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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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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热线XXX》作者樊落(出书版)

《热线XXX》上
【文案】
邵燕黎的作家生活一直规律而单纯,
直到某一天,一通诈欺电话打破了所有平静。

邵燕黎知道自己的反应总是慢半拍,
把周遭的人惹生气是常有的事,
却从没有人像这自称诈欺师的小骗子一般,
任性的闯入他的生活,像只骄傲别扭的猫。

等他发现时,他已开始期待诈骗电话响起,
甚至不小心爱上一无所知的阿翩。
那么,等待他的结局,是骗局还是真心!?


楔子

傍晚,暴雨倾盆,席卷着炎夏沉闷的热气,雨下了几乎一天,仍然没有停的迹象,乌云压得很低,让整个城市的天空都蒙上了一层灰色。
不过,国际图书博览会的主厅内外依旧很拥挤,每年一度的书展给粉丝们提供了跟偶像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虽然签售会已经结束,但仍有很多人没有离开,大家凑在一起兴奋地交流着签名心得。
几个男人从二楼展会厅出来,顺手扶梯下了楼,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特意走在最前面,在他的遮掩下,后面戴墨镜的男子迅速转向大厦后方的侧门,另外两名工作人员紧随其后,四人飞快走出大厅,警卫帮他们打开门,门口早有一辆黑色宾士停在那里,等他们走近后,车门自动打开了。
高个男人先让戴墨镜的男子上了车,余下的人也依次上去,大家坐好后,他偷眼瞟瞟靠窗而坐的男子,男子已经摘了墨镜,露出俊朗方正的脸庞,他长得很出色,可惜表情绷得太紧,削弱了那份美感,阴沉的表情在毫不掩饰地告诉周围的人,他现在心情相当差。
「这个……许多事情都是无法预估的嘛。」高个男人搓着手,很狗腿地笑道:「谁让你是当今文坛上最受欢迎的畅销作家?粉丝今天是热情奔放了些,但也间接证明了你的实力和号召力,我敢保证,就算你现在只出本随笔杂记,也会瞬间销售一空。」
男子没说话,只把眼神扫过来,感觉到他的不悦即将到达顶峰,高个男人立刻摆摆手,打住了话题,对司机说:「走了走了,下这么大的雨,千万别路上塞车,赶不上庆功宴。」
车启动油门,缓缓开起来,司机转着方向盘,正要拐进车道,一个穿白T恤的男生突然从旁边窜了出来,正扑在车头前方,司机急忙踩住刹车,还没等他骂人,男生已经绕过车头,匆忙跑到了后面,向里面的人用力摇手,靠窗坐的男人眉头皱得更紧,不过还是把车窗打开了。
站在车外的是个岁数不太大的男生,容貌清清秀秀的,白色T恤配上淡茶色的发丝,原本应该给人很干净的感觉,可惜衣服上溅满了泥点,他没撑伞,头发脸上也都沾满了雨水,让他显得很狼狈,当看清楚车里的人时,他发出一声轻呼,眼睛瞬间瞪大,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
「什么事?」讨厌被这样不礼貌地打量,男人抿抿嘴,低沉的声线揭示了他此刻的不悦。
「啊!你、你好,阿坤……啊不,燕先生,我是你的粉丝,不好意思,我刚才有事,来晚了。」男生回过神,一边结结巴巴解释着,一边飞快地把书从包包里拿出来,递过去,嘴角轻微翘起,露出友好的笑:「请帮我签一下名好不好?」
几本摞在一起的书籍小心翼翼地递到了男人面前,男人没接,淡淡道:「抱歉,签售会已经结束了,如果你想要签名,请记得下次在时间内来排队。」
「不是啊,我其实早就来了,不过中途出了点事,才离场的……」男生说到一半,突然发现这种解释很无力,急忙从那摞书里抽出一本,重新递上前,说:「那就签一本好了,这套番外合集是我最喜欢的,就这一本,可以吗?」
男人盯住眼前的书,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书皮被雨浸湿了,皱巴巴的,上面还沾了不少泥浆痕迹,完全看不出原本漂亮的烫金颜色,看到自己的书被糟蹋成这样子,他压了一天的闷气终于忍不住全部爆发了出来。
没有一个作家能忍受自己的作品被这样对待,这个读者无疑是今天签售会中最白痴的一个,没时间观念就罢了,还对人对书都没有最基本的尊重,不仅踩他的底线,还使劲踩,踩得这么重,重到让他认为这家伙根本就是故意来向他挑衅的。
「哈,我从来没见过这么脏的书,这就是你所谓的最喜欢的意思?」他气愤地挥过手,将书挡了回去。
「不是这样的……」
「我不会签的!」他声线压得很重,打断男生的辩解,冷冷道:「一个不懂得珍惜书的人,没资格做我的读者!」
男生眼里闪过惊讶,像是被他的话打击到了,笑容僵住,手忙脚乱地把书收起来,又结结巴巴连说几声对不起,他说话时眼帘垂下,睫毛被雨雾打湿了,轻微微的颤着,男人这才发现湿的不只是书,男生全身也都湿透了。
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男生的反应让他有点后悔自己的迁怒,想说点什么,车窗已经关上了,司机在高个男人的示意下强行终止了他们的谈话,车开出去了,高个男人说:「那些白目粉丝别理他们,他以为偶像是向日葵,要天天围着他转,再说看他那样子,可能根本就不是粉丝,说不定是别家出版社雇来踩场子的,妈的,这种事不是头一次了。」
「是啊,燕坤,别往心里去,真要是粉丝,哪会拿本脏书来要签名?」另外两名职员也在旁边附和。
男人没答话,转头看去,那个男生还怔怔站在雨里没有离开,雨雾散开,模糊了他的身影。


01

写在前面的话。
首先,这个热线×××的×并非电话号码,而是×缘的×,其次,所谓×缘不是大家心目中那种温馨的,热切的,拥有各种罗曼蒂克的情缘、良缘、孽缘,甚至囧缘的任何一种,而是×他个×××的×缘,大家明白否?OK,不明白没关系,接下来故事的发展会深入实际地告诉大家它的内涵深意……
晚上八点整,邵燕黎拿着刚泡好的蓝莓红茶,坐到了书房的电脑前,打开电脑里的法文资料档,准备开始晚间的工作,就在这时,MSN上学长兼他的责编小丁的头像亮了,紧接着一排文字火箭般的飞过来。
——大神大神大神!
——稿子稿子稿子!
邵燕黎扫了一眼那两排废话,没搭理,把注意力放在了热气腾腾的红茶上,他的工作安排一向视日程而定,今晚他有两篇刚接的法文资料要翻译,就算对方是责编,他也不会为此打乱自己的计画。
对面没得到回应,立刻又飞快敲出一大串字码。
——李东到底杀没杀人?
——密室秘密究竟是怎样破解的?
——邵一刀和他的朋友黑剑最后能不能平安脱险?
邵燕黎悠悠品着茶,琢磨要不要跟总编协商一下,换个更聪明的编辑给他,同校四年,他以前真没感觉到小丁是个智商这么超低能的家伙。
真笨,依照金手指定论,即使在任何不可思议不可逆转的状态下,主角都不会挂掉,除非作者不想再写下去,不过事实恰恰相反,这套邵一刀都市怪奇事件簿系列的前几部销量大卖,在这种情况下,傻瓜都不会盖个完结的章上去自毁钱程。
一直没得到回应,小丁在对面等急了,一大串哭鼻子跪拜恳请的图片抛过来,邵燕黎看看时间,觉得没必要跟笨蛋在这种无聊问题上鬼打墙,正要说明一下,旁边嘀嘀嗒嗒的甩葱歌响起,是他的手机来电。
邵燕黎眼睛盯着电脑萤幕,探过身把放在远处的手机拿过来,随手按开接听,一个属于服务业固有的甜美女声传过来。
『请问是邵燕黎先生吗?』
邵燕黎正在看通话框里爆出的一连串字符,心不在焉地喔了一声。
听到他的回答,甜美声音马上又说:『您好,我这里是佳悦电器网,这个月初邵先生您在敝公司购买的索尼三十二寸的液晶电视,请问您使用得还满意吗?』
「喔。」邵燕黎正对小丁那一声声血泪控诉感兴趣,随口说。
『是这样的,由于我们操作程序上的疏忽,将您设定的一次付清的付款项目登记成分期十二次支付……』
女生说话同时,MSN对话框里也不甘落后,字符劈里啪啦爆过来一大串。
——兄弟,你好歹也给个回应,下个月新书就要出版了,我到现在还没拿到稿子,总编整天在我面前磨刀霍霍,救命啊!
想像着小丁在对面抓狂的样子,邵燕黎幸灾乐祸地笑了一声,「喔。」
手机对面的女生误会了他的回应,语速稍微加快,平添了几分紧张感。
『也就是说,虽然您本期付了两万九千九百元,但接下来连续十二个月还会再从您的帐户里里款两万九千九百,如果不及时修正付款登记的话,您将要支付三十五万多元的款项……』
电脑这边。
——邵一刀,我知道你在线,马上吱一声,再不吱声,我就去你家蹲点,把你关小黑屋,直到你写完为止,老子说到做到!
邵燕黎原谅了小丁在大脑极度混乱下,把他跟书中主人公混淆的错误,皱眉想了想,关小屋?那将是个很奇妙的新体验,说不定会有更多灵感上来,他点头:「喔。」
『邵先生?』
听出他的心不在焉,电话那头的女生稍微有些急躁,不过立刻又转为柔和,说:『给您带来不便,实在很抱歉,不过修改方式很简单,只要附近有提款机,就可以在上面取消记录了,不知您现在时间上是否方便……』
——兄弟,求求你了,把最后两章稿子尽快给我吧,我快被总编逼得跳楼了,你是不是真忍心看我跳?先说清楚了,我跳也会选择去你家公寓跳,死了变鬼也要缠着你写稿!
「喔?」邵燕黎品着茶,慢吞吞嘟囔:「请便。」
『您说什么?』手机对面的女生终于被邵燕黎蜗牛般的回应方式搞得不耐烦了,问:『邵先生,您有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说话?」
邵燕黎的眼神从电脑萤幕转到手上,这才注意到自己还在听电话,眨眨眼,说:「没听清,能麻烦你再说一遍吗?」
『是这样的!』
对面稍微做一停顿,似乎在深呼吸,在控制好状态后,才又字正腔圆地把刚才的话重新说了一遍,但说完后,仍然许久没听到回应,她忍不住追问:『先生您明白了吗?』
「喔。」
又是一个字回音,女生气得紧握住话筒,她打过无数次这样的电话,还是头一次遇到反应这么迟钝的家伙,这个叫邵燕黎的是属恐龙的吧,而且还是很大只的那种,该死……
咒骂被传来的回应打断了,邵燕黎突然用一种恍然大悟的口气说:「电视啊,那个高画质液晶彩电?你们搞错了吧?电视我已经收到了,信用卡帐单我也收到了……」
邵燕黎刚说到一半,就见MSN对话框像是中了病毒一样,字码噌噌噌地往上跳,他急忙放下茶杯,说:「抱歉小姐,我正在忙,要不你过会儿再打过来确认吧。」
电话尽头有短暂的沉默,随即一个男人的大吼越过电话线,以异常愤懑的气势冲了过来。
『就你忙,老子更忙!你知道是诈骗就乖乖挂电话,浪费老子时间,小子你欠抽是不是!?』
很应景的,MSN对话框里同时轰过来一只拳头,是小丁被无视后的愤怒反应,邵燕黎愣了一下,「喔!」
『喔你老母!』
愤怒吼声再度传来,邵燕黎这才觉察到声音的奇怪,问:「你谁啊?刚才不是位小姐呢?」
『去死吧!』
没等邵燕黎回应,电话就帕嗒一声挂断了,重重的挂机声,揭示了来电者的愤怒指数有多高,邵燕黎盯着嘟嘟嘟不断发出忙音的手机三十秒,这才明白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扔掉手机,推开茶杯,在对话框上迅速敲出一句话。
——小丁,我遇上诈欺了!
小丁还沉浸在加害和被害的妄想空间里,随手回应一句。
——诈欺游戏?那部日剧还满好看的耶,现在还出了剧场版……
邵燕黎没看懂,不过无所谓,小丁的话看得懂的人不多,回。
——我先出去一会儿。
——大神,不要走,我还没说完……
加粗加大的红字体从对话框那边蹦过来,充分显示出敲字人的怨念,可惜悲剧性的被无视了,邵燕黎现在满脑子都是诈骗集团四个字在回旋,迅速拿了房门钥匙,跑了出去。
邵燕黎住的公寓大厦位于繁华区域,离公寓不远的街道右拐角就有个小派出所,他每天晨跑都会经过,透过玻璃窗,总能看到有个小警员在里面办公,一晃好几年了,小派出所和小警员就像他跑步时点缀色彩的一道风景,不特殊,却是非常重要的存在,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警民合作。
五分钟后,邵燕黎出现在派出所门前,仰头看看门上的警徽,推门进去。
派出所外观很不起眼,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摆置得很满,邵燕黎一进去,就看到墙上非常张扬的挂了许多大小各异的锦旗,靠墙摆着一张桌子,小警员正坐在桌子后,对着电脑发呆,看到他,先是一愣,随即眉头微微弯起,说:「是你呀。」
邵燕黎每天都会经过派出所,但进来还是头一次,他发现凑近了看,小警员显得更小了,身板小,脸蛋小,岁数小,连眉眼也是秀秀气气的,如果不是穿着一身烫得笔直的警服,说他是高中生也会有人信,不过这些不重要的事情都被他忽略了,奇怪地问:「你认识我?」
「你是天蓝蓝花园社区公寓的住户嘛。」
小警员脸上露出微笑,拍拍面前的电脑,暗示这一区的居民情况都存在那里面,他请邵燕黎坐下,又去饮水机前倒了杯水递给他,说:「我叫舒清河,请问你这么晚过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报案,」邵燕黎想了想,又补充:「诈骗案。」
舒清河眉头微微扬起,表情严肃起来,从抽屉里拿出登记簿,先例行询问了邵燕黎的姓名住址,再问到职业,当听说他是从事文字工作的SOHO时,舒清河眼睛亮了,很感兴趣地说:「小说家真厉害,能写出那么多书来,不知道大脑每天都思考剧情,会不会累到,邵先生,你主要写什么类型的文章呀?」
邵燕黎眨眨眼,对上舒清河投来的亮晶晶的目光,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后,问:「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呃,没有。」舒清河从自嗨的个人世界回到现实中,恢复了最开始的稳重表情,接着问:「请问诈骗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损害金额是多少?」
「就刚才。」
邵燕黎回忆了一下刚才跟诈骗犯的对话,结果发现自己满脑子里装的都是小丁唧唧呱呱的声音,没办法,他属恐龙的,凡事慢半拍迟钝星人,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最后被男人大骂,于是大致描述了一下,舒清河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后沉吟了一下,邵燕黎急忙问:「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舒清河回过神,向他微微一笑,邵燕黎发现小警察很爱笑,这让他有种很吸引人的亲和力,眼帘垂下,像是在思索什么,又问:「能具体说一下那两个人的嗓音特征吗?」
「这个啊……」
观察方面一向不是邵燕黎擅长的,更何况当时他还被只家雀一直吵闹,想了想,极力运用自己在文字方面的强项,把两个骗子的嗓音做了一番描述,舒清河很认真地听着,邵燕黎讲完,见他除了在登记簿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地址外,没做任何记录,忍不住问:「不用填报案单吗?」
「不用,你没有遭到具体损害,无法立案。」舒清河说完,像是觉得这样公事公办的说话会对邵燕黎造成困扰,又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现在这类案例非常多,市场不景气,失业人员增多,导致这种畸形的社会现象出现,这种情况下我们只能提醒公众在接到不熟悉的电话时,要加强警惕。」
我们都加强警惕了,那还要警察干什么?我们每年缴那么多税,难道就是养着你们每天坐在电脑前发呆混饭吃?外加八卦人家的工作内容?
邵燕黎对小警察……不,确切地说,是对所有警察的好感立刻下降了好几度,不快地瞪舒清河,问:「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根本不需要来报案?」
「是这样没错。」舒清河在键盘上敲打了几下,把电脑萤幕转到他面前,说:「这是警政署的一六五全民防诈骗专线,专线专门处理诈骗案件,其实为了提醒市民防止被骗,电视上也经常会播放这类公益广告,你……不常看电视?」
「看啊,Discovery探索频道,动物星球,国际地理……」还有其他许多频道邵燕黎一时间想不起来,于是总结:「总之,有很多。」
舒清河忍俊不禁,小声说:「这些好像都是美国台……你不看新闻吗?」
「一周看一两次吧,我比较喜欢看探索频道这类节目。」
也许这些节目对普通人来说都是些无用知识,但对邵燕黎来说,这些小知识随时都可能会用进小说里,所以比起看无聊的时事新闻,他更对这类节目感兴趣,不明白小警察为什么从问案扯到电视节目上去,他问:「这跟我被诈骗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确切地说,是没什么直接关联。」
要说有,那大概就是他发现了这些杂乱无用的知识都是宅男喜欢的,舒清河笑了笑,没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又指着网站上的讯息,解释:「其实你不出门也可以报警的,像这个诈骗小叮咛里就有许多案例提供,当然,如果你有疑问,也可以随时来找我,这是派出所的电话,这是我个人的手机号码。」
舒清河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大摞宣传资料给他,还很贴心地在最上面贴了写有电话号码的小贴纸,邵燕黎不说话,只瞪着他看,舒清河眨眨眼,问:「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
邵燕黎转头看墙上的挂钟,从他来报案到现在正好四十五分钟,他手头上还有两篇文稿等着翻译,却在这里磨蹭时间,小警察慢条斯理的应对让他感觉特意跑来报案的自己很愚蠢。
「其实,」邵燕黎又转头看眼前的小警察,很不客气地问:「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吧?」
舒清河一怔,略带尴尬的笑容让邵燕黎很郁闷地发现自己居然猜对了,不过舒清河很快就恢复了最开始温和的表情,说:「是这样没错。」
是这样没错!是这样没错!是这样没错!
居然有人可以这样堂堂正正地说自己是托关系来当警察的!
邵燕黎脑子里顿时有无数匹咆哮马跑出来狂飙,一直从派出所飘回家里,等他坐在了书房的电脑前,那句话还在他脑海里呈repeat状态回旋,MSN对话框也在锲而不舍地向上滚动着,雨后春笋般,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
——你在说真的诈骗?兄弟,你没被骗到钱吧?你这么聪明,应该不会。
——这么久都不回信,你不会是真去报警了吧,现在这种事太常见了,你要是有时间,去一六五登录一下,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那么闲。
——喂,你是不是在随便说说的?
——难道这是新的拖稿借口?邵一刀,我警告你别耍花样,否则我就去你公寓最高层跳楼……
去跳吧去跳吧,只要你能先治疗好惧高症。
邵燕黎面无表情地盯着不断滚动的对话框想。
原来连小丁都知道什么是一六五,邵燕黎发现自己果然还不够宅,可惜这家伙说了半天废话,只有这一句说到重点,要是早看到他的提醒,自己就不会特意跑去派出所陪那个小警察浪费时间了,×他个×××!
邵燕黎握住书桌一角,在脑子里做了个掀桌的动作,在看完小丁的叽里呱啦后,很镇定地打出他一直想要的回复。
——周六晚上八点准时交稿,现在,马上消失!
——Really?
邵燕黎想了想,很平静地打下了五个字——是这样没错!


02

诈欺电话风波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当时邵燕黎完全没想到,对他来说,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邵燕黎跟平时一样七点起床,绕公寓社区晨跑,在经过派出所时特意往里看了一眼,小警察也看到了他,立刻向他扬手,像熟人一样的打招呼,邵燕黎回了礼,心里却在想,看这小身板还不如他们公寓里的警卫强壮,如果这里来劫匪,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只会看风景的小警察能干什么?
风平浪静地过了两天,这天中午邵燕黎把接到的资料翻译完,吃了午饭,打开Word,准备把某篇情色小说的后续写完,他的正职是文字翻译和创作恐怖推理小说,不过偶尔也会被朋友拜托,在杂志上连载一些不同类型的文章,情色、武侠、玄幻,什么都写,完全照自己的兴趣来接活。
文档打开了,邵燕黎又在抽屉里找了一盘音乐CD播放,这是他的老习惯,工作时用音乐来带动情绪,写情色小说时听的当然是激情暧昧类的,缠绵乐曲很快就跟文字世界完整的融合到了一起,邵燕黎正敲到翻云覆雨春色无边的时段,甩葱歌在一旁很突兀地响起,他考虑着接下来的情色画面,随手按下接听键,一边敲着字,一边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接听……
『哥、哥,救命!』
嘶声裂肺的大喊从话筒对面传来,邵燕黎被吓得一激灵,手机立刻飞了出去,还好他反应快,一探身,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接住,说:「打错电话了。」
『没错,哥,是我啊!』男生在对面抽泣着说:『我刚跟人撞了车,他们欺负我,说是我的错,让我付钱,我没钱,哥,你快来……』
声音清脆响亮,还因为害怕带着一点点颤音,邵燕黎隔着话筒,可以清楚听到他急促的呼吸声,心有一点点的揪起,本能地联想到那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高中生,因为突如其来的状况被人威胁,如果换了欧巴桑,这时候属于母性的爱心大发,一定会继续问下去,可是现在讲电话的是思维想法反应都十分不同于常人的邵燕黎。
「我弟弟还没成年呢,就算成年,他应该也不会说这么字正腔圆的汉语。」
邵燕黎的母亲早年去世后,父亲就跑去了国外,后来找了个外国老婆,生了孩子,不过他想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跟那个金毛弟弟有对话的机会。
电话对面一顿,随即又悲悲切切地叫道:『不是亲弟弟,是学弟了,那个叫小明的……』
「姓?」打断他的啰嗦,邵燕黎冷静问。
『……王,王小明。』男生报了姓名,又大声叫:『学长救命,我不想被人砍,他们好凶,说如果我拿不出三万块赔偿的话,就把我卖去泰国做人妖……哇……』
震耳欲聋的哭声盖过了后面的说话声,为了不让自己的耳膜受损,邵燕黎把手机往远处移了移,很认真地说:「报警吧!」
『呃……』男生没明白他的意思,有瞬间的怔愕。
邵燕黎又说:「学弟,我跟你说,现在诈骗集团很猖獗,我前几天还被骗过,说不定你也碰上了,别跟他们啰嗦,马上报警!怎么?你现在没法报警?没关系,把地址告诉我,我帮你报。」
『……』话筒那边短暂沉默后,一声愤怒之箭凌厉地射过来,『混蛋!』
不再是最初那个急促恐慌的声腔,而是透着愤怒的清亮嗓音,邵燕黎恍然大悟,微笑说:「你的声音好熟悉,跟前几天给我打诈欺电话的人声音很像,啊,学弟,你怎么可以不学好,跟人家学玩诈欺,是不是有人强迫你的……」
终于感觉到自己被耍了,电话对面的诈欺师大吼:『混蛋,死宅男加色情狂,连王小明这种菜市场名字的同学都没有,你是怎么长大的?祝你早日精尽人亡,投胎做恐龙!』
一连串的吼叫最后以重重的挂电话声响落下帷幕,邵燕黎拿着手机愣了愣,没搞懂自己的成长跟菜市场名字的同学有什么关系,看来那个小警察没说错,现在的诈欺集团真有够猖獗的,骗不到人还骂人,还把他的定位从宅男一路升级到色情狂,他不就是偶尔才写写情色小说嘛,这就叫色情狂,那看色情杂志的人呢?
邵燕黎吐完槽,才后知后觉的注意到旁边的音响,音响声量很大,很应景地发出暧昧缠绵的音乐声。
很好,两次电话他就升级为色情狂了,听着激情的乐曲,邵燕黎神情悠闲地在word档里打下一句话——再优秀的情色小说也跟色情分不开,这种感情,是连诈欺师也无法了解的世界。
第二天早上,邵燕黎出去晨跑,经过派出所,门刚好打开,小警察跑了出来,看到他,向他扬起右手,笑着打招呼:「唷!」
「喔……」
邵燕黎正在思索某个推理情节,随便应了一声,不过思绪很快就从故事里转到现实中,看看小警察,他换上了便衣,一身白色休闲衫,鼻梁上还架了一副无框眼镜,两个人走在一起,邵燕黎发现舒清河个头并不矮,只是因为骨架比较纤细才给人矮小的感觉,肩上斜挎着一个淡茶色的Burberry大包包,看起来像是斯斯文文的大学生。
戴副眼镜比较好,让他显得成熟点,Burberry也是自己喜欢的牌子,邵燕黎觉得小警察还满会打扮自己的,并不太高档的服装,但穿在他身上,就让人觉得很养眼,当然,要撇开他的工作态度和有一点点的哈日不算。
「你去巡逻?」他随口问。
「不,我换班,上了一晚上的夜班,现在下班回家。」舒清河指指前面,「去那边的地铁站坐车,正好跟你顺路。」
上一晚上夜班?你那工作不就是白天数蚂蚁晚上数星星的差事吗,那也敢叫上班?
吐槽在大脑里循环了一圈,邵燕黎随口回道:「喔。」
「咦咦,」舒清河歪头笑着看他,「你好像很喜欢用『喔』这个口头禅啊。」
邵燕黎瞥了他一眼,淡淡说:「是这样没错。」
舒清河眉眼眯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嘴角翘起,像只小狐狸一样嘿嘿笑起来,邵燕黎也笑了,加快了跑步速度,舒清河跟上,问:「诈骗集团有没有再骚扰你?」
骚扰了,而且还是同一人。
邵燕黎看看小警察,心想就算告诉他,无非也是再听一遍思想教育课外加一六五知识普及,他很聪明地放弃了啰嗦,直接说:「没。」
「真是惜言如金啊。」舒清河微微一愣,随即笑起来,很自来熟地说:「没有就好,其实这种诈骗电话都是集团作案,数量多于质量,在发现没钓到鱼之后就会马上转移目标,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找你,不过如果有问题,你随时都可以跟我联系,我每天都很闲的。」
邵燕黎向前绊了个跟头,一个做警察的居然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每天都很闲?而且这个数量多于质量的诈欺推论是从哪里得来的?他昨天还被盖章说是色情狂呢,他就这样白被骚扰了?
「……好。」邵燕黎很平静地答应。
「地铁站到了。」来到地铁站口,舒清河跟邵燕黎挥手道别,「再见,阿宅。」
邵燕黎摇摇手,转个U字,往回跑,没跑两步突然停下来。
那家伙叫谁阿宅?谁是阿宅?他是SOHO好不好!每天都朝九晚五,他哪里宅?小警察你别走,把话说清楚!
邵燕黎转过身,发现舒清河已经跑下了地铁站的阶梯,只能隐隐看到那个浅茶色的大包包在他身后一颠一颠的跳着。

周日是邵燕黎的休息日。
邵燕黎虽然不是上班族,但他的作息时间却是严格按照普通上班族的规律,赶稿时周六上班,但周日就算天塌下来他也会休息,不过他朋友不多,所以所谓休息都是自娱自乐,出版圈子里他倒是认识很多人,但仅仅限于点头之交,父亲出国前除了留给他这间房子和能勉强供他完成学业的钱外,就什么部没有了。
邵燕黎一开始是为了生活,不得不每天把自己关在家里拼命赚钱,再加上他本身就慢半拍的个性,很少主动去联络别人,日子久了,他差不多就完全封闭在只有自己的小空间里,等他在小说界略微站住脚,想要扩展社会圈时,却发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除了跟只在催稿时才出现的小丁和一些编辑联络外,他的生活圈非常非常的单一,连许多签售会的邀请都被他推掉了,美其名曰保持神秘感,实际上纯粹是因为他嫌麻烦。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邵燕黎算是阿宅。
不过,即使是休息日,邵燕黎也没什么娱乐,就像所有上班族一样,上班时拼命期待周末,但真正到了周末,却发现日子过得更无聊,这一点邵燕黎要比上班族感受得更深刻,尤其是在刚交完稿子后,开心完稿的同时还有种失落感。他平时活动比较少,想出去踩单车混时间,可是看看当空高照的烈日,权衡了一下利弊,觉得做运动固然是好事,但如果一个不小心玩得中暑,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把单车运动推到了傍晚。
中午,邵燕黎吃着自己做的排骨拉面,一边查询便宜的网购信息,旁边是古筝琵琶的乐曲伴奏,再吹着冷气,正倍感惬意时,手机响了起来。
有了几次被骗经验,现在邵燕黎接电话之前都会先看来电显示,不认识的号码,他眉头微皱,犹豫了一下,还是接听了。
『请问是邵燕黎先生吗?』低沉男中音传过来,声音温和浑厚,给人一种很正气的感觉。
「喔。」邵燕黎说话不耽误吃饭,吸了口面条,做了跟以往无数次一样的回答。
口齿不清的一个字,男人居然听明白了,说:『邵先生你好,我是市警署侦查一课的警察严正,请问你的身分证最近是否有遗失过?』
男人的言谈跟他的名字一样,充满了正直气息,邵燕黎眉头挑挑,突然发现自己之前的无聊感一扫而空。
「没有啊。」心情不错,邵燕黎咬了口排骨,友情赠送了三个字。
『那影印本是否有外流?』
「也没有。」
『那你的住址是不是古榕路大通街天蓝蓝花园社区公寓三区二十楼之二,自由工作者?』
「是啊,」吃完面,咬完排骨,邵燕黎开始咕嘟咕嘟喝汤,问:「你怎么知道?」
男人好像对邵燕黎满不在乎的态度很不快,略微停顿后,说:『是这样的,邵先生,前几天我们刚破获一起刑事案件,你的身分可能被冒用作为诈骗人的户头,那我们希望你今天下午两点到我们警署里来协助调查。』
邵燕黎眉头微挑,伸手拧大了音乐声量,十面埋伏的重音古调轰轰轰地传过来,他说:「抱歉,我没听清,请再说一遍。」
『邵先生你可以把音乐声调小一点吗?』严正很不快地提醒后,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邵燕黎恍然大悟:「啊,我明白了,这几天我一直被诈骗集团骚扰,这会不会是他们挟机报复?」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所以请你来我们警署说明一下。』
「没问题啊,警民合作是我们公民应尽的义务,那我等你的通知单,你们先慢慢调查,等有结果记得一并通知我,谢谢你,严警官。」
说完,邵燕黎就把电话挂掉了,果然不出所料,没过两秒钟,甩葱歌就飞快响了起来,他刚接听,男人的声音已转回了清亮的声调,骂道:『死宅,你早知道是我对不对!』
邵燕黎举起碗,把剩下的排骨汤一口喝下,平静地回:「是这样没错。」
『你敢耍老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让清亮嗓音变得尖锐,大吼:『色情抂,你就这么无聊吗?』
「现在不无聊了,因为你的出现。」邵燕黎放下碗,说:「谢谢。」
『色情抂!死阿宅!』
叫声清亮,还带着属于少年人的执拗,邵燕黎有些好笑,说:「怎么诈骗集团的素质都这么低?SOHO不等于阿宅的,OK?」
『我KO你老豆!」
邵燕黎愣了一下才明白少年是把OK倒过来说了,他耸耸肩,「无所谓,随你,只要你不介意横跨整个太平洋。」
「&*%¥#@!~*……」
「停停停!」
邢燕黎打手势止住少年的叽里呱啦,很平静地说:「我不介意你骂我,但能否麻烦用普通话,这样至少表示你很敬业,否则我一句都听不懂,你还怎么骗钱啊。」
少年一呆,随即又大骂:『我靠,靠死你,色情狂,记住,下次我不会放过你!」
还有下次?
这次换邵燕黎发愣,等他回过神,耳边传来嘟嘟嘟的忙音,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瞅着手机萤幕上来历不明的电话号码,邵燕黎眨眨眼,他发现自己好像、大概……不,应该说绝对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好吧,他承认自己是因为无聊,才会去逗这个看似有点笨笨的诈欺师,可刚才他道谢是出自真心的,他无聊了一整天,就因为这通电话才感觉生活有了点趣味,绝对不是在嘲讽啊!
邵燕黎想了想,决定打电话骚扰一下舒清河,反正小警察说自己很闲,不会介意被打扰的。
邵燕黎在那堆拿回来的防诈骗宣传资料里找了半天,才找到舒清河留给自己的小贴纸,照贴纸上的号码打过去,铃声响了半天才接通,听到对面传来呼呼的喘气声,邵燕黎说:「我是邵燕黎,抱歉,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我今天休息,刚刚离开了一会儿。』舒清河调整好呼吸,问:『出了什么事,阿宅?』
你能不能把那个阿宅的标签去掉!我们还没热到互叫昵称的程度,而且为什么每个人都认为我是阿宅?不是每个自由工作者都是阿宅!我不是阿宅!
邵燕黎内心咆哮马又开始狂烈吐槽,嘴上却平静地问:「你们总警署侦查一科有没有一个叫严正的警察?」
『有啊,他很厉害的,破了好多大案要案,人很正直,不过我不太了解他,我只是一个小派出所里的小小小警察,刑事案跟我不搭轧的。』
最后一句不必提醒,他很清楚。
『为什么突然问起他呢?』
「出了点小麻烦……」
『听起来很严重,是刑事案件吗?那我马上过去好不好?』
毛遂自荐就不必了,邵燕黎想诈骗这种事还不到跟小警察沟通的程度,他会打电话纯粹是闲得无聊,想知道那个诈欺师到底有多厉害,敢冒充刑事警察,没想到警署还真有个叫严正的。
「不是案件,是跟朋友聊天时提到的。」邵燕黎随口敷衍,「我一时好奇,就跟你验证一下。」
『这样啊……』舒清河似乎不是很相信,尾音拖得长长的,有种软糯糯Q感。
只为自己无聊时候的一个求证,就去打扰人家警察叔……呃,弟弟的休息时间,邵燕黎有点心虚,急忙说:「我还有事,再聊啊。」
电话放下了,邵燕黎挠挠头,看来现在骗子的胆子都很大,连刑警的底细都摸得清清楚楚,不知道他对自己的事情了解多少?
担心没有半分钟,邵燕黎的注意力就被购物网站里刚推出的新产品吸引过去了,反正宣传资料上也说了,这种诈骗集团每天都会打很多通电话,在明知钓不到鱼的情况下,哪会有人一直把时间耗在他这里呢?


03

邵燕黎低估了诈欺师的坚忍力和斗志,或者说他的预感一向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在之后的几天里他经常接到类似电话,不分白天晚上,也没有明显的时间差,大致上就是在邵燕黎侥幸的想着终于不用再被骚扰时,电话就来了。
电话诈欺内容也形式各异,每次都是不同的借口,从假扮网购客服,到警察检察官法院,扮演者从普通朋友,到亲人手足,声音也各有不同,次数多了,邵燕黎从一开始的惊讶逐渐演变成镇定,他的个性很恐龙,思维反应经常比别人慢半拍,同一时间只能做一件事,但只要给他时间,让他提前想好,他的集中力就会非常高,可以把事情做得完美无缺,并且绝对迅速,写作和翻译是这样,同理,对付诈欺师也是这样。
在接到两次诈骗电话后,邵燕黎就把舒清河给他的宣传资料仔细研究过了,所谓电话诈欺,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招,所以他现在在应付上虽然说不上是游刃有余,但要想骗到他那也绝对不可能,不过在接了无数次相同电话后,邵燕黎就有点为这位锲而不舍的诈欺师感到疲累了,很想对他提点建议——做事有毅力是好的,但也要敬业啊,不是说打诈骗电话要数量重于质量吗,你不去抓紧时间骗其他客户,干嘛总在我这里玩角色扮演呢?
不过诈欺师的想法无法用常人思维来理喻,至少跟邵燕黎的思维不同,所以他的诈骗电话接的越来越多,呃,也许现在不该叫诈骗,而是骚扰电话,从几天一通到一天一通,与其说是在玩诈骗,倒不如说是在骚扰。
时间一长,邵燕黎也习惯了诈欺师的存在,闲的时候,就逗逗那个智商算不上太高的家伙,如果在考虑剧情时被打扰到,他会二话不说立刻挂电话,诈欺师还算识相,被挂后,不会再马上跑来骚扰,邵燕黎对他的「职业道德」很满意,也就没再多事去报警——一个是他已经知道报警也没什么用处,另一个是他有点喜欢这种打发时间的乐趣了,至少诈欺师的存在让他觉得生活不是那么太无聊。
这样一来二去,两人渐渐混熟了,一天邵燕黎兴致上来,突发奇想,在挂电话前对少年说:「总是喂喂喂的太麻烦了,以后我叫你阿翩吧。」
对面一愣,随即爆发一声怒吼:『什么阿翩,超难听的,老子有名字的好不好……』
「你们诈骗集团成员的名字都是保密的吧,没关系,我叫你阿翩就好。」
『老子有关系,老子反对,老子……』
「要不叫你阿骗,如果你不介意这么直接的话。」
『老子介意,死宅男,你再敢乱起绰号,我就叫你阿宅,死宅……』
无所谓,反正在大家眼里,他本来就是阿宅,听着电话对面叽里呱啦的乱叫,邵燕黎嘴角浮出微笑,然后伸出手指,轻轻按在了结束键上。
没办法,作为一名作家,邵燕黎无法容忍把经常出现的角色用ABC字母来代替,所以名字是非常有必要的,所谓阿翩,即阿骗的谐音,但是叫起来比较好听,当然,也可以把阿翩当成A片来叫,对单身男人的邵燕黎来说,有时候阿翩的存在很像A片,能达到很强烈的自娱效果。
所以,反对无效,他是铁了心叫这个名字了。
少年抗议了几次后就偃旗息鼓,算是默认了,不过邵燕黎想如果阿翩知道他在自己心中的存在跟A片划等号的话,不知会不会同意?
当然,这个秘密只要邵燕黎不说,阿翩是不会知道的,他反而对这个诈欺游戏越玩越上瘾,每次日行一骗被揭穿后,总是很哀怨地问:『阿宅啊,你就不能看在我这么敬业的分上,让我骗一次吗?』
每当这时候,邵燕黎总会慢悠悠地说:「我比你更渴望这一天的到来,可是你的骗技一点新意都没有,我如果配合了你,那表明我的智商得有多低啊。」
于是通话便以阿翩的愤然扣机结束,不过也不是每次都这样,偶尔阿翩心情好的时候,也会跟他聊上几句,有一天,邵燕黎终于忍不住,在揭穿阿翩的骗术后,问出了自己一直感到疑惑的问题,「你会变音吗?为什么每次声音都不一样?」
短暂的沉默后,阿翩爆发出一声怒吼:『没见过这么笨的人,这世上有种机器叫变音器!变音器!』
「变音器可以这么万能吗?」
『我说能就能,你哪来那么多废话?阿宅不会都这么笨吧!』
邵燕黎正闲着,被他骂,忍不住逗他,「纠正一下,首先,我不是阿宅,其次,如果我算是笨,那连我都骗不到的人,又该怎么说?」
阿翩语塞了,半天蹦出一句,『色情狂,去死吧!』
电话挂断了,但没有半分钟又打了过来,邵燕黎还以为他又要骗人,谁知他匆匆说:『今晚有台风,睡觉记得关窗。』
阿翩说话一向很爆,但偶尔也会在电话结束时交代他一些注意身体的小事情,每每这时,邵燕黎脑海里就会浮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窝在集团机房里偷偷给他打电话的模样,不否认,他很喜欢小骗子偶尔一次的关心。
「谢谢。」他很诚心地说。
『谁稀罕你道谢啊,这叫日行一善!』阿翩很不屑地切了一声,说:『想感谢,还不如让我骗一次,否则就少废话!』
倔强又带了点狠戾的口吻,却掩不住一闪即逝的温情,邵燕黎有时候会想少年也是寂寞的,所以才会明知骗不到人还一直不肯放弃。
于是诈骗电话在一次次的通话中慢慢变了味,反而成了邵燕黎必不可少的每日一课,就像现在,他刚把翻译文档搞定,正在看工作日程表,准备开篇邵一刀系列的第四季,甩葱歌响了起来,他很有默契地在铃声响到第三声时,把电话接通。
『燕黎,我是啾啾啊,好几天没给我电话,你在忙什么呢?』
女孩子的声音很清纯,还带了一点软软的柔腻感,挠得人心里痒痒的,光听声音就可以想像得出女孩是属于很漂亮很出色的那种,如果邵燕黎不是对女生没兴趣,或者没有这段时间诈欺师对他的强化训练,他一定飘飘然地认为那是他女友。
「啾啾?」
工作正好空档,休息时间邵燕黎不介意被骚扰,他往椅背上一靠,喝着刚泡好的冰红茶,顺便转头环视房间,说:「我不记得自己有养鸟啊。」
『不要开这种玩笑啦,说正经事。』女孩子嗲声地埋怨:『我的信用卡不知道为什么被冻结了,没法付帐,你快来帮个忙啦。』
「小姐,我没有开玩笑啦。」邵燕黎慢悠悠品着茶,故意学他说话,「我现在太忙,出不去,没法帮你,你快点给信用卡公司打电话啦。」
电话那头稍微一停顿,随即邵燕黎热悉的清亮嗓音传过来,『死宅男,你忙个鬼啊,你又在忙着写色情小说对不对?』
「是情色小说。」邵燕黎没在意阿翩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职业,反正这些诈欺师总会通过各种路径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他纠正道:「不过现在我没在写情色,而是在……」
他故意拖长语调,阿翩果然忍不住了,问:『是什么?』
「杀人。你知不知道杀人其实很简单的,难的是不被发现,但有些时候即使警察发现不了,还是瞒不过去的,人做错了事,总是要还的,还给人,或是还给鬼……」邵燕黎压低声音,阴森森地问:「阿翩,你怕鬼吗?」
『啊……』
惨叫声传来,邵燕黎的恐龙性反应神经太迟钝,等耳膜被震得差点穿孔,他才手忙脚乱地把手机扔开,等他再把手机拿回来时,电话已经挂掉了。
结论证明,这个有点呆的诈欺师肺活量很超标,胆量不达标。
邵燕黎看看窗外高悬半空的烈日,忍不住趴到书桌上嘿嘿笑了起来,他发现自己找到小欺诈师的软肋了,原来他怕鬼!
邵燕黎其实不是个性格恶劣的人,事实上,在普通社交中,他从来不跟人开玩笑,更别说捉弄人,这跟他沉闷和慢半拍的个性有关,不过这不代表他心里就没有一点点恶劣分子,尤其是在不认识彼此的情况下,不需要任何掩饰,因为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不会被传出去,有谁会相信一个诈欺师的话呢。
邵燕黎趴在桌上笑了很久,渐渐的,笑声低沉了下来,他承认自己伋无聊,或者,该说是寂寞吧,没有亲人,没有几个可以交心的朋友,想聊天也找不到人,明友都说他太高傲,不喜欢搭理人,其实那只是他的习惯,等他想回应时,话题早已经扯远了。
所以,他现在居然寂寞到跟一个骗子聊天,甚至把这种聊天当成乐趣,还给那个没见过面,今后也不可能见面的人费心起了那么好听的名字。
笑声驱散了邵燕黎短暂的无聊,到中午了,肚子开始叫,还有些憋胀,刚才他翻译文章时喝了不少茶,想去厕所,谁知刚离开,手机又响了起来,邵燕黎连看都没看就接听了,反正除了那个骗子外,不可能有别人。
这次是河东狮,邵燕黎接通后,就听一声凄凉嚎叫传过来,男生叫道:『爸,爸,救命啊,我赌输了,欠了很多钱,有人要杀我……』
真敬业,哭得嘶声裂肺的,那叫一个凄惨,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哪家的小孩被黑社会追杀呢,邵燕黎噗哧乐了,说:「咦,上次你不是还叫我大哥?怎么几天不见,我就长了一辈?」
『呜呜,不就是刚才才长的嘛。』男生抽抽泣泣地答。
很搞笑的答复,于是邵燕黎捧场地笑了,「抱歉,乖儿子,老爸我也没钱啊,要不你跟他们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帮他们打诈骗电话赚钱?或者撞鬼吓他们,不过阿翩,你好像自己也很怕鬼吧?」
凄惨声立刻转成愤怒狮吼,『邵燕黎,我警告你不要太嚣张,我有名字的,我不叫阿翩!我不怕鬼!』
这感觉不像是诈欺师,倒更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气急败坏的傲娇猫咪,邵燕黎急着去厕所,没跟他计较,说:「是啊是啊,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我才没有做亏心事!』
不知道打诈骗电话在小骗子心中算不算是亏心?
邵燕黎说:「没有没有,我现在忙,别再打扰我。」
少年还想说什么,邵燕黎已经关了电话,把手机扔开,跑去了厕所。
人有三急嘛,虽然他不介意逗逗那个呆呆的小诈欺师,但现在更急的是解决生理问题。
邵燕黎跑进洗手间,打开抽水马桶的盖,拉开裤子拉链,把重要物件拿出来,正准备释放空间,电话铃又急切的响了起来,邵燕黎犹豫了一下,阿翩虽然经常骚扰他,但不会这么频繁,他猜可能是出版社的来电,忍了忍,硬是把即将宣泄而出的洪水又忍了回去,拉上裤链,又急匆匆跑回去接电话。
谁知电话一接通,又是一通呼天抢地的哭叫震过来。
『阿爸,阿爸,救命,我快死了……』
「那你就去死好了!」
这次邵燕黎真有点生气了,他个性虽然温和,但不代表没脾气,有句话叫事不过三,他不介意每天被骚扰,但凡事该适可而止,尤其是在他急着办事的时候。
阿翩像是被他的大嗓门吓到了,有短暂的沉静,然后,啪嗒一声,电话挂断了。
「喂?」邵燕黎本能地叫了一声,换来的是嘟嘟的忙音。
有点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邵燕黎听着忙音,半天才把手机挂断了。
其实他平时脾气没这么暴躁,甚至可以说温吞,可能这跟家庭环境有关,母亲早逝,为了生活,他习惯了隐忍,凡事只要不触及底线,不管被怎么欺负,他都不会当回事,也许是这段时间跟阿翩说电话说多了,少年时代压住的冲劲火爆被慢慢勾了起来,不高兴的时候,就情不自禁地把火气发了出来。
不过阿翩的反应让邵燕黎觉得自己刚才骂得太过火了,从他开始接诈骗电话,还从来没对小诈欺师这么凶过,不知他会不会被吓到,以后不再打来?
邵燕黎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真有病,大家都对诈骗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人像他这样居然期待被骗,再说,骗子的心理承受力都非常高,否则怎么玩诈欺?说不定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有人又打电话来骚扰他了。

邵燕黎想错了,从那天起诈骗电话再没打来,邵燕黎又回到了以往平淡的生活里,可是早已习惯的生活现在突然感到有些无聊了,总好像少了些乐趣,或许,缺少的就是那种可以随心所欲交谈的畅快吧。
这世上有两种人,可以不需要在他们面前有任何伪装,一种是家人,一种是完全不认识的外人,前者不会在意,后者则完全不会去关心,毫无疑问,阿翩是后者,邵燕黎不知道他是谁,住在哪里,除了每天打诈骗电话外还做什么,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就是这样一个人,在他闷的时候会跟他玩诈欺游戏逗他开心,虽然有点笨拙,但不失可爱,那种聊天不需要任何伪装和思考,很轻松,甚至不会让他犯恐龙反应迟钝症。
邵燕黎很为自己那天的失态感到后悔,他想阿翩可能也已经厌倦了玩这个诈欺游戏,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他了,因为时间一晃就过了一个多星期,他的邵一刀都市怪奇事件簿第四季都写了几万字,诈骗电话都没有再打来,虽然他对自己会在意一通诈骗来电感到好笑,但还是不自禁地去期盼,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一种单纯的在意。
原来自己已经堕落到要靠诈骗电话来打发寂寞了吗?
邵燕黎自嘲地想,在发现自己有了这种怪异想法后,他去平时经常光顾的一个成人网站买了好多光碟,对一个单身又不喜欢玩一夜情的男人来说,这种光碟非常实用,不仅可以解决实际问题,在写情色故事时还能参考到许多体位,一举两得。
不过光碟还没送到,邵燕黎就先遇到了另外一个大麻烦,证明了所谓的×缘,是比情缘良缘囧缘更具有意想不到匪夷所思难以置信的缘分,以致于之后邵燕黎每每想起,都会爆一句——×他个×××!

这天中午,邵燕黎做完事,去准备午饭时发现盐用完了,其实昨晚就没了,他本来是想晨跑时顺便去买的,结果当时正在构思一个故事情节,就忘记了。
没盐,再好的菜也不香,邵燕黎只好换了外衣,随手拿了放在抽屉里的钱包,跑出去买盐,正午,外面太阳正是最毒的时候,邵燕黎一走出大楼,就感觉热气流迎面扑过来。
还好,出了住宅区,街口对面就有个小超市,邵燕黎经过斑马线时,发现舒清河站在前面路口巡逻,两人好多天没遇见,今天看到,舒清河给他一种非常清亮飒爽的感觉。
一身笔挺警服加上认真的表情,让舒清河看起来跟平时大不一样,腰身束得很紧,脊背笔直挺起,有几分属于军人的严肃,邵燕黎之前对他托关系进派出所混日子的做法有点轻视,但看到他在烈日底下做事,再对比一下此刻蔫蔫的自己,对他倒有了几分敬意。
小警察也不光是白拿钱不干活的嘛。
邵燕黎去超市里买了盐,付钱时看到旁边摆的冰镇饮料,随手拿了瓶绿茶,一起付了帐。
他买好东西,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在过了马路后,折去舒清河那里,舒清河眼神落在别的地方,没注意到他过来,等发现他时,微微愣了一下,随即眼镜后的眉眼弯起,露出小动物般无害的笑。
「唷!」
舒清河扬起手跟邵燕黎打招呼,阳光下眼神也是亮亮的,完全没有在烈日曝晒下的倦怠,不过脸颊很红,因为出汗,眼镜稍微滑下鼻粱,他托了托镜框,这个小动作让小警察看起来多了几分书卷气。
「你在这干嘛?」邵燕黎难得的好奇地问。
「巡逻啊。」舒清河笑着说:「最近居民反应附近有奇怪的人出现,还有失窃案件发生,所以我们轮流执勤,看能不能查到什么线索。」
「那也犯不着中午顶着个大太阳到处跑啊,这么热的天,太阳自己都快晒化了,贼哪会笨得这时候出来作案?」
邵燕黎觉得舒清河也有点笨,这个时间段哪有人愿意在烈日底下做事?一定是派出所的那些老鸟相互推诿,最后把任务推到这个小菜鸟身上。
「你不懂。」舒清河不知道在邵燕黎心里自己已经跟笨蛋划等号了,认认真真地解释:「这么热的天大家都容易倦怠,集中力和反应都会变得迟钝,犯罪分子就会利用这个盲点来作案,所以盛夏相严冬是案件高发期,你也要多注意,说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被盯住。」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邵燕黎突然想到了小诈欺师,也许阿翩看出在他这里捞不到油水,就忙着去骗别人了,想到阿翩也会给别人打电话诈骗兼谈心,邵燕黎心里突然变得很不舒服。
「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舒清河问:「你好像很喜欢发呆呀,是不是作家都像你这样。」
「发呆也比你犯笨强。」邵燕黎回过神,有种心思被看穿的着恼,瞪了小警察一眼,说:「捉贼也不用一直站在太阳底下,人家交警都没你这样忠于职守。」
舒清河笑了笑,这不算什么,他以前特训时不知比现在要苦多少倍……
手被抓住,邵燕黎二话不说,把他拉到道旁大楼底下背光的地方,又把买来的冰绿茶递给他,舒清河有点惊讶,不过马上就笑了,道了谢,却没有接,说:「我现在在执勤,不能接受馈赠。」
「一瓶饮料而已,馈什么赠!」邵燕黎把绿茶硬塞过去,说:「这叫警民互助,你在帮我们市民执勤嘛,市民请你喝瓶饮料也是应该的。」
「说得也是。」
舒清河大概也渴了,这次没推辞,接过绿茶,拧开盖,咕嘟咕嘟连喝几口,然后发出一声很舒心的叹息,邵燕黎看着他喝水,突然发现小警察其实是个很容易满足的人,一瓶饮料就可以让他做出这么幸福的表情,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容易满足的人,谁会年纪轻轻就待在派出所,整天看风景数蚂蚁过日子?
「对了,问你一件事。」看着舒清河慢慢喝水,邵燕黎问。
原来茶水不是免费的啊,他就说嘛,一向眼高于顶的红牌作家怎么会特意帮他买茶水?
舒清河眨眨眼,露出了然的微笑,不动声色间:「是什么?」
其实邵燕黎的想法没舒清河想的那么复杂,他反应偶尔会慢半拍,做事却经常快半拍,就像刚才想买饮料,就马上买了,现在跟舒清河并排站着,突然想到阿翩的事,就立刻发问一样,这种个性用小丁的话来说就是很自我,想到什么做什么,根本不管别人的想法。
不过邵燕黎会问问题,除了对阿翩有点好奇外,还有一部分是觉得舒清河在烈日下做事太可怜,所以跟他聊聊天,免得他盗贼没捉到,却被先晒得中暑,到时再出动救护车,那真是劳民伤财,别忘了这些钱可都是从他们这些纳税人口袋里掏出去的,所以为了保证自己缴纳的税金可以用在更实际的地方,他不介意浪费自己一点时间,跟小警察聊八卦。
「帮我普及一下诈骗知识吧。」邵燕黎问:「那些诈骗集团用的电话号码都是真实存在的吗?」
会这样问,是最近他闲着没事,翻看了阿翩留下的电话号码,各种奇怪的号码都有,有一些还是国外的,所以他很想知道那个小诈欺师所在的诈骗集团到底有多大规模,可以这样轻松切换连线。
舒清河不知道他的心思,很认真地回答:「是啊。他们有专门的调度机房,让受骗人的手机显示出正确号码,对他们来说很简单,比如网购欺诈,用的就是网路客服的号码,那个号码是真实存在的,但实际上只限于接听,而无法打出,也就是说,客服是不会用这支电话跟你沟通,如果你打过去确认,那么恭喜你,你已经成功被钓住了,他们会把你的电话转到他们那里,然后一步步把你骗进去。」
「很敬业啊。」
邵燕黎拿到的宣传资料没这么详细,听着舒清河的解释,不由自主脑补了一下那个为了引自己上钩,不断转换鱼饵的小诈欺师,想到他居然中途放弃垂钓,又忍不住气闷了一下。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没错。」舒清河呷了口冰茶,继续说:「诈骗集团规模都很大,他们的存在就像是个金字塔,最底下有很多专门被雇来打电话的小喽啰,连线配置也都是经国外转进来的,所以很难抓到,就算抓到其中一部分,也是冰山一角,很难撼动到金字塔最上方的主谋,他们很狡猾,一见有威胁就立刻撤掉,把罪名推到底下的菜鸟身上,有时候我们还会抓到大学生呢,就是那种求职被骗,被迫去打诈骗电话的人,这种例子并不少见。」
听着舒清河侃侃而谈,邵燕黎继续脑补阿翩的身分背景,在两人通话次数增多之后,他一直都很好奇阿翩为什么要做这行,听声音阿翩岁数应该不大,差不多也就是大学生的年纪,说不定真是出来找工作被骗,没办法才做这行的,就冲他不懂变通,只盯住自己下鱼一钩的手法,就证明这家伙是菜鸟级别,不过不知道菜鸟现在飞去了哪里,是不是还在继续为组织卖命。
「你有在听我说话吗?」觉察到邵燕黎的心不在焉,舒清河问。
邵燕黎发现在不长的对话中,自己居然接连走神,没办法,这是所有作家的通病,很容易陷入自己的幻想空间,不过他更糟糕的是没法一心二用,想事情时就完全忽略了周围环境,这种失礼的事不是头一次了,不了解他的人都以为他在耍大牌,其实这只是他大脑容量不足而已,但这是第一次,让他走神的不是故事情节,而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骗子!
×他个×××,他干嘛要一直记着那个没良心的家伙啊!
邵燕黎在心里吐着槽,见舒清河亮晶晶的眼睛还在盯着自己,他有些不好意思,忙说了声抱歉,对跟他热心解说的人来说,神游太虚真的很失礼。
「对不起,我走神了。」
「看得出来。」舒清河没在意,笑了笑,说:「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很闷了,每次相亲都会把女孩子闷走。」
咦,小警察已经到了相亲结婚的年龄了吗?邵燕黎很吃惊地看他,舒清河不知道邵燕黎脑子里又在跳tone,问:「为什么突然对诈骗集团这么感兴趣?他们又骚扰你了?」
「那倒没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邵燕黎没有供出那个几乎频繁到每天来骚扰他的小诈欺师,说:「是我文章里有写到这类情节,所以跟你咨询一下。」
舒清河没再问,看到街道对面有个老婆婆在跟人打听路,他忙跑了过去,跑到半路又转身向邵燕黎摇摇手,说:「我先去做事了,再聊喔。」
邵燕黎也摇了下手,算是回复,聊了大半天,他也饿了,看看购物袋里的精盐,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笨,特意跑出来就为了买袋盐,还不如直接买午饭,回家就不用做了。
邵燕黎走出背阴的地方,阳光直射过来,让他不由自主皱皱眉,急忙加快了脚步,谁知没走多远,迎面突然有人跑过来,跟他撞了个满怀,邵燕黎没防备,被撞得向后趔趄了一下。
那是个瘦瘦的男生,年纪应该不是很大,仓促间邵燕黎没看清他的脸,他是从男生一头火红色头发和怪异服装上做出的判断,男生撞人后,说了声抱歉就匆匆跑掉了,邵燕黎也没在意,转身离开。
等他走远了,男生回过头,看着他的背影眉头挑挑,露出得意的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Burberry钱包,掂了掂,钱包很沉,证明自己刚才没估计错,里面货很足。
现在宅男都很有钱的,名牌衣服加名牌包,少年摸摸钱包外壳,正想打开来看,突然听到身后有人问:「你在干什么?」
本能的不安感传来,少年眼珠一转,立刻扔掉了钱包,再慢悠悠地弯腰捡起,转过身,看到一个年轻警员站在自己身后。平时警察见多了,这种派出所的小警员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朝舒清河扬扬手里的钱包,下巴挑起,问:「捡钱包犯法吗?」
「这叫拾金不昧。」
舒清河微笑着伸过手来,少年犹豫了一下,不想把才得手的货就这么乖乖交出去,舒清河看出了他的心思,笑眯眯地说:「这个钱包好像不是你的吧?」
「我又没说它是我的。」少年嘟囔着把钱包扔了过去,看着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警察,总觉得不甘心,说:「不过这是我捡的,按规定我可以拿百分之三十的酬金。」
「当然可以。」舒清河掂了掂钱包,对他说:「那麻烦你跟我去派出所登记一下,很简单的,等我联系到失主,会跟他协商酬劳的问题。」
他指指不远处派出所的小门楼,那副笑眯眯的模样在少年看来,像是只看破了一切的狡猾狐狸,他看出占不到什么便宜,低声嘟囔了句倒楣就转身离开,舒清河在他身后说:「以后不要随便捡东西了。」
少年置若罔闻,摇摇晃晃走远了,看他这个样子,舒清河无奈地摇摇头。
其实刚才他看到了男生故意跟邵燕黎相撞,趁机偷钱包的那幕,不过因为离得较远,那个老婆婆又一直拉着他说话,他来不及提醒邵燕黎。
等他赶过来时,邵燕黎已经离开了,小偷反应也很快,一个捡钱包的小动作就让自己从偷窃事件中摆脱出来,舒清河没多追究,捉小偷最重要的是当场抓到,他既然没有抓到,现在也就没必要去戳破少年的伎俩,只希望对方能听得进他的话,他还这么年轻,又没有案底,如果因为偷盗罪被关起来,那真是得不偿失。
少年已经走远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舒清河收回目光,正反看了看钱包,深茶色的Burberry钱包,看起来还很新,边角完全没有磨损到,看得出工人使用上的细心,再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叠纸钞,舒清河吓了一跳,只是去小超市买点东西,不需要带这么多钱吧?
「唉,我刚才还提醒你要小心,你根本没听进去吧。」
舒清河无奈地笑笑,眼神落在钱包上,看着钱包,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微微眯起,瞳孔里闪过奇怪的色彩。


04

邵燕黎一直是个很糊涂的人,说好听点,是乐天,说难听点,就是没神经,所以钱包丢了这么严重的事他完全不知道,直到下午舒清河打电话给他,他才发现自己的钱包没了。
「原来那家伙是小偷啊,长得还满不错的呢。」听了舒清河的讲述,他恍然大悟。
其实少年的模样他根本不记得,不过少年的发色和服装很有冲击感,所以长相应该差不到哪里去。
『这个时候你要关心的不该是钱和信用卡是否有丢失吗?』惊讶于邵燕黎的反应,舒清河忍不住在电话那头问。
「钱包在你手里,有什么好担心的?」
邵燕黎反而觉得舒清河想太多了,虽然这个小警察是走后门进来的,但人家怎么说也是警察,东西在警察那里,他当然没必要担心。
电话那头有稍微的沉静,然后属于舒清河的温和嗓音传来,『是这样没错。』
邵燕黎突然觉得这句口头禅非常完美,可以不分任何时间场合对象,随时拈来使用,而且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自信,不知他是否可以借用在自己小说的主人公身上?
『那你什么时候来领取?』打断他的回想,小警察问。
「傍晚吧。」邵燕黎看看外面刺眼的阳光,这种炎热天气他真没勇气再出去一次,反正傍晚也要去做运动,就顺路去好了。
『好,那你来时记得带身分证和印章啊。』
邵燕黎答应了,电话挂断,他去客厅打开放映机,难得的休息日,他打算把买来很久但一直没时间看的大片看完,不过心情有点奇怪,看电影时走了神,在冷气房里消磨了两个多小时,片子看完了,却没看懂它讲了些什么。
时间还早,邵燕黎又随便拿了本书来打发时间,不过还是一样静不下心,说不上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事没做,但仔细想想,又没有,很奇怪的无聊感觉,平时忙禄时没在意,休息时便很清晰地冒了出来,导致看书也成了自虐,邵燕黎把书看到一半就索性扔开了,躺到床上补觉。
一觉醒来,已经是傍晚,最热的时段过去了,邵燕黎拿了自行车钥匙,准备踩单车去找舒清河,进了电梯才想起身分证忘了拿,电梯已经往下走,再返回去很麻烦,他侥幸地想反正都认识,没身分证和印章应该没事吧。
太阳已经落山,不过外面的热气温仍在持续着,邵燕黎一出公寓,就感觉热风扑面吹来,带着属于炎夏的燥热。
邵燕黎踩着自行车来到派出所,支好车子走进去,一个五十来岁胖乎乎的警察正坐在办公桌前看电脑,旁边还泡了杯清茶,舒清河在里面的办公室接电话,看到他,向他摇摇手,又指指老警察,示意他请老警察处理。
「什么事?」老警察看到邵燕黎,眼睛眯了眯,先开了口。
邵燕黎其实不太喜欢跟警察打交道,尤其是像眼前这位看着很像笑面虎,但全身透着老狐狸气息的警察,不过看情形舒清河一时半会出不来,他只好在办公桌前坐下,说:「我来领取失物。」
他把中午丢钱包的事说了,老警察取出登记簿,让他填写,说:「请把身分证给我看一下。」
呃……
邵燕黎正在写字的手微微一停,看到他的反应,老警察眼里闪过了然的笑,问:「忘了带来?」
是这样没错了,不过他就是这个社区的住户,没身分证也没关系吧。
邵燕黎指指自己刚写完的住址,说:「我就住在这附近。」
「住址跟冒名认领有什么直接关系吗?年轻人,虽然我个人很相信你不会这样做,但手续还得按程序来。」
老警察还是一脸笑眯眯,不过他说的话让邵燕黎觉得他很欠打,舒清河讲着电话,眼神却一直在注意他们,看到不对头,急忙向邵燕黎摇手,邵燕黎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老警察感觉到不对,顺着邵燕黎的眼神转过头,舒清河立刻结束手势,在那里正正经经打电话。
老警察什么都没看到,低声嘀咕了一句,又转回头笑眯眯对邵燕黎说:「那说一下钱包里的金额和物品好了,这总没问题吧?」
有,有很大问题!
邵燕黎的记忆力相当好,但只记想记的东西,所以他从来不记得,或者说没在意过钱包里有多少钱,感觉少了就会往里面塞几张进去,让它保持鼓鼓的状态,这就足够了,至于里面的存量,不在他记忆范围之内。
「你不是吧?连自己钱包里有多少钱都不知道?」见邵燕黎踌躇,老警察这次难得的瞪大了眼睛,很不可思议地看他。
「有什么好奇怪的?」邵燕黎不悦地回瞪:「大部分人都不会记得自己钱包里有多少钱。」
「但大致总记得吧?」
很抱歉,大致数额他也不记得,一叠的话差不多就是一万多,或者一万五……也说不定有两万……
邵燕黎努力回想着,老警察则很同情地看他,「年轻人,如果你不是冒领的话,那你的记忆力真的很差啊,平时多喝点猪脑汤什么的补补吧,真可怜……」
什么时候警察有人身攻击的权利了?还是一个小派出所的小警察?他记忆力不知有多好,写书需要的资料看一遍绝对不用再翻第二次,他只是……
轻笑声赶走了邵燕黎内心正在奔腾的咆哮马,舒清河打完电话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他的钱包,邵燕黎瞪了他一眼,心想这小警察同样可恶,不帮忙就算了,还看他的笑话!
桌板被轻轻敲了敲,老警察品了口茶,又问;「怎么样年轻人,还是想不起来吗?这又不是考试,没时间限制,慢慢想,不用着急的。」
这比考试更难好不好,选择题还有四个答案呢,怎么没人给他点提示?
邵燕黎吐着槽,转头看舒清河,舒清河朝他眨眨眼,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钱拿出来甩了一下,小声说:「有十三张呢,这人还满有钱的,嗯,还有Visa,Master,和JCB,现金卡两张……」
「咳咳!」
正在慢慢品茶的老警察被呛到了,邵燕黎眼睛一亮,立刻说:「里面一共是一万三千,信用卡……」
「好了好了。」老警察打断他的话,示意他把登记簿填好,然后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舒清河,说:「臭小子,放水放得太厉害了。」
「陈叔,大家都是街坊邻居,别这么为难人嘛。」
舒清河笑嘻嘻地说着,把钱包还给了邵燕黎,老警察没走,而是盯着邵燕黎写好的登记簿,好奇地问:「自由工作者是不是都这么有钱?」
邵燕黎拍拍桌上的钱包,微笑看他,说:「应该比在派出所做员警要好那么一点点。」
其实不止好一点,而是差距很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作家这行业跟诈骗集团有异曲同工的地方,那就是它的存在也是金字塔形式,其中固然有不得不靠兼职支撑码字的作者,也有像邵燕黎这样的大红大紫的超人气作家,光是靠吃版税就能轻松养活自己了,他现在做文字翻译和写小说连载完全是出于兴趣。
被轻视,老警察瘪了瘪嘴,小声嘟囔:「赚钱多很了不起啊。」
「陈叔你赚钱也不少,不过你还要养家嘛。」舒清河很善解人意地说。
被安慰,老警察很满意,说:「所以说单身最好了,等你们结了婚,就知道每天能拿到五百块零花,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了,那时候你就会连钱包里有几枚硬币都记得牢牢的……」
「陈叔啊,刚才警署来电话交代工作会议的事,听说月底有奖金拿,你看要不要去回个电话?」舒清河打断老警察的唠唠叨叨,微笑说。
陈叔立刻跑进去了,舒清河把门带上,在邵燕黎对面坐下来,笑道:「对不起啊,陈叔是唠叨了一点,喜欢没事开开玩笑,你别介意。」
「不会。」
要不是舒清河,他连钱包丢了都不知道,钱还是小事,信用卡现金卡都在里面,要补失很麻烦,而且没带证明资料,错在自己,邵燕黎没介意,向舒清河道了谢,把钱包收了起来。
「你平时出门都是带这么多钱吗?」舒清河整理着登记簿资料,随口问邵燕黎。
「是啊,怎么了?」
「最好不要这样做,现在基本上去哪里都可以用信用卡付账,带太多钱没有实际意义,而且万一丢了或者被偷了的话,多心疼啊。」
这些道理邵燕黎都明白,但明白和习惯是两回事,他习惯了出门多带钱,或者说他习惯了手头上有多余的存款,只有这样,才让他觉得有安全感,尤其是母亲重病突然过世后,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连他跟父亲的亲情都是靠每个月的抚养费来维持的。
后来,邵燕黎上了大学,抚养费也用得差不多了,当时他的成绩在同届中遥遥领先,接的资料翻译工作也做得最快最好,不为别的,都是为了钱,就算是现在,他的稿酬是普通上班族的几十倍,依然还是改不了当初的习惯,出门时钱包里一定要带很多现钞,否则就会感到不安,可能这也是出于作家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但天知道出门会遇到什么意想不到的事,而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问题都可以用钱来解决。
所以邵燕黎不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什么问题,反而舒清河的话戳到了他不太开心的记忆,淡淡说:「我不觉得一万三算钱多。」
话声压低,显示出说话人的不快,舒清河感觉到了,表情有瞬间的尴尬,不过马上就转为温和的笑,说:「对不起,请你不要误会,我这样说,与警察身分无关,完全是出于做朋友的立场……」
邵燕黎没说话。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舒清河有点窘,又说:「我也很喜欢Burberry包包的,我家有好多,我姐总跟我抢着用……」
邵燕黎还是没说话,这让舒清河觉得自己越说越错,于是摊摊手,放弃了沟通。
其实邵燕黎没生气,他只是因为想起一些不快的过往有些郁闷而已,等听到舒清河道歉,明白他是好意时,舒清河又开始大谈品牌,让他搞不懂舒清河想说什么,写推理小说的人平时说话做事也都会带那么一点喜欢探讨逻辑的习惯,但舒清河说话完全没逻辑,于是邵燕黎思绪混乱了,不明白善意提醒跟钱包品牌有什么直接关系。
办公室里一个不说话,一个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不大的空间突然静了下来,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很微妙的僵硬气氛。
好像有点糟糕啊。
邵燕黎的恐龙性反应功能启动,等反应终于传达到大脑中枢神经时,才觉察到两人之间的尴尬好像是自己造成的,他有点不好意思,想解释又觉得太流于形迹,抬头看到对面墙上的挂钟,已经到了晚饭时间,想到舒清河帮他找回钱包,还帮他解围,于情于理他都该表示一下,比如说请吃饭,既表明自己没生他的气,又是对他帮忙的谢意。
「你快下班了吧?」邵燕黎问。
「呃?」
舒清河被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愣,不明白邵燕黎的意思,看看腕表,说:「已经下班了,有什么事吗?」
邵燕黎正要开口邀请,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嗡嗡的震动起来,他拿出来打开一看,不认识的号码,不由吓了一跳,立刻本能地想到是那个超有毅力的小诈欺师,好久没有他的来电了,现在忽然看到,居然有一点点的激动。
舒清河还在盯着他看,邵燕黎急忙说了声再见,就站起来往外走,心里不住埋怨阿翩太呆了,他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在派出所,这样直接打过来,如果穿了帮,那根本就是对警方威信的挑衅嘛。
「出了什么事?」见邵燕黎在看到电话后就慌慌张张往外走,舒清河很惊讶,在他身后追问。
「没什么!」邵燕黎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不能让舒清河知道来电者是谁,推开出去时回头匆匆说:「我有事,再联络。」
舒清河好像说了什么,不过邵燕黎已经走了出去,没有听到,他现在的心思都放在手机上,就算听到也不会往心里去。
出了派出所,邵燕黎才敢接通电话,还在庆幸电话响了这么久都没断掉,诈欺师很有毅力时,一个痞痞的笑声从话筒那头传来。
『邵一刀邵学弟,最近很忙吗?我去你家,你不在,打你家电话也打不通。』
是小丁的声音,邵燕黎立刻泄了气,有些好笑自己刚才毛毛躁躁的反应,自嘲中还有点失望,他怎么能期待一个诈欺师给自己电话呢?诈欺师是为了诈骗而存在的,失去了这个目标,他给自己打电话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也是这一瞬,邵燕黎明白了自己一天里心思浮浮沉沉的原因,他只是在想那个叫阿翩的笨蛋,想念他偶尔会夹杂着一两句关心的诈骗电话。
如果那天他没有发火,那该多好……
『喂!喂!』叫几声不见回答,小丁火了,骂道:『你老毛病又犯了,又没听我说话!』
「呃?」邵燕黎回过神,注意到小丁还在对面唠唠叨叨,忙说:「我就在社区附近,你还在我家门口吗?那我马上回去。」
『我在其他地方,刚才去你家,警卫说你出去了,正好我还有其他作者要联络,就先离开了,今晚有约吗?一起出来吃饭吧?我请,好久不见了,聚一聚,正好总编也有些东西让我交给你。』
小丁啰嗦了半天,邵燕黎总结出五个字——吃饭,给稿费。
他本来是想约舒清河的,却被小丁打断了,现在再跑回去邀请好像有点奇怪,于是邵燕黎决定把请客延期,反正这么近,要联络有得是机会,小丁这次特意跑来找他,也许会有什么事,邵燕黎想了想,跟小丁约了时间,地点如旧——他们平时常去的一家餐厅。


05

餐厅离邵燕黎的公寓稍微有段距离,不过本着健身的精神,邵燕黎踩着自行车一路骑到了餐厅,小丁比他早到,已经订好了位子,看到他来,招手让他过去。
小丁比邵燕黎大一岁,刚过而立,不过他天生一张娃娃脸,再加上嘴甜,所以人面很广,做事也圆滑,在出版圈里很吃得开,公司把跟各作者的联络事务都交给他处理,邵燕黎刚出道时就一直由他负责,他们关系很好,除了小丁是邵燕黎的学长外,还有就是小丁那套死缠烂打的功夫。
晚餐小丁已经点好了,两人认识这么多年,小丁很清楚邵燕黎的口味,也知道他的准时性,所以点菜点得很及时,满桌精美菜肴,再加上小丁的嬉皮笑脸,整个氛围都充溢着鸿门宴的味道,邵燕黎虽然有点迟钝,但他认识小丁很久了,这点小伎俩他还是看得出来的。
邵燕黎坐下后,小丁很殷勤地帮他布菜,又点了他喜欢的红酒,两人喝着酒,小丁开始絮絮叨叨说一些业界里的秘闻八卦,这是小丁一向的征战策略,邵燕黎都默背下来了,他只当不明白,闷头吃饭,反正小丁肚子里藏不住话,忍不了多久就会自行开口了。
果然,酒刚过三巡,小丁就忍不住了,问:「你刚刚买的自行车?」
「嗯,平时比较少运动,所以买来锻炼用的。」
餐厅是落地玻璃窗,刚才邵燕黎来时小丁看到了,看着深红色自行车,摸摸下巴,很羡慕地说:「这车型不错,要好几万耶。」
「嗯。」
「把几万块的交通工具用来做休闲运动,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邵燕黎低头喝汤,这次连嗯都懒得回了。
小丁很泄气,推了低头吃饭的学弟一把,「不要这样嘛,就当是活跃气氛也好,多聊两句行不行?为就像是打网球,我把球打给你,你不回应的话,球还怎么打?」
「我不喜欢打网球。」
「乒乓球也行啊。」
「不喜欢。」
小丁急了,「那你到底喜欢什么球?」
「仙人球。」
邵燕黎没骗人,他电脑旁就有盆迷你仙人球,据说这类绿色植物对眼睛好,所以他就养了。
后面座位上传来低低的笑声,显然那边的客人被他们的对话娱乐到了,小丁没好气地瞪了邵燕黎一眼,止住了这个无聊的话题,很快一瓶酒喝完了,饭也吃得差不多了,
小丁让服务生把餐具拿走,又叫了壶清茶,很殷勤地帮邵燕黎斟上茶,然后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资料递了过去。
「这是这一期邵一刀系列的稿费明细,版税年底我们再另外结算。」
邵燕黎把明细单从信封里拿出来看了看,稿费比上一期要高出很多,小丁凑到他身边,很亲热地拍他的肩膀,说:「我跟老板申请帮你涨的,怎么样,够朋友吧?」
「够。」邵燕黎把明细单放回去,说:「下次我回请你。」
小丁立刻瞪大眼,「就这样?」
「不然你要怎样?」
「不要在关键时刻给我装迟钝!」小丁起身,居高临下,冲邵燕黎一声狞笑,「邵一刀,邵学弟,我认识你很久了,你这招别想骗过我!」
见他气势汹汹撸起袖子,邵燕黎眨眨眼,拿起放在甜点盘上的小银叉,小丁被银叉反射过来的光芒晃得一眯眼,问:「你干嘛?」
「自卫。」
邵燕黎看看他扬起的拳头,小丁立刻把拳头缩了回去,嘻嘻笑:「你的反应也没那么迟钝嘛。」
「因为我也认识你很久了。」邵燕黎反覆玩着小叉子,「所以我很清楚你那不太发达的运动神经在冲动下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噗哧……」
又有笑声从后面传来,邵燕黎转头看去,对方立刻转回了身,餐厅光线较暗,邵燕黎只看到他的背影和浅白色的时装帽。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暴力。」
发现自己的举动的确有那么几分暴力,小丁急忙坐了下来,把稿费明细推开,露出放在下面的几份合约,这么明显的摆放,他不信邵燕黎看不到,这家伙貌似迟钝,实际上鬼精鬼精的,只捡对自己有利的看。
「这个,看这个!」小丁用手指用力敲桌上的文件,提醒注意,「如果没问题,就把这个签了吧,你好我也好。」
「有问题。」
邵燕黎简单浏览完文件,是关于都市怪奇系列后续部分和新系列的合约,稿费有上调,这一点很不错,其他部分没什么太大变动,除了交稿期有限定外,而这个限定是他最讨厌的地方。
「一个月让我交十几万字的稿子,你当我是神?」
「你不是神,是大神!」小丁看着他,目光里充满期待,「学弟,请看我信任的眼神,你绝对可以做到!」
「谢谢你的信任,不过我不需要。」邵燕黎推开了他。
做得到不等于一定要签同意书,签了合约就等于认可它的条件,等于在今后几个月里自己都要被绑缚住,这一点是邵燕黎最讨厌的,他喜欢按照自己的步骤来安排时间和工作,而不是被工作在屁股后面追。
「把这一条去掉我就签,否则免谈。」
看出邵燕黎的坚决,小丁没再勉强,磨磨蹭蹭把文件收好,说:「那我改好再找你,不过这套书真的很受欢迎,你要趁热打铁,别拖太久,新系列大纲早点做好给我,翻译那部分可以暂时先放放,赚钱又没有这边多,何苦把自己搞得这么辛苦……」
除了第一句外,余下的邵燕黎都自动忽略掉了,小丁叽叽咕咕说了半天,又问:「老板还让我问你这次要不要开签售会?」
「推了吧。」
「为什么?你都推了好几次了,这次不如参加怎么样?就凭你的长相,一定能动员更多的读者变粉丝,粉丝变死忠,销量绝对翻几倍,你放心,这次我一定组织好,不让他们骚扰到你。」
「我有人群恐惧症,你知道的。」
其实邵燕黎是被三年前开的那次签售会弄怕了,他喜欢安静,非到迫不得已,不会去人多嘈杂的地方,那次是被小丁花言巧语骗到,才会一时脑热答应他参加签售,没想到去了之后才发现签售会里不仅人多,而且疯狂,问他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还有怪异的签名要求,甚至不经他同意就拿相机拍照,所以那是邵燕黎唯一的一次签售,从那以后打死他都不肯再参加了。
「真可惜,明明就是大帅哥一枚,偏偏喜欢当阿宅,你让那些暗恋你的女生情何以堪呐……」
阿宅阿宅阿宅!蔫什摩每悃人部叫他阿宅
「我叫邵燕黎!」
「叫邵燕黎的阿宅。」
邵燕黎是骑自行车来的,所以没喝太多酒,刚才那瓶红酒几乎都是小丁一个人喝下去的,他酒劲上来了,邵燕黎懒得理他,叫来服务生买了单,又帮小丁把公文包挂到他肩上,准备离开,小丁回过神,说:「这次好像该是我付钱。」
「下次你付。」
对于这个虽然很唠叨很八婆但一直都关照他的学长,邵燕黎不会真跟他计较,两人离开时,小丁突然指着他身后问:「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粉丝?吃饭时他好像一直在看你。」
邵燕黎转过头,那边餐桌旁没有人,小丁很奇怪地挠挠头,「咦,刚才人还在。」
「你近视又加深了,明天去配副新眼镜。」
大惊小怪是小丁一向的作风,邵燕黎没在意,拉着他出去,经过走廊时,小丁又把话题转到帮他介绍女友上,问他什么时候有空,邵燕黎心想他什么时候都没空,他对女人不感兴趣,对男人嘛……
扫了小丁一眼,邵燕黎立刻摇头,对像学长这样的,他也一点兴趣都没有。
「你又点头又摇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小丁不悦地看他,「再去酒吧坐坐吧,你一直宅在家里,怎么交女朋友?交不到女友,赚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温婉秀气型还是豪爽活泼型,还是饱读诗书的才女型……」
都不是,该是那种爽朗中带一点狡黠,有点呆呆,有点执着,说话很喜欢爆粗口,但本质里还有那么O.OO1g善良成分的家伙,很喜欢玩,打扮很新潮,长得不会是帅到天怒人怨的那种,但绝对不难看,应该是清秀型的,就像舒清河那样……
舒清河的模样在眼前闪过同时,邵燕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他绝对没有意淫警察弟弟的意思,他只是随便代入一下,谁让他的交际圈这么窄呢,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突然想到自己喜欢的那些特征怎么这么像小诈欺师……
邵燕黎的大脑又开始短路,他绝对、绝对不会笨蛋到喜欢一个诈欺师……不,比起这个,他更应该说他绝对不会喜欢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餐厅门被推开,有人迎面匆匆走来,邵燕黎正在胡思乱想,没来得及躲避,肩头被重重撞到,他向后晃了一下,只觉得对方的撞击很做作,忍不住回过头,对方也侧头看他,那人的模样掩在深暗的空间色调里,只留一头耀眼的金发,岁数不是很大,门关闭的瞬间,邵燕黎隐约看到他微微上翘的唇角,左边耳垂有道细微光芒闪过,像是钻石划过的颜色。
「怎么了?」门关上了,小丁见邵燕黎发愣,碰碰他,「拜托,你不要总在我说话时走神好不好?很伤人自尊心的。」
邵燕黎恍惚了一下,突然想起中午自己被偷钱包的经历,急忙摸摸口袋,还好,钱包稳稳当当放在口袋里。
「到底怎么了?中邪啊?」得不到回应,小丁追问。
「没什么,认错人了。」
应该是认错了吧,他哪会这么倒楣,一天被人偷两次?
钱包还在,邵燕黎松了口气,有点好笑自己的神经质,不过刚才那个男生给他的感觉很奇怪,那笑容好像在算计什么似的,让人很不舒服。
邵燕黎在街口叫了计程车,把有了醉意的学长塞进去,车开了,小丁还不忘叮嘱他写稿子,把车窗打开,趴在窗口对他叫:「记得交新稿新稿新稿!」
邵燕黎转身就走,把责编的交代轻飘飘地甩到了身后。
他去取了自行车,跨上去向前骑了没多久,就感觉后轮一颠一颠的,跳下来一摸,后胎瘪瘪的,一点气都没有。
有没有搞错?这车他才买没多久,不会这么快就爆胎了吧?
天色很暗,邵燕黎检查了半天,也看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只好推着车往回走,餐厅离他住的公寓有点远,这让他很后悔今晚没骑机车来,不过乐观一点想,平时比较少运动,就当是饭后散步好了,夜深了,气温正好适合散步。
由于自行车的爆胎,邵燕黎花了半个多小时才挪回家里,时间已经很晚,他没开电脑,直接跑去浴室,准备洗了澡上床睡觉。
谁知澡洗到一半,就听到一阵滴滴答滴滴答的声音传来,邵燕黎怕自己听错,把莲蓬头关了,在确定是甩葱歌后,他随手扯了条浴巾围在腰间,光速般的从浴室跑出来,来到客厅,飞快拿到手机,打开,接听。
『兄弟,记得交稿啊!』
嘶喊从对面传来,把邵燕黎的心情一下子从激动扯到了激怒,深呼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说:「亲爱的用户,您拨打的手机已关机,今后也将永不开机,请安息。」
说完,关掉狠狠扔到一边,转身去浴室穿衣服,刚走两步,手机又响了起来,邵燕黎懒得理会,去找了内衣换上,再回到客厅,没想到手机还躺在桌子上拼命甩葱,他有点火了,冲过去,打开手机,吼道:「你有完没完?再吵,你下世纪也看不到下一季!」
对面很静,邵燕黎突然感觉不对劲,正要发问,一个女生嗓音传了过来。
『你这个没良心的,敢背着我去鬼混,你赔我的青春损失费!』
俏生生的声线,还着属于女生的柔糯俏丽,邵燕黎一怔,随即嘴角慢慢勾起,试探着叫:「阿翩?」
『阿翩你个头啊,我是你女友,那个叫啾啾的。』
这次邵燕黎已经很确定了,微笑说:「抱歉,我记得叫啾啾的是只鸟。」
『它变成人了。』这次少年也笑了,换回了平时清亮俏皮的噪音,嘟囔道:『真鬼,好几天不打电话,还以为你分辨不出来,没想到一下子就被看出来了。』
因为你太笨,哪有诈骗师会这样锲而不舍一直给一个人打电话的?
不知为什么,以往很简单就说出口的吐槽令天居然卡住了,气氛很好,他不想破坏,话到嘴边换成了——「你好久没来电话了。」
那头传来吃吃的笑声,带着捉弄人的味道,阿翩问:『怎么?你想我啊?』
邵燕黎愣了愣,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世故的寒暄似乎不适合阿翩,而且他的心情也不能用世故来解释,他是真想的,想他是不是被自己吓到了,还是已经厌倦了这个游戏,甚至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半天没听到回答,阿翩嘿嘿笑起来,『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真想吧?原来你这个色情男是个小M,想不想我虐待你啊,我会很多花样的……』
「不要说这些奇怪的话。」
邵燕黎本来想为那天自己乱发脾气道歉,但听到阿翩没心没肺的大笑,他就觉得抱持那样想法的自己很愚蠢,这家伙根本没把被骂放在心上,一直放在心中,并为此不安的只有自己。
心有点莫名其妙的失落,随即就自嘲地笑了,也是,人家是诈骗师,怎么会为这种小事在意呢。
「你最近去哪里了?」他定定神问。
一声重重叹息从对面传来,『唉,别提了,最近超倒楣的,不知是谁通风报信,我们的窝被条子找到了,好多人被抓,我也被关了几天,现在正身陷令吾,大哥,拿保释金来救我好不好?』
是身陷囹圄吧?
这个时候邵燕黎没心思纠结阿翩的错别字,听了他的话,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忙问:「是哪间警署?那些警察有没有为难你?保释金多少钱?」
家里有点散钱,赎一个未成人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邵燕黎胡思乱想着,却在听到电话那头不断传来的嘻嘻笑声后冷静了下来,问:「你在骗人对不对?」
『当然是骗人了,我是诈欺师嘛,怎么可以相信呢?』阿翩得意地笑道:『终于可以骗到你一次了,原来距离产生美这句话没说错,我靠,超有成就感的!』
喂,距离产生美这句话不该用在这里吧?
邵燕黎很无奈,听着对面得意的笑声,居然没觉得生气,反而有些好笑,一分钱都没骗到,有什么成就感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他莞尔道:「不要说脏话。」
『要你管,死阿宅!』阿翩笑了一会儿,恢复了以往凶巴巴的模样,话锋一转,又说:『不过我最近是有很多事啦,所以没时间来骚扰你,结果一回来就发现你移情别恋,勾搭了别人,那个家伙是不是ET留下来的遗孤啊,长得那么报复社会还敢跑出来跟你套近乎?』
邵燕黎噗哧笑了,头一次发现阿翩说话除了粗鲁外,还够损,小丁一向自诩长相俊秀,要是知道被人这样说,他一定会气得暴力因子全部爆发。
「你吃醋啊?」他半真半假问。
一声冷笑传来,『老子为什么要跟个外星球遗族吃醋?要是老子长他那模样,早就自杀谢罪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一定长得比他好。」
再说下去,自杀谢罪的就该是小丁了,品出了少年恶毒语气下的不甘,邵燕黎居然有种炎热酷夏一口气灌下整整一瓶冰啤的感觉,全身说不出的畅快,说:「他是我的责编,一个很聒噪的家伙。」
『你是不是也不喜欢他啊,刚才一接通就大发脾气,要不我们炒他鱿鱼吧,另找个大叔当责编怎么样?或者大妈也行啊,反正我也不喜欢他。』
「为什么?」邵燕黎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顺着阿翩的话笑嘻嘻问。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干嘛一定要理由?』
理所当然的回应,让邵燕黎觉得要是面对面说话的话,阿翩一定会抛给自己一个白眼,不自禁的,他记起了在餐厅跟自己相撞的那个少年,很漂亮的回眸,是钻石闪过留下的华丽瞬间。
『欸,怎么又不说话了?跟我说话这么无聊吗?』半天没听到邵燕黎的回应,阿翩不高兴了,在电话那头嘀嘀咕咕。
「阿翩,晚上在餐厅门口撞我的是不是你?」邵燕黎把今天发生的事前后连起来想了想,越想越不对劲,忍不住问。
阿翩不说话,只是嘿嘿的笑,邵燕黎恍然大悟,难怪小丁说有人一直在附近注意他们,原来是这家伙,他到底长什么样子,自己当时怎么就完全没注意到呢?
「中午偷我钱包的不会也是你吧?」
阿翩还是不答,只笑嘻嘻反问:『你说呢?』
「真无聊!」了解了前因后果,邵燕黎无奈多于生气,「你知不知道当时警察就在附近巡逻,你很容易被捉到的。」
『捉到就捉到呗,反正你也希望我这个骗子被捉,不是吗?』
才不是,骗子是骗子,阿翩是阿翩,在邵燕黎心里,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至于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同,他不知道,也没有特意去想过。
似乎通过连线感觉到邵燕黎想要表达的想法,阿翩心情很好,说:『安啦,我是本世纪最高明的诈欺师,哪能被个小警察捉到?不过你这个人很有意思耶,我偷你钱,你不仅不生气,还担心我被捉,是不是阿宅都像你这么笨呢?』
邵燕黎好笑地听着他叽叽喳喳,随口说:「我这不是笨,是心胸开阔,不跟个小诈欺师一般见识。」
『是吗?』
阿翩嘿嘿笑起来,就算看不到他的表情,邵燕黎也能想像得出他现在一定是一副偷吃了鸡后满脸得意的小狐狸模样,令晚阿翩心情似乎非常好,说了这么久都没挂电话,
邵燕黎也不去提,反而认为好多天都没痛快聊天了,他要把损失的那些时间都补回来,现在只希望手机电池可以撑得住。
阿翩笑了一会儿,说;『谢谢你心胸开阔,那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
『嘿嘿,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你怎么就不想想我一开始跟你们一起在餐厅里,怎么又会在门口跟你迎面撞上?』
「该死!」对面得意的笑声让邵燕黎立刻明白了过来,「是你把我的自行车轮胎弄爆的?」
『我才不会那么没品呢。』阿翩满不在乎地说:『我只是把你的气门芯拔了而已。』
邵燕黎很想知道拔气门芯这种行为什么时候算有品了?
他还觉得奇怪呢,才买不久的自行车怎么就突然爆胎了,原来是这家伙搞出来的,没好气地说:「你不觉得这样做很无聊吗?」
『一点都不,相反的,很解气。』
「解气?」
『是啊,谁让你一直跟ET说话,都不看我,我在你旁边坐了那么久,你都没注意到我。』
这家伙思维太幼稚了吧,邵燕黎气急反笑:「我又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谁会没事盯着不认识的人看。」
对面沉默了一下,小声说:『我会。』
雕刻了几缕寂寞的声线,敲动着听者的心,邵燕黎微微一愣,「欸?」
『想什么呢,』阿翩翻脸如翻书,转回刚才清亮俏皮的嗓音,笑道:『我在说我了,像我这种翩翩美少年,就算大家都不认识,也会盯着我瞧的,除非是某些眼神散光的家伙,被偷活该,哼!』
「臭小子,你还敢说,搞诈骗不说还偷东西,你再敢偷,我一定报警!」
『那你就报吧,不报是小乌龟!』
邵燕黎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掉了,他握着有些发热的手机,隐隐感觉到不对头,左思右想,急忙拿起扔在沙发上的外衣,一掏口袋,果然,钱包不见了!
不可能啊,在餐厅门口被撞时他还有看过口袋,当时钱包绝对还在,也就是说他是在回家途中遗失的?不,不是遗失,是被那个小诈骗犯偷走的!
这个发现让邵燕黎有些恼火,他不是那种死板无趣的人,但也不喜欢开很过分的玩笑,他习惯了跟别人保持疏远的距离,就算是跟他认识了很久的小丁,开玩笑也是适可而止,今天居然有人一连偷了他两次,还得意地跑来向他炫耀!
邵燕黎想了半天也想不起刚才回家时有跟人碰撞过,他甚至不记得有人曾离自己很近,越想越恼火,找开手机,照阿翩打给他的号码拔了回去,等待电话接通时,他突然想到诈欺师用的都是做过手脚的号码,回拔根本找不到人,说不定还会被转到某个不知名的国度去。
电话通了,邵燕黎刚想挂掉,就听到轻笑声传来,『怎么?发现那个悲惨的事实了?』
满不在乎中又带有些嘲笑的口吻,不是阿翩是谁?邵燕黎正噌噌噌往上窜的火苗在听到他的清亮嗓音后,居然消失了大半,下意识地问:「你用真的手机号?」
『是啊,不服气,就报案让条子抓我啊!』
这根本就是明目张胆的宣战啊,邵燕黎被阿翩嚣张的态度气到了,说:「快把钱包还我,否则我马上去报案!」
那边好像根本没在听他说话,还轻声细语说:『哇喔,阿宅你很有钱耶,钱包里有一万多呢,我上次费了好几天工夫,才骗了几千块而已,啊,还有信用卡,看来我可以休工很久了,爱死你了!』
这什么人啊,骗钱还敢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听到对面哗啦哗啦数钞票的声音,邵燕黎火更大,说:「我没在开玩笑,阿翩,我真会报警的!」
『要报就报,你啰啰嗦嗦搞什么?比老头子还烦,要不要我告诉你警局地址啊?』
「阿翩!」邵燕黎吼完,又觉得自己的口气有点重,怕阿翩再因为被吼挂电话,急忙缓和下语气,说:「把钱包还我,我答应不追究。」
『还你?好啊,你告诉我钱包是什么时候丢的,我就还你。』
什么丢的?那根本就是被偷的好吧!
邵燕黎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
『不知道那就没办法啰,不好意思,本门规矩,货物到手,概不退还。』阿翩笑嘻嘻说完,又长长叹了口气,『不过怎么说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那我就卖你个人情,给你三天时间想,如果你答对了,我就还你,如果答不对,那抱歉了,老天都不帮你,我也没办法啊……』
「你这个骗子!」邵燕黎气道:「就算我说对了,你否认,还不是一样不还?」
『啊,阿宅,你很聪明啊,我本来就想这样做的,看来你很有做我们这行的资本欸。』
听着阿翩欣喜的笑声,邵燕黎气得一口血差点喷出来,正要再说,嘟嘟嘟的忙音传来,阿翩已经把电话挂断了,邵燕黎握着手机,还没想到要怎么对付那个小骗子,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他接听后,就听阿翩说:『对了,阿宅,刚才有句话忘了说,这支手机是我私人的,你有事就打这个好了,不过,不要报警啊,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恐龙性迟钝症程序启动,等邵燕黎完全明白过来,嘟嘟嘟的声音响起,电话再次被挂断了。
这个无法无天的小诈欺师!
满不在乎的口吻,好像笃定他绝对不会去报案似的,邵燕黎拿着发热的手机哭笑不得,半晌,叹了口气,把手机扔到了桌上,奸吧,看在他带给了自己一个与众不同的周末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
邵燕黎回到卧室,打开电视看他喜欢的探险节目,不过看得心不在焉,该死,阿翩不来电话,他心神不宁,电话来了,他心更乱,×他个×××!
邵燕黎爆了句粗口,跑去客厅,把手机拿过来,翻到阿翩的来电,把号码登录进通讯录里,登录名——诈欺电话!
输完名字,还是觉得不痛快,那个该死的小诈欺师一天耍了他好几次,害得他现在气血上涨,明明到了睡眠时间,却还是一点困意都没有。
邵燕黎在床上翻来覆去滚了几圈,最后败在了本能之下,把电视频道切换到光碟播放上,限制级画面蹦了出来,暧昧的声音立刻充斥了整个空间,邵燕黎吓得急忙把音量减小。
男人,不管是单身还是成家,身边都绝对会有几片限制级影片,只不过邵燕黎的收藏都是同性。他的性向早在中学时代就自我发觉了,这个时代虽说已经很开化了,但许多地方仍对同性爱有着各种偏见和束缚,不过邵燕黎的母亲已经过世,父亲去了国外,把他一个人扔下自生自灭,他的工作又很自由,所以压力倒不大,但他在这方面有洁癖,虽然只对男人感兴趣,却从不去酒吧之类的地方,最多是网购些无码片,在家里自娱自乐。
邵燕黎在性事上不属于非常热衷的那种,但一个星期总会有几天冲动期,这时候无码片就派上了用场,不过今天有些不一样,光碟画面几乎被邵燕黎无视了,他只闭着眼听片子里的激情呻吟,里面两个人很激,叫得也热情放荡,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想如果是阿翩的活,声音绝对比他们好听得多。
邵燕黎握着自己的性器上下撸动,幻想着阿翩被自己压在身下抽动,俏皮嗓音转成丝丝颤颤的呻吟,心便悸动得越来越厉害,慢慢的,画面里的人变成了阿嗣的样子,虽然他跟阿翩只碰过两次,连他的模样都没看清,但有种感觉,阿翩一定是那种很浪,在床上很放得开的家伙,而且一定不排斥同性,这是一种属于同类的直觉。
激情很快达到了顶峰,高潮来临,邵燕黎大声喘息着,在液体射出时想象着阿翩跟自己热情纠缠的模样,不由一阵心悸,满足中还有种报复的小快感,敢骗他,就拿身体来偿还吧,哪怕是意淫也好。
发泄过后,睡意很快就涌了上来,迷糊坠入梦乡时,邵燕黎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的钱包到底是什么时候被偷的?


06

周末就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件中过去了,周一邵燕黎出去晨跑,才出公寓大门,迎面就看到舒清河站在中庭,晨光洒下,照在他笔挺的身板上,有股作为警察的气势,舒清河也看到了他,手扬起,向他打招呼。
邵燕黎迎了上去,扬手说:「唷!」
「你学我。」舒清河笑了,眉眼微眯起来,带着温温的感觉。
邵燕黎发现小警察还挺耐看的,眉清目秀,却不显柔弱,是他喜欢的那种清秀型男子,可惜舒清河就在他公寓附近工作,还是警察,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可不想自寻麻烦。
「借你的口头禅用用,你不会介意吧?」昨晚的经历让邵燕黎心情很好,难得的跟舒清河开玩笑。
舒清河眨眨眼,然后点头,「喔。」
报复得好快,邵燕黎眉头一挑,觉得小警察还满有意思的,以前倒没发现,问:「你怎么会来我们公寓?」
「居民反应昨晚这里有奇怪的人出现,所以我过来看看。」说到正事,舒清河表情严肃起来,问:「如果你有看到什么,要及时跟我说。」
「呃,没有啊,我平时不怎么出门,一定是那些欧巴桑闲着没事随便乱说的,你知道的,女人上了年纪,经常会有些被害妄想,当不得真。」
听舒清河说到可疑人物,邵燕黎心一紧,下意识地想到阿翩,那个笨蛋不会是跑到他公寓里来偷东西吧?从小骗子不太高的智商来看,很有可能,邵燕黎明知这样隐瞒不对,但还是立刻否认了,出于一种本能的反应。
舒清河对邵燕黎的话感到好笑,问:「是这样吗?」
「书上这样说的。」
「那希望真像你说的这样,不过还是要小心,钱包,还有贵重东西都放好,虽然这片区域治安不错,但还是有被闲空门的可能。」
邵燕黎笑得有点僵,钱包就不用担心,因为已经被偷了,说到被偷,邵燕黎突然想起钱包里还有几张信用卡,现金就罢了,信用卡不挂失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可是他昨晚居然精虫上脑跑去看色情光碟,完全没想到要挂失。
昨晚被偷钱包,今天才想到去应对,这一次绝对跟恐龙迟钝症没关系,都怪那个小骗子,叽里呱啦拉着他说话,把他说得晕头转向,完全没去考虑钱包被偷,尤其是被诈欺师偷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
见邵燕黎走神,舒清河很无奈,他真的这么没趣吗?为什么邵燕黎每次跟他说话都会神不守舍,问:「怎么了?」
「呃,没事。」
事已至此,邵燕黎决定顺其自然,阿翩早把信用卡拿到手了,要用也早用了,现在担心完全没意义。
舒清河没再问,笑吟吟看着邵燕黎,被他清澈眼瞳盯着,邵燕黎有些心虚,急忙借口跑步离开,跑出很远才想到该向舒清河道谢,并顺便请他吃饭的,可是他却因为心虚忘记了。
算了,反正钱包又被偷了,等先把钱包的事解决再道谢也不迟。
邵燕黎晨跑后转回公寓,门口两个警卫正在闲聊,看到他,立刻闭了嘴,笑着跟他打招呼,邵燕黎点头回礼,走过去后,才觉察到那两个警卫的笑容很僵硬,像是用万能膀胶住了,固定齐整到诡异的程度。
大白天撞鬼了吗,他好笑地想。

三天很快就过去了,邵燕黎还是没把他的钱包什么时候被偷想起来,正好邵一刀系列的新稿写到了重要部分,他的心思都放在了小说里,把钱包的事抛去了脑后,到第三天傍晚,紧张剧情暂时告一段落,邵燕黎见提前完成进度,打算晚上放松些,看看电视节目。
吃过晚饭,邵燕黎泡了红茶,正在准备饭后甜点,口袋里突然响起甩葱的滴滴答答声。
最近为了能随时接到阿翩的来电,邵燕黎养成了随身带手机的习惯,一听到甩葱歌,立刻就接听了。
『阿宅,救命!』
手机刚接通,大吼声就震耳欲聋地从对面传过来,邵燕黎很无奈,他搞不懂阿翩,明知骗不到钱,为什么还每次演得这么投入。
想到他消失了三天,一出现就作怪,邵燕黎觉得很不爽,果断地挂机了,不过没过半分钟,手机又响了起来,邵燕黎本想直接按掉,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以前阿翩虽然每次诈骗的开场白都是这么惊心动魄,但这是他头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好像还发着颤,不像是在作戏。
电话接通了,果然就听到阿翮带着抽泣的声音传来,『混蛋,你敢挂我电话,你知不知道有人要杀我……』
演技非常高,高到足以乱真的程度,邵燕黎开始将信将疑,说:「放心,杀人偿命,没人会为了你这种笨蛋自寻死路的。」
『是真的,真的啦,我欠钱没还,他们说要剁我一只手做惩戒……阿宅,你相信我,这次是真的……咳咳……』
说到最后,声音抖得更厉害,变成低低的咳嗽,咳嗽声随即被其他人的叫骂压了下去,还夹杂着阿翩几声哀叫,邵燕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似乎看到金发少年正被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围起来殴打,因为害怕拚命蜷缩着的可怜模样,心思乱了,没法再冷静思考这次是否是骗局,急忙问:「你现在在哪里,欠人家多少钱!?」
『三万块,我在郊区,你快拿钱来救人,千万别叫条子啊,我会被杀掉的……』
三万块!不是三十万,三百万,仅仅只是三万块!
连三万都拿不出来,真不知道这位诈欺师是怎么混的!
听到电话对面不断传来骂骂咧咧的喊声,邵燕黎没时间再吐槽,问清具体地址,说:「你先安抚住他们,我马上过去。」
『记得快点啊,我不想被扔进海里喂鲨鱼!』
「我尽力。」
『谢谢你,阿宅,爱死你了!』
「不用,」邵燕黎说:「如果赶不及,相识一场,我会记得明年去海边帮你烧纸钱的。」
『死宅男,你去死吧!』
我死了,谁帮你交那三万块?
听到叽里呱啦的叫骂,邵燕黎很想笑,不过玩笑归玩笑,行动上他可一点没迟疑,以最快的速度从抽屉里拿了钱,换好外衣冲了出去。
公寓楼下那两个警卫正在聊天,看到眼前一道身影突然晃过,等注意到时,邵燕黎已经跑出了大楼。
「这不就是今天被叮嘱要注意的那个色情狂吗?」警卫A推推B,「看来他真的有问题。」
B点头,「所以说在家里宅久了,行为一定会失常,希望不要精神再失常。」
「是啊是啊,不过我们只是小警卫,要是发现他有可疑问题,要第一时间通知警察。」

如果邵燕黎听到这些对话,一定会吐血三升,然后郑重纠正他不是阿宅,不过他跑得太快,什么都没听到,这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种幸运。
他一口气冲到路口,拦了辆计程车,说了地址,还好地点没像阿翩说的那么夸张,只是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公园休闲区,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邵燕黎怕被司机怀疑,让他在附近停了车,付了钱后跑了过去。
时间已经很晚,公园里非常静,邵燕黎刚跑进去,就听有人大叫:「阿宅,我在这边,这边这边!」
邵燕黎转过头,看到有几个人站在远处的树下,大家被树影遮住,看不很清楚,除了阿翩外,因为他太抢眼了,穿了件白T恤,一头金发,还手舞足蹈又蹦又跳,就怕自己看不到他,邵燕黎急忙跑过去,阿翩想迎上来,被一个男人揪住衣领又拽了回去,他气急败坏地叫:「找死啊,放开老子!」
「不想吃苦头就给我老实点!」
另一个人推了阿翩一下,邵燕黎见这几个人都长得膀大腰圆,穿着也怪异,一看就是道上混的,不敢跟他们硬拚,急忙把三万块递上去,说:「我把钱带来了,快放了他。」
揪住阿翩的男人给同伙使了个眼色,同伙收钱时,他朝阿翩嘿嘿笑道:「幸好你的眼光没像你手气这么差,钓的凯子长得不错,还挺有钱。」
「什么凯子啊,他是我朋友!」
「朋友会为你一个电话就带这么多钱来赎人?别开玩笑了。」
同伙收了钱,点点头,男人松开了手,把阿翩推给邵燕黎,说:「管好你的小情人,不会玩就别学人家赌钱,差点连手都保不住……」
「什么啊,明明是你们出老千!」
见阿翩还是一副炸毛的样子,邵燕黎真怕他又惹恼这帮人,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他的手,谁知阿翩越说越气,一脚踢过去,正踢在男人的小腿上,然后拉着邵燕黎就跑,邵燕黎没想到在双方气势明显悬殊的情况下,阿翩还敢动手,更没想到他跑得飞快,反而被动地被他拉着向前没命地跑。
身后不断传来追赶叫骂声,邵燕黎很怀疑如果他们被追上,只怕就不是斩一只手那么简单了,还好他平时有锻炼,在求生本能的爆发力作用下,居然跟得上阿翩的速度,随他拐进一条小巷,两人并肩贴着墙壁站在黑暗的角落里,听着脚步声慢慢跑远了,邵燕黎这才松了口气,不过心脏却因激烈奔跑砰砰跳得厉害,呼吸在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急促。
刚才用秒表测试一下就好了,一定破他以往所有记录。
脚步声渐远,阿翩站稳身子,探头向外看看,又转过头,不层地对邵燕黎切了一声,「真逊,跑一会儿就像得了哮喘,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我……不是男人?
不是男人我会三更半夜不睡觉,拿三万元来救一个骗子?会为了骗子被黑社会追杀?会……
咆哮马在心里狂奔,邵燕黎正想反唇相讥,但在对上那双眼瞳后,一肚子怨气突然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邵燕黎背靠着墙,阿翩站在他对面,两人站得很近,月亮正好从云彩后探出头,薄薄的一层银光照在了阿翩脸上,邵燕黎虽然接过他无数次电话,被他偷过两次,但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到他,跟想象中一样清秀柔和的脸庞,发色很抢眼,爆炸式的竖起,左耳垂上嵌了个小小的钻石耳钉,随着他的小动作在黑暗中一闪一闪的,发出清和的光辉。
「呃……」邵燕黎咽回了那些爆粗口的发言,说:「你是不是骗了那些人,才被人追杀?」
「关你什么事啊?」少年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哼道。
这家伙脾气也太差了吧,还真像只满身都是刺的小野猫。
看着阿翩的眼瞳在月下闪烁出淡淡辉彩,像漂亮的玛瑙石,邵燕黎本能地把他幻想成了某种可爱的宠物猫,当然,是还未驯服的那种,没人会跟自己的宠物生气,他好笑地说:「我可是出了三万块把你从鲨鱼嘴里救出来的,对于恩人,你就是这种态度吗?」
「怎么了?」阿翩下巴轻轻仰起,很嚣张地瞪他,「有钱了不起啊!」
小巧的下巴,在仰起时勾出一个让人怜爱的弧度,邵燕黎不说话,定定看着他,阿翩个头跟他差不多,但身板较小,所以看起来还像是个身体没完全长开的少年,声音比电话中更好听,带着那么一点点的霸道,却不惹人讨厌……不,其实应该说是满可爱的。
阿翩误会了邵燕黎的沉默,以为他生了气,头低下,小声嘀咕:「好啦,有钱是很了不起的。其实也没什么啦,就最近没骗到钱,见他们坐庄赢不少,所以想去试试手气,结果……就是你刚才看到的那样了。」
就你这种笨蛋,能骗到钱那才奇怪!
这话在邵燕黎大脑里循环了一周,说出来的是——「以后别再赌钱了,还出老千,再惹到那些人,看还有谁帮你赎身?」
「你呗。」阿翩笑嘻嘻看他,玛瑙色的眼瞳转了转,邵燕黎心一跳,把想反驳的话咽了回去,看到少年嘴角微微有点发青,问:「他们打你了?」
「我也踹他们了,没吃亏。」阿翩满不在乎地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吟吟地看邵燕黎,往他身前凑了凑,问:「你心疼啊?」
心疼……
「心疼你个鬼啊,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笨蛋,你不是有我的钱包吗?先拿那些钱救急也好啊!」两人靠得太近,邵燕黎闻到少年身上有丝甜甜的香气,心思又乱了,迷糊地说。
「不要!」阿翩嘟嘟嘴,否定。
「为什么?」
「因为那是你的钱嘛,我才不要把你的钱给他们。」
「喔……」邵燕黎气急反笑:「那么请问,我刚才掏的三万块跟我钱包的钱有什么不同?」
「三万块和一万三的不同。」
邵燕黎抬抬手,说实话,他现在很想掐死这个小诈欺师,点点头,「我明白了,我该给自己大脑换个容量大的硬碟才行。」
「那顺便也给你的身体换一个,跑几步就喘成这样,你太缺少锻炼了,阿宅。」
我每天跑步,我缺少锻炼?你怎么不说我缺钱?一张口就要三万,你当钱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祖宗!
好吧,这些吐槽都是在心里激荡的,因为邵燕黎口拙,等他把想吐槽说出来时,阿翩已经巴拉巴拉早把话题扯远了,他索性放弃争辩,瞪着阿翩看他说。
阿翩说了半天,看看邵燕黎的表情,突然噗哧笑出来,用拳头轻轻顶了他一下,说:「好啦,我是故意逗你的了,谁让你这几天都不给我电话,我明明把号码告诉你了。」
「我以为你在忙啊。」
诈骗集团不都是很忙吗?尤其是在最下面垫底的成员,每天要是打不到规定数量的电话会很糟糕,资料上好像有这样说,所以他有几次想给阿翩打电话,但考虑到这个问题,就只好放弃了。
听了邵燕黎的解释,阿翩似乎很满意,眼睛微微眯起,笑道:「看不出你想得还挺周到的。」
那是因为他是作家啊,作家的个性就是不管什么事都会想很多,邵燕黎有些沾沾自喜,谁知阿翩脸一变,不层地切了一声,「龟毛!一件事琢磨这么多遍,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邵燕黎僵住了,那种感觉就好像在气氛正温馨中,有人突然一棒子敲下来,把他整个脑袋都震晕了,阿翩看到他发愣,噗哧笑了,身子向前一倾,整个人向邵燕黎怀里撞过来,两个人本来就靠得很近,邵燕黎本能地抱住了他,随即就感觉衣领一紧,阿翩紧贴在他胸前,仰头,吻在他的唇上。
突如其来的举动,如果说邵燕黎刚才的反应是被棍子敲中,那他现在的感觉就是晴天霹雳,而且那道雷还是直接劈在他脑门上的,只觉得腰肋被抱住,少年咬着他的唇,柔软的舌尖顺着他的唇角慢慢滑动,然后探进来,像品尝美味般,卷着他的舌摩擦蹭腻,让他想到猫舌,柔软中又带着一点点的倒刺,些微刺痛挑起情欲,火辣辣的热情,让人整颗心都随着吻吮摇动起来,销魂的感觉,止都止不住。
邵燕黎完全沉浸在了少年突如其来的挑逗中,忘了应有的反应,只怔怔贴靠在墙上,听凭了他的调情,阿翩吻完,见邵燕黎盯住自己,眼睛睁得大大的,显然惊讶多过享受,他脸一红,邵燕黎却反应了过来,急忙拉住他,想继续刚才的吻,阿翩脸色一沉,突然抬脚,一脚踹在邵燕黎小腿上,吼道:「色情狂,你还想做全套啊?」
什么色情狂,明明他才是被挑逗的那个好吧!
邵燕黎刚想反驳,阿翩已经转身跑开了,他跑得很快,邵燕黎追出去时,发现小骗子已经跑远了,他停下脚步,叫:「阿翩!阿翩!」
没有回应给他,那道修长身影远远消失在黑暗中,邵燕黎停下脚步,揉着被踢痛的小腿苦笑,看来这位诈欺师除了爱骗人,爱赌钱外,还很暴力,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体力的确比自己好,这也许……不,一定是经常被人追杀练出来的。


07

邵燕黎叫了计程车,回家的路上才想起刚才被阿翩弄得晕头转向,居然忘了跟他要回钱包,不过倒没有太懊恼,身上带着淡淡的清香,是阿翩留下的,很好闻的香气,让他想起刚才那个热辣辣的吻,心又乱了,叹口气,预感今晚自己又要自力更生了。
由于晚上的「艳遇」,邵燕黎没有心思再做事,回到家直接奔卧室,很熟练地找到自己最中意的那片光碟,可惜今晚光碟的内容完全无法吸引他,只好回想着刚才阿翩的一颦一笑,还有他主动送来的吻,很快兴奋涌了上来,不得不承认,小诈欺师长得比他想象的更出众,除了脾气差点外,一切都很完美,可惜小猫跑得太快,让他想多聊都没机会。
臆想刺激了感官的兴奋,很快情欲就攀到了顶峰,就在邵燕黎感觉高潮到来时,一阵滴滴答答的叫声把他一下子从刺激的幻想中拉了出来,身体颤了颤,将欲望全部发泄了出来。
邵燕黎靠在床边,享受着发泄过后满足的快感,懒得接那个下识时务的电话,可惜打电话的人显然比他更有毅力,把葱滴滴答答甩得很响,一分钟后,邵燕黎终于败下阵来,把污物清理了,探身抄起桌上的手机,吼道:「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电话那头一愣,随即答道:『十点五十六分三十八秒。』
清亮俏皮的嗓音,这次换邵燕黎发愣,他刚跟阿翩见过面,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来电话,他原本还以为是那个讨人嫌的催稿学长。
「阿翩?」
『现在是四十二秒了。』
邵燕黎笑了,阿翩话里也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问:『你在干什么?接个电话怎么这么慢?』
呃……
邵燕黎眼神扫过对面大萤幕里还在播映的激情戏码,急忙找遥控想关掉,谁知遥控器放在床边,他没拿稳,遥控落到了地上,他探身去捡,同时掩饰说:「在睡觉……这么晚了,当然是睡觉。」
『喔?』阿翩不信地反问:『怎么你重口味到要借助听这些色情东西入眠吗?』
「色情……」
遥控器落到了床下,邵燕黎探身勾了几次都没勾到,索性放弃,直接把电视主电源按掉了,淡定说:「你听错了,那是隔壁发出的声音。」
『是吗?那你还真是辛苦啊。』阿翩笑嘻嘻问:『说老实话,我刚才的吻技是不是很好啊?』
被说中了心事,邵燕黎的心突地一跳,却哼道:「你那也叫好?青得把牙都酸倒了。」
『什么啊,别不识货啦,我可是万花丛中过,半叶不沾身,今天要不是看在你还算有心的分上,才不会便宜你呢。』
邵燕黎突然觉得心有点酸,不过想想阿翩的背景,还有他刚才的热情,根本不可能像自己这样纯情的一直跟左手打交道,阿翩在对面半天没听到他说话,笑道:『你是不是想上我啊?』
狡黠灵动的笑声,像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猫儿,邵燕黎的心跳得更厉害,直觉就想点头说是,阿翩的声音却突然转为严厉,吼道:『色情狂,不许你意淫我,三万块就想上我,你想得美!』
邵燕黎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打回了原形。
这家伙是不是有人格分裂?怎么情绪变得这么快?不过有句话他没说错,邵燕黎吐着槽心想,如果阿翩知道自己真的意淫他,而且从头到尾都是以他为主角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报复自己。
「别自作多情!」他色厉内荏地说:「我是要说,把钱包还给我!」
『可以呀,你把我拿走的时间说对,我就还。』
有恃无恐的说话,邵燕黎完全可以想象得出阿翩此刻得意的神情,这让他起了打击对方的冲动,哼了一声,说:「就是在我弯腰检查自行车胎的时候,对不对!?」
阿翩一愣,本能地问:『呃,你怎么猜到的?』
邵燕黎笑笑,这并不难猜,作家最擅长的不就是布局和分析吗?把那晚的经历仔细想一遍就很容易想明白,如果他是小偷,也一定会选在那时,在猎物慌乱时下手。
「这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把钱包还我就好。」
『不还!』
「为什么?」邵燕黎奇怪地问:「讲好的,你怎么不遵守诺言?」
『哈,让一个诈欺师遵守诺言,你先淹死一条鱼给我看看啦。』
满不在乎却又振振有词的说辞,邵燕黎气急反笑,他对淹死一条鱼没兴趣,他现在只想淹死这个言而无信的小诈欺师!
『其实呢……』似乎接收到了邵燕黎强烈的愤怒电波,阿翩嘟嘟囔囔说:『我是有花你钱包包里一点点钱了。』
「我很有兴趣知道,那一点点钱是多少?」
『也没多少,就买了两包薯片,三袋虾饼,七块糯米糕,还有几桶雪花冰……我现在要去买夜宵,你不会反对的喔?』
邵燕黎无力地摇摇头,好吧,这些东西的确是花不了多少钱,他懒得再说,阿翩却不肯放过他,又问:『其实我还看中一款格子钻耳钉,还有BLV香水,还有Burberry的包包,你不介意我买吧?』
钱包在你手里,我说介意,你会听吗?
听着阿翩的嘀嘀咕咕,邵燕黎感觉自己的血压在急剧上升,大吼:「都随你,你把信用卡刷爆也没人管,祖宗!」
『嘟!』
强烈怨念随吼叫一起飞了过去,阿翩立刻聪明地把电话挂掉了,耳边终于清静了,邵燕黎把手机扔到一边,关灯躺下,很无奈地想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最开始整天被气得跳脚的可是那个笨蛋诈欺师啊,什么时候这个角色转换到他身上了?
手机震了两下,传来温和乐声,邵燕黎没好气地拿过来,翻开一看,是阿翩的简讯,只有一句话——谢谢你今晚来救我。
郁闷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萤幕,邵燕黎笑了,半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这次裁到这个小诈欺师手里了。

邵燕黎还以为阿翩把他的钱包骗了去,短期内不会再跟他联系,他可以趁机利用这段清静时间写文,没想到先联络的居然是他自己,因为那个网购的色情光碟。
光碟邵燕黎其实下单很久了,却一直没到货,之前他在赶稿,没注意到,等把手头上的那些DVD翻来覆去看过很多次后终于发现不对,去邮箱一查,发现商家早就发货了,再根据快递编号查过去,居然发现货物已被签收,看一下时间,是两天前。
邵燕黎所住的公寓服务很好,如果住户不在家,警卫会帮忙签收邮包,他还以为是警卫签收完忘了给自己,打电话去询问,谁知一问才知道签收的不是警卫,而是他的朋友。
「是小丁?」
小丁经常来找他,警卫们都知道他们是朋友,让小丁签不奇怪,邵燕黎问完,就听对面支支吾吾,好半天才说:『不是小丁,是你一个叫阿翩的朋友。』
噗!
邵燕黎把刚喝进去的一口红茶完整地贡献给了大地,咳着问:「谁!?」
『阿翩。』怕邵燕黎听不清,警卫很体贴地加大声量,说:『他有你的手写许可书。』
你们白痴吗?这年头哪有人用许可书领取邮件的?这么古怪你们都不动脑子想想是怎么回事吗?而且他有十几年没用手写过文件了,除了签字外!
邵燕黎从吐嘈中回过神来,发现警卫的电话早挂断了,他爆了句粗口,立刻打电话给阿翩,手机响很久都没人接听,他气得关掉后,转为简讯,一句话——立刻把我的邮包还回来!
简讯依旧没得到回音,直到下午,时间过了几个小时后,邵燕黎的手机才响起来,他看到是阿翩,立刻接了,问:「你怎么现在才来电话?」
『你在火头上,傻瓜才会接你电话。』阿翩满不在乎的话声传过来,说:『不就是拿了你几片光碟嘛,你一个大男人不需要这么小气吧。』
他小气,就不会被人偷了钱包还不报警,还让小偷随便花了!
不过在跟阿翩几次对话后,邵燕黎已经学乖了,对于不讲理的人,要嘛就是比他更不讲理,要嘛就是完全无视,前者邵燕黎不屑做,他还没无聊到跟一个诈欺师比人品,于是好脾气地说:「是我小气,所以麻烦你把东西还回来,OK?」
『OK、OK,我有时间就给你拿过去,我现在在忙,再打给你啦,阿宅。』
邵燕黎还要再说,电话已挂断了,阿翮似乎真的很忙,没像平时那样跟他闲聊,邵燕黎放下手机,准备敲字时突然想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阿翩怎么知道那个邮包是光碟?他不可能有透视眼,那只有一个可能……
居然敢私拆他的邮件,这个完全没有隐私观念的诈欺师!

邵燕黎把愤怒转化成了动力,一下午时间他比平时多敲出了五千字,新的一章成功结束,敲完最后一个字,邵燕黎心满意足地把键盘推开,往椅背上一靠,想想阿翩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至少他的存在很容易变成动力。
工作提前做完,邵燕黎决定晚上放自己假,做SOHO就是有这点好处,可以根据进度自由安排时间,不需要看任何人脸色,最多听听唠叨,不过最近小丁很忙,没时间来唠叨他。
晚饭后,邵燕黎去公寓旁的一家健身房做健身,就像他一直解释的那样,他除了在家工作外,跟宅男一点都不搭轧,一天八小时,休闲时间做健身,健身完又去楼下的PUB喝了两杯,看时间不早了,这才回家。
外面的空气带着属于夏季的燥热,邵燕黎从冷气房出来,很不适应这份闷热,随手扯开衬衫领子,加快脚步往回赶,想冲个澡后早点睡觉。
经过拐角的派出所,他想起舒清河,本能地看了一眼,正巧派出所的门打开,舒清河从里面走出来,一身白T恤加牛仔裤,看样子是刚下班回家。
舒清河看到邵燕黎,跑了过来,扬手笑嘻嘻打招呼:「唷!」
邵燕黎停下脚步,「最近没看到你。」
「因为你都不出门啊,其实见你比见总统更难呢。」舒清河扫过邵燕黎胸前,敞开到胸口的衬衫让脖颈以下的肌肤一览无余,他脸颊微微一红,还好夜色遮住了尴尬,闻到邵燕黎身上的酒气,他笑眯眯问:「你跟朋友喝酒去了?」
「不,就我自己,」邵燕黎指指不远处的PUB,「刚才去做运动,口渴了,就顺便去喝了两杯,那家不错,你可以去坐坐。」
舒清河笑了,「我是警察,不能喝酒的。」
又没让你执勤时去喝。
舒清河一脸笑眯眯,让邵燕黎把吐槽咽了回去,看着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阿翩,都是差不多的年纪,怎么脾气差那么大?小诈欺师要是多笑笑,一定更可爱。
邵燕黎刚想完,就自嘲地笑了,居然把小骗子跟警察联想到一起,自己又在发傻了。
「工作很忙吗?」他问。其实他不太喜欢跟人搭讪,不过舒清河帮过他,在感情上他已经把舒清河当朋友了。
「还好,派出所嘛,能有什么大事,我今天数蚂蚁数得头晕。」
邵燕黎很庆幸自己现在没喝水,否则他不敢保证会不会给舒清河脸上来个免费的清凉浴,笑问:「那冬天你怎么办?」
「冬天就数雪花了。」舒清河很正经地回答完,见邵燕黎忍俊不禁,他自己也笑了,摊摊手,说:「好吧,这是我的幻想,想看雪花只能去山上了,不如今年冬天去山上看雪吧,有没有兴趣?」
「好啊,一起去。」
邵燕黎答应了,心想以阿翩好动的个性,要是知道去山上看雪,一定开心的不得了。
似乎没想到邵燕黎会答应得这么快,舒清河微微一愣,随即眉眼很开心地弯起,邵燕黎想起上次丢钱包的事,问:「对了,这个周六你有没有时间?」
「周六我要上班,什么事?」
「没什么,如果有时间的话,就一起吃个饭,上次你帮我找回钱包,我还没谢你。」
虽然钱包最后还是没逃脱被偷的命运,想起那个任性的家伙,邵燕黎在心里无奈地叹气。
听了他的话,舒清河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啊,不过能不能推到晚上?我下班后就自由了。」
你现在上班也没拘束到哪里去吧?
邵燕黎想了想自己的工作日程,晚上吃饭对他来说其实更好,至少不用担心工作进度问题,于是跟舒清河约定了晚上七点,至于地点,舒清河是主角,他让舒清河选,舒清河笑道:「那我回头给你简讯吧,大作家请客,我要好好想想去哪里。」
「你不会是想趁机剥削吧?」见小警察很认真地去想,邵燕黎有些好笑。
「剥削是不会,不过趁机宰一下可免不了,谁让是你提议的呢。」
邵燕黎发现脱了警服,舒清河其实很喜欢开玩笑,听到自己请他,眼睛里闪烁出快乐的光彩,眉头微挑,显得很兴奋,终究是年轻人,整天关在小派出所里数蚂蚁,他不闷,邵燕黎都替他感到闷。
两人约好后,邵燕黎告辞离开,舒清河没走,站在原地看着邵燕黎远去的背影,默默看了很久,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最初的兴奋表情敛起,眼帘垂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邵燕黎回到公寓,见门口有几个欧巴桑正凑在一起兴高采烈地聊天,旁边还有两个警卫,邵燕黎不记得社区最近有什么活动,问其中一个警卫,「出了什么事?」
「最近在附近闯空门的家伙被捉住了,抓了一个,扯出一大串来,听说贼窝就在临街一栋普通公寓里,不知道怎么被警方盯上,然后就连窝端了,我们这边派出所的警察也都去帮忙,热闹了一天,邵先生你今天上午没听到有警车响?」
邵燕黎摇头,他为了专心做事,曾装修过房子,特意把窗户都换成高度隔音的材料,所以完全没听到,听了警卫的话,突然有些担心阿翩,心想被端窝的不会是他的诈骗集团吧,不过马上又记起下午阿翩有给自己打过电话,不由好笑自己的胡思乱想,要是阿翩那边出了事,他不可能悠闲自得地跟自己联络。
邵燕黎回到家里,身上出了一身汗,他先去洗了澡,刚换上睡衣,就听到外面门铃响,他以为是小丁来催稿,穿着拖鞋踢踏着过去开了门,却发现门口站的是快递小哥,抱了个邮包让他签字。
邵燕黎不记得自己最近有网购过东西,不过也许是出版社寄来的赠品,他接过小哥的笔签了字,淡淡香气传来,不知道是快递员身上的,还是邮包发出来的。
签好字,邵燕黎接过邮包,道了声谢,快递员没说话,转身匆匆离开,邵燕黎关上门,突然感觉不对劲,通常公寓来邮件,都是警卫代收,回头通知他们去领取,不可能让快递员直接进公寓,说到那个快递员,他似乎从出现到离开,都没抬起头,帽檐压得低低的,像是怕人发现什么似的。
邵燕黎急忙打开邮包,就看到盒子上方的防震泡沫袋上被喷了很多色漆,一个个颜色各异憨态可掬的小龟排了一排,再翻开袋子,下面是他网购的色情光碟,光碟外包的透明纸都被撕去了,其中一片上面还用银色油性笔写着——都看完了,你果然是色情狂,阿翩鉴定。


08

邵燕黎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到光碟上,推开邮包冲了出去,快递员正靠在对面墙上,悠闲自得地用脚踩着拍子等电梯,邵燕黎更确信无疑,指着他,大吼:「阿翩!」
阿翩似乎没想到邵燕黎会这么快出现,微微一愣,随即转身就跑,前面就是安全通道门,他推开门冲了出去,邵燕黎领教过阿翩的奔跑速度,不敢怠慢,紧跟着追上去,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安全楼梯一路往上跑,在跑到第三层后,阿翩停下了,靠在墙上呼呼喘气,把帽子一把扯下来,露出下面的金色发丝,朝邵燕黎大吼:「你追什么追?你想累死我啊?色情狂!」
邵燕黎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整颗心因为快速奔跑怦怦怦地跳,冲到阿翩面前,喘着说:「你不跑我怎么会追?」
「就因为你追,我才跑的!」
「那你跑也拜托往楼下跑啊,小祖宗。」
往上爬楼梯多累啊,还好他最近有常去锻练,否则根本追不上阿翩。
「我偏喜欢往楼上跑,怎样!?」
「你……」
邵燕黎感觉自己又要被气吐血了,不过还没等他吐血,小腿就先挨了一脚,他痛得皱起眉,见阿翩仰起下巴凶凶地瞪自己,气不打一处来,说:「你还有理了?私签私拆我的东西,把我的私人邮包弄得一团糟,冒充快递员混进公寓,现在还踢我……」
「怎样?」阿翩下巴仰起,把手机亮到他面前,挑衅似地反驳:「不服气啊,打电话报警啊,要不要我帮你拨号,唔……」
这次是邵燕黎没给阿翩说话的机会,将他扯进怀里,低头吻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阿翩挣扎着想推开他,被他就势握住手压在了身后,继续热切的吻,阿翩发出呜咽,像是不悦的反抗,不过很快就变成喘息,乖乖的收起倒刺,听任了他的侵犯。
邵燕黎很满意,一天到晚说他是色情狂,他就让这家伙知道什么叫色情狂,不过少年软下来的态度表明他对这种色情并不讨厌,挑起软软的小舌,迎合着他舌尖的探入,很快,身躯随着热吻凑得更近了,腿抬起,在邵燕黎小腿上蹭腻着,和他热情的纠缠在一起,像是在向主人讨好的猫儿。
吻很激烈,感觉到阿翩的热情,邵燕黎受宠若惊,他是个感情很淡的人,也许是早年受家庭影响,在情感方面,他从来不会投入很多,上学时不是没有过喜欢的对象,却不曾追求过,更别说交往,小丁总笑他少年老成性冷感,他也认为是这样,可是阿翩的出现打乱了一切,从他的生活到心态,明明对对方完全不了解,却又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分开没几天,却觉得分离了很久,从未有过的,矛盾而惶惑的情感,让他害怕,却不想退避,反而遵循自己的本能,听任了感觉的牵引。
他有点神魂颠倒了,为了这个喜欢爆粗口,暴力又偏激的小骗子。
热吻终于在激情缠绵中告一段落,邵燕黎却不想放开,将阿翩抵在墙上,默默注视他,少年今天换了个稍微不同颜色的发型,嘴唇因为亲吻透着暗红,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他,瞳孔里闪烁着羞恼,却没有太生气,耳钉是颗小小的石榴石,没有那晚钻石耳钉的闪亮,却很精致,邵燕黎抬手轻轻碰了一下,凑到他耳旁小声说:「很漂亮。」
「你果然是色情狂,抱得这么紧,是怕我跑吗?」
少年低声嘟囔着,但略微晕出淡红的耳垂揭露了他的羞赧,邵燕黎看着,更觉得喜欢,笑道:「你上次就跑了,刚才还想跑,我当然要看紧一点才行。」
「那你就不怕被监视录影机拍下来?哈哈,接下来全楼的人都知道原来所谓的畅销作家是个大色狼。」
邵燕黎一惊,他刚才神魂颠倒,早忘了公寓各层都安有监视镜头,听了阿翩的话,急忙转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到,身后传来得意的低笑声,阿翩抱着肚子笑道:「我刚才有注意到这里没监视录影机才停下的,我还不想被抓,这么容易就被骗,真蠢!」
又被捉弄了,最近不知是阿翩的骗技高超了,还是他的IQ降低了,邵燕黎觉得他被骗的次数越来越多,看着阿翩笑得眉眼都眯了起来,像偷到了糖一脸得意的小狐狸,他很无奈,绷着脸冷冷问:「你知道骗我有什么惩罚吗?」
「什么?」
邵燕黎没说话,而是言语化为行动,拽住阿翩的手往回走,阿翩大叫:「去哪里啊,我不要去!」
邵燕黎无视阿翩在他身后的奋力挣扎,一口气把他拖回了家,匡当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来到卧室,开了灯,随手一甩,阿翩就被轻松甩到了床上。
柔软的大床随着阿翩的跌落往下陷了陷,他先是一惊,但看到气势汹汹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吃惊马上消失了,脱了快递上衣,随手扔开,侧身躺在床上,支着头看邵燕黎,嘴角轻轻翘起,笑吟吟地说:「喔,原来你想上我。」
阿翩的制服下面只穿了一件很薄的T恤,下摆随着他的侧躺卷了上去,让他小腹下的肌肤一览无余,充满挑逗的姿势,邵燕黎只觉心头一紧,他本来是打算吓唬吓唬阿翩,打击一下他的嚣张气焰,没想真做什么,可是看到这副画面,幻想中的一幕幕立刻都跳到了眼前,想别开眼神,视觉器官却背叛了他的意志,不争气地在少年敏感部分扫动着,妄图看到更多。
看到了邵燕黎眼眸中闪烁着的情欲,似乎想燃烧,却又拼命压抑住,不再靠近,阿翩嘴角弯得更深,带了一点点的不屑,哼道:「怎么?不敢啊,原来你这色情狂只是表面上的,有心没胆,真是孬种。」
如果说在这之前邵燕黎还有一点理智的话,那么阿翩这句话则是斩断理智的利刃,没有哪个男人会甘心被这样说,尤其是这种带着明显嘲讽的口吻,邵燕黎快步上前,探身,屈腿压在阿翩身旁,居高临下盯住他,冷冷道:「别惹我,你该知道后果。」
「惹又怎样?」阿翩没把邵燕黎的警告放在心上,眼眸闪动着笑意,伸手,颀长手指顺着邵燕黎的脸颊慢慢滑到他的颈下,很满意男人的精干,嘴上却不屑地切了一声,「你能把我怎么样?」
手指在邵燕黎锁骨上轻巧地弹动着,像是在酝酿即将奏起的音律,雅致而又充满了热情,脚勾起,顺着邵燕黎的腿慢慢往上蹭着,右脚踝上坠着的两串银链随着他的蹭动闪出淡淡光芒,下巴微微仰起,微笑看邵燕黎,带着属于猫的优雅和傲气,毫不掩饰的挑衅,不,应该说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挑逗。
面对这样露骨的勾引,如果邵燕黎还能坚持住,那他就不是男人了,伸手扯掉了阿翩的T恤,翻身将他压住,狠狠吻在了他的唇上,这次阿翩完全没有反抗,顺从地迎合了他送上来的热吻,还很配合地解开了他的腰带,手向旁边优雅地一带,轻松就将腰带扯掉了,凌空一甩,腰带被扔到地上,他笑着抱住邵燕黎的腰,和他吻到了一起。
比刚才更加热切的吻,因为在自己家里,不必担心被人看到,更不需要有任何矜持和避讳,邵燕黎压住阿翩,舌在他口中恣意舔舐着,寻求着更热切的纠缠,阿翩的反应也让他喜欢,舌跟他这个人一样,狡黠灵动还带着一点点的俏皮,在摩擦揉蹭中故意玩着躲避的游戏,求不得,让邵燕黎更急躁,不自觉中深陷进了这个激情游戏中。
床单很快在两具躯体的纠缠中碾卷成一团,陷入热情的两个人都没有在意,阿翩很快将邵燕黎的裤子也褪了下来,看到男人腹下高涨的欲望,狭长眼眸里掠过狡黠的笑,伸舌舔了舔嘴角,微笑说:「你的很大嘛,好像很欲求不满。」
「还不是因为你。」邵燕黎嘶哑着声音说。
看着少年在自己身下笑吟吟揉蹭的模样,邵燕黎神智早腾空了,咽了口唾沫,索性将他的裤子脱下来,让少年白皙光滑的肌肤完全呈现在自己面前。
这几天他总是魂不守舍,回味着那晚的热吻,连做事都定不下心来,都是因为这个磨人的小恶魔,今晚他自动送到床上,不一次索回来可对不起自己。
阿翩没反抗,像只乖巧的猫儿任由衣服被完全脱掉,看着邵燕黎的裸体,轻轻吹了声口哨,伸手摸摸他的胸口,又滑到小腹上,说:「身材不错,没想到你整天宅在家里,居然还有腹肌。」
那是当然,他有定期去健身房锻练的,当他是练假的啊。
柔软的指肚在邵燕黎腹上打着圈,像是勾引,又像是单纯的抚摸,邵燕黎看到阿翩嘴边流动着捉弄人的笑容,就知道他是故意的,索性直接扯过他的手,顺自己的小腹延伸到下方已经完全勃起的性器上,说:「这里也不错,你一定会满意。」
高高昂起的阳具是男人此刻最真实的反应,邵燕黎对他非常有兴趣,阿翩对这个直接的表达很满意,不曾有过的体验让他的心不受控制地剧烈跳起来,肌肤的亲密接触像是对某种关系的确定,不讨厌,甚至有种窃喜,阿翩脸颊透出淡淡的红晕,带着不自然的拘谨,因为紧张,手指轻轻攥住了身下的床单,不过兴奋中的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俯身,重新将吻继续下去,另一只手顺着阿翩腰身优美的曲线滑到他的隐私部位,敏感地方被碰触,阿翩身体轻微颤了一下,发出柔和的呻吟。
邵燕黎的心猛地一震,压抑的嗓音跟他想像中一样可爱,不,也许该说更充满诱惑,他幻想过很多次,但真正接触到时,还是有些无措,从没跟人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交流,很怕会伤到对方,于是放轻力量,照光碟里演的那样触摸阿翩下体敏感的部位,挑逗着他的官能,另一只手托起他的臀,摸到隐秘地带,手指沿着雏菊花形向里戳动,期待听到更勾魂的呻吟。
似乎有些不喜欢邵燕黎的温吞,阿翩眉头皱皱,伸手握住他的性器发泄似的撸动着,骂道:「你是没吃饭还是阳痿?没有色情光碟助兴,就硬不起来吗?」
俏生生的嗓音,像檐下风铃,清脆响亮,一声声敲打在心房上,当然,要忽略话的内容,这绝对是破坏气氛的说辞,邵燕黎被气到了,他的家伙还被握在阿翩手里,如果阳痿会硬成这样吗?
「你马上就会知道我有没有阳痿!」
他咬牙切齿说着,在阿翩后庭触摸的手指加力,陷进了他体内,阿翩秀眉微微皱起,表情有些僵硬,但很快就舒缓开,伸手勾住邵燕黎的脖颈,笑吟吟说:「吻我。」
邵燕黎照他的话做了,更加激情缠绵的深吻,不过手下没有放轻,又加了两指进去,少年的那里很紧,因为异物的探入紧张的开合着,似乎在抗拒他的深入,邵燕黎无视了,压住他的一条腿,以便自己的抽插,过于粗暴的动作终于让阿翩承受不住了,喘息着嚷道:「有没有润滑剂什么的,用一下!」
「没有。」
邵燕黎是单身,平时情欲上来,最多是自我解决,不会用到那些东西,他也感觉到了阿翩的生涩,不过因为没有经验,突然之间没想到要用润滑剂。
阿翩听了他的话,眼睛不悦地瞪大,一脚踹过来,骂道:「死变态,你不会是打算硬上吧,你要是弄痛了我、我就把你的小弟弟割下来喂狗!」
邵燕黎经阿翩的提醒,也发现自己有点急躁了,不过他胸口被踢得发痛,反而气愤多于懊恼,心想这家伙太暴力了,从语言到行动,真该好好教训他一下。所以不仅没有放轻力道,反而故意又加了两指,用力往里顶进去,阿翩痛得闷哼了一声,身体本能地蜷了起来,邵燕黎看他脸色白了,因为疼痛紧咬住下唇,不由吓了一跳。
他知道阿翩背景复杂,上次还自诩过,以为他有过性经验,但看他现在的反应,根本比自己还要青涩,眼眸隐隐闪着水光,却倔强的不肯讨饶,气愤便瞬间转成了心疼,放轻了力,俯身吻着阿翩的唇,取笑:「你不是说自己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吗,怎么还这么生嫩?」
「我……我当然片叶不沾身,是你这片死叶子硬赖上我的……」阿翩硬气地说完,就看到邵燕黎笑谑的目光,气得又抬腿去踢他,却不料牵动了体内敏感地带,喘息了一声,不由自主放缓了力道,骂道:「我嫩怎么了?总好过你这个只知道看色情碟的猪头,马上找润滑剂,对,还有套子,没有这些东西,别想上我!」
邵燕黎没有性伙伴,家里怎么可能有润滑剂和保险套?抽出手,探身翻了翻床头柜,还好抽屉里有盒手油,勉强可以用,可是套子……邵燕黎转头看看阿翩被情欲渲染成潮红的脸颊,心想如果自己现在说去下面便利店买的话,会不会被他直接踹到床下去。
「就这样做好不好?套子下次我记得去买。」他吻着压在身下的小情人,央求。
男人本来就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尤其是在情欲高涨时,只想先做了再说,其他的以后再解决。
谁知阿翩听了这话,眼睛立刻瞪得大大的,挣扎着想坐起来,吼道:「不行,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病啊,有过多少性伴侣,我不就是欠了你三万块嘛,要是因此得了性病什么的,那不是得不偿失?性病还算好了,如果你有爱滋……」
听不下去了,邵燕黎把阿翩一把扯过来,低头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这个时候,吻是最好的安抚,果然,阿翩不说话了,喘息着接受了他的吻,感觉把小猫身上的炸毛抚平了,邵燕黎这才说:「我没有性伴侣,更不可能有病。」
「真的?」阿翩不信地看他,嘟嘟囔囔说:「色情狂的生活都是很糜烂的。」
「我不是色情狂,小祖宗。」邵燕黎很奇怪这个标签什么时候已经跟自己如影随形了,无奈地说:「除了你,我没跟其他人做过。」
「喔……」长长的拖音后,阿翩眼珠转了转,扫过邵燕黎胯下的硕大硬物,嘿嘿笑道:「原来你是处男啊,你的小弟弟好可怜,整天跟你的手做伴……」
邵燕黎再次吻住了阿翩的嘴。
虽然他是第一次,但至少看了那么多片子,该怎么做还是很了解的,看阿翩的反应,不会比自己好多少,邵燕黎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无聊争辩上,剜了一大块手油,抬起阿翩的腿,借手油的润滑将手再次慢慢插了进去。
油滑的物体很好的起到了应有的作用,这次阿翩感觉没像刚才那么难受,他看出邵燕黎也是新手,既然一定要做,那只有尽量想办法让自己不受伤,于是迎合着扭动腰部,引导邵燕黎探得更深,邵燕黎怕他不舒服,另一只手在他性器敏感的地方用心抚摸,分散他的注意力,很快阿翩就撑不住了,腰肢随着他的抚动轻微摇摆着,液体从铃口不断流了出来,顺着阳具溢湿了囊袋,又慢慢流到后庭,和手油混合到一起,随着邵燕黎的抽插发出靡靡声响。
邵燕黎见阿翩脸上的红晕渲染得更浓,显然正享受其中,这才抽出手,把性器顶在他的后庭上,藉着情液和手油的润滑慢慢顶了进去,男人的硬器比手指不知粗壮了多少倍,远远超过了阿翩的承受范围,很痛的触感随阳具的探入从两人交接的部分传向全身,他忍不住发出轻微呻吟,下颔不自觉地仰起,以此缓解疼痛的侵袭。
「放松,放松一点,很快就会舒服了。」
见阿翩难过,邵燕黎不敢动,只能抱着他柔声安抚,却不料反而惹火了他,骂道:「快点,你这样不上不下的我更痛,早死早投胎,你给我个痛快!」
邵燕黎被骂得哭笑不得,其实他现在的状态不比阿翩好多少,听他这么说,只好压住他的双腿,加大力度,一鼓作气冲了进去。
压力在紧密交合中冲击着心脏,有种无法承受的压制感袭来,阿翩眼瞳里闪过水色,却不作声,承接了邵燕黎的进入,巨物在来回抽插中不断摩擦着柔弱的内壁,除了痛外,他没有其他感觉,还好邵燕黎没有太粗鲁,撞击同时爱抚着他的性器,痛感在亲密接触中慢慢变得麻木,继而转为兴奋,伴随着刺激和热情,很奇怪的感觉,蚀骨销魂般的让人留恋。
阿翩感觉有股热流从两人交接的部分燃起,慢慢的,全身也随之点燃了,难以言说的欲望控制了他的官能神经,无法承受,于是遵从了本能的感觉,双腿勾住邵燕黎的腰,扭动腰肢,在交合中寻求期望的快感。
邵燕黎看着阿翩动情的模样,肌肤在灯下泛起朦胧辉彩,越发的喜欢,低头胡乱吻着,吮吸着属于处子的味道,胯下也加大了冲力,每次撞击都顶在阿翩的敏感地带,他再也忍不住,发出低低呻吟,嘶哑缠绵的声线是最好的调情,没多久就把邵燕黎带到了高潮,热浪击打着内壁,阿翩只觉得眼前一阵恍惚,身体颤了颤,也发泄了出来。
「阿翩……」
男人没有立刻抽出阳具,而是俯身贴靠着他享受高潮后的余韵,听到邵燕黎的喃喃呼唤,阿翩眉头皱起,眼里闪过迷茫,但随即就被满不在乎的光芒掩住了,吼道:「快出来,你重死了,想压死我啊。」
「时间还早呢,再来一次吧。」邵燕黎把性器抽了出来,却仍保持跟阿翩紧密贴靠的姿势,吮着他的肩头,轻声提议。
阿翩一愣,随即又骂:「你是不是捡着不花钱的东西,想一次做够本?想都别想,我可不是你的泄欲娃娃!」
「你当然不是,你是阿翩。」
邵燕黎现在心情好得不得了,根本没把阿翩的吼骂放在心上,初识情事,想起光碟里的那些内容,恨不得都跟他一起试试,不过想到他是初次,也担心做得太多会伤到他,所以没再勉强,说:「那我抱你去洗一下吧。」
「我自己来。」
阿翩从床上爬起来,邵燕黎见他捂着腰,明显很不舒服,忙扶住他,说:「一起不好吗?反正我也是要洗的。」
「不好,我不喜欢跟别人共浴,要嘛你先去。」
邵燕黎发现阿翩除了粗暴无礼外,性子还异常的倔强,明明不舒服,却偏要拒绝他的帮忙,他不明白两人都是这种关系了,为什么还要这么见外?
不过吐槽归吐槽,邵燕黎没跟他争辩,让他先去洗,说:「如果不舒服,记得叫我啊。」
阿翩没理他,下了床,挪着小步离开了。
真是只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狐狸,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强。
邵燕黎苦笑,不过想起刚才两人缠绵的情景,心里又有些甜蜜蜜的,很难相信他居然跟阿翩做了,好像作梦一样,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样一想,突然有点忐忑,怕阿翩就这么走了,一走了之很符合阿翩的个性,也许他该在阿翩走之前把他拦住,但心思沉沉浮浮,最后还是没去。
该走的还是要走,他能留住一次,不可能留许多次……
不过,出乎邵燕黎意料,阿翩很快就回来了,除了脸色稍显疲倦外,跟刚才没什么不同,邵燕黎很惊讶,但更多的是欣喜,见他上身什么都没穿,只在腰间胡乱围了条浴巾,一头金发也不像刚才那么翘,而是平顺地垂下来,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很多,心跳忍不住又错了半拍,问:「觉得还好吧?」
「嗯。」阿翩似乎很累,爬上床蜷到床里面,头闷在枕头上,随口说:「洗完澡滚去客厅睡,别打扰我睡觉。」
鹊巢鸠占,真是有够霸道啊。
邵燕黎摇摇头,照他的脾气,如果说这话的是小丁,早被他一脚踹去楼下了,不过换成阿翩,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也许当喜欢上一个人后,心就会变软,不管他再怎么暴力霸道,甚至不讲理,都会去纵容他。
邵燕黎洗了澡,等他回到卧室,阿翩早睡得死死的,身子蜷得像只猫,偏在床的最里面,背对着他,身上什么都没盖,只有一条浴巾勉强掩住隐私部位,从他屈起的轮廓很容易看出浴巾下一丝不挂。
邵燕黎拿了条薄毯给阿翩搭在身上,手抚过他的臀,忍不住轻轻捏了一下,阿翩睡得很香,根本没觉察到他的偷吃,邵燕黎忍不住笑了,他没去客厅,而是拉过被子,和阿翩躺到了一起。


09

早上邵燕黎跟平时一样七点醒来,看看旁边,阿翩还在睡,身子依旧蜷着,静静的像只小猫,也只有这时他才会这么老实,如果醒来,邵燕黎想,就算跟猫沾边,那也绝对是只野猫。
邵燕黎没打扰他睡觉,穿好衣服去厨房做了早饭,他平时都是晨跑时顺便买早饭回来,不过今天多了一个人,胡乱凑合不太好,于是难得的下厨熬粥,又做了两个鸡蛋煎饼,早餐刚做好,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起,阿翩揉着眼睛从卧室走出来。
他上身穿了件T恤,衣服有点大,邵燕黎看出那是自己的,下身只有一条内裤,好像还没睡醒,看到自己,随便打了个招呼,就靠着沙发又栽倒在上面。
「不舒服就多睡会儿。」
少年只穿了条短裤,让他的腿看起来更修长,阳光下透着柔润的色泽,再配上脚踝上的双条银链,愈发的抢眼,邵燕黎看得心跳快了半拍,走过去蹲下,摸摸他的脸颊,说:「我刚做好饭,要不先吃饭,再去睡个回笼觉。」
阿翩没睁眼,只是贴着他的掌心蹭动着,给邵燕黎的感觉像乖巧的猫咪,打了个哈欠,说:「我不吃早饭的,有烟吗?」
邵燕黎一愣,「你抽烟?」
「是啊,最好是劲大的,最近条子看得紧,不敢随便嗑药,只好用烟解决。」
邵燕黎抚摸阿翩脸颊的手停下了,他父亲是医生,很讲究养身之道,所以他长这么大从没沾过烟,酒也是适当喝,不会过量,没想到阿翩年纪轻轻,不仅抽烟还嗑药,虽然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以他的身分背景,什么都不沾那才很怪异吧。
感觉到邵燕黎的诧异,阿翩睁开了眼,眼瞳里已经没了方才的倦怠,抬手推开了邵燕黎的手臂,坐起来,嘲讽地看着他,说:「怎么?后悔昨晚跟我上床了?」
邵燕黎定定看着他,没说话。
阿翩也没在意,站起来回卧室,说:「放心,我不会赖着你让你负责的,大家都是男人,只是彼此发泄一下而已,借我条裤子,我马上走。」
「阿翩。」
邵燕黎追过去,拦住了他,扳住他肩膀让他面对自己,说:「昨天我听警卫说附近有犯罪集团被抓,很担心你。」
「担心我什么?你觉得我会笨蛋到被人抓吗?再说,我就算被抓也跟你没关系,牵连不到你。」
阿翩眼神有些冷,虽然没推开他,但已经很明显表露出在抗拒跟他的接触,邵燕黎没在意,问:「为什么要借我的裤子?你不是有快递员的服装吗?」
「那个超老土的,穿出去会被人笑死。」
「可你昨晚穿着它来找我,」邵燕黎看着他问:「那时你不觉得土气吗?」
「那是……」阿翩一时语塞,眼珠转了转,说:「那是因为我想看你笑话嘛,一群小乌龟跟着你,你是乌龟爷爷,哈……」
「乖孙子,叫爷爷干什么?」
「我靠,你敢占我便宜!」
阿翩发觉自己被骂了,看到邵燕黎笑吟吟的模样,气得抬腿就踢,邵燕黎没躲,腿也没痛到,因为阿翩的大幅度动作牵扯到了某处伤到的部位,自己先痛得咧开了嘴,半路就收回了爪子,反而让自己的身体失去了平衡,还好邵燕黎及时扶住他,让他避免了跟大地的亲密接触。
「告诉我,你昨晚是怎么冒充快递员混进来的?」
邵燕黎觉得他住的这栋公寓保安措施做得不错,阿翩能混进来,一定是做了些小手脚,如果只是为了看自己笑话,根本不需要这么折腾,除非他也喜欢自己,至少是在意的,只有在意一个人,才会这么费尽心思地去靠近,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猜错,但,他希望自己没猜错。
阿翩眨眨眼,眼瞳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琥珀颜色,愈发像极了狡黠的猫咪,靠着邵燕黎的搀扶站稳,面对面看着他,突然嘿的笑起来,说:「你好像很在乎我,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被亮亮的眼瞳盯着,邵燕黎突然感到无措,小腿有些发痒,阿翩的脚抬起,在他的腿部上下摩擦着,贴靠在他身上,整理着他的衣领,仰头笑着看他,说:「可是我很贵的喔,而且抽烟嗑药,骗人,乱花钱,不做家事,你好好想清楚,真打算包养我吗?」
甜腻柔和的声线,透着诱惑的香气,让人明知是陷阱,却仍然无可自拔地跳进去,邵燕黎看着腻在自己身上极尽挑逗的少年,不知为什么,恍惚透过这副华丽嚣张的外壳,看到内里的寂寞,经过了昨晚的亲密接触,他感觉得出阿翩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偏激,他是故意的,就像宠物,故意做些不伤大雅的坏事,以此吸引主人的注意。
没得到回答,阿翩挑挑秀气的眉,说:「告诉我,我哪里好,让你这么喜欢?」
阿翩哪里好?他不知道,也许因为喜欢,所以看哪里都好吧。
「你看什么?」依然没有得到回答,被一直盯着,阿翩感到有些羞赧,收起魅惑的笑,转头看看自己,奇怪地问。
邵燕黎没说话,揽住他的腰,将吻轻轻印在他的唇上,感觉阿翩想要反抗,他加大了揽在他腰间的力量,吻更加的热切,像是宣告所有权一样,不容许他的退避。
「混蛋……」
阿翩象征性地踢了邵燕黎两下就偃旗息鼓,乖乖顺从了他的侵占,邵燕黎吻了好半天,才恋恋不舍地从亲密贴靠中撤开,不及时撤离,一定会擦枪走火的,他的定力可没那么好。
邵燕黎看到阿翩的嘴唇被自己蹂躏得艳红,眼瞳里也泛起水光,心不由自主地又陷落了几分,拉起他的手去洗手间,看着他洗漱完,又一路拉他来到餐桌前。
「干嘛啦?」
「吃饭。」
粥有些凉了,邵燕黎又重新热了一下,盛到碗里,和煎饼一起放到了阿翩面前,说:「在我家,不可以抽烟嗑药,给我乖乖吃饭。」
「你管我,我又不是你的那个谁……唔……」
邵燕黎夹了一筷子腌制的鸡丁塞进他嘴里,阿翩的脸腮鼓了起来,乖乖嚼着饭,不说话了,可能真是饿了,在发现饭菜不错时,没再罗嗦,低头稀里哗啦把饭吃完,然后碗推给邵燕黎,示意再来一碗。
什么不吃早饭,根本就是不饿嘛。
邵燕黎又帮他盛好粥,阿翩吃完后,他把餐具收拾了,拿去水槽洗好,等他转回客厅,阿翩已经把衣服换成了牛仔裤和小号T恤,不过还是他的,阿翩比较瘦,邵燕黎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稍微显大,不过好在衣服质地都很好,即使尺寸稍有不同,也不会走形,反而别有一种新鲜感,邵燕黎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一番,说:「好像这套衣服我还没穿过。」
「我找了半天才找到这套合身的,阿宅,你太肥了,该适当减减了。」阿翩对着镜子转了几圈,很满意地点头。
好像不是这个问题吧,在翻衣服之前不该先问问他这个家主吗?不过,也许他不该对一个诈欺师要求太高,而且……看着阿翩很开心地在镜子前面照来照去,邵燕黎不得不说,看着阿翩穿自己的衣服,他其实还满开心的。
「你要出去吗?」他问。
「是啊,我要赚钱的,要不怎么养活自己?」阿翩给了他一个理所当然的白眼。
「那个……你是不是……」邵燕黎咳了一声,觉得有些难以问出口。
阿翩停下了服装秀,转身看他,似乎在等待他说下去,邵燕黎摊摊手,问:「我听说有些大学生出来找工作,会被诈骗集团骗,没钱还债,就只好照他们的要求去做事,比如打诈骗电话什么的……你不会也是这样?」
在两人刚刚才有过关系后,问这个问题好像太直接,但他很想了解阿翩的身分背景,阿翩那些喝酒嗑药的恶习他还没权利干涉,但至少了解一下总可以吧?
阿翩一愣,随即堆起笑脸,甜甜地说:「是啊。」
「真的?」
「假的!」阿翩翻脸比翻书还快,冲他吼道:「当然是假的,你猪啊!我有笨到被人骗的程度吗?」
你有!
为了免于被暴力对待,邵燕黎聪明地把冲到嘴边的回答又咽了回去。
「好啦,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我只是做事而已,每个人都要做事养活自己嘛,职业不分贵贱,所以,色情狂,请不要有职业偏见。」
不敢!
阿翩听不到邵燕黎心里的吐槽,笑吟吟地看他,问:「你是不是觉得很遗憾啊,我不是大学生,没有悲惨的身世,等着你来英雄救美,相反的,我每天都在骗人,说不定哪天被条子捉到,还会连累到你?」
如果阿翩对邵燕黎再更了解一些,就绝对不会这样说了,邵燕黎的思维用小丁的话说,就是偏于正常轨道,所以他此刻完全没有任何遗憾的想法,相反的,还很庆幸,以阿翩的智商,居然不是被骗做事,实在是太走运了,至于阿翩每天骗人……邵燕黎想,那个人要有多蠢,才会被他骗到?
「喏,这个还你。」
阿翩掏出钱包,邵燕黎还以为他转性了,谁知他把钱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只把钱包递给自己,里面的钱和信用卡又重新装回口袋。
「古人说盗亦有道,你上次猜对了,我当然要还你。」阿翩笑嘻嘻看他,「我虽然是诈欺师,但是,是很遵守诺言的诈欺师!」
喂,盗亦有道不是这样用的吧?里面的东西都没有了,光有钱包有什么用?
邵燕黎掂了掂钱包,说:「你不觉得轻了很多吗?」
「有什么问题吗?」阿翩眉头挑起,气鼓鼓地看他,「我已经兑现诺言,把钱包还你了,你还要怎样!」
邵燕黎觉得自己最近涵养好了很多,他居然在听了这些话后,没把阿翩从窗户上扔出去,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早过了工作时间,他真没有必要把时间花在跟诈欺师讨论人性善恶的话题上,把钱包还给阿翩,说:「我不要了,送你。」
「那钱和信用卡呢?」
「也送你。」
「看不出你还挺大方的嘛。」阿翩很开心,急忙伸手夺了回去,速度快得像是怕他反悔似的,笑嘻嘻说:「这是你说的,那我就不客气了喔,我要去做事了,再见,阿宅。」
目的达到,阿翩心满意足地把口袋里的钱和信用卡又重新装回钱包,跑到邵燕黎面前,搂住他的脖颈吻了他一下,不等他回应,便跑了出去,匡当的门响声传来,邵燕黎才从呆滞中惊醒。
真是只骄傲善变的猫!
邵燕黎摸着刚刚被吻过的唇角,苦笑着想。

阿翩走了,只把昨晚带来的色情光碟邮包留在客厅,邵燕黎看到里面堆着的一排小乌龟,哑然失笑,他把邮包整理好,去书房开始上午的工作——两篇法文商业资料翻译,不过今天的工作质量很差,大脑一片浆糊,那些法语单词在脑海里回旋着,不时变成阿翩的模样。
这不能怪他,实在是昨晚的经历太具冲击力,那么香艳的接触,即使到现在,他还不敢相信是真的,这种荒唐的做法一点都不符合他的个性,他不曾去过同性酒吧,更没跟别人在外面开过房间,因为他不喜欢跟陌生人交流,不喜欢毫无把握的交往,他觉得那样太冒险,可是他居然跟外人在自己家里做了,一个他完全不了解的,可以称做还是陌生人的人。
不过,没有半点懊悔,相反的,很开心,也许是他厌倦了每天在家里闷头做事的生活,也许,是因为对方是阿翩。
邵燕黎在电脑前胡思乱想着,身后突然传来响声,有人小声说:「你很厉害嘛,还会用英文写色情小说。」
颈边传来温温的吐气声,邵燕黎急忙回头,就见阿翩站在他身后,下巴抵在他肩膀上,很惊奇地看着电脑。
这是法文,是商业资料,不是英文色情小说!
咆哮马在心里有气无力地奔腾着,邵燕黎问:「你不是去上班了吗?」
「走到半路突然又不想去了,就回来了,我好累,都怪你昨晚做得那么猛。」阿翩说完,看到墙角有个圆形沙发,沙发很宽,并在一起完全可以当床用,他走过去,把自己蜷在沙发上,说:「这沙发真软,阿宅你好会享受。」
满是怨怼的说辞,听在邵燕黎耳里,都自动转换成对他变相的赞美,想起昨晚阿翩在他身下辗转呻吟的模样,心跳又失去了正常节奏,说:「沙发是我特意请人做的,我有时候做事累了,会在这里休息,你要是不舒服,就睡一会儿吧,我陪你。」
「我才不要在这里睡,谁知道你会不会兽性大发又吃掉我。」
少年不满地嘟囔,眼眸却眯了起来,看起来很享受的样子,沙发很大,他却把自己缩在角落里,转头好奇地打量邵燕黎的书房,当看到对面摆在墙壁前方的书架时,他眼睛一亮,书架很大,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书籍按种类密密麻麻地排放着,书架上间隔摆置了一些精巧的玉器,在雅致中带来满室书香。
「我靠,你有好多藏书耶。」阿翩被眼前华丽的书架震住了,跳起来跑到近前,一边翻动一边问:「色情,色情栏在哪里?有金瓶梅玉蒲团的完整版吗?还有龙阳十八式……」
他不是色情狂不是色情狂不是色情狂!
「左边从上数第三格。」对于贴在自己脑门上的色情标签,邵燕黎已经懒得再去揭了。
「找到了!耶,还有好多珍藏版,我找了好久都没找到,阿宅,借我看好不好?我付租金!」阿翩在书架前飞快翻动着,又突然转过身,很兴奋地问他。
看到阿翩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在几个小时前还属于他的钱包,邵燕黎抬手制止了这无谓的付款行为,「不要钱,你随便看。」
阿翩喜欢看书,这一点很出乎邵燕黎的意料,见他在书架前走来走去,像是发现了新玩具而兴奋不已的猫咪,不禁莞尔。
阿翩来回走了几圈,突然在一处停下来,伸手抽出一本书,转头看他,大叫:「耶?耶?阿宅你也喜欢邵一刀系列?奶奶的,你居然有三季完整版的,还有限量珍藏版,这个超贵的,我当时没钱买,后来想买就没有卖的了,网上拍卖炒到几万块一本,靠,靠,你居然有三本,真是太不公平了,你是邵一刀的粉丝?还是黑剑的粉丝?」
少年的眼瞳因为兴奋异常闪亮,炒豆子一样的劈里啪啦说着,邵燕黎很好笑,又有些无奈,说:「我谁的粉丝都不是。」
「喔,真幸运,我想邵一刀也一定不希望自己的粉丝是个色情小说家。」
啊噗!
邵燕黎喷的不是血,而是他刚喝进嘴里的红茶,看来今后听阿翩说话时,什么都不喝最安全,色情小说家怎么了?总好过诈欺师吧!
「我谁的粉丝都不是,我是他们的爹!」再忍不下去了,邵燕黎冲过去,扯过阿翩手里的书,吼道:「这本书是我写的,我是作者燕坤,燕坤是我,OK?」
「……」
阿翩眨眨眼,愣了三十秒后,很冷静地问:「阿宅,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又不是你,没有骗人的习惯。」
「靠,那你被陨石砸脑袋了?干嘛写这种东东啊!?」阿翩指着电脑萤幕叫:「我觉得邵一刀系列卖得不错啊,是不是盗版太多,才让你沦落到写色情小说谋生的地步?」
「我写的不是色情小说,是情色!」
「都一样,反正就是脱光衣裳做做做啦……现在作家真是不好混,还不如我们搞电话诈骗的……」
窗户在哪?他要去打开,把这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小诈欺师从窗户上扔出去!
似乎感觉到邵燕黎身上弥漫起的杀气,阿翩及时拉住他,讨好似的揽住他的脖颈,连声说:「我改变主意了,阿宅……喔不,邵一刀,邵大神,你包养我吧,求收留求包养,我很好养活的,会做饭做家事,会暖床会morning
call,不抽烟喝酒嗑药,任打任骂任操,我只有一个要求,第一时间告诉我第四季的故事剧情,我要走在所有读者的最前面!」
回想二十四小时前的经历,邵燕黎很怀疑这段话的真实性,不过……不可否认,他心动了,被少年柔软的身体抱住,绮丽香艳的画面立刻充斥了他整个大脑,心怦怦跳得厉害,真想直接把阿翩推到沙发上玩一局,不过手在他肉肉的臀部游离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住了,如果在这里做的话,今后触景生情,他都别想再安心工作了。
邵燕黎故作镇定地说:「快中午了,我要先看你饭做得怎么样再做决定。」
阿翩点头如捣蒜,拉他到椅子上坐下,说:「那我马上去准备午饭,你好好做事,有吩咐就叫我,不用跟我客气的。」
阿翩跑出去了,还很体贴地轻轻带上门,邵燕黎一个人坐正电脑前,愣了半天,抬手拍拍自己的脸颊,他一定是在作梦,要不阿翩怎么可能突然变得这么乖巧?
刚才跟阿翩的交流让邵燕黎放下了心,之后工作做得飞快,在中午之前把翻译都搞定了,他担心阿翩做饭会把厨房烧掉,把文档整理好寄回公司后,跑去厨房帮忙,谁知刚进客厅就闻到浓浓的饭香,阿翩正在往餐桌上摆碗碟,看到他,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做完。」
「这……」
邵燕黎看看餐桌,苦瓜炒肉丝,生菜沙拉,银鱼蛋羹,还有一大碗海鲜汤,很普通的家常菜,但摆在一起,又说不出的赏心悦目,他狐疑地问阿翩,「都是你做的?」
「是啊。」阿翩很殷勤地拉出椅子,让邵燕黎坐,又将盛好的米饭放到他面前,「尝尝看,以我以往的经验来判断,这次应该不会食物中毒。」
这次?也就是说以前有许多人曾食物中毒过?
不过……邵燕黎看着阿翩笑嘻嘻的模样,心想就算是食物中毒,他也一定要尝尝才行。
邵燕黎先吃了一口苦瓜肉丝,马上就知道自己多心了,菜炒得香而不腻,蛋羹也蒸得嫩嫩的恰到好处,海鲜汤是以虾肉和海带为主料,清淡可口,再吃一口生菜沙拉,邵燕黎觉得自己人生很完美了,阿翩的厨艺也许无法跟大厨相比,但比起他,那不知高出了多少个档次,他决定了,要包养这个小诈欺师,就凭他这手料理也值得!
「好吃吗?好吃吗?」阿翩没吃饭,而是坐在邵燕黎对面,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很急切地等待结果。
「告诉我阿翩,你究竟毒死了多少人,才练到这手厨艺的?」
「切,你真鸡婆,做大事当然一定要有人牺牲的,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
阿翩比划了一个用刀的架势,邵燕黎再次成功地呛到了,好吧,看在他是自己的狂热粉丝,并辛苦为自己做饭的分上,还是别去鄙视他的没文化了。
「这是钥匙。」照承诺,邵燕黎去客厅拿了备用的开门磁卡给阿翩。
这就是间接承认他的入住了,阿翩美滋滋地接了磁卡,说:「谢谢阿宅,那你回头跟警卫说一下,我不想每次进出都被他们罗嗦。」
「喔。」
「就说是你来这里求学的远房表弟吧,怎么样?」
邵燕黎正在低头品汤,听了阿翩的提议,随口应了一声。
看来,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要先抓住他的胃这句话果然没说错。
阿翩支着手臂,磁卡在手指间灵活的转动着,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就像魔术师玩转扑克牌,从容而优雅,看着邵燕黎,他眼瞳里闪过狡黠的光彩。
其实,有时候人跟牌是一样的,只要有足够的经验和力度,就可以把对方紧紧控制在掌心里,让他随自己的意愿随意转动,至于这种掌控会坚持到什么时候,他没想过,也不想去多想。


10

阿翩住进了邵燕黎的家,对邵燕黎来说绝对是天翻地覆的改变,一个最显着的特征就是整栋房子不像以前那么静了,其次,有人给他做饭,收拾房间,准备休息时间的小点心,这一点让邵燕黎很吃惊,他原以为阿翩只是随便说说的,没想到他不仅会做家事,还做得很好。
他被阿翩华丽怪异的外表骗了,如果他不打扮得那么古怪,说话不爆粗口的话,一定是大家眼里的乖乖仔,不过阿翩也不是一直都这么乖,比如催稿子,邵燕黎刚写完一章就被要走了,看完后立刻跑来催新稿,那频繁的次数连小丁都望尘莫及,邵燕黎很想打电话给学长,告诉他可以功成身退了,因为有人催稿的恒心和气势比他更恐怖。
但是,阿翩答应的暖床承诺没兑现,相反,抢被子的次数倒是很多,不过看在他在性事上很配合的分上,邵燕黎没跟他计较,年轻人初识性爱的滋味,需求当然会很频繁,阿翩在这方面完全不矜持,有时还会主动挑逗他,还以他的名义网购了许多情趣用品,美其名曰帮他多开开眼界,不过邵燕黎觉得在这方面,阿翩的眼界并不比自己高。
不过,同居生活也不是一点摩擦都没有,阿翩喜欢熬夜,喜欢赖床,喜欢吃各种垃圾食品,这些邵燕黎都还能忍受,让他最不喜欢的是阿翩经常不告而别,就像今天又是这样,周末到了,他本来打算把工作提前做完,陪阿翩一起过周末,结果中午他做完事,从书房出来,只看到阿翩留下的字条,说午饭做好了,放在冰箱里,让他中午热热吃,自己有事,回家时间不定,让他不用等了。
邵燕黎做事很专心,不知道阿翩是什么时候走的,他可能是去打诈骗电话了,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自己明明说养他的,他干嘛还一定要去做那些违法的事?
邵燕黎把饭菜热了,吃着饭,郁闷地发现一上午的工作进度白赶了,今晚跟舒清河约好吃饭,他本来还顾虑该怎么跟阿翩说这件事,现在都解决了,什么都不必说,因为阿翩都不知翩翩飞哪去了。
进度完成,下午邵燕黎没再做事,跑去健身房练了两个小时,又舒舒服服泡了澡,回到家给阿翩发了简讯,问他现在在哪里,过了好久才收到回音,就四个字——在忙,别吵。
一定又在忙着打诈骗电话,而且一定没成功过,否则不会心情差到只给他四个字,邵燕黎又发了一封晚上去聚餐的简讯,基于阿翩对警察的敌视,他没提舒清河的名字,只说是朋友,这次阿翩的回信字更少。
——知道了。

晚上,邵燕黎来到餐厅,这家西餐厅是舒清河在简讯里跟他约定的,据说口碑不错,邵燕黎还是头一次来,他向服务员报了名字,被引到一个比较幽静的角落座位上,时间还早,他随便看着菜谱,正琢磨着选什么套餐时,舒清河从外面匆匆走进来,看到他的穿着,邵燕黎差点呛到。
一身黑色正统西装,浅蓝斜格领带,梳理得很硬直的发型,让舒清河看起来比平时成熟了许多,再加上鼻子上的无框眼镜,冷淡的表情,俨然一副白领精英的形象,一进来就吸引了很多女生的眼球,邵燕黎看着大家的视线随着舒清河的移动转到自己面前,他急忙收起大口喝水的动作,把举到嘴边的水杯放回桌上。
舒清河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出现成了大家目光的焦点,看到邵燕黎,他的表情柔和下来,眼镜片后的眸中闪过笑容,快步走过来,坐下后,略带懊恼地说:「抱歉,我来晚了,路上塞车,刚才找车位又花了好长时间。」
其实舒清河没有迟到,是邵燕黎来得比较早,看到当事人被大家注视却毫不知情,只急着跟自己解释,他感到好笑,可惜没听到那句惯有招呼语「唷」,再看看舒清河一身笔挺的GUCCI西装,他小声问:「你今天去相亲啊,穿得这么郑重?」
「不是,今天署里有个联谊活动,所长把我派去了。」舒清河拿起桌上的水杯,仰口咕嘟咕嘟喝了几口,见邵燕黎还在打量他的服装,他有些拘束,问:「我平时很少穿西装的,是不是很奇怪?」
一点都不,反而非常适合他,舒清河气质温润清秀,年纪又很显小,再加上总是笑嘻嘻的模样,即使穿警服也完全显不出属于警察的威严,邵燕黎见过他穿普通休闲装,虽然不差,但远不如今天他出现时带给自己的惊艳,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他在心里赞叹着,再看看自己普通T恤加牛仔的打扮,又懊悔地想自己也穿得郑重一点就好了,这样穿好像让人感觉很敷衍。
咦?他想太多了,只是吃顿饭而已,又不是约会,穿那么郑重干什么?
「怎么了?」见邵燕黎看着自己发愣,舒清河奇怪地问。
邵燕黎回过神,指指舒清河手里的杯,「这是我的。」
「呃,对不起。」
看到服务生端来属于自己的水杯,舒清河脸有些红,想把邵燕黎的水杯还回去,发现水杯已经被自己喝空了,还好服务生又送来新的一杯,解决了短暂的尴尬。
两人各点了一份当日套餐,邵燕黎想加瓶红酒,舒清河拦住了,说自己今天开车,不能喝酒,最后改成了蔬菜饮料。
「这里环境不错。」
服务生离开后,气氛有些沉,看得出舒清河腼腆冷静,不很擅长聊天,邵燕黎也不是个健谈的人,不过这次的东道主是他,既然把人请来了,活跃气氛这种事自然非他莫属,环视了一下餐厅,他没话找话。
舒清河很有礼貌地回道:「是啊,我家人很喜欢吃西餐,我以前经常跟他们来,这里的海鲜套餐很棒的。」
「那刚才你应该点海鲜套餐。」
「其实我什么都行的,」舒清河微笑说:「我不挑食。」
「我也不挑。」好像聊完了,邵燕黎只好搜肠刮肚地重起新话题,「喔对了,上次钱包的事谢谢你。」
「不谢,我是警察。」
OK,菜点还没来,话题到此已完全结束,餐桌又回归了最初的沉寂。
如果现在小丁或者阿翩在的话,气氛绝对好得不得了,邵燕黎想小丁没说错,聊天就像打球,可是他只会照顾仙人球,看来舒清河比他好不了多少,说不定他家里电脑旁边也摆了一棵仙人球。
眼神扫过舒清河的西装,邵燕黎突然想到了新的话题,问:「为什么警署联谊活动不是穿警服,而是西装?难道是特别活动?」
「算是特别活动吧。」饮料送来了,舒清河用吸管啜着饮料,小声说:「是警署内部的联谊交流,在酒店举行的,你也知道,干我们这行的,很难有拍拖的时间,所以都利用这种聚会内部解决,这种私下交流当然不适合穿警服。」
其实所谓的联谊,根本就是变相的相亲大会,警署每年都会举办几次这样的聚会,各区各所都有新人参加,他虽然不是新人,但是派出所里最年轻的,又是单身,所以所长就把他派去了,其实还有晚宴,不过被他拒绝了。
「有这样的好事?」邵燕黎听得兴致勃勃,笑道:「那宴会里一定有很多美女警花,我真不该把你约出来,耽误你跟美女联谊。」
「这次举办得比较匆忙,我也是昨天才接到通知的,跟你没关系,我参不参加宴会都没差了。」
「为什么?」
「因为不会被人注意到啊,警花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警正警佐,至少是比较有前途的刑警身上,像我这种派出所的小警察参加,只起到衬托气氛的作用。」舒清河啜着饮料,微笑说。
邵燕黎听得很不以为然,从他的角度来看,舒清河非常优秀,脾气好,做事也认真,呃,虽然大多数时候是数蚂蚁了,但总比那些混吃等死的警察要好很多,而且人也长得帅气,如果这样的人都是绿叶,那他岂不是狗尾巴草了?
「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见邵燕黎脸上明显露出不赞同的神色,舒清河笑了笑,男人一点都不会伪装,就像宣纸,可以透过纸张清楚看到内里的风景。
「其实从小到大,我的存在感都非常弱,所以我都习惯了。」虽然他的长相有骗人的资本,警花们看到他,都会来搭讪,但一听他的头衔,就立刻消失,跑得比飞毛腿都快。
想起刚才舒清河进来时那抢眼的一幕,邵燕黎对他这句话抱怀疑态度。
套餐上来了,两人边吃边聊,有了刚才的交流,气氛活跃了很多,话题很快转到了邵燕黎的工作上,邵燕黎对聊天不感兴趣,但任何一个作家,都不会讨厌聊到自己的文章,所以他难得的说了许多关于写作方面的趣事,最后延伸到出版赶稿,被追稿的话题上,当听说邵燕黎的责编为了催稿,要去他的公寓跳楼时,舒清河很感叹地说:「原来编辑也是高危职业啊。」
「他嘴上说说而已。」邵燕黎安慰道:「放心,就算他真要自杀,我也会推荐他去别的地方,绝不给你们派出所添麻烦。」
晚餐很丰盛,两人也聊得很愉快,等吃完饭,邵燕黎发现快九点了,他正想提议结帐,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刚才吃饭时邵燕黎怕阿翩先回家,曾离席给他打过电话,但都没有接通,他以为是阿翩的回电,谁知接听后,才知道是编辑小丁。
『大神,救命!』
听到小丁悲悲切切的嗓音,邵燕黎首先的想法就是立刻挂机,不过舒清河就坐在他对面,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没风度,他忍下了,问:「稿子没有,你可以去跳楼了。」
『我不是催稿子,兄弟!』感应到他有挂机的企图,小丁提高声量,大叫:『你要是不来救我,我这次就死定了,下次想催稿也是从地府爬上来催了。』
「你被高利贷逼债?」
邵燕黎皱起眉头,要不是他跟小丁认识了很久,对他的声音太了解,就凭这几句话,他会直接认定这又是阿翩的恶作剧。
『比这个还惨,我刚才在回家的路上出车祸,小绵羊挂掉了,我差一点也挂了,现在在安和医院的急救室里,你去我家把健保卡和钱带来,我等着救命呢,快点!』
这年头居然有人出门不带健保卡,那东西比身分证更重要的好吧!
在邵燕黎吐槽之前电话已经挂断了,他想回拨询问健保卡放在哪里,电话却无法接通。
「出了什么事?」舒清河见邵燕黎接着电话,脸色阴晴不定,急忙问。
「有个白痴撞车了,现在在安和医院做急救,等着我拿钱救命。」邵燕黎叫来服务生买了单,对舒清河说:「对不起,我要先走了,改天再聊。」
小丁虽然罗嗦唠叨又八卦,但在邵燕黎的朋友里,他是交往最久的,听说他出了事,邵燕黎有些心神不定,抱歉的看看舒清河,舒清河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刚才他们聊得很开心,他本来还打算聊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写作计划,询问舒清河的看法呢,没想到小丁会突然来求救电话,那只好等下次有时间再聊了。
「等一下。」见邵燕黎说完就匆匆跑出去,舒清河急忙追上,说:「安和医院离这里很远,我送你去吧,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开车。」
开车?
邵燕黎愣了一下,他家里只有一辆小绵羊,平时很少用到,更别说开车,今晚因为想到聚会可能会喝酒,他是坐计程车来的,刚才一着急没细想,听了舒清河的话,才想到区域位置这个很重要的问题,这里离安和医院和小丁的家都很远,中间还有高速公路,叫计程车的话,没有自己开车方便,只要小警察的驾技不是太糟糕。
「那……」
没等他把拜托的话说出来,舒清河已经拉住他的手跑了出去,一口气跑到餐厅的地下停车场,一辆BMW前。
「你的车?」看着面前这台漂亮的赛多纳红色跑车,邵燕黎本能的反应就是舒清河走错了车位。
尽管邵燕黎本人坚决否认自身阿宅的属性,但毫无疑问他很宅,所谓宅男,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常识他不懂,而大家都不熟悉的领域他驾轻就熟,就比如这台车,即使他没车,不开车,也可以从车型一眼看出这车是今年BMW7系刚推出的新款,而且是豪华版的,跟舒清河今晚的衣着气质很配,但跟他的职业薪水绝对不符!
「喔,这是我生日时外公送给我的礼物。」舒清河打开车门跳进去,像是看出了邵燕黎的想法,他笑道:「否则就凭我的薪水,做到退休都买不出来,今天去聚会的地方比较远,才会开车,平时它都处于冬眠状态。」
这倒是实话,邵燕黎觉得其实舒清河平时的形象更适合骑脚踏车。
车开去后,邵燕黎拜托舒清河先去拿健保卡,还好小丁的家跟安和医院同一路线,为了赶时间,舒清河上了高速公路,把车开得飞快,邵燕黎瞅瞅不断往上跳的时速表,有些心惊胆颤,说:「慢慢开,我不赶时间。」
他可不想为了个白痴学长,把自己也卷进交通事故里。
舒清河笑了,「这个速度还好了,放心,我是警察,不会违规开车。」
你确定超车甩尾不算违规?在监控器前调整车速不算违章?拐进时段限定车道不算违规?还是你确定时速一百六不算违规!?
现在,邵燕黎可以用自己的切身经历很肯定地说,舒清河的驾技不是糟糕,而是非常糟糕。
在邵燕黎内心一连串的吐槽中,车开到了小丁住的公寓里,小丁不是本地人,一个人租房子住,邵燕黎让舒清河在楼下等,他跑到小丁家,熟门熟路地从突出的门檐上摸到钥匙,开门进去。
小丁没说健保卡放在哪里,不过以他的个性,重要东西都放在工作室抽屉里,邵燕黎直接进书房,在几个抽屉里随便翻了一下,很快就在废物堆中找到了健保卡,抽屉里还有些钱,胡乱堆在一起,邵燕黎厌恶地皱皱眉,放弃了取钱,关上抽屉,跑下楼去。
他上车后,舒清河又载着他来到安和医院,在门口停下,让他先去急救中心,自己停好车再去找他。
邵燕黎担心小丁的安危,下了车,一口气跑到急诊室,向护士询问后,护士告诉他小丁伤得不厉害,已经转去了普通病房,邵燕黎照护士告知的门号来到普通病房,推门进去,就见小丁躺在床上,一条腿打了石膏,演杂技一样的高高吊起,正在跟临床的病友聊天,看到他,立刻大叫。
「有没有搞错?你现在才来,不会是化身忍者神龟爬来的吧?」
好吧,这时候没必要跟个伤员计较,邵燕黎忍住气,走上前,捏住小丁的下巴左右看看,脸颊上有点小擦伤,不到毁容的程度,手臂有瘀青,看他配合说话大幅度舞动的夸张状态,离骨折也很远,他就说嘛,如果真出大车祸,小丁怎么可能还有精神给自己打电话。
邵燕黎放了心,问:「你好像没事?」
「大哥,你该去配副眼镜了,你没看到我一条腿这种状态吗?来这么晚还说风凉话,幸好那个撞我的家伙还算有良心,带我来医院,否则没有健保卡,痛死也没人理。」
喂,出门不带健保卡,出了事好像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邵燕黎懒得听小丁聒噪,转身出门,就听身后传来一连串的怒吼:「邵一刀你这是什么态度啊,我是你的学长,我受了伤,你来这么晚不说,还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
邵燕黎双耳屏蔽系统自动启动,遮断了后面叽里呱啦的怨言。
真不明白同样是碎碎念,听小丁罗嗦只会让人血压升高,如果主角换成阿翩,那就是听觉享受了,邵燕黎眼中闪过微笑,突然想到时间这么晚,阿翩可能已经回家了,自己该给他打电话报备一下,免得他担心。
邵燕黎刚掏出手机,就见舒清河从对面匆匆走过来,他只好把手机又放了回去,舒清河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问:「你朋友怎么样?」
「很遗憾。」邵燕黎摊摊手,「他没重伤,没失忆,没穿越,仅仅只是一条腿打了石膏而已。」
「他不会就是你刚才说的学长兼责编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从你的语气中听出了深深的怨念。」舒清河笑道:「不过还是跟主治医师询问一下比较好,另外还有住院手续要办,你要是嫌麻烦,我去处理。」
「你好像很了解这些流程。」
「做警察嘛,总会碰到一些意外事故的,见得多了,就习惯了。」
怎么每天数蚂蚁也会数出事故吗?
吐槽归吐槽,邵燕黎还是很配合的跟随舒清河去办理付款和住院手续,他本来还担心自己带的钱不够,去问了护士才知道,那个跟小丁撞车的男人已经把钱都付了,事实上这次撞车纯属小丁自身的问题,在非优先道路上抢道,还好开车那方刹车及时,小丁又带了安全帽,否则他就不是一条腿骨折这么简单了。
「那个男人呢? 」
「不知道耶,付钱后就离开了,住院费也一起付了,整整付了一个月的。」小护士很八卦地说:「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邵燕黎本来想问问那个男人在哪里,他把医疗费还回去,没想到人家大手笔的一次性付清了,他的责编很幸运,撞车没撞穿越,还可以接受免费治疗。
住院手续办完,邵燕黎又去找小丁的主治医师问了他的情况,被告知小丁是左小腿腓骨骨裂,情况不是很严重,只要好好休养,一个月左右就会好,不需要住院。
一个月?以小丁的吝啬,既然付了钱,他就一定不会出院,而且他独住,现在行动不便,住院有人照料,在生活方面会比较方便。
邵燕黎回到病房,小丁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邵燕黎摇醒他,把住院的事说了,果然不出他所料,小丁一听是免费,立刻连连点头,答应留院,反正他的工作只要有电脑就能做,这一点倒不用担心,只拜托邵燕黎明天帮他把笔电和换洗衣服带过来,邵燕黎答应了。
等邵燕黎把小丁的事情都安排好,从医院里出来,已经十一点多了,他打了个哈欠,又看看舒清河,自始至终舒清河都跟在他身边,不多话,但一直都很认真地听医生的叮嘱,这让邵燕黎很不好意思。
「抱歉,因为我的事耽误你的休息时间。」
「没关系,我平时都睡很晚,习惯了。」舒清河笑得很温和,抬手看看表,说:「不过时间真的不早了,你家离这里很远,不如今晚去我家住,明天我可以顺道送你去小丁家取东西。」
「你家?」
「是啊,我家就住在附近,我一个人住,所以不会不方便。」舒清河说完,见邵燕黎迟疑,急忙说:「我只是提议,如果你想回家,我可以送你的。」
「那倒不是。」
其实邵燕黎迟疑,是担心阿翩见自己夜不归宿,会发飙,不过时间确实很晚了,末班车早没有了,他又不可能真让舒清河开车送自己回去,就算叫到计程车回家,明天一大早也要再赶过来,想了想,说:「那就你家好了,希望不会打扰到。」
「不会,其实我很喜欢热闹,不过我家很少有人来,」看到邵燕黎投来的诧异目光,他微笑说:「我家人都很忙,平时难得一聚。」
两人上了车,舒清河熟练地转着方向盘跑进车道,已经是深夜,外面很凉爽,舒清河在徵得邵燕黎的同意后,把车窗都打开了。
夜风吹进,拂起舒清河鬓角的秀发,棕色发丝轻轻飘动,让他的侧脸显得很柔和,邵燕黎想起了他们初次见面的情景,那时舒清河给他的感觉笑嘻嘻的很不负责任,但又不是很讨厌,第二次遇见时他很爽朗地跟自己打招呼,一身休闲服装,清纯的像是大学生,再后来他在烈日下工作,很认真,认真得让人心疼,而这次,他完全是白领精英的打扮,言谈举止温和又彬彬有礼,每一次都是完全不同的形象,却又没有任何违和感,相反的,每次遇见,都会给他带来惊喜……
「在想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话让邵燕黎回过神,在发现自己走神是因为想舒清河时,他懊恼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真该死,身边已经有了情人,怎么可以还对着别人胡思乱想!
邵燕黎只顾得自我埋怨,没回答舒清河的话,半天没得到回应,舒清河脸上微微透出落寞,低声问:「跟我在一起真的这么无聊吗?」
「你说什么?」
邵燕黎怨怼完,没听清舒清河的话,舒清河脸上的落寞已经消失了,恢复了刚才温和的表情,微笑说:「我说你好像很喜欢走神。」
「很失礼对吧?没办法,作家或多或少都有这个毛病的,我的情况尤其严重,总被人说耍大牌,其实我只是无法一心二用,下次你看到我走神,给我一拳头,把我叫醒就好。」
这些话换了平时邵燕黎不会说,不过今晚他跟舒清河聊得很投机,舒清河又帮了他这么大的忙,他戒心不再像之前那么重,相反的,难得找到一个温和有礼的聆听者,他有种很想畅谈的冲动。
舒清河一愣,眼神闪烁了一下,微笑说:「原来是这样啊。」
「是这样没错。」
听出邵燕黎在故意学他的口吻,舒清河笑了,没想到这位传说中冷漠孤傲又不近人情的大作家还会玩这么幼稚的报复手段,他问:「阿宅,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欸?」突然被问到隐私话题,邵燕黎愣了愣,才说:「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看你心神不定,想打电话又不敢打,这是热恋中的人固有的反应。」
全说中了,邵燕黎开始对舒清河的观察力刮目相看,笑道:「说得你好像很有经验似的,你谈过很多次恋爱吗?」
「没有,我是纸上谈兵。」舒清河笑笑:「从来没人喜欢我。」
夏风拂过,也拂来一声轻轻的叹息,邵燕黎不太相信舒清河的话,像自己这种无聊又喜欢搞自闭的家伙没人喜欢很正常,但舒清河明显是很乖巧很吸引人眼球的那一类,虽然工作平凡了点,但大多数人的工作不都是这样平凡吗?
「你开玩笑吧?我不信没人给你递情书。」他打着哈哈说。
「有很多,不过都不是因为喜欢我。」
不喜欢你,又怎么会递情书?
邵燕黎想笑,但舒清河回答得很认真,认真得让他没法接下去,邵燕黎的口才跟他的文笔呈非常显着的反比,写文敲字可以下笔如飞,聊天就明显口拙多了,嘴唇咬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词汇。
「别想太多,天涯何处无芳草,你肯定会遇上喜欢的人,你看,你人长得帅,又有车有房,还是公务员,这么好的条件还怕没人喜欢?」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
舒清河微微侧头看他,邵燕黎不知道是不是灯光的关系,他看到舒清河脸颊透出淡红,不自然的颜色揭示了他此刻的心境。
他……该不会是……
想起之前交往的种种,邵燕黎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不不不,一定是自己想歪了,他们总共也没见过几次,舒清河又不知道他的性向,怎么会对他有意思?不过,他答应留宿舒清河的家,也许是个很糟糕的决定……
舒清河不知道他在胡思乱想,又问:「你的恋人一定是个很可爱的人吧?」
「很可爱。」
这句话轻易就将邵燕黎的注意力转到了阿翩身上,想起阿翩的古灵精怪,他眸光柔和下来,说:「他个性活泼,穿着很另类,喜欢爆粗口,有点暴力,不过不影响他的可爱,还有,他有一手好厨艺。」
「听你这样说,就知道你很爱他。」
舒清河的话声中透出毫无掩饰的羡慕,车辆在道路间飞速行驶,两旁的路灯向后闪过,将他的脸色映得忽明忽暗,下巴紧紧绷起,有些淡漠,还有一点点气愤,可惜正沉浸在遐想中的人完全没有觉察到。

《热线XXX》中
【文案】
和难以掌握的小骗子相比,
管区警察舒清河对他的心意他不是没感觉,
可他只想要阿翩,也不愿伤害舒清河,
因此只能拒绝对方心意,坚持心中所爱。
只是,他偶尔会将阿翩的脸和舒清河重迭起来……

邵燕黎还没弄清楚心中的疑惑,
就和阿翩一起在酒吧被卷入莫名冲突中,
然而为何舒清河的大哥在看见阿翩昏倒时,
喊出口的会是──清河!?

01

舒清河的家离医院不远,车子驶出国道后,在一片住宅区里转了一会儿,停在了一栋楼房前,房子上下两层,独门独院,舒清河没进车库,而是把车直接停在门前,熄了火,让邵燕黎下车。
「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
邵燕黎下了车,随舒清河来到门前,趁他开门的时候,打量了一下房屋。
楼房建得幽静雅致,旁边是车库和院子,建筑物整体并不是很大,但建在这片寸土寸金的高价区域里,那就很可观了,尤其是这里只住了一个人。
「也是外公买给我的。」舒清河笑笑:「他在乡下有些产业,靠收租养活自己,多余的钱就花在我们兄弟身上。」
「他一定很疼你。」
邵燕黎的话中不无羡慕,他家里亲情很淡,自从母亲过世,父亲就成了可有可无的存在体,后来父亲去了国外,把房子留给了他,两人的联络就更少,基本上他不打电话,可能一年半载都收不到父亲的来电,所以身边有个疼爱自己的长者对他来说是非常羡慕的一件事。
「是这样没错。」听出了邵燕黎话中的遗憾,舒清河伸手拍拍他肩膀说:「有时间我带你去乡下玩,外公很喜欢看小说,知道你是大作家的话,一定会很开心。」
若有若无的清香随着接触轻轻传来,是某种香水的味道,邵燕黎不知道那是什么香水,只觉得很好闻,温和淡雅,很适合舒清河。
舒清河开了门,却没有进去,而是用身体挡住门,很不好意思地对邵燕黎说:「请你在这里等等,我家里很乱,我先收拾一下。」
不需要吧?单身男人的住宅就算脏乱也很正常,他的家也经常打扫,但还是会被阿翩嘲笑说像猪窝。
没等邵燕黎回答,舒清河就向他摇摇手,以飞快速度跑了进去,邵燕黎为他的顾虑感到好笑,想起阿翩,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现手机有来电,时间正好是他刚到医院的时候。
邵燕黎猜想阿翩回了家,见自己不在,所以打电话来问,怕他担心,急忙按了回拨,谁知手机响了两声,阿翩还没接,房门突然打开了,舒清河跑出来,想到他警察的身分,邵燕黎本能地按下结束键。
舒清河没看到他的小动作,开门请他进去,邵燕黎只好暂时放弃了跟阿翩的联络,随舒清河来到客厅。
房间完全不像舒清河说得那么乱,相反的,非常整齐,邵燕黎狐疑地看看壁柜,心想小警察不会是把东西一股脑地都塞进柜子里了吧,那打开壁柜门,里面一定很恐怖。
舒清河打开电视,请他随便坐,说:「你可以先洗澡,我去帮你收拾房间,家里有备用的睡衣,就跟在自己家一样,不用拘束。」
「不用麻烦了,舒警官,我睡沙发就好。」
邵燕黎眼睛瞄瞄客厅的椭圆形沙发,沙发很大,足够睡两个成年人了。
「我家这么多卧室,怎么能让你睡沙发?」舒清河笑道:「大家都这么熟了,你叫我清河就好,警官这称呼太见外了。」
舒清河微笑着,嘴角流露出的促狭笑容让邵燕黎感觉到,他看出了自己刻意拉开距离的意图。
舒清河取来睡衣,带他去浴室,里面洗漱用品一应俱全,邵燕黎冲着澡,听到舒清河的脚步远去,急忙关了莲蓬头,从外间摸到衣服,把手机拿出来,打给阿翩。
铃声响了两下接通了,对面传来阿翩迷迷糊糊的嗓音,『喂?』
「阿翩,是我。」担心舒清河在外面听到,邵燕黎特意压低声音,说:「对不起,这么晚吵醒你,我朋友出车祸,我刚才在医院里,没接到你的电话。」
『喔。』阿翩打了个哈欠,问:『那你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出事?』
邵燕黎想像着他躺在床上慵懒翻身的模样,嘴角不知觉的勾起笑容,说:「我没事,别担心,今天太晚了,明早还要去医院,我就在朋友家住一晚,不回去了。」
『随你。』阿翩似乎很累,回应没有平时那么健气,说:『我在忙,就这样吧。』
在忙?邵燕黎一愣,问:「你还在做事吗?都这么晚了……」
话说到一半,耳旁就传来嘟嘟的响声,阿翩把电话挂断了,邵燕黎握着响着忙音的手机苦笑,阿翩的脾气是这样的,看来今天工作不是很顺心,导致他心情糟糕,把气都发到自己身上了,好在相处这么久,他已经习惯了情人的喜怒无常。
邵燕黎匆匆洗完澡,换上舒清河拿给他的睡衣出去,睡衣是深蓝格子布的花纹,普通尺码,穿着很合体,舒清河已经帮他把卧室收拾好了,在客厅的隔壁,单人房,里面布置得很简单,一看就知道平时很少用到。
「我煮了宵夜,尝尝看。」舒清河把盛满甜汤的碗放在茶几上,笑道:「其实这是冷冻食品,我只负责煮热而已。」
邵燕黎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要不是今天突发事件,这个时间段他已在梦乡中了,不过出于礼貌,还是道谢,喝了起来,汤里有藕片、桂圆、糯米球和一些清口的豆类,味道还不错,可惜是冷冻食品,他想如果阿翩做的话,一定要好吃得多。
舒清河去洗澡了,交代他可以先去睡,不过吃完东西不适合马上入睡,所以邵燕黎选择看电视,可惜电视里没什么太有吸引力的节目,他胡乱转着频道,又顺便打量了一下房间,客厅布置得很简单,但家具一看就价值不菲,想起舒清河说自己是走后门进派出所的,邵燕黎好笑地想,他有这个资本。
甜汤喝完了,邵燕黎准备把碗拿去厨房,叮咚一声门铃响起,他微微一愣,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十二点,这么晚居然有人来拜访,这人如果不是没常识,就是智商有缺陷。
邵燕黎没动,听着门铃声一声接一声的传来,频率越来越高,显示出访客不悦的心情,为了不影响到邻居,他放弃了跟来访者的耐心拔河,走过去拿起对讲机,显示屏上出现了一个青年男子的脸庞,表情隐在夜色中,看不清楚,但绝对不和善。
「请问你是谁?这么晚来拜访有什么事吗?」
邵燕黎问完后,看到显示荧幕上男子的眉头很明显的皱起,反问:『这句话该我来问,你又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清越嗓音透过对讲机,带着柔和的磁性,很悦耳,但同时又异常冷漠,高高在上的傲慢气息,即使隔着一扇门,邵燕黎也能充分感觉出来。
「现在是我问你。」他不亢不卑地说:「你要嘛回答,要痲选择离开。」
男子略微沉默了一下,似乎在考虑对呛的后果,最后他选择了妥协,说:『我叫舒清扬,是清河的大哥,请开门。』
他用了请字,但口气里透着不可拂逆的指令气息,换了别人,只怕会立刻本能地服从命令,可惜邵燕黎的反应慢半拍,尤其是在被某位诈欺师连续轰炸了几个月后,他的警觉心和戒备心都提高了好几个层次,现实告诉他,看起来越像好人的人,越有待商榷。
于是他继续说:「身分证,谢谢合作。」
听了这话,男子狠狠瞪着镜头,像是要看穿邵燕黎的本心,不过最后还是合作地拿出证件,不过他拿的不是身分证,而是刑警证,证件以最大的程度显示在荧幕上,像是贴心的希望他看清,但邵燕黎知道这位倨傲男子绝对没那么好心。
舒清扬,警署重案组刑事组长,警正……
邵燕黎轻声读着警察证上的字码,再看看旁边的照片,好吧,他承认,这男人跟小警察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相似,于是把门打开了。
男人缓步走进来,一身相当抢眼的白色西装,他很冷,傲气淡漠,这是他经过邵燕黎身边时,带给邵燕黎的唯一感觉,看着他热门熟路地进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邵燕黎已经可以十分肯定这个人跟舒清河的关系了,男人的表情比证件上更深邃冷厉,容貌出色,却让人难以接近,眉宇中跟舒清河有几分相似,但远不如舒清河的柔和,如果说舒清河是软软糯糯,可以随便欺负的小兔子,这位大哥毫无疑问就是狼了。
「清河呢?」
舒清扬左右看看,最后定格在邵燕黎身上,在看到他的睡衣时,目光明显深邃下来,不是错觉,邵燕黎清楚读解到舒清扬眼神中审视的成分,很放肆地上下打量,好像他是贼。
「他在洗澡。」邵燕黎说:「我叫邵燕黎,是他的朋友,今晚有事,留宿在这里,抱歉,我对他家人不了解,刚才失礼了。」
「没关系,这么晚来拜访是我不对。」
舒大哥这样说着,表情中却完全没有抱歉的意思,微笑说:「我经常查看别人的证件,不过被人查,今晚还是第一次。」
「凡事总是有第一次的。」邵燕黎不亢不卑地答。
「说得也是。」舒清扬赞同地点点头,眼神扫过茶几上的甜点碗,微笑说:「清河做的?你真有口福,他厨艺不错,不过自从他搬出来后我们就很少吃到了,我来这么多次,都没被请过。」
舒哥哥你的嫉妒心不需要表现得这么明显吧?这只是冷冻食品速溶而已,冰箱里一定还有很多,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去尽情享用……
吐槽在大脑里轮回了一圈,达到嘴边,变成——「厨房还有,我帮你去盛一碗。」
舒清扬不置可否,打量着他,说:「你好像对这里很熟。」
判断句,带着不可置疑的肯定,让邵燕黎很想问问他这份自信从何而来?
还好舒清河的及时出现缓解了紧张空气,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响起,舒清河用毛巾擦着头发走进来,看到舒清扬,有些吃惊,叫:「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我刚才跟同事去喝酒,回家路过这里,就顺便过来看看。」
看到舒清河身上穿的酒红色格子睡衣,再看看邵燕黎的深蓝睡衣,相同的样式,相同的格子条纹,唯一不同的是颜色,反而给人一种情侣装的错觉,舒清河的衣服钮扣没繋好,几块红斑在白皙的脖颈上分外显眼,发丝还是湿的,让眼眸也透着湿湿的温润感,舒清扬目光更深邃,皱眉问:「你怎么戴眼镜了?」
「最近电脑用得太多,眼睛有点近视,这是矫正眼镜。」舒清河托托眼镜框,觉察到大哥的眼神一直盯在自己肩膀上,他急忙缩了缩,说:「这是被蚊子咬的,夏天蚊子太多了。」
舒清扬没说话,还是盯着他的脖颈,舒清河只好把领口扣子系上了,又扯过邵燕黎,说:「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邵燕黎,这是我大哥。」
喂,你这样做太欲盖弥彰了吧?
看着舒清河慌慌张张的样子,邵燕黎愈发肯定了舒清河的性向,否则只是借穿一套睡衣,舒清扬不会是这种反应,他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很想说自己很无辜,什么都没做就被贴了坏人标签。
「我们刚才认识过了。」舒清扬神色平淡,对弟弟的慌张视若无睹,站起身,说:「我走了,明天还要上班,你们也早点睡吧。」
舒清河小心翼翼看他,见他表情波澜不惊,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好啊。」
看到他走,不需要笑得这么开心吧?
舒清扬腹诽着,经过邵燕黎身边,看看他,伸出手来,和邵燕黎握了手,说:「邵先生,很高兴认识你,有时间跟清河去我家坐坐,我爸妈一定会很希望见到你。」
我没兴趣见你爸妈啊,我跟小警察真是纯洁得不能再纯洁的朋友关系,见家长什么的会很奇怪吧……
邵燕黎在心里大声吐着槽,舒清扬已经松了开手,扫了舒清河一眼,推门出去,舒清河明白他的意思,忙说:「大哥,我送你。」
门在邵燕黎面前关上了,他只来得及看到一辆白色轿车停在夜色中。

舒清河送舒清扬出门,跟着他来到车前,说:「开车就不要喝酒,出了事怎么办?」
「酒吧不是只有酒卖的。」舒清扬在车旁停下,看着弟弟,淡淡说:「你放心,我不会给别人攻击舒家的机会,希望你也这样想。」
「什么啊。」被盯得很不自在,舒清河掠开眼神,紧了紧衣领,说:「这真是被虫叮的,大哥你别乱想了,我跟邵燕黎只是朋友。」
「我什么都没说。」舒清扬靠在车门上,随口说:「解释就是狡辩,你这样做只是作贼心虚。」
「大哥你以前一定判过很多冤案。」
「那刚才我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你一直不接?」舒清扬眼神扫过舒清河遮得严严实实的脖颈,问:「你在忙什么?」
「在忙煮甜点啊,你也知道厨房离客厅很远,我没听到很正常。」
「我也打过你的手机。」
这次舒清河无言以对,反正被盖了狡辩的章,他懒得再解释,笑了笑,不说话了。
舒清扬却没打算放过他,沉吟了一会儿,问:「五年前你在我们面前坦白,说喜欢男人的事不是在开玩笑对吧?」
「不是,没人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说起往事,舒清河脸色黯淡下来,自嘲地一笑:「不过既然大家都反对,就算了,都过去了这么久。」
舒清扬看着弟弟,冷峻的眼神像是在警告他别在自己面前耍花样,他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舒清河耸耸肩,把头别到了一边,看着弟弟削瘦的肩膀,舒清扬有些心疼,弟弟有怨气,他知道,虽然舒清河表现得很平和,但瞒不过自己的眼睛,这五年来他跟家里越来越疏远,虽然事事都听他们的安排,但舒清扬知道,一切都不同了,他甚至有了喜欢的人,留他过夜,却试图隐瞒。
他拍拍舒清河的肩膀,说:「清河,我希望你明白,大家反对,不是因为不在乎你的感受,而是考虑到我们家的背景,你也知道我们的家世,是不容许出现这样的丑闻的。」
「我知道。」
「别担心,如果你真的喜欢他,我会想办法的。」
舒清扬在说这些话时,感到很负疚,他知道显赫的家世背景对弟弟来说从来都不是炫耀的条件,相反的,只是负担罢了,可是作为长子,他也只能这样说,年轻人一时冲动,很容易做错事,他要先把弟弟安抚住,回头再跟父母商量一下该怎么处理,可是想起舒清河以前经历的那些事,他又感到头痛起来,希望事情别搞到最后无法收拾才好。
舒清扬上了车,车开走了,舒清河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在黑暗中默默目送轿车走远,夜风吹过,拂起垂在他额前的秀发,发丝后,眼眸深处闪过淡淡的笑,但随即便隐下了。

舒清河回到家,邵燕黎正站在桌前,看放在上面的相框,照片里有很多人,导致大家的容貌都照得不是很清楚,最前面坐了两位半百老人,他们周围有几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舒清河蹲在两位老人的前方,一身白色休闲装,在整齐肃穆的制服衬托下显得很突兀,不过他的笑缓和了肃穆的气氛,间接解释了这不是警察合照,而是全家福。
「前面是我的爷爷和外公。」见邵燕黎感兴趣,舒清河走过去,指了指照片里穿西装和唐装的两位老人家。
邵燕黎把相框放好,问:「你大哥走了?」
「是啊,刚才真不好意思,我大哥在刑事组,什么事都喜欢往坏处想,神经兮兮的,说话也像在审贼,请不要介意。」舒清河向他抱歉地笑笑:「我刚才都解释清楚了,不会有事的。」
小祖宗,你干嘛要解释啊,你不知道有句话叫欲盖弥彰吗?说得多了,只会越描越黑,没事也搞出事来了!
邵燕黎欲哭无泪,想想舒清河的口才,和他刚才在舒清扬面前的慌张回应,就对他所谓的解释清楚不抱任何信任态度。
「你家兄弟姐妹很多啊。」他随口说。
「是啊是啊,而且很多都是当警察的。」舒清河脱去了正统西装,那份精英气质也一起消失无踪,听邵燕黎问起,立刻很热心地解释道:「我爷爷是法官,最公正无私了,我有一点点怕他,我喜欢我外公,全家里只有我外公没有官衔,不过他有很多钱,哈哈……」
邵燕黎打了个哈欠,很想问,大哥,我可以去睡觉吗?
还好舒清河有眼色,很快刹住了话题,道了晚安,邵燕黎去卧室,走到半路停下脚步,转回身对舒清河说:「既然我们是朋友,那有件事我不想瞒你,其实我是同性恋,我之前提到的情人是男人,我很爱他,如果你不能接受我这样的朋友,请直接说,我不会在意的。」
舒清河脸色一变,表情有些怪异,但随即笑了起来,说:「不会,这种事情属个人隐私,我怎么会瞧不起你?」
他笑得很勉强,轻易就暴露了心里的情感,这让邵燕黎有些愧疚,因为这些话他是故意说的。
他虽然情商有点迟钝,但不是笨蛋,今晚舒清河的表现跟平时不一样,那些暗示的表白他不会听不出来,刚才舒清扬看到他们时的反应也足以说明一切,舒清河如果性向正常,他的家人不会那么紧张,所以他借这种方式表明立场,冠上坦诚以对的标签,只不过是要告诉舒清河自己不讨厌他,但已经有了喜欢的人,跟他不可能有发展。
这样做虽然有点过分,但快刀斩乱麻,把伤害减到最低,也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邵燕黎这样说服着自己,但在看到舒清河说完话后,靠在桌沿上,没了在餐厅见面时的飞扬神采,头低低垂着,像是受了很大打击,缩在那里一动不动,心里又有一点点的痛。
如果没有阿翩,他跟舒清河也许不是不可能,舒清河是个很乖巧的男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他也很奇怪为什么之前自己一直都没注意到他?不过有时候事情的发生就是这样不可思议,有些人交集过很多次,却不曾放在心上,有些人仅仅只是电话联系,却不由自主地在意到了,就像早就设定好的程序,不迟不早的,在对的一刻碰到了对的人,于是动了心,为他停下脚步,心里眼里看到的都是他,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所以,他只能对舒清河说声抱歉了。


02

因为一连串的突发事件,外加不熟悉的环境,邵燕黎睡得不是太好,还以为自己向舒清河坦白了,再见面时会比较尴尬,但事实证明他的顾虑都是多余的,第二天舒清河跟平时一样,很温和地跟他打招呼,表情自然,就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过。
昨晚本来就什么都没发生过嘛,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邵燕黎气得在心里甩了自己一巴掌。
「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吃早餐时,舒清河问他。
「没有,床挺舒服的,就是比较担心那个白痴。」邵燕黎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敷衍了过去。
舒清河没多问,吃完饭,开车带他去小丁家取了换洗衣服,又载他去医院,在医院门口停好车,邵燕黎下了车,说:「这次谢谢你,有时间请你吃饭。」
舒清河莞尔一笑,「你还敢请我吗?」
笑容在阳光下异常耀眼,邵燕黎的心不自觉地跳快了半拍,读出了舒清河眼里的揶揄,他反问:「为什么不敢?」
难道不怕再碰到什么麻烦事,然后再被他载回家?
看着男人一本正经的表情,舒清河叹了口气,真是粗心的家伙,难道他就没发现从昨晚到现在他一直在按着自己的步调走吗?还是作家呢,心思却这么浅,或者说,只要他把一个人当朋友,就完全不会去怀疑对方?
「那再约时间啰。」舒清河对邵燕黎的反问不置可否,笑着挥挥手,开车离开。
若有所思的笑容,却又捉摸不透,邵燕黎看着车走远,耸耸肩,懒得多想,转身跑进医院。
小丁睡了一晚上,精神恢复了大半,正兴致勃勃地在跟室友聊天,邵燕黎把他需要的物品放好,见他除了走动不方便外,比正常人更正常,便没再在医院里耽误时间,告辞回家,离开时小丁在他身后催着要稿,被他完全无视了。
邵燕黎回到家,发现自己昨天写的字条还放在原来的位置上,证明阿翩一直没回来过,平时阿翩也经常彻夜不归,但没像这次这样离开一整天,想到昨晚打电话时他什么都没说,邵燕黎有些不高兴,拿出手机给他拨电话,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周日是邵燕黎的休息日,不过阿翩不在家,他的休息日也变得无聊了很多,去健身房转了一圈,回家时顺路逛逛超市,买了菜回来,做晚饭时还特意给阿翩打电话,想问要不要做他的份,结果电话还是不通,等邵燕黎吃了晚饭,在客厅看电视节目看到十点多,外面才传来开门声,阿翩回来了。
他晃晃悠悠的走到沙发上坐下,像是喝了不少酒,脸颊透着诱人的红,邵燕黎走过去,揉揉他一头金发,问:「你去哪里了,打你电话又不接。」
「你管我!」
阿翩靠在沙发上,好像很累,头向后仰起,眼神有些涣散,邵燕黎看到他的手指轻微发着抖,眉头皱了起来,问:「你嗑药了?」
「没有!」
「那这是怎么回事?」
邵燕黎拉过阿翩的手,发颤的手指说明了一切,这让他很生气,阿翩以前有嗑药的习惯,但自从两人在一起后,他就再没磕过,更别说嗑得这么凶,衣服上还有股浓烈的香气,是那种廉价的香水跟烟酒气混在一起变成的怪异味道,邵燕黎更恼火,问:「你出去了一天一夜,就是去酒吧鬼混?」
「什么啊,我是在做事。」很不快被邵燕黎揪住,阿翩甩手推开他,不耐烦地说:「做事累了,我当然要找东西刺激一下,要不怎么坚持到现在?」
「我都说那种事不要做了,我可以养你的。」
「我是男人,可以养活自己的,不需要别人包养!」
他不是别人,是恋人!当初抱着自己求包养的不也是他吗?这时候跟自己说什么要面子的话?
不过跟醉鬼没什么道理可讲,见阿翩一反常态,邵燕黎猜他一定是事情没做好,被训了,才会借机发泄,没跟他计较,拉起他去浴室,却看到了他衣领上的唇膏,鲜红的颜色,让他想忽视都难,邵燕黎原本压住的火又猛地窜了起来,问:「你说的刺激还包括女人吗?」
「逢场作戏而已,你当什么真啊。」
阿翩甩开他,摇晃着去浴室,邵燕黎抓住他的胳膊,一把拖到面前,一字一顿说:「阿翩,别跟我说逢场作戏的话,我是认真的!」
郑重的表情,揭示了男人此刻的心情,阿翩被邵燕黎严肃的态度弄得一愣,但随即便破口大骂:「老子又没卖身给你,你管老子干什么?昨晚你不是也没回来,说不定也去哪里鬼混了,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小丁出车祸,我在照顾他,我昨晚有打电话跟你讲的。」
「这话骗鬼去吧,说不定你是在床上照顾那个ET呢,他在哪家医院啊,要不要我送花圈?」
「不准这样说我的朋友!」邵燕黎拳头握了起来,厉声喝道。
这次他是真生气了,阿翩有时说话也不可理喻,他都不会太在意,但牵扯到朋友,那就不一样了,虽然他也经常骂小丁白痴,但小丁跟他认识了这么多年,对他来说,既是学长,又是朋友,他不能容忍阿翩这样咒他。
从来没见邵燕黎发火,阿翩愣了愣,随即骂道:「你朋友这么重要,那你就跟朋友过吧,我们分手好了,你算什么东西,我才不稀罕呢!」
「阿翩!」
阿翩没理会他的叫声,转身气冲冲摔门走掉了。
邵燕黎也憋了一肚子火,冲去厨房,把给阿翩留的饭菜全扔进了垃圾桶,空下来的碗筷摔到水槽里,也懒得洗,转身去客厅重新看电视。
阿翩个性粗暴,有时候生起气来也会说分手的话,但从没像今天这样狠过,这让邵燕黎很恼火,他关心情人有什么不对?不让他抽烟喝酒嗑药有什么不对?生气他找女人有什么不对?哪怕是逢场作戏他也会不开心啊,除非他对阿翩完全不在乎,他不明白这些全都没错的言论为什么让阿翩那么生气,甚至说分手,分手就分手,他又不是真没了那个骗子就不行!
心情不好,原本喜欢的节目也看得索然无味,不过生气归生气,等到半夜还不见阿翩回来,邵燕黎又有些担心,明明困得很,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好不容易才有了困意,迷糊中听到开门的声音,脚步声传来,然后床铺往下陷了陷,有人摸索着上了床,靠着他躺下,随即又往前蹭了蹭,伸手揽住了他的腰。
「对不起……」
很小的声音,软软糯糯的传到他耳廓里,头在他肩头轻轻蹭着,带着讨好的意味,邵燕黎醒了,心里还很气,不想说话,却感到对方的脚趾顺着自己的小腿一点点地往上蹭着,小声叫:「阿宅……」
这次邵燕黎忍不住笑了,他一向拿古灵精怪的阿翩没办法,更不可能真的气他,哼了一声,说:「说声对不起就想我原谅你,乱发脾气,罚你明天在家准备一日三餐。」
「切,我就随口说一声,你还当真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听出邵燕黎已经不气了,阿翩一改最初小心翼翼的讨好,放肆起来,翻身跨到邵燕黎身上掐住他喉咙大叫,邵燕黎没给他嚣张的机会,握住他的腰,身子一翻,将他反压到床上,低头吻住他的唇,说:「那就罚你好好伺候我,不许偷懒。」
「什么呀,色情狂,我哪次不是被你做得下不了床,哪有偷懒……」
阿翩小声嘟囔着,吻吮中声音却颤了起来,邵燕黎本来只是想逗逗他,现在却忍不住了,阿翩洗了澡,身上散出淡淡的沐浴液清香,肢体亲密接触中,带着诱惑他的味道,于是邵燕黎遵从了自己的本能,将淡吻转为真正的吻吮,伸手扯开他的睡衣,说:「以后不许再去那种地方找刺激。」
「唔……尽力啦。」
邵燕黎对阿翩的承诺不太抱期待,不过这时候他不想说煞风景的话,所以没再纠结下去,脱掉阿翩的衣服,享受情人的温顺讨好。

小风波就这样过去了,邵燕黎以为他们很快就会回到以前如胶似漆的状态里,可惜他太乐观了,阿翩热情起来,的确跟他如胶似漆,但大多时候情绪都大起大落,前一分钟还很温柔,一转身就变了脸色,彻夜不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有时候早上归来,身上充满了酒气和不知哪里沾来的廉价香水味,两人为此吵了几次,阿翩最初还会事后道歉,后来就干脆漠视,直到邵燕黎先主动搭话,才勉强和好,这样连续反复了几次,邵燕黎感觉很累,他不想再吵,这让他总想起当年父母争吵的情景,心想再吵的话,就干脆分了吧,他受够了阿翩的喜怒无常。
这个周日,邵燕黎趁休息煲了猪骨汤准备去孝敬他的责编,这是小丁特意打电话来吩咐的,小丁知道他周日不工作,没法催稿,就干脆催催美食,用他的话说,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邵燕黎的厨艺还算过得去,不使用他实在太浪费了。
这些想法邵燕黎不是不知道,不过他没跟病号计较,反正自己也要吃饭,就多做了一份,吃完早餐后他把汤盛好,正准备离开,门先打开了,阿翩摇晃着从外面走进来,熬夜的关系,他脸色很难看,带着一身酒气走到沙发上坐下。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邵燕黎早从最开始的恼怒变成现在的漠然,拿着饭盒要离开,阿翩叫住了他,把一个信封扔到茶几上,放在里面的钱滑出了封口,看厚度钱的金额不小。
「我这个月的薪水。」
邵燕黎在走廊上停下,看看那个信封,阿翩的举动出乎他的意料,不过这时候他已经没了最开始热恋时的激情,连带着对这个小动作也变得厌恶起来,冷冷说:「你收着吧,我用不着。」
阿翩感觉出他的不耐,不过难得的没反唇相讥,只轻声说:「钱是我辛苦挣的,没有不干净。」
他不知道如果诈欺师的钱算干净,那还有什么东西不干净?
「我不需要。」
邵燕黎说完转身要走,却听阿翩在身后冷笑道:「你瞧不起我,一开始就不该跟我在一起!」
又要开始那些毫无营养的争吵了吗?可是他觉得很累,连吵架都提不起精神,走到门前,手按在把手上,阿翩被他的无视弄急了,追问:「你去哪里?」
「去看小丁。」
这次邵燕黎回了他,阿翩却更生气,跳起来吼道:「我是你的情人,我现在在家,你却要去陪别人!」
「原来你还记得我们的关系,记得这里是家!」邵燕黎不喜欢吵架,但阿翩的话让他无法不生气,冷笑:「我陪别人不可以,那你几天不回家有没有跟我说一声?」
「我是去做事,不做事哪来的钱?」
「我想我赚的钱足够养活两个人,」邵燕黎冷冷扫了那叠钱一眼,「这种骗人来的钱不要也罢。」
这句话让阿翩彻底炸了毛,大吼:「你装什么清高?当初是谁求着赖上我的,现在你看不惯了,报警抓我啊,分手啊,随你!」
邵燕黎被他的无理取闹气到了,大声吼回去:「分手就分手!」
他也早受够了阿翩的坏脾气,整天吵来吵去,还不如早分手来得清静!
像是被吼愣了,阿翩的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嘴唇咬得紧紧的,站在那里忘了回应。
邵燕黎也愣住了。
吵过这么多次,这还是他第一次大声吼阿翩,也是第一次提到分手,看到阿翩的脸色瞬间苍白下来,眼瞳里闪烁出惊讶和倔强,他突然感到心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这里的空气很压抑,不想再逗留,匆匆走了出去。

出了问题没法解决,就一走了之,真是孬种。
在去安和医院的路上,邵燕黎的心情一直沉浸在郁闷和懊悔中,中途因为出神差点闯红灯,好不容易来到医院,把猪骨汤给了小丁,小丁很满意他的速度,接过来一边喝一边赞叹,又顺便向室友炫耀,让他听着心里更烦乱,几次提出要离开,都被小丁半路拦住了,说反正他今天休息,回家也没事,不如在这里陪自己,到最后邵燕黎终于忍不住了,说:「我想到一个新点子,要马上回去记下来,否则忘了,稿子又要往后拖。」
小丁不信地瞥他,「这么着急回去,是想见女朋友吧?」
「胡说什么,我哪有女朋友?」虽然是有位情人,不过已经分手了。
应该是分手了吧,都说得那么直白了,邵燕黎恍惚着想,这本来是他一直想要的结果,可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他还是感到很难过,他是喜欢阿翩的,即使闹到要分手的地步,脑子里还是一直晃动着他的影子,尤其是当他离开时阿翩失落的模样。
「少来,你有什么心思我还不知道?」小丁凑近他,笑嘻嘻地说:「你从刚才进来就一直在出神,而且绝对不是考虑剧情的出神,据我阅人无数的经验,可以判定你心神不定百分百是有了女朋友,你们现在还在吵架中,真不够意思,我们都这么熟了,你有了小情人居然跟我保密。」
「没有……」
「没装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小丁咬着嘴里的脆骨,冷笑:「你本事很大啊,整天宅在家里也会有女生喜欢,透露一下,她是不是你的书迷,好不好看,你们上过床没有?」
是书迷,很好看,也上过床了,可是……怎么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邵燕黎叹了口气,小丁立刻指着他怪叫:「你看你看,你这个七情六欲都白痴的家伙居然会叹气了,果然中毒已深,吵架而已啦,又不是要死要活,去道个歉就没事了。」
「不是这个原因……」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一个大男人不道歉,难道让人家小女生来道歉吗?别说我不教你,你已经是剩男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个眼睛出问题的女生喜欢上你,你再不积极点,这辈子就等着打光棍吧。」
他有那么差吗,只配得上眼睛出问题的人?不对,这是其次,首先是阿翩才没有眼神不好,他长得不知有多出色!
被小丁大嗓门一吼,病房里所有病号的眼神都落在邵燕黎身上,对面一个阿婆嘟嘟囔囔地劝邵燕黎不要大男子主义,吵架时要让着女生,旁边还有个中年男人附和说别说小女生,就是他家老婆,也是说一不二,男人现在不值钱了,要是没钱没房子,就更不值钱,说到最后,话题从情侣吵架延伸到薪水房价家庭地位上,邵燕黎实在受不了了,说了声告辞,连饭盒也不要,就掉头跑了出去。
这些人太吵了,邵燕黎发现跟他们相比,阿翩的小吵闹可爱多了,不过吵有吵的好处,听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说话,邵燕黎觉得他跟阿翩之间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居家过日子,又有哪家人是不吵架的,慢慢磨合着就会相互适应了,虽然阿翩有不对,但他今天的态度也很差不是吗?阿翩拿钱回来,至少表明他是想跟自己生活下去的,可是自己却什么都不问,还阴阳怪气地训他,照阿翩的脾气,当然不可能忍受。
所以,归根结柢还是他的错。
往回走的路上,邵燕黎越想越懊悔,想给阿翩打电话,又怕他在气头上不接,左思右想,在经过一家首饰店时突然眼睛一亮,想到和好的办法了。
阿翩是个很喜欢赶新潮的人,身上各种银饰不断,可是交往了这么久,他还没送过阿翩什么礼物,正好趁机买件他喜欢的东西,阿翩是小孩子心性,看到礼物,肯定就不会生气了。
可是进了首饰店,邵燕黎就有点后悔,他平时都是网购,很少进商店,面对琳琅满目的首饰,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看了很久,才选中一款祖母绿的耳钉,阿翩曾说过他是五月的生日,祖母绿是他的诞生石,宝石圆润剔透,一侧还有白金镶边,造型很别致,他想阿翩一定喜欢。
邵燕黎回到家,等到晚上阿翩也没回来,给他打过两次电话,都没人接,邵燕黎又发了几封和好的简讯,也被无视了。
不过这种反应符合阿翩的脾气,邵燕黎没等到人,只好独自上床睡觉,进入梦乡时还在想阿翩会不会像上次那样半夜偷偷摸上他的床,可惜这个猜想到第二天也没实现,邵燕黎早上醒来,看看身边空空的床铺,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次吵得很凶,不知道阿翩会气多久,也许一、两天内都不会出现了。
事情比邵燕黎想得还要糟糕,时间一晃就过了三天,阿翩还是一点联络都没有,每次他打电话过去,不是关机就是没人接,随着时间的推移,邵燕黎越来越坐立不安,他们吵过很多次,阿翩最多消失一天就会像没事人一样出现在他面前,从没像这次这样一下子人间蒸发,连个留言都没有,他心神不定地想会不会是阿翩所在的组织被破获了,阿翩受了牵连,或者他躲在哪里避风头,不敢接自己的电话,他想向舒清河询问,又怕他的警察身分会给阿翩带来麻烦,最后只好放弃。
就这样,邵燕黎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一个星期,周六晚上睡不着,忍不住又给阿翩打电话,出乎意料的,这次电话响一声就接通了,一阵很激烈的乐曲声传来,夹杂在音乐中的是阿翩不耐烦的声音。
『什么事!?』
由于太意外电话的接通,邵燕黎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忙说:「阿翩,是我。」
『我知道是你,我要问都分手了,你还打电话来干什么!?』
「分手?」想起那天气愤下的口不择言,邵燕黎语塞,急忙说:「那件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别气了好吗?你在哪里,我接你回来。」
『不用了,我有得是地方去,我很忙,别再打骚扰电话来。』
「阿翩,你听我说……」
『够了!』阿翩大吼一声,打断他的话,但随即又笑了起来,『你们这些阿宅真没劲,当初是你说要分手,现在又死乞白赖地来缠我,你以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吗?你还没玩够,可惜我不想玩了。』
充满嘲弄的话声,还有女人低低的笑声夹杂在其中,嘈杂狂乱的音乐告诉邵燕黎,阿翩现在在酒吧里,就像以往无数次一样,情人根本没把他的在意当回事,在自己为他担心的时候,他却在某个俱乐部里花天酒地。
原本应该很气的,奇怪的是却偏偏气不起来,反而是沉沉的失落,邵燕黎低声问:「你什么意思?」
『你还没听懂吗?阿宅,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你,我是诈欺师,骗人赚钱才是我的工作,如果你不是有点钱,我才懒得跟你玩这么久。』
懒散的玩世不恭的嗓音,却比任何争吵时的话声都更尖锐,邵燕黎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拿手机的手轻微发着颤,闭上眼,回想以往的种种,他不相信那只是一场骗局,可是阿翩的轻笑声打破了他的幻想。
『你不会是还没发现家里有什么变化吧?唉,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呆的人,你不是作家吗?智商也太低了,你真以为一个诈欺师会喜欢你,会喜欢你写的那些破烂玩意吗?真遗憾,我喜欢的只有钱……』
下面好像还说了很多,不过邵燕黎都没听到,他只听到刺耳的笑声不断在耳边回荡,带着嘲讽不屑的意味,想再问个清楚,却又心慌慌的不敢去深究。
其实,这场恋爱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吧。
邵燕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有些发颤的手指移到结束键上,轻轻按了下去。
刺耳笑声消失了,让静夜越发的沉寂,邵燕黎呆坐了很久,才起身去书房,打开书桌抽屉,抽屉是密码式的,不过他从来没有瞒过阿翩,打开后,里面如他意料的空空如也,放在里面的钱款,还有父亲出国前留给他的一些金饰,和他收藏的几款金表都不见了,再看其他几个抽屉,值钱的物品也都消失一空,只有几张信用卡留了下来。
信用卡其实是最没有用的东西,只要他一个电话,就会马上被冻结,搞不好还会成为追踪线索,聪明人不会因小失大拿走它。
所以,阿翩根本一点都不笨,不仅不笨,还非常聪明,利用一次次的小接触让自己放下心房,接纳他,让他住进来,只要知道密码,要拿走钱很简单,更料到他不会报警,难道让他对警方说自己跟男朋友感情破裂,财产被席卷一空?这样做除了被人看笑话外,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阿翩根本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才会那样有恃无恐地嘲笑他,而那个漂亮又狠心的少年,纵使邵燕黎知道他骗了自己,却还是硬不下心去恨他。
毕竟,那是他的工作,而自己,只不过是被看中的猎物罢了。


03

那晚邵燕黎一夜未睡,第二天醒来,一狠心,删去了阿翩的电话号码和跟他所有的通话记录,又把座机上的号码也删掉了,旁边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被碰到,荧幕上蹦出一连串的催稿留言,小丁看到他出现,立刻敲过来想跟他视屏聊天,邵燕黎黑着脸抓过电脑的主电源连线,一把拽了下来,他现在不想做事,不想说话,只想一个人好好清静一下。
邵燕黎去浴室洗了把脸,随便换了件衣服就出门了,先是骑自行车顺着花园社区狂奔几圈,又去健身房和娱乐中心混了一整天,到晚上居然赢了一大堆奖品,其中还有个半人高的趴趴熊,看到身旁一个小男生用异常羡慕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邵燕黎自嘲地想这是不是叫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他平时玩游戏从来没这么大获全胜过。
他把礼物全送给了小男生,孩子很兴奋地向他道了谢,开心地抱着趴趴熊跑走了,看着他的背影,邵燕黎忍不住想起阿翩,以阿翩的个性,如果拿到这么大的玩具,一定也会开心得像孩子一样。
其实,这一切都是假象吧,为了迎合他的口味故意制作出来的假象,阿翩才不会喜欢一个毛皮玩具,他玩了那么久,想得到的只是钱而已。
原本因为运动而暂时忘掉的不快又涌了上来,邵燕黎不想回家,转去了公寓旁常去的那家酒吧,酒保照他的习惯递给他一杯冰啤,他接过来一口气喝了大半,说:「换伏特加,不加冰块的。」
伏特加送来了,邵燕黎又一口干了进去,冰镇后的烈酒入口,清热干爽,他趁兴又连喝几杯,在喝到第四杯时,酒保拦住他,说:「你已经喝很多了。」
「没事,我喝不醉的。」
邵燕黎把空杯推过去,让酒保倒酒,他平时虽然喝得不多,但酒量很好,这或许是体质关系,所以他跟人拼酒从没醉过,更别说几杯伏特加,最多是第二天难受罢了,不过他现在已经够难受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些。
酒保没再劝他,照吩咐递上酒杯,邵燕黎又一杯杯干下去,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烈酒没有平时的纯正醇香,而是带着一点点的苦涩,酒保一定在里面掺了水,他想。
眼前景物开始模糊,伸手去拿杯,手却有些不听使唤,从未有过的体验,他不敢肯定这是不是醉酒,只觉得很舒服,飘飘然的感觉,勉强拿起酒杯正要喝,却被拦住了,有人走过来,夺下了他的酒杯。
「阿翩!」
俊秀柔和的脸庞,让邵燕黎被酒精麻木的心突然感到一阵惊喜,但随即就知道自己认错了,阿翩穿衣服不会这样正统,气息不会这样温和,他总是像火一样喜怒无常,会带来温暖,但一不留神,也会被烧灼到,他明知不可以靠得太近,却仍在不经意中被对方的漂亮光芒所吸引……
「唷!」舒清河在邵燕黎身边坐下,跟酒保要了一杯冰啤。
「是你啊。」邵燕黎笑着看看小警察,问:「你们警察也喝酒吗?」
「是这样没错。」舒清河微笑回道:「警察也要下班的。」
「可是我以前都没在这里见过你。」邵燕黎迷迷糊糊说。
「就算见过你也不会注意到的。」舒清河自嘲地一笑,看到了刚才邵燕黎认错人时眼神突然一亮的模样,心有些疼,接过酒保递来的酒杯,说:「其实我是刚才经过,看到你在里面才进来的,怎么喝这么多酒,你失恋啊?」
「你怎么知道?」
邵燕黎歪头看他,带了点天真的反应让舒清河想笑:「你差不多都把失恋两个字刻在脑门上了,只要是眼神好的人都能看到。」
「真有这么明显?」
也许真的这么明显吧,就算他不承认,也知道自己这样失态是因为失恋,他很喜欢阿翩,想帮他摆脱以往的生活,想容忍他的专制暴力和很糟糕的个性,想跟他一起走很长很长的路,可是现在回过头看看,只会觉得那样想的自己很可笑。
『被骗活该,谁让你那么蠢!』
其实,他会被骗,不是阿翩骗技高,也不是他IQ低,只是因为他喜欢对方,全心的信任对方,仅此而已。
邵燕黎自嘲地哼了一声,想喝酒,却发现酒杯还在舒清河那里,他伸手去拿,舒清河避开了,只把冰啤塞给他,邵燕黎迷迷糊糊喝了一口,品出味道不对,叹气说:「连你也骗我。」
舒清河眼镜片后亮光一闪,微笑说:「除了我,还有谁会骗你?」
没有伏特加,邵燕黎选择了冰啤,他要求不多,只要是酒精类的就好,咕嘟咕嘟喝下去,随口说:「还不就是那个小骗子?我被骗子骗,清河,你帮我捉了他!」
「骗子?」
「他叫阿翩,是个骗了我,但我还是很喜欢他的家伙。」
除了这些,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阿翩的真实姓名,不知道他住哪里,他平时除了打诈骗电话外还做些什么,他一直都体谅阿翩的身分,所以不去多问他的事情,他以为有自己在身边,阿翩会慢慢走向正途,现在才发现这些想法多么的一厢情愿。
邵燕黎醉了,想起什么就说什么,逻辑很乱,不知道舒清河是不是能听懂,也不在意他是否能听懂,他只想找个人发泄一下而已,管他是谁。
「他骗过我很多次,打过很多诈骗电话,脾气一点都不好,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火,但还是很可爱,你不是警察吗?帮我抓他回来吧,他偷了我二十几万呢,告他盗窃罪没问题吧,最好判他无期,一直关着他,别让他再出来害人……」
「你醉了。」
看到男人已经醉得东倒西歪,还打响指跟酒保要酒,舒清河很无奈,给酒保使了个眼神,让他送来一杯冰水,喝醉的人是觉察不出来的,更何况邵燕黎现在的心思根本不在酒上。
邵燕黎喝了两口,酒杯就滚到了一边,还好舒清河眼疾手快,在酒杯滚到地上前把它接住了,见邵燕黎完全醉了,他付了酒钱,扶他出了酒吧,邵燕黎还要挣扎着想回去继续喝,可是没走几步腿就软了,趴在墙角吐了起来。
「警察下了班就不是警察了,污染城市卫生不归我管辖,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舒清河一边唠叨着一边帮邵燕黎拍打后背,等他把东西都吐了出来,又掏出湿纸巾帮他擦了嘴角,扶他回家。
邵燕黎吐完,又吹了夜风,神智清醒了很多,没再反抗,乖乖靠在舒清河肩上,任由他搀扶自己回家,两人靠得很近,很好闻的清香从舒清河身上传来,让他不由自主想起阿翩,两人相同的身材有时候会给邵燕黎造成似曾相识的错觉,不过阿翩不会像舒清河这样对他这么温柔,如果看到他现在这副模样,阿翩只会嘲笑他愚蠢。
回到家里,邵燕黎摇摇晃晃走进浴室洗漱,洗完后,舒清河把毛巾递给他,邵燕黎擦着脸,说:「谢谢。」
酒喝得太多,腿一直在打飘,他很感谢舒清河的搀扶,没有他,自己可能要很难看的爬着回来。
「看来你醉得还不是很厉害,还知道道谢。」
善意的揶揄,邵燕黎笑了,「我向来千杯不醉的,这是第一次,失恋也是第一次……」
抛开青涩时代的暧昧单恋,这是他头一次真正恋爱,所以热恋也是他的第一次,第一次总是让人难忘,也许不是最好的,却付出了全部真心,纯粹得不加一丝杂质的情感,反而在失去后更让人感到悲伤。
舒清河不知道该怎么回应,踌躇了一下,自嘲地笑道:「每个人都有第一次的,我也失恋过,比你还惨,单恋一个人,却一直被无视,连告白的机会都不给我。」
邵燕黎眯着眼静静听着,不知是否真有听懂,半晌,很认真地问:「那是不是因为我们不够好,才被抛弃的呢?」
「什么?」
「我告诉你,这个秘密只告诉你一个人,不许说出去。」邵燕黎说:「其实这不是我第一次被丢下,我十六岁时,我爸就扔下我跑去了国外……不过他没阿翩这么狠,他给我留了一大钱,足够撑到我成年……」
那个任性的男人当年也是这样一声不响离开的,那天他放学回家,看到桌上留下的字条,才知道父亲早办好了出国手续,纸上写着银行存款帐号,还说等自己在国外混好了,就接他过去,但他从高中升到大学,又大学毕业,等到的却是父亲再婚,有了孩子的消息。
从小看惯了父母争吵,邵燕黎对恋爱婚姻没有太憧憬,也从不主动去交往,这次是阿翩很任性地闯进了他的生活空间,让自己感觉到他的存在,感觉到他的喜欢,准备很认真地面对这份感情时,却被无情地踢开了,他很想找到那个小骗子,质问他,骗钱就骗钱,为什么对他说喜欢,那么沉重的字眼,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地说出来?
邵燕黎笑嘻嘻说着,却掩不住微笑后的无奈,语调在嘶哑嗓音下透着伤感,舒清河静静听着,眼眸里漫起阴霾,扶邵燕黎回到卧室,看着他把自己摔到床上,很自暴自弃的举动,让他原本的疼惜中多了几分恼火,吼道:「你没有不够好,是他不懂得珍惜,别再想那个骗子了,他从头至尾都在骗你,根本不值得你这样!」
「我哪有想他?我才没那么蠢。」
难得看到一贯笑嘻嘻的小警察这么恼火,邵燕黎反而更觉得好笑,爬起来拉开床头柜抽屉,在抽屉里一阵乱翻,很快找到了那个放耳钉的首饰盒,甩手想扔掉,被舒清河拦住,问:「这是什么?」
「送给阿翩的礼物,不过已经不需要了,扔掉吧。」
舒清河打开首饰盒,丝绒布面上嵌着一粒精致的祖母绿耳钉,卧室灯没开,祖母绿在月光下闪出淡淡亮光,不像钻石那样耀眼,却很柔和,看着耳钉,舒清河的眼神也柔和下来,说:「丢掉太可惜,送我吧。」
「好啊。」邵燕黎随口说,反正是要扔掉的东西,扔给谁都一样。
舒清河把耳钉拿出来,扣在了自己的左耳垂上,拿下眼镜,笑问:「怎么样?」
绿色光芒闪过,邵燕黎看到舒清河的眼眸也一起明亮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阿翩的容貌和眼前这张容颜重叠到了一起,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容貌气质还有修养都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但此刻却带给他相同的情感,那种喜欢的,把他放在心里的情感。
「很漂亮。」他喃喃叫道:「阿翩……」
邵燕黎伸手过去,仿佛要确认自己的判断似的,轻轻触摸对方的脸颊,舒清河没有躲,静静看着他,然后俯下身,吻住了他的唇。
邵燕黎愣住了,酒精控制下的大脑此刻完全失去了应有的理智,他只感觉那唇很软很温,带着熟悉的气息,于是本能地揽住舒清河的腰,向前一紧,将他搂进了怀里,用力回吻过去,同时热切摸索着他的腰肢,发泄着压抑了一个星期的欲望。
柔韧刚健的腰身随着他的触摸轻微发着颤,舒清河感觉到邵燕黎动作的放肆,却没有躲避,反而迎合上去,闭着眼,接受对方送来的热吻,喘息声越来越大,很快吻吮从他的唇角流连到下颔,他有些醉了,轻声说:「其实我很久以前就喜欢你了……」
不同于阿翩清亮俏皮的嗓音,邵燕黎的动作微微一滞,突然从疯狂的索求中清醒了过来,睁开眼,月色朦胧,淡淡照在纠缠的两个人身上,熟悉的接触,却又好像那么陌生,他一惊,猛地推开了依偎在他怀里的舒清河。
「阿宅?」
惊讶于邵燕黎的推拒,舒清河疑惑地睁开眼睛,他已经把眼镜摘了,热情的吮吻让他的眼瞳蒙起一层水气,水波清澄,就像耳垂上的祖母绿那般耀眼,一瞬间,邵燕黎感觉他跟阿翩好像,但马上便自嘲地笑了。
这只是醉酒造成的错觉,或者说,是他希望达到的错觉,在他寂寞的时候,有人愿意自动送上来,他没理由拒绝,而且舒清河又是他喜欢的类型,既然已经跟阿翩分了手,他没必要装清高,先享受了再说……
恶魔在耳边鼓动着欲念,像是被一种潜在的力量牵动着,邵燕黎鬼使神差似的伸出手,扯住舒清河的胳膊,舒清河没躲,反而露出微笑,嘴角轻微翘起,勾起一个很可爱的弯度,像是在接受他的邀请。
邵燕黎的手触到了舒清河臂上,却猛地又缩了回去,甩向自己的脸颊,啪的一声脆响,把恶魔念头全部打飞了,舒清河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弄愣了,惊讶地叫道:「阿宅?」
「对不起!」神智清醒了过来,邵燕黎坐正身子,轻声说。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如果今天这个人不是舒清河,如果舒清河没说喜欢他的话,也许他真会自暴自弃,可是舒清河是他的朋友,他不知道舒清河所说的喜欢了很久有多久,但至少对方是认真的,那么,利用他的感情来疏解欲望的自己实在太卑鄙。
「你在担心什么?」舒清河微笑着向他伸过手来,「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凑在一起打发寂寞而已,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负什么责任。」
「我累了。」无视对方的邀请,邵燕黎躺下,背过身,说:「清河,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就别再玩这样的游戏,那只会让我们更寂寞。」
「装什么清高?你刚才还不是很兴奋?」邀请被拒绝,舒清河很气愤,一向平和的声音变得尖锐起来,冷笑:「难道我还比不过一个骗子吗!?」
舒清河当然比阿翩要好得多,正因为太好,他才不能去伤害对方,酒劲涌了上来,神智变得恍惚,邵燕黎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他明白,头很晕,像是沉进了漩涡中,不由自主地随着漩涡坠入黑暗,迷迷糊糊说:「你很好,真的很好,可是我放不下他……等哪天我放下了……我很自私对不对,说是为了你好,其实只是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我不想在失去恋人后再失去朋友……」
神智在黑暗中游荡着,邵燕黎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久,说了什么,也不记得舒清河是怎么回应的,只隐约感觉在沉进梦乡时有人从后面抱住了他,轻轻贴靠着。
对不起……
这句话像是舒清河说的,又像是他说的,又或者是两人同时说的,声线纠缠在一起,带着留恋眷爱的情感。

早上邵燕黎醒来,舒清河已经离开了,床头桌上放着首饰盒,邵燕黎打开盒子,祖母绿静静放在里面,仿佛从来不曾被拿出来过。
那天之后邵燕黎恢复了以往宅在家里敲字的状态,发泄了一晚上,心里的郁闷缓解了很多,虽然想起时还会感到失落,但已经不像最初那么痛了,工作很多,这在某种程度上掩盖了失恋后的颓废,告诉他自己不是一无所有的。
其实邵燕黎完全不需要这么拼,从很久之前他拿的版税就足以轻松养活自己了,工作与其说是为了赚钱,倒不如说是打发寂寞的一种手段,因为除此之外,他想不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可是现在,邵燕黎却感到了从未有过的乏味,他厌倦了每天重复相同的事情,没有什么喜不喜欢,只是习惯了这样,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空静的房间,习惯了一日三餐自己去准备,无法习惯的是被丢弃的感觉。
他再没看到舒清河,事后曾想过打电话给他,谢谢那晚他的聆听和陪伴,可是犹豫了很久都不知该怎么措辞,最后还是简讯过去,只有谢谢两个字,舒清河却没有回信给他。
邵燕黎不知道舒清河是不是在在意那晚自己的拒绝,那晚纵酒后,他头痛了好几天,连晨跑也放弃了,身体转好后想趁跑步去看看舒清河,经过派出所时,却发现里面坐的是那个胖乎乎的所长,于是他跟舒清河的联络就这样断掉了。
转眼又过了一个星期,周末邵燕黎去健身房,先练腹肌,又去漫步机上跑了一会儿,最后跟拳击教练学习,都练完后,一上午也过去了,他感觉有些口渴,去休憩区想买瓶饮料,可是贩卖机里的种类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选哪种。
「你是A型血吧,A型血的人最大的特征就是优柔寡断。」温和声音在身后响起,有人走过来,把硬币投进去,很快地选了两瓶饮料,对他微笑说:「这样犹豫不决,很容易失去许多东西。」
一身白色休闲运动衫,棕色的柔软发丝,发丝下是属于舒清河的清隽脸盘,笑容温雅,带着很强的亲和力,邵燕黎骤然看到他,愣了愣,说:「这么巧?」
「才不巧,警察也要健身的,我刚才就看到你了,不过看你练得那么投入,就没叫你。」舒清河指指对面窗口前的长椅,示意他过去坐。
两人在椅上坐下来,舒清河仿佛把一周前的事情都忘记了,笑嘻嘻看着他,说:「你瘦了。」
当然瘦了,他头痛了好几天,根本没胃口吃饭,而且习惯了阿翩的精美厨艺,要回到以往自己做饭的生活也不容易,所以这几天都在将就,被舒清河问到,邵燕黎叹了口气,反正那晚该说的不该说的他都告诉舒清河了,在他面前,实在没有伪装的必要,自嘲地说:「失恋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减肥了。」
舒清河脸上笑容微僵,问:「还忘不了他?我看你刚才练拳击时,就快把教练当仇人揍了。」
「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对上舒清河不以为然的目光,邵燕黎耸耸肩,好吧,他承认,舒清河说的一点都不夸张,他是把教练当阿翩来揍的,唯一不同的是,如果真换了阿翩,可能他一根手指头都舍不得碰,苦笑:「有些事哪是说忘就能忘的。」
不过至少他不像最初那么颓废了,反正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扔下,管他妈的是什么理由!
泄愤似的,邵燕黎狠狠拽下搭在脖子上的毛巾,舒清河看到他这个小动作,若有所思,邵燕黎用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笑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没帮我报案。」
「警察也不是那么爱管闲事的,尤其是感情上的问题。」舒清河笑笑:「不过如果你报案的话,我还是会受理的。」
「……算了,也没多少钱,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好了,谁让我笨蛋到相信个诈欺师呢。」
虽然很恨阿翩,但真要说报案抓他,他还是狠不下心来,毕竟也一起有过快乐的时光,这时代就算是陪聊也要付钱,更何况阿翩还那么用心地演戏,就当是辛苦费吧。
邵燕黎回过神,发现舒清河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这让他想起那晚短暂的亲密接触,心突然怪异地失去了节拍,尴尬地堆起笑,说:「那晚……对不起。」
「没什么,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我没想到你是那种明知是死胡同也不想出来的家伙,早知如此……我很羡慕阿翩……」舒清河表情有些失落,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把刚才买的饮料递给他,微笑说:「这个还你,我们两不相欠了。」
一瓶冰绿茶,让邵燕黎想起那个很热很热的午后,他为舒清河买的那瓶绿茶,两不相欠,就是指这个吗?可是为什么他却觉得他欠舒清河的反而比较多呢。
「其实……」
四目相对,邵燕黎发现舒清河精神状态并非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好,只是他温和的表象掩盖了一切,他突然很想说其实他一点都不讨厌舒清河,相反,这几次的接触让他对他很有好感,只是现在还不行,在他没完全放下阿翩之前,他没法接受另一份感情,这样对舒清河太不公平。
清脆的铃声响了起来,是舒清河的手机,他看完简讯后,对邵燕黎说:「我有事先走了,有时间再聊。」
他起身离开,没走两步,就听邵燕黎在身后叫:「清河!」
舒清河回过头,邵燕黎笑着看他,说:「其实,那耳钉很配你。」
舒清河有些诧异,随即眉眼玩了起来,「是这样没错,不过阿宅,我想盲人会更适合它。」
哪还有人会适合呢?除非他再找一个五月出生的情人,邵燕黎苦笑。
不过毫无疑问,他一直郁闷的心情因为跟舒清河的对话舒畅了很多,以前被叫阿宅,他会耿耿于怀,现在却越听越顺耳,笑道:「我现在单身加单车,要是再配个单眼,那就是名副其实的宅男了。」
「不用那么麻烦,单眼嘛,你把一只眼睛闭起来就可以了。」
像是示范似的,舒清河眨眨左眼,午后阳光斜射进来,映亮了他墨色眼瞳,俏皮的模样,让邵燕黎一下子愣住了。
那哪是眨眼,根本就是抛媚眼,这家伙工作时不会也这样言传身教吧,太有损警察形象了……呃不,是这种形象根本镇不住犯人吧?
等邵燕黎吐槽完,回过神来,舒清河已经离开了,绿茶在手里握久了,变得温温的,就像舒清河带给他的感觉。


04

下午邵燕黎去医院看小丁,小丁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正在病房里练习金鸡独立,邵燕黎转身就要走,被小丁叫住,硬拉着他研究了一下午的系列文后续情节,好不容易捱到傍晚才被放行。
邵燕黎在外面随便找了家饭馆吃了晚饭,坐公车回到家,刚走进公寓前的花园,就看到花坛旁边坐了一个人,听到他的脚步声,转过头来。
邵燕黎猛地刹住了脚步,夜色已深,可是阿翩太好认了,金黄耀眼的头发,怪异别致的条纹服饰,还有脚下踩的白色小短靴,让人想忽视都很难,邵燕黎怔住了,他曾想过也许某一天在大街上会偶然再遇到小诈欺师,但那时必定已是陌生人,擦肩而过,各自汇入人群中,再无牵挂,却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见到他,一时间胸腔好像被什么充斥住,说不上是气愤还是痛恨,只觉得闷闷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阿翩本来无聊地坐在花坛边上出神,看到他,眼里立刻闪过快乐的神采,急忙站起身,想跑过来,但看看他脸色,又刹住脚步,小心翼翼叫:「阿宅……」
软软糯糯的像小猫般的叫唤,讨好的意图不言而喻,邵燕黎恨恨看着他,想不通两人都闹得这么僵了,他怎么还可以这样若无其事地来找自己,也许诈欺师的想法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了解的,他也不想再去了解,哼了一声,没看阿翩,擦着他身边走了过去。
「阿宅!」阿翩一愣,急忙拿起放在花坛上的大背包追了上去,跟在他身旁说:「阿宅,对不起……」
邵燕黎不想理他,谁知阿翩一路追着他,还不断叫着他的名字,像只刚迷路的宠物突然见到自己的主人,很开心地绕着他脚边打转,一刻都不想离开,邵燕黎被他叫得心烦意乱,眼看马上就到公寓门前了,他猛地停下脚步,冷冷问:「你怎么还没被抓起来?」
「因为阿宅你不舍得报案啊。」
笑弯了眉的微笑,带着有恃无恐的自信,邵燕黎冷笑,他真了解自己,知道自己不舍得拿他怎样,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挑衅。
「该拿的你已经都拿走了,还来找我干什么!?」
「阿宅,那件事是我不对,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别气了好不好?」
阿翩嘟囔着凑过来握住邵燕黎的手,被他反手甩开,冷笑:「你这次又在玩什么花样?抱歉,我很忙,不想陪你玩!」
「不是啊,我是来还钱的,你看,我把钱都带回来了!」
为了证明自己没说谎,阿翩急忙把背包拉链拉开给邵燕黎看,里面有一叠钱和放有表饰的盒子,邵燕黎认得那是他的东西,不过他不相信阿翩会那么好心,冷冷道:「我不要了,也请你不要再来缠着我,否则我打电话报警!」
他说完转身要走,阿翩急忙拉住他,央求道:「阿宅,原谅我一次好不好?我以后再不做错事了。」
胳膊很痛,阿翩抓得非常用力,好像真的怕他离开一样,脸上写满了沮丧和小心翼翼,邵燕黎心软了下来,可是马上又想起那晚他在电话里对自己大加嘲讽的情景,他可以原谅阿翩,却无法再相信他,没人会一次次相信一个总是欺骗自己的人。
「我原谅你。」看着阿翩因为这句话骤然亮起的目光,他淡淡道:「所以,请你离开好吗?」
「阿宅……」
阿翩的嘴立刻瘪了下来,唤声中多了丝浓浓的鼻音,像是要马上哭出来一样,换了以前,邵燕黎早就心软了,可是现在他知道无动于衷才是最好的对应办法,推开他,说:「我们两不相欠了,我不想再相信一个诈欺师,更不想再看你用新的谎言去不断圆谎,如果你想要钱,这些给你,算今晚的辛苦费。」
邵燕黎掏出钱包要拿钱,被阿翩一把拦住,急急地说:「我没有骗你,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看我把钱都还给你了,二十几万,还有这些名表和首饰都在,你点点,一样都没少……」
邵燕黎的手被阿翩拉得很痛,这番话更让他心痛,他以为自己生气是为了钱吗?猛地推开他,吼道:「是不是这点钱你没看在眼里,还想要更多,你就这么不知足吗!?」
阿翩被邵燕黎的大吼声吓到了,向后缩了缩,想说什么,却嗫嚅着说不出口,邵燕黎冷笑一声,可怜兮兮的样子做得还真像,他不再说话,攥住阿翩的手腕大踏步走进去,阿翩不知道他的目的,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乖乖任由他拽进了公寓大楼,楼下两个警卫正在聊天,看到他们拉拉扯扯走进来,都愣住了,邵燕黎无视了警卫们怪异的眼神,拉着阿翩几步冲进了电梯。
回到家,邵燕黎用脚把门踹上,把阿翩带到书房,往前一推,阿翩踉跄了几步,撞到书架上,他揉着被撞痛的肩膀,看看邵燕黎脸色,把埋怨的话忍了回去。
邵燕黎打开抽屉,问:「你要多少钱?」
「什么?」
「我问你要多少钱!?」
没得到回答,邵燕黎索性将抽屉里现有的几万现金都拿了出来,扔到桌子上,说:「我就这么多,拿了钱马上滚!」
阿翩气红了眼,终于忍不住了,冲过去把背包扔给他,吼道:「我都说了,我不是为了钱,我把钱都还给你了,也道歉了,你还要我怎样?」
「你以为我是在意这点钱?」
邵燕黎气急反笑,二十几万的确不是个小数目,但他还真没看在眼里,阿翩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最生气的不是因为他的欺骗,也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明白,反正对于诈欺师来说,欺骗就是他们的工作,无所谓对错。
「我知道你不是,你喜欢我,阿宅,所以你讨厌被我骗。」阿翩凑近,将邵燕黎抵在书桌前,看着他,轻声:「我的确骗过你很多次,但我喜欢你,这句话里没有欺骗!」
两人靠得很近,邵燕黎看到了阿翩双眸里认真的色彩,还带了一丝担心,瞳孔像漂亮的猫儿眼,因为激动而收紧,邵燕黎有些怔住了,心跳得很激烈,想推开他,却力不从心。
「别再一本正经说这些谎言了,」邵燕黎狼狈地避开阿翩的凝视,冷冷道:「我不是你的玩具,喜欢就拿来,不喜欢了就一脚踹开,我没差到没人要,要靠自欺恋爱,所以,拿了钱马上离开!」
阿翩没离开,不仅没退开,反而更紧密地贴近,整个人扑在了邵燕黎身上,邵燕黎想吼他,唇刚张启,就被送来的热吻封住了,温温的触感随着亲吻传达给他,阿翩无视他的推拒,挑起舌尖,舔着他的唇角,旋即送进他口中,卷起他的舌用力舔动起来,舌尖在他口中恣意舔舐着,并不时蹭动他的舌边和上颚,很热切的吻啄,像是在无声地祈求爱抚。
理智告诉邵燕黎要推开阿翩,他不该再跟这个诈欺师纠缠了,他也玩不起这样的诈欺游戏,但身体却背叛了主观的愿望,闻着熟悉的体香,他神智慢慢涣散了,很温和的香气,是他一直都喜欢的气味,或者说因为他喜欢阿翩,所以他的所有都让他在意,无法推开,也不舍推开。
「阿宅,阿宅……」
感觉到了邵燕黎态度的松缓,阿翩很开心,将吻纠缠得更热切,又解开了邵燕黎的衬衫钮扣,露出结实的胸膛,他的手故意在邵燕黎乳尖上摩挲着,继而手指打着圈,往下慢慢移动,腰带被解开了,手很轻易地握住半昂起头的欲望,缓缓搓揉起来。
突如其来的艳情,邵燕黎有些难以适应,平坦的小腹因为被刺激快速起伏着,喘息变得沉重,阿翩用力吻着他,将热吻溢出的津液和他的喘息一起吻进了嘴里,然后慢慢俯下身,将吻点在邵燕黎的下颔,又从半仰起的下颔曲线移到喉结上,再顺延直下,一路来到小腹上,舌尖勾起,挑逗着他敏感的下腹,男人的硬物在他的挑逗下早就高昂起来,颤巍巍的随着他的吻吮不断碰触到他的下巴,阿翩索性张口,将阳具含进了口中细细吮吸,手则移到底部,搓揉着肿胀的囊袋,以期带来更大的刺激。
果然,双重刺激下,邵燕黎撑不住了,要推开阿翩的心思早不知道飞去了哪里,靠在桌沿上,尽情享受他的服侍,阿翩舔动得很热情,透着满满的讨好意味,邵燕黎虽然看过很多光碟,但实际操作的次数有限,有些过激的动作最多想想,从没想过会真用出来,看到阿翩这样做,他很吃惊,但吃惊之余很快就沉进了享受的满足感里,是对方主动为他口交的,他当然心安理得的接受。
阿翩的技术不是很好,不过人的主观感觉很重要,在邵燕黎看来,他已经很棒了,最敏感的部位被含在湿润口中,舌尖灵巧地上下舔动着,液体顺着铃口流下,沾湿了阿翩的唇边,灯光下透着靡靡的情色,光是眼前的视觉感受就足以让他情欲高涨,喘息声愈发的沉重,手指在阿翩的发丝间茫然摩挲着,闭着眼享受着情欲的刺激,喃喃说:「技术这么好,你是不是很有经验?没钱的时候就靠做这个来赚钱?」
阿翩动作微微一滞,抬起眼帘,眼瞳里水光迷蒙,透满了委屈,邵燕黎看得一阵心烦,猛地拽住他的头发,低声催促:「快点!」
阳具在兴奋下变得异常粗壮,阿翩口全都张开才勉强吞住,快速吞吐让他感觉有些吃力,埋怨地瞪邵燕黎,不过在发现男人的心思完全沉浸在欢愉后,只好放弃了无谓的争辩,尽量配合他的感觉加快了吞吐的速度,邵燕黎很久没做,情欲轻易就被挑了起来,在阿翩的卖力舔舐下快感越来越强烈,腰身主动挺进,几次抽插后在阿翩的吮吸下全部发泄了出来。
热浪毫无预警地喷射出来,除了口中,还有一大半溅在阿翩的脸上,他被呛得直咳,看到他这么狼狈,邵燕黎觉得快感更加强烈,又有液体从铃口流了出来,他抽出纸巾把下体擦拭干净,提上了裤子,顺手把纸巾盒扔给了阿翩。
阿翩站了起来,蹲得太久,腿有些麻,让他的动作显得不是那么麻利,默默用纸巾把嘴擦干净了,头微微低下,乖巧的模样让人爱怜,邵燕黎情不自禁伸过手去,想抚平他散乱的发丝,但想起他那晚打电话时的讥讽口气,就觉得眼前这些都是假象,是他为了接近自己故意做出来的,这样想着,气愤又猛地涌了上来。
「这是给你的。」
邵燕黎把刚才扔在桌上的钱粗暴地推了过去,阿翩有些惊讶,没去拿钱,只是咬着下唇看他,邵燕黎冷笑:「你这么主动不就是想要钱吗?我现在就这么多,还想要的话,等下次吧。」
阿翩瞪着他,慢慢的,眼圈红了,嘴唇却在狠咬下越来越白,邵燕黎看着心疼,手不由自主伸过去,阿翩却闪身避开了,恢复了平时满不在乎的模样,说:「这是我第一次做,谢谢你说我技术好。」
说完转身离开,邵燕黎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书房门口,脚步声渐远,随即玄关开门声响起,有种感觉,阿翩这次走了,就真的不会再回来了,这个想法让他突然很慌,还无法完全了解的情感,在他想到要怎么做之前,他已经冲了出去,在阿翩出门前伸手按住门,砰的一声,门被关上了,他就势伸手圈住阿翩,从后面将他抱进怀里,不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像是怕他消失似的抱得很用力。
阿翩挣扎了半天都没挣脱,索性任由他抱着,冷冷说:「欠你的钱我已经还了,欠你的情我刚才也还了,你还拉着我干什么?」
「阿翩……」邵燕黎靠在阿翩的颈处,熟悉的贴靠,不想放下,也不舍放下,那就让他再任性一次吧,在被骗和放弃之间,他想选前者,「别走好吗?」
阿翩的身体轻微颤了颤,随即便恢复了最初的平淡,随口说:「好啊,只要你出得起钱,我不介意陪你上床。」
他就一定要说这种话来气自己吗?
邵燕黎的手轻轻抚上阿翩的心口,心房跳得很快,跟主人此刻表现出的冷漠截然相反,他叹了口气,说:「这段日子我好想你,你知道吗?」
阿翩不说话,不过也没像最初那样抗拒他的搂抱,邵燕黎又说:「我不过说几句狠话,你就这样生气,你有没有想过那晚你对我说那些话时,我是怎样的心情?你一声不响就离开,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我打过那么多电话给你你不接,我怕你被抓,怕你的组织被警察盯上,你会受牵连,我甚至担心你是不是在外面出了车祸,或是像上次那样被小混混打劫,但我从来没怀疑过你,你知道那个星期我是怎么度过的?好不容易你接听了,却告诉我你在骗我,你拿我的钱去酒吧跟女人鬼混……」
阿翩头垂下了,胸脯很激烈的上下起伏着,邵燕黎也不再说话,就这样抱着他,享受紧密贴触下他带给自己的温暖,但阿翩很快就把他推开了,转过身,一脚踹在他腿上,邵燕黎还没反应过来,胸口又被擂了一拳,阿翩吼道:「我才没有贱得去跟女人鬼混!我都说自己错了,来给你道歉,还那样讨好你,你不信就算了,还用那么恶毒的话来羞辱我,我长这么大,都没人敢对我那样说话,你凭什么那么骂我?分手就分手,有什么稀罕?我也不是差到没人要,现在是我甩你,我不要你了,唔……」
邵燕黎不想再听下去了,把他压在门上,吻住了他叽里呱啦的嘴巴,一次次来招惹他,现在才说想甩人,太晚了!
阿翩手脚还在不停挥动,不过捶在邵燕黎身上,就跟小猫挠痒痒似的,邵燕黎把这看成是打情骂俏,于是吻得更热切,阿翩挣扎了几下,在发现推不开后索性放弃了,反而迎合着邵燕黎的放肆,反手抱住他,靠在门上跟他很热切地吻在一起。
阿翩嘴里有一点点苦,邵燕黎知道那是自己精液的味道,心一整个的都软了下来,依照阿翩的嚣张个性,如果他真的对自己完全不在乎,不会放下身段来为自己口交,这样一想,原本的一点怨怼也消散了,吻着他,哄道:「别气了,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那样说。」
「不该说都说了,还能怎样?」
阿翩轻声嘟囔着,不过示好的亲吻在唇边流连,消减了他的不快,见邵燕黎不再生气了,他心情也很快好起来,搂住邵燕黎的脖颈,笑嘻嘻问:「那你是不是真那么想我?」
调情般的软糯话语,邵燕黎心里一荡,看着阿翩的漂亮眼眸,他很无奈,真是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野猫,自己太笨蛋了,居然被他吃得死死的,他故意拉过阿翩的手放到自己胯下,反问:「刚才你都见识到了,你说呢?」
「那……」阿翩眼珠转了转,朝他笑道:「我要验货!」
「随时可以。」
邵燕黎低头重新吻住他的唇,这次阿翩回应得很爽快,热情的吻没交流多久,两人就从玄关来到了卧室,然后一起摔到了大床上,邵燕黎把阿翩压住,几下扯掉了他的衣服,情人腹下勃起的欲望证明了他此刻的感觉,邵燕黎抚摸着,聆听他因为舒服发出的软糯颤音,然后一股脑都吻进了口中,缠绵中说:「这一次别再骗我了,好吗?」
阿翩动作微微一停,感觉到他的迟疑,邵燕黎撑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看他,阿翩笑嘻嘻和他对望着,说:「这个……操作上恐怕有点难度。」
「你……」
「不过不过!」看到了邵燕黎眼里闪过的不快,阿翩急忙举起右手,擎在耳旁做出三指并立的手势,很认真地说:「不过我以诈欺师的名义起誓,我喜欢你,这一点永不改变!」
好吧,对一个任性妄为的情人,他不能要求太多,见阿翩还一脸无比认真的表情,他好笑地拉下了举在枕上的手,说:「好,诈欺师。」
邵燕黎的反应让阿翩很开心,顺手抱住他的脖颈将他拉进自己怀里,邵燕黎感觉到阿翩的手在自己敏感部分很放肆地乱摸,这是种间接的催促,带着明显的占有欲,他忍不住笑了,这么急,好像忍了很久似的,好吧,看在他还有那么一点点诚意的分上,就满足他吧。

清晨,邵燕黎醒来,迷糊着手往旁边伸出,却摸了个空,没感觉到阿翩的存在,他心一惊,立刻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身旁果然空无一人,床铺很平整,平整得让邵燕黎几乎以为昨晚的欢情只是一场梦,他茫然地揉揉额头,极力回想昨晚的场景,那么亲密的接触当然不是作梦,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阿翩玩够了,所以离开了,那个小骗子算是吃定了他,一次次跑来骗他……
外面传来脚步声,门打开了,邵燕黎回过神,看到阿翩穿着自己一件大T恤,踢踏踢踏地走进来,原本一头乱蓬蓬的耀眼金发消失了,换成了浅棕色,发丝柔顺,让他看起来乖巧了很多。
「醒了?」阿翩走到床边,翻身躺在他身旁,随手拿过旁边的闹钟,说:「快九点了,你睡得真死,家被人偷光了都不知道。」
沐浴液的清香随着阿翩的靠近拂过,让邵燕黎的心情也变得甜蜜起来,小骗子没走,算他有良心,不过他相信除了阿翩,没人会跑到他家来偷东西。
他伸手将阿翩揽进怀里,揉揉他的头发,发丝还有些湿,显得很柔软,他问:「你染头发了?」
「什么染头发,这才是本来的发色,我今天没有喷染色慕丝。」
「是这样吗?」
「是啊,可见你对我一点都不关心,连我的头发是什么颜色都不知道,昨晚做那么久也不帮我清洗,害得我大清早自己爬起来去洗。」
邵燕黎很无语,好吧,没注意到阿翩的发色问题是他的错,可他不是不帮阿翩清洗,是阿翩自己说不喜欢跟人共浴,他们最开始在一起时,每次欢爱后阿翩都是独自洗澡,时间一长,他也就习惯了,没想到现在反而成了被埋怨的借口,不过邵燕黎什么都没说,对于阿翩的伶牙俐齿,他一定是多说多错。
没得到回应,阿翩也没在意,继续说:「以后记得帮我洗澡喔。」
「是,大少爷。」邵燕黎早习惯了阿翩一时一个想法,只要阿翩不随便搞失踪,让他多做些事他没意见。
「真乖。」阿翩很高兴,伸手拍拍邵燕黎的脸颊,坐起来说:「起来吃饭吧,我做了你喜欢的早餐,怎么样,对你不错吧?」
「阿翩!」阿翩刚下床,被邵燕黎一把扯住了,说:「告诉我有关你的事好吗?」
「我叫阿翩啊。」
「不是这个。」看着脸上写满随意的少年,邵燕黎郑重地说:「是你的真实名字,你家住哪里,你的家人,还有,你平时都在做什么。」
阿翩没说话,随意的笑容却掩下了,大大的眼睛看着他,很清澈的眸子,透着一层淡淡的伤感,像是不被主人信任的宠物,耳朵无力地耷拉下来,这让邵燕黎怀疑自己的口气是不是太重了,他松开手,改为按住阿翩的双肩,以期得到信任,缓和下语气说:「我不是不信你,而是我不想你再离开或出事时,我连报案都做不到,我想保护你,你懂吗?」
邵燕黎不是个喜欢追根究柢的人,但对于他在意的事,他会想很多,就比如现在,他是认真的,哪怕被骗过,他还是喜欢阿翩,所以,他不希望再被隐瞒,这一点对他很重要,他相信阿翩明白。
阿翩还是目不转睛看着他,眼眸澄净,却看不到任何波动,就在他对得到答案不抱希望时,阿翩说:「没有。」
「什么?」
「我说——阿翩什么都没有,没有名字,没有亲人,没有工作,阿翩只有你。」少年的表情从未有过的认真,说:「我是你创造出来的,所以,我会在你身边,永远不离开,如果哪天我消失了,那就是你不再爱我,或者我死了。」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邵燕黎不是个迷信的人,但这番话带着一语成谶的不吉,让他立刻恼了,吼道:「好了,我什么都不问了,我不问了行不行,小祖宗!」
他承认他很想听到告白,但这告白太惊悚了,他只是想多知道些有关阿翩的事情,怎么话题被阿翩搞得这么沉重?母亲早逝,让邵燕黎对生死之类的话题都很忌讳,不过他吼完后马上就看到阿翩眼睛亮了起来,虽然表情不变,但眼眸里明显透出欢快的色彩,而且很快晕染开,让那对眼瞳变得更加闪亮。
「这是你说的喔,阿宅,你不可以再问,否则就是犯规。」
阿翩笑嘻嘻跳下了床,在邵燕黎发火之前跑出了卧室,那飞快速度让邵燕黎以为自己看到了小狐狸,狐狸尾巴还在屁股后面甩啊甩,为计谋得逞而自鸣得意。
又被耍了,邵燕黎气得说不出话来,他承认自己败了,阿翩一句话就戳到了他的软肋,让他再问不下去。
那就……以后有时间再慢慢问吧。

阿翩个性虽然跳脱,但家事厨艺都很好,早饭熬了一大锅香香的香菇鸡丁粥,还有火腿面包煎蛋,又榨了苹果汁,看到邵燕黎过来,他很殷勤地把椅子拉开,请他落座。
看在阿翩很乖巧的分上,邵燕黎忽略了他刚才的欺骗行为,不过还是交代他不可以再抽烟嗑药混酒吧,阿翩点头如捣蒜,二话不说全部同意。
吃完饭阿翩又主动收拾厨房,一切都表现得很优,邵燕黎也没再多问他离家出走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既然还喜欢他,想跟他认真交往,斤斤计较没意思。
邵燕黎来到书房,书房还保持昨晚两人争吵时的状态,纸钞胡乱摊在桌上,阿翩带来的背包扔在一边,邵燕黎把钱收拾好,又捡起背包,里面钱款和物品一样不少,放金表的包装盒连打都没打开,保持封贴的状态,那是邵燕黎的收藏,还没戴过就被阿翩洗劫去了,现在又完璧归赵,让他哭笑不得。
看阿翩的举动不像是缺钱,倒更像是争吵后的负气离家出走,这个推想让邵燕黎突然感到很生气,甚至有些嫉妒,吵架就吵架,他居然去混酒吧玩女人,昨晚自己轻易就原谅实在太便宜他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总算雨过天晴了,心情在经历了两个多星期的低谷状态后终于回到了正常轨道,邵燕黎很快就把接的文档全部翻译完了,帮杂志社写的短篇约稿也搞定后,看看到了中午,他出来准备午餐。
外面很静,邵燕黎以为阿翩出去了,到了客厅才发现他蜷在沙发上睡着了,蜷的很圆,像玩累了正在补眠的猫崽,房间很干净,带着打扫过的清亮,阳台窗户开着,堆积了一个星期的衣服都洗好了,凉在外面,阳光透过衣服间的缝隙洒进来,照在阿翩身上,像覆了层暖被,他的头微微垂着,左耳垂上的耳钉随着呼吸闪烁着淡绿色的光芒。
看来这家伙是累着了,晚上被自己折腾到半夜,又早起做饭,还收拾房间,看着阿翩睡觉时的憨态,邵燕黎忍不住过去揉揉他的头发,心想他也不要求阿翩这么勤快,只要他不闹失踪玩心情蹦极就行了。
邵燕黎做了午饭,饭做好后,阿翩也醒了,乖乖帮他把饭菜摆上桌,吃饭时阿翩坐在朝阳的地方,祖母绿耳钉随着他的动作一闪一闪的,邵燕黎的心被闪得有些乱,他记得那晚舒清河戴上耳钉笑问自己的模样,也是这般的乖巧。
「怎么样?」发觉邵燕黎注意到自己的耳钉,阿翩伸手摸了摸,说:「我在抽屉里发现的,是送给我的对不对?」
「呃……对。」
其实,确切地说,他是准备送给阿翩,但后来第一个戴的人却是舒清河,舒清河戴着很好看,有着跟阿翩相同的美感,虽然邵燕黎最后拒绝了他,但想起在健身房他表现出的失落,邵燕黎又觉得很抱歉……
不,也不能说是抱歉,而是种在意,因为伤害了对方而留下的在意。
阿翩误会他的迟疑,问:「是不是我不该随便动你的东西?你其实是送给别人的?」
「又说傻话。」邵燕黎回过神,笑道:「祖母绿是五月的诞生石,我身边除了你,还有谁是五月出生的?」
「我才不是五月,我是四月的,钻石!」见邵燕黎没有不开心,阿翩气势立刻回来了,说:「你买错了,道歉还能买错东西,真糟糕,下次记得买钻石给我喔!」
邵燕黎一愣,好像哪里有不对,但正在被阿翩瞪眼,他没去多想,笑道:「我会记得下次买钻石,最好是每个月买一次诞生石就完全没问题了。」
阿翩笑了,点头:「算你聪明。」
吃完饭,阿翩收拾了饭桌,邵燕黎去书房做事,没过多久,阿翩踮着脚走进来,邵燕黎转过头,见阿翩从书架里拿出一本书,对他屈起食指,做了个OK的手势,很小声地说:「慢慢写,我去看书,不打扰你,不过你要记得告诉我最新的剧情啊。」
阿翩拿著书跑出去了,邵燕黎又转头看电脑里的文档,其实文章结尾他已经想好了,不过剧情有几个方案,他不确定哪一个才是最恰当的,这时候最好是找个人聊一下,可惜小丁太聒噪,阿翩心性不定,邵燕黎想起上次跟舒清河聊剧情聊得很开心,他又是警察,在探案方面会有一些独到的见解,可是现在却不适合去找他聊天。
邵燕黎叹了口气,决定先把文章放放,改为查阅搜集来的背景资料,反正档期又不紧,慢慢来吧。


05

阿翩的回家给邵燕黎在工作中带来了很大动力,但其他方面就有待商榷了,就比如他回来后,邵燕黎晨跑的次数屈指可数,而且非常不定时,不过小别胜新婚,两个人又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亲热后赖床是正常现象,尤其是阿翩这次回来乖了很多,没再像以前那样乱发脾气,还主动帮他打理家务,洗澡也不避讳他了,这让邵燕黎很满意,他本来还以为阿翩是三分钟热度,撑不了多久,不过转眼一星期过去了,阿翩还跟刚回来时一样,除了有一次在亲热后跟他稍微提过晚上想出去上班,但看到他脸色不好,就立刻打住了话题,再没提这件事。
周五下午,邵燕黎去医院看小丁,回来时顺便买了晚饭,途中给阿翩打电话,想告诉他晚上不用做饭了,可是电话打了很多遍都是忙音,他有些担心,匆匆赶回家,开门后听到里面有说话声,阿翩正在讲电话,像是说得不投机,声音很响亮,连他进来都没听到。
「到底要我说多少次?老子不做了,那份工作谁爱做谁做……你威胁我啊,好啊,尽管放马过来,捅破就捅破,看最后谁死得更难看!」
对面沉默了一下,随即很冷静地说了几句话,阿翩听得恼火,抬腿踹了茶几一脚,正要爆粗口,一抬头,看到对面玻璃窗上映出的身影,他急忙转过头,在发现是邵燕黎后,表情缓和下来,对电话那边说:「我情人回来了,我不想再跟你谈,别再打扰我,就这样!」
说完,将手机扣死,一甩手扔到了沙发上。
邵燕黎过去把手机捡起来,还给阿翩,说:「你生气归生气,它是无辜的,是不是想摔坏了,让我再买新的给你?」
看到他,阿翩眨眨眼,恢复了俏皮的模样,笑嘻嘻说:「好啊,那我要iPhone,苹果四代,不是四袋苹果……」
他说完,眼神掠过邵燕黎手上的购物袋,立刻叫起来,「不是吧,你真的买苹果回来了?」
「阿翩!」很明显的顾左右而言他的举动,邵燕黎忍不住打断他。
邵燕黎是有点后知后觉的毛病,但不等于说他迟钝,这几天阿翩断断续续接到类似的电话,每次都刻意背着他,他能感觉出阿翩接完电话后会变得很烦躁,却尽量在自己面前做出没事人的样子,他本来想既然阿翩不希望他掺和进去,那他就当不知道,可现在看来事情越来越糟糕,无法再视若无睹,问:「告诉我,是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在威胁你?」
「不是啦,你别多想。」
阿翩接过邵燕黎的购物袋,想去厨房,邵燕黎把他拉住,说:「别怕,下次他再打电话来骚扰你,让我接,如果他想要钱,我给他,出门求财,他也不想把事情搞大吧?如果他不识相,那就捅到警察去好了,我有朋友在里面,会帮忙的。」
阿翩完全没有被恐吓过后的惊慌,满不在乎地看着他,然后嘴巴咧开,嘿嘿嘿笑起来,红润润的脸颊,邵燕黎忍不住伸手掐过去,问:「你笑什么?我有说错吗?」
「没有,我只是很开心,因为……」阿翩话说到一半,突然踮起脚,亲在邵燕黎的唇上,说:「从来没有人对我说要保护我。」
为什么没有人说呢?阿翩很可爱,也很能干,只要他稍微改一下脾气,那喜欢他的人一定会很多……
点吻慢慢变得湿润,阿翩搂着他的脖颈,把轻轻的碰触变成了货真价实的热吻,邵燕黎听到他轻声说:「所以阿宅,就算你只懂得买四袋苹果,我还是最喜欢你。」
这应该是他听到的最好听的情话了,邵燕黎突然感觉很燥热,都是阿翩挑起来的,他搂住情人的腰,跟他吻在一起,正考虑是去卧室还是直接在沙发上享受风情,小腿肚传来疼痛,阿翩推开了他,一脚踹过来。
不痛,却被踹得莫名其妙,邵燕黎奇怪地看阿翩,就见他漂亮的眼眸微微眯起,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邵燕黎不知道自己又哪里做错了,问:「怎么了?」
「你跟条子很熟吗?你不知道我最讨厌条子吗?居然想让他们帮忙,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会自己摆平!」阿翩扠着腰,一字一顿很郑重地对他下达命令。
自己摆平?
单凭阿翩这后知后觉的反应,邵燕黎就对他的话抱百分百的怀疑,不过他了解阿翩的个性,这时候不会跟他认真,扯着他来到沙发上,微笑道:「英雄,先把我们的事摆平再说。」
小风波没有打扰到两人甜蜜的同居生活,周末邵燕黎把事情都提前做完,约阿翩出去郊游,阿翩对郊游没兴趣,两人讨论了半天,最后阿翩提出去游乐园。
两个大男人去游乐园?邵燕黎对这个提议感到很头痛,不过架不住阿翩央求,只好答应了,反正游乐园里没人认识他们,就算被认为很奇怪也无所谓。
阿翩对他的应允很开心,当晚就跑去翻旅游指南,又安排好日程,邵燕黎看他选的是邻市的一家游乐园,忍不住说:「这么远,我们当天回不来。」
「那就不要回来,难得出去玩嘛,不如直接在外面留宿一晚。」阿翩趴在床上翻着指南书说:「难道你不想试试在旅馆做的情趣?」
说得也是,邵燕黎从毕业后就一直宅在家里做事,很久没出去了,既然要去玩,当然要玩得尽兴才是,他从阿翩手里拿过旅游指南,在游乐园附近找了一家比较中意的旅馆,阿翩看看价钱,叫:「五星级,很贵耶。」
出去旅游,当然要选最好的,否则玩一整天,晚上睡不好怎么办,对于价格邵燕黎倒不是太在意,钱是为了花而存在的,没了可以再赚。
「我请你怎么样?吃海鲜大餐,想不想?」
「想想想,我做喜欢吃海鲜了!」一听说除了玩,还有大餐吃,阿翩的眼睛顿时亮了,立刻连连点头,跳下床,说:「那你打电话订房间,我去收拾衣服。」
邵燕黎订好房间和餐厅后,又顺便打电话给小丁,他有驾照,但没有车,出远门的时候,当然还是自己开车比较方便,这时候小丁就派上用场了,小丁听邵燕黎说去游乐园,爽快地同意了,说:「难得你转性,懂得哄女朋友了,我当然要支持,开我的车尽情玩吧,记得准时交稿就行。」

第二天早上,邵燕黎带阿翩先坐地铁去小丁家,路过派出所时他特意看看里面,办公桌前坐了位年轻人,却不是舒清河。
这几天晨跑都没见到舒清河,打电话又关机,不知道他是不是调工作了,怎么离开也不说不一声?现在是不是流行玩失踪?身边朋友一个两个都这样。
腹诽被打断,阿翩问:「在想什么?」
「没什么,我一个朋友最近联系不上了,跟你一样,一句话不说就人间蒸发。」
阿翩脸色有些不自然,感觉手被邵燕黎紧了紧,像是怕他再度失踪一样,他踌躇了一下,小声说:「阿宅,其实……」
话被打断了,邵燕黎拉着阿翩的手飞快跑下阶梯,车要来了,他们需要快点。
来到小丁的家,邵燕黎拿了他的车钥匙,准备上车,阿翩跟在他屁股后面,小心翼翼问:「阿宅,你的技术还好吧?」
「不知道。」邵燕黎把旅行包放好,随口说:「我适应性还不错,驾照一次就考出来了,不过考完后再没握过方向盘。」
「那还是让我来开吧。」听了邵燕黎的话,阿翩立刻抢先跳进了驾驶座,大叫:「我可不放心把自己的生命交在一个菜鸟手里!」
「我不在乎把命交在你手里,」邵燕黎冷静地提问:「不过你有驾照吗?」
「当然有了,我五岁就开始摸方向盘了。」
是玩具车的方向盘吧?
没等邵燕黎吐槽,阿翩就连声催促他上车,车开了出去,邵燕黎本来还怀疑阿翩是不是真会开车,但很快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了,阿翩把车开得很稳,看他熟练的手法应该开了很久的车。
「你如果困了,就先睡一觉,开车的事交给我。」阿翩开着车随口说。
邵燕黎没睡,难得的一次出游,睡觉实在太浪费时间了,他听着阿翩聊了一会儿有关高明诈欺的故事,中途又跟他交换开车,道路是笔直大道,倒不难开,邵燕黎很快就习惯了,等到达游乐园时,在旁边睡觉的反而是阿翩。
游乐园比想像中要大,邵燕黎很久没来这种地方了,感觉多了很多以前没有的游乐器具,阿翩就更不用说了,他好像从没来过一样,很兴奋地拉着邵燕黎坐了海盗船,茶杯碰碰撞,旋转度很高的过山车,星际旅行,午饭吃过后,阿翩又想去坐旋转木马,被邵燕黎拉住了。
旋转木马太低龄了,两个男人混在一群幼儿园儿童里面,实在太显眼,邵燕黎比较中意对面的幽灵鬼屋,拉阿翩过去,说:「试试这个。」
「这个啊……」
阿翩苦着脸转头看其他的娱乐设施,明显对鬼屋没兴趣,邵燕黎故意逗他,「你不会是怕吧?说起来你以前对我玩诈骗时,曾被我吓得扔手机。」
「没那回事,你记忆混乱了,去就去。」
为了证明自己不怕鬼,阿翩当先跑了进去,邵燕黎笑嘻嘻跟在他身后,看着逞强的情人,他突然有点坏心地想看到他被吓到的模样。
不过进去不久,邵燕黎就失望了,鬼屋有名无实,人偶造型假的让人连吐槽的欲望都没有,唯一加分的是音乐比较诡异,再加上灯光忽明忽暗,勉强造成惊悚的效果,阿翩一开始还紧握他的手,但很快就松开了,一边嘟囔不刺激,一边飞快向前走,旁边有个骷髅架突然冒出来,把他激怒了,一拳头砸过去,吼道:「我是来看鬼的,不是看骨架!」
太暴力了。
骷髅脑袋折断了,骨禄禄滚到了地上,邵燕黎为辛苦做事的工作人员哀悼了一下,把骷髅头捡起来装回去,转过身却发现阿翩不见了。
邵燕黎叫了两声,不见回应,急忙加快脚步追了上去,前面是一个岔路口,他正犹豫不知该走哪条路,就听到有惊呼从远处传来,是阿翩的声音。
邵燕黎顺着叫声跑了过去,拐过拐角,空间突然变暗,邵燕黎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过来,看不清路,只能摸索着往前走,没走两步脚下被绊倒,还好有只手过来及时把他拉住,跟着衣领一紧,被带到近前,他听到阿翩的吃吃笑声,「骗到你了。」
借着微弱光亮,邵燕黎依稀看到阿翩计谋得逞后的笑颜,他很无奈,很想告诉这位诈欺师,自己会被骗到,不是因为他的骗术有多高明,而是自己想让他骗,搂住他的腰,问:「这里怎么这么暗?」
阿翩还沉浸在捉弄人的欢喜中,靠着他嘻嘻笑道:「我把照明灯泡弄碎了。」
「会被罚款的,小祖宗!」
「不关我事啊,这是我的本能反应,刚才有个鬼面突然蹦出来吓我,我就是踢了颗小石头过去,然后……」
然后,那个可怜的道具就被毁掉了,真是个暴力的家伙,还是快走吧,在被人发现之前。
「我突然发现这里还满刺激的耶。」脸庞有些温热,阿翩靠得很近,邵燕黎几乎可以感觉得到他说话时温润嘴唇擦过自己的脸颊,阿翩很坏心地笑问:「要不要在这里来一局?」
熟悉的体香在紧密贴靠中失去了原有的意味,像点着的薰香,潜在的魅惑气息随着燃烧完整的散发出来,邵燕黎的心很不争气地失去了节律,忘了考虑在这里做,如果被发现会怎样,只是忠于本能,扯着阿翩的衣领带到自己面前,低头吻住了他,阿翩先是一愣,但马上就回应了过来。
这里是个死胡同,灯光被阿翩弄灭后,更不可能有人过来,邵燕黎吻着他,手掀开他的T恤下摆伸了进去,阿翩的腰间肌肤像一帛绸缎,华丽柔韧的质地,任由他放肆的抚摸,相濡以沫的嘴角间不时传来的低微呻吟证明主人很喜欢被这样挑逗,软舌在他口中俏皮地游走,做着欲拒还迎的调情。
附近偶尔传来脚步声,但很快就远去了,这种随时会被发现的危险状况反而让激情变得更加放肆,黑暗的空间是情欲滋生的温室,脱去了矜持的外衣,一切都变得自然而理所应当。
邵燕黎的手抚上阿翩的腰间,想帮他解开腰带,朦胧中睁开眼睛,淡绿色光芒在阿翩耳垂下轻微闪动着,一刹那,光芒像道犀利的剑刀,劈开了刚刚才封印住的记忆,眼瞳被映亮了,他恍惚看到在自己面前的不是阿翩,而是舒清河的笑颜,两个人在瞬间位置换了,让他分不清这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只是本能地一用力,把怀里的人推开了。
砰的一声,接着是阿翩的痛叫声,邵燕黎回过了神,借着远处微薄的光亮,他看到阿翩正捂着后头皱眉瞪自己,急忙问:「你没事吧?」
阿翩可能被撞痛了,眼眸里凝起一层薄雾,邵燕黎以为他又要拳打脚踢,可是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看着自己,担心地问:「你怎么了,好像突然鬼上身似的。」
「呃,没什么。」
刚才突然出现的一幕让邵燕黎的心变得很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摊摊手,也许他真的鬼上身了,要不怎么会在跟阿翩亲热时想到别人?阿翩身后的诡异背景是水泥彻成的,光听声音就知道他刚才撞得不轻,这让邵燕黎很心疼,抬手去摸他的头,阿翩闪开了,拉住他的手,轻声说:「这里不好玩,我们走吧。」
原本两情相悦的激情因为突然变故消散了,邵燕黎心情很糟糕,阿翩似乎也不好,一句话都不说,两个人在寂静中默默走了出去,外面刺眼的阳光射来,驱散了短暂的阴云,乐曲在乐园里欢快地回荡着,让邵燕黎几乎以为刚才那幕只是自己的幻觉。
阿翩走到对面长椅上坐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坐下后盯着地面一句话都不说,凝重脸色中夹杂着一丝茫然,邵燕黎很担心,问:「头是不是很痛?对不起啊,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的,我……」
「阿宅,」阿翩转头看他,轻声问:「你是不是后悔了?」
「什么?」
「是会后悔的吧?」阿翩转回了眼神,自嘲地一笑:「我没工作,脾气又不好,什么都不会,还伤害过你,比起这样的我,小警察好多了,换了任何人,都会选他的。」
自我嫌弃的口吻,看着阿翩垂着头,邵燕黎突然很憋气,喝道:「我跟清河只是朋友,别胡思乱想,你是有很多小毛病,但你也有许多别人不会的东西。」
「清河?呵,锁定真准啊,这么快就知道我说的警察是谁了。」
邵燕黎张口结舌,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后悔地想甩自己一耳刮子……不,照阿翩的脾气,不需要自己动手,耳光会自动飞过来,不过出乎他的意料,阿翩半天都没有动静,安静了一会儿,说:「我口渴了,帮我买个甜筒好吗?」
不远处有个小丑正在兜售甜筒,邵燕黎二话不说,急忙跑过去买了一个,又以最快速度折返回来,递给阿翩,阿翩接过,笑道:「跑得这么快,怕我消失啊?」
有什么好奇怪,你消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
邵燕黎心里吐着槽,嘴上却说:「天热,甜筒会化掉嘛。」
「那你帮忙一下。」
阿翩舔了几下后,把甜筒给他,邵燕黎吃着印有牙痕的地方,阿翩看他吃得仔细,眼眸甜蜜地眯起,微笑问:「其实,你是不是也有一点点喜欢那个小条子?」
咳!
冰糕没顺利吞下,邵燕黎很狼狈地咳起来,阿翩被他逗得直跺脚,两条绞在一起的银链随着他脚踝颤动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亮,邵燕黎恨恨看着这个始作俑者,阿翩完全没当回事,伸手在他背后捶着,问:「你没事吧?」
当然是……有事了!
「你怎么认识舒清河的?」
「就……那么认识了呗。」
阿翩没说实话,邵燕黎也懒得多问,把甜筒还给他,说:「清河人不错的,不过我们只是朋友,别乱想了,我还没浑到分不清朋友跟情人的区别。」
真的分得清吗?邵燕黎很心虚,他不敢肯定,至少他知道刚才在跟阿翩接吻时他想到了舒清河,这样说与其说是安慰阿翩,倒不如说是在安慰他自己,好奇怪的感觉,以前跟舒清河在一起时他会常想起阿翩,那时他以为是热恋的原因,可为什么跟阿翩同处时他又会想到舒清河呢?他没有花心到脚踏两条船吧?天知道因为父亲以前的那些行为,他最痛恨的就是花心又不负责任的人了。
阿翩脸色很平静,完全没有像以前那样向他施加暴力,邵燕黎发现阿翩这次回来后成熟了许多,虽然也经常整人,但不会再动粗,反而会让人感觉到他的乖巧,看着他的侧脸,邵燕黎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从侧面看,阿翩跟舒清河好像,为什么自己以前都没注意到?
「真笨!」
阿翩舔着甜筒,突然爆出两个字,邵燕黎刚汇集好的感觉被打断了,再也连接不上,耸耸肩,说:「我知道我很笨,这个很早以前就有人说过。」
「我不是说你,我在说我自己。」阿翩垂着眼帘,低声说:「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搞出这么多事出来,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发现原来答案就在原点。」
「什么?邵燕黎不太明白这句话的含意,阿翩给他的感觉一向是跳跃随性的,所以他静下来时,就格外让人在意,问:「阿翩,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有啊,有很多,多到他不知该怎么去开口表白的程度,他怕邵燕黎知道了真相后会讨厌他,惧怕他,不再理他,而且错也好,对也好,他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没法再回头,也回不了头,因为阿翩是为了邵燕黎存在的,如果被丢弃了,这个人就会永远消失吧。
所以他不能说,哪怕身分被揭穿了,他也不能说。
「有啊!」阿翩吃完大半个甜筒,抬头看邵燕黎,眸光亮晶晶的,闪烁着快乐的光芒,拍拍他的肩膀,凑近了小声说:「其实我不怕老实告诉你,我是奥雅多星人,多年前银河系大爆炸才流落到地球的,我的身分很显贵喔,用你们地球人的算法应该是王子级别的,所以,卑微的地球人,你该为认识一位王子而感到自豪……」
邵燕黎一开始还在努力琢磨银河系里是不是有个奥雅多星球,但越听越不对劲,脸色越来越黑,他在认真谈心,小骗子却跟他插科打诨。气得大吼:「阿翩!」
「啊,那边的云霄飞车不错耶,去看看,去看看!」
邵燕黎还想再吼,手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阿翩把甜筒底座部分塞给了他,头也不回跑掉了。
王子!王子!
邵燕黎跟在后面,气得摩拳擦掌,今晚他会在床上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落难地球的王子殿下的!


06

快乐时光总是过得飞快,游乐场还没玩到一半,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邵燕黎看看时间,拉住了还在四周寻找神秘游乐设施的阿翩,说:「还有一天时间,明天再来吧,你不是说想吃龙虾套餐吗?太晚就吃不上了。」
「龙虾天天都有啦。」
「游乐园更不会消失,除非你这个×××星人可以施魔法把它弄没有。」
邵燕黎把阿翩从游乐园带出来,塞进车里,阿翩看地图,他开车,很快就找到了两人想要去的海鲜餐厅,停车时阿翩看到对面不远处停了一辆白色轿车,脸色微微一变,小声说:「不会那么巧吧。」
不过,那个家伙最喜欢享受了,不管去哪里,一定会选最好的,他出现在这家餐厅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大老远来这里干什么?
邵燕黎没注意阿翩在嘀咕什么,停好车,进了餐厅,他预定了座位,跟服务生报了名字后,被引到靠窗的位子上,座位旁有株常青植物,阿翩坐下后立刻窝到了植物后面。
「怎么了?」
邵燕黎点了两份龙虾套餐,看到阿翩趴在植物后不断看对面,他很奇怪,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居然看到舒清扬坐在远处的角落里。
舒清扬面容冷淡地靠着椅背,一身白色西装,头发打理得整齐而有型,这打扮不像是刑警,更像白领精英,他对面坐了一位岁数相仿的男人,像是为了衬托他似的,衣服从上到下彻头彻尾的黑,肤色是健康的古铜色,五官深邃冷峻,脸上挂着笑,相对于舒清扬的冷漠,他显得随意多了,但唇角偶尔轻轻抿起,透出凉薄狠毒的气息。
这个男人一看就不简单,也不像是警察,舒清扬怎么会跟这种人在餐厅见面?
「别看了,小心被发现。」
被阿翩小声警告,邵燕黎转过头,问:「他是清河的哥哥,你认识他?」
「警界精英,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我说要小心的不是他,是他对面坐的人。」
餐点上来了,阿翩叉了一大叉子龙虾肉,塞进嘴里,边嚼边说:「那个男人叫叶盛瑶,道上的人都管他叫夜枭,因为他做事就像枭鹰一样,心狠手辣,不留余地,他对着你笑,可能笑容后面是在考虑怎么杀你,没人敢招惹他,几年前他开始洗白做正当生意,主要经营房地产和餐饮服务业。」
邵燕黎的文章虽然涉及犯罪探案的冒险类,但真正的黑道却是他无处窥探的领域,他不知道那个笑嘻嘻的男人是不是真像阿翩说的那么厉害,只是本能感觉他不好惹,再看到叶盛瑶的座位附近坐了几个男人,大家的目光都盯在舒清扬身上,他不由有些担心,问阿翩,「你肯定?」
阿翩咕嘟咕嘟喝了大半杯饮料,然后指指自己的脑袋,不答反问:「这是什么?」
邵燕黎被他问得莫名其妙:「头啊。」
「是电脑。所有犯罪组织的数据都储存在这里面,我还知道叶盛瑶的出生年月日,有过什么经历,喜好是什么,想不想知道?」
「我对别的男人没兴趣,比起他,我更想知道你的。」
情话轻易取悦了阿翩,他抱着饮料杯嘿嘿嘿傻笑起来,邵燕黎忍不住摸摸他的头发,他发现阿翩其实很好哄,虽然有点小暴力,但只要凡事顺着他,就很容易沟通。
邵燕黎吃着饭,眼神偶尔掠过去,发现舒清扬和叶盛瑶聊得不是很开心,两人之间流动着剑拔弩张的紧张感,邵燕黎虽然不知道阿翩说的话里是否有夸大的成分,但以舒清扬的身份,特意跟叶盛瑶约在这里会面,肯定有内情,天底下那有什么真正的洗白,还不是两边吃?如果舒清扬发现了叶盛瑶的罪证,那他现在一定很危险,也许一言不合,这里随时会变成枪战片的实地现场……吧。
邵燕黎越想越觉得有这种可能,他跟舒清扬不熟,但舒清扬是舒清河的大哥,又是刑警,于情于理他都不希望舒清扬出事,想打电话给舒清河,但手机拿出来才想起舒清河的手机已经很久都接不通了,阿翩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叉了一块龙虾肉,塞进他嘴里,说:「别多事,舒清扬敢单独赴会,就有对应的办法,不需要你担心。」
嘴里被肥厚的虾肉占领了,邵燕黎想说话,结果差点被噎到,再看到阿翩一脸算计的笑,就知道他在故意整自己,只好打手势问——『你肯定?』
阿翩又敲敲自己的脑袋,笑嘻嘻说:「舒清扬的外号叫夜狼,你听这名字就可以知道他有多难搞了,狼对上鹰,最后谁杀谁还是未知数呢,你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我。」
邵燕黎本想夸奖阿翩的人工电脑容量很大,但阿翩最后一句话成功地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问:「你不会是有得罪过他们其中哪个吧?」
「是两个。」阿翩伸出两根手指头在邵燕黎面前晃了晃,「告诉你一个惨痛的事实,两个我都得罪过,所以被发现的话,我会很糟糕。」
一个是黑道老大,一个是白道精英,阿翩居然两个都得罪了,邵燕黎气极反笑:「你还真有本事啊,小祖宗,你骗了人家多少钱?我先帮你准备好,省得到时你被人砍。」
阿翩眨眨眼,笑眯眯问:「这么担心我啊,笨笨。」
邵燕黎感觉小腿有些痒,即使不低头,他也知道是某个家伙的脚在他腿上磨蹭,死到临头还这么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邵燕黎不知道是该骂他好,还是气他好,于是选择了无视。阿翩不介意,把椅子挪挪挪,挪到他旁边,说:「别担心了,他们正在牟足了劲去算计对方,不会注意到我的,我们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吃完饭,偷偷溜掉就好。」
「你确定溜得掉?」
「那我先溜,你殿后好不好?」
邵燕黎同意了,拿过阿翩的背包,让他马上先走,身旁有两颗定时炸弹,这饭吃的太痛苦,还不如不吃,阿翩显然不想走,被他塞了块龙虾进嘴里,催促离开,这才不情愿地跑出去,邵燕黎跟在阿翩身后,付完帐出去时瞅瞅舒清扬和叶盛瑶,发现他们脸色凝重,瞪着彼此,果然完全没注意到他跟阿翩。
出了餐厅,邵燕黎松了口气,开车去旅馆,刚才在餐厅碰到了两个怪人,晚饭也吃得心惊胆颤,看了眼靠在助手席上嘻嘻笑得像小狐狸一样的阿翩,他没好气地伸手在阿翩头上乱揉一把,算是惩罚,阿翩没反抗,很享受地接受了他的抚摸,说:「我们到旅馆补餐吧。」
也只有这样了。
邵燕黎来到旅馆,登记时询问餐厅服务,却被告知晚餐供应时间已过,他看看表,因为在游乐园玩得太晚,现在已经十点多了,早过了就餐时间,阿翩在旁边听到他们的对话,吐吐舌头,拿过客房钥匙,悄悄离开,被邵燕黎揪住衣领拽了回来,接过他手上拎的大旅行包,黑着脸进了电梯。
阿翩跟在邵燕黎身后跑进电梯,说:「好啦,是我的错,出去吃好了,我请你,晚餐都没酒,一点都不浪漫。」
×他个×××,自从跟这个小诈欺师在一起后,他就一直在暴风骤雨的洗礼中度过,浪漫没有,刺激倒是很多,邵燕黎心里咆哮马不快地奔腾着,可是看到阿翩眨着眼看自己,眼瞳湿润润的,溢满了讨好的笑,也就懒得骂他了,只轻声告诉自己:「我会习惯的,我一定要习惯,我只能习惯。」
「阿宅,你一个人在嘀咕什么啊?书上说碎碎念是男人对自己没自信和即将衰老的首要症状欸。」
还敢来招惹他!
邵燕黎终于忍不住了,把阿翩揪进怀里,按住他的肩膀冲他大吼:「我说——我会在今后的人生中习惯你的存在!」
电梯轻微晃了一下,头顶上的灯具闪了闪,阿翩抱住邵燕黎看看电梯四壁,心有余悸地说:「不用这么大声,我已经切身感受到你的怨念了,阿宅,你看你的脑电波都跟电线并网了,力量这么强大,难道说你也是某个星系在地球上的遗留孤儿?跟丁ET是一起的吗?」
「……」
邵燕黎现在彻底发现他对阿翩抱有怎样的感情了,那就是他不在身边时会想死,他在身边时会被气死,左右都是死,那就拖着他一起死吧!

两人来到客房,把旅行包放好后,出去吃饭,阿翩说夜色不错,提出步行,邵燕黎没反对,不过时间很晚了,旅馆周围的餐馆都打了烊,倒是酒吧有不少,两人走了一段路,阿翩看邵燕黎,问:「要不就酒吧吧?」
这个时间段吃晚餐会感觉很饱,不吃又觉得有点饿,酒吧提供的点心饮料比较适合他们现在的状态,邵燕黎同意了,随便找了一家门面看起来很高档的酒吧,走了进去。
阿翩笑嘻嘻跟在邵燕黎身后,不过一进酒吧他脸色就变了,满不在乎的眼眸阴沉下来,迅速扫视了酒吧,拉拉邵燕黎衣袖,说:「这家不太好,我们去别家吧?」
「这里很好啊。」
酒吧宽敞雅静,没有低俗酗酒的客人,邵燕黎觉得环境不错,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见阿翩一脸不情愿,他把阿翩拉到身边,说:「很晚了,我们随便吃点就回去了,这里又不是色情场所,你怕什么?」
不是色情场所,不过更糟糕。
阿翩在嘴里嘀咕着,看到对面两个男人一身西服正襟危坐,手一直在腰间徘徊,他就知道不对劲了。真糟糕,难得出来旅游一次,结果先看到两个煞星,再碰到条子,一点都不顺,早知道还不如在旅馆里吃泡面呢。
邵燕黎点了点心和零食,外加两杯低度酒,阿翩很喜欢吃零食,这些都是为他点的,他自己吃了两块点心,很快酒就喝完了,邵燕黎想再叫酒,被阿翩拦住了,说:「我困了,回去吧。」
「你平时不是很能喝吗?」阿翩的反常让邵燕黎很奇怪,摸摸他的头,笑道:「是不是今天玩得太疯,累着了?」
「是啊是啊,走啦走啦。」
酒吧里的气氛愈来愈凝重,许多人交换着眼神,传达着紧张危险的信息,空气压抑到一触即发的程度,也只有像邵燕黎这样恐龙神经的客人看不出来,阿翩知道多待一分钟,他们就危险一分,不想再磨蹭,掏钱买了单,连零钱都没要,拉着邵燕黎就往外走,谁知没走两步,就听有人喝道:「警察,把东西交出来!」
邵燕黎一愣,本能地转头去看,就见有个男人站在围坐在一起的几人面前,持枪对准他们,随即又有几人站起来,亮出证件,对周围的人说:「临检,请大家合作。」
只是临检而已,没什么啊,邵燕黎没当回事,但看到阿翩一脸紧张,他的脸色也变了,以阿翩以往的经历,他身上有药也不奇怪,怕警察过来检查,他急忙拉着阿翩匆匆往外走,就听身后有人大叫站住,随即尖锐鸣声响起,然后是桌椅的撞击声,有东西飞了过来,邵燕黎只觉手腕一紧,被阿翩拉到墙柱背后,躲过了飞来的一把椅子。
再回头看时,后面已经乱作一团,那几个被临检的客人突然反击,有人手上有枪,首先发出警告的便衣猝不及防,被击中腹部倒在地上,其他几个蛮力不小,顺手抄起坚硬的家伙乱砸过去,客人们都被吓到了,惊叫着四处逃窜,那些人也趁机夹在客人中,便衣警察冲上去阻拦,但碍于人多不敢开枪,反而处于被动状态,阿翩一拉邵燕黎的手,说:「快走!」
他们没跑两步,路就被堵住了,有名歹徒被便衣追得走投无路,看到他们冲过来,伸手来抓阿翩,准备拿他当挡箭牌,邵燕黎急忙将阿翩拉到自己身后,歹徒没抓到人,气得一拳头挥过来,还好邵燕黎平时常锻炼,反应比较迅速,勉强躲过去了,不过额头被对方的指环划了一道口子,不深,只是麻麻的有点痛。
「流血了。」
看到邵燕黎额上的伤,阿翩脸色阴沉下来,邵燕黎跟他靠得很近,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他身上瞬间聚起的怒气,急忙拉拉他的胳膊,说:「算了,快走吧。」
阿翩脸色更黑,冷冷道:「是,算完帐就走。」
邵燕黎跟阿翩认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看到他这么冷的表情,想拦住他,却被推开了,阿翩一脚向歹徒踹过去,正中那人心口,男人被踹得仰面跌在茶几上,把玻璃茶几压得粉碎,跟着跑过来的警察见阿翩动手,立刻拔枪对准他,喝道:「不许动!」
现场一片混乱,邵燕黎很怕警察开枪,急忙说:「警官,误会误会,我们是好人。」
警察没说话,一甩头,示意他们退到后面,邵燕黎知道他是好意,急忙拉阿翩躲去旁边的吧台柜后,阿翩却叫道:「左边。」
警察还没反应过来,一根棍子已从左边飞了过来,砸中他的手腕,枪脱手而出,落到了地上,他急忙弯腰捡枪,歹徒动作更快,先扑了过去,阿翩看他们扭打在一起,枪被踢来踢去,很快又有人过来抢枪,局势更混乱,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摸摸邵燕黎的额头,见只是轻微划伤,心放下了,但火气反而更浓烈,约会两次都被搅黄了,这些身手差劲又愚蠢的家伙,不动手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把邵燕黎按在柜台下,说:「躲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回来。」
「阿翩!」
邵燕黎想拉他,没拉住,阿翩跑出柜台,枪正好在争夺中滑到了他脚边,他一脚踩住,笑问过来夺枪的男人,「你很想要啊?」
「你……」
男人被突然迎上来的笑脸弄得一愣,还没等想到要说什么,脸上便被狠踹了一脚,阿翩踩动枪柄,手枪弹了起来,他伸手接住,顺势一抖,将枪匣卸了,扔回给刚才那个小警察,不屑地啐了一口,「你不配拿枪。」
「你你你……」
面对眼前这个嚣张又暴力的少年,才入行没多久的警察气得说不出话来,忽然看到有人挥动匕首冲过来,忙叫:「小心!」
阿翩早有防备,歪头避开了,顺着对方扑过来的冲力揪住他的手腕向外一拧,把匕首夺下,又给了他心口一记手肘,男人哼都没哼就晕了过去,小警察看呆了,咽了口唾沫,退后两步,不作声了。
阿翩火气还没发完,随手捡起扔在旁边的木棒,冲上去一阵乱打,邵燕黎躲在柜台后越看越心惊,现场非常乱,他很怕阿翩受伤,眼神一直盯住阿翩的身影,可惜到最后人影重叠,无法再看清楚,听到外面传来刺耳的警笛鸣声,他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
大部分歹徒已被制伏,邵燕黎在一片狼藉的场地里找了半天,才看到阿翩,刚要叫他,就看到有人摸到他身后想动手,邵燕黎急忙顺手抄起身边一把椅子抡了过去。
阿翩听到声音,转过头,就看到歹徒趴在地上呻吟,没等他爬起来,邵燕黎抡起椅面又拍在他背上,倒楣的家伙再次被拍倒,邵燕黎还要再打,阿翩急忙拦住他,见他没受伤,这才放了心,问:「你怎么出来了?」
「我担心你啊,你看刚才多危险!你以为你是超人啊,在这里耍威风!」
刚才那一幕看得邵燕黎心惊肉跳,难得的对阿翩大吼,阿翩被吼得皱紧眉,努力让自己忍着不去捂耳朵。被关心他当然开心,但拜托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激动啊,他虽然不是超人,但偷袭的家伙他有注意到的。
「是我错是我错,老大,回头给你骂个痛快。」
战事暂时完结,听到警笛更近,阿翩知道不能再待下去,拉着邵燕黎向外跑,不过刚跑到门口就看到迎面有一群穿警服的家伙冲过来,再看到不远处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阿翩眼神沉下来,转身返回酒吧,想顺紧急通道离开,但没跑几步就发现那边也被封锁了,他气得一跺脚。
「你先跑,别管我。」邵燕黎见他急躁,忙安抚他。
他知道阿翩的身分背景,担心他有案底,被捉住会很麻烦,阿翩的身手刚才他见识过了,如果不是为了照顾自己,他要脱身很简单,反正自己只是普通人,有正当工作,被带去警局也没关系。
阿翩原本眉头紧皱,但在听了邵燕黎的话后马上舒展了,停下脚步,眼睛闪亮亮的看着他,邵燕黎被看愣了,只觉得他的笑很耀眼,模样呆呆的,又透着可爱,被这样看着,他有种很温暖的感觉。
警察不断涌进来,脚步声让邵燕黎回过了神,急忙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跑啊!」
他们站在背光的地方,暂时不会被发现,但要是再磨蹭下去,那就真跑不掉了,邵燕黎急得推了阿翩一把,阿翩还在看他,恍惚应了一声,转身想跑去旁边的厕所,但没跑几步,身体就摇晃起来,邵燕黎忙跑过去扶住他,问:「怎么了?」
「头痛……」
阿翩揉揉后头,眉头因为不舒服皱了起来,靠进邵燕黎怀里,邵燕黎抱住他,摸摸他的后头,问:「是不是刚才被打到头了,打在哪里?」
「唔……」
阿翩没回答,身体却坠下去,邵燕黎不知道他受伤的程度,不敢勉强抱他,扶着他顺着他下坠的趋势慢慢坐到地上,他本来还存了一丝侥幸,希望这是阿翩为了跑路而在演戏,但很快就发现他是真晕了过去,手很冷,对自己的问话毫无反应。
恐惧的感觉猛地涌了上来,邵燕黎看到警察围过来,急忙叫道:「救护车哪里?快叫救护车!」
「救护车已经到了,医生马上就过来。」
嘈杂现场中有人这样回复他,邵燕黎依稀看到有医生进来,他等不及,想抱阿翩过去,被警察拦住,他火了,吼道:「让开,否则我投诉你们警察为了办案阻碍医生救护!」
「怎么回事?」
争吵声惊动了在门口办案的刑警,循声走过来,男人一身白西装在这混乱现场里分外显眼,邵燕黎见是舒清扬,又惊又喜,忙叫道:「舒警官,我朋友后头受了伤,请帮忙救他!」
舒清扬已经看到了窝在邵燕黎怀里的人,眉头轻微皱起,邵燕黎怕他因为跟阿翩有过节不肯帮忙,急忙伸手遮住阿翩的脸,没想到舒清扬快步走过来,蹲下,推开了他的手,等看清那张脸庞时,表情骤然一变,叫道:「清河!」
清河?清河!
邵燕黎见舒清扬看到了阿翩的脸,就知道要糟糕,刚要措辞解释,却被舒清扬的叫声震住了,响雷一般的,把他脑海里循环着的和解词汇全部轰飞了,其他人离得远,没听到舒清扬说什么,但他就在近前,不可能听错,愣了愣,急忙问:「你叫他什么?」
舒清扬脸色阴沉,对邵燕黎的问话置若罔闻,说:「先抱他出去。」
也对,这时候脱身更重要,邵燕黎不敢啰嗦,急忙拦腰抱起昏迷过去的阿翩,跟在舒清扬身后,有警察想阻拦,舒清扬掏出了刑警证,说:「人我带走,有什么问题,让你的上司直接来找我。」
「这……」
警察面露为难,想拦又不敢拦,舒清扬看到他的踌躇,扫了一眼现场,还有那些在混乱中受了伤,正等待救治的客人,冷笑道:「如果他还能再当你们上司的话。」
几个便衣警察被堵得无话可说,再不敢阻拦,乖乖退到一边,舒清扬走出去的时候,用手机打了通电话,等他们出了酒吧,没过多久,就有部黑色轿车以飞快速度赶了过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舒清扬拉开后座车门,让邵燕黎扶阿翩上车后,对他说:「我弟弟的病复发了,麻烦你送他回家,祥叔会带你们回去。」
弟弟?
邵燕黎愈发糊涂,但看看舒清扬的脸色,也知道现在不适合多问,他只担心阿翩的安危,说:「他的头被打伤了,难道不该送医院吗?」
「我会通知医生去家里,这是他的老毛病,不会有事。」从邵燕黎眼眸里看到了满满的焦虑和疑问,舒清扬表情有些复杂,说:「我还有事要处理,弟弟就先交给你了,你想知道的问题,我回去后会一一答复。」
邵燕黎也担心待久了再有变故,没再多问,点点头,坐上了车,门自动关上了,车启动起来,悄无声息地驶进了夜幕里。
舒清扬看着他们走远,又接通另一部电话,说:「清风,么弟的病复发了,通知所有人来别墅。」

车开得很稳,邵燕黎的心却一直在剧烈摇晃着,车窗四面拉着黑帘,看不到外面的风景,不过就算看到,他也不知道是要去哪里,一瞬间,所有认知和真相都颠倒了,刚才舒清扬对阿翩的态度太具有冲击力,让他无法读解和承认其中真正的含意。
舒清扬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弟弟,可现实又是那么匪夷所思,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好像是场梦,但沉闷的车厢空间又让他知道不是,低头看阿翩,他静静躺在自己怀里,与其说是昏厥,倒不如说是熟睡,只是轻微皱起的眉头揭示了他的不适,这让邵燕黎的心更乱。
如果阿翩是舒清河,那舒清河又是谁?
还是,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人?只不过是双重人格,这种小说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发生在他身边,这怎么可能……
越想越没头绪,即使是以写作为生,擅长构思的邵燕黎也无法读解这些复杂的关系,他索性放弃了,反正舒清扬会告诉自己答案的,只是早晚而已。
祥叔是个缄言的人,车里也没有播放任何音乐和夜间广播,一路沉默奔跑后,车停在了一个寂静的大宅院前,宅院漆黑的铁门慢慢拉开,祥叔开车进去,用遥控关了门。
车在别墅门前停好,旁边车门自动拉开,邵燕黎先下了车,在扶阿翩下车时,祥叔走过来,问:「需要我帮忙吗?」
这是他跟邵燕黎搭讪的第一句话,声音低沉,带着可以依靠的稳重感,邵燕黎一愣,但马上拒绝了,将阿翩拦腰抱下车,说,「我可以。」
祥叔没再多话,去开了门,在经过宽敞的大厅后,引邵燕黎来到走廊最尽头的一间卧室,里面收拾得很干净,干净得让人怀疑这里是否有人居住,床铺很大,邵燕黎把阿翩放到床上,被褥稍稍陷下,带着舒适的柔软,盖好被后,阿翩头向枕头里蹭蹭,似乎很舒服,身体轻微蜷了起来。
祥叔走过去,轻轻摸摸阿翩的后脑,对邵燕黎说:「只是轻微碰撞造成的小伤,不需要担心。」
见阿翩表情很平静,邵燕黎的心稍微放下,向祥叔道了谢,问:「医生什么时候来?」
「这里是舒家的别墅,平时闲置,冯医生明天上午九点之前会赶到。」见邵燕黎在听了这话后有些焦急,祥叔说:「这是清河的老毛病,他晕倒跟碰撞没关系,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你可以到隔壁休息。」
邵燕黎看着祥叔,想确认他的话的真实性,这是他第一次从正面看祥叔,男人五十上下年纪,长相很普通,穿着很普通,这样的人放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唯一不同的是他的站姿,刀削成一般的笔挺,邵燕黎想他以前是军人吧,只有军人才有这样硬直刚毅的气势,说话一板一眼,没半句废话,却是以让人信服。
「那我可以在这里陪他吗?」
「可以,我在客厅,有事请随时叫我。」
祥叔说完离开了,门关上了,卧室突然变得空静下来,邵燕黎把沙发挪到床前,靠着床坐下来,伸手摸摸阿翩的发鬓。
他曾感觉到阿翩和舒清河在脸型轮廓上很像,所以才会跟其中一个在一起时想起另一个,现在才发现岂止轮廓,他们连气质都很像,抛开那些怪异的装扮和制服,这两人根本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乖巧的眉眼,笔挺的鼻梁,略微上翘的唇角,像阿翩,又像舒清河,或者说是他们合并在一起的感觉,这么的相似,他居然后知后觉的到现在才发现。
邵燕黎叹了口气,看着熟睡的人,苦笑道:「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07

玩了一天,晚上又经历了对邵燕黎来说绝对惊心动魄的事件,他靠在床边没多久就睡了过去,不过睡得很不踏实,被梦魇追逐了一晚上,早上很早就醒了,活动了一下酸乏的身体,眼前陌生的空间让他迟钝的记忆神经慢慢复苏,急忙坐直了身子。
阿翩还在熟睡,静谧的空间,就像每天早上他醒来时的感觉,邵燕黎把手伸进被子里,握住阿翩的手,又重新把头靠在床边上,睡不着,脑子里很空,什么也不去想,只想这样陪着他。
默默趴了一会儿,外面传来敲门声,进来的是舒清扬,他已经换下了白西装,穿了套普通休闲衣服,不过即使是休闲衣着,穿在他身上也带着很正统的味道,看了一眼阿翩,对邵燕黎说:「我回来得很晚,就没过来打扰你们。」
「事情很棘手?」
邵燕黎见舒清扬眼睛有些发红,猜想他昨晚一定熬了很久,虽然知道警方的事不应该过问,但担心着阿翩,就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棘手,那解决起来有什么意思?」
舒清扬笑了,充满了嚣张的气势,邵燕黎发觉阿翩说得不错,这人的确带着狼的野性和狠戾。
「饿了吧,先去吃饭。」舒清扬说完,见邵燕黎的眼神转向阿翩,他又说:「不是很想知道清河的事吗?是该坐下来好好坦白的时候了,跟我来。」
邵燕黎随舒清扬来到客厅,祥叔把洗漱用品递给他,等他洗漱完,又带他去餐厅,餐桌上摆了两份热气腾腾的早餐,舒清扬已经坐下来开始吃了,示意他坐,说:「别客气,就当自己家一样。」
邵燕黎没客气,坐在舒清扬对面吃早餐,吃完后,他习惯性的把碗筷收拾到水槽里,洗好放好,舒清扬没阻止他,靠在椅背上观察了一会儿,说:「很娴熟啊,清河在家里不做事吗?」
「清河是我的朋友。」邵燕黎转过身,说:「我的情人叫阿翩,如果你问的是他的话,那我可以告诉你,阿翩喜欢做饭,但讨厌洗碗,所以这些都是我做。」
「阿翩这个名字很可爱。」
「是我给他起的,因为刚认识的时候他总是骗我。」
说起那段往事,邵燕黎笑起来,舒清扬没忽略他眼里温柔的光彩,眉头轻微皱皱,却什么都没说,带他去客厅,祥叔把刚煮好的咖啡端给舒清扬,又问邵燕黎想喝什么饮料,邵燕黎说:「我什么都可以。」
喝什么都好,因为现在他的心情不在饮料上,接过祥叔端来的红茶,品了两口就放到了茶几上,舒清扬看着他,犀利眼神扫过他的脸庞,捕捉到那份焦虑,问:「你很爱阿翩?」
「如果不爱他,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即使不知道他的身分,家庭,甚至他的名字?」
「这些很重要吗?」
在警界做了多年,审讯过无数罪犯,这还是舒清扬第一次被问倒,处于刑警的立场,他的答案当然是肯定的,要判断一个人的真伪好坏,身分、家庭背景,还有工作,这些那是最具有说服力的客观条件,但男人投来的沉稳目光告诉他,这些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叫阿翩的人存在。
陷入热恋中的人都是盲目的,但很明显邵燕黎的盲目达到了一个无人可及的高度,舒清扬自嘲地一笑,问:「是不是作家都这样感性?」
「你可以直接说我笨,我不介意。」
是很笨,但笨得可爱,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才会让清河为他这样神魂颠倒,可是如果他知道了真相,还会这么冷静地接受清河吗?
想起过往,舒清扬又头痛起来,说:「时间还早,如果你担心清河,可以去陪他,医生来后我会叫你,我让他把病历都带过来,我想有些事情由医生来说,更有说服力。」
邵燕黎同意了,他回到阿翩的房间,其实这里更应该说是舒清河的房间,他已经从舒清扬的字里行间听出了隐情,虽然他还是习惯叫阿翩这个名字。
阿翩还是没醒,邵燕黎不知道他还要昏迷多久,不过从舒清扬的镇定态度来看,这种昏迷显然不是头一次了,还好他的气息很稳,邵燕黎没像昨晚那么担心,在床边默默坐了下来。
没等多久,院子里传来停车声,不大一会儿,又有车驶进来,很快门被推开,一个中年男人由舒清扬陪同走进房间,后面还跟着一个年轻女生,男人提着药箱,进来后,从药箱里拿出问诊器械,开始帮阿翩做检查,女生在旁边帮忙,很快给舒清扬做了个没事的手势,邵燕黎看看舒清扬,舒清扬低声说:「我们出去说。」
舒清扬带邵燕黎来到二楼书房,邵燕黎进去后,发现房间里坐了三个人,其中唯一的女子看年纪已经过了三十,长发盘在脑后,一身深蓝色西装裙,不苟言笑,像白领精英,却比普通白领多了份压迫力。
她身旁的男子正好相反,无框眼镜后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靠着椅背,双手抱在胸前,笑吟吟地看着他,带着轻佻高傲的风范,两人长得都不错,面容轮廓跟舒清扬有些相似,另外一个男人坐在稍远的沙发上,邵燕黎一看到他,就立刻想起祥叔,因为两个人身上都流淌着相同的属于军人的气息。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姐舒清潋,我二弟舒清柳,三弟舒清风,我父亲今天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无法马上过来,晚上他们应该会赶过来。」
一家人在别墅团聚,看来这件事真的闹很大,邵燕黎随舒清扬的介绍向三人点头,舒清扬又对他们说:「他就是邵燕黎。」
「大作家燕坤,久仰大名啊。」舒清风看着他,丹凤眼里闪过精明的光芒,说:「没想到书写得棒,人也长得一表人才。」
「谢谢。」
邵燕黎很不习惯被这样直接赞美,只能不亢不卑地回答,男人噗哧笑了,跟他握了手,其次是舒清潋和舒清柳,邵燕黎发现三人的回握都很有力,带着相当强势的感觉,寒暄后大家各自坐下了,只有舒清风掏出自己的名片,笑嘻嘻地递过来。
「今后有什么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看在么弟面子上,我算你半价。」
邵燕黎接了名片,有点惊异地看看他,没想到这个打扮得像花花公子一样的人居然是律师。
舒清风似乎早习惯了这种眼神的对待,满不在乎地耸耸肩,笑问邵燕黎,「刚才看到我小妹没有?就是那个跟冯医生一起去看清河的女生,她是不是长得很正?」
邵燕黎一愣,他刚才心思都在阿翩身上,根本没特意去看那两人的长相,说:「抱歉,我没注意。」
「喔?」男人笑了,「连礼貌性的恭维都不会,真糟糕啊。」
「好了,」舒清潋瞪了弟弟一眼,斥道:「这个时候你可以正经一点吗?」
「我现在再认真不过了。既然这个是么弟喜欢的人,那我当然要多了解一下他的人品,资料是死的,不跟他交谈,我怎么知道他是怎样的人?」舒清风笑道:「至少现在大家知道他虽然反应不是很机敏,看上去也不是太聪明,但至少还算老实。」
漫不经心的笑透露出男人刚才问话中的试探,他甚至嚣张得没想过要掩饰曾经调查过自己这件事,邵燕黎再看其他几人,大家都表情平淡,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他们都抱着相同的心思,这让他很生气,他是为了阿翩才留在这里的,不是来感受他们这种倨傲的优越感!
「我想你们搞错了一件事。」邵燕黎冷冷说:「我喜欢的不是你们的弟弟,是阿翩!」
众人脸色一变,舒清潋问舒清扬,「你还没跟他说清河的事?」
「没有,我想让冯医生来说会比较好。」
「这件事谁说都一样,不可能拖着拖着就拖没了。」舒清风不赞同地摇摇头,嘟囔道:「我早就说凡事顺其自然,是你们一直要打压,结果把人打压没有了,现在才想到来补救。」
「当初你也投了反对票。」
「那是因为我是律师,看得多了,知道这条路太难走,所以希望清河想清楚!」
邵燕黎被他们吵得心烦,冷冷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河和阿翩,他们是不相关的两个人?还是双重人格?麻烦你们在吵之前先告诉我好吗!?」
争吵被打断,舒清风悻悻地坐回座位上,舒清扬对邵燕黎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阿翩,只有舒清河一个人,阿翩是你造出来的假象,邵先生。」
假象?那个在他面前俏皮乖巧,喜欢骗他逗他说喜欢他的活生生的人是假象?邵燕黎冷笑,这绝对是这世纪最大的笑话!
「我没开玩笑,邵先生。」看到了邵燕黎眼里的悻悻之色,舒清扬说:「先说一下我的家庭,我们兄弟姐妹六人,清河是最小的一个,我父亲是警察,职位做得很高,树敌也很多,清河是早产儿,他刚出生不久就被劫持了,虽然很快被救了回来,但对我的母亲打击很大,她一直认为那是自己照顾不当的原因。
「我们家人现在的工作都与警界有关,只有清河不同,我母亲希望他可以在一个安定的环境下长大,清河的岁数跟我们差很多,所以我们都很宠他,把他保护得很好,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清河也很懂事,虽然在这种环境下长大,但他非常乖巧,个性温顺,完全没有娇生惯养后的恶习。事情到此为止都很好,直到清河五岁时发生了一件事,让我们发现了他个性中非常暴力的一面。」
舒清河小时候比较孤僻,却很受欢迎,每次出门,身边总会围很多朋友,那天大家在玩耍时,他突然动了手,邻家小孩的头被他扔去的小铁钗打破了一个洞,血流满面地叫救护车,想起以往舒清河偶尔表现出的暴躁倾向,他们意识到不对头,安抚好气冲冲地来兴师问罪的家长,就立刻带舒清河去看心理医生,并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一切正常,医生说舒清河可能只是有轻微的隐性躁狂症,只要控制好情绪就没事,让他们别担心。
「不可能!」邵燕黎听不下去了,出声打断,他认识的阿翩虽然有点小暴力,但很理智,不会无故去打伤别人,因为这种事就带小孩子去看心理医生,做家长的未免太夸张了些,他说:「一定是那个小孩先惹了他!」
「你的反应跟我父母当年一样,我们当时都不相信清河会这么暴力。」舒清扬没生气邵燕黎的打断,说:「那个小孩据说是附近统称的小霸王,是调皮了些,不过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孩子,正常情况下小孩子吵架打几拳已是极限,谁会用铁钗敲破人家的头?」
「小孩子不懂事,下手当然没轻重。」
「我们当时也是这样想的,所以除了听医生的建议约束清河的行为外,并没有太在意,可是他十岁时发生了一件事,彻底颠覆了我们的想法,还有他的人生。」
邵燕黎的心怦怦跳了起来,他感觉到舒清扬说的这件事跟阿翩现在的状态有着很密切的关系,情不自禁屏住呼吸,等待他说下去。
「清河十岁那年,我父亲因为处理一件贩毒案,得罪了当时势力很大的黑帮,清河在出门时再次被绑架,照顾他的保姆被刺中颈部大动脉,在送往医院途中就死了,他也消失了,我妈为此急得昏厥,我父亲派人在黑白两道做地毯式的搜索,可是过了三天都消息全无,就在大家都觉得没希望的时候,医院打来电话,说清河在他们那里急救,让我们马上过去。」
阿翩现在还活着,所以邵燕黎知道当初绑架案一定有惊无险,但即使这样,心还是不由自主地吊在半空,想知道那三天里阿翩究竟经历了什么。
舒家的人接到消息赶去医院,清河正在输营养液,他身体严重脱水,神智不清,根本无法录口供,后来警察从线人提供的情报中找到了绑匪藏身的地方,在郊外山腰的一个小木屋里发现了两人的尸体,一个心脏中刀,一刀毙命,另一个的脑袋被石头砸得稀烂。
鉴证结果很快就出来了,匕首是歹徒的,但匕首柄上的指纹却是清河的,石头上的指纹也证实属于同一人,再加上清河被救时身上沾满的血迹,种种迹象都表明杀人的是他,但由于清河当时记忆混乱,说话颠三倒四,根本无法叙述自己的经历,于是舒父将案子压了下来,报告书上只说是歹徒为争赎金互殴致死,行凶的歹徒逃走,并发下拘捕令,可想知道,没人能捉住那个不存在的凶手,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怎么可能……」邵燕黎听着舒清扬的叙述,就像在听一个离奇的绑票故事,很惊险,却难以置信。
「是啊,我们也都认为不可能,毕竟当时清河只有十岁,十岁孩子的智商体力都有限,但事实不可能因为我们否认就不存在。」舒清风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资料,推给邵燕黎,「这是十五年前的案件报道,和清河杀人时用过的凶器照片,还有那两个混蛋绑匪的照片,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看一下。」
「十五年前?」
邵燕黎吃了一惊,如果这样算的话,那阿翩不就是已经二十五岁了吗?可他看起来满幼齿的,说他是刚进大学的学生也绝对有人信。
当然,现在不是纠结岁数的时候,邵燕黎把文件翻开了,先是当年报道案件的报纸复印件,他匆匆看了一遍,报道内容比舒清扬描述的要粗略得多,自始至终也没出现受害人的名字,文章很短,放在不显眼的位置上,这样的绑架案天天都会发生,公众就算看到,也只会说又有富家小孩被绑架了,不知道这次赎金要多少钱,可能回头就忘了,忘不了的是受害人和他的家人,就算过了十五年,这段记忆还像是根刺,扎在心里,抹不去,也挑不出,只能尽量去无视。
有关案件的勘察照片复印件却很齐全,从凶案现场到死者到凶器的细微末节,都巨细无遗的存档留下,邵燕黎越看越吃惊,迅速看完后,问:「为什么这些还要留档?要是有人发现这个案子是阿翩做的,不是会很麻烦吗?」
「咦,你的反应很奇怪啊,你听了这么多,担心的不该是情人是杀人犯这件事吗?」舒清风很惊讶,眉头轻轻佻起,很快又笑了起来,说:「放心吧,我们舒家做事可不会给人留口实,这些证物上的指纹都是歹徒的,清河的早被抹掉了。」
「那当初究竟是怎么回事?」邵燕黎不解地问:「也许根本就真的有这个歹徒,他杀了人后,陷害阿翩。」
「真希望事实像你说得那样,那样的话,我父母就不会这么头痛了,可惜啊,」舒清风摊摊手,「我们家有两名刑警,两名法医,想否认都找不到借口。」
舒清扬接着说:「这个案子平息下来后,我们曾努力诱导清河说出当天的经历,可是时隔几个月,他的那段记忆依旧恍惚,我母亲担心他的隐性躁狂症再度发作,就带他去看医生,才知道那不是躁狂症,而是双重人格,这就可以解释一个十岁幼童怎么会有超乎体能的爆发力,去杀死两个成年人。」
「是这样的没错。」
冷清声音响起,门被推开,医生跟那个女生走了进来,邵燕黎刚才被舒清风询问过,这次特意注意了一下女生,发现她的确长得很漂亮,但身上散发的气息太冷了,他对女人无感,对这种冰美人更没有兴趣,她唯一跟清河相同的地方就是用了这句口头禅。
「这是我小妹舒清滟,她是法医,这位是帮清河看病的冯医生。」
舒清扬给他们做了介绍,两人跟邵燕黎打过招呼后坐了下来,冯医生照舒清扬的意思把舒清河的病历交给邵燕黎,微笑说:「清河没事,只是太累,在补觉而已,不需要担心。」
邵燕黎接过病历,有些不快地看舒清扬,病历是病人的个人隐私,即便是家人也没权调查,更别说任意给外人看。
「这是病情大概,我只是想让邵先生了解清河的病有多重,至于详细资料,只有冯医生一人知道。」
品出邵燕黎眼里流露出的指责意味,舒清扬解释道,又把目光转向冯医生,冯医生说:「双重人格并非小说中写的那样匪夷所思,其实我们每个人思想中都存在着双重甚至多重性格,只是大多数人都有明显的主人格来控制自己,但一旦第一人格无法控制事态发展,或者处于极度危险状态时,他就会在潜意识中产生附属人格来保护自己,做一些第一人格清醒时无法做出的事情,清河就是一个很明显的例子。」
「那个附属人格就是阿翩?」邵燕黎茫然地问。
这怎么可能?阿翩只会做些不伤大雅的小恶作剧,玩诈欺也从来没有骗倒过自己,他怎么会心狠手辣地去杀人,而且是比自己壮实十几倍的歹徒?
「就是他。」舒清扬给了邵燕黎肯定的答复:「我们后来根据线人提供的情报了解到,黑帮本来是想干掉清河的,但负责劫持他的绑匪中途改变了想法,想从中捞一笔赎金后携款潜逃,所以临时将他带走,辗转来到山上避风头,我们推测那晚两个男人喝醉了,清河趁他们不注意弄开了绳索,杀人后跑下了山,但他太小,在途中迷了路,花了很长时间才跑到山下,被人发现后送去医院。」
听着舒清扬的话,邵燕黎恍惚看到深夜有个小小身影在山林里跌跌撞撞地奔跑,由于惊慌一次次摔倒的情景,他太小了,不知道歹徒的同伙会不会抓到自己,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逃得出黑暗的樊笼,甚至连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只是凭借本能地想尽一切办法逃离这个恐怖的地方。
心有一点点的痛,好想回到十五年前的那个深夜,帮清河逃过那场劫难,邵燕黎想,对于年幼的清河来脱,那的确是场劫难,那道伤痕刻在他的心里,即使过了十五年,记忆慢慢变淡,伤痛却依然存在着,分裂成另一种人格,在黑和白之间的世界里不断逃避。
「那次事件后,我们就开始定期带清河去看心理医生,他的病情被确诊,我们接受医生的建议缩小了他的活动范围。」
邵燕黎一怔,原本的心痛变成了怒气,冷笑问:「你所谓的缩小范围不会是指把他关进精神病院吧!?」
「不是精神病院,是精神疗养中心,这是为他好,给他一个合适的空间,控制他的病情。」
这又有什么不同?一个才十岁的孩子,他根本无法了解自己做了什么,就算了解,那也是自卫,他根本没病,阿翩当然没有病,他们在一起这么久,他很清楚这一点。
邵燕黎问:「那么,他的病情减轻了吗?」
看大家的表情就知道答案是否定的,舒清扬说:「没有,相反,变得更糟糕,清河完全不合作,后来过了很久,他才慢慢稳定下来,我们都以为他好了,没想到他的附属人格居然逐渐完整。」
「就是属于阿翩的个性?」
「是的。由于绑架事件的发生,清河已经不适合将来进入警界,另外为了减缓他的躁狂症,我父母不再让他学习格斗技能,谁知属于阿翩的人格一直在偷偷练习,甚至瞒着我们报考了警校,以他的头脑身手,还有身分,他很容易就考上了,我父亲为此大为光火,最后还是双方各退一步,清河答应毕业后只当普通员警。」
「你的意思是……」读解着舒清扬的话,邵燕黎说:「他是以阿翩的头脑身手考入警校的,跟清河无关?」
「是的,清河自始至终都不知道阿翩的存在,清河个性温和冷静,擅长分析记忆,但身手完全不行,而阿翩的个性很冲动,喜欢格斗枪击,他只在重大事件时才出现,平时他们互不干涉。」
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合二为一的话,那就天衣无缝了?
邵燕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样想,但事实确实如此。


08

「他甚至还瞒着我们参加警队特训,而且每次都能拿到最优秀的成绩,如果这是清河做的,我们会很开心,可惜他是阿翩,还好最后清河的第一人格听从我父母的安排,毕业后去了区派出所工作,一做都是三年多,在这三年里他捉了八名被通缉的罪犯,全是凭记忆追踪到的,这期间他非常正常,正常到我们都以为他完全康复了。」
原来小警察整天窝在派出所里不单单是数蚂蚁,阿翩也自诩过自己的大脑,看来也不是信口开河,邵燕黎想起自己第一次去派出所时,看到的墙上挂满的锦旗,那些说不定都是清河得来的。
「可惜事实根本不是这样,清河没好,恰恰相反,他的附属人格只是学会了隐藏,他比之前更轻松地控制清河的行为,尤其是在跟你认识之后,他几乎完全变成了阿翩,为你擅自休假离职,停了清河的手机,还跟我说要辞职不做,甚至威胁我说如果我再干涉他,他就让清河完全消失!」
在舒家兄弟不满的注视下,邵燕黎觉得自己很无辜,是阿翩主动来招惹他的,然后彼此自然而然的喜欢,他根本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么复杂,而且他最多算是催化剂,阿翩的人格一直都存在着,如果不是清河喜欢他,那阿翩跟他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这个念头掠过脑海,邵燕黎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急忙翻开病历,里面有舒清河最初就诊的时间和之后几年间的复诊记录,随着岁数的增长,他复诊的次数越来来越少,最后在五年前停止了,之后是一片空白。
「五年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书房里有短暂的沉静,舒清风先笑了起来,「资料说你木讷迟钝,看来也不尽然啊。」
他只是有时候反应稍微慢半拍,不等于没有逻辑,五年前是个分叉点,这是显而易见的,如果他连这个都注意不到,还写什么探案小说?
「其实那不算什么大事件,但对我们来说,很严重。」舒清扬说:「五年前的一次家庭聚会中,清河突然说出了他的性向,希望得到我们认可,不过基于许多方面的考量,我们全家人都投了反对票。」
这是没办法下做出的决定,舒家在警界有一定的声望,清河的事对他们来说绝对是丑闻,这个时代对同性恋的看法并没有那么宽容,同性圈子又太乱,他们会反对也有一部分是出于对清河的保护,但这份保护对当事人来说只能是灾难,清河听了他们的意见后,什么都没说,之后不久就搬去了外公给他买的房子里,再没有去看医生。
出于内疚,大家没有去强迫他,而是找借口带他去参加各种聚会,希望能给他创造机会,可他没有一次看中,不是提前离开,就是临时爽约,甚至糟糕到第二人格再次出现,害得舒清扬只好定期去清河家,明为看望,实为担心,怕他一不小心走错路,五年就这样在看似平静的时光中度过,就在大家想松口气的时候,邵燕黎出现了。
「我弟弟从小的志向就是当警察,就算后来出了那么多事,他还是没放弃理想,在特训中吃了那么多苦,最后只做了名小员警,他还是很开心,可是现在他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人居然说要放弃工作!」这次说话的是舒清潋,因为激动脸颊微微发红,对于这个让清河旧病复发的男人,她显然是不喜欢的。
说放弃的是阿翩,不是清河!
邵燕黎听出了她的指责,本来想反驳,但仔细想想,如果不是清河强烈的愿望,阿翩这个人格不会出来,所以自己算是元凶,他心里稍稍有些负疚,不过更多的是欢喜,被一个人这样喜欢着,任谁都会很开心吧。
邵燕黎母亲早逝,他跟父亲的父子关系很淡,邵家亲戚又少,所以虽然他已近而立还没结婚,也不会被啰嗦,选择跟阿翩在一起更没什么心理负担,他无法想像清河在刚成年不久,心怀忐忑的向家人坦诚自己的性向,却被所有人无情反对时,是种怎样的心境,这些人还在这里怪自己,清河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根本就是他们一手促成的!
邵燕黎沉默了一会儿,在让自己冷静下来后,问:「那么,你们现在聚在一起,跟我坦言当年的事,是想我做什么?」
「我们不会让你离开他,这一点请不用担心。」舒清扬说:「我们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我们开导他,我想比起家人来,他更会听你的话。」
邵燕黎冷笑着没作声。
已经闹到这个地步,再压制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收拾,他想舒家的人都不想看到阿翩完全取代清河,所以才改变战略,想通过自己来和解,毕竟以清河的个性,就算喜欢的人是同性,也会理智对待,只要处理得当,就不会闹出太大的问题,他们只想到舒家的声誉,在合适的时间提出最合适的解决办法,却不考虑这五年来清河过得有多压抑。
心里很闷,还有种莫名的悲伤,邵燕黎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心情平静一些,却发现适得其反,他只好起身离开,舒清风在后面叫道:「怎么样?你有什么条件可以尽管说,大家开诚布公地谈,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
邵燕黎没回应,一直坐在远处保持沉默的舒清柳突然说:「不要担心清河会再有暴力过激行为,如果不是死亡逼迫,他不会那么残忍。」
这算什么?怕他担心自己遭遇危险而逃离吗?
邵燕黎在门口转过头,说:「请给我时间冷静一下,谢谢。」
他明白舒家人的想法,他们希望利用自己平复清河心理上的压力,只要清河的想法被理解,作为阿翩的附属性格就会慢慢消失,这是他无法认同的,他是通过阿翩才接触到清河,对他来说,没有阿翩,就没有清河,虽然这样想对清河很残忍,但却是事实,所以他可以协同舒家的人帮助清河,却绝对不能容忍阿翩的消失。
「邵先生,请等一等。」
邵燕黎刚走出书房就被叫住了,舒清滟匆匆追出来,对他说:「清河这几年一直在阅读有关精神分裂方面的书籍,我们怀疑他对自己的状态已经有些察觉了,请你跟清河聊天时,尽量避免说起这个话题好吗?」
邵燕黎惊讶地看舒清滟,舒清滟笑笑:「我们不是不关心清河,只是我们选错了方式,刚才我大哥说话很直接,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明白。」
因为舒清滟的提醒,邵燕黎对她的冷漠形象稍微改观,点头答应下来。
他回到阿翩的房间——不,这时候该说是舒清河了,舒清河已经醒了,平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瞪天花板,不知在想什么,脸上带了些苦恼。
「醒了?」邵燕黎走过去问。
「阿宅?」舒清河眼神转回来,看到邵燕黎,表情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坐了起来,问:「这是我家别墅吧?你……怎么会在这里?」
「呃……」邵燕黎不太擅长说谎,迟疑了一下,问:「昨晚发生的事你不记得了?」
舒清河想了想,苦恼地摇头,「不记得,这几天好像一直在作梦,昏昏沉沉的,昨晚我梦到自己在酒吧跟人打架,打伤好多人,你也在梦里呢。」
他当然在,还帮着阿翩打歹徒,直接用椅面拍的,他长这么大都没这么暴力过,事实证明,暴力因子是会传染的。
舒清河说完,看看邵燕黎的脸色,小心翼翼问:「我不会是真的打人了吧?」
「没有,你是警察嘛,怎么可能打人?是你带我来这边玩,去酒吧喝酒时你喝醉了,摔倒时碰到了头,正巧你大哥在,他就送我们过来了。」
说到这里,邵燕黎有些担心舒清河头上的伤,急忙伸手去摸,舒清河的后脑勺稍微有点突起,但不是很厉害,舒清河被他的举动弄愣了,呆呆看着他,邵燕黎这才发现自己的突兀,立刻缩回手,糟糕,他跟舒清河好像还没熟到做这种亲密举动的程度,可是舒清河没戴眼镜,又是阿翩模样的打扮,他一时着急,很自然地就把他当成了阿翩。
「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他讪讪说。
舒清河笑了,眉眼轻微眯起,反问:「干嘛道歉?」
声音柔和,不知是不是有了清河和阿翩是同一人的认知,邵燕黎发现他们的声音其实也很相近,只是阿翩的多了点俏皮,想到阿翩,邵燕黎有些拘束,不知道自己跟清河的说话那个小骗子会不会听到,这个疑问让他感觉好笑,回过神,见舒清河正眨着眼睛看他,似乎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该死,他又走神了,为了不让舒清河觉得自己失礼,邵燕黎急忙说:「其实你不戴眼镜挺好看的。」
「是吗?」舒清河的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明显很享受这样的恭维。
微笑驱散了最初的僵硬气氛,邵燕黎说:「我刚刚才知道你原来已经二十五岁了,我一直以为你刚成年。」
「我在派出所做了三年了,怎么可能刚成年?」舒清河笑眯眯说:「我只是显嫩嘛。」
这一点没说错,清河真的很嫩,以阿翩的人格出现时,根本就是活脱脱的少年嘛,邵燕黎真怀疑他是不是遗传基因变异,或者是捡来的小孩,舒家一窝狼里居然养出这么只小羊出来。
舒清河的笑温温的,让人看着很舒服,邵燕黎也情不自禁一起笑了起来,想起刚才看过的那些鉴证照片,他拉过舒清河的手,清河的手掌有些老茧,但白皙颀长,邵燕黎很难想像就是这双手在十五年前毫不犹豫地要了两个人的命,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冷静决绝,换了自己,别说十岁,就算现在的他,也不可能做得到。
可是,居然并不害怕,似乎坚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不管是清河还是阿翩。
「怎么了?」舒清河歪头看他,「阿宅你今天怪怪的,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我只是想看你的爱情线顺不顺。」
「那是顺,还是不顺呢?」
「以前不太顺,以后会很顺。」邵燕黎随口胡诌完,怕舒清河再问下去,他说:「你饿了吧?我帮你去拿饭。」
他找借口去厨房,祥叔已经帮舒清河准备了热粥,还有他喜欢吃的小菜,邵燕黎盛好,给舒清河送了过去。
舒清河看来是饿了,很快就把米粥喝了大半,邵燕黎坐在旁边看着他吃,感觉他吃饭的模样也跟阿翩好像,如果不是气质和说话语气有微妙的不同,他根本分不出他们。
吃完了饭,下午没事,邵燕黎陪舒清河闲聊,舒清扬兄弟陆续过来看望舒清河,在发现他变回了主人格后,都很高兴,没打扰他们聊天,很快就离开了,舒清河的精神缓过来后,去洗了澡,邵燕黎看他换上了普通的衬衫加牛仔裤,衬上白皙的肌肤,给人很干净的感觉,这一点跟阿翩不像,阿翩穿衣服很新潮,什么古怪穿什么,有时候为了引人注目,耳朵上戴一排银耳扣,不过不管穿什么,穿在他身上都很好看,完全不会有违和感。
「后面有花园,很漂亮,要不要去转转?」舒清河整理完衣着,问邵燕黎。
邵燕黎答应了,眼神扫过舒清河的脚踝,很可惜,长筒牛仔裤把银链遮住了,不过他没摘下祖母绿耳钉,没想到自己当初说送给他,居然送对人了。

舒家别墅后面的花园很大,靠近围墙种植了许多花草,两人沿鹅卵石小径信步走着,来到拐角的几张秋千前,舒清河坐下,邵燕黎坐在他旁边,听他说起以前在这里游玩的趣事,没有舒家兄弟说得那么暴力,都是普通小孩喜欢的游戏,午后天气很好,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觉。
「你好像总是自己玩?,」邵燕黎试探着问。
「是啊,我是早产儿,小时候又长得很小,跟别人玩总是被欺负,而且他们的游戏很无聊,我宁可自己玩比较有趣。」
舒家兄弟不是说清河很受欢迎吗?怎么他会被欺负?邵燕黎发现他们其实并不了解舒清河的世界,所以他会用小铁钗打破别人的头,也许也是一种一直被欺负后的爆发表现?
他皱眉问:「无聊?」
「是啊,就像躲猫猫,我搞不懂有什么好玩的,就回家了。」
「你不会是等他们都藏好后才走的吧?」
「是啊。」
舒清河笑吟吟地看他,那狡黠表情很清楚地证明他那样做绝对是故意的。
邵燕黎很无语,侧头看舒清河,祖母绿耳钉随着他在秋千上的晃动不时划过漂亮的光芒,邵燕黎想其实他性格中本来就存在着阿翩的个性吧,这种小坏像极了那个小骗子。
「所以我大部分时间都是跟婆婆在一起的,她常带我来这里。」舒清河指指对面一棵粗壮的香椿树,说:「那是婆婆种的,我小时候很调皮,用铅笔刀在树上刻字,被她发现,大骂了我一顿,现在那个疤痕长得都比我高了。」
不用说,这种小恶作剧也是阿翩的强项。
「婆婆?」
「是我小时候照顾我的保姆,我家兄弟姐妹很多,但她最疼我,这个季节总是炸香椿给我吃,她去世后,就再没人做过。」
邵燕黎猜舒清河说的婆婆应该就是他遭绑架时那位受伤过世的保姆,舒清河话声低沉,似乎还在为那段往事耿耿于怀,邵燕黎本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他眼神很冷,手指在秋千绳索上狠狠绞动着,像是一种潜意识的小动作。
「阿翩?」他本能地叫道。
舒清河没回答,只是偏头奇怪地看他,邵燕黎发现自己又搞错了,在他面前的是清河,不是阿翩。
「其实我的童年很无聊了,没什么好说的。」舒清河把话题岔开了,说:「说说你的小说吧,上次聊到一半断掉了,我一直不知道后续怎么样了。」
「好啊,不过你要提供意见才行,剧情发展我想了几个方案,还没想好最后选哪一个。」
「没问题呀。」
说到故事,邵燕黎的心情很快沉浸到情节中去,清河是个很好的聆听者,静静听着,偶尔提几个问题,都会直切要害,邵燕黎赞叹地想不愧是做警察的,在事件解决上果然有独特见解,说:「点子真不错,我如果采用的话,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我会很开心。」发现自己有帮到邵燕黎,舒清河很高兴,眼中的阴霾被快乐色彩代替了,说:「要不要我帮你记下来,否则忘掉就可惜了。」
「不用,」邵燕黎指指自己的脑子,笑道:「不是只有你有CPU储存,我的也不错。」
邵燕黎是学外语出身,最擅长的就是记忆,尤其是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东西,他可以过目不忘,所以写作资料他大都只翻一遍就足够了,这一点跟舒清河记忆罪犯特征有异曲同工之处。
「真的吗?那我下次考你。」
「随你考,输了我请客。」
越说越兴奋,邵燕黎忍不住探过身去,用力揉动舒清河的头发,就像他常对阿翩做的那样,舒清河这次没惊讶,笑嘻嘻地接受了。
「他们看起来感情很好。」不远处的二楼书房里,舒清潋看着他们,对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舒清扬说:「你想的这个以毒攻毒的办法也很好,只要清河达成所愿,阿翩就会消失了。」
「是不错,我第一次看到清河笑得这么开心。」舒清风插嘴说:「可是第二人格真的那么容易消失吗?」
「只要不复发就好。」舒清柳说:「这个人靠得住。」
舒清滟点头赞同:「是这样没错,不过就算复发也没关系,因为现在有人可以镇得住他了。」
舒清扬什么都没说,但他此刻平静的表情表示他也这样认为。
沉浸在为麻烦得到解决而开心的舒家兄弟都没想到,在之后的时光里,舒清河的「病情」非但没有控制住,反而变本加厉起来,当然,这是很久以后的事情了。


09

晚餐时邵燕黎终于见到了舒家的两位长辈——舒清河的父母,他们其实下午就来了,不过当时邵燕黎正跟舒清河在花园闲聊,等落座就餐时他才知道,舒清河在大哥的安排下,跟他并排坐在长桌的尾席上,看到父母来了,舒清河脸色有些不自然,跟邵燕黎介绍说:「这是我的父母。」
舒父年过半百,沉默严峻,坐在首位上,气势不言自威,对于邵燕黎的问候,他只是略微点头,算是回应,舒母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得多,完全不像是有六个孩子的人,相对于舒父的严肃,她温和多了,显然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却一字不提,只是很亲切地跟邵燕黎聊家常,又让舒清河帮他布菜,说:「别拘束,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邵燕黎没有拘束,他只是不喜欢舒家人明显的包围阵势,还有他们故意造成的压迫气氛,这根本不像吃饭,倒像是审阅,看他究竟是不是配得上舒家的么子,这种居高临下的心态让他很不舒服,对舒清河以往的处境也多了几分同情,在这种氛围下生活,没一点心理承受能力真是不行啊。
「清河说的情人就是你吗?」邵燕黎正胡思乱想着,舒父突然问道啊。
从开饭时舒父的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打转,审视表现得非常直接,可惜邵燕黎神经大条兼迟钝,虽然感觉出来,却没当回事,这让男人很不悦,身为警政署长,他还是头一次被人无视得这么彻底,最后终于忍不住先发问了。
「不,爸你搞错了,我和阿宅只是朋友。」舒清河抢在邵燕黎前面说。
「是吗?」
舒父的眼神犀利得像刀刃,在两人之间游走,其他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被家人一齐盯住,舒清河很局促,转头看看邵燕黎,小声说:「是啊,我们才认识没多久。」
「把认识没多久的人带到别墅来干什么?」
这是老子跟儿子的对话吗?如果不是事前知道他们的关系,他还以为是警察在审贼,见舒清河被问得哑口无言,邵燕黎有些生气,清河明明没这样做,为什么要因为大家的隐瞒而受指责?他正要解释,舒清河感觉到他的不悦,抢着说:「不是这样的,其实……」
「你真是有出息了,好不容易才得到的工作不珍惜,无故请长假,跑去跟男人鬼混,还带他到私人地方来,你知不知道今天开会时那些同僚在我面前怎么说!?」
最近舒清河做的那些糊涂决定已经把他弄得焦头烂额了,今天又被同僚讥讽,老人越说越生气,差点把儿子被嘲笑精神有问题的流言也说出来,虽然知道这不是孩子的错,但关系到面子问题,还是很气闷,直到被妻子横了一眼,才愤愤地刹住了话题。
一连串的质问抛过来,舒清河脸色有些苍白,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垂着头不说话,邵燕黎很气愤地瞪舒清扬,前面那些质问也罢了,来这里是舒清扬的决定,跟清河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居然为了不引火烧身,完全漠视!
舒清扬没理睬他的怒瞪,依旧很平静地低头吃饭,邵燕黎火气冲了上来,上前握住舒清河的手,说:「不关清河的事,是我先追求他,让他跟我同居的,我想以我的能力,要养活一个人绰绰有余!」
舒清河怔住了,诧异地转头看他,邵燕黎又接着说:「我们是情侣,是这样没错!」
「你以为我是怕他没了工作,生活不下去吗?」舒父冷冷道:「年轻人,你知道你的任意妄为给我们造成了多大的麻烦?做警察是清河一直以来的梦想,这才是最重要的!」
「是曾经,父亲。」在家人面前被邵燕黎紧紧握住手,有种盟誓的感觉,舒清河脸漫起晕红,轻轻挣脱了,却很认真地说:「我现在已经不这样想了,所以为了不给大家造成困扰,我会正式提出辞职,回乡下陪外公。」
「清河!」
这一声是邵燕黎叫出来的,他叫出口才觉察到怪异,席上每个人都很平静,衬托出他的行为有多突兀,舒清河向他投来感激的笑,说:「其实这件事我早就想说了,离职对大家都好,走得远一些,将来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会牵连到你们。」
餐桌气氛有些沉默,然后舒父说:「我考虑。」
「谢谢。」
舒清河说完,起身匆匆离开,舒清风见邵燕黎没动,问:「邵先生要不要去看一下?」
「等我吃完饭。」
「吃饭比清河还重要吗?」
对于舒清滟的问题,邵燕黎的回复是低头喝粥,他是特意没去追的,如果主角换了阿翩,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跟上,但舒清河个性要强,又冷静,这个时候他应该希望一个人独处,不让别人看到自己颓丧的一面,所以,虽然餐桌上气氛僵硬,邵燕黎还是忍住了没离开。
好不容易食不知味地撑过了晚餐时间,邵燕黎想回房,被舒母叫住了,带他去了隔壁的书房,请他坐下后,说:「我先生脾气不太好,希望邵先生不要见怪。」
当官的人是这样的,而且又是长辈,邵燕黎没在意,说:「没关系。」
「清河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们虽然想他好起来,但能做的毕竟有限。」舒母从随身的小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邵燕黎,「这个三年前我就准备好了,我想乡下不管是气候还是人情都好过这里,适合他养病,可是他一直想当警察,现在他终于松了口,那我就把这个送给你,算是认证吧,今后还麻烦邵先生多担待清河,哪怕你把他看做是另一个人的替身也没关系,只要你不离开他,让他开心就好。」
信封很薄,不是钱,想必舒母知道以邵燕黎的身家,普通金额他是看不上眼的。他可以从女人的字里行间品出她对幼子的关爱,但对她的措辞却不敢苟同,他从来不认为舒清河有什么问题,也许这是种爱屋及乌的感情,因为第二人格的阿翩是他喜欢的人,但现在舒母的做法却像是怕他因为清河有病而抛弃他似的,用一个很大的诱饵把他套住,言下之意,只要他不离开舒清河,那一切都好商量,哪怕把他当阿翩的替身,却不考虑清河在听了这样的话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不过这番话说下来,也表明了她的立场,为了不让她担心,邵燕黎接过了信封,说:「我会的,希望伯父不要为这件事太生气。」
「不管他,他发发脾气,很快就会好的。」
舒母脸上流露出的微笑让邵燕黎发现,在家里作主的也许不是那位威风八面的警政署长,而是眼前这位优雅的女主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可不就是警察惯用的手段嘛。
邵燕黎告辞离开,走到门口时舒母又叫住他,说:「清河晚饭没怎么吃,麻烦你去厨房盛碗甜米粥给他。」
邵燕黎答应了,来到厨房,盛了一碗甜米粥后,想到阿翩晚饭不喜欢吃甜食,不知道清河的口味怎样,就又选了两个糯米团,一碗瘦肉粥,看到冰箱里有腌辣椒,顺手也拿了一罐回去。
舒清河的卧室没开灯,邵燕黎还以为他睡下了,进去后,借着窗帘缝隙透进来的月光才看到他缩在床头,双手环过屈起的腿,把头埋在膝盖上,这模样实在太像阿翩了,每次阿翩惹恼了自己,都会做出这样的动作来博取同情。
「饿了吧?过来吃饭。」邵燕黎只当什么都没发生,把灯打开了,餐盘放到旁边的桌上。
舒清河抬起头,眼睛被灯光刺到,微微眯起,犹豫了一下,从床上跳下来坐到桌前,接过邵燕黎递给他的筷子,低头小声说:「刚才是我失态了,很对不起,让你看到我家这些事情。」
「不错啊,我很少跟这么多人一起吃饭,算是一种新体验。」
「不过还是谢谢你帮我解围。」
「刚才不是解围,我是真的那样想的。」
「欸?」
看到邵燕黎认真的目光,舒清河一愣,筷子停在半空中,随即眉眼弯起来,说:「别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
「你觉得我会在这种问题上开玩笑吗?」
「可是你明明之前拒绝了我的。」舒清河眼珠转了转,问:「你现在是想通了?还是想把我当替身?」
如果是替身还好说,可现在这种状态,他有选择的余地吗?邵燕黎在心里叹了口气。
双重人格也好,二人一体也好,对他来说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他只是觉得看到清河,就像看到阿翩,不是把清河当作阿翩的替身那么浅薄的想法,而是真正在担心和心疼他,就像刚才他明知舒清扬以沉默激他,还是冲动地跳出来承认了他跟清河的关系,他也搞不清自己现在的心情,只知道他不想清河受伤害,就像他不希望看到阿翩受伤害一样。
「那你到底同不同意啊?」见舒清河虽然表情带着笑,看自己的眼神里却透着明显的紧张和担心,邵燕黎故意伸手用力揉他的头发,「免费送货上门的,你是不是要拒签?」
「签收,我签收。」生怕邵燕黎会立刻收回这个念头,舒清河连连点头,嘻嘻笑道:「反正是免费的,不用白不用。」
什么叫不用白不用?好像他真的是货物似的,这样的说话方式也好像阿翩,见舒清河笑了,邵燕黎松了口气,附和:「是这样没错。」
达成共识,舒清河乖乖低头吃饭,不一会儿糯米团和瘦肉粥就吃了大半,酱腌辣椒也吃了很多,甜粥却只喝了两口就放下了,邵燕黎在旁边看着他吃饭,对于他跟阿翩相同的口味感到惊奇,也许每个人格之间都有一定的相似度吧,他想。
饭吃完了,邵燕黎收拾好送去厨房,等他洗完碗回到卧室,发现舒清河不在,床上放了一套全新的睡衣,旁边浴室亮着灯,冲水声告诉他有人在里面洗澡。
邵燕黎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因为昨晚的突发事件,他和阿翩……不,清河的东西都留在了旅馆里,急忙给旅馆打电话,解释了自己这两天有事,明天会回去,请他们继续保留房间。
电话打完,没事可做,邵燕黎只好选择看电视,可惜频道很多,感兴趣的很少,正无聊地转着台,舒清河从浴室里出来了。
睡衣领口没扣紧,留出颈下一抹白皙肌肤,发丝稍有滴水,舒清河正用毛巾努力擦着,沐浴完后,他整个人身上都带着湿润润的甜美感,可惜再甜也只能看不能吃,邵燕黎叹了口气。
两人眼神对上,都有些局促,还是邵燕黎先开了口,「头痛好些了吗?」
「没事了,你不问我都忘记了。」
「那……」
该死的,明明下午还聊得很投机,怎么现在卡壳了?邵燕黎泄愤似的揪揪自己的头发,被舒清河清澄的眼神盯着,他的心越发慌乱,急忙转开眼神,问:「这睡衣是你准备的?」
「不是,我刚才不在,可能是大哥送过来的。」
特意送睡衣过来,却不跟他说在哪里休息,意思就是让他跟清河同一房间同一张床?这进展太快了吧?虽然阿翩是清河的另一个人格没错,但问题是现在主宰思想和身体的不是阿翩啊,同睡真的没问题吗?
「阿宅?」
被叫声唤醒,邵燕黎一时想不出解决方案,急忙拿起睡衣,说了句去洗澡后就跑进了浴室,舒清河看着他慌慌张张跑进去,门迅速关上,墨瞳里闪过笑意,轻声说:「傻瓜。」
声音清冽柔和,像阿翩,又像舒清河。

邵燕黎的澡洗了很长时间,因为他不知道出来后,该怎么面对跟舒清河同床共枕的问题,不过再怎么拖也不能拖一晚上,最后他放弃了逃避战术,穿好衣服从浴室出来,发现卧室的灯已经关了,只亮了盏床头灯,舒清河背对着他躺在里面,像是睡着了。
邵燕黎松了口气,悄悄上了床,把床头灯关了,卧室陷入黑暗中,他却没什么睡意,为今天知道的那些真相,还有对阿翩的担心,虽然舒清河言谈举止中带了阿翩的迹象,但毕竟不是那个完整的人,那个大大方方向他撒娇耍赖爆粗口的少年。
被褥稍稍动了动,邵燕黎感觉舒清河靠了过来,像是寻求温暖似的把头贴靠在他胸前,熟悉的举动,邵燕黎想都没想,就像平时那样把他揽进了怀里。
第二天早饭后,邵燕黎告辞离开,舒清扬让祥叔开车送他们去旅馆,舒清河被父母叫去书房了,邵燕黎独自先去车里,没走几步迎面就碰上舒清风,舒清风连寒暄都没有,就直奔主题,「昨晚阿翩没出现?」
「没有。」
那小骗子不知死哪去了,虽然舒清河的言谈举止,甚至眉宇间偶尔流露出的风情带了许多阿翩的影子,但终究不是他,邵燕黎很遗憾地想。
舒清风却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上前搭着他的肩膀,很亲热地说:「那清河就拜托你了,要好好对他啊,有事尽管找我,我可是律师,而且我这个律师不是只会救人的。」
难不成还会杀人吗?
就算再迟钝,邵燕黎也能品出舒清风话里掩藏的深意,如果他不好好对清河,这位律师大人一定会让他死得很难看。
邵燕黎跟舒清风告了辞,没走几步又陆续碰上舒家其他几位成员,内容差不多,拜托、利诱加威胁,最后邵燕黎有点不耐烦了,好不容易上了车,刚坐好,旁边有人敲车窗,见是舒清扬,他实在忍不住了,等车窗一落下,立刻说:「放心,我会好好对待清河,绝不花心外遇家暴,所以我不会给你让我死得很难看的机会。」
「我只是要跟你说——」听着他的发誓,舒清扬嘴角轻微抽搐了一下,「让清河继续在派出所做事没关系,父亲快退休了,他的面子不重要,至于我,如果有人敢来挑衅,那就放马过来吧!」
那一瞬间,邵燕黎很坚信地肯定,这个男人没在说笑,他绝对说得出做得到。
「那昨晚的事?」
「喔,那是警署一次突发的缴毒出击行动,我碰巧路过,都已经解决了,放心,不会牵连到清河。」
想起舒清扬昨晚跟黑道头子会面的情景,邵燕黎才不相信他出现在缴毒现场是碰巧,黑道有黑吃黑,那么白道也有白吃白吧,昨晚的缴毒行动似乎很失败,如果有人为此官位不保,那能得到好处的会不会就是面前这位舒大哥?
两人彼此心照不宣地笑了,舒清河跑过来,看到他们,问:「你们在聊什么?」
「交代他要好好照顾你。」舒清扬面不改色地说。
舒清河表情稍稍有些不自然,「你想太多了。」
舒清扬只当没听见,让他上了车,说:「有事跟我联络。」
他是对舒清河说的,眼神却瞟过邵燕黎,邵燕黎无奈地点点头,充满压力和过保护的一家人,他在这两天里算是充分体会到了。
祥叔在完全沉默中把他们送到了旅馆,离开时才对舒清河说:「注意身体。」
「谢谢祥叔。」
车跑远了,两人去旅馆取了旅行包,结帐时前台报的是一个房间,邵燕黎见舒清河在旁边笑嘻嘻地看自己,他有些尴尬,拿了旅行包匆匆出了旅馆,说:「套间便宜嘛,所以就定了一间。」
「旅行包也是一个?」
「携带方便。」邵燕黎面不改色地反问:「你不会是摔了一跤,连这个也忘记了吧?」
「我经常这样子,有时候睡一觉,之前发生了什么都会不记得。」
「是不是一点都不记得?」
舒清河想了想,说:「也不是,醒来后,有些事像是发生过,又像没发生过。」
「那就记住开心的,剩下的就当是作梦。」
既然舒清河不知道阿翩的存在,那也就不必去承受不属于他的那份负担,邵燕黎说完,就见舒清河两眼亮晶晶地看自己,然后笑着点头。
「是这样没错!」
回程舒清河本来想开车,被邵燕黎拒绝了,他不知道舒清河现在的精神状态算不算稳定,不敢冒险,舒清河也没勉强,乖乖听从他的安排,这一点比阿翩要好,邵燕黎开着车吐槽,那个小骗子要是有清河一半听话,他就不会每天被气得头痛了。


10

天气很好,秋风从开着的车窗吹进来,拂起舒清河的额发,他眉眼柔和温顺,再加上一身干净的白T恤加牛仔,邻家小弟般的惹人爱怜,邵燕黎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同样的伴侣,同样的道路,来时跟回程的心情却大不相同,其实就算没有舒家人的叮嘱,他也会照顾舒清河的,但以怎样的心情来照顾,老实说,现在他自己也不知道。
回程很安静,这是相对于来时说的,其实两人一直在聊天,但比起阿翩的热闹度,他们的聊天冷静太多了,不过也算是另类体验吧,邵燕黎自我安慰。
返回市里后,邵燕黎把车转到去舒清河家的车道,现在坐在他身旁的是舒清河,当然是回舒家,否则难道要直接跟他说——去我家吧,其实我们早就同居了,跟你的第二人格?
车在舒清河的家门前停下,邵燕黎拿了旅行包下车,看着舒清河开门,问:「要我在外面等吗?」
「不用,这次打扫得很干净。」
两人走进去,正如舒清河说的,家里很干净,他把旅行包拿去卧室,打开包开始收拾,邵燕黎靠在旁边,看他把款式鲜亮特异的衣服拿出来,完全没有奇怪到,忍不住旁敲侧击:「这些衣服不太像你的风格。」
「是这样的,我的衣柜里有时候会多出许多很奇怪的衣服,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买的。」
舒清河平静的表情证明他对这种事早就司空见惯,不过邵燕黎知道这都是阿翩的杰作,他有点担心小骗子有没有趁舒清河的人格沉睡时刷爆他的现金卡。
说到现金卡,邵燕黎就想到阿翩最早找借口住进他家的事,真相舒清扬都告诉他了,谜题好像都解开了,但又好像更扑朔迷离,有许多地方他想不通,比如阿翩为什么要冒充诈欺师?为什么突然离开他又回来找他?既然阿翩是舒清河的第二人格,那他偷钱还钱的事情都无法解释通,不过这些舒清河也不知道,所以邵燕黎没再在这种问题上纠结,说:「其实衣服挺配你的。」
舒清河停下手中的活,笑着看他,「你怎么知道?」
当然知道,我整天看你玩服装秀,我不知道谁知道?
心里吐着槽,邵燕黎很平静地说:「直觉。」
「喔?」
「你不觉得把衣服拿出来很麻烦吗?我认为你多塞进一些才对。」怕他再问下去,邵燕黎急忙岔开话题,但对上舒清河投来的清亮目光,他的心又乱了,「我的意思是,你搬去我家住,那个……派出所就在我家附近,你上下班方便,我也可以就近照顾你。」
舒清河秀气的眉头皱起来,不是反对,而是考虑问题时很自然的表情流露,很可爱,像某种乖巧的小动物,让邵燕黎又不由自主地把阿翩带入了。
「同居没问题呀,不过我不打算做警察了。」
居然有人用这么纯情的表情堂堂正正说同居这种词!
邵燕黎想起他们初见时,舒清河就是用这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坦言自己走后门当警察的,结果内情爆得让他吐血,所以纯情坦然什么的不可信,如果说阿翩是用言语玩诈欺的,那舒清河绝对是用表情,这副俊俏可爱又喜欢装无辜的表情根本就男女通杀!
内心吐嘈顺便加吐血,邵燕黎脸色不变,冷静地说:「我觉得你不需要辞工作。」
「欸?」
「你可以考虑家人的心情,但不要改变自己的人生。」
「如果早点认识你就好了,这样在我做决定时至少还有你支持。」
舒清河笑了,眼帘垂下,眼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阳光洒在他肩头上,带了几分落寞。
「今早我妈也跟我说起辞职的事,她说随我的意,如果在这里待够了,去乡下也好,那边也有派出所,我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保护我。」
去了乡下派出所,你每天数蚂蚁的时间会更长。
「保护你的人是我!」邵燕黎不想再就这个话题啰嗦下去了,既然舒家人把舒清河交给自己,那他今后的人生就由自己来安排,说:「就这样决定了,把衣服和生活用品收拾一下,跟我走。」
舒清河有些惊讶于邵燕黎的行动力,看着他上前主动帮自己收拾衣服,舒清河眼里闪过笑意,没再多说,把衣柜里喜欢的衣服都拿了出来,手指掠过剪裁特别的T恤和七分裤,想了想,也顺手拿了几件放进旅行包里。
衣服很快收拾好了,舒清河又去书房拿了几本自己喜欢的杂志,邵燕黎跟着他过去,发现书房很大,两边摆放着双层移动书架,书架上有些地方很空,左右不太对称,像是有整套书被临时撤下来,导致陈列很不协调,不过这不重要,邵燕黎比较在意的是书架上放了很多关于心理学方面的书籍,看来舒清滟说得没错,舒清河对自己的精神状态有怀疑。
书桌上摆着相框,跟邵燕黎上次在客厅看到的那张背景一样,当时只是随便看看,这次再看时,感觉完全不同了,跟舒家人相处了两天,那些人个个气场暴强,就连祥叔也是,相比之下,舒清河真的没什么存在感。
「你的家人好像都在警界做事?」开始对舒家起了好奇心,邵燕黎问。
「是啊,差不多都跟刑事有关,我爷爷是法官,我爸和我大哥是警察,三哥是律师,大姐是检察官,我妈和二姐是法医,都很厉害,连祥叔都是军人出身,全家就我最没出息,只是个小小小的小警察。」
「还有你二哥呢。」想起那个比祥叔更沉默寡言的人,邵燕黎安慰道。
舒清河笑了,「他在军部,可是我不知道他做什么,据说情报不可以外泄。」
「呃……」
邵燕黎总算见识到何谓强大的家族了,果然没有善辈,他突然很想知道这家人如果可以为某个案子当堂对垒的话,那将会是怎样的一种状况。
「不过我还不算最垫底的,我外公就是白丁,他在乡下有些田地,靠收租过日子。」
或许邵燕黎过于吃惊纠结的表情太搞笑,舒清河忍俊不禁,这句话提醒了邵燕黎,把舒母给自己的信封拿出来,递给舒清河,昨天舒清河心情不好,他就没提这件事,舒清河拆信封的时候,他把昨晚的对话简单复述了一遍,问:「是支票吗?看看你的身价值多少?」
「我妈不会那么没水准,这么薄,最有可能的是地契,我妈一直说要转给我,被我拒绝了很多次。」
信封打开了,里面只有一张纸,展开后果然是张写有舒清河名字的地契,他很高兴地甩甩手里的纸,说:「警察第六感果然很灵验,不过才十公顷,原来我妈手里的地产也不多。」
「咳!」
邵燕黎没喝水,但还是成功地呛到了,那地产不是十平方公尺,不是十亩,是十公顷!这时候的语气副词不该是「居然」吗?怎么可以说「才」!是他太大惊小怪?还是某人对土地面积完全没概念?
「阿宅,你不需要这么激动。」舒清河拍拍他肩膀,笑嘻嘻说:「在乡下,像我家这种有地皮的人家很多的,如果地在山上,那就一点都不值钱了。」
邵燕黎是畅销作家,收入非常可观,所以在舒家人面前提出抚养舒清河的事,他毫无压力,但在这张地契面前,他感觉自己的收入一下子变得不值一提了,送支票送钱的他见过很多,送地契的他还是头一次碰上,有种感觉,舒母给他的这张地契绝对不会是那种鸟不拉屎的不值钱山林地皮。
精明的女人,通过这种方式,既表达了她对他们关系的认可,还让他们安心,就算将来他们什么都不做,光是收租也足以养活自己了。
「很好奇是不是?那下次我们去乡下看看好了,如果你喜欢那里,我就把地契过户给你好了。」
「给我?」邵燕黎再次被呛到,伸手摸摸舒清河的后脑,还好肿的地方消下了,「别说傻话,你就不怕我携款跑掉?」
「不怕,你不会。」和他对视着,舒清河微笑起来,像是强调似的,又重复道:「你当然不会。」
没有半点踌躇的回答,认真而又笃定的表情,仿佛奇怪于自己居然问这样的话,邵燕黎的心微微一颤,对这种被完全信任的表示,毫无疑问他是感动的,手从舒清河的后头移到头顶,用力揉了揉,说:「傻瓜。」

两人收拾好东西,由邵燕黎开车去他住的公寓,途中舒清河转过头,一辆银灰色轿车在后面不疾不徐地开着,他们从住宅区出来,那辆车就一直跟在他们后边,虽然两车距离拉得很远,轿车又不时转去其他车道,但给舒清河的感觉他们很特意,像是跟踪,又像是在炫耀自家的高级车。
「怎么了?」看到舒清河表情有些紧张,邵燕黎以为他是在担心即将到来的同居生活。
「没什么。」
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轿车左拐离开了,舒清河有些好笑自己的多心,没办法,这是从小在刑警之家生活养成的习惯,尤其是十岁被绑架后,周围稍微有不对,他就会变得很敏感,也是从那件事开始,家人就把他保护得很好,认识他的人不多,知道他跟舒家关系的就更少,所以就算是寻仇报复,他们要找的对象也该是舒清扬等人,而不会查到他这里来。
回到家,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晚上邵燕黎炒了几道菜,舒清河在旁边帮忙,邵燕黎看他手法熟练,跟阿翩很像,心想原来双重人格在许多地方都是相互重叠的。

周末就这样在各种真相揭破中过去了,周一邵燕黎又回到宅在家里工作的世界里,舒清河也很早就跑去上班了,他说舒清扬告诉他最近自己请假很多,为了将功补过,这几天要多加班,让邵燕黎别介意,邵燕黎当然不会介意,只在心里吐槽,哪有那么多潜逃犯被你发现啊,你加班还不是多数几只蚂蚁而已?
同居生活比邵燕黎想像的要稳定得多,白天他工作,舒清河上班,不忙的时候,中午舒清河会跑回来吃饭,晚上下班再顺道买些邵燕黎喜欢的熟食品回来,邵燕黎很奇怪他知道自己的喜好,被他问到,舒清河笑嘻嘻说:「我不知道啊,我是顺手买的。」
每次都这么顺手,那可真厉害,不过不可否认,他很喜欢这种顺手的感觉。舒清河是个很细心的人,所以他们虽然才同住几天,生活上已经很默契了,当然,也不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其中最大的问题就是阿翩始终没有出现,虽然舒清河许多表情举止都带有阿翩的影子,但毕竟不是完整的他,这让邵燕黎很郁闷,他相信阿翩绝对不会消失,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出现?那个小骗子骗完了他的感情就想跑,没那么容易!
除了郁闷外,尴尬也是最频繁出现的感觉,尤其是晚上,现在他和舒清河是情侣关系,但情侣该做的邵燕黎一样都没做,最多是搭搭肩碰碰腰这些即使是朋友也会做的事,再亲密的接触就完全没有了。
虽然理智上邵燕黎知道舒清河是阿翩的主人格,他们实际上是一个人,但感情上还是无法迈过这道坎,每次舒清河稍微表示亲密一点,他就有种自己在劈腿的错觉,可是当看到舒清河沐浴后浴袍半掩的模样,又想直接过去把他扑倒,这具躯体他了解得不能再了解,闭着眼睛都会轻易摸到对方的敏感地带,可惜再熟悉也只能看不能吃,偏偏晚上两人还是一张床,邵燕黎每晚躺在舒清河身边做柳下惠时,就欲哭无泪地后悔自己当初提出同床的建议,这真叫自作孽不可活。
舒清河倒是很大方,他的作息时间跟邵燕黎差不多,下班后吃了晚饭,邵燕黎会去工作,他则洗完澡后去卧室看电视,等邵燕黎回房时他已经进入梦乡,看不到每晚邵燕黎在入睡前纠结的模样。
如果一直处于这种冰火两重天状态的话,不知他会不会也精神错乱?
晚上邵燕黎做完事回到卧室,对面电视还在播放新闻节目,舒清河却已经睡熟了,遥控器压在胳膊下,邵燕黎费了好大工夫才把遥控抽出来,关了电视和灯,上床开始酝酿以最快速度睡觉的方法。
邵燕黎没有失眠症,这是在认识阿翩之前,而到了舒清河的阶段,他的失眠已经变得很厉害了,男人是习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尤其是欲求不满的时候,没有阿翩和清河之前,至少他还有很多私人空间,有需要时看看光碟自己解决,现在有了情人,反而什么都做不了,阿翩还好些,但在身为警察的清河面前,他怎么也无法冷静地把光碟拿出来邀请说——是不是很寂寞啊,一起来看色情片吧?
估计舒清河听完,也会邀请他,当然是邀他去派出所里数蚂蚁。
身边传来他喜欢的清香,像BLV的香气,舒清河偶尔会用用香水,但都是非常清淡的气味,不过对正处于烦躁状态下的男人来说,再清淡的香气也会成为致命诱惑,心蠢蠢欲动,睡意更不知跑去了哪里,手移到腹下握住半昂起的欲望,闭着眼幻想着跟阿翩做爱的画面,来缓解体内涌起的燥热。
这几天邵燕黎有需要时都是去浴室解决的,不过今晚来寒流,半夜他懒得跑去浴室DIY,于是大胆的窝在被里解决,舒清河睡得很沉,只要他动作轻点,根本不会被觉察到,而且这里感觉更好,熟悉的躯体就躺在身旁,光是想想剥光他衣服的场面,邵燕黎就已经热血沸腾了。
神智在情欲的引导下变得恍惚,邵燕黎有些分不清跟自己亲热的是阿翩还是清河,两人的身影交替着在眼前晃动,带着一种莫名的刺激感官,像是同时在跟两人做爱,身旁低缓的呼吸声给了邵燕黎放肆的借口,动作在不知觉中变得激烈,只想尽快享受就好,至于被褥的颤动是否会影响到身旁的人,已经不在他考虑范围内了。
快感随着动作的加剧向全身蔓延,就在邵燕黎在享受中徜徉时,舒清河翻了个身,靠近他,脚搭了过来,正压在他小腹上,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他的自慰行为,邵燕黎先是被吓了一跳,后来发现舒清河没醒,只好很不情愿地把手从精神部位撤离,想把他推开,可惜舒清河不仅没顺着他的意愿回应,反而又往他身上蹭了蹭,大半个身子贴了过来,手揽住他的腰,把他当天然抱枕抱。
邵燕黎欲哭无泪。
他知道在床上意淫床伴是自己不对,但这个时候让他弃甲是不是太不人道了?咬咬牙,试着将舒清河推到一边,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努力是徒劳的,最后只能认命地让舒清河将自己紧抱住,颈部被贴靠着,呼吸吞吐的热气挠的他心里痒痒的,可是现实告诉他,从心猿意马到实践操作有时候存在着很大一段距离。
唉……
在认清事实后,邵燕黎叹了口气,却换来低微的笑声,两人贴靠得无比亲密,这声浅笑对心里有鬼的人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邵燕黎立刻瞪大眼睛,就见舒清河支起胳膊,略微拉开两人间的距离,头抬起,微笑看他。
「阿宅……」
「你?」
眼前的人嘴角轻微勾起,带了点俏皮狡黠的笑,嗓音细软甜腻,有着刚从梦中睡醒后的慵懒,游离在温和和清亮之间的声线,让邵燕黎的心跳立刻慢了半拍,有些不确定他到底是谁。
少年没说话,低头轻轻吮吸邵燕黎的脖颈,舌尖伸出,顺着他的下颔慢慢划到脸颊上,然后啮咬他的唇角,带着毫不掩饰的调情意味。
邵燕黎只觉得大脑嗡的一声,这次他很肯定了,这个是阿翩,只有小骗子才会做这种煽情挑逗的动作。
「阿翩!」他大吼。
阿翩被吼得眉头皱起,委屈地看他,问:「干嘛吼我?」
吼是轻的,他还想揍人呢!
既然知道对方是阿翩,邵燕黎就不客气了,抱住他的腰一翻,把他压在了自己身下,继续吼道:「你这几天跑哪去了?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惹这么多事出来?啊!」
阿翩又被吼得一皱眉,眨眨眼,以一种非常无辜的眼神盯着他,就在邵燕黎怀疑自己是不是骂得太厉害时,他伸手掏掏耳朵,嘟嚷:「好吵欸,欲求不满的男人果然最难缠了。」
邵燕黎突然很想掐死他,心理上的。
阿翩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在生跟死之间走了一个轮回回来,还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抬起手,玩着邵燕黎的衣领,微笑说:「我就知道好人不可以做,你看我要不是心疼你整天憋得这么辛苦,出来看你,哪会被你骂?」
「你还敢说!?」
他的确憋得很辛苦,情欲是一方面,但更多的是对各种疑惑无法得到解答的郁闷,对阿翩的人格是否会消失的担心,还有对两个人格混在一起的错乱感,这些阿翩都不知道,却在这里嘲笑他!
邵燕黎掐住阿翩的手腕压到他的头顶上方,冷冷问:「告诉我,你装成诈欺师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上次偷走我的钱又突然回来是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为什么宁可放弃警察的职业也要跟你在一起?为什么我明知道会被你骂还主动出现?为什么我现在明明很轻松就可以把你踢开,却躺在这里毫不反抗?」完全没把邵燕黎的生气放在眼里,阿翩懒洋洋地反问。
邵燕黎一怔,随即发现自己用力太大了,急忙松开了手,阿翩脱离了制缚,眉间笑意更深,活动了一下被握痛的手腕,伸手勾住邵燕黎的脖颈,支起腿,膝盖在男人腿间恶意地蹭动着,笑道:「问题我不是不可以回答,不过你确定你能坚持得住?」
自信妩媚的笑容,让邵燕黎气得牙根直咬,这个可恶的小骗子,他算是把自己吃得死死,明知自己现在的状态经不起挑逗,还敢这样嚣张!
不过嚣张随性,不把一切放在眼里的人才是阿翩。
敏感部位被一点点蹭动着,原本软下来的地方立刻重新振奋起来,阿翩看着他,眉梢挑起,讨好中还带着满满的挑逗风情,月光从窗帘缝隙中洒进,照在他白皙肌肤上,玉一般的透明润泽,邵燕黎原本的火气烟消云散,顺着他的手勾起的力量跟他靠近,熟悉的气息让所有压抑的情欲完整地涌了上来,和他热吻到一起,抬手握住他屈起的脚踝,摸到那串银锁链,轻轻抚摸着,然后顺着小腿慢慢滑上去。
宽大的七分睡裤给抚摸提供了便利,让邵燕黎轻易就触到了阿翩的大腿根部,按动着,还带了一点小惩罚似的掐揉,稚嫩肌肤禁不起这种粗暴的对待,阿翩轻轻呻吟起来,却没有推开他。
「阿宅……」
情欲在热切的接吻中被挑了起来,阿翩颤颤地叫,随即便被他吮进了嘴里,什么都不想问了,这个时候他只想要补偿,用最亲密最原始的接触来证明这个人一直都在他身边,阿翩也无比顺从地迎合着他,这种配合让他很喜欢,掐住男子柔韧的腰部,在激烈的抚摸啮咬和进入中释放着喜欢的情感。
理智随着情欲和肢体的纠缠陷落了,无比亲密的接触着,却因为靠得太近反而看不清眼前的风光,这个人像是健气俏皮的阿翩,又像是温和沉静的舒清河,又或者两者兼有,不过这个已经不再重要,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个人,只是喜欢他。
很快两人就一起达到了高潮,邵燕黎慢慢退出来,抱着阿翩躺在床上,温暖的被褥包裹着他们,彼此贴合得那么紧密,让他有种错觉,阿翩从没离开,他一直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现在可以说说你假冒诈欺师的原因了?」
阿翩的温顺成功地取悦了邵燕黎,或者说,不管阿翩做什么,他都不会真的生他的气,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像抚摸家养的小宠物。
「没什么原因啊,不就是某个傻瓜喜欢你,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所以我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不如勉为其难帮帮忙啰。」阿翩靠在他怀里,满不在乎地说:「谁知某个更傻的傻瓜,居然会放着警察不喜欢,喜欢一个诈欺师。」
邵燕黎抚摸阿翩头发的手微微一停,「你说是清河先喜欢我,所以你才……」
其实这个原因显而易见,舒清河的病已经被控制得很稳定了,如果不是被第一人格的强烈意识刺激,身为第二人格的阿翩不会出现,但这番话从阿翩嘴里说出来,他的心还是轻轻一颤,他想舒清河当时一定压抑得很辛苦。
「其实,你也是喜欢他的对吧?」觉察到邵燕黎的恍惚,阿翩抬起头,笑问。
邵燕黎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舒清河是个很有亲和力的人,个性好,为人也正直,如果阿翩从来没出现,他跟舒清河慢慢接触,喜欢上他只是早晚的事,现在更毫无疑问,他喜欢舒清河,喜欢有种阿翩人格的舒清河,可是这样的话该怎么说?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但在两种意识的支配下,又算是两个人,自己这样说,会不会让阿翩不高兴?
看出了他的迟疑,阿翩呿了一声,「果然是傻瓜,这种事也要想这么久,你当然是喜欢他的啦,否则干嘛要帮他,带他回来,对他这么好?你就不怕对他太好,我消失掉吗?」
「那是因为伤到他,也会伤害到你,就像你受了伤害,他也会不开心一样,你们是同一个人!」
这句回答让阿翩很惊异,愣了愣,才说:「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人,大家都喜欢清河,讨厌我的存在。」
话语中带着淡淡的落寞,头垂了下来,邵燕黎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没特意去看,伸手将他搂进怀里,说:「别这样,你们都一样的好,你们在一起才是完整的一个人。」
阿翩眨眨眼,漂亮的眼眸里泛起一层水色,邵燕黎是第一个接受他存在的人,也是第一个说喜欢他,关心他,在乎他的人,相对于邵燕黎的坦诚,他所做出的欺骗实在太多了,良心在坦言和隐瞒间摇摆着,迟疑道:「阿宅,其实……」
「你啊,以后不许再捣鬼。」把阿翩的头发狠狠蹂躏了一番后,邵燕黎说:「告诉我实话,我跟清河的互动你是不是都知道?」
好不容易撑起坦白的勇气被打断了,阿翩心里反而松了口气,说:「我才没那么无聊玩偷窥。」
「真的?」
「当然是真的,其实我只有在危险,和他心情极度不稳定的情况下才会有感应,我们是完全分裂的两个人格,他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也无法跟他沟通,只是这几次我停留的时间较长,才会比较容易控制住他的意念,在他精神放松时出来。」
听着阿翩的话,邵燕黎的火气又上来了,「既然可以任意出来,那你为什么还躲这么久?」
「还不是怕被骂?你看你现在多凶啊,哪有人像你这样享齐人之福还满腹怨言的?」阿翩可怜巴巴地说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浮出笑容,问:「你是不是怕再也见不到我了?」
「你说呢?」
怎么可以承认自己真的一直都在担心这个问题?要是让阿翩知道,只怕今后更加横行无忌,不过邵燕黎也没否认,直接把问题抛了回去。
手背被拍了拍,阿翩说:「别担心,只要你喜欢我,我就会一直在你身边。」
熟悉的口吻,让邵燕黎想起上次他问阿翩身世时,他说过的话——『阿翩什么都没有,阿翩只有你。』
淡淡的伤感和幸福交织在一起,邵燕黎的心软了,他想这个小骗子根本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随性洒脱,他不出来,也许只是因为他在怕,怕自己已经知道了他的过去,那段血腥暴力的记忆,他怕自己被抛弃。
「傻瓜。」
邵燕黎把阿翩搂得更紧,既然阿翩是舒清河的附属人格,那就解释了他以前彻夜不归的问题,因为舒清河要值夜班,至于喝酒嗑药,还有拿了自己的钱离开又突然归来的事邵燕黎也不想再问了,虽然还有好多疑惑无法解释,但没必要再去纠结,他们现在很好,将来也会很好,那么,又何必耿耿于怀过去?
空间静下来,过了许久,就在邵燕黎以为阿翩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说:「阿宅,你才是傻瓜!」
「什么?」
「你问了这么多,但最重要的事却没问,你难道不想知道十五年前我杀人的事吗?」
邵燕黎心头一紧,故作不经意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算了,你不用掩饰了,那天在餐厅看到我大哥,我就知道那件事你早晚都会知道的。」阿翩转过身来,面对他,眼睛透出很认真的光彩,说:「别怕,不管什么时候,你做了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
终究还是要面对啊。
虽然知道提那段事可能会刺激到阿翩,不过既然他主动提起,邵燕黎也没有再逃避,说:「我没有怕,反而觉得你很勇敢,任何人在面临那种局面时,都不可能做得比你更好。」
阿翩很认真地看着邵燕黎,像是在品味他话里的深意,慢慢的,玩世不恭的笑容代替了那份认真,他向前一跃,压在了邵燕黎身上,发出盛情邀请:「阿宅,爱死你了,春宵一刻值万金,我们再玩几局吧!」
「千金。」接受着情人的邀请,邵燕黎纠正他。
阿翩没在意,手指像敲琴键一样,在邵燕黎的身体上敲打着移向他的腹下,在稍微突起的部位暧昧地抚摸着,「千金万金,反正都是钱嘛,憋了这么久,一次恐怕不够劲吧?」
邵燕黎被他撩拨得气息又乱了,气得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冷笑:「当然不够,你今晚就在床上慢慢偿还吧!」

《热线XXX》下
【文案】
亲切温和的舒清河和性情跳脱的阿翩是同一个人?
这可真是骗上加骗的顶级诈欺,
邵燕黎虽然气得牙痒痒的,
但或许他更心疼他无法得到家人的认可。

舒家的家世及伴随而来的危险没那么简单,
更重要的是,他喜欢的那个人,
总有本事让在他以为自己接触到真相后,
又发现另外一个骗局──

也许从头到尾,对于这段感情最贴切的说法就是:×他个×××的×缘!


01

这一偿还就偿还了大半夜,邵燕黎早上醒来,发现自己又睡过头了,自从跟阿翩在一起后,他的生物钟就经常发生故障,看看时间,晨跑已经不可能了,他放弃地翻了个身,发现身边空了,床铺很乱,阿翩不知去了哪里。
现在邵燕黎已经不担心阿翩会跑掉了,很平静地坐起来,但他平静的心态只维持到下床,当从衣柜旁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模样时,他的火气再次被成功地点燃了——乱蓬蓬的头发被梳拢到头顶上,用粉红丝带绑在一起,最可气的是丝带还别出新意地打了个大大的蝴蝶结,想像着阿翩早上起来,趁自己熟睡偷偷捉弄自己的模样,邵燕黎被气到了,大吼道:「阿翩!」
没人回答,邵燕黎跑出卧室,从厨房的落地玻璃窗上看到阿翩的身影,他又大叫:「阿翩,你给我过来!」
人过来了,简单清爽的黑底斜格衬衫和牛仔裤,温和的气息,让邵燕黎一下子把涌到嘴边的骂声全部噎了回去,这不是阿翩,他本能地感觉。
「怎么了?」舒清河眼神掠过邵燕黎头上的粉红蝴蝶结,惊诧的表情转为忍俊不禁:「好可爱。」
「你弄的?」邵燕黎很郁闷地问,虽然知道不可能是舒清河,但身为同一个人,舒清河也有着连带责任。
「不知道啊。」舒清河笑嘻嘻说:「我醒来时就这样了。」
「那你不帮我解开?」
「但是我觉得很可爱啊。」
舒清河脸颊有些红,仰头看蝴蝶结时,邵燕黎看到他脖颈上暧昧的红斑,那是自己昨晚的杰作,该死的小骗子,闯完祸拍屁股就跑,清河早上醒来一定以为是他们做过什么,当然,的确是做过了,只是……
「我帮你解下来。」
舒清河让邵燕黎坐下,帮他解蝴蝶结,熟悉的清香因为距离的靠近变得浓郁,邵燕黎看着舒清河的腰间,有些神不守舍,黑格衬衫束在低腰的牛仔裤里,让他的腰部看起来纤细柔韧,邵燕黎感觉喉咙有些发干,说:「刚才对不起,我不是想冲你发脾气。」
「我听到了。」舒清河没在意,微笑说:「你叫的是阿翩嘛。」
「不是你想的那样子!」生怕舒清河误会,邵燕黎急忙说:「这个阿翩其实是我以前养的一只猫,很顽皮,总喜欢恶作剧。」
「那你家的猫还真是聪明呢。」
听出舒清河莞尔下的揶揄,邵燕黎知道瞒不过去,叹了口气,他不想舒清河对自己有误解,可是又不能直接告诉舒清河阿翩也是他,正左右为难,头皮突然一痛,舒清河说:「对不起,不小心拽到你的头发了。」
其实你是故意的吧!
邵燕黎抬头狐疑地看舒清河,舒清河温和笑容中透着坦然的狡黠,似乎在告诉他,自己是故意这样做的没错。
看到了男人眼里的郁闷,舒清河有种小报复后的胜利感,这才认真地解蝴蝶结,不过死结不太好解,他慢慢解着,说:「其实,只要你在意我就行了,叫什么名字无所谓。」
像是认命后的平淡口吻,暗示只要有人对他好,哪怕把他当替身也没关系,邵燕黎心有一点点的痛,他一直纠结于究竟是喜欢阿翩,还是喜欢有着阿翩人格的舒清河,但现在发现其实这是个最无须在意的问题,因为他们本来就是一体的,只是前者让他习惯了去纵容,后者则让他不由自主去怜惜。
伸手抚上舒清河的腰间,柔韧腰身随着他的抚摸轻轻颤了一下,那是阿翩最敏感的地方,当然也是舒清河的敏感部位,感觉到男子的紧张,邵燕黎突然起了小坏心,扯开了束在裤里的衣摆,手在温暖白皙的肌肤上流连抚摸,上面还留着昨晚他放纵过的痕迹,邵燕黎靠过去,点吻着痕迹,舒清河轻呼了一声,想退开,被他抱住,解开了衬衫扣子,将吻吮从平坦的小腹一点点延伸到胸前。
舒清河有点局促,却没有太多反抗,任由邵燕黎将他衬衫都解开了,温柔疼惜的吻吮让他很陶醉,不过眼神掠过男人头上解了一半的蝴蝶结,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很好笑对吧?」
邵燕黎抱着他,顺势将他压在了旁边的餐桌上,舒清河不说话,但笑吟吟的表情证明他的回答是肯定的。
邵燕黎在他腰间发泄似的掐了一下,这次舒清河的脸变红了,邵燕黎还不解气,低头,吻在他的唇角间游离,熟悉的接触,却又完全不同的新体验,心动了,他解开了舒清河的腰带,把抚摸延伸到更隐秘的地方。
「告诉我,你喜欢了我多久?」亲吻着舒清河的唇,他调笑。
舒清河表情恍惚了一下,随即微笑道:「很久,可是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话语轻描淡写的掠过,却让邵燕黎有了浓浓的负罪感,可是有许多事,对方不说,他又怎么知道?
揉揉舒清河的秀发,他问:「既然很久,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
「因为我是胆小鬼,我输不起。」
舒清河的笑容中有种勉强的味道,让邵燕黎不忍心再问下去,说:「那昨晚的事你一定记得一些吧?」
舒清河摇头,但眼眸里泛起的水波让否认变得欲盖弥彰,邵燕黎对他吞吞吐吐有些不满,于是将吻继续放肆地深入,算是一种惩罚,咬啮着他的耳垂,调笑道:「忘了没关系,我会让你马上记起来的。」
吻在舒清河的耳垂和下颔间游离,慢慢吻到了他微张的双唇上,舌探进去,品尝着自己喜欢的味道,舒清河接受了他的索吻,在他的抚摸下身体不自禁地弓起,发出颤巍巍的呻吟,这反应也跟阿翩好像,只是多了几分矜持,说:「我下午要上班……」
「放心,我不会做到你上不了班。」
这次舒清河没再推托,任由他脱去了衣服,在桌面上袒裎相对,只是显得有点紧张,还好邵燕黎了解他的性感带,在熟悉的躯体上恣意挑逗,满意地看着他漂亮的眼眸很舒服的眯起,像享受主人爱抚的猫儿,有一点慵懒,还有点动情后的妩媚,却少了分暴力,这样只会让人更加怜惜,在进入他身体时,所感受到的兴奋完全不亚于昨晚。
舒清河的身体早就适应了邵燕黎的对待,很快就被他弄得气喘吁吁,躺在桌上听凭他的摆弄,不过邵燕黎没太过分,昨晚他们亲热过几次,他知道舒清河承受不住这样接二连三的索要,虽然不同感觉的性爱让他有些食髓知味,但没敢太放肆,发泄了一次后就放过了他。
「今天你累了,请假休息吧。」帮舒清河穿衣服时,邵燕黎提议。
「不用,上班也是坐着,累不到的,最近休假太多,再休大哥一定会很生气。」
「你管他!」
最近舒清河没戴眼镜,表情神态跟阿翩愈发的接近,再加上有了紧密接触,邵燕黎说话直接了很多,在他的意识中,舒清河和阿翩是一个人,没必要拘谨,而且他现在只在意舒清河会不会累到,舒清扬怎样想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这种任性有很多是受阿翩影响,但他知道舒清河不会这样想,所以没勉强他,说:「那不许加班,下班马上回家,我做你喜欢吃的菜。」
这次舒清河同意了,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儿,中午吃完饭,上班去了,邵燕黎却没有工作的欲望,心思一直在双重人格上打转,最后终于忍不住把键盘推开,拿了车钥匙,骑自行车跑去常去的图书馆,借了一大堆有关双重和多重人格的书来看。
邵燕黎在图书馆耗了一下午,得到的讯息却不是很多,他发现不管是哪种人格分析,都跟舒清河的情况不太相同,看看时间不早了,他归还了书籍,离开图书馆后打开手机,发现有留言讯息。
来信的是阿翩,但他知道是舒清河,上次阿翩的人格把舒清河的手机账号取消了,舒清河醒来后,就一直用阿翩的这个,他好像完全没有怀疑过这只手机的来历,邵燕黎也不敢多问,总有种感觉,舒清河知道一些有关自己身体的事,可是却讳莫如深。
这让邵燕黎很担心,心想等感情再稳定一些,一定要劝他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两人一起去面对,就算自己解决不了,也可以帮他分担烦恼。
简讯是舒清河问他晚饭想吃什么的内容,说下班后顺便买菜回来,邵燕黎回道不用了,让他回来吃现成的就好,简讯发出后,很快就得到回复,一颗怦怦怦不断跳动的心后面连着一句话——阿宅,爱死你了!
邵燕黎手一抖,手机差点掉到地上,想了半天也不敢确定这次回复他的是舒清河,还是阿翩。

有过一次亲密接触,接下来的所有交流都变得顺理成章,邵燕黎很快适应了这种面对双重人格的生活,有时候是舒清河,但阿翩也会经常在他不注意时跑出来,被耍过几次后,邵燕黎就更懒得去想身边的人现在是哪个了,因为不管他面对的是谁,总会不自觉地想到另一个。
长此下去,不知道他会不会也精神分裂?偶尔邵燕黎会自嘲地想,不过这种感觉不错,所以精神分裂也不算什么坏事吧?
舒清河的想法跟邵燕黎一样,甚至更开心,什么叫如愿以偿,他现在切身体会到了,幸福一切都来得太快,反面让人在快乐地接受之余还不免担心,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让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在指间溜走。
这或许就是大家常说的患得患失,因为在意,所以担心,因为太喜欢,所以生怕伤害了对方,虽然他已经伤害到了。
「到点了,回神了,下班了。」
旁边传来的调侃声把舒清河从臆想中叫醒,看看挂钟,时针快指到七点了,他急忙把桌上的文件整理好,放进抽屉里,跑去里面换衣服。
「哎呀哎呀,着急去约会就快点去,干嘛换衣服这么麻烦?你穿警服最精神了。」陈所长没事做,拿着茶杯慢悠悠进了里面的办公室,冲更衣间笑道。
「我是回家,不是约会。」舒清河在里面很无奈地答。
「别骗人了,你当我一生下来就这么老吗?」陈所长嘿嘿笑道:「想当年我追我老婆时比你有冲劲多了,不见面想得不得了,见了面又觉得时间不够……」
话说到一半,舒清河已经换好衣服出来了,跟他摆摆手离开,看他急匆匆的模样,陈所长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对他背影叫道:「想约会时,可以随时跟我递假条啊,你还有很多假期,不用白不用。」
「谢所长。」
虽然他跟邵燕黎已经跳过了约会那一段,直接升级到同居,但对老所长给予的支持他还是很感激的,道了谢,跑了出去。
天已经暗了下来,住宅区周围显得很寂静,舒清河看看对面的小超市,正想着要不要去买些邵燕黎喜欢的熟食品回去,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不疾不徐地跟着,他眉头皱了皱,打消了购物的念头,转身折去相反的方向。
没走几步,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是邵燕黎,说晚饭快做好了,问他什么时候下班。
「我现在手头上刚好有个案子,要花点时间。」舒清河听着脚步声很快又跟了上来,眼神变冷,讲电话的口气却跟平时一样温和,「你别等我,先吃吧。」
『原来派出所不是每天只数蚂蚁的。』邵燕黎在对面笑道。
自从两人关系密切后,邵燕黎说话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彬彬有礼,两人约定,如果舒清河接电话,就代表他工作不忙,可以讲电话,所以就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
被情人取笑,舒清河冰冷的眼神柔和下来,听着脚步声跟近,他又故意折去了另一个更偏僻的方向,说:「天冷了,蚂蚁都不见了,只好换别的玩。」
『你们派出所的工作还真轻松啊。』邵燕黎不知道舒清河现在玩的是捉迷藏的游戏,发出衷心感叹后,问:『那明天能不能早点下班?』
「有什么事吗?」对面有几个行人走过来,舒清河跟他们擦肩而过,继续往人少的角落里走,嘴里依然聊着家常。
『今天小丁来电话,说出院这么久都没人给他接风,我们约了明晚,我希望你一起来。』
其实邵燕黎是被小丁吵得没办法才答应的,作为学弟兼朋友,加上工作中一直受到关照,小丁出院他不请客的确说不过去。
听着电话,舒清河嘴角轻轻翘起,邵燕黎要把他介绍给最好的朋友,那就意味对他的认可,心情顿时大好,却故意说:「可是我明晚也许会加班,去不了呢。」
『那就下个星期,小丁应该不会倒楣得才出院又被撞。』在情人面前,可怜的学长被无情地排到了最后方。
舒清河被逗笑了,玩笑适可而止,他说:「不用了,难得大家聚一次,我提前跟所长打招呼就好。」
电话打完,路也走到了住宅区后方的一个背阴的地方,舒清河在这一区做了三年多,对地形很熟悉,这里白天都很少有人经过,更别说晚上,他加快脚步拐过前面的拐角,等跟踪他的人追上来时,突然窜出来一拳挥过去。
男人反应还算灵敏,勉强躲过了,手腕却被舒清河攥住,向后一拧,按住他后背往前猛地一推,男人踉跄着被推到了墙上,半边脸颊蹭在粗糙的水泥壁上,他痛得一皱眉。
「为什么跟着我?」舒清河微笑问。
「我是记者,警察先生,口袋里有记者证……」
舒清河将男人的手臂压在后背上,用另一只手在他口袋里翻了翻,果然找到一张记者证,男人叫邝尧,所属某家很出名的杂志社,不过这代表不了什么,连警察证都可以作假,更何况记者证。
看出他的疑惑,男人急忙解释:「我只是想采访一下在基层工作的警察,你也知道民众的好奇心都很强的,所以我们这一期报道的主题是有关基层警察日常生活的专访,我没有恶意的。」
舒清河松开了手,上下打量他,邝尧除了身材高大魁梧外,其余的地方都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可正因为过于普通,反而耐人寻味,他伸手拽下男人脖子上挂的相机,打开随便翻了一下,有几张他的远景照片,二话没说,向墙上摔去,沉闷响声中,相机被砸得粉碎。
「啊!」
邝尧脱离制缚,正揉着被拧痛的手腕,舒清河看相机他倒没担心,因为里面本来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他以为舒清河最多是把内容删除还给他,没想到看到的却是相机粉身碎骨的命运。
「对不起,相机太重了,一不小心没拿稳。」舒清河很抱歉地说。
一不小心就砸成这样,那要是小心会怎样!
邝尧心里气得直骂娘,脸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忍气吞声地说:「你是警察,怎么可以这样暴力?就算你不想接受采访……」
他话刚说到一半,手腕一紧,又被攥住反压在墙上,舒清河这招并不出奇,偏偏他躲不开,紧接着腿弯被狠狠踹了一脚,痛得眼泪差点飙出来,回头想反抗,却看到舒清河逼近他,脸上笑意全消,眼瞳里闪烁着冰冷的光芒,这种光芒他不陌生,以前混黑道,每次火拼他都会从对手眼中看到相同的光芒,如果现在舒清河手里有枪,他一点不怀疑那把枪会在下一刻打爆自己的头。
操,舒家没一个正常人,是谁说舒家么子个性温和,最好对付?这种程度的行为叫温和,那暴力叫什么?
「我没穿警服,所以现在不是警察。」舒清河打断邝尧的腹诽,冷冷说:「我不管你是谁,接近我有什么目的,你只要记住一点,如果你再在我面前出现,你的手以后就别再想拿东西!」
随着手臂被反扭,剧痛瞬间从手腕传至整个臂膀,邝尧几乎听到了骨头在强力加迫下发出的喀嚓呻吟,那种痛苦在告诉他,舒清河没有威胁,他一定说到做到!
邝尧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连连点头,很快压迫在身上的力量消失了,舒清河退开,依然一脸温和平静的笑,说:「你可以滚了。」
邝尧什么都没说,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捡起被摔得稀烂的相机,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舒清河看着他迅速却不凌乱的脚步,眸色又深了几分。
他知道手筋被拧到那种程度后会造成的痛苦,可是男人连哼都没哼,单从这一点他就知道这个人不是记者,敢监视偷拍他,换做以前,他一定废了那只手,不过今天忍下来了,在不知道对方身分之前,他不想树敌,现在平静的生活得来不易,他不想因为一时冲动毁掉。
舒清河转向回家的路,路上犹豫了好久,还是给舒清扬打了电话,告诉他刚才发生的事,他在派出所工作,不会有得罪人的机会,所以跟踪他的人最大可能是因为舒家,对付这种伎俩父亲和大哥游刃有余,他现在只担心会牵连到邵燕黎,所以事情还是尽快解决比较好。
听完舒清河的叙述,舒清扬沉默了一会儿,问:『你对那个人没印象?』
「他没有案底。」
舒清河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只要对方有被记录在案,他一定会记住,他在派出所里可不是只会数蚂蚁的。
『我马上查。』
电话挂断了,没过多久就又打了回来,在舒清河刚刚迈进公寓大门时,舒清扬做事雷厉风行,尤其是关系到家人安危的时候。
他告诉舒清河那家杂志社没有做采访警察的栏目,不过邝尧这个人却是存在的,只是他做了没多久就辞职了,舒清扬查了他在杂志社留下的联络信息,地址上查无此人。
「名字是假的。」
『如果不是,那我就得去郊外公墓扒坟了。』舒清扬冷冷道:『户籍上登录的邝尧十年前就死了。』
这笑话好冷,品出了舒清扬话里的不快,舒清河笑嘻嘻说:「所以,刚才跟踪我的那个也许是鬼?」
『鬼算什么,可怕的是人。』舒清扬说:『我会继续查,你自己小心点,最好是搬回来住。』
「这倒不用,他们还没明目张胆到来派出所绑架我的程度。」
对舒清河的处境舒清扬倒不担心,反正危险关头阿翩会出现,想从阿翩那里讨到甜头可没那么容易,至于邵燕黎,有弟弟去担心,轮不到他。


02

第二天是周五,天气不太好,从中午就开始下雨,舒清河下了班,跟邵燕黎一起来到约定的餐厅,小丁已经到了,点了饮料慢慢喝,顺便等他们的到来。
小丁从住院到出院,邵燕黎除了一开始去看望过他几次外,就再没露面,他本来还打算好好给学弟一个下马威,没想到他带了外人来,还拿了赔礼的礼盒,而那个所谓的外人还是警察,于是小丁审时度势,放弃了在警察面前骂人的打算,收了礼物,准备把下马威改为大吃一顿来报复。
可是开饭不久小丁就发现不对劲了,邵燕黎的朋友不多,能好到让他特意请来的更是绝无仅有,更何况还是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人,所以,是不是在他出事养病这段时间里,学弟周围发生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邵一刀,你跟舒先生认识很久了?都没听你说过啊。」
看着自己喜欢的德国猪脚被没良心的学弟夹去了那位警察先生的碗里,小丁终于忍不住了,开始旁敲侧击。
「因为你更关心稿子的进度。」
邵燕黎不笨,轻松就把问题拨回去了,继续往舒清河碗里夹菜,小丁气得用眼刀戳他,可惜对方根本没在乎,嗯……确切地说,是没注意到,因为自始至终邵燕黎的眼神都放在舒清河身上。
一顿饭吃下来,小丁吃得眼泪汪汪,是一不小心吃到了尖椒辣造成的,满桌子几乎都是麻辣风味的菜系,想吃不到辣椒都不可能,他现在再次确定邵燕黎是在故意捉弄自己,因为他们两人的口味都不太吃辣,很明显这是邵燕黎在为自己坑他请客的报复。
还好舒清河有眼色,帮小丁点了几道他喜欢的菜,又加了葡萄酒,这些都是来时舒清河从邵燕黎那里打听到的,跟情人的朋友搞好关系是很必要的,果然,这个体贴的小动作让小丁对他的好感度立刻提高了好几个台阶,品着酒打量舒清河,觉得他人长得不错,又有风度,而且职业也好,问:「不知道舒先生有没有女朋友?我们编辑部有不少美女,如果有时间,不如约出来聚一聚?」
「没有。」
「有!」
一个问题两个答案,而且回答得异口同声,小丁一时没搞懂,眼神在两个人之间转了几转,很想知道这位警察先生跟邵燕黎有多熟,熟到他可以代为解答的程度。
对于邵燕黎的回答,舒清河也很惊讶,很急切的回复,带着明显的占有欲和担心,好像怕他被抢走似的,这让他心情大好,拉住邵燕黎的手,对小丁说:「我没有女友,不过有男朋友。」
你所谓的男友不会就是……
小丁的眼神落在邵燕黎身上,再移到两人相牵的手上,身体摇摇欲坠,他震惊的不是真相,现在这种同性爱已经不稀奇了,他混的圈子里就有好几对,让他惊讶的是没想到学弟也会跑来踏一脚,认识这么多年,这家伙居然瞒得滴水不漏!
「你好样的!」他咬牙切齿说。
「是,清河人很好。」
邵燕黎回答得简洁干练,好像没听懂他的话,或者说根本就没想去听懂,把小丁气得又差点吐血,真相不知道还好说,现在知道了,他感觉自己根本就是高瓦灯泡,专门放在这里惹人讨厌的,连带着饭也吃得没滋味了。
舒清河觉察到小丁表情的怪异,急忙说:「丁先生,希望你不要介意,阿宅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如果你因此疏远他,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这话说得漂亮,一顶高帽子戴过去,小丁心情好了很多,顿时感觉跟木讷冷漠的邵燕黎相比,这位警察先生顺眼多了,不过他的担心很多余,他才不会因此疏远邵燕黎,实际上高兴还来不及,天知道现在这种同性恋情有多受欢迎,尤其在出版业界,没有的还故意弄出些暧昧来,以此吸引广大的女性读者,如果大家知道大受欢迎的惊悚小说畅销作家有男朋友,不知会有多兴奋激动呢。
想像着小说销售量会因此再往上连翻几翻,小丁乐得合不拢嘴,连连摆手,说:「不会啦不会啦,我们既然是最好的朋友,我又怎么会为这种小事跟他疏远呢?」
舒清河眨眨眼,问:「那为什么你笑得像是在算计什么?」
邵燕黎不屑地瞥了小丁一眼,「他一向都笑得很猥琐,你习惯就好了。」
小丁笑容僵住,他发现自己也许推测错误,这位警察先生并不像看上去那么温和无害。
不过,不管怎么说,晚饭吃得很尽兴,等吃完时,小丁已经跟舒清河混得很熟了,饭后邵燕黎付了账,三人出了餐厅,外面的雨下得更大,邵燕黎想去取车,舒清河拒绝了,让他在餐厅门口等,自己取车来这边接他,然后冲进了雨里。
「真体贴啊。」小丁羡慕地用肩头顶了邵燕黎一下,「交代一下心得,你这种连门都不出的死宅是怎么遇到这么好的情人的?」
「诈欺电话。」
「什么?」
邵燕黎知道学长最大的本事就是好奇心一上来,绝对的穷追猛打,懒得跟他啰嗦,说了句再联络后也冲进了雨里。

舒清河跑到地下停车场,往前没走几步,就感觉不对劲,身后有辆车快速驶过来,他急忙避到旁边,就见一辆厢型车经过他身边,猛地停下,车门打开,几个彪形大汉跳下来,以飞快的速度将他围了起来。
地下停车场很静,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不过舒清河没慌张,向后退了两步,以石柱为靠背停下,迅速看清地形,厢型车车身倾斜,正好挡在他的车前方,断掉了他想开车离开的念头,再看他们的夹击方式,很明显是有备而来,他眸色沉下,不等对方动手,就先发制人冲了过去。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攻击,最前头的男人被踹中小腹,痛得弯腰倒在了地上,其他人急忙联手攻击,不过舒清河出招快而狠厉,没几下就把他们都撂倒在地,跑到旁边墙上的火警铃装置前,正要按下去,有个黑衣男人从厢型车上跳下来,手抬起,一只黑洞洞的枪管对准他的眉心。
男人什么都没说,因为他的举动就是最好的说明,舒清河看到他,瞳仁猛地缩紧,收回了手,那几个被打倒的人陆续爬起来,上前按住他,男人摆摆手,示意他们把舒清河压去车上,舒清河在经过他身边时,看到他的枪已经放了下来。
这是个很好的攻击机会,两人靠得很近,他可以断定这种近距离男人的手枪起不到任何作用,正想动手,突然看到邵燕黎从车道前面跑了过来,生怕他受牵连,舒清河马上放弃了攻击,顺从地任由壮汉把自己压进了车里。
「清河!」
厢型车斜停在道边,实在太显眼了,邵燕黎的视力又很好,当看到舒清河被几个人推上车,他急忙冲了过来,绑匪不敢久留,还没关好门,就急忙吩咐司机开车,谁知邵燕黎已经追上来了,一个前跃,抓住了厢型车的门框。
厢型车向前迅速开动,在车道上划了个大大的S字,想把邵燕黎甩出去,可惜邵燕黎臂力很好,不仅没被甩掉,反而探手抓住了门旁的扶手,眼看车马上就要跑出停车场,到了普通车道,这种劫持会更加显眼,黑衣男人立刻抬起枪对准他,喝道:「松手!」
舒清河没被劫匪吓到,倒被邵燕黎这不要命的举动吓到了,生怕绑匪开枪,急忙挥拳击开左右压制自己的人,顺势撞开枪口,对无视厢型车摇摆仍奋力往车上爬的邵燕黎吼道:「快松手!」
到了马路上,厢型车就不可能是这种车速了,到时邵燕黎就算想松手都没机会,看到邵燕黎这不要命的做法,他又气又急,真想说这种小绑架他根本没放在眼里,比起这个,他更怕的是邵燕黎受伤啊。
可是危急关头根本不容舒清河有说话的机会,厢型车已经开出了地下停车场,为了摆脱邵燕黎,突然加快速度猛地一个甩尾,邵燕黎被甩得飘了起来,停车场门旁是水泥石柱,眼看着他腰身以下就要撞上石柱,舒清河急忙一个前扑,拉住他的双臂,向车里猛地一带,将他带进了车里,车门被惯力带动,向后撞去自动关上了,与此同时,车以飞快的速度冲进了车道。
短短几分钟,对绑匪和被绑架的人来说,却是个非常漫长的时间,舒清河无视顶在自己头上的手枪,拉起邵燕黎,紧张地问:「你有没有受伤?」
邵燕黎没受伤,除了刚才拼力上车时双手有几处轻微摩擦外,见舒清河也没事,他放了心,反问:「他们是谁?为什么要绑架你?」
舒清河被他老神在在的反应弄得火大,一拳头擂过去,骂道:「你猪脑吗?知道是绑架还追上来?」
拳头顶在邵燕黎心口,架势很凶猛,但他完全没感觉到着力点,看到眼前的人秀眉高挑,一副凶巴巴的模样,他立刻会意过来,急忙接住又挥到面前的拳头,叫:「阿翩?」
阿翩气鼓鼓地把头转到了一边,不去理他,其他人也没给他们再交流的机会,一个押住一个,把他们隔开,邵燕黎很怕他们会因为自己的鲁莽迁怒阿翩,急忙叫道:「你们要多少钱?报一个价,我给就是。」
车开远了,风波暂时告一段落,黑衣男人松了口气,坐到中间一排的座位上,听到邵燕黎的问话,他觉得很好笑,枪柄绕在食指上转了一圈,插回腰间,笑吟吟地问:「喔?那你觉得他值多少钱?」
一句话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引了过来,除了司机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邵燕黎身上,阿翩也转头看他,黑漆漆的眼瞳里透着感兴趣的光芒,无意中成了焦点,邵燕黎自己也很惊讶,愣了一下,说:「我所有的家产,行不行?」
「你猪头啊!」阿翩也愣了,随即一脚踹过来,骂道:「你一个写色情小说的死宅有什么钱?你赎得起我吗?你们快把他丢下去,让他去取钱!」
最后一句话是对黑衣男人说的,可惜男人完全没听他的指派,伸手轻轻掸了下褶皱的衣服下摆,微笑说:「如果畅销作家没钱,那真不知道怎样才算有钱了。」
听了这话,阿翩瞳色愈发深暗,男人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大家按住他,一张手帕用力按在他的口鼻上,他奋力挣扎,邵燕黎见他们欺负阿翩,急得想过去救他,但随即也被手帕捂住,强烈的乙醚气味冲来,他的意识瞬间陷入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邵燕黎的神智慢慢转回,摇摇有些昏沉的头,睁开眼,发现自己手脚被反绑住,四周很静,光线从不远处紧闭的大门门缝里射进来,证明现在已是清晨,空气中弥漫着灰尘气味,看上去这里像是很久不用的废弃房屋。
「醒了,笨笨?」
身边传来清亮的叫声,邵燕黎急忙转头,看到阿翩跟他一样,被绑在后面的栅栏上,绳子捆得很紧,虽然两人并肩被绑,但他别想借此优势帮对方解绳索。
「你怎么样?」
「至少比你好。」阿翩靠着身后的栅栏,用被绑的双腿很无聊地蹭着地面,随口说。
看出他不高兴,邵燕黎小心翼翼问:「你醒很久了?」
「不算久,在你醒的两小时前。」
阿翩的双腿从脚踝到膝盖都被绳索绑住,除了无聊地蹭地面外什么都做不了,这让他更郁闷,不过看到邵燕黎醒了,总算放下了心,嘟囔道:「我怎么会看上这种笨蛋,有爬车的时间,为什么不去报警,反而自动送上门?」
「上次你被绑架我没在身边,所以这次一定要陪!」
声音不大,却每个字都咬得分外清晰,就像邵燕黎这个人,不管做任何事,都一板一眼,不会有半点含糊,阿翩一愣,郁结的表情淡下了,眉眼微微弯起,笑了起来。
「陪陪陪。」他说:「人家陪酒陪客还有钱拿,你倒好,赎金还要另算人头份。」
「那我倒赔好不好?」
那倒不用,如果邵燕黎真被绑票,他也甘心拿出全部家当来赎人的。
想到邵燕黎为了陪他,拼死也要上车,阿翩眼瞳里笑意更深,原本被绑架的郁闷一扫而空,努力往他身边凑凑,说:「亲我。」
「欸?」邵燕黎一脸诧异地看他。
阿翩在性事上比清河主动得多,但再热情也要分地点场合吧,这个时候考虑怎样跑路才是正题不是吗?
「真是色情狂,这种时候还想那些事。」阿翩不悦地看他,侧过头,说:「亲我的耳垂,把钻石弄下来。」
钻石耳钉在晨曦薄光中轻轻闪过光亮,邵燕黎立刻明白过来,钻石刚硬,只要花些时间,割断绳索不是难事,他说:「怎么不早叫醒我?」
「因为你睡得叫不醒啊。」
其实是他不舍得去叫醒,绑架嘛,对他来说又不是第一次了,在知道对方的身分后,他就更不担心了,想要跑走只是不甘心而已。
耳垂被轻轻咬住,男人似乎为了尽快把钻石取下来,显得有点急躁,温润的唇不断磨擦过耳垂,跟平时的亲吻不太相同,温柔的,却又充满刺激的感觉。
阿翩嘴唇浮起微笑,感觉到邵燕黎的唇离开自己的耳垂,他转过头和他吻在一起,热切吻吮中舌尖在邵燕黎口中轻柔勾挑,吮到钻石后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邵燕黎眼里露出惊讶,显然很喜欢这种奇异的挑逗,却又因为处境不得不结束亲吻,看出了他的不舍,阿翩把钻石啐到离手很近的地方,笑道:「喜欢的话,我们回家再玩。」
他摸索着勉强拿到钻石,将锋利的部位对准绳索一点点磨起来,可惜钻石太小,手的位置又不方便,做得很吃力,邵燕黎看得心疼,说:「我来是来了,可惜什么都帮不了你。」
「不,你陪着我,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
难得的听到阿翩这么正经的说话,一瞬间邵燕黎还以为他是舒清河,不过如果真是舒清河,他反而不担心,他担心的是个性嚣张的阿翩,说:「一会儿绑匪来,千万不要跟他们硬拼,如果他们求财,我们给就是。」
「他们不是求财。」阿翩磨着绳子,慢条斯理说。
「你怎么知道?」
「你还记得上次我跟你说的叶盛瑶吗?昨晚绑架我们的那个主使叫阮鹰,是他的左膀右臂。」
「你认识阮鹰?」
「看过他的档案。阮鹰是叶盛瑶的手下,那么绑架我们的肯定跟叶盛瑶有关,那家伙的钱下辈子都花不完,他才不在乎一点赎金,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报复,上次他跟我大哥谈判,应该是没谈拢,就想到绑架我们这招。」
「那我们的处境岂不是更危险?」
「不会。叶盛瑶漂白了,虽然暗地里有见不得人的生意,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跟警方宣战,如果我们出事,以我大哥的脾气,会扫平他所有组织,作为对手,他应该很了解我大哥的个性,所以绑架我们最多是为了得到某些利益。」
「那我们要想办法通知你大哥,不能坐以待毙。」
「别担心,大哥现在应该已经知道我们出事了。」阿翩侧过头,向他笑笑:「昨天被绑住之前,我把手机扔掉了。」
手机里有GPS定向,所以不管手机有没有被发现,舒清扬联络不到他,就会明白他出了事,只要顺定向找,很快就能找到他们被绑架的地方,以舒清扬的智商,要查到叶盛瑶只是早晚的问题。
邵燕黎愣愣地看着阿翩,他表情平淡,完全没有被恶劣情势影响到,异常冷静的分
析,让他看不透此刻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谁。
「清河?」
迟疑的叫声立刻换来怒瞪,阿翩用肩头撞了他一下,哼道:「如果你在床上叫错名字,以后别想再上我……」
看到邵燕黎脸色窘迫,他微微一笑,又接了两个字,「的床。」
这能怪他吗?要怪只能怪他们实在太像了,书上解释的双重人格根本不是这样的,性格完全不同很正常,性格相互重叠也正常,但完全不同又不时相互重叠呢……
胳膊被碰了碰,阿翩轻声说:「有人来了。」
邵燕黎回过神,听到开锁的声音,大门被推开,阳光从外面洒进来,有些晃眼,他眼睛微微眯起,看到许多人簇拥着一个男人走进来,这个人他见过,就是阿翩刚刚提起的叶盛瑶。
「你们看起来精神不错。」叶盛瑶走到近前,打量着他们,微笑说。
叶盛瑶一身名牌西装,加上出众的容貌和柔和表情,亲和力十足,邵燕黎也用心打量他,发现叶盛瑶的形象很不错,下次他小说里的反派角色可以用上,现在完全反派已经不吃香了,读者们就喜欢这类亦正亦邪的人物。
「如果你放了我们,那你今后的精神会一直都不错。」阿翩懒洋洋地答,手却悄悄收起,藏住了钻石。
叶盛瑶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对于他的威胁暗示反而没在意,看着他,眼里闪过讶异,说:「你跟资料上写的不太一样。」
「不要抢我的台词!」阿翩哼道:「你长得比资料上的差远了,又蠢。」
这家伙!刚才都交代过他不要惹叶盛瑶,一转头他就忘了!
邵燕黎气得想敲阿翩的脑壳,可惜手被绑住,阻住了他的行动,还好叶盛瑶没生气,笑了笑,背着手,在他们面前很悠闲地踱着步,说:「你大哥腹部上的那一枪是我留下的,虽然当时我是无意的。」
这次阿翩脸色变了。
这件事过去了五年,不过对他来说依然记忆犹新,那晚他突然被叫到医院,才知道大哥中了枪伤,正在抢救,走廊地板上留着落下的血滴,让他再次感觉到死亡的接近,不过还好舒清扬伤得没有预料中的重,经过治疗,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但对于受伤经过却一直讳莫如深,他不知道,家里也没有人去问,大家都知道舒清扬心高气傲,他吃了亏,一定会索要回来,但绝对不会说。
没想到这个秘密居然在五年后被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揭晓,阿翩冷冷盯着叶盛瑶,说:「你能活到现在,真是奇迹。」
「我这里也有一枪,是你大哥还的。」叶盛瑶指指自己左肋,「当然,他是有意的。」
「真遗憾,如果你肯放我们走,那我会带话给我大哥,让他多练练枪法。」
叶盛瑶好像没听出阿翩的揶揄,依旧微笑说:「对不起,以这种方式把你们请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放心,我只是跟你大哥有些事情要谈,不会为难你们的。」
「柿子捡软的捏!」
「是啊,谁让舒家只有你最容易下手呢。」叶盛瑶摊摊手,一脸无辜地说:「如果上次你大哥不是在酒吧帮你解围,我都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这么可爱的的么弟,听说你这里有点问题,不过我看还不错。」
原来那晚他在酒吧闹事时就被盯上了,见叶盛瑶指指自己的脑袋,很明显连他有精神病史的事也调查过了,阿翩眼睛转了转,不说话了,心里却在琢磨叶盛瑶抓他们的目的,还有他想拿到什么好处。
叶盛瑶又把眼神转向邵燕黎,说:「邵先生,这次把你也牵连进来,真是不好意思,也许你不知道,其实我是你的书迷,你每本书我都一定拜读,没想到大家这么有缘,你居然是我朋友的弟弟的情人。」
呵,踏入写作这行这么久,他都没想到自己居然有面子到拥有黑道分子的读者。
邵燕黎问:「那我帮你签名的话,你会不会放我们? 」
「很遗憾,暂时不行。」叶盛瑶一脸狡黠的笑:「不过放了你们后,我很希望得到你的签名。」
「那如果我把这段经历写进书里的话,会不会被告侵权? 」
「这是我的荣幸。」
「把他写成太监!」听着他们的对话,阿翩哈哈大笑,急忙插进话,说:「情节就写我大哥一枪废了他,再把他投进监狱,这种荣幸对他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阿翩,这个时代没太监的。」邵燕黎从刚才的对话中已经看出叶盛瑶只把他们当诱饵,暂时不会伤害到他们,说话也就不再那么顾忌,纠正:「写不举的话,会比较让人信服。」
「你可以让他穿越到古代宫廷,太监了再让他穿回来,现在都流行清穿,那我们就明穿,锦衣卫怎么样,也对得起他的身分。」
叶盛瑶一直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笑容终于塌方了,旁若无人的对话,完全把他这个绑架者当透明,他眼中闪过杀机,不过马上就消失了,这两个人动不得,他可不想在今后的人生中一直被舒清扬追杀。
身后的手下都忍不住憋起笑,却不敢真笑出来,叶盛瑶不悦地回头看看,做了个手势,立刻有几人上前把邵燕黎和阿翩的绳子解开,钻石没派上用场,阿翩有点泄气,邵燕黎也很惊异,不明白既然不放他们,那现在是要做什么。
「怪我事先没交代清楚,导致手下对你们这么粗鲁,会尽量让你们舒服一点的,这是我能做的最大让步。」
叶盛瑶微笑做解答的同时,他的手下已经很麻利地把绳索都解开了,但两个绑票还没来得及活动麻木的手腕,喀嚓一声,一副精钢手铐又把他们的双手铐在了一起,总算叶盛瑶没苛待绑票,让人拖他们去角落里方便,很快又拖了回来,不过不是刚才的栅栏墙壁,而是另一头的木柱前。
被很粗鲁地拖动,阿翩气得一脚踹过去,那个手下被踹中,痛得抱脚跳起来,另一个人上前接过了他的差事,扯住阿翩的手,把他和邵燕黎的另一只手围着木柱铐在了一起,于是两个人呈隔着圆柱背对背相靠的状态,可以同时站立坐下,比起刚才手脚被绑得像粽子一样的状态要舒服得多,但要解开手铐的可能性也低到了零度。
看到叶盛瑶微笑后的算计,阿翩禁不住破口大骂:「你敢这样对我们,我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他从来都没想放过我。」叶盛瑶微笑收敛起来,淡淡道:「所以,我一直等着他杀过来。」
他转身离开,看到那帮手下也一起跟着出去,阿翩急忙叫道:「那你们什么时候谈完啊?我们饮食怎么解决,去厕所怎么办,我要……」
没人理他,大家都出去了,阮鹰走在最后,可能觉得他太吵,忍不住转头,说:「我们最晚傍晚来接你们,少吃两顿死不了人的,至于大小便,那就没办法了,不介意的话,就地解决吧。」
「去死,你们这些大变态!」
回应阿翩的是重重的关门声,光芒被大门关在了外面,四周又暗了下来,阿翩的表情也冷静下来,眼神扫过刚才那个歹徒被踹痛后跳脚的地方,地上留了些砖红色干泥,他若有所思。
「这里是郊区山麓附近,这种泥只有这里才有。」邵燕黎说。
没想到邵燕黎会发现这个小细节,阿翩惊讶地转头看他,可惜只能看到他的肩头,就听他说:「我小时候曾在这附近住过一段时间,比较了解。」
再加上最近他写的探险故事以这片区域为背景,所以有特别查过,没想到居然派上了用场,不过就算知道位置也没用,手铐铐得这么紧,根本打不开,更别说逃了。
「阿宅你好厉害,这都能看出来!」
「没你厉害。」邵燕黎轻声说。
阿翩一直在挑衅叶盛瑶,还踢他的手下,邵燕黎一开始还以为他的暴烈脾气又犯了,后来才觉察到他是故意的,在激怒叶盛瑶的同时捕捉他的口风,他不知道阿翩探出什么没有,但是发现他所有看似嚣张粗暴的举动都是有目的的,冷静的心掩藏在冲动之下,让人捉摸不透。
阿翩嘿嘿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被情人称赞总是让人愉悦的,半天不见邵燕黎说话,他安慰道:「别担心,叶盛瑶不是傻瓜,赔本的买卖他不会做的,我们就放心在这里等吧,到晚上等大哥救我们出去。」
「我没担心,我只是在想,出去后下本书一定把他写进去。」
「好啊好啊,写锦衣卫,气死他!」
带着属于阿翩的任性娇憨,却让邵燕黎情不自禁地想起舒清河,茫然道:「清河?」
这次阿翩没生气,只是小声说:「又叫错了,都说我是阿翩了。」
「抱歉。」邵燕黎自嘲一笑,有些迷惘地说:「我有点分不清你们了。」
他刚才不是在叫名字,而是单纯的品味,清河的冷静温和,阿翩的暴烈随性,在此刻融到了一起,让他分不清在自己身边的究竟是谁。
阿翩眼眸里划过一丝阴霾,可惜邵燕黎跟他背对背坐着,什么都看不到,一直没见他回答,回过神,忙问:「你生气了?」
「没。」阿翩淡淡道:「只是有点累。」
一语双关的含意,邵燕黎明明很迟钝的,却偏在此刻敏感地捕捉到了一些不欲为人知的隐意,有些秘密慢慢浮出表面,却又不敢捅破,让自己去面对不想知道的真相。


03

中午时候阳光更多的射进来,让屋子里亮堂了很多,偶尔光线会被遮住,那是外面看守的人经过造成的阻碍,叶盛瑶很小心,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连基本的供水都没有,不过这也证明没打算把他们关很久,这种小挨饿对阿翩来说没什么,特训时他早就习惯了,没事做,只好拉着邵燕黎聊天,可是没聊多久,就被打断了。
「别担心我,我没那么没用。」
「阿宅……」
「这个时候别消耗体力,也许叶盛瑶不会伤害我们,但有所防备总是好的。」
这个阿翩当然知道,没有进食没水喝,最好的抵御方法就是平心静气的休息,保持体力,他是怕邵燕黎受不了,疲惫、饥饿,还有被绑架后的恐惧,这些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都是无法承受的压力,他不想邵燕黎经历跟自己同样的过往,那样的经历,一次就够了。
手指紧了紧,邵燕黎握住了他的手,和他指间交握,说:「睡会儿吧,也许一觉醒来,就等到你大哥来了。」
手指被握得很紧,正如邵燕黎所说的,让他拥有被陪同的感觉,阿翩没再说下去,顺从地听他的话靠在木柱上,心情在寂静空间里慢慢沉定下来,不知觉中坠入了梦乡。
时间就这样在睡梦中慢慢流走了,中间看守的人进来看过他们,阿翩只当不知道,活动了一下身子继续睡,等到傍晚他睁开眼睛,房子已经完全沉在了昏暗里,带着萧索的意味。
「醒了?」身后传来邵燕黎的笑声:「这次是你睡了很久。」
「我作梦了。」阿翩眼睛微微眯起,回忆梦中的情景,「梦到你跟我抢计程车,还骂我,然后,我就喜欢上你了。」
「你有被虐倾向吗?」
「没有,我只是发现你虽然看上去很凶,但是其实很好……」
阿翩话语有些飘忽,邵燕黎不知道他是真作了这样的梦,还是在开玩笑,正要问他,门被打开,看守的人走了进来。
阿翩恍惚的表情立刻消失无踪,没看到舒清扬来,他眼珠一转,叫道:「是要放我们出去吗?快点快点,坐了一天,我腿都麻了。」
没人理他,为首的男人给他们开了一边的手铐,让他们得以有小幅度的自由,阿翩急忙把另一只手也伸过去让他开手铐,却被忽视了,有人推了他们一把,示意他们出去。
「脚都麻了,让我们慢慢走啦。」阿翩磨蹭着往外挪,问:「要带我们去哪里?为什么你们老大没来?要放我们,也要有点诚意好吧。」
「去会谈的地方。」大家被吩咐过这两个人不能伤到,但又怕他们耍诡计,在后面押解他们的男人只好回答:「老大在招待你大哥,来不了。」
阿翩和邵燕黎对视一眼,听他们的口气,不管是和谈成功,还是舒清扬的缓兵之计,他们暂时都不会有事,不过被关了一天一夜,滴水未进,想想就郁闷,阿翩一只手可以活动了,见他们只有四个人,本想拿他们发泄一番,出口闷气,但很快发现四个人都带着枪,只好打消了出气的念头。
还是他们被绑架时载过的那台厢型车,在被推进车里时,阿翩感觉跟邵燕黎相连的手腕一紧,就听他凑在自己耳边,轻声说:「想做什么就做,别管我。」
阿翩惊异地看邵燕黎,没想到自己的想法被他发现了,忍不住笑起来,两人在中间一排坐好,押解他们的两个人在左右坐下,后排座坐了一个,拿钥匙的那个坐到了驾驶室,把车开动起来。
郊外路不好走,颠颠簸簸的让人无法坐稳,阿翩的手也没闲着,拳头展开握起,握起又展开,不过最后还是决定放弃,虽然很想揍这些人一顿出口气,但邵燕黎在身边,让他多了层忌讳,现在已经在去会谈的途中,节外生枝对他们没好处,要出气可以找罪魁祸首,反正大哥这次被威胁到,也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兄弟俩联手,好好整整那家伙。
主意已定,阿翩心静了下来,邵燕黎见他半天没动手,很奇怪地看他,阿翩小声嘟囔道:「算了。」
邵燕黎了解阿翩的个性,知道他忍下来是为了自己,有些感动,但看着他臭臭的脸,又有些想笑,将握他的手紧了紧,作为感谢的示意。
车又往前走了一会儿,道路更加偏僻,坐在阿翩旁边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说:「这好像不是去会谈的路……」
噗!
轻微的沉闷声在空间响起,阿翩脸色变了,那是加了消音器的枪声,果然就看到身旁的男人晃了晃,连声音都没发出就栽倒下去,他急忙回头,坐在后排座的人抬起手枪对准他们,喝道:「老实点!」
「你出卖老大!」
邵燕黎身旁的绑匪看到同伴被杀,气得站起来想拔枪,男人先开了枪,还好他躲得快,子弹穿过前面的挡风玻璃射了出去。
「不想死的话,就别乱动!」一枪把三人镇住了,男人稍显得意,说:「杜先生说最好要活的,不过如果你们不老实,死的也无所谓。」
一听姓杜,阿翩立刻就明白了,他说的是黑帮头子杜庆阳,杜庆阳的刀龙会曾是黑道第一大帮会,可惜后来一直被叶盛瑶打压,不复以前的风光,两帮势同水火,如果他们在被叶盛瑶劫持的途中死亡,舒清扬一定不会放过叶盛瑶,他们火拼,杜庆阳就可以轻轻松松坐收渔利了。
同样是被枪口指着,这次阿翩真正感到了死亡的宣召,他冷笑:「原来你是杜庆阳养的狗!」
男人火了,枪口立刻转向他,阿翩就等他分神,他手腕刚动,阿翩手里的钻石就飞了出去,弹在他眼睛上,眼珠被锋利的钻石撞到,他痛得大叫着捣住眼睛,手枪扔掉了,阿翩探身去捡,前面开车的司机发现不妙,急忙掏枪转身射击,车身失去了控制,剧烈地左右转动,大家都被牵连到,随着厢型车的摇摆扑倒,司机的子弹打飞了,邵燕黎身边的绑匪趁机一枪击中他的肩膀,他痛得缩回手,方向盘没有把持,厢型车摇摆得愈发厉害。
「趴下!」
阿翩已经抄到了枪,怕邵燕黎被伤到,一把将他按在座椅上,后面伤了眼睛的歹徒刚爬了起来,还没站稳,就看到枪口对准了自己,阿翩看着他,眼眸中闪过死亡的颜色,扳机扣下了,血飞溅到椅背上,男人顺着座椅滑了下去。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这次子弹穿过了厢型车顶棚,是司机看到阿翩背对自己,想开枪偷袭,被邵燕黎及时抓住手腕举向头顶,两个人一个想开枪,一个想夺枪,扭打到一起,厢型车完全失去操控,以疯狂的S扭动方式向前猛冲,邵燕黎身旁的绑匪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呆了,为免自己也被怀疑出卖老大,他不敢开枪干掉司机这个活口,更不敢向邵燕黎和阿翩动手,只好扑上前用枪柄猛砸司机的脑袋。
司机的头被敲破了,血流了满脸,两下夹击,他的手枪落到了地上,邵燕黎正要去捡枪,旁边车道上有辆黑色奔驰突然追了上来,瞬间就跟厢型车并驾齐驱,阿翩感觉不妙,急忙扯住邵燕黎趴到了椅子下,与此同时,一阵刺耳枪声响起,顿时车两边的窗户被打得粉碎,司机的视线被血蒙住了,没来得及躲避,身上被连扫数枪,歪倒在座位上不动了,另一个绑匪也受了伤,看到子弹不断射来,他忍痛缩到座位下。
车速愈发快了,左右扭摆得更厉害,邵燕黎猜油门还被司机踩着,探身想把那个死了的家伙拽开,被阿翩按住,挥手朝并行的奔驰开了几枪,问绑匪,「你还没死吧?」
「还没。」不过接下来就不知道了。
绑匪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心声,车门就被阿翩拉开了,朝他一脚踹过来,滚下车时他只听到一句话。
「马上联络你大哥!」
车里少了一个人,宽敞了许多,但情势也更危急,车速越来越快,旁边还有子弹不断飞来,邵燕黎不顾阿翩的阻拦,扯住司机的胳膊想把他拖开,可是他的身子卡到了座位和方向盘之间,邵燕黎费了半天劲,才仅仅把他挪开一小段距离,然后勉强够住方向盘,让车头偏离车道边缘。
阿翩的手因为邵燕黎的剧烈动作不断被扯动,又要注意枪手的动向,又要顾及邵燕黎,他忍不住火了,吼道:「我让你趴下!」
「我不是非要你保护!」邵燕黎也在火头上,立刻回吼过去。
现在危急关头,难道让他像女人一样,只会乖乖趴好等待救援吗?对方火力那么足,阿翩应付那些人已经很吃力了,他哪有空暇控制狂奔的厢型车?要是撞出车道,不用对方动手,他们已经自寻死路了。
被吼到,阿翩反而冷静下来,说:「小心点,尽量别把身体抬高。」
为了不让对方伤到邵燕黎,阿翩抢先连开几枪,有一枪打中对方的车胎,奔跑中的车辆失去了平衡,刺耳剎车声中车体横截到车道上,邵燕黎趁机站起来,拽住司机的肩膀,把他从椅子上拉出来,自己跳到驾驶座上,阿翩也被扯着坐到了前面,急忙翻司机的口袋,翻了半天,终于在裤兜里翻出了手铐钥匙,然后手脚并用,把碍事的家伙踢到后排座上,拿钥匙开锁,谁知钥匙刚插进锁孔,车后面突然被猛地撞到,剧烈撞击下钥匙落到了地上。
「我靠!」
这种情况下由不得他不骂人,不过情势没容阿翩骂第二句,另一辆奔驰追上,看到几支枪管指过来,他急忙低下头,随手回了两枪,便听到卡壳的声音,气得他索性把手枪扔向对方,可惜车速太快,没抓到准头,枪枝撞到车窗后飞到了后面。
「拿着!」
一支手枪扔过来,阿翩急忙抓住,惊讶地看邵燕黎,邵燕黎却没有闲情跟他对视,说:「我刚才在地上摸到的。」
「阿宅,爱死你了!」
阿翩转怒为喜,拿起枪,手一转,子弹飞了出去,听到有哀嚎传来,还夹杂着阿翩的笑声,邵燕黎忍不住苦笑,很想知道如果阿翩发现他们现在是什么状态的话,是不是还有心情笑出来。
阿翩左手被铐住,这在一定程度上妨碍了他的活动,再加上车速太快,地面又颠簸,他很难瞄准对方,同样的,对手的状态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夜幕帏帘拉起,暮霭中两辆车以飞快速度并肩前行,那些人几次想打厢型车的油箱,都因为它摆动得太厉害而失去准头,阿翩也抱有相同的想法,叫道:「放慢车速!」
「这车只有加快档。」
邵燕黎明白阿翩的意思,可惜他无能为力,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按照自己记忆中的路线奔跑,并控制住不断扭动的方向盘,不让厢型车冲出护栏外。
阿翩正跟人火拼得激烈,没听懂,也没时间去多想,见车速减不下来,只好把枪口瞄到对方的轮胎上,连扣扳机,一声爆响后,前后两个轮胎都被击中,奔驰失去了控制,剧烈冲力下,车身拧向古怪的方向,任凭司机怎么转动方向盘都无济于事,最后一头撞在防护栏上,冲出了路面。
阿翩打了声口哨,一番激烈拼杀后,现在终于有了松口气的感觉,转过头坐直身子,手枪随手扔了出去,说:「好久没玩这么激了,真带劲!」
「别只顾着玩,快把手铐打开。」邵燕黎吼他。
「喔。」
危机暂时解除,阿翩老老实实弯下腰去摸钥匙,可是空间太暗,他摸了半天都没摸到,车速快得让他坐不稳,叫道:「追兵都杀掉了,可以放慢车速了,你开这么快,我找不到钥匙啊。」
邵燕黎苦笑:「小祖宗,我刚才说过了,这车只有加快档。」
如果可以放慢,他早放慢了,他的开车经验算上上次也只有两次,如果不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他会不要命的把车开到一百七、八十吗?
「什么意思?」
阿翩问的同时其实已经明白过来了,急忙贴过去用力踩剎车,可想而知毫无效果,剎车踏板好像被卡住了,完全踩不下去,他又惊又怒,大叫:「你不会迟钝到现在才觉察到它失灵吧?」
「不。」邵燕黎看着前方的路,说:「我只是迟钝得忘了告诉你。」
剎车失灵了,这是他刚握住方向盘时就发现的问题,可是那时对阿翩说,除了让他分神外,起不到任何作用。
「该死!」在发现状况有多糟糕时,阿翩忍不住又爆了句粗口。
「先找到钥匙再骂人。」邵燕黎看似冷静,其实是紧张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脑海里一片模糊,好半天才想到一句,「这区域的道路我很熟,所以暂时没事。」
道路熟,是因为他最近为了让主角探险飙车的画面更加立体,一直在钻研附近区域的交通路线图,没想到书还没写,自己先亲身尝试了,还好郊外山路偏僻,几乎看不到车,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相撞的危险,但天色越来越暗,对一个并不太擅长驾车的人来说,他几乎每一秒都在跟死神玩擦肩而过的游戏。
阿翩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探过身想接替他握方向盘,邵燕黎把他推开了,喝道:「找钥匙!」
阿翩没反驳,乖乖弯腰到处摸,跌跌撞撞的奔驰中终于找到了钥匙,拿起来后,厢型车猛地颠了一下,他抬起头,隐约看到前面有两条路,邵燕黎手腕一转,硬是避开了宽敞的那条路,朝另一条山路跑去。
照这种速度跑山路,那不是自寻死路吗?阿翩急忙叫道:「快转过去!」
可是车速太快了,阿翩叫出的同时车已经冲进了山道,邵燕黎由于紧张,额头渗了一层汗珠,匆忙中说:「那条是死路,只修建到一半。」
至于这一条,在他记忆中虽然不好走,但长度足够阿翩跳车,至于尽头是什么他不知道,心里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探险剧情自己将亲力亲为,当初他一定将整条路段都看清楚,记清楚,而不是现在只凭运气判断。
幸运的是车道稍微呈上坡趋势,让厢型车的速度稍减,邵燕黎尽量贴着山壁跑,靠摩擦减速,为阿翩争取时间,只要手铐打开,以阿翩的身手,纵使在时速一百五六的情况下跳车,最多也只是受轻伤,可是阿翩居然无视他的用心,什么都不做,只在旁边发愣,让他又气又急,忍不住大吼:「快把手铐打开!」
「不要!」
「什么?」
「我说,我不要扔下你一个人逃命,要跳一起跳!」
「你傻啊!」
邵燕黎快被阿翩的任性气死了,现在如果他松开方向盘,只怕没等他们跳车,车已先翻下山了,而且就算他们可以顺利跳车,在这么快的速度下两人相互牵制,不死也是重伤,这种情况下当然逃出一个是一个,阿翩平时明明很聪明的,怎么偏在关键时刻犯糊涂?
「快打开手铐!」他吼道:「如果我能跑,我一定会开了锁自己跑,笨蛋!」
就算上次两人闹翻,邵燕黎也没这么重的骂他,阿翩什么话都没说,怒瞪了他半天,就在邵燕黎以为他改主意时,他手一扬,钥匙从碎掉的窗口飞了出去。
「好了,现在问题解决了,谁都不用跑了。」
阿翩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这次邵燕黎彻底没脾气了,苦笑:「小祖宗,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吗?」
「为什么不是你听我的?」阿翩帮他稳住方向盘,说:「再说,不跳车也不一定会出事。」
「你确定?」
「当然,我们还没去山上看雪,怎么可以死? 」
这这这……这是什么逻辑!?
邵燕黎的头已经被飙车震晕了,完全无法消化阿翩的话……不,不是不明白,而是觉得很奇怪,哪里有不对,可是生死关头又不容他去多想。
「阿宅你听!」
胳膊被拐了一下,阿翩指指头顶,有他帮忙掌握方向盘,邵燕黎不像刚才那样吃力,侧耳听去,就听山间上空传来轰轰振鸣,像是飞机螺旋桨的蜂鸣声,他无法分神去看,但是看到阿翩的表情明显轻松下来,就知道那是救援,说:「来得好快。」
「是我二哥。」舒清柳出现了,那代表舒清扬也在附近,阿翩暂时松了一口气,说:「一定是他在军事演习时被我大哥召唤来的,我大哥做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
邵燕黎吓了一跳,「那不会是军用机吧?」
阿翩鄙视地看他,「你以为SOS救援队有这种速度吗?」
对话很快被轰鸣声掩住了,邵燕黎无法看上空,不过从振动声响判断直升机已经离他们很近了,很快软梯垂了下来,阿翩急忙去抓,前面的挡风玻璃早在刚才的枪战中震得粉碎,给脱身提供了方便,可惜山风太大,软梯被荡到了另一边,他不死心,让邵燕黎握稳方向盘,身体倾到车前方又试了几次,都因为左手被牵制住,导致无法顺利勾到,这让他很郁闷,人算不如天算,早知道刚才就不意气用事把钥匙扔掉了。
几次失败后,阿翩开始焦急,奔跑中见软梯又荡过来,他抱着一定要抓住的想法,让身体在可以允许的最大范围内探出去,几乎判断自己可以抓住了,谁知软梯突然收起,飞机提起了高度,只在他们头顶盘旋,却不再下降。
「奶奶的你耍我!」
明知山间障碍物多,再加上天黑,提升高度是驾驶员的正确判断,阿翩还是忍不住爆粗口,气呼呼地坐回来,从后照镜里看到有个白色车体正以飞快速度奔来,他说:「算了,等我大哥吧。」
「希望能等到。」
厢型车因为山路坡型的关系,车速开始减缓,但山路也在逐渐变窄,邵燕黎不知道这是不是即将断路的前兆,但毫无疑问,前方黑暗中掩藏的未知真相并不美好。


04

舒清扬把车开得飞快,转瞬间已跟他们并驾齐驱,喝道:「我拦住车,你们从后面走。」
他说完,没等邵燕黎回应,便猛踩油门,奔到了厢型车前方,以拦截时的摩擦阻力缓解厢型车的速度,车速慢慢减了下来,逐渐稳住了平衡,阿翩跳起来,叫道:「走!」
「你大哥……」
舒清扬的车在山路外围,邵燕黎很怕自己松开方向盘后,他的车会挡不住厢型车的冲力,而被撞到山下去,危急关头阿翩没时间跟他多解释,说:「相信我大哥。」
他拉着邵燕黎跑到厢型车后门,踹开门跳了下去,车速在舒清扬的阻截下已经慢了很多,但两人还是被冲力带着顺地面滚了几圈才停下来。
眼前有一阵的天旋地转,好半天邵燕黎才从虎口余生的惊悸中回过神来,手脚在翻滚中被磨擦得很痛,他顾不得许多,急忙抱住阿翩,问:「你怎么样?」
「没事。」
这种经历对阿翩来说不算什么,跳车时他稳住平衡,把邵燕黎抱得很紧,以保证他所受的伤害降到最低限,可是落地后却发现邵燕黎也把他抱得很紧,手掌搭在他后脑上,以免他伤到。
一瞬间,懊悔充满了心头,他轻声说:「对不起。」
邵燕黎愣了愣,看着月光下有些苍白的容颜,发现自己又搞不清他是谁了。
阿翩看出了他的心思,急忙避开眼神,站起来,叫道:「我大哥!」
邵燕黎被他很粗暴地扯了起来,两人向前没跑多远,就听前方轰响传来,随即剧烈的爆炸声响起,阿翩一怔,跑得更快,邵燕黎被他拉得跌跌撞撞,两人跑了一段路后,看到一个白色身影从前方的黑暗空间走过来,脚步沉稳,完全没有历经危险后的失措。
「大哥!」阿翩冲上前大叫。
舒清扬眉头微皱,他很不适应这样感情外露的舒清河,或是这么关心自己的阿翩,一时间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是谁,不过他很快放弃了思考,意味深长地看了邵燕黎一眼,说:「不错。」
「我选中的,当然不错了。」阿翩笑嘻嘻说。
这次舒清扬可以肯定站在自己面前的是谁了,眉头不经意地皱紧,虽然没露出厌恶,但明显是不喜欢的,淡淡说:「抱歉,因为我的原因连累了你们。」
「你没事就好。」
一句话两个人同时说出口,一致得让人咋舌,舒清扬眼神扫过他们扣在一起的双手,从口袋里掏出特制的钥匙,帮他们开了手铐,冷冷说:「我当然不会有事,有事的是别人!」
「叶盛瑶?」看出大哥心情不好,阿翩小心翼翼问。
舒清扬哼了一声,没回答,但表情证明他猜对了,头顶传来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三人抬起头,见军用机仍在低空盘旋,舒清扬给上方打了个任务结束的手势,对舒清河说:「我从叶盛瑶的小弟那里听说你们出事,不过你们车里的GPS坏了,搜寻不到,只好找你二哥帮忙。」
阿翩一听,急忙向上空用力挥手,邵燕黎却担心地问:「使用军用机会不会很麻烦?」
「那是他的事。」
舒清扬给了邵燕黎一个很想吐血的回答,还好阿翩及时贴心地解释:「不会啦,这叫实地军事演习,训练大家的临时反应和作战力,我二哥其实很感激我大哥每次都把这样难得的机会给他。」
那是不是还要赠奖章奖旗来感谢啊?
邵燕黎还没完全从劫后余生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手指一直在抖,连吐槽都有气无力,他不想自己这么糗的样子被发现,把手放到了身后,却被阿翩握住,很用力的握紧。
舒清扬没注意他们的拉扯,发现直升机上的人看到自己的手势,却没有离开,他有些奇怪,很快就听刺耳的油门声从远处传来,几辆车以飞快速度出现在他们面前,逼近后猛地剎住了车。
看到下车的是叶盛瑶和他的一帮手下,舒清扬眼神一冷,扔开弟弟和邵燕黎,快步走过去。
叶盛瑶知道出事后,就紧跟着舒清扬跑过来了,但当时舒清扬像疯了一样狂飙车,把他落开好大一段距离,刚才车坠崖的轰响声他听到了,心就一直提在半空中,直到看到舒清扬没事,这才放下了心,长长松了口气。
「你……」
问候的话没说出口,就被飞来的拳头打了回去,舒清扬用了全力,即便是有夜枭之称的叶盛瑶也没撑得住,向后踉跄了几步,嘴里溢满浓浓的血腥味,他啐了一口,将血沫啐到了地上。
看到老大被打,他的手下除了阮鹰外,其余的人都把手枪一齐亮了出来,从不同方向指向舒清扬的头部,速度之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只等老大一声令下,就将这个不长眼的条子干掉。
邵燕黎彻底无语了,还以为正经历了一场生死飙车后,风波就可以结束了,没想到还有后续,想上前劝阻,阿翩眼疾手快,把他拉住,示意别人的麻烦他不要去掺和。
被十几柄枪指着头,舒清扬看都没看,掏出别在腰间的手枪对准叶盛瑶扣下扳机,响声中子弹穿过他的左手手臂,顿时血色四溅,叶盛瑶痛得一皱眉,却仍对手下喝道:「都把枪放下!」
夜枭喜怒无常的个性白黑两道尽人皆知,没人敢拂他的意,手下们虽然不情愿,也只有听命,只有一个刚追随来的菜鸟维持着将放不放的持枪状态,说:「老大,我们连着栽了好几次跟斗,都是这条子搞出来的,这次放了他,你怎么跟下面的人交代?」
叶盛瑶脸色变了,眼里闪过杀机,不过没等他动手,又一声枪响传来,那个人的手枪落地,握住流血的手腕惊惧地退开,大家抬起头,就见盘旋上空的军用机上,某人正架着狙击步枪,这次瞄准镜转向叶盛瑶,似乎在暗示他,再不收敛,下一颗子弹就是给他准备的。
这赤裸裸的挑衅让叶盛瑶脸色更难看,舒清扬反而把手枪收了起来,向上方做了个收队的手势,在确认他们没有危险后,直升机这才开走。
「我不想再听到刀龙会这个名字,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解决。」
舒清扬说完,给阿翩和邵燕黎使了个眼色,带他们离开,阿翩经过叶盛瑶身旁时,微笑看着他胳膊上的伤口,说:「看来我大哥这次是有意的,叶先生,请多保重。」
「你?」
温和澄净的笑,跟早上见到的那个张牙舞爪的阿翩大不相同,叶盛瑶讶然看他,男子依旧微笑看他,说:「重新介绍一下,我叫舒清河,是舒家最小的儿子。」
「清河!」
被大哥训斥,舒清河不敢怠慢,急忙乖巧地应了一声跟上去,叶盛瑶的手下忙帮他包扎伤口,阮鹰见舒清扬头也不回,忍不住大声问:「舒警官给我们定了期限,那我们这几次的损失该怎么办?」
舒清扬脚步略顿,却没有回答,跳上叶盛瑶来时开的车,等弟弟和邵燕黎上了车后,掉头便走,顺手牵羊牵得堂堂正正,明目张胆。
「这么嚣张,我现在开始怀疑到底谁才是黑社会。」
看着绝尘而去的车,阮鹰气急反笑,又转头看叶盛瑶的伤,还好枪只是贯穿肌肉部分,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放下心。
见心腹气愤,叶盛瑶反而好笑,在黑道打混多年,挨子弹跟吃饭一样正常,他完全没在意,舒清扬的脾气比以前收敛了很多,如果换了三年前,他刚才那一枪绝对打废自己这条手臂。
「接下来警方内部要乱一阵了。」
阮鹰投来不解的目光,叶盛瑶微笑道:「认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舒清扬吗?他这次如果没吃亏,兴许还不会动那些人,他吃了亏,这笔帐是一定要索回来的,所以,我们在扫平刀龙会的同时,还能看场好戏,至于我们的损失,相信有人会主动来解决。」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静,舒清扬不是个多话的人,尤其是他被低气压笼罩的时候,邵燕黎陪舒清河坐在后排座上,也不说话,如果说上次舒清河双重人格的揭破带给他的是冲击,那么这次则是震惊,绑架、枪战、飙车,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说中才会出现的画面刚才就发生在他身边,激烈拼斗后造成的疲惫笼罩着他,希望一切是作梦,可是颠簸的车道不断提醒他这不是梦,刚才他就是从这条路开车过去的。
「这次是我的失误。」舒清扬对这种生活早已习惯,开着车平静地向舒清河解释状况:「警方内部有人在搞肃清,连着几次借机打击叶盛瑶的势力,叶盛瑶以为是我做的,所以绑架你们跟我谈判,没想到被刀龙会的人知道,杜庆阳想挑起我们的争斗,才会半路截杀你们,这件事我会解决,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
舒清河眼帘垂下,遮住了眼瞳里的狠意,淡淡说:「希望叶盛瑶这次干得漂亮点,将刀龙会彻底清除。」
「他会的。」舒清扬说完,眼神掠过邵燕黎,问:「怕了吗?」
从上车,舒清扬的注意力就一直放在邵燕黎身上,从后照镜看出了他的震惊和恍惚,淡淡说:「这就是我们舒家的人每天会面对的生活,如果你要跟清河在一起,就要有这样的觉悟。」
「不会再有下次了,我保证!」仿佛怕邵燕黎因为惊吓而退缩,舒清河急忙抓住他的手,大声强调。
邵燕黎把手抽了回去。
他感到疲惫的不仅仅是绑架经历,而是看清了一些不得不面对的真相,脑子很乱,感觉所有事情都不对劲,但又说不出真正不对在那里,他想冷静一下,让自己可以理清思路。
回到市里,邵燕黎让舒清扬把车开去舒清河的家,舒清扬有些奇怪,不过见弟弟没反对,也没多说什么,很快,车停在了家门口,等他们下了车,他把舒清河叫过去,手机还给了他,说:「什么都别想,洗个澡好好睡一觉,一切都会忘记的。」
但愿如此,邵燕黎默默想。
可惜事不遂人愿,回到家里,洗澡时那些以往的经历和飙车后的恐惧感一直在邵燕黎脑海里缠绕,手伸到面前,手指还在发着颤,他很想知道要怎样才能止住它的颤抖,他感到心悸的除了今晚的冒险经历外,是否还有别的?
当晚邵燕黎拒绝了舒清河的同床,以想清静的理由去了另一间卧室休息,舒清河没勉强,交代他早点睡后就离开了,很乖巧、很好说话,因为他现在的身分是舒清河。

邵燕黎睡得并不好,也许是习惯了有人在身边的感觉,也许是绑架枪战造成的恐惧,他作了一晚上噩梦,等他再一次从梦中惊醒,天已经亮了,头很沉,全身都有种很强烈的倦怠感,却又无法入睡,于是他起了床,来到客厅。
客厅很静,舒清河不在家,很奇怪的感觉,他只来过舒清河的家两次,各种摆设他并不熟悉,但又不觉得陌生,这栋房子里到处都透着属于舒清河和阿翩的气息,这种气息影响着他,让他的头又痛了起来。
睡眠不充足,不代表思维停摆,也许正因为想得太多,什么都想清楚了,才无法入眠,邵燕黎叹了口气,坐到了沙发上,理了理因为辗转而蓬乱的头发,闷闷地等了一会儿,不见舒清河回来,便站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跟上次一样,摆放得干净齐整,邵燕黎随手打开一个抽屉,里面有个很大的透明首饰盒,里面装着各种闪亮的耳钉眉钉,还有许多邵燕黎不知道作何用途的饰品,看做工和宝石质地,光这盒东西就价值上百万,他关上抽屉,又打开下面的柜门,书柜里堆放着整套邵一刀系列,包括早已绝版的番外和周边赠品,每一份都保存得很精心,旁边还有一套相同的没开封的系列书。
邵燕黎抬起头,书柜上方有一块空下来的柜格,如果把这套书放上去,正好就可以把空格补齐。他把柜门关上了,走出书房,所有事实都证实了他的猜想,心很乱,他需要好好静一静,不想见任何人,尤其是舒清河。
可惜事与愿违,邵燕黎刚走到门口,门就开了,舒清河走进来,看到他,微微一愣,说:「时间还早,怎么不多睡会儿?」
邵燕黎不说话,只是默默看过去,舒清河也回望他,眼瞳干净而清澈,看不出一丝波澜,最后还是邵燕黎收回了目光,放弃了无谓的对枧,因为不论心机还是城府,他都不是舒清河的对手,索性直接问:「你是谁?」
舒清河很诧异,随即笑了,「你在说什么?我……」
「别再骗我,告诉我真相。」打断他的话,邵燕黎说:「你是舒清河,还是阿翩?或者两个都不是,还是两个都是!?」
舒清河眼神闪烁了一下,转身去厨房,说:「什么阿翩?是不是绑架的事太刺激,你累到了,再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买了早点……」
「舒清河!」
吼声拉住了舒清河的脚步,他犹豫了一下转过身,邵燕黎吼过阿翩很多次,却第一次这样吼舒清河的名字,他在告诉自己,他现在很生气。
「我全都知道了,我虽然很迟钝,但不是傻瓜。」
舒清河露了太多破绽,让他想无视都不行,这段时间他担心舒清河,看了许多有关双重人格的资料,越看越感到疑惑,舒清河的表现跟资料上写的完全不同,一开始他说服自己各种人格都存在,只是他少见多怪,可是越来越多的现象表明不是那么回事,舒清河从来都没有什么双重人格,他只是习惯了演戏,非常精彩的演戏!
邵燕黎冷漠的表情让舒清河很心虚,还带着某种恐惧,急忙说:「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
舒清河的一再否认让邵燕黎更恼火,说:「好,你说你不知道阿翩,那为什么我们第一次做,你一点没感觉到奇怪,好像对我熟悉你的身体认为很正常似的;你从来没说看过我的书,可你的书柜里却有完整的邵一刀系列,还是一本两套的收藏,如果你完全不知道阿翩这个人,你为什么特意把书藏到柜子里?你第一次带我回家,说家里乱,让我在外面等,实际你只是要把不想让我的东西藏起来而已!」
舒清河张张嘴想说话,最后还是忍不住了,邵燕黎冷笑:「你现在不是该说『是这样没错』吗?连这句口头禅都是偷你姐姐的,你的话里还有多少是真的?」
越说越生气,看着一脸无辜的舒清河,他气恼地想,他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被他一次次的骗,明明现在一切都昭然若揭了,他还是执迷不悟地去信他?直到昨天阿翩说要活下来跟他一起去看雪景,他才明白自己无法再自欺欺人,他从来没跟阿翩说要带他看雪景,他说的人是舒清河。
「阿宅……」
舒清河的唤声中有着明显的惊惶,邵燕黎从没对他这么严厉过,急切中想说几句讨好他的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你让我很失望。」邵燕黎看着他,表情难得一见的冷漠,他刚才给舒清河机会了,他希望对方跟自己坦白,可是舒清河却是这样的反应,这让他突然感到很累,「抱歉,不管你接近我是怎样的目的,我都不想再陪你玩这个诈欺游戏了。」
他说完,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舒清河急忙追上,拉住他,叫:「不是诈欺游戏!」
邵燕黎甩开了他,冷冷问:「一人两役,用两个身分接近我,那你告诉我这不是诈欺是什么?」
「是诈欺,但不是游戏!」被邵燕黎毫不留情的断言弄火了,舒清河脱口而出:「你从来没正眼看过我,我如果不那样做,我们就不可能有交集,我会扮两面人也是为了追求你,就算手段用得不对,但你也不能否认我的感情!」
邵燕黎怔住了,气极反笑:「你真行,居然可以这样黑白颠倒的说话!」
「我不是,我只是想说,你也喜欢我不是吗?否则昨晚你明知道我骗了你,为什么危急关头还是让我先逃命? 」
「我那时还没有明白过来,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会先离开!」
听了邵燕黎的吼声,舒清河的脸刷地白了下来,眼瞳里闪烁着的慌乱光芒揭露了他此刻的心境,却只是看着他什么都不说,邵燕黎又说:「我是很喜欢你,但这不能成为你可以骗我的理由。」
「我没有骗你!」舒清河大声反驳:「至少感情上我从来没骗过你!」
「那就把阿翩还给我!」
邵燕黎说得更大声,大到让舒清河的身体摇摇欲坠的程度,心猛地跌落下去,不知是因为过于激动还是失落,平时的伶牙俐齿都不知去了哪里,很想问邵燕黎是不是只喜欢阿翩,那么自己呢?如果褪掉了阿翩的那层伪装,他是不是还会像从前那样,看都不肯看自己一眼。
可是舒清河什么都没问,因为不敢,他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他不是想骗人,他只是怕说真话时,根本没人去在意。
邵燕黎也愣住了,看着舒清河因为自己的斥责瞬间黯淡下来的眼瞳,他突然很后悔自己的口不择言,眼前这个人很干净得体的衣着,一点都不像阿翩,可他眼里流露出的倔强和失落又像极了阿翩,邵燕黎有些茫然,除了在得知被欺骗后的愤怒和不甘外,还有对现状不知所措的对应,所以他迁怒,因为迁怒是把自己受到的打击转嫁给对方的最好手段。
可是,发泄完后,却一点都不开心,入冬的早晨很冷,冷得好像心都结了冰,可以毫不留情地伤害自己喜欢的人。
邵燕黎转身快步向前走去,他怕以自己现在的激动心情,再不离开,只会让情况更加恶劣。
没走出多远,就听到后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邵燕黎只能无视,加快了脚步,谁知刚拐过路口,身后突然传来刺耳的刹车声,他急忙转头,就看到舒清河无视对面飞快驶来的轿车,冲进车道里,邵燕黎的心猛地提了起来,立刻折返回去,大叫:「清河!」
还好轿车停得及时,在距离舒清河几寸前的地方刹住了,他无视司机的愤怒大吼,绕过车头,匆匆跑到邵燕黎面前,邵燕黎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心惊胆颤,忍不住冲他大吼:「你疯了吗?过马路不看车!」
舒清河脸色苍白,紧抓住他的胳膊,嘴唇激烈颤抖着,盯着他,却不说话,邵燕黎看到刚才那危险一幕,怒气被惊悸掩盖了大半,已经没有气力再去发火,不过现在明显不是适合交谈的好时段,说:「我们分开好吗?」
舒清河依然不说话,但猫眼般的瞳孔在瞬间猛地缩紧,瞳光闪烁出害怕的颜色,是恐惧,邵燕黎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误解,舒清河不该有恐惧的感情,一个十岁就可以拿起刀,冷静杀死两个成年人,游刃有余扮演受害者的人,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是他惧怕的?
可即便这样想,看到舒清河可怜兮兮的模样,还是不由自主地去心疼,手臂被扣得很紧,仿佛怕一松手他就离开一样,这让他更硬不起心肠再说重话,解释:「只是分开几天,等彼此冷静下来再说。」
舒清河目不转睛看着他,在确认这不是分手语后把手松开了,轻声问:「要多久?」
「我不知道。」邵燕黎实话实说:「别打电话给我,我想一个人好好静一下。」
舒清河眼帘垂下,半晌才静静点了下头,邵燕黎看到他睫毛蝉翼般的轻轻颤抖着,仿佛「不小心就有泪珠坠下来,生怕自己再留恋,急忙转身飞快地离开。


05

事与愿违,邵燕黎并没有独处后冷静思索的机会,因为他回到家当天中午就开始发烧,头痛得厉害,别说静思,就连爬起来吃饭的力气都没有。
邵燕黎体质很好,对十几年没有过高烧经历的他来说,生病是件很恐怖的事,家里没有这方面的用药,他也懒得跑出去买,随便喝了两杯白开水,把自己捂在被窝里发汗,睡觉时迷迷糊糊地想,这样发高烧恐怕烧死都没人知道吧。
很幸运,邵燕黎没有发高烧发到昏迷不醒的地步,捂着被睡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醒来烧已经退了,不过高烧过后所造成的虚弱无法避免,没胃口,也不想动,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想来想去,最后的着落点永远都是舒清河。
人的记忆是个很奇怪的存在,它应该是最让人信赖的思维方式,但也最会捉弄人,邵燕黎现在就觉得自己被捉弄了,因为他静下心来仔细去想,才发现在他原有记忆里舒清河和阿翩应该是交替出现的,但实际上他们一直都是同时出现,所以他才会在跟一个人一起时,莫名其妙地想到另一个,从某种意义上说,有时候直觉比记忆更可靠。
头因为发烧昏沉着,无法思考太复杂的骗局,最多只是回忆一下两人曾经交往的片段,从跟舒清河认识、熟悉、阿翩的入侵和消失、两人真正的交往,一直到那晚生死飙车,一切记忆都很飘忽,但同时又是那么的真实,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里好,好到舒清河费尽心思的设局让自己接纳他,但毫无疑问他很震撼于这样的感情。
邵燕黎一直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人,直到被绑架时他也这样想,他可以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但现在他不敢肯定了,因为他发高烧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在废屋那晚受了寒,当时没感觉,等问题都得到解决,他从绑架后就一直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就立刻被寒气侵袭,身体和精神比想像中更加脆弱,他只不过碰到一次惊险就经受不住了,他无法想像当初只有十岁的舒清河是怎样面对被绑架,还有杀人后的状况的,换了他,说不定已经疯掉了。
这样想着,原本的怨气便消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疼惜。才分开一天,就有点想他了,人生病时总是脆弱的,希望有人在身旁,邵燕黎可以肯定,如果现在舒清河在的话,一定会很紧张地照顾他,小骗子说得对,就算所有事情都是假的,但在感情上他跟自己付出的同样多……不,他付出的绝对比自己更多。
终究还是忘不了那个小骗子,不管被他骗多少次,邵燕黎闭着眼苦笑,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希望不要跟自己一样生病才好。

邵燕黎很少生病,病一次几天都好不了,到第三天身体终于完全恢复过来,人却瘦了一圈,这两天没人做饭,他熬了一大锅粥,连着吃了几天的米粥加咸菜,想不瘦都难。
舒清河如约没有给他电话,一直都响个不停的手机突然变得这么寂静,邵燕黎居然很不适应,中午吃完饭,去派出所找舒清河,陈所长告诉他舒清河这两天请假没来,他只好叫了出租车直接去舒清河的家。
这两天邵燕黎躺在床上想了很久,该想通的都想通了,想不通的需要有人告诉他答案,他不喜欢遮遮掩掩的猜谜游戏,被骗就被骗了,但他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过舒清河不在家,邵燕黎在外面按了很久门铃都没人应,他以为舒清河是回父母家了,谁知往回走的路上,看到舒清河从对面的便利商店出来,手里拿了罐饮料,坐在便利商店旁边的长椅上,靠着椅背一边晒太阳一边往嘴里灌饮料。
舒清河穿了件浅粉色的T恤,下面是茶色七分裤,身体微微倾斜,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很悠闲地向前伸去,银链搭在脚踝上,布什鞋上嵌着的几颗小钻石随着他的脚轻轻晃动闪出漂亮的光芒,阳光下慵懒的模样像刚睡醒的猫儿,蜷在座椅上等待主人上前抚摸。
邵燕黎突然发现自己看不出他是谁。
随意懒散的打扮像是阿翩,可是眉眼间的温和气息又活脱脱是舒清河,也许两个都有,只是在主人的控制下随意表现出他需要的个性,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他才能不加掩饰的随自己的喜欢生活,邵燕黎不知道这样做会不会很累,心却有点疼,看着他喝完饮料,却没有走开,靠在椅背上很无聊的坐着,寂静的午后,阳光洒过削瘦的肩头,是种无声的落寞。
邵燕黎叹了口气,他的个性是遇硬则硬,最看不得的就是这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冷战三天也够了,生气也没必要虐待自己的胃,这几天喝粥喝得想吐了,小骗子虽然有不少缺点,但他的厨艺比自己好多了,与其为过去的事生闷气,倒不如今后尽情支使他,让他乖乖听话是正道。
给自己搭好和好的台阶,邵燕黎拿出手机打过去,电话响了半天却没人接,舒清河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看来他是临时起意来买东西,没有带手机。
那就再晾他两天好了,让他好好检讨一下自己的错误,邵燕黎坏心地想完,正要离开,忽然看到舒清河抬头向自己这边看过来,他还以为自己被发现了,但随即就看见一辆银色轿车从对面驶过来,停在了舒清河身旁,舒清河看到轿车,立刻站起来,身子挺得笔直,脸上露出温温的笑容,属于阿翩的懒散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小骗子不去拿奥斯卡,真是电影界的一大憾事!
邵燕黎吐着槽,看到舒清扬从车上下来,表情很严肃,兄弟俩说了一会儿话,他就把舒清河拉上车带走了。
不会是舒清河枪杀黑社会成员的事曝光了吧,这个念头刚蹦出来,邵燕黎就啐了一口,×他个×××,舒家的事舒家会去解决,自己操的什么心,管他去死!

病好了,邵燕黎晚上难得的睡了个好觉,早上七点准时起床,换好休闲运动衫正准备去晨跑,手机响起,他随手接听了,一个甜甜的女声从话筒那头传过来。
『请问是邵燕黎先生吗?』
「喔。」很甜美的声音,不过完全不熟悉,邵燕黎随口应着,在大脑里努力搜索熟人名单。
『你好,我是天运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今年十月您在敝公司签约的人身意外事故保险,由于我们下属人员的操作失误,在付款程序上出现了一点小问题,不过……』
「不过请不要担心,解决方式很简单,只要我按照你的指示去做就可以了是不是?」打断他的话,邵燕黎冷冷问。
『是……』
「……这样没错!」
『不是……』
「舒清河!」
很好,老实了几天,马上就故技重施,大清早敢跑来挑衅他的耐性,邵燕黎大吼道:「你查我的隐私?」
『那个……不就是一不小心看到了嘛。』发现被识穿了,女声转成属于阿翩小心翼翼的嗓音。
「不小心开了上锁的柜子,不小心开了有密码的保险箱,不小心看了放在最下面的活页夹?哈,你的不小心还真很有创意啊!」
阿翩……不,是舒清河有个很大的本事,就是随时随地都能勾起他的怒火,那份保险资料是他跟阿翩在一起后去保险公司取的,当时他还不知道阿翩的身分,以为他年纪很小,他担心没自己在身边,这个不学无术的家伙能不能自食其力,所以才打算签份保单。
不过作为同居人的阿翩是无法成为受益者的,邵燕黎想如果领养他的话,有了亲属关系,那程序就容易多了,他咨询后就把文件锁进了抽屉里,准备等交往再久一些,阿翩把真实身分告诉他后,他就可以托朋友帮忙办理领养手续,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更没想到一切真相都偏离了自己预想的轨道。
『我没想到你会想那么长远。』觉察到邵燕黎的怒气,舒清河在对面小声说。
他当时完全是出于好奇才看的,但当看到邵燕黎玩笑性质的在受益人那里写了阿翩两个字时,老实说他惊到了,也是那时,他决定放弃舒清河的身分,以阿翩的名义跟他在一起……
「是啊,你只会认为我跟你在一起只是玩玩而已。」邵燕黎冷笑,本来不气了,但想到自己被耍,憋闷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我以为刚才你会叫我阿翩。』
「有什么不同吗?」
『我以为在你心里这两个人是不一样的。』
「什么都是你、以、为!」邵燕黎气极反笑:「『你以为』这三个字是真理?」
话筒对面半天没声音,邵燕黎还以为舒清河被自己的吼声吓到了,正考虑是要先开口还是挂电话,就听他说:『我三年前就认识你了。』
沉静温和的嗓音,带着一种对回忆的眷恋,邵燕黎转身回到书房坐好,他预感到接下来将是个很长的故事,今天的晨跑可以取消了。
『三年多前我特训完,被直接派到这个区,那天下暴雨,我从车站出来,一辆车都叫不到,好不容易叫到一辆,还被人抢了,那个抢我车的人就是你,你当时心情不太好,骂我眼神不好,而且不懂事。』
咳!
邵燕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原来被绑架那天舒清河说的梦是真的,他还以为他们的相遇有多么浪漫,不浪漫也至少要温情,没想到居然是抢车抢出来的感情,被骂了还念念不忘,××的,这个小M!
「我很庆幸当时你没打我。」邵燕黎自嘲地说。
『不会啊,我没那么暴力的,再说的确是你比较先到,所以司机让你上了车。』
想起初遇的情景,舒清河的声音变得柔和,真是个很糟糕的开始,但并不预示着那将是个糟糕的结局,被骂后,他放弃了争车,以为还要再等,谁知邵燕黎接着问他去哪里,然后让他上了车,说可以顺路送他。
司机把车开到了天蓝蓝花园小区公寓的前面,邵燕黎把车钱付了,没要零钱,下车后还把雨伞留给了他,说自己就住附近,不需要伞,于是他没花钱,免费坐出租车去了派出所,还赚了一柄伞,可惜当时邵燕黎离开得太匆忙,他没来得及问名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听着舒清河的叙述,邵燕黎隐约想了起来,他比较少出门,跟别人争计程车的次数更是绝无仅有,所以有印象。那天他是去旅馆看望回来探亲的父亲,男人跟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废话后,又说自己在国外打理生意很辛苦,希望他去帮忙,被他拒绝了,父子俩话不投机,没聊多久他就告辞出来,当时心情不好,舒清河就是因此当了炮灰的。
不过对于舒清河的模样,邵燕黎完全没印象了,只记得是个很削瘦的男生,清清秀秀的很文静,没什么存在感。
『我可是一直都记着你啊,我知道你住在附近,就经常顶着巡逻的借口四处转悠,希望能再碰到你,结果你没碰到,倒抓了好几个通缉犯。』
「原来你能抓那么多罪犯,还有我的功劳在里面。」
一直被喜欢的人暗恋,说没有幸福的虚荣感是不可能的,邵燕黎口气温和了很多,舒清河也笑了,『是这样没错,不过可惜,我转悠了几个月都没碰到你。』
那当然,他是SOHO,除了必要的锻炼和应酬外,不会出门。
『后来派出所搬家,迁到我现在工作的地方,我才在值班时看到了你,原来你每天晨跑都会经过那里,我很高兴,跑去搭讪,可是都被无视了,几次下来,我就再没去讨你嫌,觉得每天坐在位子上看你跑步其实也满不错的。』
被无视很正常,因为他喜欢在跑步时构思剧情,以他无法一心二用的性格,这时候搭讪只会踩他地雷,如果当时他想的是重要剧情,而搭讪者又是完全不认识的人,还一个劲废话的话,他一定不会给对方好脸色看。
倒霉的家伙,再次被炮灰了,邵燕黎想像着当时舒清河绞尽脑汁跟自己凑近乎,却连续踢到铁板时的模样,他因为被骗而郁闷的心情终于开始晴朗。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我是作家燕坤?」压着微微上翘的嘴唇,他问。
『因为我是你的铁杆粉丝啊,你的书我每套都买,三年前你开签售会,我特意请了假去书展现场,发现燕坤居然是你,你不知道当时我有多开心!』
舒清河的话声变得轻快起来,完全揭示了当初他发现邵燕黎就是自己崇拜的作家后的兴奋心情,不过很快又叹了口气,闷闷地说:『可惜那天又下雨,结果也很糟糕。』
邵燕黎又开始极力回忆起来,那是他开的唯一一次签售会,对于喜欢清静的他来说,那天的经历简直糟糕到了极点,但他一直有努力控制自己不发脾气,毕竟读者是他的衣食父母,只要不触他的底线……
底线?
邵燕黎眼前一亮,他想起来了,那天他有发脾气,那是开完签售会,他跟小丁等人上车后发生的事,当时车都开动了,居然有个白痴跑来拦车,拿了几本被雨水弄得很脏的书来让他签名,对于一个爱书的人来说,那是他绝对无法容忍的行为,他的火气就是因此全部爆发出来的。
『我不会签的!』他清楚记得自己当时说的话,非常重,对于敢挑衅他的人,他不会顾及对方的感受,『一个不懂得珍惜书的人,没资格做我的读者!』
男生就这样被他们甩掉了,事后小丁和同事都说那个人是竞争出版社雇来踩场子的,他自己也疑惑了很久,不过随着时间流逝,也就慢慢淡忘了,没想到困惑了他好久的疑问在三年后得到了答案。
「你不会就是那个……」想起自己曾说过的重话,邵燕黎开始心虚。
他现在已经很肯定舒清河当时没有恶意,那是一场误会,而他,因为心情不好,不加思考就迁怒于一个无辜的读者,而那个读者还那么的喜欢他。
『就是我。』舒清河肯定了邵燕黎的疑问,『那天临时出了点小状况,才会让你误会。』
那天签售会人太多,长队后方的人群都排到了展会外的路口,又因为下雨,秩序很乱,有人骑脚踏车在人行道横穿,把一位过路的老婆婆撞倒,导致老人心脏病突发,虽然展会相关人员立刻做了应对措施,但大家都对急救不精通,他只好赶过去帮忙,等救护车赶到,把老人安排好,他才发现自己带来的书在混乱中落到了地上,被踩得不成样子,签售会也结束了,他找了好久才找到已经上车的邵燕黎,想请他签名,却遭到冷漠拒绝。
『其实书弄脏了,我比你更心疼。』舒清河说:『被你骂过后,我心情好久都好不起来,我想你一定很讨厌我,所以才会见过那么多次都完全不记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为了不惹你讨厌,以后再没主动跟你说话,反正每天都能看到你晨跑,只是这样看,我觉得也很不错。』
「我没有讨厌过你!」
他从来没有讨厌过舒清河,他根本没想到他们是一个人,思绪飞快转着,突然问:「今年春天小区搞联谊活动,我记得有个维持秩序的警察跟我说话,我们还聊了很久,不会也是你吧?」
『不是,那是我同事。』话筒对面传来舒清河很无奈的笑声,『我是站在你们身旁的那个,那天我穿了便衣去帮忙,你看都没看我一眼。』
邵燕黎又窘到了,按理说舒清河的长相是他喜欢的类型,如果说前几次相遇的时间不对,他没注意到还情有可原,可那次联谊他心情很好,为什么会没有印象……
舒清河笑笑,打断他的胡思乱想,说:『那次跟你无关,是我没敢跟你打招呼,我怕再被无视,反正我觉得这样的生活也不错,可谁知半年前我们接到通知,这片小区要区域规划,派出所又要搬地方,也就是说我以后都见不到你了,就在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那晚你突然出现在我面前。』
「就是我接到诈骗电话的那次?」邵燕黎很惊讶:「我以为那是你打的。」
『当然不是。』舒清河笑道:『喜欢一个人是一回事,去骚扰他的生活是另一回事。」
那不知之后的那些诈欺电话算不算骚扰?
『看到你我很惊讶,也很高兴,拉着你说了很多话,还特意留了手机号码,虽然我知道你打给我的可能性不高,你走后,我看着你的报案记录,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了接近你的方法。』
所谓的接近方法就是诈欺了?邵燕黎冷笑:「于是阿翩出场了。」
『他一直都在,只是大家都不肯承认,没人喜欢他,所有人都满意这样的我,所以我想,就算被讨厌也无所谓,反正他是个不存在的人,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回应我……』
更没想到邵燕黎会跟他聊那么多,于是最开始抱着的试探心情一下子陷落了,他沉迷进了这个怪异的诈欺游戏里,一边以警察的身分跟邵燕黎交流,一边以阿翩的形象跟他聊天,随着话题的加深,他不再满足于只是电话沟通,他想了解对方更多。
那天邵燕黎被偷了钱包,看到小偷的打扮,他灵机一动,想到了自己也可以用阿翩的身分去跟邵燕黎见面。
「你的灵机一动还真多。」听着舒清河的叙述,邵燕黎又好气又好笑:「当时我们已经比较熟了,如果你以舒清河的身分跟我交往,我不会拒绝的,为什么要搞出这么多事出来?」
『我不敢。』舒清河的声音低下来,像是怕邵燕黎不信似的,强调说:『是真的,我从小到大都没失败过,我很怕那种感觉,好不容易才跟你认识,我怕万一表错情,跟你连朋友都做不成,我以为你主动跟我聊天只是对诈骗的事感兴趣。』
又是你以为,你这个自以为是的小骗子!你这么优秀,怎么会失败呢?
邵燕黎本来想吼他,不过想想他会这样认为,跟自己曾经对他严厉指责有着直接关系,只好改为:「那你就敢肯定阿翩不会失败?」
『因为你喜欢他!』舒清河说:『你给他起了阿翩这个名字,作家不会给书里的龙套起名字,你会那样做,证明他在你眼里是不同的存在。』
邵燕黎哭笑不得,「他不就是你?」
『不是,至少那时候不是。』舒清河话中充满了赌气的意味,不过很快就温和下来,说:『其实我第一次在床上引诱你时,心里紧张得不得了,我好怕你会拒绝,如果你拒绝了,我没勇气再来第二次,还好你回应了我。』
「因为我笨!」邵燕黎恨恨说:「明明就是两个跟我很亲近的人,我居然完全没注意到你们的相似之处。」
『这不奇怪啊,因为你是不记颜星人。』舒清河笑道:『大家跟一个人不熟的时候,对他的记忆在潜意识中会完全依赖他的衣着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动作,外貌只是衬托,其实这世上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你尤其严重而已,所以我们见过那么多次,你都没有记住我,才会让我一直误会你是讨厌我的。』
「那是因为接触的时间太短。」邵燕黎反驳:「报案之后我就记住你了。」
『你确定?如果当时我不是从派出所出来,给了你先入为主的判断,之后又不断使用「唷」、「是这样没错」的口语暗示,你会记住我吗?』
邵燕黎沉默了,他的确不敢肯定,不过这小骗子也太坏了,居然给自己下暗示,他倒没白看那么多心理学书籍!
『所以你不会把舒清河和阿翩联想到一起,一个说话粗鲁,衣着怪异;一个温和有礼,经常说固定的口头禅,而且他们是截然相反的身分,很难引起怀疑。』
「难怪你之后一直戴眼镜,难怪警卫会让阿翩取走我的包裹,你只在我面前装阿翩,在其他人眼中始终都是舒清河!」
『是这样没错。』舒清河微笑说:『很多时候,警察身分比较好办事。』


06

一切都发展得很顺利,如他预料的邵燕黎很中意阿翩,根本没在意他的过去,轻易就接纳收留了他,这让他很开心,同时也感到深深的不安,因为他真正的身分是舒清河,那个派出所的小警察,他不可能整天无所事事的打混,请假总是有限度的,而且性爱后他不敢让邵燕黎帮他清洗,怕他看出破绽,碰到上夜班就更糟糕,下了班还要先打扮成阿翩的样子,弄得像去玩夜店一样,这样做早晚会出事,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他办法解释自己彻夜不归的行为。
「活该!」邵燕黎恨恨说,这样做纯粹自讨苦吃。
『我也这样认为。』想起那段疲于奔命的生活方式,舒清河苦笑。
他很快发现这样做终究不是办法,随着和邵燕黎关系加深,他起了让阿翩消失的念头,小丁出事那晚,他趁机带邵燕黎回家,以舒清河的身分示好,更巧的是舒清扬那晚来了,他轻易就让舒清扬认为他们是恋人,先让家人知道他有了恋人,然后让阿翩做出携款潜逃的假象,他以为让邵燕黎讨厌阿翩,以后就不会再想他,会慢慢接受自己。
「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阿翩?」邵燕黎很奇怪,也许他知道真相后,一开始会吃惊,甚至恼火,但最后还是会接受的,毕竟他那么喜欢这个小骗子。
『因为我嫉妒啊,我嫉妒你对他的好,我希望你喜欢的是舒清河,一个完完整整的舒清河,不是阿翩!』
「嫉妒?」
邵燕黎无话可说了,笨蛋!这世上哪有人自己嫉妒自己的?他喜欢的是他这个人,舒清河也好,阿翩也好,去掉了哪一个都不是完整的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就转不出这个弯来?
「你计划得真不错,你要是写小说,我早就没得混了。」邵燕黎嘲讽道,他当时的确被假象迷惑了,以为阿翩是贪图他的钱,现在才明白那些无法解释的疑点背后掩藏的真相,问:「既然计划得这么周详,而且成功了,为什么又让阿翩出现?」
『因为我不舍得。』
邵燕黎喜欢阿翩的程度远远超出他的意料,他不舍得看到邵燕黎那么伤心,所以他做了完全相反的选择——放弃舒清河的身分。
一直热爱的警察职业不要了,一直伪装的温和守礼的形象也不要了,因为他发现这个男人值得自己这样做。
『本来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没想到我们会在酒吧碰到我大哥,有危险时你让我先走,我没想到你会那样说,从没有人说保护我,所有人都认为我不需要保护,所以那时听了你的话,我突然不想逃避了,索性趁这个机会跟家里人摊牌,他们怕舒清河的人格彻底变成阿翩,一定会让步的,从小到大,除了工作外,我所有事情都由他们来安排,只有这一次不可以,所以我给自己下了暗示,想利用短暂昏厥伪装人格转换,我以前每次都是这样做的,没想到这次却出了事。』
「暗示?」
『就是一种最浅显的催眠术。我从来都没有病,我厌倦了跟心理医生的周旋,为了自己可以顺利脱离那些所谓的治疗,我一直都在看这类书籍,所以我懂一点点的催眠。』
为了在舒清河和阿翩的人格转换时不显得突兀,他会让自己有短暂的昏厥过程,在游乐园鬼屋里头上磕的伤正好给了他借口,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晚他喝了酒,让催眠暗示出了偏差,一直睡到第二天午后才醒过来,那时邵燕黎已经从他家人那里知道了所有真相。
计画全部被打乱了,他是想跟家人摊牌,但绝没想过要让邵燕黎知道他过去的事情,也许这段时间他演得太过火了,家人怕阿翩的人格彻底占据舒清河,为表明诚意,才把那段封印的往事都告诉了邵燕黎,以求帮助。
原来是这样,邵燕黎忍不住叹气,大家都以为舒清河是觉察到自己精神有问题,才看这方面的书,没想到恰恰相反,从头到尾他都是装的。
「既然你知道我已经了解真相了,为什么还要继续瞒着我?」
舒清河之前骗他还情有可原,他无法容忍的是在自己跟他的家人见面后,他还继续演戏骗自己,一直到自己发现为止。
『我也不想这样的,我有好几次都想告诉你真相,可是不敢,尤其是当你知道了我的过去后,我怕你会害怕我,讨厌我的冷血暴力,还有心机,就更不敢说了。』
其实在跟邵燕黎交往后,他慢慢了解了邵燕黎的个性,也明白了他无视自己不是讨厌,他很后悔自己设计的这场骗局,可是一切都晚了,戏开了场,帷幕拉开了,人也上了妆,他无法再下台,只能一场场的演下去,愈演就愈力不从心,现实永远比小说要残忍得多,因为没人能控制剧情,他不知道那会是怎样的结局,只能期待落幕时,舒清河或者阿翩,有一个可以留在邵燕黎身边,所以他就更不敢揭穿真相。
从舒清河嘴里听到「不敢」这个词,邵燕黎有种很微妙的滑稽感,可是却不怎么气了,一个人只有在重视的人面前,才会变得患得患失,怕自己被讨厌,所以尽力把自己最完美的部分呈现给对方,如果欺骗只是因为太喜欢而变得不知所措的情感,那么他可不可以把这看成是一种在意?
像是认为自己全部都说完了,电话那头有短暂的沉默,邵燕黎也沉默着,半晌才问:「十年前那件事……真是你做的?」
『……是,从来都没有阿翩这个人,或者说……』舒清河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阿翩只是我表现出的一个人格,就算他存在,主人格也是我,是我在操纵他,而不是他操纵我……那两个人都是我杀的,当看到他们杀了婆婆时,我就知道他们就算拿到赎金,也不会放过我,我如果不杀人,死的就是我,无从选择。』
或者说,根本没有想过所谓的选择,他当时满脑子里回旋的都是怎么杀掉他们,他被劫持在山上,对周围环境完全不熟,就算偷跑,也很快就会被捉住,到时等待他的绝对是死亡,所以他不能给对方这个机会。
或许歹徒没把一个十岁的孩子放在心上,绳索绑得并不紧,他趁两个人喝醉时挣脱开绳子,从其中一人身上摸到匕首,然后对准他的心口刺了下去。
杀人没有想像中那么难,难的是怎么处理尸体,当然,那不属于他考虑的范围,他母亲就是法医,从小耳濡目染,他对人体结构很了解,歹徒醉得厉害,完全没反抗就被一刀毙命,可惜他因为太紧张,匕首拔不出来,只好用石头解决了另外一个人,然后跑出小屋,拼命往山下跑,当时脑袋一片混乱,只记得要不断跑,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来,再后来的记忆就没有了,等他再醒来时,人已经在医院里了。
『可能因为那晚的经历太恐怖,我醒来后大脑里一片空白,只记得断断续续的片段,根本无法回答警察的问题,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处理这件事的,反正后来再没人提起,又过了几个月,我父母带我去看医生,那时我的记忆逐渐恢复,我说是我杀的人,可没人相信,我在医院住了几个月,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偷听到我母亲跟医生的对话,才知道他们认为我有双重人格,而杀人的那个人格有很严重的躁狂症,他们想让他消失掉。』
「所以你索性将计就计,让他们认为你有双重人格?」
『我有其他选择吗?』想起那段经历,舒清河苦笑:『我想出去,我宁可被关进监狱,也不想一辈子被人当成精神病关在医院里,而且双重人格也是我父母的希望,作为一辈子跟罪犯打交道的人,他们无法容忍自己的儿子是杀人犯,哪怕他只有十岁,比起这个,他们更希望杀人的是那个有躁狂症的人格,而舒清河永远是他们理想中的温和守礼的孩子。』
「可是你这场戏一演就是十五年!」
『也不算是演戏,因为我的个性里本来就有着暴力因子,我更希望可以像阿翩那样生活,可很多时候我做事都要顾及舒家的声誉,所以阿翩只有在必要时候才出现。』
比如报考警校,比如特训,比如跟自己交往,傻瓜,打架那么勇猛,胆子却比谁都小,不敢让别人知道自己真正的想法,只好用另一种身分来掩饰,邵燕黎很想骂他,却怎么都骂不出口,他知道舒清河也活得很辛苦,所以他才会说阿翩没有父母,没有家人,阿翩只有他这样的话,明明是阿翩的个性,明明没有精神病,却不得不保持舒清河的良好形象,心里藏着秘密,不敢对任何人说,就这样一点点的硬撑着,直到哪天撑不下去,可能就彻底崩溃了吧。
幸好他们认识在他崩溃之前。
「你每次不都是利用昏厥转换人格吗?为什么绑架那次没用,你不怕被看出来?」
『那个时候不容许我做戏,而且我也不想再骗你了。』舒清河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喘息声随着说话传来,『阿宅,我如果真要骗你,你永远都无法看出来的,我只是没勇气直接告诉你,只好通过一些小动作来暗示,我怕你看出真相,但同时又希望你能戳穿我。』
舒清河是个很完美的诈欺师,这一点他承认,但他不同意舒清河的另一句话,冷冷道:「你不是不想骗我,你只是疲于这种演戏,你希望有个人知道你的存在,了解你的感觉,你希望我接纳你,不是阿翩,不是舒清河,而是完整的你,你累了,你就把游戏接力棒给我,让我陪你演戏,你不觉得你这样做很自私吗?」
话筒那边很久没有回应,让邵燕黎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得太重了,的确,他在知道真相后,对舒清河这样的做法很愤慨,但不等于他就会因此放弃。
良久,舒清河才轻声说:『我知道我很自私,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我想过了,我知道你喜欢阿翩,我可以把完整的阿翩给你,以后你都不需要再面对我了。』
「你想做什么?」
听着对面愈来愈重的呼吸声,邵燕黎的心紧张地提了起来,生怕这个笨蛋又做什么傻事。
『你知道的,我会一点催眠,所以我想既然我可以把舒清河和阿翩两个角色演得唯妙唯肖,也许我的身体里真的有双重人格也说不定,只要把舒清河弄没有就行了,反正你只喜欢阿翩……』
「你给我闭嘴!」消沉的话语,邵燕黎听得心里一紧,他快被舒清河自说自话气死了,吼道:「谁说我只喜欢阿翩?我不在意你,我会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你胡说八道?就你那种可以把自己催眠催得睡过头的技术,你也敢玩这么大?」
对面好半天没声音,只听得到沉重的喘息声,邵燕黎被舒清河喘得心跳快了好几拍,脑子里立刻回旋出吃安眠药开枪跳楼等各种自残行为,越想越害怕,叫:「你现在在哪里?为什么喘得这么厉害?你要是敢做傻事,我绝不饶你,听着,什么都不许做,在家里等着,我马上过去!」
『你不用来……我只是在爬楼梯,』感觉出邵燕黎的怒气,舒清河小小声说:『你家大厦的楼梯。』
眼前顿时飞过乌鸦三两只,邵燕黎吼道:「什么!?」
『就你家楼梯嘛,二十几楼,爬这么久当然会喘啦。』
邵燕黎气不打一处来,马上明白了刚才那些话说不定都是舒清河在故意博取同情,他很想一脚再把那个小骗子再踹到楼下去,大吼:「这世上有种交通工具叫电梯,小祖宗!」
『我知道,我只是想惩罚一下自己,这样你心里也许会好受些。』舒清河继续呼呼喘着往上走,问:『阿宅,你看我都这样负荆请罪了,你原谅我了是不是?』
软软糯糯的嗓音,透过沉重呼吸声传来,有种别样风情,邵燕黎不说话,直到舒清河又小心翼翼叫了他一声,才说:「不知今年冬天的山上会不会下雪?」
舒清河一怔,随即大叫道:『阿宅,爱死你了!』
邵燕黎被他的大吼震得耳朵嗡嗡响,嘴角却勾了起来,好吧,他承认,不管清河做的事有多过分,这个人始终是除了母亲之外,对他最在意的人,看在这点上,就暂时饶他一次吧。
他回吼:「那还不快滚上来?我忙得很,没时间陪你玩电话诈欺!」
『这就来!马上就到了!我按门铃了!阿宅开门!』
叮咚……
门铃响起,不是从门外,而是从手机里传来的,邵燕黎很奇怪地看看自己的手机,走到玄关把门打开,门外空无一人,把他气得差点又摔手机。
小骗子,又敢骗他!
刚骂完,就听惊叫从远处响起,随即一道身影以光速般的冲劲从楼梯冲下来,一直冲到他面前,猛地扑到他身上,邵燕黎没防备,被撞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阿翩!」
邵燕黎本来想问出了什么事,不过在发现自己叫错名字后立刻刹住了话,舒清河没在意,抱住他不肯放,用脚把门踹上,叫道:「好倒楣,我爬错楼梯了,冲到你楼上去,门一开我就抱过去了,想给你一个惊喜……」
「活该!」邵燕黎噗哧笑起来,问:「是帅哥还是美女?」
「不知道,没看清是什么生物就跑掉了。」
反正邵燕黎已经知道他的人格秘密,舒清河索性完全抛开了以往文静温和的形象,抱住他不肯放,下巴在他肩头讨好似的蹭着,过了好久才松开了手。
邵燕黎上下打量他,干净得体的格子衬衫加西裤,一副好人家的小孩形象,完全是舒清河一贯的打扮,可是又处处透出阿翩的影子,脸颊因为爬楼梯泛起淡淡红晕,头发精心梳理过,整齐的让邵燕黎有种想揉乱的冲动,问:「穿这么好,你去相亲啊?」
「昨晚家里有个聚会,我被大哥硬拽去了,没办法才穿成这样的。」舒清河笑嘻嘻地看邵燕黎,漂亮的睫毛眨眨,说:「我是今早回家看到手机来电,才知道你有找过我,就直接跑过来了。」
想起昨天舒清扬匆忙把舒清河带走的情景,邵燕黎有些担心,问:「你大哥没事吧?」
「他会有什么事?黑道头子赔了他一辆新车,警署那帮老家伙看到他就像见了鬼,他现在不知道有多威风,现在有事的是我啊!」见邵燕黎不生气了,舒清河放肆起来,伸手揪住他的两边脸腮向外扯,叫道:「你好过分,说分手就分手,我差点被车撞你也不管,说冷静就冷静这么多天,害得我整天都担心会被怎样制裁,明明都到我家门口了,还不理我,你是要怎样!?」
他何时说要分手?他只是说暂时分开冷静一下,谁知一病就病了好几天,等等……
品出舒清河话里有话,邵燕黎问:「你知道我昨天去找过你?」
当然知道了,他是警察啊,怎么可能被人盯那么久还不发现?邵燕黎一直不给他电话,他不敢主动联络,这几天忐忑得不得了,看到他来,本来很开心,可是邵燕黎却一直不现身,他只好装得可怜一点,心想如果邵燕黎不过来,他就主动过去好了,谁知大哥会突然出现把他带走,难得的家庭会议他不能退席,好不容易撑到早上,天一亮来就立刻赶了回来。
看到邵燕黎因为不悦微微眯起的眼睛,舒清河自知失言,眼珠转转,揪住他脸腮的手劲微微松下,开始嘿嘿嘿的笑。
「原谅不等于不记过,骗我这么久,我好像还没说怎么惩罚你吧?」
这次舒清河的手彻底松开了,眼神瞥去四十五度角的方向,一副不晓得是怎么回事的无辜模样。
总算乖一点了,邵燕黎揉揉被掐痛的脸,心里盘算着怎么军事制裁这小骗子,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问:「你刚才说派出所要搬走,是要搬到很远的地方吗?」如果太远的话,上下班会很不方便,不知是不是需要搬家?
舒清河眼睛眨眨,开始报:「古榕路大通街三段二十号。」
古榕路大通街?那还是他们这个区,不过这个区很大,邵燕黎正琢磨着三段二十号的位置,舒清河已经抱住他,将他抵到了后面的墙上,热辣辣的吻送过来,好久没品尝的味道,甜美的诱惑下,邵燕黎的思绪立刻不知飞去了哪里。

『舒、清、河!古榕路大通街三段二十号不就是花园社区左边那条路吗!?』
周一,舒清河去上班,刚出电梯,手机对面就传来一声大吼,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他急忙把手机移开,刚才他还奇怪怎么刚出门,邵燕黎就打电话给他,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小秘密被发现了,不过舒清河没担心,很平静地整整熨得笔挺的警服,走向大厦前庭,微笑说:「是这样没错。」
『没错?』邵燕黎冷笑:『你所谓的搬家就是从右边搬去左边?』
从两人认识到现在,舒清河搞出这么多事来,就因为这个从右边移去左边,前后不到两百公尺的搬家?邵燕黎气得想摔手机,怪不得那天舒清河不给他多想的机会,原来是怕自己反应过来找他算帐。
「虽然只有二百公尺是没错,但是你晨跑都是往右拐的,我搬去左边那条公路,就看不到你了嘛,所以对我来说,二百公尺可是生死界限,当然要全力以赴……」
『×你个×××!』
「我不介意啊,不过要等晚上我回来才行。」
想像着邵燕黎被他气得抓狂的样子,舒清河嘿嘿笑着挂了电话,警卫A从对面走过来,还以为舒清河是在向他微笑,急忙打招呼,很感兴趣地问:「舒警官搬过来后,觉得怎么样?」
「不错啊。」
「那个色情狂……」小警卫又往前凑了凑,一副很想八卦的迫切神情。
「他不是色情狂。」
想起自己最早以这个借口拿走邵燕黎的包裹的情景,舒清河笑了,眼神扫过警卫室,桌上摆了一本已经被翻得很烂的邵一刀都市怪奇,他秀眉挑起,故意小声说:「其实他是写小说的,色情小说。」
「难怪啦。」警卫B嗅到了八卦味道,也很兴奋地跑过来,说:「前段时间一直有个打扮怪异的男生跟他出双入对,我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舒警官,你租他的房子没关系吗?」
「没办法,谁让我是警察呢。」舒清河意领神会地笑笑:「为了阻止犯罪,做警察有时候就必须要有牺牲精神。」
说完,他又整了一下警服,在警卫A、B敬仰的目光中施施然离开,看着他的背影,警卫A摇头:「做警察真是不容易啊,为了监视色情狂,还要自己送羊入虎口。」
「是啊。」警卫B附和:「所以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警卫就好了。」

「啊嚏!」
天不冷,正在电脑前敲字的邵燕黎却连打几个喷嚏,急忙探头往大厦下面看,想知道是不是某个骗子又在背后嘀咕他的坏话。
舒清河正好走出大厦,从高楼上方看下去,只看到一个小黑点在移动,邵燕黎忽然上来兴致,拿过手机想给他打电话,谁知还没按键,手机先响起,是个不认识的号码。
不会又是某个家伙在玩诈欺吧?
自从邵燕黎知道了舒清河的秘密后,舒清河就经常打电话来跟他开玩笑,他也习惯了这种情人间的小游戏,不过手机接通后他马上发现自己猜错了,舒清河虽然会化装女声,但声音都比较固定,不会像现在这个女声这么甜,甜到发腻。
『请问是邵燕黎先生吗?我这里是佳悦电器网,这个月初邵先生您在敝公司购买的索尼SAVS350H5.1音箱组合,请问您使用得还满意吗?』
似曾相识的对话,邵燕黎没说话,嘴角却浮起微笑,女生不见回应,又继续说:『是这样的,由于我们操作程序上的疏忽……』
「错误地将我设定的一次性付清的付款项目登记成分期十二次支付对不对?」打断女生的话,邵燕黎说。
似乎没想到邵燕黎会是这种反应,女生一愣,随即又接着说:『对,也就是说……』
「就是说虽然我本期付了一万八千元,但接下来连续十二个月还会再从我的帐户里扣款一万八千元,如果不及时修正付款登记的话,我将要支付二十万多元的款项对不对?」
『对,其实……』
「其实修改方式很简单,只要附近有提款机,就可以在上面取消记录了,只要我有钱有时间,有被骗的可能。」
被邵燕黎的侃侃而谈弄傻了,对面一句回应都没有,邵燕黎一笑,说:「小姐,拜托以后不要再打这种电话来了,电话诈欺这一行我比你了解得多。」
『你……不会是同行吧?』半晌,女生终于回过了神,小心翼翼问。
「这倒不是。」邵燕黎靠着玻璃窗,看着楼下那道身影渐渐远去,脸上浮起微笑:「不过我的情人是玩这个的,他是我见过的最好的诈欺师。」

《完》


番外——交易

夏日的午后,烈日晒得人昏昏欲睡,某住宅区后面的草坪上,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生正蹲在树下,很用心地铲土,地面上露出一排小嫩苗,是他每天浇水培土的成果,照这样生长,他应该很快就能看到开花了。
这是婆婆特意从老家带给他的花种,小男生做得很用心,对面传来脚步声,一群小孩跑到他面前,他没抬头,不过听叽叽喳喳的声音,他知道是住在附近的那些孩子们。
「喂,我们要玩捉小鬼,少个小鬼,你来做。」为首胖乎乎的孩子对他嚷。
小男生没理他,拿着小铁铲继续铲他的土,后面一群小孩嚷嚷起来,孩子王感觉丢了面子,用脚踢踢刚冒出头的小苗,叫:「这是什么东东啊?好难看。」
「别碰!」小孩伸手挡住了,这是婆婆喜欢的花,弄坏了,婆婆会心疼。
小胖子平时横行惯了,才没理这个瘦瘦小小的孩子,还故意伸腿踩花苗,说:「这种东西种在这里太难看了,踩掉它踩掉它。」
跟在胖子身后的那群小孩觉得好玩,也一齐跑上前,跟着一起踩,小男孩拼命阻挡,却架不住他们人多,刚冒出头的小苗很快就被踩得七零八落,小胖子还故意在地面用力碾了几下,见男孩抬头看他,他很嚣张地扠着腰,问:「你刚搬来的啊,知不知道我是谁?不听话,以后别想在这里玩!」
小男生站了起来,个头才到胖子的胸口,他更没放眼里,见男生不说话,他伸手推了一下,问:「你不会说话喔?你爸妈没教你吗?」
这次小男生开口了,却是:「道歉!」
「原来你不是哑巴啊。」小胖子笑起来,「那你先道歉啦,我再考虑要不要道。」
小孩子也是欺软怕硬的,尤其是对明显趋于弱势的那方,大家看到他好欺负,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吼他道歉,被推搡了几下,孩子什么都没说,转身要走,胖子却不肯放过他,故意伸出脚,小男生被绊个正着,看着他摔在地上,孩子们一起笑了起来。
「哭啊!哭啊!哭啊!」
大家一起拍着手叫,可惜小孩子没哭,他很快爬了起来,手里多了把小铁钗,冲到胖子面前,一钗子挥了下去,跟着又一脚踹在他肚子上,小胖子仰面摔倒,他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围在旁边的小孩子们却都逃开了,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得哭了出来。
小男生上前一脚踩在胖子的肚子上,说:「道歉!」
胖子眨眨眼,看到扬在空中的小铁钗,亮晶晶的铁钗上多了些红颜色,再摸摸自己被敲痛的额头,摸到的却是一片红红的液体,他吓坏了,张嘴大声哭起来。
「流血了,我要死了,哇啊啊啊……」
小男生本来还想再拍一记下去,看到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反而愣住了,随即又抬脚继续踩,叫:「不许哭,先道歉,道了歉再哭!」
回应他的是更大的哭声——「哇啊啊啊……」

「噗哧!」
哭声被周围传来的酒杯碰撞声逐渐淹没了,舒清河从久远的记忆里拉回思绪,想起那个被打得哭爹叫娘的小胖子,他很恶劣地笑了起来。
置身于这种觥筹交错的大型豪华酒宴里,童年记忆变得愈发的淡薄,留下的除了好笑还是好笑,可能这里真的是太沉闷了,才会让他想起那段无聊时光,舒清河靠在柱子上,随手从经过的服务生的托盘里拿过一杯葡萄酒,抿了一口。
「什么事这么好笑?」
淳厚嗓音在身旁响起,带着熟悉的气息,舒清河却没转头,啜了口酒后,用手抱着手肘,轻轻晃动着玻璃杯,慢悠悠道:「一些童年往事。」
被理睬,邵燕黎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冷战了一个星期,这位警察先生终于肯赏脸跟自己正常交流了,笑问:「是什么往事,能不能讲给我听听。」
「不能。」舒清河脸上挂着一贯随和的微笑,却拒绝得很干脆,「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隐私,邵先生。」
温和却又疏离的口吻,带着属于这个场合中的人应有的气质,再加上舒清河一身得体的高级西装,配合他托着酒杯倚墙站立的随意,更是把傲慢洒脱的气韵表现得淋漓尽致,邵燕黎看着他无奈地笑,要不是早知道情人的身分,他一定把他当成某财团的小开,或是影业公司力捧的新星,这家伙天生就是吃诈骗这口饭的,扮什么像什么。
不过对于舒清河的拒绝,邵燕黎倒不是很在意,他原本的用意就只是搭讪,至于往事,他太了解舒清河的性子,火气过去后,不用自己问,他也会劈里啪啦说得清清楚楚,他现在只是找个搭话的机会,而在这个精英形象的包装下,他敢肯定舒清河一定会理自己,果然,判断没错,舒大警官终于跟他说话了。
「那件事是我不对,」邵燕黎往舒清河身边靠靠,小声说:「我发誓,绝对不会有下次。」
舒清河眼中的不豫稍稍缓解,轻声说:「算了,已经过去的事,说太多没意思。」
「稿子我已经赶完了,这个周末我们好好玩一玩,你想去哪里,我听你的安排。」
「周末我要上班。」
其实,他要求也不多,只要两个人过得开心,在哪里都好,可是现在却搞得一团糟。
相爱一年,果然是纸婚,一戳就破。
想起上周六被放鸽子的事,舒清河稍微平息的怒火又涌了上来,淡淡说:「你是大作家,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总烦你。」
没吵架时一天七、八个电话打过来的人是谁?那时候怎么不怕烦到别人?冷战了,就赌气缩进小派出所的龟壳里,连晚上都不回家,说什么忙工作,他还不知道小警察的底细?他每天除了数蚂蚁还有其他重要事做吗?
邵燕黎心里千万匹咆哮马奔腾跑过,脸上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不管怎么说,这次冷战的主因是他,所以负责修复工作的也非他莫属。
「想喝什么酒?我帮你点。」
在一个人心情不好时,旧话重提是最愚蠢的做法,邵燕黎审时度势,轻松换话题。
「抱歉,我现在在执勤,不能喝酒。」
邵燕黎眼神扫过舒清河手里的酒杯,恰好服务生经过,舒清河把酒杯放回了托盘,表情坦然得像刚才喝酒的不是他。邵燕黎没理会他的赌气,靠近他,超出了正常距离的贴近,舒清河一愣,随即脸色红了起来,问:「干什么?」
邵燕黎笑了笑,抬手帮他整理了一下稍微歪掉的领带,发觉自己误会了,舒清河抿抿嘴唇,突然凑近邵燕黎的耳边,恶狠狠说:「少来招惹我,否则老子当场吻你,你就等着上明天早报头条吧!」
「我不介意啊,你高兴就好。」
有恃无恐的态度,舒清河气炸了毛,脸上却笑容依旧,只低声吼:「滚,少来打扰我工作!」
骂人就等于不气了,邵燕黎如愿以偿地缩回了手,笑笑说:「那我就不打扰你做事了,好好做,晚上到我房间来,八○八,有东西给你。」
舒清河翻了个白眼,只当听不见,嘴唇却咬了又咬,努力控制住不去问邵燕黎要给自己什么,或是上前踹他一脚出气,可恶的男人总是会在他的弱点上做文章,明知他好奇心旺盛,还这么吊他的胃口,看着邵燕黎走远,他哼了一声,打响指跟服务生要了杯红酒,品着酒,走进宾客群中,跟人攀谈起来。
邵燕黎已经走远了,看到很快就有人主动上前跟他聊天,舒清河在心里狠狠爆了句粗口。
作家,说得不好听点,就是码字机器而已,又不是大明星,要靠脸蛋吃饭,长得那么优一点意义都没有,而且这种上层贵族的交流酒会有什么好参加的?除了攀比炫耀还有其他的吗?这家伙一定是每天打字打得脑袋进水了,跑到这种地方来丢人现眼,害得他也要跟着一起来,×他个×××!
这次冷战不怪舒清河小气,问题全出在那位反应超级恐龙的当红作家身上,这事说来话长,要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种纸醉金迷的奢华酒会里,镜头还要转回到两天前那封诈欺邮件上……不,确切地说,应该是更早些,从上周末两人的争吵说起。
为了庆祝两人认识一周年,周六舒清河在邵燕黎最喜欢的餐厅预定了位子,他怕邵燕黎一坐到电脑前就什么都忘记,还在前一天特意跟他打了招呼,又贴了便利贴在他电脑旁,当晚他提前去饭店点了菜,准备了红酒,结果从七点等到九点,不仅人没看到,连打手机也没人接,座机也打不通,精心准备的酒宴就这样报废了,更别说接下来的一系列庆祝活动。
他还以为邵燕黎是临时出了什么状况,匆匆赶回家,却发现那家伙正在客厅品着茶看电视,对于他的质问,对方只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话。
「啊,是今晚啊?我以为是下周六,赶稿子赶昏头了,小丁从上周就一直在催催催,今晚总算完稿了。」
好吧,这不是一句话,不过对舒清河来说,没什么不同,就是——邵燕黎爽约了,跟以往无数次一样,他根本没在意自己说什么,便利贴就贴在电脑旁,他只要稍微用点心就不会看不到!
舒清河什么都没说,随便拿了几样随身用品就离开了,关门时,男人还在后面问:「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啊?我做了宵夜,要不要吃?」
滚他的宵夜,他受够了,一次两次就算了,这是第几次了?只怕数都不数过来,既然在他心中打字写稿这么重要,那就跟那台电脑过吧,他走!
就这样,舒清河当晚跑去了派出所,找借口加了一个星期的夜班,邵燕黎没来找他,不过却一天几个电话打过来,他的回应只有一句——「不要在我做事时打扰我!」
在相同的话说了很多遍后,终于有一次邵燕黎把询问句改成了叙述。
『这个周末国贸酒店有举办豪华晚宴,我被粉丝邀请到,请柬允许带女伴,你……』
带女伴?这是在跟他示威吗?舒清河咬着牙,微笑说:「好啊,那你就带女伴去吧!」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是一直说那里长得很古典,想去见识一下吗?正好……』
正好免费搭顺风车?
「抱歉,我周末加班。」舒清河说完,觉得不解气,又追加一句:「还有,警察不是只数蚂蚁的,谢谢。」
电话挂断了,邵燕黎好像感觉到他这次真生气了,没再不识相地打扰他,不过舒清河可不会真的漠不关心,电话挂断后,他立刻跑去国贸酒店找借口询问,才知道是最近风头正劲的苏议员在这里摆酒宴接待外宾,还包了场,服务生解释时,舒清河偷偷扫了一眼名单,清一色的上流高层人物,非富即贵,邵燕黎也算有钱,但跟那些人摆在一起,就完全有种不搭轧的感觉,舒清河咬着牙,很想知道是哪个粉丝脑子进水,请他去参加这种酒会。
情报打听完,舒清河有一点点动心,已经过了好几天,没必要再冷战下去,而且他的终极目标又不是冷战,而是要教训一下某个恐龙型属性的家伙而已,不过已经拒绝了对方的邀请,舒清河找不到借口反悔,邵燕黎也没给他下台阶的机会,那次之后再没打电话过来。
马上就到周末了,舒清河没等到邵燕黎的电话,却等到了一封诡异邮件,来信人自称是国贸酒店内部工作人员,曾亲眼看见有人在酒宴中进行毒品交易,但因牵扯到外宾,又考虑到自己的处境,无法报案,所以来信联络,如果想知道详情,请给他去信细谈。
信的最后还很婉转的提到了升职和奖金问题,舒清河一边看一边笑,没想到好久没玩诈欺,业界里居然又有新花样出现,还锁定警察为目标,相信普通警员在看到这个消息后,多少会有点动心,至于见了面会发生什么,用脚趾头都能想到,无非是仙人跳或是现金诈欺而已。
不过,笑归笑,舒清河还是请高手帮忙调查了发送人的情报,没想到发送地址真的是出自饭店内部网路,再想到这次的主办人和参加者的身分,他感觉事情稍微有些不简单,考虑了一下,给大哥舒清扬打电话,简略说了邮件的事,舒清扬听后,奇怪地说:『没听缉毒组那帮家伙提起最近有行动,我帮你问一下看看。』
「不用了,说不定只是诈骗邮件,既然邮件是我接的,那我去了解一下好了,如果大哥你把骗局当真,会被同事们笑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舒清扬说:『其实你是想让我帮你弄请柬吧?』
这种豪华酒宴保安制度都非常严密,没请柬,很难混进去,私心被看穿了,舒清河嘿嘿笑起来,「其实主要还是做事了。」
是不是真做事那只有你自己心里清楚。
舒清扬吐完槽,说:『我去联系一下,回头给你答复。』
顺利搞定,舒清河很开心地大声说:「还是最爱大哥了!」
啪嗒一声,电话挂断了,是舒清扬对他恭维的回应。
舒清扬做事很快,没用一天时间就把请柬搞到了手,开车给舒清河送过来,终究还是不放心,问:「要不要我派两个警员过去帮你?」
舒清河拒绝了,他今天工作很轻松,太无聊,就给那个寄邮件的人回信聊了几句,反正玩诈欺是他的强项,那人一开始还跟他回信,后来发现他完全没有约见面的意思,就无视他了,让他更肯定自己的判断,所以去参加酒宴与其说是查毒品,倒不如说是为了追踪某个笨家伙。
舒清河拒绝了大哥的提议,道谢后回了家,再仔细看了遍请柬,发现居然提供留宿,难怪邵燕黎会约他了,根本是准备把他当免费器具来使用。
不是他要这样想,而是邵燕黎的行为印证了他的想法,从窃听器中。
好吧,他承认,为了更准确地了解内情,他很不大度地在邵燕黎身上偷偷放了窃听器。
舒清河在餐台前随便选着菜点,偶尔瞥一眼远处的邵燕黎,邵燕黎正在跟一个穿着高雅的女生聊天,女生好像就是请他来做客的粉丝,两人聊得很开心,话题一直围着邵一刀探案的故事情节打转,听着女生不断问一些白痴问题,舒清河忍不住撇撇嘴。
若论对邵燕黎作品的熟悉程度,他敢打包票他不输于任何一个读者,如果粉丝有级别分类,他的级别绝对是钻石级的,随便一句话,他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说出那句话出自于哪本书哪一章,光是他每次看完书写的读后感加起来也有十几万字了,可是在邵燕黎眼里,他还不如一个刚认识的读者的分量重,除了他刚才出现时邵燕黎过来跟他打招呼外,就再没理他。英俊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担心寂寞,所以邵燕黎身边一直围了不少人,他跟他们聊得很开心,却不曾转头来看自己一眼。
舒清河咀嚼着口里的抹茶松糕,糕点在口中弥漫出一丝淡淡苦涩,他叹了口气,去倒了杯红茶,默默品起来。
玩了那么久的诈欺,他头一次发现,其实爱情才是一场最大的诈欺游戏,最先动心的那个一定是输家,因为他没有筹码,他在最开始喜欢那个人时,就把所有筹码都扔出去了,他从暗恋邵燕黎到费尽心机地拥有他,花了多少心思和手段?可是偏偏有人什么都不做,就可以把他逗得很开心。
『邵一刀系列写得好棒啊,连我这种不喜欢看推理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你是怎么把他塑造得这么经典的?是不是现实中你就是邵一刀?』
耳钉下掩藏的窃听器把女生的话传了过来,听得舒清河又想爆脏口,阿宅绝对不是邵一刀,就他那种恐龙特性,要是像邵一刀那样整天冒险,早被人切成薯片了,还会在这里跟女生调情吗?
还好,邵燕黎没说什么让舒清河暴走的话,只是简单地客套了几句,很快又有人凑过来聊天,女生离开了,舒清河刚松口气,就听那个人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你长得真性感,先生。』
「咳!」
舒清河把刚喝进嘴的红茶喷了出来,太失礼了,他手忙脚乱地掏出纸巾擦嘴,就听邵燕黎很冷静地说:『大使先生,你发音不太标准,应该是性格,而不是性感。』
舒清河噗哧笑了,很庆幸自己没再喝茶,否则他会继续喷的。
不过他马上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看到那位大使在跟邵燕黎套近乎,以一种非常近的距离,刚才大使也有跟邵燕黎说话,不过没像现在这么放肆,应该是喝了酒,人也变得放肆起来。
那个人长得不错,加上深邃五官和高挑身材,显得极有吸引力,舒清河瞪着他们,心里的危机感开始作祟,就听他低笑着说了句什么,舒清河没听清,邵燕黎却很快回应了他,语调有些奇怪,舒清河听了半天都没听懂,才知道他们是在用外语交谈。
参加这场酒宴的除了官员富商外,再来就是有些身分的外交人员,连舒清河自己也顶了个富商之子的头衔来的,所以很多人都在用外语交流,邵燕黎精通几国语言,在这种场合下如鱼得水,舒清河的外语马马虎虎,刚才还能听懂,现在就完全不明白了,听声调和发音像是英语,又像是西班牙语,中间还夹杂着一些法语,混在一起像大杂烩,不清不楚的听得他火大。
会外语了不起啊?大使了不起啊?不就是个比米粒还要小的小国嘛,一百年前还是人家的殖民地呢,贫乏连自己的语言都没有……
虽然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看到两人相谈甚欢,舒清河还是觉得心里酸溜溜的,其实他也会好几国家语言的,虽然不精通,但基本交流没问题,还陪玩陪睡陪聊天呢,干!
不过,再不高兴他也只能在心里吐槽,舒清河没忘记自己现在还在执行任务,以警察的身分,脏话不适合他,转过身,正巧服务生经过,他看到端盘上的香槟,正要去拿,旁边伸过一只手,有个男人抢先一步,先取走了那杯酒。
服务生停下脚步,舒清河摆摆手,示意自己不需要了,那个男人却把手里的酒杯递到了他面前,微笑道:「我请你。」
男人个头很高,尤其在中等身材的舒清河面前,这种对比就愈发明显,而且他长得很魁梧,相貌出众,即使微笑,也带着震慑的气势,不盛气凌人,却更具有压迫性,这种感觉让舒清河很不舒服,他向后退开两步,不露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抱歉。」他很冷淡地说:「我对别人的东西不感兴趣。」
「可是你好像对他们很在意啊。」男人看到远处跟大使交谈热切的邵燕黎,「不过你的朋友似乎另有所属。」
男人的语调有点生硬,字正腔圆的国语,却因为太正统而显得格格不入,舒清河在心里吐槽他又是哪国跑来的外宾,表面上却很有礼貌地笑笑:「先生,偷窥别人可不是个很好的习惯。」
「你误会了,我完全没有偷窥你的意思,只是觉得你很面熟。」男人没在意,把那杯酒随手放在了旁边的餐桌上,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上前。
「陆安阳。」
舒清河接过名片,烫金熏香名片正中印着安缇贸易进出口公司的字号,看到安缇两个字,舒清河挑了挑眉,他知道这家公司,在同业界里算是很有实力的一家上市企业,CEO姓陆,当时他看到参加酒宴的人员名单时,就想到这个姓陆的是小开,现在看来果然是,他对有钱人没兴趣,把名片放进口袋,微笑说:「幸会。」
陆安阳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敷衍,依旧兴致勃勃地说:「你真的很像我的一个朋友。」
小开搭讪的用词都是固定的吗?老土到让他连逢场作戏的兴趣都提不起来,不过他现在心情正不好,既然有傻瓜自动撞过来,他倒不介意逗他玩玩,看这酒宴不到半夜是完不了的,反正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
「不知道你说像我的那个人在不在这里?」舒清河故意问。
「他姓舒,不是他像你,而是你像他。」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地让舒清河表情一变,「姓舒?」
「他叫舒清扬,是我的好朋友。」
舒清河这次收起了玩笑心思,正式打量眼前这个男人,他不认为这种富豪子弟会是大哥的朋友,确切地说,他深知舒清扬的个性,舒清扬只跟两种人做朋友,一种是有利用价值的,一种是目标猎物,这男人除了身分外没什么价值,所以他是目标的可能性更大些,再联想到那个贸易公司,舒清河更觉得有疑点,于是微笑问:「真的这么像吗?」
「神似,不过我好久没见到他了,不知他变得大不大,以前我们做邻居时,他很凶悍的。」
「凶悍?你真会用词。」
舒清河笑得很温和,心中却在飞快回忆以前跟他们做邻居的那些人,不过记不起其中有姓陆的,看陆安阳不像是撒谎,那么他很希望男人再重新见识一下舒清扬的「凶悍」。
舒清河故意问:「听你的口音,好像是刚从国外回来的。」
「对,我这几年一直都在国外学习。」
「学贸易?那一定是就读高等学府了?」
「还好。」男人显然不想就这个话题多说,一语掠过后,说:「真失礼,我还没请教你的名字。」
「我姓邵,家里做点古董生意。」
舒清河眼神扫过对面,看到邵燕黎跟那个大使聊得正热烈,他不快地抿了抿嘴。
男人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微笑说:「真巧,我也很喜欢古董,刚回来,很多东西还没有置办,请问有什么好介绍吗?只要货好,价钱不是问题。」
这种情况下,只要是做古董生意的人,就一定会把握住这样的好机会,可惜舒清河对古董的认知只限于家里老头子那些少量的收藏上,便笑道:「我们经手的那些小古玩只怕陆先生看不上眼。」
说完,不等陆安阳再问,他便转了话题,说:「今天参加酒会的外宾很多。」
「因为苏议员很好客。」陆安阳微笑说:「他女儿也很漂亮。」
「他女儿?」
「就是刚才一直跟你朋友说话的那个女生,她叫苏澄心。」男人话里有话地说:「他们好像关系不错。」
哪有关系不错?阿宅是今天才认识她的好不好!她只是个狂热粉丝而已,对于粉丝,阿宅当然不能太冷淡,对,是这样没错!
舒清河在心里很郁闷地反驳着,脸上却依旧笑眯眯,「这我就不知道了,我跟他并不是朋友。」
「是吗?」陆安阳显然不相信,「可是你一直在盯着他看。」
「你搞错了,我一直在看的是那个女孩,正在想要不要追求看看,没想到她是议员的女儿。」
舒清河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脚步踱到餐桌前取甜点,旁边突然有宾客经过,他被撞得一晃,陆安阳本能地去扶他,舒清河趔趄时手划过他的腰间,看到陆安阳脸色微变,他笑了笑,站稳后道了声谢,说:「女孩走了,我要把握机会去跟她聊一下。」
舒清河说完,不等陆安阳给回应就转身离开,陆安阳看着他的背影,皱起眉头,旁边匆忙走来两个人,其中一个问:「有问题?」
「他有可疑。」
不管刚才舒清河摸到他腰间配枪是有意还是巧合,在这个关键时刻,他都不能把这个人忽略过去,说:「去查一下他的身分,看他跟埃尔夫是否有来往。」

舒清河走到酒宴另一角,苏澄心已经离开了,不过邵燕黎还在跟大使热切交谈,用他完全听不懂的某星球语言,舒清河听得恼火,用手做了个开枪的造型,朝邵燕黎开了一枪,邵燕黎明显看到了,舒清河听到他的话声顿了几拍,突然有点报复后的小快感,眼珠转了转,正要过去打扰他们聊天,手机响了起来。
舒清河拿出手机,是舒清扬,周围太吵,他只好离开,来到走廊上,就听舒清扬问:『你那里有没有事?』
「怎么了?」
『我刚听到一些消息,有人利用酒宴交易毒品的事可能是真的,上头已经有人盯上了,据说派了特别小组来跟这个案子。』
「欸!」
舒清河一愣,难道他错怪发邮件的那个家伙了?不过大哥不可能弄错情报,他一定是担心自己,所以特意去查的,用某些非常手段。
『别这么吃惊,给你邮件的人可能是内部告发,不过这件事有人去查,你就别管了,马上给我回来。』
他不是吃惊,是兴奋,自从做了派出所小员警,他的日子过得比白开水还淡,虽说平凡是福,但偶尔也需要点刺激对不对?
舒清河眼珠转转,笑嘻嘻说:「阿宅还在呢。」
『那带他一起走。』
「可是阿宅难得出席酒宴,半路让他走,多扫兴。」
舒清扬不说话了,舒清河急忙说:「好吧,我坦白,我们吵架了,我在制造让他道歉的机会嘛。」
听他说吵架,舒清扬没再勉强,说:『留下可以,不过不许管闲事。』
「谢谢大哥!」
被应允了,舒清河很开心,他才没心情去管别人的事,今晚过来本来就是为了找机会沟通的,毒品交易是真的这件事出乎他的意料,听舒清扬要挂电话,急忙问:「大哥你认识一个叫陆安阳的人吗?」
『陆安阳?他谁啊?』
舒清河知道舒清扬的个性,但这么爽利的回答还是他有些吃惊,「他是安缇贸易的小开,说认识你,还说跟我们做过邻居,可是我完全不记得这个人。」
『安缇陆家的确跟我们做过一段时间的邻居,喔,原来那个家伙叫陆安阳。』
「你想起来了?」
『是啊,你也认识的,他就是小时候被你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小胖子……那件事你还记得吧?』
「啊!」
难怪今晚会很奇怪地想起童年往事,原来是某个惹人讨厌的家伙把磁场带来了,不过,怎么十几年不见,那个讨人厌外加爱哭鬼的小胖子会长成超级无敌大帅哥?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舒清扬警觉地提高了声调,『又在打什么主意?』
「没什么啦,绝对没想再用铁钗砸他脑袋就是。」舒清河笑嘻嘻问:「他像整了容似的,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我当年下手应该没重到把他毁容吧?」
『那倒没有,不过他脑子好像被你打坏了,有点不正常,我两年前见过他一次,他瘦得像变了一个人,拉着我说了好多疯话。』
惊天大八卦,舒清河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追问:「什么内容,说说看?」
『太无聊,我都忘了,他好像把我当成了你,说什么一定要赢了我……反正就是这类的蠢话,你别理他就是,就这样。』
「可是……」
电话被挂断,舒清河才想起陆安阳有枪的事,手指在按键上转了转,想拨回去,不过马上又放弃了。
舒清扬身分比较特殊,舒清河不想把他牵扯进来,这么好玩的事,自己一个人搞定就好了。
不过跟舒清扬一番对话,让舒清河了解到陆安阳这个人,他身分显贵,从国外回来,做贸易,持枪,几个点连在一起,就可以很清楚看出整条线的经纬,三岁看到老,一个坏人,就算自己当年不敲他脑袋,他一样也是会变坏的,舒清河转回酒宴会场,他不会惹事,但身为警察,为民除害也是他应有的责任。
舒清河回到酒宴会场,本来想再找陆安阳「沟通」一下,但很快发现邵燕黎不见了,那个大使也不在,刚才他跟舒清扬通电话,没注意听监听器,现在才发现监听器一点声音都没有,什么都听不到,他顺着会场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正好有个服务生经过,他一把抓住,问:「刚才在这里聊天的两位先生呢?」
「这里人很多,请问您说的是哪位?」
「一位是外宾大使。」见服务生脸露迷茫,舒清河又形容了一下那个外国人的长相,服务生说:「那是埃尔夫大使,他刚才出去了,还有他的朋友。」
朋友?舒清河皱皱眉,问:「是瘦瘦高高,长得挺不错的男人吗?你有没有听到他们说去哪里?」
「没有。」
就算有,只怕服务生也听不懂他们说的是哪国语言,舒清河挥手让服务生走开了,生气地把耳垂上的装饰监听器拽了下来,关键时刻居然给他玩失灵,不知道邵燕黎去了哪里.他有点担心。那家伙虽然擅长写黑暗推理系,但只是纸上谈兵,现实跟小说是不一样的,整天宅在家里写东西,脑子都写宅了,说不定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舒清河转身出去,半路被人撞了一下,感觉到那人的手碰到自己的口袋,他迅速把身体侧到一边,伸手挡开了,见是陆安阳,他沉下了脸。
「出了什么事吗?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陆安阳一脸微笑,若无其事的样子像是刚才他什么都没做过,舒清河懒得跟他做戏,冷冷说:「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惹我!」
冷冽嗓音,让陆安阳的微笑成功地僵住了,舒清河的狠厉跟之前表现出的温和态度相差太大,他眨眨眼,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这反应让舒清河心情好了一些,故意看看他的头,问:「你头上那道疤挺有特色的。」
陆安阳脸一变,本能地伸手去摸额头发际,舒清河趁机甩开他,跑了出去。
舒清河来到酒店前面的大厅,看到对面电梯,考虑要不要先去八楼邵燕黎的房间看看,虽然阿宅是笨了些,但照他一板一眼的个性,决定的事不会改变,最多是请那个吐蕃大使上楼做客,舒清河一边往电梯那边走一边琢磨到时该怎么杀杀大使的气焰,让他知道别人的东西是不能乱碰的。
正琢磨着,一个女孩突然从对面匆匆跑了过来,是苏澄心,那位议员的女儿,也是邵燕黎的铁杆粉丝,她好像很慌乱,跑到电梯前就用力按上楼的按键,舒清河向走廊那头看过去,发现有两个穿西装的男人快步追了过来,眼睛盯着苏澄心,显然目标是在她身上。
舒清河心一动,见电梯开了,他让苏澄心先进去,自己进去后立刻按了关门键,成功地将那两个男人挡在了门外,苏澄心随即按了去七楼的按键,又向他感激地笑笑。
「他们好像在追你,要我帮忙报警吗?」
「呃,不用!」
苏澄心一愣,随即用力摇头,舒清河看看她手里的小皮包,女孩用力抓紧的感觉让她显得有点神经质,他会意地笑笑,问:「他们想要你包里的东西?」
苏澄心眼中闪过慌乱,包包握得更紧,舒清河把手伸过去,微笑说:「把东西给我,我帮你保管,好吗?」
「我……」
「没时间犹豫,他们马上就来了。」
舒清河指指楼层键,二楼键有亮灯,那个按键是否是那两个男人按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要让苏澄心认为是这样,人在极度慌乱时会失去最基本的判断,只要稍用温和语气暗示,她就会完全相信对方,乖乖顺着对方的想法去走。
果然,听了他的话,苏澄心更紧张,眼神盯住那个键,就听叮的一声,二楼到了,几乎与此同时,她猛地将提包塞给了舒清河,舒清河拿过包,随手把她挡在了自己身后。
门开了,刚才追苏澄心的那个男人就站在外面,跟舒清河正好打个照面,舒清河没等他往里走,便迎面一脚踹过去,把他踢出老远,然后整整西装,走了出去,另一个见同伴摔倒,急忙挥拳冲上来,舒清河侧身避开,架住他的拳头,手肘向后,正撞中他的心口,男人闷哼一声,弯腰倒在了地上。
两个人被舒清河瞬间就撂倒了,苏澄心在电梯里看得发呆,等回过神来,电梯门已经关上了大半,她慌慌张张去按开门键,就见提包甩过来,拦住了即将合上的门,舒清河就像没事人一样,轻轻松松走进来,按住了关门键。
「你好厉害啊!」电梯开始往上升,苏澄心看着他,满眼都是属于少女对英雄的钦佩和仰慕。
舒清河把提包还给了她,很绅士地说:「这是应该的,我最讨厌欺负女孩子的男人,更何况是两个。」
苏澄心感激地接过了包包,东西失而复返,她对舒清河多了份信任,见他没按楼层键,便问:「你也去七楼?」
「我来找我的朋友,他是今晚出席酒宴的外宾,叫埃尔夫,不过我忘了他住哪一层。」舒清河掏出手机,拨着按键,说:「还是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原来你是埃尔夫的朋友啊。」苏澄心很开心地说:「不用打电话了,他就住七楼,我带你去。」
「你也是埃尔夫的朋友?」舒清河就在等她这句话,他收起手机,很奇怪地说:「不过我跟他认识这么久了,没听他提过你啊。」
「不是吧?」被怀疑,女孩不高兴地嘟起嘴,「那么重要的事他都跟我说呢,怎么会没提过我?」
舒清河挑挑眉,耐心地等她说下去,苏澄心却不说了,抬头看看角落里的监控器,舒清河本来是想利用苏澄心找埃尔夫,可是看到她欲言又止,突然想起邮件有提到毒品交易牵扯到外宾,脑子里顿时转起了念头,拉女孩走到角落里,挡在她前方,说:「别怕,这个角度监控器看不到你。」
苏澄心投来的感激目光让舒清河再次判定这个女生涉世不深,于是故意说:「其实那不算什么重要事了,埃尔夫的许多朋友都知道。」
「欸?那你有没有用过这种啊?」苏澄心眨眨眼,打开手提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类似随身烟灰袋的小袋子,把小袋递给舒清河看,「埃尔夫说这个很纯,使用时会很high,而且没什么伤害性。」
不是吧小姐,这么轻易就上钩,让他成功感都没有!
舒清河心里默默吐着槽,把烟盒接过来,手指熟练地拿出里面的东西,烟盒里放了两个很小的袋子,都还没开封,不过看色泽的确很纯,一瞬间舒清河明白自己刚才打错人了,他把袋子凑在鼻下嗅了嗅,说:「埃尔夫那家伙真不够意思,有这么纯的东西居然不跟我说,多少钱,我买你的。」
「不用了,都是朋友,你刚才帮我,我请你。」苏澄心很爽朗地说。
舒清河没推辞,把东西随手放进口袋,微笑说:「谢谢。」
电梯到了七楼,出来后,苏澄心带舒清河来到尽头一个房间,按了门铃,门很快开了,当看到开门的是邵燕黎时,舒清河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邵燕黎也微微一愣,苏澄心没有感觉出他们之间的波涛暗涌,很开心地打招呼。
「阿坤你也在啊,真好,埃尔夫呢?」
她走了进去,邵燕黎截住跟在后面的舒清河,正要解释,被舒清河一把推开了,快步走进去,客房大厅里传来叽里呱啦的说话声,是埃尔夫在讲电话,舒清河一句都听不懂,索性不去听,走过去啪嗒一声直接按下了通话键。
「你……」
通话被切断,埃尔夫吃惊地抬起头,就见一张刑警证亮到了面前,舒清河冷声喝道:「警察临检,站起来!」
「出了什么事?」埃尔夫站起身,在发现舒清河是警察后,他很气愤,喝道:「警察先生你有没有搞错?我是外宾使节,是享有外交豁免权的,我可以控告你乱闯私人住宅,还有……」
话没说完,就被舒清河揪住肩膀一把推到了墙上,一字一顿说:「我国刑法第一百八十章第七十三款四十八条规定,警察在判断有人携带危险物,危害到广大市民安全时,有随时做出检查的权利,不受任何环境及嫌疑人身分的制约。」
邵燕黎在旁边听得好笑,说:「阿……」
「啊什么啊,这又不是牙科!」舒清河不悦地扫了他一眼,「你也站到旁边去,一起检查。」
「可是……」
「少啰嗦!」
邵燕黎被喝住了,老老实实地靠到一边,舒清河看在眼里,有些得意,在埃尔夫身上乱搜起来,埃尔夫无法反抗,气得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冷冷道:「警察先生,我不知道贵国是否有那种法律,但希望你明白,你现在的做法在国际法中已经构成了犯罪,如果你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可以控告你利用职权对外国友人施行暴力……」
埃尔夫刚振振有词地说完,腿弯就被狠狠撞了一下,舒清河微笑道:「随你乐意,不过在你投诉之前,也许会先因这东西被起诉。」
埃尔夫转过头,当看到舒清河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小袋粉末物后,立刻变了脸,吼道:「不可能……」
当然不可能,那根本是他把苏澄心的东西移花接木而已,舒清河知道像埃尔夫这种老狐狸是不会把棘手的东西随身携带的,捉贼捉赃,他当然要有所准备才行,反正这家伙参加了毒品交易,他对栽赃嫁祸完全没有心理负担。
「欸?」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苏澄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当看到舒清河不是在开玩笑时,她脚步慢慢往后挪,想找机会跑掉,舒清河拿出手铐,随口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跑,什么都没做,怕什么呢?」
他扬了扬手里的白粉,苏澄心眼神飞快闪烁着,似乎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是邵燕黎在旁边体贴地解释:「这事要抓现行的。」
「我没有了。」
苏澄心看看舒清河,她只有两包,刚才都给舒清河了,舒清河微笑道:「事实告诉我们,慷慨真是种很好的美德。」
「阿翩!」
心上人在旁边叫他,通常邵燕黎这样叫时,是代表对他无可奈何,舒清河没理会,谁知邵燕黎很快又叫了一声,「阿翩,小心!」
身后传来轻响,是保险栓拉下的声音,舒清河立刻抓住埃尔夫,迅速转过身去,就见大厅里站着两个膀大腰圆的男人,两人手里都举着枪对准他,看看他们拉开的架势,舒清河问邵燕黎,「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他们一直都在。」
「是吗?」
「当然是。」
根本是某个家伙醋坛子打翻,进来后什么都不看,先向埃尔夫冲过去,那气势汹汹的模样就像是来捉奸,不过这时候邵燕黎没心思跟舒清河吐槽,提醒:「他们是埃尔夫的保镖,手枪是真的。」
「我知道。」
当了这么多年警察,他当然看得出手枪的真假,给邵燕黎甩了下头,让他护着苏澄心避开,自己押着埃尔夫迎上前,埃尔夫的手破粗暴地扭到背后,气得大叫:「我要抗议,我要向贵国投诉……」
舒清河的回应是把他猛力推向前,在混淆保镖的视线后一脚踹过去,把其中一人的手枪踹飞,又顺势踢在他心口上,大使也被搡倒在地,愤怒中叽里呱啦地蹦出些舒清河完全不懂的词眼,邵燕黎已经带苏澄心躲到了椅子后,大叫:「小心,他说要手下干掉你。」
舒清河手脚利落地踹倒一个人后,就看到另一个把手枪对准了自己,他急忙躲开,那人手枪打偏了,子弹射进沙发,发出噗地轻响。
「靠!」
随身带保镖,随便开枪杀人,这家伙真以为大使很了不起吗?舒清河没等对方再开枪,顺手抄起旁边装饰用的落地灯架就甩了过去,正中那人腰间,趁他吃痛弯腰时又抬腿往前一顶,那人便撒了手枪,倒在地上,舒清河夺了枪,转身对准埃尔夫,一脸微笑。
「不知道外交豁免权对子弹起不起作用,大使先生。」
黑洞洞的枪口指了过来,埃尔夫看着舒清河向自己走近,清不透他是不是真的敢开枪,吓得一边向后挪屁股一边大叫,舒清河只当听不到,对着他两腿之间连开几枪,埃尔夫立刻两眼翻白,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舒清河看埃尔夫自恃是大使,不仅交易毒品,还嚣张歹毒,本来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他胆子这么小,几声空枪就把他吓晕了,他有点无趣地把枪放下,就听身后传来苏澄心的惊叫,随即砰地一声,他转过头,见另一个保镖想偷袭,被邵燕黎用书砸在脑门上,头晃了晃,再次趴倒在地。
「阿宅,你的书可以当板砖用了。」
舒清河噗哧笑了,邵燕黎却没有心情陪他笑,拍拍保镖的脸,问:「我不会把他砸死了吧?」
刚才情势危急,邵燕黎本能地顺手抄起放在沙发上的书砸了过去,没想到保镖个头这么大,却一点不经打,他看看手里刚出版的新书,这本来是他带来赠给苏澄心的,结果还没赠出去,先把它当武器用了。
舒清河走过来踹了保镖一脚,哼道:「放心,人的脑壳很硬的,这一点我有切身体验,不过如果你再继续爆字数的话,那我就不敢保证了。」
邵燕黎摸摸书,再看看在旁边发呆的苏澄心,说:「抱歉,把准备给你的书搞成这样。」
苏澄心吓得脸都白了,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舒清河正要交代她几句,外面传来脚步声,紧接着门砰的一声被撞开,几个男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陆安阳,看到他们都掏出了枪,苏澄心吓得立刻又大叫起来。
舒清河把她推给邵燕黎,正好埃尔夫被撞门声惊醒了,挣扎着想躲避,被舒清河顺手揪起来,当盾牌挡在面前,陆安阳拿出证件,喝道:「我是市警署特别缉毒小组组长,马上放开人质!」
时间把握得刚刚好,让舒清河几乎怀疑陆安阳早在外面等着了,就等他把问题解决,就进来抓人,他把吓得哆嗦成一团的埃尔夫推了过去,拿出自己的证件,说:「我也是警察,在大通街区派出所工作,今晚来这里追查一件毒品案,刚才的冲突是一场误会。」
陆安阳沉着脸,夺过证件确认,在发现没有问题后,把警察证还给了舒清河,脸色稍缓,不过语气还是很严肃,问:「你叫舒清河,跟舒清扬是……」
「刚才在执行任务,我不能说,我还以为你是毒贩呢。」舒清河笑得一脸无辜,却恰巧打断了陆安阳的问话,说:「误会误会,不过你自称做贸易进出口生意,是比较容易引人怀疑的。」
「我没骗人,我家人是做贸易生意的。」陆安阳一扫刚才的温和表情,露出属于刑警的威严,问:「你只是普通警员,为什么会跟这个案子?」
「我是偶然得到的情报,所以来查一下。」
「得到情报应该跟上司报告,决定怎样操作,而不是自行做决断。」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面对陆安阳的咄咄逼人,舒清河面不改色,笑嘻嘻说:「不过具体问题具体对待,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我认为先来调查一下更为妥当。」
「那你调查到什么?」
舒清河扬扬手里的白粉包,「很幸运,我查到这位大使有参与毒品交易的嫌疑,并在他身上搜出了两包毒品。」
「那不是我的,你陷害……」
埃尔夫看到舒清河手里的毒品,气得脸色铁青,挣脱便衣警察的控制,冲过来想抢白粉,舒清河右脚伸出,埃尔夫眼里只看到白粉,被绊了嘴啃泥,再次啪嗒一声趴到了地上。
陆安阳看到了舒清河的小动作,皱了皱眉,让同事把埃尔夫按住,埃尔夫动不了,气得大骂,都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舒清河听得不耐烦,一脚踹过去,大厅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喂!」
舒清河的暴力换来两名警察的怒瞪,是在二楼被他殴打的那两个人,舒清河朝他们笑笑:「不好意思,刚才不知道是同行,出手重了点,不过我也帮你们钓到大鱼了,有了这个,你们就可以顺利结案。」
他把那两包白粉递给陆安阳,陆安阳让同事用证物袋装好,狐疑地问:「这真是从埃尔夫身上搜到的?」
「是啊。」舒清河看着他,一脸真诚的笑:「你们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真是只狡猾的狐狸!
陆安阳在心里恨恨地骂,他们为了查这个毒品案,耗时近半年,眼看着顺线索找到猎物的老巢,就等收网,结果被舒清河半路跳出来搅和了,人是他抓的,毒品是他搜出来的,反倒是他们缉毒小组,只拿到个押人的差事。
不过,没有舒清河的大胆行动,以他们的职务限制,在没有确凿证据下,很难来大使下榻的旅馆搜查,换言之,舒清河也算帮了他们一个大忙,至于证物是不是真的不重要,他们需要的只是个口实,如果将来查出是舒清河捣鬼,也追究不到缉毒小组的头上,反观舒清河,他已经是最基层的小员警了,再糟糕也糟糕不到哪里去。
而且,在警界,人人都知道舒家不好惹,他相信没人会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为这点小事跟舒清扬过不去,至于他自己,任务顺利完成,这就够了,想到这里,陆安阳脸上堆起微笑,说:「这次谢谢你的帮忙。」
「好说,希望下次有机会再合作。」
舒清河说得很诚恳,再加上一脸温和的笑,要不是刚才看到他踢人的狠劲,陆安阳几乎认为他只是个处理杂事的文警。
埃尔夫和他的保镖被带出去了,警察们在搜查完现场后,也都离开了,被舒清河殴打过的那个警察不甘心地瞅瞅苏澄心,想过去拽她,苏澄心急忙缩到邵燕黎身后,邵燕黎看舒清河,舒清河头望天,只当看不到,邵燕黎只好叫:「阿翩!」
声音很大,舒清河没法再装死,只好去拦住警察,那人在舒清河手上吃了亏,现在知道他也是警察,不仅出不了气,还被抢了头功,正憋了一肚子火,见他阻拦,忍不住吼道:「又怎么了?」
「这位小姐是我的线人,我可以迅速得到情报,都是她提供的,你不能带她走。」
「这跟我们查到的情报不符,刚才我们还看到她在宴会上跟人交易,所以我们需要带她回去协助调查。」男人很强势地说。
他们已经掌握了毒品流通的渠道和交流网,苏澄心作为埃尔夫的朋友,她吸毒的事很明显,可是舒清河一句话就把她的底洗得干干净净,这让他很恼火,话在不知觉中也强硬起来。
舒清河没介意,反问:「我的线人当然要打入内部,才能弄到情报,你要拘捕她,那以后还有谁敢跟警方合作?」
「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你的职务根本不负责毒品案!」
「那要不把苏议员叫来吧,跟他直接说好了。」
舒清河不跟他生气,给苏澄心打了个手势,让她打电话,苏澄心一愣,那名警察也愣住了,转头请示陆安阳,陆安阳已经捉到了首犯,不想为一条小鱼磨蹭时间,再说就算带苏澄心回去,证明她有吸毒,她岁数不大,量刑有限,他们没必要为了这种事跟议员闹翻,于是给警员示意可以收队了。
大家都离开了,陆安阳走在最后,走到门口时又转过头来,说:「请转告舒清扬,那件事我一直记着。」
他指指自己的头,然后走了出去,门关上了,舒清河懊恼地皱起眉,这家伙心眼也太小了吧,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他是想报复还是怎样?自己好像给大哥找麻烦了,不过大哥那个人,没有点麻烦,他可能会觉得人生很无趣吧。
舒清河懒得琢磨陆安阳即将进行的幼稚报复,转过身,笑嘻嘻看苏澄心,女生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来,有些怕怕地盯住他。
「以后别再抽那种东西了,上了瘾,不仅害自己,还会连累到你父亲。」
「其实只吸了一、两次,埃尔夫说不会上瘾的……」苏澄心小声辩解了两句,看看舒清河的表情,突然有点害怕,急忙摇头,「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吸了。」
「希望如此,这次有我帮你,下次你就没那么好运气了。」
「嗯嗯,你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爸爸……」
面对女生的小声哀求,舒清河显得很为难,皱起眉头沉吟着,苏澄心只好把求救的目光转向邵燕黎,央求:「阿坤……」
邵燕黎见吓唬得差不多了,说:「阿翩!」
「好了,看在都是坤哥粉丝的分上,我这次就当不知道。」舒清河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夹,从里面找出一张名片递给苏澄心,很慷慨地说:「我三哥舒清风是律师,你跟他联络一下,如果警察来找你提供消息,你让他去交涉。」
「谢谢。」苏澄心把名片收好,又问:「他的佣金是不是很贵?」
「比你吸的东西要贵一点,但绝对物有所值,而且他口风很紧,不会泄露你的秘密。」已经很晚了,舒清河还想跟邵燕黎沟通,见苏澄心磨磨蹭蹭没有走的意思,他有点不耐烦了,拍拍女生的肩膀,安慰:「放心,回去睡一觉,什么事都没有了,把麻烦推给律师,以后绝对不会有警察再来烦你。」
他说完,瞪了邵燕黎一眼,邵燕黎急忙把赠书塞到苏澄心手里,又说了几句安慰鼓励,外加半警告的话,直把苏澄心说的感动得连连点头,临走前还跟邵燕黎说让他继续加油等等,舒清河听烦了,等她出门后,啪嗒一声把门关上了。
房间只剩下两个人,邵燕黎看看舒清河的脸色,陪笑叫:「阿翩。」
舒清河没理他,掏出手机给大哥打电话,简单说明了情况,又开门出去,苏澄心已经走了,电梯前没人,不过舒清河没乘电梯,而是转去走楼梯,顺着楼梯上八楼,邵燕黎跟在他后面,听他讲完电话,又拨通舒清风的手机,交代了苏澄心的事,等电话讲完,他们也走到了八〇八号房的门前。
舒清河放下手机,抬脚踢了下门,邵燕黎急忙掏钥匙开了门,两人进了房间,舒清河随手带上门,笑吟吟看邵燕黎。
邵燕黎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温和爽朗的笑容,不属于阿翩,但也绝对不是平时的舒清河,介乎于两者之间的人格,那意味着这是天使和小恶魔的混合体,基于以往的经验,现在的他是最难应付的。
「清河……」
「警察临检,转过去!」
舒清河没给邵燕黎说话的机会,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推到走廊墙壁上,让他趴在墙上,伸腿撑开他的腿,喝道:「你可以保持沉默,不过你所说的一切都将会成为呈堂证供。」
邵燕黎不说话了,任由舒清河在自己身上摸索,舒清河从他两肋伸过手去,由领带开始搜起,然后转向衬衫,边摸边问:「那封诈欺邮件是你寄的对不对?」
一阵沉默后,邵燕黎说:「警官先生,请用证据说话。」
衬衫搜完了,舒清河伸手去解钮扣,哼哼冷笑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措辞,我可是玩诈欺出道的。」
如果你真的一开始就知道,就不会特意揣着枪和手铐来调查了。
邵燕黎心里吐着槽,嘴上却认真回答:「是。」
舒清河的手继续往下延伸,「你怎么知道有外宾暗中做毒品交易?」
「瞎蒙的。」
「瞎蒙?」
「妄想是作家的通病。」邵燕黎苦笑:「我真没想到埃尔夫会利用大使的身分做这种事。」
他为了跟舒清河和好,冥思苦想了好几天,正好写到书里某个情节,突然灵机一动,就想到了这个点子,他知道以舒清河的个性,一定会来的,所以旅馆房间他都预定好了,打算今晚想办法把舒清河拐进来好好「沟通」,没想到随便编的故事情节真的会在身边发生,而且结局出乎他的意料,只能说现实比小说更戏剧化。
「你很厉害啊,能请到电脑高手帮你改变邮件地址。」
舒清河冷笑,手却很灵活地把邵燕黎的衬衫钮扣都解开了,继续深入进行他的检查任务。
「我请小丁帮忙找的,小丁面子很广,找高手不难。」
「桃花运很旺嘛,还有热情粉丝特意送请柬来邀请你。」
浓浓的酸气,邵燕黎哭笑不得:「我这样做还不是想讨你欢心?小祖宗,要不是为了找机会见你,我会把时间花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吗?」
恰到好处的讨好,舒清河眉眼弯了下来,抿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没人能抗拒情话,就算情话是最大的诈欺,他也情愿自己被骗。
舒清河心情好了很多,不过还是硬邦邦地说:「可是我看你今晚混得如鱼得水,跟那些外国豆聊得开心得不得了,还跟埃尔夫来开房,你该去配副眼镜了,那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你吃醋啊?」
「少废话,老实交代问题。」
舒清河的手恋恋不舍地从邵燕黎衬衫下抽回,又转去他的西装裤口袋里,手指却移向中间小腹的部位,可惜裤兜空间有限,让他无法顺利达成所愿,索性伸出手把邵燕黎的腰带扯了下来,邵燕黎任由他放肆,笑道:「我知道埃尔夫不是好人啊,所以我才跟过来,想听听他到底要做什么。」
「嗯?」
「我大学导师的出身地就是某个中南美小国,他的母语发音跟埃尔夫很像,今晚我无意中听埃尔夫讲电话,有提到毒品交易的词,我怕自己听错,所以跟他多聊了几句。」
邵燕黎做翻译工作,除了常用到的几国语言外,还会不少其他外语,谈不上精通,但普通对话没问题,期中也包括一些偏僻地方语言,可能埃尔夫没想到这里会有人听得懂他们的母语方言,所以得意忘形地在公众场合讲电话,正巧被邵燕黎听到了。
邵燕黎当时不敢肯定自己是否有听错,才会跟埃尔夫交谈,不过,他承认今晚酒宴外宾很多,是难得的练习口语的机会,所以他一时兴起,跟大家聊得多了些,没顾及到舒清河的感受,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不会自暴其短,后来埃尔夫跟他聊得比较合拍,就邀他来自己的客房,他想知道真相,就跟来了。
「你白痴啊!」听到这里,舒清河在邵燕黎身上乱摸的手微微一停,气得在他脖颈上咬了一口。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很危险?那混蛋想占你便宜,如果我找不到你怎么办?」
「我对你有信心啊。」邵燕黎微笑说:「就算你找不到,那些警察也会找到这里来的,我知道他们早盯上了,只是缺少证据。」
「欸?」
「其实……」
邵燕黎犹豫了一下是否要说,但想到这件事舒清河早晚会知道,隐瞒没意思,他虽然有好奇心,但不会盲目逞英雄,如果不是知道自己的处境安全无虞,不会跟着来。
「我去洗手间时碰到了两名便衣警察,看到他们做手势,是待机收网的意思。」
警界各部门都有一系列的暗号手势,这个舒清河知道,他惊讶的是邵燕黎居然也知道,问:「你怎么懂那些手势?我大哥教你的?」
「不是,我之前写这类的文章,想了解一下,是去跟你大哥请教过,不过被拒绝了,后来是叶盛瑶教我的,说起来他知道的比警方内部成员还要多。」
那个曾经绑架过他们的黑道分子?他都不知道邵燕黎居然跟他混一起了,舒清河火又上来了,咬咬牙,冷笑:「你不是阿宅吗?你懂不懂阿宅的定义啊?哪有跟黑道分子交朋友的阿宅!?」
「我没交黑道朋友,我只是偶尔碰到了叶盛瑶,就顺便请教他了一些问题而已。」邵燕黎顿了顿,又附加:「我照他的意愿帮他把所有邵一刀系列藏书都签了名,他就很痛快地把那些手势用语教给我了,确切地说,这也是一场交易。」
「混蛋!」
想知道那些暗号,为什么不问他,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算他只是个派出所小警察,也不是只会数蚂蚁的。
舒清河越听越生气,一脚踹过去,不过没舍得踹邵燕黎,而是踹到了墙上。
「想给你一个惊喜嘛。」品出舒清河怒气的起源,邵燕黎忍不住笑了,抓住他在自己身上乱摸的手,问:「搜了这么久,有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啊,警官大人。」
「没有。」
「如果你不是一直把重点放在我的身体上,而是口袋的话,应该会更快搜到赃物。」
舒清河一听,立刻把在邵燕黎身上放肆的手缩回去,改为搜查几个衣服口袋,很快他就摸到了邵燕黎上衣口袋里的一个丝绒小盒,取出来打开,里面放了一颗雕刻成小小树叶形状的橄榄石耳钉。
「橄榄石又称幸福之石,因为它可以庇佑情侣幸福。」感觉到舒清河把手松开了,邵燕黎转过身,说:「为了送你这个礼物,我跑了很多家店,还满意吧?」
「有什么好稀罕的,橄榄石很便宜的知不知道?」
都高兴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了,还说不稀罕,不稀罕急着往耳朵上戴干什么?
邵燕黎懒得吐他槽,舒清河说完,也觉得有点过分,怕他生气,急忙又说:「又买东西,又玩诈欺,你这个星期够忙的嘛。」
其实礼物是上星期就准备好的,他只是忘了约定的时间而已,不过邵燕黎聪明地没提自己健忘的事,等舒清河戴好了耳钉,问:「那现在,舒警官,问题我都交代完了,是不是没事了?」
「好啦,下不为例。」
舒清河刚说完,肩膀就被邵燕黎双手按住,反将他压在了对面的墙壁上,微笑说:「那现在该轮到我来审问了。」
「问什么?」
「问——警察是不是可以在毫无证据的前提下,随便在市民身上安放窃听器?」
「欸?」
舒清河瞪大眼睛,和邵燕黎相互对视,看着邵燕黎愈来愈压近的身躯,他有些心虚,伸手拍拍他的脸颊,呵呵笑道:「阿宅,你变聪明了耶。」
「整天跟一肚子墨水的家伙在一起,猪都会变聪明。」
「你现在已经生气到口不择言骂自己的程度了吗?」
「这叫形容。」
见舒清河变得乖巧,邵燕黎就知道他不生气了,老实说,他比较擅长对付俏皮跳脱的阿翩,可是当舒清河做出冷淡疏离的样子时,他就会很无措,他怕在自己适应了这个人的存在后,对方却厌倦了这个诈欺游戏,舒清河太聪明,心机太深,他怕自己无法跟上对方的脚步。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邵燕黎捏住舒清河的下巴,让他面对自己,教训:「就算我有错,你可以打骂,但不可以缩龟壳,把我当透明。」
「你哪是透明?你是大手,大大手……」
「不许油腔滑调!」
被骂了,舒清河收回夸张的嬉笑表情,小声问:「其实,你是不是更喜欢阿翩?」
邵燕黎一愣,舒清河伸手将他抱住了,说:「我不是故意要躲你的。」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他们的感情,一直以来都是他跟在邵燕黎身后追,从他的粉丝到他的朋友,再到情人,使尽了心机把他追到手,所以他想努力维系他们的关系,不让邵燕黎厌倦到,可是当他看到邵燕黎并不像他这么在意时,又有些心冷,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用计,邵燕黎根本不会跟他在一起,邵燕黎是个随遇而安的人,说不定他只是习惯了自己,而不是真正的喜欢。
舒清河抱得很紧,却什么都没说,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此刻的心境,还好,邵燕黎从他的气息中感觉到了他那份紧张,笑了笑,原来在这场爱情诈欺中,一直担心被骗到的不仅是自己,舒清河跟他一样,甚至更怕一些,否则他不会笨蛋的问这样的问题。
「傻瓜。」他揉揉舒清河的头发,说:「我喜欢每一个的你。」
「欸?」
舒清河抬起头,嘴唇一热,已经被吻住了,邵燕黎把他压在墙上,狠狠咬住他的唇,吸吮着他的气息,舒清河本能地做出了回应,两条舌很快卷到了一起,热吻中邵燕黎解开他的衣服扣子,几下就把上衣扯掉了。
「冷落了我这么久,你知道今晚该怎么补偿我?」
「想让我补偿你啊……」邵燕黎的表白让舒清河彻底恢复了精神,眼睛转了转,笑嘻嘻说:「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就答应考虑怎么服侍你。」
「谢了。」邵燕黎把舒清河拉进客房里,随手扔到了床上,「不过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我现任不是在请求,而是命令。」
甩来的力气很大,舒清河随着床褥陷了陷,看着邵燕黎扑上来,他没躲,任由自己的衣服被完全剥光,笑道:「侵犯警察的罪名不轻啊。」
「有关这点我会向你三哥请教的。」
至于现在嘛,先做了再说。
舒清河躲了他一星期,害得他整个星期都情绪暴躁,现在始作俑者就在他身下,邵燕黎可不想再忍,吻着舒清河,伸手在他身体的敏感部位用力掐揉,听着那一声声喘息随着自己的手法步调颤微微地发出,心里突然涌起难言的满足感,其实,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感觉,谁也离不开谁,就这样相濡以沫的依存下去。
邵燕黎吻着舒清河,品味着交融的感觉,舒清河的身体很快软了下来,口中断断续续喘息着,像是呻吟,又像是被理顺了毛的猫咪舒服的哼哼声,邵燕黎很喜欢听到这样的回应,于是把手劲下得更重了些,逐渐的,吻往下延伸着,含住他胸前一点吮咬,直到那点被他的吻蹂躏得艳红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继而吻吮下移,在他小腹上逡巡,微笑说:「这里如果嵌上宝石,一定很性感。」
「好啊好啊,那下次玩。」舒清河很兴奋地附和后,又想到现实,很沮丧地说:「平时都是制服,裹得那么严实,穿脐环也没人看得见。」
「给我一人看就行了,你还想给谁看?」
「啊!」舒清河眼眸瞪大,随即会意地笑起来,「你坏啦阿宅,你想玩制服诱惑,唔……」
腹下挺起的硬物被男人含在了嘴里,瞬间传来的快感制止了他的胡思乱想,腰背因为舒服不自禁地弓起,享受邵燕黎带给他的快感。
邵燕黎对这种事不是很擅长,多半时候都是由舒清河来引导,不过现在他觉得还是自己做主导比较好,至少可以让舒清河安心,这个笨蛋的智商都用来玩诈欺了,遇到感情上的问题,除了缩龟壳外什么都不会。
这样想着,忍不住在他性器上轻轻咬了一口,舒清河正在欲海中徜徉,突如其来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发出低呼,眼眸蒙起一层薄雾,皱着眉瞪邵燕黎。
「你是故意的吧?」
「是这样没错。」
邵燕黎嘴里说的硬气,手下却放轻了,含住他的硬物继续吞吐,舒清河的快感很快就被挑逗了起来,喘息声越来越大,抬手抓住他的头发,哼哼着叫:「阿宅,我要去了,快点,再快点……」
邵燕黎遵照他的意愿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就感到他身体绷紧,热热的液体冲了出来,一部分溅在自己嘴里,邵燕黎抬起了头,液体顺着舒清河的性具慢慢流下,他的腰身略微抬高,小腹激烈起伏着,却不擦拭,任由精液沿着腹沟流向体后。
邵燕黎探身打开床头柜,舒清河看他从抽屉里拿出润滑液,笑道:「原来你早有预谋。」
邵燕黎瞅了他一眼,突然又俯身用力吻住他,热切粗暴又带了些强势的吻,还有点被冷落后的不快,舒清河和他舌尖翻卷吻在一起,吻带着膻腥的气息,有点苦涩,像是恋情的感觉,让他的心感到充实,被亲抚后的安心感在告诉他,不必担心被丢弃或是厌恶,因为自己一直都在对方的心里。
腿被抬了起来,带了些凉意的润滑剂随着手指的探入一起渗进体内,舒清河的腿本能的抽搐了一下,却被邵燕黎架住岔得更开,随即早已勃发的阳具抵在了他的后庭上,稍作润滑后就猛地刺了进去。
舒清河被他顶得哼了一声,邵燕黎双手压住他的腿根,问:「痛吗?」
「你可以让我更痛一些。」
舒清河手搭在额前吃吃地笑,也许他潜意识中真的有暴虐倾向,他一贯喜欢带有疯狂感觉的交流,不过邵燕黎却不喜欢,所以他总是被照顾得很好,看来这次他是把男人惹火了,才会连简单的前戏都不做,就直接推枪上膛,不过这也说明他是被需要的,不管是身体还是情感上,都不单单是个习惯的存在。
真糟糕,没有自信的自己,一点都不像以往的他,舒清河为自己这几天的逃避行为感到好笑,他为什么要逃呢,既然喜欢,就要牢牢抓进手里,不管用怎样的心机和手段,都绝不会放弃,这才是他一向做人的准则。
「你走神了……」
耳边传来邵燕黎不悦的的话声,舒清河抬起眼帘,下巴一痛,被邵燕黎捏住,强迫他看着自己,难得的看到邵燕黎暴走,对舒清河来说,这是个很新鲜的初体验,他噗哧笑了出来,但随即笑声便被淹没了,唇再次被攫住狠吻,不给他呼吸的空间,邵燕黎压在他身上,愈发快速的抽插,问:「在想什么?比我们现在做的事还重要?」
吻太热切,邵燕黎的话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在发泄心中的不满,因为他完全没给舒清河发言的机会,舒清河也没在意,他本来就没打算说的,恶劣因子程序启动了,他今晚只想好好享受久违的亲密交流,才不会告诉男人自己走神是因为在想他。
思念,并不一定是在分开时,喜欢一个人,哪怕跟他咫尺相对,还是一样会去想他,因为在意而喜欢,因为喜欢而变得更加在意,只是这么简单的答案而已。

酒宴就在这种出乎意料的发展中结束了,几天后,邵燕黎在报纸事件栏里看到警方查获毒品案的记事,记事中有提到此次案件牵连极大,有不少在职官员因涉嫌交易被立案调查,相关外籍人员也被强行遣返回国,埃尔夫也在其中。
又过了两天,舒清河下班回家,带回来一枚锦旗,是警署为表彰他在这次缉毒行动的优良表现,颁发给他的奖赏,舒清河拿回来挂到了邵燕黎书房的墙上,说这功劳应该归他。
「那只是我本来想写进书里的一个小点子而已。」邵燕黎靠在椅背上看着电脑荧幕,说:「没想到这点子发展得太精彩了,这么好的素材,不写进书里实在太可惜。」
「那就写啊,我想所有你的粉丝都会举双手双脚赞成的!」舒清河挂好锦旗,用脚勾着椅子下面的滑轮,滑到邵燕黎身旁,兴致勃勃说:「还有啊阿宅,今后你教我外语,我教你暗语,互学互补好不好?」
「喔。」邵燕黎转着滑鼠,随口道:「可惜埃尔夫也走了,有些土语用法我还想问问他呢。」
「我教你啊,你想知道什么?」
那要看你会什么。
舒清河的确会很多,但语言方面却不是他擅长的,不过邵燕黎不会笨蛋到乱吐槽惹情人不高兴,便「喔」了一声,做结束语。
舒清河看他这种反应,就知道他的屏蔽系统又自动启动了,见他眼睛一直盯着电脑荧幕,有些无聊,于是趴到他肩上,问:「在看什么?这么专心。」
「粉丝来的邮件。」
邵燕黎有一个专门面向粉丝设定的邮箱,由小丁管理,小丁会先筛选完,然后转给邵燕黎,让他斟酌回信,不过即使这样,邮件量依然很可观,每次看信回信都会花费他很长时间。
「苏澄心也有来信,说她已经没事了,让我谢谢你,还说有时间希望再聚。」
「免了。」
舒清河无聊地吹了声口哨,苏澄心当然会没事了,因为他都拜托舒清扬跟苏议员暗中谈过,让他多关心女儿,别让同类事件再发生,再加上那位铁嘴律师帮忙,苏澄心应该会很安全,现在只希望她能想明白,以后别犯同样的错误。
「我其实觉得很奇怪,你的铁杆粉丝智商那么低,她真能读懂你的小说里那些复杂的剧情吗?」
周围空气有点酸,邵燕黎忍不住转头笑看他,「我的铁杆粉丝只有一个,就是你。」
这句话成功地取悦了舒清河,他笑着连连点头,极力附和邵燕黎的判断,叮嘱:「那明晚的聚会千万别忘记喔。」
「欸?」邵燕黎一愣,明晚有聚会吗?为什么他大脑里完全没有这个概念?
看到他的反应,舒清河的微笑慢慢收起来了,说:「今天早上,我有跟你说过大哥让我们明晚回家聚餐的。」
他一字一顿说完后,拿起笔,在桌历上重重画了一个圈,「很好,你又成功地忘记了。」
确切地说,是他根本没有听到这个联络。
被两道不悦的目光盯着,邵燕黎有些心虚,辩解:「都说不要在我工作时跟我交代事情了。」
「我是在吃早餐时说的。」
那当时他一定是在考虑剧情,随口答应了,邵燕黎更没底气,上周末他还信誓旦旦说今后绝对不会忘记舒清河交代的事情,结果一个星期不到,他就犯了相同的的错误,看看舒清河,舒清河依旧一脸笑眯眯,但那笑容让他背后发凉。
「这次我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再有下次,如果我再犯,你可以什么都不说,直接拔我电脑连线!」急中生智,邵燕黎忍痛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没有彻心的痛,只怕他一辈子都改不了这个毛病,所以,为了家庭和谐,他不介意被消掉辛苦敲下的文字。
舒清河一听,笑得更灿烂,轻声说:「其实,我每次都想这样做的。」
「啊?」
「有什么好奇怪的?从我们在一起后,你忘了多少次我的叮嘱?先生,我有帮你统计过,平均算起来每月三次,而且我敢肯定,今后的次数只多不少,所以,你的誓言听听就算了,因为这比诈欺还要诈欺。」
邵燕黎愣住了,突然明白舒清河为什么会跟他冷战一个星期,他的忍耐力其实比自己想象中要好得多,这种次数,就算是神仙也会发火的。
「阿翩,我以为你一定会拔连线的。」他讨好说:「没想到你这么体贴。」
「我当然不会拔了,笨蛋!」舒清河跳起来,双手压在邵燕黎的椅子扶手上,居高临下看他,「你懂不懂什么叫铁杆粉丝?铁杆粉丝就是只要标上你的名字就一定会买你的书;不管你走什么风格都一定会支持;你的限量版哪怕在网上炒到天价,也会毫不犹豫入手;就算你忘了约会,被你一次又一次放鸽子,还是绝对不会因此拔你的连线,因为你的稿子消失了,我会比你更心疼!」
「阿翩……」
邵燕黎被舒清河的气势镇住了,结结巴巴想道歉,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还好舒清河很快发完了火,站直身子,冷静下来,轻声说:「我饿了,做饭去。」
邵燕黎不敢怠慢,立刻站起来跑去厨房,只要现在能平息火山爆发,让他做什么都行。
邵燕黎走了,舒清河坐到了他的位子上,把椅子往桌前移了移,很有兴趣地查看他的邮箱。
好啦,他其实也没那么生气了,跟邵燕黎在一起也不是一天两天,许多事情该习惯的都习惯了,不习惯的他也会努力让自己习惯,不过也不可以因此就纵容男人恐龙型反射弧的延长嘛,所以偶尔吼一吼吵一吵,有利于身心健康。
卡恰卡恰。
舒清河飞快点动着滑鼠,眼睛瞪得大大的,迅速浏览粉丝邮件,比起吐槽生气,他现在更对其他粉丝跟邵燕黎的交流感兴趣。
「阿宅!阿宅!」
邵燕黎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饭菜,就听书房传来舒清河的叫声,「有八卦,快来!」
火刚点着,邵燕黎走不开,说:「我在炒菜,过会儿再去看。」
「先来啦,好消息,过期不候!」
又是什么事情?能让舒清河这么兴奋?邵燕黎被他的叫声弄得好奇心涌上来,把火熄掉,跑了过去。
舒清河见他来,急忙把椅子让给他,自己坐到旁边,指着荧幕说:「看这封邮件,你的粉丝来信邀请你参加香港五日游,机票旅店的费用都是她出,希望你一定赏脸,有没有兴趣?」
邵燕黎坐下,把邮件仔细看了一遍,来信的女生自称是他的忠实粉丝,他的每部书都会拜读,最大的心愿就是可以跟他见面,这次恰好有这样的机会,就冒昧来信向他询问。
女生的父亲是某酒店驻香港分部的总经理,酒店今年举办百年庆,她父亲拿到了几张旅游消费卷,她希望邵燕黎能接受她的赠送,来香港玩,唯一的请求是邵燕黎给她亲笔签名的赠书,如果邵燕黎有兴趣,请把地址告诉她,她直接把消费卷寄过来,邵燕黎可以凭消费卷去旅行社订机票。
「这是诈欺。」邵燕黎看完邮件,很冷静地说:「最近流行网路诈欺。」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天上不会无缘无故掉馅饼。」邵燕黎摸摸情人柔软的发丝,很想知道他怎么突然变笨了,「如果我上当,给了她地址,说不定会被利用在某些犯罪场合上。」
「不会啊,诈欺的话,知道的应该是你的真实姓名和地址,不可能是你的笔名,通过你的编辑转给你。」
「那又怎样?」
「当然是去啊,免费假期为什么不去玩?你不是刚交了新稿嘛,正好去旅游散心,不用担心被小丁追杀。」
看着舒清河分外雀跃的眼神,邵燕黎很怀疑地想他真的是对免费感兴趣,还是对未知的冒险旅程感兴趣。
「你很想去?」他狐疑地问:「你就不怕被人骗?」
「我是玩诈欺出身的,先生。」舒清河笑嘻嘻说:「想想看,如果这封信不是诈欺,我们可以免费香港五日游,尽情吃喝玩,外加shopping,如果它是诈欺,我们就顺藤摸瓜,查到诈欺集团,既办了案,又可以拿到新的犯罪素材用在文章里,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所以不管是哪种,我们都不会吃亏,既然不吃亏,为什么要拒绝?」
邵燕黎听着舒清河巴拉巴拉一通说,突然有点动心,说起来他跟舒清河在一起这么久,还从来没一起远行旅游过,正好现在档期空,去玩玩也不错,就算这是诈欺,大不了到时自己付钱就好了。
「听起来似乎不错。」
「是这样没错!」舒清河兴致勃勃地把邵燕黎又往电脑前推推,「快回信,给你的粉丝说接受她的邀请。」
「可是我的菜还在炒勺里呢。」
「我去做饭,你回信。」
舒清河交代完就跑了出去,邵燕黎照他的意思给那位粉丝写好信,突然想到,也许对舒清河来说,他更希望这是场诈欺,他的个性实在不适合每天数蚂蚁,刺激紧张,激烈的生活才是他向往的吧?
那么对自己来说,又希望这将是怎样的发展呢?
邵燕黎想不出来,于是微笑着把滑鼠移到送信键上,点了下去。
其实,对一个作者来说,猜不出剧情的小说才是最具有吸引力的,他根本不需要想,因为现实将会给他最好的答案。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