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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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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尔共长生》作者:荀九(出书版完结)

书系:花弄吟FW043
出版日期:2011/7/7
出版社:喵喵屋工作室 蓝袜子出版社

【文案】
第一次成亲,妻子被掉包,伊人快乐跟人跑……
第二次订亲,成亲前一个月,姑娘急病去阴曹……
第三次算命瞎了眼给他算了个丑女,一朵百年难遇的奇葩!
梅开这第三度,新娘不逃,他都认命地先落跑了。
林凤七,林家第七子,喜欢数字七,婚宴定七夕,却屡成婚未遂!
成亲嘛,不过是给自己的下半生找个伴?怎么他亲事这般曲折?
女人爱哭又爱跟人私奔!看破了干脆喜欢男人,让她们没得找人奔!
只是为什么他看上了一个老男人,结果要跟男人抢男人?
本以为两情相悦、两心相许,竟落到做自己老爹替身的境地……
一片柿子园,一位老男人种了二十五年的单相思,
一把火烧尽,自此两人诺许了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雕尽各种水果去猜心,他终于让那胡涂的老男人知道什么是幸福!


楔子

  三年前。
  日头高挂,阳光如琉璃般透明,街市上人群熙攘,不同的人正赶去参加不同的婚宴!帝都两大户人家一个嫁女儿,一个娶媳妇,两桩喜事让在夏日中有些昏昏入睡的帝都精神抖擞起来。
  林家与顾家本是世交,如今又皆为姻亲,七月初七这一天,十九岁的顾家长子顾司泉,迎娶二十三岁的林家六小姐,林双里为妻;林家老爷林清为取个双喜临门的好彩头,就顺便也将儿子林凤七的婚事定在同一天!换句话说,二十二岁林凤七就是顺带着配送出去的。
  不过对于这一点,林凤七并不介意。
  他是个对什么都不甚上心的男人,会娶那个叫苏素的女人,也是因为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也该成家立业,于是便遂了母亲的愿,寻到一个不错的女人就准备成亲;他是真心实意的想跟那个叫苏素的女人平平稳稳地共度一生,所以理所当然的认为苏素也该是这样想的。
  成亲嘛,不过就是给自己的下半生找个伴?身着大红色喜服的林凤七正躲在花架下的软榻上翘着二郎腿晒太阳,他一手执刀、一手拿了个苹果,哼哼唧唧地边削苹果边想着。林凤七脑子里胡思乱想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唢呐声和鞭炮声,却也不耽误手下干脆利落的动作,修长的苹果皮串成一条掉到地上,林凤七一转小刀,举起苹果「喀嚓」咬了一大口。
  「我的七少爷,你怎么还在这儿晒太阳!」小厮一看到他立马惊呼。
  「嘶……」林凤七眉心一皱,拱了拱发麻的舌尖,不满道:「小王八蛋,咋呼什么?七爷我又咬舌头了!」他翻身坐起来,手腕一转,将小水果刀甩出去,极准地进小厮脚尖前的地里,力道大到刀柄都在微微颤抖。
  「花、花轿都到了!」小厮心有余悸地看了眼那刀。
  「六姐的花轿呢?」林凤七叼着苹果站起来,拍了拍喜服。
  「吉时一到,新娘的花轿进门,六小姐的花轿便出府……哎呀,您就别关心六小姐了!新娘子的花轿等着您去踢轿门呢!」小厮着急地上前去给林凤七整理了下衣衫,左右瞧了瞧,确定稳妥后便将他拉走,「别误了吉时,都等着您呢!」
  「哎哎,你急什么。」林凤七嚼着苹果,依依不舍地朝那榻下藏着的酒坛看了一眼,嘟囔着:「他娘的,老子酒还没来得及喝呢!」
  府外的鞭炮声劈哩啪啦地响得刺耳,林凤七一出大门就被门外呛鼻的鞭炮味熏得后退一步。看热闹的乡里拥挤在花轿旁边,都睁大了眼睛瞧着这位英俊却显得有些不耐烦的新郎官。只见他拧起浓眉,然后掏了掏耳朵。
  鞭炮燃尽,唢呐声却未停,喜娘凑到林凤七身边,使了个眼色,「七少爷,去踢轿门吧!」
  林凤七点点头,一步迈到花轿前,隔着压低的轿杆,一脚踹开了对开的轿门。
  身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在喜娘的搀扶下走出花轿;她似乎有些紧张,脚步虚浮,盖头因为她的颤抖也跟着微颤!林凤七并未多想,只是牵住红绸花的这一头,将新娘引入了大厅。拜堂之后,这就是他的妻子了,脱离了单身汉行列的林凤七扬了扬薄唇,拧着的眉也舒展开来。
  当林凤七牵着新娘入洞房之后,顾司泉也迎到了自己的新娘。
  暮色低垂之时,两位新郎已经周旋在宾客之间了。顾家老爷顾长生坐在主座之上,间或有人与他寒暄,也都被他一笑回之;几番下来,桌上的人也都各说各的,不再理会这位不好巴结的大商贾了。
  顾长生经营着帝都最大的几家典当行,虽为商人,却不会笑面迎人、软语逢迎;不知是不是总面无表情的缘故,已经三十五岁的他显得十分年轻,乍眼一看,竟更像是二十来岁。
  除了长得年轻、性格古怪之外,人们更喜欢议论的是他丧妻之后,至今未娶的事;听闻他十五岁娶妻,年仅十六岁就有了一对龙凤胎儿女,之后妻子离开了他,直到今日,都没有再续弦,而个中缘由,无人得知。
  数杯酒下肚,顾长生手边的酒壶已然空了。
  他抿了抿唇,抬眼淡淡地看了看大厅外正在敬酒的顾司泉,而后又看了看桌上喝得酒酣耳热、说得热火朝天的客人们,自知自己格格不入,于是顾长生悄无声息地退席。

  夜风夹杂着白昼的余热,拂过顾长生的脸颊;顾长生挑着不显眼的地方走,悄悄地绕到府门口,门边的家丁见状立刻迎上来,「老爷,怎不在里面吃酒?」
  「备车。」顾长生言简意赅。
  「酒宴还没结束,您这是要去哪儿?」家丁又问。
  「备车。」顾长生淡淡地说。
  「是。」家丁摸了摸鼻子,不一会儿套车出来,随即又有几个丫鬟捧了软垫出来,上车布置了一番之后方下来。
  在门房等了片刻的顾长生在众人的伺候下上车,淡着脸吩咐车夫:「去林府。」
  「好嘞!」车夫吆喝道,抖了抖鞭子。
  「别让少爷知道。」顾长生掀开车帘,对着家丁道。
  这厢的喧嚣声方渐远,那厢的劝酒声却越来越近;顾长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来,也不知道见了该说些什么?也许只是一句「恭喜」。
  如今两人已成了亲家,关系上应是更近了一层,可顾长生却觉得,自己离林清越来越远……哦、不,也许从一开始,他们就触及不到……思至此,顾长生突然很后悔来这一趟。
  林家的大门就在眼前,车夫已经掀开了车帘准备伺候他下车,顾长生双手拢在袖内,手指搅在一起,终还是硬着头皮走下来;一入府,就闻得满耳的笑声,因为林清常年跟夫人云游四处、识人无数的缘故,林府比顾府要热闹些。
  林府的家丁一见是亲家老爷,先是一愣,随即又连忙堆起笑脸迎出来。家丁引着顾长生朝大厅走过去,林清满是笑容的脸越发清晰,坐在他身侧笑得温婉的是他的发妻,现下夫妻二人正与宾客交谈甚欢。[切勿散播]
  顾长生突然停下脚步,他去了该说什么?依照他的性格,去了也只会煞风景、冷场而已……
  家丁疑惑地询问,顾长生略有些匆忙地吩咐他不要通传,然后就落荒而逃似地绕过酒席,走到了后院;林府的后院有一方花架,藤蔓蜿蜒,嫩黄的花缀在蔓上,好不俏丽。
  顾长生漫无目的地走着,他该回家的,却因为太过慌张而绕到了林府的后院来;不过在哪里也无所谓,他只是想一个人静一静,而这个地方刚刚好;顾长生走到花架下的软榻上坐下,脚一划,不经意间扫到了些什么,他低头看去,发现软榻下面还有一坛酒,鬼使神差的,他拿起那坛酒喝了起来,并且喝得一滴不剩;他放下酒坛,面无表情地弹了弹唇角。
  脸上的颜色没发生一点的变化,眼神也是异常的清明,然而没人知道,对于顾长生来说,当他的眼神过度清醒的时候,就是醉了!所以才会在下一瞬间,将那个靠近的男人当成是林清,才会胡乱地对他说那些话。
  穿着大红色喜服的男人趔趄着朝自己走过来,他的手中提着个空酒坛,走路像是踩在棉花上,乌黑的鬓发已有些凌乱,男人的鹰眸眯起来,锐利地朝自己扫过来:「你、你是谁?干嘛偷喝老子的酒!」
  「大哥……」顾长生眨眨眼睛,清明的眼光之中,已出现了幻觉。
  「谁是你大哥,少跟我套近乎!」林凤七大着舌头扑过来,一把揪住顾长生的衣领,俊脸通红,眼眶也有些发红。
  他一靠近,顾长生便嗅到了冲天的酒气,这令他又醉了几分,于是视线变得模糊,眼前男人的脸却异常清晰起来,是林清,是大哥……「大哥,我们是亲家了。」顾长生反握住林凤七拽着自己衣领的手,凑得更近,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竟显露出一种近似于无辜与委屈的表情,他的舌头并没有打结,语气也平稳如常,可他确实醉了:「我们是,亲家了。」
  「亲、亲家个鬼!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换了我老婆!」林凤七的面容突然狰狞起来,他突然靠近,两人的鼻尖相撞,酸痛着。
  林凤七咬牙切齿,对面的顾长生却是轻轻地扬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他主动凑近,双手捧住了林凤七的脸,轻声呢喃:「大哥,怎么醉了?」他的眼瞳异常清明,笑容却染着些醉意。
  林凤七略有些呆滞,醉意朦胧间,看着对方模糊的脸,竟心跳如鼓。
  「你……唔。」林凤七的眸子倏地瞠大。
  「大哥,我们是亲家了……」顾长生吻上林凤七的唇,目光在他眼下游移,似乎有些胆怯,于是不敢直视。
  林凤七看着他挺直的鼻梁和线长的睫毛,一时之间忘记了反抗,怔忡地轻启薄唇,瞠大的眸子也缓缓地眯了起来。顾长生依旧呢喃着那句话,分合的唇瓣轻柔地描绘着林凤七的唇形。
  他从不知道,大哥的味道如此美味……顾长生小心翼翼地啄着林凤七的唇,好像在品尝醇美的清酒,越品尝越沉迷;当他终于舍得离开时,林凤七却伸手揽住了他的腰,缠着他又亲吻了一会儿,才心满意足地放开手;他满脸醉意,目光浑沌得毫无焦距,说出口的话也因为打结的舌尖而变得含糊不清。
  「你……做我老婆吧?」林凤七打了个酒嗝。
  「好啊。」顾长生歪了歪头,露出了笑容,好看得能恍惚人眼。
  「就这么……说定了……」林凤七困顿得睁不开眼,毫无预兆地就倒了下去。
  顾长生看着他醉倒在自己的肩膀上,全身的力量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搬起林凤七的头,歪头打量了片刻,然后一脸正经地在他的脸颊印上一吻,之后将他的头放到自己的腿上,接着为他拉好衣服,最后安心地一低头,自己也跟着睡了过去。
  几日后,林凤七新娘被掉包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口耳相传,大概说的就是林凤七掀开盖头那一瞬,发现了那女子竟不是自己的新娘!而对于那一瞬间林凤七的表情,人们更是说得绘声绘色,缤纷得连颜色变化都描述了出来;而林家老爷,也是在第二日才知道了实情。
  那陌生女人自称是被一个女人雇来的,而据她描述,那个女人就是苏素。
  很明显,苏素和人私奔了,不过为了六姐的婚宴,林凤七并没有立刻告诉父亲,而是憋下一口气,准备忍到第二日;可借酒浇愁的他一觉就睡到了第二日晌午,然后刚醒来就被人告知今早被人发现和亲家伯父双双醉倒在花架下。
  亲家伯父?林凤七挠挠头,显然将此人和昨晚发生的事都忘干净了。
  他忘性确实不小,不仅忘了亲家伯父,也忘了昨日的愤怒,喝过酒、撒过疯,林凤七倒是没什么气了;女人跑了,那换一个就是,也没什么大不了。
  他蛮不在乎地将这件事告诉了父亲,然后……
  「混蛋王八羔子,连个媳妇你都看不住!」林清跳脚,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蹲在床上一边捶床一边喊:「为了就是取个好彩头,我告诉你啊,老子没钱给你办亲事了,下回再成亲你等着吧,等你哪个哥哥、姐姐再成亲!」
  「哦,成。」林凤七掏了掏耳朵,习惯了父亲的嘴脸;九个儿女之中,就数林凤七和林清像,可也就数他最不招待见!不过话虽这么说,林夫人却等不了了,不出一年,又给林凤七说了门亲事;那姑娘性子温和,看起来也通情达理,双方一合计,迅速定了日子。
  两年前,林凤七再度定亲;可就在成亲前一个月,新娘子突然急病死了!林凤七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再次成了鳏夫;林老子已经是气得快蹬腿,直数落自己的儿子煞气太重,另一边林夫人也急得够呛,赶紧找了个算命先生掐算八字。
  算命先生瞎眼一眯,遥遥一指,高深莫测地道:「城东头的丑闺女,与你家少爷乃绝配。」凭借着瞎子的一句话,林凤七与丑女的婚事就这么板上钉钉了。
  林凤七见过那丑女,鼻孔上翻、满脸麻子、唇厚齿黄、头发稀少、大耳宽腮,简直是百年都遇不到的一朵奇葩!林凤七光是想一想,就精神抖擞了,哪还敢把她娶回家给自己提神?
  于是一年前,林凤七梅开三度,可这一次,逃婚的却是他了!

第一章

  繁华帝都,阜盛人烟,又是一年七月初七,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
  傍晚时分,暮色缱绻,喧嚣了一天的集市非但没有静谧下来的意思,反而变得更加热闹,不少年轻男女都挑在这一天出来相会,才子佳人挑灯对诗,宛若一幅画卷。
  然而在这幅画卷之中,一个布衣男子却显得有些不协调。
  男子看起来也就二十五、六,身材高挑、五官俊朗,做农夫打扮;且不说他那高挽的袖口和裤口,也不说他身后那头毛发不但稀少还发灰的丑驴,就他那副一看到人家才子佳人挑灯对诗就黑如锅底、苦大仇深的脸,便可让人对他侧目相看了。
  「哎,你看这人的表情怎生如此恐怖?」
  「莫不是城外的难民?可仔细看来却又有些不像了。」
  「李小姐,不要被这丑驴蹭脏了罗衫。」
  「嗯昂嗯昂!」某丑驴不高兴了,驴蹄子一下踩到那人的脚上。
  「哎哟,你这不长眼的畜生!」路人抱着膝盖跳起来,龇牙咧嘴,毫无风度。
  「别闹,阿丑。」布衣男人拽了拽缰绳,不作理会准备继续往前走。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管好你的驴!」路人扣住男人的肩膀。
  「又不是我踩你。」男人停下来,浓眉拧得更深。
  「可这是你养的吧?道歉。」路人不依不饶,一副嚣张跋扈的嘴脸。
  男人不语,路人以为他是心虚,不禁更加恶劣,「道歉!」
  男人运了运气,低低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切勿散播]
  「一句『对不起』就完了吗?我的鞋都被踩坏了。」路人一见他服软,竟然得寸进尺起来,「不过我看你也赔不起,穷鬼一个!」
  男人攥起了拳头,额角呈现十字形的青筋,正突突地跳个不停。
  路人还在说个不停,两片唇瓣迅速地分分合合,听得男人心烦意乱,于是酝酿了一路的不满终于缓缓化作愤怒,一下子就爆发了出来,「他奶奶个熊!你有个女人就了不起吗?七月七出来赏花赏月亮你就很嚣张吗?」
  路人被喝得一怔,男人的俊脸狰狞,鹰眸中的怒气令人胆寒,一瞬间,男人方圆一丈之内的人迅速退散,只留下那个路人呆呆地看着他;那人是个小人家的少爷,因为自小骄纵又底气不足,便养出了一副欺软怕硬的性子,刚才看到农夫打扮的他,以为是个乡下人好欺负。
  「你、你要打人吗……」路人强撑着气势,根本没注意到男人对他吼的话根本毫无道理。
  「告诉你小子,这头驴跟我媳妇一样,踩你一脚又怎样?我还怕你伤了它的宝贝蹄子!」男人一松手,路人被推出了好远,趔趄着被身边同来的女人扶住,两人颤巍巍地后退几步,路人又咒了几句,迅速融进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男人瞪他们一眼,转身低咒:「该死的七夕!」
  「嗯昂嗯昂!」阿丑踏了踏蹄子。
  「我干嘛要挑七夕这鬼日子回来?」男人暗自咒骂。
  要问他为什么会这么生气、要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讨厌七夕?因为他是林凤七,那个因为喜欢数字七便将婚宴定在七夕、却又屡次成亲未遂,导致再也没人敢嫁给他的鳏夫林凤七!
  离家已有一年之久,他出门在外,以自己自小就喜欢的种植为事业,并且还干出了些名堂,如今的生活富裕,开了几处果园,种出的果子圆润又硕大,乃世间少见,仿若天宫的蟠桃般珍贵!但事业虽成功,可他的个人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思至此,林凤七的脸黑了下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年,他估摸着爹的气快消了,这才敢回来。
  人群迅速地分作两列,给林凤七让开了一条路;林凤七牵着阿丑,拽了拽身上背着的包袱,黑着一张脸继续走;眼前的才子佳人们碍眼的在这卿卿我我,扰得林凤七心烦意乱,那一张张脸上写的可不只是幸福甜蜜,还有几个大字……林凤七,你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了!
  「嗯昂嗯昂!」阿丑跟着叫唤。
  「你也这么觉得吧?」林凤七看了阿丑一眼,叹气往前张望了一眼,随即道:「一会儿回家你老实些,我老爹不待见我,肯定也不待见你!有啥吃啥,吃不着好草料没关系,晚上我给你吃水果。」嘱咐了一番之后,林府已是近在眼前,两尊石狮子分立于两侧,威风八面。
  林凤七将缠在手上的缰绳解下来,拍了拍阿丑的头,然后走上石阶拾环而击;可敲了几下之后,应门的声音并没有从大门之后传出来,反而从自己身边传过来。
  「老七!」那是熟悉的嗓音。
  「六姐?」林凤七循着声音看过去,上下打量一番随即诧异地挑眉,「你怀孕了?」
  林双里着宽衫夹服,衣衫之下的小腹微微隆起,七分宽袖之下的手臂如藕般洁白,一对翠玉镯子松松垮垮地悬在手腕上,衬着她十指如笋。
  在丫鬟的搀扶下,林双里匆匆赶过来,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死小子你怎么才回来!」
  「哎哎,你慢着点。」林凤七赶忙上去扶她,方才的火气也都不见了。
  「死小子、死小子,老娘在这儿等了你一整天知道不?腰都折了。」林双里挣脱开丫鬟的搀扶,上来就是又掐又打,一对儿玉镯子一个劲儿的往林凤七的脸上撞,「死小子,离家一年都不知道回来,知道全家人多惦记你吗!」
  「少奶奶,仔细您的肚子。」丫鬟上前劝阻。
  「别拉着我,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林双里腾出一只手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六姐。」林凤七拢下姐姐的双手,这一路上绷着的俊脸上终于带了些笑意。
  「混小子!」林双里瞪着一双杏眼,脸颊上还带着些泪痕;她瞪了林凤七半晌,表情终于逐渐柔和下来,她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斜睨他,「这次回来还走吗?」
  「不走了。」林凤七随口应道。
  「嗯,那跟姐回家。」林双里转身就要走。
  「家不在这儿吗?」林凤七不解地站在原地。
  「爹把这房子给卖了。」林双里说得轻描淡写,「家里的九个崽子都滚蛋了,爹想带着娘继续云游四海,可银子不够,就把老宅卖了!姐会给你找住处,这段日子你先跟姐回婆家住。」
  「知道了,不过房子我可以自己找。」面对着如此重大的变故,林凤七答得也云淡风轻。
  林双里没搭理他,兀自上了早就等在一边的马车,帘子撂下,慵懒的声音又从里面传出来:「那头驴是你的吧?是骑它还是坐车,你自己选。」
  「骑驴吧,阿丑不认识路。」
  「随便你,别让它瞎叫唤就行。」
  「嗯昂嗯昂!」阿丑不识时地出声。

  车毂辘辗过青石板路,发出空旷的声音,林凤七悠哉悠哉地斜坐在驴上,从布袋子里掏出一颗苹果,在身上擦了擦,然后「喀嚓」咬了一口;林凤七胯下的阿丑扭着屁股、摇着尾巴,小蹄子「嘎登嘎登」响着,一路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之后,一直「嘎登」到了顾府。
  「少奶奶,您可回来了。」马车甫一停下,一名妇人便迎了出来。
  「张妈,老管家呢?」林双里扶着张妈的手走下马车;喀嚓喀嚓咬着苹果的林凤七和嘎登嘎登踩着蹄子的阿丑从马车后冒出头来。
  张妈往后扫了一眼,规矩地敛了目光回答:「正在老爷书房里议事呢。」
  书房之内,檀香袅袅,案上的三足小鼎正往外徐徐地冒着烟雾,氤氲了一室檀香。
  顾长生借着手边灯光仔细地端详着手中物事,深邃的黑眸如同无波古井般毫无情绪波动。
  那是一块雕佩,上纹二龙戏珠,灯盏的光芒透过白玉制的雕佩透出来些许。
  「三千两。」半晌过后,顾长生定下结论。
  「对少爷也报这个价钱?少爷在颖州是以七千两买下的。」
  「如实报。」顾长生将雕佩放回到盒子中,以长指往前推了推,「少爷何时回?」
  「还需一个月,要不要老奴去催催?」管家顾礼看了看自家老爷的脸色。
  「不必,让他多待些日子。」顾长生合眼,修长的指抚上眉心,轻轻地揉了揉。
  「对了,老爷。」说起少爷,顾礼不免想起了少奶奶,「今日少奶奶似乎要带客人回来,特地吩咐老奴收拾出一间厢房;不过少奶奶清晨就出去了,也不知现下可回来了。」
  一个怀孕的女人,出去一天干什么?顾长生睁开眼睛,略微蹙起眉头,「那……」
  可他刚一开口就被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林双里的声音在书房外响起:「公公,是我。」
  「进来吧。」顾长生应道,蹙起的眉心又舒展开来。
  林凤七跟在林双里身后走了进来。
  这是距离那次醉酒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顾长生虽然一时间并未想起那一次的乌龙,可林凤七那张酷似林清的俊脸还是让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剑眉入鬓、英俊逼人,尤其是一双鹰眸,眼窝深邃、目光清湛。
  不过还是不同的……林清的眼睛远没有他的眼睛干净,林清的眼睛里永远都有太多的东西,多到已经映不出自己的影子了。
  「公公,这是我弟弟林凤七,刚从外面回来!您知道我爹把老宅给卖了,所以我想让他在这儿暂住一段日子,」林双里笑着说,不着痕迹地伸手去拽林凤七的胳膊,皮笑肉不笑道:「快叫人,叫……亲家伯父。」
  「亲家……伯父?」林凤七把陈述句变成了问句。
  眼前的男人哪像是个伯父?黑白分明的眸子、清秀精致的五官,白皙的面容在灯光的照射下似乎能散发出柔和的光芒;在看到自己的那一瞬,男人的黑瞳里绽出一抹疑惑,光洁的眉心也微微蹙起,不过很快,他就收敛好表情,恢复淡漠。[切勿散播]
  林凤七拧眉打量他,无视掉林双里睇过来的眼色和伸过来掐他的爪子。
  「住下吧!」顾长生淡淡地说,低下眼睫复而抬眼,他出于礼貌地补充道:「当自己家。」
  林双里甜甜地笑,「谢谢公公。」之后还不忘狠狠掐了林凤七一下,「还不快谢谢亲家伯父!」
  「亲家……伯父?」林凤七依旧用问句回答他,「和我一起醉倒在花架下的亲家伯父?」
  那一瞬间,亲家伯父僵硬住了。

  顾府的后院有一小片柿子林。
  几个时辰前,枝叶交错之下林凤七席地而坐,屁股底下垫着五块石头,他手里掐着一枝树枝在地上划来划去,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窗后的那个身影上。
  书房的窗子敞开着,柔和的日光洒到那人的脸上,映出了他侧脸完美的线条。
  窗前坐着的人正捧着一本书在看,而据林凤七的观察,此人已经足足有半个时辰没有翻页了……林凤七哼了哼,手肘往后一错,猛地撞了撞身后小柿子树;他的力道不大不小,正好只撞了一个柿子下来,林凤七捡起身侧的柿子,往身上擦了擦,然后咬了一口。
  「他娘的!」林凤七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没熟啊……」
  其实他今天并不是故意要来偷窥这个「亲家伯父」的,而是被他家的这片柿子林吸引,虽然说柿子种得不怎么样,可这块地却是难得一见的沃土,极为适合种果树!
  这个发现简直让林凤七的狼眼都绿了起来。所以他只是在享受沃土滋润的同时,无意间发现坐在这儿正巧可以看到顾长生的书房。
  亲家……伯父,林凤七嘟囔着,拧眉想了想,成亲那晚,他们为什么会一起醉倒在花架下?他想了又想,却对那一晚发生的事没有丝毫印象,那晚他喝了太多的酒,连自己老子是谁都忘了!更别提这个没怎么见过面的伯父。
  应该是没什么事发生吧!林凤七之所以会这样古怪地想,是因为看到顾长生时心底所升起的那抹异样感觉;他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很奇怪,让他忍不住想要弄清楚,那一晚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吵架、抱头痛哭,还是谁都没搭理谁?
  「他娘的……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林凤七敲敲自己的脑袋,惊觉手上沾满了柿子汁,于是不禁在衣服上抹了抹手;忙着擦手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顾长生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发呆!林凤七的动作慢下来,探究地盯着窗后的顾长生,琢磨着,亲家伯父在想啥呢?
  不过林凤七万万想不到的是,亲家伯父在想的就是他!自从他住进顾府,顾长生的生活就完全被他打乱,那张酷似林清的脸,令顾长生一见到他就忍不住要落荒而逃!再加上那晚发生的荒唐事……他怎么就这么把持不住呢?顾长声手下用力捏着书卷,脸色越来越阴沉,书桌下的长腿懊恼地蹬了又蹬,不行!他修练了这么久,不能让这么一个只有皮囊像的小孩子破功!
  顾长生「啪」的一声将书拍到书案上,面色凝重地抬眼看着前方,他突然的动作让林凤七有些惊讶,托着柿子往嘴里送的姿势都停了下来,然后看着他慢慢抬起手……捏住了自己脸!
  林凤七手里的柿子「啪」地掉到地上。
  「顾长生,你可不能破功。」顾长生嘴里喃喃有词,修长的指揉捏了一下自己的脸蛋。
  林凤七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后饶有兴趣地扬起眉毛,可这时候顾长生已经恢复正常,他撇嘴,怀疑刚才是自己眼花了;拂去身上的土站起身,林凤七又朝书房看了一眼,只见顾长生正拿着书看。
  刚刚那是幻觉吧?林凤七托着下巴往外看,思绪飘飘忽忽的。
  「老七,回神!」林双里双指一驳,「啪」的一声敲在林凤七的脑门上。
  林凤七「哎呦」一声,揉着脑门不满道:「干嘛啊……六姐。」
  「老娘跟你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听着呢。」林凤七转过身继而伏在窗棂上,翻着白眼看天。
  「那我说什么了?」林双里极快地问。
  「你说什么了?」林凤七回答得也不慢。
  「林凤七!」林双里瞠目,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
  「啊啊……别打、别打!」林凤七抓住林双里的爪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坐好,然后自己也整了整衣襟正襟危坐,满脸严肃地问她:「你那个公公……多大了?」
  「叫亲家伯父!」林双里作势又要打。
  「好好,伯父、伯父……他多大了?」林凤七赶紧投降。
  「好端端的问这做甚?三十八了吧。」林双里歪头想了想。
  「那看样子他挺年轻就成亲了。」林凤七默默地在心中算了算。
  「我这个公公也是可怜,成亲五年老婆就跟人跑了,留下一对孪生儿女给他。」
  「没再娶?」
  「嗯,那年他才二十一岁,直到现在都只是一个人。」
  独自一个人十七年……林凤七撇嘴,听起来好寂寞,「他是咱老爹的拜把兄弟是吧?」
  「嗯,小时候他还总给咱买东西吃呢!」林双里笑了笑。
  「记不清了。」林凤七随口道。
  「本是说什么来着,怎么扯到我公公身上来了?」林双里转了转眼珠,瞪了林凤七一眼,「哎,我说你,别傻坐着了,扶姐出去溜溜,闷得慌。」言罢就扶着腰站起来,挺着肚子对着林凤七。

  日光静好,天色怡人,偌大的顾府里有些冷清,除了几个清扫的下人之外就看不到其他人。
  林凤七搀着林双里随处散步,听她打开话匣子,开始发牢骚:「你这一来,我总算不那么无聊了!平素这府里就我和公公在,小姑子司渝和司泉天南海北地到处跑,公公又是个闷葫芦,整天就闷在书房看书写字、养花、养鱼,哎,无聊的我哟……」
  「顾司泉总不在府?」
  「嗯,刚接手公公的家业,总出去跑生意。」
  「你这大着肚子,他怎么也不回来?」林凤七不悦地拧眉。
  「他这是在躲我公公……哎,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回去再跟你说吧!这人多耳杂的,免得被人听去。」林双里将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随意地摸了摸。
  「这哪有人?静得连个鬼都见不到。」
  「所以说你姐我很闷啊……」林双里又开始。
  「姐,你渴不渴?」林凤七迅速地打断她,「我去给你弄些水来,你等我。」
  「哎哎,臭小子!」林双里被安置在花园的凉亭里,看着林凤七「嗖」地一下跑了。
  林凤七在顾府里四处乱转,想要找个地方要碗水喝,结果转来转去也看不见个人。
  可当他放弃想要返回去找林双里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找不着南北了!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了一阵子,他突然被人叫住。
  「你是哪一处的家丁?」说话的是个妙龄女子,面容姣好、气势凌人,「过来给我把这软榻抬进去。」
  「我?」林凤七左右看了看。
  「是啊,别磨蹭。」女子催促道。
  自己有那么像家丁吗?林凤七拧眉看了看自己的穿着……身上穿着粗布短衣,袖口和裤口都挽起来,脚上穿着一双破布鞋,边都磨破了……林凤七认命地叹了口气,抡起袖子走出,过去将女子身边的软榻轻而易举地搬起来,然后说:「带路。」[切勿散播]
  「你是新来的?怎么连我的房间都不认识!」女子不悦地瞪他。
  「嗯,新来的,快带路。」林凤七懒得与她争执,显得有些不耐。
  「你怎么和我说话的呢!」女子拔高了音量。
  「再不说我就放下了。」林凤七作势要放下软榻,「我很忙。」
  「你是哪房的?回去我一定让爹爹将你赶走!」
  「真是的,帮你,你还这么多话。」林凤七没了耐心,索性放了软榻扭头就走。
  「哎哎!你、你……」女子气得不轻,原地跺脚咬牙,「我可是顾家的二小姐顾司渝!你居然这么无礼,你、你……我一定要赶走你!」顾司渝的声音越来越远。
  林凤七放下袖子,也没听清那女人究竟在喊些什么;在府里又转了一会儿,林凤七发现自己连返回去找六姐的路都忘记了!他不慌不忙地继续转,心里想着也许转着、转着就转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种树人的天性,林凤七不知不觉就转到了那片柿子林。
  书房的窗子还是敞开着的,林凤七赫然发现,亲家伯父依旧在看书。
  顾长生的肩膀上落了一只麻雀,林凤七站在不远处定睛看了看,确定那不是家养的……
  「……亲家伯父?」背着手在原地踱了几步,林凤七终于忍不住走到窗边,敲了敲窗棂。
  顾长生抬眼,一抹惊诧从黑瞳里闪过,带着些许不知所措;不过他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微微抬了抬眉毛,「你……你怎么在这?」
  「来借碗水喝。」看着他有趣的表情,林凤七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你干什么呢?」
  「赏花。」顾长生脱口而出。
  「……」林凤七一怔,随即忍不住扬唇。
  顾长生惊觉失言,面皮之下的血肉都窘迫得要烧起来!不过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他已修行多年,所以他只是一本正经地合上书,用拇指用力压下微微翘起的书页,「我正准备去赏花,你要一起吗?」话甫一出口,顾长生就恨不得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啊。」林凤七爽快的答应,「我六姐就在花园等着。」
  顾长生硬着头皮将书叠放好,起身抚平衣衫的褶皱,「这么巧……」
  「老爷。」这时候,书房外响起管家的通报声。
  「进来。」顾长生眼神一亮,略带希冀地看着顾礼走进来,「什么事?」
  「老爷,二小姐回府了。」顾礼的语气有些犹豫。
  「就她一人?」顾长生目光一暗,先是沉默了片刻,随即道。
  「嗯,少爷他……」顾礼搓了搓手。
  「我知道了。」顾长生点头,目光沉淀下来,「让小姐去大厅等我。」
  顾礼点头应是,顾长生转而看向窗外听的热闹的林凤七:「看来是不能赏花了。」
  林凤七十分了解地点点头,「那咱们先去花园接我姐,然后去大厅。」
  没人让你跟我一起!我见女儿你跟着掺和什么?你知不知道我看见你的脸就不能淡定啊!
  「嗯,好。」顾长生腹诽了很多很多之后,淡漠地开口。
  等到三人赶到凉亭的时候,林双里已经等得快要睡着了。
  顾长生轻轻蹙眉,转目看了顾礼一眼。
  顾礼会意,上前轻轻地推了推林双里,「少奶奶、少奶奶,莫要冻着了。」
  「嗯……公公?」林双里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顾长生点了点头,眉心舒展,表情柔和下来,带着些慈爱,「司渝回来了。」
  「是吗?那太好了。」林双里扶着腰站起来。
  「照顾好少奶奶。」顾长生吩咐之后才发现周遭并没有侍女,一时间冷场下来,面皮下的血液又开始沸腾;他淡定地四处看了看,对顾礼说:「一会儿把这话转告少奶奶的贴身侍女。」
  「噗。」林凤七没忍住,低下了头。
  「……」顾长生依然很淡定,血液已经快窘迫地烧起来。
  「老七!」林双里看了眼顾长生,伸手狠狠地掐了林凤七一下。
  「不好意思,我刚刚放了个屁。」一直低垂着头的林凤七面无表情的抬起了头。
  放了个屁、放了个屁……林凤七你去吃屁好了啊你!

第二章

  「是你!」
  「是你。」这是顾司渝和林凤七见面后说的第一句话。
  本来还想给他们介绍一下的林双里一惊,一双素手停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看了看杏眼瞪圆的顾司渝,又看了看大大咧咧踢开圆凳坐下的林凤七,云里雾里地问:「怎么,你们认识?」
  「爹,这个下人太不懂规矩了!」顾司渝指着林凤七告状:「我今天让他搬个东西,他居然甩头走人了。」
  林凤七虽然没什么反应,林双里倒是沉了脸,「下人?小姑你应该是误会了,他可不是下人,他是我的弟弟林凤七!」
  顾司渝闻言一怔,看了看林凤七,又看了看林双里,惊讶之后却是撇嘴轻「嗤」了一下,「他穿成这样,谁会认得出来?」
  林双里眼睛一眯,马上就要发作;林凤七跟没事人一样,叼着筷子打量桌上的饭菜。
  「司渝。」一直沉默的顾长生终于皱眉开口:「不许对客人无礼。」
  「可是爹……」顾司渝不甘心地瞪了林凤七一眼,转而委屈地看向顾长生。
  「坐下吃饭。」顾长生略带责备地看她一眼,随即对着林凤七点头,「失礼了。」
  真是太失礼了……顾长生低垂下目光,攥着筷子的手手心有些冒汗,心跳因为不安而变得紊乱,他捏紧了筷子,暗自抽打自己,那不是林清,只是长得像他而已,何必如此紧张,如此在乎?顾长生啊顾长生,你究竟要胆小到什么时候?
  「没事,刚才我放屁也失礼了。」林凤七一耸肩。
  「……咳。」顾长生面不改色地把呛出口的饭粒又默默地抿了回去。
  餐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变得有些诡异,顾长生默默地抽打着自己,林凤七嘴不停地在吃饭。
  顾司渝满心不甘,但又因为害怕顾长生而不敢再正面挑衅什么,于是只好阴阳怪气地对林双里说:「嫂子你气色看起来挺好的嘛!不害喜吗?说话底气还挺足。」
  「害得可厉害呢!不过是身子底子好,勉强还能对付你。」林双里直来直去。
  「嫂子你对付我干什么呀?都是一家子。」顾司渝噎了噎,勉强地笑起来。
  「都安静吃饭!」顾长生和林凤七同时道;一个语气是无波无澜,一个说得是满心不耐。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林凤七咧嘴笑了笑,顾长生则是移开了目光,心跳如鼓。
  桌上的两个女人终于不再说话,气氛稍稍缓和了些,不过这只是暂时的休战而已。
  虽然平时顾司渝和林双里没什么交集,也算相敬如宾;可自打林凤七入府,顾司渝看他极不顺眼、百般挑衅,林凤七粗枝大叶不甚在意,可林双里却看不过去了,一心维护弟弟。
  「我去喂阿丑。」这一次,林凤七又以相同的一个借口准备离席。[切勿散播]
  「驴就要吃驴该吃的东西,怎么能跟人吃一样的?」顾司渝冷言相对。
  「阿丑也喝水,你就别喝了,省得和它一样。」林凤七拧眉看了顾司渝一眼。
  「……你!」
  「司渝,安静吃饭。」顾长生放下筷子,准备端起婢女奉上的茶漱口。
  「你也吃完了?」林凤七刚要迈出的步子又停下。
  「嗯,怎么?」顾长生端起茶杯含了口水,漱了漱口。
  「那和我一起去喂阿丑吧,我介绍你们认识。」林凤七笑了笑。
  「咕咚!」顾长生将漱口水咽了下去。

  阿丑被安排在顾府的马棚里,在数匹高头健马之间,它显得格外丑陋与渺小,不过从那几匹马憔悴的眼神儿来看,这几日阿丑将它们虐待得不轻!此刻阿丑正美滋滋地吃着草料,看林凤七过来,它踏了踏蹄子,「嗯昂嗯昂!」
  「阿丑,这是亲家伯父。」
  「嗯昂嗯昂!」
  「……你好。」顾长生看它半晌,决定还是打个招呼比较好。
  林凤七把手中托着的碗一扣,将饭菜倒进马槽里,然后摸了摸低头吃东西的阿丑的头,「亲家伯父,这是阿丑。」
  「嗯。」顾长生点了点头。
  「长得丑吧?我刚认识它的时候更丑,现在好看多了。」
  「嗯。」顾长生还是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林凤七从怀中又掏出了一个苹果,他拿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转而送到了阿丑的鼻尖;阿丑耸了耸鼻子,龇出大牙「喀嚓」咬了一口。
  林凤七看着阿丑笑出来,露出洁白的齿,他的动作大大咧咧,眼底有着纯粹的笑意。
  和林清相比,真的是太不一样了!
  林凤七一回头,就看到顾长生失神地看着自己,乌黑的眼瞳静静的,里面渗出他无法理解、却能为之心神一动的情绪;林凤七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摸了摸脸,疑惑道:「我脸上有什么吗?」
  「阿丑的口水。」顾长生脱口而出。
  「啊?」林凤七赶紧用手擦了擦,然后把脸凑近问,「还有吗?」
  「没有了。」顾长生后退一步,赶忙移开了目光,老脸之下热血沸腾。
  两人沉默了一阵。
  林凤七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片刻,「那个……其实我让你出来,是有件事想和你说。」
  「嗯。」顾长生微微抬眼,撞上他乌黑清澈的目光。
  「我从一入府就想说了。」林凤七吞了吞口水,伸手扶着马棚的木桩,「我想跟你买下那片柿子林。」
  顾长生略有些诧异,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买那林子,于是问:「为什么?」
  「你那块地土壤肥沃,很适合种果树。」
  「那里已经种上柿子了。」顾长生淡淡地陈述。
  「那也叫柿子?」林凤七迅速地拧眉反问。
  顾长生一时语塞,移开了目光。
  林凤七抿了抿唇,上前一步,「呃……我的意思是,还可以种得更好。」
  「我觉得这样就可以。」顾长生很坚持。
  「卖给我吧,多少钱我都给。」林凤七有些着急。
  「我好静。」顾长生不是个不通情理的人,可这一次,他却格外的固执。
  「可是……」
  「我有些乏了。」顾长生转身。
  「喂!」林凤七斜跨一步到顾长生面前,攥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顾长生光洁的眉心蹙起,他眼中有些恼意,令林凤七莫名的心虚。
  「亲家……伯父。」林凤七润了润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顾长生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手上,林凤七立刻松开手,转而尴尬地蹭了蹭自己的裤子,「你再考虑一下,我种出来的水果很好吃,你可以免费吃!」
  「我不喜欢吃水果。」顾长生眉目淡淡。
  「再考虑考虑吧,我很有诚意。」林凤七握紧拳头,他眼中有着期待和些许被拒绝的不快。
  顾长生没有这样拒绝过一个人,天生的胆怯作祟,令他决定后退一步,「嗯。」
  「会考虑?」林凤七眉心松开了些。
  「嗯。」顾长生点头,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要好好考虑啊!」林凤七在原地大喊,然后看着顾长生的身影逐渐消失……
  「你说他会答应吗?」林凤七若有所思。
  「嗯昂嗯昂!」阿丑很不给面子的甩了甩脑袋。
  「啧,看起来挺好说话的人,怎么就不答应呢?」林凤七喃喃自语,扫了眼马槽里剩下的苹果核,思忖了片刻,然后一拳砸在木桩上,「不行,无论想什么办法,一定得让他答应下来!」
  「嗯昂嗯昂!」

  晌午时分,日头毒辣,集市之上只零散地摆着几个摊位,人群稀疏。
  林凤七坐在街边的小茶棚里,要了一大碗茶,放到凉透,才一饮而尽;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几个熟悉的人影才从不远处晃过来,叫唤着就扑了过来:「老大!」
  为首冲过来的是一名布衣少年,他扑到林凤七身边转了几个圈,平素习惯眯起来的细长眼睛瞪得圆圆的,灵气四溢,「老大、老大,有没有想兄弟们?啊,你是不知道我们赶了多少天的路啊,水路、海路都齐全了,如果鸟能骑,我们就……」
  「吁。」林凤七打了个手势,让他老实坐下。
  少年乖乖闭嘴;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五官深刻、眼窝深邃、发色偏深,应当是外族人!见到林凤七后,年轻人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沉默着在少年人的身边坐下。
  「果园都怎么样了?」
  「都好着呢,上一季的果子卖得很好!」
  「那就好,你们俩既然来了就别走了,我准备在这边发展,徐州那边的生意先交给奉天好了。」林凤七替他们两人要了茶,然后蜷起手指,用指骨敲了敲桌面,「对了,祈岳,让你们带的东西带了吗?」
  「嗯,不过东西太多,今天只带了一个来。」
  叫作祈岳的少年忙不迭地点头,转身搡了搡身侧的年轻人,「完颜,拿出来。」
  名唤完颜的年轻人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红苹果,那苹果的体型足足有正常苹果的三倍大,色泽红润,看起来十分可口!
  林凤七咧嘴笑,接过苹果摸了摸,然后揣进怀里,「你俩现在就去找找,看有没有适合开果园的地方。」
  「这里?」一直沉默的完颜开口。
  「真的?这地方可是老大你的伤心地耶!」祈岳也接茬道。
  「少废话!还有……」林凤七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知道我家老宅在哪儿吧?我老爹把房子卖了,你们去赎回来,然后就住进去吧;记住,行事要低调,别太张扬。」
  「明白!」祈岳把钱接过去,「那老大你住哪儿?」
  林凤七摸了摸怀里的苹果,「顾府,把其他的苹果也送到那就行。」
  「明白!」
  「明白了就滚蛋吧,我也走了。」
  「老大一路顺风,安心地去吧!」
  「快滚蛋。」
  「顾府……在哪里?」看着这两个人都要离开,完颜忍不住问出一个重要问题。

  两个时辰后,两车水果被拉到顾府门口;这时,顾长生正在书房进行每日必备日程,发呆。
  自从一年前将家业交给顾司泉后,顾长生就彻底闲了下来,虽然儿子总会有失误,但他也鲜少出面帮忙;毕竟顾司泉已经二十二岁,有些事情也该独当一面,不能什么都让他出面。
  当然,顾司泉也不喜欢他掺和,自己的这个儿子,可是真的不大喜欢自己啊。
  顾长生搓了搓指尖夹着的书页,目光自那书写整齐的字体上划过,转而看向窗外。
  数十棵柿子树的树叶在细风中簌簌作响,还有些泛绿的果实缀在绿叶间,显得生机盎然,如今才是八月,还要等些日子它们才能成熟。
  这片柿子林是顾长生在十三岁时种下的,那一年他和林清初次相识,两人在顾府的花园埋下第一粒种子,之后每年不管林清在不在身边,顾长生都会种一棵柿子树,直到今年,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棵;二十五年了啊……顾长生的目光黯淡下来,他暗恋了林清整整二十五年,也该释怀了!可为什么还要拒绝林凤七呢?顾长生手指微微用力,将书页掐出了凹陷。
  不知道这样呆坐了多久,等顾长生回神过来的时候,肩膀已经开始酸痛;他揉了揉脖子,缓缓合上了书,唇干涩得厉害,可他却一点喝水的欲望都没有。
  太阳已经快要落山,天色略暗;顾长生走出书房,准备去花坊给花草浇水,可没走几步,他就被眼前的状况震慑得迈不动步子了!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庭院里会堆着这么多、这么多的水果!而且每一颗硕大的程度都足以令人咋舌!那真的是水果吗?是不是妖怪附体了啊!顾长生瞠了瞠眸子,缓缓地走到水果堆之间,然后看到一个弓起的背脊。
  「这是……怎么回事?」顾长生一字一句地问。
  「亲家伯父。」埋头整理箩筐的林凤七闻声侧头,然后笑着直起腰来。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顾长生惊诧地问起问题来都没头没尾。
  「礼物。」林凤七颇有些得意地掂了掂手中的大桃子。
  「……礼物?」顾长生讷讷重复,不过面目表情很快就恢复了淡漠。
  「你要去做什么?」林凤七拭了拭额角的汗。
  「浇花。」顾长生的目光从他赤裸在外的健硕小臂上划过。
  「那就去吧,等下我把水果送去给你。」林凤七抡了抡袖子,搬开他眼前的筐。
  「不……」
  「公公、老七,你们在干什么?」林双里突然出现,疑惑地看了看这一地的箩筐。
  「我托朋友运了些水果来给你们吃。」林凤七笑着看着自己的姐姐,微扬眉毛,「哎,我说六姐,怎么感觉你这肚子又大了一圈儿呢?是孩子长得太快了,还是六姐你吃得太多?」
  「臭小子,少贫嘴。」林双里睨他一眼,随即看了看顾长生,「让公公见笑了。」
  顾长生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切勿散播]
  林凤七撇嘴,满脸的不以为然,虽然平素会一口一个「亲家伯父」的叫着,但每次一听六姐将他摆在长辈的位子上,林凤七就会觉得有一丁点的不舒服。
  「有什么见笑的。」林凤七嘟囔。
  「我去花坊,你们忙。」顾长生点头示意,转身离开。
  「说吧,你弄这么多水果干嘛?」待到顾长生走远后,林双里扶着腰转身。
  「我想买下那片柿子林,可亲家伯父不答应,所以就弄点水果来贿赂他。」
  「好端端的你买柿子林干什么?」林双里疑惑地问,随即「啊」了声,「难道你现在还在折腾水果?」看林凤七默认,林双里失笑,「都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没改行,种果子有什么好的?」
  「哎,你只管吃就好。」
  「公公不喜欢吃水果,你送了他也不一定会吃。」
  「怎么还有人不喜欢吃水果?」林凤七无法理解地皱起了浓眉。
  「他这一整天几乎连水都不喝,因为火气上涌而引发风寒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可公公就是不喜欢喝水、吃水果,除非有人天天盯着他。」林双里十分怨念。
  「这人是怎么活到……他多大来着?」
  「三十八了。」林双里摸了摸肚子,笑道。
  「啊对,他是怎么活到三十八的!」林凤七不可置信,拍拍手俯身将筐都分好,然后用手背蹭去鼻尖的汗珠,「我分好在这儿,回头六姐你叫些下人来搬到柴房去吧。」说完他从筐里挑了几个圆润的果子出来,掂了掂分量,「我先走了啊。」
  「老……」
  「你小心肚子,别让筐磕着。」林凤七嘱咐了几句,抱着些果子直奔厨房。
  这时候,已有下人开始着手准备晚饭了,林凤七问他们要了柄小刀和一个盘子,之后在厨房外寻了个地方就地坐下,开始给果子削皮;他手法娴熟,不一会儿一只水果兔子就雕刻成型。
  用这么好吃的水果贿赂他,应该没问题吧?他点点头,然后抹去刀上的果皮,将水果兔子摆到托盘上。

  顾长生在花坊一直待到了傍晚。他心不在焉地给花花草草浇水,然后就坐在花坊里面发起呆来!其实他早就没事可做了,不过既然林凤七说过要来找他,那他就再等等好了。
  顾长生握着水舀坐在花盆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还不来呢?顾长生有些无聊,伸手去揪晚香玉的叶子,然后捏在手里把玩了半天,心里琢磨着这种叶子会不会有味道,于是就皱眉将叶子塞到嘴里叼着,顾长生低垂下目光看着,然后努了努嘴巴。
  「亲家……」林凤七突然推门而入,然后一愣,「伯父?」
  顾长生「噗」的一声将嘴里的叶子吐出去,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来了。」
  林凤七一时没反应过来,托着盘子站在门口,不知道该进该退,「来、来了。」
  叼叶子、叼叶子、叼叶子……顾长生你脑子进屎了,为什么要去叼叶子啊……
  他在心里自我抽打无数次之后,眉目淡淡地放下手中的水舀,站起身来一步踩上那片被他吐出去的叶子上,狠狠碾了几下,然后抬眸看向林凤七,清了清嗓子,面无表情地问:「有事?」
  「我有事吗……」林凤七讷讷地嘟囔了几句,然后看了看自己托着的盘子,恍悟,「啊,对!我是来送水果的。」他走进去,随便找了个地方放下盘子。
  顾长生的目光一直定格在他手上不敢上移;绘有青色碎花的瓷碟,配以雕刻精致、晶莹剔透的水果动物,让人食欲大振,不过却勾不起顾长生的食欲。
  他真想羞愤而死啊……顾长生低下头,一直看着那盘水果动物。
  「尝尝,这是我自己种的。」林凤七拿牙签插起一个递过去。
  「我……我不喜欢吃水果。」顾长生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摇头拒绝。
  「你嘴唇都干成那样了,吃点水果润润口也好。」林凤七又将兔子往前送了送。
  「我……」顾长生抿了抿干涩的唇,这才想起自己几乎一整天没喝水了。
  「给,尝尝。」林凤七满眼希冀地把水果送到顾长生的眼前,他的目光澄澈,甚至可以映出自己的影子……
  顾长生目光从那水果上移到林凤七那张与林清八分相似的脸上就再也移不开,他的鼻梁、他的唇瓣、他微微泛青下巴,一股强烈的年轻男性气息逼近自己,顾长生吞了吞口水,看到他的唇瓣就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晚冰冷又柔软,吻上去的感觉……
  顾长生一时失神,鬼使神差地就着顾长生的手含住了水果动物。
  两人同时僵住,顾长生瞠目,诧异地看着自己眼前举着牙签的水果;林凤七瞪眼,惊愕地看着几乎要触碰到自己手指的唇!率先回神的还是道行深的老妖顾长生,他直起身,迅速地咀嚼着口中的水果,然后梗着脖子咽下去,「嗯,很甜。」
  「那、那就好。」
  「这个小狗刻得很像。」
  「那个,我刻的是兔子……」诡异的尴尬飘荡在彼此之间。
  林凤七忍不住搔了搔头,「……我先走了。」
  顾长生沉默地看着林凤七离开,然后满脸严肃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半晌,接着走过去将花坊的门合上;木门闭合的那一瞬,顾长生的头「咚」的一声磕了上去,他懊恼地扭了扭身子,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开始回流了。
  「啊……」他懊恼地沉吟着,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
  林凤七就站在花坊外,倚着墙壁听屋里面的动静;他愣了许久,心里的感觉有些异样,但又说不清楚;他挠了挠头,被冷风吹了吹后,突然觉得自己刚才自己有点矫情,根本没事,瞎尴尬什么!不就是亲家伯父吃叶子吗?不就是亲家伯父差点咬着自己的手吗?
  林凤七离开了花坊,边走边打自己的脑袋,「笨蛋林凤七,让亲家伯父这么尴尬,他要是不卖地给你,看你怎么办!」打完之后却居然情不自禁地扬起了唇角。
  虽然刚才很尴尬,不过他为什么突然觉得亲家伯父有点可爱呢?林凤七皱着眉笑。
  他诧异于自己的想法,却又忍不住想要微笑。

第三章

  顾司泉一声不响地就回来了,他一直没有出现在饭桌上,不知在忙些什么?顾长生也不言语,若不是几天后看到顾司泉陪林双里出来散步晒太阳,林凤七几乎都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姐夫已经从颖州回来了。[切勿散播]
  后院的八角凉亭内,缭绫翻飞,顾司泉和林双里对案而坐,正有说有笑的在喝茶;林双里的脸上带着孕妇特有的韵致和微笑,顾司泉按着她的手,正在低声地说些什么,表情温柔。
  其实林凤七一直怕顾司泉嫌弃六姐比他大四岁,而不善待她;但如今看到他们两人如此恩爱,林凤七也就放了心,之前因为六姐怀孕顾司泉却不在身边而产生的一些恼怒也消散了。
  「回来了。」因为对方小自己三岁,所以林凤七并没有称呼他为姐夫。
  「嗯,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顾司泉也不介怀,儒雅的脸上带着温润的笑。
  「还好。」林凤七点头。
  「你们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吧?」林双里笑着开口。
  「其实小时候也见过几次。」顾司泉转而看向林双里,目光变得温柔。
  「我姐的肚子越来越大,你就不要出去作生意了,多陪陪她。」林凤七没接他们的话,兀自地说,因为和顾司泉不熟悉,所以林凤七也懒得和他们说什么家常,只是言简意赅,「嗯,你们继续聊,我出去一趟。」
  「去哪儿?」林双里随口问。
  「见几个老朋友。」林凤七转身,挥了挥手,然后离开后院。
  「你一直都惦记着这个离家出走的弟弟,这次他回来,你终于能放心了。」
  「是啊,不过眼下我最担心的还是他的亲事,都二十五了还没娶亲!你看你,二十二,孩子可都要有了呢。」林双里摸了摸自己的小腹,看着丈夫笑颜如花。
  「嫌我年龄小?」顾司泉微微蹙眉。
  「我哪敢?就怕你嫌弃我老。」林双里俏皮地眨了眨眼。
  「又来了。」顾司泉叹了一口气,走到林双里身边坐下,搂住了她。
  「回来也有几天了,什么时候去见见公公?」林双里揪着顾司泉胸口的衣服问。
  「不提这个。」顾司泉的脸色阴沉下来。
  「可是……」林双里犹豫了下,还想再说些什么。
  「嘘,乖乖地待着。」顾司泉搂紧了她,闭上眼不想再听。
  林双里不再言语,她窝在丈夫怀里低低地叹了口气,他与公公之间的心结,何时才能解开?
  夫妻二人在凉亭里静静坐着,想去花坊浇花的顾长生见到这一幕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转而躲到了假山之后;跟在身边的顾礼先是疑惑地看着自家老爷,然后随着他的目光朝凉亭看去,随即明白了。
  「老爷,不过去跟少爷说句话吗?」
  「去花坊。」顾长生面无表情地朝相反的方向走。
  「恕奴才多句嘴,您总这样也不是办法,有些话,说开了就好。」
  「说不开,也没法说。」顾长生摇了摇头,目光变得有些黯淡,「走吧,去花坊。」
  说不开,也没法说。
  这句话恰巧被忘记带银子而折回来的林凤七听到。
  他疑惑地看着管家和顾长生从假山后消失,脑子里不断浮现顾长生说这话时的黯淡神色,那眼眸中明显的寂落竟让人的喉咙有些发紧。
  「那是人家的家事,瞎操心什么。」林凤七自说自话,甩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紧去房里拿了银子出来,然后直奔林家老宅。

  祈岳和完颜已经买下了老宅,现下正指挥着下人搬东西、做打扫,忙得不亦乐乎!
  至于老宅,还是那副样子,上一任的新主人并没有做多大的整修,只是重新种了些花花草草;林凤七站在门口,抬头看了看那空荡荡的门楣,琢磨着过几天去订制个牌匾回来挂上。
  「老大,你来啦!」祈岳眼尖地发现站在门口的林凤七,赶忙迎出来,「那些水果怎么样?」
  林凤七收回目光,被祈岳拽进了林府,几人挑了间布置好的厢房待着,围坐一圈讨论着果园的事;祈岳两人在城东郊外找了块不错的空地,价钱也已经谈好,就等林凤七点头,不过林凤七却提出要去那块地看看才行。
  「我得看看那块地好不好。」
  「我们看着还可以,不过不知道合不合老大你那套鬼神论。」祈岳吐了吐舌头。
  「什么叫鬼神论?这世上真的有树仙!」林凤七十分认真地看着祈岳,然后以一副「跟你说不通」的表情结束了这个话题,「算了,跟你说不通!现在就去城郊看看吧,去找辆马车来。」
  「得令!」祈岳领了命令,颠颠地去了。
  半盏茶之后,三人已经坐上了马车。
  祈岳和完颜看中的地离林府不远,马车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那是一块方圆足有百亩的土地,土壤肥沃,原先就是种果树所用。
  林凤七俯身捧了些土在手心,凑到鼻尖嗅了嗅。
  「怎么样、怎么样?」祈岳瞪大眼睛问。
  「不要说两遍。」完颜压住他的手,皱眉提醒:「大哥会烦。」
  「啊……我又忘了,习惯了。」祈岳抱歉地皱了皱鼻子,退到完颜的身边。
  林凤七没有听到他们的对话,一心研究手中有些湿润的土,他对这块地还算满意,但捻着手中的土,林凤七情不自禁的就想到了顾府花园的那块柿子林……与那块地相比,这里还是差了那么一点,但也算是很不错的了!他松手站起身,拍去手心的灰尘。
  「就这里吧。」林凤七首肯。
  「那咱们现在就去找那卖家谈谈?」祈岳提议。
  「也好。」林凤七又用脚踩了踩那地上的泥土,抬头扫视了一下偌大的空地。
  「本来那卖主不肯以这个价钱卖给我们的,可是完颜黑着脸,满身杀气地往那一站,他就蔫了,乖乖地点了头!哈哈,你是不知道他当时的表情,吓得腿都软了……」一路上,祈岳说个没完;林凤七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偶尔打打岔。
  因为完颜的关系,卖主即使不情愿也莫可奈何地签下了契约,没花费多长时间,事情就已经办妥,几人又坐到了回来的马车上;林凤七掀开车帘往外看去,感觉一大滴雨珠打到额头上。
  八月的天气说变就变,方才还晴空万里,可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便已是乌云密布。
  林凤七抹了抹额头,皱起眉头,他最讨厌下雨了!
  雨滴逐渐变大,略显稠密地打到大地上。
  潮湿的水气渐渐升起,窗外的雨珠越来越密,水声也越发明显起来。
  顾长生坐在花坊里,暗色的衣衫上被溅上了些许的雨珠;花坊并不大,拥挤着各种花草,顾长生坐在数个花盆之间,不禁攥紧了拳头。
  他强忍下离开花坊的冲动,逼迫自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
  迷茫的情绪浮上眼瞳,他怔忡看着窗外,从那越发稠密的雨帘中看到了些曾经的景象……雨幕之中,是年轻女人决然离去的背影,耳边似乎也响起了男孩愤怒的尖叫,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十七年前……
  「你不爱我,不是吗?」女人的声音有些颤抖。
  「如今被抛弃的人,是我。」二十一岁的顾长生面无表情。
  「我选择离开,是因为你的心根本不在我这里!」女人有些激动,眼中蓄满了泪水,「成亲五年来,你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我受不了、受不了!你明不明白我有多寂寞?我才二十岁,我不想跟着你守活寡!」
  「我跟你生了孩子。」顾长生微微蹙眉。
  「这就代表你心里有我了吗?那不过是你为了传宗接代而已!」
  「可以这么说,可我不想他们失去娘亲。」顾长生的语气有些冰冷。
  「你、你……你终于承认了是不是?顾长生,你这铁石心肠,我没办法再和你生活下去了!我要离开,永远从你身边逃开!孩子……孩子就留给你们顾家吧,你当初会娶我,不也是为了孩子吗?」
  「那个男人很爱你?」顾长生问。
  「……是!」女人有些心虚,梗着脖子答道。
  「那你就走吧,我会告诉孩子他们的娘亲死了。」顾长生点了点头,「再见。」
  「顾长生……你、你混蛋!」女人在顾长生的身后歇斯底里地咒骂他。
  顾长生眉目淡淡地转身,却发现四岁的小司泉就站在门边看着他们,他睁着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爹娘在争吵,然后看着娘亲哭着离开,之后娘亲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那时的小司泉并不明白爹娘的对话代表了什么,他只知道爹气走了娘![切勿散播]
  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顾司泉也已经记不清他们当时的对话,但娘的泪水他看得清清楚楚,爹的面无表情他也看得清清楚楚!如此一番场景,明显是爹将娘赶走。
  「你们的娘死了。」那时候,顾长生淡淡地说。
  「你骗人!」顾司泉对着的顾长生大叫,拉着懵懂的妹妹转身跑开。
  他们的娘没死,是这个男人赶走了娘,都是他的错!
  自那以后,顾司泉便拒绝和顾长生亲近。
  那个心结至今也没有解开,父子俩的关系一直僵持着。
  顾长生明明不知所措,却还要用冷漠的面具来掩饰;然而只有在这花坊里的时候,他才肯卸下面具,曝露出自己的软弱。

  失神的期间,窗外的雨势已经变大,风夹杂着雨滴从窗子里灌进来,打湿了顾长生的衣服和头发,他回过神,看着窗外的雨咽了口唾沫,然后起身合起窗子。
  身子有些发冷,脸色也有些苍白,顾长生搂住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
  下雨了呢。
  他有些发抖,手攥紧了衣裳。
  雨越下越大,瓢泼般洒下来,不久后,雷声也掺杂进来,不停地轰隆作响着。
  当第一道闪电从天空划过的时候,顾长生的身体不易察觉地一颤,下一瞬震耳的雷声骤然响起!他浑身一抖,眼睛瞪得很大;等一个接一个的响雷劈下来的时候,顾长生终于坐不住了。
  果然还是做不到。
  他咬着牙起身打开花坊的门冲了出去,然后朝着自己的房间跑。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下来,很快就让他浑身湿透!顾长生捂着耳朵,视线已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耳边全是闷闷的雨声和雷声,一声声响雷好像木棒砸在双腿上,让它们一阵阵地发软,跑都跑不动。
  「轰隆……」惊雷阵阵,雨势不断加剧。
  顾长生的脑子一片空白,只是没头没脑地跑着,直到撞上一个胸膛才被迫停下。
  对方的胸膛温热,有力的心跳砸着顾长生的脸,他被撞得弹出去,然后看到浑身湿透的林凤七,他的衣衫贴到了身上,精壮又年轻的线条曝露出来。
  「亲家……伯父?」林凤七抹了把脸,赶忙扶住了顾长生。
  「……唔。」
  顾长生闷哼一声,慌乱地抬头,将未加掩饰的无措面容展现在对方的目光下;他的眼睛里面似乎也被雨水打湿,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气,仿若江南湖水上蒸腾的雾气,缱绻而迷人。
  林凤七怔怔地咽了口唾沫。
  顾长生赶紧移开目光,侧开步子准备继续跑。
  林凤七眼疾手快的拉住他,急忙问:「你急着要去做什么?怎么不拿把伞,这样会得病的!」雨势太大,他不得不用喊的,才能让对方听到。
  「我、我回房。」顾长生挣脱开。
  「那这么着急干什么?」林凤七正准备松手,就听到雷声响起,手中握着的胳膊猛烈地一抖,他抬眸,看到顾长生差点摔倒。
  林凤七上前一步扶住他,抬起胳膊蹭去脸上的雨水,试探着问:「你……怕雷声?」
  「没有。」顾长生立刻否认,但声音却是无法克制的颤抖。
  他甩开林凤七的胳膊,想要逃开,可那该死的男人居然又拦住了他!恐惧与焦急在心底交织,形成了一种莫名的愤怒,「放开我!」
  「你房间在那边啊!」林凤七被他吼得莫名其妙,然后二话不说拽起顾长生就走!他力气很大,顾长生挣脱不开,只是一路小跑地被他拉着走,一路被拉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令雨声稍微小了些,林凤七倚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松开了紧紧抓着顾长生胳膊的手。
  两人的眼神撞到一起;林凤七紧锁着眉头,顾长生目光浑沌。
  一声闷雷倏地响起,比之前的都要响亮!顾长生身子一抖,下意识扑到了林凤七的怀中,攥紧了他胸前湿透的衣襟;健硕的男性体魄所拥有的体温晕红了顾长生的老脸,他的脑子在响雷劈过的那一瞬变得一片空白,再记不起要伪装,也顾不得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闷雷一个接一个响起。
  轰隆的响声像是被紧紧地束缚在云层之中,然后在下一个瞬间骤然倾泻出来,林凤七感觉到怀中拥抱的人颤抖得越发厉害,自己的身体也在逐渐变得僵硬;对方一手搂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攥着自己胸口的衣服……
  方才他扑过来的那一瞬,柔软的唇瓣自脖颈间蹭过,让林凤七的汗毛刷地一下都竖了起来!林凤七对那触感感到莫名地似曾相识。
  「你……」林凤七僵直垂在身侧的手无力地抓了抓。
  「对不起。」顾长生低声道歉,却并没有要放手的意思。
  「我……」林凤七的唇瓣翕动,吞吐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犹豫了半天,终是缓缓地抬起手臂,大手凌空悬了半天,最终僵硬地落在顾长生的背上,笨拙地抚拍了几下,「别怕……有我在。」
  「对不起。」顾长生只是不停地颤声道歉。
  「别怕。」林凤七也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
  两人不知道拥抱了多久,直到窗外的雨势转小,雷声也弱了起来。
  理智似乎刚刚才回到顾长生的大脑里,并且在不断地叫嚣着。
  他的脸在一点点的变红,不消片刻就能冒出烟来;他背后的大手依旧在抚摸着,似乎一个火种,点燃了他的全身。
  他居然在抱着林凤七!该怎么办?起来,还是不起来?起来了之后,又该说些什么?
  顾长生在林凤七的怀里犹豫了很久,再度自我谴责了许多次之后,他缓缓撑起手臂,从林凤七的怀中挣脱出来。
  在他有了动作的那一瞬,林凤七就屏住了一口气,瞪着眼睛看他!
  他这是要干什么,亲我?等等,他为什么要有这个念头?
  林凤七眨了眨眼睛,莫名其妙地蹙了蹙眉。
  顾长生没看穿他的想法,只是老脸通红地推开他,从他身上滑下来的手,手指蜷缩在一起,沉默了半天才抬起眼睛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切勿散播]
  「……」林凤七抽了一口气,胸口因为刚才的屏息而微微胀痛。
  「你有事找我吗?」顾长生依旧用着那张老红脸问,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
  「我、你,你不是……那个……」林凤七变得结巴,已被顾长生搞得满头雾水。
  「怎么了?」顾长生光洁又发红的眉心皱起来。
  「……下雨了。」林凤七没头没脑地扔出来一句。
  「是吗?我刚才在睡午觉,不知道下雨了。」顾长生移开目光。
  「那你刚才……是梦游吗?」林凤七疑惑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有梦游的毛病?」顾长生佯装诧异地问。
  「那你……」林凤七只问了半句,便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老红脸看,皱眉想了半晌之后,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情不自禁地扬出了一抹笑容。
  亲家伯父这是,害羞了吗?
  他的笑容令顾长生更加窘迫,他转身欲走,却两脚一绊,险些跌倒。
  「小心。」林凤七伸手去扶。
  「没、没事。」顾长生迅速地站好。
  轰隆一声,消停许久的雷声倏地响起!顾长生身子突然一僵,林凤七发誓自己看到他的头发都快炸了起来。
  「你……先把湿衣服换了吧。」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尴尬到极点的缘故,林凤七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要尴尬,只觉得眼前这个老男人相当有趣,明明窘迫得老脸都红了,却还又死不承认,还编出了个蹩脚的借口,试图来挽回颜面……
  「嗯,我自己会换的。」脸上的温度渐渐消下去,他转过身去走到床上坐下,双手紧紧地扣在膝盖上,指骨因为用力而显得发白。
  嘴上虽说着会换,可他根本没有要换衣服的意思,只是垂首坐着。
  瞧瞧,老男人害羞成这样子了呢。
  林凤七忘记了自己想要去逗弄和安慰对方的心态多么的不正常。
  一时头脑发热就留了下来,并且转身走向衣橱,翻了件厚些的衣服出来;他攥着外衫走到顾长生身边,抖开之后盖到他的头上,「小心别着凉。」
  「谢谢。」顾长生依旧耷拉着脑袋。
  「我……」林凤七扬眉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还是觉得自己给他换不大合适,只得作罢,「我给你削点水果吃吧。」他走到圆桌前坐下,带着一路的湿脚印。
  圆桌中央摆着一碟水果,是祈岳他们拉来的那些;林凤七掏出水果刀,握在手中灵活的一转,然后利落的开始削皮。
  顾长生呆呆地看着,无法想象,一个看起来如此不修边幅的粗犷男人,削起水果来竟是格外的细腻!就像上次,他会将苹果削成动物来给他吃。
  林凤七目光认真,垂至眼前的发乌黑湿润,握着苹果的手也沾满了水珠,他似乎要说话,突然抬起了头。
  刚才的尴尬事霎时回到脑子里,于是顾长生刷地一下又低了头。
  两人的目光有一瞬的触碰。
  顾长生沉默不语,林凤七却是越削苹果越坐不住。
  他为什么要留下来呢?总得要说些什么,不管是逗弄还是安慰。
  早该出现的尴尬情绪终于袭击了林凤七,让他的嘴动了又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你相信这世上有树仙吗?」林凤七边削苹果边问。
  「……树仙?」顾长生停顿了好久,才极缓慢地反问。
  「是,树仙!或许你会觉得我是个疯子,但我真的看到过树仙,他对我说每棵树都是一个鲜活的生命,会哭、会笑,会喜、会怒!我每次将手放到果树的枝干上时,都能感觉到它们的心跳,跟人的一样,怦、怦……」林凤七将手捂在胸口上。
  顾长生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
  林凤七放下一个削好的小动物,拿起了另一块,「别人总问我,为什么能种出与众不同的水果?其实我也不知道,这都要问它们。」他掂了掂手中的水果,扬起眉毛,「它们开心了,自然长得又大又圆,不开心,就会又小又蔫。」
  「哦。」顾长生移开目光。
  「我……刚刚还见到了雷神,他们拿着神器敲个不停,专门吓唬人。」
  顾长生目光一颤,缓缓抬眼。
  本来因为提到自己喜爱的水果而变得稍微放松些的林凤七突然又尴尬起来,懊恼自己没头没脑的在说些什么!他会不会以为自己是在嘲笑他?心一慌手下就失了准头,水果刀蹭过果肉直接划破了他手指,林凤七轻「嘶」了一声,水果刀「当啷」一声掉到桌上。
  「我的意思是……」他将手指放到嘴里吸吮,目光却是落在顾长生脸上,含糊不清地解释。
  顾长生披着干爽的衣衫,起身取了药箱来,沉默地坐到他对面,将林凤七含在嘴里的手拨了下来,「包扎一下。」他打量了一下林凤七湿润指尖上的血道子,光洁的眉心微微蹙起,涣散的目光也渐渐凝聚。
  「不用……」林凤七呢喃着拒绝。
  顾长生无视掉他的拒绝,垂着眼取出药膏和纱布,轻轻给他包扎。
  林凤七的手指骨节清晰,肤色是健康的麦色,每个指甲都修剪得十分整齐;与之相比,那双蘸了药膏在他指尖上涂抹的手,就显得格外纤细白皙。
  明明已是三十八岁,怎么皮肤还那么细嫩?清凉的药膏涂抹在指尖,对方指尖的冰冷透过药膏传过来,林凤七看着顾长生修长的手指,觉得心头痒痒的;缓缓抬眼,目光所及之处是顾长生已恢复苍白的脸,平素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发丝贴在脸颊,给他平添了几分狼狈与无助。
  他的黑瞳很大,凝视一个人时会给以对方压迫感,可现在,他正看着自己的指尖,林凤七却觉得他的眼睛十分深邃迷人,好像一个漩涡,能将他吸进去……
  林凤七失神看着他,从深邃的眼睛看到挺直的鼻梁,再到薄削的唇瓣,最后是微尖的下巴。
  屋外依旧大雨倾盆。
  间或响起的细弱雷声会让顾长生指尖颤抖,但他还是坚持给林凤七包扎。
  「好了,需要找大夫吗?」包扎完毕,顾长生抬头。
  「呃……不、不用。」林凤七慌张地移开目光,结巴道。
  「嗯。」顾长生点头,收好了药箱推到一侧,拢了拢衣袂。
  窘迫的红晕消退后,他脸色竟比刚才还要难看,苍白之间隐着一丝青紫,湿透的衣衫贴在身上让他情不自禁地颤抖着。
  林凤七垂目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犹豫道:「把衣服换了吧!」
  「嗯。」顾长生低着头。
  「记得吃水果。」林凤七站起身。
  「谢谢你刻的水果兔子。」顾长生低声道。
  「我刻的是狐狸……」林凤七看了看那碟水果狐狸。
  「……哦。」顾长生依旧低着头。
  林凤七的嘴动了动,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房间。
  门一开一合,雨声顺势涌进来;顾长生低头看着自己隐在桌下、搅在一起的手指,思绪一片浑沌,身子在一阵阵地发冷,顾长生觉得头好沉。
  他起身爬到床上,脱光了衣服,只裹着那件林凤七递过来的衣衫,钻进了被窝,将被子拉得遮过了头,被窝里光线昏暗,他蜷缩成一团,全身瑟瑟发抖。
  脑海里是林清和林凤七不断重合的脸,一个目光浪荡不羁、一个目光纯澈清湛,根本就是两个人!顾长生早就认清了这一点,可为什么刚刚还会心动?他不想承认,刚才在雨中看到他的那一瞬,心中所产生的悸动。[切勿散播]
  俊朗的面容,温暖宽厚的胸膛,他有力的心跳与自己的心跳有着一瞬的重叠……那一瞬间,顾长生居然没有将林凤七误认成林清,他清楚地知道对方是林凤七,自己儿媳妇的亲弟弟!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为自己那一瞬的悸动感到羞耻!他居然对比自己小十三岁的人心动?一种内疚浮上心头,他觉得自己好像背叛了林清,即使林清的心里从来都没有他的位置……他抱紧了自己,缓缓闭上眼睛。

第四章

  知道顾长生发烧的消息时,林凤七正在柿子林坐着,他手里捧着个柿子,吸溜吸溜地吸吮着柿子汁,目光却心不在焉地落在书房的窗子上。
  今天顾长生没有去书房发呆、看书,书房的的窗子一直都关着的。
  林凤七咬了一口柿子,琢磨着他为什么没有来……
  所有人都说顾长生性格冷漠,待人疏离,可自从林凤七入府后,就总能看到顾长生不为人知的一面;所以他非但不觉得林凤七淡漠,反而觉得这个亲家伯父有那么一点点的可爱。
  尴尬的时候,他装得面无表情,可明明窘迫得耳尖微微发红!而且他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害怕打雷,看到他颤抖的样子,林凤七突然有种把他搂进怀里的冲动……
  等等!搂、搂进怀里?林凤七为自己屡次冒出的古怪念头感到诧异!对方可是自己的亲家伯父!有谁会想把亲家伯父搂在怀里?脑海里突然浮现顾长生窝在自己怀里的画面,林凤七猛地甩头,脸颊不自觉红了起来。
  他不会是有毛病了吧?一定是太长时间没有女人的原因!林凤七如是想。
  正想着,书房的窗子被打开了,林凤七蹭地站起来,几步跨到窗前,扒着窗棂往里面看,却没找到顾长生的身影,只有一个在做清扫的丫鬟。
  林凤七耷拉下肩膀,敲了敲窗棂问:「顾……呃……亲家伯父呢?」
  「老爷他发烧了,正在房里躺着呢。」
  「发烧了?」林凤七诧异道,随即又想到那天他淋了雨。
  「林少爷找老爷有事?」丫鬟抓着鸡毛掸子问。
  「没事。」林凤七立刻道,不知为何会有些心虚。
  林凤七没有回到柿子林,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也不知道现在为什么走?只是呆愣愣地边走边出神,路上他突然想起了林双里的话。
  他这一整天几乎连水都不喝,因为火气上涌而引发风寒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可公公就是不喜欢喝水、吃水果,除非有人天天盯着他。
  看样子他是因为体内火气旺,所以才让雨一浇就发了烧,如今正是他表现诚意的时候!
  林凤七甩了甩头,想马上想去关心他,也许顾长生会因为一时感动而将柿子林卖给自己!他握了握拳头,告诉自己是为了柿子林才去关心他的,绝不是为了其他劳什子事,绝不是!

  林凤七猜得没错,一场大雨浇得顾长生发起了高烧,他烧得神志不清,脸色呈现不正常的红润,浑浑噩噩的状态间,脸上仍是面无表情;顾司渝守在他床前照顾。林双里因为身子不便,只是经常来看望他,送些汤药;而顾司泉也来过,但在房外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林凤七端着水果来的时候,顾司渝正在给他喂水,瓷杓盛着一点温水,润上他干裂出血的唇瓣,往嘴里渗了些许;听到开门声,顾长生侧目往这边看了看,眼皮沉重地半合着。
  顾司渝也跟着看过来,秀眉微蹙,不善地看他,「你来做什么?」
  「送些水果。」林凤七把刻好的水果动物放到桌上。
  「我爹都烧成这样了,还吃得了水果吗?」顾司渝语气刻薄,但目光却被那盘水果引过去定了定,雕刻精致的水果看起来晶莹剔透、令人垂涎。
  但凡女孩子都会喜欢这种水果,顾司渝也不例外,目光一直围着那水果打转。
  「多吃些水果,才能好得快。」林凤七看着床上的顾长生,心不在焉道。
  「你闲得没事做吗?刻这些乱七八糟的。」顾司渝挪开目光,口是心非道。
  「你也很累了吧?吃点。」林凤七没心思理会她的刻薄,只是推了推那盘子。
  「谁、谁要吃……」顾司渝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第一次林凤七对自己无礼,但后来尽管自己刻意挑衅,他也都不计较,于是她总单方面地说些刻薄的话,顾司渝也觉得有些没意思,况且现在父亲高烧不退,她也没心思找林凤七麻烦。
  「烧退了吗?」林凤七走到床前。
  「还没有,不过比晚上好多了。」顾司渝起身让开。
  「你去休息吧,我照顾他。」林凤七就着床沿坐下,伸手按住了被角。
  顾长生眸子一颤,被子下的手指无力地蜷缩起来,他想说些什么,出口却是零碎的咳嗽声,只觉得喉咙火辣辣地疼着。
  「你?」顾司渝显得有些诧异。
  「呃,我的意思是,我六姐身体不好,照顾不了伯父,所以我就替她来照顾。」
  「嗯,也好!你替我看一会儿,我去给他换盆水。」顾司渝点头,端着盆离开。
  林凤七接过那杯水,准备继续给顾长生喂水。
  低眸搅了搅水,舀了一杓送到唇边吹了吹,然后送到顾长生的唇边,「来,多喝水。」林凤七微微抬手,温热的水沿着顾长生微启的唇缝渗进去。
  「咳……」顾长生呛了口水。
  「对、对不起。」林凤七手一抖,慌忙地四处看了下,最终扯了被角给他擦了擦唇角。
  顾长生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咳了咳便停了,然后有气无力地喘了喘气。他等了片刻,才艰难地开口:「司渝……她,不懂礼数。」
  「没关系。」林凤七将茶碗放下。
  「还有,不……麻烦你照顾我。」顾长生一字一顿地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是替我姐来的。」林凤七从床沿上起身,搬了凳子,端了盘子坐过来。
  顾长生蹙起眉心,但因为嗓子疼得厉害没法开口。
  林凤七用牙签插起一块水果,送到顾长生的唇边,「吃不了,舔舔也好,我估计你嘴苦,吃点甜甜口吧。」他刻意将水果切得很小,雕刻得更加细致。
  顾长生看了眼那水果,默默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
  他的舌尖探出来,粉嫩诱人,配着那干裂苍白的唇瓣,竟是格外撩人!
  林凤七心猛地一颤,因为这念头而狠狠地在内心抽打了自己一下!
  林凤七啊林凤七,你真是出毛病了,人家病成这样了,你居然还觉得人家撩人?而且,对方是自己的亲家伯父……而且还是个男人啊!
  他手一抖,手中的碟子掉到地上,水果撒了一地。
  顾长生眉心一跳,脸色阴郁地抿了抿唇。
  林凤七赶紧俯身收拾好,然后敛在怀里,不住地道歉:「对不起,你看我笨手笨脚的……」
  「怎么了?」顾司渝端着热水走进来。
  「没事。」林凤七跳脚转身,迅速否认。
  「这么紧张做什么?」顾司渝口气还是有点不冷不热,她放好盆子,过来取了顾长生额头上的白帕子,放到冷水里浸了一下,然后拧干又放到他的额上;她略有些不自在地看了林凤七一眼,不情愿道:「我自己就可以了,你走吧。」
  「我去把这些收拾了,一会儿回来。」
  「你……」顾司渝还来不及拒绝,林凤七就兜着碎碟子和水果离开了。
  他的背影高大,质朴的布衣之下,是健硕挺拔的身躯。
  顾司渝不得不承认,虽然不喜欢这个不修边幅的无礼男人,但还是忍不住被他的容貌所吸引,况且通过近日的了解,顾司渝发现他的性格也不是很坏!
  一直盯着那扇门的顾司渝没有发现,自己的父亲顾长生也在望着林凤七消失的方向出神。

  「啊……我这是怎么了?」林凤七一出门就拼命地敲打自己的脑袋,怎么最近竟冒出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难道是因为对顾长生那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还是因为大雨那天的偶然拥抱?
  他揉着脑袋往外走,失魂落魄之间,发现庭院里多了一个陌生人。
  这人仪表堂堂、穿着得体,俊逸面容上挂着的微笑带着七分儒雅、三分风流。
  一见到林凤七,那人微微扬眉,手中的折扇刷地一下子打开,「小厮别走!且问你句话,你家主子在哪儿呢?」
  「我不是小厮。」林凤七不悦地拧眉,正过脸反问道:「你是谁?」
  那人一见林凤七的正脸,忍不住瞠目,一双原本笑得如同月牙的眼睛睁开,「……大哥?」
  来者叫温罗,是林清和顾长生的结拜兄弟。
  四十八岁的林清、三十八岁的顾长生,和三十四岁的温罗分别为老大、老二、老三。
  年轻时三人曾经一同闯荡江湖,交往数十年,如今仍旧保持着联系。
  不过温罗并没有像两位兄长那样在帝都安家落户,而是去了蕲州;这一次,温罗来帝都作生意,便顺道来探望二哥顾长生。
  不过一来到这儿,看到发高烧的顾长生,温罗便自顾自地揽起了照顾他的任务,让顾司渝去休息;自己的生意也放到一边,直接住到了顾府,专心致志地照顾顾长生。
  而表现诚意未遂的林凤七好像吃了瘪一样,怎么看那嬉皮笑脸的温罗怎么不顺眼!更何况,初次见面时他居然也将自己看成了下人![切勿散播]
  他就这么邋遢吗?想当年,不知道多少女人想要嫁给他!
  思至此,林凤七脸突然一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任妻子苏素,和第二任连面都没见就意外死亡的未婚妻,还有最后一个丑得无与伦比的未婚妻!成了三次亲都没有成功,他还有希望成第四次亲吗?
  「又发什么呆呢?」林双里扶着腰走过来,小腹又鼓了一圈。
  「没什么。」林凤七回神,端着手中的托盘转过身,盘子里装着刻好的水果。
  「端的什么?」林双里凑近看了看,问:「水果啊,送给公公的吗?」
  「嗯。」林凤七点头。
  「你们最近相处得不错。」林双里捏起一块放到嘴里。
  「哪有不错!」林凤七没有阻止她,不自在地别开目光,「不过是为了柿子林。」
  「公公还没答应你?」林双里抚着唇,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含糊不清地问。
  「没有。」
  「公公就是这样,要是固执起来,谁都劝不了!我看你还是放弃吧!」
  「再试试看吧,反正我待着也没事做,也许磨磨他就好了。」林凤七嘟囔道。
  「磨他?公公这么不苟言笑,我真没法想象……他会不会被你磨来磨去磨烦了,然后生气了啊……」林双里想着顾长生面无表情的脸,做了个打寒颤的动作,然后俏皮地一笑,「可是他最近生病,你多去看看他也好!我现在也要去看他,不过要先去厨房端参汤,你跟我一起吧。」
  「哦,成。」林凤七点头,上前扶住了她。
  「对了,这几日净忙着别的事,都忘了给你找房子。急吗?不急的话就再住些日子,房子不太好找,一直没寻到合适的。」林双里边走,边慢悠悠地道。
  「不急,只要你不赶我。」
  「我赶你做甚?你一直住下去才好。」
  「顾司泉答应吗?」林凤七漫不经心地问。
  「他不是问题,就怕公公……」林双里微微蹙眉,随即又道:「怕甚?只要姐想让你住在这儿,就谁都赶不走你!」林双里颇为得意地扬扬下巴。
  林凤七配合着咧嘴笑,但笑容却不自然地有些僵硬,顾长生会赶他离开吗?这个想法让林凤七的胸口有些发闷。
  顾长生的房间里,药香袅袅。
  温罗正在给顾长生喂药,深褐色的液体漾在瓷碗里,折射出顾长生苍白的病容,病了好几天,烧已经退了,可他还是浑身无力,说话瓮声瓮气的,咳嗽也一直没断。
  温罗守了他几天,坚持不让顾司渝帮忙。
  虽然两人交情甚深,可如此麻烦他,顾长生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我好得差不多了,你回去忙吧。」顾长生抿了口药,哑声说。
  「那可不行,我得看着你活蹦乱跳了才能离开!」温罗睨他一眼,笑咪咪道。
  「你的生意不能不管,我这有司渝他们。」顾长生淡淡道,破天荒的多说些话。
  「就司渝一人?你那媳妇大着肚子,儿子都指不上!怎么,几年不见了,我来看看你,你还要赶我不成?」温罗沉下脸,看了看顾长生的脸色后又「噗哧」一声笑出来,「你就安心养病吧,我的生意自有人搭理,几日不去,还管不了门,别操心了。」说着舀起杓药,喂到顾长生嘴里。
  「老三你……」
  「苦不苦,要不要吃颗梅子?」温罗打断顾长生,起身将空碗放到桌上。
  「不了。」顾长生拧眉摇头,默默垂下眼,盯着自己身上盖着的薄被发呆。
  温罗「哦」了一声,伸手拨弄着小碟里的梅子,方才还笑意盈盈的脸,在转身的一瞬就垮下来,目光变得有些落寞;沉默了一会儿,他拔出插在腰际的折扇「刷」的一声打开,摇晃着转身,笑意又浮上脸颊……
  正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得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响,林双里和林凤七走了进来。
  「公公,温伯伯。」林双里笑着打招呼。
  「双儿可别叫我伯伯,都把我喊老了。」温罗摇着折扇笑着说,目光一划,落到她身后黑着脸的林凤七身上;温罗侧了侧头,笑道,「小兄弟,上回可得罪了,我一时将你看成家丁了,得罪、得罪!」
  「温伯伯说哪儿的话,是舍弟太过不修边幅了。」
  「我哪有不修边幅?是这些人眼光不机敏!」林凤七臭着脸说。
  「老七,胡说什么!」林双里没想到林凤七会还嘴,忍不住看了看温罗的脸色。
  「不过我若早看清你的脸,定不会认错,你跟你爹长得好像一个模子印出的。」
  林凤七却不理温罗话,林双里一时尴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来做什么?」一直沉默的顾长生淡淡地开口。
  「哦对!我给公公拿了参汤来,老七还带了水果。」林双里以目光示意,身侧的侍女便将托盘呈上,轻轻地放到圆桌上。
  装水果的碟子被林凤七端着,他并没有放下,而是直接跨步走到床前,插起一个水果就送到顾长生眼前,「吃。」
  「……」顾长生一时惊愕。
  林凤七说完之后也惊觉自己语气不对,赶忙又添了一个字,「吃……吧。」
  顾长生下意识地想要张口,却又硬生生抿住唇。
  那日对林凤七的悸动他一直耿耿于怀着,而顾长生对于这份感觉的处理方式就是扼杀它!不管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幻觉,还是让它消失的彻底比较好!
  于是顾长生偏开头,「谢谢,可我现在没胃口。」
  「他刚吃过药。」温罗也走过来,沿着床边坐下。
  「所以才要用水果甜甜口。」林凤七手指微微一用力,攥在指尖的牙签被撅折。
  「雕刻得可真精细,不过既然他现在不想吃,放到一会儿吃也好。」温罗温和地笑着,目光从水果上慢慢的划到林凤七的脸上,稍稍定了定。
  林凤七眸子一颤,他绝对从温罗的眼中看到了挑衅!
  「不过参汤还是趁热喝了吧,凉了伤胃。」温罗又道。
  「嗯,好。」顾长生点了点头,温罗立刻端了参汤过来,舀了一杓准备喂给他。
  「双里你身子不便,就回去吧。」顾长生低头喝掉,抽空侧头对林双里说。
  「是,公公你注意休息,晚上我再来看您。」
  「不用,有你温伯伯照顾我就行。」顾长生扯了扯唇,缓缓收回的目光毫无情绪地落在床边的林凤七身上,「林公子也回去吧,我已然好得差不多,就不劳烦你总来探望我了。」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在林凤七听来,却是字字刺耳!
  「林公子」?「劳烦」?几句话就轻易地把他的好意拒之于千里之外,分明的划清了他与他们之的界限,明白地告诉林凤七,他只是个外人,没必要管人家的事!
  其实从一开始,人家就没跟自己多近乎,不过是他一直缠着人家。
  要不是为了柿子林,我稀罕给你送水果啊!
  林凤七额角的青筋突突地跳着,嘴上却说:「那倒是不麻烦,不过既然伯父你不喜欢吃,那我就不送了。」他端着碟子转过身,搀着林双里的胳膊就往外走。
  林双里被架着胳膊,疑惑地看他一眼,但还是匆匆地打了招呼:「公公你好好休息啊……」
  门被林凤七一脚踹开,又一脚给踹关上。
  顾长生低头含住盛着参汤的杓子,眉心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紧紧一皱,又迅速地舒展;他抬头,参汤在嘴里含了好久,才「咕咚」一声咽下去,微热的汤汁滑过喉咙,火辣辣地疼着。
  「这就是大哥的七儿子?」温罗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长生。
  「嗯。」顾长生闷闷地应声,又喝了一口参汤,然后半天才咽下去。
  「长得可真像。」温罗搅了搅参汤,唇角的笑容犹在,目光却有些阴霾。
  「性格不同,和大哥一点也不一样。」过了好久,顾长生才慢慢地说,不知是说给温罗听的,还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从这天开始,顾长生开始刻意的疏远林凤七,不过在他看来,他的疏远可能对林凤七一点影响也没有!因为从一开始,他们两人就没有走得多亲近。
  一直都是对林清的感情和对林凤七产生的模糊情愫在折磨顾长生,让他自己跟自己较劲。
  对于林清的爱,已让他身心疲惫,在顾司泉娶了林双里的那一天,他就决定要放手了。
  可为什么,老天还要派林清的儿子来折磨他?顾长生纠结的想,认为自己之所以会对林凤七心动,完全是因为林清,不管是不是因为他们长得相像……
  顾长生苦恼的同时,林凤七也在莫名的生闷气;他待在林家老宅的院子里,看着焕然一新的老宅子,心中一点喜悦的情绪都没有;他翘着二郎腿躺在台阶上,脑袋下面枕着块砖头,手里面托着一个苹果,一边旋转、一边利落的削皮,完整的苹果皮迤逦到地上,团到一起。
  祈岳在身边汇报着新建果园的事,可他却一句也没听进去,脑袋嗡嗡地响着。
  难道他也上火了吗?林凤七「喀嚓」一声咬了口苹果,大力咀嚼着。心想,可不能像那人一样,不吃水果干上火,得了病,难受的可是自己![切勿散播]
  莫名其妙的又想起了顾长生,林凤七停下咀嚼,呆滞了半晌,然后又开始嚼。
  「老大,你是不是……有心事?」祈岳咂吧咂吧嘴,终止汇报问道。
  「没有,只是上火了。」林凤七随口道,眼睛看着头上的天空,又咬了口苹果。
  「……上火?」祈岳看着就差拿水果当三餐的林凤七,默默地流下了一滴汗。
  「你接着汇报,果园怎么样了?上回我买来的梨树种子种下了吗?」
  「老大,上次你给我的,是桃树的种子……」祈岳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哦,桃树吗?那就桃树吧,还活着吗?」林凤七点头,拿着苹果转着圈咬。
  「还、还活着。」祈岳被林凤七思路整得快要崩溃,以去喝水为借口溜到了在大厅做清扫的完颜身边,戳了戳他肩膀,朝厅外撇了撇嘴,「喂,完颜,你看老大这是怎么了?」
  「我看是老大是想媳妇了。」正在擦桌子的完颜停住动作,将抹布翻了个面,继续擦。
  祈岳「啊」了一声,然后迅速地堵上嘴,悄悄又面带笑意地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完颜擦完了桌子就开始擦椅子,动作利落却又一丝不苟,他沿着椅脚擦下去,随口道:「当年我想你的时候,也是这样。」听他说完,祈岳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亲家……伯父。」厅外的林凤七没听到他们的对话,喀嚓喀嚓地吃完了苹果,然后捏着苹果核开始出神,他一直觉得水果的核就是它们的核心、灵魂,看着核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水果的心……嗯,就和人的内心一样,可以怦怦地跳动。
  「你说,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说,我最近是不是有毛病了?」
  「你说,我该不该离开那地方,不受那窝囊气了?」
  「你说什么,我没受气吗?那他为什么不乐意理我?生病不是理由吧,我估计他是烦我了。你不觉得?」
  「嗯,你说得有道理,可能是我想太多了,那我该怎么办,继续住下去?也是,走了就显得我太小气,也许本来没什么事,我一走就好像有什么!」林凤七捏着果核放到太阳下,对着它自言自语,有模有样的对话了半天,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继续在顾长生家里住下去,继续说服他将柿子林卖给自己,发生什么都不往心里去,也尽量避免不该有的胡思乱想!再住些日子,多陪陪六姐,到时候,如果顾长生还不卖给他,他也不再纠缠,乖乖地搬回到老宅。
  「就听你的,兄弟。」林凤七将果核一抛,张嘴接住。
  他含着果核跟祈岳他们喊了一声就离开了老宅,怀里揣着这几日的帐本和种植记录,果园的事他好几日没关心,必须要看看了。

  晌午时分,林凤七回到了顾府,大门口停着一辆马车,穿着整齐却满脸郁色的顾司渝被顾司泉扶着站在车下,似要出门。
  他背着手走过去,稍一颔首就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转身准备走进府内;可他甫一转身,就被顾司泉扬声叫住:「请等一下。」
  「嗯?」林凤七挑眉转身。
  「司渝的脚扭了,府中又没有个会治扭伤的郎中,得去城南的回春堂,可典当行中有事,我走不开;不过若只让家丁跟着司渝去,我又不放心,所以说……你能不能替我送她一趟?」顾司泉蹙眉,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好。」林凤七痛快地答应,侧脸啐去口中的果核。
  「那谢谢了。」顾司泉似乎松了口气,感激地微笑起来。
  「我自己去也行……」顾司渝有些不自在地嘟囔着,似乎不想求林凤七帮忙。
  「司渝,别乱逞强,你林大哥是自己人。」顾司泉嘱咐着顾司渝,转头又跟着林凤七点头道谢,之后扶着顾司渝走上马车,林凤七上车时他又道了道谢,等他们的马车绝尘而去之后,他才登上去往典当行的马车。
  马车内,林凤七和顾司渝分坐两边,顾司渝的脸色有些白,一只手扶着自己的膝盖;坐在她对面的林凤七圈着胳膊,微微仰头,闭眼休憩。
  顾司渝四下看了半天,目光忍不住滑到林凤七的脸上;也许是习惯了被众星捧月般的护在手心,突然间出现这么一个不卑不亢的人,顾司渝反而觉得他十分有吸引力,五官周正英俊,越看越顺眼!正看着,林凤七忽地抬眼,目光相撞,顾司渝尴尬地移开目光。
  林凤七没在意,似乎不喜欢这样尴尬的沉默,于是懒洋洋地缓声问:「怎么扭的脚?」
  「跟你没关系。」顾司渝冷冰冰道。
  「是没关系,所以说我开始后悔上车陪你了。」
  「后悔你就下车啊,谁拦着你了!」顾司渝尖利地说。
  「那好。」林凤七的语气没有任何负气的成份,只是一点头,便站起身。
  「哎,你!」顾司渝急急地叫住她,身子一动,牵扯了脚伤,痛得呻吟了一声。
  「别乱动。」林凤七刚才是真想走!他愿意帮忙,可对方若是不领情,他也没必要继续,毕竟谁都不愿意看人脸色;只不过对方年龄小,又是个女子,他不愿过多计较,可一看顾司渝疼得难受的样子,他又忍不住蹲下来。
  「我看看。」他拧眉握住顾司渝的脚腕,在她挣扎时抬头警示地看了她一眼。
  林凤七的目光阴沉下来是有种奇异的气势,顾司渝一看,立马就不敢动了。
  林凤七稍稍动了动她的脚腕,侧目思索了半晌,犹豫道:「可能是脱臼了,一会儿大夫若是给你接,恐怕疼得紧,你忍着些吧。」
  「不用你管……」
  「总这样针锋相对会让你很开心吗?」林凤七拧眉在她对面坐好,环着手臂仰起头,闭上了眼不再说话。
  顾司渝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不甘心地嘟囔了几句;之后似乎觉得林凤七说得有理,总这样冷言冷语的确实没意思,于是便也跟着沉默了。
  一直到回春堂,林凤七都没再开口,只是一直沉默地跟在顾司渝身边,有力的大手小心翼翼的架着她的手臂,将她扶进了回春堂。
  郎中确定顾司渝脚踝脱臼,要给她接骨,顾司渝娇生惯养,根本受不了这种疼;郎中的手刚一发力,她就疼得攥住了身边林凤七的胳膊。
  「忍着点。」林凤七反手按住她的手,沉声安抚。
  手下的素手纤细柔滑,是女子特有的柔软无骨,可是为什么摸上去就没有什么感觉呢?
  林凤七看着顾司渝的手开始出神,努力在自己的心中找到触碰顾长生时所产生的古怪感觉,只是努力了半天也是徒劳。
  「啊,疼!」林凤七的思绪被顾司渝的尖叫唤回来,他的心里突然升出了一丝不耐,一点也没有顾长生扑到他怀里时所产生的心疼!但他还是沉默地任由她微尖的指甲扎进自己的皮肤,掐出了红印子。
  接骨过后,林凤七尽责地将顾司渝送了回去;余痛犹在,顾司渝满头是汗地倚着软垫,目光却总是不经意的落到林凤七的脸上。
  方才林凤七不耐的沉默看在她眼中却是有了另外一种味道。
  他的高大、他的沉默,他所带给别人的安全感……顾司渝的杏眸中浮现了一抹类似于爱慕的情愫;她当然明白这种情愫代表了什么!她可能是喜欢上这个男人了。[切勿散播]

第五章

  林凤七和顾司渝回府时,已是暮色四合。
  等在门口的顾司泉派人将顾司渝扶了下去,然后笑着跟林凤七道谢。
  林凤七颔首接受,和顾司泉一同入府,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会儿天;路上遇到了林双里,三人没说多久,顾司泉就扶着林双里回房间了。
  「咕噜……」林凤七抬手摸了摸肚子,这才想起还没有吃晚饭。
  不过看这时间,晚膳时间应是错过了,他撇嘴,转身朝厨房走去,寻思着随便找点口粮打发一下饥饿感就得了!可到了厨房之后他才知道,顾司泉早已为他备好了饭。
  「林少爷,饭菜都给你温着呢。」厨子殷勤地掀开了罩住饭菜的盖子。
  「哦,谢了。」林凤七伸手去端,却无意见瞥到自己的饭菜旁边,还摆着三菜一汤,正徐徐地冒着热气,不过看那菜色似乎比自己的要好一些……林凤七抬抬眉毛,看那厨子一眼,「这是给谁留的?」
  「是老爷的。」厨子如实道,又将盖子盖回去,以防它冷掉。
  「他晚上没吃吗?」林凤七拧起眉毛,没发觉自己眼中的过份关切。
  「老爷今晚没胃口,温先生便命小的给老爷热着,等老爷饿了再端过去。」
  「……温先生?」林凤七咂吧咂吧嘴,一提起这个名字就有点不痛快。
  「是啊,温先生还特意嘱咐我们做了老爷最喜欢的菜,估计一会儿他就来了。」
  他要去给顾长生送饭?他这么殷勤干什么,非奸即盗吧!
  林凤七眉毛越皱越深,想都没想的就腾出一只手来,「装到食盒里,我送过去。」
  厨子一怔,「现在?」
  林凤七不耐烦道:「对,他现在就饿了。」
  厨子被林凤七眼中的戾气所震慑,不敢再废话,乖乖地将饭菜装进食盒,交给林凤七。
  待到林凤七大步流星的离开之后,厨子才扒着门框欲哭无泪,看林少爷那副样子,该不会是把老爷的饭给独吞了吧……
  彼时,温罗正赖在顾长生的房间不肯离开!顾长生大病初愈,脸色尤是苍白,当下斜靠在软榻之上,身上盖着条毯子。
  「长生。」温罗坐在软榻边,一只手撑在顾长生身侧,将他圈起来。
  「叫二哥。」顾长生面无表情地抬眼,撞上温罗温柔的目光后,变得疑惑起来。
  「才比我大四岁而已,况且……」温罗抬手去摸顾长生的脸,笑容带着些痞气,却又不乏温柔,「如此的细皮嫩肉,看起来似乎比我还要年轻呢!」
  「你这是怎么了?」顾长生微微蹙眉,下一刻便想到了什么,目光冷凝,「老毛病又犯了?」
  「喜欢你,算是一种病吗?」温罗的表情有些受伤。
  「不要胡言乱语!」顾长生坐起身,想要推开凑得很近的温罗,可力道却不够。
  「我是不是在胡言乱语,你心里清楚。」温罗反手按住顾长生,略带恼意的脸逼到顾长生的眼前,两人呼吸交织,一个冷漠如斯、一个炽热紊乱。
  顾长生并没有慌乱与紧张,只是淡漠地与他对视,这种冷漠让温罗更加失落!无论自己如何挑逗,他都不会有任何感觉,而林清随便一个表情,就能让他阵脚大乱……那个林凤七也是!
  「只要长得像就可以吗?」温罗用力地握住顾长生的手腕。
  「阿罗,你够了!」顾长生微微挣扎,抬眼看着他,目光中渗出不悦。
  「长得像大哥就可以吗?就像那个林凤七一样,可以轻易地让你露出其他表情,不管是尴尬还是刻意的闪躲,总之不会像现在这样,只有赤裸裸的冷漠。」
  「我没有。」顾长生矢口否认。
  「我就不可以吗?」温罗继续质问,手下的力道越来越大。
  「温罗,不要闹了!」顾长生压低声音,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却格外冷硬。
  「我哪里比不上他,不管是大哥、还是那个毛头小子。」温罗眯起眼睛,「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每次一见到那个林凤七,你的目光就会变得慌乱,之后还要刻意地伪装冷漠,那种复杂又矛盾的眼神,你从来没对我露出过!」
  「闭嘴!」被戳到痛处的顾长生忍无可忍地低吼。
  「瞧,生气了呢。」温罗嗤笑,妖冶的笑容带着些自嘲的味道,「我等了这么久,以为大哥成亲之后,你就是我的了!可到现在……你还是没办法接受我,是吗?」
  「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说清楚了。」
  「之前,哪个之前?那个我们缠绵的晚上吗?那晚你并没有拒绝我。」
  「那晚我只是喝醉了。」顾长生别开头,薄唇微微抿起来,「没必要再提。」
  「那今晚你就再醉一次。」温罗按住他到肩膀,凑过去,「我知道无法把大哥从你心中剔除,那就让一个角落给我,不管你把我当成了谁!」温罗一只手扳住顾长生的下巴,一只手朝他下体探去。
  「住手!」顾长生别开脸。
  「你需要我,不是吗?寂寞了这么久。」温罗也跟着侧头,寻找着顾长生的唇。
  「啪!」手起手落,温罗被一巴掌打得偏过头去,长生冷冷地瞧着他,在他发怔的时候,推开他抽身离开了软榻。
  「那一晚的事,你最好给我忘干净!」
  「做不到!」温罗起身,抹了抹微微裂开的唇角,眼中似是有火在烧。
  「我不喜欢你,这是事实,即使跟你睡了一晚,那又能代表什么?我当时醉成那样,换作是别人,我也不会拒绝的!」顾长生难得说这么多话,语气都变得有些颤抖。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温罗,却不能一错再错。
  「我从不相信事实。」温罗自欺欺人的说,他知道那一晚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他喊的并不是自己的名字……可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非但抢不过林清,居然还比不过一个小子!
  温罗扑过去,大力地将顾长生按到墙上,「我从不相信!」
  顾长生双腿发软,被撞得闷哼一声。
  温罗箝制住顾长生,伸手粗鲁地揉捏着他的分身,炽热的吻也胡乱地落下来;顾长生死命挣扎,却因为大病初愈而没什么力气,几番挣扎下来也只是自己变得气喘吁吁。
  「当啷!」食盒掉到地上,饭菜撒了一地。
  屋内两人的动作骤然停止,顾长生抬眼,瞬间怔住,「林……」
  「你们……在干什么?」来送饭的林凤七讷讷地问。
  「滚出去!」温罗回头,打量了林凤七一下,不耐烦地咆哮。
  「放手!」顾长生冷冷推开温罗,转目看向门口的林凤七,「我们……」
  「我们在干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温罗拧眉嗤笑。
  「温罗!」顾长生低叱,趁他回头的当口挣脱开他的箝制,然后抬手抹了抹被他亲吻过的脸颊;温罗见他如此,像是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时冲动做了些什么,一时间怔在原地。
  林凤七瞠起的眸子缓缓眯起来,他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顾长生走出去几步,然后回头冷冷地瞪着温罗,「在你清醒之前,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言罢,拂袖离去。
  「长生……」温罗沿着墙壁缓缓蹲下,懊恼地抓住自己的头发。[切勿散播]

  林凤七简直不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顾长生和温罗,他们、他们……林凤七的心里五味杂陈,震惊、愤怒,还有轻微的释然;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发现自己的亲家伯父和一个男人纠缠在一起,自己非但没有觉得鄙夷,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自己果然是有毛病了!
  他不是不能接受断袖之癖,如果两个人相爱,性别根本不是问题。只是……顾长生怎么可以和那个讨厌的温罗在一起!长得嬉皮笑脸、贼眉鼠眼,满脸的烂桃花相,一看就相当的不靠谱!不行、不行,他得阻止他们才行!就算顾长生要找个男人,也不能是温罗!
  那要找谁呢?管他是谁,反正不能是温罗就对了!林凤七握拳,秉持着晚辈对长辈的关心原则,他决定折回去打扰那两个人的好事;可没等他往回走几步,就见到匆匆追上来的顾长生,他气喘吁吁,额角带着些细汗。
  在看到他的那一瞬,林凤七突然觉得有些得意,但同时还有点莫名的愤怒。
  「你来干什么?」林凤七停下步子,侧仰着头。
  「请不要把刚才的事说出去!」顾长生匀了匀呼吸,低声道:「我们没什么。」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凤七不肯看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气什么。
  「请求你。」顾长生深深地看着林凤七。
  他觉得自己有些惊慌,却不是因为可能会被儿女知道自己喜欢男人这件事,顾长生相信林凤七不会说出去,可还是情不自禁地追出来,心脏快要跳出来,频率因为恐慌而变得紊乱……
  他在怕,怕林凤七会瞧不起自己。
  「好吧,我不会说。」林凤七拧眉沉默半晌,终于吐口。
  「谢谢。」顾长生道谢,却没有因此而松口气,提着的一口气始终没呼出来。
  说完之后,两人却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林凤七绷着脸沉默不语,林凤七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你……」
  「你……」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尴尬地闭嘴。
  「我走了。」林凤七的唇分合半天,终是什么都没问出口。
  「嗯。」顾长生低低应声,那些解释的话,也都没有说出口。
  两人都明白,自己没有去责问与解释的立场!他们是长辈与晚辈的关系,不远亦不近,那个辈分好像一堵墙,隔在彼此的中央;林凤七没权利去过问顾长生的私事,顾长生也没必要跟林凤七过多的解释些什么,质问了、或者解释了,都会让彼此更加尴尬。
  冷静下来,林凤七又突然觉得失落了,他蔫蔫地往回走,复杂的情绪变化让他觉得很疲惫,他没心思去探究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想赶快回去睡一觉,然后第二天便将今天的事忘得干干净净,就好像成亲那晚的事一样!想到这儿,林凤七停住步子在原地愣了半晌。
  「……嗯。」林凤七拧眉,皱眉眯眼了半天之后,骤然泄气,「还是想不起来。」
  他揉揉脑袋,走进房间反手合上了门,摸着黑爬上床,衣服都没脱就钻进了被窝,可在床上挺尸了半天也没有睡意,眸子豁然睁开,在黑夜中亮得惊人。
  林凤七瞪了半天的眼,之后裹着被子滚到床里面去,「原来他是个断袖啊……」
  「怎么会是断袖呢?」林凤七裹着被子又滚回来。
  「是断袖又怎么样呢?」林凤七嘟囔着又滚到里面去。
  「我可是个不管男、女都娶不到的人啊,还说人家。」林凤七又滚出来。
  「不知道喜欢男人是什么感觉呢?」林凤七继续往外滚。
  「要不……我也试试喜欢男人算了,反正女人也娶不到。」林凤七还是在滚。
  「顾长生其实……」「噗通」一声,林凤七滚到床下面去了。

  虽然林凤七不是个拘泥死板的人,可顾长生是「断袖」的这件事,还是足够他消化一段时间了!于是那夜过后的一段日子,顾长生和林凤七都处于相互逃避的状态,且为了避免出去遇到会独自与顾长生碰到的情况,林凤七这段日子几乎天天跟在林双里的屁股后头。
  「你这些日子怎么这么闲?」林双里呷了口茶,杏眼睨他一眼。
  「我多陪陪你,还不好吗?」林凤七咧嘴笑,将手中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好是好,只是……」林双里咬了口苹果,「就怕你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好心。」
  「哎哎,姐你怎么这么说你弟弟呢?」林凤七厚着脸皮笑,放了小刀起身坐到凉亭的红栏杆上,歪着身子打量湖中锦鲤,漫不经心地问道:「这几日,我的小姐夫又出去作生意了?」
  「可不是,又跑了。」林双里埋怨道。
  「上回你说,他是在躲亲家伯父,这是怎么回事?」林凤七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们父子的关系一直不好,似乎有心结,可我只知道可能和司泉离开的娘亲有关,其余的,也就不大清楚了。」林双里小口地咀嚼着苹果,说到这件事,秀眉也跟着皱起来,「司泉对他们的事绝口不提,我也只能从外人口中得知……好像婆婆是被公公赶出去的,可我觉得公公不像那种人啊……」
  「也许是他老婆有错在先呢?」林凤七下意识道。
  「谁知道呢?事情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林双里摸了摸小腹,正值春末秋初,天气微微转凉,她也换上稍厚的夹袄;看着自己的衣服,林双里突然想起来,「对了,这几日家里新买了些布料,你去选几匹,快换季了,姐给你做几件厚衣服穿。」
  「哦。」林凤七心不在焉地应道。
  「现在晚上睡觉记得要盖毯子了,这天气……」林双里还在嘱咐这些什么,林凤七没听进去,心思又不知道飘忽到哪里去了。
  那一日顾长生躲在假山后离开的情景又在脑中浮现,他呢喃着那句「说不开,也没法说」时,脸上所浮现的落寞神色,他还记忆犹新。林凤七的心莫名地揪紧,他不相信顾长生会是那样无情的人!如果说他是在成亲后发现自己是个断袖呢?让妻子离开,反而是在为她着想吧。
  和一个断袖生活在一起,那女人无疑是十分可悲的,而这么多年来,不愿伤害其他女子,而又没有找到爱人的顾长生,不仅孤独悲哀,还要忍耐着儿子对自己的误解,百口莫辩……这样的顾长生,让人心疼!温罗会不会就是他的爱人呢?也许他的出现会结束顾长生十七年的孤独生活。
  「温罗他……」林凤七犹豫着问。
  「温伯父早就离开了,你不知道吗?」林双里奇怪地看他,「要叫温伯父!」
  「小姐,您脚伤未好,走慢些!」突然有声音从附近传出来。
  「她怎么来了?」林双里循着声音看过去,瞧见顾司渝正在丫鬟的搀扶下散步。
  「嗯。」林凤七又开始神游,心不在焉地应道。
  故意来花园走来走去的顾司渝装出一副偶然相遇的模样,略显诧异地问:「你们也在这里啊?」她缓步走过来,提着裙摆走上台阶,有些僵硬地笑了笑,「嫂子,林……」她顿了顿,移开目光,「林大哥。」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怎么这么懂规矩?」
  「嫂子,还在跟我生气吗?您瞧,都是一家人,何必这么记仇?」
  「我哪敢记仇!」林双里瞟了她一眼,心中暗自盘算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们聊,我走了。」林凤七拧眉,一见到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就觉得头疼。
  林双里扔了苹果核,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顾司渝却是急急地迈出一步,似乎想阻止,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于是只好欲言又止的看着林凤七离开,俏脸微红;林双里古怪地看着顾司渝的反应,托着下巴若有所思起来。[切勿散播]

  这时候,顾长生正坐在书房里,捧着书卷发呆,然后坐在窗前,开始深深地自我谴责。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怎么每一次喝酒,都会做错事呢?第一次喝醉不小心上了温罗的床,第二次喝醉又不小心亲了林凤七的嘴!顾长生,你真是一喝酒就乱发情的老狗!
  这下好了,还被林凤七抓着正着……顾长生拿书遮住脸,喉咙发出懊恼的咕噜声,谴责了半晌过后,他突然发觉似乎有哪里不对劲,猛地撤开书,凝视着一处好久好久。
  为什么要觉得心虚呢?为什么那么怕林凤七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第一次和温罗是喝酒误事、第二次亲林凤七也是喝酒误事,可为什么如今想到温罗那次只觉得后悔,而想到林凤七那次,却是……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怦怦」、「怦怦」跳得可真快,好像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老狗。
  那两次是喝酒误事,那么后来呢?为什么自己每次遇到林凤七,就像是喝了酒啊!叼叶子、咬苹果、怕打雷,这么多喝酒之后才能做出的蠢事,他怎么就做得那么频繁呢?顾长生,你还是去死了吧……他明明不是林清,自己从一开始就知道!
  林凤七的眼神纯澈清湛,明明不修边幅,却在某方面又格外的细腻,他会给自己雕刻水果兔子,他会在自己脆弱的时候抚拍他的背脊、沉声安慰,他会在自己生病的时候照顾自己……
  他真的是和林清大大的不同,可为何还会动心?
  顾长生揪紧胸口的衣服,他以为,除了林清以外,没有人能让这里跳得如此欢实了!
  哦不,准确的说,自从知道自己和林清不可能之后,他就不再能让自己心跳如鼓了,林清只会让这里痛!他的眼中从来都没有自己,心里就更不用说了。
  其实他早就想要忘记林清,开始新的人生,只是他等了十七年,都没有等到对的人。
  如今他老了、累了,不想再找了!因为他怕受伤、怕心还会痛、怕自己的老命会让那叫作爱情的东西玩得不再跳动,所以对于林凤七所萌生的感觉,还是扼杀了它吧!不去爱,也就不会痛了!况且他都是三十八岁的人了,还是安安生生地等死好了。
  顾长生耷拉下肩膀,将书卷平放在桌上打开摆好,然后身子前倾,额头「咚」的一声撞在书上,他失落地碾来碾去,直到平整的书页都让他碾皱了!
  因为他趴在书案上,所以当林凤七小心翼翼地凑到柿子林时,还以为顾长生不在书房内,他悄悄松了一口气,缓步踱到书房前;可他甫一走到窗下,就看到顾长生诈尸一样猛地坐了起来,额头上还带着一块类似于符咒的红印子。
  「啊!」林凤七一哆嗦,往后跳了一大步。
  「你怎么在这里?」顾长生眸子一颤,面无表情地问。
  「吃柿子。」林凤七顺口胡诌,因为刚才的失态而微微发窘,「你刚刚……」
  「午睡。」顾长生想都不想道。
  「哦。」林凤七想也没想就应道。
  诡异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暗暗浮动,林凤七瞟了眼一本正经的顾长生额头上一道、一道的印子,忍不住想笑,却还是硬生生的忍住了。
  顾长生抬手抚平褶皱的书页,缓缓合了书卷,清了清嗓子,老脸下的血液又开始沸腾;顾长生吸了一口气,想要用意念让自己淡定下来,无数个能让人淡定的意象从脑中闪过,死人、死狗、死鸡、死鸭子、死耗子……林凤七、林凤七、林凤七、体凤七……
  「那个……」林凤七动了动唇,想要打破尴尬。
  「林凤七。」脑子中所想的脱口而出,顾长生懊恼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怎么?」林凤七扬了扬眉毛,疑惑地问。
  「……」顾长生默默地想,现在说自己是在梦游还来不来得及?
  「那个,我能进去吗?」林凤七叩了叩窗棂。
  「嗯,进来吧。」顾长生点头,将书案上的书都收起来。
  林凤七从窗前离开,绕到正门推门而入,顾长生点头示意他随便找个地方坐;林凤七四下看了看,最终在书房靠里的圈椅中坐下。他低头叩着圈椅扶手,无数个疑问就含在嘴边,却不知道该不该问?他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开口问道:「关于你的妻子,我不知道该不该问……」
  「她十七年前就死了。」顾长生先是一怔,随即淡淡道。
  「她并没有死不是吗?」林凤七知道自己这是多管闲事,可还是忍不住要说,他不想看顾长生再被自己的儿子误会下去,「她是你和顾司泉和好的关键,为什么不肯和顾司泉说清楚?」
  「她就是死了。」顾长生蹙眉。
  「顾……伯父,你们……嘶!」林凤七舌头一打结,咬了自己一下。
  「怎么了?」顾长生抬眸看过来。
  「没什么,要嘶鹅头了。」林凤七愁眉苦脸地捂着嘴。
  「嘶鹅?」顾长生歪了歪头,显然没听明白林凤七在说些什么。
  「就是……」林凤七着急地想给他解释,怎奈舌头不争气,他只好胡乱地指了指自己的舌头,「就是嘶鹅头。」
  「舌头?」顾长生喃喃地重复一遍,忍不住笑了笑。
  这是林凤七第一次见到顾长生笑,唇瓣弯出微妙的弧度,露出一点点洁白的齿,乌黑的瞳沁出笑意,点亮了他的五官……林凤七有些失神,感觉好像连舌尖都变得不那么肿痛了!他刚刚才知道,原来亲家伯父笑起来这么好看。
  「你别说话了。」顾长生看着他,渐渐敛了笑容,「想知道我的事?」
  林凤七犹豫了一下,别开目光点了点头。
  顾长生以手支额,沉吟了半晌,似乎想着要从何说起。
  「她离开了,我便当作她死了,就是这样。」他言简意赅又云淡风轻地说出了以往的旧事,其实他并不是对此讳莫如深,他没有任何忌讳,只是这么多年,从没有人问过他这些事。
  林凤七扬了扬眉毛,表示自己的疑惑。
  顾长生似乎看透他的想法,点了点头,「就这样,司泉以为是我赶走了她。」
  林凤七了然地点头,然后低着头不知道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可能是舌尖的胀痛过去了,他缓缓开口:「我跟你差不多,也是女人和别人跑了!不过你比我要好些,好歹还成过一次亲,哪像我,成了三次都没成功。」
  「你次数比我多。」顾长生想了半天,缓声道。
  「这是安慰吗?」林凤七哭笑不得,随即摆了摆手,「哎,咱俩都够倒楣的。」
  「你还年轻。」顾长生继续试图宽慰他。
  「你也不老啊!」林凤七似乎放松了很多,咧嘴笑了笑,「看起来和我差不多。」
  「不,我老了。」顾长生低垂下眼睫,看着自己藏在桌下,搅在一起的手指。
  「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好看吗?」林凤七一愣,迅速地改口:「多年轻吗?」
  顾长生抬头古怪地看着他,林凤七立马转开了话头,「温罗是你的爱人吗?」
  顾长生的目光从古怪变得慌乱,林凤七赶紧挥了挥手,道:「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们要是真心相爱,就应该在一起,不要顾及世俗的目光!」林凤七叽哩呱啦地说了一大串,气都没喘。
  「我们不相爱。」顾长生蹙眉,目光又沉淀下来,「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林凤七瞪了瞪眼睛,然后挠挠头,「你们那天,不是……那个什么了吗?」
  我们还亲过了呢,我和你就是相爱了吗!顾长生在心里默默地反驳他,因为林凤七的误解而觉得有些恼怒,「没有。」
  「我以为是我打扰了……」林凤七吞吐道。
  「没有。」顾长生突然打断林凤七,「我是喜欢男人,但并不是他。」
  「……你生气了?」林凤七看了看顾长生,觉得可能是自己话太多了。
  「没有。」顾长生沉着脸说。
  「其实我觉得喜欢男人挺好的,女人太麻烦。」林凤七说。
  「不用安慰我。」顾长生看了他一眼,「我知道自己很畸形,你可以瞧不起我。」
  「我说的是真的,你看男人多好,稳重、大气,还讲义气!不像女人那样扭捏,爱哭哭啼啼,还动不动就跟人跑!等咱们把男人都抢光,那些喜欢跟男人私奔的女人们就消停了!」
  「那你会喜欢男人吗?」顾长生反问。
  「可以试试。」林凤七转了转眼珠,诚实地点头。
  「别、别胡说。」顾长生没想到他会回答得这么快,有些乱了阵脚。
  「我已经是娶不到媳妇了,如果不想跟阿丑过一辈子,就只能找个男人!可是哪这么好找……」林凤七有意无意地看了顾长生一眼,别过头去继续叩圈椅扶手。
  顾长生的脸默默地红了,心里的老狗又开始欢实起来。

第六章

  林凤七和顾长生的关系突然变得微妙起来,但毕竟还是有太多的阻碍横亘在彼此之间,他们的关系停留在这一层,一直没再进展。
  林凤七经常会去找顾长生,给他刻水果,即使顾长生没有一次猜对他刻的是什么;他还会跟顾长生说话,即使大部份时间都是林凤七在说,顾长生在听。
  这期间,林双里给林凤七找了几处房子,可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一转眼,已是深秋,林双里的肚子越来越大,已是行动不便,林凤七探望完她之后,就直接拐到了顾长生的书房,手里还端着一碟子水果;他表情愉悦,不停摆弄着碟子里的水果,把一个个水果动物都摆放好,间或会拿起一个打量一下,确定自己是否雕刻得很栩栩如生,毕竟前几次的经历都让林凤七十分受挫!
  「这次我刻兔子,他总该看得出来了吧?」林凤七端着碟子来到顾长生房门前,刚欲伸手推门,就听里面传来说话声。
  「爹,那个提亲的李公子我不喜欢。」是顾司渝的声音。
  「那你喜欢谁?」顾长生淡漠的声音让林凤七忍不住扬了扬唇角。
  「我……」顾司渝扭捏了一会儿,似乎在犹豫说还是不说,「我喜欢……」
  「嗯?」顾长生耐心询问。
  「就是……」顾司渝捏着衣角,脸越来越红。
  「不说的话,就去嫁给张公子。」顾长生威胁道。
  「爹,人家是李公子。」顾司渝无奈地纠正。
  「随便是什么。」顾长生敲了敲桌面,面无表情道:「你喜欢谁?」
  「是……」顾司渝深吸了一口气,下定决心似的道:「我喜欢林大哥。」
  「什么?」顾长生猛然抬眸;门外的林凤七也后退一步,惊诧地睁大了眼睛。
  顾司渝还在说着:「我知道自己已经老大不小了,早就应该嫁人,可要不是自己喜欢的人,嫁了也没用!女儿现在就觉得林大哥人不错,憨厚老实、心灵手巧……」
  你他娘的不要用「心灵手巧」这四个字来形容一个男人好不好!
  在门外偷听的林凤七怒火中烧,但还是忍下怒气伏在门边,想听顾长生怎么说。
  「你真的喜欢他?」顾长生深吸了一口气,问。
  「是啊。」顾司渝点点头,「咱们家这么有钱,他不会拒绝这门亲事的;况且他成了这么多次亲都没成,如今我愿意下嫁于他,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不是钱的问题。」顾长生蹙眉,「他不是这种人。」
  「不管如何,爹你答不答应?」顾司渝跺了跺脚。
  「他答应了吗?」顾长生沉声问,目光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爹你去跟他说,他肯定会答应的!好不好嘛?爹!」顾司渝跑到顾长生身边,撒娇地拽住他的衣服;顾长生抿了抿,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他没有理由拒绝女儿的请求,不是吗?娶一个女人,对林凤七来说才是最好的,而把女儿嫁给林凤七,他也放心;他们的尴尬关系也不用再继续……没人会知道,没人会责怪,真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顾长生搓了搓手指,身侧的女子是自己心爱的女儿,他希望看着她幸福。
  在他犹豫的空档,门外的林凤七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他捏紧手中的盘子,琢磨着如果顾长生答应了,就把这些水果都塞到他鼻子里!
  「爹,你答不答应嘛?」顾司渝娇声问。
  「好。」许久之后,顾长生点了点头,四肢有着一瞬的瘫软。
  ……好?林凤七一怔,想不到他会答应。
  「谢谢爹爹成全!」顾司渝似乎已经认定林凤七会娶她了,抱了抱顾长生后,又说:「不过他好像没什么事做,不如爹爹拨个分行给他管管吧?我可不想让我的夫君闲在家里无所事事!如何,爹?」
  「好。」顾长生似乎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
  他听不清顾司渝之后又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道顾司渝是何时离开的,只是呆呆地坐在圈椅中,脑袋嗡嗡地响着,有些耳鸣;他抿了抿干裂的唇,想起今日林凤七还没有给他送水果来,这些日子以来,林凤七总会来提醒自己喝水、吃水果……正想着,林凤七就出现在门前。
  「你……来了。」顾长生怔怔地抬眸。
  「嗯。」林凤七脸色铁青,大步走到顾长生面前,一把将手中的碟子砸到地上。
  「你……」顾长生并没有被吓到,只是低头看着那一地的水果与碎片,呢喃着。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嗯?」林凤七压了压怒气,咬牙问。
  「我想你已经听到了。」顾长生并没有抬头,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我要听你亲口跟我说!」林凤七盯着他。
  「我希望你能和司渝成亲。」顾长生依言说。
  「你当真要我娶她吗?」林凤七几乎想要咆哮。
  可愤怒之中所掺杂的理智却在质问他自己,为什么如此愤怒?他们并没有任何关系!况且,终于有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他了,这样不是很好吗?
  「这是你的第四次婚姻,会圆满的。」
  「是,难得有个女人愿意嫁给我,我当然不能拒绝,真是谢谢你了!」
  「你要好好对待司渝,我不希望看到她伤心。」顾长生语气无波地说。
  「如果我不呢?你要如何?」林凤七怒极反笑,冷冷地反问。
  「我不希望有这个假设。」顾长生依旧是语气无波,面无表情。
  「我怎么舍得伤害唯一一个想嫁给我的女子呢?你说是吧?岳、父、大、人!」
  「那样最好。」顾长生抬眼,礼貌又疏远地笑了笑,「我会拨个分行给你打理的。」
  「不需要,你以为我养不起你女儿吗?」林凤七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大力地摔到顾长生眼前,银票「啪」的一声洒落了一地,林凤七一脚踩上去,狠狠地碾了碾,「不要以为只有你才有这鬼东西!」
  「嗯,很好。」顾长生点了点头。
  「好了,去翻翻黄历,挑个日子赶快把事儿办了吧!我都等不及了。」
  「好,我会尽快的。」顾长生平淡的语气无疑像是一个导火线,将林凤七的怒火彻底点燃!他咬牙切齿,面对着面无表情的顾长生有火没处发,终是用力地「哼」了一声,摔门离去。
  房门被大力地摔上,响声震颤着顾长生的耳膜,他呆滞地看着眼前的地面,上面散落着银票,顾长生沉默着,呆呆地坐了很久。

  林凤七这一路上都处于燃烧的状态,大脑的神经似乎正在一根一根地断裂,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总之就是生气!看什么都生气、干什么都生气!他气得快要炸了,不想再在这地方多待一刻!于是直接冲出了顾府;他在路上的酒家订了酒,吩咐他们送到林府老宅去。
  祈岳和完颜并不在,估计是在果园待着;林凤七钻进给自己留着的屋子,让下人将酒都抬了进去,数十坛的美酒足足塞了半间屋子,林凤七盘膝坐在酒堆里,揽过一坛,「刷」的一声撕开了红纸,他手一甩,托着酒坛往嘴里灌!
  清冽的酒从唇边溢出,沿着修长的脖颈淌进衣衫,浸湿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襟。
  不知道喝了多久,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坛,林凤七只是麻木地往嘴里灌酒,胃绞痛难忍;数坛下去后,林凤七终于到了极限,摆成大字型躺在屋子中央,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房顶。
  呆滞了半晌,林凤七猛地坐了起来,盘膝坐了一会,他又猛地站了起来!怎奈脚底发软,他趔趄了一下,勉强站好,扶住门框喘着粗气,嘴里呢喃着:「顾长生、顾长生……」
  他无意识地念叨着,浑沌的目光四处乱转,「顾长生……」
  意识混浊的林凤七找了找,没有看到顾长生后拧眉一拧,歪歪斜斜地走出了房间。
  已是晚上,府中的下人因为没有主子可伺候,清扫之后便就都回房了,林凤七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了林府,然后在空荡荡的石板路上画起了长龙。
  「嗝……顾……」林凤七身子往前一拱,扶着一处干呕起来,虽然胃阵阵绞痛,喉咙也火辣辣地疼,可就是什么都吐不出来!他弯腰喘了片刻,最终直起腰身,虽胃疼难忍,他却呵呵地笑了起来,「亲家……伯父,亲家伯父!」他冲到街中央,手一甩转了一个圈,然后扯着脖子大喊:「亲、家、伯、父!」
  「谁啊?大半夜鬼叫什么!」有人家的窗子被打开,满脸怒意地探出头来。
  「我是你伯父!」林凤七吼回去。
  「我还是你爷爷呢!」那人也喊了一句,「砰」的一声关上窗子。
  林凤七笑了几声,继续往前走,他醉得一塌糊涂,却还是准确地找到了顾府的位置。
  他醉醺醺地扑到门前,拼命敲门!
  前来开门的家丁被他吓到,「你、你是谁?」
  林凤七一咧嘴,笑着朝他喊:「我是你伯父!」
  家丁被他吼得往后退了一步,借着月光一打量,惊诧地扶住他,「林公子,是你啊!」
  「呵呵……」林凤七傻傻地笑。
  「您怎么才回来?」家丁费力地架着人高马大的林凤七,却被他轻易推开。
  「我、我认识自己房间,你别管、别管我!」林凤七大着舌头挥了挥手。
  「可是……」家丁又凑上来。
  「滚开!」林凤七大力一甩,表情突然变得狰狞。
  「是、是……」家丁一哆嗦,不敢再伸手去管他,只得看他歪歪斜斜地离开。
  林凤七这一路走得趔趄,几度摔倒,又几度爬起来。
  他并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来到了顾长生的房间,顾长生的房间已经熄了灯,远看着是一片漆黑;林凤七快走了几步,却在快到门口时两脚一绊,身子前倾扑了过去!然后借着冲劲「砰」的一声撞开了门。
  林凤七扑倒在房间中间,龇牙咧嘴地爬起来。
  坐在椅子上的顾长生惊愕抬眸,看着刚才一直在脑中盘旋的脸出现在眼前,一时间不知道是否真实,他呆呆坐在远处,稍一动弹才发觉全身都酸麻得难受,不知道已经这样呆坐了多久。
  「你喝醉了。」顾长生整理好表情,沉声说。
  「顾长生……」林凤七似乎才听到顾长生的声音,浑浑噩噩地抬眼,涣散的目光在漆黑的房间里扫视了很久,但还是没有找到声音的来源!林凤七眯起眼睛,趔趄着走了几步,胡乱地探摸着,最终揪到顾长生的衣角,他「哈」了一声,「抓、抓到你了。」他咧嘴,傻呵呵地笑。
  「我送你回房。」顾长生轻叹,起身架起他的胳膊。
  「不回,我今、今晚,在你这儿睡!」林凤七反手握住顾长生的手,力道极大。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去。」顾长生扭了扭手腕,试图挣脱开林凤七的箝制。
  「是,我醉了,醉得一塌糊涂,醉得快要死了!」顾长生的挣扎令林凤七十分不满,倏地变脸吼了一声,然后抬起另外一只手揽住了顾长生的腰,用力地将他拽入自己的怀中。
  扑面的酒气呛得顾长生咳了咳,伸手按住他的胸口。
  「放手!」顾长生低声地威胁,心跳加快。
  「不放。」林凤七抓住顾长生的手,逐渐逼近,「岳父……大人。」
  「如果你不愿意,可以拒绝这门亲事,我不会强求!」顾长生有些着急。
  「哪、哪能不愿……不愿意?我求之不得。」林凤七不断前进,逼得顾长生连连退步,直到膝盖被顶地一弯,顾长生才惊觉自己已经被逼到了床边。
  林凤七眯起眼睛,混浊的目光上下打量,「我只是想在成亲之前……尝尝男人的味道。」
  「别胡言乱语了!」顾长生大骇,拼命挣扎。
  「一个醉鬼,能做的只有胡言乱语,还有……」林凤七屈膝,从顾长生两腿之间顶过去,在他身体失衡倒下去时,迅速地倾身压了上去,他宽厚的手将顾长生的手束缚在头顶之上,另一只手扣住他的下巴,「还有……胡作非为。」
  「林凤七,你别胡来。」顾长生明白林凤七并没有在开玩笑,于是他变得慌乱不安,但又在心底不易察觉的角落存在着一丝丝的期待。
  他不断地挣扎、扭动,但林凤七的力道大得惊人,将顾长生压制得死死的,没有丝毫挣脱的可能!顾长生心跳飞快,明明在拼命挣扎,可脸还是不争气地红了。
  「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脸红的时候特别可爱?」林凤七看着他,痴痴地笑。
  「我……」顾长生一时语塞,对方的眼神迷离,但他却能感觉到他的语气的认真,林凤七的脸被酒气蒸腾得同样红晕,英俊深刻的五官被那异样的酡红衬托得分外性感……他看见自己的脸在对方的黑瞳中呈现,满脸惊慌。
  「林……唔。」顾长生的唇突然被林凤七堵住,下意识咬紧了齿关,感觉那灵巧滑润的舌在自己的齿龈上扫来扫去,努力了半天之后,不甘心地退到唇外,急切地舔舐着他的唇瓣。
  顾长生发出「唔唔」的声音,被束缚的双手正挣扎,可强度却在林凤七的努力下慢了下来。
  「张嘴。」林凤七下令。
  「……唔。」顾长生似乎有些窒息,眸上升起一层水气。
  「听话,张开。」林凤七咬住他的唇,被他那眼中微微含泪的样子折磨得欲罢不能!原本扣着他下巴的手往下游移,撩起长衫的衣摆探了进去,修长的指从腰带下钻了进去,温热的大手不断抚摸着他冰冷的身体。
  炽热的源头在身上不断作乱,有些窒息的顾长生忍不住沉吟了一声。
  而就在这空档,林凤七的舌迅速地钻进来,恶劣地滑过他的上颚,扫过他的每一颗牙齿,最终缠绕上他的舌,吸吮着他口中的汁液。
  顾长生睁大了眼睛,眼底漾着的水雾让他显得有些楚楚可怜。
  「唔……住、住手。」顾长生含糊不清道。
  「住不了手了。」林凤七用力地吸吮,淫靡的亲吻声让顾长生的脸越来越红。
  「唔、哈……快、快停下来,你疯了吗!」当林凤七的唇舌终于离开时,顾长生贪婪地吸了口气,然后扭动着身体,试图唤回林凤七和自己的理智!
  他知道自己的理智正在林凤七炽热的吻下逐渐抽离!他是个正常的男人,并且是个孤单了很久的老断袖!面对这样的挑逗,他要拼了老命才能忍住不反扑过去。
  「我醉了。」林凤七的行为已经完全没了理智,可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疯狂;不过林凤七并不给顾长生细想的机会,他的手从下往上移动,最终来到顾长生的脖颈,摩挲了片刻之后,温柔的捧住他的脸,「顾长生……别做我的伯父。」
  他细语呢喃,让顾长生的心房崩塌了一处,继而感受到炽热而轻柔的啄吻……
  顾长生的脸保养得很好,细嫩柔滑、弹性十足,口感极好!林凤七的唇在他的脸上流连了好久,只腾出一只手来照顾他的身体,带着薄茧的大手毫无章法地抚摸着,却是意外的撩拨。
  当林凤七的手抚摸到他的小腹时,顾长生情不自禁地颤了颤。
  林凤七的口中带着浓烈的酒气,他将顾长生身体的每一寸都纳入口中,令他觉得自己全身的皮肤好像都醉了,「我们……是不是曾经接过吻?」
  林凤七恋恋不舍地离开他的唇,一些记忆似乎找了回来,关于那一晚。
  那晚,他的眼瞳异常清明,笑容却杂着些醉意,他轻柔地捧着自己的脸,呢喃着些什么……林凤七拧眉,醉意令他的大脑一片浑沌,想不起顾长生到底说了些什么。
  「林……」他依旧试图挣扎,只可惜并没有说服力。
  「我会让你舒服的。」林凤七啄了啄他的唇,放弃回忆。
  他低头来到顾长生的胸前,张口含住了他胸前的珠粒!林凤七也是个男人,他明白怎么样做才能让对方更舒服,就像平素抚慰自己那样就可以了;林凤七手指一搓,解开了顾长生的裤带,然后抽空瞥了他的下体一眼,醉醺醺的笑,「嗯,尺寸不错。」
  「闭嘴!」顾长生脸已经红透了。
  「一会儿闭嘴的最好是你!」林凤七邪恶地笑了笑,伸手握住了顾长生的分身,拇指按在顶端搓了搓,四指紧握,由慢到快地套弄着。
  顾长生闭上眼,眉心微蹙,呼吸越来越粗重,却是硬撑着一声不吭;林凤七拧眉,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加重的力道让顾长生胯下的囊袋都颤了起来。
  顾长生紧闭双眼,细微的沉吟自喘气声中逸出;林凤七抬头凑过去,将他细不可闻的沉吟纳入口中,细细品尝;手中的灼热在不断地膨胀,林凤七松开对顾长生的箝制,探出另一只手,微微抬了抬顾长生的腰身,将手伸到后庭处,试探着抚平他的褶皱。
  顾长生恢复自由的双手紧紧攥着床单,用力得指骨发白。
  「我会小心的。」虽然林凤七自觉在这方面无师自通,可还是怕理解错误而弄伤了顾长生,于是他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探入了一根手指。
  顾长生的穴口因为许久不经房事而略显干涩,林凤七皱了皱眉,随即灵机一动,又用力地套弄了几下顾长生的分身,直到分身的顶端溢出了些液体,林凤七将顾长生翻过来,蘸了些汁液摸到后庭处,逐渐扩张。
  顾长生被他摆弄得喘气粗重,虽没有淫秽耳语,可他以特有的方式无意识地诱惑着林凤七,绯红的脸颊、紧皱的眉心、死咬的唇瓣,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修长的五指与床单搅在一起。林凤七的心像是也被那双手抓住,跳得飞快。
  当可以探进去四根手指的时候,林凤七终于解开了自己的裤子,青筋膨胀的分身弹了出来,顶在顾长生的股间,分身在臀缝间摩挲了几下。
  林凤七压在顾长生的身上,含住他的耳垂,询问:「进来了?」
  顾长生一颤,懊恼地别过了头,然后不可察觉地点了点头。
  林凤七得到允许,扶着自己的分身缓缓地埋入,紧窒的穴口让林凤七情不自禁地低哼了一声,忍不住加快了速度;身下的顾长生浑身骤然一紧,臀部的肌肉也跟着紧绷了起来;虽然作好了准备,可被异物挤入的疼痛还是让顾长生吸了一口冷气,忍不住颤了颤。
  「忍一下。」林凤七难忍欲望,将整根埋入。
  他俯身,不停安抚着顾长生的分身,试图让他的疼痛减轻,下体的快感层层叠加,一点一点驱除身后的痛感;顾长生缓缓地放松下来,林凤七也跟着缓慢地有了动作。
  他一下一下缓慢却有力地撞击着顾长生,感觉他情不自禁地在自己身下迎合。
  身体由本能驱使逐渐加快了速度,林凤七喘气粗重,不断地低吼着;意乱情迷之时,他抽出一个枕头垫在顾长生的小腹下,然后捧住他的臀,大力地撞击着。
  顾长生终于忍不住哼出声,低吟声因为林凤七的撞击而变得断断续续,听在林凤七耳里,令他更加兴奋!本能的动作不知维持了多久,林凤七离开了顾长生的身体,他抽出枕头又将顾长翻过来,双手架起他的腿……
  顾长生一惊,连忙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林凤七拨开他的手,再次挺身埋入,运动起来。
  「嗯,慢、慢一点……」顾长生忍不住央求。
  「不行。」林凤七断然拒绝,俯身下来握住顾长生膨胀得快要释放的分身。
  「我、我要射了。」顾长生轻声嗫嚅,因为说出这种话而感到羞耻万分。
  林凤七恶劣一笑,用拇指按住了他的顶端,然后凑到他耳边,哑声道:「不行,等我一起。」言罢又嚣张地顶了他几下。
  「等、等……」顾长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乖乖等着。」林凤七加快了速度,腰迅速地运动。
  「等不……」等不了了啊!
  顾长生被林凤七肆意摆弄,前后同时袭来的快感令他发出羞辱的哼吟声,眼角也沁出了些湿润;他不知道林凤七的精力怎么会这么旺盛?他感觉自己等了好久好久,等到小腹快要胀爆的时候还没有结束……体内的某一点被林凤七不断地撞击,让他想要释放的欲望越发强烈。
  林凤七舔去他眼角的湿润,迅速地进出了数下之后,骤然松开了按在顶端的拇指。
  累积的快感终于到达了顶峰,顾长生终于得到释放,忍不住叫了出来!
  林凤七身体紧绷,将炽热的种子释放在顾长生的体内,舒服地低吟。
  他粗喘着俯身压下来,软下来的分身还留在顾长生的体内,林凤七侧身躺下,搂住顾长生的腰,抬眼看看精疲力竭的他,忍不住凑上去亲了亲对方的耳垂。
  「我是真的……醉了。」

第七章

  九月初三,是林凤七和顾司渝定亲的日子。
  本来这门亲事林双里是不同意的,可林凤七已经二十有五,再加上之前的不良记录,他们这方面也就没有了挑剔的权利,况且林凤七也没有拒绝;于是林双里当机立断地给远在汾阳的林清写了份家书,几日后便得到了回信:快把那混小子卖出去,不管退换!
  这是林清大老爷亲笔所书,林双里甚至能想象自家老爹跳脚拍桌子的模样。
  定亲这天顾府摆了家宴,宴请了些人,并把请帖发了出去,将两人的婚期定在九月二十八。
  对于他们二人将要成亲的事,不少人是抱着诧异态度的,虽然林凤七家世不错,长得也英俊,但毕竟已经成过三次亲;可顾司渝不介意,也就没人敢说些什么。
  只是他们不明白,顾司渝不介意,是因为她还太年轻,只简单地认为自己可以接受,而当事实摆在眼前时,也许一切都不一样了!当然,这只是后话。
  现在,待嫁的顾司渝已经在林凤七的亲昵对待下昏了头!顾司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一直以为林凤七也是喜欢自己的,因为她对自己十分有信心,不相信这世上还会有人拒绝她!于是她满心甜蜜又理所应当地接受了林凤七的温柔,并且理直气壮地对自己的准丈夫颐指气使,餐桌上,顾司渝指唤林凤七为她挟菜。
  疼爱弟弟的林双里虽然看不过去,可看林凤七心甘情愿的样子,也就没说什么。
  晚膳的气氛有些尴尬,因为顾司泉回来了;以往,顾长生还会主动和他说些什么,他也会淡淡回应;可最近,顾长生几乎不开口,顾司泉也拉不下脸说话,气氛就变得更加尴尬。
  「成亲后,我会和司渝出去住。」林凤七放下筷子,说。
  「你买房子了?」林双里诧异地抬眼,美丽的脸因为怀孕而微微浮肿。
  「是。」林凤七点了点头。
  「在哪里?如果不如顾府大,那我可不要去住!」顾司渝任性地说。
  「就是林府老宅,和这里差不多,你儿时应该去过。」林凤七转而看向顾司渝。
  「去过吗?没印象了。」顾司渝嘟嘴想了想,翻了个白眼道。
  「话说回来,你哪来的钱买房子?」林双里也跟着停了筷子,秀眉微蹙。
  「你知道的,我在开果园,能挣些钱。」林凤七低调地说。
  「哎,开果园有什么好?不是说让你打理我爹的典当行了吗?」顾司渝不悦道。
  「养你还绰绰有余,别操心了,乖乖吃饭。」林凤七不轻不重道,给她挟了菜。
  「嘁……我哪是这么好养的?」顾司渝抿唇偷笑,却还佯装着瞪了他一眼。
  「我吃饱了。」顾长生筷子贴着碗边放好,突然起身。
  「公公,你没吃多少啊,哪里不舒服吗?」林双里担心地问,其余几人的目光也跟着看过来,只是没人发现林凤七的目光复杂。
  而同样无人注意,顾司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原来不曾有过的担忧。
  「没胃口而已。」顾长生抬眸。
  「那一会儿让厨房给您做些合胃口的?」顾司渝说。
  「不用了。」顾长生淡漠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大厅。
  「哎,爹最近怎么怪怪的?比原来还不爱笑,还有……走路的姿势也怪怪的。」
  「……咳。」林凤七呛了口汤。
  「你怎么了?」顾司渝转而又问他。
  「没事,呛饭了。」林凤七抹了抹嘴。
  「你喝的是汤啊?」顾司渝疑惑道。
  「汤里落了个米粒。」林凤七撂下筷子,僵硬地扬了扬唇。
  他心里清楚,那一晚自己不是完全没有意识的,只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欲望和愤怒!他以为那只是泄愤而已,却又不知道怒从何来?但如果说那是情欲所趋,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疯狂的想要一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比自己大十三岁的老男人!
  林凤七低垂下目光拢好筷子,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对、是错?他的脚在桌下面划了划,最终还是忍不住站起来离席;顾司渝疑惑地看着他离去,不想告诉他,今天他们吃的是馒头。

  顾长生没有去书房,而是去了马厩;这些日子,心烦意乱的他偶尔会来看看阿丑,给他喂些吃的;日子长了,这一来二去的,他就跟阿丑产生了感情,哥俩儿好似的,阿丑一见他就高兴地扑腾着小蹄子,「嗯昂嗯昂」地叫得欢。
  顾长生作出噤声的手势,确定林凤七不在这里之后才靠近。
  「嗯昂嗯昂!」阿丑踏着小蹄子,脑袋上的几撮毛荡了荡。
  「今天他来过吗?」顾长生将包在纸包里的吃食倒进马槽。
  「嗯昂嗯昂。」阿丑晃了晃脑袋上的毛,表示林凤七没来过。
  「应该是去陪司渝了。」顾长生的目光晦涩,伸手拍了拍阿丑的头,「你说我到底在想什么?喜欢上了大哥的儿子和女儿的丈夫,我一直自诩痴情的不是吗?怎么轻易的就喜欢上了别人呢……」他呢喃着,将不能与他人的话悉数说给了阿丑听,他知道它肯定是最忠诚的倾听者。
  「他们就要成亲了呢。」顾长生转过身,倚着马厩的木柱子,「我们成了翁婿,就像我和大哥成了亲家。」
  阿丑好像是听懂了顾长生的话,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大脑袋凑过来蹭了蹭顾长生的胳膊;顾长生侧目去看他,略显酸涩地笑了笑,「在担心我吗?没关系的,我习惯了。一个人的日子……过久了就没什么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顾长生回忆,也许是从那晚之后才确定了心意吧!卸去所有的伪装,本能的反应才最为诚实的,他也不想再回避,或许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人,没有任何的预兆!这是潜移默化,还是命中注定?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的呢?其实林凤七也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都没有想过自己喜欢男人,却和顾长生做了那种事!他是不喜欢男人,可如果对方是顾长生,或许还可以打个商量。
  坐在柿子林里发呆的林凤七手捧一个大柿子,难得没有胃口;一切都发生得那么自然,自己也觉得不是那样难以接受,可最糟糕的是,他们都不知道彼此的心意!
  顾长生以为那晚林凤七是醉了,而林凤七却以为顾长生那晚是被自己强迫的,以致于现在都没脸再见人家!于是在这种互相的误会下,他们都决定扼杀这份情感,好好地保持着翁婿的关系,和平共处。
  只是有些喜欢而己,这时候忘记,或许……还来得及?他揣起柿子,又朝书房看了一眼;看来顾长生今天不会来了,他有些失望地起身,离开了柿子林;在他转头的瞬间,顾长生出现在了窗后,他坐下后翻开了一本书,开始出神。
  半盏茶之后,阿丑见到了今天第二个来看自己的人,主人林凤七。

  「嗯昂嗯昂!」阿丑挺着小肚皮扑腾。
  「嗯,饿了吧?给你带了吃的。」顾长生把柿子给它。
  「嗯昂嗯昂。」阿丑舔了舔那柿子,表示自己吃不下了。
  「你也没胃口吗?跟顾长生一样。」林凤七撇了撇嘴,开始叨叨:「还有十来天就成亲了,你说我要不要到时候骑着你去迎亲,给你扎上大红绸子?」他揪了揪了阿丑的耳朵,想为自己的幽默捧个场,却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他垂下嘴角,继续捏阿丑的耳朵,「你说我是不是成过太多次亲了,所以这次高兴不起来?」
  「嗯昂嗯昂?」
  「不过有什么不一样呢?成亲嘛,不就是给自己下半辈子找个伴?」言罢,他突然愣住了!他试图想象自己下半辈子的伴儿就是顾司渝,居然感到一阵强烈的失落感;如果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生活在一起,那么他的下半辈子该如何度过?就这样虚伪地对着顾司渝笑,一直到年老死去吗?心「咯噔」地一跳,林凤七像是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迅速地转身离开。
  他一阵疾奔,头脑发热地四处寻找顾长生,可他找了许多地方都没有看到他;当他精疲力竭地路过柿子林时,却无意间在视线内看到了顾长生的影子!
  他眸子一亮,几步跑到窗前,「砰」的一声按住了窗棂,气喘吁吁;顾长生抬眸,看到他后眼波一漾,不过随即恢复了平静;林凤七喘着气,死死地盯着顾长生,半天不能言语。
  顾长生移开目光,转而定格在书卷上,不再看他。
  半晌过后,林凤七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些不安的颤抖,「你真的要我成亲吗?」
  「……嗯?」顾长生一怔,不确定的问。
  「我是说,如果你希望我、希望我……」林凤七似是没了勇气,说不下去。
  「我不希望。」明白过来的顾长生断言拒绝,没有一丝的犹豫。
  如果林凤七要娶的是别人,或许他还会动摇,可他要娶的是顾司渝!当女儿说出喜欢他的时候,一切就已成了定数,顾长生只能选择退出。
  真的是没有一丝犹豫啊……林凤七好像被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凉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愚蠢的小丑,人家根本对自己没意思,何必来自取其辱呢?
  那天生闷气的是自己,而今天主动过来服软的也是自己,怎么就没有一点自尊呢?他缓缓攥起了拳头,发觉自己的心钝钝地痛着,喉咙也哽得难受。
  「你们会幸福的。」顾长生忍着不去抬头看他。
  「是吗?」林凤七扯出笑容,垂下了手臂,「一旦成了亲,就没了转圜的余地!那是承诺,一辈子的承诺……」林凤七呢喃着,说给自己听,也说给顾长生听;他仍旧抱着一丝期待,期待顾长生可以阻止自己,哪怕是一句暗示。
  「所以你要对司渝负责。」顾长生无情地说,书案下的手攥成拳。
  「我明白了。」林凤七彻底死心,后退了几步,两人的距离似乎又远了许多。
  我明白了,岳父人人。

  九月二十八,林顾两家再度联姻,婚宴在林府老宅举行,参加了数次林凤七婚礼的宾客又一次聚在一起互相寒暄说笑。
  林凤七提早几天就搬了过来,吉时一到,花轿就会将顾司渝也抬到这里来,紧接着,拜天地、入洞房,之后两人结为夫妻,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第四次穿上喜服的林凤七蔫蔫地坐在马厩边,嘴里呢喃着。
  真的要与她相守一辈子吗?原来对婚姻的随意态度消失不见,他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自己?林凤七撩起的衣摆里兜了不少的水果;与每次都相同,身为新郎倌的他总是喜欢到处乱跑,害得下人一通乱找!不过不同的是,前几次是因为他不上心,而这次却是因为他一心想要逃避。
  一想到要与顾司渝厮守,他就想要落荒而逃!他的离开,或许也会给顾长生带来不快;他的离开,也很可能会让自己打一辈子光棍……但不知道到底是为了哪个理由,林凤七留了下来,穿上了这身喜服,等待着去踢那该死的轿门、去揭那该死的盖头、去洞那个该死的房。
  他拼命地搓着手中的大苹果,没有胃口。
  自小路拐出的祈岳一见他,就呼出熟悉的开场白:「大哥啊,你怎么还在这里?」
  林凤七起身,将怀中的水果撒了下去,他抚平喜服,有着一瞬间的恍惚,幻想着或许自己还可以在这时候什么都不管地拔腿就跑!可这毕竟是幻想,太多东西要由他背负,既然漂泊一年之后选择回来,他就已经想好了一切!林凤七扬起一抹笑容,一言不发地跟在祈岳后面去迎娶新娘。
  花轿停在顾府门口,唢呐声和宾客的贺喜声不绝于耳,系着大红绸花的林凤七主动走到轿子门口,犹豫了片刻之后,欲抬脚去踢轿门。
  「爹!」稚嫩的声音从人群里传出来。
  「……」林凤七一愣,脚在半空中顿了顿,而后继续。
  「爹爹!」声音的源头扑过来,抱住林凤七的大腿,一个劲儿的摇晃,「爹!」
  「……」林凤七悬空的大腿被抱着,抬也不是、落也不是。
  周遭瞬间静了一下,然后议论声响了起来,林凤七略微摇晃了一下,拧眉看那只到自己小腹的男孩,抖了抖腿,「我不是你爹。」
  「林凤七,这是怎么一回事!」听到动静的顾司渝探出头来,随即一把掀开了盖头,杏眼微瞠,满是怒意;林凤七保持着踢腿的姿势,无辜地耸了耸肩,他拧眉四下看了看,目光越过层层人群,在一个熟悉的身影上定格。
  林凤七一惊,直到那身影开始躲藏时候才回神喊出声:「苏素,你别跑!」
  「爹!」小屁孩还在拽着林凤七的大腿。
  「别闹。」林凤七一落脚,俯身捞起小男孩抱在怀里,而后大步跨入人群,一把揪住那四处躲藏的娇小身影,利落地把她揪出来。
  瘦弱的女子肩膀一缩,被他一路拉出人群之后才缓缓抬起了头,灵气四逸的小脸上带着些惊慌,她定定地看了林凤七半响,而后心虚地嘿嘿笑,「七哥哥,好久不见了啊……」
  「你怎么在这里?」林凤七的眉头拧成了川字。
  「随便玩玩而已,你办喜事吗?恭喜恭喜,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娘!」怀中的小孩伸出肉肉的爪子。
  准备溜走的苏素身体一僵,大眼一转,「你、你认错人了。」
  「你到底干什么来的?这孩子又是谁的?」林凤七把孩子塞到她怀里。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议论声逐渐多了起来,站在原地看了半天的顾司渝已经气得俏脸发绿,忍耐不住跑过来大声地质问:「林凤七!」
  「哦,原来你还在这里。」林凤七被叫的侧目。
  「难道我不该在这里吗?她是谁!」顾司渝嘴唇颤抖。
  「给你介绍一下。」他让开一步,「这是我的第一任未婚妻,苏素。」林凤七十分周全地转身再度看向苏素,「苏素,这是我现任未婚妻,顾司渝。」苏素闻言还很配合地跟着顾司渝打了个招呼,依旧是嘿嘿地笑:「你、你好。」
  「好什么好,你们太过份了!」顾司渝把手中攥着的盖头扔到林凤七脸上,「孩子都有了,你居然还敢娶我!」
  林凤七似乎不能理解她的愤怒,问道:「这不是我的孩子,我为什么不敢娶你?」
  苏素也感觉到自己和孩子的出现闯了祸,只是抱歉地从林凤七身后探出头,作出让顾司渝消消气的手势,「顾、顾小姐你别生气,这只是个误会……」
  「什么误会,孩子都这么大了,还是误会吗?」
  「进去说。」林凤七攥住顾司渝的手腕,转而对苏素道,「你也进来。」
  「关门!」祈岳机灵地吩咐家丁关了大门,引着林凤七几人绕过宾客座席,来到后院的一处院落;他看了林凤七一眼,难得露出了些稳重的样子,「老大,我去安抚下客人,你尽快解决。」
  「不用解决,我不嫁了!」顾司渝哼气。
  「你去吧。」林凤七看了祈岳一眼,拽着顾司渝往屋里走。
  「爹……唔。」小孩儿兴冲冲地喊。
  「死小子,你就别喊了。」苏素捂住他的嘴,抱歉地看了林凤七一眼。
  「你拉我做什么!放手,你给我放手,混蛋!」被林凤七拉着的顾司渝对他又打又踹。林凤七沉默着接受,心中并没有什么愧疚的情绪,只是对苏素的再度出现感到十分的疑惑;于是他只是心不在焉地将顾司渝按在椅子上,拧眉道:「别闹了,这不是我的孩子。」
  「爹……啊,娘,你干嘛掐我?」小男孩嘟起嘴。
  「那个什么,顾小姐你听我解释,这真不是七哥哥的……」
  「娘你干嘛说谎?你不是一直拿爹的画像给我看的吗?画像上的男人就是他啊!」
  「你不说话会死吗……臭小子。」苏素黑着脸,瞪他一眼。
  「说清楚,怎么回事。」林风七圈着胳膊问,又看了准备发作的顾司渝一眼,眼中奇异的气势让顾司渝乖乖地闭了嘴,「安静地听她说完。」
  「呃……」苏素吞了吞口水,「可以先让瑾儿回避下吗?啊,瑾儿就是他,他叫苏瑾然。」
  林凤七刚欲开口,就被那突然推门而入的人打断。
  突然出现的人是顾长生,他面无表情的在门口停了片刻,然后走进来牵起了苏瑾然的手,漠然道:「我带他离开,你最好跟司渝解释清楚。」
  「我没……」林凤七莫名地紧张起来,迈出一步想解释。
  「把解释留给司渝,我没必要听。」顾长生移开目光,牵着不停挣扎着、不愿离开的苏瑾然消失在门口;转身的那一瞬,顾长生的目光就黯淡下来。
  他刚到这里就听到大门外的人都在议论林凤七,一进门才听祈岳讲了来龙去脉;光洁的眉心微微蹙起,顾长生低头去看苏瑾然,「你叫……什么?」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一出房门,苏瑾然脸上天真可爱的表情瞬间消失。
  「我是这里的主人,有权将你娘和你都赶走。」顾长生略微一怔,不过随即恢复了正常,依旧面无表情,目光沉静。
  苏瑾然扁嘴,仿佛知道了对方不是个好欺负的人,于是别扭道:「告诉你这个老男人也没关系,我叫苏瑾然。」
  「……老男人?」顾长生淡淡地反问。
  「是啊,老男人、老男人,大叔、大叔!」苏瑾然扯着脸蛋扮个鬼脸。
  「叫爷爷!」顾长生摇了摇头,目光里带着些警示,沉声纠正他。
  「……」苏瑾然一阵无语,合着自己还把他喊年轻了?他掐着脸蛋的小手一僵。
  「林凤七是你爹?」顾长生拨开他掐着脸蛋的小爪子。
  「我不告诉你!」苏瑾然别开小脸,气呼呼地拍开他的手哼气。
  「好吧。」顾长生牵着他继续往前走,果然一路到大厅,都没有再询问。
  姜还是老的辣,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自小跟着娘亲到处流浪的苏瑾然自以为练就了一张遇人就变的小脸,和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肝脾肺,可遇到面瘫顾长生之后,似乎所有的本事都派不上用场了!他一路被带到了顾长生的书房,顾长生找人给苏瑾然倒了温水,然后走到圈椅中坐下,开始看着茶盅发呆;而苏瑾然坐在位子上晃荡着小脚,大眼睛滴溜溜地乱转。
  「老男人……」苏瑾然眨眨眼。
  「叫爷爷。」顾长生眼都没抬道。
  「老……爷爷。」苏瑾然嬉皮笑脸地揉着肚子,「我饿了。」
  「去厨房找。」顾长生依旧在看着茶盅。
  「厨房在哪儿啊?」苏瑾然跳下圆凳,睁大眼睛问。
  「我不告诉你。」顾长生缓缓地托起茶盅呷了口茶。
  苏瑾然矮小的身躯瞬间僵硬成了石像,一动不动。
  老男人记仇啊!老男人太不要脸了!

  就在林凤七听苏素解释,顾长生和苏瑾然僵持的时候,府外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主角个个藏在府里,不肯露面,于是祈岳和完颜只好硬着头皮在外面周旋;可方才那出游子认亲戏已被多数人看去,想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顾司渝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自知丢人丢得没边,于是死活都不要和林凤七成亲了。
  顾司渝自小娇生惯养,又被众星捧月般地护在手心,所以她一直以为自己下嫁给林凤七,他应该开心地手舞足蹈,然后把自己当作宝贝一样对待!
  可还没成亲呢,他就给自己丢了这么大的人,成过三次亲也就算了,居然还带着一个孩子?她顾司渝可丢不起这个人!林凤七在她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顾大小姐恨不得立刻与他撇清关系,唯恐成为别人的笑柄!就这样,在顾司渝的坚持下,婚宴宣告取消。
  当祈岳和完颜陪着笑脸把每个客人都送走之后,已是月挂枝头。天色已晚。
  顾长生和顾司渝便在林府住下,当然,还有突然出现的苏素和苏瑾然。
  这一天出了太多的事,让林凤七一时招架不住,直到晚上,他才有时间好好想想;缓步走在自家宅院的鹅卵小路上,林凤七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长长地呼出口气。
  「第四次……又失败了。」他呢喃着,心情却不如以往几次那般失落。
  虽然顾司渝现在视自己如仇敌、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来个假儿子,可他非但没有觉得恼怒和沮丧,反而有些如释重负!好像那个一辈子的承诺突然从自己肩上卸下,他不用成亲、不用恐慌,一切都在一场闹剧中结束。
  月华漫天,落得满地寂寥,林凤七不知不觉地走到顾长生坐在的厢房。
  厢房的灯是亮着的,摇曳的烛火勾勒出窗前正襟危坐的人影;他犹豫了片刻,举步走到厢房门前,轻轻地扣了扣门,过了半晌之后,房里才传出了应声。
  林凤七推门而入,抬头便瞧见坐在窗前的顾长生,他双手拢在身前,托着一本书在看。
  「对不起。」林凤七嘴唇翕动了下。
  「我以为你能给司渝幸福。」顾长生满脸淡漠,表情比以往还要冷漠。
  「我并没有觉得对不起她,那孩子不是我的。」林凤七理直气壮地说,他对顾长生有种莫名的愧疚感;可说到顾司渝,他却坚信自己没有错!「苏素是我的第一个未婚妻,她跟别的男人私奔,结果不到一年就被人抛弃了。」
  「你不需要跟我解释。」顾长生合了书,似乎缺少耐心。
  「不,你一定要听!」林凤七上前几步,「那孩子是她和那个男人的骨肉,只是她不希望孩子记住那负心人的脸,就把我的画像给不停询问自己父亲是谁的孩子看!而她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漂泊多年回到家乡,却发现已无家可归,无可奈何之下,她才来找我帮忙。」
  「哦。」顾长生低垂的眼睫遮住了他微漾的眼波。
  「你怎么还这么冷漠?我都说那不是我的孩子了!」林凤七有些着急。
  「我觉得你似乎没有理解我的立场与身分。」顾长生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凝视他,「我是司渝的父亲,那孩子跟你有没有关系,我不关心,我所关心的是你能否娶司渝为妻、给她幸福!而很显然,你没有做到。」
  「我不理解,就是不理解!」林凤七突然恼起来。
  他向来是个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粗枝大叶的人,可唯独面对顾长生时,就会变得易怒、敏感,他一步迈到顾长生的面前,在他退后之前攥住了他的胳膊,逼问:「不是我不成亲,是顾司渝不愿意嫁给我,这是她的选择,我们要尊重!况且,不能成亲不是很好吗?这样,我们的事就不会……」
  「我们没有事。」顾长生挣开他的箝制,出口打断。
  「你装什么傻?」林凤七再度靠近,目光炯炯,「做过就是做过,干嘛不承认?」
  「别无理取闹!」顾长生侧步让开却又被林凤七拦住,他微愠地抬眼,「让开。」
  「不是我无理取闹,是你装傻充愣!你敢说那晚的事全忘了吗?你又没喝酒!」
  「我忘了。」顾长生默默地移开目光。
  「……你!」林凤七呼吸一滞,一股火气涌上来,「好,那我帮你回忆,」林凤七一把拽住顾长生的衣领,迅速地吻了上去。
  顾长生下意识地咬紧齿关,双手抵住林凤七以暧昧姿势不断逼近的壮硕体魄。
  林凤七不肯罢手,伸手按住顾长生的后脑勺用力地按压,彼此的鼻尖相抵,顾长生几乎无法呼吸!在他忍不住张口呼吸的瞬间,林凤七的舌迅速钻了进来。
  林凤七微微侧头,让彼此的鼻尖错开,加深了这个吻。
  唇齿纠缠之间,顾长生的力气和口中的汁液一同被林凤七吸走,四肢逐渐软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林凤七的大手松了松,炽热的唇终于脱离;他的手转而捧住顾长生的脸,与他额头相抵,目光与呼吸一同交织,「记起来什么了吗?」
  顾长生呼吸紊乱,却是一言不发。
  林凤七张口咬住他的唇,目光温柔又固执,「顾司渝不要我了,你得要我!」
  顾长生心口一痛,他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林凤七,我要不起你。

第八章

  顾长生发现自己根本拒绝不了林凤七!
  无论上一刻想得多么坚定,下一刻就会在林凤七的吻中妥协。
  他知道即使女儿已与他解除了婚约,自己也不能再继续与他纠缠,他们之间横亘了太多的东西,给他们的结合铺就了太多的障碍!可顾长生就是拒绝不了,他终于承认自己老不中用了,让人家随便亲亲抱抱就没了主意……就像现在。
  「唔……快、快放手。」顾长生双手交叠,抵在房间的墙壁上,气喘吁吁。
  他和林凤七长衫的衣摆塞到腰带间,彼此的底裤都已褪到了脚踝间,顾长生紧俏的臀和林凤七的紧绷的小腹紧紧地贴合,场景疯狂又淫靡。
  「不放。」林凤七搂着他的腰,膨胀的分身在他的臀缝间蹭来蹭去,似是威胁。
  「会有人来的!」一向镇定自持的顾长生终于破了功,吓得老脸红中透着苍白。
  「你小点声就可以了。」林凤七的一只手停留在顾长生的分身上,缓慢地套弄着,将顾长生的情欲一点一点地勾起来。
  顾长生低低地哼喘了几声,立刻咬住唇,硬生生咽下喘息声,额角的汗越渗越多。
  「我进来了。」林凤七倾身,下巴抵着顾长生的肩膀,胯下的灼热一点一点地埋进顾长生的后庭,缓慢的速度与手里的套弄速度配合得恰到好处。
  挺身而入的那一瞬,顾长生惊得睁大眼睛,迅速撤下一只手塞进了嘴里咬着。
  「亲爱的伯父,可别叫出来哦。」林凤七坏坏地笑。
  「你……嗯!」顾长生又把手塞进去,感觉体内的异物开始规律地移动。
  林凤七的律动平稳有力,一下下都撞击到顾长生身体的尽头,两人的身体配合得天衣无缝,好像天生就属于彼此,一丝一毫都契合得完美。
  意乱情迷之时,林凤七咬住顾长生的耳垂,轻喃着对方的名字,「顾长生」这三个字,从他口中念出,温柔得不可思议,古怪的感觉一下子将顾长生的心撑满!肿胀的痛感之间,是一种想要微笑与拥抱的渴望……他一直都没有了解过,这种感觉就叫作幸福。
  就在这时候,聪明懂事了一辈子的顾礼不开眼地来捣乱了。
  门声响起的时候,两个人的身体一僵,尤其是顾长生,原本红润的脸都白了。
  顾礼并没发现屋内的异样,只是规矩地敲了敲门,询问道:「老爷,上一季的帐本送来了,您要不要先过过目?」
  顾长生咬牙,回头瞪了林凤七一眼。
  林凤七却是突然来了兴致,笑咪咪地又压下身来,将灼热往里面送了送。
  顾长生霎时吸了一口气,迅速地朝外看了一眼,生怕被顾礼听到,确定没被发现后他才回过头,把声音压到最低:「快放开我。」
  「老爷,您在吗?」顾礼又敲了敲门。
  林凤七扬了扬眉毛,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修长的指反而绕到他胸前,开始把玩他的珠粒!
  顾长生闭上眼,运了运气,竭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然后在顾礼以为没人要进来时,突然开口:「我在,只是有些不舒服。」
  「不舒服?要不要我给您找个郎中来?」
  「不用,你也别进来了,我不想见风,帐本明日再看。」
  「那奴才就在门外候着,您若是有什么吩咐,我也好照顾您。」
  林凤七捏了捏顾长生胸前的红润。
  顾长生咬了一会儿的牙,动都不敢动,「不用。」
  不开眼的顾礼这时候却非常的坚持,「您身子不适,奴才一定得候着。」
  顾长生攥紧了拳头,在心里默默地把顾礼外加林凤七一块抽打了无数次。
  在顾长生心里被抽打得体无完肤的顾礼,忠诚得如同老犬一般诚恳道:「我就在台阶下面等着,需要什么时,您只管叫我就行。」说完,走了几步到台阶下面坐下。
  同样体无完肤的林凤七还是赖在顾长生的身上。
  「怎么办,多了个看客。」林凤七的大手逐渐下移。
  「你疯了吗?还不快放开我!」顾长生低低道,伸手按住他不安份的大手。
  「不会,他在台阶上,听不到我们说话,只要你不叫出声。」
  林凤七搂着顾长生往旁边移了移,抬手轻轻地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顾礼果然坐在游廊外的台阶上,离房间还有一小段距离。
  可无论如何,这也太大胆了!
  顾长生摇头,却被林凤七的一个挺身迅速镇压,他身子被迫往前一扑,不禁伸手扶住窗棂。
  林凤七捧着他的腰开始运送,灼热的分身逐渐加快了速度,淫靡的撞击声在房间内响起!他的力道比方才还要大,每一下都极准地撞上顾长生敏威的那一点,让他的身体忍不住一阵阵兴奋地痉挛,顾长生似乎已经忍不住了。
  林凤七伸手捂住他的嘴,将自己的手指塞了进去,胡乱地搅动着他的舌。
  「唔……」顾长生的五指蜷起,死死地扣着窗棂。
  「别出声,门外可有人呢。」林凤七扬唇,声音因为太过兴奋而有些颤抖嘶哑。
  「唔嗯……」顾长生不能言语,将要逸出来的低哼声被林凤七的手指堵了回去。
  这大胆疯狂的行为似乎令彼此变得更加敏感,顾长生感觉到了与以往不同的快感,被阵阵电流袭击的他紧紧闭上眼睛,眼角渗出了些湿润。
  「……到了。」林凤七在他耳边低低地说,然后猛地挺身冲刺。
  在最后的重击下,林凤七猛地捂住了顾长生的嘴。
  顾长生倏地仰头,汗水随着飘扬的发甩出,两人在彼此被刻意掩盖的闷哼之中释放了热流,然后拥抱着瘫坐地上。
  顾长生四肢瘫软,无力地窝在林凤七的怀里,闭上眼不停喘气。
  林凤七搂着他,像一只被喂饱的懒洋洋的公狮子,顾长生的背脊正贴着林凤七的胸膛,感觉到他紊乱的心跳和被汗水浸湿的皮肤。
  「我真的是疯了……」顾长生终于有了些力气。
  「嗯,只是偶尔放纵一下,又没人知道。」林凤七蹭了蹭他的脸。
  「早晚都要被发现。」顾长生挣扎着从林凤七的怀中挣脱,站起身来穿上裤子。
  「知道了又如何?」林凤七也跟着站起来,不过并没有穿上裤子,反而抖了抖脚,将底裤甩到一边,赤着两条长腿迈到顾长生身边,暧昧地靠近,「反正我有果园,要是被赶出去了,我养你就好了。」
  「……果园?」顾长生侧头看他,脸一红,别开头。
  「别用这么鄙夷的语气啊,我的果园很能挣钱的,你们怎么都不信呢?」林凤七绕过一步拧眉看他,不过看到他微红的脸颊又忍不住想要揶揄他,林凤七伸手捏了捏他保养很好的脸蛋,感觉平时冷漠的面容变得滑稽起来,不禁咧嘴笑了笑。
  「不要扯。」顾长生拍拍他的手。
  「软软的,跟柿子一样。」林凤七捏上了瘾,不肯撒手。
  「小点声,顾礼还在外面。」顾长生提醒他下降低音量,也不管他不安份的手了,任由自己的脸在他的手中被捏圆捏扁,只是蹙眉道:「收拾好了之后,你就离开吧,不要被人发现。」
  「完事就赶人啊。」林凤七抱怨。
  「我……改天去找你。」顾长生拨开他的手转过身,算是安抚。
  「哪一天?」林凤七嬉皮笑脸地贴过来。
  因为已经有了住处,他也就没有了继续再顾府住下去的理由,况且和顾司渝成亲未遂,住下去便更是尴尬!于是这几日他们两人「偷情」的时候,都是两头跑。
  「有空的时候。」顾长生捡起他的裤子。
  「敷衍。」林凤七撇嘴,接过裤子,歪过身子套进去一条腿。
  「走吧。」顾长生默默地看他穿好裤子,然后略显生气地站在原地。
  「好、好!你要是这么烦我,下次不来找你了!」林凤七拧起眉毛,兀自生气。
  「……唔。」顾长生低头,沉吟片刻,自己的耳垂渐渐地变红了。
  林凤七有些疑惑地打量他,没料想下一刻顾长生就走过来捧住自己的脸,轻轻地亲吻。
  他的吻一向都是有些笨拙与紧张的,可对林凤七却十分受用;他垂着双手,没有任何动作地看着顾长生小心翼翼地啄着自己的唇。
  「呃,我……」顾长生退开几步,老脸通红。
  「明天我给你送水果来吃。」林凤七心情大好,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大口,发出响亮的声音,他系好了腰带,从窗缝往外看了看屋外的情况,然后绕到屋后的窗前,爬上窗棂。
  跳出去之前还回头对顾长生咧嘴笑了笑,无声作了个口型:「等我啊。」
  之后就跳下去,没了人影。
  「嗯。」顾长生站在原地,叩着自己的手指,定定地站了许久之后,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可笑着、笑着,他却又笑不出来了。
  如今两人的关系仍旧处于不清不楚的阶段,没有任何承诺、没有任何告白,就这样自然地在一起……虽然顾长生很喜欢这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可同时也带给了他深深的不安。
  他已经不小了,不想随便玩玩。
  可他又不想和林凤七说清,怕一不小心就会吓跑了他。
  而且即便林凤七不会被吓跑,他们也不可能在一起!司渝不会答应、双里不会答应。
  顾长生转身坐到圈椅里,抬手摸了摸小几上的茶壶盖,一时间思绪复杂;如果被顾司泉知道了,只会让父子俩的关系变得更加糟糕。
  各种事实都告诉顾长生,他们注定要分开。
  可是……为什么要有这种纠结的注定啊……顾长生苦着脸,转身歪着身子把头磕到小几上,碾来碾去。
  正碾着,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顾长生刷地抬头,顶着脑门上的红印子,面无表情。
  原本坐在台阶上的顾礼走到门前,犹豫道:「老爷,温先生从薪州回来看您了。」
  「我不想见任何人。」顾长生迅速道。
  「可是……」顾礼犹豫地搓了搓手地道。
  「大哥,我就在门外。」温罗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顾长生抬头,看到门外隐约多了个颀长的人影,他下意识地蹙了蹙眉,沉默了片刻之后,缓声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温罗一个人走进来。
  蓝衣玉带,铜鼓折扇,温罗风流如常,只是目光变得有些闪烁。

  林凤七在离开的时候看到了温罗,于是他心不在焉地回到顾府,满脑子都在想温罗和顾长生……这种状态持续到了第二天,导致这两天内,凡是跟他说话的人都要叫上好几声才能唤回他的心神!借住在顾府的苏素饱受这种被无视的痛苦,哭着脸用小手在林凤七眼前晃了晃,试探性的大声询问道:「七哥哥……七哥哥?」
  「爹他一定在想女人。」苏瑾然在旁边点头道。
  「死小子,胡说什么。」苏素在他头上狠狠地敲了一记。
  「呃……你们在啊?」林凤七这才回神,愣愣地跟他们打了招呼,随即神不守舍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去。
  苏素挠挠头,小跑步跟到他身边,担心地问:「你是不是有心事啊?怎么总心不在焉的。」
  「没有。」林凤七迅速道。
  「鬼才相信。」苏瑾然臭着脸道。
  「你到一边玩泥巴去,别捣乱。」苏素推了推他。
  「娘,你就不能有点母亲该有的温柔吗?」苏瑾然无奈地耸肩。
  「有你个头,我生你差点没死掉,还对你温柔?」苏素白他一眼,随即扶着他的肩膀往反方向一转,「乖啦乖啦,快去玩泥巴,吃饭时再叫你。」
  苏瑾然被推着走出几步,嘟囔着离开,「这是什么娘亲……」
  「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爹是谁吗?」林凤七突然问。
  「我不想他知道。」苏素的脸沉下来,「不过瑾儿聪明得很,早就知道你不是他爹了!所以说不得已的话,我会告诉他爹已经死了!或许他已经死了、或许还活着,总之无所谓了,只要让瑾儿以为他死了就好。」
  好熟悉的一句话!林凤七又开始出神,莫名地想起了顾长生。
  「七哥哥,你又开始出神了。」苏素无奈地说。
  「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他,他亲爹抛弃了你们?」林凤七突然说。
  「因为那样会让他失望吧……我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爹是一个那样的人。」
  「那如果说瑾儿以为是你离开了他的爹、以为你才是做错的那个人,如果他开始讨厌你,你该怎么办?」林凤七拧着眉,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大串。
  苏素满头雾水,「怎么突然问这些?」
  「只是好奇。」林凤七移开目光。
  「唔,如果瑾儿讨厌我,我肯定会很伤心,哦、不!一定是伤心得要死掉了。」
  「那为什么不说出实倩呢?」林凤七的声音突然低下来。
  「嗯,什么?」苏素没听清林凤七说的话,不禁探过头来问。
  「没什么,我去果园看看。」林凤七又开始神不守舍,对着苏素挥了挥手就转身离开,出府之后,他并没有去果园,而是去了林府。
  这一次,他去了一个自从住进林府之后,从没有去过的一个地方……
  顾司泉的书房。

  他的书房和顾长生的分别在林府的两个角落,相隔甚远。
  顾司泉似乎很喜欢养晚香玉,书房之外种了一个花圃,里面全是晚香玉。
  林凤七扫了一眼,脚步停在书房门外,然后就开始绕着花圃转悠,虽然在林府已经住了几个月,跟顾司泉也算是熟识了些,可这种问题怎么问得出口?
  况且他和顾司渝的婚事,肯定让顾司泉不待见他。
  来干什么?他就是太冲动了,这种事怎么能直接来问?
  林凤七转了几圈,决定还是离开吧!他转过身,却看到顾司泉正朝这边走过来,林凤七一惊,急得四处张望,乱走了好几步想要找个地方藏身,可顾司泉已经看到了他。
  他走近后问:「你怎么来了?」
  林凤七的身体倏地一僵,一格一格停顿地转过来,僵硬地笑,「我、我……」
  「来看双里的?」
  「我只是路过的……」
  顾司泉语塞,脸色稍微变了变就恢复正常,还是十分有教养地笑了笑。
  「如果不忙,就留下来喝杯茶,双里很想你。」
  他的礼貌让本来以为他会对自己冷眼相对的林凤七有些措手不及,他清了清嗓子,琢磨着他要问的问题还是不要让林双里听到,既然已经面对面,倒不如直截了当!
  「其实我是来找你的。」
  顾司泉略微诧异地扬了扬眉,「找我?」
  林凤七点头,随即扬出了一抹笑容,「是。」
  顾司泉敛回诧异的神情,侧身作了个「请」的手势,「那进去说吧。」
  书房里的布置与顾长生的布置十分相似,风格都比较素雅。
  林凤七大致扫了一眼,然后在顾司泉示意的目光下找了个地方坐下,接着告诉准备命人上茶的他不要麻烦了,最后犹豫着开口道:「我以为你会……记恨我。」
  「为什么要这样想?」
  「我和司渝的事……」
  「哦,我已经听人说过原委了。」顾司泉了然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那不是你的孩子。」
  虽然他这么说,但林凤七还是感觉到了些什么!他肯定是介意的,只是自小所受到的良好教育让他仍然对自己以礼相待;另外,碍于林双里的面子,他也不能对林凤七怎样。
  「很感谢你相信我。」林凤七笑了笑。
  「你来这儿,就是要说这些吗?」顾司泉问。
  「不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总觉得太失礼了。」林凤七抱歉地笑。
  「说出来看看,总不能白来一趟。」
  「我是想……来跟你谈谈你和伯父的事情。」说到伯父时,林凤七差点咬舌头。
  「这有什么好谈的?」果然,顾司泉瞬间变了表情。
  「我觉得你似乎对他有些误会。」林凤七察觉到他的变化,有些担心。
  「你说得没错,这个问题确实十分失礼!这是我的家事,没必要跟你说。」
  「如果一直排斥下去的话,你们的问题永远得不到解决!我知道我是外人,没资格过问你们父子的事,可身为一个外人,我都看不下去了!你又是如何忍受下去的?」面对顾司泉的不合作,林凤七也冷下脸。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顾司泉皱眉,表情不悦。
  「我爹很不待见我,可我也没有讨厌他;而如果我出事的话,他也肯定会伤心,因为我们是父子,血脉相连,即使吵得再厉害,也没办法割裂我们之间的亲情!亲情是什么,你明白吗?」林凤七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开始理直气壮的对人家的家事指指点点起来。
  「亲情是什么,不用你告诉我。」顾司泉站起身。
  「别说送客什么的话,我没说完,是不会离开的。」林凤七扣紧扶手。
  「请不要无理取闹。」顾司泉的眉心蹙得更深。
  「你看!你爹就喜欢说我无理取闹,再看你书房的布置,你们也是十分相似。」林凤七僵直地坐着,一副任谁来拽都死赖着不走的架势,既然已经说出来,倒不如一口气说个明白!
  「你不得不承认你们的相似之处、不得不承认他是你爹!每次他因为你的冷漠而露出失落神情的时候,你就不觉得心疼吗?」
  「你从哪里听来我对他冷漠的?」顾司泉觉得十分莫名其妙。
  「我不傻,我看得出来。」林凤七哼了一声,「不就是因为你以为他抛弃了你娘吗?你到底凭什么断定是他背叛你娘的?我看你也二十几岁了,没必要再因为怕伤害你『幼小』的心灵而有所隐瞒!其实做错的是你娘,是她离开了你爹!」林凤七扬起下巴,胸口起伏。
  顾司泉的表情一僵,目光复杂。
  林凤七昂首挺胸了一会儿,脑袋里的热度退去,悔意瞬间涌上心头;他将下巴默默地缩了回去,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胡乱说话。
  有些心虚地看了看顾司泉的表情,林凤七踌躇道:「那个……」
  有那么一瞬间,顾司泉已经要发火了。
  可过了一会儿,他眼中的愤怒开始变得复杂难懂,林凤七猜不透他的心思,只知他并没有如自己想象中的那样跟自己翻脸,而是低低地叹了口气,蹙眉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管我怎么知道的,这确实是实情。」
  顾司泉坐了回去,缓缓地低垂下目光。
  他的沉默令林凤七有些不安,越来越后悔,「你……」
  「我知道。」顾司泉突然开口。
  「……」林凤七一时没明白。
  「我派人去查过了。」顾司泉细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查过我娘的住处,也查出了十几年前的事。」
  「你早就知道了?」林凤七张口结舌。
  「是。」顾司泉迟疑地点头,一丝复杂的情绪浮上眼眸。
  「那为什么不跟你爹和好呢?」
  「我已经在慢慢改变了,只是一时不习惯。」顾司泉闭上眼,又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错了十几年,可当冷漠已经成了习惯,想改变也就难了!他拉不下脸去认错,也不知道该如何示好,不过他确实在努力。
  林凤七的质问让他不悦,却也诧异,那不经大脑的一番话也让顾司泉的心莫名地被触动,所以才会忍不住告诉了他真相。
  ……亲情吗?怨恨已经让他失去这种东西很多年了。
  顾司泉睁开眼,眼睛已恢复了清明,「这个答案还令你满意吗?」
  「看来我是多管闲事了。」林凤七挠了挠头,站起身来。
  「确实如此,希望你能对这件事保密。」顾司泉眉目淡淡的样子与顾长生如出一辙,只是他伪装得很好,在不被激怒的情况下,好歹还会笑脸迎人。
  林凤七胡思乱想了一阵,随即又想起了自己尴尬的处境,「嗯,我知道,那么,祝……祝你们合家欢乐。」
  合家欢乐……林凤七你还可以再丢人一些吗?
  顾司泉忍不住露出了些笑容,对着林凤七的背影道:「不过,还是谢谢你。」
  「……不客气。」
  「可是这种行为还是十分失礼。」

  林凤七赶紧关了门离开,快步走出了好远之后,他才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
  「他娘的……怎么会这么丢人?」他喃喃自语,摸了摸额角的细汗。
  不过丢人归丢人,得到的结果还是令他十分满意的,心中一直系着的疙瘩被解开,他忍不住为顾长生感到高兴,想要赶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顾长生!他大大方方地穿梭在林府中,直奔顾长生的房间,全然忘记了自己的尴尬身分,同时也忘记了温罗。
  林凤七的明目张胆,让顾长生感到惊讶。
  他将林凤七拉过来,开门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迅速关上门,「怎么突然就来了?」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林凤七兴奋道。
  「什么好消息?」顾长生被他的兴奋感染,忍不住问。
  「就是……」林凤七突然闭嘴,想起来顾司泉的嘱咐。
  「嗯?」顾长生扬眉催促。
  「我又种出新品种的水果了,哈哈哈……」林凤七干笑。
  「就是这件事?你可等到我去找你时再说,用不着跑一趟。」
  「好吧,我只是想你了。」
  「……」老男人的脸腾地红了。
  「这几天有没有吃水果?」
  林凤七笑嘻嘻地走到圆桌前坐下,拿起一个苹果放在手中掂了掂,随即拧眉,「这苹果放两天了。」他摸了摸果皮发皱的苹果。
  「是,最近比较忙。」顾长生在他对面坐下,脸还是红着的。
  「我削给你吃。」林凤七从怀里掏出小刀,利落地开始削皮刻角,顾长生默默地看他将每一角苹果都雕刻成动物的样子,不禁莞尔。
  当一个苹果变成了一碟小动物时,林凤七颇为得意的把碟子往前推了推,「吃吧。」
  「很好吃。」顾长生拿起一个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我刻的是什么?」林凤七伏在桌上,注视着他翕动的唇。
  「唔……」顾长生吸取了上几次的教训,思忖了好久才回答:「是猫吗?」
  「我真不该问你这个问题!」林凤七拧眉,拿起一角苹果来回端详,「我刻的有这么不像吗?怎么你就没有一次猜对的?」他把苹果丢进嘴里,懊恼地嚼了嚼,然后咽下去,又开口:「以后都不给你刻了。」
  「不要。」顾长生倏然抬眼道。
  「为什么?」林凤七下意识地问。
  「我……」顾长生低着头,死死的盯着那盘水果,踌躇了半天之后,拿起一个水果放到自己的脸边,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这些动物很像我,看着会有食欲,所以你还是继续刻吧!」
  看着自己会有食欲?顾长生你真是找了一个烂理由,他默默地鄙夷自己。
  林凤七先是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探过身,越过圆桌扣住顾长生的下巴,凑过去印上一吻,然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耳垂,笑着说:「亲家伯父,下次说谎的时候,耳朵别再红了啊。」
  顾长生一阵尴尬。
  他还没说什么,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两人同时一僵,顾长生下意识地推开林凤七,侧头一看,发现温罗黑着脸站在门口。
  顾长生的心「咯噔」一跳,然后佯装镇定地缓声道:「为什么不敲门?」
  林凤七也歪过身子看过去,浓密的剑眉忍不住拢了起来。
  「原来真的是这样。」温罗怒极反笑,妒意在眼中燃烧,「你果然喜欢上了这个小子。」

第九章

  「你在胡说些什么?」顾长生淡漠道。
  「不要装了,我已经看到了、听到了!」温罗迈进来,狭长的眸子眯起来,冰冷的光芒从他眼中泻出,缓缓地从对面的两人身上划过。
  他早就该想到了,林凤七长得这么像大哥,顾长生他怎么会不动心?
  「我们……」顾长生蹙眉,思忖该如何掩饰。
  「这跟你有关系吗?」林凤七打断顾长生,转身站起,塞了口苹果到嘴里。
  「如果不是我被那该死的山贼掳走,决不会给你可趁之机!」温罗气得咬牙。
  「看来我得好好谢谢那个山贼大哥了!不过我很奇怪,他怎么不把你看牢了?居然把你给放出来。」林凤七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咀嚼着苹果。
  「别说了。」顾长生看了眼林凤七,转而对温罗道:「我不该让你留下来的,你走吧。」
  温罗闻言反而靠得更近,眼中的怒火似乎要将他们两人挫骨扬灰,「果然如同我所说的那样吗?只要长得像就可以吗?只要长得像,无论是谁都可以吗?」
  「温罗!」预料到他要说些什么,顾长生慌张地喝斥他。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林凤七拧眉,似乎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了什么。
  「不要听他胡言乱语,你先离开,我会处理好的!」顾长生的心跳得飞快,往日的冷漠消失不见,只是心急地推搡着林凤七,一路把他推出了房间,似乎在掩饰什么。
  林凤七正在纳闷,就听身后的温罗不顾一切道:「你以为他是喜欢你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他喜欢的是你爹林清!若不是你跟林清长得像,你以为他会多看你一眼?」
  推搡在背脊上的手倏地僵硬,顾长生脸色煞白,感觉手下抚摸的肌肉也跟着紧绷起来。
  「闭嘴!」顾长生倏然转身。
  「怎么,怕了吗?」温罗冷笑,「我说的有哪里不对?你喜欢了大哥这么多年,如今得不到他,就从他儿子身上寻求安慰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不肯多看我一眼?我哪里比不上大哥、比不上这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
  「我让你闭嘴了!」顾长生突然发怒,抬手给了温罗一巴掌。
  温罗被打得偏过头去,唇角微微裂开,他满眼怔忡,缓慢地抹了抹嘴。
  伫立在门外许久的林凤七转过身,清湛的眼眸中带着不可思议,他瞠大了眸子,又缓缓眯起来,僵硬地笑了笑,「他是在胡说吧?」
  「我……」顾长生蜷了蜷手指,无话可说。
  「是不是?」林凤七催促着又问,似乎只要顾长生解释,他就都会选择相信。
  「我不想再骗你。」顾长生沉默了片刻,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不想再欺骗林凤七,无法否认,在最开始的接触中,他确实总是会把林凤七错当成林清!不过……顾长生抬眸,张口道:「不过现在……」
  「……是真的?」林凤七打断他,笑容凝固在唇角,形成一抹苦涩的弧度,他的双腿突然开始发软,似乎就要瘫下去,林凤七强撑着力气站着,双手连握成拳的力气都没有。
  这要让他如何接受?顾长生喜欢的人居然是自己的父亲!
  原来一直以来,他都是个替身而已。
  林凤七的呼吸有些困难,喉咙哽得难受,头也在嗡嗡作响。
  「你听我说。」顾长生的声音有些发颤。
  「听你继续用鬼话唬弄我?」眼眶发红的林凤七怒极反笑,声音冰冷得令顾长生浑身冰冷,他扬唇冷笑,「亲家伯父,你可真厉害,居然我把耍得团团转!」
  「对不起,可是……」顾长生彻底乱了阵脚,慌张地跨过去抓起林凤七的手。
  「够了,滚开些,我现在一看到你就恶心!」林凤七骤然变脸,大力地甩开顾长生的手,连连后退,好像他瞬间变成了个令人憎恶的妖怪。
  但勃然大怒的林凤七心底却是十分的无措,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看了看顾长生,随即转身就走;发软的双腿让他的步子变得紊乱,甚至有些趔趄。
  他不管顾长生在身后喊些什么,只想快点离开!
  顾长生看着他逃也似地奔走,扶着门框颤抖着瘫倒在地。他想过要坦白的,却不曾料到是这种情景!唇瓣颤抖得厉害,顾长生的脸苍白如纸。
  一直呆呆地站在一边的温罗似乎已经冷静下来,狭长的眸子里是凝结的悲哀,他缓缓走到顾长生身边,低声问:「难道说……你真的爱上了他?」
  不是当成替身,而是真的爱上了吗?
  「这还重要吗?」顾长生闭上眼,眼角有些湿润,深吸了几口气之后,他沉声开口:「……你给我滚。」

  林凤七从顾府离开后,直接来到果园。
  那些被遗忘许久的记忆,在这时候不适时地出现!林凤七坐在木屋前的台阶上,将脸埋在满是冷汗的手心里……那一晚,他的眼瞳异常清明,笑容却染着些醉意,顾长生主动凑近,双手捧住了自己的脸,轻声呢喃着些什么?
  林凤七收拢手指,他想起来了,顾长生说的是:「大哥,怎么醉了?」
  大哥,怎么醉了;大哥,我们是亲家了。
  那样伤心的语气,已经说明了一切,所有的事都变得顺理成章。
  林凤七的手上移,转而抓住自己的头发。
  他以为会对顾长生有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因为缘份、他以为找回来记忆之后,只会让他们的关系更加亲近!可他没想到,找回的记忆却无情地告诉了他这个真相。
  他用力地抓着头发,指骨发白、指尖颤抖;自从从林府回来,他就待在这里。
  而另一边,急忙赶到林府的顾长生却扑了个空。
  祈岳等人瞧他反常的行为,以为是林凤七出了事,来不及问些什么就开始心急火燎地找人,从顾府到林府、从大街到小巷,最后一路找到了果园。
  当他们在这里找到萎靡的林凤七后,忍不住松了口气,上前焦急地询问:「老大,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就是啊,七哥哥,我们都急死了!」
  「我看爹一定是因为女人而伤心了。」
  「死小子,闭嘴啦。」苏素去堵他的小嘴。
  「我说的事实……呜呜!」苏瑾然张牙舞爪地被拖走。
  林凤七被他们围了起来,深埋在臂弯里的脸就着衣衫蹭了蹭,而后缓缓抬头。
  顾长生远远地站在人群之外,看着他赤红的眼眶,心都跟着揪紧。
  喉咙里卡了一大堆要跟他解释的话,可当真的看到林凤七时,那些话就像抹了油,一下子就滑到肚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远远的,林凤七的目光越过众人,朝他看过来。
  顾长生的脸色苍白,一副欲言又止、不敢上前的样子。
  林凤七的心有些抽痛,可仍是别开了目光,他一时间还是不能接受、不能原谅,甚至连去生气的力量都没有!顾长生的欺骗好像抽走了他的力气,让他觉得连呼吸都会疼痛。
  「……大哥?」祈岳试探地问。
  「我没事,回家吧。」林凤七站起身,低垂着目光。
  他的脸色不好,于是所有人也都不敢再问些什么,只是安静地跟在林凤七的身后;直到走到顾长生的面前,林凤七停下,他们也都跟着停下来。
  林凤七的目光抬起一瞬,迅速地从顾长生脸上划过,似乎在逃避,「亲家……伯父。」
  「我们找了你好久。」顾长生的声音有些沙哑与颤抖,「安全就好。」
  「麻烦你了。」林凤七礼貌又疏远的点头,侧步从他身边走过。
  「……我很担心你。」擦肩而过的一瞬,顾长生用仅能彼此听到的语调说。
  林凤七耳翼一颤,默默地走过去。
  身后跟着的一行人并没有起疑,祈岳率先道:「顾伯父,我们送您回去。」
  「不用了。」顾长生扯出一抹笑容,「我想要随便走走。」
  「那我们就先走了!」祈岳笑了笑,看了眼走远的林凤七,急急地跟上去,其余的人也都礼貌地跟顾长生打了招呼,随即离开了。
  顾长生站在原地,许久之后缓缓抬遮住了自己的脸,些许的湿润从指尖渗出来,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林凤七……对不起。

  林凤七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顾长生。
  知道真相的第二天,他就整理行装去了徐州,自己最开始开果园的地方。
  祈岳和完颜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乖乖留守在帝都打理林府和果园,可谁知他这一去就是几个月,待到天气转冷,都没有回来,这几个月里,顾长生的日子过得浑浑噩噩。
  他的饭量比以往更加小,话也变得更少,几乎处于闭门不出状态,三餐都是在自己的房间用,不愿意与人接触;没人知道为什么,没人敢问、也没有人能问出来什么,虽然这段日子顾司泉的关系与他稍稍缓和了些,有几次竟然主动向他示好,可这却并没能让顾长生的情绪高昂起来。
  林凤七离开之后,他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所有人都隐隐地觉得也许这之间有着某种联系,可却都不敢胡乱猜测。
  「你说,公公会不会是因为……」
  「不要胡说。」顾司泉打断林双里,不愿承认。
  「我只是猜猜而已,毕竟老七一走,他就变成了那样。」
  「这种猜测太大胆了,你知道这代表了什么么?太荒唐了。」顾司泉摇摇头。
  「其实我也觉得很没道理啊,你爹他有个女儿,老七他又成过好几次亲。」林双里抚唇嘟囔,秀眉蹙起,不停地揣测着:「或许根本和老七无关,可又是什么让公公这么萎靡呢?」
  如果是真的……顾司泉摇头,无法想象他们的猜测是真。
  可如果的确是真的,他又要如何?误会了父亲十几年,是不是也该为他做些什么?即使这件事在自己承受的范围之外、即使自己的支持注定要面对着所有人的谴责,他还会这样做吗?
  也许会吧,毕竟他欠顾长生的。

  他们的猜测十分正确,顾长生的低落完全拜林凤七所赐。
  林凤七一去几个月,即使偶尔会寄信回来,也都没有自己的份。
  顾长生试图写信给他,可都没有回音,这种日子将顾长生折磨得脱了形,同时也让他明白林凤七在自己心中究竟是什么位置。
  其实他也曾怀疑过,究竟是真爱,还是精神寄托?如今顾长生醒悟,可似乎已经晚了。
  他呆呆地坐在花坊里,身边的植物叶子已经枯萎。
  天已入冬,年关将过,大雪都下了两场……
  穿着加厚棉裳的顾长生望着窗外枯败的枝桠发呆,领子上的绒毛扎得他脖颈发痒,他的眼角添了些许细微的皱纹,脸颊也消瘦下来,厚衣裳里面,清瘦的身躯单薄得令人心疼;他怀里正揣着暖炉,可指尖还是冷得可怕。
  与他的境况相比,林凤七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自从回到徐州,就没打理过生意,整日窝在宅子里酗酒,几个月下来,不知道救活了多少酒家,在徐州替他管理果园的管事奉天屡次劝慰,可他都左耳进右耳出,从不放在心上;或者说,什么事他都不放在心上,没人知道是什么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大哥,别喝了。」奉天试图夺走他手中托着的酒坛。
  「别管我……嗝。」林凤七打了个酒嗝,抬手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
  「帝都又来家书了,你要不要看看?」奉天抬手欲从怀中掏出家书来。
  「你看就好,适当地回、回几句。」林凤七抬手按住他的手,并不想看。
  「好吧。」奉天叹了口气,担忧地看他几眼,随即犹豫地离开了。
  奉天一走,林凤七便放下了手中的酒坛,他原本漫不经心的目光黯淡下来,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来,让他连喝酒的兴致都没有了,酒意将他的脑子烘得晕晕的,没有思考的能力,所以那种对顾长生的想念,完全是潜意识的、不受控制的。
  人家喜欢的是你爹,根本就不是你,这样你还想他,是不是犯贱啊?
  林凤七专注着抠着酒坛上的红色封纸,酡红的脸上带着些许的懊恼。
  他之所以会离开,是想给自己些消化与接受的时间,好让自己忘了顾长生,调整好心态;可谁知来了这里两个月,他非但没有忘记顾长生,反而越来越想他!刚来到这儿的愤怒与不可置信慢慢减退,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想念……他想要回去,却又无法给自己一个合理的理由。
  男性自尊与那残存的愤怒让林凤七拉不下面子回去,可待在这里对他来说又太过折磨。
  林凤七托起酒坛给自己灌了几口酒,执袖大力地抹了抹嘴,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来。
  顾长生啊顾长生,你怎么能如此的折磨我?「你到底算哪棵葱,居然让我变成这样……」林凤七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气恼自己的没用,然后举起酒坛砸了出去!
  「喀啦!」酒坛碎了满地,正如相隔两地的人心。

  十二月初三这天,伴随着大雪骤然而降的,是林双里早产的消息。
  大雪连续下了三天,第四天午夜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风声呼啸,守夜的家丁过了好半天才被那剧烈的敲门声叫醒,低咒着去开门,着猞猁大氅的人顺着风雪从门缝中挤进来,二话不说就揪住家丁的衣领质问:「我姐怎么样了?」
  「林、林少爷?」家丁惊得结巴。
  「生了没有?母子平安吗?你倒是说话啊!」林凤七着急地摇晃他。
  「没、没……还没生呢。」家丁被揪得摇头晃脑,在林凤七呆愣的时候迅速摆脱他的箝制,战战兢兢地走到他前面,「这时辰少夫人应该已经睡了,奴才先带您去厢房休息吧。」
  「……没生?」林凤七咬牙念叨着,突然推开准备带路的家丁,大步朝林双里的房间走去;风雪如刀片般扑面而来,刮得脸硬生生地疼着,林凤七揭下来大氅的帽子,一把推开了林双里的房门,「林双里!」
  内室内一阵细碎之声,随即掌了灯,顾司泉托着灯盏,掀开厚帘子走出来,脸上犹带着睡意与薄怒,「回来了?」
  「是老七吗?」内室传出林双里的声音,因为行动不便,过了一会儿她才披着外衫走出来。
  「你不是早产了吗?」林凤七眯起眼睛,冻得俊脸通红,眉毛上还带着雪花。
  「几天之前,我确实是这么认为的。」林双里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在顾司泉的搀扶下走到椅子前坐下,圈椅里垫了厚厚的软垫。
  顾司泉拿了披风出来给她披上,然后在林双里的目光示意下,对林凤七点了点头,「没错。」
  「该死,我三天没睡!」林凤七明知也许林双里是故意的,却又没法发作,只得兀自生闷气;除了三更半夜来骚扰她一下以外,他什么泄愤的行为都做不出来。
  其实说到生气,林双里只是个契机,他更气的是,自己就这样糊涂地回来了。
  他的自尊呢?他的骄傲呢?都他妈当屁放出去了啊!
  不过林凤七无法否认自己心里的释然。
  因为林双里成了他回来的理由,一个十分顺理成章的理由;只是他有些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顾长生,该如何面对一个根本不喜欢自己的顾长生?顾长生,你这老混蛋啊……
  「……老七?」林双里疑惑地看着出神的林凤七。
  「算了,你休息吧。」林凤七泄气,抖了抖大氅转身欲走。
  「今儿辛苦……呃!」林双里的身子骤然一僵,脸色也变得古怪。
  顾司泉察觉不对,赶忙上前询问;林凤七听到动静,也停下步子转过身。
  只见林双里脸色煞白,微微抬起的胳膊变得僵硬无比,她瞪大了眼睛,缓缓伸手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司泉,我可能……真的要生了。」
  「肚子疼了吗?你坚持一下,我去叫产婆!」顾司泉佯装镇定地安抚她,但略显苍白的脸已经出卖了他,顾司泉欲喊来住在侧间的丫鬟进来伺候林双里到床上躺好;可林双里却在他要离开的前一瞬死死地扣住他的手,紧张得手心冰凉!顾司泉动弹不得,心疼地蹙起眉。
  这时,林凤七面色凝重道:「我去叫产婆,你好好陪着我姐。」为了方便行动,他利落地褪去了大氅。
  「你路上小心。」看着他迅速消失在风雪里的身影,顾司泉顿了顿,随即转身抱起林双里。
  月色被风雪掩盖,一片漆黑。

  产期将至,顾府里已经安排好了产婆;林凤七飞奔到厢房将产婆敲醒,然后足尖点起,运转轻功,将产婆半拉半拽到林双里那,林凤七的手脚很快,可饶是这样,他们到时,林双里还是惨白了脸颊,冷汗将秀发打湿,双腿上也布满了水渍。
  「羊水破了。」产婆冷静道,随即开始赶人,「男人们都出去,少夫人这就要生了。」
  林凤七和顾司泉被推搡到外室。
  这时候,顾长生也被叫来,正面无表情地坐在圈椅里,双手拢在腿间,眉宇间隐着些许的担忧,一见他们出来,他先是一愣,目光在林凤七身上定了许久之后,才极缓慢地移开,颤声问:「双里怎么样了?」
  「还不知道。」顾司泉心不在焉地答,眼睛一直黏在紧闭的内室门上。
  「别太担心。」顾长生沉声安慰顾司泉,目光却不由得转到林凤七的身上。
  他似乎是瘦了些,下巴上的青色变得浓重,鬓发好像也好久没打理过,显得乱糟糟的……他的眼眶带着些血丝,眼下也有着黑眼圈,应该是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
  他吞了吞口水,看了林凤七一会儿,目光中带了些埋怨,之后默默地垂下目光。
  林凤七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只是林双里突然的临盆让林凤七浑沌的思绪更加凌乱,他没有力气再去纠结两人之间的事;于是他就那样拧眉坐着,一言不发,偶尔会抬眼看看不停踱步的顾司泉,但多数都是闭眼养神,凝神等待着林双里母子平安的消息;只不过他一闭上眼,就能浮现顾长生的脸……如刚才自己不经意瞥见的那样,削瘦单薄得令人心疼。
  三个男人就这样在外室待着,一言不发,林凤七和顾长生相对而坐,顾司泉则是负着手踱来踱去;不时会有丫鬟端着满是血水的铜盆走出来,那不停荡漾的血水和染满了鲜血的毛巾看的三个男人皆是心惊肉跳,忍不住要朝内室看过去一眼,可猛然传出来的林双里的尖叫又让三个人迅速地移开了目光;林双里的尖叫由小到大,再到喘息不停,最终有好一会儿都没了声音,之后又猛地爆发出来一声尖叫!
  屋外的三个男人听得胆战心惊,开始理解女人生孩子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
  终于,顾司泉忍不住了,推开门就闯了进去,无视产婆与丫鬟的阻拦,在床前跪下,握住了林双里的手!屋门又被缓缓合上,林凤七的表情柔和了些。
  顾司泉与六姐真心相爱,是他十分乐见的。
  看顾司泉紧张的表情,就知道他对林双里的深情,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冷漠尖锐的人,只是在面对顾长生时,会变得冷漠;想到这,林凤七情不自禁地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顾长生……
  也不知道他们父子的关系如何了?顾司泉一走,外室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顾长生犹豫了很久,拿起茶盅,呷了口茶,然后低眸盯了茶盖许久,「这几个月,你过得怎么样?」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些忐忑。
  「不好不坏。」林凤七撇嘴,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也就那个样子。」
  「关于那天的事,我……」顾长生顿了顿,仍旧开口道。
  对于林凤七的漫不经心,他有些微愠,他从没有如此低声下气地去挽留过一个人,可偏偏林凤七却十分不领情,不仅不肯听他的解释,还私自离开,连一封信都不写给他!不过顾长生知道这件事错在自己,所以还是耐着性子试图解释。
  「我都知道了,我不会再缠着你。」林凤七闷道,僵硬地笑了笑。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顾长生紧张地抬眸,可刚一张口,就被内室传来的啼哭声打断!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惊讶得忘记了刚才的话题。
  啼哭声响亮清脆又底气十足,不久之后,内室的门被打开,产婆领着丫鬟们走出来。
  林凤七和顾长生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门口,他们不愿打扰屋内的两个人,还有那个躺在母亲身边裹在襁褓里的婴儿。
  「再也不让你生了。」顾司泉依旧握着林双里的手,眼眶有些发红。
  「又犯傻……其实不疼的。」林双里还很虚弱,笑容苍白无力,却也幸福。
  林凤七默默地将门合上,转身示意顾长生,两人离开了房间。
  屋外依然风雪大作,林凤七和顾长生走了一段路,便提出要回房了。
  顾长生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腕,「我有话跟你说。」
  言罢,不顾林凤七的拒绝,执拗地将他拉到自己的书房,他的手心冰冷带汗,用力地抓着林凤七的手腕,松手时,甚至能看到那手腕上被握出的白印子。
  「你要说什么?」林凤七挣扎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我只是想跟你解释,我跟大哥……也就是你的父亲,并没有……」
  「可以不要再提了吗?」林凤七拧眉,抚着额后退了几步,「我不想再听。」
  「你一定要听。」顾长生也十分坚持。
  「我已经说了,不会再缠着你,我们就这样结束。」林凤七有些不悦,他不愿听顾长生亲口说出他有多么多么地爱自己的父亲,那会让他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他知道自己还没想通,但他会强迫自己退出,像个大丈夫一样,洒脱地放手。
  「我不要结束。」顾长生抿唇。
  「那你要如何?让我心甘情愿的当一个替身吗?」林凤七冷笑。
  「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我现在……」顾长生上前一步。
  「过去的事,也是事实。」林凤七再度打断他。
  「让我说完!」屡次被打断的顾长生终于发火。
  「你喊什么?现在不是你摆长辈架子的时候!」林凤七瞪眼。
  「我并没有摆架子,只是要让你理智地听完我的解释,而不是一味地耍小孩子脾气。」顾长生气都没有喘地说了很多,一向古井无波的眸子涌现出类似愤怒的情绪,下巴的线条紧绷着,积压许久的思念与不安终于以愤怒的形式迸发。
  「我耍小孩子脾气?」林凤七不可置信地指指自己,怒不可遏,「那你去找成熟的啊!」
  「我不想一直跟你纠缠同一个问题。」顾长生揉了揉自己的鼻梁。
  「那我们就不要纠缠,干干脆脆的结束!或者说,我们根本就没开始,跟你开始的是林清,我那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的老爹!」林凤七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洒脱,稍一刺激,就忍不住爆发出来。
  「请你在听我解释后再下定论。」
  「你要解释什么?解释你当初为什么把我当替身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认为我是把你当替身?」
  「是我认为的吗?这根本就是事实!」
  「你太幼稚了。」顾长生摇了摇头。
  「这才是关键对不对?我不如我爹,我没他有阅历、没他有魅力,我是个毛头小子,就跟那姓温的说的一样!在你眼里我就是乳臭未干,所以你才要甩了我!如今我称你的心意,心甘情愿地滚蛋,你还拦着我干什么?」林凤七的眼睛瞪得大如铜铃,布满血丝。
  顾长生抿唇盯着林凤七,他为了林凤七可以放下所有自尊与骄傲,可对方却根本感受不到,他有些寒心,也自知嘴拙,如何解释对方也不会听,而一味的争吵也是无济于事;他看了林凤七片刻,别开了目光,突然说:「知道我为什么一直不肯将柿子林卖给你吗?」
  林凤七火气未消,也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于是闭嘴不言。
  顾长生低垂眼眸,匀了匀气,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那里的第一棵柿子树是我和大哥一起种的,之后即使大哥不在,我仍旧每年都种一棵;直到如今,不多不少,刚好二十五棵。」
  「这就是你的解释?」林凤七一哽,眼中怒意更浓,磨牙道:「好,解释得很清楚,我都明白了!」说完之后,他又盯了一会儿顾长生,发现对方一言不发,怒气更是不断地向上拱。
  他居然真的这样对自己说!冷酷、残忍,一点要安慰自己的样子都没有!
  林凤七狠狠地哼了一声,转身踹开了书房的门。
  外面的的雪毫无预兆的就停了,大雪方歇,泻出澄澈月光。
  林凤七却没有赏月的心情,愤怒已经要烧尽他的理智!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林凤七的手因为恼怒而克制不住地颤抖。
  他走出几步,却听到身后传来奇怪的声响,下意识地拧眉看过去,惊讶地发现顾长生正托着灯盏往柿子林走,摇晃的烛火映出他毫无血色的脸。
  林凤七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他似乎有些预感,却又十分不清晰,不过他仍旧怒火中烧,所以不愿再看顾长生一眼,也不管他要做什么,扭头就走。
  或许他是要看着柿子林想念林清?见鬼,他妈的管他要做什么?反正与他无关,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死气沉沉地走出了一段距离,林凤七背脊的汗却越出越多,他有种强烈的不安感,却不知道从何而来?那种感觉迫使他停下了脚步。
  站在原地等了片刻,林凤七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而就这么一眼,就让他瞬间明白自己到底在不安什么!就在不远处柿子林的位置,燃起一片火光,虽然微弱,却在黑夜中十分刺眼。
  他居然要烧了柿子林,林凤七心跳一滞,朝柿子林疾奔过去。

尾声

  林凤七赶到的时候,火势还不严重。
  但顾长生站在火舌的中央,不躲不闪,似乎在等着林凤七折回来。
  他长身玉立,衣袂被火焰撩起,火光将他的脸映得惨白。林凤七的心在那一瞬被狠狠地抓起,疼得无法呼吸,他冲进柿子林,一把拉住顾长生的手,转身准备将他拉出来。
  顾长生却微微发力,停在原地不动。
  「在发什么呆?找死吗!」林凤七回身,失控地咆哮。
  「这是我为大哥种的,如今我为了你烧了它。」他一字一句说道,铿锵有力。
  「……你。」林凤七一时语塞,神思只消失了一瞬就被那灼热的温度拉回,他咬牙应道:「我明白了,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可顾长生却十分固执,所用的力气也超出了林凤七的想象!他握紧了拳头,乌黑的瞳中映着跳跃的火光,「如果你出去后还要坚持与我结束的话,那么就请你自己出去!我一把老骨头,偶尔被火烧烧,也没什么。」
  偶尔被火烧烧也没什么?你脑子进屎了啊,这是什么见鬼的逻辑!
  火势逐渐加大,林凤七的衣袂也跟着燃起来。
  顾长生见状大力地推开他,脸上的表情依旧淡淡的,「走。」
  林凤七瞪大眼睛被他推开几步,身侧已经有柿子树打折倒下来;他拧眉,再次拉住顾长生的手,十分认真地说:「不结束,对天发誓,我一定不结束!我们出去,好不好?」
  「发誓?」顾长生静静地说。
  「是,发誓!」耳侧是树木燃烧的劈啪声,他忍不住喊了一声,不顾一切的拽着顾长生冲出柿子林;这一次顾长生没有挣扎,乖乖地跟着林凤七跑出去,两人双手紧握,走了不到十步的距离,却让顾长生感觉到了仿佛天长长久。
  烧糊的味道终于散了些,林凤七拉着顾长生跑出去好远,最终在一处停下,然后扶着膝盖大口地喘着气,而扶着膝盖的手下,还按着顾长生的手。
  「你刚刚发誓了。」顾长生也跟着他保持佝偻的姿势。
  「发、发……发你个大头鬼!你刚刚在做什么?火是会烧死人的你不知道吗!」
  「我听到你发誓了。」顾长生不理会他的愤怒,只是认真地看着对方的眼睛。
  「你简直要把我逼疯了!」林凤七快要崩溃,起身一手拉着顾长生,一手不断的在他身上摸来摸去,拧着眉将他打量,「有没有烧到哪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多大年纪了,况且,玩火……玩火是会尿床的啊!」林凤七显然已经陷入了语无伦次、思绪混乱的状态。
  「这……你不用担心。」顾长生愣了愣。
  「我带你去看大夫。」林凤七还是不放心。
  「不用,没受伤。」
  「没有?衣服都烧糊了。」
  「衣服不长在我身上。」顾长生忍不住扬了扬唇。
  林凤七张了张唇,最终还是闭上嘴,不远处的火还在燃烧着,林凤七面对着顾长生而站,眼中映着火光,「既然没事,你就先回房,我去救火。」林凤七朝柿子林看去,忍不住拧起眉毛。火舌窜起,很快就要烧到书房了。
  「你确定要救火?」顾长生转身,对着林凤七的背影问。
  「我不确定。」林凤七抓了抓头发,泄气地朝柿子林奔过去,「不管了!」
  顾长生在原地站了会儿,轻轻地笑了笑。
  他也跟过去,又叫醒了几个家丁;众人发现失火,忍不住炸了窝,纷纷跑出来救火。
  柿子林的火势并没有多大,一个时辰之后就被浇灭,林被烧毁了一半,还剩余几棵完好的,林凤七灰头土脸的坐在地上,低着头拿着石子划来划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受伤了吗?」顾长生在他身边坐下。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静默了片刻,林凤七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
  「如果你发誓是真的,那我说的就是真的。」顾长生面无表情,但目光却柔和。
  「我要先确定你说的是真的,才肯发誓啊!」林凤七扔掉手中的石子,低声说。
  「你的脸很脏,去洗个澡吧。」顾长生看了看他的脸。
  「再说一次给我听。」林凤七胡乱地抹了抹自己的脸,「把刚才的话。」
  「你现在能理智的听我解释了?」顾长生看着有些羞窘的林凤七,不再刁难,「我一直想跟你说……」
  「不用解释了。」林凤七突然打断他,在顾长生惊愕的目光下侧身抱住了他。
  「又怎么了?」顾长生睁大眼睛。
  「你不用解释。」林凤七死死地搂着他,将脸埋进他的颈窝,「我想明白了。」
  「……明白了?」顾长生迟疑地抬起手抚住他的背脊,轻声问,「确定吗?」
  林凤七什么都没说,只是收拢了手臂。
  两人紧紧地拥着,心跳彼此相贴,由紊乱变到沉稳,最终混为一体。
  林凤七一瞬间明白了,让他解释,才是对他的不信任!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想通?也许是顾长生的举动,也许是心中对顾长生的依恋……
  总之,就是这么一瞬,让他决定相信顾长生,也决定给自己一个机会。
  「林凤七……」顾长生的半张脸都埋在林凤七怀中,声音闷闷的。
  「别说话。」闭着眼睛的林凤七搂得更紧,似乎想把这两个月缺的拥抱都补上。
  「可是,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们。」顾长生平静地复述。
  「……」林凤七的背脊一僵,仍旧没睁开眼睛,「你在乎吗?」
  「不在乎。」
  「那就继续抱着吧。」

  顾长生和林凤七事情的曝露,让顾府瞬间炸开了锅。
  可能是因为有所预料、也可能是因为刚刚喜得贵子,顾司泉对这件事的态度倒不是十分激烈,没有与父亲翻脸;当然,也没有高兴地欢呼,只是当作不知道,专心地窝在家里和老婆孩子热炕头。
  而态度最强烈的是顾司渝,在得知这事的第一时间,就冲到顾长生的书房吵闹,「爹,你怎么能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他比你小了这么多,而且他曾经还是我的未婚夫!怎么能这样!我绝不会同意你们在一起的,绝、对、不、会!爹,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爹、爹!」
  这段话顾司渝以尖叫的方式复述了无数遍,不过令她愤怒的,并不是自己的未婚夫被父亲抢走,而是父亲的行为十分丢人,她无法忍受自己出去被人戳脊梁骨的感觉!于是她百般刁难,千方百计地想要拆散林凤七和顾长生,可惜都以失败告终。
  为了不让顾长生承受这种指责,林凤七提议两人先去林府住一段时间。
  顾长生犹豫了很久终于答应,虽然他已经接受两人的关系,可子女还无法接受,所以他决定给他们考虑的时间,而且如果搬出去,也免得顾司渝看了更生气;可即使他们搬了出来,顾司渝还是会阴魂不散地飘过来捣乱。
  「爹……」
  「七哥!」伴随着顾司渝的尖叫冒出来的是男人的叫声,清脆响亮,夹杂着无法言语的喜悦;来者一袭黑衣绣牡丹,点缀艳丽的衣摆在风中猎猎作响,衬着他的修眉长目,显得妖冶又不失洒脱;那男子轻功极好,声音刚从远处飘来不久,人就跟着迅速地冲了过来,一路以足尖点地,好不轻盈。
  「七七七七七七……哥!」他兴冲冲扑过来,毫不留情地挤开了同时冲过来的顾司渝。
  林凤七满手是泥地走出来,冷不防被林凤九抱了个满怀,还很不凑巧地咬到舌头;熟悉的肿痛感袭来,林凤七用舌尖拱了拱唇,怒目瞪着林凤九,「老九,你敢不敢别每次都飞着出来?会吓死人的,知道吗!」
  「听说,你走上正途了?」林凤九围着他转了几圈,眉开眼笑。
  「什么正途?」林凤七满头雾水,抽出腰间的汗巾擦去手上的泥巴。
  「哎哎,就是……」林凤九挑了挑眉毛,一脸的促狭,「明白了吧?」
  「什么就明白了,你又喝醉了吗?」林凤七撇他一眼。
  「林、凤、七!」顾司渝爬起来。
  「装傻是不是?快把我姐夫还是嫂子的叫出来!」林凤九屁股一噘,将刚冲过来的顾司渝再度挤飞,而后还蹙眉地摸了摸屁股,「我又撞上什么了?」
  「没有嫂子,也没姐夫。」林凤七臭着脸转身。
  「司渝又来捣乱了吗?」着藏青色长袍的顾长生走出来,微尖的下巴隐在领口的狐毛内,衬着他格外眉目如画;他双手拢在抄手内,面无表情,仿若精心烧制的精美瓷器,每一处都雕琢得极好,看到林凤九后,他略微一怔,然后礼貌地点点头,「原来是有客人。」
  「七哥,你很有眼光啊。」林凤九忍不住喝了一声。
  「别胡说!」林凤七踩他一脚,又狠狠地碾上几下,满意地听到林凤九哀嚎后,他一面将袖子拉下来,一面朝顾长生走过去,「这是我家老幺林凤九,喜欢喝酒,这时候大概又醉了。」
  「哦。」顾长生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喝酒最误事了,是吧?」林凤七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而后走到顾长生身边,很傻、很天真地问:「天儿这么冷,要不要喝点酒暖暖胃?」
  刚才是谁说误事来着?
  「七哥,你太不上道了!」林凤九气呼呼地跳过来,挤开他,又笑嘻嘻地对顾长生说:「嫂姐夫,幸会、幸会。」
  「……你好。」顾长生顿了顿,缓声开口。
  「别没大没小的,叫伯父。」林凤七霎时摆出林双里当年的嘴脸。
  顾大伯父脸色一沉,忍不住因为自己的年纪开始自卑起来。
  「伯父?嫂姐夫细皮嫩肉的,怎么可能是伯父?」林凤九「切」了一声。
  细皮嫩肉?老男人心里的老狗默默地雀跃了。
  「倒是你,婆婆妈妈的,更像个伯母了!」林凤九不屑道:「种你的苹果去吧!」
  「苹果怎么了!你伯父就爱吃我种的苹果!」
  「好好,伯母您最牛、最霸气了……」林凤九哼唧道。
  「不许叫我……呃!」
  「伯母您又咬舌头了吧?」
  「滚!」
  「林……」顾司渝坚强地再度站起来。
  「哎,这丫头是谁啊?捣什么乱!」林凤九被那屡次撞上自己屁股的人激怒了。
  「……是我女儿。」顾长生光洁的眉心微微蹙起。
  「原来是亲家小姐啊,幸会、幸会。」林凤九立马扬起了笑脸。
  「你、你……」顾司渝上气不接下气,身上的罗衫已被弄脏,发髻也乱了;她正要对林凤九发作,顾司泉夫妇却突然出现在了大门口。
  林双里的体型已经恢复正常,嫩绿色的一袭罗裙衬得她面色红润,带着初为人母的独特韵致,她挽着顾司泉的胳膊,聘婷而来,见着顾司渝后,诧异地瞠目,「呀,原来小姑子也在!」
  「哼,我当然要来。」顾司渝翻了个白眼。
  「也好、也好,既是家宴,自然是都要到的。」
  「家宴?」几个人同时问出声。
  「你们不知道吗?」林双里先是扬眉,随即笑眯了眼睛,「我已经通知了林家的几位兄弟,老九已经到了,大哥应该还在路上,不时也该到了;今日咱们一家人聚一聚,也算是庆祝一下我家七弟和公公的事。」
  「庆祝?」几个人再次问出声。
  「是呀,这样喜上加喜的事,难道不值得庆祝吗?」林双里奇怪地看着他们,「有什么不对吗?」被林家数个断袖之癖熏陶了许多年的林双里,已经完全没有了男人不该在一起的世俗观念,彻底进入了男人也会有真爱的无上境界。
  「喜上加喜?」几个人彻底目瞪口呆。
  「六姐,还是你懂事理。」林凤九走过去了解地拍了拍林双里的肩膀。
  「嫂子,我爹糊涂,你也跟着糊涂了吗?」顾司渝不可置信,转目看向顾司泉,「哥!你也不反对吗?」
  「爹,有空回去看看你孙子。」顾司泉没理她,看向台阶之上的顾长生。
  「好。」顾长生被那一声「爹」叫得心花怒放,唇角也忍不住带上了些笑容。
  「哥,你!」
  「好了,亲家小姐,你看不得你爹开心吗?」
  「要是你爹也喜欢男人,你能开心吗?」顾司渝跺脚。
  「我们兄弟几个最大的遗憾,就是老爹喜欢的是女人。」林凤九惋惜道。
  顾司渝差点背过气去,疯了,疯了,他们全是疯子!
  场面变得极其热闹,但老天爷似乎还认为这远远不够,院子里又出现了两个人。
  一个人高马大,兽衣长靴,面容刚毅,黑色的眼罩遮住了一只眼,狭长的带子从浓密的发中拉出,打成结;另一个长着一张桃花脸,穿着光鲜,手持桐骨折扇,以往轻佻的笑容变得僵硬无比……顾长生盯着这两个人,极缓慢的露出了一个近似于诧异的表情。
  温罗?他旁边的男人是谁?
  「大哥,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林凤七瞪大了眼睛,不住打量他们。
  顾长生瞬间明白了对方的身分。
  「这是老子掳来的!忒他妈的不老实,跑了好几次!这回怕他还跑,我就带在身边了。」清老大啐了一口,转目瞪了眼身侧的温罗,伸手将他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温罗愁眉苦脸,抬眼看了看顾长生,似乎有苦又不能言。
  「大哥,你别干什么都要用抢的啊!」林双里埋怨道。
  「不成,你得看抢的是什么玩意儿。」清老大摇了摇头,拽着温罗上前几步。
  「这是我丈夫顾司泉,你还没见过吧?」
  「顾司泉?小子,我告诉你……」清老大以自己的方式开始问候。
  「六姐,你干嘛不给我介绍啊?姐夫,我是林凤九,幸会、幸会。」
  「你好。」顾司泉温柔的笑。
  「你要是敢欺负双里……」清老大攥拳头。
  「六姐有没有跟你提过我?我就在城东的莫记肉铺……」
  「你们都让开,我爹都跟那个混蛋进屋了啊啊啊……」
  场面各种混乱,挤在众人之间的温罗可怜兮兮的用目光向顾长生求救。
  「你大哥就是那个土匪?」顾长生转身。
  「我想是吧,他不会伤害温罗的。」林凤七走到他身边,十分顺手地把门关上。
  「我渴了。」顾长生在桌边坐下。
  「真难得。」林凤七掏出小刀,拿了一个苹果开始削皮刻角。
  雕刻的时候他犹豫地朝顾长生望了几眼,半晌之后将刻好的一些水果放到盘子里,推过去,然后递过去一个犹豫地问:「你看……我刻的是什么?」
  「我。」顾长生就这林凤七的手咬住水果,毫不犹豫。
  「你居然……」林凤七突然笑了,俯身过去咬住露在顾长生唇外的水果,一路咬到他的唇,两人的唇缓缓地贴在一起,带着苹果香甜的味道。
  林凤七温柔地亲吻着他,似乎连呼吸都在微笑,「你居然,猜对了呢。」
  猜我刻的是什么?
  ……免子?
  猜我刻的是什么?
  ……狗熊?
  猜我刻的是什么?
  ……我。
  猜我想要的是谁?
  ……我。
  我糊涂了一辈子,只有这一次清楚的知道,我们想要的,只有彼此。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