人偶。可面对此刻的云锦书,他心里没有半点得意,只有无法形容的苦涩。
  "鼎天,我不想看著你死。"云锦书低下头,几点水珠落在被褥上,很快就被棉絮吸走,只余下淡淡的痕迹。"就让我去求他罢……"
  祖鼎天费力抬起右手,为云锦书拭去泪水,苦笑道:"锦书,别再说这种傻话。我宁可死,也不要你为我去向别人屈膝哀求。何况我下半身已经瘫痪了,就算活下来,也是个没用的废物。你要我今後都活著丢人现眼麽?"
  听著男人绝望的笑声,云锦书心也慢慢地沈到了底。
  这个"兄长"胸怀天下抱负,却一再遭受打击。身世被揭穿,出生迄今的一切突然间全成了假相,几乎已经摧垮了祖鼎天整个世界,如今又半身瘫痪。换做是他,也诚然了无生趣。
  死寂中,数人脚步声由远及近。
  是几个侍卫,显然忌惮著云锦书,畏手畏脚地走到门口便止步,小心翼翼地道:"云公子,楚郡王命小人等请公子回屋用饭。"
  "我会回去。"云锦书冷冷道,却根本不看那几人,只望著祖鼎天,半晌,伸手温柔地抚摸著男人的脸,露出个凄豔的微笑。
  他无法让祖鼎天燃起求生之念,那唯有以死相随。
咒欲 第三部 18
发文时间: 3/11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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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之後,云锦书便水米不进。
  任凭封君平和楚梦深费尽了唇舌,云锦书都置若罔闻,将自己锁在屋内,不见任何人,竟是铁了心绝食。
  楚梦深等人数次想砸门窗冲进去,稍靠近便被云锦书的无形掌风逼退,诸人束手无策。待到第五天上,连冀终於无法再坐视不理,来到了祖鼎天养伤的厢房内。
  未得御医医治,祖鼎天这数天内仅靠普通几碗汤药续命,也已命悬一线,日夜均在昏睡。
  "啪啪!"被连冀两记耳光扇醒後,望见连冀眼底压抑不住的怒火,祖鼎天嘶声笑道:"冀王爷,我就想你这几天怎麽都不来我这里?呵呵,你要报复我,最好趁现在。我还有口气,不然等我死了,你只能鞭尸了。"
  连冀衔恨而来,可见了祖鼎天奄奄一息的模样,心里突然被浓重的悲哀湮没。即使杀了此人,又如何?
  全身的力气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他颓然坐倒在椅中,木然道:"锦书把自己反锁房内,已经绝食整整四天了。祖鼎天,你赢了。"
  "他、他绝食?"祖鼎天惊愕地睁大了眼睛。虽然知道自己死後,云锦书必不会独活,可绝没想到云锦书竟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
  "你还假惺惺地问什麽?"连冀觉得祖鼎天的表情很讽刺可笑。"用这麽卑鄙的手段,骗他为你而死,祖鼎天,你个胆小鬼一定很得意吧!哈哈哈……"
  他捂著眼,竟反常地大笑起来,然而指缝下,终有些微水迹渗出。
  祖鼎天全副心神还在"绝食"那两字上盘旋,呆了半天,忽也扯了扯嘴角,轻咳著,慢慢撑起上身。"连冀,带我去见锦书,我会为他解开摄心术。"
  他声音非常微弱,但听见连冀耳朵里,却不啻晴空霹雳,连冀猛一震,瞪住祖鼎天,整个人都呆了。
  "我一只脚已经进了鬼门关,你还怕我使诈?"祖鼎天了然地自嘲道:"你不用这样瞪著我。我是临死前良心发现,才想做一次好人。"
  连冀仍难以置信,更不敢放开这根救命稻草,怕祖鼎天只是心血来潮,转念又会反悔,他急忙走出屋外叫侍卫去拿辆轮椅来,回头对祖鼎天道:"你肯救锦书,我也会遵守诺言,再召御医来为你医治。"
  祖鼎天却丝毫没有喜色,反而古怪地笑了两声,不置一词。

  两名侍卫很快推了辆轮椅回来。
  祖鼎天坚持要那两人为他换上件干净衣服,梳理整齐枯黄凌乱的头发,又索来铜镜,对镜照影好一会,才默然放下铜镜,由那两个侍卫推著他随连冀慢慢走向云锦书所住的院子。
  接连数日晴天,沿途地面的积雪已融得七七八八,仅余薄薄一层白色。屋檐、树枝挂落的冰棱,亦在日头照耀下,缓慢消融,化作了水,又潜入雪泥中。
  这大概,是他能看到的最後一场雪了罢。祖鼎天蓦然想到了他和云锦书在亭子里煮酒对饮的那个雪天,消瘦凹陷的脸上忍不住扬起点笑意。
  楚梦深得了消息,也带著封君平赶来。他俩委实不太相信祖鼎天会突发善心,只怕他另有阴谋,便跟著一起来到院中。
  轮椅停在了空旷的天井内,祖鼎天强忍喉头阵阵涌起的腥甜,对著紧闭的卧房门叫道:"锦书,出来罢,是我。"
  门扇猛被打开,云锦书一脸惊诧又混杂著喜悦,想走下廊檐前的石阶,但四昼夜水米未进,他已极为虚弱,又加上心情激动,一时间竟脱了力,扶著廊柱勉强稳住身形,道:"鼎天,你、你愿意就医了?"
  祖鼎天微摇头,双眼瞬息不眨,痴痴凝望云锦书憔悴却仍清美的容颜,许久,轻笑著柔声道:"锦书,我确实做错过许多事情,也骗过不少人,可是喜欢你这件事上,我绝没有骗过你。"
  听他这麽没头没脑的一句,云锦书愕然。"鼎天你怎麽了?"
  祖鼎天只是微笑不答,转而向推他的一个侍卫伸出手,淡淡道:"把腰刀给我。"
  "这……"那侍卫犹豫地望著连冀。
  "你要刀做什麽?"连冀等人也变了面色。
  "我这个样子,难道你们还怕我不成?"祖鼎天不放过嘲笑众人的机会。
  封君平向来对这家夥没好感,更恨他把自己这个"大哥"的位子给抢走了,见他病成这德性还在逞口舌之快,哪还忍得住,当即拔出自己的腰刀递将过去,反唇相讥道:"我只怕你连刀也握不住,掉下来剁伤了自己的脚。啊,听说你下半身反正已经瘫痪了,倒是不怕再受刀伤,哈哈……"
  出乎众人意料地,祖鼎天竟未反驳,接过腰刀,轻轻抚过锋利的刀刃,低咳著赞道:"好刀。"
  连冀的耐心终於也快到头,沈声道:"祖鼎天,你还在拖延什麽?"
  祖鼎天眼皮猛一翻,冷戾的目光竟叫周围人都为之悚然,但下一瞬,他便敛去凶光,对连冀一字一顿,平静无波地道:"我对他设下的那个解咒之法,就是让他亲眼看见我身首异处。"
  "啊?"连冀等人骇然,不约而同倒抽了口凉气。
  云锦书离得远,又正头晕耳鸣,没听清祖鼎天说什麽,只是见祖鼎天拿起了腰刀,一股强烈的不安霎时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鼎天,把刀放下!"
  祖鼎天对云锦书投以最後深深一瞥,用尽浑身残余的力气,力贯刀身,在日光下挥出道炫目的雪亮白虹。
  "锦书,来生我再找你。"
  血光迸溅的刹那,他笑声嘎然中断,却有点刺骨凉意掠过脖子,但稍纵即逝。整个人反如腾云驾雾般飘了起来,居高临下望见众人震惊的眼神,他竟又品尝到了久违的得意快感。
  他是祖鼎天,纵然死,也不会选择在病榻上凄凉咽气。
  "鼎天!!!──"他听见锦书在撕心裂肺地叫他。锦书震惊的双眼,正直勾勾看著他。
  他突然也觉得悲伤莫名,想伸手去抚摸云锦书,才发现自己已永远都没办法做到。
  真不想让云锦书看到他这个模样,可不若此,锦书就要为他绝食而死了。曾以为自己会贪心地想要云锦书与他共赴黄泉,事到临头,他才知道,自己根本狠不下这个心。
  怎麽舍得,就此夺走心爱之人的生命?
  他是真的喜欢上了云锦书。早在那道雨过天晴的彩虹下,云锦书睁眸那瞬间,他便已明了,自己此生已沦陷进了那双潋滟含笑的眼波……他不想云锦书死,所以只有亲手破除自己在云锦书身上所设的禁锢。
  他丝毫不後悔自己的抉择,只恨无法亲口向清醒後的云锦书问一句:"你还会喜欢我麽?"
  这个答案,他再也不可能知道了,就等来生再问罢。倘若,还有来生……
  漫天纷飞洒落的血雨中,祖鼎天飞上半空的头颅终於掉了下来,正落在屋前石阶下,在血泊里静静地面对著云锦书。
  男人脸上肌肉并没有因为疼痛而扭曲,反而显得十分平静。嘴角甚至还微微弯起,噙著笑意。双眼亦如往日,含笑凝望眼前人。
  ……电光闪处,男人一双眼瞳闪耀出妖异诡谲的黄光。"云锦书,你最爱的人,就是我祖鼎天。你这辈子也只忠於我一人,只相信我一人,除非我在你面前身首异处,否则此咒至死不解!"……
  男子咒语般的呢喃,随著那晚隆隆雷声,像钉子般,钻进他脑海……
  "啊啊啊──"云锦书凄厉大叫,双腿一软扑倒在地,彻底晕了过去。

  电闪雷鸣的暴雨夜、皇帝寝宫下的密室、大火中的飞鸿山庄、红叶飘摇的书剑楼、月光迷离的莲湖、寨里高歌斗酒的弟兄……无数画面快如飞旋的落叶雪花,争先恐後地涌进头脑里……
  "啊!"云锦书终是睁开了已被涔涔冷汗沾湿的眼帘,望著头顶的锦帐直喘气。
  "锦书,你晕睡了一天一夜,可算醒了!"封君平已在房内守了半天,此刻兴奋地冲过来,疼惜地为云锦书擦著满头满脸的冷汗。
  "大哥……对不起。"想起自己之前对封君平的种种漠视敌意,云锦书只觉无地自容。
  封君平拍了拍他肩头,朗笑安慰道:"你是受人暗算,迷失了心智,错不在你,大哥哪会生你的气。"
  他一提,云锦书眼前顿时又浮起祖鼎天那颗头颅,心脏猛然揪痛。这"兄长"的所作所为,他实在无法接受,可再怎麽不想承认,他也难以抹杀祖鼎天对他的爱意。
  若非爱他入骨,祖鼎天又怎麽会甘愿用自己的性命来为他破除摄心术。
  "他、他的尸体呢?"他握住了封君平的胳膊,颤声追问,只怕已被众人出於憎恶拿去作践了。
  封君平看著这个义弟长大,自然知他心思,叹道:"你不用担心,大哥虽然也讨厌那姓祖的,但他最终还是替你解了邪术,也算是个人物,咱们犯不著去辱他尸身,昨天便叫人收殓入棺。今早正好有个女人找上门,自称是天下盟的残金堂主,不知她从哪打听来祖鼎天在这里,特来求见,楚郡王就让她把尸体带走了。"
  "是她?"云锦书又仔细向封君平问了那女子容貌,果然是那个残金。忆起那女子对祖鼎天的爱慕之情,不禁惘然,却也略有些许安慰──残金应当会好好安葬祖鼎天的遗体,不至於让祖鼎天曝尸荒野。
  封君平忽一拍大腿,"瞧我糊涂的,光顾著跟你说话,都忘了去通知你爹他们。还有你已经饿了好几天,我去给你拿吃的来。"
  "我爹也来了?"云锦书惊喜地想要问清楚,封君平却已经大步流星地奔了出去。他只得作罢,身体也确实虚弱过头,不得不又躺回床上,心乱如麻。
  祖鼎天已死,可连冀呢?……想到自己对连冀所作的一切,云锦书整个人都僵硬了。

咒欲 第三部 19
发文时间: 3/13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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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君平没多久便端著清淡粥点回到房中。身後还跟了云清寒、赫连贤宗、楚梦深一行。
  "锦书,你终於恢复了。"云清寒心下欢喜,亲手拿了粥喂他。
  父子相见,自是不胜之喜。聊起近况,云锦书才知父亲与赫连贤宗也去过总坛救他,负伤坠入江中,被湍急江水冲到了下游,幸被渔民救起。
  "爹和你赫连叔父调养数月,养好伤後又回去过天下盟的总坛,想设法再营救你和冀儿。结果发现那里已经被烧了,我俩就赶回京城,昨晚才到冀王府。"
  云清寒说著,见赫连贤宗站在一边,直勾勾地看著云锦书也不说话,不由得好笑,道:"贤宗,锦书才刚醒,没跟你见礼,你也不用这麽瞪著他罢!"又对云锦书温言道:"你还是在繈褓中见过你赫连叔父,呵,快给长辈行礼。"
  "他身体不适,就不必了。"赫连贤宗强自挤出个长辈应有的慈爱笑容,身上却一阵阵的发冷。万分不想与云锦书碰面,只怕云锦书揭穿他的丑事,可又拗不过云清寒,硬被拖了来。
  心里却也明白,自己就算躲得了这次,还有下次。他总不能余生都躲著云清寒的孩子不见面罢。
  自己一时晕了头脑种下的恶因,终究还是要由自己来尝那苦果。
  云锦书看著父亲脸上欢快轻松的温柔笑意,再看了看赫连贤宗目中掩饰不住的紧张、惶恐、悔恨,不禁在心里无声叹息。
  为了父亲,他也得将那秘密永远埋葬。他掀开被子挣扎著跨下床,向赫连贤宗恭敬地行起大礼,道:"小侄懂事以来,与叔父乃是初次见面,这礼数不能废。"
  赫连贤宗如释重负,知道云锦书绝不会吐露旧事,高兴之余更觉羞愧难当,忙将云锦书扶回床上,面带惭色。"锦书,你这一拜,我受不起……"
  云清寒以为赫连贤宗是在为当年囚禁过尚是婴儿的云锦书而後悔,笑了一笑,也没在意,继续喂云锦书吃粥。
  云锦书一碗清粥落肚,慢慢有了些精神。
  从开始,就不见连冀的身影,而且众人言谈间也绝口不提连冀的名字。他早已觉得奇怪,此刻无法再继续装糊涂,咬了咬嘴唇,道:"连冀呢?"
  此言一出,四人都陷入了沈默。
  云锦书背脊蓦然掠过阵寒气,盯住父亲追问:"爹,连冀他在哪里?"
  云清寒清俊的眉宇间有几分薄怒,也有几分怜悯,叹口气,放下粥碗,摸著云锦书的头发黯然道:"他已经走了。 "
  云锦书一下子无法理解,愣愣地重复道:"走了?"
  "云世子,还是让我来说罢。"楚梦深暗叹自己这个娘舅命苦,专门得替连冀善後收拾烂摊子。清咳两声,对云锦书道:"你也知道,连冀现今不如以往,他年轻人心高气傲,受不了这打击,不想再留在京城。刚才听君平说你清醒後,他便动身离开了。临走还留了话,说他当初对你做过太多不应该的事,此生都无颜再见你,就此别过。"
  转述完,想到方才他和皇上、云世子三个长辈好言相劝,都留不住连冀,忍不住加了一句"笨蛋!",骂的,自然是那铁了心的连冀。
  云锦书呆如木鸡,他当然最清楚不过,连冀执意离去,只是为了躲开他。
  是他,在雪地里,将连冀已所剩无几的最後那点尊严都践踏得粉碎……连冀已决意亲手斩断他俩之间的所有羁绊麽?
  眼中缓慢地起了热辣辣的水气,云锦书深呼吸,压下胸口那股剧烈的钝痛,微笑。
  过去种种,是谁伤害了谁,又是谁辜负了谁,他都不想再去深究。他只知道,自己这一生,都已放不下连冀。永远也忘不掉雪地里连冀那惨淡如死的面色,和唇边凝结成冰的血迹……
  他甚至有种预感,如果就任由连冀这样走掉,只怕不用多少时日,连冀整个人都会跟心一样,化成枯木死灰。
  那个曾经傲气凌人,也曾经在书剑楼上为他吹笛寄情,为他痴狂亦为他受尽了凌虐折辱的男人,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
  "告诉我,他去了哪里?"他几乎是哀求地用目光从父亲诸人脸上一一掠过,可众人均摇头。
  最後还是云清寒长叹一声:"锦书,冀儿说了不想再见我们任何人,你就别再问了。"
  云锦书嘴唇轻颤,再也说不出话来。

  休养两日後,云锦书体力已恢复,整理起简单的行囊。
  这两天里,他也向最不会隐瞒自己的封君平旁敲侧击询问过连冀的下落,封君平不想骗他,最终为难地道:"锦书,实话告诉你罢。连冀去的地方,我们的确知道,不过我们都已答应过他,不会向你透露。锦书,你莫再追问了。唉,再说你不是一直希望能离开他麽?现在他自行从你眼前消失,岂非更好?"
  云锦书心知无法从众人口中问出什麽,也就不再多问。天涯海角,慢慢寻觅,总有能相遇的一天。
  刚打好包袱,房门外有人缓步走近,紧跟著门上响起几声剥啄。
  云锦书打开门,不觉怔了怔,来人竟是赫连贤宗。
  "我知道你要去找冀儿。"赫连贤宗看到桌子上的包裹,微微叹息道:"云锦书,你去莲花坞找他吧。"
  云锦书呆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男人竟在帮他,欣喜若狂。"你、你……多谢了。"
  赫连贤宗面皮微红,低声道:"这是我欠你的。锦书,你不恨我,我已经感激不尽。"
  那桩事,云锦书虽然极力避免去想,但一经提起,终觉尴尬,一时缄默无语。
  赫连贤宗也意识到自己失言,忙干咳著转了话题:"对了,再过几天,我和你爹也打算离开京城,从此云游四方,只怕今後与你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了。锦书,冀儿这孩子本来最恨的就是我,性子又那麽骄傲,可为了求我下旨找你,不惜向我下跪恳求。那时起,我就知道他确是爱苦了你。"
  他苦笑道:"我这生,最对不住的便是冀儿母子俩。锦书,若你和冀儿还有可能厮守,望你日後多照顾些冀儿。他年岁轻轻的,成了废人,心里必不好受,若有脾气,你也让著他些。"
  云锦书听著,胸口益发酸痛,喉头也噎住了,唯有点头。
  赫连贤宗终是略觉宽慰,转身离去。

  隆冬时节,山间白雪封径,只有几溜马蹄印踏碎了雪地,一直蜿蜒延伸进山坳深处。
  莲湖已结了厚冰,荷叶只剩下光秃秃的叶梗突出冰面,一片颓败气象。
  贺昌抱著捧刚采集来的树枝走向湖边,看见坐在湖边火堆旁的连冀仍维持著先前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对著冰湖发呆,他禁不住为之鼻酸。
  昔日意气风发的庄主,如今变得越来越沈默寡言,鲜少与他说话。来到莲花坞几天了,庄主终日便是坐在湖边出神。脸上偶尔会有丝缕笑意闪过,更多的,却是他不忍多看的凄楚表情。
  他实在想不通,庄主明明不曾忘却云锦书,为何非要执意离开冀王府,躲到这里来度日。来时路途中,他曾壮著胆子问了一句,庄主仅是冷然看他一眼,什麽也没说。可那毫无温度的目光,令他错觉,眼前那人从里到外都散发著绝望的气息。
  贺昌眼窝发涩,不愿再想下去,走到火堆边添上木料,随後牵起赤龙马和自己的坐骑,向连冀告了个罪,自去寻找地方喂马,更要设法猎取今日充饥的野味。
  听著马蹄声逐渐消失,连冀的目光,依旧只驻留在那残败的片片荷叶上。眼前,似乎看到了那个人正从清波荡漾的湖水中旋身面对他,黑亮长发甩出了晶莹如玉露的水珠,划过他心头眉间……
  也只是幻觉。余生,他都不会再与云锦书相见。
  连冀抱紧双臂,黯然笑。

  火堆劈啪燃烧著,火苗慢慢又减弱。得得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贺昌今天,倒是回来得快。连冀并没有回头去看,但转瞬就觉察到只有一匹马返回湖边,他随意抬眼,蓦地一震,愣住。
  马上那人素衣长发,额心的血蝶印记下,一双清美如月华烟水的眸子正温柔地望著他。
  "连冀……"云锦书的呼唤亦如目光般温柔,连冀却浑身都渐渐地发起抖来。
  已经躲到了这里,居然还是逃不掉!他猛地慌乱站起,刚跑出两步,身後衣袂掠风,云锦书已贴近,伸臂从背後抱住了他。
  感觉到臂弯里的躯体瞬间僵硬,云锦书一惊,忙减弱了手底的力道,却仍环抱著连冀,轻声道:"连冀,你不是说过,我生生世世,都是属於你的麽?从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了,你不要再丢下我……"
  魂牵梦萦的气息在耳边回荡,连冀抿紧了薄唇,心口刺痛阵阵,犹如有人拿著尖针在扎。那个誓言,确实是他发下的,可时过境迁,他和云锦书,都已不再是当年的人。
  "云锦书,放开我吧!"他听见自己声音沙哑而低沈,空洞得叫他自己也觉得胸口发堵。"你如今已是天下少有的高手,而我却是个没用的废物,跟你一起,只会辱没你。"
  "连冀,我绝没有瞧你不起。"云锦书正想著该如何让连冀相信,却听男人哈哈一笑,满是悲怆之意。
  "我现在这模样,连我自己也瞧不起。云锦书,你就不用来同情我了。"连冀猛地用力一甩,挣脱了云锦书的双臂,转身面对他,笑得比哭更难看。"你是不是觉得我太可怜,所以心软了,才来找我?呵呵,云锦书,我不需要你的施舍。不需要!"
  "我是喜欢你……"云锦书尚未说完,骤见连冀面色发青,顿时醒悟到自己踩中了连冀的痛脚。想要解释,却怕越描越黑,他不由懊恼地咬住了嘴唇。
  雪地里那不堪的一幕忽又回到脑海,连冀呼吸都变粗了,用尽全力终於让自己平静下来,转过身,不再看云锦书,木然道:"你就当是可怜我,让我从此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罢。"
  "我……"面对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连冀,云锦书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冀缄默了许久,涩然低笑:"锦书,我没有恨你。我只是恨我自己,当初为何会那样待你。如果一开始,我就好好地喜欢你,或许你我也不会走到今日这个地步。如今,说什麽也都已经晚了。"
  "不晚,连冀,我们还可以再重新开始的。"云锦书用最温柔的语调对著连冀的背影说,希冀著男人会回过头来,然而那背影稳如山石,纹风不动。
  男人充满自嘲意味的叹息,更叫云锦书的心一寸寸滑向无望的深渊。"锦书,我要说多少次你才能明白?我一个废人,永远也不配再和你在一起。"
  云锦书的嘴唇,被自己咬出了血印,他最终轻声笑了笑,凄然道:"我懂了,连冀……呃嗯──"
  发现云锦书的低声呢喃突然变成声痛楚的闷哼,连冀一凛,急忙回头,震惊地望见殷红血丝不停地从云锦书嘴里涌出,将素色衣裳染上了大片触目惊心的血斑。云锦书修长的身体,也缓慢地软倒在地。
  "你?你怎麽了,锦书?"几乎不假思索地冲上去抱住云锦书,连冀的面色,因惊惧变得比云锦书更白。
  "咳,呵呵……"鲜血兀自冒出嘴角,云锦书却笑了,目光一眨不眨盯著连冀写满慌乱担忧的狭长黑眸,吃力地道:"我、我把奇经八脉震散,自废、自废武功。连冀……今後我就只能靠你、你来保护了,你不要……不要丢下我……"
  连冀头脑一片空白,满眼只有云锦书苍白如冰玉的面容,还有那片骇人猩红。
  "为什麽把自己辛苦练就的武功废掉!谁要你这样伤害自己的!"半晌,他终於找回理智,放声怒叱,喉咙如遭火燎,痛涩难当。
  云锦书紧紧地搂住连冀的胳膊,还在微弱地笑著:"我练武,本来是为了能摆脱你,可我现在已经不想再和你分开,不再需要它了。"
  "别再说话了!"连冀颤抖著为云锦书抹著嘴角溢出的鲜血,心头悔恨交加。气自己为何如此绝情,竟将云锦书逼到这份上。
  "锦书,我这就带你回京找娄御医,一定能治好你的,一定……"他喃喃重复,不知是想安慰云锦书还是想说服自己。
  远处蹄声纷沓,马匹嘶鸣,贺昌已载著野味归来,诧异惊叫:"庄主!云先生?"
  "回京!"

咒欲 第三部 20(END)
发文时间: 3/14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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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尾声

  未央湖,十里长堤,湖光映月,桂子飘香。
  沿岸熙攘的游人中,两名身形挺拔修长的青年男子格外引人注目。一人锦袍玉冠,气度雍容,丰神俊朗,一双狭长黑眸轻转间,已不知勾走了人群中多少女子的春心。不过这人明显未留意到周围女子频频暗送的秋波,只因他的目光,始终投注在他身边的素衣男子身上。
  一身素白无花纹的轻软衣裳,一头随意披散如墨色瀑布的长发,青年的容颜,清雅如白莲,不带丝毫烟火气。然而额心却有个血红色的蝶形印记,平添三分近乎妖媚的气息,亦令经过他身边的人眼中,或多或少都起了绮念……
  "哼!"连冀沈下了俊脸,开始用凌厉的眼神左右扫射,不悦地道:"真是到哪里都有这麽多讨厌的苍蝇!"
  "呵!"云锦书习惯性地摸了摸额头,无奈地道:"不如我明天拿根布带把它遮起来罢。"
  "那岂不是连我也看不到了?不行!"连冀第一个不赞同。
  云锦书笑了笑。
  身後,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子也肆无忌惮地怪笑起来。"那个长得真是标致啊!比沐阳阁里的相公们强多了,不知是哪家新来的。"
  "他年纪怕有二十多了吧,应该不是。相公们可都是十来岁的,嫩著呢!"
  "嘿,他要不是,干嘛在额头上画那麽妖豔的蝴蝶啊?哈哈哈,像他这麽漂亮的,就算年岁大点,老子我也想玩一玩。"
  瞥见连冀俊脸已发黑,云锦书低声道:"别理那些无聊人,快回客栈休息吧,明天还要游别的地方。"
  连冀点点头,强压下怒火,与云锦书加快步伐,联袂离开了湖畔。

  那数人均是当地有名的地痞混混,懂些拳脚,平日里欺男霸女,横行惯了。见了云锦书绝美容貌,哪肯放过,竟跟踪著云连两人来到两人投宿的客栈外。
  云连两人图清净,包下了客栈最靠後的小院。
  那几个地痞翻进墙内,等房内烛火吹熄後,一人蹑手蹑脚上前,拿出管迷香正待从门缝里吹入,房门却忽然"咿呀"一声大开。
  那人看著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连冀,当场愣住,被连冀一拳正中下颌,哼都没哼一声,立时晕倒。
  另几人吃了一惊,但仗著人多,相互打个眼色,各自抄起棍棒,朝连冀围去。
  这班杂碎,正好拿来给自己练练拳脚。连冀挑高眉毛,迎了上去。
  当初护送云锦书回宫求医,御医诊断後,惋惜地告诉他,云锦书经脉全乱,今生都无法再运动练武。连冀在云锦书病榻前心痛懊悔自责了几个日夜,终於下定决心要娄御医为他接续手脚筋,以期重拾旧日身手,将来也好保护云锦书。
  筋脉接续还算顺利,只是武功,唯有靠加倍苦练。两人游山玩水的时候,连冀也不忘每日练武,不过论实战,今晚倒还是第一次。
  双方拳来脚往,再加棍棒,打得好不热闹。好在这院落位置僻静,又有围墙阻隔,并未惊动客栈中其他客人。
  云锦书站在门口观战,见连冀招式虽然精妙,频频得手,奈何出招无力,又寡不敌众,渐落下风,连吃了两拳,还被棍子扫中小腿。他暗自叹气,回房敲响洗脸的铜盆,高喊道:"抓贼啊!抓贼啊!"
  "有贼?!"客栈里不少客人顿被惊醒。
  那几个地痞眼看苗头不对,赶紧翻墙逃走。只剩下那个被连冀打晕的倒楣鬼,被闻声赶来的客栈护院绑了去交送官府。
  待众人散去後,云锦书拉了连冀回房,拿热手巾替他捂著脸上一团淤青,卷起连冀裤腿,更见他小腿肿了大片,他不禁心疼地蹙起眉。
  连冀反而满不在乎地笑道:"这点小伤,不碍事。"
  云锦书垂眸,静了一会,才轻声道:"连冀,答应我,今後不要随便出手,我不想你再受伤。"
  "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再练上几年,这种小混混哪在我眼里。再说──"连冀陡然搂过云锦书,在他耳边谑笑:"我比你更宝贵我自己的身体呢!要是伤了,我还怎麽抱你?"
  云锦书耳根子倏忽泛红、发烫。自从两人重修旧好以来,连冀著实比以前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往那般不苟言笑,开始说起了甜言蜜语或是玩笑话,起初还说得有些笨拙生硬,随著时日推移,越来越得心应手。在床笫之间,更是花足了气力来讨他欢心。
  最初的一次,连冀甚至提出让他在上。云锦书最後却拒绝了。
  他自然渴望著重温在男人体内驰骋的销魂快感,可更不愿强连冀所难。
  只因在他准备进入时,连冀的身躯便变得僵硬如木石,眼内,流露出不自知的忍耐、厌恶,还有……深深的,屈辱……即使连冀心里愿意,身体却已深刻记下被凌虐的所有经过,无言而强烈地抗拒著他。
  看到连冀那种目光时,云锦书便决定放弃。
  连冀翻身压住他後,神情明显轻松了许多。他也柔顺地展开了身体,迎接这个身体的旧主人再度进驻。
  那个夜晚,男人在他体内不知疲倦地攻城略地,仿佛想借此来恢复久已失落的信心。还用牙齿、用嘴唇,在他全身留下了无数印痕,足以覆盖住他每一寸肌肤,似乎是想用这个方式,把祖鼎天遗留的气息完全遮蔽掉。
  "锦书,锦书,你永远是属於我的。"天明时,男人终於停止了疯狂的掠夺,轻舔著云锦书皮肤上被他咬破滋出的血珠,慢慢地,竟像个受尽委屈的的孩子般,哽咽著哀求道:"锦书,回答我,是不是?"
  也只有在这刻,云锦书终是觉得,这处处都比他更具男性魅力的连冀,确实是比他更年轻,令他怜惜无比。他在暗中发誓,今後的岁月里,他都不要连冀再为他伤心……
  "锦书,你又在想什麽了?"连冀落在云锦书唇上的一个火热亲吻,将云锦书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他轻柔抚过连冀已经饱含情欲的黑眸,低笑:"我在想,你今晚要几次才够?"
  男人的呼吸,因他的露骨挑逗而越发灼热急促,猛地抱起他,将两人一同摔到被褥里。"多少次,我都嫌不够,呵呵呵……"

  後半夜,万籁俱寂。
  黑暗中数个人影悄然掩到围墙下,中间一人阴沈著那张被揍得鼻青眼肿的脸,恶狠狠地道:"那臭小子敢跟咱们作对,咱们就陪他玩到底,放把火烧死他。"
  几人点起火把,又淋上油,正准备往围墙里扔,抬头,均吓了一大跳。
  凄迷月色里,素衣男子宽袖飘飞,不知何时已站立在围墙上,正噙著丝既似不屑又似怜悯的微笑垂首看著他们。
  "趁我还没改变主意,你们快走罢。"刚刚温存过,云锦书心情很好,并不想沾血。
  "你想吓唬老子,呸!老子还怕你这兔儿爷?"中间那人暴跳如雷,带头将火把扔向云锦书。其余几人争相效仿,四五个火把全往云锦书身上掷去。
  世间,为何总有如许多不知死活的愚人?云锦书无声轻叹,霍然振袖──比火光更耀眼的血红雾气急遽涌起,遮住了月华。夜空,亦被血雾迷蒙。

  翌日正午,清风扯起一叶帆影,悠悠顺流漂浮。
  "两位公子,你们有没有听说今早未央湖边出了大事啊?"船夫绘声绘色地向雇船的那两个青年道:"那湖边突然多出好几具残缺不全的尸体,头颅都成了白骨,野兽啃都没那麽干净。城里人心惶惶,都说闹鬼了。"
  "是麽?"连冀兴趣缺缺地随口敷衍了一声。
  靠在他身上闭目假寐的云锦书连眼皮也没抬起,以袖掩口轻轻打了个呵欠,又往连冀胸前挪了挪,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连冀,靠了岸叫我。"
  "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走的,你就尽管睡吧。"昨夜数度鏖战,也难怪锦书累坏了。连冀笑著取了披风,将云锦书细心地裹起来,免得被江风吹冻著凉。
  嗅著连冀身上熟悉的麝香体味,云锦书微笑,任由连冀把他裹了个密不透风。
  再强烈十倍的风,也冻不坏他。
  连冀以为他真的失去内力,变回了昔日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其实,他那日只不过故意小小震伤了自己一下,吐了些血。
  回到宫中後,他运功逼乱了脉象经络,娄御医也无从诊察,被他蒙骗过关。
  这身武功,还得留著保护连冀,怎能轻言废去?但如果他的"软弱"能让连冀在他面前不再自卑,进而重拾尊严,他甘愿自己的余生都"依附"在连冀的羽翼之下。
  茫茫天地间,也只有那人的怀抱,才是他真正想要的归宿……


  (全文终)
咒欲 番外 上
发文时间: 3/15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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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连贤宗自打孩提时能认人起始,认识的第一个人,既非他的父皇,也非母後,而是他的表兄──镇国公世子云清寒。
  两人的母亲,是亲姐妹。赫连皇族与云氏两家先人亦情同手足,一同打下了这片锦绣山河。多年来,朝中几多风雨,人事兴衰浮沈,云氏的世袭镇国公地位却始终屹立如山。
  云清寒比赫连贤宗早了几天出生,镇国夫人诞下麟儿不久便因病辞世。皇後心疼这外甥,干脆将云清寒接进宫,与自己的儿子一同抚养。
  两个婴儿自幼就同寝同食,彼此相处的时候,也最多。到了太子赫连贤宗启蒙开智那年,云清寒自然是太子伴读的不二人选,长居深宫,以致镇国公有一日入宫面圣时,向皇帝半真半假地抱怨说,自己这做父亲的,和儿子见面的次数还远不及皇帝多。
  皇帝看著正在边上追逐玩闹的两个孩子,哈哈大笑:"朕倒是想让云爱卿把清寒领回去,免得他老是欺负朕的皇儿,可惜朕的皇儿不肯。"
  赫连贤宗人小,耳朵却尖,听到了父皇的话,急忙奔过来,张开两只小手往镇国公身前一拦,小脸涨得通红。"我要清寒陪我玩,姨父,你不要带他走!"
  镇国公莞尔,故意逗他道:"你父皇都发话了,我可不能抗旨,只能带清寒回家去。"
  赫连贤宗信以为真,大急之下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两个大人不禁慌了手脚,忙著又哄又劝,均不管用,最後还是云清寒走上前,抱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赫连贤宗,拍著他背心安慰道:"贤宗乖,我不会跟爹回家的,你别哭了。"
  得到云清寒的承诺,赫连贤宗这才破涕为笑,拉著云清寒飞快跑到御花园另一角玩耍,似乎生怕镇国公会趁他不备,偷偷带走云清寒。
  两个大人好气又好笑,对望一眼後,又不约而同叹了口气。
  "朕和云爱卿两个人都劝不住他,没想到他居然这麽听清寒的话。"皇帝的表情,几可用嫉妒来形容,又摇了摇头,惋惜地道:"清寒若是个女孩子,朕今天就想把他指给朕的皇儿当太子妃,跟云爱卿你亲上加亲,结成儿女亲家了。只可惜,唉……"
  这回,轮到镇国公哈哈大笑:"清寒可是臣如假包换的儿子,哪能嫁人,皇上您就别胡思乱想了。"
  赫连贤宗远远地听见了,很不服气──他是未来的皇帝,天下的一切,将来都是属於他的,为什麽就不能让清寒当他的太子妃?!
  那一天,年方五岁的赫连贤宗还根本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直到数年後情窦初开,他终於明白,天地和合,阴阳造化,男女婚配才是人伦正道。
  清寒,注定成不了他的太子妃,只能当他的臣子。
  无法诉说排遣的烦躁与隐隐约约的不安,也就从他意识到这点的那刻起,日日夜夜,纠缠著他挥之不去。
  总有一天,清寒也会跟他一样娶妻罢。
  他从书案後抬头,悄然扭头,凝望正在专心练字的云清寒。少年精致清雅的脸庞浸润在透窗而入的几缕阳光里,温润如半透明的美玉,俊美得令他久久移不开目光。
  他不想云清寒离开他。

  少年的执念很单纯,却也可怕。
  赫连贤宗开始留意起服侍两人起居的宫女,凡是稍有姿色的,一律遣走。对云清寒,他更是几乎寸步不离,不给云清寒任何机会,去接近宫中燕瘦环肥的美人儿。他要云清寒的视线里,只看得到他一人。
  宫女太监们私底下都在笑话太子不像太子,倒似镇国公世子的跟班。赫连贤宗知晓後也仅一笑置之,依旧我行我素。
  然而该来的,终究挡不住。某日两人练剑时,云清寒对个来送茶水的小宫女笑了一笑,说了一句玩笑话,赫连贤宗看在眼中,当场不动声色,暗中却嘱人将那小宫女一顿杖责打得半死,丢出了宫城。
  云清寒知悉此事,信疑参半,来向赫连贤宗盘问。赫连贤宗并未否认,面对云清寒的不悦指责,他反而倔强地抬起头,道:"我就是不要你跟别人说笑。她胆敢勾引你,我当然得处罚她。"
  云清寒惊愕地看著他,说不出话来。
  太子一举一动,都是整个皇宫内的大事。风声很快不胫而走,传到了皇帝耳朵里。皇帝直斥荒唐,碍於镇国公的情面,不便责罚云清寒,只是命镇国公将世子领回府中看管,又传旨勒令太子禁足东宫,闭门思过半个月。
  赫连贤宗接过圣旨,面色如常,镇定地返入东宫,甚至将自己反锁在寝宫里,任宫女太监说破了嘴皮,也不开门。
  皇帝听说後,越发气恼,只道:"由他去。"
  皇後到了第三天上,却再也坐不住了,亲自做了几样赫连贤宗儿时最爱吃的粥羹送去东宫,仍被赫连贤宗拒之寝宫门外。
  "除了清寒,我谁也不见。"少年两昼夜水米未进,声音已有些微弱沙哑,却依旧带著一股子倔劲。
  皇後一筹莫展,只得瞒著皇帝遣人去镇国府,将云清寒偷偷带进东宫。
  赫连贤宗拖住云清寒的手,欣喜若狂:"清寒,留下来陪我,别再回去。"
  云清寒捏了捏赫连贤宗凹瘦的脸颊,心疼地叹气:"我听姨母说你这两天都不肯吃东西,贤宗,别这样。来,快把这粥喝了。"
  他端过皇後送来的粥羹,摸了下,却已凉透。正想叫宫女将粥拿去煮热,赫连贤宗已抢过粥碗,满不在乎地吃了起来,边吃,边望著云清寒笑。
  只要云清寒回到他身边,纵使一碗冷粥,也胜过山珍海味。

  皇後听说赫连贤宗终於肯吃了,心口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带著随行的宫女太监悄然离去,恳求皇帝莫再赶云清寒出宫。"皇上,贤宗这孩子脾气倔,如今好不容易才肯进食,皇上您就让他俩去吧。否则,恐怕贤宗又要绝食了。"
  皇帝膝下,仅得赫连贤宗这一个子嗣,自然不愿太子真有什麽闪失,闻言长叹一声,唯有默许了皇後的请求。
  禁足的半个月,反而成了赫连贤宗最快活的一段时光。不用读书,也不用练武,整天就和云清寒在东宫里弹琴消遣,兴致来时涂上几笔丹青,相互取笑一番。
  玩累了,他便枕在云清寒膝头出神,喃喃笑道:"清寒,我倒是希望父皇罚我一年半载不许出宫,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眼下才半个月,太短了。"
  云清寒把玩著赫连贤宗散在他腿上的发丝,笑而不语。半晌,看到赫连贤宗已昏昏欲睡,他才在赫连贤宗额头上轻点了一记,低笑:"傻瓜……"

  半月飞快而逝,一道圣旨却也接踵而来,震得赫连贤宗高扬的心再度跌进了深谷。
  皇帝已通令举国甄选秀女,为太子择妃。
  赫连贤宗终於冷静全失,抬脚就要冲去父皇那里,劝父皇改变心意,却被云清寒拦住。
  "没用的,贤宗。"云清寒一直云淡风轻的眼神里也罕有地流露出几分无奈,抚慰已慌乱失措的赫连贤宗:"皇上既已下旨,就不会再收回成命。你去,只会激怒皇上,於事无补。"
  "难道你要我娶妃?"赫连贤宗年轻的脸因激动而涨红扭曲:"清寒,你又不是不知道,太子妃入主东宫之後,你即使是我的表兄,也不能再随意出入东宫,更不可能留宿。"
  "所以皇上才要为你选妃。"云清寒微微苦笑,喟叹道:"贤宗,你就别再钻牛角尖了。就算你这次能逼皇上让步,下一次呢?贤宗,你别忘了你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总有一天要册立後妃,延续赫连皇室的血脉。"
  赫连贤宗僵立,胸口如有百爪抓挠,却吐不出一字反驳。
  云清寒说的,也正是他千方百计想要无视,可又永远跨不过的一道天堑。

  赫连贤宗最终默默接受了父皇的安排,在各地甄选入宫的佳丽中择出数名女子。但当皇帝要他决定太子妃人选时,赫连贤宗竟固执地顶撞了回去。"这些女子,均非儿臣所喜,只是父皇旨意难违,儿臣只能选几个入宫。至於太子妃,儿臣日後如遇到心仪之人,自然会禀明父皇,此刻,却实在挑不出中意的。"
  皇帝气得想骂,所幸皇後在旁,好言相劝才让皇帝熄了火气。
  选妃,只为斩断赫连贤宗与云清寒越来越深的羁绊,只要东宫里有了妃嫔,云清寒便得避嫌,无法再羁留东宫。想到此,皇帝也就心平气和。
  一个月後,东宫迎来了太子的三名侧妃,正妃之位却仍虚悬。不明内情的朝臣均在暗中议论揣测,都道太子眼界奇高,不知何等绝色才能入太子的眼。
  那一夜,赫连贤宗站在红豔得刺目的喜幛前,看喜烛化泪成灰,脸上所有的不甘终归平静──他违背不了父皇的旨意,更改变不了自己的宿命,可太子妃这个位置,注定将永远成空。
  "清寒,清寒,你明白我的心意吗?……"喃喃自语,渐归沈寂。

  赫连贤宗纳妃後,与云清寒的来往,不再似原先频繁。初时还会召云清寒入宫陪他学文练功,逐渐地,次数越来越少,最後两人几乎一月也难得见上两次面。
  皇帝从东宫侍人口中得知後,暗忖自家儿子纳了妃妾,尝到女子的妙处,自然不再念著云清寒。欣慰之余,便把原先要替云清寒择一名门闺秀赐婚的念头给打消了。
  他却不知,这消息,很快就被身边的近侍太监报知赫连贤宗。
  "知道了,你下去领赏吧。"赫连贤宗打发走来通风报信的太监,坐回座椅里,倦然笑。
  思念如天下最顽强的藤蔓,在他心底吸著他的血,日夜疯狂地长。无数次,他都冲动地想要趁著黑夜冲去镇国府,去见那个占据著他全部心神的人,然而理智,告诉他必须悬崖勒马。
  比起他被迫纳妃,云清寒若奉旨成亲,才是赫连贤宗更无法忍受的事,所以纵有再多难耐不舍,他也只能装作与云清寒日渐疏远。
  幸好,这些时日的克制并没有白费,至少云清寒不会步上他的後尘。
  在他足够强大前,等待,是唯一的选择。

  一等,就是四年匆匆如流水逝。
  赫连贤宗二十岁生辰过後没几天,老皇帝驾崩。赫连贤宗将先皇下葬皇陵,回京後第一件事,便是把云清寒召入宫中。
  地点,当然不再是东宫,而是皇帝寝宫。
  "清寒,明天登基大典之後,我就是皇帝了,从此天下没有人可以分开你我。"他在烛焰下,贪恋地打量著自己朝思暮想的容颜。
  云清寒仿佛有些承受不了他炽热的目光,微微转开了头,看见龙床边的衣架上挂著赫连贤宗明日穿著的天子冕服,他视线顿了一顿,随即悠悠低声叹:"贤宗,过了今晚,你是君,我是臣。今後,我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直呼你的名字了……"
  赫连贤宗听出了云清寒话音後的无尽怅惘落寞,急道:"清寒你太多虑了,我永远也不可能在你面前耍皇帝威风的啊!"
  他转过云清寒的肩膀,盯著云清寒的双眼认认真真地道:"清寒,你可知道我为什麽这四年来都没有册封太子妃?我心里真正喜欢的人,只有你。就算你当不了我的太子妃,我也不会让别人坐上本该属於你的位子。"
  "贤宗你……"云清寒的表情,有点愕然,更多感动,对赫连贤宗目不转睛地凝视片刻,最後拿起衣架上的冕服,微笑道:"来,试下这衣服。万一有不合身的地方,还来得及叫人连夜改。"
  赫连贤宗满心想跟云清寒诉衷肠,可又不忍拂他的意,於是伸手去解衣带,却被云清寒轻轻按住了手。
  "让我来吧。"
  云清寒的眼眸里,尽是温柔笑意,为赫连贤宗宽衣解带的动作,更轻柔如春风拂体。
  一件件,缓慢脱下……又一件件,缓慢穿上……
  高大铜镜里的青年皇帝,俊朗挺拔,脸上,情欲涌动。
  "……清寒……"蛰伏经年的爱意终是受不了对方若有意又似无意的撩拨,破茧而出。赫连贤宗猛地摘下云清寒刚为他戴上的帝冕,揽过云清寒,用力吻上眼前人淡红诱人的唇瓣。
  柔软温暖的感觉,一如他梦中甜美,真实得令他为之颤栗。
  "清寒,清寒……我要你……只要你……"他拥著云清寒倒进龙床里,颤抖著双手去解云清寒的衣裳,却因为太过紧张,半天也解不开。
  "呵呵……"被他压著的人终於轻笑,忽翻身,转而将赫连贤宗压在了身下。
  赫连贤宗一辈子,都忘不掉当时云清寒目中流转的情焰,灼热明亮,似乎要将两人一同烧为灰烬。
  云清寒落在他眼帘、鼻梁上的嘴唇,亦火热无比,烫得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贤宗,我也只要你一个人……"掠过他耳边的爱语便如世间最蛊惑人心的魔咒,一字字,在赫连贤宗心尖上烙刻著……
  意乱情迷,魂与魂授,一切的一切,均在那人的亲吻爱抚里悉数乱了套。
  赫连贤宗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刚硬的人,可身体被云清寒贯穿的那瞬间,他忍不住用手指塞进口中,堵住自己即将破喉而出的叫声,滚下了眼泪。
  "放松,贤宗……"云清寒拉起他的手,温柔吻著他手指上咬出的牙印,吻著他眼角的泪珠,下身却更凶猛地冲进,抽动起来。
  身体和魂魄,仿佛都在这刻被撕裂,吞噬……赫连贤宗张大了口,拼命喘息、呻吟、嘶喊,然而所有的声音,立即就被云清寒覆上的唇瓣封缄在喉咙中。钻进耳朵里的,只有两人下身结合处逐渐响起的淫靡水声。
  丝缕极淡的血腥气,随之散开……赫连贤宗知道,自己流血了。
  一切,都已脱离了他的掌控……
  泪水突然间怎麽也收不住,源源淌落,打湿了两人纠缠在一起的发丝。
  "是不是我太粗鲁了?"云清寒放缓了律动,不断在赫连贤宗耳边重复道:"我发誓,今生都不娶妻,我会永远陪著你,辅佐你的。贤宗你知不知道,这几年爹催我成亲,我都没答应。贤宗,你相信我……"
  赫连贤宗紧闭起双眼,任一声声誓言将他包围。

  那时候,他是真的相信云清寒。
  而云清寒也没有让他失望,不久後甚至拿著份图纸,微笑著呈给赫连贤宗,那是赫连贤宗的寝陵草图。
  "我想让工匠在你的棺室下建个密室,日後用来放我的棺木。"云清寒靠在他肩头,边在图纸上比划,忍不住轻叹:"贤宗,我无法光明正大地葬入皇陵,只能如此了。你说好不好?"
  赫连贤宗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字眼来形容自己的狂喜。倘若真能与云清寒生同衾,死同穴,便是叫他立赴黄泉,他也甘愿。
  可欢乐,总是短暂易失。一场微服巡游,彻底打碎了赫连贤宗的美梦。
  自从偶然救下一个楚楚可怜的孤女後,云清寒热切的目光,便不再围著他打转,而是肆无忌惮地投向那孤女。
  震惊、嫉恨、愤懑,填满了赫连贤宗的心胸。他怒而下令随行的侍卫斩杀孤女,却被云清寒拔剑阻拦。
  那双曾经在床笫间柔情流溢的眼眸里再也找不到半分暖意,只余一片彻骨冰冷,一剑,狠狠向全无防备的赫连贤宗刺来。
  血溅满地,痛彻心扉……

咒欲 番外 下
发文时间: 3/17 2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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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赫连贤宗遽然从床上坐起,大口喘气。
  "贤宗,你又做噩梦了?"云清寒亦被惊醒,急忙披衣而起,点起床头的烛台。
  一点暗红,照亮了卧房内简陋的几件家私。屋外廊檐下,寒雨淅沥不绝。
  "是梦……"看清两人所在的,是今晚投宿的客房,赫连贤宗惨白的面庞缓慢恢复了血色。默默喝完云清寒递给他的一杯温水,心神终於稍定。
  云清寒看著赫连贤宗微白鬓角处的冷汗,心头暗自生疼。三年前和赫连贤宗离开京城後,本打算云游四方,看遍各地美景,好好追回两人失去的二十多年光阴。不料自今年年初开始,赫连贤宗的身体便变得越来越虚弱,逢到阴雨天气,更是筋骨酸痛。
  他知道,那是因为赫连贤宗曾遭他两度挥剑重创,又被连冀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阴湿地宫内,寒气入侵伤身,落下了病根。他自责之余,免不了对连冀颇有微词。
  赫连贤宗却只是笑笑,替自己爱子开脱道:"不关冀儿的事,只怪我当初一时不察,被祖鼎天废去了武功,身体比从前差了点而已。清寒你不用为我担心。"
  云清寒数度想追问详情,可每次他一旦开口,赫连贤宗就缄口不愿详谈,云清寒也只能作罢。
  而随著赫连贤宗日益糟糕的身体状况,男人夜间,也是噩梦频发。云清寒问过几次无果,他又不喜挖人隐私,便没多往心里去。今晚见赫连贤宗似乎惊吓不轻,终是忍不住问道:"贤宗,你近来到底都在做什麽噩梦?唉,你要是真的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不过你老是这麽心神不定的,我不放心。"
  赫连贤宗搁下茶杯,避开云清寒满眼的担忧之色,沈默一刻後,才低声道:"我梦见……我又要失去你了……"
  云清寒微愕,旋即了然,胸口慢慢浮起难言的心痛与愧疚──若非他当年中了邪术,对赫连贤宗连下两次毒手,赫连贤宗也不至於到了今时今日,仍心存余悸,对他患得患失。
  "你别胡思乱想!你我後半辈子不会再分开的。"
  面对云清寒的劝慰,赫连贤宗笑了一笑,心头惶惑却更深。三年前,他确实也抱著同样的想法,可渐渐地,他竟不再那般自信。
  云清寒待他很好,知道他武功尽废,更因为负疚,这三年来,对他照顾得无微不至。赫连贤宗感动每深一分,悔恨也加重一分。
  即便云清寒尚不知情,赫连贤宗也抹灭不了自己玷污过云清寒孩子的事实。他本以为自己可以将这秘密永远埋葬,装作什麽事都没发生过,如今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三年里,每逢云清寒提起云锦书的名字,赫连贤宗都会一阵心惊,暗自揣度云清寒的语气、神态,琢磨云清寒是否已经知道了什麽,是否在试探他什麽……
  提心吊胆疑神疑鬼的日子,远比一切刑罚更折磨人。他开始无法安稳入睡,无法坦然正视云清寒的微笑。好几次,他实在受不了,想对云清寒坦承,可话已经到了舌尖,始终没勇气说出口。
  犹记得当日在天下盟,云清寒从祖鼎天口中听说此事时那不可思议的眼神,比当年穿胸利剑更刺人。赫连贤宗丝毫不敢去想,当云清寒得知此事属实,会是什麽反应,更不想云清寒再一次离开他。所以,只能任由自己的心,永无休止地承受著这份日以继夜的嗜心煎熬。
  可是,纸包不住火。指不定有朝一日,云清寒就会知道这秘密。或许,只有他死了,才能真正让这秘密随他入土。也不对,哪怕他死了,云清寒也可能会从云锦书、冀儿、甚或当初侍奉过云锦书的几个小太监处得知真相……
  "贤宗,你究竟怎麽了?"发现赫连贤宗目光越来越混乱惊惶,云清寒微微叹息,剔暗了烛火,道:"时候也不早了,睡罢,明天我先去镇上找个大夫,替你开几贴安神养气的药。"
  赫连贤宗在暗中无声苦笑,他的心病,便是倾尽天下良药,也医不了。
  两人躺回床上,聆听著後半夜寒雨敲窗,都没了睡意。
  云清寒更觉心口沈重,与赫连贤宗重逢迄今,本想用尽余生来陪伴补偿贤宗,可贤宗反而在他眼皮底下多了白发,添了皱纹,虽是同龄人,看著,却似比他老了好几岁。
  随著时日推移,他更觉察到赫连贤宗在他面前固然经常展露笑颜,但往往转过身,笑容便被他看不透的忧虑替代。
  心疼日复一日,在云清寒胸口堆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什麽地方又做错了。想问,又不知该从何下手,唯有加倍地小心翼翼。至於床笫缠绵,最近的一次,也已经是在半年之前。
  那回亲热到最後,贤宗竟昏厥过去,事後还发了整天的低烧。云清寒也是自那次开始,意识到贤宗的体力已大不如前,加上赫连贤宗日渐严重的风湿,云清寒便将欲望收敛起来。
  他如今唯一的心愿,就是尽快带赫连贤宗回京,找御医治病。依两人的脚程,再走上十天半月,当能抵达。
  "贤宗,等你回宫调养好了身体,我们就别再四处奔波,找处山青水绿的地方定居下来吧。你喜欢哪里?江南?还是我们两年前去过的蜀中?"
  云清寒满怀憧憬的微笑,听在赫连贤宗耳中,不啻鞭笞。他连做了几个深呼吸,才让自己气息变得平稳些,勉强笑道:"到时再说罢。"
  如果可能,他只想寻觅个无人烟的所在与云清寒厮守,只有他们两个人,再也不必担心云清寒知晓他的秘密。就怕这地方尚未找到,他已经熬不过心病的折磨。
  越在意枕边人,也越难以忍受自己对云清寒的隐瞒欺骗,可一旦真相大白,那後果,绝非赫连贤宗所能承担。
  这盘棋,怎麽下,於他而言,均是死局。
  赫连贤宗颤抖著,无望地阖上了眼帘。

  翌日雨势越发地大。赫连贤宗又犯起风湿,痛得连下床行走也十分艰难。云清寒替他推宫过血,收效甚微,便冒雨去请了这小镇附近名气最大的大夫回客栈。
  大夫医术平平,为赫连贤宗开了方子,私下对云清寒直摇头,劝他另请高明。
  云清寒本就没指望这小镇大夫有多高明的医术,服侍赫连贤宗喝了两天汤药後,买了辆马车,直奔京城。
  眼看离京城日益接近,赫连贤宗的惊惶也日夜加剧,病情日重。
  这天黄昏,两人已抵达京城百里开外的城池,入店投宿。
  赫连贤宗在云清寒相助下洗漱停当,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卧床休憩,而是央云清寒拿笔墨来。
  云清寒有些诧异,也没多问,叫小二送来了笔墨纸砚。他陪赫连贤宗坐在桌边,磨著墨,想看赫连贤宗写些什麽,然而赫连贤宗提著笔,面对白纸发起呆来,久久都未落笔。
  蜡烛无声滴泪,烧剩了半截。纸上依旧空无一字。
  "贤宗……睡觉罢……"
  云清寒想收走笔墨,被赫连贤宗阻止:"清寒你先休息,我还要写完这封信。"
  那一夜,云清寒躺在床上,看著赫连贤宗烛火下微微颤动的背影,不安的阴影,笼罩心头。
  贤宗究竟是在给谁写书信?又有什麽,是不能让他看到的?……

  赫连贤宗一直坐到窗纸泛白,才搁笔,将纸笺慢慢地折好。
  轻飘飘一张纸,握在手中,却重逾千钧。他轻手轻脚地走至床边,对已熟睡的云清寒凝睇许久,最後把纸笺放到云清寒枕畔。
  "……清寒,我走了。等你看到这封信,就会明白的……"
  何曾想过,有朝一日他居然会弃云清寒而去?懦弱至此,赫连贤宗也忍不住想唾弃自己,但与其坐等日後云清寒自别人口中知晓一切,愤而拂袖绝情离去,他宁可先自我放逐,至少,不必面对云清寒将来冰冷刺骨的指责。
  他转身,悄然踏出了客房。下楼取了坐骑,费力地翻上马背,扬鞭向城外驰去。

  天方拂晓,沿途行人寥寥无几,到了野外更是景色单调,唯见农田阡陌相连。朔风起处,晨鸟啁啾乱飞,赫连贤宗亦接连打了几个寒噤。
  身边,再也没了三年来朝夕相伴的熟悉体温。从今往後,也都不会再有人对他嘘寒问暖……
  绝望的悲凉便如大风也刮不散的寒气,一丝丝,渗透进赫连贤宗四肢百骸,可他已无法回头。
  "贤宗……贤宗!"云清寒焦急的呼唤夹杂在马蹄声中,追赶上来。
  赫连贤宗猛地一震,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已经看了他留下的书信,云清寒居然依旧来找他了。
  清寒,是愿意原谅他麽?
  他此刻心情,便似死囚被押赴法场,即将临刑却听到了大赦天下的喜讯。激动之余,没留意到前方路面一处泥坑,踏了上去。坐骑踩个空,一个趔趄,将赫连贤宗抛下了马背。
  云清寒大惊失色,奋力一鞭冲到赫连贤宗身边,下马扶起他,仔细审视,见赫连贤宗只是手脚蹭破了几处皮,并无大碍,他才放下心,低声道:"贤宗,为什麽要走?"
  一句责备,语气却温柔一如往昔。赫连贤宗喉头都被强烈的酸楚堵得生疼,涩然道:"清寒你就让我走吧……我、我做了那种事,实在没脸再跟你在一起。清寒──"
  "别说了……"云清寒打断了赫连贤宗的忏悔,扶著赫连贤宗上了马,一手牵了空余的坐骑,缓慢往回走。
  赫连贤宗的身体,一直都在轻微颤栗不已。旭日已冲破了清晨的云层,落在他身上,他却觉那阳光不似真实。
  "……清寒,你真的,能原谅我?"
  他屏住了呼吸,紧张万分地等著对方回答。等到的,是云清寒拂过他耳後的一声轻叹:"贤宗,不管你做过什麽,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说过,你我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云清寒用力收紧手臂,牢牢锁住怀中人,只有如此,他因赫连贤宗不告而别而慌乱失措的心才逐渐得以安宁。"贤宗,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你我已经阴差阳错地分离了二十多年,我怎麽可能让自己再一次失去你?"
  赫连贤宗的心神,就在身後人喃喃低语声中,被狂喜所主宰。他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握住云清寒的手──但有一线希望,他又何尝舍得放手?

  马蹄轻踏,载著两人悠悠而行。
  冬日的晨间,虽有阳光,仍凉气萧瑟。云清寒於是抖开斗篷,裹住了赫连贤宗。
  斗篷,是他追出客栈时带上的。赫连贤宗以为他那时正在熟睡,其实他整夜心事重重,根本未曾睡著。听到赫连贤宗下了楼,他甚至来不及看枕边那封信,随手往袖子里一揣,偷偷尾随著,跟上赫连贤宗。
  他起初,尚不敢相信赫连贤宗真的要走,等看见赫连贤宗毫不犹豫地解马离开,云清寒这才意识到事态严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急忙驾著坐骑,直追出城。
  幸好他那时并没有真正入睡,否则一觉醒来,就再也见不到赫连贤宗。人海茫茫,一朝错过,也许便是天涯两隔,从此再无重逢之日……
  云清寒猛打个寒战,不敢继续往下想。手指悄悄摸到了袖中的那纸信笺,他指尖微一用力,已将信笺碾成无数碎屑,随风洒落马背後。
  不知道赫连贤宗究竟做错了什麽事,他也完全不想去深究。比起失去心爱之人,纵使赫连贤宗真的犯下千般错,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芥,均将如那信笺一样,漏过他的指缝,灰飞烟灭。
  他唯一不愿松手放开的,只有赫连贤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