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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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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差》作者:陆离流离(7.24正文完结/耽美虐文/强强cp/鬼畜攻腹黑受)

  陆离流离
  《逆差》
  bl训诫文,强强cp,鬼畜攻、腹黑受。
  光怪陆离的娱乐圈,不甘流离的爱恋
  陆由,卡狄娱乐旗下艺人,徒千墨,陆由经纪人。
  他造就了他的执着,却又不得不逃避他的妄执
  他粉碎了他的桀骜,却又不得不屈从于他的骄傲
  挣扎或者继续沉沦,直到入戏太深才发现早已别无选择
  陆由说,他直到今天才明白,一夜成名和一见钟情一样不可期许不能信赖
  徒千墨说,生命里从来没有过客,那些翛然而去的,不过是因为错过,错过太多次,就成了传说!

  训诫风格,偏sp,多体罚,陆离一向致力于开掘各种虐法,本文中将会有千奇百怪的虐身方式,纯属陆离恶趣味,希望各位看文的大人能够理解,在这里先对有可能被雷到的大人说声抱歉!

  虽然这句话很俗,但是大家的留言一直是陆离的动力,所以真的很希望能够看到大家的意见,无论鲜花还是砖头,都始终相信,只不过是不同的让我成长的方式,谢谢大家!

  特别注明两件事:
  1.没有特殊情况,每日一更
  2.本文不V

  特别强调一件事:非常感激大家的喜欢,你们的每一个字我都非常珍惜,只是比起空荡荡的分数,我更希望看到的是大家的意见和感受,在此附上晋江评论规则:
  每章只可以打分一次,灌水不限
  打分不得大量引用他人文字
  不同章节内不得回复同样留言
  不得堆砌大量标点/符号/图形/代码
  不得使用万能书评
  谢谢大家!
  ======================================================================
  文章类型:原创-耽美-近代现代-爱情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逆差之;卷一
  文章进度:连载中
  文章字数:459395字

  第1章 我的开始

  "我只知道,他是我的艺人。"
  徒千墨甩下这句话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很无力,但是他不想再说下去,习惯性的坚强就像是贴在外墙上的瓷砖,徒留下一大堆无可无不可的炫示,内里究竟如何,不过是冷暖自知。
  他突然懒怠于乘电梯,于是,从二十二层的董事长室下去,走到第十三层的时候,就听到了喧闹的声音。
  艺人和艺人的明争暗斗,在卡狄一向是被默许的,只不过,有一种技巧叫做笑里藏刀,应该是哪个不懂事的新人吧。年轻气盛的愚蠢,徒千墨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上的蠢货是如此之多,他有些嫌恶类似的后宫气息,可是,在他决定转身的时候听到了一个令他战栗的名字。
  年轻的声音,幼稚的不可一世,"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比孟曈曚还红的。"
  徒千墨转身,他的心情很不好,亟须发泄,这样一个愚蠢的新人,若不好好教训,日后定会成为卡狄的笑柄。他刚刚走过去的时候,悉悉索索的人群已经作鸟兽散,但是等转身的人确定是他的时候,竟是连动也不敢动了,徒千墨的语声很平静,他明白,疾言厉色只代表心虚,就像是最顶级的调敎师就会明白,真正的羞辱调敎是要在奴隶穿着衣服的时候进行的。
  "你叫什么名字?"
  冷寂立刻沦为了死寂,金牌经纪人徒千墨,如果是他向新人询问姓名的话,要么是被看中,大红大紫,要么是被雪藏,不得翻身。
  陆由抬起头,他的脸色异常的苍白,他只是一个新人而已,还没有资格见到徒千墨这样的金牌经纪人的新人,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左颊是明显的四个手指印,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一整年暗无天日的训练逼得他不得不冒这个险,可是,当事情循着他的预定轨迹行进时,还是不可避免的心虚。他试图控制颤抖的语声,"我叫陆由,是练习生。"
  徒千墨没有皱眉,只是抬头望着另一边的负责人Surah小姐,"什么时候练习生也可以上十三楼了?"
  一如每个人知道的,他的问话并非询问,而是指责,因此,他根本没有给Surah任何答话的机会,只是随手一指,"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
  Surah紧紧抿着嘴唇,她知道,今年的奖金又泡汤了,徒千墨并不只是个经纪人而已。陆由望着徒千墨的背影,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如果不想在那个地下室被形体老师折腾一辈子的话,就绝不能放弃这次机会,更何况,他已经破釜沉舟,毫无退路。
  "孟曈曚也是从练习生开始做起的!"
  徒千墨的肩膀狠狠地抽了一下,常年冷漠形成的理智让他将那个蠢货的蠢话甩在脑后,曈曚,你凭什么和他比!
  "啪!"
  狠狠的一巴掌,清脆而又震撼,围观的艺人或跟班根本不相信Surah居然也有这么恼羞成怒的时候,这个女人平素虽然严肃到恐怖,可是,却一直固守着精英教育的礼仪规范,大庭广众之下掌掴艺人,失的,究竟还是她自己的身份。孟曈曚,果然是卡狄的禁区。
  徒千墨转过身,"Surah,卡狄有卡狄的体罚制度,你没有教训他的权力。"
  陆由的左脸立刻肿了起来,眼睛也有些睁不开,"我会还给你的!"
  这个蠢货的不识时务让徒千墨又多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轻狂的人永远有轻狂的资本,尽管面上指痕浮肿,但是也难以掩去本身的召唤力,这是一张具有巨星气质的脸,他的脸足以让他说出那些不负责任的话,只是在娱乐圈,只有一张脸是永远没办法出头的。
  徒千墨向后退了一下,可是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让他立刻回转身,果然,几步之外站着的是一个最近因为参演了几部偶像剧而略有名气的艺人。徒千墨对自身的安全距离又在不知不觉的缩短而显得有些沮丧,因此,他皱了下眉。
  "徒总监,对不起。"也许是畏惧,那名艺人不敢说出自己的名字,不过徒千墨知道他叫何其声。公司略略能够出镜的艺人,他都能够记住他们的名字,只是很多人都不知道而已。
  何其声又对着他鞠了个躬,"对不起,和陆由的问题是我没有处理好。"
  徒千墨在心中哂笑,果然吗,不着痕迹的告状,只可惜,这样拿不出手的算计太侮辱自己的智商,难怪二十八岁还只能披上青春偶像的外衣招摇撞骗。
  徒千墨没有再看他,只是望着Surah,"我想,我的工作并不是处理雇员之间的矛盾。"
  陆由在那一刻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噤若寒蝉,看热闹的人至少有二三十个,可是他却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因为紧张而衣料摩擦的声音。
  徒千墨抬起头, "卡狄有卡狄的规矩,尊重前辈就是所有规矩里的第一条。"
  有想要息事宁人的人轻轻碰了碰陆由,示意他向何其声道歉,陆由只是偏过了头。
  徒千墨的命令从来没有被质疑过,他平生最不喜欢的事就是等待,尤其是曈曚走了之后,他就更加厌恶等待。
  Surah的脸已经青了,她用各种各样隐蔽或者不隐蔽的方式威胁着陆由,可是陆由依然只是倔强的侧着脸,她对徒千墨道歉道,"请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处理好的。三天之内,我保证。"
  徒千墨笑,笑容迷乱却带着强烈的窒息感。 Surah知道,她说了一句蠢话,面前这个男人,绝不相信任何的保证或承诺。
  徒千墨转头的一瞬间,陆由觉得自己的心肝脾肺都被拿掉了,空缺的地方被充气一样的胃填补,他明白,这是徒千墨的最后通牒,违逆他的话,他将一辈子只能跟在那些三流小明星身后帮他们送咖啡拉凳子拎包撑伞挡狗仔。可是,如果他屈服了呢,他在徒千墨眼里就和那些庸庸碌碌的生命没有任何分别。他知道,这是一场豪赌,他赌的是他今后的一生,是他所能拿出来的一切,而徒千墨,根本就什么都不必付出。可是,他内心那种不安分的自我毁灭的欲望让他甚至是带着快感的孤注一掷,他扬头,"不是我的错。"
  尽管是在徒千墨积威下,四周依然一片哗然,陆由觉得大家看着他的眼神仿佛看着戴着丝袜头套的打劫的可怜人,满是高人一等的同情。
  徒千墨并没有和任何人废话的意思,以前也有不少不可一世的蠢货用这种方式试图引起他的兴趣,不过,他并不是一个会时常动心的人。于是,他相当优雅的整理了下自己的领带,对Surah道,"叫他的专职老师来见我。"

  第2章 如果是横祸

  陆由一直以为,他是所有练习生里最刻苦的,陆由一直以为,他不可能再更辛苦,可是自从他的专职老师慕斯回来之后,他和他同伴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慕斯是个很美好的名字,可是,陆由这一组的练习生没办法把他和那种口味很好的蛋糕联系在一起,他是最严厉的老师。卡狄的练习生数不胜数,每十五个一组,配有专职的训导老师还有形体礼仪舞蹈教练,慕斯的恐怖之处就在于他可以不在练习生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而让他们完完全全的脱层皮。这三个月里,陆由是众矢之的。已经度过了最残酷的新人训练期的组员们不得不因为陆由而重新被扔进训练班和那些菜鸟一起接受最不人道的训练。卡狄是等级分明的,这一点任何人都知道。如果练习生是金字塔最下层的人的话,那练习生培训班的新生就是金字塔的地基。他们不得不在所有人结束一整天的训练后重新清理练习室,游泳池甚至是洗手间。而陆由就整整清洗了三个月的抽水马桶,用他的毛巾。卡狄地下室卫生间的马桶,十二间卫生间,七十八个马桶。慕斯是个一丝不苟的男人,他检查马桶是否干净的方式就是随便指一个马桶将清洗马桶的毛巾扔进去然后要陆由用他的嘴拧干净,并且咽下毛巾里的水。他的理由相当有力,"这是最简单的向我证明你确实擦干净了的方式,相信没有任何人会怀疑你的工作质量。"
  第一次,陆由甚至决定从此离开卡狄,他向来不是一个可以接受侮辱的人,可是他明白,被卡狄赶出来的练习生是没有任何一间娱乐公司签约的,除了一张脸,他别无所长。第一次将那条绞了马桶水的毛巾放进嘴里的时候,陆由吐了一晚上,他甚至不敢吐在马桶里,被擦得足够光洁的马桶的白色反光让他将自己的影子越看越轻贱,那一晚,他就那样睡着了。高烧三天,可是,擦洗马桶的工作依然不能停止。因为同组的练习生告诉他,祸是他闯出来的,没有任何人需要对他负责,大家被他连累打扫浴室和练习室已经是看在在一起同吃同住这么久的交情了。
  徒千墨已经忘了那天那个向他挑衅的男孩了,他会来到地下室完全是因为他需要挑选几个看得顺眼的男孩做一出宣传片的群众演员。他是个完美主义者,一切都不容有失。可是那天他有些必须要解决的事,他并不能像控制情绪一样优良地控制自己的膀胱,有些私人问题需要去洗手间解决。他并不希望在这些像膜拜上帝一样膜拜他的练习生面前说出我要去解手这样煞风景的话,于是找了个理由自己进了最隐蔽的一间。
  他推门的动作很小心,因为不想惊动某个有可能正在使用厕所的人,如果哪个不识相的再大声问一句总监好就更令人郁闷了。因为他的小心翼翼,里边玩得正尽兴的人并没有注意到有个外来者正侵入自己的领地,一群练习生将一个人的头压进马桶里要他去舔马桶内壁,"马桶男孩,快啊,你不是擦干净了吗?"
  徒千墨冷漠地看着一个相当嚣张的练习生解开了自己的裤子,揉捏着涨起来的朌身坐在那个男孩头上,"要么舔那里,要么舔这里,你自己选。"
  那个男孩的挣扎看起来很激烈,因为徒千墨相信公司的人并不敢在练习生的衣料上做手脚,可是他的衣服已经扯得相当凌乱了,徒千墨看惯了艺人之间的手段,而且他知道,发生在练习生之间的斗争一定更惨烈,因为每年能够从地下室搬到一楼的不过是几百分之一而已。
  徒千墨并不打算制止,在造成真正的危害之前,如果那个被压制的男孩被迫做了,那他也不值得自己开口,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公平,软弱的人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即使机遇或者意外曾经将他送上顶峰也没用。那个男孩终于还是没有做,他受伤的小兽一般顶开了坐在他头上的人,可是立刻被按在地上,踢打,狂风骤雨般的踢打,他看得出,这群人打得很聪明,可以露在衣服外面的地方都打不到,徒千墨觉得完全没有欣赏的必要,这样的殴打方式在暴力片里太常见了,而挨打的男孩也不是一个很好的该被欣赏的角色,因为他根本不挣扎。徒千墨甚至认为,真是一群没有美学观念的东西,挨打的男孩也完全没有受虐潜质。于是他随便开了个小门解决他本该来解决的事,那群已经玩红了眼的人根本无暇也无心发现他。
  当他想要按下水来制止这次暴力的时候,毕竟,他还是徒千墨,他知道,闹出人命来对卡狄的声誉很不好,同时,他也认为没有技术含量的虐待应该受到惩罚。他的脚刚刚接触到水阀,却听到那个男孩说,"我做!"
  是有些熟悉的声音,尽管带着喑哑,徒千墨甚至能感觉到他口中的血腥气,但是,他还是很失望,太失望了,他本来是想救他的,正如每个人所知道的,他鄙视没有骨头的人。
  可是马上,他甚至没有听完尖笑的声音就听到了一阵尖叫,惨叫,一个少年从旁边的格档里跑出来,衣衫不整,满身血污,可惜才刚刚爬下台阶,就已经支撑不住倒下来,一步一步向外爬,当然,这只是徒千墨的推测,他现在的位置是看不到实际情形的,但是他能听到那少年被台阶绊倒膝盖狠狠撞在地砖上的声音。
  少年抬起头来,徒千墨一惊,他还记得他,陆由也记得他,他死死地握着拳,试图挣扎着站起,不再向前爬了,身后却立刻有人跟上来,"敢咬我!你不想活了!"
  疯狂的殴打再一次骤雨一样落下来,陆由因为被台阶绊倒,两条腿还搭在台上,那个裤子半耷拉着,下身还在流血的男孩一屁股坐了下去。陆由被吓呆了,连忙收脚,那男生坐了个空,滚了过来,徒千墨一阵嫌恶,冷淡地挪了挪脚。本来还叫嚣着的练习生们看着徒千墨一个个呆立原地,徒千墨转过身,看都没看陆由一眼,拉开了门,却在走出去的时候才想到自己居然忘了洗手,他对陆由的成见更大了。
  那个被咬的男生发疯似的用身体撞陆由,"你他妈的毁了我,我就毁了了你!"

  第3章 制度

  那个被咬的男生发疯似的用身体撞陆由,"你他妈的毁了我,我就毁了你!"
  "陆由!"
  "嗵"地一声,那男生没有撞到陆由,却撞在了一个看似很孱弱的男孩身上,大概是身下的疼痛让他根本没有过多的力气,才刚撞过去就昏倒了。四周的练习生们想逃,陆由却扶着洗手间的门站了起来,用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表情平静,"我会记住你们的,徒千墨也会记住。"他语声很淡,带着报复一般的威胁。
  刚才替陆由挡了一撞的男孩连忙爬起来扶他,"陆由,你没事吧。"
  陆由低下头,"你走吧,徒千墨在外面。"
  男孩低声道,"我,我进来的时候看到徒总监了。"他这句话说得有几分委屈也有几分惶然,明知道徒千墨最厌恶的就是私斗,也知道他的一句话有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可看到陆由,他依然忍不住冲进来。就算没有能力保护他,也愿意站在一起面对。他自以为,他是足够勇敢的。
  只一句话的功夫,立刻有人进来找他,"悉臣,还不出来!"
  陆由看到Surah,不觉有些抱歉。悉臣和他不一样,他已经是可以住在二层宿舍的潜力艺人了,又跟着Surah,自己又何苦连累他。因此假作没看到王悉臣满脸的失落,抽回了扶着门的手,却偏过了头。
  王悉臣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终于只是对自己的经纪人道,"对不起,Surah姐,我这就出去。"
  两分钟后,慕斯和另外一个男人走了进来,分别是他们的专职老师。慕斯刚进门就一把将陆由拉过来,陆由本以为他要罚,吓得打了个冷战,进卡狄的这一年,慕斯要他真正明白什么叫杀人不见血,剥皮不用刀。慕斯却是伸手轻轻替他撷去唇角的血,"你是公众人物,无论任何时候,保护你能被公众看到的地方都是第一要务,明白吗?"
  陆由沉默,他知道现在已经轮不到他说话了,慕斯转过头对身后同他一组的人道,"扶他回去,休息好了就过来把这里清理干净,明天,你们的工作继续。"
  陆由拒绝了大家的搀扶,他原就不必领受旁人的不情不愿,一步一步向外挪,身后是慕斯同另一个专职老师交涉的声音,"动我的人,今晚之前,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陆由心下有些感动,他知道,慕斯虽然严厉,却是最护短的。当然他也知道,慕斯护得不是他,是"慕斯"这两个字在卡狄的分量。一瘸一拐地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徒千墨,这个优雅而冷漠的男人正将一块和领带的颜色十分相称的手帕放回衣服里去,他不知自己心里是怎样想的,可是他走过去,对徒千墨深深鞠了一躬,"三个月前,还有今天,都是我的错,请您免除对大家的惩罚。如果这是为了孤立我的话,早已经不必。谢谢!"
  说完这些,他就失去了一切支撑,身体最本能的保护让他晕了过去。原来,没有谁可以一直坚强。
  陆由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相当未知的地方,很冷,很黑,刚刚张开眼,就有一束光从头顶灌下来,他本能地蒙住眼睛,却只是用一只手,另外一只右手习惯性地挥舞,确定可知或不可知的危险。监控器后的徒千墨笑了下,他确定,这是个受过苦的孩子,只有受过苦,才会珍惜所能把握的一切。
  门被推开了,陆由站起身,看到的不是他的专职老师慕斯,也不是徒千墨,而是另外一个男人。他知道,那是地下一层的训教老师,准确的说,是体罚他们的人。
  卡狄反对私刑,却有着绝对完善的体罚制度。卡狄当家的慕老爷子一向是一个很公道的人,任何事都摆在明面上,如此一来,竞争对手连诟病都失去了兴趣。
  体罚仅针对签长约的练习生,六到十五年,是真正的长约,合约时间内,卡狄承担练习生的全部开销,并且提供出道的机会,虽然这机会微乎其微,可是从地下室一步一步走上来的都是真正的自己人,自己人的意思是,无论角色还是奖项,宣传或是投资,你只要能让卡狄满意,卡狄绝不会不让你满意。慕老爷子从没有亏待过任何自己人,尽管已经金盆洗手许多年,可放眼望去,举目皆江湖。娱乐圈,也是江湖的一种。
  陆由的反应非常镇定,这是他早已能想到的,体罚的细则早在签约前的试训中就已讲得清清楚楚,卡狄重视细节,完备,本就是公道的前提。因此,他只是对对面的人鞠了一躬,"赫老师。"他记得他的名字,赫煵。
  赫煵瞥了他一眼,陆由有些心悸,却还是很自觉地走向了屋内最里边的墙角,拔直双腿,将双手反剪背在身后,九十度鞠躬等待。这是他一进卡狄就被教导过的,他还记得那时候慕斯告诉他们,"规矩,是为可能犯规矩的人定的,更是为有资格破规矩的人定的,若是没有破规矩的本事,就最好不要犯规矩。"
  赫煵对他的表现算是满意,顺手在墙上摘下一个本子,"编号?"
  尽管这样的姿势让陆由非常不舒服,却还是大声答道,"774716542。"
  赫煵问道,"你是慕斯的人?"
  陆由心下疑惑,口中却没有半分迟疑,"是。"
  他的犹疑又怎么会瞒过赫煵,这个男人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不近人情,甚至还解释道,"第一次来这里就这么俯首帖耳,虽然俯首帖耳却又绝对心有不甘的,只有慕斯的人。"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却知道是不可以不答的,只能大声道,"对不起。"
  赫煵将本子重新挂回墙上去,"打架?"
  陆由答道,"是。"尽管,他是被打的那一个。
  赫煵靠在墙边,用拇指将刚才的纸页翻得刷啦作响,"还有呢?"
  陆由道,"不敬前辈和冒犯徒总监。"
  赫煵缓缓从喉中发出一个类似于"哦"的音,语声颇带着几分玩味,"慕斯的人总会冒犯徒千墨。"
  弓腰绞手的姿势让陆由有些支撑不住,更何况,他根本不知道对方仿似无意说出的话是否是试探的一部分,毕竟,卡狄的水很深,能做到赫煵这种地位的,绝对不是神经质的话痨。因此依然是那句没有任何创意的对不起。
  赫煵却突然没有了闲聊的心情,连语声都像是从冰里浸过的,"不敬前辈,归慕斯处置,与我无关。冒犯总监,是慕斯的责任,也与我无关。打架,A11号鞭、鞭背,三鞭,禁食禁水三小时。卡狄训导手册第八页第十一行。"
  "是。"陆由甚至有些感激他,这个大脑充血的姿势,若是他再和自己聊几句,恐怕真的撑不住了。同时,他对自己的判断表示满意,在卡狄,你可以什么都没有,唯一不能缺少的,就是职业精神和专业态度。

  第4章 体罚

  赫煵重新扫了陆由一眼,"跟我来。"
  陆由得到特赦,终于可以直起快要断掉的腰,看赫煵已经转身,连忙跟上去。他记得慕斯的教育,保持完美的体态,无论任何时候。因此也不敢稍稍活动下酸痛的筋骨,只是拔直了脊背跟着。
  赫煵打开了一只立柜,陆由只觉得皮肤倏地一紧,立柜中是满满当当的各式鞭子,赫煵却连看都没看,伸手就抽出一条藤鞭,示意要陆由来验,陆由看了一眼果然是A11号,只是恭立道,"是。"
  赫煵不再多话,接过陆由双手递过的藤鞭将鞭柄握在掌中,示意他转过身去。
  徒千墨在监控中看着陆由的表现,表情玩味。果然是慕斯带出来的人,服从规矩却绝不敬畏规矩,像慕斯自己。
  陆由在墙角站定,双脚分开,略比肩窄一些,双手抱头,微微向下躬着腰。是被教导过的挨打姿势,陆由知道,自己是怕的。关于尖锐细长的刑具,他有太多并不美好的回忆。
  赫煵将鞭柄顺在手中,陆由的衬衫在肩胛处皱在了一起,他上前试图将陆由的衬衫拉平,才迈了一步,却看到陆由双肩下意识地一缩,一颗冷汗顺着优美的脖颈滚落下来。陆由非常谨慎地立刻抱歉,"对不起,请您,责罚。"还好,只有三下。
  赫煵非常利落地一扬鞭子,凶狠的一鞭结结实实地抽在陆由背上,尽管死死咬住牙才能压制呻吟,陆由还是逼迫自己非常听话地报出了"一。"
  赫煵不再停顿
  "咻!"
  藤鞭夹着劲风咬上陆由后背,"呃——二!"
  陆由食指交叉抱着头的双手不得不用力抓起了头发,双臂用力,狠狠夹住自己脑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惧怕卡狄的训教室。疼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疼痛变成一种仪式。
  赫煵的第三鞭并不急着落下去,他是非常有经验的训教老师,此刻,只是将鞭尾停在陆由刚才的伤痕上。白色的衬衫被挤压在陆由背上,赫煵从他肌肉的抽搐中判断这一次教育的成效。
  陆由很本分,赫煵不再落鞭,他便越发稳着身子,大声背诵绝不会错的训教条例,用异常谦恭的姿态感谢着老师对他的教训。徒千墨用保真度相当高的低音耳机听着陆由的回应,"刺啦!"一声,最后一下藤鞭在陆由的认错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划破了空气,狠狠的一下,猝不及防。
  一声尖叫逼得徒千墨扔掉了特意订制的天价耳机,陆由的棉布衬衫被划破了,若隐若现的,斑斑点点,是叠加着的伤痕,只是看不清楚。
  赫煵反手收回藤鞭,陆由将双手放下来,语声喑哑,"谢谢老师。"
  徒千墨惊讶于这样的力道他居然依然能够站稳,目光无意一扫,分频监控中却看到陆由的右手狠狠攥紧了,重新调出画面,慢放,他痛到生生将头发拽了下来。
  徒千墨难得波澜的心竟突然有些狂躁,岂有此理。
  陆由是绝对没想到禁闭之前还能见到徒千墨的,赫煵也没想到,他竟会真的就这么进来。只是,陆由的脑袋还没有生锈,他伶俐地甚至有些乖觉,保持着异常谦恭的站姿垂下了头。
  徒千墨伸出手,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陆由一瞬间有些大脑缺氧,后背的伤依然狰狞,他真的不想因为忤逆徒千墨再给自己添一条罪名,更何况,还有三小时禁食禁水的禁闭在等着他。
  赫煵轻轻碰了碰他,示意,"头发。"
  陆由经不住皱起了眉,原来,只有自己以为他们都没看到,只是,毕竟事情还算是向着自己预期的方向发展的,他有些犹豫,却知道别无选择,还是将掌中那一撮发丝交给了徒千墨。
  陆由将手臂伸出去,摊开手掌,徒千墨没有伸手来接,他也不知该怎么办,两个人僵持着,不敢抬头,他只能盯着徒千墨鞋面的一点反光,他知道,他没有开口的立场,也没有开口的资格。
  徒千墨的声音充斥着高高在上的审视态度,"你的专职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递东西要用双手?"
  "对不起,是。"男人的发丝能有多长,双手递,陆由知道,这是刁难。但是,他还是打开手掌,将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并拢,把右手中的发丝拨了拨,双手捧到徒千墨面前。
  徒千墨漫不经心地接了,陆由觉得他的动作像是攥着半把鸡毛,徒千墨盯着他因为忍痛而咬破的嘴唇,"你的专职老师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保护自己可能被公众留意到的每一部分,是职业道德。"
  陆由一呆,下意识地用几不可查的动作舔了下被自己咬出血的口腔内壁,徒千墨却突然用两只手指抬起他下颌,"保护公众看不到的地方,是你的本分。"
  陆由甚至来不及答话,他已经转了身,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步,淡淡道,"替我转告慕斯,他的教育,非常不合格。"
  "刷!"
  每个人都看不到手执皮鞭的男人面具下是什么表情,只是想象中,任何时候,他都应该是同一副模样。优雅而冷静。骑士,本就是将唯美调敎发挥到极致的调敎师,尤其是用鞭的技巧,登峰造极。
  "7.00厘米。骑士。"主持人报出了经过三位测量师精确测量的数据,台下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面具下的男人依然很冷静,右手的鞭子很稳,左手的雪茄也在有条不紊地燃着。
  九十厘米的signalwhips,去掉了鞭子末端的皮套保护,传说中新加坡鞭刑的专用。
  跪伏在地上的男奴明显很优秀,这种鞭子,只要三下抽打在同一部位,皮肤就会裂出如刀割一般的口子,而如今,已是第七下。
  鲜血顺着他浑圆挺翘的臀向下流,骑士对力道的控制非常好,奴隶的发挥也很稳定,鲜血划过皮肤的轨迹很平顺,刚才的第六下,裂口是六厘米长,自第三下的三厘米之后,每一次落鞭,裂口的长度都会多一公分,只有一公分。如此精准的控制,不止是技巧,更要仰赖调敎师和奴隶之间绝对的契合。
  "8.21厘米。Rune。"主持人报出对面调敎师的数据。
  斗鞭,本就是调敎师之间的游戏。在小范围内带着自己的奴隶进行公开表演,是展示也是炫耀。被称作rune的调敎师也很优秀,只是,这样的场合下,调敎师比奴隶的心理素质更重要。最后一鞭,其实,胜负早在第四鞭的时候就有了定论。但这种游戏,输赢也不重要。
  Rune轻轻晃着他翘起的右脚,鞭梢在脚边以固定的频率摆动,他没有带面具,笑容是他绝对的招牌。他本来就被称作,"微笑的撒旦。"根据规则,最后的一下,由落后方先出手,"最后一鞭,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Rune的奴隶身子微微颤抖,这种鞭子的力道太大,更何况,自从第四下被打破了皮,每一下又都是落在同一道伤痕上,尽管rune是个温柔的主人,可是这样的场合,奴隶没有任何话可说。
  Rune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近他的奴隶,鞭柄上的甩穗轻轻颤动,台下的人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他打算怎么做。
  斗鞭是调敎师之间的游戏,迁怒奴隶是绝对会被鄙视的。事实证明,rune是一个有职业素养的调敎师,他的最后一下,不是用鞭子,而是用鞭尾,他握着鞭梢将鞭子落下去,却在空中一抖,随意一翻腕,就将鞭柄换在掌中,蘸着奴隶溢出的血用甩穗随意扫了几扫,奴隶的臀上血色点点,仿佛一朵晕开的梅花。rune蹲身将自己脸贴上奴隶面颊,"辛苦了。"
  然后站起身,望向骑士,"我输了。"
  骑士没有任何回应,只是落下了他的最后一鞭。
  "8.00厘米。骑士。"主持人的宣告早已没有了意义。

  第5章 游戏

  掌声之后是散场。
  即使斗鞭已经宣告结束,没有骑士的命令,他的奴隶依然跪伏在台上,光洁的脊背,玲珑的腰线,一动不动却带着自成一家的魅惑。
  直等到最后一位观众离去,天花板上的吊灯暗了,骑士手中的鞭子垂了下来。
  他的奴隶侧脸贴在台面上,本来应该绝对看不到他握鞭手法的转变,却在他换了动作的顷刻将脸从台面上抬起,一步一步向后跪爬着退到骑士脚边。头,颈,背,稳定在一条直线上,臀依然保持挺立,蜷曲着跪伏,全身上下的任何一个地方都没有超过骑士膝盖,安静优雅,如猫。
  骑士的鞭梢轻轻点在他右半边臀上,刚才在台上皮鞭加身血流如注依然纹丝不动的男奴居然颤抖了一下。
  rune笑着走向骑士,"不用太严厉了吧。"
  骑士没有说话,rune蹲下来轻轻拍拍属于骑士的男奴的脑袋,"见寻,你今天很出色。"
  骑士语声冰冷,"谢谢。"主人面前,M从来没有擅自接受赞扬的资格,rune的举动明显有些失礼。从斗鞭开始到现在,骑士一直安安定定地坐在椅上,如今依然未曾起身。
  Rune倒是一点也不在乎骑士的态度,"三千美金,今晚之前一定到账。"
  骑士这一次甚至没有点头。
  "不打扰了。"rune也垂下了鞭子,示意他的奴隶起身。输了斗鞭,似乎他的奴隶很怕他心情不好,颤抖得更厉害了。
  "等等。"骑士突然站起了身子。
  Rune停下了脚步,骑士快步走过来,这一次,他停在rune的男奴身后,仔仔细细地看,整整一分钟,等到开口时,语声却冷得如同凝冰,"见寻。"
  被叫到的奴隶立刻应道,"是。"领会主人的心意,本就是奴隶的本分。
  Rune转过了身,"不过一个玩笑而已。"
  骑士戴着面具,完全看不到表情,只是执鞭的右手腕骨处青筋疾绽。
  Rune同他对视,他却只是傲然站着,只等那个叫做见寻的男奴重新在他面前跪下,双手将一只皮质非常完美的钱包高举过头顶,骑士将擎着雪茄的左手垂下来,顺势将火星灭在见寻脖颈处。
  Rune笑道,"你总是这么暴力。"
  熄灭的半截雪茄立在见寻肩头,他是绝对优秀的奴隶,此刻依然没有动。骑士没有说话,只是用两根手指灵活地打开了钱包,夹出其中的一张卡,食指与中指并得紧紧的,直到rune面前。
  Rune伸手过来,却没有接卡,一扬手就揭掉了骑士脸上的面具。
  徒千墨。
  徒千墨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瞬间失去面具的他,唇色发白。
  Rune曲起中指骨节,轻轻碰了碰卡的边缘,"游戏而已,何必这么在意。"
  徒千墨收回持卡的手,不知他手指如何用力,等到左手回到腿侧的时候,银行卡已经在两根手指间折成了两段。
  Rune看向自己身侧的男奴,"你可以排出来了。"
  臀上带着梅花状血影的男奴感恩戴德的退下,rune望向徒千墨脚边的见寻,"你也出去吧。"
  徒千墨这时才冷声道,"赢了,就可以随意发号施令吗?"
  此时的徒千墨当然已经看出斗鞭的结果,并不是自己赢。他的每一鞭,伤痕裂口长度平均增加一公分固然难能可贵,可rune的每一鞭,裂痕边缘伤痕的细齿间距竟是完全相同,他同他比的,本就不是鞭痕的长度,而是更细节的鞭子击出划出的血刺的差别。更具讽刺意义的是,他原本以为rune的奴隶一直在颤抖是因为经受不住疼痛,走近才发现,原来他的後庭里竟带着灌肠液。那样力度的击打,又是公开的斗鞭,rune如此托大,对于徒千墨而言,不止是挫败,更是侮辱。这是对他身为调敎师的尊严的绝对蔑视。
  Rune却是轻轻叹了口气,"千墨,别像个孩子。"
  徒千墨沉默。他既然输了,就没有任何话可说。
  见寻膝行着退了出去,尽管,rune并不是他的主人,甚至,现在的他根本没有做进一步的命令,只是,徒千墨与rune的僵持将他压得透不过气来。他知道,这个地方,从这一秒开始,他已完全失去了逗留的资格。
  徒千墨坐了下来。
  Rune也在他身侧坐下,笑容温暖,"你知道,我陪你斗鞭不是为了三千美金。"
  徒千墨的态度很冷淡。
  Rune把目光投向他,甚至带着几分真诚,"马上就是曈曚的周年祭了。"孟曈曚的忌日,徒千墨的心情一定很糟糕,他陪他斗鞭,也不过想给他一个发泄的出口罢了。
  徒千墨淡淡道,"谢谢。我输了。"
  Rune仿佛完全听不出他语中的讥诮之意,"纪念活动方面,有什么问题?"
  徒千墨这一次站起了身子,"他是我的人。"这句话的内涵很丰富,拒绝也太明显。
  Rune望着他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徒千墨却在这时突然转身,"周五,斗绳。"
  Rune笑了,"我不是调敎师。"
  徒千墨点头,"很好。"
  Rune望着他,"好什么?"
  徒千墨伸手将他放在一旁的面具重新拿起来,"你明白自己的本分和身份,我替老爷子为你感到高兴。"

  陆由被慕斯从训教室领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着头,只有慕斯递给他水的时候,才异常感激地几乎是抢过去,一口气喝了半瓶水才抬起头,其实,平常被罚单练的时候,几个小时不喝水也是常有的事,只是,在阴暗又密闭的空间里,身上还带着伤,对食水的渴望被放大了很多倍。他舔了舔刚刚被润湿的嘴唇,"谢谢慕老师。"
  慕斯抬腕看了看表,"走吧。"
  陆由只是低着头跟着他,尽管后背的伤此刻痛得更纠结了,可直到慕斯带他来到车库,依然强忍着没有说一句,今天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便连谁都能怨的天也怨不得。
  他安静地坐在他的车上,更安静地跟他走下去,早都听闻慕斯家产丰厚,可真正到了这里,才知道即使是夜色中的别墅也带着端重的味道,车子还未到门口已有人列队迎接,所谓钟鸣鼎食之家,也不过如此。
  "二少爷,大少爷叫您回来之后去他房里。"
  "好的。"
  陆由不知是不是错觉,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男人轻轻颤抖了一下。可还来不及辨认究竟是不是自己伤重脱水才会胡思乱想,慕斯已经吩咐道,"这位陆少爷,是我的同事,你请他去客房休息。"
  慕家的管家很懂事,殷勤的不卑不亢,陆由知他在忙,只道了谢就随他去。
  慕斯没再吩咐什么,可那一晚竟是也没有来看他,只是打了两次电话来,又叫家中的下人替陆由准备好了药。大概真的是因为训练有素进退有度,虽然是陌生的地方,陆由竟没有觉得太过不适。更何况,药很好,夜很静,被子也很暖,一觉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陆由一张眼睛,却是猛然向后一退,甚至顾不上伤到自己,可还没蹭到后面的伤,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四目相对,面前的人真正是朗目如星,"吓到你了。睡得还好吧?我是慕禅。"

  第6章 慕禅

  陆由一张眼睛,却是猛然向后一退,甚至顾不上伤到自己,可还没蹭到后面的伤,就被一条有力的手臂揽住,四目相对,面前的人真正是朗目如星,"吓到你了。睡得还好吧?我是慕禅。"
  原来,他就是慕斯的哥哥,坤舆帝国的法定继承人慕禅。以后,或许会是自己的老板。卡狄,也不过是坤舆旗下的一间小公司而已。
  慕禅大概看惯了别人这样的表现,微笑着从身后变出一只托盘来,盘里是一只小盅,两个小巧的蒸笼,还有两只轻轻盖起来的小碟子,当然,一整套精致的餐碗筷子调羹。
  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陆由惊讶的神情,这么多东西,都是不能碰不能藏的,他刚才是放在哪里。
  慕禅笑了,"别总是想坤舆那么恐怖的身份,我真正的职业是,魔术师。"旁人若是如此说,自然显得轻浮,可他说出来,却自是带着几分调皮的温柔,不由得叫人亲近。
  陆由轻轻点头,作为魔术界的奇迹,不知道他的人,恐怕不多。
  "慕斯有点事,已经把你托付给我照顾了。快点起来洗漱然后尝尝我的手艺。"慕禅笑催他。甚至怕他害羞,善解人意地背转身欣赏又不知怎么带进来的两条热带鱼。
  等陆由从盥洗室出来,却看到被子已经叠好了,一切井然,放着早点的小玻璃桌上多了一只看起来就很古拙的药盒。那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依旧坐在床边的团凳上逗弄两条小鱼。鱼是电影里经常能看到的很漂亮的那种,陆由不辨得品种,但慕家的东西,想来也是好的。他有些微的脸红,甚至忘了去想,这个人本不该在自己还睡着的时候闯进卧室来的。
  慕禅等他在桌前坐定才道,"刷过牙了?这味羹慕斯最喜欢吃了,不知道你觉得怎样。"
  陆由道了谢信手揭开盖子,看是一小盅糯米莲子羹,红枣桂圆也是饱饱的,还有漂亮的小红樱桃和菠萝丁做点缀,看着就很不错的样子,慕禅笑道,"因为是早点,不敢做得太甜,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莲子,补中养神,益气力,久服轻身耐老,不饥延年。'莲子性子平和,安神健胃,润肺清心效果是最好的。"
  陆由一时愣了下,又想到他不动声色放在桌边的药盒,"谢谢。慕少爷懂得很多。"
  慕禅笑道,"我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是从小到大,慕斯每次挨了打总只有这一个办法哄他。"他说到这里,却刻意不去看陆由眼睛,"我们这种家庭的孩子,连奢望着爸妈生气了骂一句都不能,他们太忙,我是哥哥,免不得对慕斯严厉一些。他难得带朋友来家里,这话你不必对他说,他脸皮薄,性子又执拗,很让人担心。"
  陆由暗暗想着他的话,似是有理,有钱人家的孩子,自然也有他们的悲哀了,只是,他现在根本没有资格去凭吊别人的悲伤。索性也不接话,安安静静地吃了慕禅带过来的早点。
  慕禅对他也像是很满意,陆由说要洗碗,慕禅却已经叫了下人来收,他不知道慕家如此的大族究竟应该是怎样的规矩,也就不再僵持。慕禅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大概是自觉今天话说得太多,也不再多言,甚至体贴地问陆由老师有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回去练习,陆由谢过他的招待,强不过,只得由他亲自开车送自己回去。
  背上的伤上过药,便也没有那么痛了,一回到卡狄属于他的宿舍,换过衣服,便停也没停地去练舞厅,舞蹈老师似乎对他的迟到没有任何看法,甚至是连惩罚也没有。因为才上过药的缘故,陆由也不敢练得太狠,只等着有点空余就去找慕斯。纡尊降贵得亲自带自己回家去休息,总该谢谢他,更何况,依照礼仪,也应该同他打声招呼的。只是没有想到,去了慕斯工作室,他却不在房里。想到慕禅说得慕斯临时有事,用两秒钟犹豫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他。
  还好,等待音并不久,"是我。"
  "慕老师,我是陆由。"
  "我知道。"
  慕斯接话很快,陆由本来打算连着说完感谢的,如今只得重新开头,"非常感谢您昨天的照顾,我已经回公司了。"
  "我知道。"
  陆由舔了舔嘴唇,再说一遍,"谢谢慕老师。"
  慕斯那边是沉默,陆由不好自己先说要挂电话,因此也沉默着。空气被夹在中间,有一点尴尬。
  几秒钟后,陆由听到交换手机的声音,"陆由?"虽是询问的语气,可明显是确定的态度。
  "是。是慕大少爷?"陆由衡量了不到一秒钟的时间,决定还是用这个称呼。
  慕禅没有像电影里经常演的一样说别叫我大少爷听起来很生分之类的话,而是直接道,"练习结束了?你的伤还是需要休息。"
  "是。等一下是文艺理论课,我会注意的,谢谢慕少爷。"
  慕禅笑了,即使在电话里也能听出他笑得很愉悦,"那快去吧。要是迟到了可就没法休息了。"
  "是。谢谢您,麻烦您替我转告慕老师,我会认真上课。"
  "放心。"慕禅等陆由先挂机却没有将手机交还慕斯,而是打开了他的通讯记录。
  "已拨电话:5,已接电话:4,你的反省夜晚好像很惬意。"慕禅微笑着重新将手机递回去。
  慕斯却不敢接。挺拔的脊背更直了,额上的汗水顺着已经帖服的发丝滚下来,将他眼睛蛰得生疼。
  慕禅也没有等他回话,而是转身折去里边小套间,打开柜子,用棉签蘸着酒精仔仔细细将手机擦了一遍。站了一晚上并半个白天,慕斯的头发早已被汗水浸透了,接电话的时候不可避免地弄脏了手机。
  等到他再一次将擦拭得光洁如新的手机递过去的时候,慕斯却不敢不接了。接东西要用双手,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
  慕禅看着他汗津津的掌心,"我记得告诉过你,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就是尊重自己的道德观念。这是我刚擦干净的。"
  慕斯于是只能将双手伸平,隔空举在那里,慕禅却是不再看他,重新站在了窗前。

  慕家的惩戒室,有大大的窗子。
  慕家,是慕禅和慕斯的家。
  这里,是慕禅的产业,并不属于慕老爷子的坤舆,如果说,慕禅是魔术界的天才,那他就是电子界的奇才。十四岁的时候首次提出了遥感变频器的理念,设计了第一部可以声控的电视遥控器,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建立了自己的商业王国燎河。作为与恒河陆氏鼎足而三的三大家族企业坤舆的唯一继承人,慕禅能借助老爷子的势力却独立在几大家族的垄断中杀出一条路来,燎河崛起的传奇也仅仅逊于以弱冠之年重回乔氏即在七天之内令公司起死回生的乔氏集团总裁乔熳汐了。对于这一点,慕禅的原话是,"乔总,我希望他是我用一生去追逐的目标。"
  乔熳汐对此不做回应。
  慕禅如今望着窗外,眼下,松柏苍苍,远方,重峦叠嶂。
  慕禅喜欢生命的气息。他所要求的反省是面向远山的,太过森然的白色墙壁令人窒息,自省不就是应该望高山而仰止吗?楼下的松柏让人定心,远处的崇山使人敬畏。为了这一套可以看到山又绝不见人迹的房子,他付出了整整十四年接近十分之一的积蓄。包括,五岁那年第一次的小提琴比赛奖金,和十九岁生日时燎河的最后一笔进账。连黑道出身挥金如土的慕老爷子也说他太过奢侈,但同样,慕老爷子也说,绝对值得。
  每次站在这里望向远处的时候,慕禅总会想到很多,这套房子,买了已经有七年了,传媒渲染他卓越的商业眼光时,总是连这套升值已经超过三倍的房产也算进去。可是,他们不知道,哪怕这栋房子的价值缩水到原来的十分之一,他也绝不后悔。因为,慕斯喜欢。自从他买下这里,慕斯就一秒也没有停留的将自己全部的东西从慕家旧宅搬出来,从此,慕家大宅里,甚至连慕小少爷的一间储藏室也没有。

  第7章 自省

  窗外的风景渐渐在他眸子里淡下去,慕禅回过头,"干了?"
  慕斯盯着自己手掌,确认掌心的汗水是否已经被风干了,他一向不明白哥哥的意图,比如现在,他究竟是在罚自己反省时候乱打电话的手,还是因为汗水太过滑腻而未能紧紧扣住裤缝的指尖,他一点也不知道,甚至,他已经习惯了,不该想的时候不乱想。
  哥哥就站在自己身边,窗子很大,两个人并排,慕斯甚至觉得自己平伸着的手掌能够接到窗外洒进来的大把日光,"是。"
  慕禅于是将手机放在他摊开的掌心里,"138xxxx3922"。
  "什么?"慕斯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不安。
  "道歉。"慕禅只有两个字。
  "我不!"他终于想起了这个电话号码,他的主人是,左宵南,也就是,带头欺负陆由的那个男孩子。尽管慕斯在卡狄并没有参与决策的权力,但是在地下一层他还是拥有着绝对的权威。左宵南的专职老师选择了全身远祸,完全将他抛出来替慕斯泄愤撇清自己。因此,这一次的打架事件,被定性为强曓未遂,左宵南付出了禁训三年的惨痛代价,同时,还有最重的D25型鞭,十二下。执鞭的人,就是慕斯自己。禁训三年,等于还没有出道就被雪藏了,艺人的青春禁不起等待,可以说是非常严厉的处罚。而慕斯的鞭子更是在第五下就让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孩叫出了住手,同时,自觉前途无望又被打到神志不清的左宵南在训教室就仓惶地提出解约。
  卡狄的违约金对于普通人而言,当然足以赔一辈子,但是左宵南家境尚佳,进卡狄签长约,为的不过是图一个出道的机会。如今吃了这么大的亏,他是作威作福的大少爷可究竟惹不起树大根深的卡狄和慕家二少,他的家长逃亡一样的赔了钱领走了孩子。虽然仅打了五下,但由于过于沉重的刑具和慕斯的凌厉教训,左宵南如今还躺在医院里。毕竟,他本就是带着伤的,还伤在危险部位。
  慕禅看慕斯完全没有愧悔的样子,甚至目中还带着几分忿忿不平,他静静望着他,似是给他最后的机会,慕斯却仿佛根本不愿领会。"很好。老规矩。" 慕禅眸中带着些平和的责备,却并不急躁。
  "哥,我没有做错,你这样对我,是不公平的。"慕斯却是几乎要跳起来。
  慕禅没有说任何话,只是抬了抬眼。
  慕斯气鼓鼓的,可张了几次嘴,却终于没有再说话,抬脚,两条腿因为超过十二小时的罚站而不能够马上迈出步子,慕禅刻意没有看他狠掐自己腿面保持平衡的可怜样子,只是等他走到里间去,搬出一只陈旧的箱子。
  慕禅站起身,兄弟俩一齐将箱子在贴近墙角的地方放好。
  一路沉默,慕斯去洗手,然后,重新回里间去。再回来时,口中已经含着一枚10g重的砝码。按照惯例,受罚的时候和哥哥顶嘴,一整天都不能再随便开口说话。
  慕禅没有要他张开口来检查,他的弟弟,他根本不必。如今慕斯过来,就端端正正地站在他对面。
  慕禅轻轻挥了挥手,慕斯眼神复杂,只是他如今含着砝码说不了话,即使心中再有委屈不平,也只能服从哥哥的命令。走到箱子前,用全莲花的姿势盘腿坐正。脊柱挺直,两膝都贴在地上。闭上眼睛,从箱子最左端开始,用手指默默划着《论语·学而》。
  慕禅站在他身后,看他手指的笔形划完了最后一个引号,才淡淡道,"你是在和我怄气?"
  语声并不严厉,可是不知为何,慕斯竟是狠狠地打了一个冷战。
  慕禅的规矩,弟弟不认错的时候从来不逼他的,只是让他自己默写《论语》,或者其他典籍。
  这只木箱原本是极为普通的枣红色,可这些年来,慕斯用手指在箱面上默写,不要说磨掉了本来的颜色,竟连箱面的高度每年都会可怕的下降几毫米。慕禅罚他默写,不止是为了磨他的性子,更是想给他多一点时间去考虑。他既然不是为了惩罚弟弟,自然也没必要为难于他。因此,每次罚他默写时,都会要他在臀下垫着垫子,惩戒室大理石的地面究竟是太凉了。而如今,慕斯却根本没有拿垫子,直愣愣地坐在地上。他口中含着砝码说不了话,这样的举动,无疑是无声的抗议。
  听到哥哥问话,慕斯很自觉地站了起来,垂手恭立,真正是低眉顺眼的样子。
  慕禅望着他,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慕斯就那样站着,可明显能感觉到局促。慕禅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他,慕斯根本不敢看他眼睛,头埋得更低了。等到慕斯紧紧贴在大腿外侧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攥紧了家居裤,慕禅才淡淡道,"回去吧。"
  慕斯站在那里没有动,却是仰起了头,可是还没碰到慕禅神色,却又立刻重新低了下去。
  慕禅却没有再看他,转过了身,重新盯着窗户外面。
  慕斯不敢不动,重新回到箱子前,却听得慕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仿佛被两个人后背隔住了,音量并不高,但是很沉,"垫子放在哪你自己知道。喜欢垫就垫着,不喜欢垫就跪着,你不愿意爱惜自己,我也不必心疼你。"
  慕斯背转身看不到哥哥,却是听到他说过这句话就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最终还是走了出去。他一个人在箱子前又站了一会,终于还是回里间去拿了垫子出来,可究竟是心里较着劲,没有坐,却是跪在垫上。
  慕禅没再进来看他,这一跪,就跪到了吃晚饭。
  慕家的惩戒室不允许任何外人进来,连送饭的佣人也只是敲了门就将餐盒留在门外,慕斯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膝盖,将食盒拎去里间角桌。角桌大概只有半个学生书桌大,凳子也是那种最简陋的圆盘凳。这张角桌就是反省的时候吃饭用的,绝对得一切从简。从昨天晚上回来到今天,慕斯就在这张角桌上解决了自己的三顿饭,今天早晨是吐司火腿蛋,另带一杯250毫升的牛奶,中午是一荤两素一汤的份饭,早餐午餐中间,还有一个中等大小的苹果。现在送来的是一碟清炒土豆丝,一碟西芹腐竹拌花生仁,再配上一小块豆腐乳,小笼屉里是两个宣宣的还冒着热气的白馒头。反省的人,吃得不用太好,但是,绝对不亏待他。无论任何时候,饿饭都绝不会演变为惩罚方式。
  角桌很小,慕斯洗了手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前,规规矩矩地拿着馒头就着菜,有点委屈地揉了揉自己仿佛掉了层皮的指腹,一口一口认认真真地吃,态度谨慎,像是做错事的小学生。等差不多吃饱了,收拾碗筷重新将食盒整理好放在门外,自然会有下人过来收。慕斯重新回来,将凳子塞进角桌底下去放好。用抹布将角桌擦一遍,一切收拾整齐,再将抹布淘洗干净,夹好在专门挂抹布的架子上。做完了这一切,还要再站半个小时,等胃里食物消化。然后才能够重新回去反省。
  有规划的选择,有规律的推进,一步一步向前走,踏踏实实,这才是慕禅的生活准则。
  如今,站了半小时的慕斯回到垫子前跪下,本以为划着箱面的手指不疼了,如今再开始默写,指腹却像是休息得娇贵了似的。慕斯咬咬牙,死命将手指按在箱面上,等重新写麻木了就好。
  比起仅限于安定凝神的小小惩戒,慕斯担心的更多的是陆由。他根本没有想到哥哥昨天居然还会回家里,否则,他绝不会带陆由回来。只是如今再想这个也无济于事,只能祈祷哥哥将他当成是普通人,不要给予过多的关注。可是看哥哥对陆由的态度,明显,他的想法太过不切实际。心中有一件挂念的事,手底下自然就划得没有章法了。
  慕斯信手默着《雍也》,却只觉得手背一凉,被守株待兔的人提兔子耳朵一样的手势提起了手,回头看时,竟是慕禅。慕斯的脸一下就白了。
  慕禅轻轻摇了摇头,将他手重新搁回箱面上。
  慕斯人跪在垫子上,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第8章 八、训诫

  慕斯信手默着《雍也》,却只觉得手背一凉,被守株待兔的人提兔子耳朵一样的手势提起了手,回头看时,竟是慕禅。慕斯的脸一下就白了。
  慕禅轻轻摇了摇头,将他手重新搁回箱面上。
  慕斯人跪在垫子上,脸却红到了脖子根。
  "我讲个故事给你听。"慕禅放下了他的手,依然神态平和。
  慕斯不知道哥哥又要说什么故事,只是低垂下了头。两只耳朵都是红彤彤的,像是能将箱子盯出一个大洞来。
  慕禅不疾不徐地开口,"马祖道一在房中修禅,他的师父怀让在外面的石板地上磨砖。道一原本心无所滞,无碍于物,并不动心起意,可时间久了,终究难免好奇。"慕斯似是被故事所吸引,渐渐抬起了头。
  "于是道一问师父,您磨砖做什么?"
  慕斯听哥哥讲,心里也在暗暗琢磨,难道磨砖是佛家苦修的一种方式,就和自己被罚写字一样?如果是这样,那今天是不是又不好过了。
  慕禅却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心猿意马,"怀让回答他,磨砖是为了做镜子。"
  慕斯心道,把砖磨成镜子也够刁钻了,若是哥哥哪天非要我把箱子也磨亮了——
  慕禅这时轻轻望了他一眼,慕斯这才觉到自己是犯了错被抓了现行,因此也不好意思起来。慕禅却仿佛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道一很困惑,于是他对师父道,磨砖怎么能磨出镜子?"他讲到这里却望向慕斯,"你想,怀让师父会怎么回答。"
  慕斯心中似乎有些想法,却终于没有说出来,只是摇了摇头。口中含着的小砝码仿似有千斤重。
  慕禅却不再看他,"怀让师父说,既然磨砖不能成镜,那修禅又岂能成佛?"
  慕斯仔细咂摸着他语中意思,半晌说不出话来。
  慕禅这时才轻声道,"你心中想着旁的事,纵然你的手指划穿了箱子,又有什么意义?"
  慕斯低下头,只是他的思绪并没有被哥哥所压制,他想,哥哥最后说的话,和这个故事,又有什么关系。
  慕禅这时却从家居服口袋里拿出一块洁白的手帕,"说吧。"
  慕斯将砝码吐在手帕上,自己双手接了包好,尽管并不十分沉重,但一件东西含在嘴里,到底是极为不好受的,整个下巴都酸了,开口说话时只觉得连控制脸颊的肌肉都很困难。"哥讲的这个故事,我不明白。"
  慕斯轻轻点头,"这是禅宗的机锋,南宗禅讲究的本就是无修之修,与道家无为无不为之道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慕斯不说话,禅学玄理,他天生就不像慕禅那么有兴趣,对于南宗禅唯一的所知仅仅就是六祖慧能的那个著名偈子。因此也不敢乱答话。
  慕禅淡淡道,"我要你默写《论语》,不是《论语》可以让你妥协,而是希望你能够静下来。这个道理,你是明白的。"
  "是。"箱子都矮了一层,若他还不明白这个道理,恐怕不是太蠢就是太欠。
  "你默默地写,就总会安定。安定了,自然更容易做出适当的判断。可如今,你心有旁骛。自然不懂得什么叫做因无所住而生其心,'能所俱泯'的境界太难,我只希望你能够平心静气,重新审视自己的所为。"
  慕斯心道,说了这么久,莫测高深,不过就是怪自己受罚不用心。因此道,"我错了。"
  慕禅望他,"你不服。"
  慕斯丝毫没有犹豫,"哥讲的,磨砖不能成镜。"
  慕禅笑了,慕斯原本理直气壮的,如今竟有些心虚。
  慕禅道,"南宗禅太过究竟了,是以,才会有中唐之后的禅净合流。若是不借助净土宗的功利与实际,又如何能流传甚至广大?庄子讲齐物,又是什么样的境界,可是影响力岂能与禅宗同日而语?曲高自然和寡,即使自命清高不生变通之策,无可奈何中也要顺应变通之势。南宗讲顿悟,可若没有经年的积累,又如何能有刹那的灵光。当即成佛——"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淡淡哂笑。
  慕斯知道哥哥一向抑佛崇道,尚老庄之学。可他名字却偏偏叫做慕禅。其实,他们兄弟二人,原本一个叫做慕蝉,一个叫做慕蟖,慕老爷子对慕家嫡孙慕禅爱逾性命,他是刀头舔血的江湖豪杰,不懂得什么居高声自远的意境,也辨不出临风听暮蝉的典故。想来别家孩子都以龙虎为名,儿子居然给孙子取了这么一个小虫子的名字,不觉怒从中来,还是慕禅的母亲在他们父子间斡旋,将名字改成了慕禅。慕禅的父亲不敢忤逆父亲,又珍惜妻子的心意,便也许了下来。四年之后,生了慕斯,他却丝毫不吸取教训,又给小儿子取了个昆虫名,只可惜这一次,还未等到老爷子发火,便因江湖仇杀护持幼子去世了。慕斯丧父丧母,又被慕老爷子迁怒,慕家这样的大族中,若是没有哥哥,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来。而他慕蟖的名字,也时不时地为人取笑。慕家子弟,甚至是旁支也特意抓了蝈蝈或者蚱蜢来撕腿扯翅膀,一切蟖螽类的昆虫都成为他们取乐的对象,甚至有人直接就说他是该被打死的蝗虫。慕禅渐渐懂事,将一切都记在心里,终于找到个机会,求慕老爷子替慕斯改个名字,慕老爷子并不喜欢慕斯,却不忍拂了慕禅爱惜弟弟的心意,自然也是为了敲山震虎,慕斯再不好,也是慕家嫡系,因此将那些取乐的子弟教训一通,顺手抹了虫字边,以后自然也再难有人以此做文章了。
  慕禅看弟弟脸红的不再那么厉害了,知他如今心境已经平复下来。他是太过理智的人,教训弟弟,不止要求自己保持绝对的心态平和,甚至连慕斯也不能心有杂念。
  "想清楚了?"淡淡的一句话,就这么猝不及防却又顺理成章的抛过来。
  他谈玄说佛,本就不是来和弟弟打机锋的。慕斯稍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嗯?"慕禅等着他的话。
  "我——"慕斯张了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
  "你慢慢想,不用着急,我等着你。"慕禅说完,就重新站在窗前,太阳已经沉了下来,却未到黄昏,这个时候的天地仿佛格外安静。
  慕斯将包着砝码的手帕从口袋里拿出来,重新含进口中去。即使慕禅背对着他,并且隔着一整间房的距离,他还是觉得有极强的压迫感。默了一会,就停下了手。
  慕禅等了片刻,确认他是真的没有在写了,才轻声道,"怎么?"
  慕斯不能说话,就轻轻用手指敲了敲箱子。
  慕禅走到他身后,这一次却没有让他将砝码从口中拿出来,慕斯用手指在桌上写字给哥哥看,"对不起,我想不明白。"他写了这一句,竟觉得太过难堪,再也写不下去了。
  慕禅却是道,"我看得出,你不用划这么重。"
  慕斯只觉得心一下子紧了,却又拿手写道,"请您责罚。"
  他写完这四个字,似是有些不敢看慕禅,但却刻意挺了挺胸,跪得更直了。
  慕禅轻轻点头,"不错。从昨晚到现在,你想的时间,已够长了。"
  慕斯这一次没有再写什么。慕禅徐徐吐了口气,"既然如此,去洗澡吧。"
  这一次,慕斯很规矩,在箱面上用手指写了个"是。"
  慕禅看到他肩膀抖动了一下,他知道,他的家法,他还是怕的。只是,宁愿挨家法也不愿意道歉,这个弟弟,还是和小时候一个样,一点也没有长大。

  从浴室走出来的慕斯深深吸了口气,他知道,哥哥现在一定已经洗过了澡站在窗边等他。尽管他半小时前还那么不自量力的要求了惩罚,可如今,却觉得连迈开步子都艰难。
  慕禅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过来,"不必过来了。"
  于是,慕斯摆正了脚,恭恭敬敬地等着慕禅走过来。
  慕家的惩戒室,格局很大。浴室和盥洗室是分开的,盥洗室连着外间,浴室却在里间。从里间是看不到站在窗口的慕禅的,但是慕斯知道,哥哥很快会进来。执行家法的时候,慕禅从来没有让他等过。他所希望的反省一定是最理智平和的状态,而不是带着忐忑。他认为,忐忑会让人迷惑,而对于即将到来的惩罚的担心会削弱反省的力量。
  果然,慕斯没有等太久,慕禅走过来,先命令慕斯将口中砝码吐出来泡进消毒瓶里,这才轻轻点头,示意他跟上自己。金属质地太硬,他不希望教训的时候对慕斯有伤害。
  慕斯略略落后半步跟上慕禅,十平米的内间并不大,两个身高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男人没有几步就走到了尽头。慕禅的手握上门把,他听到了慕斯调整呼吸的声音。
  真正要动家法时,不是在最外间有窗子的地方,不是在里间有床的地方,而是,真正的,内间。
  这一扇门,平常,是不开启的。开启的时候,无论慕禅或者慕斯,都一定要保持自己的绝对洁净。
  慕禅终于推开了门。
  长兄为父,尤其慕斯自幼失孤失怙,在哥哥的家法下长大,搬进这个宅子来也已经七年,可无论哪一次,走进这个房间,全身的皮肤都会变紧发麻。他知道,那些练习生都在背后议论着慕老师的手段,可是,比起哥哥的教训来,他的那些惩处刁难,又算是什么。
  慕斯知道,自己太过没有出息,哥哥已经进去了。他迈开脚,也轻轻关上了门。
  房间永远是老样子,周正又肃穆,让人禁不住地心凛。里面所有的家具都是梨木所制,而且,保持梨木本来的颜色。
  哀公问社于宰我。宰我对曰:"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曰:'使民战栗。'"
  唯一例外的,是藤杖。

  第9章 九、责罚

  唯一例外的,是藤杖。
  两尺三分长的紫藤,同慕斯小指一般粗细。他已经不记得究竟是什么时候,哥哥开始用"家法"来约束他。只是,随着渐渐长大,他的藤杖,换了许多根。
  每一根订制的时候,都是从小指第二骨节之下的位置量起,不增一分,不减一分。
  如今这一根,慕斯低下了头,大概是人也长大了,指头也定型了,用的日子,已不短了。
  只是在哥哥的教育下,他学会了如何将这件家法服伺地妥妥当当,关于藤制品的养护,慕斯相信,他的知识绝不亚于任何一位专家。
  慕斯抿紧了唇,将藤杖从黄梨木的柜格里请出来。 双手平举,一步一步向前走,内间地板铺得不是理石,而是更加古朴的青砖,他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尽管脚步很轻,却依然带着几分沉重的气息。就像是手中捧着的家法,无论如何,不可抗拒。
  等走到距慕禅两步半距离的时候,慕斯停了下来。
  慕禅高高地坐在铁梨木制成的公案椅上,后背与精致的云龙纹雕镂椅背若即若离,他一向不喜欢清时的家具,太过琢饰了便附庸风雅得厉害。这把椅子却是例外。任何一个设计,都挑剔到吹毛求疵的地步,繁复有时候也是尊重的一种。
  这间房里的所有家具,都是慕禅亲自查阅典籍改良设计出来的。慕斯还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哥哥便带着他四处奔波挑选木材,或者通宵达旦地翻书绘图,正如他玩笑时说的,整个慕家,最"贵"的怕也是这间屋子了。有时候想起来,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觉得讽刺,这么用心良苦,花费了多少心血,竟全不过是为了揍自己一顿罢了。他还记得十四岁那年将那把沉香木的戒尺拿去换钱的事。经历了如何惨痛的责打教训已经记不清了,可到了后来,不知费了多少心思追回来,慕禅竟是毫不可惜地付之一炬。绝无仅有的珍奇又如何,难道,他能用别人摩挲过的板子再教训他的弟弟?
  慕斯站稳脚,沉下腰,将藤杖举过头顶。又略向后退了半步,恭恭敬敬地跪下来。手臂更直了,请罚,是要规矩的。来到这个房间,任何举动,都需要规矩。
  慕禅将手臂从案几上拿下来,站起身,慕斯只觉得心跳瞬间加快了许多。他低眉顺眼地跪在那里,只能看见哥哥的鞋子,一点一点地向自己逼进。
  然后,手中蓦地一空,藤杖已经到了哥哥手里。
  仿佛一口气息突然坠下,慕斯只觉得心中立时空了一块。他缓缓收回手,放在身侧,跪在那里安静等待。
  慕禅点了点头,将藤条横过来,顺着墙角轻轻一指。
  慕斯知道,那个地方,摆得是一张黄花梨木夹头榫大平头案,明时的式样,慕禅喜欢,便也没有改,依样做了一张。他总是说,明朝是个有风骨的朝代。每当这时候,慕斯心里就会想,不是蓬莱文章建安骨吗。
  如今,他自然没有任何心思去想这些,最直接的反应是,这个东西,他不喜欢。
  要趴着挨家法,也就是说,哥哥打得不会轻了。可是,如果可以选的话,他宁愿选那张特别改良过的铁梨螭纹卷书案。至少,趴的时候能伏帖些,也会比较轻松。
  慕禅丝毫没有在意他的纠结,只是定定望着他。不带任何暗示意味的眼神,就只是看着。
  慕斯站了起来。不知该怎么说,无论多少年,哪怕从小在他藤杖下长了这么大,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还是难以就范的羞涩。
  他是已经有了自己事业和荣耀的二十一岁男人,可是,却不得不在哥哥的家法下脱下自己的裤子。
  但是,不这么做,又能怎么样。他已经不是叛逆期的十四岁了。关于脸面的问题,慕禅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交代,只是,慕斯自己教训练习生的时候会说,既然已经犯了没有脸面的错,还有一点羞耻之心的话,就把残存的脸面自己悄悄收起来。他想,这大概就是自己比不上哥哥的原因吧,哥哥的道理,从来不必这样掰开了揉碎了一点威严也没有的解释。
  慕斯将手搭在裤腰上。知道要来挨打,他选了宽松的家居裤,绝对柔软舒适的好料子。很多人说,三代为官始知穿衣吃饭。不算几千年前显赫的祖先,从慕老爷子起,到他这一辈,正是第三代。尽管比不得秋家陆家那样的世家豪门,但也学会了一些高贵的享受,对应的,是同样精致的淘气。更何况,从小教养他长大的哥哥慕禅,是一个将生活过出了意境的人。慕斯是很会穿衣服的,即使是只讲求自在的家居服。无论剪裁面料,都无可挑剔。尤其是,哪怕被打得动弹不得,重新穿上去,也不会太辛苦。
  他将衣裤脱了叠整齐在一旁的小几上放好。留在身上的内衣,已全是纯白色。
  慕禅望着他,看他低下头躬下腰,将白色袜子脱下来。纤尘不染,对弟弟的自觉和自律,他表示满意。
  内衣袜子这样别人看不见的东西,他偏执的甚至带着些封建大家长的专制态度,只允许慕斯穿白色,而且,必然时刻保持整洁。哪怕接受他体罚训练时被扔到需要穿越沼泽的小树林拉练,全身骨头都要散掉的慕斯回到宿舍的第一件事不是躺在床上缓气,而是蹲在水池边洗袜子。
  白色,并且一周只有两双可以替换,没有任何理由,必须保持绝对的干净。任何一点可憎的汗渍或者脏污,换来的只能是毫不容情的藤杖。慕斯现在都还记得,慕禅是怎么样提着藤杖站在水池边让他跪在那里将一双足球袜搓洗到破的。被哥哥抓了现行,就不会有肥皂或者洗衣粉了,两只手一直搓,搓到干净为止。
  慕斯除去了鞋袜,全身上下仅剩下一件白色纯棉的贴身背心和同样质地的白色内裤,他站在案几黄金分割点的位置旁,哪怕知道没有任何转寰的余地,还是不自禁地回头看了哥哥一眼。
  慕禅就站在离他半米处,手中是藤杖,面无表情。
  于是,慕斯认命地,将内裤缓缓褪下来,伏在案几上。
  有些凉。
  慕禅走过来,没有握着藤杖的左手轻轻按住了他的腰。
  "哥——"慕斯的声音带着些忐忑。
  慕禅看着弟弟,从幼年起就被他逼迫运动锻炼出的完美身形,宽肩,窄腰,翘臀,长腿,皮肤也带着年轻人特有的光泽。
  甚至,连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肌肉,也绝对符合任何时代关于男人力量的审美。
  他的臀,经过这么多年的教训,还是不能完全放松下来。而这样的一种状态,却让他的身形更加漂亮,线条也更加流畅圆融。
  "是要我从头教你规矩吗?"藤杖抵在桌案上,慕禅的声音很静,不冷,但是,太沉。
  他站在这里,目光之下,是慕斯的每一寸身体。他清楚地看到,他的弟弟,打了个寒战。然后,身子向下微微一挪,手臂缓缓撑在案子上,坚强有力。却是深埋下了头,打开了双腿。最羞耻的部位,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哥哥眼前。慕斯本能地脸红了。
  慕禅却并没有扬起藤杖,"从走进这里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应该有随时准备接受教训的觉悟。二十下,小惩大诫,我希望能帮助你平静下来。"
  二十,是一个绝对恐怖的数字。这是完全超出他预期的。慕斯抿紧了唇,暴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已经因为紧张和羞涩而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即使未及藤杖加身,他的臀却已经开始发麻。
  "如果你的臂和腰还是这样没有一点力量的话,我不介意从今天开始给你一个新的训练计划。"慕禅的声音很淡定,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态度。
  "对不起,是。"哥哥手里握着藤杖的时候,服从之外的第二选项是,绝对服从。
  慕斯的手臂撑得更直了,自然,臀也抬得更高了。
  臀和腰线以一种优美的弧度连接着笔直的双腿,健康,有力。
  慕禅选了一个最适宜落鞭的角度。
  "嗖!啪!"第一下,毫无保留。
  藤杖落在慕斯白皙的臀面上,红色的檩子随即绽了起来,然后以一种不可思议地速度高高肿起。
  慕斯狠狠咬住了嘴唇,撑着几案的手死死用力,这样的姿势,这张案子有些长,他的腿也分得太别扭,他的呼吸已经不是很舒服。可是,他没有动。正如他一直都知道的,任何乱晃都只能佐证最近的体能训练非常不合格而已。
  慕斯良久才透出一口气,"一。"
  站在他身后的慕禅却摇了摇头。第二下藤杖,便不是落在他臀上,而是抽向他挂在膝盖上方的白色内裤。打在腿上要比屁股上疼得多,那么轻薄的内裤,根本没办法抵挡疼痛。可是,藤杖没有触及到皮肉,这一下,便不算惩罚。
  "一。"
  第三下,力道更重,却依然隔着内裤。
  "一。"
  第四下,同样。
  "一。"慕斯口中报数,心中不知是多少委屈。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哪里要被哥哥如此刁难,哪怕痛得连冷汗都砸在黄梨木的案面上,他依然保持着双腿的稳定没有颤动,他真的不知道哪里才是需要改正的地方。
  第五下,慕斯的报数还是一。不舒服的姿势和绝对不够安宁的心态将梗滞的气息憋在胸肺里,透不出来。
  第六下的藤杖却是更重了,而且,是击在和第五下同样的位置。慕斯知道,这是惩罚。惩罚他,直到现在还不明白错在哪。
  第七下,打得太刁钻了,藤杖擦着他大腿后侧,不是敲击,却是作为鞭子一样的抽下来。
  "咻!"
  疼痛太过锐利,质地优良的内裤被划破了。

  第10章 十、自惩

  第七下,打得太刁钻了,藤杖擦着他大腿后侧,不是敲击,却是作为鞭子一样的抽下来。
  "咻!"
  疼痛太过锐利,质地优良的内裤被划破了。
  "一。"还是一。如果不是从小的教育,知道什么叫做不可违抗,慕斯想,他一定连眼泪都掉下来了。
  藤杖继续落,很重。这一下,落得很实。打在刚刚肿起来的大腿后侧,像是疼得要沉下去。
  "一。"慕斯的手指抠着梨木的几案,死死的抠着,身后,实在是太疼了。
  "碰!"藤杖敲下来的声音已经成为闷的。
  慕斯的嘴唇被咬破了。于是,咽下了带着腥甜的鲜血,"一。"打到这个时候,他很坚持。
  慕禅继续落鞭。还是打在内裤上,内裤包裹下的皮肤已经开始充血。慕斯能感觉到,那些汩汩的血液以一种液态逼进固态的形式胀起来。他的皮肤像是充满液体的气球。
  "呃~一。"冷汗开始大滴大滴地向下落。
  "刷!啪!"绝对沉重的教训,慕斯死死攥着桌案的手再也握不住了,身子沉了下去。
  "对不起。"慕斯大口喘着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重新撑起来。
  第一下鞭痕独立的梅花枝一般横在慕斯臀上。尽管是恐怖的紫色,但究竟不如他大腿后侧的伤那么瘆人。这样的十下打下去,慕斯的皮肤已经泛出了令人担心的小血点。疼。什么麻,痒都没有了,只剩下疼。太疼了。
  慕禅却不再落鞭。等待了很久,慕斯甚至连五脏都缩在了一块,重新支着手臂将自己屁股抬得更高些。比起挨打,他更怕的就是如此的等待气息。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做错了就打,不对了就罚。道理,从来不是用口讲出来的。
  慕禅将藤杖收回在了手里,并且,站得离案几远了一步。
  慕斯有些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趴下。"慕禅命令。
  "是。"慕斯将自己身体贴在宽大的梨木案子上,案子很硬,身体贴上去的触感有一种太过坚实的冰凉。
  他不敢再抬头,额头抵着案面,双手非常标准地绞在后背上,握得紧紧的。平头案的棱子抵着他腰,才趴了一会儿,连腰上也被镉出了一道红印子。这种姿势,很不舒服。
  慕禅就那样提着藤杖站在他身后。慕斯仿佛能听到心脏击在几案上的声音,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的强烈不安。
  他无意识地动了下。
  "嗖!"
  狠狠的一记藤杖直直地敲在背上,只这一下,白色的背心就被划出了一道口子。
  "啊!"慕斯的背一下子弹了起来。
  "我叫你趴在这休息吗?"慕禅的声音很淡。
  "对、对不起。"慕斯大口地喘着气。
  "噔"的一声,藤杖轻轻磕在了案子上。慕斯又是一下轻颤。
  "说。"慕禅的声音还是很淡。
  "我、我——我不知道。"
  "啪!"狠狠的一下,甚至连紧压着的空气都被这一藤拍了下来。慕斯甚至有一种空了的感觉,两秒钟之后,他后背上才开始翻江倒海的疼,那种感觉,就像是最大的浪打上最坚硬的礁石。
  藤杖非常危险地停在了他臀上。
  慕斯不自觉地收紧了臀肌,却又因为想起哥哥的教训而在一秒钟内说服自己放松下来。挨打的时候不许绷着,完全是打出来的领悟。"哥,我,我真的不明白错在哪里。"
  "好,你起来吧。"慕禅的声音淡淡的。
  慕斯只觉得整颗心都绷在了一块,战战兢兢地从几案上爬起来,满头满脸全是冷汗。
  慕禅看了他一眼,慕斯顺从地提上内裤。
  慕禅却是将藤杖放在了案子上,一步一步向前走。打开了靠在最角落的黄花梨素身顶箱柜。
  慕斯不明白哥哥要做什么,只得定定站在那里。才一犹豫间,竟看他自柜中取出了一柄紫铜镇尺。慕斯立刻慌了。
  "哥——"
  慕禅右手提着镇尺,一步一步走出了房间。
  "哥!"慕斯大着胆子叫了一声。慕禅根本没有看他,径直向外走去。紫铜镇尺放在外间书桌上,他自己却是走向床头的梨木角柜,捧出了一只差不多五十厘米高的黄花梨小药箱。
  "哥,哥!"慕斯这次是真的急了。
  慕禅眼里耳里却仿似全无他这个人,自己将药箱架在了书桌上,却又从书桌下的柜子里取出了两个硬皮笔记本在桌上撴整齐摞在药箱上。而后,他将自己左手展开,掌心朝上,着实搁在了本子上。
  调整好角度,便用右手抓起紫铜镇尺,狠狠一下,重重砸在自己左手掌心上。
  慕斯一下子就从内间冲了出来。
  "一。"慕禅自己报出了数。额上的冷汗以一种太过迅疾的方式滑下来。
  镇尺第二次扬起,慕斯这一次是再也顾不得了,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右手,"哥,不要打自己,小斯知道错了,是小斯错了。"
  "放开。"慕禅的声音还是淡淡的。
  "哥,小斯知道错了,小斯道歉,小斯立刻道歉,我不该冲动,不该公报私仇,不该因为一时气愤坏了卡狄的名声。小斯知道错了,哥不要再打自己了。"
  慕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心里蓦地一疼,你还是不明白。
  "放开。"还是这两个字。平和,淡定。
  慕斯头上的冷汗不住地向外冒,慕禅握着镇尺的手臂却依然那么稳定。兄弟二人僵持了半晌,终于,慕斯强不过哥哥,自己放开了手。
  慕禅连眼睫都没有丝毫眨动,放在笔记本上的左手依然定在原来的位置。包括因为太过用力而在笔记本上按出的手指轮廓,绝对的边缘光洁。
  又是一记镇尺狠狠击落。
  "二。"不带一丝痕迹的声音。
  "哥,那把镇尺是紫铜的,你这么打,手会废掉的。"慕斯跪了下来。
  第三下。
  紫铜太过沉重,连划破空气的声音都是凝重的。
  "三。"
  "铿。"慕禅将镇尺放在桌上,自己拖着一只仿佛要断掉的手走出了门。
  慕斯连忙起身跟在后面,慕禅却是走向惩戒室最外间用一只右手拨了电话给管家,"替我叫车,五分钟,我要出门。"
  而后,他终于回过头,"我叫你出来了吗?"
  慕斯不敢说话,在他脚边跪了下来。
  "我叫你跪了吗?"语声还是如常一般的平静,哪怕额上是大颗大颗的汗水。
  慕斯不敢惹哥哥生气,连忙站了起来。
  慕禅却是转过身折进内间去。
  这一次,他的右手重新握起了藤杖。
  慕斯垂下头,认命一般地再次褪下内裤,撑在大平头案上。
  这一次,姿势竟是格外标准,可不知为什么,慕禅的心,竟是狠狠的疼了。
  没有丝毫犹豫,准而狠的藤杖落在慕斯臀上。
  "二。"慕斯大声地报着数。
  "啪!"
  "三——"因为拼命压抑呻吟,不得不拖长了声音。
  "啪!"藤杖的节奏没有变。
  "咝——四。"慕斯已经不能控制气息。
  慕禅又一次停了手。
  慕斯下意识地在手臂上蹭了蹭快要流进眼睛里的汗水,却是连忙仓惶的道歉,"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慕禅等着他重新撑好,第五下藤杖,贴着前四下整齐的伤痕,带起了凸起的檩子。
  "唔——呃——五。"慕斯挣扎着继续报数。
  慕禅望着他打颤的手臂,他知道,他快撑不住了。只是,第六下藤杖,依然没有丝毫保留。
  "咚!"慕斯的手肘狠狠撞在了案上,"六!"慕斯很坚强。
  慕禅却再一次收了藤杖。
  慕斯又怕了。
  惩戒室原本被慕禅强大气场压缩的空气仿佛更挤了,慕斯咬着牙,重新调整姿势。慕禅却没有再走过来。
  慕斯只觉得身后的空气要被挤破了,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慕禅定定站在那里,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慕斯撑在案子上,只觉得掌心的骨头压得太实,黄梨木和手骨,他不知道哪个更坚硬。
  双臂不可控制得颤抖,慕斯实在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他不敢再回头看,只能拼命拉直双腿抬高屁股,带着伤的大腿后侧,刚刚才藤杖加身的臀,因为他的动作疼得更加撕心裂肺。
  慕禅没有任何提示,只是等。
  终于,第七下,缓慢却沉重得敲击下来。
  慕斯痛得身子一抽,膝一软,膝盖狠狠磕在了案子边缘。
  再一次地,那么平和的两个字,"起来。"
  "是——"慕斯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来。
  慕禅重新将藤杖放在梨木案子上。再一次走了出去。
  还是那柄紫铜镇尺,还是那张桌子,药箱和笔记本将慕禅左手垫出适当的高度,又是一下重击。
  "哥!小斯做错了事你罚小斯就好,小斯已经答应道歉了,你这么打自己,是要逼死小斯吗?"
  慕禅握着镇尺的手隐隐颤抖了下,他早都知道,自己在弟弟眼里,不过是一个这样的人,只是,他的镇尺还握在手里,第二下,或者说,第五下,依然没有停。
  "五。"慕禅的语声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连呼吸都保持着固有的频率。
  然后是,第六下。
  "哥!"慕斯几乎是吼出来。
  同一时间,"六。"很定,甚至连慕斯的吼叫都不能盖过的声音。

  第11章 十一、短交锋

  然后是,第六下。
  "哥!"慕斯几乎是吼出来。
  同一时间,"六。"很定,甚至连慕斯的吼叫都不能盖过的声音。
  再次放下镇尺,这一次,慕禅却没有走回内间去,"过来。"
  慕斯挣扎着提好裤子,狠狠攥着手,一步一颤地挨过来,规规矩矩地在慕禅面前跪下,"小斯知错了,请您训示。"
  慕禅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你疼得厉害?"
  "是。"哥哥面前,他一向不敢撒谎。
  "怕自己站不直,所以跪着。"慕禅问道。
  慕斯的脸一下就红了,经过刚才的教训,他知道,自己站不住了。
  "不许上药。站立前弯式。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起来。我想,你需要时间。"慕禅淡淡吩咐。
  "是。"慕斯的心一下就揪在了一起。二十下,才堪堪挨过七下而已。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让哥哥生气了。可是,他已经认错了,该做的妥协已经全部都退让到了原本自以为绝不可能的程度,他不知道,他还能怎么办。
  慕禅却连一个手势也没有,径直穿过两个房间,打开了惩戒室的门。
  管家正站在门口。在慕家工作,最重要的品质就是时间意识。
  慕禅轻轻关上门。
  "少爷,车已经备好了。两分钟前,四爷打了电话过来。"
  慕禅伸出了右手,管家将手机递过来。教训弟弟的时候,他是绝不带任何通讯工具的。哪怕曾经为此得罪了坤舆资历最深的一位族叔,也依然不曾改变。
  "抱歉,四叔。刚才有点事,请问有什么吩咐。"直入主题,不卑不亢,一向是他的说话方式。
  "没关系,原本就不该这么晚打扰你。因为孟曈曚的事和徒千墨有些冲突,你可以过来?"电话那头的人,是卡狄执行董事慕节周。
  "好。"他没有任何犹豫。
  "顺便,叫上慕斯。"慕节周加了一句。
  "不行。"他甚至没有用敬语。
  "禅少,请你带慕斯过来,有件事,必须他在场。"慕节周的语气强硬了起来。
  "不必。四叔如果没有其他的吩咐,慕禅立刻就到。"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妥协的人。
  电话那头没有了声音。
  "慕禅无礼。"于是,他先挂断了手机。

  卡狄二十二层的董事长室。慕禅踏进去的时候,有三个人。
  慕节周,徒千墨,还有一个,是陆由。
  "四叔。"慕禅先向慕节周行礼,没有半分差池。
  慕节周只是点了点头,隔着宽大的办公桌,真皮的座椅仿佛很舒服。俯视的感觉,本就是让人舍不得放手的追逐。
  徒千墨看慕禅到了,冷声道,"慕四爷请你见个人。"
  慕禅淡淡道,"不必。我只有四分钟,耽搁不起。"
  慕节周轻轻咳嗽了一声。
  慕禅目光转向陆由,连眸子都温柔下来,"小由,你先出去。"
  陆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已经可以被慕家大少如此称呼,可是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这里这个地方,如果他不想今天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来,就只能听话。他不止应该听话,而且更应该明白,他没有资格选择听谁的话。所以,最好的办法是,谁让他听话,他就听话。
  于是,他先向徒千墨鞠了一躬,而后在确认了慕节周没有要阻拦他的意思就一刻不停地出去。用最恭敬的体态,却是最迅速的方式。
  慕禅等陆由出去才望向慕节周,人人都说慕家大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可面对慕节周,他从不刻意收敛骨子里的戾气。"您叫我来,是因为、左宵南。"清清楚楚、断句分明。
  慕节周道,"不用这么着急。禅少,徒总监有没有和你说过,他打算用七百万来做孟曈曚的周年纪念活动。"
  "没有。"慕禅的声音很稳定。
  徒千墨将搭在膝盖上的腿放了下来,"我要做什么决定,不必通知他知道。"
  慕节周没有在意徒千墨的态度,只是望着慕禅,慕禅还不待他开口,已经道,"我现在知道了,并且无条件赞成。"
  慕节周的神色立刻变得阴冷,"禅少——"
  慕禅微微一笑,"左宵南或者他的父母就在门外,如果我不能顺从您的意思,是不是,慕斯就要被虐待学员的污蔑赶出卡狄。"
  慕节周缓缓道,"卡狄有卡狄的制度,你知道,老爷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
  慕禅笑了,"四叔是在讽刺爷爷吗?任何人都知道坤舆是什么起家的。社团,做得本就是仗势欺人的生意。"他说到这里,却是突然上前了一步。
  坐在办公桌后的慕节周竟突然有一瞬间的强烈压迫,而后,就换上了哂笑,年轻人,果然沉不住气。
  慕禅抬起了手腕,"两分三十五秒。慕禅告辞。"
  "慕禅,慕斯公报私仇,卡狄处事不公,左宵南的父母和记者就在楼下,你若是一意孤行,以后还有谁敢把孩子送过来。"慕节周一字一顿道。
  慕禅打开了门,伸手就将门外惴惴不安的陆由揽进怀里,"小由是我的人,碰他就是碰我。公报私仇的不是慕斯,是我慕禅。"
  慕节周的语声却是定了下来,"慕禅,你想清楚。"
  慕禅突然扬起了左手,"四叔居然连记者都替我请来了,慕禅也不介意下去发个红包给大家一点交代。四叔很体贴慕禅,正餐请不起,这个时间,宵夜还是没问题的。"
  慕节周一顿,"什么?"
  "慕家大少的左手手骨加三百五十万营养费,赔得过左宵南背上的几鞭子吗?"慕禅连头也没有回。
  "啊?"在他怀里的陆由一惊。
  慕禅用右手捏了捏他鼻尖,轻笑,"还不快陪我去医院。"
  陆由心里一紧,"慕少爷——"
  慕禅笑了,"不用担心,只是骨裂而已。就算真的废掉了,一只右手一样可以变魔术给你看。"
  沙发上的徒千墨噌地站起,"陆由!给我滚过来!"
  "啪、啪。"慕节周零落地拍着巴掌,语声轻佻,"从孟曈曚到他,两位少爷的品味很相似。"
  慕禅没有回头,却是一步就踏出了门口,"逝者为尊,四叔不嫌太失身份了吗?"
  他偏过头,面对陆由却又带上笑容,"我们走吧。"说罢目光落在揽住陆由肩膀的手臂上,整整四分钟,他对自己表示满意。

  "那个新人,叫陆由?"慕节周望着关上的门。
  徒千墨几乎要被逼疯了,每一次,面对慕禅,他总是无可避免地被压制。
  "真像孟曈曚。"慕节周轻轻叹息一声。
  "你说什么!"徒千墨利得像一把刀子。
  慕节周笑了,"我说,那个新人,真像孟曈曚。连刚才的情境,也那么像。"徒千墨慕禅当年的二少夺曚,在这个圈子里,并不是秘密。孟曈曚,证明了后工业时代的娱乐圈依然存在奇迹。正式出道仅仅三年,横跨歌舞乐坛、大小银幕,首张专辑音乐节封王,第一部电影国际称帝,连自称业余爱好的书法也自成一体,手书王维的《汉江临眺》以超过起拍价三倍的价格成交,成为当之无愧的标王,而标下他作品的,既不是疯狂的粉丝,也不是挥金如土的世家公子,而是著名的书画鉴赏家。因为当天的拍品全都是匿名拍卖,当主办方最后宣布书作主人的时候,连拍下的鉴赏家也大吃一惊,当即表示,绝不转让。只可惜,他的第二支主打还未被后来者拉下排行榜,他的人已经在新剧的拍摄中溺水身亡。孟曈曚就像是最耀眼的流星,惊天彻地的绽放了全部的光芒,而后猝然陨落。
  徒千墨没有说话。
  慕节周的语声仿似还带着赞叹,"孟曈曚是单眼皮他是内双,鼻子比不上孟曈曚那么挺,唇线也没有孟曈曚清晰,五官可以说没有一处相像,整个人的气质,更是比孟曈曚圆融。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却总能想起孟曈曚来。"
  徒千墨的语声已经趋于稳定,"我和慕禅不和人尽皆知,四爷还要挑拨离间,不嫌段数太低了吗?"
  慕节周却是道,"我不过是觉得,既然有了新的替代品,七百万花在一个死人身上,还要受尽非议,我替你可惜。"
  徒千墨根本没有被他激怒,"我只知道,他是我的爱人。"
  慕节周缓缓道,"楼下就是记者,你若是敢把这句话当着他们的面说一遍,我相信,连七毛钱都不用花。"
  徒千墨根本没有理会他,大步走出了门。曈曚,为什么不等我把这句话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一遍,你就已经走了。

  "对不起。"慕禅放开了揽住陆由的手。
  "没关系。"陆由低下了头。
  "楼下都是记者,我们不能一起下去。"慕禅轻声道。
  "谢谢慕少爷。"陆由还是低着头。
  慕禅挑了挑眉。
  "我还没有出道,你就能这么爱惜我的名声。"陆由扬起了头。
  慕禅第一次用全部的心神去认真看他。这种道谢的话,孟曈曚绝不会说。孟曈曚太骄傲,骄傲到即使是旁人的好意,他也不会去领受。
  陆由却是微微鞠了一躬,一转身,顺着安全梯走了。
  收拾了全部心神,慕禅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手已经这么疼了。他知道,七百万,不是一个小数目。慕节周不愿意投入到不可能再带来长远性产出的艺人身上,只是,用慕斯来做文章逼自己就范,也未免太小瞧了慕禅两个字。
  他早都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善了,三百五十万早早地打进了左宵南父亲的账户。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是违约金的数目。慕禅从来都是一个公道的人。
  他知道,在给了一个交代后,慕节周绝不可能再将左宵南的事捅出去,权力斗争是被默许的,但如果以牺牲卡狄的利益来争权,不必自己出手,老爷子也不会放过他。慕禅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然后将属于卡狄的空气随着疼痛压进肺里,这里的一切,从来都是他的,慕节周,不过是个临时管家罢了。
  正如他腕上那只Patek Philippe,从来没有人能够真正拥有,所有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下一代保管而已。
  只是他的苦心,也绝不需要任何人明白。
  慕禅掌上的伤疼得钻心。
  惩戒室里的慕斯怎么样了。
  还好,这个时间去医院,不会堵车。

  第12章 十二、思考时间

  双脚并拢双腿直立,身体从臀部向前弯曲,保持背部挺直。双臂下垂紧挨着脚双掌贴在地上,绷紧双腿,腰部继续向下延伸,直到胸部贴上大腿。而后,就是时间带来的永恒的僵直。
  身后的伤以一种丧失了意识的形态蔓延到整个身体,慕斯不知道这个姿势除了无尽的痛苦之外还能给他带来什么。
  腿上臀上的藤杖早已将站立变成受刑,更何况,是现在这种明显折磨的惩罚方式。内间里没有钟表,可是,慕斯觉得,他的思考时间未免太长了。
  慕斯轻轻闭上眼睛,不去看地上的小水滩,他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开始变得这么爱出汗的。好像,卡狄的练习生里还没有比他更能流汗的人,或者,没有比他更会汗如雨下的遭遇。但是他不知道,这里面是否包括陆由。
  从他有意识会思考的那天起,他就知道,慕禅是神。他完全满足神的一切属性,崇高、怀慈、无所不能,同样,不可违抗。
  慕斯抽了口气,当疼痛随着时间渐渐如影随形地不那么讨厌的时候,就到了应该思考的时间。他在心里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慕禅有多爱护他,可是,也比任何人都知道,慕禅绝不可能姑息他。如果在哥哥回来之前没有一个正确的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什么。
  慕斯想,他需要理一理思路,从头开始。
  这同样是这些年来藤杖教会的好习惯。
  从头的意思是,上溯到整个事件最原初的位置。当然,不是盘古开天夸父逐日,而是,陆由。
  陆由,是他的人。
  陆由签进卡狄的时间,是一年前。也正是孟曈曚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记得慕禅给他讲《周易》的时候他曾问过一个问题,为什么是九五至尊,而不是从卦象上直接显示出的至高的九六。
  慕禅告诉他,因为九五很高却不是最高,也就是说,隐含着一种上升的趋势,而九六已至极点,盛极必衰。
  他不得不佩服老祖宗的智慧,果然,孟曈曚站得太高,当一部分别有用心或者真正爱他至极的人疑惑着不知他以什么样的方式由盛转衰的时候,他居然连下降的轨迹都没有,直接走向了灭亡。
  这对卡狄而言,无疑是个毁灭性的打击。正如2001年的9月10日,双子星里的人同样无法预知第二天将会发生什么,卡狄的高层也完全没有想到,孟曈曚时代,居然如此迅速的终结。
  慕斯记得,那时候的陆由,还带着十五岁少年特有的青涩,尽管比起同龄的其他人,他已足够成熟。
  慕斯是一眼挑中他的,那时,他甚至带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他会用全部的心血去雕琢他,让他成为一个新的传奇,就像徒千墨将孟曈曚打造成了一个传奇一样。他会向他的哥哥证明,很多事,不是只有徒千墨可以,慕斯,一样行!
  陆由很有天赋,很勤奋,也很刻苦。勤奋和刻苦是两个概念,勤奋是说他会一直努力,刻苦是说,他会尽最大的努力。
  只是,他也和所有既有天分又肯努力的人一样,更有野心。因此,在同他同时进入卡狄的伙伴纷纷出道之后,慕斯看得出,他已经开始躁动了。
  所以,才有了三个月前的冲撞徒千墨。
  面对陆由的浮躁,慕斯没有手软,这一点,他完全继承了慕禅的理性与冷静。你既然敢做,就要有承担后果的勇气和觉悟。于是,他让陆由洗了整整三个月的抽水马桶,用他规定的方式。并且,当着所有练习生的面,将他的毛巾丢下去,命令他捞起来,放进口里,咽下毛巾里全部的水。
  他还记得当时,陆由小鹿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哀恳和乞求,当然,他同样记得那时的自己有多残酷。陆由三次把毛巾吐出来,他三次命令他重新含进去。每一次,都只有三个字,"不够干"。
  从那以后,陆由这两个字,成了地下一层的笑话。似乎任何人都可以过来踩上一脚,也似乎任何人都可以无限度的忽略他曾经的骄傲。
  慕斯想到了地下制度的残酷,却忽略了地下制度的野蛮。同时,他想,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他究竟是高估了慕斯这两个字的威慑力。他可以对陆由背上手上甚至是脚背上藏藏掖掖的伤痕视若不见,可是,他没办法接受如此赤躶躶的羞辱。太过骄傲的人,需要时间和适当的挫折来打磨棱角,但绝不可以被平庸和卑下的糟践毁灭志气。他慕斯的人,是谁都可以动的吗?
  因此,尽管他并不是训教老师,却依然拿起了训教的鞭子。左宵南,这个不知好歹又禽兽不如的人渣,他打了便是打了,又怎么样。
  更何况,他根本就不明白,哥哥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处罚他,若说是为这种事自罚——要慕禅去自罚?这天地间,又有谁配!
  是以,慕斯是真的真的,迷惑了。
  他还记得自己十二岁那年,没有任何理由的,因为看不顺眼就狠狠揍了人家一顿,被揍的男孩是辰砂帮帮主最喜欢的小儿子。当时连老爷子都惊动了,说是要开祠堂教训自己给辰砂帮一个交代。哥哥那年也仅仅是十六岁,内是一群唯恐天下不乱加油添醋的子弟,外是辰砂帮撷理而来虎视眈眈,当着慕老爷子和辰砂帮帮主的面,慕禅将那个缩在妖妖娆娆女人后面的小子骗出来,劈手就是一巴掌。
  "慕禅不高兴,掌掴就掌掴,打过就打过。辰帮主待要怎么样!"
  慕禅一向温文尔雅,他十四岁创立燎河,固然有慕家做后盾,但凭得也是和气生财,与人为善。如今这番举动,连慕老爷子都不免震惊。慕禅将那孩子一把推回他母亲怀里,只给了一句话,"慕斯犯错慕禅自会管教,慕家祠堂却绝不可为外人而开!"
  慕斯当时被吓呆了,平常背书不用功都能被揍得半月下不来床,这次闯了这么大的祸,他连想都不敢想。等人走了才连忙跪在哥哥面前请罪,慕禅却只是一笑,"因为不相干的人教训你,我还算是什么哥哥。"
  也正因为一直知道哥哥不可能为了外人为难他,慕禅叫他道歉的时候,他才敢那么斩钉截铁的说不。可是,若哥哥执意要他道歉,除了答应又还能怎么样?他慕斯天不怕地不怕,惟有忤逆哥哥,是想都不敢想的。
  可若是这样,哥哥会自罚,究竟是为了什么!

  慕禅回来了。
  在他预定的时候,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把握,包括时间。这个世界,没有什么是不能把握,因为他是慕禅。
  即使手上的石膏让他非常不舒服,但是,如果不用这种强迫性质的东西来保证自己不擅用受伤的左手,他知道,他是管不住自己的。慕禅是自律极强的人,却总是难以把握伤害自己的事。比如,熬夜、不按时吃饭,或者超负荷工作。
  慕斯非常痛苦得定在那里,慕禅换好衣服进了内间,第一个动作是,拿起了大平头案上的藤杖。当然,是用右手。
  藤杖扬了起来,慕斯被打破的内裤被劲风撩起一片,然后又被内裤其它完好的地方拉扯着,呼扇着重新卷下来,贴在他红肿不堪的臀上。
  碎布片一起一落,比起不穿内裤时挨揍,这样的窘迫更加难堪。
  慕禅停都没有停,狠狠一下,仿佛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就那么毫不容情地抽上去。
  疼。
  撑不住。
  慕斯膝盖一软,跪在了地上。
  "你是越来越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了?"慕禅轻声问。不是嘲弄,不是威胁,就是那种最普通的询问的语气。
  慕斯狼狼狈狈地用手撑着地,撅着屁股试图撑起身子,这时候的他,完全顾不上好看不好看了。本来就带着伤,又被痛苦的姿势罚站了这么久,腿完全是丧失知觉的,瘫下去的身子酸麻的劲头还没有过去,能立刻端端正正地站起来,只是小说家一厢情愿的意淫而已。尽管如此,他还是一边在地上杵着,一边忙不迭地认错,"没有,小斯不敢,哥,小斯没有。"这么重的话,他怎么受得起。
  慕禅没有再打,只是提着藤杖冷眼看。慕斯终于站起来,却又重新并紧了脚猫下腰去,大概实在是太疼了,慕斯无意识地伸手在空中乱抓,又用手掌团着手指捏了一大把大腿上的肉,这才没有不可控制地张牙舞爪。
  慕禅等他再次摆好了姿势,确定他并没有糊涂到无礼的程度,这才淡淡道,"你确定,这是站立前弯式?"
  慕斯再傻也知道哥哥刚才的那一板子是因为什么了,连忙再将自己双腿绷得更直些。其实,瑜伽本来是不主张超过身体承受极限的,可是,哥哥这里,只是借这种体位的形式,每一种姿势都是被改良过的最大限度的痛苦。他还记得,哥哥是如何要自己褪了全部的衣裤用最细的桦条一步一步引导着学会了全部的标准姿势。一百零八个体位,只教了一天,疼痛真的能将人的潜能挖掘到极限。慕斯早都知道,哥哥是个太严谨的人,严谨到,连文字游戏的口实都早早被杜绝。
  "对不起,我,我做不到了。"慕斯很努力地继续向下探他的身子,可是,他真的做不到了。
  慕禅轻轻点头,"你可以起来了。"
  慕斯用最后的力气来保证他撑起身子的样子不太畏缩,直起腰,有些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着慕禅。
  慕禅轻声问,"告诉我,为什么会被免除现在的惩罚。"
  慕斯只觉得云里雾里,站立前弯式,自己分明姿势不够标准,而哥哥明显也并不满意,做好了准备等着挨打的,可是——正思考间,余光习惯性地向下游走,慕斯一下子就慌了,几乎是跳起冲过来,"哥,你的手!"伤痕累累的身体如何能够支撑他现在的冲动,一个趔趄,就倒在了慕禅怀里。
  慕禅却是用握着藤杖的右手手背轻轻推开他,"站好了。"
  慕斯有一点点难过,却终于还是遵从哥哥的命令站直,可目光还是不可避免地落在他打了石膏的左手上,"哥——"
  "啪!"回答他的,是一记冰冷的藤杖。
  或者,疼痛真的可以让人平静。慕斯深深吸了口气,他不想再惹哥哥生气了,"小斯想,大概,大概是因为我说了实话。"看到哥哥的手,慕斯的态度顺理成章得软了下来。对于哥哥的问题,也思考的更周详些。
  慕禅轻轻点头,口中却是另一句,"不止是这样。"
  慕斯抿紧了唇,哥哥的手,怎么会这么严重的。他明明就是一个那么理智那么懂得权衡的人。
  慕禅语声平淡,"我给你五分钟,希望你认真思考,并且,还能有别的收获。"

  第13章 十三、话

  五分钟,究竟是太短,还是太长了。
  慕斯不知道他应该做出一个什么样的姿态来表示自己是在认真思考,可是,哥哥的手——他又如何能够让自己静下心来去想那些根本都想不透的事。但若现在还胡思乱想,又怎么对得起哥哥的苦心。
  纠结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非常快,因为纠结本身就是一件耗费时间的事。
  等慕禅重新提着藤杖走过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征兆的,慕斯哀求道,"哥,我,我还没想出来。"这话一出口,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居然又是怎么会说出来的。
  慕禅却并没有打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小斯。"完全属于哥哥的声音。
  "是。"挨打的时候,哥哥很少用这么亲昵的称呼。
  "你现在应该想的第一件事是,为什么,第一下之后,我不再打第二下。"慕禅提示他。
  慕斯年少的时候,很喜欢哥哥这种提示和引导的方式,因为会让他觉得自己并没有被忽略。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已经越发不喜欢这样。步步为营,是一种极具欺骗性的蛊惑,不知不觉,寸土寸失。民间有一个很贴切的形容,叫做,温水煮青蛙。
  可是,慕斯又如何能够不想。这一次,他是真正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投入全副心神,认认真真去想的,想出来的答案是,"我——觉得,大概是,姿势。"
  慕禅手中的藤杖带起了风,慕斯下意识地缩了下屁股,而后整张脸都红了。
  慕禅的藤杖却没有落下来,只是语气明显不悦,"你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还是我这么多年的教育。"
  慕斯一下子就难过了。他不是故意模糊焦点来试图逃避思考,他只是,仔仔细细比对,只有这一个结论。可是,具体的,究竟是为什么,他真的答不出。
  "啪!"藤杖落下来,隔着内裤敲在他臀上。慕斯一时不防痛得喊了出来,他本以为哥哥不会打的。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有可能会姑息这种龌龊态度的错觉。"慕禅一向是个温和的人,龌龊这样的用词,太严重。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模棱两可的态度。
  "对不起,我,我真的只能想到这里了。"慕斯认命了。疼痛抢占了全部的脑细胞,他没办法再思考。
  "很好。你现在可以想第二件事,为什么我会惩罚我自己。"慕禅的声音很稳定,他本就是一个掌控力极强的人,无论是商界或是社团,一样的运筹帷幄、游刃有余。更细致的把握,是各种魔术道具,然后,最拿手的,就是完全控制自己的情绪。
  对于这个问题,慕禅太理智太超脱,甚至带着些隔岸观火的解剖般的冷静,可慕斯又如何能如此,并不是谁都能拥有同他一样的变态而冷静的神经。
  "都是小斯不争气。"慕斯说了这句话,整个脏器都是沉甸甸的,各种说不出辨不明的情绪哽在鼻腔里,连自己都无法面对。他觉得自己早已是独当一面的男人了,但哥哥面前,好像永远没办法成熟。
  "不是。"慕禅很干脆的否定了他的答案。
  慕斯狠狠压抑着卡在喉咙里的情绪,大口地喘着气,"我再想不出了。"
  慕禅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第三个问题是,今天,我为什么要罚你。"
  慕斯这一次,却是摇了摇头,压抑的情绪让他全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受罚,额头这时是贴在小腿胫骨上的,他这样一动,整个身子都失了重心,半天才能重新站回标准的姿势。
  慕禅从他身侧走过去,慕斯条件反射地又是一抽,慕禅却只是将藤杖放在了大平头案子上,而后缓缓道,"椅子式,三十分钟。只有三个问题,不算为难你。"
  慕斯目中已明显带着恐惧。所谓椅子式,实则就是假装坐椅子一样的一直半蹲着,蹲的时候膝盖不能超过脚尖,控制呼吸的时候还必须夹紧屁股,手掌从后方绕过来保持在肩膀处一直伸着,就这一个动作,头、颈、肩、背、腰、腹、臀、脊、大腿、小腿、甚至是足踝通通都要受尽折磨。他小时候调皮捣蛋坐不住椅子,慕禅就经常这么收拾他,每一次才蹲个五分钟就能让他听话好久,就连一个人去偏厅等吃饭都是乖乖的屁股坐正小手放在膝盖上。没想到如今这么大了,又挨了打,哥哥居然还会这么整治他。
  慕禅却丝毫没有考虑弟弟如今的心态起伏,慕斯这一刻的忐忑还没退去,他就立刻将恐惧递推到了下一刻,"我不得不提醒你,把握机会。如果还是想不明白,我不介意让你去对面香几上做一个小时船式长长记性。"
  慕禅收了目光,慕斯却是一顿,哥说,长长记性!
  仿佛全部的灵光都在一刹那间迸现,慕斯终于明白,哥哥今天的失态是为了什么。他哽在喉咙里的那些愧悔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如此清晰和真实,他终于领悟到,自己作为弟弟是多么地让他失望。这样的错误,如出一辙的忽略,早都不是第一次了。"哥,我想出来了。是姿势,我没有保证一个呼吸绝对平稳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姿势,还有诚实,我还是不习惯在您面前诚实地说出自己的感受和不能承受不愿承受的意愿。哥,对不起,慕斯不是故意的,是我让您失望了。"
  慕禅却只是抬了抬眼,仿佛完全没有看到弟弟眼中的悔恨和内疚,"时间不等人,貌似,你已经浪费了一分钟了。"

  陆由的宿舍,很干净,也很安静。
  王悉臣远远地瞪着陆由,陆由正坐在自己的下铺上擦球杆。据说,前枝材料是很贵的加拿大进口枫木,"难道你又要回去?"王悉臣语气有些小小的不满。
  "嗯。"陆由只是点点头,神色一丝不苟。
  王悉臣大步走过来,面上似乎带着些不平,却终于道,"别擦了,擦得再干净,他也不会领你的情。"
  陆由抿着唇,没说话。王悉臣想再说什么,可看陆由的样子,也知道说了没用,"我给你带吃的了,快点擦完过来。"
  陆由还是没抬头,"我手脏,你自己吃吧。今天不用去片场?"
  王悉臣明显有些不高兴,"不是陪你回家吗?今天补永年哥的戏,surah姐还说让我好好学来着,你都不知道请假有多难。"他面上的表情有一点点兴奋,还有些被重视的骄傲。毕竟,是个很单纯的男孩子。
  陆由珍而重之地将球杆放回盒子里,检查了巧粉、杆油还有一些其他配件都在,因此特特地合上箱子,又将箱面擦拭一遍,这才道,"是覃永年吗?他的戏很好,surah让你看,对你有好处。"覃永年也是卡狄的艺人,一线二线之间,形象正面,观众缘不错,是真正熬出来的演员,曾经因为一部破案片火过一阵,只是没有真正红起来。王悉臣这次参演的电视剧,不算大投资,也没有什么明星,但演员基本都是实力派,努力一把上地方台的九点档还是没问题的。若是能再加把劲,黄金档也不是不可能。
  陆由终于收拾好了东西,王悉臣献宝似的将一只透明的盒子捧过来,"尝尝。"
  陆由才要去洗手,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王悉臣本能地想将盒子藏起来,终于觉得干不出这种事来,陆由已经打开了门。
  卡狄的练习生,一个月仅有一天休息日可以出去逛逛添置些日用品什么的,当天晚上还必须回来点到。因此,大家都格外珍惜仅有的放风日,结束了每天不差的早锻炼,陆由寝室的三个男生就都出去了。他倒没想到才这么一会就会有人回来。
  "悉臣哥。"陆由的室友看到王悉臣自然恭恭敬敬地打招呼。娱乐圈是很现实的,早出道一天都是哥。
  王悉臣手上捧着吃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让他道,"吃东西吧。不知道你吃不吃蒜。"他特意带给陆由的东西,说实话是不愿意让别人吃的。
  那男生礼貌性地看了一眼,顺口就道,"百合吧。"
  王悉臣脸一下就红了,他虽说出道一年,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了,不会闹出把鱼翅当作粉丝的笑话,可百合,他是真没吃过。这道兰花百合是surah拿给他的,surah是很有实力的经纪人,王悉臣只是她的打包产品,她真正带的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女歌手,女歌手粉丝遍天下,每天收到的礼物不知有多少,自然都是经纪人替她处分。如今不是百合当季的时节,自然也谈不上新鲜,surah自己不吃也乐得做顺水人情。王悉臣和陆由从小玩到大,进卡狄也是因为陆由,有什么好东西肯定第一个想着他,自己还没有吃就乐颠颠地捧过来,还生怕破坏了摆样。
  那男生家境优渥,从小就是没怎么吃过苦的人,说话也不是很注意,看王悉臣窘迫,一下子就尴尬了,只道,"我忘了带东西。"爬到上铺就去取自己的iPhone,可越是没脑子的人在不该想的事情上就顾虑越多,王悉臣刚刚闹了笑话,他又有些犹豫,若是当着他的面把iPhone拿下来会不会让他觉得自己是在显摆。尽管王悉臣在演艺圈连个脸熟都算不上,可对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的地下室的练习生而言,一样不敢轻易得罪。
  倒是陆由对他道,"你取好了记得锁门,我回家去了。"
  "干嘛又回去啊!"那男生接了这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话太多了,只跪在床上假意整理被单。可究竟本性难移,慕斯曾罚他叼着牙刷冲着墙站了一早上也没扳过来这毛病,和陆由一个宿舍住,说不上关系好还是免不了又嘱咐一句,"你这次小心点,再被打到脸上,慕老师可真的会揭皮的。"

  被卡狄所有的练习生畏惧着的慕老师就半蹲在惩戒室里,他不知道,椅子式和船式,究竟哪个才是更痛苦的动作。如果半小时之内不能给出一个让哥哥满意的答案,他恐怕都不知道今天要怎么挨过去。
  可是,这并不是他思考的重点,甚至,他压根没有想这些事。
  他的哥哥是一个那么挑剔的人,管教弟弟固然严厉,可是对自己的苛责更是到了吹毛求疵的程度。十八年前的正午,仅仅因为三岁的自己爬上供奉父母灵位的香案偷点心吃,才七岁的哥哥就跪在祠堂里整整一天不肯起来,哪怕慕老爷子亲自来抱他,他也死死拉着案脚不肯动。没有管好弟弟,什么样的罚,都是他应得的。没有人有资格责罚他,他就自己罚自己。
  这些事,慕斯自然不会有意识,甚至连慕禅自己都完全没有记忆了。只是随着慕斯渐渐长大,家里人排挤他的时候,这种故事,听得太多了而已。
  "大少爷太护着那个小灾星了。"
  "是啊,每次他犯了事都是大少爷出来扛,害得我们也要遭殃。"
  "可不是。没良心的,供奉自己爹妈的点心也要偷吃,三岁看老,以后也不会有出息。"
  "大少爷也真是的,还说是自己没有教好弟弟应该受罚。哼!就他这种屁股后面带尾巴的扫帚星,谁能教得好他。"
  起初,慕斯是不知道他们在说自己的,慢慢的,也就知道了。这些议论,慕禅当然也知道。
  只是,慕禅再优秀,也不过是个孩子,慕禅再强,也堵不住所有人的嘴。所以,他只能用一切心血去教慕斯,他要教好他的弟弟,就算不能让慕老爷子摈弃偏见,至少,也要让那些下人们明白,慕家名正言顺的二少爷,哪怕无父无母,也不是没人管教,不会没有出息。

  第14章 十四、很多

  慕斯知道,哥哥从小就是很护着他的,慕斯也知道,哥哥从小就是对他很严的,可慕斯更知道,哥哥对自己,比对他还严。
  大概是因为不想给任何人口实,慕禅总是习惯把慕斯的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慕斯不好好背书,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敦促,罚慕斯抄十遍,他自己就抄二十遍;慕斯顶撞老师,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教好,罚弟弟站两个时辰,他就在父母灵位前跪两个时辰;甚至连慕斯被人蛊惑偷了家里的东西去变卖,他也会说都是自己的错,追不回来的东西要赔,慕禅绝不用慕家给的零用钱,而是自己去拼去挣。慕斯知道,哥哥从来不会用自罚来逼自己承认什么。若是心里愿意听话,服不服都会听,不愿意听,就算折腾了自己也不过是让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威信消耗殆尽而已。他绝不会用自罚来要挟,只是习惯了严苛,不放过别人的错,也不姑息自己的错。
  第一天对慕斯挥藤杖的时候,慕禅就说过,藤杖只是管教不是虐待,如果有了不舒服,一定要马上说出来。可是,哥哥的规矩实在太严,这么多年了,慕斯都不懂得判断到底什么才是偷懒耍滑逃避惩罚,什么才是不舒服应该要换个姿势。好在,慕禅的主意拿得太正,每件事,他都有自己的判断,慕斯除了服从之外,要做的,实在不多。可是,强调了这么多次的规矩被自己忽略,慕斯实在是觉得自己该死。哥哥是一个那么骄傲的人,自律又那么深那么苛责,他一定是以为自己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甚至,会觉得,是自己根本不信任他,宁愿拼着受伤也不肯在他面前坦白说出来。哥哥从小将自己带大,自己却连这点要求都做不好,甚至连他问了罚了也一点都不知道。他会自罚,一定是在罚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做到让弟弟去付出足够的信任。
  可是,事情并不像慕禅想得那样。他心思缜密,事事未雨绸缪,走了一步就预先画出十步的路来,可慕斯本就是个简单的人,甚至简单到锋芒,否则,在卡狄也不会有那种让练习生闻风丧胆的坏名声了。真正的领导者,哪个不是恩威并施,太促狭偏激,反倒失了威望。是以古来名臣从来没有酷吏,太过刁钻古怪的,就算适逢机缘名著一时,日后也不会有太好的结果。而慕禅最不喜欢的,就是慕斯的偏狭。
  慕斯从小的成长环境很复杂,慕禅却是拼尽了一切将他护在自己羽翼之下,是以慕斯个性虽然说不上单纯,却总有些钻牛角尖的孤挚的简单。他的气息不舒服,心里只会觉得挨打哪里有舒服的,压根没有想那么多,而后来慕禅越逼问,他就越觉得应该是一件极大的事,就更不会想到这方面来了。
  慕禅从来就是天之骄子,他理性,也理性的坦荡。慕斯同样理智,思虑却远不如慕禅周全。尽管慕禅无意去逼他做什么,那样的情态下他就像是抓不到浮木的孩子,慌不择路中什么都答应。其实,这又何曾是慕禅想要的,管教弟弟,他有千万种办法,最不必用的,就是苦肉计。
  这一点,慕斯比任何人都明白。他知道,哥哥为人一向如此,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认错便认错,又能如何!可是,他们虽然同是慕家嫡系,自己这种扫帚星又如何能同他这堂堂正正的长子长孙比。他没办法那么冷静,因为他从来不像慕禅一样,天生就是全部的中心,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也根本不必理会旁人。可是,看着哥哥举起戒尺砸向自己的时候,慕斯竟是那么难过。不是因为连累他让他失望,甚至不是自责不是愧悔不是歉疚,只是,心疼。他替他的哥哥,那么那么的难过。他会求,会喊,会声嘶力竭,不是因为怕哥哥逼他,只是实在不忍心,看哥哥用那种冷静到理所当然的态度逼自己。哥哥实在是太坦然了,可这种坦然却让他这个做弟弟的心酸。
  有时候,慕斯会想,如果不是父母早逝,哥哥绝不至自律到自虐的程度,也许,有了父母的庇护,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哥哥真的会像表面给人的感觉那样,永远和煦温暖,仿佛五月,吹面不寒杨柳风。

  "其实,你现在刚刚起步,最好把时间多放在拍戏上,不用每次都陪我回家。"陆由轻声道。
  王悉臣却是瞪大了眼睛,"你一个人回去,那个人还不打死你。"
  陆由转头道,"哪个人?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哥。"
  王悉臣哼了一声。
  陆由抿了抿唇,"我爸妈的事,你都知道。他能把我带到这么大,不管怎么说,已经对得起我了。"
  王悉臣恨恨道,"你们又没什么血缘关系,也不用口口声声叫他哥了,每次都是费尽心思每次都是自取其辱,有什么意义!"
  陆由沉默,半晌才道,"总是哥的。"
  王悉臣一下子就急起来,"他做的那些事,我都不想说,就那样的,也配当哥哥!"
  陆由低下头,不再说话。
  王悉臣就知道,每次提起陆甲,陆由都永远是那么几句话,自己要是再说,他就会转移话题了,反正陆皇上不急他王太监急。
  "你最近应该挺忙的吧。"陆由轻声问。
  "是啊。"王悉臣点头,"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哎,对了,你知道吗?我自己算了算,这次的戏我都算男五号了。"每次都是一样的招数,可每次他都免不了被陆由牵着鼻子走。
  陆由嗯了一声,"才出道一年就能有这么多戏份,surah对你不错。你们组里很多都是老戏骨,你多留心学。尤其是覃永年,你这次和他的对手戏不少吧。"
  王悉臣重重嗯了一声,"放心吧,我会努力的。Surah姐也说,公司很看好我呢。" 王悉臣正在拍的是一部家庭伦理剧,覃永年自然是男一号,王悉臣演他再婚后妻子从前夫那里带过来的儿子。虽然算不上主演,但戏份也不轻。这是王悉臣参演的第三部电视剧,他和陆由一起进卡狄,才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拍了两部片子。第一部是古装剧,演的是女主角哥哥的贴身侍卫,基本没什么台词,只是充当人肉布景。可大概是底子还不错,在某论坛《八一八那些优质龙套》的帖子里,居然也有幸被提了一笔。第二部是即将上映的偶像剧,戏份重了许多,演和男二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第三部就是这部片子,他的角色还算讨巧,尽管对覃永年饰演的继父成见很深,却对妈妈和继父生的弟弟很好。Surah没有骗他,卡狄对他虽说不上捧,但也有当作后备军的意思,出演的角色还都算正面。更何况,他出道才刚刚一年,能有这样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有的人,连个正脸还没混上呢。
  "陆由,今天我们回去,把球杆给他,然后就回来吧。"王悉臣叫他。
  陆由扬了扬眉毛,认真想什么的样子很好看,"你有事?"
  王悉臣抿了下唇。
  陆由道,"没关系,有事的话你就先走吧。"
  王悉臣摇头,"不是。"
  陆由也没说话,过了好一会,他才道,"本来,是想待会和你说的。"
  陆由笑了下。
  王悉臣急道,"真的!"
  陆由点了点头,王悉臣眸子里闪着兴奋的光,仿佛面对镜头一样,连语气也和平时大有不同,"陆由,有个好消息,嗯——我不确定现在还算不算得上是好消息,不过,一定要第一个告诉你。"
  陆由看他说的郑重,也停步凝神去听。
  王悉臣是真正的神采飞扬,"surah姐说,让我好好准备,明晚就带我去见徒千墨。"

  惩戒室的空气依然很冷,尽管,慕禅又一次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想清楚了?"慕禅的声音还是很稳定。
  "哥——"慕斯又叫了一声。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想清楚,甚至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有没有在想。那么痛苦的椅子式,平日里罚个几分钟都是度秒如年的,今天竟是这么快就过去。是不是因为他长大了,懂事了,连老天爷都开始眷顾他了。
  慕禅的回应是藤杖。
  不是很重,只是象征性地敲在他背上,示意弟弟可以起身了。他本来就是一个严谨的人,三十分钟就是三十分钟,一弹指都不会多,一刹那也不会少。
  慕斯知道,现在自己最该做的,是回话。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管,回答这样的问题,太难堪了。
  "第一个问题,慕斯想,是因为——没有摆好正确的姿势。受罚是为了承担自己的过错,而不是附加额外的伤痛来让哥哥担心。"慕斯抬起眼,刚刚恢复知觉的身体再一次向他证明了乳酸是一种多可怕的物质,他的肌肉以一种自己完全不能控制的形态折磨着他的感官,只是,他想,他不应该让哥哥失望。既然他不喜欢自己的不坦诚,那就让自己坦然一点。不是十几岁了,该学着为哥哥想了。
  慕禅似乎对他的表现有些意外,但目中更多的,是嘉许。
  尽管嘉许的方式,依然是藤杖。
  "很好。我允许你还,六下。" 这一次,慕斯的藤杖指向的不是那张棱角张扬的夹头榫大平头案,而是线条更加平和圆润的铁梨螭纹卷书案。
  慕斯深深吸了口气。看来,这个答案,哥哥是满意的。他很顺从地褪了内裤伏上去,卷书案的边缘很平滑,趴上去也很伏帖,尽管梨木还是会带来惩罚的仪式感,但这种姿势,已经有了照顾的意味在里面。
  "啪!"藤杖的力度没有变,怜惜有很多种表达方式,唯一不可能的,是纵容。
  "呃~八!"慕斯本来已经肿胀不堪的臀经过这一藤,疼得更纠结了。
  第九下,贴着第八下的边缘,藤杖太硬,太实,慕斯的双手背在身后,他紧紧绞着手指,尽量稳住声音。
  第十下,并不长的指甲因为扣得太紧,抓破了手臂。
  "十一。"依然带着风声,臀上的檩子高高的凸起来,青紫成了比红更加让人心悸的颜色。
  "十二!哥!"慕斯终于叫了出来。
  慕禅让这一藤的痛苦狠狠地嵌进他皮肤里,这才道,"怎么了?"
  "小斯——"慕斯大口地喘着气,"小斯想擦一下。"慕斯本是额头贴在案子上,可汗流得太多,已经滑得有些趴不住了。
  "可以。"慕禅的声音很定。
  "谢谢哥。"慕禅最不喜欢慕斯挨打的时候咬手,趴着的时候通常都会叫他把手反剪背在背上,这样一来就很难伏得稳。慕斯疼得抬不起手来,说是擦一擦,可轻轻一动就是折磨,也只敢在手臂上蹭蹭。
  慕禅看他擦好了打算重新将手臂折过来,大概是自己下手太重,只这一动,冷汗全从发根处溜下来,钻进后背里。他想,弟弟实在是难捱了。只是即使这样,慕斯还是拼命拉直了背努力向后绞手,乖觉的样子让人心疼。
  "小斯。"慕禅轻声叫他。
  "是。"慕斯心里害怕,动作更大了,汗水几乎已经是冲了下来。
  慕禅的声音不疾不徐,"伏稳。"慕斯又是一哆嗦。
  慕禅接着道,"我允许你枕在手臂上。"

  第15章 十五、教育

  慕禅的声音不疾不徐,"伏稳。"慕斯又是一哆嗦。
  慕禅接着道,"我允许你枕在手臂上。"
  慕斯拼命用力的手还悬在半空,哥哥居然开恩要他趴在手臂上,哪怕明明知道剩下的藤杖依然不会好过,慕斯也难免感动了。
  "十三!"慕斯不想让哥哥生气,可实在太疼了,他把头圈进手臂里,狠狠掐住上臂的肉。这一藤下去,臀上的伤固然是触目惊心,可胳膊也青了。
  藤杖再一次击下来,这一次,是大腿后侧。臀上早已没有了落鞭的地方,若要再打伤上加伤的确是挨不过,可腿又哪里比得过屁股经打,这一记教训,慕斯再一次咬破了嘴唇。
  "十四。"连报数都是带着血的隐忍和恭敬,
  慕禅又一次收起了藤杖,"起来吧。"
  慕斯如今却是连喘气都没了力气,半天才从齿缝中挤出一个"是"来,挣扎了许多次,却都没能从案子上爬起来。慕禅静静等着,直到慕斯自己狠下心伸手掐了一把刚刚才挨过藤杖的大腿,这才在疼痛的逼迫下站直了身子。
  慕禅尽量让自己的语声不带着心疼,"第二个问题。"
  慕斯的汗水大颗大颗地落下来,静得几乎要窒息的惩戒室似乎能听到他冷汗砸在地上绽开的声音。狠狠地咬住牙,这一次,慕斯却是跪了下来。不是因为站不稳,而是,若不跪着,他实在是没脸说。
  慕禅没有动,受伤的左手停在空气里,右手更紧地握住了藤杖。
  慕斯垂着头,"小斯想不出,不是因为小斯对哥不够信任,只是我,我没办法像哥一样,把惩罚看得那么理所当然。哥会罚自己,是因为哥觉得自己没有教好慕斯,可是,慕斯连哥的心思也不明白,更应该受罚。"他说完了这一句,竟是用双手撑起了身子。他的内裤刚才并没有提起来,如今跪伏在地上,被打得不忍卒看的臀高高耸起,尽管手臂还在颤抖,整个人却被一种极为坚定的气场笼罩着,跪在那里的身体,迎接惩罚的姿势,仿佛是在说,我明白您的心思,无论怎么样,我受得住!
  弟弟就这样跪在自己面前撑着伤痕累累的身子等着教训,连慕禅都不禁觉得,是不是自己太逼着小斯了。他既然如此懂事,做哥哥的自然没有太过为难,慕禅不可能让他的弟弟用这么没脸的姿势趴在地上撅着屁股挨打的,他弯下腰伸手扶起了他,尽管,只有一只右手可以活动,却依然是属于哥哥的稳定和坚强。
  三下,没有任何保留。
  他的弟弟懂事了,有担当,做哥哥的自然欣慰,可是,该受的惩罚,却绝不可能有任何折扣。没有理由弟弟成熟了,哥哥却还犯着幼稚的放水的错误。
  慕斯白色的背心贴在脊背上,少年蜜色的皮肤被汗水浸得透明的薄衫衬着,说不出的惹人怜惜。慕斯最后一次报完了十七,竟是疼得连嘴都张不开了。
  慕禅这次给了他更多的时间让他从疼痛中平复过来,而后,是程式化的第三问,"告诉我,今天教训你,是因为什么?"
  慕斯深呼吸,习惯性地掐着大腿来对抗打颤的牙齿,"我不是训教老师,体罚学员,不是我的工作。这或者不是最终的原因,却是我所能想到的全部了。慕斯,慕斯愿意做一小时船式,我想,我还不够好,我,我需要,继续思考。"
  慕禅看着弟弟胀红的脸,他知道,现在的慕斯根本没办法去接受他刚才预设的惩罚,甚至,他连那张黄梨木的高腰三足香几都爬不上去。慕禅望着他,"你认为,只有绝对的疼痛才能让你保持冷静吗?"
  慕斯咬着唇摇了摇头,"我,我愿意去想。可是——"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有可能想不出。"
  慕禅对今天的教育效果已经很满意了,小斯是一个那么执拗的孩子,他的惩罚只是希望他走得更远,而不是要将他逼到绝境,想不出的,就算真的疼死在这里,也想不出。
  慕禅缓缓抬起了手中的藤杖,示意他过去撑在墙上。
  慕斯有些不解,却终于一步一步挪过去,每动一下,都无可避免地抽搐着,慕斯死死咬着牙,耳后的筋不知不觉地暴起来,等他终于摆好姿势的时候,慕禅的藤杖已经紧紧贴在了他臀上。
  慕斯一阵紧张,慕禅却是没有着急落手,而是缓缓道,"你是卡狄的什么人?"
  "专职教师。"慕斯有些心虚。
  慕禅却没有打,只是继续问道,"卡狄,是谁的?"
  慕斯心里咯噔一下,仿佛一扇从小被告知绝不能打开的阀门一下子就被撞开了,门后面,是巨大的水库。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嘴唇轻轻颤抖着,哥哥的藤杖还那么密密实实地等在身子后面。
  "回话。"慕禅没有用藤杖去逼。慕斯却终于受不住了,周围的空气绷得太紧,他怕,自己会崩溃,"卡狄,是哥的。"
  慕禅还是那个问题,"告诉我,你是卡狄的什么人。"
  慕斯更紧地闭着眼睛,连时间都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了。"专,专职教师。"
  "仅仅是专职教师吗?"慕禅并不急,他的语声也不严厉,可是他的藤杖就那么贴在慕斯臀上,慕斯甚至连脚都软了。
  "我——"慕斯犹豫着。
  "嗖——"藤杖瞬间离开了慕斯的臀,迅速地划破了空气。
  "啊!——"这一下太狠了,狠到从藤杖落下的那一刻慕斯就忍不住的惊叫,一直叫到撑不住跪倒在地上。
  "站不起来吗?"慕禅收了藤杖,语声依然沉静。
  "我——"慕斯的嗓子哑了。
  "站不起来,就跪好听我说。"他的命令和眸中的怜惜完全脱节了。
  "我告诉你,你不止是卡狄的专职教师,你还是慕家的小少爷,慕禅的弟弟。"慕禅的语声很坚定。
  "我——"慕斯咬住了嘴唇好让倒吸冷气的声音不要从齿间渗出来。
  "头抬起来给我跪直了!你给我记着,无论你心里怎么想,你是慕家的嫡系,卡狄是慕家的,就也是你的。"慕禅陈述的是事实,哪怕整个事实慕斯从来没有期待过也从来不曾这么认为。
  "专职教师是你暂时的职务,陆由是你现阶段的艺人。"慕禅的思路很清晰。
  "是。"慕斯强忍着疼痛挺直了背,他试着渐渐去明白。
  "你的艺人不是只有陆由,也不是只有手上现有的十五个,甚至不止是整个地下室。慕斯,我问你,作为慕家的小少爷,卡狄未来的掌舵者,左宵南,是不是你的艺人?"慕禅的语声已经开始严厉了。
  慕斯紧紧抿着唇,这一次,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慕家二少吗?卡狄未来的——他不敢说自己是掌舵者,充其量,也不过是老爷子百年之后,在哥哥的斡旋下拥有一部分股权罢了,但,这也只是一厢情愿的臆想吧。他,慕斯,卡狄,他,真的可以为这件事挨打挨得这么名正言顺吗?
  慕禅的声音回复了平静,"你不确定?是不是,要我用藤杖告诉你!"
  听着哥哥语声,想着他可能的失望,慕斯哪里还能有什么不确定,哥哥这么用心教他培养他,众人面前,永远当他是高高在上的慕家二少,对他充满希望。他也是父母的孩子,也是慕家的嫡系,哥哥为他做了那么多,他又怎么能自甘堕落,这么不争气。想到这里,慕斯禁不住攥紧了拳头,剩下的两下,他挨得起的!
  可是——太过现实的疼痛又让他犹豫了。从小到大,除了哥哥,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卡狄,将来他也会有一份。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依然没有得到更多的决策权,又有什么资格贸贸然的领这个责罚呢,而且,他比任何人都知道,今天挨了打,不过是两下藤杖。可哥哥却要为他这两下藤杖做不知道多少的事,慕斯又怎么能,怎么能让哥哥再为他操心。
  慕禅将藤杖反握在手里,淡淡道,"站起来。"
  "哥——"慕斯的语声怯生生的。
  慕禅没有再说话。
  于是,慕斯死死抠着墙壁,直到劈掉指甲的指缝因为太过用力渗出血来,他的背还是那么挺,他的腿还是那么直,只是禁不住地颤抖。
  这一次,是第十九下。
  慕斯整个人都被太过凌厉的藤杖拍在了墙上,身后是哥哥的声音,"撑住了!"
  "是。"慕斯死死扒着墙面,指腹因为太过用力被蹭掉了一层皮,甚至留下了半点不太清晰的血印子。可是,他没有倒。他应了是的,应过哥哥的就不会倒。
  慕禅等他真的稳定住,才点点头,"很好。小斯,如果你能自己站直了,就不会有人再让你倒下去。卡狄是你的,坤舆也会是你的,所有本该属于你的都是你的。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不公平,最重要的,是看你怎么做。"
  "是。"慕斯想,哥哥的苦心,尽管他还不能完全理解,可是,他明白。
  "任何时候,就算没有领袖群伦的信心,也要有睥睨天下的气度。"慕禅再一次扬起了藤杖。
  "二十!"慕斯报出了最后一个数字,像是哥哥的训诫一样,疼痛就那么深那么深得直直钻入他骨头里,慕斯直直地挺住撑在墙上的手臂。他想,哥哥在他面前,或者,就和这座坚实的墙一样,无论面对什么,都那么坚定地在他面前,带来最坚强的支撑,永远不会倒下。

  第16章 十六、曾经年少

  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就是阳光下年轻人的意气风发。
  陆由望着王悉臣,眼前这个人,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为了他进入未知的演艺圈,开始自己想都没想过的生活,如果,他真的能有一番作为,那自己对他的亏欠应该就会少一些了。徒千墨,这个从来都被当作是传奇的经纪人,如果能够得到他的提携,悉臣的未来就已经有一半可以预测了。
  王悉臣眉宇间是掩不住的兴奋,"你知道,从孟曈曚出事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十个月了,卡狄肯定要做大型的纪念活动,surah姐说,她会帮我争取,在纪念单元里,出演孟曈曚第一次拿金勋奖的那个角色。"金勋奖是世界九大A级国际电影节之一的圣特列斯电影节最高奖,也是孟曈曚第一部电影就拿下的殊荣。
  陆由是真的为王悉臣高兴,孟曈曚在演艺圈的地位不言而喻,又适逢周年祭典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如果能在纪念活动中出演这个角色,那是真正的平步青云。世界是现实的,哪怕是本该含着悲戚和缅怀的纪念活动,也依然让充满希冀的年轻人振奋,陆由嘱咐道,"这个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他的《晚照》你理解的怎么样?"
  王悉臣抿了抿唇,"《晚照》?他不是没演完就淹死了吗?"他有可能出演的,是《犀角》。
  陆由实在是不明白怎么有这么不懂得珍惜机会的人,"作为他的遗作,《晚照》有很多宝贵的资料留下来,难道你都没有看吗?徒千墨不是好对付的,你别陪我回家了,快点回去恶补一下。"
  王悉臣却摇了摇头,"不行。"
  陆由看着他,"其实没关系,我这次,是送东西回去,他应该,不会说太难听的话了。"
  王悉臣却是难得的坚定,"本子今晚熬夜都可以看,我要和你一起回去。"
  陆由心下难免有些感动。大概是由于近年娱乐圈罕见的一百八十五厘米的身高,王悉臣总是被安排出演一些英武俊朗的角色,可事实上,他本身并不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能为了自己的事情这么坚持,陆由是真心的觉得他是一个好朋友。可是又难免替他担心,悉臣太简单了,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因此提醒他道,"你今晚千万别熬夜,也别喝太多水,一定要保证自己是最好的状态去见他。徒千墨最不喜欢不珍惜自己形象的艺人了。"
  王悉臣答应着,"我知道。'保护能够被公众看到的每一部分,是职业道德。'他的名言。放心吧,surah姐都嘱咐过了。"
  陆由看他一脸轻松,少不得再叮嘱一句,"《晚照》你一定要看——"
  王悉臣笑呵呵地望着他,阳光就那样洒下来,他的笑容带着少年独有的灿烂和狡黠,"我刚才骗你的!"他笑得太明媚,"《晚照》这么重要的戏,surah姐早都让我看过不知多少遍了。"
  陆由一时气结。
  王悉臣道,"怎么样,演技大有进步吧,连你都骗过了。Surah姐也说我最近进步很大,比刚出道的时候强多了,要不,她也不敢带我去见徒千墨啊。"
  陆由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半天挤出来一句,"那你继续努力。"
  王悉臣却是又一次叫他名字,"陆由!"
  "嗯?"陆由侧过头来看他。
  "我说,和你回去,不是演的。"他说完这句话,脸一下子就红了。
  陆由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完全是属于朋友的了然笑容,"废话!这个,我当然知道。"

  "是你!还有大明星。怎么,展护卫,护花护到这来了?"陆甲顺势将一个红球击入底袋,再打下一个时,却是偏了。
  "是蒋护卫不是展护卫。"王悉臣咬着牙。蒋护卫是他第一部片子的角色。
  陆甲将台球杆拄在地上,将口里叼的一元纸币伸手拽下来,望着陆由道,"什么事?"
  陆由将背上的球杆盒摘下来,走到他面前,什么话也没有说。
  "斯诺克球杆?三星啊!怕是要一两千块,卖屁股卖来的?谢了!"陆甲接了球杆,将一块钱扔在台球案上,"哥有高档货了,这一块一局的,你们自己玩吧!"
  他说完就背着球杆抬脚要走,台球案旁的一群或坐或站或抖着脚晃的小混混拍着掌起哄。
  王悉臣一下子就拦在陆甲面前,"你说的是什么话!陆由根本不是那样的人,要不是为了陆伯伯——"
  陆甲狠狠打断他,"要不是因为这个野种,我爸会气得心脏病发作?"
  王悉臣攥紧了拳头,"你再说——"
  "悉臣。"陆由的声音不大,却隐隐含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王悉臣不再说话,陆甲也只是朝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口水,"滚开!"
  王悉臣又忍不住了,"你知不知道陆由为了送你这个礼物,连洁面乳都不舍得买,一起凑份子吃饭他也从来不去,大家都笑话他排挤他——"
  陆甲根本不等他说完,只是一只手挽着球杆箱的背带,经过陆由旁边,却是特意回过头去,陆由下意识地挡住脸,王悉臣却是直跨在陆由面前,陆甲上前一步,一把握住王悉臣肩膀,王悉臣本能地身子一缩。
  "哥!不要打他!"陆由急道。
  陆甲放开王悉臣,顺脚踢了踢地上的土,"演个看门狗就真以为自己是武林高手了!"
  王悉臣脸都胀红了,可在陆甲面前却说不出话来。陆甲一把拨拉过他,直对上陆由,"洁面乳什么东西,我们普通人用不着。不过卖屁股嘛——"他用手背拍了拍陆由的脸,"不照顾好你前面这张脸,谁会买你后面那个洞!"说罢就背着球杆箱扬长而去。
  陆由只是默默低下头,王悉臣转过身连忙用双手托起他脸,长出一口气,"还好只是红了,要是再被他打在脸上,慕老师可不知会怎么整治你呢。"
  陆由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好让自己的拒绝不那么突兀,周围立时又是一阵哄笑。刚才陆甲在这里,旁边一起打球的小混混也不敢太过放肆,如今见王悉臣这番举动,自然免不了指指点点,"两个兔儿爷腻歪,恶不恶心!"
  "好好的男人,前面不用偏要用后面!"
  "来,哥们也试试这用过洁面乳的脸是怎么个嫩法!"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了。
  王悉臣鼓着胸膛再一次拦在陆由身前,陆由却是拉他道,"走吧。"
  那人看陆由和王悉臣要走,似乎还要再跟,却被人拉住,"别过火。陆甲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上次的事,忘了?"
  那人恨恨地呸了一声,"两个男人唧唧歪歪,真他妈骚得慌!"
  等出了小巷子,王悉臣犹在不平,"他们怎么能那么说你!"
  陆由只是道,"我做没做过不用对人交代,旁人怎么说,又何必在意。"
  王悉臣待要再说什么,陆由却是道,"你以后别陪我来了。我哥他出手很重,又能打,你明天还要拍戏,要是真有什么事,对你自己,终归是不好的。"
  王悉臣想起陆甲打陆由时的狠手也不免后怕,他明天就要去见徒千墨了,可不能出岔子。可想了好一会儿,却终于道,"不管怎么样,只要我在,就不能让他欺负你!"
  陆由笑了下,不再说话。想想小时候陆甲对他的好,想想身世揭破时他扑在自己身上挡父亲沉重的火碱子。他宁愿相信,如今这样对自己,哥哥,其实心里也不想的吧。

  王悉臣是先送陆由回宿舍的,陆由自然不用他送,可王悉臣非要陪他,拉拉扯扯的反倒麻烦,他也就没有拒绝。地下室和二层并不是难以逾越的鸿沟,上楼下楼,不过一道铁门,三部电梯。也许等到那部偶像剧播出来,悉臣就能住在三楼了。如果真的能出演《犀角》中的角色,恐怕就不必在窝在这栋楼里了。
  陆由没再想下去,因为他面前已经出现了一个现在的他非常不想见到的人,surah。
  "surah姐。"王悉臣孩子似的吐了吐舌头,"我这就回去了。"
  Surah道,"还不上去?每天在这里晃什么。"她从来不是一个严厉的经纪人,只是王悉臣在她面前就像个大孩子,她也就板着脸的时候多些。
  "哦。"王悉臣口中答应着,却望着陆由,"那我先走了。"
  陆由点点头,又对surah鞠了一躬,"您是在忙吧,陆由不打扰了。"
  Surah起初没说话,等王悉臣跑出拐角又听到电梯声才道,"陆由!"
  陆由停步,却没有转身,"surah姐还有事吧。"
  Surah大步走上来,站在他身后,"我是来找你的。"
  陆由转过身,"这些年,你一直在帮我,真的是,谢谢你了。"
  Surah环顾四周,"我们要在这个地方说话吗?难道你已经被慕斯整治地连智商都没有了。"
  陆由别过头,"不用了。真的谢谢你帮我。我还有几个舞步没练熟,慕老师来了真的会罚死我的。我先走了。"
  "徒千墨找你!"surah看他匆匆忙忙地向前走,完全不再是一年前那种硬气地甚至带着些拧巴的意气风发的样子。她想,现在任何交涉都没有用,而且,她这样的经纪人本来是不该和陆由这种没出道的练习生有交集的。既然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直入主题好了。
  "什么?"陆由一惊。
  "徒千墨找你。"surah重复一遍。
  陆由紧紧咬着唇,"谢谢你。"
  Surah却是笑了,笑容带着几分讥诮,"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这次,不是我帮的你,你也不必领我的情。"
  陆由低下了头。
  Surah淡淡道,"陆由,你好像不是一个这么爱低头的人。"
  陆由没有说话,自从三个月前自以为是的冲撞了徒千墨之后,不止没有达到预期目的,甚至招到了慕斯,他每天轮番换着花样的羞辱自己,真是被折磨得一点锋芒也不敢有了。也正因为他没有抬头,是以根本看不到surah嘲弄的表情,"不管你心里又在打什么主意,陆由,娱乐圈不是这么好混的,比你有心机有手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慕董也不是一个什么好靠山,你以为搭上了他就真的可以一步登天了吗?"
  陆由现在的表情就像是一块大饼被人从中间捣了一拳,surah转过身,只丢下一句话,"徒千墨找了你一早上,卡狄还没有谁敢让他等过,好自为之。"

  第17章 十七、初对

  摆在徒千墨面前的,是一枝毛笔。笔的材质很特别,不是什么狼毫羊毫,甚至也不是所谓的胎毛笔,笔头绝不柔软的部分,纯黑色,是,陆由的头发。
  自从没收了陆由的头发,他就在想,用一个什么样的方法来把那束美丽的发丝存起来。他是一个唯美主义者,对于一切的美好事物,都不抗拒。只是这束头发的主人太让人失望了而已。他本以为,能被慕节周挑中的人好歹还会有一点脑子,没想到,根本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
  当他从监控器里看到那个收拾得齐齐整整的少年的时候,他笑了。出乎他意料的,陆由并没有像其他任何被他钦点受宠若惊的人一样走到门口的时候因为紧张而下意识地平平衣角理理头发,他的样子看起来很坦然。显然是一个懂得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同样也对一切充满自信的人。看来,还不是那么无可救药,甚至带着些愉快的,徒千墨按下了开门按钮。
  他的办公室是独立的套间,陆由在外间里没看到他,走进来的时候,自然就敲了内间的门。
  "进。"他没有说请进,请这个字,他一向很少说。
  徒千墨在监控器里清楚地看到陆由是用纸巾垫着手握住门锁开了门,而后又将纸巾叠整齐放在衣服口袋里。是个做过功课的人,徒千墨想。卡狄的徒总监洁癖太严重,因为手上的汗印留在递给他的文件夹上,他曾经解雇了三位秘书。
  "徒总监。"陆由深深鞠了个躬,站在最能让徒千墨觉得自己被敬畏的位置。不太远,不会显得自己很畏缩,不太近,不会让他觉得被冒犯了安全距离。
  "你过来。"徒千墨是个喜欢直接的人。
  "是。"陆由抬脚的高度,迈步的幅度都很谨慎,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想,自己的表现,应该算——还好。孟曈曚就是这么走路的,不是练舞的人压腿抻筋逼出来的廉价气质,也不是练武的人挺胸抬头做出来的空虚功夫,如果真的要形容,是一种类似于豹的气息,若寻一个成语,现成的找不出,有八分贴切的,气宇轩昂。孟曈曚大概真的是一个内心很强大的人,而他的成就与信仰完全衬得起他的修为,一举一动都是从容优雅,气度高华。他出席金勋颁奖礼的视频,陆由一遍又一遍地慢放,从头到尾仔细研究过不下五十遍,终于也不过学个八分相似而已。他相信,孟曈曚的一举手一投足,没有谁会比他更了解,也相信,即使徒千墨,也不能说出一个错来。和卡狄签下八年卖身契的第一天,陆由就告诉自己,选了这条路,就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就算注定不能成为艺术家,做明星也一定要做最光芒璀璨的那一个。
  如今,他就站在徒千墨面前。命运太有趣,刚刚还为悉臣有机会见到这个传奇人物而高兴,自己居然在悉臣之前就能敲响他的门。
  娱乐圈是个名利场,艺人既是猎手也是猎物,一身的美丽皮毛只为取悦看台上挑挑拣拣或者人云亦云的看客,能站在世界中央的,不过是没有任何保护的靶子,明枪暗箭防不胜防。可就连这"众矢之的"的诡谲位置,也时常是求之不得。上了台,能不能站得久是天数也是气数,可目前最先考虑的,是有没有站在角斗场的资格。如今早已不是单枪匹马闯天下的年代,要在这势力圈中争得一席之地,便要各凭本事各显神通了。没有势力没有背景,若要走下去,寻到一个值得依靠的经纪人,自然是至关重要的事。娱乐圈和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一样,冰冷而现实,若是不能成为他人利益链条上的一个环节,又凭什么要求别人荣辱与共。
  徒千墨,这位二十六岁的王牌经纪人,就是陆由选定的猎物。羚羊有皮,麋鹿有角,是以才有被追逐的资本,可是,若藏诸深山,连猎犬都不会吠一声的。
  "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孔老夫子还没有贵为文宣王的时候也不免把自己洗剥干净待价而沽,更何况是他陆由。生活早让他没有了清高的资本,他又何必还执着于自欺欺人的童话。一无所有,却要走自己想要的路,除了这张脸和这点可怜的心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他看得清,自己没有任何别的长处,唯一可凭借的,就是自知之明。比了这么久,算了那么多,只有一个人,可以真正带他飞翔。
  从十六岁进入卡狄一直到如今,徒千墨的十年,绝对是传奇。从见习辅导员、助教、专职教师、训教老师、艺人助理、经纪人、企宣部经理到如今拥有卡狄百分之十五股份的制作部总监,徒千墨的每一步都是危机与荣耀并存。如果娱乐圈是一张网,他就是收紧绳扣的线。叱咤华语乐坛的三王一后,蜚声荧屏内外的四旦双生,每个都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使资历比他深,人脉比他广,从不曾和他有过交集的圈中人,也不愿意轻易拂他的面子。徒千墨一共只带过四个艺人,除了早夭的孟曈曚和如今唱片界的神话南寄贤之外,另外的一个,就是开创了选秀时代的第一个全民偶像赵濮阳,他不止是明星,更是代表公民意识觉醒与权力诉求的符号和标志。还有一个,是人称电影节必答题的刘颉。比之其他三个光芒万丈的人物,刘颉在徒千墨的艺人里大概算是特例,如果一定要给一个定位,他是纯粹的演员而非明星,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验证各大电影节评委的鉴赏水准。大概是只出演文艺片的缘故,刘颉载誉无数却时常被观众忽略,而他本人似乎也并不享受娱乐圈的声色犬马,只愿意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坚决不出席任何商业活动,固守着莫名其妙的准则。零代言,零绯闻,还有传闻中的,零情商。拿下第十一届亚洲电影节金藤萝奖和以著名导演彼德格莱斯命名的彼德格莱斯电影节影帝后,便将全部的重心转到舞台剧方面,是真正的只靠片酬和巡演过日子的演员,被某影评人称为机械复制时代最后一个艺术家。
  背靠老牌演艺公司卡狄,手握众多优质资源,可以说,如果不是孟曈曚的英年早逝,再过十年,徒千墨就是文艺界的半壁江山。即便如此,他依然是当今娱乐圈最年轻的贵族。除了脾气臭到极点和总是被讳莫如深的调敎师身份外,实在是一个太好的依靠。
  "过来。"徒千墨只有两个字,干干脆脆。
  "是。"陆由很顺从。
  徒千墨把玩着手中的发束笔望着陆由,狭长却又浓密的眉毛高高挑起,整个人的气场,有一种病态的奢华。陆由不自觉地心怯了,他不知该怎么描述现在的感觉,只是努力让自己走得更自然一点。他相信,无论是步幅或者抬脚的高度,都无懈可击。距离徒千墨还有两步,他停了下来。
  "过来。"还是这两个字,连尾音都没有变。
  陆由又上前一步。
  徒千墨顺手拿起了桌上的文件夹。不知为什么,陆由的心狠狠颤了一下。
  "啪!"
  果然。
  夹着厚厚文件的文件夹狠狠拍上陆由的脸,陆由只觉得口中一甜,血已从齿缝中渗了出来。
  徒千墨将文件夹放回桌上,甚至还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被过大的力道掴出来的文件,顺手在笔筒里抽出一把厚尺子。微笑,目光甚至带着些不属于这个身份的轻佻。
  又是一记,带着风的尺子夹着刻意没有保留的手劲抽在陆由已经被打肿的左颊上。
  陆由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一次再也来不及咽,鲜血顺着唇角滑了下来。
  徒千墨的手太狠,除了陆甲,还没有谁这么狠的打过他。
  徒千墨伸手挑起陆由下颌,眼神玩味,"第一下是告诉你,我找你的时候你就要到,没有任何理由。"不知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竟带着几分游离于整个人气质之外的轻佻。
  "是。"陆由紧咬着牙。他没有伸手去擦唇边的血,很小的时候,他就学会了听话。
  "第二下——我给你个机会,告诉我为什么。"徒千墨将他的脸抬得更高些。甚至还随着目光流转调整指端每一个接触陆由皮肤的位置,挑拣货品一般的拨弄着他的头。
  "我不知道。"陆由的回答很快,答案却绝对不能令人满意。
  徒千墨将挑着他下颌的无名指收回来,笑了,"很好。"
  他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森寒的气息,陆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却终于稳住了声音,"陆由哪里做得不好,请您明示。"
  徒千墨轻轻摇摇头,他摇头的幅度很小,整个动作都带着行为艺术的虚浮,"看来,你的记性并不好。"
  陆由仰起脸,被打肿的左颊高高肿起,无端地要人心疼,"陆由冒犯了您,回去就立刻去训教室领罚。"
  徒千墨将那枝发束笔倒着立在桌上,眼神专注,仿佛搭牙签塔的孩子,而后竟是真的吹了一口气将笔吹倒在桌上,这才道,"你是在提醒我,现在,还没有教训你的资格。"
  陆由没有说话。沉默有时候,就是默认的意思。
  徒千墨轻声道,"你很聪明。"
  陆由只是咬着唇。他想,牙齿不会被刚才那两下打松了吧。
  徒千墨再次转过头,这一次,目光却极为凌厉,"只可惜,我不是慕节周。"
  陆由知道,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几乎已经干在脸上的血痂,他清楚的看到,徒千墨比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阴冷和沉重。
  徒千墨将脚收回来斜斜叠坐,噙着嘴角,看他拼命抹却蹭不掉唇边的血色,冷冷一笑,"卡狄真是越来越堕落了,这样的资质,居然也敢梳妆掷戟,你演得起这出《凤仪亭》吗?"

  第18章 十八、初锋

  陆由知道,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他抬起手背,擦了擦几乎已经干在脸上的血痂,他清楚的看到,徒千墨比他所见到的任何一个时候都要阴冷和沉重。
  徒千墨将脚收回来斜斜叠坐,噙着唇角,看他拼命抹却蹭不掉唇角的血色,冷冷一笑,"卡狄真是越来越堕落了,这样的资质,居然也敢梳妆掷戟,你演得起这出《凤仪亭》吗?"
  陆由觉得,自己的人生,真的是一个讽刺。他就像是舞台上跳大神的戏子,明明知道自己是在演戏,明明知道自己演得不过是个笑话,可还要自我催眠,把荒唐当成神圣,将戏谑变作庄严。
  陆由没有辩解,他知道,既然已经做了慕节周的棋子,徒千墨和慕禅两只秤盘,便不是他可以选择的了。二十一世纪,谁都不会拿刀架在你脖子上要你怎样,身不由己这四个字,也越来越不值钱了。
  他是在电梯口碰到慕节周的。准确的说,是在电梯口挨到慕节周的。那天的他因为没有和一个捂着肚子来地下室借厕所的艺人打招呼被慕斯罚站在电梯口做迎宾,电梯门每打开一次,都必须鞠标准的六十度躬叫前辈好,每关上一次都要对着映在光亮的电梯门上的自己的影子说"见到前辈要打招呼长记性了吗"就这样一直问好问到腰快断掉,恰巧,那天的慕节周纡尊降贵来了地下室三次。
  高高在上的卡狄执行董事为了表示自己的爱民如子亲切关怀,在第三次上电梯的时候顺口向慕斯求了句情,当然,除了自己哥哥一向不把任何高层放在眼里的慕老师拒绝了。
  慕节周和慕斯交涉的时候,三部电梯轮番开了四次,陆由每一次都以标准的姿势向前后左右转对准电梯门,鞠躬,问"前辈好",甚至那句"见到前辈要打招呼长记性了吗?"也说得一丝不苟,有时候两部电梯同时下来来不及一一问完,陆由也会很认真的一遍遍补上。
  大概是自重身份,慕节周也不可能当着众人的面和慕斯争吵,只是很带着象征意味的叮嘱陆由,"老师管得严一点也是为你好,这样,等免除惩罚了就好好回去休息,别受伤才好。"
  陆由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提起大汗淋漓的身子,用已经沙哑的嗓子说了一句谢谢慕董,就这么一句话,竟引起了幕节周的格外关注,并且,在那一瞬间发觉了他作为孟曈曚替代品的特质,将他揽入自己麾下,作为再一次挑拨徒千墨与慕禅之争的棋子,就那么昭然地定在了棋盘上。
  慕节周的谋算,陆由自然是懂得的。只是作为签了卖身契的全约艺人,他根本没有拒绝慕节周的资格。当然,慕节周是不会这样对他说的。
  "我很欣赏你眼睛里的倔强,年轻人,就要有一点性格。"这自然是一句官腔了,可若是再加上"禅少和徒总监都喜欢有性格的艺人"和"我本来以为,五十年来五百年后,孟曈曚这样的艺人只能有一个,江山代有才人出啊。"他若还不懂,那便是王悉臣不是陆由了,更何况,慕节周连他欠卡狄三十四万都知道,他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陆由抬起头,"是陆由错了,陆由不该自作聪明。"
  徒千墨用尺子轻轻敲着桌上的笔筒,甚至很认真的侧耳听着不算悦耳的敲击声,"自作聪明?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陆由低下了头,一年零三个月,慕斯真正教给他的只有两件事:一、不该说话的时候闭嘴,二、不知道怎么说话的时候低头。
  "可惜了——"徒千墨轻轻叹息着,"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伪装的恭顺和蓄意的谦卑比自作聪明还要不得,精明装不出最多被当做是蠢货,藏拙藏不住却很可能被认为是阴险。"
  陆由依然低着头,慕斯的法则很管用,他打算贯彻到底。
  "回话!"徒千墨的语声突然严厉起来。
  "我——"陆由抬起了眼睛。他的睫毛很长,眼睛很亮,眼睫上是一颗小小的泪痣,就在内双的上下眼皮之间,不仔细盯着当然是看不出来的,可若细细端详,整个人原本坚毅的线条便多了几分媚而不妖的风情。
  再一次,更狠的一巴掌,击在陆由脸上。这一次,没有借助任何工具,是直接动手。这一巴掌太过用力,陆由被打得倒在了地上,徒千墨犹自不称意,竟是在他腰肋处加上一脚,"不要学他,你还不配!"
  陆由被他踩在脚下,却像是激起了全部的烈性,"我没有!"
  狠狠的一脚,抬起来,却没有落下去,徒千墨仿佛根本不屑再动他,用脚尖挑了挑他腰,"起来。"
  陆由没有任何替自己申辩的打算,他知道,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资格。于是,他端端正正地站了起来,平视徒千墨,用陆由自己的方式,而不是被孟曈曚所标识的微微侧头。
  徒千墨没再看他,顺手挂了个电话,"叫慕斯。"
  "徒千墨。"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徒千墨报上自己的名字。
  "叫他到公司来,领走他没规没距的艺人。立刻!"徒千墨扣上了听筒。而后,他不再看陆由一眼,直到再度响起敲门声。
  陆由的腰很痛,痛得像是要断掉,传闻果然不错,金牌经纪人徒千墨,非逻辑蛮不讲理,暴力倾向严重。他想起了曾经沸沸扬扬的赵濮阳罚跪风波,虽然直到今天都没有任何人证实或者澄清,只是陆由想,做他的艺人,挨打受罚应该是家常便饭吧。
  象征性的敲门声响起。几乎没有等待回应,就立刻推开了门。这一次进来的,是慕禅。
  "小由。"慕禅的第一眼是望向陆由的,他的声音很温柔,看到陆由面上浮起的指痕,立刻将目光移向徒千墨,"我能知道你为什么打他?"
  徒千墨不答,"慕斯呢?"
  "小斯身体有点不舒服,什么事和我说一样的。"慕禅是固有的冷静。
  徒千墨冷冷哼了一声,却是重新走向办公桌,"慕斯的请假记录。"
  "徒总监,您好。慕老师已经请过假了,病假三天。"电话那头的声音很让人舒服,徒千墨却绝对不舒服。
  慕禅望着徒千墨轻轻摇摇头,"怎么还是这脾气?"他语声中有种带着纵容的小小嗔怪,重新望向陆由,"小由,你先回去吧。"
  "是。谢谢慕少爷。"陆由又一次鞠躬。
  "站住!"陆由尚未迈出去的脚强行收了回来,他知道,现在,他应该听徒千墨的话。
  "我的问题,有答案了吗?"徒千墨的语声很冷静。
  问题?是,关于,为什么要打的第二下。在自己被残暴踢打之后,他居然还会再问这个问题,陆由都禁不住觉得他冷漠得有些太高傲了,"抱歉,徒总监,我暂时还想不到。"
  徒千墨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保护能被公众看到的每一部分,是职业道德。"他再一次抬起他的脸,"为什么不躲?"
  没有见到徒千墨之前,陆由根本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不可理喻的事,他打了他,教训的理由居然是打你你为什么不躲?陆由很诚实,"我不敢。"
  徒千墨这才望向慕禅,"看到了,慕斯的教育,有多不合格。"
  慕禅笑笑,"这件事,你强调过很多遍了。"
  徒千墨这一次却是拽住了陆由耳朵,"十下。"
  "什么?"陆由有些疑惑。
  徒千墨轻轻摇头,"你的资质太差了。"
  陆由依然低下头。
  徒千墨抵住他膝窝,"自己掌嘴。十下。作为你对我的诚实的奖励。"
  "千墨!"慕禅也觉得他有些过分了。陆由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谢谢慕少爷。"
  他说完这句话,便在徒千墨面前跪了下来,高高挺直了背脊,仰起脸,扬起手,左右开弓,便是两巴掌狠狠抽在自己脸上,甚至口中还报着数。
  慕禅看他一下一下地打自己,死死盯着徒千墨,徒千墨却根本不理会慕禅的眼神,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陆由出手很重,除了伤痕不太唯美之外,其他的,好像无可挑剔。
  "啪!九!"
  "啪!十!"
  陆由将十下打完,已经连话都说不利落了,眼中的倔强却比任何时候都浓。他就那么直愣愣地望着徒千墨,"孟曈曚不会跪,也不会这样轻易就伸手!陆由位贱人卑,这十下是我该领的,只是同样不必时刻做别人影子!"
  徒千墨将手指轻轻搭上他肿得几乎透亮的脸,绝美的容颜已经快辨不出轮廓,"能够这么快替慕节周看到你的骨气,我很欣慰。"他的骨气两个字咬得很重,气息满是洞察一切的嘲弄,而后是更狠的一个字,"滚!"
  慕禅等到陆由出了徒千墨办公室才淡淡道,"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不易,做人何必这么极端。"
  徒千墨坐回宽大的真皮座椅,"你用什么身份教训我!"
  慕禅只是轻声道,"站起来。"
  徒千墨狠狠砸了一拳桌子,"凭什么!"
  慕禅气势更胜,"你自己告诉我凭什么!"
  徒千墨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声音大很了不起吗?"
  慕禅只是道,"声音大不大,你现在,不是也站起来了。"
  徒千墨被他堵得将一口气滞在肺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慕禅却是放缓了语声,"别哽着。小心伤了身体。"
  徒千墨偏过了头,重新坐回椅子里,慕禅轻轻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今晚,陪你斗绳吧。"
  徒千墨一挥手,"不必了。"
  慕禅笑,"一只手不一定不能赢你。"
  徒千墨只是道,"你事事都应该赢我,我又有什么话说。"
  慕禅望着他,"你知道若是小斯和我说这种话会怎么样。"
  徒千墨哂笑,"怎么样?一个星期不敢乱吃东西,因为屁股肿到没办法用马桶是吧。"
  慕禅却是无比郑重,"无论任何时候,未比过的事,不该暗示自己不如人,哪怕是讽刺也不过徒然乱了心神,毫无益处。"
  徒千墨将身子陷进座椅里,"别总是随便摆架子。我早都看你看得烦了。"
  慕禅淡淡道,"很好,我立刻消失。"于是,他真的大步走出了房间,甚至用最体贴的方式带上了门。
  "小由,你没事吧。"慕禅打电话给陆由。
  "谢谢慕少爷,我还好。"陆由明显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在哪里?站在原地等我,跟我回家。"

  第19章 十九、网

  替陆由上过药的慕禅回到家时居然再一次看到了徒千墨,他正坐在自己房间阳台的窗台上,慵懒的样子像一只大猫。
  慕禅甚至没有和他打招呼,将陆由推给管家就立刻去了慕斯房间。果然,慕斯将头埋在被子里,心情很不好。
  慕禅挨着他床沿坐下,"徒千墨说什么了?"
  "没什么。"慕斯赌着气。
  慕禅笑了,"他是孩子脾气你是孩子性格,别怄了,哥给你炖莲子羹吃。"
  慕斯闭着眼睛不说话,门外却响起了敲门声。
  慕禅挂上了耳麦,吩咐管家道,"任何人都不许进来。"
  慕斯听得哥哥如此命令心里才稍稍好过些,本来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不成想徒千墨居然亲自来看笑话。虽然他会挨哥哥的家法不是个秘密,可是,这样蓄意的羞辱任谁都受不了吧。
  敲门声却是更急了,甚至大得近乎撞的声音。
  慕禅站起身,却是隔着门,"离开。"
  "咚!"这次是狠狠的一下。慕禅察觉到不对,将门打开仅能容一人出入的缝隙闪身出去之后立刻锁住,徒千墨放开了握住陆由后脖颈的手,陆由额上已经撞出了两个大包。
  "这是什么意思?"慕禅问。
  "给慕斯看看,他的教育产品多么不合格。"徒千墨说着提膝抵在陆由后腰上,"我叫你停了吗?"
  陆由没有动,徒千墨伸手就提起他耳朵,狠狠向后一拉,却是向前一扔,陆由顺势倒在门上,这次却是脸撞在门板上,徒千墨不等他喘过气就重新将他耳朵撕起来,又是狠撞,"学会了吗?还要我教你!"
  陆由抿着唇,却是将额头贴在门上,徒千墨再次飞脚,却被慕禅拦下了,"这里是小斯的家,你若还想留下来,就不要做让他不高兴的事。"
  徒千墨只是哼了一声。
  慕禅却是望向陆由,"你的伤要抓紧上药。艺人就靠这一张脸,可要小心了。"
  陆由低下头,"我总是麻烦慕少爷。"
  慕禅还没来得及说话,慕斯竟是打开了门,他随便系着一件睡衣,哥哥面前的他不用将自己武装成假面超人的样子,气质也不像往常那么凌厉,只是整个人看起来更单薄了。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凶陆由,"breaking没练够是不是,给我滚回去把脸收拾干净,不知所谓!"
  陆由真是被慕斯训怕了,即使穿着睡衣的他整个人看起来要柔和许多,还是不敢有丝毫造次,"是,慕老师。"
  徒千墨却是一下子伸手攥住了陆由后背的衣服,"不必急着走,当着你的专职老师,该报的委屈该诉的冤,都给你个机会倒出来!"
  陆由是怕徒千墨的暴力,可他更怕慕斯的变态,慕斯说了要他回去他便一刻也不敢多耽,"徒总监,请您放手。"
  看不惯徒千墨的嚣张,慕斯一把就将陆由从徒千墨怀里拉过来,大概是刚挨过打身体虚弱,只这一个动作就禁不住大口喘气,他将陆由护在身子后面,迎上了徒千墨眼睛,"你打的他?"
  徒千墨讥诮道,"我打的又怎么样。他若是明天有记者会,难道告诉记者说巴掌是卡狄的徒总监抡的吗?"
  慕斯只是道,"仗势欺人,未见得是什么本事。"
  徒千墨冷哼一声,"你问他。"
  慕斯没说话,陆由小声道,"慕董,他让我跟着徒总监好好学。"
  慕斯一下就明白了慕节周的用意,当年的二少夺曚,至今依然是为人津津乐道的传说,而陆由,任何人认真看他的第一眼,都不可避免地将他和孟曈曚联系在一起,他们身上那种飞蛾扑火般的自我毁灭的特质,太像了。如果慕节周要利用陆由来挑拨哥哥和徒千墨的关系——慕斯在心里觉得好笑,也未免将慕家大少的格局瞧得太小了。
  徒千墨望着慕斯,"整个一早上关机消失不见影踪,这是你教导的学员对待有可能的机会的态度?"
  慕斯回头望了陆由一眼,陆由没有解释。他的确是关了机,因为他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早上会有人找他,也因为,他不愿意在这样一个休息日被任何人找到。
  慕斯没说话,他本来就受着伤,如今这样更是憔悴的厉害,慕禅看着弟弟发白的脸色,也不由得心疼。
  徒千墨接着道,"进了卡狄十几个月,连护着自己的脸也不知道,这就是慕二少的教育成果?"
  慕斯只是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不用回环往复强调这么多遍了吧。"
  徒千墨冷笑,"第三,吃里扒外,外面吊着慕节周,内里还要算计我。你的教育可真委屈。"
  慕斯只是回他一句,"堂堂卡狄制作部总监,光降寒舍,难道是来搬弄是非咬舌头告状的?"
  徒千墨这时却没有看慕斯,而是望向慕禅,"我记得你说过,他是你的人。"
  慕节周办公室里,他的确说过的。慕禅没有否认。
  徒千墨道,"我来是通知你一声。资质是小事,人品是大节,这样的艺人,不值得卡狄花心思。我的意见是,雪藏。"他那么冷静地说出这两个字,陆由却是心狠得一跳。
  慕禅没有说话,慕斯却立刻道,"不行!"
  徒千墨没理会慕斯,只是望着慕禅,慕禅盯着陆由看了一会,却见他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出的神色,仿似对关系他命运的决定浑不在意,他想了很久,终于道,"我希望,给小由一个解释的机会。"
  陆由摇摇头,"谢谢慕少爷,我想,不必。"
  慕斯简直要被陆由气疯了,他转过头去,"叫你说话的时候又装哑巴了!"
  陆由抿着唇,"我让慕老师失望了。徒总监不屑冤枉我,我也没什么可解释。陆由辜负了您的心意,请您责罚。"他面上处处是浮肿,额头是深深的淤青,整个人都被蒙在一种既委屈又悲凉的境界里,却又偏偏不抗辩一句。
  慕斯望着徒千墨,还是那一句,"我的意见是,不行。"
  徒千墨只是看慕禅,慕禅轻轻叹了口气,"明天这个时候,我给你答案。"
  "好。"徒千墨这时才将目光转到慕斯身上,"不打扰了,好好休息。"
  慕斯冷冷淡淡吩咐,"陆由,送徒总监出去。"
  "是。"陆由低着头,他想,慕斯其实也是对他好的,就像现在,隐隐约约地向徒千墨抗辩,自己才是他的自己人。

  "哥——"慕斯如今已经不敢和哥哥闹脾气了。
  慕禅将他最喜欢的莲子羹放在床头,"想说什么?"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可依然可以为弟弟做甜品。
  "陆由很努力。"慕斯试图从哥哥这里公关。
  "三天的假期不长,多休息。"慕禅的语中明显是拒绝。
  "哥见过陆由的,他的人品,绝对没问题。"慕斯着急了。
  慕禅终于道,"处置艺人是大事,这也不是徒千墨和我就能决定的。你安心养伤吧。"
  "哥!"慕斯真的拗上了。
  慕禅笑笑,"再闹哥可不陪你了。"
  慕斯拧过了头,"每次遇到和徒千墨有关的事,你永远不会站在我这边!"
  慕禅被他这句半撒娇半抱怨的话整得哭笑不得,伸出右手揉了揉他脑袋,"怎么还和哥赖上了。"
  慕斯低下头,"哥,陆由是我很用心去带的一个艺人,我真心的希望,他能走一条更好的路。"
  慕禅只是轻声道,"我明白。"
  慕斯没有再说,他知道哥哥脾气,既然他已经给出了所能给的最大限度的承诺,自己做弟弟的也不应该不知好歹还让哥哥为难,因此乖乖撑在床上用小汤匙一下一下舀着喝汤。
  等喝完了,却终于忍不住还是叫陆由过来。陆由已经上过了药,再一次站在慕斯面前的时候,竟觉得坦然了许多。刚才送徒千墨出去,就是平平常常的一前一后,哪怕,对于慕家的路,徒千墨比他还要熟。他知道,徒千墨心里是看不起自己的,可是,在能真正做到让他看得起之前,他不会再去招惹他。
  慕斯看着陆由,"你有什么想说。"
  "没有。"陆由的答案很确定。
  慕斯半晌没说话,已经空了的碗就那样摆在床头,陆由的眼睛盯着,终于道,"耗费了您那么多心思,陆由真的很抱歉。"
  慕斯心狠手段又多,从来都是说一不二,这些练习生连半点反抗之心都不敢有,可是看陆由现在的样子,他却什么也不想说了,徒千墨的脾气,他不是不知道,他想去护他自己的人,可陆由的心态,连他这个专职老师也不明白,只是他知道,如今逼他也只是让他崩溃而已。他的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里,力捧还是雪藏都不是他能说了算,又何必给他太大压力。因此他竟是破天荒地没有再罚陆由,而是摆了摆手,"我有些累了,你出去吧。"
  陆由没想到他叫了自己来居然只问了一句话又让自己走,他本来早已做好了被慕斯重责的准备,也不打算分辩,他知道,吃里扒外,确实是让人看不起的。他甘心做慕节周的棋子就没资格再让别人给他脸,即使慕斯曾经那么苛责,他是不是也可以恬不知耻的认为,他当自己是个值得的希望看。可是,八年,他又如何能不为自己做些打算。他不敢说自己是无路可逃,但总归是希望,能够有一个值得奔命的未来。
  出了慕斯房间,居然立刻接到慕节周电话,在他面前,慕节周依然保持着属于高层的气度和风度,如同一个长者一样关心着他,"小陆,最近读些什么书。"
  陆由扯了扯嘴角,"《路德维希·费尔巴哈与德意志古典哲学的终结》。"他答得很干脆,自从慕节周将他延揽在麾下,这是每次必问的问题。
  "这一本。康德的《判断力批判》读了吗?"慕节周道。
  "还没有。"陆由很诚实,当你不够强大的时候,至少保证,足够诚实。
  "那就先放下,先读《判断力批判》,其实这些意义都不大,我上次叫你读的弗雷泽的《金枝》看得怎么样?"
  陆由道,"已经读完了,要陆由把读书笔记拿过去吗?"
  慕节周道,"不用。有个消息通知你。"
  陆由听得这么快就直入主题,笑了,宣布自己被雪藏吗?徒总监的动作还真快。其实,作为还没有出道资格的练习生,能要他说出"雪藏"两个字,已经是天大的颜面了吧。
  慕节周带着威势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公司已经决定重拍《晚照》。唐颂,你来演。"

  第20章 二十、消息

  慕节周带着威势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公司已经决定重拍《晚照》。唐颂,你来演。"
  慕节周的声音太坚定,甚至是带着些命令的口气。孟曈曚的遗作,《晚照》。男主角,唐颂。作为没有任何表演经验,甚至还没有试镜的陆由,他的话说得未免太满了。陆由这一刻只觉得天旋地转,甚至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慕节周接着道,"导演还是李陌桑,他的脾气你知道的,好好准备。年轻人,不要浮躁,努力才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是。"陆由这才能说出话来。电影机器李陌桑,十九岁开始崭露头角,四年前以一部小成本电影一举拿下法国国际电影节最高奖金鸢奖而声名大噪,连续两年提名世界三大电影节之一的艾诺利亚电影节最佳导演,去年刚刚拿下彼德格莱斯电影节最佳导演及最佳故事片奖,又凭借同一部电影《子午》获得舍罗斯克电影节最佳外语片殊荣,《子午》的强势逼得国内对他并不感冒的评委也不得不做出妥协,在代表评审意识的华璋奖上虽然只拿下了最佳剪辑,最佳摄像两个象征性的小奖项,但是在反映群众呼声的金葵花上却包揽了最佳导演,最佳故事片,最佳女主角之内的分量极重的三大奖项,还有个最佳编剧锦上添花。而李陌桑本人刚刚受邀成为亚洲电影节评委,新片又确认进入法国国际电影节展览单元,如今正是他风头最劲的时候。连陆由也不禁感叹,作为预付款,慕节周的手笔实在太大了,甚至让他觉得,有些心惊胆战。无论灾祸还是机会,他唯一的感慨只剩四个字,猝不及防。
  慕节周果然深谙权术之道,如此提携,他偏偏用最公事公办的口吻说出来,不市恩,也不刻意做作,即使明知道不过是收买人心,陆由也不由得感激,"是。"
  慕节周的口吻依然带着上位者的强势,甚至语气还有些属于长辈的慈爱和恩遇,"多学习,多休息,好好努力,前途是你的,可脸面是我的,别给人乱说话的机会。"
  "是。陆由记住了。"陆由的语声甚至有些颤抖。
  "嗯。"和平常一样,慕节周挂了电话。

  "莫名其妙!"徒千墨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狠狠挂断了电话。
  在他身边的刘颉见老师脸色不好,连忙在他脚边跪下,徒千墨瞥了他一眼,"没你的事,一小时之后的自我陈述不能让我满意的话,能跪是福分。"
  "是。弟子回去看片子了。"刘颉连忙退下。尽管他已经走上了绝对的高峰,可是在老师面前,依然保持着足够的谦恭。徒千墨管教他的方式很传统,连带着规矩都带着几分古意。
  看着刘颉退下,徒千墨拨通了慕节周电话,"听说,你要重拍《晚照》。"
  幕节周的回答很官方,"这不是早就定下的吗?禅少和公司其他几位经理总监都是同意的。《晚照》前期已经投入了超过两千万,不可能因为一个艺人的意外白白浪费掉。"
  徒千墨冷声道,"我当时就说过,不可能!"
  慕节周道,"徒总监,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公司利益为重,个人感情为轻。别的都不论,只说为《晚照》修建的影视城,不算成本,停拍后的维护、管理费用已然不可小觑,而公司预计十年之内滚动投入建设资金至少六个亿来进行发展,如果《晚照》终于流产,《晚照》影视城存在的意义何在,没有了文化依托和电影的巨大影响力,又有谁会来这个莫名其妙的地方旅游度假,收益从何谈起!这样的损失,谁来承担!"
  徒千墨狠狠道,"我当时就说过了。我不理会这些,我只知道,曈曚,他是我的艺人!唐颂,是他付出了最多心血的角色,我不可能让任何一个人来换下他,那个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的练习生,更加不可能!"
  慕节周放缓了语气,声音听起来有些隔,"你不必这么激动,现在说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当时停拍《晚照》老爷子就不同意,这几个月是怎么拖下来的,你比我清楚。用陆由,不止是我的意思——"
  徒千墨没有等他说完,"还有谁的意思?慕禅吗?他以为,找一个替代品就可以假装是曈曚复生?"
  他才说到这里,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不是我的意思。我也从来没有这个意思。"电话那头的声音,正是慕禅。
  徒千墨打电话质问前,慕禅竟早已到了慕节周办公室,他刚才电话是开着免提的,难怪声音听起来有些不自然。
  徒千墨道,"禅少既然没有这个意思,慕董,我希望你给我一个交代。"
  慕节周道,"好。"
  徒千墨挂了电话,一分钟也没有停就赶去卡狄,只在途中打了个电话给刘颉,"你的运气好,再给你两小时。"那边的刘颉自然不敢多话,只能道一句老师开车小心。
  徒千墨收了耳机,火急火燎地开过去,电梯通到慕节周门口,却看到门外站着的陆由,他脸上的伤依然未消肿,似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见到徒千墨,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很恭敬地鞠躬问好,徒千墨却是一伸手就将他拎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慕节周和慕禅看他盛怒而来,又见陆由直接被他提在手里,慕禅尚未开口,慕节周已经道,"堂堂卡狄总监,像什么样子,你以为现在是在你那个什么恶心俱乐部玩什么主人奴隶的游戏吗?"
  陆由却是站稳了身子,先对慕节周和慕禅鞠了躬,这才努力站稳了身子,不知是不是因为慕节周和慕禅都在这里,他望着徒千墨的眼睛居然不带着怯意。
  慕节周说完了徒千墨也不等他回嘴就立刻训陆由,"我怎么说你来着!把脸弄成这个样子,还怎么试镜!"
  陆由低着头,"是陆由错了,让慕董失望,请您重罚。"
  慕节周看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乖巧,在慕禅和徒千墨面前给足了自己面子,加之他现在对陆由又着意拉拢,虽然沉下了脸却不严厉,甚至语中还有几分关切,"罢了!回去把卡狄训导手册抄一遍给我。怎么脑门上也撞伤了,自己不知道小心。"前一句是特地向慕禅和徒千墨示威,后一句就是向陆由示恩了。
  "是。"陆由低下头,徒千墨冷哼一声,"装什么!他的伤是我打的,一肚子心机全无骨气。人人都处心积虑去结交高层,以后卡狄还有没有秩序!"
  陆由知道这里并没有他说话的余地,只是乖乖退在墙角站了,现在既然已被点明了是慕节周的人,他自然只能乖乖听慕节周的话。
  倒是慕禅道,"小由被慕董看重,是慕董慧眼识珠,谈不上攀附。至于《晚照》,千墨,你冷静一些,我想,慕董应该有重点会交代。"
  徒千墨只是哼了一声。
  慕节周在真皮座椅上坐了下来,后背舒舒服服的贴着椅背,语声不疾不徐,"孟曈曚绝对是卡狄耗费巨资打造出来的巨星,他的意外,大家都很痛心,也很遗憾。"
  徒千墨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是实话,孟曈曚的溺水对卡狄绝对是个打击,保守估计直接损失超过两个亿,看不见的,就连预估也未免胆战心惊,索性便不估量了。
  慕节周接着道,"当时他刚刚出事,最顺理成章的就是立即找人替下他的角色,将损失降到最低,对逝去的孟曈曚,和那么多参与了《晚照》的演职人员,也是个交代。"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顿,徒千墨满是讥诮的神气,慕禅却微微点了点头。
  慕节周接着道,"可一来,《晚照》就是孟曈曚的戏,包括剧本在内的一切环节,都是为他量身订做的,也因为对他票房号召力的绝对信任,女主角,公司是大胆启用了当时还从来没有参演过电影的游绍。当然,也是希望将她的荧幕处女作作为宣传点。可是孟曈曚一出事,坦白说,公司对《晚照》就不是很有信心了,更何况,这部电影,肯定还是要参与国际奖项的角逐的,李导也有他自己的考虑。另一方面来说,在那种情况下,如果要换角,男主角的分量很重要,和孟曈曚一个地位的演员,不是没有档期,就是荧幕形象不合。自然,还有很多方面的原因,也包括——"他刻意看了一眼徒千墨,"徒总监的强烈反对。所以,《晚照》就暂时停拍了。也是,等待更好的机会的意思。"他说到这里,目光却是落在了陆由身上。
  慕禅轻声道,"小由,过来这边坐。"
  陆由口中应着是,却抬眼看着慕节周,慕节周点了头他才过去,显然,他现在是很"懂事"的。慕禅也不介意,徒千墨却是连看都懒得看他。同情太高贵,理解太遥不可及,不屑,都算是一种特殊的关照方式,而他徒千墨,他告诉自己,根本不必。

  第21章 二十一、谁是黄雀

  陆由终究还是没敢坐,不过站得位置不再是个边缘人了。慕节周调整了下坐姿,"如今,再将重拍《晚照》提上日程,也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的关系。"他这一次没再等徒千墨表态,"第一,李陌桑绝对是个能开发出演员最大潜力的导演,游绍没能拍完《晚照》却拍了他的《子午》,这才拿下金葵花影后,还成了李陌桑的御用女一号,即将参展法国的片子也是主角。她现在虽然主攻大荧幕,但两部电视剧的收视都不错,尤其是《欢喜天缘》里四姐这个角色,观众的接受度很高。今年年初的公众满意度调查还排了个第一,也算是熬出来了。"卡狄派系林立,游绍就是慕节周这一派的艺人,他如此说,自然也有得意的意思。但这毕竟是事实,徒千墨和慕禅也不能说什么。
  慕节周接着道,"而且,我已经说服了苏问,她答应加盟《晚照》,这是新加的角色,而且,是和游绍演对手戏。"苏问是绝对的实力派,当之无愧的旲和一姐,八年前主演的电影就拿过国际奖项,又相继出演了许多外国名导的大制作,只是近年来回归国内,偶尔接一两部片子。游绍刚出道的时候被称为小苏问,她们俩飙戏,不止保证了国际市场,更是绝对的宣传噱头。
  慕节周此话一出,连慕禅和徒千墨都不禁觉得意外,苏问向来心高气傲,在国内的地位远远高于侪辈,又怎么会愿意为游绍配戏。
  慕节周的下一句话却是更为重磅的炸弹,"早在一个月前,我已经和六哥接洽过了,几天前,他让人带话给我,说,剧本很有趣。"
  这一次,连徒千墨都不得不站起来问一遍,"董钧城?"
  慕节周轻轻点头。
  陆由不由得吸了一口气,"如果苏问的加盟让他觉得受宠若惊的话,董钧城的参与,几乎要让他对着上帝高叫阿弥陀佛了。女演员再有成就,终究不过是一部戏的配饰,而男演员却是这部戏的绝对灵魂。董钧城是第一个拿下国际奖项的中国演员,也是享誉国际的名导演,曾经连续三年连庄华璋金葵花双料影帝,风头最劲的那几年,无论国内哪个电影节,如果最佳男演员不是他的话简直要被叫黑幕,更具传奇色彩的是,他曾经一人包揽最佳男主角、最佳导演、最佳制片,最佳剪辑,最佳编剧五项大奖,绝对是不世出的奇才。只是自那年华璋的大满贯之后,他便专注于幕后了,十五年来大制作无数,捧红了一个又一个国际面孔,是当之无愧的中国形象。
  慕禅听到董钧城有可能参与,也就明白了为什么苏问会答应出演。不仅仅因为董钧城是如今当之无愧的文艺界领袖,更因为苏问和董钧城至今仍被津津乐道的往事,如同游绍是李陌桑的御用一样,苏问也曾经是董钧城的御用的。甚至可以说,没有董钧城,就没有今天的苏问。
  六哥是董钧城曾经出演的一个角色,因为影响太大,也为了表示尊敬,演艺圈所有人,无论投资商还是艺人,见了他的面,都会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六哥。而苏问,就曾经被叫做,六嫂。
  同时,慕禅也明白了,重拍《晚照》势在必行。慕节周是绝对请不动董钧城的,而有这个分量的人,整个卡狄乃至整个娱乐圈都只有一个,就是他的爷爷,坤舆集团真正的掌舵者,卡狄的太上皇,慕休。
  陆由心里盘算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如果董钧城也会加入,那,李陌桑的分量,会不会,就不太够了。毕竟,董钧城面前,他最多也不过当得后起之秀四个字罢了。
  慕节周这时却不看陆由,而是将目光定在了徒千墨身上,"决定让陆由出演男主角,的确是我的意思,可第一个看中陆由的,并不是我。"
  陆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慕节周果然没有让大家失望,用充满期许的语气对陆由道,"好好把握机会,辜负了我是小,别让人看轻了六哥的眼光。"
  陆由已经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了,命运太过莫测,他只觉得自己像武侠小说的男主角一样,悬崖一处接一处的掉,山洞一个连一个的进,秘籍一本并一本的捡,根本来不及辨别方向,就要被馅饼砸晕了。六哥,他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自己如何有被他看到的机会,思来想去,只以为大概是慕节周怕不够分量抬了六哥出来,可是,慕节周有这么大的本事吗,甚至于,他至于为了自己去做这种事吗?须知人情债难偿,六哥的人情是那么好欠的?更何况,就算他肯,六哥也不见得要卖面子给他。
  徒千墨和慕禅面面相觑,慕节周却是什么也不说了,他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恐怕也没有什么能继续讲的了。倒是慕禅先开口问道,"不知道六哥会以什么身份参与到《晚照》来。"
  慕节周淡淡道,"这件事,六哥没说,我也不知道。"
  徒千墨冷哼一声,"他喜欢捧谁,自己拍一部片子拉他当什么城一号城男郎就是了,不必借着卡狄的资源还要玩神秘。"
  还不等慕节周答话,慕禅已经呵斥道,"千墨!"
  徒千墨瞪着慕禅,"随便怎么样!总之,我不答应!"他说到这里又瞟了一眼陆由,却是一声冷笑,"董钧城李陌桑苏问这些人,哪个不是翻手为云覆手雨,重温旧梦也好,野心勃勃也罢,承谁的情也不必借着《晚照》的光!"
  说完这句话,他瞥了一眼直到现在还没有做出任何表态的慕禅,大踏步走了。

  徒千墨的车开得很快,回到家的时候,刘颉还在放映室看自己的片子。他出演的任何一部电影,哪怕出现在荧幕上的只有一只手,徒千墨也要求他看足五十遍。
  他很认真在看,也很认真在记,其实,老师并不是一个会故意找茬的人,只是有的时候,苛刻地有些不像话。
  徒千墨顺手开了一罐啤酒,他并没有叫刘颉,只是盯着窗台上那盆小小的不值钱的仙人球。
  终于,他捏扁了手中铝制的啤酒罐,打开窗户,顺手丢了下去。
  几分钟后,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徒千墨不知是哪个倒霉的快递员,顺手拉开门,却是陆由。他手中拿着那个明显被捏扁的铝罐,双手捧在徒千墨面前,徒千墨狠狠关上门,陆由没有走,没有动,站在他门前。直到,两小时后,刘颉做了自我陈述出去。
  "前辈好。"陆由认真的鞠躬,简单的白色体恤已经被汗水浸透了。
  刘颉略略点了点头,陆由这种地下室的替补产品他是不认识的,看他一脸的伤,本以为是触怒了老师的小奴。徒千墨的另一种身份并不是秘密。
  徒千墨靠在门口,"来我这里玩程门立雪?"
  陆由摇头,"陆由不会。如果这样就能打动您,您不是您,陆由也不是陆由。"那个永远站在阴影里的少年,今天的他,太过反常。
  "阿颉。"徒千墨吩咐一声。
  "老师。"刘颉连忙躬身听着。
  "带他进来,听听,他要说什么。"徒千墨吩咐了这一句就转身进了客厅。
  "谢谢前辈。"陆由很礼貌,可是刘颉面前,礼貌与否,都不重要。
  徒千墨翘着腿靠在沙发上,"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进门。"
  陆由先是将那只啤酒罐放在徒千墨脚边,而后才道,"陆由不知道。可是我想,我一直在这里等,总有一天,您会让我进这扇门。"
  徒千墨笑了,"你很懂得投其所好。搭上慕节周的时候,恐怕是另外一套说辞。"
  陆由只是道,"您走了之后,慕董和慕少爷谈了《晚照》的细节,《晚照》将在孟曈曚的纪念仪式上宣布开机,游绍的档期会一直留着,苏问那边也会做好调整。也就是说,现在,距离《晚照》开机,还有两个月。而我,已经是不可能被改变的主角。"
  徒千墨对刘颉招了招手,刘颉立刻过来,"老师。"
  徒千墨笑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是不是很蠢?"
  刘颉没有说话,徒千墨接着道,"仔细看着,你当年,也是这么一副自鸣得意的蠢样。"
  刘颉低下了头。徒千墨顺脚将那只啤酒罐踢到了对面墙上,"我讲一个故事给你。算是,今天的,免费奉送。"
  陆由摇头,"是《犀角》的换角吗?我知道。"曾经,所有人,也包括刘颉自己,都认为,《犀角》的主角他是不二人选。当然,后来的结局谁都知道。
  徒千墨弹了弹手指,"在慕节周面前装蠢,在慕禅面前演乖,我这里,就懂得扮机灵了。"
  陆由抬头道,"我没有在慕董面前装蠢,可是我知道,他不希望属下太聪明,我也没有在禅少面前演乖,只是我懂得,他不喜欢小孩子太锋芒,在您面前,我什么都不必演。因为我已经想明白,无论我演什么,都绝对逃不过您的眼睛。我学过孟曈曚,也试探过您,那是因为,当时的我,还不够和您谈条件的资格。可是如今,我站在您面前,我只是我,陆由只是陆由,是因为,如今,我已经有了可以同您面对面开价的筹码。"
  徒千墨不怒反笑,"是吗?"
  陆由仰起脸,"不是的话,您现在,根本不必要我进门!"
  徒千墨用骨节磕了磕沙发扶手,刘颉上前一步,"老师——"
  徒千墨道,"去帮我冲杯咖啡,多加点冰块,我们,慢慢看戏。"
  "是。"
  陆由看着刘颉离开,突然道,"刘颉哥好像一点也不意外。"
  徒千墨道,"你很懂得察言观色。"
  陆由道,"那是因为,企图这样来引起您注意的,并不是我一个。"
  徒千墨笑了,"你不算蠢。"他站起身,"我的四个弟子,南寄贤,从来就不招人待见;赵濮阳,本身就是争议;刘颉,是以情商低出名的,至于曈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也算是个性艺人中的翘楚了。南寄贤在公司例会上公然顶撞我,赵濮阳选秀的时候和我有冲突,刘颉敢在片场跟我放对,曈曚就更不用说。世界在发展,人类在进步,科技如此日新月异,就连蠢货如今也学会了归纳法,投其所好,也未见得高段。"徒千墨顺手接过刘颉递上的咖啡。
  陆由道,"所以,当surah故意在十三楼甩了我一巴掌的时候,您的心里,就已经将我和蠢货划在一个圈子里了。"
  徒千墨站起身,一杯咖啡就泼在陆由脸上,甚至还特地剩了小半杯,缓缓自陆由头顶浇落,而后竟是将咖啡杯递给了刘颉,"去洗干净。"
  "是。"大概是习惯了老师的喜怒无常,刘颉没有任何惊异的神色。陆由居然也没有动。
  徒千墨淡淡道,"很好。"说着就顺手将一只沙发靠垫扔在了地上。
  满头满脸都是咖啡的陆由抿了抿嘴唇,依然直立。
  徒千墨也不着急,重新坐了下来,并且,将脚搭成了一个相当舒服的姿势。
  静默的时间并不长,刘颉再一次将洗净的咖啡杯拿过来的时候,陆由已经跪在了沙发靠垫上,自然,这一次,咖啡变成了热的。
  徒千墨淡淡道,"聊天,我没那么多功夫陪你。和我谈什么,都只能跪着!我喜欢聪明人,你学得了,悟得透,我表示愉快。"
  咖啡珠子还挂在陆由发梢上,他的脊背抬得很正,一字一顿,"我希望演好唐颂这个角色,请您教我。"
  徒千墨缓缓道,"第一次见面你就在算计我。负债三十四万,没有任何背景处处谨小慎微的练习生,原本不该有这么大胆子。后来,你收服了慕禅,搭上了慕节周,运气也好,手腕也罢,我没兴趣知道。这次的《晚照》,你知道,我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也看穿了假面具不能再戴下去。你以为我在乎曈曚,一定不能让唐颂这个角色成为笑话,因此找上门来谈条件,算准了我一定会教你。是吗?"
  陆由没有否认。
  徒千墨望着一边的刘颉,"天台。"
  "是。"刘颉微微躬身。
  徒千墨站起身,顺手一捋陆由额前的刘海,竟还能滤出几滴咖啡来,"带着你的垫子跟阿颉上去,好好体味,什么叫,唾面自干。"

  跪在天台上等着晚风风干头发的陆由在刘颉离开后摸出了手机,短讯只有四个字,"谢谢禅少。"
  "哥——"睡得迷迷糊糊的慕斯被辨不出什么的声音惊醒。
  "睡吧,没事。"慕禅微笑。
  慕斯重新闭上了眼睛,慕禅替弟弟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出了门,而后,将被自己捏断的手机保护壳扔进了垃圾桶。掌心,是一道深至真皮层的口子。
  慕禅想,这是不应该的,在左手恢复好之前,无论为了什么,至少,应该对自己的右手好一点。

  "刘颉哥——"刚刚将手机收好的陆由又见到了刘颉。
  刘颉淡淡道,"抬起头,会干得快一些。"
  陆由习惯性地抿了抿唇,"谢谢刘颉哥。"
  "不必客气,相信,很快,你就可以叫我,师兄了。"

  第22章 二十二、示

  "禅儿给爷爷磕头。"慕禅人才进了偏厅便连忙跪下来,恭恭敬敬地叩了头又重新站起。
  慕老爷子先出了牌才转过头来,"回来啦。"
  "是。"慕禅应着又连忙向几位前辈打招呼,无非是些礼数上的手气大好气色不错的说辞。
  慕老爷子看他还穿着正装,随便一摆手,"回来了还噜噜索索的干什么,换衣服去。"
  "哎。"慕禅口中答应着,却过来站在老爷子身后,慕老爷子也不恼,自管下自己的牌,走了两圈,慕禅便看出了门路,待要帮老爷子下一张黑桃J,老爷子却是叱他,"小孩家家的没规矩。"话虽这样说,却依然出了那一张。
  一旁的胡四爷猛地一拍大腿,指着慕禅道,"小孩子瞎指挥,坏了我的大事。"
  慕休道,"我早都知道那只皮蛋定在你手里,看你还怎么跑!"
  胡四爷又瞪一眼慕禅,"小兔崽子,哎?禅儿,你的手怎么了?"
  慕休压根没回头看,"还能怎么了,小孩子家没个轻重,不用理他。老四,你出牌了。"
  等慕禅换了衣服过来,慕老爷子的几个牌友已经都走了,慕禅笑道,"爷爷今天赢了不少吧。"
  慕休没答他,"你的手,怎么弄的?"
  慕禅挨着慕休脚边跪了,"禅儿不懂事,自己罚的。"
  "哼。"慕老爷子哼了一声,眼中却满是怜惜的神情。
  慕禅低头道,"禅儿陪千墨斗鞭去了。"
  慕老爷子脸色阴了下来。
  慕禅讨巧道,"禅儿知道爷爷不想我和徒千墨太接近,违了您的令旨,就是打死也不冤的。只是怕爷爷心疼,这才代您执行家法,小惩大诫一下。"
  慕老爷子半晌没说话,慕禅乖觉地很,连忙跪直了,过了好一会儿,慕休才发话道,"起来吧。你既自己打了,我就没有再罚的道理。"
  慕禅连忙站起来了,"禅儿给爷爷沏茶去。"他的茶艺,老爷子一向是欣赏的。
  慕老爷子却叫住他,"下月是图腾乔魁首的生辰,礼物备下了吗?"
  慕禅忙道,"已经准备好了,爷爷放心吧。"
  老爷子知道他做事一向不必人操心,略略点头,"带着慕斯,让他也长长见识。"
  慕禅听得爷爷如此吩咐,连忙道,"谢谢爷爷。"
  慕老爷子淡淡道,"你既为他花了那许多心思,我又如何能不称你的意。"他说这一句,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慕禅受伤的左手上,慕禅知道护着慕斯的事根本瞒不住爷爷,一笑便沏茶去了。

  徒千墨站在陆由身后,陆由的膝盖已经麻了,自从上一次在父亲灵堂外跪了三个夜,他已很久没跪过了。哥哥说他没资格戴孝,白天哪怕是在门外跪着也嫌丢人,他便只敢晚上来。熬了整个晚上,第二天自然是一点精神也没有,被慕斯罚得连路都走不了。那恐怕是他第一次打车,从卡狄到家里,趁着没了人烟,自欺欺人的跪一晚上,也算是尽心。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不是父亲的亲儿子,父亲对他和妈妈真的是太好了。当年所有人都不明白他那个比电影明星还漂亮一百倍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一无所有还脾气暴躁的父亲,如今,也有了答案。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父亲拿着火碱子拼了命地打他,淫婦野种自然是该被打死的,也没有人拦,若不是哥哥——
  陆由心里一直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哥哥,如果不是为护自己去拉父亲,父亲或者也不会那么恨,他现在还记得父亲倒下前的眼神,那么愤怒,那么失望,又那么悲伤。那么健壮的一个人,陆由身上的伤还疼得那么结实,怎么就瘫了,不能说话,也不能动,只有眼神,还是那么恨。
  陆由想,他一定要救父亲,一定不能让父亲瘫下去,和所有廉价的催人泪下的故事一样,他走投无路,终于想到除了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出卖。KTV打着暖光的奢侈包厢里,他没有看到他的金主,却见到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何其声,另一个便是surah。有钱人也不是一见人就扒裤子按着强上的,尽管看不到他,却听到了他的声音,很温柔,叫他别担心,还要他先唱首歌再说。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方,就由不得自己自命清高,点了一首孟曈曚的歌,一开喉,真正的艳惊四座,不知将来写传记,会不会被叫改变了一生的命运。陆由想,自己的命真的是太好了,每次无路可走的时候总会绝处逢生,就像刚得知了要被雪藏却马上知道有了一部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想的大片一样,那天包厢里发生的事也一样偶像剧到不真实。金主不仅答应放过他,还让surah借钱给他,自然是以卡狄的名义,条件,是同卡狄签约。时间,可以让他自己选。陆由用了一秒钟来考虑,然后,签了八年。王悉臣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握着拳头几乎要揍他,卡狄的全约原本就很苛刻,更何况,陆由签得还是绝对的不平等条约。一切的条款,都只有义务没有权力,卖身契在别人那里只是个比喻,在他这里,却变成了现实。王悉臣说要和他荣辱与共,意气之下参加了卡狄的练习生遴选,几个月后,悉臣正式出道,自己却依然蜗居在地下室里。每天的日子成了无休止的练习和永远也等不到的盼望。
  "你在想什么?"徒千墨的语声很轻,陆由却吓得一哆嗦。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走神的。"陆由连忙道歉。
  徒千墨的声音很冷,"干了吗?"
  陆由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傍晚的风虽不冷,可咖啡却是冰凉凉的,他早都打了好几个喷嚏,如今咖啡将头发粘成一缕一缕的,也不敢多话,战战兢兢答道,"还没干透。"
  徒千墨无声的笑了,"那就继续跪着,什么时候干透了什么时候起来。"
  "是。"陆由应着。他强迫自己跪得更加符合规范,徒千墨却没有走,一直在他身后站着。
  陆由终于跪不住了,转过头去,"徒总监——"却见他手中持着一只小小的奶茶杯。
  徒千墨将奶茶杯递到他面前,陆由一怔,犹不敢接,徒千墨道,"喝了吧。敢随便感冒坏了嗓子,就不是一杯姜茶了。"
  "是。"陆由连忙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喝了,喝太急怕被他挑剔仪态,喝太慢又怕他怪责。
  姜茶的味道并不好,但是陆由很喜欢。他记得小时候爸爸会做红烧肉,烧了肉的汤就卤土豆给他吃,方方的土豆块总是觉得很香的,肉吃光了土豆也没有了就捞里面带着肉羹味道的姜,炖地很入味,一点也不辣。小时候自己不懂事,哥哥将肉和土豆让给他自己吃姜片,还说哥是抢好吃的,如今想起来,竟是连一起坐下来吃顿饭都不能了。
  不知怎么的,陆由鼻子有点哽,徒千墨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好像隔了很远,"喝完了就继续跪。"
  "是。"陆由将奶茶杯里剩下的姜茶饮尽,犹豫着杯子要放在哪里。徒总监替他洗杯子,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可是搁地上究竟是不敢。徒千墨却是一伸手就将杯子接过来,"跪直了!"
  "是。"陆由才应了一声,他便将奶茶杯放在了陆由头顶,转身便走了。
  陆由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就算不这样,自己也绝不敢偷懒的。他在心里苦笑了一下,又在做梦了,他不是你的什么人,又凭什么要怜惜你。
  跪得整个脖子都僵掉的时候,陆由终于觉得,他的头发干了。头发被奶茶杯压出了很诡异的痕迹,他看不到自己,想想也知道有多可笑。只是被洒上咖啡的衣服还有些潮,他不知是不是算可以起来了。
  看看天,夜早都沉下来了,天台对面,很好的景致,可以用一个温暖的形容词,万家灯火。
  陆由想,若是再晚,恐怕会耽搁徒千墨的事了,更何况,也应该找个机会打个电话给慕节周。棋子就要有棋子的觉悟,一不小心变为弃子,什么时候能重新被捻在手上,就不是自己说了算的。
  他伸手拿下了头顶的奶茶杯,先放在一旁,然后一边听着恐怖的骨节扭动的声音一边活动自己的关节,等行动自如了才拿起奶茶杯,用自己的衣服将有可能沾到的土擦干净。回到徒千墨房间,刘颉已经走了。徒千墨坐在沙发上看球赛,手里握着遥控器倒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徒总监。"陆由小声叫他。
  徒千墨一挥手,"杯子洗了。"
  "是。"陆由连忙去厨房,徒千墨的家比起慕宅来并不是很大,目测,好像是三室两厅的样子,有一个小阁楼,阁楼的门和一切恐怖故事一样,永远锁着。陆由知道徒千墨脾气,将奶茶杯洗了很多遍,放在橱柜里亮得仿佛不存在。
  出来看徒千墨依然没有任何表态,于是很听话的在他身后侍立,徒千墨淡淡吩咐,"替我拨个电话给慕节周。"
  "是。"陆由的心一下就跳出来了,却还是顺从了命令,慕节周的声音依然很稳定,"小陆?"
  "是我。"徒千墨道。
  "他在你那里。"慕节周仿似并不意外。
  徒千墨淡淡道,"这两个月,他交给我了。"
  陆由又是一颤。
  慕节周道,"很好。孟曈曚就是你调敎出来的,能教导小陆是他的福分。"
  徒千墨笑了,他的笑容有一种带着蛊惑的阴冷味道,"我的手段,你不心疼?
  慕节周声音很镇定,"年轻人,多经点教训总是好的。"
  徒千墨将脚舒服地搭在茶几上,"我不急,今晚,先让他去你那儿?"今晚两个字意味太深。
  慕节周在心里一声冷笑,究竟还是年轻,你若不是已经断定我和陆由之间并无关系,又何必定要将他今晚送来我这里。可口中却是笑道,"那倒不必,不过还是要嘱咐几句。"
  徒千墨将手机递给了陆由,陆由的声音怯怯的,"慕董,我的训导手册还没抄完。"
  慕节周听他居然还记着这一件,也不免为自己积威之深得意,沉声道,"抄有什么用,要时刻记在心里。在徒总监那好好学,要是敢给我丢脸,回来就不是抄训导手册了。"
  "是。陆由记住了。"听话的甚至让人有些鄙夷。
  徒千墨接过手机道,"慕董是在怀疑我的职业能力?"
  慕节周自然不会接他的话,打了两句哈哈,徒千墨挂了电话,却是随手向旁边紧闭的屋子一指,"进去。"说完了这句话,徒千墨整个人的气质竟完全变了,通身充满了邪魅的气息。
  "什、什么。"不受任何控制的,陆由突然就怕了。
  徒千墨站起身,将半撮发丝捋到耳后,笑了,"算计了这么久,我让你如愿以偿,你也总该,付些代价。"

  第23章 二十三、第一日

  许多电影里为了渲染恐惧,总会有一个镜头,一只手,推开一扇吱呀作响的门,如今的陆由,便是这样。
  进门之前,他的潜意识指挥他向后看了一眼,徒千墨的笑容很难形容,"我的游戏室。还满意?"
  陆由没有任何理由和资格说不满意。游戏室,他想到他另外的一重身份,不知为什么,心竟有些抽痛。
  徒千墨指着雪白的大床,很大,可以翻滚三个陆由的样子。
  徒千墨的声音很淡,"脱裤子。"一进这间屋子,他整个人便带着一种不可违抗的气场,压迫感仿佛与生俱来。
  陆由一瞬间回了头,他想,他是有那么一点点,只有一点点,会以为不一样的。
  "不要让我说第二遍。"徒千墨说。这是一句没有创意的威胁,只是,从这个男人口里说出来,却像是完全不一样。
  陆由突然就笑了。原来,真的没有什么不同。曾经以为,选了他,就可以像孟曈曚一样,理所当然地享受他的欣赏承担他的苛责,他那么想跟他,使心机耍手段,终于让自己站在了他眼前,口里还是姜茶的味道并且以为仿佛不会散去。原来,竟也和任何一个人,没有任何区别。陆由想,他是自作多情了。
  徒千墨已经解开了皮带。
  陆由深深吸了一口气,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应该付出的代价了,不是吗?
  他褪下了自己的裤子。
  终于,陆甲的话不再是嘲讽了,今天之后,他再也没有任何立场那么自以为是的说我自己做没做过我自己知道。卖屁股上位,原来,自己也不过是一样。唯一的不一样就是,作为自己贴上来的货色,是不用付钱的。
  没有了裤子的遮挡,臀上有些凉,陆由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真好笑,处心积虑地爬上了徒千墨的床,竟然,脸红了。
  他想,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货品,他甚至不懂,应该摆一个怎么样的姿势去迎合自己的买主。他只是,赤躶着下身趴在床上。
  徒千墨的声音很冷,"跪着。"
  陆由用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动作咬住了唇,跪着,他不多的知识告诉他,这,也是体位的一种。
  跪着的时候,对方,大概会有一种征服的快感吧。还是,他这样的身份,也只配跪着。他记得曾经有人跟他讲的,古代皇帝宠幸嫔妃的时候,妃嫔都是要从皇帝脚下钻进去,以别尊卑。今天他跪着,也没什么了。
  陆由跪伏在床上,意料之外的,那种感觉,竟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羞耻。只是这种认知却让他更羞耻了,整个身子都在轻轻颤抖,幅度不大,除了耳朵太烫之外,再也没有了别的感觉。
  "腿分开。"依然是冷静的命令,如此的安定和漠然。
  陆由轻轻抽了口气,方便主顾是职业道德,他想,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又有什么难堪,至少,能被徒总监——总好过
  "啊!"陆由一声惨叫,甚至湮灭了皮带落在臀上的声音。
  "报数!"依然是命令。
  "啫——什、什么?"陆由有些猝不及防。
  "啪!"更狠的一下。
  "嗖!"又是一下。
  而后的两下,没有了声音。皮带破风的声音就像是寒风里的马头琴,可为什么抽在臀上竟完全没了声音。
  五下,同一道伤痕。
  皮带本来是不会破皮的,可是,徒千墨却生生将陆由的臀用皮带翻出了一道口子,伤痕的边缘泛着令人心悸的血色,鲜血毫无保留地渗出来,陆由的人已经软在了床上,他甚至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来不及张嘴,呻吟到了喉间也自动被喉结滚下去了。原来,疼到极致是会无意识的。陆由整个人像一个被卡车压过的布娃娃,扁扁地贴在床上,目光所及之处,被单太白,太干净,只是身体一圈的汗渍,将自己衬得那么狼狈,那么脏。
  "你是在检验我用鞭的技巧。"徒千墨的声音很淡。而后,他将皮带扔在了陆由身上。
  陆由挣扎了半天,却是连一句话都未曾说出来。
  徒千墨修长的手指搭在陆由伤痕裂口的边缘,甚至没有动,陆由整个人就抽紧了身子。瑟缩从来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因为,恐惧。
  "说——"徒千墨的声音很淡。
  陆由没有抬头,可是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已经全不是他。不是那个带着自以为是的自我毁灭一般的偏执的徒千墨了,他一瞬间有些震惊,仿佛,连他向来的偏狭,都是假的。如今的徒千墨,就那么安然的坐在他身侧,他会战栗,却不是因为他的阴冷,只是一种,势。步步为营,那样强大的气场,就像一只,狐狸。
  "我——"陆由才抬头,一滴冷汗已经滑进了嘴里。咸的发涩。
  徒千墨握住他肩膀,扳起他身子,"失手打断你的腿,只需要,三下。"
  陆由分明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难形容的东西,但,绝不是威胁,他一直都知道,这是一个说到做到的男人。不是言出必践,因为他根本不屑去履行承诺,只是,他说出来的话,只要愿意,就是出鞘的刀子。
  "我——"陆由话未出口,徒千墨却先狠狠捏住了他下颌,"保证你的每一句都是实话。"
  陆由没有应是,只是脸越发得惨白,因为身体太过用力而压迫到身后的伤口,血悄无声息地流着,他竟是丝毫没察觉,他花了多少心思选定的徒千墨,真的,是他想找的那个徒千墨吗?他本以为他是一只狼,却原来,老谋深算如一只豹。
  徒千墨放开了握着他的手,"很好。"于是,他站起了身。脚的姿势很特别,即使没有动,却完全带来一种即将拂袖而去的错觉。
  "我说!"陆由叫了起来。
  徒千墨微微摇头,"不必这么胆战心惊,慕节周的人,我总会留点面子,更何况,还有六哥。"
  "我不知道。"陆由摇头。
  徒千墨微笑。
  陆由整个人的脸色已经变成了一种发青的苍白,完全的语无伦次,"我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六哥,不知道慕董,甚至也不知道禅少为什么会护着我。我,我最初选定的目标,本来,本来——"
  徒千墨笑了,"本来,应该是我才对。"
  几乎连自己都不能控制的,陆由点了点头。
  徒千墨再一次挑起他下颌,绽出一个蛊一般深湛的笑容,"我相信。"
  陆由望着徒千墨,他的眼睛深不见底,神色敛去了一贯的凌厉与张扬,他本该是个偏执又冲动只顾个人感情不计后果的被宠坏了的活在自己意识中的孩子,可是为什么,他居然会让陆由觉得,深不可测。
  徒千墨顺手拍了一把陆由的臀,陆由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徒千墨对他的认知并没有错,他自己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他现在才相信surah的话,娱乐圈,比你有心机有手腕的不知有多少,原来,他自己那点小小的谋算,在别人眼里,不过是个餐后的小玩笑。
  徒千墨顺手拉开了床头柜,用惯了长鞭的手指很灵巧,握着药瓶的时候,整个人都有种说不出的游离的优雅味道。中指轻轻一磕,白药的粉末盖住了陆由臀上突兀的伤痕。失去了表皮保护的皮肤用紧缩来自我保护,陆由疼得不停打哆嗦。
  "你想跟我?"徒千墨的语气太过好整以暇,陆由的疼痛在他眼中根本不值一哂。
  "是。"陆由突然觉得,他丧失了所有关于意识的权力,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徒千墨的引导下给出最完整的连自己都不愿正视的答案。
  徒千墨的手没有离开他的臀,又问了一遍,"你想跟我?"
  这一次的陆由等了很久。签下八年长约的那一天,他就在为自己考虑后路。他是一个有上进心的蠢货,他不愿浪费他的八年,他要争,要斗,或者用一种更能为人接受的措辞,叫实现自己的梦想。而他选中的,正是徒千墨。
  所以,他才会请surah帮他。
  他自己心里比谁都知道,哪怕慕节周没有暗示要他来找徒千墨,哪怕慕禅没有教他如何让徒千墨就范的方法,他也会用属于自己的方式。他在卡狄的地下室龟缩了一年多,他已经无法再等下去了。
  而整个卡狄,有能力又有担当护佑自己艺人的,只有徒千墨。
  陆由知道,慕斯对他很好,也知道,慕斯的苛责是为了让他走得更远,可是,他是一个那么功利那么现实的人,他甚至连自己都不愿意做出这个判断,他知道自己太寡义了,可是慕斯的地位的确不足以带他到他想要的高度。他想起徒千墨对他的评价,四个字,"吃里扒外",原来,这个人早都看穿了自己。没错,他的确是吃里扒外的,他对不起慕斯,对不起他一直的心血,甚至对不起自己一路走来的藏愚守拙,他是一个那么渴望站在中心的人,他冷眼观望了整整一年,慕节周太现实,慕禅太虚幻,慕斯,陆由低下头,慕老师,对不起。
  陆由如今别过了脸,看着徒千墨,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就那么静静看着。
  徒千墨也看着他,"陆由,你让我瞧不起。"
  陆由低下了头,却又迅速扬起了头,他想,徒千墨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就这么一句话,他让他的心彻底的疼了。最伤人的,往往是实话,不是吗?
  说完这一句,徒千墨没再说任何话,而是压下陆由后背将他按在了床上,"现在,闭上你的眼睛,休息。"
  "我——"陆由想,他不得不说些什么。
  徒千墨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枝发束笔,执在两指之间,"你真的以为慕禅可以帮你算计到我?陆由,从来不是你挑中了我。是我,选中了你。"

  第24章 二十四、刑具

  "睡好了吗?"徒千墨的声音那么杳渺却又那么真实的传过来,陆由没出息地打了个哆嗦,连忙撑起身子,猝然间被子蹭到了臀上的伤痕。他不敢叫,补救似的咬住了牙齿,整张脸都抽在了一起。
  徒千墨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搭上他背脊,每一次碰触都让陆由禁不住地绷着肌肉,等他五指全落在陆由背上,陆由整个人已经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弓起了身子。
  徒千墨的语声很飘渺,"其实,你不必这么怕我的。"
  "是。"陆由只觉得齿缝间都是凉的,就像最凛冽的北风钻进牙床里。
  徒千墨对自己很满意。仅仅五下而已,陆由的反应大大满足了他作为调敎师的虚荣心。哪怕,他从来没有把陆由当作他的小奴。
  M是M,弟子是弟子,这一点,他一向分得清。
  "回话。"他的语声很淡,这一点,哪怕他不愿承认,却也不得否认的,很像慕禅。
  "我——"陆由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应变能力担心过,可是如今,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是不是,真的太过高估了自己,"我、睡得不好。"终于还是说了实话,哪怕会让徒千墨不快,也比说谎来得安全。
  "那很正常。你的心智还没有健全到足以安睡。"徒千墨的判断太过理所当然。
  "是。"陆由想,"是"是一个很好的词,不止代表顺从,还代表,不敢反抗。
  "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徒千墨是绝对的掌控者,他是圈子里最出色的S,操纵人心是职业技能。
  "是。"陆由还是只有这一个字。他已经开始学着放弃抵抗,因为他知道,反抗在这里没有任何意义。
  徒千墨摩挲着右手小指第二指节,"在开始我们的谈话之前,我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是。"除了这个字,陆由说不出别的。
  "你想怎么跟我?"他问得很简单,他也相信,陆由听得懂。
  "我——"陆由犹豫了,这是一个太过具体的问题,"我还没有想好。"
  "这是一个不好的习惯。"徒千墨道,"直到现在,我已经发现了你两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一,凡事总是喜欢多想一步,可是往往不自知,多想的,总是错的。二,凡事总是喜欢多想一步,可只多想一步而已。"
  "是,陆由记住了,陆由会好好学。"陆由很听话,因为除了听话,他已看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陆由微微闭上了眼睛,踏进这个房间不过几分钟而已,他却觉得自己所有的自信都被击碎了,甚至是,那些本以为是底限的绝不轻易示人的骄傲。他知道,他犹豫了。就像总是羡慕着乞丐逍遥的小白领,真的给他一个在天桥上晒太阳的机会,他的选择几乎是不言而喻的。可是,他对徒千墨的幻想呢?南寄贤蹉跎了近二十年,徒千墨一出手就将他捧成巨星,连曾经那些跟在别人身后配唱的曲子也成了经典。赵濮阳一路走来全是争议,在所有人都等待着结束了话题的选票神话破灭的时候,徒千墨却成就了他最华丽的转身,从草根符号一跃成为全民偶像。刘颉那样的人,连和人打交道都不会,对媒体更是从来都随心所欲,大片却一部一部地接,每一位导演都是国际级,他知道,这个圈子里,机会绝不是凭空掉下来的。孟曈曚,骄傲到甚至有些不合时宜的人,仅仅三年,就开创了属于自己的时代,万丈光芒不过一地阴影,陆由甚至没办法想象,如果没有徒千墨,孟曈曚将会如何?他那一身傲骨恐怕早都被磨成盒饭里嚼不烂扔不掉的连在腔骨上的筋了。
  "想出了?"徒千墨问。
  "我——"陆由张了张口,仓惶地想说些什么,却在对上徒千墨的眸子时乖巧的闭了嘴。他知道,在这个男人面前,一切的敷衍和空辩只是自找麻烦,最聪明的做法是,不耍花样。
  "你刚才在走神?"徒千墨用的是询问的语气,真正进入状态的时候,他不喜欢太笃定,太笃定便会给人留下话柄,对了是应当,错了,经年建立起来的威信根本经不起。
  "对不起。"陆由说得很快。
  "告诉你一条规矩。回话的时候只有是和否,没有对不起,也没有我错了。"徒千墨这次的声音很笃定。S本质上都是喜欢下结论的人。只是,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是。"陆由学得很快。
  "不必紧张。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措手足。我们既然还未正名,我就不会为这种末节惩罚你。"
  "是。"陆由没有在数,只是他知道,他今天说了许多"是"。
  "这段话,出自《论语·子路》,慕禅有没有教过你?"徒千墨问。
  "没有。"陆由答得很快。
  徒千墨笑了,"很好。我不希望刑罚不中,也不想你手足无措。所以,给我个答案。"
  陆由一瞬间有些迟疑,他笑得甚至带点暖色,那种味道,接近慕禅。只是陆由没有用太多的时间去犹豫,"我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希望,徒总监能教我,我曾经以为自己足够努力,可在慕老师那里,才知道远远不够。"
  "慕斯?"徒千墨笑容很玩味。
  "是。"陆由不知道这时候在他面前提起慕斯是不是不应该。但是他想,实话实说总比被他认为是蓄意隐瞒好的多。何况,他对慕斯,实在是有太多愧疚。
  "就是说,你希望,我做你的专职老师?"徒千墨的推理太过直接。
  "不!"陆由连忙否认,"不是,我是说,我想跟您。"陆由想了半天,还是只有这一个定位。
  但徒千墨仿佛听懂了,"你想做南寄贤刘颉他们的师弟?"
  陆由想了想,他想,他的野心当不止于此,只是如今也知道那些也太过玄幻了,可究竟是觉得在这么重要的事上不要隐瞒的好,更何况,他也不太想隐瞒。他告诉自己,徒千墨是一个非常不喜欢被欺瞒的人。自然,任何自负的人都一样,很显然,这也是他作为调敎师的尊严。"我,我也不是这么想的。可是,我想先跟您学,哪怕,挨打也没关系。"
  徒千墨轻笑道,"挨打也没关系,你是在和我讲笑话?"
  陆由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徒千墨淡淡道,"既然你是这么想,我们就先将这两个月作为磨合期吧。"
  "是。"陆由敛着神气,他能感觉到,日子已经开始不好过了。
  徒千墨这时才道,"只是,我不得不提前告诉你,跟着我,做错事,能挨打是运气。"
  "是。"陆由低下了头,他知道自己说了一句多蠢的话,真犯了他的脾气,挨打,又算是什么。只是身后的伤那么疼那么疼,让他错觉,挨打已经是不能再加诸一重的刑罚了。
  徒千墨伸了伸脚,他的腿很长,两腿交叠的姿势让整个人多了几分闲适的味道,"现在,你可以站起来,参观我们的游戏室。"
  这一次,他的措辞很谨慎,自然,也很值得推敲。
  "我们?"陆由对这个词明显悸动了一下。
  徒千墨却没有更多的表示,"你既然琢磨了我这么久,应该知道,我并没有等待的习惯。"
  "是。"陆由顾不上身后的疼痛,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夜静得太过深沉,他无从判断自己睡了多久,也知道,其实他不必知道。
  先打开的,是一只高大的立柜。"你既然喜欢挨打,我们就先从这里开始。"
  陆由不敢辨别他的偷换概念,只是低垂着头,身后是真的疼,那种一站起来就像被用利刃拉开了的感觉。
  徒千墨回头看他一眼,"慕斯有没有教过你,无论任何时候,保持自己的仪态。"
  "对——对不起。是,慕老师说过。"恍然悟到他提过的问话时只有是和否两个答案,陆由连忙补救。
  徒千墨轻轻摇摇头,"资质低就是比较麻烦。又要强调两件事。"
  陆由低下了头。
  "一,你喜欢答非所问。比如我刚才问你睡好了吗,你告诉我睡得不好。我要的是结果,你回答我的是状态。二,疼,是你应得的。或站或坐都必须让我满意,相信你很快就会明白,能让自己以美好的姿态站着,绝对是恩赐。"
  "是。陆由在学。"陆由真的很努力在学,他紧紧地并住双腿,于是刚刚结出薄痂的伤口因为拔得太直被挣破了。他再一次颤栗,却并不是因为疼痛,而是眼前鳞次栉比并在柜子里的各式刑具。意识中跳出混乱的七个字,磨牙吮血列如麻。
  徒千墨淡淡道,"对于鞭子,我有精神洁癖。你不是我的M,这一种,理论上不会被经常使用。当然,我保留对他的一切权力。正如你所知道的,他有其他任何工具无法比拟的神奇威慑力。"
  陆由甚至不敢随便去应是。
  "对于不听话的弟子,我会——"他依次指给陆由,"藤条,我偏爱锐利又有韧性的疼痛。"
  "皮带。"他才说了这两个字,陆由的腿竟是一软。只有五下,却绝对可以让他记很长的一阵子。
  徒千墨斜睨他一眼,语声淡定的甚至有些隔岸观火,"我不是很喜欢,因为他总是和粗暴联系在一起。但是,有些环境里,他是便利的。"
  难道,不分任何场合的,他会打?
  徒千墨完全看穿了他心意,"惩罚是需要分场合的,但我只会满足教育效果最大化的需要。你应该记得刘颉的伤口感染,很遗憾,不是因为敬业,而是因为,他接受了我的私人教育后立刻补拍了雨夜的戏。他很感激我,完美的艺术真实。"
  陆由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徒千墨却望着他,"我不喜欢答疑解惑,这恐怕是你仅有的可以不付出代价就提出疑问的时间,珍惜机会。"
  "是。"陆由先保持了自己态度上的谦卑才小心翼翼道,"不是任何时候都应该以保护自己为第一要务吗?"
  "这是慕斯的理念——"徒千墨说到这里顿了下,"当然,也是我的。不过,有些错,不在其内。判断的标准是我,不是你。"
  "是。"陆由没有问刘颉做错了什么,他想,他也不必要知道。
  徒千墨将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沉甸甸的尺子握在手中,开启了下一环节,"木尺。一般情况下,打手板,罚脚心。有时候,会用来——"他用木尺棱角尖端抵着陆由脸颊,"你知道,我不喜欢顶嘴。"
  不知怎么的,陆由想起了万恶的宣传期还依然带着口罩的孟曈曚。
  "竹片。没有美感的工具。好在,我开发出了他的新用途。"徒千墨没有多解释。陆由也认为,在这里,好奇心并不是优点。
  "板子。"徒千墨回头看陆由,"类似的工具不知有多少,偏偏只有他才叫做板子,是不是很有趣?"
  陆由只是垂了头,敛着声气,有趣这样的定语,实在不该加诸在刑具之上的。徒千墨淡淡道,"虽然比不上藤条,不过,有时候,非他莫属。"
  他讲到这里却没有再说下去,柜里还有绳鞭,皮桨,桦条,各式或圆或扁的木棍或竹杖,只是他关上了柜门。
  "我为你选的,是藤条。"他突然就下了决定,陆由甚至有些猝不及防,"虽然藤杖更接近家法的意义,不过,藤条更符合我对审美的追求。"

  第25章 二十五、小师兄

  "我为你选的,是藤条。"他突然就下了决定,陆由甚至有些猝不及防,"虽然藤杖更接近家法的意义,不过,藤条更符合我对审美的追求。"
  "是。"陆由想,自己没什么机会质询。
  "抬起头。给你三分钟看看这里。我没有替你做导游的义务。"
  "是。"陆由仔细观察着这间令人不寒而栗的屋子,一床,一桌,一只高脚几,一只矮凳,然后是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家具,还有另外几个高大的柜子贴着墙并排靠着,徒千墨没有打开给他看,想来也知道里边定是各种刑具。
  "看完了吗?"徒千墨问。
  "是。"东西很多,可是摆得并不凌乱,基本上一览无余。
  徒千墨道,"这些,没有什么值得琢磨,不曾试过,我保证你无法体味其中的妙不可言。"
  每一样都要试?陆由只觉得整个身后隐隐发麻。
  徒千墨却是道,"当然,不止于此。"说完这一句,他刻意没有理会陆由,而是自顾自地接道,"下面,说说我的喜好。"
  陆由注意到他的用词,仅仅是他的喜好而不是规矩,尽管他的喜好便是必然要遵循的法则,可同样意味着,一切不止于此。陆由突然觉得,不止于此是一个这么让人无路可逃的词。
  "不多。"徒千墨仿佛是给了颗定心丸。
  "第一,我喜欢服从。"他说了这一句,陆由有些定心的松了口气。徒千墨却立刻道,"不是你的假作恭顺,而是真正的服从。自然,我不会苛求你的内心,但是,我强调,执行力。"
  "第二。我崇尚秩序。"这一点陆由是确定的,只看刘颉在他面前的样子也知道。
  "第三。我善于创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微微牵起了嘴角,仿佛想到一个有趣的恶作剧的孩子。
  陆由想起一个词,不寒而栗。
  "现在,我们可以出去了。"徒千墨很诚实,他说不多,就真的一点也不多。打开门,陆由紧紧跟在他后面,身后那一道狰狞的伤痕牵扯着他的腿,每走一步都痛得艰难。
  走到客厅的时候,陆由突然停了步,他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走下去,徒千墨没有给任何提示,径自坐在了沙发上。
  客厅口跪着一个人。
  尽管不敢认真去看,可只一眼间陆由也能判断,是很标准恭敬的一个姿势。双膝并得很紧,背很直,头是略略低着的,高举过头顶的双手托着一把尺子。他不知这人跪了多久,只是猜得出,时间应该很长了。尽管他捧着戒尺的手臂很正,但身子一直在忍不住地轻轻颤抖。这种颤抖当然不是不服从,只是因为服从了太久的体力不济。
  那人看徒千墨坐在了沙发上,便很乖巧地团着膝盖转了个方向跪,转向的时候还是跪着,膝盖一点都不敢离开地面,甚至连手都不敢动一下。
  陆由在他转向的瞬间看到了他的脸,被惊得身子一晃,这个用如此虔诚姿势跪在这里的,居然就是第一个民选偶像,已经成为了时代的符号和象征的,赵濮阳。
  他现在依然记得赵濮阳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样子,那样强大的气场,真正的惟我独尊。
  徒千墨转过了头望着陆由,"你做练习生的时候,前辈站着你就坐着的?"
  陆由一时没反应过他的话,跪在那里的是赵濮阳,这个冲击对他而言,实在是太大了。
  "抬头。"徒千墨没再理会陆由。
  一直保持着谦谨请罚姿势的赵濮阳缓缓抬起了头,陆由那一瞬间想起了一句很民间的话。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对方的眼睛那么亮,双眸中的光华竟是完胜秀场最巅峰的时刻。如果说,那时的他让人疯狂,现在的他,却不自禁地让人崇拜。当然,选秀已经结束了四年,现在的赵濮阳完全不必顶着明日之星总冠军的头衔了。只是,作为第一,他的意义终究不同,他和明日之星,已经成为了真正的荣辱与共,不可分割。没有人会刻意强调,但也绝不会有人忘记。陆由突然有一种无法为自己所控制的自惭形秽,哪怕那个人还跪着,可是自己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看清楚了?"徒千墨轻声问。
  陆由是真的被震撼了。那个在舞台上掌控一切的王,连续三个月占据传媒绝对头条,他握住立麦时那种一片星光俱在脚下的气势。一句广告词很廉价,可是形容他,恰如其分,"一直被模仿,从未被超越。"
  徒千墨提高了声音,"看清跪着的是谁了?"
  陆由这才意识到他是在和自己说话,一瞬间,陆由立刻悟过来了,连忙跪下。徒千墨却翘起了腿,将身子靠在了沙发背上。他的气场太足,让这个本来应该很舒服的姿势充满了威胁的力量。
  看到陆由跪了下来,徒千墨却是轻轻摇了摇头,这一次,对着陆由的方向,他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陆由有些不解,却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很静很好听,却隐隐带着威势,也有种回护的味道,"还不快去拿家法,别惹老师生气。"
  说话的,居然是赵濮阳。
  徒千墨微微一抬眼,"他还没行礼,你这个师兄当得倒不含糊。"
  陆由听赵濮阳这么说也恍然悟到徒千墨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察言观色原本是他的强项,可是看赵濮阳捧着戒尺巴巴地跪着,本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呢。
  赵濮阳连忙道,"濮阳不敢。"
  徒千墨没再说话,直等陆由真的拿来了藤条。
  陆由并不是笨蛋,尽管进入徒家的这段时间,他觉得自己的智商被强制压低了至少一半。可这种时候,也总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于是学着赵濮阳的样子跪下,也将藤条举了起来。他隐隐有些脸红,可想想连赵濮阳在徒千墨面前都只能跪着,自己又能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这也是徒千墨的规矩吧。
  徒千墨却没再看他,只是望着赵濮阳,"你既已拿出了师兄的架子——"他淡淡吩咐,"陆由,去替你师兄倒杯茶。"
  "老师——"赵濮阳一瞬间竟有些慌乱。
  "怎么?"徒千墨淡淡一笑。
  赵濮阳不敢再说,陆由将藤条在膝前放下,起身恭恭敬敬地捧了茶过来,赵濮阳先对徒千墨伏了伏身子,才将手中捧着的戒尺放在一边,他这个动作让陆由恐惧了。原来,自己需要学的真的许多。
  赵濮阳的皮肤很好,陆由甚至没想到,已经出道这么久的他皮肤居然还能这么好的,毕竟,艺人是很虐待自己的工作。赵濮阳望着双手向自己敬茶的陆由,先是点了点头,才轻声道,"谢谢你",但茶却没有接。他说话的声音和唱歌时不大一样,但同样很好听。
  "老师。濮阳受责是应该的。老师给的教训,濮阳不敢规避,只是,几位师兄都不在,濮阳不敢僭越——"他的话很有道理,也很规矩。
  徒千墨道,"你不必紧张。他还不算正式入门,这杯茶,算他谢你刚才的提点。"
  赵濮阳听徒千墨如此说,这才接过。 他将茶递到口边的时候,陆由分明看到赵濮阳的眸子里有隐忍之色,果然,这一杯喝下去,他身子颤得更厉害了。甚至下意识地,腿也并得更紧了。
  只是陆由不敢多想,等赵濮阳喝完了就连忙接过茶杯,他暗暗揣摩着徒千墨习惯,还是立刻去厨房洗杯子。
  徒千墨等陆由身影过了转角,才对跪在那里的赵濮阳道,"滋味如何?"
  赵濮阳整个人抖得更厉害了,"老师,濮阳知道错了,求您罚濮阳吧,濮阳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不会再犯了。"
  徒千墨挑起眉,笑容玩味,"不是故意的?"他说了这一句立刻严厉起来,"你是第一天进娱乐圈吗?"
  赵濮阳知道自己犯了他的忌讳,连忙道,"是,是弟子说错了。明天有记者会,弟子不敢掌嘴,请您,请先记下吧。"
  徒千墨站起了身,走到他面前,"我不会掌你的嘴。上次的罚跪闹得沸沸扬扬,再弄出一个风波来又会有人说炒作,这种炒作,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是。"赵濮阳高举着戒尺的双臂挺得更直了些。
  "所以,我喜欢这次的方式。只要你还懂得什么是尊重,就不会留痕迹,继续跪着吧。"他说到这里特地抬腕看了看表,"离两个小时还差得远呢。"
  赵濮阳一张脸已经胀得通红,身子抖得更厉害了,耳边传来陆由涮洗杯子的声音便更是忍不住,"老师,今天是濮阳第一次做师兄,您留一点脸面给我吧,我,我愿意翻倍受罚——"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重新坐在沙发上,顺手将一摞报纸掷在他脚下,"我可以留脸面给你,记者会不会留脸面给你!濮阳,如果自己都做不到自律,别人更没有义务体谅你。我今天不磨着你自己说,提前打声招呼,两小时绝不是时限,你给我忍着,什么时候我认为你学会了,什么时候许你去厕所。当然,你若是忍不住——"他说到这里看到陆由已经洗好了杯子回来,继续道,"你是他的师兄,但先是我的弟子,丢人,也先丢得是我的人,你该知道,让我丢人是什么后果。"
  陆由看徒千墨教训弟子时绝不同于平常的样子,甚至和刚才在游戏室里鞭打他也不一样,他不敢说什么,连忙重新捧着藤条跪了。
  只看散在地上的报纸,他也知道赵濮阳今天挨罚是为了什么。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更加上别有用心的人炒作,扯上选秀明星的素质问题,更是着意不放过了。赵濮阳树大招风,被人抹黑是必然的,但这次的事,看徒千墨的样子,应该不是冤枉。比较一致的说法是,粉丝见面会上,赵濮阳耍大牌故意迟到了两小时,他人本来已经到了会场,却窝在休息室里睡觉就是不出来,有女粉丝为了见他,一直忍着不敢去上厕所,最后居然尿了裤子。当然,更恶意的推断甚至被当成了结论传播,都说他与主办方因为价码争执,甚至连身价下跌人气王地位不保都说出来了。
  徒千墨看他们俩并排跪着,将手肘搭在沙发扶手上撑着下颌,"跪得挺整齐,是要拍戏吗?"他语声嘲弄,两个人都不敢说话。他将眸子移到陆由身上,"我叫你拿藤条是叫你捧着练稳的?"
  陆由早都想到他对待弟子甚是苛责,可看刘颉赵濮阳在他面前的态度,却觉得远远不是苛责而已,他不敢造次,连忙向前膝行。
  徒千墨却摆摆手,"你师兄很爱惜你,自己请他教教你规矩。"
  "是。"尽管心中是有些不情愿的,可是陆由知道,他没办法反抗。
  赵濮阳看他捧着藤条跪在自己面前,倒是有些尴尬,"老师,濮阳——"
  徒千墨的声音很冷,"你大师兄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赵濮阳还是有些为难,可究竟是起身先将自己手中戒尺放下,接过了陆由奉上的藤条。
  徒千墨从沙发上站起来,拐出了客厅。

  第26章 二十六、规矩

  赵濮阳看他捧着藤条跪在自己面前,倒是有些尴尬,"老师,濮阳——"
  徒千墨的声音很冷,"你大师兄当年是怎么教你的?"
  赵濮阳还是有些为难,可究竟是起身先将自己手中戒尺放下,接过了陆由奉上的藤条。
  徒千墨从沙发上站起来,拐出了客厅。
  "师兄——"陆由轻声叫他。
  赵濮阳看了他一眼,用藤条指了指沙发扶手,"老师说你还不算入门,师兄们都不在,我也不敢罚你,嗯,趴那就好了。"徒千墨的规矩,每个弟子入门的时候都要依次向师兄敬茶请杖,师兄喝了茶还要赏五下家法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新来的弟子一个一个敬过去,算是入门的杀威棒,提醒自己长幼尊卑的次序,就算日后真的被师兄冤屈怪责,也必当记住今日的教训,将委屈咽在肚子里小心服侍,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当然,那时候挨的家法是要跪着的。徒千墨重尊卑,入门先后非常重要,哪怕刘颉和赵濮阳都比孟曈曚红得早,可在他面前,依然是屏息敛气,不敢有丝毫放肆。孟曈曚早逝,可南寄贤与刘颉还没罚过他,赵濮阳便说不敢要他跪,只是要陆由趴着。
  "谢谢师兄。"这个缘故如今的陆由自然是不懂得的,但是他很顺从,知道什么时候该问什么时候不该问,自己伏在沙发扶手上。
  赵濮阳握着藤条走过来,轻轻提示,"裤子。"
  陆由红了脸。
  赵濮阳轻声道,"每一记都要实实在在打在肉上,这是规矩,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别想太多了。"他性子比较谦和,话不多,但想当初自己死活不愿意脱裤子,被老师罚得几乎脱了层皮,大师兄就是这么劝他的,如今对上小师弟,也是一样。
  "是。"陆由见徒千墨刻意出去将自己交给他,便是看自己够不够听话,虽然赵濮阳给人感觉还算和气,可究竟也是不敢违抗的。既然他这么说,就脱了裤子又能怎样。可羞涩毕竟是本能,终于还是红了脸。
  赵濮阳自己也在受罚,小腹一直向下坠,强忍着挥藤条痛苦极了,可究竟要脸面,不在师弟面前表现出来。徒千墨这里,他入门最晚,一向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师弟,今天会掌刑,也是破天荒头一遭。"老师人很好,虽然罚得狠些,只要做好了他是不会故意为难的。刚入门都会怕他,以后就好了。"他想了想,虽然不爱说话,但是自己的师兄都是这么护师弟的,他对陆由便也再嘱咐一声。
  "谢谢师兄。"陆由一进卡狄便是不断地勾心斗角,连多用一壶开水也处处留心害怕被人设计,老师教的东西大家都暗暗较着劲,别说是教导了,连说一声都不肯,哪怕是慕斯也只会罚到明白,哪有人这样温言软语讲过道理。
  "嗯——老师这次要罚你,其实——师兄们都没那么多规矩的,只是家法很在意秩序。师兄在的时候,师兄站着你就不能坐,即使师兄在挨罚,你也只能跪在一边。记住,低头好好反省自己有没有做错,别什么都好奇。还有,跪的时候,稍稍靠后一些,请罚,师兄没受过就还轮不到你。另外,一定要告诉你一句,自己做错了,不要等着老师说,也不要妄想能够逃过,有一点过犯就立刻拿家法来请罚才是对的。"
  "是。陆由谨记教诲,以后不会再犯了。"陆由的臀暴露在空气里,听他对自己讲徒千墨的规矩,虽然满是羞涩,却拼命记在心里。
  赵濮阳听他这么说,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真没教过人的,"其实,师兄们都很和气,老师不在的时候,可以随便一些的。这个,你以后就知道了。"他看着陆由臀上那道可怖的皮带印子,"这伤,是老师打的吧。你记得上药,别要老师催你。"想起自己当年的惨痛教训,赵濮阳又叮嘱一句。
  "是。谢谢师兄教我。"陆由连忙应声。自己臀上的伤痕暴露在他眼里,哪怕他的提醒是好意,陆由的脸却更红了。
  "不必谢我。我是你师兄,不能及时照顾提点,就是我的错了。老师的弟子都是这样的,大家一起挨家法,就是一家人,其他的,也没什么值得不好意思的。"赵濮阳想起师兄曾这么对他说,他觉得有道理,便也转给陆由听。
  "嗯,我记下了。还是谢谢师兄。"陆由听他将自己这个还没正式入门的师弟当成是自己人交代,心里也有些感动。对方是已经红了这么多年的全民偶像,自己还是一个未曾出道的练习生,在他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嗯。"赵濮阳轻轻应了一声。他原本性格极为腼腆,只是出道了这几年才稍稍开朗些,若是选秀时候,恐怕很难对人说这么多话的。
  陆由倒是没想到舞台上那么霸气的他生活中居然如此谦和,想到他的风评不错,又想当年选秀时多少人曾预测他会被作为话题点黑掉,却终于一路有惊无险,登顶称王。这种比赛,做人恐怕比本身实力还重要。他能有今天的地位,也和为人处世的分寸有关系。想到这里陆由连忙道,"师兄,我叫陆由。陆是一二三四五六的那个陆,由是自由的由。"
  赵濮阳点点头,"我记住了。陆由,依着规矩,我要罚你五下,藤条会很疼,忍一忍吧。老师不喜欢咬嘴唇,疼的话,可以叫出来的。"
  "是。谢谢师兄。"
  赵濮阳没再说话,话都说到了这个时候,总不能要陆由对他说请师兄责罚才动手吧,他是第一次作为师兄教训小师弟,可是挨打不是一回了。虽然谈不上手法,但也确定不会伤到他。赵濮阳留心陆由臀上那道伤,刻意避过了,抽下了第一藤。
  一下下去陆由的皮肤先迅速变白又立刻抽红,藤条本就是非常锐利的刑具,陆由记着他的叮嘱不敢咬嘴唇,可若要叫出来又哪里能够,终于还是忍住了。
  赵濮阳打了第二下。不知者不罪,虽然陆由犯了错可也是第一次学规矩,因此没必要制造非常恐怖的伤痕,只要老师那里交代的过就是了。
  第三下,陆由原本用手撑着沙发,可他怕自己太过用力划坏了徒千墨的家具,便死死攥着拳。
  赵濮阳自然察觉了他的异样,也猜到了他的心思,"这些家具你不必介意,老师不会因为这个生气的。"
  陆由听他这么说,心里却是一酸,你是登堂入室的正式弟子,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些迁怒你,我又算是什么呢。
  赵濮阳看他没反应,倒也觉得不便多说。虽说是师兄,但今天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无论怎样,已经够交浅言深了。他喜欢如何,由着他吧。
  打过了另外的两下,陆由终于透了口气,赵濮阳听陆由轻声道,"谢谢师兄。"他没再说什么,可当陆由想要起来的时候,却伸手按住了他后背,"打过了是不能马上提裤子的,你就趴在这吧,等我替你上点药。"
  陆由哪里好意思,"谢谢师兄,真的不必了。"
  赵濮阳望了他一眼,"你不必介意。其实,除了入门的规矩,老师都是亲自责罚的。今天,大概是个例外。药,老师已经放在那了,也是敦促师兄爱惜师弟的意思,你不用不好意思,以后,应该也不会这样了。"
  陆由听他解释的清楚,连忙点头,"是。我知道了,谢谢师兄。"
  赵濮阳先去洗了手,水流的声音让他更不舒服了,可他如今也是待罪之身,哪怕里边就是马桶,可徒千墨说了罚他就是借他个胆子都不敢耍花样的。擦干手替陆由上了药,轻声问,"你的垫子呢?"
  陆由有些不解,"我,第一次来,还不知道。"
  赵濮阳微微点了点头,果然不错,他真的是第一次来,因此解释道,"挨了家法之后要反省,老师会给垫子,跪在垫子上就可以了。"
  陆由小小应了一声,这才道,"我还没有垫子,只是刚才罚跪,徒总监给了个沙发垫。"
  赵濮阳心下疑惑,他居然还会叫老师徒总监,老师明明非常不喜欢这个称呼的。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十七岁了,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只是轻声自语,"这样吗?"
  "谢谢师兄,陆由跪在地上就好了。"陆由看他犹豫,连忙自己表态。
  "不用,你先趴着。"他吩咐了这一句就一路小跑去里边房间,尽管肚子非常不舒服,却依然抱了个毛绒绒软绵绵的毯子出来,毯子被叠成了边缘齐整的长方体垫得厚厚的。赵濮阳先将毯子放在墙角,这才叫陆由道,"你过来吧,我去叫老师。"
  "师兄——"陆由有些犹豫,因为徒千墨没有说他可以垫毯子,赵濮阳道,"没关系,我是你师兄,这点权力还是有的。"
  "谢谢师兄。"陆由记着他的吩咐,没敢提裤子,却终究略略遮掩着捱到墙角,冲着墙跪了。带着一道伤痕五条红印的裸臀暴露在空气里,无论怎样都是难堪的,好在赵濮阳也没有参观的兴趣,看他跪好了就连忙去叫徒千墨。
  徒千墨回来看了一眼,对赵濮阳道,"因为还没有行规矩,他的东西我都没有给。"
  "是。"赵濮阳不敢胡乱揣测老师和陆由的关系,只是重新捧着自己戒尺乖乖跪下,徒千墨心情像是不错的样子,"师兄做得不错。给我个解释吧。"
  哪怕知道自己不该听的,陆由还是忍不住竖起了耳朵,赵濮阳小心道,"濮阳受罚是应该的。当天,不小心在休息室里睡着了。"
  徒千墨淡淡道,"这样的话,就没什么好说了。继续跪着吧。"
  陆由心道,赵濮阳不是第一天出道了,一直是以对粉丝和气友善著称的。他是粉丝捧出来的明星,若说会在粉丝见面会耍大牌,想想也不太可能。这次居然会睡着,肯定是因为累得过分了,他正当红,每天都是赶不完的通告,估计难得休息的,因此连挨罚都是赶在深夜里。陆由暗暗在心下记着,连自己都能想到的原因,赵濮阳回话时却只有一句不小心,看来,徒千墨是非常不喜欢弟子辩解的。
  赵濮阳也知道这种错是绝不会被原谅的,他也不敢有什么奢求,可一进门二话不说,就被徒千墨罚了好几杯水,刚才又喝了陆由的一杯茶,本来来之前就没解手,如今哪里还忍得住。徒千墨法子多,有些,是很难启齿的,可今天毕竟是第一次见小师弟。因此,他看着徒千墨的眼神明显有求恳之意。
  徒千墨一向是疼这个小弟子的,他的四个弟子,如今再算上陆由,只有赵濮阳的家法是比较温和的戒尺,看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微微有些充血,也是心疼的。赵濮阳一出道就是全民偶像,红透半边天,几年未曾休假,基本上从未睡过一个好觉。"知道为什么罚你?"
  赵濮阳先是摇头,又是点头。
  徒千墨好整以暇地靠在沙发上,"说吧。"
  陆由心道,有什么可说,睡着了被传耍大牌,又出了那种事,肯定是要挨罚的。正想到这里,却听得赵濮阳道,"濮阳睡着了,身边的工作人员本来是应该叫我的。这件事刚爆出来,也是完全可以压下去的,他们集体选择沉默,甚至暗暗推波助澜,坐等事态扩大,都是我身边的人,濮阳却什么也不知道,大概是自己平时做人做事不周到,寒了他们的心吧。"
  陆由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也不由得一惊,果然,自己真的是太嫩了。
  徒千墨这才道,"你明白就好。今天就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想为什么。"他说了这句话,就走到陆由身边,"你跪在这,是为了听我和师兄聊天的?"
  陆由吓得打了一个寒噤,屁股上的伤更疼了,"不,不是。"
  徒千墨冷声道,"一点规矩也没有。"他说到这里却不再骂陆由而是看着跪在那边的赵濮阳,"我看你教他教得口干舌燥,再赏你杯水喝吧。"
  赵濮阳紧紧抿住了唇,"是,老师。"
  陆由即使再傻也看出来是惩罚了,看赵濮阳颤抖着双腿一步一步向厨房走,不知怎么的,陆由突然就叫出来,"老师,别罚师兄,都是我的错,求您罚我,别罚师兄了。"

  第27章 二十七、教导

  徒千墨冷声道,"一点规矩也没有。"他说到这里却不再骂陆由而是看着跪在那边的赵濮阳,"我看你教他教得口干舌燥,再赏你杯水喝吧。"
  赵濮阳紧紧抿住了唇,"是,老师。"
  陆由即使再傻也看出来是惩罚了,看赵濮阳颤抖着双腿一步一步向厨房走,不知怎么的,陆由突然就叫出来,"老师,别罚师兄,都是我的错,求您罚我,别罚师兄了。"
  "好!"徒千墨很干脆。
  赵濮阳回头看了一眼陆由,眼中满是担忧之色,分明见他面上指痕未消,臀上那一道口子又绝不是玩笑,老师的脾气他不是没领教过的,怎么还是如此不知轻重,当即喝斥他道,"乱叫什么,没教过你规矩吗?"
  陆由也知道师兄是爱护自己,却是扬起了头,直直对上徒千墨,"师兄说过不让我乱看乱听,是我自己太好奇,您要罚,就罚我好了。"他一向精于算计,明哲保身,如今竟会这么顶撞徒千墨,实在是极为难得了。
  徒千墨笑了,"罚你?他教不好师弟,我为什么要罚你。"
  陆由心道,他教不好师弟该罚,你教不好徒弟不是更该罚。不过就算借他个胆子也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的,只是重新捧了藤条,一步一步膝行到赵濮阳面前,"师兄,徒总监说,不听话的弟子要打脸,您——"他说到这里也不知该怎么说下去,只是将藤条举得高高的。
  陆由是聪明的,赵濮阳告诉他师兄没受罚请罚就轮不到他,可他不请老师罚请师兄罚总不是僭越了吧。
  徒千墨又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心思,冷眼看着赵濮阳怎么做。赵濮阳知道老师脾气,如今陆由这么冲撞他,自己不罚,若真交在老师手里,可绝对挨不过今晚去,只能挺直了脊背不顾和自己抗议的肚子,拿出师兄的架子来。可是看陆由傻乎乎敬上的藤条,实在是对这个小师弟不知说什么好了,这东西抽在脸上——就算是新人,也该知道艺人的脸意味着什么,想到这里,温和的人也不由得有了几分气。
  赵濮阳伸手接过他藤条,沉声命令,"手伸出来!"
  陆由望着赵濮阳,轻轻抿了抿唇,乖乖伸出了自己右手。
  赵濮阳真是被这小师弟折腾得没办法,右手要干许多事,他才刚入门,要挨的肯定还不少,谁知道今天能怎么过去,因此命令道"左手!"
  "是。"陆由将左手伸了出来。
  赵濮阳提着藤条呵斥,"不做就不做,做就做好,伸直了!"
  陆由连忙将手举得更高些,赵濮阳深深吸了口气,想起几位师兄是如何管教他的,"陆由,我现在教你规矩,你一个字一个字地记着。"
  "是。"陆由连忙应声。
  "进了这个门,大家就都是老师的弟子。我入门比你早,虚长你几岁,你叫我一声师兄,教你,护你就是我的本分,可是,做错了,我也管得你,罚得你,知道吗?"
  "陆由知道,我带累了师兄,心甘情愿受罚。"陆由说得倒是实话。
  赵濮阳原本心疼他,听他这一句话却几乎气过去,心道,罚你是因为你带累我吗?可嘴上却不说,只是淡淡的,"老师让我教你,你做不好就是我的错。"
  陆由看他神色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师兄,是我的错,你别难过,我不是那个意思。"
  徒千墨听他说到这里,轻描淡写地插了一句,"问问你师兄,他当年说错了话,认一句错就完了?"
  赵濮阳看老师望着自己,终于对陆由道,"没有随便张嘴就认错的。知道说错了就自己掌嘴,无论什么时候,规矩,是破不得的。"说到这里,又补上一句,"如果立刻要出去,脸上不能带伤,就先记在帐上以后打。或者换成其他家法也成。"
  陆由一时有些懵了,换成其他家法,什么意思,挨打这种事,居然还带记账交易的?他从前做错了事,父亲的家法哪有那么多弯弯绕,拉过来顺手拿起什么东西抽就是了。想起父亲,陆由又是一瞬间的出神。身份揭破之后,自己是没资格再叫那个山一样的男人父亲了。可是,自己的父亲,又是谁呢?
  赵濮阳看他居然还愣在那出神,就算一向脾气温和也不由得动怒,"陆由!"
  陆由被唤回神吓了一跳,"师兄对不起,我——"
  赵濮阳严厉道,"教训你都要走神,家法规矩是摆设吗?"他是个性温润,不喜欢对人颐指气使,可那种领导者的权威,却是天然就有的。
  陆由即使才来也知道他们师兄弟是极为在意家法尊严的,连忙道歉,"是陆由错了,请您责罚。"说到这里恍然悟过来,却是伸手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赵濮阳到底是不忍心的,听他那一下打得那么狠,老师在又不能十分拦着,心里也是疼了。倒是徒千墨的声音冷冷传过来,"他没规矩你也没规矩吗?喜欢耗,就在这耗着。"
  赵濮阳如今哪里耗得起,猛然想起家法次序,忙叫他道,"先别打了。"
  "是。"陆由打了两巴掌不知是为什么,只停了手,顺势就将手掌贴在身侧放下了。
  赵濮阳看了他一眼,"手。"
  陆由这才想起来,刚才是撑着等手板的,难怪徒千墨不许打了呢。
  赵濮阳看他重新将手拿上来,这才道,"打手板,和请罚的姿势是一样的。头低下来,手臂抬高,手掌伸平,耗在头顶上,若是两只手一起打,就并齐了撑着,若只打一只手,就用另一只托着手腕。"他每说一句,陆由便照着调整姿势,甚是乖巧。
  赵濮阳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有些招人疼,继续教他道,"打的时候,不许躲,不许晃,自己报数,认真反省,记住了吗?"虽然不严厉,语声却隐隐带着威势。
  "是。"陆由连忙应了。
  赵濮阳看他现在已经晃开了,少不得又多嘱咐一句,"撑久了手会酸,你以后没事的时候,记得托着黄页或者哑铃练稳,既然是受罚就没有晃来晃去的规矩。"
  徒千墨听赵濮阳居然这么教,想想当年他请罚举不好家法时自己是怎么练他的,不由得又望一眼陆由,运气倒真不错。
  赵濮阳说到这里,终于吸了口气,他肚子胀得诡异,早都开始冒汗了,"五下。不是罚你,只是帮你记着规矩。"
  "是。谢谢师兄。"陆由忙又将手托稳了些。
  赵濮阳手中家法犹未下去,却听得徒千墨道,"五下就能学会规矩。是他比我其他的弟子资质好,还是你比我管教徒弟的手段高明?"
  赵濮阳听老师这么说哪里还敢姑息,"十下。双手。乱了规矩翻倍!撑好了!犯了错,谁也没脸面让人心疼!"
  "是。"陆由连忙应了。
  "一!"赵濮阳下手极稳,藤条那么锐利,一下就像是抽进骨头里去。
  大概是老师看着,赵濮阳一点也没有放水,紧接着第二下就落了下来。
  "二!"陆由死咬着牙挨着,他今天算是知道了,什么叫疼得钻心。
  "嗖!"又是一下贯下来,"三",陆由口中数着,抬头望着赵濮阳,看他目中隐隐有怜惜之色,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陆甲。从前自己做错事,哥哥也会打的。若是如今哥哥还愿意这么教着自己——哥哥是不会这么教自己的,哥哥的教训,哪里这么有规矩,只是错了就踹两脚抽一顿罢了。陆由从小到大何曾被人这么管教过,道理一点一点讲,规矩一点一点教,哪怕皮肉受苦,可心里究竟是有着落的。如今他口中虽然还报着数,意识早不知飘到哪里去了,只是眼睛死死盯着赵濮阳,心里奢望,他若真是自己哥哥该多好,想着想着,赵濮阳的脸竟是格外亲切,连手上的疼也顾不得了。
  赵濮阳原本还留着几分力,毕竟不能真打坏了他,可看他居然又走神,也不禁气这个小师弟的不争气。这一动了脾气,狠狠就是一下敲过去,陆由立刻被疼得回过了神,"八!"
  赵濮阳狠狠瞪他一眼,惩罚似的,另外两下也没留着力气,看他疼得一张脸都抽起来了,本来脸上就肿着,如今更觉得可怜,可语声到底没软下来,"知道疼了就记住!家法头上悬着,犯错之前先想想清楚!"
  "是。"陆由连忙应了,"谢谢师兄教训,陆由不敢了。"
  徒千墨知道自己这个小弟子脾气一向是最温和的,可只看他在舞台上霸气十足的样子也能想到他认真起来是什么气场,如今见陆由服他,也觉得理所当然。赵濮阳本就是天生的偶像,就算选秀再选一千次,最终的冠军,也只能是他。那样的气质,真正的令人心折。
  赵濮阳看陆由这回是真的知错了,也不再凶他,但还是仔细教导,"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老师面前也可以随便放肆吗?做人家弟子,就要守礼节知本分,不止是对长者的敬重,更是对自己的尊重,记下了吗?"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仔仔细细应着。
  赵濮阳点点头,终于还是道,"错了就要罚。"又看了陆由一眼,"自己掌嘴!"
  "是。"陆由这才知道家法的威严,只抬了头再度扬起手,他刚才挨了那么重的十下藤条,如今打下去,手上脸上都火辣辣的痛,才打了两下,却又听得徒千墨道,"慢着!"
  陆由这一次吸取教训,没敢把手放下来,就扬在半空里保持着还要打的姿势,他毕竟是极为自尊的少年,被打得肿胀的脸更红了。陆由如今才醒悟这家法的厉害,不止是疼,更是让你知道,凡事都有次序章程,不可违抗。
  徒千墨淡淡问,"师兄的教训记住了吗?"
  "是。"尽管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陆由还是不得不低头应一声。慕斯很早就教会了他,没有立规矩的本事就不要去破规矩,他知道,在徒千墨这里,同样适用。
  徒千墨笑了,"哦?"
  陆由更深地埋下头,"陆由记住了。"
  徒千墨再一次牵起了唇角,"是吗?"
  陆由狠狠咬着唇,直到将下唇的血腥吮出来,终于再一次应道,"陆由记住了。"
  他才说了这句话,根本来不及看徒千墨神情,就是赵濮阳的训斥,"陆由!我说没说过,不许咬嘴唇!"
  "我——"陆由实在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记性这么差的。
  "我什么!手拿过来!"赵濮阳命令。
  "是。"陆由再一次伸出手。依然是两只手,又是十下藤条,掌心一道一道全是肿起来的檩子。
  赵濮阳看他疼得满脸都是冷汗,他做师兄的又如何能不心疼,趁着徒千墨没再看他连忙递了个眼色,陆由终于低下头,将膝盖向徒千墨那边挪了挪,"是陆由错了,陆由不该顶撞您。陆由,陆由日后会谨记师兄的教诲——"
  徒千墨的语声带着些纨绔子弟刻意的浮华,"这么快就知道错了,你师兄都教了些什么啊。"那种带着玩弄的轻佻态度,着实让人难堪。
  陆由静默了很久,半天终于逼着自己开口,"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就这八个字,陆由只觉得自己的自尊就像夏天隔夜的馊饭粒一样被狠狠踩在地上,横来竖去的碾。
  "教错你了,见不得人吗?"徒千墨的语声一瞬间就冷下来。
  陆由抬起不忍卒看的脸,大声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这一次,他几乎是喊出来,他不知自己的态度算不算不敬,只是他只能做到这样了。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还是那种懒懒的神色,"完了吗?"
  陆由跪在地上,灯光下自己的影子格外卑贱,他终于扬起手来,又狠又响的一巴掌掴在脸上,"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
  "啪!"第二下,依然那么狠的落下来。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当着徒千墨的面掌嘴了,上一次,旁边是慕禅,这一次,旁边是赵濮阳。这个人仿佛就是要在仅有的关心他的人面前将他狠狠撕烂,他昂贵的皮鞋底下,苟延残喘不得逃生的,就是自己伶仃的尊严。
  陆由单调地扬着巴掌,本就是死乞白赖爬上他砧板的腐肉,又有什么话好说。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每一个字,都像是咬碎在齿根。
  第三下,"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
  第四下,"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
  第五下,"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他每打一巴掌就说一遍,两边脸都被自己打得通红通红。
  一直到第十遍,赵濮阳却突然伸了藤条,"嗖"地一下就抽在陆由手背上,弹开了他还要再打的手,丝毫不顾小腹的疼痛,赵濮阳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托住陆由整整肿出一圈的脸,对上他几乎已经空了的眸子,"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告诉师兄,你是真的记住了。"

  第28章 二十八、学

  陆由单调地扬着巴掌,本就是死乞白赖爬上他砧板的腐肉,又有什么话好说。
  第三下,"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
  第四下,"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
  第五下,"长幼有序,尊卑有别。陆由记住了。"他每打一巴掌就说一遍,两边脸都被自己打得通红通红。
  一直到第十遍,赵濮阳却突然伸了藤条,"嗖"地一下就抽在陆由手背上,弹开了他还要再打的手,丝毫不顾小腹的疼痛,赵濮阳蹲了下来,修长的手指托住陆由整整肿出一圈的脸,对上他几乎已经空了的眸子,"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告诉师兄,你是真的记住了。"
  陆由愣了好长时间,师兄的脸就近在眼前,他却仿佛完全看不到的样子。赵濮阳环着他腰,小心地替他提上裤子,轻拂他肿起的指痕,柔声唤他,"陆由。"
  陆由半晌才回过神来,终于道,"回师兄的话,陆由记住了,以后再也不敢犯了。"
  "陆由!"赵濮阳的语声有些严厉。
  陆由低下了头,赵濮阳小腹翻江倒海地痛着,却依然不逼他,只是用那双清澈得近乎透明的眼睛望着他,他眼中没有胁迫,没有训斥,甚至连要求都没有,只是一种天然的笃定和自信,他自信他所做的是对的,因此他不用逼。
  陆由只觉得他的气场如海,不是那种翻着白卷的惊涛骇浪,而是一种风和日丽下的壮阔波澜,很宁静,但是,却让人不得抗拒,终于,他张开口,"师兄,陆由记住了。"
  赵濮阳这才算满意,"去。好好和老师道个歉,以后别再惹老师生气了。"
  "是。"陆由知道赵濮阳是护着他的,可是,自己的道歉,高高在上的徒总监根本也不会在意的吧。不过在不在意,都是规矩,做人家弟子,哪有不守规矩的道理。他心中虽然沉沉的,可想到师兄这么爱护自己,终于膝行到徒千墨近前,"老师,是陆由不懂事,以后不会再顶嘴,不会再没规矩了。"
  赵濮阳看陆由这一次是真学乖了,也轻声叫道,"老师——"
  徒千墨伸出了右手。
  "谢谢老师。"赵濮阳连忙将陆由的藤条呈上去。
  徒千墨接过藤条,轻轻点了点地。
  赵濮阳提点陆由,"裤子褪了,趴好。"
  "师兄——"陆由像是想说什么,可终于不想让师兄失望,回口道,"师兄的提点和教训,陆由记在心里了。"说完这一句就听话的脱了裤子,想到自己要当着徒千墨和师兄的面托着赤躶的屁股转过去,高高肿起的脸烫得更厉害了,他自己都分不出究竟是疼还是羞,这样的境况,恐怕,也没有什么可以更难堪了。
  徒千墨用藤条轻轻戳了戳他腰眼,挨打的姿势,陆由是被教导过的,他终于强忍着羞耻将双腿打开,高高抬起自己受过教训的臀。赵濮阳责罚过的那五下,痕迹依然还在。
  徒千墨瞟了一眼赵濮阳,"还算知道分寸。"
  赵濮阳低头,"老师的规矩,濮阳一刻也不敢忘。"
  徒千墨没再说什么,陆由想到自己最羞耻的部分就这么暴露出来,而且,还要像个展览品一样自己撅得高高的,就算再怎样,终究是觉得难以面对,将整个头脸都埋在了臂弯里,身后那种带着羞耻的凉意却更像是被突出强调一般,让他觉得,自己只剩了一个屁股,整个人就像一只钻在沙子里的鸵鸟。
  赵濮阳知道小师弟害羞,特意偏过了头。
  "咻"地一声,狠狠的一记藤条直抽下来,赵濮阳仿佛能够看到眼前空气被划破了一条缝,就像是最尖锐的刀锋划过水波一样,藤条的嘶鸣瘆的他不由打了个冷战,他的身体哪经得住如此折腾,连忙补救似的并紧了双腿。还好——
  "啊——!"赵濮阳那口气还没来得及透出来,陆由的惨叫却像是掀翻了屋顶。这一记藤条就像将他劈成了两半。
  徒千墨收了手,陆由臀上留下一道极细却极为可怖的伤痕。皮肤薄地像是透明的,甚至能够清楚看到淤血和青紫的纹路。哪怕只依靠眼睛,竟也觉得,硬得可怕。
  陆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半天都没缓过劲来。
  赵濮阳连心都揪了起来,却还是不得不吼他一句,"有没有规矩,不知道谢赏吗?"
  "sh——shi——是"陆由喘了好久才能够应一声,托着好像咯呀呀断成两半的屁股重新跪过来,却是先对赵濮阳道,"陆由谢师兄提点。"这才一点一点将膝盖在地上蹭过来,每动一次都疼得眉毛眼睛抽在一起,却终于恭恭敬敬地对徒千墨叩了个头,"陆由谢老师教训,以后不会再犯了。"重新抬起头来,双颊肿得老高,鼻头也红红的,眼睛里全是血丝,就像只迷路的小兔子。
  徒千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落在他身上,语声更是轻得像是飘出来,"刚才求我的,还作数吗?"
  陆由适才求过徒千墨,宁愿自己受罚也不愿他罚赵濮阳的。
  赵濮阳待要说什么,膝盖还未完全曲下去,看到徒千墨神色,却终于没有开口。
  陆由望着徒千墨,没说什么话,却是重新跪转身去,死死抠着地,再一次抬起自己伤痕累累的臀,大概是刚才的藤条太凌厉,他连腿都在不住颤抖,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陆由谢老师成全。"
  徒千墨手上把玩着藤条,在距陆由臀面三十厘米高的地方虚虚晃着,看陆由不受控制的以藤条辐射直径颤抖,回转头,对在一旁侍立的赵濮阳淡淡道,"明天还有工作,我不折腾你,房里候着去。既然,小师弟体谅你做师兄的不易,"他说到这里,藤条的尖端轻轻捅了捅陆由身上那道最恐怖的伤痕,毫不意外地,陆由直直打了个哆嗦,认命一般的,他咬住了自己衣袖,却是控着腰将臀撅得更高了,好让徒千墨教训的时候更方便落手。
  徒千墨难得的露出几分激赏之色,手上的藤条自然没落下去,只是语声依旧是那种让人心悸的高华的调调,"我也没理由拂了你们的情义。"
  "谢谢老师,谢谢老师。"陆由几乎是感激得五体投地。
  徒千墨却是瞥了一眼侍立一旁紧紧夹着腿的赵濮阳,"还站着干什么?"
  赵濮阳本想说什么,可知道老师的话绝无更改,终于只恭敬应了一声是。徒千墨虽然应了陆由的请求,可刚才罚的那杯水,就是借他个胆子也不敢不喝的,连忙加快了步子向厨房走去,拿量杯重又量了250毫升,全都咽下去这才回来跪下,"谢谢老师教训,濮阳回去了。"
  徒千墨没说话,只是随意挥了挥藤条,赵濮阳重新看了陆由一眼,语声温柔,"记住今天的教训,好好服侍老师。"
  "是。"陆由连忙应着。
  "你——"尽管该叮嘱的都叮嘱到了,陆由也不像没规矩的孩子,赵濮阳还是忍不住的担心,可老师就在后面站着,他做师兄的也不能怎样,只能轻轻拍拍陆由肩膀,算作是鼓励。
  "师兄放心,陆由会听话的。"陆由乖巧的保证着。
  赵濮阳点点头,对徒千墨鞠了个躬,重回自己房里去,哪怕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更不好过,还是忍不住舒了口气。陆由这性子,不像自己当年那么欠收拾,应该不会有什么了。想到这儿,不禁忆起自己刚入门时几个师兄护着他的情景,那时候不懂事,师兄们可是操了不少心呢。
  徒千墨看赵濮阳规规矩矩离开,这才对陆由道,"觉得,你的师兄,怎么样?"
  陆由倒没想到这种时候他居然会和自己聊天,低下头,轻声道,"师兄对我很好。"
  徒千墨道,"濮阳是很优秀的艺人,即使没有选秀,仅依靠他本身的气质也一定会红。一个人能走到什么样的高度,取决于他本身是什么样的格调。蝇营狗苟,谋算钻营,就算真的红极一时,也不过是几日风光。"陆由听他在自己面前毫不避讳地称赞赵濮阳,又是那么严厉地指责自己,心里一阵难过。可仔细想想,自己的确没有赵濮阳做人那么开阔,只进卡狄这些日子,就不知耍了多少手段,又有什么好说。即便如此,心中依然忍不住抱着个不切实际的盼望,不知经年后,会不会有一天,新的小师弟面前,他也这么理所当然的称赞自己。
  徒千墨没有理会他在想什么,接着道,"你现在还非常不成熟。我本来的意见,先雪藏你几年,看看调敎的结果再决定什么时候让你出道。如今你既不懂得珍惜自己,招惹了《晚照》的角色,这两个月,就勉强这样过吧。"
  陆由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却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突然和自己提正事,连忙恭敬道,"是。"心下琢磨了一会却还是不懂所谓不珍惜自己是什么意思。
  徒千墨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南在筹备演唱会,恐怕没时间来看你。阿颉,你已经见过了,我想,过不了多久,应该还能再见他一次。"他说到这里,目光倏忽间便远了。
  "陆由不敢。"陆由不明白他语中所指,步步小心。
  "没受教训前,他们先来看你,也是规矩。"徒千墨说到这里瞥了陆由一眼,"你刚才,叫我老师?"还没等陆由回话,"正式入门之前,叫徒老师就可以。我说过,现在是磨合期。"
  "是。"陆由心里有些难过。毕竟,加一个姓氏,就没有了那种自己人的亲昵。不过想想自己,也不配叫他另眼相看。只今天见过的赵濮阳,也该知道,他的弟子做人都是光风霁月的,又有谁像自己这么小肚鸡肠,被看不起也是应该的。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今晚没空料理你。先回去把董钧城的《故知》仔仔细细看一遍,做好观影笔记就可以睡觉了。明天不用起太早,六点就可以。"
  "是。"陆由答应着。
  徒千墨将藤条交过去,陆由忙双手接了,却听得他道,"你可以起来了,不用我每句话都告诉你。"
  "是。"陆由听他命令才连忙站起,想起他说的不用每一句都等着,但终究是不敢自作主张,手中依然高高举着藤条,绝对的噤若寒蝉,"老师,陆由可以提上裤子了吗?"说到后来,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徒千墨略一点头,声音懒懒的,"我希望你专心看片子,矜坐——"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就先寄下吧。"

  第29章 二十九、安置

  徒千墨将藤条交过去,陆由忙双手接了,却听得他道,"你可以起来了,不用我每句话都告诉你。"
  "是。"陆由听他命令才连忙站起,想起他说的不用每一句都等着,但终究是不敢自作主张,手中依然高高举着藤条,绝对的噤若寒蝉,"老师,陆由可以提上裤子了吗?"说到后来,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徒千墨略一点头,声音懒懒的,"我希望你专心看片子,矜坐——"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先寄下吧。"
  "是。"陆由被他吓得一颗心吊在空中转了几圈,他也不知道矜坐是什么样的惩罚,但想来肯定是不好挨的。
  徒千墨看他手中拿着藤条别别扭扭的拉裤子,自己前面走了,陆由哪敢拖延,咬着牙将裤子拽上来提好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就那几步路,大腿和屁股就像要分开了。
  徒千墨转进了客厅右边的房间,陆由记得刚才赵濮阳也是从这里进去的,心下暗暗揣测,难道是要自己和这位小师兄住一起?可直等徒千墨推开门,陆由才发现他的房间居然大得惊人,只这一间便不知套了几个单间在里面。赵濮阳显然不在外间。
  徒千墨道,"外边这间最大的是南的房间,濮阳现在的房间就是从这里隔出来的。"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不过想来也知道,赵濮阳入门最晚,他来的时候,徒千墨这里应该已经住满了。
  徒千墨拧开了另一扇门,"这里有两间。外间是阿颉的,里边的还没有人住过,我已经收拾过了,以后你住在这。"
  "是。"陆由连忙应了,心中暗道,里边没人住过,难道孟曈曚竟然不和他的其他弟子住在一起?他心下想着嘴上却不敢说,徒千墨一眼便看穿了,"你先二师兄住在阁楼上。"
  "是,是陆由多想了,陆由该罚。"陆由连忙道歉,又补救似的扬起手来,待要再打,却被徒千墨握住了手腕,"你心思那么多,每次都要掌嘴,以后也不用见人了。"
  陆由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徒千墨放开握着他的手,直接进了里间,"你几位师兄现在都有自己的地方,不常回来住。不过,你必须每天保持这里的干净,在我这,一尘不染不是个形容词,明白吗?"
  "是。"陆由连忙答应。
  徒千墨带他走进去,陆由发现他的房间和南寄贤刘颉的布置都是一样的,想来赵濮阳那里也是这样。一床,一桌,一椅,一个衣柜,一个置物架。简洁齐整,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你的生活用品都准备好了。卫生间,浴室你和三师兄一起用,阿颉有点洁癖,尤其厌恶头发一类的东西留下来。"他说到这里,语声非常笃定,"我的规矩,一根头发一记藤条,屁股足够硬的话我不介意浪费些体力。"说了这一句也不等陆由答话,"明天受过教训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就可以了。影音室。"
  陆由看他转出了门,自己也连忙跟着出去,贸然一抬脚,又是疼得一抽,徒千墨根本不理会,直接进了一个大间,陆由暗想,刚开始以为他的房子是三室两厅,如今看来,竟不知有多大了。其实,徒千墨是将这栋楼的整个顶层买下来之后打通的,后来又打破了格局重新规划,这才布置成现在的样子。
  陆由进了影音室,看里面靠墙摆着四张书桌四把木凳,书桌是普通的学生课桌,木凳是那种没有靠背只有一个长条板子的学生凳,惟有一张普通的圆凳单独放着,桌子也和其他的不一样,徒千墨连眉毛都没有抬,"你坐这个。"
  "是。"陆由想,大概自己不算正式入门,还没得到专属的学习用具吧。想到入门两个字,身后更是疼得火辣辣的,他的规矩那么多,入门的家什,恐怕不止是学习用具那么简单。
  徒千墨一副时间宝贵的样子,半句也没交代就直接出去。
  陆由等他走了才敢仔细打量四周,两边满满当当的架子上是按年份排序的各种片子,徒千墨要求他看的《故知》已经拿出来摆在了绝对满足黄金分割原理的位置,连笔记本和三种颜色的签字笔都放在最符合视觉要求的地方。
  陆由不敢迟疑,连忙拖着两条腿去放片子,看了一眼硬硬的凳子,终究不敢耍花样,咬着牙坐下,心里暗自担心,小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赵濮阳的日子当真是非常不好过,那么多水压在肚子里,折磨的他几乎要崩溃了,尤其是刚才洗澡的时候,连腿都不敢张开,终于强忍着冲掉了身上的浴波沫子,看自己小腹胀得鼓鼓的,整个人跪在那脸都红了。
  徒千墨进了门,略略打量他一眼,看他双腿锁在一起并得更紧了。
  赵濮阳羞涩地低着头,也不敢说话,徒千墨在椅子上坐下来,还是那种压迫感极为强大的姿势。
  大概是现在没有旁人,不用给小师弟做规矩,赵濮阳也没那么拘束了,膝行着跪到徒千墨脚边,低下头,将戒尺向徒千墨手边送了送,轻声哀求,"老师,濮阳知错了,求您赏了家法吧。"
  徒千墨微微笑了笑,语声悠悠的,"受不住了?"
  赵濮阳脸更红了,"老师,我,我以后都不敢犯困了。"
  徒千墨唇角噙笑,眉梢却带着寒意,"知道犯了规矩回来要受这没脸的责罚——"他像是特意看赵濮阳有多羞似的,有种高高在上的审视的漠然,"已经做错的事,和以后,又有什么关系。"
  赵濮阳一张脸胀得通红,他早都撑不住了。刚才又被罚喝了一杯水,如今全身都在打哆嗦,鼓起了全部勇气才敢再求一句,"老师,您,您怎么罚都好,我,濮阳——"
  徒千墨看他急得连话都说不出了,他知道这个小弟子最是脸皮薄的,别的惩罚倒还好,今天这一遭,恐怕真是让他怕得够呛了,难为他刚才居然还能挺着教训陆由规矩。如今赵濮阳跪在地上,他不敢咬唇,却是强忍着,一张红脸惊得片刻苍白,可才一分钟,下面那种不得克制又让他再度脸红了,腿下微微一动,连耳根子都烧得发烫。
  "老师,濮阳是真的知错了,求您开恩吧。"他说了这一句,又向徒千墨跟前跪了跪,戒尺也举得更高了。
  徒千墨却没有接他的话,"《关山》的主题曲这次是你来唱,最近通告很多,累也是难免的,别耽误了练歌。宣传很重要,但无论什么时候,做好自己的音乐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
  赵濮阳听他说起了工作的事,他是极有分寸的,也不敢再求,连忙道,"是。濮阳记住了。"让无数粉丝销魂夺魄的声音因为主人受尽考验的身体可怜巴巴地打着颤。
  徒千墨毫无同情心地道,"听selvine说,你最近气息练得不错,唱给我听听吧。"
  赵濮阳倒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唱歌。可老师的命令向来是不敢违抗的,几乎是强忍着泪答应了。
  徒千墨终于接了他手上的戒尺,赵濮阳长长出了口气,从进门到现在,他捧戒尺捧得手都要断掉了,虽然知道如今日子更不好过,但总比这么一直耗着强,他的肚子可再禁不起了。
  掐着大腿站起来,还未开口,却见徒千墨戒尺尖端指着放在一侧的仰卧起坐健身凳,"既然小师弟钦服你,我也不想为难。去吧,我满意就许你去厕所。"
  "谢谢老师。"赵濮阳知道徒千墨极为在意他们师兄弟的情意,他们之间相互作保求恳,徒千墨都不会太拒绝的。毕竟这个圈子尔虞我诈,兄弟情谊只是宣传的噱头而已,真正的体谅太少了,便也格外珍贵。
  赵濮阳在健身凳上躺下,下面就是一阵折磨,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做出羞耻的事,脚上头下的姿势对被灌了一肚子水的他而言根本就是酷刑,但老师在这里他哪敢有分毫懈怠,微微调整了呼吸,便开口唱新的曲子。《关山》是近期上映的一部战争片,无论幕后制作还是演员,阵容都极为强大,演唱大电影的主题曲对赵濮阳来说是极大的肯定,自然,以他今日的地位,也是双赢的事。这部电影的主题曲《玉龙台》非常难唱,开头是用气声摩一段杜甫的《阁夜》,将传统的弋阳腔和西方发声方法相糅合,效果是出人意料的好,但也极为考验歌手的功力。
  "岁暮阴阳——催——短-景",赵濮阳甫发这一句,竟是已做了六个仰卧起坐,气息虽然分毫未乱,可究竟是太过艰难,汗水已经贴着发根渗了出来。
  徒千墨只是提着戒尺在他身侧站着,等到了第二句时,赵濮阳却是连身子都起不来了。他们师兄弟跟着徒千墨,体能训练从未打过折扣,仰卧起坐根本是基本功。可如今的情势,要控着下面又要唱歌,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一口气息提不上来,就难以为继了。"天——天涯——"
  "啪!"涯的音才发了一半,徒千墨手中的戒尺便击穿了空气直直落在他小腹上。
  "啊!"赵濮阳本能地夹住了双腿,他本来就难受得要疯了,这么一板子,还是打在本来就鼓胀的肚子上又哪里受得了,好在徒千墨打得并不重,他只是被惊到了而已,赵濮阳连忙认错,"老师,濮阳错了,濮阳知错了,濮阳回去之后一定好好练声——"
  徒千墨没有让他说完,只是用戒尺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他小腹,"继续。"
  赵濮阳整个身子都直了,别说他口中还要唱歌,便只这仰卧起坐一起之间压迫着灌满水的肚子,他就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可如今除了硬着头皮往下唱还能怎样,犯了老师的脾气,恐怕——
  赵濮阳根本不敢想,只是强迫自己将全部精神都集中到曲子上来,"天——涯————霜雪————————"这个雪字要唱足四拍,其中委曲婉转,情致绵延,若不是赵濮阳天生一把好嗓子,恐怕只这承转就让人觉得是拉破胡琴了。自然,这样的调子,也只有他这种流畅的声线才能把握,"霁——寒-霄"
  听他唱了这一句,徒千墨也不由得对这个弟子满意,别说他如今还受着酷刑,就是普通人,恐怕也拿捏不到这么好。
  "五——""五""五——"赵濮阳唱到这里,整个后背已经被冷汗粘在了仰卧起坐器上,半天再也起不来一个,他不得不红着脸哀求道,"老师,容,容我歇一会——"
  徒千墨用戒尺面贴着他鼓鼓的小腹上下滑动,赵濮阳倒挂在仰卧起坐器上身子不住颤抖,"老,老、老师,求您——"
  徒千墨语声淡淡的,手中戒尺忽轻忽重地点着他小腹,"我无所谓,你这里忍得住,歇到明天也成。"

  第30章 三十、隐忍

  "五——""五""五——"赵濮阳唱到这里,整个后背已经被冷汗粘在了仰卧起坐器上,半天再也起不来一个,他不得不红着脸哀求道,"老师,容,容我歇一会——"
  徒千墨用戒尺面贴着他鼓鼓的小腹上下滑动,赵濮阳倒挂在仰卧起坐器上身子不住颤抖,"老,老、老师,求您——"
  徒千墨语声淡淡的,手中戒尺忽轻忽重地点着他小腹,"我无所谓,你这里忍得住,歇到明天也成。"
  赵濮阳哪里还能坚持到明天,顾不上老师的揶揄,连忙开口重又唱道,"五——更"。发了这个"更"字身子才坐起来,可头要往膝上贴,肚子里的水决堤一般争先恐后地向外涌,他真的觉得自己马上要崩溃了,本能间伸手去握那个羞耻的地方好抵抗腹中的冲击,却终于在手伸到一半的时候僵在了半空,整个身体都因为羞惭烧得发烫,口中却依然不敢停下来,"鼓角声悲壮——三——三——三——"他大口的深呼吸,终于将奔腾的欲望强压下去,这一次,却是一整件衣服都湿透了。
  赵濮阳依然不敢有丝毫差池,唱到这里断了气息,不等徒千墨责难便重新开口,"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唱完了这一句,大股大股的汗水刷在脖颈上,赵濮阳几乎是挣断了腰才能再起来一个。
  "野哭————"这个哭字要用喉音拟出沉郁悲寥的意境来,赵濮阳如今的情势,又是哪里能够,张了好几次口,气息硬是顶不上去,再一着急,险些破了音,他整个人几乎是从健身凳上摔下来,跪在徒千墨脚边哀求,"老师,濮阳犯了错,您就是用戒尺打烂、打烂了,我也不敢委屈,求您,就当是——就当是心疼我吧——"说到这里,竟是带着哭腔。
  徒千墨是真心的疼他,他四个弟子里,若说真有谁最对他脾气,便是赵濮阳了。卡狄有好几个非常有影响力的选秀比赛,可秀星的地位委实不高。原本选秀出身的艺人他是看都不会看一眼的,可自从分赛区六十强无意间扫到一段新闻,便成就了师徒情分一辈子。其他选手都争先恐后的抢出镜,希望多一点被记住的机会,原本也绝不会拍到赵濮阳的,只是机缘巧合,镜头扫到游泳池,他正潜水冒出头来,就那一个回首,徒千墨便认定他了。甚至连慕禅也不得不承认,蔚然出水整个画面十分之一都占不到的半张脸,竟让所有人黯然失色。
  "有这一个,今年的明日之星就不算白忙活。"
  慕禅自然不是会轻易下结论的人,只是,他太让人震撼了。其实当时的情形并没有任何特出之处,赵濮阳本来在游泳,恍然出水,看大家都在争相接受采访,他便滑开了。
  就那回头的一个瞬间,他眼里没有幼稚的自命清高,也没有鄙夷的心有不甘,完全是一种天然的理解包容。细节往往能够反映一个人的品质,这个浮躁的年代,仿佛任何东西都可以山寨,但徒千墨始终相信,天生的气度是绝对造不了假的。即使后来比赛时赵濮阳冲撞了他,也并不是为了出风头,更不是没脑子的耍个性,只是一种淡然的,对所有应该拥有的,绝不轻言放弃的态度。
  徒千墨知道,赵濮阳是极为骄傲的,这种骄傲,不同于南寄贤参透世情的坚定从容,也不同于孟曈曚不合时宜的宁折不弯,更不似刘颉孤芳自赏的淡然出世,而是一种外和内刚,当然,还有独属于少年的单纯和青涩。当年收录门下,自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想想他曾经真是两瓣屁股被打得紫黑紫黑都不曾求过饶的,徒千墨心也有些软了。可看他这么飘飘摇摇的跪着,终于还是狠下心,将戒尺移向仰卧起坐器,"我说过的话,有不算过吗?"
  赵濮阳看老师目光一瞬间的柔软,本以为他会饶过的,如今却还是这么一句。他也知道今天是逃不过了,轻轻舔了舔嘴唇,低头道,"濮阳知道了,是濮阳没规矩了,老师别生气。"他说了这句话,就重新起来躺在仰卧起坐凳上。
  徒千墨看他腿已经忍不住地抽了,戒尺狠狠一划,哪怕做好了准备,赵濮阳还是吓得一哆嗦。徒千墨戒尺却没落,狠狠威胁道,"给我忍住了!待会检查你内裤,敢漏出一滴来,以后每天晚上到我这来灌肠!当年你二师兄什么处置,你一样也跑不了!"
  "是。"赵濮阳本能地缩了下腿,其实他知道,老师是舍不得了才会这么说的,想到这里,好像也没那么难捱了似的,稳住呼吸重新开口唱出来。
  徒千墨看他每起坐一次,后背上的汗迹就渗地扩出一片,双腿也是拧得紧紧的。他原本不愿这么狠的吓他,可他知道,赵濮阳虽然跟了他这么多年,多羞的惩罚都挺过来了,但这次若真的逼他到了难堪的地步,这孩子心里恐怕真受不了呢。濮阳毕竟是这么大的人了,在外面也是独当一面的王牌,就算自己这里是小师弟,但出道几年间,慢慢沉淀出一种大气的王者之风,公司里那些后来的秀星,谁见了他不是恭恭敬敬鞠躬行礼叫哥呢。
  徒千墨微微闭上眼睛,听他仔仔细细唱完。曲中那一句"白发红颜白发新,江湖儿女江湖老",便像真的晕出了岁月。徒千墨暗想,"这世间,最值得唏嘘慨叹,不过英雄末路,美人迟暮。在最美好的年华最灿烂的逝去,或者,真是上苍给的成全?"好的音乐是绝对可以直击人心的,那些埋藏在灵魂最深处连自己也不愿触碰的东西,就那么神奇地被一段旋律带了出来,就算是撞击,可撞得那么柔软,那么温柔,完全是,最美好最善良最同心的震撼。知音知音,恐怕,便是这意思了。
  "濮阳的唱功真是越来越好了",徒千墨暗叹。这个小弟子,他是打骨子里欣赏的。如此精致醇华又大气磅礴的演绎,徒千墨静了好久才回过味来,真真当得起那八个字——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可赵濮阳如今哪里经得起这般欣赏,一时不防,便呻吟了出来。徒千墨也不禁在心下怪责自己忽略了他,只是语声依旧淡淡的,"以后长点记性,去吧。"
  "是。"赵濮阳双腿死死并着,双脚狠狠勾着仰卧起坐器,这一来,是连人带椅的翻了下来,他是极为腼腆羞涩的男生,若真的忍不住——他可连想都不敢想,一时真是恨不能胸脯贴地直冲到厕所去,手脚并用终于撑着站了起来,可才迈开腿,却猛然记起徒千墨的教诲,"无论任何时候都要保证完美的仪态"。赵濮阳连忙收了脚,顾不上还在和自己抗议的肚子,将翻在地上的健身凳扶起来放好,便折身在徒千墨面前跪了下来,"老师——"说了这一句话,别说是腿,就连整个人都颤了。
  徒千墨冷眼看他,"你是越学越回去了。"
  赵濮阳见老师是真的动怒了,也在心里暗恨自己。他不敢多话,只是死死抿着唇,过了几秒钟,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一定要忍住!"濮阳在心里几乎是喊出来。
  于是,他抬起了腰,褪下自己裤子,连内裤也拉下来,低下头,"是濮阳错了,请老师责罚。"
  徒千墨如今只看他身体也知道他忍的多辛苦,即便如此,却依然只顾及着不让自己失望,无论如何,这个小弟子,真是可人疼的。可这一次,他是真的气了,教了他这么久,还是一点也不长记性,娱记的相机挑的便是最狼狈的瞬间,若不是不能启齿的时刻,出了道的,谁不知道让自己角度更好呢。越是非常时刻,越要注意不能放松了对自己的警惕,这个道理,他不是第一次讲了。
  "起来。"徒千墨冷冷吩咐。
  "是。"赵濮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依着规矩背转过去,弓下腰,打开腿,双手握住自己足踝,完美的臀祭品一般赤躶在徒千墨眼前。
  徒千墨提起戒尺就是狠狠的两下,敲得他几乎站立不住,"要不是还有工作,今天,你这个就不是屁股!"
  "是。是濮阳不争气。"听老师那么严厉的指责,赵濮阳哪还有脸觉得疼。
  徒千墨又是狠狠一记板子,赵濮阳掐着腿忍下了。
  "啪啪"两下,徒千墨用戒尺尺面拍着他赤躶的臀,不大疼,清脆的声音却让他脸更红了,"别以为大了我就不敢羞着你!下次再犯,打得就不是这了。"
  "是。"赵濮阳连忙应着。想起老师的手段,他整个脖子都红了。
  徒千墨收了戒尺,"扎马!"
  "是。"赵濮阳听了老师命令,连忙转过身来,沉腰下马,挺直了脊背,只是他肚子里如今全是水,这个半蹲的动作,又是分开腿,不是要他的命吗。
  徒千墨又如何不疼惜自己的弟子,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强忍着的后果,再看一眼赵濮阳,确定他还受得住,却是刻意让自己沉下脸。
  赵濮阳看老师那么认真地打量自己身体,他是大男孩了,就算平时和老师极为亲近的,却也忍不住的害羞。四平大马本就是双手平举向前伸着,赵濮阳有工作要见人,不敢咬嘴唇,只能死死抠着手,将掌心都抠破了。
  "今天陆由求我,我不为难你。一分钟,自己数着,到了就可以去厕所。若是算不准,你知道,家法一向是按秒计的。"
  "是。"赵濮阳最怕就是老师这一招。如今身子倍受折磨,肯定是宁愿早一点去的,可老师的板子,真打,一下就能让自己没办法正常登台了。
  这便是赵濮阳同陆由不同的地方,今天被罚的若是陆由,认死了徒千墨肯定不会耽误他工作,先去解决了个人问题回来领责就是了。赵濮阳心里虽然也知道老师极为疼惜他,但却绝不会敷衍,更不会挟势要挟,恐怕这也是徒千墨必然更疼他的原因了。
  徒千墨一向面冷心硬,别说是调敎奴隶雷霆万钧的手段,就是管教弟子也从不手软的。赵濮阳如今蹲在那里,虽然确定不会有什么事,他却有些不忍看,自顾秉住呼吸低头盯着自己腕表。果然,指针才到一分钟,赵濮阳居然真的就站起来了。这一次,是规规矩矩地向他鞠了躬,"濮阳谢老师教导,以后不敢了。"
  徒千墨知他不好受,听他认错便点了头,赵濮阳这才向卫生间方向走去。大概是真的快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忍得极为辛苦,可每一步都走得端端正正,哪怕身子轻颤,背影却好看极了。
  看他一步一步地终于进了厕所的门,徒千墨才是松了口气,想想都觉得自己好笑,罚弟子罚的自己心惊肉跳,训诫和单纯的满足生理需要的调敎果然不一样,这老师做的!
  赵濮阳进厕所的时候裤子是褪下来,出来便也不敢将裤子提上,他如今解决了个人问题,再这样走出来,是真的羞的不得了了,连躶露出的皮肤都变成了粉红色。
  裤子半搭在膝盖上捱到徒千墨面前,恭恭敬敬跪下,还没说话,脸就红了,徒千墨看他一出来就将手藏在身后,如今又是跪了,也有些疑惑,静等着他说。
  赵濮阳又是一抿唇,下定决心似的,将藏在背后的黑色内裤拿出来,"老师——"叫了这一句,竟是再也说不下去,整个人都红得像只刚煮熟的小虾。
  徒千墨这才记起刚刚威胁过他要检查内裤的,他也是怕赵濮阳忍不住伤了自尊,实际上完全没打算羞辱他,如今看他这么乖巧,看了一眼,也是不由得心疼了。他是极为出色的调敎师,排泄调敎是职业技能的一部分,掌握奴隶的生理欲望本来就是他的天赋。虽然对弟子的训诫和调敎不同,完全不带着羞辱的成分,但是对受训方体质和承受力的把握是一样的。即使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可被灌下了那么多水,濮阳究竟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M,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无可厚非。可他的内裤干干净净,虽然和自己对时间的精准把握有关,但他居然能真的凭意志力挺住,连作为调敎师的徒千墨也不得不叹服。他早知道这个小弟子内里刚性极强的,没想到他竟要强至此。弯下腰将他拉起来,顺手就给了他屁股两巴掌,"这么忍着真出了事怎么办!"
  赵濮阳刚才全凭着强大的毅力和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才撑下去,如今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都是软的,刚才走过来那几步彻底抽空了他的体力,如今被徒千墨拍了这两巴掌,一下就倒在了老师怀里,半天终于扶着徒千墨站稳,却是红着脸小声道,"老师心里疼我,我知道的。"

  第31章 三十一、疼惜

  徒千墨这才记起刚刚威胁过他要检查内裤的,他也是怕赵濮阳忍不住伤了自尊,实际上完全没打算羞辱他,如今看他这么乖巧,看了一眼,也是不由得心疼了。他是极为出色的调敎师,排泄调敎是职业技能的一部分,掌握奴隶的生理欲望本来就是他的天赋。虽然对弟子的训诫和调敎不同,完全不带着羞辱的成分,但是对受训方体质和承受力的把握是一样的。即使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可被灌下了那么多水,濮阳究竟不是受过专业训练的M,就算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无可厚非。可他的内裤干干净净,虽然和自己对时间的精准把握有关,但他居然能真的凭意志力挺住,连作为调敎师的徒千墨也不得不叹服。他早知道这个小弟子内里刚性极强的,没想到他竟要强至此。弯下腰将他拉起来,顺手就给了他屁股两巴掌,"这么忍着真出了事怎么办!"
  赵濮阳刚才全凭着强大的毅力和刻在骨子里的骄傲才撑下去,如今是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整个人都是软的,刚才走过来那几步彻底抽空了他的体力,如今被徒千墨拍了这两巴掌,一下就倒在了老师怀里,半天终于扶着徒千墨站稳,却是红着脸小声道,"老师心里疼我,我知道的。"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不觉得将这小弟子重又揽在怀里,他隐忍懂事又贴心乖巧,这些弟子里,不怪得最疼他。虽然如此,徒千墨却还是训道,"我知道你平时化妆站台不愿意麻烦身边的工作人员都尽量减少去厕所的次数,你心里觉得是小事,可是知不知道,强忍着后果是很严重的,别说弄得不好会膀胱爆裂,就是一直忍着压迫到膀胱壁血管,膀胱粘膜因为缺血抵抗力就会降低,细菌肆无忌惮的在你身体里繁殖。强行压抑尿液逆流又让细菌逆行到肾盂,再严重就是肾炎,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他越说越气,竟是忍不住又拍了他两巴掌。
  赵濮阳听老师这么仔细的给他讲这种事,一张脸早都红的不知往哪藏了,屁股上挨这两巴掌虽然疼,可到底还是不好意思比较多。
  徒千墨却就是不让他好过似的,待他站好了,目光却刻意扫向他下面,"这次是知道滋味了?"
  赵濮阳哪敢说话,只是攥着衣角嗫喏,"老师——"
  "站好了!"徒千墨厉声道。
  "是。"赵濮阳是真怕老师的,连忙挺直了脊背保证,"濮阳记住了,以后,以后不忍着了。"他说到这,又是止不住的脸红了。
  徒千墨轻轻捏了捏他鼻子,"这么大的人了,这种事情还要罚你才能学会,羞不羞。"
  赵濮阳微微嘟了嘟嘴,却是红着脸在心中暗道,"老师要这么罚,我做弟子的,又有什么办法。"
  徒千墨的几个弟子,虽说人人对他都是又敬畏又依恋,可说到亲近,大概也是年纪小的缘故,却是赵濮阳最有一种不同于旁人的亲昵。
  徒千墨看他这表情,虽然没说出来也猜到八分,似嗔非嗔地吓他,"还敢腹诽?以为我没别的法子治你了?"
  赵濮阳倒是真被吓到了,"濮阳不敢。"说着连忙站直了,规规矩矩的,哪怕两条腿如今一点力气也没有。
  "过来吧。"徒千墨包容得笑笑,缓和了语气自己坐在他床上,满是那种长辈对小辈疼惜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赵濮阳究竟是不敢放肆的,他如今连腿都迈不开,狠狠掐了自己好几下才小步跟着,又亲自捧了徒千墨刚才放在桌上的戒尺,这才回来他面前屏息敛气的跪下。
  徒千墨拍拍自己腿面,示意他OTK,赵濮阳虽然有些尴尬,可还是拉了枕头伏下来,腰臀在他腿上贴着,身子和腿都搭在床上,双手抱着枕头,一脸乖巧的样子。徒千墨喜欢他贴心懂事识大体,这样的待遇,其他师兄是没有的。
  徒千墨将手掌搭在他带着戒尺印子的臀上,他的手很大,很暖,哪怕让人敬畏,却也让人心安,"说吧,除了这几下不该得的,这里多久没带着规矩了。"徒千墨说着还轻轻拍了拍赵濮阳臀,赵濮阳又是一阵脸红。
  "有,有两个月了。"赵濮阳嗫喏着。
  "我说呢。两个月,恐怕早都忘了不能用马桶是什么滋味了。"徒千墨笑道。
  赵濮阳刚刚受过那种罚,听见马桶两个字脸更红了,甚至不好意思地扭了一下腰,徒千墨狠狠一巴掌盖在他线条优美的臀上,"让你趴着是体谅你,再动一个试试!"
  赵濮阳听老师语声又冷下来,连忙道歉,"是濮阳的错,濮阳不敢了。"说着就趴得规矩。
  "嗯。"徒千墨微微应了一声,手依然罩在他臀上,赵濮阳整个屁股被他握在手里,有种无处可藏的压迫感,心跳地更快了。
  "selvine他们,这次这么做,除了上次那件小误会之外,关键,是在和我叫价。"徒千墨淡淡道。
  赵濮阳本以为老师要罚了,整个人都严阵以待的样子。如今听他居然讲起这个,也略略抬了头,手肘垫在枕头上托着下颌,表情甚是好看,"上次的事的确是我不好,selvine哥生气也是应该的。"selvine是赵濮阳的贴身助理,进入娱乐圈也有了年头,能力人脉都有,可是玩性大心气高有些不服管。赵濮阳第二天原本密密麻麻好几个通告的,他头一天晚上却跑去和一群圈外人喝酒,弄得酩酊大醉,东西也没整理好,要不是赵濮阳自己谨慎,就要耽误工作了。因为慕禅的缘故,魔术这种本来绝不是主流的娱乐非常风靡,那天赵濮阳恰好也要表演个小魔术的,道具都在selvine那收着,他自己喝醉了不知道,耍酒疯磕得机关失灵,节目是直播,幸好赵濮阳应变能力强,穿帮了就当成个梗红红脸应付过去,还被粉丝叫可爱。可这个魔术原本是慕禅亲自教给赵濮阳的,他又很刻苦,练了好一阵子。慕禅很关注他的节目,看了这一期便知道有问题,他自然不会问赵濮阳,可卡狄又有什么事能瞒得过禅少的,知道后不轻不重地敲了selvine一记,selvine却以为是赵濮阳告状,不高兴了好一阵子。其实徒千墨早都想换掉他,只是这人除了偶尔不拘小节之外能力实在是不错,再加上赵濮阳求情,便始终没动他。这次《关山》的主题曲也是他出面,打败了好几个有实力有资历的一线歌手帮赵濮阳拿下来,他跑来和徒千墨邀功,也是想着更进一步。徒千墨自然不会明着拒绝,但selvine混迹江湖多年也是人精了,看只有象征性的加薪旁的却一句不提,难免有些不满。这一次的事,恐怕也有点逼宫的意味在里边。
  赵濮阳小声道,"上节目之前,我本来应该谨慎些自己再检查一遍道具的。selvine哥带我这些日子,一直对我很好,这次只是个小误会,老师不要怪他了。"
  徒千墨心道,我开工资是要他认真辅佐小心服侍让你没有后顾之忧专心唱歌的,如今他倒耍起大牌来,究竟谁是明星谁是助理!可他课徒极严,当着弟子自然不会这么说,只道"你知道就好,站得越高,走得越远,对身边的人越要谨慎谦恭,这次的事,就是个教训,好好记下了。"
  "是。"赵濮阳连忙答应。
  徒千墨接着问,"最近,困得厉害?"
  赵濮阳微微脸红,"以后不敢了。"徒千墨手腕如此高明,略施惩戒就能让他怕好久。其实他工作向来不敢懈怠,对粉丝又好,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明不应该那么困的。
  徒千墨道,"困就是困,哪有什么敢不敢。给你换辆车吧,路上睡得稳一点。"
  赵濮阳连忙道,"不用了。"
  徒千墨道,"不是人气天王地位不保公司要捧新人吗,我就让他们看看,究竟谁,才该被捧在手心里!"
  赵濮阳听老师这么说,心里一暖,微微一笑,还没来得及乐开呢,屁股上却是挨了狠狠一巴掌,"老师!"赵濮阳叫了出来。
  "粉丝见面会也敢给我睡,我看你这里就不能不带颜色。" 徒千墨冷冷道。
  "濮阳知错了。"赵濮阳连忙认错。
  "三天不打就出状况",徒千墨又拍了他两巴掌,却是将手停在他身后最危险的地方,"马上就是宣传期,我也不能天天盯着你",他说了这一句语声突然飘忽起来,"不如,咱们,上规矩?"
  尽管明知道徒千墨是吓他的,赵濮阳还是不由得一抖,连连保证道,"老师,濮阳长记性,濮阳真的长记性!上了规矩牌子还怎么工作啊,您爱惜濮阳吧。"
  "怎么就不能工作啊,你二师兄不是工作的好好的,还拿金鸢奖呢。"徒千墨的手指在他臀上不轻不重地打着圈,赵濮阳只觉得心都团起来了,小心讨好道,"老师,濮阳管得住自己,濮阳保证。"
  "是吗?"徒千墨语声淡淡的。
  他手指不再移动,却是在赵濮阳臀上停了下来,赵濮阳整个人都僵住了,一颗心笃笃地打着突,终于咬着牙从徒千墨腿上下来,可怜巴巴地跪在他脚下,重又捧了放在床边的戒尺,眨巴着眼睛哀求,"老师——"
  徒千墨笑了,满是玩味地看着他。
  赵濮阳将戒尺塞进他手里,"老师警濮阳个教训,狠狠赏几下重的,就是疼惜濮阳了。"
  徒千墨看出他眼中的惊惧,知道这个小弟子真是吓得紧了,说真的,那规矩牌子的刑罚,这些个弟子,又有谁能不怕了。上了那东西,羞辱自是不必说的,就连行动都不方便,若不是孟曈曚实在高傲得过了头,他倒也真狠不下这份心。他伸手将这小弟子拎了起来,拽拽他粉扑扑的耳朵,"知道管得你以后就给我仔细着点。"
  听他这么说,赵濮阳可算是松了口气,"老师哪用这么吓我!"本来只是大放下心的一句抱怨,可越说越怕,竟是真的委屈了。
  徒千墨看他连眼圈都红了也是心疼,要他重新伏在自己腿上,还安慰似的替他顺着脊背,直等赵濮阳呼吸都平顺了,徒千墨才又拿起戒尺来,语声竟是格外严厉,"三下板子,好好记着怎么疼的!"
  "是。"赵濮阳连忙应了,这一次,狠狠攥住了被单。
  果然,徒千墨的板子不是那么好挨的,第一下下去就肿了起来。
  赵濮阳咬着枕头,才没将口中呻吟泻出来。
  第二下板子正贴在第一下下面,保全他即将工作的颜面却绝对戒一儆百的疼。赵濮阳贴在身上快被暖干了的衣服仿佛又要湿了。
  第三下,同样的挨着第二下,更进一步的力度,床单被攥得更紧了。
  三道紫痕整整齐齐列在臀上,赵濮阳好久才能透过气来。
  徒千墨将戒尺放在了一边。
  哪怕嘴里还疼得抽着气,赵濮阳也连忙规矩道,"谢老师教训,濮阳一定记着小心谨慎,不敢再犯了。"
  "嗯。"徒千墨点了点头,"还有什么要说的?"
  赵濮阳心下倒真是记挂着一件事,只是不敢贸然开口,如今听老师问了,看他心情还不错的样子,只小心道,"老师,小师弟年纪小不懂事。您对濮阳这么好,若是也能——"他说到这里哪里好意思,做弟子的,还管得了师父怎么教徒弟?只是心中实在担心陆由,终究大着胆子讨巧道,"要是您对小师弟也像疼濮阳一样,他一定也会真心敬服的。"
  徒千墨淡淡道,"我不哄着他,他就可以不敬不服了?"话音甫落,徒千墨感到赵濮阳身子颤了一下,他怕这个小家伙以为自己生气又自责,轻拍他屁股笑笑,"小师兄还当上瘾了。陆由的事我自有分寸,不必说了。"到了最后一句,不知不觉的,又是老师的行款。
  "是。濮阳记下了。"赵濮阳如今的屁股哪经得起拍啊,连忙答应了。其实,他心里早都知道老师管教弟子一向有自己的方式,只是看陆由这样,可怜了他,老师也累心,因此才多嘴一句,如今既听老师这样说,便也没什么可担心了。
  徒千墨一向了解这个小弟子,知他是真的明白,便不再按着他,淡淡吩咐,"去吧。"
  "是。"赵濮阳恭谨应道。
  徒千墨一向有规矩,挨过家法便要去墙角反省,也是提醒自己的意思,赵濮阳再受宠也不例外。他从徒千墨腿上滑下来,不敢提裤子,拿出自己垫子放好,端端正正跪下,徒千墨顺手将空调打高了些。
  老师就站在身后,自己红通通的光屁股全在他眼睛底下,哪怕跟了他这么些年,赵濮阳究竟是有些尴尬的。
  心下正自忸怩,徒千墨的声音却直直传过来,"跪省是给你个机会静思己过引以为戒,谁许你害羞揣摸浪费时间!"他说到这里便是一笑,"什么才算是羞辱,我想,你大概还没忘吧。"

  第32章 三十二、听令

  徒千墨一向有规矩,挨过家法便要去墙角反省,也是提醒自己的意思,赵濮阳再受宠也不例外。他从徒千墨腿上滑下来,不敢提裤子,拿出自己垫子放好,端端正正跪下,徒千墨顺手将空调打高了些。
  老师就站在身后,自己红通通的光屁股全在他眼睛底下,哪怕跟了他这么些年,赵濮阳究竟是有些尴尬的。
  心下正自忸怩,徒千墨的声音却直直传过来,"跪省是给你个机会静思己过引以为戒,谁许你害羞揣摸浪费时间!"他说到这里便是一笑,"什么才算是羞辱,我想,你大概还没忘吧。"
  赵濮阳脸皮薄总免不了害羞的,如今听他这么一说,勾起往事,也是吓得更挺直了脊背,"濮阳知错了。"说了这一句,便乖乖反省自己的错,再也不敢胡思乱想了。
  他跪在那里反省,徒千墨就在他房里坐着,顺手在他架子上拿了本杜甫选集看。
  赵濮阳今天被灌下了不少水,解手这种事,本来不去还无所谓,可去了一次,便自然要上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第三次。这一会儿,他又有些忍不住了,可怜巴巴地向徒千墨方向望了一眼,红了红脸却不好意思说话。他心下记得老师刚才的教训,知道若是不说恐怕又要挨罚,可到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其实,他也不是故意要忍着的,只是有时候,lindy姐正在化妆,一来一去的不是打扰她,而且,向杰哥开车又要躲狗仔,再找厕所也麻烦。这种事虽然尴尬,又有哪个艺人没经过的,他一向习惯将一切都提前准备好,出道几年来,忍着的次数着实不多,也不知道老师是怎么就知道的,借着那个女粉丝的事,居然这么罚他。
  赵濮阳想了这一会,还是觉得不惹老师生气的好,终于回过头,可怜巴巴地望着徒千墨。
  徒千墨自顾自地看书,像是完全没看到他求援的眼神。
  "老师——"赵濮阳小声叫他。
  徒千墨仿佛听不到,不止没理他,还又翻过一页书去。
  赵濮阳这下明白老师是故意冷着他了,终于放大了声音,"老师。濮阳,濮阳——"
  徒千墨抬眼等着他,可赵濮阳哪里好意思,口中嗫喏了半天,竟是一句,"濮阳反省不专心,待会一定请老师教训。"他说完了这一句,便自己大着胆子去卫生间了,回来的时候,却看徒千墨站在他垫子边上。
  "老师——"赵濮阳尴尴尬尬的。
  徒千墨提起他两条胳膊就将他按在墙上,伸手给了他受尽折磨的臀狠狠一巴掌,"这种事忍着对身体没好处,还要我压着你说多少次!"
  "老师。"赵濮阳只敢再叫一声。
  徒千墨伸手狠狠按了按他屁股上肿起的硬块,赵濮阳疼得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越大越不听话,这不长记性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了?"
  赵濮阳知道老师说他不长记性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每次总免不了害羞,其实经过刚才那种没脸的责罚,他哪敢再忍着。但自己毕竟不是小孩子了,难以启齿也是没办法的事,小家伙挨了半晌,终于还是红着脸道,"濮阳记下了,以后慢慢改。"
  "嗯。"徒千墨知道他性子,倒不强逼着他,仍让他反省,自己重坐下看书。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徒千墨走过来叫他,还给了一条新内裤,赵濮阳脸更红了。
  "衣服也换换,别感冒了。"徒千墨吩咐。
  赵濮阳谢过老师教训,先自己提上裤子,低着头拽过徒千墨手里的内裤就跑去卫生间,徒千墨看他还是这么怕羞,含笑摇了摇头,这孩子。
  赵濮阳出来却是催促徒千墨道,"老师快回去吧,差不多一宿没睡了。"
  大概是因为完成了仪式,徒千墨的态度很温和,"四点差一刻。还好,我不困。你抓紧睡一会儿,时间到了我叫你。"
  赵濮阳却是摇了摇头,"濮阳回来还没整理屋子。而且,明——今天有记者会,晚上还有一个通告,马上要做造型,我就不睡了。"他是小师弟,回来了自然要打扫房间,虽然每天都会有钟点工过来收拾,不过长幼有序,入了门就要守规矩。
  徒千墨道,"陆由既然来了,怎么收拾,早起你带带他。记者会我已经帮你取消了,这种事,根本没办法解释。"他说得不错,很多事都无法挽回,睡过了就是睡过了,除了说几句廉价的抱歉之外又有什么用。当然,赵濮阳现在依然是靠粉丝吃饭的,selvine的安排也有道理,只是,他另有打算。"至于造型,一会起来我替你弄,等lindy来了,也能省点时间。现在,睡觉去。"
  "老师——"赵濮阳听徒千墨说会亲自给自己做造型,已经开始兴奋了。经纪人本就是制造潮流的人,徒千墨的技术并不比任何专业的造型师差,他作为娱乐界的风向标又连续几年被评为最会穿衣服的经纪人,不止是因为敏锐的时尚嗅觉更仰赖于卓绝的商业眼光。
  徒千墨却是伸手拍了拍他屁股,"虽然这几下够你清醒一阵子,也不能不睡觉吧。要不,下次来不及休息就叫葛向杰开到我这来讨个赏,保证你精神百倍,还能多赶几个通告呢。"徒千墨打趣他。
  "老师——"赵濮阳可不敢和他开玩笑,小声委屈着。
  "还不给我上床去!"徒千墨吼他。
  "是。"听老师又严厉起来,赵濮阳哪敢说什么,赶紧乖乖换睡衣拉被子上床睡觉,徒千墨知他害羞,背转身没有看他,等他侧躺下了才重新站在他床边。赵濮阳眨巴着眼睛望他,表情无辜,"老师还有什么训示?"徒千墨笑笑,"训示没有,我就是想知道:罚一分钟,你是怎么做到一秒都不错的。"
  赵濮阳不好意思地笑了,刚才罚马步,他又是那种情况,对时间的判断原本不该如此精准的,这种能力,连徒千墨都有些心惊。赵濮阳小声道,"《神迹》。唱完'你是我最初的奇迹最后的神柢'正好是一分钟。"
  徒千墨笑了,"看来什么时候记着歌迷都是有好处的。"《神迹》是赵濮阳特地为歌迷写的歌,词曲都是亲自创作,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支持,从来是他的保留曲目。
  赵濮阳这次倒是神色郑重,"濮阳一直记得,没有他们,就没有我的今天。"
  徒千墨顺手揉了揉他脑袋,"嗯。好好睡吧,晚安。"
  "老师晚安。"
  徒千墨看他闭上了眼睛,便替他关上灯,轻轻掩上门,看看表,知道他也睡不了多久了。尽管特地挑了一个没有那么多工作的日子来责罚,也够他受得了。
  打开另一扇紧闭的门,陆由依然在影音室没有回来,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拉开床头底柜,将一瓶消肿散瘀的乳液取出来放在床头,看着空荡荡的屋子,不禁摇了摇头,"这一个,不知还要多少功夫才能扳过来呢。"

  赵濮阳醒的很早,他哪敢真的等着徒千墨来叫,洗漱过后才一开门,竟看到陆由在门口站着。
  "师兄早。"陆由很乖巧。
  "早。不必这么深,我没那么大规矩。"赵濮阳看他端端正正的九十度鞠躬,笑道。
  "是,谢谢师兄。"陆由才被他教训过,心里又服气,行动间自有一种谦谨的恭敬。
  "时间正好,一起向老师问安吧。"赵濮阳吩咐。
  "是。"陆由很听话。
  赵濮阳看他脸肿得好多了,知道他听自己话记得上药,也比较满意了,看他如今和自己一起走,却始终落后着小半步,想想恐怕真的是家里规矩吓着他了,软语道,"手疼得好些了?"
  "谢谢师兄,好多了。"陆由如今可真是规规矩矩的。
  赵濮阳在公司见多了大家的恭敬与畏惧,可徒千墨门下他一向是最小的,如今有个小师弟这么诚惶诚恐地信着他,想到几位师兄平日的关照,更觉得有训持教导他的责任,"以后每日起来先向老师问安,然后去晨练。回来了准备早餐,老师的口味并不挑剔,别太腥的都好,种类不用多,但一定要清淡。收拾碗筷做家务这些,不用我教你了吧。"
  "是。陆由明白的,端茶递水,扫地擦窗,我以前在家里常做的,陆由一定小心伺候,不敢有丝毫差错。"陆由低着头保证。
  赵濮阳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住在这里是要你学东西的,每天都会有家政过来,其实也没什么让你做。只是,服侍师父是做弟子的本分,勤谨一点总没有错的。"这个小师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难道一点也不懂老师收下他是为什么吗。
  "是。陆由记住了。"陆由连忙应着。
  "嗯,老师工作很忙,不一定会盯着你。一般是在每天早饭后布置任务,你记得拿个本子一条一条记好,认认真真做,偷懒耍滑没一样能瞒过老师的,你最好别试。"赵濮阳这是在给师弟打预防针了。
  陆由连忙道,"不会的,我一定听话认真。"他说到这里,又低下了头,小声道,"老师那么严厉,我,我也不敢。"他浑身上下还没疼过来呢,倒真是不敢的。
  赵濮阳道,"我知道你不敢,只是叫你听令的时候谨慎些,别有什么错漏。真的做错了,受罚事小,敢惹老师生气,谁都不会饶你。"
  "是。"陆由知道他们师兄弟都极为敬重徒千墨,心里暗暗想着,这话不像是小师兄的语言风格,大概是别的师兄从前也这么教他,因此连忙记下了。
  说到这里,赵濮阳又嘱咐一句,"还有一件极重要的事——老师有胃病,你记得千万提醒他按时吃饭,几个师兄都在忙,时间上恐怕错不开,你就当是帮师兄尽心了。"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心道,徒千墨也有胃病,果然是成功人士的专业病吗。
  两个人说到这里,赵濮阳也觉得大的方面没什么可交代了,很多东西还是要靠他自己悟的,便带着他向徒千墨房间那边走,可才穿过走廊,竟是看到刘颉在门口跪着。
  赵濮阳轻轻碰了碰陆由,连忙快步上前,还有半步的时候便在他身后跪下,"三师兄早。"陆由也忙跟着跪了。
  刘颉悠悠地回过头,赵濮阳再次躬了躬身子。
  "早。"刘颉点了点头。
  赵濮阳推陆由道,"三师兄,他是陆由。是老师新收的弟子。"
  "三师兄早。"陆由待要躬身,刘颉虚虚地伸手拦了,语声轻飘飘的,"果然是入门了吗?"
  陆由更谨慎了,"回三师兄的话,陆由还没有正式入门,只是暂时住在这里服侍老师,请师兄多多指点。"
  刘颉的声音淡淡的,"你客气了。老师在这,上面还有两位师兄,我资历尚浅,并没有什么资格指点你。"
  赵濮阳听他口气甚是冷淡疏离,心下不免疑惑,三师兄明明是最和气的,想到这里,又重望了一眼陆由。
  陆由自己心里是明白的,刘颉心高气傲,自己是怎么上赶着拜入徒千墨门下的他都看在眼里,他这样的人,对自己,当然不会有什么好感了。可这种事又解释不得,他也只能越发小心恭敬,"陆由不懂规矩,若是做错了事,三师兄一定重重责罚,陆由绝不敢有半点怨望。"
  刘颉看了他一眼,"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自己个性孤挚。"他说到这里,却是敛了神色,"晨起跪候,不得妄言。为人子弟,我们已经失礼了。"
  "师兄教训的是。"听他这么说,赵濮阳和陆由都连忙重新跪好,端端正正地候着徒千墨出来。
  徒千墨其实早就醒了,他猜到刘颉一定会来,见他在门外跪着便想冷一冷他。在监控中看到赵濮阳和陆由都到了,倒是不便让他们久候,打开门出来,却是先对赵濮阳道,"你倒起得早,睡得还好?"
  "老师早安。濮阳睡得很好,三师兄比我们还早呢。"这小家伙倒是很乖觉。
  徒千墨略带宠溺地睨他一眼,这才道,"都起来吧。例行问安就不用跪了。"后一句算是解释给陆由。慕禅那种封建大家长的作风,徒千墨认为,自己是没有的。

  第33章 三十三、刘颉

  徒千墨其实早就醒了,他猜到刘颉一定会来,见他在门外跪着便想冷一冷他。在监控中看到赵濮阳和陆由都到了,倒是不便让他们久候,打开门出来,却是先对赵濮阳道,"你倒起得早,睡得还好?"
  "老师早安。濮阳睡得很好,三师兄比我们还早呢。"这小家伙倒是很乖觉。
  徒千墨略带宠溺地睨他一眼,这才道,"都起来吧。例行问安就不用跪了。"后一句算是解释给陆由。慕禅那种封建大家长的作风,徒千墨认为自己是没有的。
  "刘颉不敢。"刘颉依然低着头。
  徒千墨对赵濮阳挥挥手,"你带他去晨练,备了早饭再回来。"
  "是。"赵濮阳躬身应了。
  刘颉回过头,"你和陆由都起身吧。"
  "是,谢谢师兄。"徒千墨规矩大,刘颉这里跪着,他们两个小的是要膝行至走廊外才能站起来的。
  刘颉听赵濮阳带着陆由走远了,这才抬头道,"阿颉听说,老师会复拍二师兄的《晚照》。"
  徒千墨的声音冷冷的,"陆由昨天来的时候,你不是在旁边吗?"
  刘颉抿了抿唇,面上蒙着几许凄然,"是。阿颉本以为,老师不会答应的。"他为人做事都很严谨,没有绝对的把握,从不开口。
  徒千墨看他眼睛红了,也有些心疼。这四个弟子里,刘颉和孟曈曚的感情最好,孟曈曚出事的时候,刘颉正在拍一部纪录片,无巧不巧地,他的角色就有哥哥吸毒致死的情节。刘颉入戏极深,孟曈曚猝然溺水对他打击非常沉重,直到片子拍完都不能出戏,精神恍惚了好一阵子,为这个也挨了徒千墨不少家法。过了这几个月,终于算是缓过来了,行动虽恢复了正常,可心里究竟是放不下的。他本就是极为敏感纤细的人,如今听说要复拍《晚照》,情绪激动些也是难免的。徒千墨知他心里不好过,语气也和缓了些,"这是公司的决定。"
  刘颉还是那样淡淡的,"阿颉知道,阿颉问过李导了。"
  徒千墨也知道这个弟子是认死理的性子,若非断定了是不会来的,陆由来找他的时候说了自己会演唐颂,刘颉表面虽没有任何反应,可他心中波澜哪能瞒得过徒千墨,他早就知道他会问,果然,他去找了李陌桑。
  "嗯。"徒千墨给了个没什么意义的喉音。
  刘颉接着道,"李导说,《晚照》复拍,势在必行。"
  "你知道就好。"徒千墨的态度没有变。
  刘颉低头,"阿颉也知道,用陆由,是慕董的意思。"
  徒千墨听他说到这已开始有些不悦了,"你想说什么?"
  刘颉这一次更高的扬起头,透亮透亮的眸子对上徒千墨,自有一种坚强决断,"阿颉要演唐颂,请老师成全!"
  徒千墨早都知道他等不及天亮就跪在这是为了什么,可听他真的说出来,心却是一下子疼了。
  刘颉倒是绝不含糊,"阿颉回去之后,重看了《晚照》所有的手记,唐颂这个角色,绝没有人比我更适合。"孟曈曚的遗物,本就是他帮着徒千墨整理的。《晚照》的手记里有许多关于演技灵光一现的部分,也是孟曈曚答应拍完戏就送给他的。
  徒千墨看他直挺挺地跪在自己对面,他们师兄弟互相参照演技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如今斯人已逝,忙的时候还好,一旦闲下来,就连呼吸都像是痛的。他也知道刘颉是对的,唐颂这个角色,无论地位,经验,演技,还是感情,阿颉都是不二人选。当时若不是因为档期赶不上,本来就应该由他将《晚照》继续拍完。甚至刘颉宁愿停下一切工作也要完成师兄的遗作,若非他一意孤行,徒千墨也不会被逼到在他还要拍雨夜戏的时候动家法,下死手的皮带疾风骤雨地抽下去,连他自己都心疼了,刘颉却是不为所动。若不是他保证绝对会为孟曈曚的遗作负责,刘颉恐怕就是被打死在片场也不会吐口的。这也是他当时一定要阻止《晚照》续拍的原因。
  这部戏,本就是他欠他们师兄弟的,刘颉如今旧事重提,也无可厚非。
  徒千墨知道,或者,陆由之前,唐颂这个角色,刘颉真是最适合的。但有了陆由之后,徒千墨更愿意相信自己的判断,假以时日,陆由,该是更好的人选。
  也正是因为知道凭自己的能力已经压不下了,他才会这么急得对陆由出手,甚至,利用慕禅去打这个烟幕阵。他知道,他和慕家人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老头子会请六哥出面,就是应战的信号。这时候,他更要小心谨慎,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这些年,他着意经营自己偏执阴险难成大器的形象,不过是为了让慕老爷子放心。如今的情势下,《晚照》不止是一部电影,更是公司上层的角力,这种勾心斗角的虚虚实实,他不想,也不必让弟子知道。阿颉是戏痴,就让他好好演戏,濮阳爱音乐,就让他带着自己的梦想走下去,他宁愿一个人背负一身的脏水一地的唾骂斗到最后一刻,也不希望他的弟子染上娱乐圈的龌龊和肮脏。尽管,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太不现实。可是阿颉太单纯,濮阳太善良,就让他这个做老师的替他们撑起一片天,哪怕他的二十六岁要熬得比旁人的六十二岁还沧桑阴暗,可他愿意粉饰最纯净的天空让他们自由飞翔,哪怕拼尽全力换来的,也仅仅是虚无的假象,他依旧无怨无悔。既然从出生的那天就注定了必是这样的一条路,徒千墨比任何人更明白,自己,无处可逃。
  卡狄制作部总监,对他而言是枷锁,是桎梏,是宿命,可是,也是责任,是担当,是幸福。至少,这个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时时处处冷箭明枪的位子也让他同样拥有了护佑弟子的能力,他们每一个都是如此尊敬他信任他,他便更该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在他所能掌控的范围内,给他们最宽厚的肩膀,最坚实的依靠。
  因此,他望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刘颉,就算是不忍,终究也只是平平淡淡吐出一句,"用陆由,不止是慕节周的意思,同样是我的意思。"
  "我不相信。"就那么四个字,刘颉望着他,眼睛还是和平时一样,亮得透明。
  "你在质疑我?"徒千墨声音很淡。
  "刘颉不敢。"刘颉不自觉地抽了下肩膀,却终于还是道,"阿颉不敢质疑老师。只是,阿颉知道,二师兄之后,只有我,才是最有资格演唐颂的人。"
  徒千墨笑了,"你在侮辱我的判断力。"
  "老师知道阿颉没有。"刘颉很坚定。
  徒千墨不再看他。
  刘颉看他已将手搭在了门锁上,一下子就叫出来,"老师!"
  徒千墨回过头,"还想说什么?"
  刘颉紧紧抿着唇,躬下身去,重重向徒千墨叩了个头,一字一字道,"阿颉知道冒犯老师罪该万死,您只要,只要答应我演唐颂——阿颉——"他一挺身,"您就是打死阿颉,阿颉,死而无憾。"他说完了这句话,就死死对着徒千墨,整张脸都胀红了。
  徒千墨看着他几乎真的是视死如归的眸子,眼睛里那种叫人生气又叫人心疼的倔强那么浓。刘颉一向性子执拗,除了孟曈曚,徒千墨的家法,他挨得最多了。他也是个孩子,也知道鞭子抽在身上皮开肉绽的滋味,他更不愿让老师因为他的不懂事生气,可是,他一定要演唐颂,这不只是为了他和师兄的情义,更是因为,他一定要给老师一个最完美的《晚照》,他知道,为了师兄,老师心里,实在是太苦了。徒千墨又哪里能不明白,刘颉是不同的。对这个弟子,他一向有一份更加深沉的疼惜,只是,语声依旧是冲不散的讥诮,"马上要演革命斗士,跑到我这来试戏?"
  刘颉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他今天来这里,并不是为了说话的。

  赵濮阳带陆由去了健身房,陆由上了跑步机提着脚勉力跟了好久,跑到后来,最挂肚牵肠的,反倒不是身后的伤。等换到第四档速度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小师兄,我,我不是故意冒犯三师兄的,您——"
  赵濮阳知道刘颉是个很淡的人,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就是入戏出戏出戏入戏的轮回,不懂说话,也不爱和人打交道,心中想什么,口中便是什么。他完全不是普通人所谓的大咧咧的直脾气,而是一种——用大师兄的话说,毫不蒙尘染垢的赤子之心。
  "专心训练,不要说话。"赵濮阳没有理他,训练就是训练,任何事,不做就不做,做就要做好,这是他从小就知道的。
  "是。"陆由知道晨练结束前师兄是不会教他了,也只得跟着他做。其实在地下室的时候,每天的练习也是少不了的,无论是为了保证体力还是保持身材,体育锻炼是生活的必须环节。
  跑过了步,又做了常规的仰卧起坐俯卧撑,还跟着赵濮阳练了气息控制,终于结束了晨训。
  陆由一路跟着赵濮阳,忙前忙后地打下手,帮他做豆浆、热馒头,赵濮阳知他手上伤还没好,也不叫他多忙活,只是随口指点徒千墨的口味,告诉他各种调料怎么放。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陆由的厨艺虽算不上好,但做做家常菜还是没问题的。他是极乖觉的孩子,知道赵濮阳忙,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因此一切都谨慎留神,一一记在心里。
  等都收拾的差不多了,赵濮阳才终于道,"三师兄是非常简单纯粹的人,你用心服侍,他会对你好的。"说了这一句,却是觉得自己不该妄然评价师兄的,转身便出去了。
  果然,刘颉的脾气还是那么拧,依然不肯起来。赵濮阳远远地跪下,"老师,师兄,早饭已经准备好了。"
  徒千墨看了刘颉一眼,"还要绝食吗?"
  刘颉扬了扬脖子,还是那一句,"阿颉要演唐颂,请老师成全。"
  赵濮阳一呆,三师兄明明最崇拜老师了,这样的顶撞,他是不曾见过的。从前听老师的小奴说起,三师兄拜师那会,老师才收下二师兄没多久,原本是不想这么快再收弟子的。三师兄见老师不肯,甚至追到了俱乐部。老师根本不理他,他便一天天来,一天天等,直过了三个月,正碰上老师调敎奴隶。
  调敎这种事,徒千墨一向很有节制,他没有自己的长奴,只是随着性子,奴隶对他一旦产生了超越游戏的感情便迅速抽身。那天,他又拒绝了一个奴隶,那个奴隶在大厅里当着所有客人苦苦哀求,说只要徒千墨收下他,他愿意做任何事。当时场子里正在做鞭打训练的公开表演,徒千墨便道,"只要你能从这鞭林中过一遍,不用多,每人三下,我就再陪你一周。"
  那个奴隶也是圈子里著名的M了,大家来这里本也是为了取乐,有热闹看自然不会拒绝。当天参加表演的调敎师至少有二十多个,甚至还有几个是绝对的变态,那个奴隶自然是不敢的,毕竟,如此惨痛的代价,别说挺不过来,就是真穿过了,也不过仅仅多一周的疯狂罢了。就在他偃旗息鼓的时候,刘颉却走了出来,"我愿意!"就那么三个字,他便真是一个一个的去挨,起初,徒千墨也只当是个笑话看,没想到,他竟是咬着牙一个一个的过,专业的调敎师又有谁是容易相与的,在此之前从未受过鞭打的刘颉哪里经得住,全身上下鞭痕累累,衣服裤子更是早都破烂不堪。只是他生性高傲,哪怕被鞭子揭得遍体鳞伤,却依然是每一下都站着挺过去,这表现更激起了许多人的欲望,甚至调敎师之间也互相较着劲,看谁能让这个不知好歹的少年倒下去。到得其中一个以心理畸形著称的老S那里,他居然是伸手就直接抽向俬处,徒千墨顺势用自己长鞭卷住了他鞭子,刘颉已是奄奄一息了。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却死死握着徒千墨肩膀摇头。徒千墨告诉他,即使他真的扛过了,也只有一个星期。刘颉死死咬着唇,终于只有一句话,"就算一天,也是我的事。"徒千墨笑了,放手要他重新过去,有他在旁边看着,那老S也不敢太过分,可那三下却打得狠极了,刘颉那么硬气的人,竟是无论如何都站不起了,幸亏那天慕禅也在,伸手扶着他,刘颉才能站着挨完剩下的鞭子,当然,他的心意也打动了许多人。可即使有些调敎师存心放水,过了这鞭林阵,他也依然在医院躺足两个星期。
  这件事,圈子里很多人都知道的,甚至刘颉后来得奖还有人故意拿出来做文章,好在有慕禅和徒千墨压着,刘颉又是那种只知道演戏的,也没什么炒作的价值,才算没有真正闹出来。
  徒千墨惊才绝艳,手段高明,训教弟子有理有节,让人从心里佩服,别说这几个小的对他敬若神明,就连年届不惑的南寄贤在他面前也是毕恭毕敬。当然,尊敬,本来也和年龄没有关系。因此刘颉如此冲撞他,赵濮阳真是吓了一跳,"三师兄——"。
  刘颉头扬得更高了,"老师不答应,阿颉死不瞑目。"
  徒千墨走到刘颉面前,声音淡淡的,却不由得让人心惊,"死而无憾,死不瞑目——"他勉力控住嘴角,"原来,死这个字,如今是这么轻易,就能说了。"

  第34章 三十四、质疑

  刘颉头扬得更高了,"老师不答应,阿颉死不瞑目。"
  徒千墨走到刘颉面前,声音淡淡的,却不由得让人心惊,"死而无憾,死不瞑目——"他勉力控住嘴角,"原来,死这个字,如今是这么轻易,就能说了。"
  老师语中的悲哀那么浓那么凉,想起二师兄,刘颉突然就恨起自己来了,扬起手就是狠狠一巴掌劈下去,徒千墨却是握住了他手腕,今天,他已经是第二次拦着弟子自罚了。
  "掌嘴就那么好玩吗?"他语中的情绪那么多那么浓,竟是让人无从辨别究竟是怎样的情愫。
  刘颉低下了头,"阿颉让老师寒心了,阿颉该打。"
  徒千墨扔下他手,"起来吧。再该打,也不能不吃饭。"
  刘颉看着老师,好几次,都宁愿这么妥协了,好好和老师叩个头,恭恭敬敬奉上家法请他罚自己的不知好歹,向他保证自己再也不闹了,可想起二师兄的音容笑貌,想起他一点一点指导自己发声练势,想到自己答应他要做一个好演员,想到老师深入骨髓的哀伤和寂寞,刘颉终于硬下膝盖,"老师,阿颉不懂事,辜负了您的心思。求您答应我,只要让我演唐颂,我,我,我就是——我就是魂飞魄散了,也甘心!"
  徒千墨瞟了他一眼,"魂飞魄散?这次连死都看不上眼了?您既然已经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了,一出戏,又算得了什么!"
  刘颉埋下头,"老师,您知道阿颉不是那个意思!"
  徒千墨这一次却是不看他了,"我不知道你是哪个意思,我再叫你最后一次,起来。"他说到这里,语声却又带上一种闲散味道,"吃饱了饭,就给我脱了裤子撅在这候家法,你小师弟初来乍到,我本来愿意替你存着些体面,既然你一切死生都不放在眼里,我这做师父的管不了灵魂,倒要看看,这低一重境界的肉体,你是知道疼,还是不知道!"
  徒千墨的话还未说完,刘颉便激灵灵打了好几个冷战,可他却像是怄上了,只是挺直了脊背,直直对着徒千墨,一句话也不说。
  赵濮阳看他这样早都慌了,膝盖咚咚地戳着地跪过来,先是对徒千墨伏了伏身,才挨着刘颉小声道,"三师兄,老师让您起来呢。"
  刘颉看了一眼赵濮阳,倒是拿出了师兄的架子,"小四,老师胃不好,你快起来服侍老师吃饭。我就在这跪着,一日不答应跪一日,十日不答应跪十日,我不相信,老师真能看着我跪死过去!"
  "师兄——"赵濮阳也知道三师兄和二师兄是最亲的,如今见他这样,也不能十分劝,只得恭恭敬敬对徒千墨道,"老师——"
  徒千墨却是没让他再说下去,"去拿点吃的来。"
  赵濮阳也知道自己是没本事劝过的,只得先应了,还未来得及起身,却听得刘颉道,"不用了。"说了这一句,刘颉又是望着徒千墨,"弟子——"他想给自己判个罪名都定不出,徒千墨在他心中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这样的冲撞说是忤逆都嫌轻了,他只能咬牙道,"弟子不能吃,也没脸吃。老师若是真的心疼阿颉,就应了阿颉吧。"
  徒千墨听到这里,竟是不怒反笑,"很好。我教了你六年,这一次,你是真的捏在我七寸上了。"
  "阿颉不敢,阿颉不敢。"刘颉急得连连叩首。
  "不敢?当着师弟的面,战书都摔到了我脸上,你还有什么不敢!"徒千墨冷冷道。
  "阿颉不敢!阿颉真的不敢!"刘颉几乎是要哭出来了,"老师,您打我吧,您打死我吧!这么重的话,阿颉怎么受得起!"他说到这里却是吼赵濮阳道,"小四,还不去拿鞭子!"
  徒千墨看刘颉两只眼睛通红通红,赵濮阳跪在一旁求也不是,劝也不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沉静,将全部的心疼都藏在轻飘飘的嘲弄里,"你说打我就要打,刘师兄好大的架子!刚演完了逼宫,马上就要登殿了!"
  刘颉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了,他只能深深叩首,长长跪着,额头贴在地上,一直不肯起来。
  徒千墨却突然回头,陆由正在走廊口张望,犹豫着不敢过来。徒千墨声音淡淡的,"早饭还没冷吧。"
  陆由忙也跪下,"又热过一次了。"
  "一个个都这么喜欢跪吗?"他说着就拉起赵濮阳,"你哪有时间在这耗!"
  赵濮阳虽被他拉了起来,可到底不敢直立,虚虚曲着膝,"师兄他——"才开了口,却见徒千墨脸色一下子冷了,也不敢再求,只是重新转过去对刘颉鞠了个躬,这才跟着徒千墨出来。

  刘颉那边跪着,餐桌上,这两个小的自然也拘束,徒千墨倒像是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还难得的对陆由和气些,"手上有伤,做事就小心点。"
  "是。"刚才热菜的时候总是盘算着刘颉的事,不小心被烫了下。唐颂这个角色,对他而言,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他就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演这样的大片的,可是,看刘颉这样,他心里又有些,不知怎么形容的惊惧和委屈。这事太玄乎,怎么看都好的不靠谱,他是没办法不担心的,尤其,对方是国际影帝,又是他的师兄。无论哪一点,他都万万比不上。他心中迟疑着,这顿饭自然也吃不下了。赵濮阳其实也知道,可如今这情势,一个是全心信服他的小师弟,一个是他全心敬服的师兄,他又能说什么。
  因着这缘故,陆由在徒千墨这的第一顿饭,吃得真是五味杂陈。好容易等徒千墨喝完了最后一口豆浆,赵濮阳和陆由也连忙放下筷子,徒千墨轻声道,"早饭很重要,不用拘泥规矩。"
  "是。"陆由看这样子,想来徒千墨再凶还是心疼弟子的身体的,因此又吃了几口。
  看他们都吃好了,徒千墨才对陆由道,"给你三师兄留饭了吧。"
  "是,留过了。"陆由连忙起身应着。
  "嗯,你替他送过去。"徒千墨吩咐道。
  "是。"陆由不敢有片刻耽搁,马上去厨房,将托盘端出来。他手才挨过藤条,哪怕那乳液的效果是极好的,用力了还是疼得厉害。他猜,药该是老师给的,如果是这样,不知怎么的,心里又有些蠢蠢欲动的期盼了。可终究还是难免忐忑,前路漫漫,他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出路能在哪里。娱乐圈,比他年轻比他优秀的艺人不知道有多少,就连那一点点小心机,在徒千墨这里也完全像是透明的,他如今没有任何旁的事可做,只能一步一步按部就班的守着命运的安排,或者被动,可也没什么别的好方法。
  陆由这次是才到了走廊就膝行过来,刘颉还是那种五体投地的姿势。
  "三师兄,老师命陆由给您送饭来了。" 陆由双手捧着托盘,说不出的小意乖巧。
  "老师吃过了吗?"刘颉声音闷闷的。
  "回师兄的话,老师和小师兄都用过了。"陆由揣摩着回答。
  "多谢你了,放下吧。"刘颉还是未曾抬头。
  "是。"陆由放下了托盘,本想就走的,可终于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壮着胆子道,"三师兄,老师特意吩咐给您送过来的,您趁热吃吧。"
  "有劳了。"刘颉的声音还是这么淡淡的。
  陆由知道他是不喜欢自己的,他也知道,如今的情势下,根本没有他多嘴的余地,可是他想,他总该做点什么,刘颉他虽是昨天才见,可他的戏他是仔细研究过的,他既选了徒千墨,他的一举一动,他身边的每个人,他便都是用心揣摩过的,他知道,这恐怕又是所谓投机钻营了。可他在地下室捱了那么久,也不过是想让自己更好过一些。小师兄说,三师兄是个很简单的人,只这有限的几个照面,他就知道这是不错的。或者——陆由动了动念,刘颉的脾气,他应该,还有一点把握,"三师兄,陆由是新来的,实在不该说什么话,只是,只是老师和小师兄都对我很好,我——"
  他说到这里,就听得刘颉道,"你是想劝我?"
  "我——"陆由又是一阵慌乱,"陆由并不敢,只是,陆由有句话想说。陆由知道自己没资格,说过了这一句,就立刻请家法,请老师重重责罚。"他知道刘颉绝不会打他,因此也不说请师兄教训。
  "你说吧。我们之间的事,不必拿去烦扰老师,老师每天,已经够忙了。"刘颉的态度永远都是一样。
  "是。"陆由抿了抿唇,终是下定了决心,"唐颂的角色,陆由虽没想到,可的确,是我算计来的!"哪怕知道徒千墨不喜人咬嘴唇,陆由说到这,却还是用牙齿狠狠撕住了唇角,"师兄——师兄"他说到这里,究竟还是舍不得,顿了好久,却终于道,"师兄若是一定要演,陆由,宁愿割爱!只盼师兄爱惜自己起身吃了饭,别在这冷地上跪着让老师着急担心了。"
  "你说什么?"听到这里,刘颉居然抬起了头。
  陆由一惊,吓得向后跪了一步,他想,他或者做了个最错的决定,但说出的话,是根本没办法收回的了,他再次狠下心,"陆由说,唐颂的角色,陆由心甘情愿的放弃!"他说到这里,却是再一次将托盘举到刘颉面前,"师兄,这饭,您不为自己,就当是为老师,吃了吧!"
  "陆由!"刘颉还未答话,陆由却听得急急一声呵斥,正是赵濮阳。站在赵濮阳身前的,却是徒千墨。
  "老师——"刘颉接过陆由手中托盘,放在一旁,重新躬了一躬。
  徒千墨微笑着走过来,伸手拉起陆由,他的动作仿似并不用力,可陆由只觉得整个人都飘了起来。这个人的臂力一向惊人,慕节周的办公室外,他就领教过的。
  "进门才几分钟,这为了成全兄弟情义忍痛割爱的动人戏码,居然这么快就上映了。"
  "我——"徒千墨只说了一句话,陆由整个身子却软了下来。
  徒千墨更狠的单臂扣着他,另一手手背轻轻划着陆由肿痕未消的脸,"我一直当你是青春偶像,没想到,还是实力派的。"有力的手指贴着陆由颊骨游移,陆由只觉得全身上下,毛骨悚然。
  徒千墨啧啧赞叹,"小小年纪演技如此了得,究竟是我年轻识浅,还是六哥慧眼识珠。"
  "老,老师——"陆由几乎是被他吓疯了,一下子就跪在地上,"老师,老师!陆由不是演的,陆由真的不是演的!陆由只是,陆由,陆由——"他越说越急,竟是不住地咳起来。
  徒千墨居然还笑了下,回头对跪在他身后的赵濮阳道,"去打个电话给管道具的cinel,三寸七分长的飞刀送一打过来,不用扮,就是李寻欢了。"
  赵濮阳只听陆由那话就知道要出事,如今老师居然这么讲,他实在是一句也没法接,只能死盯着陆由,拼命向他打眼色。
  陆由心里早都着了慌,哪里还看的到赵濮阳示意,只是丧失了意识般的喃语,"陆由没有,陆由真的没有。"
  徒千墨不语,他永远保持着上帝般的嘲弄。
  陆由跪在地上不住摇头,脖子摩擦着衣领,却像是连颈后的油皮都要磨破了,"陆由只是想,既然师兄这么想演唐颂,自己演技资历都不够,与其,与其——"他说到这里,终于横下心,"与其有一天,就像当时《犀角》三师兄那样被生生拿下来,还不如,不如当机立断,自己请辞!"他知道,若还不说实话,恐怕是真的要被赶出去了,徒千墨最深恶痛绝的,便是耍小聪明。
  可没想到,他终于说完这一句,徒千墨却笑得更——他不知该怎样形容,就是那种,不过如此的仿佛连多听一句都觉得太侮辱智商的又轻侮又虚浮的笑容。
  四周都是空荡荡的,陆由软在那里等着发落,他不知道这样的自作聪明会得到怎样的发落,或者,藤条已是最好的一种,一口气憋在肺腔里,却突听得一个声音,"你错了,从始至终,都绝没有什么生生拿下来,二师兄的《犀角》——刘颉,心服口服。"他的语声那么轻,那么淡,散在空气里连一粒浮尘都带不起来,却让陆由彻底瘫在了地上。
  "还是这么不长进啊。"徒千墨轻轻叹息,嘲弄就像开了刃的刀,直刺进陆由心里去。
  "老——"赵濮阳待要说什么,陆由却已经扬起了手,左右开弓便是狠狠两巴掌,这一次,他没敢留着半分力道,这已是他最后的机会,"老师,是陆由错了,陆由不该胡言乱语妄加揣测,陆由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可陆由绝没有——陆由没有啊!陆由真的只是一时情急——"他说到这里,却是连自己都说不下去了,他甚至不敢看赵濮阳担心的眼神,他是那么怕,这个唯一的小师兄对他失望。
  徒千墨冷眼看着他,语声是彻骨的冰凉,"如今这样的情势,你偏偏拿这件事出来讲,你说你没有以退为进挑拨离间——"说到这里他竟是笑了,渐渐地,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将所谓的通用的符号系统从舌尖递出去"放眼望去,整个娱乐圈——"他对上陆由几乎是耗尽最后一丝希望的眸子,"你觉得,会有哪个蠢货相信你!"最后一句,真正的声色俱厉。
  陆由全身上下都虚脱了,扬在半空的手更像一个嘲弄,他这才明白,什么是百口莫辩。的确,这样的情势,他说那样的话,就算是个白痴——
  "我相信。"依然是那个声音,还是那么轻,那么淡,缥缈的仿佛浮在云端。
  "三师兄!"第一个叫出声来的,居然是赵濮阳。
  "哦?"徒千墨淡淡一笑。
  刘颉抬起头,仰望着永远明察秋毫几乎无所不知的老师,"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徒千墨的态度依然暧昧。
  刘颉望了一眼跪在一旁激动得无以名状的赵濮阳,这一次,他更坚定地迎上徒千墨眸子,"阿颉确定自己的判断,阿颉相信老师的眼光!"

  第35章 三十五、戒与罚

  刘颉抬起头,仰望着永远明察秋毫几乎无所不知的老师,"他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徒千墨的态度依然暧昧。
  刘颉望了一眼跪在一旁激动得无以名状的赵濮阳,这一次,他更坚定地迎上徒千墨眸子,"阿颉确定自己的判断,阿颉相信老师的眼光!"
  徒千墨笑了。
  "你过来。"刘颉瞟了一眼依旧处在虚空中的陆由,态度还是那样淡淡的。
  陆由膝行过去,整个人的意识都麻木了,望着刘颉干净得近乎透明的眼睛,这师兄跪着师弟不得起身的古董规矩竟像是也没那么不近人情了,"三师兄,我——"半晌,他才能说出一句话。
  刘颉却只是望着与徒千墨房间遥遥相对的阁楼,"你先起来,二师兄那里,认认真真地叩个头,说你年纪小入门迟,不知道他的为人才会乱说话,请他,千万别放在心上。"
  "三师兄——"赵濮阳一把无以名状的情绪全哽在喉咙里。三师兄对二师兄,实在是,敬到骨子里了。可是,这样的尊敬,连他这个做师弟的都不得不担心,更何况,是最最切肤之痛的老师了。赵濮阳回头望了徒千墨一眼,徒千墨的目光依然笃定,白云苍狗,犹然浮生。
  陆由望着刘颉,想说什么,终于还是低头道,"陆由知道了。"于是他起身,到了那边阁楼上,恭恭敬敬地在孟曈曚门前拜了一拜才回来,这一次,他跪在了刘颉面前,"三师兄。"
  刘颉这才敛了神色,"走了这条路,自己的脸,自己爱惜。话都已经出了口,哪怕你真的打烂了,又有什么用。"他说到这里,才望了陆由一眼,"以后,切记谨言慎行。出了这个门,没有谁,应该让着你。"
  "三师兄!"哪怕他整个人都淡得像雾,关心的话也说得轻飘飘的,陆由却一下就抱住他,"三师兄,是我错了,是陆由错了!我说那些话,的确不全是真心的——"
  "不必提了。"刘颉轻声道。
  陆由却是蹭着他衣服拼命摇头,"陆由有私心,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输,才会故意示好想您承情,希望您能瞧在我殷勤可怜的份上,将来——"
  刘颉这次却是推开了他,"你果然是太小了。这个圈子,明争暗抢,尔虞我诈,胜负之间,不过各凭本事。赢,是艺高胆大,输,是技不如人。容让也好,强夺也罢,不会有人需要承情,更没有谁该可怜谁。"
  "三师兄,您——"他本以为刘颉孤光自照,目下无尘,只是个戏痴而已。
  刘颉却是笑了,"我演了六年戏,春秋经纬,世道人心,这其中沟壑曲直,就算从前真的不懂,现在,也该懂了。"他说到这里,却是顺手拿了豆浆,放在陆由头顶上。
  陆由一怔,刘颉却是连眼皮都没抬,"对面墙角站着去。"
  "是。"陆由几乎是难以置信的应下这一声。这个师兄看来如此的风轻云淡,难道竟也会责罚吗?
  陆由促促然起身,却突然间意识一转,心铿地一跳。这豆浆杯子顶在头上,若起得太猛,岂不是要打翻了。他望了刘颉一眼,刘颉却只是定定跪着,仿佛亘古之前就跪在那里,又仿佛,可以一直跪下去。
  陆由心下不由得怯了,他早都知道徒千墨的弟子不简单,仅是最小的赵濮阳就让他全心敬服了,可没想到,一向超然世外的刘颉,竟也有如此强大的气场。如果说,赵濮阳是晴空下波光粼粼的海,刘颉便是海照里孤鹤排云的天,他太安定,也太纯净,澄澈廖远,让人不得不低头。
  陆由知道,自己心里,已经开始怕他了。
  "我相信。"这三个字,原本绝不足以收服陆由的,可他那种旷达静朗的气度,却不由得让人折服。
  陆由更加小心的站起身子,全力稳着重心,哪怕多艰险也不敢用手去扶头上的杯子,他用尽全部的心思控着两条腿,一点一点的起,膝盖离开地面多一分,心就多悬起一寸,那一杯豆浆,顷刻就成了最严厉的惩罚。
  陆由缓缓站起,豆浆还稳在头上,他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其实,顶物走对卡狄需要保持绝对良好体形完美身段的练习生而言,根本就是太过平常的训练,当然,也不乏老师以此作为变相体罚。
  陆由平日是极刻苦的,卡狄的一切考察和测试,他都绝对要求自己保持在前列。不是那种一枝独秀的锋芒,而是一种,绝不会被忽略但也没有众矢之的的上游位置。
  他小心翼翼地走着,脖颈依然很稳,无论如何陆由是感谢自己平时的刻苦训练的,到了刘颉指定的墙角,雪白的墙壁,哪怕是有惩罚的意味在里面,却也渐渐平复了心情。
  面对墙角,基线依然很直,像是连他心中委曲都能量出来,陆由知道,那是一种,非常从容的宁静,正如,他现在的心态一样。可头顶这杯豆浆,却让这种宁静变得肃然,陆由屏息静气,想着刘颉的教训,不敢有丝毫差池。
  刘颉依然跪着,不同的,只是现在,他闭上了眼睛。
  徒千墨的嘴角微微浮着笑容,他想,阿颉是懂得他心思的,对这个弟子,他很满意。
  陆由一个人对着墙角站着,就算该说的已说出口,心下却难免惴惴。尽管这一次的惩罚,比起徒千墨定下的任何一种,实在是太轻松太轻松了。
  不是完全凌虐自尊的掌嘴,没有眼睁睁落下来却无处可逃的手板,比起羞人的褪了裤子的藤条,也实在人道许多,甚至让人有了一种,安然的感觉。可不知为什么,这种安然又带着肃穆的味道,他细细咂摸着刘颉那几句话,本以为暂时分了心就会好些,可如今的状态,却是比被动的等待家法,还辗转难熬。
  陆由正自想着,却又听到那个声音,"过来吧。"
  "是。"这一次,更小心的,陆由一步一步挪了过来。刘颉依然跪着他哪敢站,才到了他面前,陆由几乎是连心都捧在喉咙里扣着,跪倒的时候才没有打翻豆浆,刘颉看了一眼他如释重负的表情,语声更淡了,"五十个深蹲。"
  "三师兄——"陆由刚才一起一跪,额角早已渗出汗来了,他头上顶着这杯豆浆,连跪着不动都很难稳住平衡的,别说是蹲起了。
  刘颉却不再看他,陆由如今是真明白了这三师兄的厉害。他不敢求,只能伸手死死抓着自己裤子,起来蹲下两次,竟是足足用去了五分钟,一整件衣服都湿透了。
  "三——"赵濮阳待要开口,看到老师眼色,却只得重新闭上嘴,只是连眼睛也不敢眨地望着陆由,盼他能小心些,千万别打翻了豆浆杯子。三师兄洁癖很重,最讨厌液体洒出来。
  陆由第三次蹲下的时候,刘颉却是直接伸手,拿下了他头上的豆浆。
  "谢谢三师兄。"陆由只觉得肺里的气压都平和了。
  刘颉却只是道,"你做完了吗?"
  他的语声没有指责,也没有奚落,却让陆由半点心思都不敢动了,赶忙道了歉继续做,刘颉直等他完成了五十个,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我原不想罚你,只是,二师兄那里,任何人做错了事,都该有个交代。你,我,小四,都一样。" 他心里,究竟是极在乎孟曈曚的。
  "是。陆由记住了。" 陆由默默想着他的话,不知为什么,竟觉得他语中情致格外凄寒。
  刘颉却是将目光转到重放在托盘里的豆浆杯上,"很多东西,压在头顶,让人透不过气来。有人替你拿下了,是不是,就会轻松很多?"他不等陆由回话,又自顾道,"生在这人世间,谁又能没有半点私心。这件事,你心里不用想,以后,也不必再提了。"
  陆由如今可算是真真正正的服了他,他什么也没有说,可刘颉却完全能感觉到他的介怀和内疚。他端端正正地跪在刘颉对面,"陆由谢师兄责罚,师兄的教诲,陆由,记下了。"家法的谢赏有太多次,可惟有这一次,完全不带着屈辱,他就是真心的敬服。
  刘颉却是摇了摇头,目中依然是掩不去的哀伤,"我哪有资格教诲你,不过纸上谈兵罢了。我自己的事,自己,都放不下。"他说到这里,却是重新望着徒千墨,"老师,阿颉的心,您知道。我不是一时情致,更知道师出同门,不该和小师弟争,只是,唐颂,恐怕是我今生最大的一个念想,老师,成全了阿颉吧。"他说到这里,再也不受控制,泪水倏然而落。
  "师兄!"赵濮阳和陆由异口同声地叫他,刘颉的状态,太让人担心了。
  徒千墨的语声却是充满讥诮,"你既然明白这个圈子没有什么可怜不可怜,也就该明白,同样,没有什么成全不成全!"
  赵濮阳偏过了头,老师那么无情的话,他根本不敢看三师兄的脸。
  "徒老师!"陆由这一次,是膝行到了徒千墨面前。
  "你又要说什么?"徒千墨还是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
  陆由低头道,"三师兄一片至诚,陆由恳请老师,就依了他吧!"他这话出口,连赵濮阳都不禁呆了,陆由却是回头望着刘颉,"陆由想,三师兄当年一定和我一样,《犀角》,心甘情愿地,拱手相让,即使再不舍得,一样无怨无悔,心悦诚服!"
  他这话说得甚是动容,刘颉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什么拱手相让,《犀角》,本就是二师兄的,就像唐颂,本就是二师兄的一样。二师兄的骨,二师兄的魂,无论商业或者艺术,二师兄是《晚照》的全部意义。你或者可以演活一个唐颂,但是,你不能复制一个孟曈曚!而没有孟曈曚,《晚照》,根本就什么都不是!"
  他说到这里,赫然抬起头,"老师,为了《晚照》,刘颉,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是!为了《晚照》,你的确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小四,请家法!"
  陆由甫地一呆,不知何时,门口竟突然多了一个人,那样的气势,那样的气场,那样的气魄,即使,完全不敢看他的脸,陆由也知道,这个人,只能是,而且必须是,南寄贤。
  纵横娱乐圈二十载,唱片界的神话,南寄贤。
  "大师兄!"刘颉和赵濮阳一齐躬身。
  南寄贤却是走到徒千墨近前,微微鞠了一躬,"老师。"
  徒千墨轻轻点头,南寄贤转到了刘颉面前。
  "大——大师兄。"
  陆由低低跪着,他一点也不知道,刚才对着徒千墨尚能强硬到底的刘颉为什么竟连语声都在颤抖。
  而赵濮阳,平素最懂得撒娇讨巧的赵濮阳,这一次,竟连求一句都不敢,小步疾趋着退后,几分钟后,居然,是真的,跪着捧来了鞭子。
  媒体的描述里,南寄贤清疏旷远,孤标傲世。就算真的让人敬畏,陆由想,他也必是天垣北斗,不怒自威,为什么如今,竟是一种秋风扫落叶的肃杀苍茫。
  "阿颉,你好大的胆子!"南寄贤的声音并不大,可就连跪在一旁的陆由都不由得缩紧了脖子,仿佛深秋最凛冽的寒风,顺着缺了一颗扣子的脖颈钻到骨头里去。
  "大师兄,我——"刘颉却是连解释都解释不出了。
  南寄贤却根本不看他,转过身来,对徒千墨深深鞠了一躬,"南没有管教好师弟,老师操心了。"
  徒千墨笑了,瞟了一眼尚自跪着行规矩的刘颉,却是重新笑望着南寄贤,"连你都惊动了,看来,小三犯下的,还不止是一桩故事。"
  南寄贤顺手取了赵濮阳捧在手里的鞭子,手腕轻挽,长鞭便是一声嘶鸣,陆由只觉得连呼啸而过的空气都是冷的,南寄贤却未出手,鞭稍垂地,他先是跪在徒千墨面前拜了一拜,徒千墨才一挥手,南寄贤长鞭已卷下了刘颉外衣。
  "大师兄!"赵濮阳一下就慌了,几乎是伸手就要拉住南寄贤裤脚。
  南寄贤一抬脚,却是已站在了陆由面前,"你叫什么名字?"
  陆由只觉得四周都是令人绝对无法喘息的压迫,他一个字都不敢多讲,只是更深得低头,"陆由。"
  "很好。不必告诉你我是谁了吧。"这样的话,若是旁人说出来,自有一种傲慢的惹人嫌恶,可在他口中,竟是那么自然。他是天生的王者,原本,便该被人仰望。
  "大师兄。"不知为何,陆由觉得,自己连打招呼的声音都带着颤。
  南寄贤轻轻点头,语声清冷疏淡,"今日,便由你,和小四,服侍三师兄起身了。"
  "是。"尽管完全不懂他语中意思,陆由却不得不臣服。
  赵濮阳原还想求着徒千墨,南寄贤话一出口,他竟是连眼睛都不敢向徒千墨方向瞟一眼。
  "三师兄,今日,我和陆由,服侍您起身了。"他说了这句话,竟是连语中都带着哭音。
  陆由不明所以,一回头,却见原本直直跪着的刘颉已将双手背在身后跪伏下身体,赵濮阳望了陆由一眼,终于自己走到刘颉近前,陆由忙也跟上,站在刘颉另一侧。赵濮阳似是极为不忍,可终究一句也不敢多说,手颤颤巍巍地伸出去,迟疑良久,轻声对陆由道,"你扣住三师兄手。"
  "是。"陆由应了。扶住刘颉背在身后的手,刘颉整个指节因为自己用力过猛,竟是已握得发青了。
  赵濮阳弯下腰,陆由只觉得刘颉身体在拼命颤抖。
  "对不起。"赵濮阳闭上了眼睛。
  公开的家法,没有任何脸面,双手被人扣住,连去衣的刑罚也不得自己做主,除了跪在那里候刑,别无选择。
  赵濮阳手才搭在刘颉裤腰上,刘颉却是立刻叫了起来,"不要,不要!"他说到这里,竟是直起身来,跪在南寄贤脚下,"大师兄,阿颉知错了,阿颉知道自己罪无可赦,无论怎样都是应该的,只是,只是今天陆由刚刚入门,求您,看在疼了阿颉这几年的份上,留一点脸面吧。"
  赵濮阳也连忙跪下来,"大师兄,三师兄侍奉老师教导师弟一向小心勤谨,您饶了他这一回吧。"
  陆由也跟着跪下,"大师兄开恩。"
  南寄贤却是手腕一震,"嗖!"地一响,鞭子直直就抽在刘颉背上。
  "啊!"刘颉痛得立刻扬起了脸。
  南寄贤伸手托住他下颌,"你连这张脸都不想要了,还要什么脸面!"

  第36章 三十六、惊弦

  赵濮阳手才搭在刘颉裤腰上,刘颉却是立刻叫了起来,"不要,不要!"他说到这里,竟是直起身来,跪在南寄贤脚下,"大师兄,阿颉知错了,阿颉知道自己罪无可赦,无论怎样都是应该的,只是,只是今天陆由刚刚入门,求您,看在疼了阿颉这几年的份上,留一点脸面吧。"
  赵濮阳也连忙跪下来,"大师兄,三师兄侍奉老师教导师弟一向小心勤谨,您饶了他这一回吧。"
  陆由也跟着跪下,"大师兄开恩。"
  南寄贤却是手腕一震,"嗖!"地一响,鞭子直直就抽在刘颉背上。
  "啊!"刘颉痛得立刻扬起了脸。
  南寄贤伸手托住他下颌,"你连这张脸都不想要了,还要什么脸面!"
  "什么!"他此话一出,一直静立一旁淡然审视着弟子的徒千墨居然走了过来。
  南寄贤忙道,"老师息怒,小三他只是年纪小——"
  "我要他自己说。"徒千墨的声音很轻,很淡,他的轻淡不同于刘颉平素给人的安定疏朗,而是带着一种,凌厉而又苍然的寂寞味道。
  这些弟子,南寄贤年纪最长,说是徒千墨的弟子,实则比他们几个小的都高了一辈。徒千墨极为在意兄长的权威,他的跟前,还许这些小的撒个娇,可若是谁冒犯了南寄贤,那是绝对不会轻饶的。南寄贤为人光明磊落,胸怀又宽,若连他都发了火,肯定是大错了。正因为如此,徒千墨对南寄贤有着一种特殊的尊重,弟子面前,居然会打断他的话,绝对是第一次。
  南寄贤知道老师是真的动怒了,若不是知道三师弟碰了老师的死穴,他又怎么可能这么狠得对他。他入门最早,这些小师弟,哪个不是他疼着护着长大的。
  刘颉轻咬着唇上因为干裂而皱起的白色薄皮,低下头,"老师终于还是知道了。"
  徒千墨的声音很冷,"这样的事,你还指望着南替你瞒替你扛吗!"
  刘颉尚未说话,南寄贤已经跪了下来。这些小师弟,平素,就属他惯得最厉害了。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竟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南寄贤也知道自己心思全落在徒千墨眼里,只是想到自己的确有意欺瞒,也低下了头。
  徒千墨如今却根本无暇理会任何人,只是望着刘颉。
  刘颉这次,却是真的什么都顾不得了。他伸手拂去泪水,抬起头,"老师,阿颉已经想好了。二师兄走了,不会再回来了。阿颉知道,老师以后的日子,都不会,不会快乐了。阿颉自十七岁跟着老师,如今,已是六年了。阿颉知道自己不懂事,也知道,自己什么都没有,可是,阿颉信自己的一颗心。我托人联系了crider,老师一定知道的,圈子里很多人,都是经他的手,我——"刘颉说到这里,长长地舒了口气,竟是笑了,他笑得非常舒心,使整个人带着一种濒临死亡的炫目的美丽,"《晚照》之后,我就息影。大概需要几年,crieder会逐步把我变成二师兄的样子。那时候,我就留在家里,住在阁楼上,种花,剪纸,收拾屋子。每天做好了饭,等老师回来。" 他说到这里,目中全是向往之色,"从今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不用面朝大海,就是春暖花开。"
  "三师兄——"陆由已经呆了,赵濮阳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演艺圈,为了上镜给自己做一些微调是太正常不过的事,可是,除了癫狂的粉丝,谁会把自己整成另外一个人。更何况,整形技术再发达,也不可能克隆出一个一模一样的人的。三师兄的想法,实在是,太荒唐太疯狂了。
  刘颉真正的打算,又有谁能比徒千墨更知道。从他跟着自己的第一天起,他早都想到会有这一天了。那时刘颉挺过了鞭刑,出院之后就来找他,所有人都认为徒千墨一定会收下他,成就这圈子里另一段传奇。可是,徒千墨只说了一句话,"我答应一周之内让你跟着我,现在,貌似已经两周了。"
  鞭林阵下尚且屹立不倒的刘颉承受不住,一下就昏了过去。
  他倒在徒千墨门口,徒千墨就关上了门,甚至,连个120都不曾拨一回。
  徒千墨的心冷酷如铁,刘颉的坚持便硬如磐石,如此反复无数次,他甚至都数不出为了跟着他,刘颉究竟吃了多少苦了。当他终于打开门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弟子,是一辈子了。这一次,刘颉要演《晚照》,他说,唐颂是他今生最大的一个念想,可是,他没有说出来,唐颂,也是他此生最后一个念想了。徒千墨想起他的泪水,方才只当他思念孟曈曚太过,如今,才突然醒得,依着他万事不萦怀的性子,若只是如此,又何至于当着两个小师弟的面,流泪呢。
  想起这一点,徒千墨,竟是痛得连手都抖了。半晌,才说出一句话来,却是吩咐南寄贤的,"那根家法,废了吧!"
  "老师!"这一次,竟是四个弟子异口同声。
  南寄贤知道徒千墨说出的话绝无更改,可是,家法对他们意味着什么没有人比他更知道,他挺起脊骨,跪直身子,尚不及开口,刘颉的声音已经逼进了耳朵里,"老师,阿颉知道自己太过异想天开,也知道,这么做,根本就是飞蛾扑火,可是,阿颉实在受不了,实在受不了了。二师兄一走,老师便像死了一般。阿颉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同他比,就连整形成他的样子,也是玷污了他。可是,阿颉答应过二师兄,今生,要做一个最好的演员,他既已走了,就让我,扮成他的样子,就算是个山寨品,老师您,您权当,望梅止渴,画饼充饥了罢。"
  他这话一说完,徒千墨竟是连脸都白了。
  刘颉伏在他脚下,身体不住地起伏颤抖,也是泣不成声。过了半晌,刘颉才重看着南寄贤,"大师兄,别惹老师生气。那家法,老师让毁了,便毁了吧。"他说到这里,又是望着徒千墨,"老师,做了这个决定之后,其实,我也不过是,还想再演一部戏而已。这部戏,若是二师兄的遗作,那我,就真真的,是此生无憾了。《晚照》,您答应,是您的恩赐,您不答应,自也有您的道理,我知道您心里一定是为我好的,阿颉不会胡思乱想,也不会不甘心。就算不能演唐颂,孟曈曚,也一定是我最大的成就。阿颉原本不想这么快就惹您生气,如今您既已知道了,阿颉就说出这句心里话,从此之后,这里,再也没有刘颉了!"
  "好!"徒千墨的声音就像是晴天里的一声响雷,那么重地劈下来。
  "老师!"南寄贤这次是真的急了,他暗暗后悔,本来想借着这次教训了三师弟,揭过了这事,老师就算生气,也不会失望伤心了。可没想到,究竟是操之过急,竟走到了完全相反的地步。
  徒千墨却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伸手扶起了刘颉,他手指轻抚着着刘颉的脸,刘颉目中满是愧疚,可更多的是坚持,徒千墨没有逼他,半天,才轻叹道,"这么些年,这些苦,你总算是说出来了。"
  "老师——"刘颉知道徒千墨最恨的便是弟子故作酸楚,自怜自哀,这一次,他连自己都放弃了,原就不敢指望老师能够原谅。他打定了主意承受老师的雷霆之怒,可没想到,老师居然会这么平静,甚至,平静得这么温柔。
  "南、濮阳、陆由,都起来吧。"徒千墨的声音还是充满威势。
  "是。"陆由跟着两个师兄起身,徒千墨再看了一眼刘颉,却是向南寄贤一伸手。
  "老师——"南寄贤望着徒千墨侧脸,终究交出了鞭子。他想,老师是绝不会放弃阿颉的。
  徒千墨却根本没有看他,那根超过120厘米的长鞭一接过来,就是直直一甩,"咻"地一声,鞭子打了个晃,猝然一响,狠狠击在墙上。
  徒千墨出手之时刘颉犹自隐忍,可只这声响一过,他竟是一下子就叫了出来,"不要!"刘颉膝盖重重戳在地上,"老师手下留情!"
  "怎么?"徒千墨一回手,鞭子竟是没断。刘颉长长出了一口气,"老师,这,这根家法跟了阿颉六年,您,您开恩留下来吧。"
  徒千墨语声甚是冷淡,"从此,这里连刘颉都没有了,我留着这根鞭子,还有什么用?"
  刘颉低着头,手掌却是紧紧绞着鞭尾,"老师,就算是阿颉死了,您也留下件东西,当个念想吧。"
  徒千墨还是那样的态度,"我好好的弟子,一个大活人,他高兴没有就没有了,我留着这么个破东西,难道,他能回来吗?"
  "老师——"刘颉哀求着。
  徒千墨的声音更冷了,一步一步,咄咄逼人,"更何况,骑士本就是用鞭技巧最好的调敎师,我游戏室里,各种刑具成千上万,想你的时候,随便拣个皮桨藤拍子,看看也就得了。"
  "可是——"刘颉将鞭子扯得更紧了。
  徒千墨不知怎么用了力道,那条长鞭仿佛听话的小蛇,一下子就从刘颉手中滑脱了,"你若实在定要这一种,C5Q137型,打个电话,纯手工制作,三天,也能赶出一条了。我保证,精致优雅,惟妙惟肖。"他说到这里,竟是一甩手,再不容情地,就要将这条鞭子折断了。
  刘颉这一次是真的疯了,鞭影耸动间,他竟是一下子扑了上去,"老师不要!就算再像再好,再一模一样,也不是这一根了啊!"
  他喊出了这一句,徒千墨却是立刻止住了鞭影,刘颉跪在那里,也呆了。
  徒千墨的声音如同刀子一样,"现在,你懂得了?"他的目光突然就定下来,"再像再好,再一模一样,也永远,不是那一个了。"
  徒千墨说完了这话,便将这条长鞭扔进刘颉怀里,"你仔细想想吧。"他连口气都没喘,喝道,"濮阳,还不过来!"
  赵濮阳看了一眼失魂落魄跪在地上的三师兄,连忙过去。
  徒千墨顺手拧住了他耳朵,"还不给我回去看台本,跑这来耽搁功夫!"
  师兄师弟都在,老师却还当他是小孩子一样,赵濮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徒千墨看了一眼陆由,却是没说话,拉着赵濮阳走了。
  南寄贤等老师走远才重新站在刘颉面前,"每次都是如此!你自己心中这重障,没有老师手中鞭子,难道就真的破不开吗?"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徒千墨才重又带着赵濮阳回来,南寄贤、刘颉、陆由都依了次序跪着,赵濮阳待要跪,徒千墨却拉住了他,"你也不用跪。你们,都起来吧。"
  "是。"三人应了,刘颉也慢慢站起。
  徒千墨走到他面前去,抽出他手中鞭子,"老师!"刘颉一下就叫了出来,徒千墨重新扔给他,却是摇了摇头,"这鞭子,我说要给你毁了,这次,又留着;你大师兄没来时,本是最后一次叫你起了,如今,又饶你一次。做老师的自己都出尔反尔,也难怪你会不服。"
  "阿颉不敢。"刘颉急了,连忙弯下膝盖。
  徒千墨却是伸手拉住他,"又要跪。从你进了我的门,这跪着的次数,还少吗?"
  "阿颉——"刘颉似是想说什么,徒千墨却根本没有等他说完,一下就将这弟子拢在怀里,自己抱着他,用身子挡住其他几人的视线,顺手脱了他裤子,清清脆脆的,就是一巴掌。
  他打得非常狠,可刘颉的惊异却远多于疼痛,他重新替刘颉提上裤子,哪怕刚才老师挡着谁也看不见,刘颉却依然是脸红了。
  徒千墨揉揉他脑袋,语中自是一种霸道的疼惜,"从来没有少疼你。无论什么时候,你和曈曚,一样是我的骄傲。"
  "老师!"刘颉一下子就呆了。
  徒千墨轻声道,"我知道,那年的腊月二十八,你进我的门,心里一直觉得,自己不是我选的,便好像比其他的师兄师弟,矮了一分。"
  "老师——"刘颉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他的自卑藏在心里,从来没说过。
  徒千墨将他揽在怀里,却是转过了身,面对着所有弟子,一个一个的看过去,"你大师兄,自跟了我,吃了多少苦,不必说了;曈曚,你比谁都清楚,我收下他,一压,就是四年。他那样的性子,那样的天赋,风华正茂,又有几个四年呢?"当年那些往事这样讲出来,刘颉不知徒千墨心里究竟藏着几把刀,徒千墨却比任何人都理智,将目光转向赵濮阳,"明日之星夺冠,分明最该趁热打铁压榨一笔的时候,我狠下心,将你送到国外,商演代言,更不知推了多少,公司里谁不以为是因为你比赛时得罪了我,我公报私仇,签下来就是为了雪藏的。"他说到这里,竟是突然转向刘颉,"可是只有你!阿颉,只有你,还未进我的门,就先进了许国尧的组,卡狄多少演员,有实力有资历就差别人推一把。我若是不喜欢你,不看重你,你以为,我会拿卡狄几千万的投资和许国尧三十年的导演生涯开玩笑?"
  "老师!"刘颉这次是真的难过了,这么多年了,他知道自己情商低,观众缘差,就连得的那些奖,在许多人眼里都成了笑话。他那么恶毒的被称作票房杀手,可最好的剧本最强的导演,只要他适合,只要他想演,甚至不用开口,老师就绝不会让他失望。他知道,徒千墨为了他承受了许多压力,就连和卡狄高层的决裂,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他。他听到过好多小道传闻,甚至还包括徒千墨为了他的角色送刚入行的小艺人给导演交易,他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只是,老师为他做了这么多,却是一句也没说过。
  六年了,徒千墨隐忍了这么久,罚他骂他,做错事,打得多狠多凶的时候都有,自怜自哀了,拉过来就是一顿鞭子,可这样的话,徒千墨就是再生气再失望,也是一句都未曾说过。刘颉知道,老师最反感的就是市恩,最看不起的便是剖白,他最不屑最不想做的事,如今,竟是也被自己的不争气逼出来了。刘颉狠狠怪自己,实在是不懂老师的苦心,明明他就是对自己很好的,可为什么,竟还是忍不住,总是觉得,自己比其他的师兄弟,低了一头。
  二师兄的事,老师肯定比自己更难过,可是,自己多少次任性了,他——
  想到这里,刘颉几乎是恨死自己了,徒千墨却将他更紧地揽在怀里,"算了,不用说了。"
  刘颉跪了下来,将手中鞭子高高举过头顶,"老师,您罚我吧,您不重重责罚阿颉,阿颉以后都没脸再做小师弟的师兄了。"
  徒千墨随便踹了他一脚,一伸手便将他捞了起来,"做错了就知道挨打,这师兄当的也太容易了。"他说到这里,接过了他手中鞭子,却是用鞭柄敲在他屁股上,"这段日子,你先住在我房里,咱们,慢慢算总账。"
  "是。"刘颉身后狠狠一抽。
  徒千墨看他这表现,才稍稍敢松下这口气,目光移向南寄贤,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南寄贤上步,"小三,既然清醒了,跪下吧。"

  第37章 三十七、大师兄

  刘颉跪了下来,将手中鞭子高高举过头顶,"老师,您罚我吧,您不重重责罚阿颉,阿颉以后都没脸再做小师弟的师兄了。"
  徒千墨随便踹了他一脚,一伸手便将他捞了起来,"做错了就知道挨打,这师兄当的也太容易了。"他说到这里,接过了他手中鞭子,却是用鞭柄敲在他屁股上,"这段日子,你先住在我房里,咱们,慢慢算总账。"
  "是。"刘颉身后狠狠一抽。
  徒千墨看他表现,才稍稍敢松下这口气,目光移向南寄贤,轻轻向他点了点头,南寄贤上步,"小三,既然清醒了,跪下吧。"
  "是。"刘颉回头望了一眼徒千墨,徒千墨轻轻拍拍他肩膀,刘颉舔了舔嘴唇,端端正正跪下来,"阿颉知错了,请大师兄责罚。"
  他这一跪,赵濮阳和陆由也忙跪了下来。
  南寄贤接过他手中鞭子,"三下鞭子,小惩大诫,称不上罚你,老师在这,权且当作提点吧。"他语声淡淡的,可不知为什么,陆由竟是觉得,威势依旧那么深那么沉。
  "是。"刘颉恭恭敬敬应了。
  南寄贤横过手中长鞭,鞭尾指向对角的一间屋子,没有再说任何话。
  刘颉回过身来对徒千墨拜了一拜,便起身走进去。
  陆由早都好奇那间屋子了,尽管任何时候门都是锁得紧紧的,可每次看师兄们经过,都带着一种肃然的敬畏气息,他也知道,这里绝对不简单,只是他更明白如今的身份,也不敢近前去。
  南寄贤手持长鞭跟到门口,看刘颉进去,他却定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命令永远带着属于大师兄的威严,"小四陆由,请了家法,门口省着吧。"
  "是。"赵濮阳连忙应声,陆由虽然不懂规矩,可也明白进了这里服从才是第一要务。
  南寄贤进了门,赵濮阳回头看一眼陆由,"去请家法。"
  "是。"陆由口中连忙应了,可心里究竟疑惑。跟着赵濮阳对徒千墨鞠了一躬,等转出了另一个拐角,赵濮阳才解释道,"三师兄进了惩戒室,大师兄要我们两个门外听罚,好好反省。"
  惩戒室,这三个字如同一声惊雷,一下子在陆由耳边炸了出来。
  "我的游戏室。还满意?"
  徒千墨的话浮进他脑海,他知道,自己又莫名其妙的难过了。
  本以为他只是不许自己叫老师,没想到,连所谓家法,自己都没有资格。
  登堂入室,他今天才知道,是一个这么等级森严的词。
  赵濮阳看了他一眼,他心中哪有陆由这些委曲沟壑,只是催促道,"快点,师兄们还等着呢。"
  "是。"陆由没再说任何话,师兄,恐怕也只是为了称呼方便点吧。或者,和学校里,低一年级的学弟学妹叫学长没有任何分别。
  想到这里,他不免觉得自己可笑,可南寄贤那边又不敢耽搁,取了藤条,立刻就赶出来,还来不及鄙视自己,却见赵濮阳手中早捧着家法等他了。他小步疾趋着跟在赵濮阳身后,待到了那间惩戒室门口,便学着赵濮阳跪下来。
  门前已见不到南寄贤了,想来,他也早都进去。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进这扇门呢。
  惩戒室和游戏室,远近亲疏,太过泾渭分明。
  赵濮阳望了陆由一眼,没再说话,却是伸手褪下了自己裤子。
  "师兄——"陆由叫了一声。
  赵濮阳还未开口,就听得徒千墨声音,"不懂就多看着点,别乱说话。"
  "是。"陆由不敢再问,学着赵濮阳将裤子褪到膝盖,而后跪伏了下来。双手高高捧着家法,头却低得几乎要贴在地上。
  尽管来这里几个小时日子都不好过,可这个动作,还是让陆由觉得,太丢人了。他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徒千墨这里,他只觉得,是真的很难熬下去。
  哪怕是慕老师,再硬再狠再没有尊严,也不似——
  想到慕斯,陆由更加恨自己,自己背着他攀上徒千墨,慕老师心里,一定会难过的吧。
  他不敢多想,学着赵濮阳样子做好。本以为这样就可以了,却听得这小师兄沉声敛气,恭恭敬敬道,"小四准备好了,请大师兄诫刑。"
  陆由一步也不敢耽搁,待要学着开口,却见到南寄贤走了出来。哪怕视线所及之处只见到他的脚,陆由还是觉得,这个人,太从容。
  南寄贤接了赵濮阳手中戒尺,"啪!"地一响,却是击在他臀上。
  "大师兄!"赵濮阳一呆,原本诫刑是不会挨打的,更何况他年纪最小,南寄贤平时又疼他。
  "从前阿颉带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跪的?"南寄贤训他,语声低沉。
  "大师兄别生气,是濮阳忘了。"赵濮阳说到这里,忙转过头对陆由道,"陆由,同门兄弟一起省着,你的家法是不能捧的比师兄还高的。"他从前是小师弟,听罚的时候都是师兄带着,如今一下子成了师兄,竟是忘了这件事。
  南寄贤究竟是疼赵濮阳的,看陆由已改了也不再罚他,只是用戒尺轻轻捅了捅他腰眼,"再低一点。"
  "是。"赵濮阳双手交叠放在身前,额头贴在手背上,他更低的塌下腰,没了任何衣物遮挡的红屁股自然而然地抬得更高了。徒千墨教训他的那三下戒尺甚是沉重,如今臀上依然带着紫痕,南寄贤将戒尺小心翼翼地放在他赤躶的臀上,"跪稳了,好好学着!"
  "是。谢大师兄教诲,濮阳一定认真反省,小心改过。"赵濮阳一向都很乖顺。
  南寄贤走到陆由面前,陆由只看他裤脚连一丝褶皱都没有,就断定这是个自律极严的人,大师兄,不是本来就该一丝不苟,严正端方。
  陆由臂力原就不足,举了这一会家法,手臂便有些隐隐发酸,南寄贤却像是故意罚他似的,半天都没有接他掌中藤条。
  沉默中,陆由只觉得整个心脏都被提着,最后还是自己低了头,"大师兄,陆由,陆由家法请的不好,请大师兄重重责罚。"陆由说了这一句,小心翼翼地等着,心下正自忐忑,手上却是一空。
  南寄贤接了他藤条,未曾打,却是在手中腾空旋了一旋,不知怎么的,就将陆由外衣掀地更高了,"你刚入门,不知道规矩,并不怪你。"
  他虽还未曾怪责,陆由却觉得自己心跳已经乱了拍。
  "以后请责的时候,记得,衣服卷上去,后腰到膝这一段,全要露出来。师兄都在里头候着,你更没资格谈脸面。知道了吗?"南寄贤的声音很稳定,可不知为什么,陆由竟是从心里发寒。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错了规矩,请大师兄责罚。"陆由如今可真是一步都不敢错的。
  他这话还未说完,南寄贤竟真是敲了他狠狠一记藤条,待陆由谢了赏,才沉声道,"这不是罚你,是教你。"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头埋得更低了。
  南寄贤阅人无数,自然懂得陆由是极为识时务的人,他将藤条抵在陆由臀上,重新教导,"家法是师门的体面,也是为人弟子的尊严。小四不敢让师兄久候,恐怕还未曾教你。"
  "陆由愚钝,请师兄教训。"陆由很乖。
  "嗯。"南寄贤的气场太过强大,只一个喉音便逼得陆由身子又矮了几分,他不疾不徐地道,"今日教训阿颉,虽是他应得的,但也是给你做个榜样。错了,就认打,不对了,便该罚。"他说到这里就横过手来,藤条贴着陆由臀上最深的一道伤痕滑过,陆由吓得身子一紧,后背伏得更低了。
  南寄贤随意敲了敲他臀面,"你想做偶像,当明星,万众瞩目。可也该记得,事事谨慎,步步小心。"他说到这里,立时扬起了藤条,狠狠一下,竟是一分也未偏的,落在了那道泛着血色的旧伤上,陆由疼得一阵哆嗦,脸都白了,却还是连忙道,"陆由记下了,谢大师兄提点。"
  南寄贤的声音依然很定,"这不是提点,是教训。"
  "是。"陆由忙应了。
  南寄贤接着道,"有句老话,你必然知道,可我还想告诉你一次。"
  "是。"陆由如今哪敢提别的字。
  南寄贤一字一字教导,"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记住,打你,是爱护你,罚你,是疼惜你。"他说到这里,又是一记重而狠的藤条,"刁难你,是不想让你出了这个门就做错事。"
  "是,陆由谢大师兄教训。"陆由再也没有比这时候更听话的了。
  南寄贤却道,"这不是教训,是忠告。"
  "是。"若是旁人这样说话,肯定让人觉得单纯玩弄文字游戏品节就落了下乘,可在他口中说出来,句句在理,又步步生威,半点挑剔不得。
  南寄贤打了他这三下,随手将藤条放在他臀上,命令道,"屁股抬起来好好顶着,叫你知道,进了这个门,什么才是规矩。"
  "是,陆由谨记大师兄——"他每次都被南寄贤驳斥,如今竟是不敢再说话了。
  南寄贤截口道,"这一次,是规范。"他说到这里,重看了一眼陆由臀上摇摇欲坠的藤条,"家法既赏了你,就记得时时处处小心仔细。若是冒冒失失掉了——"他说到这里,语气突然变得凌厉,"就别怪我这做师兄的,第一次见面就不给你脸!"
  "是,陆由不敢,陆由记住了。"陆由实在是被这大师兄吓怕了。
  南寄贤没再说话,重推了门进去。
  陆由几乎是连口大气都不敢出的跪着,这藤条不比赵濮阳的戒尺,南寄贤又故意为难他,圆柱形的东西放在挺翘的臀峰上,一不小心就顶不住。陆由战战兢兢地闭上眼睛,才想着徐徐透口气,却突听得房中一声惊叫,那么凄厉的哭喊,竟像是连他的心都要捅破了。
  徒千墨暗暗摇了摇头,这么多年了,南的技术还是这么好啊。
  陆由吓得狠狠攥着手,连赵濮阳心也通通地跳。三师兄是什么性子,从前真是利刃加身都不会哼一声的,大师兄心也太狠了。
  "阿颉知错了!!!"屋内的南寄贤不知教训了什么,刘颉的声音一字一字地透着空气被逼出来,哪怕隔着一道门,还是让陆由惊得一颤,就这一下,重心不稳,藤条便落在了地上。
  那边南寄贤的第三下一过,赵濮阳就听到了刘颉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陆由看着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的藤条,竟是吓得什么都忘了。
  他跪在那里耳中犹是刘颉谢赏,南寄贤却已经走了出来,陆由脸色惨白,一句话也不敢说。
  赵濮阳跪在那里自省,心里再担心也不敢多言,只是默默想着自己的错,突然就觉得气压瞬间被抽掉了几百帕斯卡,自己竟像是被压扁了塞进一个热气球里,等看到大师兄纤尘不染的鞋面,才知道他已出来了,恭恭敬敬地等着训示。
  南寄贤看了一眼家法落在地上的陆由,没说话,却是重新折了进去。
  陆由一颗心跳得几乎要击穿了身体,半晌才等到刘颉颤着腿同南寄贤一起出来,刘颉先是对站在远处的徒千墨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强撑着走到赵濮阳面前,伏身揭起他顶在臀上的戒尺,双手捧着,稳住声音道,"不许不敬尊长,不得自弃自哀。小四,你省得了吗?" 他只说了这几句话,却连舌头都像是打着哆嗦。
  "是。濮阳谨记三师兄训示。"无论任何时候,赵濮阳都带着天然的恭顺和乖巧。
  刘颉点点头,依着规矩将他扶起,亲自替他提上裤子。
  待走到陆由面前,陆由真是连心都蹦出嗓子眼来了,刘颉看他藤条掉在地上,心知定是大师兄故意为难他,说了训示的话,也不敢扶他起来,只是望着南寄贤。
  南寄贤根本没看差不多被吓软了的陆由,只是望着刘颉,"第一次诫刑就轻慢家法,你也是做师兄的,说吧,该怎么罚?"

  第38章 三十八、空纠结

  陆由一颗心跳得几乎要击穿了身体,半晌才等到刘颉颤着腿同南寄贤一起出来,刘颉先是对站在远处的徒千墨深深鞠了一躬,这才强撑着走到赵濮阳面前,伏身揭起他顶在臀上的戒尺,双手捧着,稳住声音道,"不许不敬尊长,不得自弃自哀。小四,你省得了吗?" 他只说了这几句话,却连舌头都像是打着哆嗦。
  "是。濮阳谨记三师兄训示。"无论任何时候,赵濮阳都带着天然的恭顺和乖巧。
  刘颉点点头,依着规矩将他扶起,亲自替他提上裤子。
  待走到陆由面前,陆由真是连心都蹦出嗓子眼来了,刘颉看他藤条掉在地上,心知定是大师兄故意为难他,说了训示的话,也不敢扶他起来,只是望着南寄贤。
  南寄贤根本没看差不多被吓软了的陆由,只是望着刘颉,"第一次诫刑就轻慢家法,你也是做师兄的,说吧,该怎么罚?"
  这轻慢家法的罪名极大,刘颉心里究竟是心疼陆由的,可想到南寄贤也是为了教他,只得跪下来依了规矩道,"老师的规矩,哪里做错,就罚哪里。"他看了一眼陆由,终于狠下心,"就算是新入门,也绝无例外。"
  他才说了这句话,赵濮阳忙道,"大师兄,陆由不是故意的,他——"
  赵濮阳话还在嘴里,却突听得一声断喝,"濮阳!"
  赵濮阳吓得一抖,连忙跪在地下,徒千墨瞥了他一眼,"你大师兄教训师弟,什么时候轮到你开口。"他说着就将目光转向窗边的一大盆芦荟,"赏你几颗花椒籽,一边跪好数叶子去。"
  "是。"赵濮阳心中一阵委屈,起身去厨房倒了一大把的花椒含在口里,端端正正地跪在墙角,仰起脖子,默默数着那盆芦荟究竟有多少片,口中早都麻得受不了了,扬着头脖子也酸,可究竟不敢不听话,一定要数完了才敢起来。
  陆由见赵濮阳又被自己连累受罚,心里更难过了,可一看南寄贤,竟是吓得连脑子都不敢转了。
  南寄贤不动声色地转过头,等到徒千墨示意,这才对刘颉道,"按规矩办吧。"
  "是。"刘颉应了这一声,替陆由将家法捡起来。
  南寄贤顺手接了,吩咐刘颉道,"这里不用你了,一边服侍吧。"
  "是。"刘颉听到师兄命令才敢退到墙角,尽管身后疼得要抽起来,却还是拔直了腿站得端端正正。
  南寄贤手中握着藤条,陆由的裤子搭在膝上,即使并没开着空调,身后却依然麻酥酥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大—大师兄"他终于知道刘颉当日的颤抖是为了什么,这个人,只定定站着,就让人不得不敬畏。
  南寄贤倒是也不怪他,"站起来吧。"
  "是。"陆由战战兢兢地起身,竟是吓得连眼圈都红了。
  南寄贤亲自替他提上裤子,他手才伸过来,陆由却是一抽。
  南寄贤望了他一眼,"今天不打你,不必这么怕。"其实他平素是最疼小师弟的,只是刚入门的时候,一定要立下规矩。
  "是。"南寄贤气势如此之盛,哪怕他说了不打,陆由还是吓得连声音都颤了。
  这一次,南寄贤竟是不看他,转身就走了,陆由一个人留在那里,站也不是,跪也不是,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不知打了多少个转,却见这大师兄又回来了,手中不知托着什么东西。
  南寄贤倒是没故意磨着他,将双人跳棋的盒子送到陆由手里,"今日进门,还未送过见面礼,这个,权当赏了你吧。"
  "谢,谢谢大师兄。"陆由忙跪下接了,虽然南寄贤说是赏,可他也明白,如此这般,定是罚了。
  果然,陆由才将这跳棋拿好,就听得南寄贤道,"晨起以后,晚寝之前,每次一小时,每天加一颗,等这一盒都过一遍,相信,你也该学会了。"
  "是。"哪怕是真的一头雾水,陆由也只能应是。
  南寄贤这才道,"先学一个时辰正正规矩,那边墙角跪着去吧。"
  "是。"陆由半点也不敢耽搁,忙去了墙角。
  "小三,你教教他。"南寄贤命令道。
  "是。"刘颉看陆由在他面前跪下,虽是不忍,却还是道,"像刚才戒规矩那样,先,自己摆好了吧。"
  "是。"尽管不是第一次去衣受罚了,陆由依然觉得脸烫得要炸掉。
  他跪伏在地上,塌下腰,抬起臀,臀上还带着徒千墨和几位师兄赏下的家法印子,刘颉冰凉的手指虚虚扶住他腰。陆由突然就觉得,在这个地方,自己实在是太卑微了,仿佛无论是谁都可以,都可以将他的尊严——不!不是仿佛,是本来就是,也不是尊严,从进了这个门,他就已经没有尊严了。
  他才想到这里,刘颉素淡的声音就直逼进脑子来,"这一盒,一共有二十颗。我每次加一颗在你臀上,你小心稳着,别再落下来了。"
  "是。"陆由不知怎么了,竟连应是也没了中气。
  刘颉大概也知道他难堪,先放好了一颗在陆由臀上,又叮嘱一句,"跪着的时候,仔细想想今天有没有做错什么,时时在心里给个警戒,知道吗?"
  "是,谢谢三师兄。"陆由心里明白,他是疼自己的。进了这个门,虽说徒千墨永远是带着戏耍玩弄的态度,可这几个师兄,却是真的对他好的。心中才带了半分暖,那个让他既抗拒又期待的声音又灌进耳朵里,"告诉他。当年你做不好,我是怎么教的!"
  刘颉脸上一红,却终于伸手将陆由臀上那颗玻璃珠子一推,正停在他後閮穴口处,"你仔细点吧,要是还顶不好,就要紧在这里了!"
  他说了这一句,陆由腿一下就软在地上,果然,是这样吗?
  他第一天来找他,就爬上了他的床,他没有要他,却是给了狠狠一顿皮带。虽然觉得有点被侮辱,但心里总还存着些幻想的。或者,他肯收下自己,真不是为了这个不值钱的身子。但如今,想到他极尽折磨的种种手段,每一次,都是突破了底线,每一次,都是拽住头发踩住脸还要在地上碾几回,陆由想到那个关于猫捉老鼠的譬喻,其实,哪怕当日被贯穿了,也比这样好吧。
  徒千墨不紧不慢地走过来,蹲身将那颗掉在地上的玻璃珠捡起攒在两指之间,他半噙着笑望着陆由,"这样就怕了吗?阿颉还没告诉你,对不听话的小朋友,我会在这外边裹了盐——"他说到这里,伸手将陆由身子摆正,按下他后背,玻璃珠子就停在那个最危险的地方,却是刻意不再向下走,"要你下面这张嘴慢慢含着,一直到盐粒全部化了为止。"
  "老师不要!"陆由回过头苦苦哀求,徒千墨却是重新将那玻璃珠子放在了他臀上,"知道怕,就跪稳了好好顶着吧。"
  "是。"陆由如今可是再也不敢乱动了,乖乖趴在那里,闭着眼睛,直等时间捱过去。既然,早都选定了是这一步,打屁股还是——还是被——又有什么分别。
  知道要跟他的时候,不是早都知道,他是调敎师了吗。这些,哪怕再不愿承认,都是,从前就能想见的吧。陆由,其实,你心里,在乎的根本就不是被折辱,而是哪怕被折辱,也只是折辱了吧。
  赵濮阳回过头,不解地望着老师,徒千墨重看了陆由一眼,却是对赵濮阳招招手,"过来吧。"
  赵濮阳连忙蹭过来,徒千墨先伸了手要他将花椒吐在自己掌心,还未等他开口,就带着绝对的隐喻教训道,"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要多嘴,记住了吗?"
  赵濮阳暗道,老师恐怕真的另有深意,轻轻点点头,半天才张开被麻透了的嘴,低低道,"数了九遍,都是四十三片叶子。"
  徒千墨笑了,习惯性地扭了扭他耳朵,还刻意将花椒籽团在手中蹭着他耳垂逗他,"去和你师兄认个错。每次都这样,挨了罚才能有规矩!"
  "是。"赵濮阳听话走到南寄贤近前,待要鞠躬,南寄贤却笑着扶住了他,"都惯了这么久了,只要阿颉不说我这个做师兄的偏心,就算了吧。"
  "小师弟受宠是应该的。"刘颉态度虽然还是一贯的恬淡,语中的宠溺却是谁都听得出来。听三师兄这么说,赵濮阳重靠在老师怀里,脸都红了。
  徒千墨却是将目光转向跪在墙角的陆由,陆由像是完全听不到他们师兄弟间的亲昵,只是死死盯着地板。臀上那颗玻璃珠子被透进来的阳光炫出美丽而柔和的光芒,可是,放在那里,又是只有他一个人展览品一样的趴着,他真的没办法去理解别人的快乐。他知道,哪怕私密的惩处再羞辱,再不堪,他依旧无法真正融入他们的世界。他们师兄弟间,坦诚相见,即使罚了打了,也是一家人,他,跪在这里,又算是什么呢?哪怕他跟着徒千墨最晚,可小师弟这个带着温度的称呼,永永远远,都只属于也只能属于那个被捧在手心里的赵濮阳,一入门就是万千宠爱,那是很多年前,就无法颠覆的事实了。想到这里,陆由不禁恨自己,小师兄对你这么好,你又有什么脸面嫉妒他!陆由,看到了吧,你就是这么一个不知好歹狼子野心的蠢货,这样的人,又怎么配和他们站在一起。经年的期许,无数的算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变成一个最意味深长的笑话,在可以想见的将来,你的种种阴谋诡计,一定会被当作反面教材警示每一个不自量力的新学员,告诉他们,蝇营狗苟永远没有好下场。
  正当陆由快要放弃自己的时候,又听到徒千墨教训赵濮阳的声音,还是那种长辈对小辈疼爱又无可奈何的味道,"别总仗着师兄们疼你,以后有了陆由,也要学着怎么当师兄了。"
  陆由一呆,这算是老师别有深意的暗示和认同吗,或者,自己在他心里,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恐怕,仔细算算,是不是就像悉臣所谓的男五号男六号一样,也可以试着去——
  徒千墨却像是根本没有看出他心中波澜,漫不经心地瞟了一眼因为他的激动而滚落在地上的玻璃球,"受罚不专心。回你房里去,翻倍!"
  "是。"陆由长长叹了口气,重新捡起地上的玻璃珠子,又接过刘颉手中的跳棋盒。他没敢提裤子,想了想,又是重新跪下去。
  "大师兄,三师兄,小师兄,陆由先回去了。"他一一打了招呼,也不敢起身,就想拖着膝盖这样走。可他的房间要过去,必须从他们中间穿过,如今这副模样——
  陆由苦笑了下,如今这副模样,也早该习惯了吧。他紧紧将跳棋盒子抱在怀里,裤子荡在腿上,抬起膝盖,一步一步地跪捱过去。
  赵濮阳望了一眼徒千墨,陆由这个样子,实在是太让人心疼了。
  南寄贤待要说什么,徒千墨却是摇了摇头,直等他膝行过了转角,才淡淡一句,"他自己不能站起来,谁也没法子帮他。"
  赵濮阳听他这么说,想反驳两句,却听得南寄贤道,"是。"
  刘颉目光却早已飘向窗外,他想到的,却是孟曈曚。
  二师兄当年所受的,比之陆由今日,可是严酷地多了。只是他不懂,老师可以尊重大师兄包容自己疼宠小师弟,又为什么,对二师兄那么残酷。既然二师兄的事已让老师后悔了,为什么今日,依然要这样对陆由。蹂躏一个人的心,难道,真的是为他好吗?

  两小时后,徒千墨到了陆由房间。看他果然在房里窗前跪伏着,额前那片地上,已积了一小片汗水。
  他站在陆由身侧,看他每一次呼吸的起伏和身体的曲线,良久,却是吐出三个字,"你不服。"
  陆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陆由不敢。"
  徒千墨还是那三个字,"你不服。"
  "陆由错了。"陆由认了。
  徒千墨笑了,蹲下来将手搭在他腰间,那颗小小的玻璃珠被他掌心团在陆由臀上滑了好几个圈,终于道,"还有同等时长的两小时,坚持吧。"
  "徒老师——"陆由突然叫出来。
  "嗯?"徒千墨饶有兴味地望着他铺满汗水的半张侧脸。
  "您能不能告诉陆由,您收下我,究竟,是为了什么?"陆由不知道现在这个时候问出这种话会怎么样,可是,他若不求一个答案,只怕真的撑不下去了。
  徒千墨站起身,"问你自己,跟着我,又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说了这句话,却是连个答案都没有等,便关上了陆由的门。
  那一刻,陆由突然觉得,他竟是那么的笃定,笃定到,甚至让他觉得,那个高高在上永远带着轻侮的态度嘲弄众生的徒千墨,突然,就变成了,另一个人。

  第39章 三十九、敬畏与卑微

  门被推开了,仅仅只有一条缝,吱扭的声音被空气生生卡住,陆由趴在那里臂腰臀腿都要断掉,那小小的玻璃珠子千钧巨鼎一般压在他臀上,他不敢抬头,只是等着推门的人发话。
  如今这房子里,不必知道是谁,他都只能听着敬着,不敢有半分违抗。
  "陆由。"听到赵濮阳的声音,陆由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小师兄总是最亲的。
  "陆由,我进来了?"赵濮阳很顾及他的面子,怕他这样不愿意被看,可是,刚才都那么没皮没脸地在他们面前溜着屁股爬过去了,又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小师兄。"陆由的声音很低,很轻,仿佛连振动声带都怕击落了臀上的珠子。这种东西裹了盐放在那里,他是真的不敢想象。
  "大师兄要回去了,老师特地点你过去呢。"赵濮阳道。
  "是。"陆由回话的声音打着颤。
  赵濮阳看他连手都抖了也不知是为什么,轻声询问,"怎么了?"说到这里,又劝他道,"你别多想了,大师兄其实很和气的,刚入门谁没被他敲打过,以后就好了。"
  "嗯。"陆由轻轻应了一声,可就连本该最稳定的鼻音都在颤。
  "走吧。"赵濮阳催他。
  "小师兄——"陆由鼓起勇气叫了他一声。
  "怎么了?"赵濮阳问他。
  "小师兄,陆由能不能,求您一件事。"陆由没敢抬头,跪伏在那里,因为长时间没喝水声音带着些喑哑,别提有多可怜了。
  "嗯?"赵濮阳疑惑了。他才刚入门,又能有什么可求的呢。
  "哦,没什么,那算了。"陆由见他犹豫,连忙改口,"是我没规矩了,小师兄别放在心里,陆由这就去了。"他说了这话,竟是一滴泪水砸在地上,连赵濮阳都呆了。
  "有什么事,你说吧。大家同门师兄弟。陆由!"赵濮阳叫他。
  "没,没什么。"陆由强稳着身子,试图让强直的身体用一种别太别扭的姿势动起来。
  "说!"赵濮阳看他这样也是急了,不自觉就拿出师兄的款来。
  陆由被他一吓,臀上那颗玻璃珠滚到了地上,他先是本能地一抖,又觉得事已至此也没别的好怕,跪爬过去捡玻璃球,可那玻璃珠子已经滚到桌子底下去了。陆由顾不得害羞,裤子也不敢提,手脚并用地钻进去,等好容易捡起来,再看赵濮阳时,却是脸红了。
  原来本以为忘了的,竟还是忍不住羞耻。他微微抬起头,却又低下头,小声嗫喏道,"没什么。我本是想求小师兄,这珠子顶不住的时候,您能不能,帮我在徒老师那里求句情。"他说到这里连忙道,"不是!我不是逃避惩罚的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想,能不能别那样罚我,别的,要怎么打,怎么都成。"
  赵濮阳这才明白他的担心是为了什么,先是将他拉起来,这才问他,"你是以为,老师让你顶着这珠子过去,然后等珠子掉了好罚你?"
  "不!不是!我没有,没有老师故意要罚我的意思,我,我自己,我只是,我轻慢家法,受罚是应该的,只是我,不是只是,是陆由没有好好训练,不能稳定自己的身体,我是怕,爬过去的时候,会,会掉下来——"他说到这里又连忙道,"我以后一定认真训练,一定好好学,一定守规矩,不会再做错了。"他急急说完了这几句,竟是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赵濮阳看他这样,想想他进门这还不到一天,怎么就——看来,老师真是吓着他了,他伸手替陆由提上裤子,又用手背替他擦了擦满是冷汗的脸,这才道,"你多想了。四个小时到了,老师是让我来叫你的。"
  "小师兄——"不知怎么的,陆由一下子就难过了。
  "说吧。"赵濮阳安慰他。
  "你很快就要走了吧。"他知道赵濮阳正当红,每天都是赶不完的通告,今天能留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赵濮阳点头,"嗯。刚才吴嫂来过了,我跟着三师兄一起整理了屋子,你还在学规矩我们就没叫你,不过,三师兄会留几天,他会教你怎么做的。"
  "谢谢小师兄。"想到这个最亲近的师兄就要走了,想来也知道他不会很快回来,陆由心里又有些怅然。
  赵濮阳劝他道,"别多想了,老师会很严,但不会故意挑剔你。只要你认真仔细,各位师兄的教诲都记在心里,就不会有错了。"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听到这里,也不敢耽误,忙和他走了。可到底伏在地上太久,才一迈步,半边身子都麻了。
  他听人说左腿麻握右手,右腿麻握左手,于是便双手一起握,指甲连掌心都戳出血来却还是僵得动不了,最后还是扶着赵濮阳才勉强能走了。
  到了大厅,徒千墨沙发上坐着,南寄贤陪在下首,刘颉一旁侍立,他才过去,就听得徒千墨道,"行一会规矩就连路都走不了了,你倒是娇贵!"
  陆由吓得连忙跪下来,"陆由不敢!"
  徒千墨却是随便一挥手,"起来吧,这畏畏缩缩的样子给谁看!"
  "是!"陆由撑着地站起来,躬身在一旁站了。
  徒千墨却是招手道,"濮阳过来吧。"
  "是。"赵濮阳乖巧地过去,从前孟曈曚在时也是这样,徒千墨坐着,南寄贤下边陪着,孟曈曚和刘颉对面恭立,赵濮阳在徒千墨身侧偎着,这小家伙一向是受宠的。
  如今赵濮阳过去,知道大师兄有训示,也不敢没规矩,虽是在徒千墨身边,可也站得端端正正的。
  南寄贤看他们都到了,这才望向刘颉,"你说有话说,陆由也来了,说吧。"
  赵濮阳本以为是南寄贤要走了他们依着规矩行礼,没想到居然是三师兄有话说,他是实在不懂了,大师兄那么狠的教训过了,老师那边还没完,三师兄又要说什么呢。
  "是。"刘颉低着头出来,向前走了几步,待与徒千墨座位还隔着半米的时候端端正正跪了下来,手中托着一只小盒子,他深深一叩首,长长吸了口气,陆由看他胀红了脸,正不知是什么事,却见他将那小盒子高高举过头顶,"老师,刘颉请规矩牌子。"
  他话音刚落,只听得"咚"地一声,陆由膝盖撞在了地上。
  "你怎么回事!"徒千墨厉声道。
  "陆由该死!"陆由正要掌嘴,却听得南寄贤道,"不必了。"
  "谢大师兄。"只这几秒,陆由连脸都白了。
  那规矩牌子极为羞耻,别说是自己去请,就是老师罚下了也是宁愿用几百上千的家法哀求折换的,南寄贤正惊异刘颉举动,被陆由这一扰乱,说实话,他也觉得这孩子,有些缺心眼。
  徒千墨的声音悠悠传过来,他没看刘颉,却是望着陆由,"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吓成这样。"
  "回徒老师的话,陆由不知。"陆由如今和徒千墨说话心脏都是加着压的。
  "不知你怕什么!"徒千墨冷冷道。
  陆由低下头,怯生生地道,"小师兄教导我,师兄跪着,就没有我站着的道理,我,我刚才忘了,所以,所以才——"
  南寄贤实在是被陆由整到哭笑不得,这新入门的师弟,看起来绝不似如此没有成算的人,怎么才这一会就被折腾得话都不会说了。
  徒千墨随意挥了挥手,南寄贤吩咐道,"你起来吧。规矩是规矩,也要看是什么事。他这边请罚,老师还没有说话,你也不必太拘束了。"
  "是,谢谢大师兄。"说到这里又连忙补一句,"谢谢老师。"心中想着这先说师兄再说老师会不会有些不敬,可徒千墨和南寄贤已经不瞧他了。
  南寄贤站起身,走到刘颉面前,"小三,你是想好了?"
  "是。我,我这次犯的错实在是不可轻恕,刘颉入门六年,本该为小师弟做个表率,可是我不敬尊长,自暴自弃,让老师伤心,让师兄失望,我,我,我是该警一警规矩长长记性。"刘颉口中虽如此说,可捧着那盒子的手却是抖得极为厉害。
  南寄贤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小匣子,高举过头顶,在徒千墨身前跪了,"老师,阿颉请规矩牌子,弟子请您示下。"
  徒千墨顺手将那小匣子挑在手里,陆由偷眼看着,却见刘颉脸都白了。他看大师兄三师兄都跪了,自己站着也不敢,可留神赵濮阳那里,却见这小师兄没动。他原本玲珑百窍,可徒千墨的规矩太多,什么时候该跪,什么时候不该跪,什么时候要打,什么时候不该打,他是一点也不懂,如今站在这里,一百八十二公分的身高突兀着,只觉得一举一动全在徒千墨眼底,更是噤若寒蝉。
  徒千墨将那小盒子顺手搁在一旁,后背靠在了沙发上,"南,你的意思呢。"
  南寄贤微一欠身,"阿颉这次是该责罚。可这规矩牌子,是师门的警醒,若非严刑重惩,绝不轻出的,弟子恐怕,任意赏下,堕了威信。"
  徒千墨轻轻点头,他又将那楠木雕花的小盒子看了一眼,这才道,"这也是我的意思。阿颉,你过来吧。"
  "是。"刘颉膝行至徒千墨脚下,徒千墨重将那盒子还回去,教训道,"知道自己做错了,就静心反省,认真改过。教你罚你,我自有分寸。收回去吧。"
  "老师——"刘颉像是还想再说,徒千墨却是站了起来。
  赵濮阳立即跪下,陆由提着心跟着,却还是慢了一步,还未来得及低下头,就听得徒千墨道,"家法规矩头上悬着,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做人行事,尺寸方圆。严刑惩戒,不过是个提醒,藤杖戒尺,最多能算督责。教训,教的是以后,训的是从前;惩戒,惩的是犯下的乱子,戒的是开了口子就不安分的心。错就是错,过犯就是过犯。"他伸手虚虚扶着刘颉肩膀,"膝盖矗在地上,腰酸背痛,鞭子打在身上,皮开肉绽,可那是你该得的!打了罚了,从来只是给你们机会,谁教过你们,羞辱受责,就能心安!"
  "弟子不敢!"徒千墨才一开口,陆由就吓得一抖,他从来没学过,可老师实在气势太盛,不知怎么的,跟着师兄们就喊了出来。
  刘颉早都被吓软了,徒千墨却是没再罚他,只随口问道,"书念得怎么样了?"
  刘颉恭敬道,"《论语》每晚睡前读一页,《家训》每天晨起念一章。"
  徒千墨轻轻点头,"陆由,去你三师兄那借一本《论语》,抄好了,给我送过来吧。"
  "是。"
  徒千墨看他们都跪稳了,这才淡淡一句,"犯了的错挨得再苦也是不能赎的,以后,都加倍小心着吧。"
  "是。"
  弟子们整齐地应了,徒千墨这才坐下。南寄贤看了一眼低低跪着的刘颉,恭敬道,"老师,弟子请一段《心经》。"
  "嗯。"徒千墨点了点头。
  南寄贤站起身,不知为什么,却是突然命令道,"陆由,去你二师兄门口跪着吧。"
  "是。"
  陆由不敢耽搁,去孟曈曚门前跪好。还未及闭上眼睛,耳中竟是一软,真正的,如聆仙乐。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南寄贤声音流水一般传出来,不同于平常寺庙暮鼓晨钟的吟诵,也不是被商业化了的世俗的调子,而是一种,纯净的安定空灵。
  南寄贤十六岁出道,便一直以声如天籁著称,徒千墨一手将他从小众歌手捧成乐坛神话,虽然受众更广,可总免不了向市场妥协。陆由绝没有想到,时至今日,他依然能够唱出如此干净纯粹的声音。
  听他唱到"无无明,亦无无明尽"处,陆由仿佛真的觉得一切都虚化了,了无痕迹。不,不是了无痕迹,想到了无痕迹就已经有痕迹了,可他曲中禅意,竟是让人连区分都不能。
  陆由安静凝神细细听着,最后咒语念完,只觉得整颗心都被洗涤过一遍,仿佛暮空为晴雪所洗,说不出的剔透澄明。
  他心中一惊,却又恍然,只觉得自己的形容,都是眼前魔障,正是,曲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徒千墨听他唱完,却是半晌未曾说话,不是南寄贤唱得不好,而是,这样的境界,让他想到了另一个人。
  慕禅。
  曈曚从前,总是坐在窗前,手弹白子,与慕禅打围论禅。梵音古乐,曈曚是最爱听的。
  徒千墨笑了,原来,最后想到的,竟还是曈曚啊。
  他脑中意识牵牵扯扯,却听得南寄贤声音,"这曲子,我一会就传给你,好吗?"
  "谢谢、谢谢大师兄。"
  竟是陆由。
  "日后,你每天来这,唱给二师兄听。"南寄贤吩咐道。
  "是。"还是陆由。
  徒千墨终于回过头,南寄贤见老师看他,解释道,"这《心经》字数少,容易学,辞约意永,言简义丰,我传给陆由,他便能常常持诵了。"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他知道,南寄贤是担心他总是惦着孟曈曚,这才特意传给陆由的,他每日吟唱,也能让自己聊慰相思。《心经》各种版本不少,可南寄贤唱诵的曲调竟格外不同,像是能将人带出去似的。
  南寄贤也知道老师定能看穿他心意,只是他也知道,老师是一定不会说破的。他转过头,却是对赵濮阳道,"你的《玉龙台》抢鲜版,我听过了。"
  赵濮阳一下就慌了,"濮阳唱得不好,请大师兄指教。"他哪敢和南寄贤比。
  南寄贤却是微笑道,"你唱得很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
  赵濮阳轻轻抿着唇。
  南寄贤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你学得很快,处理得也很精致。只是,有句话,你记着。"
  "是。"赵濮阳听他说到这里,连忙跪了下来,南寄贤淡淡道,"技巧,是可以在短时间内让你更快的得到认可和称赞,但是,作为一个还在成长中的年轻人,我希望你不要总是把天赋浪费在自以为新奇的地方。序曲的部分,处理的平实一些,会更好。"
  "谢谢大师兄。"赵濮阳是全心全意的敬服。
  南寄贤却将目光转到陆由身上,"你,也一样。"

  第40章 四十、权

  吹风机耳边隆隆的震着,从第一天站在舞台上开始,赵濮阳就学着忍受毫无人情味的机器轰鸣的声音,四年了,依然没有完全习惯。
  Selvine来了,和赵濮阳的化妆师lindy一起,徒千墨细心地替赵濮阳吹造型,对他们两人的招呼,不过是礼节性的点了点头。
  都说,最好的化妆效果是让人看不出化过妆的,中国人的审美习惯,天然的要成个模样才讨喜,人造的要巧夺天工才值钱。
  徒千墨顺口问,"那个学习机的代言,接下了?"
  Selvine回得很快,"已经差不多了,对方很看好濮阳在青少年间的号召力,再明确一下细节方面,应该就没问题了。"三百万的代言费,对于草根成长起来的赵濮阳,还是非常不错的。Selvine自然也很得意。
  "推了。"徒千墨只有两个字。
  "徒总监,对方的条件——"selvine开始恐慌了。
  "我的艺人,不做山寨品的代言。"那款学习机的名字和全球某个著名的电脑品牌只差一个字。
  "徒总监,对方并不是山寨品。这个学习机也是老牌子了——"selvine试图解释。
  徒千墨的声音冷得像冰,"是吗?你是怕没人知道我的艺人是从小打魂斗罗玩超级玛丽长大的。"
  "这——"selvine说不出话了,那个广告创意,便是赵濮阳站在一个小孩身后看他打游戏,然后将机器上黄色的游戏卡用魔术的方式变成新式的学习卡,广告词是,"不一样的成长,一样的陪伴。"那款学习机风靡的时候赵濮阳还在上小学,他是公选的偶像,完全能够代表一代人的成长轨迹,对方也是看重这一点,才将艺人的进步和企业的发展进行对接,可以算是,非常强的心理暗示了。
  徒千墨一直希望赵濮阳能够在公众和评委之间找到一种平衡,作为选秀黄金时代的标志性人物,他必然是草根阶层的代表,但是,如果不能有所突破,顺利的完成由民选偶像向职业歌手的蜕变,当年的老本实在禁不住折腾,谁都不是太阳黑子,自然也怕坐吃山空。
  更何况,选秀明星本来就容易被人和山寨联系在一起,甚至现在的舆论导向也有将选秀歌手庸俗化的趋向,赵濮阳树大招风,自是更要小心谨慎。
  Selvine渐渐明白了,这是徒千墨发难的信号。卡狄是讲道理的地方,换血踢人,一定做得滴水不漏,至少明面上绝不会让人挑出破绽。惯常的模式是,先质疑你的能力,再抹黑你的业绩,最后挑些捕风捉影的人品问题,站在全局利益的制高点上发难,那时候,开你,是理所当然,有冤也无处诉,不开你,众口铄金,芒刺在背,谁受得了日日的含沙射影,最后还得主动请辞。这就是大公司杀人不见血的手段,若是小地方,肯定先从个人作风下手,拉拉扯扯,羼杂不清,搞到最后,玉石俱焚,开一个员工,搭上公司辛苦经营的品牌和声誉,真是得不偿失。可在卡狄,高层永远是开明的,主管大部分是英明的,对错绝对是分明的,让你走是不言自明的。制度化管理下,任何决策都只谈工作,不涉私人。看似堂皇,实则阴险,多少人连被迫跳槽也要背着能力不足的黑锅。
  Lindy在卡狄多年,深谙卡狄规则,如今徒千墨一开口,她便知道selvine要走人了。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一向是徒总监的管理法门。要用你他自会保你,如今吹风机乱轰轰地吵着,摆明是不给人解释的机会。
  在娱乐圈里混,跟对人不容易,赵濮阳少年成名,二十岁的年纪已然栖身一线,更难得的是巨星的素质新人的谦卑,为人宽宏出手也不小气,背后靠着手握卡狄绝对资源的制作部总监徒千墨,未来可说是不可限量。艺人和经纪人是相互成就的关系,艺人和化装师自然也是。Lindy知道,赵濮阳这样的艺人在如今浮躁的娱乐圈是再难找了,比他红的没他好相处,对你毕恭毕敬言听计从的——王莽谦卑下士时,谁知道红了之后是什么嘴脸呢。这次的粉丝失禁事件,她分明是被selvine摆了一道,如今在徒千墨这里,也是有苦说不出。Selvine混了这些年,情面上的功夫还是要做到的,但她比任何人更知道,谁才是真正赏饭吃的人。
  因此看徒千墨忙碌,她竟是格外殷勤,她也是卡狄资历很深的造型师了,如今这样,也是向徒千墨表忠心的意思,徒千墨看得懂,自就交给她去忙活。
  虽说有时候男艺人的造型比女艺人更难做,但赵濮阳底子好又愿意配合,伺候他倒不很辛苦,更何况,这会时间还早,到了后台化妆间,肯定还是要再打理的,lindy索性放慢了速度,慢工出细活,也有向徒千墨炫耀本事的意思。人情交际的手段是向上爬的梯子,出类拔萃的手艺却是支撑身体的腿。无论什么时候,都得先站稳了,才能往上爬。徒千墨看lindy已经上了手,心里也明白她早都上了道。
  说起赵濮阳的工作安排,徒千墨顺口道,"这次的《玉龙台》反映不错,《晚照》 的主题曲我也打算交给濮阳了。有可能,苏问的第一次献声,就是和濮阳合唱。若真能促成这次合作,更要多谢慕董三顾茅庐请这位旲和一姐出山了。"说到这里,更是着力称赞了苏问的演技,漫不经心地提到她今年年初的封面,说是表现力极强,绝对的御姐气场。
  Lindy听他这么说,也是暗暗松了口气,他知道,徒千墨是给她宽心,苏问那期的封面,造型虽不是她做的,但创意却是从她这来的。苏问是旲和的一姐,她是卡狄的造型师,暗度陈仓这种事虽然不大好,但情理上大家是理解的。徒千墨看似不经意的一句闲话,却是透露出几重意思,一,公司的高层是和谐的,《晚照》重拍,有慕董的功劳,也有我徒千墨的力量,我们的大目标是一致的;二,队伍的选择是重要的,跟我,还是慕节周,你自己打算;三、苏问的封面大受好评,是总监我告诉你,你的能力我知道,我自会用你,你放心;四,苏问的造型不该你插手,是总监我提醒你,你的心思我明白,我不戳穿你,你留意。这一席话,官面的文章做了,私下的情分也攀了,一拉一打,大棒蜜枣之间,分寸火候丝毫不差。可知,上层的心思是要揣摩的。
  Selvine本想解释两句,可看眼前形势,自己就是他拉拢lindy时作的筏子,就算开口也没意思。徒千墨的性子太偏执,倒不如一会和赵濮阳谈,几年下来,没有功劳总有苦劳,赵濮阳为人厚道,应该不会让自己走得太难看。他资历人脉那里摆着,离开了卡狄,还是有不少下家的。
  徒千墨不动声色地笑笑,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些年,情绪依然全写在脸上,也难怪熬不出名堂来。他随便叮嘱了赵濮阳两句,不过是要尊重前辈之类,又半开玩笑地道天气热了,大家都很辛苦,冷饮宵夜可不能小气。
  Selvine听徒千墨这样说,不免有些鄙夷,这个圈子混了这么多年,还差赵濮阳那两个红包吗?当着外人的面训艺人,不是他做得不好,而是昭告天下,这是我的自己人,这一招,早都用烂了。都说徒千墨厉害,看来也不过如此,十六岁捧红南寄贤,不过运气好罢了,他手上要是没有卡狄的股份,谁会搭理他!
  赵濮阳收拾停当原本还想再嘱咐陆由一声,没想到selvine竟是催起来了,说是赵濮阳的司机葛向杰已经到了,这个点有可能会堵车,那个节目的导演脾气大,叫他快一点。赵濮阳就算不懂这些人心曲折,可也看出selvine状态不对了,徒千墨却是随意一摆手,"管好自己,别耽误了工作。"
  听老师这么说,赵濮阳也不好再僵持了,只得跟着出去。徒千墨关上门,一回头,却见陆由已经等在了门口。
  徒千墨瞟了他一眼,"什么事?"
  陆由轻轻抿着唇,"您,是要换掉selvine哥吗?"
  徒千墨没理他,在沙发上坐下,看他重跟过来了,才道,"你自己的事做完了?"
  陆由低下头。
  徒千墨蜷着手指将手背搭在沙发扶手上,骨节轻轻一敲,就是冷冷淡淡的四个字,"取家法去!"
  "老师!"陆由一下子就怕了。
  徒千墨抬起眼,"翻倍!"
  "是。"对一切茫然到一无所知的陆由连忙跑回自己房里,取了藤条,又重新跑过来。看了徒千墨一眼,乖乖地上前跪下,徒千墨接了藤条就将他按在了沙发上。
  扯掉裤子,一气抽了四下,都敲在臀峰上,打过之后顺手将陆由衣服一提,一百八十二厘米的人被他丢在地上,像个坏掉的布娃娃。
  陆由半点也不知道自己做错在哪,爬起来跪好乖乖谢了赏,徒千墨的声音却是更冷了,"起来!那么喜欢跪吗?"
  陆由实在是觉得徒千墨太过喜怒无常,可还是听话站起了。
  徒千墨这才道,"为什么打你?"
  陆由小心翼翼道,"陆由多嘴了。"
  徒千墨却是冲他招了招手,陆由才一走近,却被他一脚踹在地上。
  "徒老师!"陆由害怕,叫了出来。
  徒千墨还是那样冷冷淡淡的态度,"站起来!"
  "是。"陆由重又站好了,裤子也没敢提,就那么搭在膝盖上。
  徒千墨也不开口,冷眼看着他。
  陆由看他不说话了,一个人站着,也是怯怯地,半晌,终于逼出一句来,"徒老师,陆由多话了,要,要掌嘴吗?"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却是指了指沙发扶手,示意他趴上去。
  陆由平白受这无妄之灾,可实在是半句都不敢多说的,自己过去伏好了,"咻"地一下,藤条就抽了下去,虽然响,比之刚才的责打,却是轻多了。
  徒千墨打过这一下,就将藤条顺手放在沙发上,而后吩咐道,"收拾好你自己,过来。"
  "是。"陆由别别扭扭地提上裤子,勉力抬起腿,重新站在他对面。
  徒千墨这才道,"现在,教给你第一课。观察别人的心思不是本事。看岔了,是蠢事,看懂了,是多事。看完了还要说出来,就一定会坏事。"
  "是。"陆由垂下头。这个道理,他不是不懂的,若非另有隐情,他又何必问。
  徒千墨接着道,"知道我为什么罚你?"
  陆由小声答,"因为陆由乱说话。"
  徒千墨却是摇了摇头,"不为这个,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
  "我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不知为什么,陆由竟觉得这话非常讽刺,像是比挨在屁股上的藤条还要可笑,比踹在膝上的那一脚还要无稽。
  空口白牙,难道,真的想说什么,就能是什么吗?
  徒千墨似是看穿了他心思,问他道,"你不信?"
  陆由低下头,"陆由不敢。"
  徒千墨却是一挑眉梢,"不敢?你藏着掖着的事,还少吗?"
  不知怎的,陆由心里咯噔跳了一下,再抬起头来,却看徒千墨手中已经拿起了藤条,还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样子。
  陆由知道他定是又要打,不知怎么的,又怕了。
  虽说今天挨得这几下比之昨日和师兄们的教训是很轻的了,可是,究竟,还是疼啊。身后的那个是屁股,又带着旧伤,再打下去,他可真是不能干活了。
  徒千墨却是长长叹了口气,"挑了一个笨蛋,就得慢慢教啊。"
  陆由看着他脸上那种无可奈何的模样,心里却是觉得更滑稽了,拉过来就打,打完了是没头没脑的训,谁知道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正自琢磨着,却听得他更加悠闲的语调,"两个字,刘颉。"
  陆由心一下子就沉了,徒千墨提高了声音,"陆由,定是要等到,我问你吗?"
  难道,老师已经知道了?可他最终还是扬起了脸,"陆由不知老师要问什么。"
  徒千墨抽起嘴角笑了,"你是真的不知道?"
  陆由的心一下就抽到了一起,却还是摇头道,"陆由愚钝,陆由不知。"
  徒千墨向他招了招手,陆由向前走了两步,怕冒犯了他不敢再走,徒千墨却是伸手就将他拉过来,再一次按倒在沙发上,这一次,藤条却是抵着他腰眼,"自己脱!"
  "老师!"毕竟是在客厅里,陆由究竟还是顾及的。
  徒千墨一把就将他裤子拉下来,顺着臀峰以下非常狠得抽了五下,最后一记抽完,藤条尖端却是顶在了後閮最危险的地方,"我给过你机会了。"
  "老师!"陆由再一次叫了出来。
  徒千墨用藤条戳戳他屁股,"别怪我没提醒你,再打,就不是这了。"

  第41章 四十一、逼诘

  徒千墨向他招了招手,陆由向前走了两步,怕冒犯了他不敢再走,徒千墨却是伸手就将他拉过来,再一次按倒在沙发上,这一次,藤条却是抵着他腰眼,"自己脱!"
  "老师!"毕竟是在客厅里,陆由究竟还是顾及的。
  徒千墨一把就将他裤子拉下来,顺着臀峰以下非常狠得抽了五下,最后一记抽完,藤条尖端却是顶在了後閮最危险的地方,"我给过你机会了。"
  "老师!"陆由再一次叫了出来。
  徒千墨用藤条戳戳他屁股,"别怪我没提醒你,再打,就不是这了。"
  他的声音太冷,冷的连威胁都像是变成了预言,陆由知道,这个男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徒千墨没有给他更多的机会,藤条再度扬起,被太过强悍的力道带起的冷风像是能钻进那个最羞耻的地方去。
  "不要!"陆由叫了出来。
  徒千墨在藤条即将犯禁的时候,停了手。
  这一次,很意外地,他竟是将陆由扶了起来,甚至是,非常温柔的,替他提上了裤子。
  陆由紧紧抿着唇,眼睛雾蒙蒙的,眼睫间那粒血痣那么清晰,整个人看起来更无辜了。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坐下吧。"
  "徒老师——"陆由真是呆了。
  徒千墨又恢复了那种冷冷的态度,"难道一定要把你按下去冲着那地方抽才听话!"
  陆由一下就脸红了,看了徒千墨半天,终于在沙发上坐了,只是屁股不敢落实了,三分之二都悬空着。
  徒千墨顺手将藤条扔到他怀里,"没什么可怕的,真要打那里,我不会用家法。"
  陆由脸胀得更红了,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在沙发另一角,半天没说话。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让你坐下,是想和你认认真真谈一谈。从你进我的门,我们,好像还没有真正谈过。"
  陆由突然觉得,今天的徒千墨,太不像徒千墨了。于是,他更低的垂下头。
  不知道该怎么说话的时候就低头,这是慕老师教的。慕老师教的,一向是好办法。
  徒千墨淡淡道,"藤条可以教会你很多事,包括臣服。但是我总觉得,打碎一个人重塑,就没意义了,不是吗?"
  陆由看着徒千墨眼睛,过了好久好久,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徒老师——"
  "嗯?"徒千墨挑了挑眉。
  "您,您能不能,不要这样,陆由,陆由害怕。"陆由壮着胆子说完了这一句,却是更慌了。他不敢站起,就拼命压缩着自己身体占用空气的空间,像是团在一起徒千墨就打不到了似的。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半晌没说话,陆由捧着一颗心惴惴地等着,终于,听得他恢复了平素的语气,"《论语》开始抄了吗?"
  陆由忙站了起来,"正在抄。"
  徒千墨轻轻吐了口气,"我希望,我们能有一个比较平和的氛围来让你说出心里话,不过,你好像并不领情。"
  陆由实在是难受极了,从一进这个门,他就在想,他究竟要做些什么,对方究竟是什么样。可徒千墨的情绪就像是高深的量子物理,他根本没办法去把握。顺从,不对,反抗,也不对。有时候好,有时候坏,甚至是,大多数时候,莫名其妙。正如现在,先是恶狠狠地将自己压在沙发上教训,没有任何征兆的,又说要谈一谈。自己想的一切他仿佛都知道,可,可他想的是什么,自己根本不知道啊。
  果然,徒千墨的下一句又恢复了那种甚至带些无厘头的嘲弄风格,"既然如此。我们,就用我的方法谈。"
  他说了这一句话,顺手抽走了陆由抱在手里不知如何安置的藤条,抬脚一路向前,陆由提心吊胆地跟在他身后,却见他是进了那个所谓的集体宿舍一样的房间。
  "老师。"刘颉见他进来,连忙起身打招呼,看到老师手上的藤条,他只能默默希望陆由不要犯倔。老师教训弟子,是轮不到他插口的。
  徒千墨随意一摆手,要刘颉不用顾及自己,他站在了陆由门前,然后回过头,望着心中一百个小九九的新弟子,"我能进去?"
  "陆由不敢。"这是徒千墨的房子,他哪有胆子决定人家走还是留。
  徒千墨似是对他的毫无归属感很不满意,但也没有说任何话,顺手推开了门。
  满心纠结的陆由一进来,就看到徒千墨手中藤条指向那张看起来就很整洁舒适的大床,"我问你答。每个问题,五秒钟时间。如何?"
  陆由哪里能说不好,"是。"只是声音让任何人听都很难过。
  徒千墨将身体懒懒地靠在书柜上,"首先,告诉你一件事。"
  "是。"陆由谨慎的听着。
  "这种跪了又跪,湿了又湿,汗津津脏兮兮的衣服,挂在身上,就不要上床了。"徒千墨的声音懒懒的。
  "是。"陆由并不是邋遢的人,听他这样说,也有些脸红。
  "你的随身衣物还在练习楼,我暂时替你准备了两套,不过,你昨晚好像并没有休息。"徒千墨有个很好的习惯,任何事,都要从头开始。
  "是。"董钧城的《故知》,他昨晚放了两遍,认认真真的看,仔细思考,第一份交给徒千墨的观影笔记,无论如何,他是不敢怠慢的。本来还想再放第三遍,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他不敢睡,便直接去赵濮阳门口等着问早安。
  "走了这条路,睡眠是奢侈品。在你能享受的时候,不要辜负。这是,我作为老师和前辈的,善意提醒。"徒千墨淡淡道。
  "是,谢谢徒老师。"不知为什么,陆由竟有些觉得,徒千墨现在好的不太真实。
  "去吧。"徒千墨背过了身子。
  陆由有些尴尬,却还是拉开了衣柜,他不得不佩服,徒千墨,的确是细心的。柔软的睡衣和同样质地优良的家居服各有两套,还有两身平常出门可以换的休闲装,和自己挑衣服的品味很像。对一个尚且不能称之为入室弟子的人,他都能如此细致,哪怕只是职业习惯,陆由还是有几分感动的。
  尽管徒千墨背转身去没有看他,陆由换衣服时还是有些羞涩。这一天来被吓得不轻,身后的伤好像都忘了疼了,如今裤子蹭到,才更深地提醒自己,原来,并不是铁屁股。
  "徒老师。"陆由小声叫他。
  徒千墨转过了身,纯棉布料包裹下的陆由看起来更纯良了,那种小心翼翼的态度,越来越让人想欺负。他甚至笑了笑,"现在,咱们来明确规则。"
  "是。"陆由站在那里,除了接受,他没有任何事可做。
  "鉴于你无辜的屁股已经为你的不知好歹扛下了不少苦楚,我决定,让我不满意的答案,我们以一下为单位,慢慢累积增加。你觉得怎么样?"徒千墨的态度有一种让人不知所措的不甘,他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有理有据的罚。可是,陆由只能说是。
  徒千墨道,"很好。现在,我命令你,脱裤子。"
  陆由大腿后侧的肌肉紧紧跳了一下,却终于背过身去,站在了床边,依照徒千墨的吩咐,褪下了裤子。他的屁股经过一天的轮番抽打,至今依然是红通通的,所唯一不同的,只是深浅各异的藤条痕迹而已。尽管如今的陆由绝不是最惨的,徒千墨心下却有了几分自责。他并不是一个粗暴的老师,这么多的伤痕,还有他脸上的手指印子,原本,都是不必要的。只是他依旧用那种远地像是能飘起来的声音欺负着陆由,"拿两个枕头,叠起来垫在肚子下面。"
  "是。"陆由爬上了床,去拉埋在床单下的枕头,徒千墨看着他伤痕累累的臀和实在太过修长白皙的腿,突然间竟产生了一种,非常微妙的甚至自己也无法解答的怜惜。
  或者,是因为他的所有弟子里,陆由,太顺从。那种顺从绝不是因为臣服,也不是因为尊敬,而是一种明明心有不甘却拼命压制着的楚楚可怜的无可奈何,带着些孤注一掷的悲壮。
  徒千墨看他乖巧地在枕头上伏好,声音更淡了,"自己调整枕头的高度和身体的位置,在呼吸畅顺的前提下,保证你的屁股翘在让我落手最方便的高度。"他说了这句话,连自己都觉得,有些——他从未这样对过自己的弟子,无论是南,阿颉还是濮阳,他们太骄傲,如果是曈曚,这样的话一出口,他肯定就要摔门走人了吧。徒千墨不是一个会任意践踏肆虐对方自尊的人,这种命令,如果不是对M,实在不太人道。可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看看,陆由,究竟能够容忍到何种程度。这个孩子,心思太深了。
  在听到他命令的时候,陆由整张脸都烫了,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来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挪了挪身体的位置,用手将那两个枕头垫得更稳些,然后,甚至是带着委屈的,将膝盖向里收,好让屁股抬到最高。
  他为自己感到羞耻,陆由,是什么时候开始,你已经,成了这样一个人了!正当他陷入深深的自我厌弃里而变得颓丧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裹住了他的臀。尽管,手掌包裹整个屁股从物理上看是不可能的,但是,那种感觉,却让人觉得,太特别,有种,被掌控,但也可以依靠的安全感。
  徒千墨。
  这样的认知,让陆由更鄙视自己了。
  徒千墨的动作却没有任何可供想象和发挥的空间,他只是重新替陆由调整了姿势,而后,陆由听到这个自信的过了头的男人道,"我相信,现在,是最舒服的。"
  尽管陆由知道他说得是实话,可终究没办法勉强自己去附议。
  徒千墨淡淡道,"这是我喜欢的姿势。我需要你记住,并且,相信我,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怎样将自己调整到最完美的角度,将是你生活的主题。"
  "是。"原来,他竟也是可以如此冷静的。
  徒千墨拿起了藤条,"下面,我们开始第一个问题。学而时习之,后一句。"
  陆由一呆,为什么第一句,竟会问这个,"不亦说乎。"
  徒千墨点头,"很好。天下之恶皆归焉,前一句。"
  陆由更呆了,低低道,"我不知道。"
  "啪!"屁股上挨了惩罚性的一记。
  "是以君子恶居下流。"徒千墨道,"这就是我们的规矩。答错,一下藤条。还公道?"
  "谢老师教导,陆由记下了。"陆由很乖。
  徒千墨笑了,"很好。第三个问题,阿颉请规矩牌子,你为什么跪?"
  "什么?"这一次,陆由是真慌了。
  "啪!"狠狠一记,这一次,太重。
  徒千墨的声音毫无感情歰彩地传出来,"答非所问,一下藤条。"
  "是。"陆由抿住了唇。
  "啪!"
  "每超过五秒,一下。"徒千墨太理智。
  同一问题的第三下藤条,已扬了起来。
  "老师!"
  "啪!"
  "每超过五秒,一下。"徒千墨的声音还是那么冷静。
  陆由的心一下子就抽了,他究竟,要不要说。
  "啪!"
  "每超过五秒,一下。"
  四下藤条,那一道伤痕,已经青了。
  "老师,您能容陆由说句话吗?"
  又是一记击落,"我什么时候不让你说话了呢?"不过只几个字的间隙罢了。每一次的抽打伤痕都是重叠的,完完全全的重合,毫无保留的力度呈几何级数叠加着,陆由已经痛疯了。
  "我说!"
  "啪!"
  "我说!陆由说谎了,规矩牌子,我听过。"陆由终于说了出来。
  徒千墨放下了藤条。顺手拉开了床头抽屉,今早留在那里的乳液,陆由已经放回去了。
  徒千墨将乳液倒在手里,轻轻敷在他臀上,"就一句话,挨成这样,值得吗?"
  陆由汗津津的头发半分精神也没有的耷拉着,雪白的被单早都被汗水浸透了。
  徒千墨的手很轻,上药在他的概念里,从来不是惩罚。
  陆由趴在那里,歇了好久,直到昂贵的乳液全渗进皮肤里去,这才小声道,"您打我吧。我,我不会再说了。"
  徒千墨站起身,"慕禅那里听说的?"
  陆由转过头,对上徒千墨眸子,两秒之后,抬起手,给了自己狠狠一记耳光,他待要再打,却被徒千墨握住了。"我早都知道了!你还要瞒到什么时候!"
  陆由是真的难过了。
  徒千墨这一次按住了他后背,抓起放在床边的藤条,扬起手给了狠狠的五下,每一道檩子下都埋着斑驳的血点。打完了,便将陆由后背提起来,却是死死盯着他眼睛,"你的脸就那么不值钱吗,下次再敢随便动手,就不是五下了!"
  陆由被扔在床上,垫在身下的枕头散了,高低不平的,他却是连动也不动。
  徒千墨顺手就将他身下的一个枕头抽了,扔在地上,而后冷冷命令道,"墙角省规矩去!"
  "是。"陆由挣扎着翻下床,才要弯腰捡枕头,却痛得整个身子都颤了。
  徒千墨没理他,直等他跪完了半小时才将他拉起来,"你没有出卖慕禅。规矩牌子的事,他已经和我说过了。"
  陆由这才抬起红红的眼睛,"徒老师——"刚才跪在那里的时候,他是那么的恨自己,如果能强忍着不说,老师就不会知道慕少爷和自己提过规矩牌子的事。
  徒千墨淡淡看他,"叫你来找我的时候,慕禅还说了些什么?"
  陆由低下了头,心里数够了五秒,却是折身回去,拿起了家法,端端正正地捧在徒千墨面前。
  徒千墨顺手接了却是一回手,用藤条狠狠刮出一阵风来,陆由吓得闭上了眼睛却不肯躲,这一次,就是被打死也不能出卖慕少爷了。
  徒千墨手中藤条终于没有落下去,"慕禅告诉你,要想真正赢得我注意,就不要学孟曈曚。因为,曈曚是绝不会顺从的,所以,你才一定要软弱成这样子,对吗?"
  他才说了这句话,没想到,陆由却摇了摇头,"我没有。我,我是想过,可是,我也是真的怕。"他说过了这句话,竟像是真的出了一口气。终于,他可以重新直视徒千墨眸子,像那一日他在他办公室里一样,尽管卑贱地仿佛被他踩在脚下,但是,绝不至看不起自己。
  徒千墨比了个手势,要他背过身去,陆由乖乖站好,徒千墨最后给了他一记,直等他膝盖重新直起来,才拉过来替他提上裤子。
  陆由呆呆站着,徒千墨今天给的太多,自己连被动的反应都已跟不上。
  徒千墨将藤条重交在他手里,"做你自己吧,如果可能的话。"他说了这一句,却是根本不等陆由回话,转身就出了门,手搭在门锁上的时候,才又回头道,"给你几分钟平复一下情绪,《故知》的观影笔记,八点半之前送过来。"
  "是。"陆由看着他关上门,整个大脑都轰轰的,他先用纸巾擦了擦被自己攥得满是汗水的手,才将放在抽屉里的笔记本拿出来。检查作业,是不是这样,他就算是,真的,老师了。

  第42章 四十二、责难

  "徒老师。陆由可以进来吗?"不确定徒千墨是否能够听得出他声音,陆由报上了自己名字。其实,他完全不必。这个房间里,会叫徒老师的,只有他一个。不知为什么,徒千墨竟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明显被标识,被区别,带一个姓氏,时时刻刻提醒他,你还不算是我完全的自己人,或者,是真的有些残酷了。
  "进。"他还是没有习惯用请字。
  陆由微微皱着眉走进来,宽松的家居裤被不住发抖的双腿带着微微轻颤,整个人的脸色也是令人担心的苍白,徒千墨知道,他今天挨得并不轻,如今能够勉强着正常行动,已是很难得了。
  他顺手接过陆由递过来的观影笔记,硬皮笔记本上没有被汗水浸湿的指印,这一点,他很满意。疼是你应得的,本子弄得黏黏糊糊皱皱巴巴给谁摆功呢。翻开第一页,陆由的字写得并不漂亮,最多能算工整,别说是同书法造诣极深的孟曈曚相比,就连没念过什么书的阿颉,他也比不上。想到这里,又想起孟曈曚亲自教刘颉练字时的事了,曈曚算是严厉的老师了,阿颉当日和他习字,也吃了不少苦头呢。只是这孩子性子倔,手上磨出血泡来,就愣是将血泡再磨成茧子,也算是练出来了。仔细想想,这几个弟子,南寄贤胸怀气度摆在那里,字如其人,也是大气端方中透着俊逸潇洒。只是这两年不知怎的,又迷上了董其昌,虽说这点他不喜欢,但也没怎么管过。曈曚自是不必说了,笔法深得二王神韵,俨然自成一家。人尽皆知的拍卖会逸闻不过是个花边,他亲临的《丧乱帖》才是精华中的精华。濮阳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从小就是好家教,也是一笔好字,阿颉自十七岁跟了自己,第一次写《检查》,还没等自己挑剔他字不好,就心心念念地找曈曚去了,他刻苦又肯花心思,名家名帖都是反复揣摩,尤好柳体,又非常推崇徐文长,几年下来,也略有小成。这么想来,陆由这观影笔记,除了用心之外,好像就没有任何值得一提的了。但用心二字,又谈何容易。徒千墨课徒甚严,每个弟子交给他的东西都是认认真真的,但陆由的观影笔记更带着几分小心谨慎,就像是拿尺子比着量出来似的。他的字和他的人一样,说不出的小意乖巧,但怎么看怎么觉得被规矩拘囿,心疼的让人想骂他。
  "站不直吗?"徒千墨的声音冷冷的。
  陆由正提心吊胆地等着他点评自己观影笔记,没想到先被挑剔的,却是站姿。
  他连忙更努力地拔直了腿,可从昨天进门到如今,每一下都挨得甚重,又哪里还能再勉强自己保证仪态,他待要狠狠掐自己一把,又想起徒千墨曾经说过的,"保护公众看不到的地方,是你的本分"。这么想着,也只能再咬咬牙,冷汗已经砸了下来。
  徒千墨不再看他,默默翻着他笔记,一页一页,仔仔细细,似是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肯放过。陆由一旁恭立候着,好容易才挨过他翻了一页,身后却是痛的一颤,左腿一下就软了。
  "怎么了?"徒千墨偏过头看他。
  "没,没有。"陆由真是连喘气都疼。第一天来这里,他就知道徒千墨的皮带不好挨,可这会才明白,他的藤条,更难熬。他若是存下心折磨你,根本就不会让你有一点好过。
  徒千墨又翻过了一页。
  陆由的观影笔记做得很用心,徒千墨此刻感叹他字写得不够漂亮,可他并没有想到,陆由是手上带着二十下藤条写得这些字,他生怕汗水弄脏了纸面,握笔的时候都贴着掌心攥一片纸巾,这观影笔记写完,三包面巾纸都用光了。
  陆由此刻不敢再说什么,他唯一的想法,只是希望自己不会因为站姿的问题再被附加责罚,他现在,真是什么罚都受不起了。
  徒千墨合上了本子。
  "徒老师——"陆由怯生生地叫了一声。
  徒千墨还是四个字,"拿家法去。"
  陆由一下子就腿软了,家法,他现在的屁股,真的是挨不起了啊。
  徒千墨抬起眼,"怎么?没听到?"
  陆由垂下了头,"是。"只这一个字,心中的委屈与畏惧就撞出了一座小山。
  徒千墨看着他拖着两条腿一路小跑回去,也是轻轻摇了摇头。他是最优秀的调敎师,他知道自己下手有多重,也知道,陆由现在的屁股,在正常人的认知里,真的很难承受更多了。但是,他依然没有打算免除对他的惩戒。
  "徒老师。"陆由拿了家法回来。大概是怕徒千墨生气,这次,他没敢立刻跪。
  徒千墨甚至带着笑看他,"你想说什么?"
  陆由轻轻舔了舔嘴唇,"徒老师说,让我,做自己。"他说了这句话,睫毛就乖巧地耷拉下来了,有个很贴切的成语,低眉顺眼。
  "嗯。是。"徒千墨好像还心情不错的样子,"有什么想说的,我给你这个机会。在我这里,坦白从来不是被苛责的理由,只有刻意隐瞒和耍心眼才会被严厉处置。"
  "陆由,可不可以知道,笔记,哪里做得不好。"陆由说完了他想说的话。
  徒千墨笑了,"看来,你还没有理解。"
  陆由不敢随便接话。
  "笔记很好。甚至,对现阶段的你来说,非常不错。并且,远远超出我对你的预期。"他的弟子每一次的亮点和进步,他都不会忘记鼓励。
  "是。陆由知道了,请老师责罚。"陆由这一次,是真的委屈了。他跪了下来,用标准的请罚姿势将藤条捧在头顶之上。
  徒千墨顺手接了,他便紧紧闭上眼睛,褪下了自己裤子。
  他的臀,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
  前一天晚上的皮带抽破了皮,虽然已经结了痂,但伤痕依旧非常恐怖。后来的藤条,整齐又密集的排在臀上,赵濮阳打得固然重,但南寄贤教训的更不轻。
  更何况,刚才又因为隐瞒被徒千墨罚了那么多下。如今他居然还能够稳定住自己的身体,真的必须要感谢慕斯这两年的教育。
  徒千墨低头瞟了他一眼,"你可以,撑在桌子上。"
  "谢谢徒老师。"尽管还是要挨打,撑在桌子上比跪在地上无论如何也要好多了。
  徒千墨的书桌很整洁,不需要怎么收拾,也够他撑的了。
  陆由用双臂死死撑着身体,等了好久,却不见徒千墨落鞭。
  "徒老师——"他以为自己又做错了。
  徒千墨没有反应。
  "徒—啊!——!"陆由长长地叫了出来,第一下,在他最猝不及防的时候打下来,居然,这么狠。
  陆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这时却听到徒千墨声音,"一共五下,好好体会。我希望,在接下来的四下里,你能够明白,为什么打你。"
  "是。"陆由太委屈了。
  五下,听起来并不是恐怖的数字,可是他现在的状况,又哪里经得起这样的力度呢。
  "第二下。撑好了!"
  "是————!"徒千墨没有给他应是的时间,话音刚落就打了下来。陆由的应答瞬间变成了惨呼。
  徒千墨收了藤条,"我没有喊叫要加罚的习惯,但是,作为一个有可能发专辑的艺人,我希望你保护自己的嗓子。"
  "是。"生怕他这次又跟着打,陆由这一声应得快急了。
  "第三下。"徒千墨的声音依然稳定。
  陆由这一次用指腹死死按住了桌沿,还好,总算,没有叫出声音来。只是,汗水打湿了如此干净的桌子,不知,他会不会生气。
  正走神中,第四下落了下来,陆由一时不防,被打得倒在了地上,而且,再也站不起来。
  徒千墨提着藤条冷眼看,两条腿都已经软到根本没办法支撑的陆由急得更委屈了,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可每一次挣扎起半个身子都只能更狠得落下去,他的努力不止是徒劳,更衍生成了酷刑的另外一种。
  "走神不是个好习惯。"徒千墨的声音太懒。他语气甚至不嘲弄,可是却将人推入了更深的无助之中。那种感觉,就像是落在了一口枯井里,仰起头伸直手就能上来的,井的四周指指点点全是人,却没有谁肯拉一把。
  陆由膝盖小腿贴地向前蹭了几步,终于抱住了书桌的桌腿,借着力道撑稳了身子马上就要站起来,虎口处却被敲了狠狠一记。
  "徒老师!"陆由一惊。
  "我可以帮你。"徒千墨的语声不严厉,也不冷漠,甚至还充满了蛊惑。
  陆由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徒老师——"
  徒千墨伸出了自己的手。
  陆由真的疯了!
  那一瞬间,就好像,好像是漂浮在海上的人看到了救生船的桅杆一般。他立刻握住了徒千墨手,对方的手很大,很暖,很有力。
  徒千墨一下就将他拉起来了,"徒——!"
  "咚!"甚至是还来不及道谢,徒千墨却更狠地将他摔在了地上。
  而且,是臀先着地。
  这一次,陆由,是真的伤心了。
  最残酷的,不是让人失望,而是给了人希望,在别人最感激涕零的时候,却那么狠地放了手,放了手还不够,却要再推一把,叫人不得翻身。如果臆想的那口深井是真的,徒千墨如今,就是落井下石。
  "现在教给你第二个道理。永远不要指望有谁会拉你一把,这个圈子,只有拜高踩低,没有雪中送炭。任何时候,想立得稳,都只能自己站起来!"
  "是,陆由,记住了。"陆由的脸越发的惨白,他告诉自己,只是刚才的那一下,撞得太疼了。
  徒千墨再一次伸出了手。
  陆由,不敢了。
  他固执地努力稳住身子,一次又一次的,将自己身体因为疾速跌落产生的动能和重力势能全转化成疼痛,更深得压在已经承受不起的屁股上。
  徒千墨的手那样空空荡荡的伸着,可是,他不敢握。
  终于,在他又一次跌下去的时候,徒千墨握住了他。
  这一次,是强有力的拉起,然后,狠狠按在了桌上,"啪!"
  最后一记藤条。
  太疼了。
  思维完全短路的那种疼法。
  就像是遇到强大的无法承受的打击会瞬间昏过去一样,那一刻,就是一片空白。
  "我是例外。"徒千墨的声音太稳定。
  "啊?"陆由还没有完全清醒。
  "永远不要指望任何人会拉你一把,但是,我是例外。"徒千墨又说了一遍。
  陆由大脑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
  徒千墨将他拦腰拉起来,陆由的臀,不得不承认,太让人心疼了。
  "知道为什么打你了?"徒千墨问。
  陆由还在努力消化着他刚才的话,对如今的问题,完全超脱了意识。
  "陆由!"徒千墨对他的态度显然非常不满意。
  "对不起!老师!我!我马上想!"徒千墨刚才是说过希望他挨过之后有答案的,可是,痛成那个样子,他怎么想得过来。"陆由,陆由大概,还需要再改进。"
  徒千墨摇了摇头。陆由的心紧紧地绷在了一起。
  "陆由,对《故知》理解的不好,我——"
  "不对。"徒千墨的答案很确定。
  "陆由,陆由的想法,只是自己从前随便提的。我,我以后不会再胡思乱想了。"他的观影笔记里有自己对于故知的解读和认识。
  "不,你的想法很有意义。"徒千墨甚至是称许了。
  "陆由——"陆由几乎是快哭出来了,"老师!陆由真的不知道六哥为什么会选我,他们是说六哥特地来看我,可那是故意造谣的,他根本没有找我,连一句话也没和我说过,没有,真的没有啊!"他是真的急了,难道,老师现在还怀疑董钧城选中他的事吗。他是真的不知道啊。今年年初董钧城来卡狄选角,不知怎么就捕风捉影的传说挑上了他,他也因为这个被那些出挑的练习生们抱着团狠狠排挤算计了,甚至还被慕斯罚了好几次。可是,董钧城在地下室转了一圈就走了,挑上的,是另外一个才七岁的小女孩。也不是为拍戏,而是一则公益广告。
  看他这样子,徒千墨突然觉得有几分心凉,"董钧城的事,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打你,是要你记住,这次做的很好,下次,还要这样做。"
  "是。"原来,挨打,竟然也可以是这样的理由。
  陆由长长地吐了口气,却突然恍悟还没有谢赏,连忙重新跪下来,"陆由谢老师教训,陆由记下了。"说了这几句话,又是疼得一哆嗦。
  徒千墨微微点头,"去洗个脸,把自己收拾干净了,回来,准备矜坐吧。"
  "是。"陆由没有拒绝的权力。
  借用了徒千墨盥洗室,将自己整理的有几分人样子,陆由终于出来。没有他的命令,裤子依然不敢提上,刚才,不自觉地在他浴室的大镜子里看到了自己伤痕累累的屁股,他深深吸了口凉气,原来,竟打成了这样。
  徒千墨看他红着脸出来,手指不自觉得蜷曲着,双腿的颤抖更厉害了,他将藤条在手中弯出一个非常恐怖的弧形,而后才淡淡道,"你看了伤了?"
  "是。"陆由不敢隐瞒。
  徒千墨"蹭"的一下就站起来,"用手摸了?"
  陆由脸更红了,"是。"
  徒千墨重坐在了椅子上,"感觉怎么样啊?"他的声音太冷,陆由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在一瞬间让人凉成这个样子,他的心抽得更紧了。
  "问你话呢!感觉怎么样!"徒千墨太凶了。
  "我、我——"陆由犹豫着。
  "滚过来!"徒千墨呵斥道。
  "是。"也顾不上身后的疼痛,陆由连忙小跑过来。
  还未到徒千墨近前就被他一把箍住了胳膊,徒千墨的手劲太大,陆由的胳膊都被握青了,只是还不及叫痛,就被反扣着手扭在了桌面上,狠狠一记藤条刮下来,屁股像是要被抽烂了。
  "一!"
  "二!"
  "三!"
  "四!"
  ……
  徒千墨恶狠狠地数着,抽一记就数一次,一直数到十,陆由早都站不稳了,两条腿忍不住地弹着,若不是被他死死按住,恐怕早都倒下去了。
  徒千墨打完便将藤条狠狠拍在桌上,响亮的声音像是连陆由的心都要拍出来了,"这是第一次,我饶了你!再敢有下次,我就要你后悔为什么要长屁股!"
  陆由是真的软了,整个人像一块被搭在桌子边上吸饱水的破抹布,"陆由不敢了,陆由知道了。"
  徒千墨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有一瞬心疼了,可是想起他居然敢不经自己同意就去碰身后,却依旧是气不打一处来,"哪只手摸的?"
  "我——"陆由哪还敢说话。
  "哪只手摸的!"徒千墨厉声道。
  "两,两只手。"陆由是真的吓坏了。
  "好!"徒千墨将他拉了起来,直直对上他眼睛,"你的胆子,真是比天还大。"
  陆由委屈地快要哭出来了,任何人被打成那样,摸一下,都是本能吧。更何况,徒千墨从来没说过,打过了不许用手摸啊。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却像是不愿再纠缠这个问题了,顺手指了指放在那边的一个高脚凳,"坐上去。"
  "老师,陆由不敢了,陆由真的不敢了。"他是真的怕了,屁股肿成这样,那个凳子那么高,坐上去,真的会疼死的。
  "受过教训矜坐反省本来就是规矩,哪里容得你敢还是不敢!陆由,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第43章 四十三、矜坐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却像是不愿再纠缠这个问题了,顺手指了指放在那边的一个高脚凳,"坐上去。"
  "老师,陆由不敢了,陆由真的不敢了。"他是真的怕了,屁股肿成这样,那个凳子那么高,坐上去,真的会疼死的。
  "受过教训矜坐反省本来就是规矩,哪里容得你敢还是不敢!陆由,我看你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听得徒千墨毫不留情的呵斥,陆由只能低下头,"是。是陆由没规矩了。"
  徒千墨看他恭恭敬敬的鞠躬,整个背影,不知为什么,竟有一种苍白的感觉,纤弱颀长的身子那么单薄,尤其是,目光向下游走,就看到他痕迹斑驳的臀,他刚才那十下太狠了,如今那些青紫檩子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鼓起来,陆由每走一步身子都忍不住打颤,楚楚可怜的样子,真的让人想起,冰刀上的小美人鱼。
  矜坐的凳子并不好过,陆由走过去,无意识地一碰就明白了玄机。
  同普通的高脚凳比,这个凳子更高,而它的凳面,居然是活动的。也就是说,整个凳面只有圆面圆心的部分是和下面支撑的凳腿连在一起的,唯一的固定是一个轴,如果坐上去的时候不能找到平衡点,整个凳面就会有不小的角度翻转,而要保证身体平衡,就必须是,臀的每一寸都完全落在凳面上。而凳子的高度太高,即使是一百八十二公分的陆由,坐上去,脚也不会搭在地上。这样一来,支撑整个身体稳住重心的,就只有,伤痕累累的屁股。
  明白了这个道理,陆由重新回头望了一眼徒千墨,徒千墨目光落在另一个方向,不知在看什么。
  陆由轻轻抿了抿唇,坐上去,对现在的他而言,真的是,太过残酷的惩罚。
  他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去,先用背对着高脚凳,而后,两只手撑在凳面上,想借力让自己上去。可他忘了,被折腾的筋疲力尽的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体力。
  双臂才一撑起来,身子就不住地颤抖,狠狠心想要用臀去够凳子,屁股才擦到一个边就滑了下去。
  "徒老师——"陆由小声叫道。
  "怎么了?"徒千墨的声音并不冷淡,甚至是比之刚才的暴怒要温和许多。
  "徒老师,您,可不可以,帮陆由一次。"陆由小声哀求着。
  大概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开口求,徒千墨也有些出神。陆由怕他怕成这个样子,怎么会——
  果然,陆由立刻低下了头,"对不起——"
  徒千墨没有等他说完,大步走了过来,陆由吓得身子一缩,徒千墨却只是道,"我可以帮你。不过,坐上去会很疼,你只有一次机会,如果坐不稳掉下来,十下藤条。"
  "我——"陆由犹豫了。
  徒千墨淡淡看着他。
  "对不起,我自己再试试。"陆由更深地埋下了头。
  "嗯。"徒千墨并没有因为这个怪责他。
  陆由重回过头去看那凳子,这次,他没再用手撑,而是直接用臀去够,屁股终于碰到凳面,陆由狠下心,用力一坐,却痛得摔了下来。他双腿被缠在膝盖上的裤子绊住,整个人倒的狼狈极了。左半边臀直接撞在地上,疼得连眼泪都流不出。
  陆由死咬着牙爬起,再次去够凳子,又一次跌了下来。
  这一次爬起来的时候,他望了眼徒千墨,徒千墨本以为他要哀求了,没想到他却是趔趄着走到书桌旁,将徒千墨平素坐的一张木椅抽出来,"徒老师,这个,能先借陆由坐一下吗?"
  徒千墨不明白他要做什么,便只是点了点头。
  这把椅子没有那么高,很轻易就能坐上去,陆由微微闭上了眼,几乎是来不及意识的,一屁股就坐下去,疼!疼得冷汗一丛一丛的从发根喷出来,他却硬是没有动。陆由高高的抬起头,闭着眼,直直在心里数了六十下,这才站起,可一起身,腿一软,人又扑倒在了地上。
  徒千墨心疼了。
  陆由却是再一次手脚并用爬起来,这一次,才换上的新的家居服也湿透了。
  他先将那张木凳放在原来的地方,而后一步一步扯着伤腿迈到徒千墨面前,"老师,陆由准备好了。请您帮我。"
  徒千墨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要坐那张凳子。自己说过,只有一次机会,他是怕,这唯一的一次抱他上去他却坐不住。
  徒千墨所有的弟子都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虽然敬他如父如兄,可何曾有谁这般卑微的小心翼翼过。徒千墨再度打量陆由,那张足够让他傲视同侪的脸已经因为无尽的消磨而显出几分令人心酸的怯弱来。悲剧,果然是将美好的东西撕裂给人看。
  徒千墨轻轻抱起他,陆由的身子很轻,整个人太孱弱,就像是连骨头也没有,徒千墨感受得到他太过收敛的畏缩,却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道,"坐稳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是。谢谢徒老师。"陆由低低应着。
  徒千墨这一次没再故意在他最松神的时候放手,他不自觉地多抱了陆由一会,才将他放在那张太过残酷的凳子上去。毫无意外的,被打得青肿不堪的光屁股才一碰到凳面,陆由就痛得整个人都缩在了一起。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就那一下,就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孩一样,抱住了徒千墨脖子。太疼了,他坐不住啊,如果,有个什么东西可以依靠,哪怕还是这样疼,他想,也没有那么难捱了。
  徒千墨是真的怔住了,这矜坐的刑罚,他用过很多次,不止对弟子,还有M。他最严酷的时候,曾经在九里的某一天要求一个挨了一百下皮拍子的M坐上去,伸手抱住双腿,在他大腿和小腹之间夹着两块体积绝不算小的冰块,威胁什么时候冰块化了什么时候才能下来。
  可是,他绝没有一次会抱谁上去,更没有谁,会这么抱着他脖子就不撒手。
  哪怕是最受宠的赵濮阳,也因为打得太厉害爬不上凳子被加罚了超过两百下的记账,对今天的陆由,他自己也无法否认的,实在是,温和得有些过分。
  如果说抱他上去还能说是因为刚才才说过自己是可以依赖的人,那任由他揽住脖子,就实在是,他自己都无法正视的奇迹了。
  在他犹豫的时候,陆由自己放了手。
  "对不起啊,老师。"陆由低下了头,还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经不住想欺负的可怜样子。
  徒千墨微微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真正如坐针毡的陆由忐忑的看着老师背影,他不知道,接下来等着他的,还有什么。
  冷汗大滴大滴的向下落,两条修长的腿也在不停颤抖,这张凳子太残酷了,必须要靠自己调动全身的肌肉去稳着,可每次稍稍挪动一分,就是又给青紫的臀上了一重刑。
  徒千墨重新回来,顺手将一张纸递给陆由,陆由双手接了,才只这一个动作,就差点从凳面上翻下来。
  徒千墨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把,却用最严厉的语声威胁,"坐稳了!"
  "是。"陆由乖巧地看纸上的字,《颜氏家训·序致》。
  "今天先看第一篇,背完了就可以下来了。"徒千墨又恢复了平素的语调。
  "是。"陆由含着泪答应了。
  整个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仿佛连每一块肌肉都缩在了一起。
  徒千墨回过头,"坐,就坐正坐好,矜坐不够舒服的话,还有更舒服的姿势等着你。"
  "是。陆由知错了。"陆由连忙调整坐姿,可才一抬起腰,眼泪还等不及他扬起头,就悄无声息地落下来。他连忙用手背抹掉,乖乖背书。
  "夫圣贤之书,教人诚孝,慎言检迹,立身扬名,亦已备矣。"还好,《颜氏家训》每一篇都不算长。
  陆由在凳子上坐着,默默背诵,不知为什么,却是越来越不舒服。仔细想时,原来已经全身都是冷汗,凳面早被打湿了,这凳子本就很难保持平衡,如此一来,更坐不住了。
  "老师——"陆由轻轻叫了一声。
  "记好了?"徒千墨的语调很悠然。
  "没,没有。"陆由疼得连声音都在颤。
  "没有就继续背。"徒千墨转过了头。
  "是。"陆由更委屈了。
  他死死稳着身子,可每一次都免不得用根本经不起的屁股再定在凳面上,如此几次,别说是背书,竟是连坐着都成问题。
  徒千墨背对着他,只听陆由每次倒抽冷气的声音也知他是极不好挨的,但到底不姑息,只背转身自己看书。不知怎的,心中蓦然一紧,正不知什么缘故,只听得"嗵"地一声,连人带椅,陆由摔了下来。
  高脚凳压在他腿上,陆由疼得叫了出来。
  徒千墨又气又急,连忙推翻了凳子抱起他,顺手拉过来就给了他屁股一巴掌,"坐不稳不会叫人吗!"
  陆由更委屈了,明明刚才叫过的。
  徒千墨像是完全忘了这一茬事,看他强撑着两条打颤的腿就来气。陆由如今的情形,哪里经得起他打,刚才那一巴掌,明显火上浇油。
  徒千墨看他人跌了下来手中还死死攥着那张纸不肯放,心也有些软了,却还是问道,"记熟了?"
  陆由更深的埋下头,"还,还没有。"
  徒千墨瞪他一眼,"以后叫你记台词也这么磨磨蹭蹭的?"
  陆由像是连脖子都能折进家居服领口里去,"对,对不起。陆由不敢磨蹭,陆由,陆由疼。"
  徒千墨看他这样,倒是真的心疼了,这孩子,有时候看着腻烦,但乖巧起来还真是挺让人不忍心的。尤其是,这种乖巧是真心的时候。
  徒千墨轻轻吐出口气,却终于又将倒在地上的凳子扶了起来,没看站在旁边小鹿样的陆由,自己重新仔仔细细的消过毒,这才道,"上去吧。"
  "是。"陆由明显颤抖了一下,可终究半点也不敢违抗。
  大概是想到刚才徒千墨说的是唯一一次抱他,他也不敢再求,挣扎再三,终于坐在了凳子上。拔直腰,抬起头,双手背在身后,闭上眼睛再默背一遍,便小声叫道,"徒老师,陆由,陆由背好了。"
  徒千墨看他一眼,"这么快就记好了?"
  他只随口一问,陆由却以为他怀疑自己说谎,连忙道,"没,没有。我,我,刚才您收拾凳子的时候,已经记好了。"说了这一句,却是不敢再说,又低下头。
  徒千墨这才知道,原来刚才他已记住了,但是怕自己怪他投机取巧,硬是不敢说,又上去折腾一次。对他这点小心眼,徒千墨真不知是该疼还是该罚,索性瞥他道,"记好了就下来吧。"
  "是。谢谢徒老师。"陆由的声音太怯,他实在是疼得怕了。
  这凳子太高,上去难,下来也不容易。几番折腾,陆由又是一身的冷汗。好容易才站稳了,徒千墨却是根本没检查,只是要他提上裤子,吩咐道,"回房里换身衣服去,别感冒了。"
  "是。"好在家居裤还算宽松,虽然艰难,倒也没有吃太多的苦头。陆由偷眼看着徒千墨,完全理好了衣服才想起还没谢赏,连忙补一句,"谢老师教训,陆由,记下了。"
  "嗯。"徒千墨看他死死攥着家居裤,就知道他现在的情形,走路真是太难了,每挪一小步,腿都像是断了似的一抽,好容易捱到门边,手握在门把上,定了好久才能将门拉开。陆由依旧用那样艰难的姿势挪着,有时会横下心大迈一步,可就那一下,人就软在了地上。
  徒千墨看他实在艰难,等他再爬起来的时候便吩咐道,"扶着墙吧。"
  陆由疼得连意识都迟钝了,半天才转过头来,还是那种怯生生的模样,"谢谢老师,陆由手脏。"他说了这句,又重新瘸着向前走。
  徒千墨大步过来,顺手将他一拽就拖到了墙边,陆由才能将两只脚摆正了,手中却多了一块手帕。徒千墨的声音徐徐传过来,"垫着吧。"
  "谢,谢谢老师。"陆由太意外了。怎么,怎么会——
  徒千墨在身后跟着他,看他贴着墙,穿过长长的走廊和两个小厅挪到门前,陆由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去敲门,可连叩门的声音都是闷闷的。
  好在刘颉是极为警醒的人,拉开了门,一下就扶住了他。
  "老师——"刘颉低声招呼。
  "扶他进去吧。"徒千墨吩咐道。
  "是。"刘颉知道入门时都要挨这杀威棒的,可没想到,陆由这么有眼色的人居然也会被罚得这么惨。他扶着陆由进房去,陆由知道他洁癖,也不敢靠他,等好容易挪到自己床边,连忙道,"谢谢三师兄,陆由,陆由还要去老师那,恐怕一会,一会才能回来拖地。"就这么几步路,汗水却是不住地向下流,刘颉爱干净,地面早弄脏了。
  刘颉的口气还是那样淡淡的,"不碍的,我自会收拾。"
  "三师兄——"陆由还是有些抱歉的。
  刘颉究竟还是关心他,"不用想这个了,老师那里,你多看着点吧。"他虽然入门六年了,可如何少挨打的法子,可是一点也不知道。
  "诶。"陆由答应着。
  刘颉知道他衣服湿成这样肯定要换,随口问过,听这小师弟不介意,便替他开了衣柜取了干净衣服,放在他最趁手的地方便走了。
  陆由挣扎了半天,知道不快点肯定还要罚的,只得强忍着将衣服换了。边换心中还默默回想着刚才背的家训,徒千墨还没有检查,他可是一点漏子都不敢出的。
  好容易穿整齐了还没来得及收脏衣服,就听到了敲门声,"陆由,换好了吗?"徒千墨。
  "是!是,是好了。"陆由哪敢耽搁。手下收拾的更快了。
  徒千墨推开门进来,陆由忙端端正正立直身子,全身都因为疼痛不住颤抖,却仿佛刻意挡着什么,徒千墨绕过来一看,见他床上是尚未叠好的脏衣服,看他脸都白了,知道他怕自己责罚没整好东西。想到这里,又觉得这孩子心思太多了,可这多心,却透着种说不出的可怜,他便也没再查问。只打了个手势要他继续收拾。
  陆由如蒙大赦,紧着性子叠好,收进盥洗室里去,再出来时,却见徒千墨已经坐在了他书桌前。手边放的,正是那每天晨昏都要折磨他一次的跳棋盒子。
  "徒老师——"哪怕如今的伤势根本经不起折腾,陆由还是过来深深鞠了个躬。
  徒千墨看他懂规矩,气也平了些,连语声都柔和不少,"这后面,没有我的吩咐,不许碰,也不许摸。这是早定下的规矩了,从前没告诉你,现在,应该知道了。"
  "是。"被罚得这么惨,他要是还不长记性,恐怕就最好祈求上苍也别长屁股了。
  "我再说得清楚些,也免得你心下不服,觉得我不教而诛。"徒千墨随意打量他。
  "陆由不敢。"陆由连忙道。
  徒千墨没接他话,却是顺手将他拉了过来,停都没停的,拽下了裤子,而后就将手搭在他肿得几乎有平常两个那么大的光屁股上,甚至还又轻轻拍了拍,一点也不理会陆由因为疼痛而发抖的身子和因为羞涩而红起来的脸,"这里,挨打受罚以后都由我规制。没有我的命令,就是你自己,也不许碰。"他说到这里,温软的指腹贴着陆由臀上伤痕,"以后,无论带不带规矩,都给我警醒着点。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下次,再不长记性,就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十下了。"他说到这里,竟不知什么时候已打开了药瓶,微凉的乳液贴着他手指,一点一点地给陆由上药,陆由连耳朵都红了。
  徒千墨手指正碰到那道最狠的伤,陆由却突然一跳。
  "怎么了!"徒千墨声音太冷了。
  陆由可怜巴巴地回过头,攥着衣角不说话。
  "怎么了?"徒千墨又问一遍。
  陆由终于开了口,"徒老师,可不可以,先,先不上药。"
  徒千墨真是生气了,上药虽然也会疼,可是哪个弟子不把这当成是特别的恩典,谁会因为这种带着亲昵的疼爱公然挑衅他。
  陆由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要坏事,整个睫毛都耷拉下来,怯生生地解释道,"没,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哪个意思?"徒千墨太沉静。
  "我——"陆由犹豫着,半天不敢开口。可徒千墨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终于,小家伙低了头,"我刚才掉下来,还有十下没罚。现在上了药,一会再挨打,老师不管我,自己又不能碰,陆由,陆由真的要疼死了。"

  第44章 四十四、疗伤

  徒千墨手指正碰到那道最狠的伤,陆由却突然一跳。
  "怎么了!"徒千墨声音太冷了。
  陆由可怜巴巴地回过头,攥着衣角不说话。
  "怎么了?"徒千墨又问一遍。
  陆由终于开了口,"徒老师,可不可以,先,先不上药。"
  徒千墨真是生气了,上药虽然也会疼,可是哪个弟子不把这当成是特别的恩典,谁会因为这种带着亲昵的疼爱公然挑衅他。
  陆由一看他脸色就知道要坏事,整个睫毛都耷拉下来,怯生生地解释道,"没,我,我不是,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哪个意思?"徒千墨太沉静。
  "我——"陆由犹豫着,半天不敢开口。可徒千墨脸色实在是太吓人了,终于,小家伙低了头,"我刚才掉下来,还有十下没罚。现在上了药,一会再挨打,老师不管我,自己又不能碰,陆由,陆由真的要疼死了。"
  徒千墨听他这样说,真是疼又不是,训又不是,只能将他重按下来,继续上药。陆由以为他生气了,一颗心嗵嗵地跳着,连徒千墨都听到了。
  徒千墨处理了他臀峰上的伤,和腿相连的那几道就有点不大方便,轻轻拍拍他后背,"低一点。"
  陆由以为又要打了,吓得一哆嗦,"老师——"。他是真怕了,再挨十下,想到徒千墨的手劲和那根恐怖的藤条,脑海里全是曾经看过的继母打死孩子的新闻。
  徒千墨看他腰都硬了,又拍了一把,"低一点,这么杠着怎么上药啊。"
  陆由这才听是要上药,连忙将身子伏下来,虽然还是疼,但上药怎么说也比挨打强啊。
  徒千墨揍起人来虽然狠,但擦药的技术还是很不错的,除了因为延展身体带来的疼痛,其他的,好像不那么恐怖了。
  "再低点。"徒千墨命令道。
  陆由又低了些。徒千墨顺手又蘸了些乳液,再擦时,却见他两条腿颤得更厉害了。印象中自己下手极有分寸的,怎么就惨成这个样子。目光向下看时,却突然生了几分莫名其妙的感慨,大概是这孩子皮肤太白了,因此一点点小伤,看起来就格外严重。
  徒千墨性子严厉,教训弟子调敎M都不留情面,他们一个个挨了打,半分也不敢辩,只能咬牙受着,打过了还要乖乖跪下来谢赏。平日里他随口问一句疼不疼已是天大的恩赐了,除了赵濮阳敢偶尔撒个娇,旁人就是疼死了也只能说教训的是。可赵濮阳也是性子极强的,打得不轻不重的时候还能蹭着老师讨个心疼,真打狠了,也是咬碎了牙都不吭声的主。
  徒千墨看他肌肉越发紧绷,训道,"放松!",陆由却是疼得抽住了,冷不防就叫了出来。
  "怎么了?"徒千墨微微蹙眉。
  "撑不住了。"陆由声音太小了,就像是朝阳初升那一刻,熹微的晨光透着岩石的罅隙钻出来,朦朦胧胧的。
  徒千墨这才明白他为何抖得这般厉害,身子伏得太低,手不敢乱动,只能靠两条腿支撑,可越向下,肌肉拉伸的越厉害,刚才还训他别绷着,可这样的情势,不绷着哪站得稳啊。
  徒千墨顺势将他按在自己腿上,惩罚性的,狠狠按了一把他臀上的瘀伤,陆由疼得连眼泪都掉下来了,却是不敢说话,却突听得徒千墨道,"站不住了不会趴着吗。"
  "是——是。"陆由连忙应着,大概是刚才疼得流了泪,这会应答也带着些哭腔。
  "听到没有!"徒千墨狠狠拍了一巴掌。
  "啊!——是!"陆由疼得整个身子都颤了,"听到了,听到了!陆由记下了!不许动手摸不能随便碰。以后都不敢了,不敢了。"陆由真是被吓坏了。
  徒千墨无奈,谁问你这个,不过却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替他上药。前一晚裂的口子早结了痂,如今虽罚得重,好在伤口并没绷开,臀上带了这么多下规矩,疼自然是难免的,不过也不会有太严重的后果。徒千墨对自己的技术还是放心的。
  陆由倒是胆子真小,就算趴在徒千墨腿上也不敢十分靠着他,两只手还乖乖地撑着地,有点类似于斜板式的那种姿势,只是略略依托着徒千墨,不会太辛苦。
  徒千墨替陆由上好了药就将他扶起来,其实,这么大的人了,他身高又高,这样趴在别人腿上并不是很舒服,但不管怎么说,总算是心疼的意思。自己想了想,陆由好像也松下了心,连呼吸都稳了许多。徒千墨先等他站稳,这一次,竟是亲自替他提上裤子。
  "规矩都记住了?"徒千墨的声音并不冷,甚至还有些属于老师的宽容在里面。
  陆由却丝毫不敢怠慢,连忙绷直了双腿,"是,陆由记住了。陆由以后不敢再犯了。"
  "那可不好说。"徒千墨淡淡道,"就是因为一个个的管不住自己,才要我替你们管。"他说了这句,也不理陆由吓得哆嗦,不紧不慢地道,"还有十下——"
  陆由一听他开口,连脸都僵了,定在那里仿似一座带着雾气的大理石雕。
  徒千墨看他实在怕得紧了,也没再吓他,淡淡道,"就先替你留着。"
  陆由长长出了口气,整个人都有了生气。
  徒千墨却是板下脸,"也别以为就放过你了。《颜氏家训》二十篇,从明天开始,每天来我这默写,一日一篇。写得好,不仅这十下不罚你,连入门的十记收心香板,我也许你先欠着,等伤好了再还。若是写得不好——"他说到这里刻意顿了顿。
  陆由吓得连忙保证,"陆由不敢,陆由一定好好背,好好写。"
  徒千墨淡淡道,"我知道你不敢。不过,规矩先说在前头。漏一个字一下,错一个字两下,多一个字三下。标点符号翻倍。"
  "是。"陆由委委屈屈应了。
  徒千墨这才道,"越是小节,越要放在心上。越是花了功夫的地方,越不许再有疏漏,知道吗?"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如今可真是听话,他说一句便应一句,连个多余的表情都不敢有。
  徒千墨知道这孩子真是沉下心了,才伸手将那跳棋盒子顺着掌心贴着桌面挪过来。
  陆由才一看那盒子,连眼睛都没了光彩。想想也是,他如今被打成这样,那规矩,如何顶得住。
  徒千墨倒是也不凶他,"我知道你已经记住了——"
  听得他这话,陆由仿佛看出了些希望,徒千墨却丝毫没给他幻想的机会,"不过,既是师兄赏下的,就该恭恭敬敬的领了,好好受着。"
  "是。师兄都是为我好,陆由知道。"陆由低着头,那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徒千墨点点头,"嗯。刚进门,师兄们都会给些教训,谁都一样,你也不必太放在心里。"徒千墨自然知道他的委屈是因为什么。这才一天,却被每个人打了个遍,无论谁都受不了的。身上的伤口可以慢慢愈合,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将别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要么就将人逼疯要么就将人毁了。他为人处事向来笃定,运筹帷幄之中,虽不敢说是决胜千里之外,但也自有他的道理和成算,就连对M,也不会做重塑的训练,更何况是对弟子了。陆由这一进门,先被赵濮阳打,后被刘颉罚,紧接着南寄贤又是摆足了架子大大地教训了一番,就是心智极为成熟的人也承受不住,别说是陆由了。徒千墨早看出来,他虽有些小心思,可到底还是个孩子。那点算计,就像看了电影学赌王拿透明胶将扑克牌粘起来的小孩子似的,没坏心,哪怕有点虚荣有点别扭,被戳穿了也会拗着,但教一教也就知道了。
  其实,每个入门的孩子都要受师兄教训,有时候,徒千墨甚至会变相地鼓励这种刁难。那一气的入门家法打下来,这些小的对师兄们没有不敬服的。只是他偏偏别着陆由,没许他登堂入室,又要让师兄们立威。这样一来,仪式的东西不完整,连教训的章程都散了,原本正正经经的明面上的规矩一下子就让陆由觉得羞辱了。
  徒千墨今天刻意哄着他些,固然是因为陆由不再藏着掖着,但更多的,是为了有个更好的气氛把话说清楚。才一进门,若是心中扭上了这个疙瘩,以后再教,恐怕就难了。他挑上陆由是为了栽培他,可不能就这样伤了他的心。先前因着这孩子爱动心思先琢磨他,如今他既已明白了,也不能逼得太过。
  陆由还是那副温驯纯良的样子,站在那里,真是连疼了都不敢哆嗦。徒千墨想到孟曈曚曾经说他,"旁人最霸道,不过打你你不许还手,骂你你不该回口,更狠些,杀你你不能流血。可到了你这里,打了,要脱下裤子撅着迎,口中还要叫打得好;骂了,要弯下膝盖自己打,手伸得慢些都是不服不敬;杀了,哼,你这些弟子,你就算真要杀他们,估计一个个还赶着先付了清洁费,然后再恭恭敬敬叩个头,不待身子跪直了自己一刀刺下去,小心脏了徒总监体面的眼高贵的手。好容易咽下最后一口气,灵魂都要在这房顶上盘三圈,确定警察找到了遗书,钟点工收了这烂摊子,否则,如何心安理得的上路?一步三回头的上了奈何桥,就是堕了轮回也死撑着不喝孟婆汤好记住您的恩德!"徒千墨想到这里,突然有些烦躁,孟曈曚的后一句话,他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千墨,你做经纪人,我们做艺人,大家相安无事不好吗?太多的东西,我要不起,你也给不了,清醒一点,像个男人一样,放手吧。"
  曈曚,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你还是如此倔强。你若是上了天,想你的时候,我还能抬头,可是你沉在湖底——曈曚,你太了解我,硬着这口气生扛了这七年,终于,还是我输了。曈曚,我已经低头了,你这样罚我,难道还不够吗?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再看向陆由时,又强迫自己恢复了理智。"师兄们罚你,是拿你当自己人。只要你明白为人子弟的抬举,知道什么叫兄友弟恭,他们也不会再打你了。"
  "是。"陆由低着头。看徒千墨脸色不好,又连忙补上一句,"陆由知道,以后都是老师管,小师兄教过的。"他虽这么说,可毕竟是一个一个地挨着训过来,心里总有些别扭。
  徒千墨知道一时半会也不能扳过来,自然也希望他心中能有些怕的,便只点了点头,不再多解释,将那跳棋盒子托在掌中,"这个,我收下了。以后,不必烦你三师兄了。"
  "是,陆由记下了。"听他这般命令,陆由还是松了口气的,虽说是师兄弟,可每天早晚一个小时脱了裤子在人家脚下趴着,他总不习惯的。换成徒千墨的话,哪怕知道一定会更严,但,总是老师吧。
  徒千墨看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心里也松快了些,怎么说呢,毕竟,这也可以算是,陆由对他的亲近了吧,哪怕不是明白表现出来的,但潜意识的东西才更可信,他顺手将陆由又拉近了些,隔着裤子拍了一巴掌,尽管并不重,陆由还是被打得腿一软,差点倒在他怀里。
  "家法不好挨吧?" 徒千墨扶住他,也不看陆由迅速飞红的脸,明显的语重心长,"知道疼以后就上着点心。心里有个怕,做人行事,就知道分寸了。"
  "是,陆由知道。陆由跟着老师好好学。"陆由连忙表决心。
  徒千墨难得的笑了笑,"这就好。"陆由知道今日是不会再挨打了,才刚刚放下心,却突听得徒千墨问道,"现在,还能行规矩吗?"
  陆由看徒千墨对他不再像最初时那般冷冰冰的,心里也软和了些,没想到,这个人还是这般奖惩分明。他如今疼得连站都站不稳,那玻璃珠子又滑,可是,徒千墨明显不是刻意敷衍的人,今天已经是额外的好了,好的他都不敢相信,他生怕自己再一个不小心惹他生气,别说是还悬着的十下藤条,就那收心的香板子,想来也是绝不好挨的。因此,虽然怕,却终于还是跪了下来,"陆由知错了,请老师教训。"
  徒千墨轻轻摇了摇头,看陆由委委屈屈地褪了裤子摆好姿势。刚才又砸在地上的,不知是汗水还是眼泪。他在桌上纸抽盒里抽了张纸蹲下来,顺手将那片纸团了团放在陆由臀上。
  纸团刚放上去,陆由就是一阵哆嗦,怎么也稳不住。
  徒千墨将他拉起来,陆由以为又要打,死攥着拳头,指甲因为太过用力刺进掌心里去,徒千墨却只是道,"告诉过你没有说实话!如今这个样子,能顶得住规矩吗?"
  "我,我——我错了。"陆由似是想辩白,却终于将委屈咽回了肚子里。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说吧。存心欺瞒故意逞强要怎么罚。"
  "陆由,陆由不知道。"陆由可真是冤枉,进了这个门,真是站是错,坐是错,跪是错,趴是错,连挨打受罚都是错。
  徒千墨道,"欺瞒,五十。逞强,一百。"
  "啊!"陆由是真被吓了一跳,虽说一进门就挨打,可最狠的一次,就是不知道规矩伸手碰了后面罚的那十下,怎么,怎么突然,突然就多出一百五十下来。
  徒千墨却是道,"撒谎逞强都是大错。这是念在你第一次,又是无心之失。若是别的师兄,犯了这两条,就没有五十一百这种数!"徒千墨说得倒是实话,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弟子欺瞒,而逞强不爱惜自己比欺瞒更不可轻恕。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如今可是什么也不敢说了。
  徒千墨看他现在真成了猎人枪口下的小鹿,倒也觉得不便再吓他,因此道,"规矩,是你大师兄定下的,除了你大师兄,谁都不能赦你。至于藤条——"
  陆由早被吓呆了,连自己已经不自觉地靠在徒千墨身上也不觉得,如今听他这么说,更是慌得六神无主,除了听着,一点办法都没有,"今天,你的屁股已经不能再挨了。这样,你先睡一会,等歇得差不多了,就起来行一个小时规矩。晚上睡前,我会罚你小腿十下,算是头一日的警醒。剩下的,以后慢慢还吧。"
  "是。"陆由哪里敢说半个不字,虽然早都疼得受不了,可又怕自己出错,这一次,是恭恭敬敬跪下道,"谢老师怜惜,陆由记下了。"
  "嗯。"徒千墨看他越发乖巧,带着奖励般的将他扶起来,"以后不要总是跪。该做好的就做好,没做好的,也不会因为你跪了就不罚你,知道吗?"
  "嗯。知道了。以后不会总是跪,不能随便打自己脸。陆由记住了。"陆由乖巧道。
  徒千墨笑了,心道这孩子还知道触类旁通,等看他上了床,又见他不敢闭上眼睛,这才吩咐道,"抓紧睡吧,我不会留情。不养好精神,晚上挨不住了,该处置的处置,该加罚的加罚,可别指望家法规矩心疼你。"
  陆由吓得又是一颤,两只手紧紧握着被角,"是。陆由听话,陆由好好休息。"
  徒千墨微微点头,顺手旋灭了灯。这孩子,不耍心机的时候还挺招人待见的,难怪慕禅那种自以为是的封建大家长会喜欢他。
  陆由听到他关上了房门,轻轻张开眼睛,刘颉屋中的灯光顺着门缝透进来,陆由紧了紧被子,却又蹭到了身后的伤,他眨巴着眼睛暗暗想,"若是师兄们没有这样打我,您还会对我这么好吗?老师。"

  第45章 四十五、杂事

  "老师,阿颉问晚安。"刘颉跪在徒千墨门口,语声虽比平日略高些,但依然满是恭敬。
  徒千墨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陆由,"你师兄救你来了。"
  陆由正跪在徒千墨身边行规矩,他身上伤疼得厉害,头发已被冷汗浸透了,只是依旧强撑着身子祈祷那玻璃珠子别再滚下来。如今跪伏在这里,时间不知过了几刻几分,整个人都快要虚脱了。他哪敢随便接话,只道,"陆由不敢。"
  徒千墨笑笑,起身打开了门,却是自己出去,将全身都汗津津的陆由隔在房里,"今日早了些。"徒千墨还是平时那种无所不知的样子。
  刘颉被他拆穿,也有些尴尬,"陆由年纪小,就算有些小心思,毕竟是地下室那里熬上来的,老师恕了他吧。"
  徒千墨望他一眼,"一个一个的,都比我知道爱惜孩子。当年我管你的时候,你二师兄不也一夜在这门上逡巡呢。"
  刘颉低下头,"阿颉性子孤挚,惹老师生气,挨得狠些也是应该的。可陆由——阿颉看他,状态实在不好。"
  徒千墨点头,"我知道。你做师兄的,有机会劝劝他。什么是城府,什么是算计,他还根本分不开。"
  "是。"刘颉忙应了。
  徒千墨看他一眼,"不用担心。他比你们都懂得如何让自己少受苦——"
  "老师——"刘颉听徒千墨这样说,怕他又再怪责,尚想着替陆由分辩,徒千墨却是笑笑,"只要他的殷勤小意是真心,目的如何,我不会苛求。"
  刘颉听老师这样讲,不禁在心下觉得自己幼稚,老师是什么人,陆由那点心思,难道真能瞒过他了。刘颉于是低下头,"阿颉今日早些来问安,也是因为,怕太晚了,扰了老师安寝。"
  徒千墨知道他心中还悬着一桩事,自己说过要算总账的,这孩子怎能不放在心上。"你不必心急,料理了他,我自会处置你。"
  "是。"刘颉深深鞠了一躬。再隔着门看一眼,也不再说什么了。他也是经历了不少波折才能入门的,对同样没背景没依靠的陆由便多了几分怜惜。只是他性子向来淡的很,搁在心里的东西也不会拿出来,起初,陆由不懂,竟还以为他刻意远着自己,实际上,刘颉不过是随着心意,有一句说一句,陆由心里曲折,自就想多了。只是他明知陆由误会,竟也不解释,他对人全凭本心,我对你好,或对你不好,都是我的事,也不必叫你知道。
  徒千墨素来了解这个弟子,虽知他这样的性子定是要吃亏的,但好在刘颉一直是媒体眼中的隐形人,正面负面都掀不起波澜来,也只能由着他。平素加以引导,但天性可贵,他虽是做老师的,也没有资格将他打碎了重塑。如今看他回去了,也是轻轻叹了口气。
  重新进房里时,却见陆由实在撑不住了,不止汗水,连眼泪都哗哗地冲了下来。他知道,若不是逼到极致,绝不会如此的。
  徒千墨刻意放缓了语声,带着些催眠的味道,"还有两分钟,再坚持一下就好。"
  "噬~是——"可陆由竟像是连哭都发不出声音来。眼泪也落得更急了。
  "心里委屈了?"徒千墨刻意说些话,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陆由根本没有力气接,可又不敢不接,张开口半天发不出声来,越发难过了。
  徒千墨的语声还是那样安定沉稳的样子,"有句俗话,叫做行百里,半九十。往往就是临门一脚的时候,不是缺了运势,就是缺了忍耐。缺了运势,你尚能说一句对得起自己,可若是,本身就扛不住,想想前面那些艰难,你又对得起谁?"
  陆由似是想说什么,徒千墨却是道,"不必回我的话。自己好好想着。你懂了,再苦再累都能扛下来,你以为你懂了,没用。"
  陆由如今大脑只顾着和身子战斗,哪里能细细品他语中深意,只是究竟还像是能存下几分在脑子里,仿佛将可乐当成了醋,本以为是被酸倒的,没想到,却是刺了一下。
  徒千墨不再说话,看了看表,在陆由最茫然的时候,将那玻璃珠子拿了下来。
  他虽经常拿话激着弟子,但平常人总用的招数他倒不喜欢。譬如跪香,弟子受罚时顶不住了,明明还有一大半的,很多人就会骗说,还剩十分之一了,这虽也是为了弟子好。但徒千墨总觉得,错就是错,受罚是为了让自己静心,知错了,多难多久都会咬着牙熬,否则,就是哄下来了,也没大意思。
  陆由心思多,本以为他说还有两分钟是骗自己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拿下来,也是一惊,"老师——"
  徒千墨声音淡淡的,"其实,没那么痛苦的。"
  陆由低下了头,"是。"
  "裤子提上吧。"徒千墨没多看他,去拿酒精给那玻璃珠子消毒。
  "是。"陆由不知该说什么,更加乖顺了。再抬起眼时,样子还是惹人怜的很,"老师,要陆由回去拿藤条吗?"
  徒千墨将手中棉签放下,将玻璃跳棋放回去,这才道,"先回去歇着。你三师兄今晚会来我这边住,你过半小时过来一道安置。"
  "是。"陆由知道,师弟帮着师兄做事是天经地义的,也连忙应下了。
  徒千墨褪下手上的卫生手套,这才重将那跳棋盒子摆在书架上。
  陆由忐忑地站着,也不知自己哪里又做得不对了,只想着越发规矩,徒千墨喜欢懂事的孩子,他只看赵濮阳就知道了。只是他更明白,装出来的懂事根本瞒不过徒千墨,既然老师说了让他做自己,他索性试着最大限度的卸下心防,不知怎么的,起初,还有几分讨好的味道,后来,竟觉得这样的状态,哪怕让他害怕,却也不可思议的,又有一种不能理解的安心。
  徒千墨回过头,"疼得好些了?"
  "回老师的话,没,没有。"陆由怯生生的。想到那个撒谎欺瞒的五十下藤条,他相信,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都只会说实话了。徒千墨,和他遇到的任何人都不同,旁人需要处心积虑去迎合,而徒千墨,只有不在嘴上过滤心里的话,才能让他满意。这种状态,很奇特,但是,也很——
  是一种,他从来没有想过的,干净透明。
  徒千墨静看着陆由,他本不是偏狭的人,只是骨子里带着太深的自以为是,便显得过于霸道了,沉静的时候,倒是另一番气度。这一点,慕禅曾亲口对慕斯说过,"你看到的徒千墨,永远只是他想让你看到的那部分。你什么时候真正明白他是什么样的人,这燎河,我交给你,便可放下一半的心了。"
  慕斯对哥哥的话倒是不以为然,说起知人之明,他虽比不上哥哥,可究竟混迹江湖也有了些日子,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见得多了,便不把那些假面具放在心上,因此,他的话是,"不会开屏的也是孔雀,披着狼皮的,不一定是羊。"
  慕禅只是笑笑,他虽是极强势的人,可这种事,还是凭着弟弟的心思吧。

  陆由轻轻敲了敲门,刘颉应手打开,看他的状态比自己想的要好些,也放下了心,只是态度依旧不温不火,"回来了?"
  "是。谢谢师兄。"陆由虽然连开口说话都极费力气的,可该行的礼数,还是不能不周全。
  "嗯。进来吧。"刘颉让出了门口,看他疼得比最初好多了,他嗅觉较一般人更为灵敏,陆由一开口,就闻到一种特殊的药香,知道是老师特调的,也放下了心。
  陆由不知这是徒千墨特别的关照,以为人人挨过打都会有这一碗中药喝的,其实,这药虽不名贵,但非常难得。是当日慕老爷子带着重伤的慕禅去墓镧求医,夜神亲自写的方子。后来,慕禅便抄了一份送给徒千墨。
  陆由谢过师兄,一进自己房间,就连忙上好了闹铃,徒千墨的脾气,他究竟是怕的,说是半小时,便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只是,自己如今虽然还能勉强撑着,但到底不是铜皮铁骨,略歇一歇还是极为必要的。
  只是迷迷糊糊躺在床上,身后火辣辣地疼着,就是睡也睡不着,又怕闹铃不响,又怕手机没电。折腾了半天,终究一颗心吊在空里。深呼吸无数次,逼得自己沉下心,眼皮渐渐重起来,闹铃却突然响了。
  声音不大,陆由却是蓦地心惊。赶忙爬起来,又疼得一身汗。
  将自己收拾妥当,看看时间,离规定的半小时还有五分钟了。陆由打开门,刘颉早都不在了,恐怕是去了老师那里。

  徒千墨看着跪在自己面前捧着鞭子的刘颉,却是没说一句话,刘颉如今跪在这里已超过二十分钟了,虽说这孩子脾气拗,冷着他是常事,可亲自叫了他来再冷着,怎么说,都太狠心了些。
  刘颉倒是知道自己犯得是大错,也不敢抱怨,只是等徒千墨再换了一本书时才开口道,"老师若要罚阿颉请规矩,阿颉今晚候着就是。只是,这家法老师若不赏下来,恐怕,今晚更难按时安歇了。"
  徒千墨重新坐下来,"难得回来一次。不是劝我吃饭就是劝我睡觉,你管我还是我管你?"
  刘颉低下头,"阿颉不敢。只是,老师的身体——"自从孟曈曚走了之后,徒千墨越来越不爱惜自己了。
  徒千墨孩子般强词夺理道,"你连自己的身子都不在乎,如今倒知道劝我?"
  刘颉抿着唇,"阿颉以后再不敢了。"
  徒千墨笑道,"你心里还有这打算,不敢,不过是句话罢了。"
  刘颉更高的捧起鞭子,却是不再说话。是,他心中,的确还没有完全放下。这么多年的心结,若是一句话就能解开了,他刘颉的执念也太可笑了。当日,被老师逼到那里,虽然领悟了,赝品就是赝品,无论是谁,也无法复制一个孟曈曚,但是,若然能在老师身边服侍一辈子,就算是——
  他放弃了那个荒唐的打算,不是因为知道自己错了,而是因为,他更明白,自己不配。更何况,徒千墨,也不屑。他想,他还是他的弟子,哪怕是鞭子,也是他的恩赐,但他若连刘颉都不是了,老师,又会当他是个什么呢。
  徒千墨明白他心思,可这孩子脾气这么拗,一时半会,是劝不过来的。他知道,刘颉会这么自轻,也是不自信的缘故,因此特意将他留在身边,也是希望,潜移默化中告诉他,自己是极在意他的。
  刘颉这边的纠结难解,陆由那孩子,也不是听话的小白兔。他如今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说到底,这天真纯洁的背后,还是自我保护。他看得透,但也知道,能做到这样,已是陆由的极限了。十几年不长,可是,足以形成一个哪怕不健全,却绝对根蒂深厚的人格。这些,都要慢慢教,他做老师的,看似沉静如水,实则心急如焚。
  徒千墨回过头瞥了一眼他手中鞭子,"这个,收起来吧。"
  "老师——"刘颉是真的怕。
  徒千墨轻声道,"我不会打你——"
  "老师!"刘颉急了。
  徒千墨轻轻摇头,"这么火急火燎的做什么,外人常说,刘颉心如止水,静似秋山。你从前,绝不是如此急躁。"
  刘颉垂下头,"阿颉心下不安。"
  徒千墨点头,"你有事存着不够坦荡,自然会不安。"
  刘颉最怕老师这么平静的同他说话,若是那种半讥刺半嘲弄的口气,他能摸得出,老师其实不大气的,可如今这般正式,他就不得不拿出一百二十分的小心来应对,"是。阿颉——心中有愧。"
  "你不止有愧,你时时还想着,如何,再和我杠一次。"徒千墨的态度那么平和,却一语中的。像太极的云手,一句下去,圆转不断,多少道盘旋就是多少刀,但出手的人,却永远淳厚。
  刘颉不敢再接话了,只是跪着。
  徒千墨道,"我也不打你。依着你自己说的,每日,就在我面前请半个时辰规矩。好好想想,初入门时,我是怎么教你的。"
  "是。"刘颉舔了舔嘴唇。
  "近日,读些什么书?"徒千墨仿似随口问。
  "《两当轩全集》。"刘颉低了头。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我不是慕禅,不愿意这么管着你们。否则,就你大师兄,临了两年董其昌的字,手板子早不知打烂多少根了。"
  刘颉小声道,"大师兄分得清的。"
  徒千墨似是扫了他一眼,刘颉吓得一颤,徒千墨却是道,"我自然知道他分得清。否则,跪在这的,就是他了。阿颉,南是什么样的胸怀阅历,又经了多少俗世浮生,你呢?"
  "我——"刘颉低下头不敢说话。
  徒千墨道,"总之,这样呕人心血的书,以后,少看吧。"
  "是。"刘颉小声应了。
  徒千墨看他,"你想说什么?"
  刘颉更深的低下头,"阿颉想说,老师,越来越像大慕哥了。"
  他这话才说到这里,徒千墨手机却突然响了,正是慕禅。徒千墨接起电话,"什么事?不知道这么晚会打扰别人休息吗?"
  "这个时间,你应该,还没有睡的。"慕禅的语声还是那么温柔,对徒千墨,他一向是纵容的。
  "有话就说!"徒千墨的态度很恶劣。
  "我得知一条消息,selvine要离开卡狄。"慕禅说得很委婉。
  "是。他必须走。"徒千墨一点也不含糊。
  "你告诉我,他能走去哪里?"慕禅的语声太淡定。
  "随便他走去哪里。"徒千墨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慕禅笑了,"作为一个因为不能升职就给艺人下安眠药的高级助理,你觉得,他还有路可走吗?"慕禅的口气已经有些严厉了。
  徒千墨没有说话。这是他调查的结果,虽然,不是完全的真相,但是,他动用口耳相传这种最原始却最可怕的舆论力量将他变成了事实。
  "路,是人走出来的。你封了别人的路,他便只能站在被你踢出去的路口,那时候,你也走不通。"慕禅还是固有的语调。
  "不用你管!"徒千墨出手向来是很少留退路给人的。
  "千墨,留一线生机给别人,凡事太尽——"
  "我听够你的说教了!"徒千墨根本没有等慕禅将话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手机再响,拒接。
  再响,依然拒接。
  到得第三次,却终于又接了起来,"你有完没完!"
  "10分钟内,请selvine回来。"慕禅的态度还是一样的温和,可不知为何,却叫人不可违抗。
  "为什么!"徒千墨反问。
  "你可以要他走,但绝不能是这个时候。"慕禅只解释了这一句。他知道,徒千墨听得懂。
  徒千墨愤愤挂了机。两分钟后,却终于拨了过去,"selvine,濮阳下半年的工作计划,重发一份给我。一如你所知道的,我不喜欢帮人改错别字。"
  手机另一头的selvine几乎是懵了,他给赵濮阳下药的事小范围内已是人尽皆知,以致连跳槽都找不到好下家的现在,怎么,徒千墨又会用他。
  慕禅却是重新替躺在床上的慕斯掖了掖被角,"粉丝失禁事件在前,selvine解职在后。濮阳如今风生水起,selvine的确功不可没。下药的事,言之凿凿,可根本没有真凭实据。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不过一次危机公关失利就要卷包袱走人,未免,寒了别人的心。日后,真正有脑子有能耐的人,还有谁,肯为濮阳尽心。"
  "可明明就是——"慕斯揉着迷蒙的眼睛。
  慕禅拍了他手背一巴掌,慕斯不好意思的笑了,慕禅也不骂他,解释道,"selvine在卡狄多年,如今虽然落难,也有他的实绩和人脉。助理是永远只会站在助理的立场,这两件事连的太紧,旁人定会有兔死狐悲之思,濮阳心思单纯,平白牵扯在里面,日后,更难做人了。"他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叹,"千墨,你这顾前不顾后的脾气,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改了。"

  第46章 四十六、初局

  "三师兄——"陆由看刘颉整理房间,便也连忙跟着打下手。他一身的伤,也做不了什么,虽说是竭力忍着,可到底只能称得上是不碍事。
  刘颉道,"没关系,你去歇着。老师那边,我会应承的。"
  陆由哪敢,他才来了这一天,但毕竟是从小察言观色长大的,他渐渐明白徒千墨那人,在他面前还有可能稍稍悖着些尊卑,师兄这里,长幼的次序却是绝对不能乱的。虽说刘颉发了话,可他到底也不敢,更何况,以后挨打的时候恐怕还多着呢,都这么娇贵起来,真惹恼了徒千墨,恐怕永远也别想出头了。想到出头两个字,他又觉得难受了。他多想,像赵濮阳一样,在他面前单纯一辈子。
  他这边一出神,刘颉虽情商不高,但揣摩人物的心思却极有天赋的,也不说什么,顺手给了一个枕头叫他帮忙搬。
  陆由领命趿拉着腿挪过去,刘颉虽然有些认死理,但大多数时候是个顺其自然的人,知他不敢回去,也不强着他,随便分派点小事也就是了。他自己抱着被褥过来打地铺,才进了门,却见徒千墨在训陆由。
  "你这枕头是打算放哪?"还是平素那种带着讥刺的语气。
  陆由低着头,半分也不敢辩。
  "凡事都该有个次序,莽莽撞撞的,没长脑子吗?"他说了这一句,刘颉忙道,"是阿颉大意了。阿颉——"
  徒千墨没等他说完,"你抱着一堆东西过来,是给我擦地呢?"
  刘颉知道老师有时候说话是有些,有些不大留面子,因此只低头道,"阿颉想,在这地下稍垫一垫——"
  徒千墨脸色沉了下来,"你肩上的伤好了吗?"三年前拍打戏留下的伤,刘颉为了不耽误剧组的进度,一直拖到杀青才去医院,拍过片子才知道,原来骨折的地方已是自己长好了。但究竟有些错位,被徒千墨提着鞭子力逼着重新接了骨,虽说如今已好多了,但每逢阴雨天气还会疼。
  刘颉低下头,徒千墨看他,"还等着我过去呢?"
  刘颉有些尴尬,毕竟陆由才入门,老师很少当着师弟的面教训师兄的。可究竟还是抱着褥子一步一步捱过去,离徒千墨还有小半米的时候转过了身,"阿颉错了。"
  徒千墨倒是真心疼他,提腿给了他屁股上一脚,他穿着拖鞋,倒也不重。顺手将他拉过来,训道,"地上那么凉,怎么睡?"
  刘颉看了一眼徒千墨绝对尺寸的大床,不得不承认,老师实在是个太会享受生活的人。"阿颉没那个福分。"
  徒千墨这回可是用膝盖狠狠顶了他屁股一下,"想什么呢!"
  刘颉也有些脸红,他倒真没有别的心思,只是一时有点懵了。徒千墨的床伴多,可是从来都是在游戏室里,他是绝不会带人来自己卧室的,老师的床,就连二师兄都没坐过。
  徒千墨这才转过头瞥了陆由一眼,"呆站着干什么!和你三师兄过去,把那张单人的小木床抬过来。"说着就望刘颉,"我今天已经叫人细细收拾过了。"
  "是。"刘颉知道老师明白他洁癖才特地又补一句,心里也暖融融的。
  "是。"陆由也跟着应了,可手上枕头实在不知该放在哪。
  徒千墨有意无意地道,"现在知道想不周全的后患了?以后行事,长着点脑子。"说到这一句,刘颉也不好意思了。徒千墨却是接着道,"搁床上吧。"
  "老师——"刘颉知道,徒千墨对自己的床是极为在意的。
  徒千墨只是点了点头。刘颉不再说什么,听话的放好,陆由忙也跟着做好。但究竟他身后的伤极其严重,只走了这几步就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待得和刘颉出去抬那张小床,汗水流的太快,抬着的时候不敢放手,就在胳膊上蹭蹭头,刘颉看他实在艰难,知道这也是老师刻意教训的意思,自己手中稳着重心负担着大半的重量,但陆由还是累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才进得徒千墨房里,稍松口气,险些忍不住就将那床扔在地上,徒千墨过来接了手,口中犹道,"卡狄的练习生真是越来越不长进了,挨一点打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是。"陆由低头应着。
  徒千墨倒是被他这副模样搞乐了,"你'是'什么?我几年不回去,听说地下室四大鬼王慕斯已经排第一了,你还是他亲自调敎出来的,体力都差成这样,可知,最近的新人不成气候是有原因的。"
  陆由不敢随便说话,但徒千墨的语气他也听得出。娱乐业这两年有些萧条,演艺圈和歌坛都面临着青黄不接的窘境。卡狄今年推上去的几个新人,虽然比之其他公司的艺人已是出色的了,但究竟没有能挑大梁的。别说是孟曈曚这种不世出的奇才,就连赵濮阳这样能压得住场的艺人都没有了。去年的明日之星总决选,赵濮阳压轴出场。三个候选人占据主场之利,粉丝团拉拉队站了一地,赵濮阳才一上台,还未转过身给个正脸,亲友粉丝全部倒戈,震天价的彩声欢呼几乎掀翻了演播大厅的天花板,那样的气场,才叫王者之风。第二天,所有的报纸几乎都用了同样的标题,《赵濮阳王者归来,明日之星繁华不再》。原本公司是非常重视那一届选秀的,也有几个潜力相当不错的艺人,比赛过程中,粉丝捧着,媒体抬着,倒真也制造了些人气王将要易主,赵濮阳接班人出现的泡沫。可总决选赵濮阳一登场,甚至不用开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都不知甩这些新人几条街。连慕节周这种平素说话极谨慎,深怕堕了执行董事威望的人,都被逼出了一句俗语,"真是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刘颉笑劝道,"这两年的练习生很多都是娇生惯养大的,进卡狄,多数是为了出名。这也怪不得训教老师。"刘颉知道徒千墨脾气,他既开了口,想来卡狄地下室的老师们是倒了霉了。卡狄是老牌的演艺公司,优质资源比比皆是,但这两年整个文艺界娱乐化趋势愈加明显,商业化的色彩也更浓了,大环境是这样,也怨不得艺人浮躁。卡狄这样的娱乐界豪门,终究难免陷入后继乏力的怪圈,新人的培养对任何公司而言都是大事,徒千墨担心也是难免的。
  徒千墨道,"我看是管得太松了,一个个都不知道自己是做什么的!"他说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立在一旁噤若寒蝉的陆由,"你也算是他们中的佼佼者了。今年年初新年晚会,那首《If I were you》唱成那样也能拿金奖,有空的时候问问你小师兄,当年的《silent》错了半个音,我是怎么收拾他的!"
  "是。"陆由真是被吓了一跳。每年,卡狄都会举行半公开性质的新年晚会,高层一般都会派个有分量的人参加表示重视,而且还会邀请一些著名的平面或网络媒体,当然,不少公司的星探也潜伏其中。每年只有少数最优秀的练习生才有表演的机会,毕竟,算是卡狄的半个门面了。陆由当时一曲唱完,场面真是轰动极了,接下来的一个月,秘密约见挖角的唱片公司不知有多少家,而且,卡狄一位副总也有要捧他的意思,他本以为出头之日终于到了,却被慕斯强压了下来。说实话,当时对慕斯,还是有点忌恨的,若是那时自己能够出道,或者,母亲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是——
  只是后来,他也明白了自己的不足,如今听得徒千墨提起,倒是意外更多些。徒千墨这样的身份地位,这种档次的晚会一般是不会出席的,他居然还特地去听自己的曲子,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徒千墨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吩咐两个人将那张小床摆在他床边。他品味绝佳,房间的装修布置都极为讲究,如今这张突兀的小床一放,总觉得有些格格不入,刘颉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老师,要不,这床靠那边墙放下——"
  徒千墨冷冷道,"说过多少次,床不许靠墙放,太潮了。你是不挨打就没记性?"
  刘颉低下头,"哦。"
  陆由倒是一呆,他进门这一天,看徒千墨的弟子在他面前不是站就是跪,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倒没想到他们平常相处是这样。他本以为刘颉会说是,或者谢老师教训,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哦了一声。
  徒千墨自然看出来他在想什么,不过也没多解释。哪个弟子新入门的时候不是怕他怕得说梦话都在打颤,后来,不是都好了。更何况,他今天给陆由的优待已经太多了。
  陆由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在一旁打下手,虽没帮上大忙,徒千墨倒也没再挑剔他,等完全收拾好了,才吩咐他道,"这边不用你了,回去候着吧。"
  "是。"陆由知道完事了就该领那十下藤条,虽说徒千墨说了不会再打后面,但究竟还是怕的。
  他规规矩矩地对刘颉行了礼,又向徒千墨鞠了躬。刘颉看他走了,这才对老师道,"我听大师兄说,陆由的唱功,算好的了。"
  徒千墨笑,"他的演技也不错。"只是语声有些揶揄,不知是不是嘲弄他装了这大半日。
  刘颉却是很谨慎,"阿颉没看过他的戏,不敢妄自评断。"
  徒千墨却是道,"你坐吧。"
  刘颉却连忙退了一步,他们师生平日相处虽不大拘泥,但终究不敢太放肆的,"老师的房间,哪有阿颉的座位。"
  徒千墨道,"这床是白抬过来了?你今晚也不用睡了,那墙角留个位子,跪着去。"
  刘颉这才在下首的椅子上蹭了三分之一坐下来。徒千墨重私人空间,除了每日早晚问安在门口站一会之外,他们做弟子的是极少进老师的房间的。而除了南寄贤之外,也就是吃饭的时候他们才敢在徒千墨面前坐下,这倒不是徒千墨规矩大,只不过是几年来已经习惯了。虽说如今有徒千墨的命令,刘颉还是不大敢坐,屁股虚虚蹭着椅子,更像是折磨。徒千墨看他别别扭扭的,索性道,"起来吧。"
  "是。"刘颉倒是大透了口气。
  徒千墨倒还有些抱屈,"我怎么你们了,一个个吓成这样?"
  刘颉忙道,"没有。老师——"
  徒千墨知他有话要说,轻轻点了点头,刘颉试探道,"您,打算怎么安排陆由。"
  徒千墨轻叹道,"他的确麻烦。唐颂的戏份太重了,若是给我一年,好好调敎,恐怕还能带出去见人,如今只有两个月——"徒千墨看了他一眼,"这戏,就只能一藤条一藤条的打出来了。"
  刘颉轻轻点头,"老师。《晚照》,一定要这么仓促吗?"
  徒千墨知道他极为敬重孟曈曚的,可这些高层角力的事也不好提,只能道,"所以,我留下你,还有另一重意思。你二师兄当年怎么教你的,不用心软,好好教他吧。"
  刘颉听得老师如此吩咐,跪在地下郑重地叩了个头,"老师放心。"他站起身,却是轻声道,"阿颉哪里敢和二师兄相比,不过,尽我所能罢了。"
  徒千墨听他这话太熟悉,语中大有悲戚之意,但终究觉得很难再说什么,只是点头道,"一会儿,我会叫他过来,试一段《故知》,你先看看吧。"
  刘颉的思绪却不知飘到了何处,"又是《故知》啊。"他当年刚入门的时候,被要求看的第一部片子,也是《故知》。当时孟曈曚就站在徒千墨边上,他试了三分钟的戏,被打断了七十次,从那之后,他才明白,演戏是什么。
  徒千墨点头,"还有一件事。《犀角》的舞台剧,Surah说要带个新人过来,本来是今天晚上,我忙着陆由的事,叫她改日。过两天,你替我看看吧。"他讲到这一句,实是若有所思。当时他说改期的时候,不知为什么,surah语声中满是如释重负的意味,只是,徒千墨要忙的太多,一个小新人的纠葛,他也顾不上。
  "老师不亲自看吗?"刘颉小声问。
  "不了。最近还会有些新人,来了,先过你这一关吧。"徒千墨淡淡道。
  "是。阿颉一定尽心。"他答得格外慎重,心中也隐隐有些骄傲。这么重要的事,老师全权交给他,不得不说是对他演技的另一重称许。当年,这样的把关工作,都是二师兄来做的,他在旁边服侍,连个意见都不敢随便提。

  陆由回到房里,才想着要候在那里待藤条,却发现自己手机早都没电了。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换了一块电池再打开时,满满当当,二十八条,全是王悉臣的未接来电。
  陆由一点也顾不得徒千墨的规矩了,连忙回过去,平素最让着他的王悉臣居然发了脾气,"你在忙什么,一天不接电话!我去下面找你你也不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去了哪,慕斯老师也不见人,如果不是surah姐拦着,我都要去报警了!"
  王悉臣连珠炮似的攻过来,陆由连忙道歉,"对不起啊,我,我在徒总监这。折腾了一天,刚开始是没听到,后来,手机没电了。"
  "徒千墨!你为什么在他那?"王悉臣非常疑惑。
  "我——"陆由还没来得及解释,王悉臣就立刻打断,"知不知道,陆甲出事了!"
  "什么!"陆由是真急了。就算陆甲曾经那么对他,就算陆甲总是冷言冷语,哪怕根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可是,陆甲毕竟是他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啊。
  "他和人打架,被砍伤了。失血过多,医院又不肯救。还是上次,咱们送球杆时候,有人记住我,来找我的——"王悉臣本就是个温吞的人,说话一定要将前因后果都讲清楚,陆由却是早都急了,"怎么样!现在怎样!我哥他——"
  "你放心,已经没事了。我都办好了。"王悉臣轻声道。他的语声中有种很特别的味道,甚至带着几分自我牺牲的悲壮,只是当时的陆由已经急疯了,并没有听出来。
  "哦,谢谢你啊悉臣。那个,钱,我会想办法还你的。"陆由也是松了口气。
  "你说什么!"王悉臣一下子燥了,"你以为我帮你是为了叫你还钱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陆由,在你心里,我居然是这样的人!"
  陆由从未见过他如此暴躁,更何况,再好的关系,也没有谁该平白为你花钱的道理啊,不过他也知道悉臣是为他好,因此连忙道,"你明知道我没那个意思。"
  听他这么说,王悉臣也气平了些,对陆由,他总是没办法的,"没关系。对了,徒总监有没有为难你啊。"
  "还——好。"陆由不知被他和他的弟子轮番教训算不算为难,但,总是,也为自己好的吧,或许。
  "那就好,你小心点啊。徒总监那个人,脾气很不好的。而且——"王悉臣似是有些犹豫。
  "嗯。"陆由应了一声。
  王悉臣一句话在口中团了半天,终究还是道,"你自己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啊?"陆由一愣。
  "我,我听说——"他想了半天,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陆由大概猜到他想说什么,知道悉臣一向单纯,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嗯,我哥的伤,好些了吧。"
  王悉臣似乎有些吞吐,"嗯,好多了,你,你不用担心。"
  "真的多谢你了,悉臣。我会请个假,看明天能不能去看看他。他在哪个医院啊?"陆由问道。他早都想问了,只是,王悉臣那么关心他,他知道,虽然悉臣嘴上总是说看不起哥哥什么的,但只要是他在意的人,悉臣一定是尽心尽力的。
  "在杏海。那个,其实,不是很严重,你也不用去着急看他。"王悉臣的声音轻了许多。
  "杏海?那是贵族医院啊,条件很好的,就是——"就是非常贵,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哥哥的伤要紧啊,钱,以后慢慢还吧。"悉臣,真是,真是谢谢你了。"陆由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
  王悉臣打了个哈哈,"那有什么。我现在,也是明星了嘛,放心吧,医药费什么的,不用担心。嗯,陆由,你要是太忙的话,其实,不用过去,你也知道,杏海那边的护工都很负责的。"
  陆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悉臣,是,出什么事了吗?"
  他这话一落,王悉臣握着手机的手莫名其妙的就抖了,陆由的声音那么温和,可是,气场却那么强大,"没有啊。我就是想,你在徒总监那里,可能会有些不方便。"他说完这一句,偷偷透了口气,真的要感谢surah叫他勤练台词。
  "嗯,没事的。我知道了,谢谢你,悉臣。"陆由听他这么说,也相信哥哥应该是没什么大碍了。陆甲一直是当地混混的小头目,扯不上什么黑社会,就是一群打台球的人每天瞎晃。可能是打群架出了点乱子,其实,哥哥进医院,也是常有的事了。不过,最好还是和老师请个假,一定要去看看的。
  "那个,陆由——"王悉臣还是担心了。
  "怎么了?"陆由听他欲言又止的,虽知道他要说什么,但还是觉得不便解释。
  "虽然,不该乱说的,但是,但是大家都这么说——"王悉臣咬了下因为上火而起泡的舌头,舌尖一疼,终于道,"我听人家说,徒总监,背地里,是什么俱乐部的什么S调敎师。就是那种,你知道的,就是那种很变态的,在那个什么的时候,打人家的那种,反正就是又暴力又血腥又歰情的那种了,你一定要小心啊!"他终于逼着自己说完了。
  陆由不知该怎么接口,只能应一声。王悉臣那边更着急了,"陆由,一定要小心啊,那种人,我们得罪不起的。"
  陆由知道他关心自己,心中也是一暖,"我知道了。他不会对我做什么,悉臣,放心。"

  第47章 四十七、初次试戏

  陆由挂断电话的那一刻,听到了徒千墨的敲门声。或者,这并不是一个好兆头,他想。
  徒千墨推开门,有些意外地,他没有看到陆由跪在预定的墙角准备好藤条等待他的苛责。只是,他一向自负,对家法的威慑力,也绝对放心。这是有原因的,卡狄最年轻的总监想。
  "对不起,老师。"陆由低下头又抬起头,目光中是少年人独有的倔强,时光不能磨灭的,阅历不能消减的,不顾一切的桀骜光芒。哪怕,他的姿态那么谦卑,他的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真诚。
  "我想,你会给我一个解释。"徒千墨还是一样的笃定,如任何人所知道的,他是一个掌控欲那么强的男人。
  "我哥哥,重伤住院了。"陆由没有想拖延的意思,他也并不认为徒千墨有时间听他长篇大论。
  徒千墨点了点头,"什么时候的事?"
  陆由有些自责地抿了下唇,"悉臣打电话来,找了我一天,我,没接到。"他没有过多的解释,但徒千墨必然知道所谓的没接到是因为什么。联想起他昨日找了陆由一个上午,徒千墨的目光非常严厉,"任何时候,确保关心你的人能够找到你。"哪怕是命令,却带着些暖意。
  "是。陆由已经有教训了。"大概是陆甲的事让陆由心神不安,他的口气一点也不似那种被人抱在怀里拧拧耳朵顺顺毛的小白兔了。"陆由希望,可以请假。"
  "在哪?"徒千墨的问题一向是直入主题的。
  "杏海。悉臣——我朋友已经替我安排好了。"陆由这时才想到,他并没有资格让徒千墨知道悉臣是谁的。日理万机的卡狄制作部总监没必要知道一个只演过三个小配角的新人的名字,如果换做陆由唯一的朋友这个身份呢,他不敢多想。而且,他如今的心思也不在这里。
  "准假。不过,杏海下午三点以后才许探视。"徒千墨道。当然,作为贵族医院,稍有权柄的人,任何时候的探视都是无需预约的。只是,陆由显然不在这个范围内。
  "谢谢老师。"陆由低下了头,又是那种谁都可以欺负的样子了。
  徒千墨有一瞬间的迟疑,难道,他没有听出自己的言下之意?杏海那边,他打个招呼的话,陆由应该是现在就可以直接过去看人了。而明显的,看他的脸色,恨不能马上飞过去。
  但徒千墨也知道的,陆由如今的伤势,进了杏海,护士可能会分不清谁才是需要被救治的那一个。
  "明天既然要出门,藤条,就先记下吧。"徒千墨淡淡吐了口气。
  "啊?谢谢老师!"陆由对这个额外的福利明显受宠若惊。
  徒千墨却是走过来,顺手将站在那里的陆由按在床上,拉下他裤子,露出伤痕累累的臀来,"啪!"地一声,警告性的给了他狠狠一下,"任何时候,罔顾我的命令,都要付代价。"
  "是。"哪怕只一下就让陆由出了一头汗,但徒千墨帮他提裤子的动作太温柔,而且,那种明显的体谅,他终究是没出息的感激了。
  徒千墨抬头看了看表,钟表是每个弟子房间的标配,"给你五分钟休整一下自己,然后,影音室。"
  "是,"陆由有些,莫名其妙的焦躁,还有,恐惧。他已经一整个昼夜没睡过了,本以为,免了藤条,至少可以略略合一下眼。想到这里的时候,他放纵了一秒钟,用上眼皮碰了一下下眼皮,张开眼睛,整理思路,不再说一句话。

  "老师。"徒千墨走进来的时候,刘颉已经恭恭敬敬候着了。
  徒千墨顺手指着他平常惯用的桌子,"坐吧。"
  刘颉知道陆由马上会来,作为——半个评审,他是可以有一个座位的。只是,老师不知会坐在哪。
  陆由再一次进这间影音室的时候,徒千墨已经坐在了属于孟曈曚的位子上,刘颉终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以习惯为名站了起来。
  他一句习惯,只两个字却深深扎进徒千墨心里去,从前,那些来试戏的孩子进了门,孟曈曚就是这样坐着一个一个审视,刘颉便侍立一旁,是辅佐,也是学习。只是现在,明显不是缅怀的时候。徒千墨比任何人都明白,作为制作部的总监,伤春悲秋的缠绵戏码从来只被用来换大把的钞票,而不是像上钩的十几岁小姑娘一样哭天抹泪,再买大包大包的纸巾。
  "老师好,师兄好。"听起来有点突兀的问候,但是,这样的气氛下,徒千墨和刘颉既是评审又是看客,陆由倒真的像一个面试者了。
  徒千墨看他站好在桌前的空地上,也是开门见山,"《故知》你昨天看过了。今天叫你来,正好,阿颉也在这里——"他微微点了点头,刘颉上步将一张A4的打印纸交给他,陆由看着纸上的场景和台词,略略松了口气。他现在才知道,原来,叫他来,是为了,试戏。
  台词,只有三句。
  "我回来啦。"
  "我回来了。"
  "回来了。"
  《故知》的故事,并不复杂,白描式的艺术手法,讲述了主人公卓武的一生。
  卓武和秦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兄弟,只是,同样的背景,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影片开始的第一个镜头,便是幼年时的卓武和秦扬站在高高的谷堆上比撒尿,因为卓武没有秦扬尿得远尿得长,因此,输了比赛的他去村人的地里偷玉米,而把风的秦扬却突然遇上了问路的外乡人。究竟是孩子胆子小,又加上心里有鬼,问路的人话才说了一半,秦扬就吓得跑了。一跑,便惊动了守玉米地的庄稼人,正掰下一个玉米棒子的卓武毫无意外地被抓了。卓武被送到家长那里,被脾气暴躁的爹罚在院子外面跪石子顶煤砖。
  乡邻指指点点的看,年少的秦扬躲在满是裂纹的沉重的木门后面,透过门缝瞧红着脸的卓武,单薄的身躯下,头顶上又黑又重的煤砖格外沉,卓武爹提着羊鞭子抽,煤砖碎在地下,卓武梗着脖子一句话也不说,秦扬被赶过来看热闹的娘提着耳朵拖走了。围过来劝解或者喝骂的三姑六婆更多了,秦扬突然挣脱了娘的手,冲回院子里,卓武爹的羊鞭子未及收,一下就抽到了秦扬腰上。卓武推开他,画面是明晃晃的夕阳。
  镜头一转,卓武秦扬都长大了,两人一块念书,一块考大学,赤夏的太阳火辣辣的烤着,两人正在庄稼地里挥汗如雨描画未来的时候,卓武被叫去了学校。秦扬眼巴巴地看着,却没有说话。卓武再回来时,手上已握着大红的通知书,而且,骑着自行车来。自行车是最疼他的老班主任借给他的,好要他快些回家报喜,卓武却先来了地里,一下子从车上跳下来,扑到秦扬怀里,激动的心飞扬的脸,说得就是那句,"我回来啦!"
  故事继续推进,卓武考上了,要去北京念大学,秦扬却落榜了。从小一起长大的两兄弟,没有鼓励也没有安慰,只是秦扬要卓武答应,到了北京,一定要去天安门,和毛主席照了相带回来。
  卓武点头,背着娘做的棒子面馒头和秦扬家的土鸡蛋,上了火车。
  到了北京的卓武很用功,从小就立志出人头地的他更刻苦了,他不是那种只懂死读书的孩子,也参加了不少的学生组织。走出山村的卓武仿佛看到了真正的世界,十几岁的热血年华,很积极,也很激进。天生的领导才能和责任感,让他在众所周知却也讳莫如深的大事件里,成了领袖。
  那年的六月,秦扬做了个噩梦。他梦到了卓武,卓武比在村里时更有派了,领着一群学生,每一张都是青春飞扬的脸,每一个,都是再也回不去的年少轻狂。
  果真,出事了。
  秦扬急了,他要去北京找卓武,他说,卓武答应过的,要和天安门上的毛主席一起照相。
  陆由看这一段的时候,不知为什么,有种难言的动容。那么真实的一段历史,即使,以他的年纪,以他的眼界,原本了解的不该那么多。
  董钧城是很会把握分寸的导演,这一段的处理,很微妙,所有的镜头都集中在秦扬的等待和不安上。信息绝对闭塞不对等的年代,唯一的安慰或者打击,都是流言。
  有人说,卓武被抓起来了,有人说,卓武死了。卓武的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盼星星盼月亮,好容易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儿子却成了反革命。
  卓武爹在老旧的木桌上磕着烟锅子,恨恨说,小时候就应该打死这个兔崽子,老卓家三代都是贫农,就出了这么一个走资派!
  秦扬却打好了包袱,他要去北京,他要去找卓武,偷偷送他到村口的,是卓武的妹妹,卓文。于是,他的背囊里,也多了他们家乡的棒子面馒头。
  卓文红着眼睛说秦扬哥小心的时候,村口的小道上却突然转出一个人,正是被全村人戳着脊梁骨骂反革命的卓武,他的鼻子还是那么挺,他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哪怕他头上的白纱布已经脏的辨不出颜色了,整个人却还是同样的利落爽快。他逆着光大步过来,将早都拍好的照片插进秦扬衬衫口袋里,"我回来了。"
  山村的消息太滞后了,可秦扬给的,却是真情。
  卓武被退了学,好在有老师同学力保,那些不堂皇的东西并没有写进档案去,只是,和他一样刚强的父亲无法接受这样大逆不道的儿子,卓武还没进门,就又被没头没脑的羊鞭子抽了出去。倔强的卓武离开了村子,一走,就是十年。
  秦扬唯一仅有的,只是那张天安门城楼下飞扬着年轻笑脸的照片。
  离开小村的卓武,当过混混做过牢,教过学生下过海,甚至,最后还成了市长秘书。董钧城是很会讲故事的导演,卓武的每一段经历,都或多或少的应和着一段变革。而卓武人生的大起大落,也着实让每一个观众心潮起伏,人物的经历太传奇,人物的命运太莫测,贯穿卓武生命始终的,仿佛就是成长中的中国,仿佛就是那个始终探索着的时代。这些,都赋予了这部片子很强的现实意义和深度,足够让无数电影学院的莘莘学子当作毕业论文去挖掘。但震撼孟曈曚最深的,却是《故知》那个隽永而又迷蒙的尾声。
  经年后,卓武重回小村,带着些狠劲的卓秘书在酒桌上传达市长精神说政府要出资修路。村长支书轮流敬着酒,称赞他年少有为。在改革的洪流里,经济的浪潮中,小村那片曾经留下他年少时脚印的土路被重新平整,卓武半个月后回村子,半途却遇到一个凶悍的女人站在路边跳着脚大骂村长支书刨人祖坟不得好死,乡长连忙呵斥村长叫他家男人来将这疯女人带走。卓武在她撒泼叫骂中听出原来拓宽道路就要逼得他家男人迁坟,心中正自揣摩,却见一个魁伟壮硕的男人早过来拉自家女人走。那边卓武才接了乡长点上的烟,这边男人被女人甩脱被拽着的胳膊,就那么一回头,四目相对。少年时的伙伴如今早已面目模糊,但很多东西,是用不着眼睛看的。
  "秦扬?"卓武叫道。
  秦扬看着卓武,岁月,太残酷。十年,他错过了卓武的妹妹,也错过了卓武的人生,甚至连那片他们曾经共同流连的庄稼地,也因为村人嫌种粮食不赚钱改种了果树,可是,圆的像个淌着油的大烧饼的太阳下,秦扬只说了三个字,"回来了。"
  影片至此,戛然而止。

  陆由看了一晚上这片子,不得不说,刘颉挑出来的这三句,太难了。
  他本以为他只会叫自己试卓武的戏,有可能是那一段卓武坐牢时发的呓语,也有可能是他做了市长秘书时在酒桌上圆滑的应酬。不得不说,《故知》是一部非常残酷的片子,一个在国家机器面前都没有低头的少年,哪怕被逼到无处容身的边陲小镇教书却依然因为不能带给学生最真实的历史而愤然辞职的年轻人,就算坐牢的时候也凭着自己一双拳头从离尿桶最近的位置一路打到睡头铺的汉子,最后,依然被生活磨平了全部的棱角。卓武教书,下海,坐牢,从商的经历都是亮点,尤其是只打雷不下雨的那个夜晚,卓武刚通过一个舞小姐搭上了政府要员,却意外得知自己的高中班主任去世了,那个即使全村人都在排挤他唾弃他的时候依然将他当做最得意弟子的老师,始终念着卓武一定会有出息的倨傲的老头,他的死讯,在灯红酒绿中,狠狠扇了卓武一巴掌。那一段,《故知》的演员表现的非常出色,一边是师恩深重,一边是纸醉金迷,这样纠结的情绪被摄影师和演员表达得相当到位,陆由曾经想过,如果要试戏,非常有可能就是这一段的。可没想到,刘颉今日给的,却是三句看似毫不相干的话。而且,这三句还不完全是卓武的台词,他知道,这是考验。一个演员完全进入角色是非常耗费时间的,尽管老戏骨入戏都很快,但短短的一分钟里,入戏出戏再入戏,对一个新人而言,究竟是苛刻了。
  徒千墨却根本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只有三个字,"看完了?"
  陆由不敢再犹豫,"是。"
  "开始吧。"不容置疑。
  陆由放下手中的纸。他再一转身时,竟连徒千墨都有些怔住了,没有任何的灯光和化装,陆由,却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
  "我回来啦!"
  他的声音很响亮,很愉快,完全是迫不及待和好朋友分享喜讯的骄傲和振奋。陆由试的,是卓武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扑到秦扬身上的戏。陆由没有自行车,这间影音室,也绝不是八十年代的麦田,刘颉甚至没有过来帮他配戏。即使同样的正茂风华青春年少,可陆由和卓武完全是两个人。可当他念出那句台词的时候,徒千墨却恍然回到了那个如火如荼的年代。
  身上带着伤的陆由非常仔细得注意到了一瞬间跳下自行车时脚被横梁绊住的情况,而因为这辆自行车是卓武最尊敬的老师叫他骑来的,陆由甚至比原片中还多了一个细心的处理,就是在做出扑倒拥抱的动作后,下意识地重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虚拟的根本不存在的自行车,并且长长舒了口气。
  这个细节,徒千墨非常满意。
  毕竟,那个年代,自行车是太金贵的东西。
  徒千墨看着倒在地上的陆由,这时的他,已重新爬了起来。臀腿上依然带着恐怖的伤,甚至因为刚才扑倒的力气太大,整张脸都铺满了汗水。
  八十年代的农村,苦读十几年的学子拿到录取通知书时的心情,他表达的太到位,想到他那么贴切演绎的欢喜和雀跃,徒千墨突然有些心疼。陆由可是十五岁的时候就辍学卖身卡狄了,收到录取通知书的欢欣鼓舞,他可能,永远不会再有了。
  陆由用衣袖抹着汗,因为自己一个人在地上模拟了和秦扬厮打的动作,用青春期的孩子用来分享喜悦的自认为属于男人的方式。他翻滚地太狠,身后的伤,正以一种完全超出他承受能力的强度叫嚣着,经过短暂修养好像已经好多了的腿,颤得更厉害了。
  徒千墨转头看刘颉,"如何?"
  只是两个字,陆由的身子瞬间僵了起来,整个身体的疼痛就像被冻结了。
  此刻在他对面的,一个是被誉为电影节必答题的国际级影帝,另一个,是培养也过滤了无数艺人的制作部总监。他没有任何能力,也没有任何资格,质疑他们的眼光,而他,那么期待着,哪怕不是称赞,只要一个还算认同的眼神。
  刘颉声音淡淡的,"将就。"
  陆由的身子一下子冷了。
  徒千墨重复了一遍刘颉的评语,"将就?"
  刘颉躬身道,"这只是阿颉的看法。"
  徒千墨微笑,"那如果是曈曚呢?"
  刘颉低下头,"演成这样的话,二师兄——"他究竟有些犹豫,"二师兄会说,回去看五十遍《故知》再来。"
  陆由脸红了。那一瞬间,他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是,就是这个被用烂的比喻,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尽管他幼稚他愚蠢他爱耍心机,可是,他敢站在徒千墨对面,至少,对自己的演技和唱功都是有信心的。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也知道自己的潜力,他一直认为,他所缺少的,不过是机会而已。是以,《晚照》,他虽然担心,虽然恐惧,但只是怕太多的不可抗力夺走他极端憧憬的希望,而不是怕自己的能力负荷不起,他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唐颂很难演,但他不认为自己经过努力还会拿不下来。孟曈曚能做到的,他陆由,凭什么做不到!
  可是,曾经在表演课上被称赞为天生的演员的自己,第一段戏,就这样,被毫不留情的否决了。更残酷的是,对方否定他的原因,他搜寻了脑中一切的细节,却始终,一无所知。
  徒千墨慵懒地抬了抬眼睫,"我没有时间等你看五十遍。现在,回去睡觉。明晚八点,依然是这三段。不能让我满意的话——"
  陆由身后狠狠跳了一下。
  徒千墨却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起步,关门,走开了。

  第48章 四十八、平淡如水

  刘颉看着呆立在那里的陆由,也有些心疼。他知道,陆由,是有天赋的。可是,他也知道,仅仅有天赋,是不够的。
  多少人,被机遇和一环一环的需要与强求推上了仿似凡人无法企及的高峰,他们的天赋足以让他们比其他人花更少的时间,但,却不可能让他们走的更远。这个圈子从来不缺昙花一现的天才,本来,没有两把刷子的,也不会傻到选择这个行业。
  "三师兄。"陆由低下了头。
  "嗯。"刘颉没有多说话。或者,他可以传授一些经验,但更多的,还是需要自己去领悟。就比如写作的人请教前辈经验的时候,前辈通常也只会给四个字,"多看,多写。"起初也会不明白,认为是废话,当作是敷衍,后来才发现,是绝对的金玉良言。
  "三师兄,陆由,还是,不大懂。"陆由几乎是求援了。
  刘颉却只有一句太容易让人误解的话,"先回去休息吧。"
  陆由难过了,三师兄不喜欢自己,他是不会教自己的。他甚至想,如果今天在这里的,是小师兄的话,肯定早都会告诉自己怎么做了。可是,人家又凭什么教你呢。陆由想想都觉得自己可笑,大概是那种坦诚相对的感觉太震撼了,竟让他,真的以为可以更多一些期待。可是,师兄,也许终究不是家人吧。"谢谢三师兄,您也早些休息吧。"
  刘颉当然看出了陆由的心思,只是他没有多解释。回到老师房里,徒千墨却是坐在桌前等他。
  "老师。"刘颉有些不好意思,哪有让老师等的道理。
  徒千墨扫了他一眼,"曈曚当年教你的时候,就是说,将就?"
  刘颉立刻跪了下来,"老师,阿颉——"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问你话呢。"
  "没,没有。"刘颉垂下了头。
  "那,他是怎么说呢?"徒千墨好像并没有责备的意思。
  刘颉道,"有时候,不说。有时候,会叫我重做。"
  "那,都是什么时候呢。"徒千墨问的更细致了。
  "阿颉不够用心的时候,二师兄通常不会说。没有理解的时候,会让我多看,有时候,全部看,有时候,会挑重点看。"刘颉低声道。
  "起来吧。"徒千墨叫他。
  刘颉站起身,"老师。"
  "没有将就。"徒千墨就给了四个字。
  刘颉更深地低下头。
  "你也明白,不说话有不说话的道理,重做有重做的意思。"孟曈曚的每一次置评,话不多,甚至有时候连表情都没有,但是,连惩罚也有很强的针对性和指导意义。的确,比他的只有评判没有教导的将就要高杆的多了。
  "是。阿颉知道,只是,他今天,心不定。他的天赋,让他可以很轻易的就达到别人很努力才能企及的高度,但是,这是不够的。他只要还是心不定,阿颉就不会说。说了,他也不明白。"刘颉很坚持。
  徒千墨点头,"我知道。"
  "阿颉明白。"他自然知道,否则,刚才在影音室里,老师就会说了。
  "只是这孩子,太多心了。"徒千墨轻叹。毕竟,陆由进门来,一整天,全是打击,又遇上他哥哥重伤,能发挥到这种程度,已是很不错了。
  "二师兄说,多心的人,未必演不好戏,但至少,做一件事的时候,他必须是专心的。"老师既要他好好教陆由,他便不会纵容。这一点,和孟曈曚很像。
  徒千墨点头,却是说了另一句话,"当年,跟着你二师兄,也吃了不少苦吧。"
  刘颉摇头,"阿颉从不觉得是吃苦。我就记得,因为台词不好,二师兄叫我每天早晨含着杏核练发声,练得好了,就可以把杏核吐出来,砸杏仁吃。练不好,就明天继续含着这颗练,有时候好几天才能吃一个,一个也不一定是甜的。但还是觉得,杏仁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后来,离开家去片场,做场记的小姑娘喜欢买各种各样的干果,不用拍戏的时候,大家就嗑瓜子抢开心果纸核桃吃,还有从超市里买来的大包的美国大杏仁,分的时候一人一把,不用剥,吃着不麻烦,大家都说好,我就觉得味道怪怪的,怎么也不喜欢。"
  徒千墨听他说了这个,也想到当时他们师兄弟在家里的日子,不知为什么,就觉得特别难过。他记得一句诗,慕禅藏着不给他看,叫,"当时只道是寻常。"
  刘颉转过头看着老师,"阿颉不该提这个,让老师伤心了。"
  徒千墨笑笑,"没有。过去的,就过去吧。他在的时候,原是我对不起他,人都走了,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教好陆由,他的《晚照》,别在我手上,辜负了。"
  刘颉听老师这样说,心却像被扎着一样疼,"阿颉知道。老师放心。"
  徒千墨笑看他,"对你,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睡吧。"
  刘颉终于没有说一句话,那么静谧的夜里,他感觉得到,秒针一下一下地走,心,一寸一寸地沉。

  陆由犹豫了很久,他想再看一遍,不用多,就看一遍而已。可是,如今的精力,他也知道,再不能了。眼皮一直在打架,脑子也全不在戏上,更何况,悉臣的话那么奇怪,就算是没事也一定要去看看哥哥的。要不,快进一下,只看那三句话的部分,明天再不过关的话,真的不知该怎么和老师交代呢。
  可是,这间影音室,这些东西,是他能乱动的吗?要不要,和老师说一声。不敢问老师的话,问问师兄也好。三师兄,他还是有些犹豫了,问三师兄的话,还是问老师吧。
  他扶着墙一步一步向外挨,才走到徒千墨门口,又犹豫了。老师明明吩咐过让休息的,但是——
  正想着,刘颉拉开了门。
  "三师兄。"陆由的态度有些拘谨。
  "老师叫你进去。"刘颉的态度还是和往常一样。
  "谢谢三师兄。"大概是觉得刘颉不愿意教他,陆由的口气更谨慎了。
  刘颉倒也不放在心上,待他进去了,顺手关了门。
  "还没睡啊?"徒千墨道。
  "陆由想,想再看看片子。"陆由小心翼翼地道。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你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陆由低头,"马上就一点了。"
  "那你打算几点睡?"徒千墨冷冷的。
  "陆由想,哪怕——"只看那三句话的部分,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当着徒千墨,可是不敢说的。
  "回去睡吧。"徒千墨的态度倒还真不错,居然没有说,刻意欺瞒,再加五十。
  "老师!"陆由又叫了一声。
  徒千墨却不理他了,直接吩咐刘颉道,"送他回去,看他上了床再过来。"
  "是。"刘颉低头应了。
  陆由自然不好再强着,可还想再说,刘颉扫了他一眼,"走吧。"
  陆由低了头,等拖着腿到了转角,却一个不防撞在了墙上。
  "你在想什么?"刘颉轻声问。
  "没,没什么。"陆由不知该怎么说。
  "如果你只顾着别人怎么演,永远也不会比别人演得好。"刘颉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个结论,又好像还有点道理,但那种道理,却像是来自中学生作文。他想再问,刘颉也不说了。其实,他也知道刘颉看得出,他刚才,的确是绞尽脑汁地回忆《故知》的演员是怎么演这几段的。
  待得进了门,陆由哪里好意思让他等自己洗漱,连忙道,"三师兄您回去吧,陆由会听老师吩咐的。"
  刘颉没应他。若不是看在他今天实在挨不起打了,只他刚才不遵命令跑回老师那里,至少也得再加十下,不过刘颉一向话不多,也不说什么,就等着他。
  陆由知道徒千墨吩咐过的,连忙赶着洗漱,刷牙洗脸还好,洗脚就是个大难题,又不能坐,趴着肯定没法洗,陆由没法子,只得先端了脚盆来,站在里面,然后用水舀一瓢一瓢的舀水进去,明知刘颉在等,只能拼命加快速度,手才握住肥皂,还没搓出泡沫来就连忙抬起了脚,腰还没弯下去,却是不知怎么的连人带盆地滑出去,肥皂也飞了。
  陆由待伸手去扶,一手的肥皂沫子,总算勾住了洗脸台。
  刘颉在外面敲门,"我进来了?"
  陆由不敢说不行,只能道是。刘颉打开门,看了一眼,"别动。"说完就转身走了。
  陆由以为他罚自己,一条腿虚虚抬着站在盆里没敢动,如此一来,身后的伤扯得更疼了。
  正踌躇着该怎么收拾残局,刘颉却已经带着卫生手套换了平日客人穿的那种酒店拖鞋过来,看了陆由一眼,也知道他会错意,只能吩咐道,"重洗了去睡吧。"
  "师兄!"陆由慌了,怎么能让师兄替他收拾烂摊子呢,先不说情面上过不过的去,就是老师看到,也非揭了自己的皮不可。
  刘颉看他不肯走,还是那样淡淡的,"你能帮上什么忙呢?"说着,用水瓢又兑了些热水顺手加到他脚盆里去,陆由可绝对是承受不起了,心里咚咚地打着鼓,"呃,师兄,我——"
  刘颉却压根没理他,陆由什么都不说了,心里暗道,三师兄脾气可真怪。又想起自己趴在他怀里哭他推开自己时的样子,可是,好像,他又不讨厌自己。
  "用过了吗?"刘颉戴着手套的手捡起那块肥皂,陆由不好意思说没用过,只能点头,刘颉顺手扔进了垃圾桶。
  陆由是真悲剧了。自己又舀了两瓢水冲过脚,却想起忘了拿擦脚毛巾。再大的胆子,可是不敢麻烦刘师兄了。
  刘颉倒像是浑不在意,看他呆站着,竟真的替他拿了块新毛巾过来,顺口吩咐道,"做事之前该准备的都备齐了,任何时候都一样,干什么,都一样。"
  "是。"陆由想,三师兄又在说道理了。
  "然后,用你全部的心思,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该想的,绝不多想。"刘颉说完了这句,又重新低头默默收拾了,陆由本来很应该有所领悟,只是他说得太朦胧,现在又完全处于失控状态,依然只能应一声。
  "回去吧。"刘颉好像再也不愿多解释了。
  陆由不好说话,又觉得这三师兄不好惹,擦过脚收好盆,便也只能恭恭敬敬地道一声谢谢师兄,就回房乖乖换了睡衣侧躺下了。
  刘颉整理盥洗室的声音并不大,陆由却觉得脑子轰轰地炸着,一会是哥哥,一会是戏,一会又是徒千墨。可他实在是太累了,还未等刘颉出来,竟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刘颉洗漱过后回到徒千墨房间,已是一小时之后了。徒千墨开着床头灯,靠在床上看书。
  "老师还没睡?"刘颉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已是第二次让老师等了。
  "陆由的状况,不好?"徒千墨问他。
  "没有,洗脚的时候,脚盆打翻了。"这种小事,老师也不会见怪,因此没必要瞒着。更何况,这么长时间,总得有个交代吧。
  "毛手毛脚的,我看是打得少。"徒千墨道。
  刘颉不好接话,只能道,"今天太晚了,阿颉服侍老师歇下吧。"
  "你是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徒千墨和M一起过夜的时候,晚上睡前有一系列的仪式,刘颉跟了他六年,这些,他也是知道的。
  "没有。阿颉随口问的。"刘颉回身去换睡衣。
  徒千墨瞥他一眼,"家法呢?"
  "老师——"忍了这一天了,难道是睡前要打,可他哪敢辩半句,"是。"
  徒千墨看他重将衣服穿上去捧鞭子,还没待他跪,却是吩咐道,"放在床头,我看你也是打得少。"
  "是。"刘颉先放好了鞭子,这才道,"阿颉真的是随口问,因为,不大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倒是没什么要瞒着徒千墨的。
  徒千墨扔给他一句,"什么也不用做。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教好了陆由,就算你的功绩了。"
  "是。"刘颉轻声应了。
  徒千墨继续看书,等他换好睡衣上了床钻进被子里,这才道,"我关灯了?"
  "今天又是快两点了。"刘颉声音很轻。
  "你是抱怨我呢?"徒千墨拧灭了灯。
  "老师,以后早点睡吧。"刘颉声音越发轻了。
  徒千墨却是长长叹了口气,还剩六十天《晚照》就要开拍,他又怎么能睡得着。

  第49章 四十九、难眠

  陆由醒得很早,他本以为经过一昼夜折腾的自己不可能醒这么早的。昨晚睡得太迷糊,居然忘了订闹钟,因此当他一睁开眼睛的时候,所有的脏器几乎是紧紧地缩在了一起。拼命拉开灯,完全顾不上身后的伤痛得死去活来,是,痛死过去,再痛活回来,抬头看墙上最无辜的钟表,三点二十五。陆由大大松了口气,仿佛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然后,在最静谧的夜里,突然之间就被一种不知名的情绪笼罩,他没办法给自己下定义说自己活得太小心了,本来就身在迷局中的自己根本无从判定那些茫然的状态,他只是在呆了久久的两分钟之后,轻咬了下唇,然后说服自己,再睡一百分钟吧,要不,明天,不,今天真的会熬不住。
  于是,他重新订好了闹铃。
  可是,这一百分钟,他睡得那么惶恐,中途几次醒来,再闭上眼睛,却是那么怕听到刺耳的铃声,他那么怕,自己好不容易睡熟了,然后被炸醒,他的经验,那样的话,会更困。
  于是,终于在四点零五的时候,陆由经不起被自己吓,爬了起来。
  昨晚太仓促,那张写好台词和场景的纸还留在影音室,陆由蹑手蹑脚的过去,还好,三师兄去老师房间睡,老师房间离影音室也很远,不必担心会打扰他们。谁知才刚转出走廊,却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
  "老师!"陆由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
  徒千墨打开了走廊的灯,"怎么不睡了?"他的态度很温和。
  "睡,睡不着了。"踌躇片刻,陆由决定用睡不着这个词,而不是睡醒了。
  徒千墨看他一头的汗,轻轻点头,陆由整颗心都提起来了,他明明吩咐过好好休息的,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违抗命令。徒千墨却是转身去了厨房,一会儿,就端了两杯温开水出来,顺手递一杯给陆由,另一杯自己搁在唇边轻抿。
  "疼醒了?"走廊的灯光并不亮,那样迷蒙的光影下,徒千墨锐利的轮廓被氲得格外柔和。
  陆由确定他没有要借此收拾自己的意思,也喝了口水,被润湿的喉咙很舒服,"也没有,就是,有点睡不着。"
  徒千墨不再多说话,却是灭了灯向前走去。陆由看他走的是自己房间方向,只能乖乖在后面跟着,像温良驯服的宠物陪着主人散步。就是那种不用锁链牵却跟的很稳的大型犬,那种气氛,有点怪,但更多的,是和谐。
  "我可以进去?"站在陆由门口的时候,徒千墨回过头。
  "是。"不知为什么,他今晚再问的时候,陆由没有那种很虚伪很嘲弄的感觉。
  徒千墨推开门,陆由床头的小灯并未关上,徒千墨看了他一眼,"是去影音室?"
  "对不起,老师。"陆由低下头。
  "不必道歉。"徒千墨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来。
  陆由有点尴尬,因为,他没有叠被子。
  徒千墨问他的第一句话,却让他有些愕然,"手机充好电了吗?"
  "啊?哦!"昨天太折腾了,他换了电池之后居然忘了给手机充电。
  徒千墨一见他这样子,本来温和的面孔立刻沉了下来,陆由连忙放下水杯,换好电池将手机和USB连好,插上电源看到正在充电的图标才松了口气,现在不充满,今天要去医院,如果临时没电了可真够麻烦。
  "老师——"他做好了这一切走过来,自己也低下头,非常不好意思的样子。
  徒千墨又抿了一口水,这才道,"二十。"
  一阵错愕的陆由立刻明白了惩罚,低下头,"是。陆由会记住,以后不会再犯了。"他说了这一句,就连忙去柜子里拿藤条,所幸他虽然忘了充电,倒还记得将家法收好。
  徒千墨看他又要跪,却是一把将他拉起来,拎着陆由的一条胳膊就将他按在了床上,顺手剥下裤子,陆由臀上一凉,"啪!"地一下,藤条重重抽上去,陆由本就青紫交错的臀哪里经得起这一打,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徒千墨训道,"忍着忍着不想打你,偏偏不长记性!"
  他说了这一句,将藤条放在一边,"腿分开屁股撅起来床上跪着。"
  "是。"陆由不知哪里又惹怒了他,只能爬上床跪好,他的心就像枯了的大芭蕉叶子一样卷起来,而且还带着泛黄的裂纹,徒千墨没理他,拉开了抽屉,陆由撅着个光屁股跪在床上,心咚咚地跳,却听得他进盥洗室洗手去了。
  等徒千墨出来,陆由整个身子都缩起来了。他还要学戏,还要看哥哥,还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做,而且,等着他的,是已经变成一百七十下并且毫无上限的藤条。
  徒千墨瞟了他一眼,"屁股冲外跪边上。"
  "是。"陆由膝行着倒退,退到了床沿边上,重分开腿,翘起了屁股,这样羞辱的姿势让他整张脸都红了,徒千墨却还是不满意,"再高点。"
  "是。"陆由的耳朵太烫了,估计现在打个耳洞都不知道疼。
  徒千墨这才像是满意了些,"衣服卷起来,你大师兄教过你没有,罚就是罚,谁许你遮遮掩掩的。"
  "是。"陆由只能又颤抖着将睡衣卷上去,他以为徒千墨要重打,将头死死圈进胳膊里,闭上眼睛。
  没想到,臀上却是瞬间一凉,只有那一下,而后,徒千墨略带温热的手指将微凉的乳液轻轻涂抹在他臀上,"老师——"陆由呆了。本以为自己深更半夜地惹躁了他肯定会得一顿藤条的,没想到,居然,是,上药。
  徒千墨带着药液的食指滑过刚刚重责过的那一道檩子,细细地替他涂了两三遍,这才道,"睡衣是要你睡觉的时候穿的,跪在地上弄脏了,你是打算每天洗一遍呢,还是拍两下土明天脏乎乎的穿着上床去。"
  陆由这才知道他打自己是因为什么,记得他曾说过的"这种跪了又跪,湿了又湿,汗津津脏兮兮的衣服,挂在身上,就不要上床了",看来,老师是一个对床极为在意讲究的人,因此他连忙保证道,"陆由以后不敢了,陆由有记性。"
  徒千墨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巴掌,声音脆生生的,"你有什么记性!"
  哪怕他好像没怎么生气,陆由却是不敢说话了。
  徒千墨再将那乳液在掌心温热了替他将可怜兮兮的臀涂了个遍,这才道,"该睡觉的时候就睡觉,该用功的时候自然要用功。昨夜就没睡,今天才睡这两三个小时,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他说到这里,语声却又凌厉起来,"真是铁打的,也拿家法给你敲烂了!"
  "是。陆由以后不敢了。"陆由听他说话虽狠,究竟是疼着自己了,也连忙应下来。
  徒千墨点点头,"撅好晾着。"
  "是。"听老师这么吩咐,陆由脸又烧起来。
  徒千墨倒也不为羞辱他,只是想等药吸收,他收好了乳液自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眼睛也不看陆由,只是道,"演戏的事,就要自己多琢磨,你用了心,戏也不会辜负你。三师兄怎么教你,自有他的道理。别整日胡思乱想的,心思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你多心就可能寒了别人的心。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脸上印子还没消下去呢,别告诉我你就忘了。"
  陆由那点小心思哪里瞒得过徒千墨,他本不想说他,可看这孩子累成这样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觉,就知道是他自己将自己熬成这样子,不免敲打一下。陆由原以为没事了,没想到挨了打上过药又被教训一番,自己那点小小的委屈和不甘心全落在老师眼里,他也不知是该怎么办,乳液渗进皮肤来凉津津的,可就算不脱裤子,自己在老师面前还不是光溜溜赤条条的,又有什么能瞒得过他呢。因此只能道,"是,陆由不敢忘。"
  徒千墨点点头,"你运气好,摊到阿颉教你。若是你先二师兄还在,就你这点斤两这个性子,治的你眼泪都流不下来。"
  陆由咬了下唇,又是二师兄,"陆由记下了,陆由好好学。"
  徒千墨站起身来,"行了,裤子提上起来吧。还能再睡一个小时,虽不多,也够养养精神。"
  "是。"陆由这才敢起身,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的,真觉得疼得好多了,恭恭敬敬的将家法收回去,这才轻轻舔着嘴唇,"老师,那,陆由睡了。"
  "嗯。"徒千墨微蹙着眉答应,看他重上闹铃,又吩咐一句,"对到六点。起来的时候多抓紧功夫,以后出去了,能多睡一分钟都得自己省着,现在就好好练练。"
  "是。"陆由不敢不听话,可心都揪住了,他身后有伤,动作肯定快不了,若是明早向老师问安迟了,唉,徒老师的脾气根本捉摸不透,谁敢保证他明早还像今晚这么和和气气的啊。
  徒千墨看出他心思,淡淡道,"刚才的二十下并在账里,昨天欠的十下,并着今天的十下,从你哥哥那回来了再还。你今天的表现,决定还债的方式。若是做得好,我就许你在今晚试戏之后还,若是今天再有疏漏——"徒千墨看了陆由一眼,陆由没出息地打了个冷战,"我也不多打你。家法规矩多着呢,你要觉得就剩一个屁股,我也能用别的法子叫你记住,什么是尽心做事,小心做人!"
  "是,陆由不敢的。"陆由可真是委屈了,他哪里敢质疑徒千墨对于惩罚这件事的权威呀,只一根藤条,就能让他服服帖帖了。
  徒千墨看陆由真是吓惨了,也是笑笑,"好了,从进了门,你就没安心休息过,赶紧躺下吧,养足精神,白天还有白天的事。"
  "是。"陆由觉得自己在徒千墨这里,一天能说一千个是,八百个对不起。
  徒千墨带走了自己的水杯替他关了灯,想想今天已是第几次亲手关灯了,这些孩子,都不让人省心。阿颉昨天搬过来,也是半宿的没敢睡,等到了后半夜,呼吸才沉下来,他心中想着,就不忍回去再吵他,却是自己去了影音室,又放了董钧城的《故知》。

  刘颉早晨醒来,却见老师不在房里,也是一阵脸红,和老师一起睡着,不知道勤勉服侍,居然比老师起得还晚。尤其是,徒千墨的被子是卷的整整齐齐的那种被子筒,他知道老师是极为在意床铺整洁的,若是醒了,定要叠被子,如今这样,肯定是怕吵着自己了,这样想,愈加不好意思了。
  徒千墨却在这时候推开了门,"醒来了?"
  "老师早安。"刘颉深深鞠了个躬,原本做弟子的晨起是要在门口候着问安的,如今他和徒千墨住在一起,自然不必出去了。
  "早安。昨天睡得不好?"徒千墨问他。
  刘颉知道老师习惯,不敢替他叠被子,看老师自己收拾,便在一旁侍立,"前半夜睡得浅,后来就好了。"
  "嗯。"徒千墨随意应了一声。睡觉这种事,他总不能拿鞭子抽,可刘颉的鞭子倒是真放在床头的,整理床铺时看到家法,哪怕跟了老师这些年,还是脸红了。
  "就放在那吧。等吃了早饭,陆由要过来行规矩,我刚才重新找了些资料,等他跪好了就要他回去看,那时候,你再请规矩吧。"徒千墨顺口安排。
  "是。"刘颉知道老师是怕自己和小师弟一起受罚没面子,其实,师弟在的时候老师和师兄都顾及他们的,只是自己昨天实在不像话,陆由又是刚入门,大师兄才要他们两个门口诫刑。
  徒千墨看他,"昨天太晚了,我也知道南有分寸,便没再看,你疼得怎么样?"
  刘颉低下头,"阿颉做那些混账事,大师兄实在是罚得轻了。"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便知道他真是疼得厉害了,他口中虽说是因为太晚了,实际上也有要他好好疼一疼给个教训的意思。因此,虽派了活给他要他知道自己信任他倚重他,又没有亲自给他上药。但他究竟是极疼弟子的,刘颉前半夜虽说是惶恐睡不着,也和身上的伤有关系。只是这孩子疼不疼的,都一定不会说。他也不像曈曚濮阳他们强忍着,那倔强的样子,让人生气也招人心疼,刘颉天性恬和,就是将一切都当成应得的受了,除了犯浑的时候,脸上很难看出那种隐忍的东西来,也正因为如此,这几个弟子里,徒千墨对他的关注,恐怕相对也就少些了。只是刘颉终究是特别的,他虽冷着他的时候多,但到底还是心疼,本想再罚他一天,可一起来,还是忍不住问了,"衣服脱下来我看看。"徒千墨吩咐。
  "不,不必了。"刘颉有点缩着。
  "怎么,我还看不得了?"徒千墨半吓唬半威胁。
  "没,没有。"他也知道不该惹老师生气,想了想,终究是将衣服脱了。
  三下,全打在背上。
  徒千墨一看那三道伤,就立刻皱起了眉。
  "老师——"刘颉听他不说话,就知道老师心疼了。
  徒千墨狠狠瞪了他一眼,洗了手,拉开抽屉,却是拿出了一个小瓶。刘颉一见老师拿这瓶子出来,吓得脸都白了,"老师,没关系的。已经结了痂,回头,回头就会好了。"
  "闭嘴!"徒千墨狠狠道。他很少这么凶的骂弟子,刘颉也不敢再说。
  徒千墨顺手将他后背压下去,拧开瓶盖,竟是一种喷剂,他沿着那三道鞭痕喷下去,刘颉痛得整个人都打着哆嗦,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他紧咬牙根的声音。
  "吧嗒"一滴冷汗才砸在地上,门外却是陆由道,"徒老师,三师兄,陆由请早安。"
  徒千墨正好喷完,顺便盖上了瓶盖,"这孩子,真没眼色。"
  刘颉塌着背,疼得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徒千墨道,"现在知道你大师兄的鞭子厉害了?"也不等刘颉答话,就对门外的陆由道,"知道了。自己先去晨练吧。"
  "是。"陆由对着门鞠了躬,听话的应是走了。
  刘颉半晌才松开唇,"阿颉该得的。"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看他沉着腰,这个动作刚好让臀翘了起来,他顺手给了刘颉屁股一巴掌,"伤成这样还不说话,你是等着我求你呢?"
  "阿颉不敢。"虽然明知道老师故意刺他,刘颉还是吓了一跳,"师兄赏下的,是师兄爱重我。"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不知怎么的心中竟有些闷,这孩子其实也是招人疼的,只是,没有濮阳单纯讨巧,天生就让人喜欢,又不如陆由心思全写在脸上,就是气他可也免不了多疼些。如此想想,这些弟子,真是他最辛苦了。因此特地替他拿了套新的家居服来叫他换上,刘颉虽然有些意外,却还是平素那样接了。他若是像陆由那般受宠若惊,或者徒千墨还能被刺一下,可他总是如此,连徒千墨也觉得这孩子倔的时候和安静的时候完全是两个人。
  徒千墨和刘颉一块去晨练,却看陆由在跑步机上将汗几乎流成水了,徒千墨道,"你是替我洗机器呢?"
  陆由大口的喘着气,一句老师半天才从气息里挤出来,"我——我——"
  徒千墨看他疼成这样了还是不敢停步,两条腿真像是灌了铅似的,他一把就将陆由拖下来,"你这是为投诉我准备证据呢?"
  "陆,陆由不敢。"他这句倒是急的可顺溜了。
  徒千墨道,"做不了体能,就练练怎么发声,怎么控制气息,我这是培养运动员呢?"
  "是。"陆由低下了头。
  徒千墨真觉得他蠢,倒是刘颉看这小师弟太惨了给他讲了些发声练气的技巧,又将孟曈曚曾经教他的方法告诉陆由,其实这些东西,大同小异,陆由在地下室的时候也有老师专门讲过的,他倒也聪明,很快就融会贯通了。
  等晨练结束,陆由很乖巧的去准备早点,刘颉却是道,"昨天吴嫂都备好了,你身上有伤,好好歇一歇吧。"
  陆由低下头,师兄发了话,硬要去,肯定不合适,可,他昨天已经太劳动师兄了,这间屋子里,又是他最小,再坐享其成,别说没这个规矩,就是自己心里也过意不去。正想着,却听得徒千墨道,"你师兄是爱惜你,多重的伤啊?不用你炒菜煮粥,递盐添水总会吧。"
  "是,是陆由没规矩了。谢老师提点,谢师兄爱护。"陆由又低下了头。就知道,清早一起来,肯定又要凶了。
  既然老师这么说,刘颉也不好再僵持,陆由倒也真是很有眼色,帮厨帮的不错,再吃饭时,徒千墨大概是看他勤谨小心,还格外开恩许他站着吃。
  昨天呆了一天,几顿饭都吃的战战兢兢,直到了今天早晨,才觉得没那么可怕了。菜色虽不如昨天几个师兄都在时那么丰盛,可他竟有些释然的感觉,徒千墨也看出陆由情绪状态都好些,还特地叫他再添一碗粥喝,等这一顿吃完了,刘颉倒是没拦着他洗碗。帮他收拾到厨房就任由他忙,陆由看师兄走了才算松了一口气。麻利的收拾好一切,回到房里,几番犹豫着,终于拨了一个电话给陆甲,惴惴不安地等着,做好了一切被他骂的准备,没想到,却是电影里经常出现的一句,"对不起,您拨的用户已关机。"
  陆由长长吐出口气来,他也不知如今的自己是什么心情,犹豫着要不要打给王悉臣,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陆由,老师吩咐收拾好了就过去。"
  "是。谢谢三师兄。"陆由放下了手机,准备好了记今天任务的纸笔,赵濮阳的叮嘱他一直记着,只是心下又开始打鼓,不知老师会不会因为没有立刻过去问今天的安排而加罚。拖着两条病腿过去,徒千墨桌上却早已放了有差不多六厘米高的一摞资料,"这些,都是关于董钧城和《故知》的,有些你可能看过,有些,你没看过。三天,看不完的话,我不介意要你抄一遍。"
  "是。"陆由连忙应了。
  "先拿过去吧,一小时后过来行规矩。"徒千墨顺口吩咐。
  "是。"陆由脸又红了。
  徒千墨随意挥手叫他出去,陆由将资料抱走放在桌上,才拿起第一本,却见第一本和第二本中间竟夹着一张银行卡,卡套里明显还塞着一张薄薄的纸片,陆由将纸片抽出来展开,上面只有两行字,第一行,是银行卡密码,第二行,是个电话。
  陆由有一瞬间的出神,半秒钟后,他拿自己手机拨了过去,三声等待音之后,电话被接了起来,"您好,杏海。请问是陆先生吗?"
  "您好,我是。"验证了自己推测的陆由心一下子就紧了。
  "陆甲先生的伤情已经没有大碍了,请您放心。"电话里的女声很温柔。
  "谢谢。"陆由声音有些轻微的颤抖,他知道,自己没出息的感动了。
  "探视的时间安排在下午三点,如果陆先生没有其他需要的话我会立刻将病房号码发过来,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女声很客气。
  "非常谢谢,没有了,三点,我会准时到的。谢谢。"陆由长长舒了口气,他突然就觉得,他欠徒千墨的,好像,越来越多了。

  第50章 五十、纠结

  陆由的早晨过得很充实。吃过早饭不敢立刻坐下,便站着浏览了大部分的资料。确定了很大一部分是自己曾经看过的,也有在地下室就查过的,然后将资料按重要性和自己的熟悉程度分成了浏览、略读、概要,精读、笔记几部分,然后将要了解概要的那一部分又分出三分之一来放在一边,打算待会行规矩的时候带过去。三天全部看完,每天肯定还有其他任务的,他不得不抓紧每一分钟。
  闹钟响的时候,陆由抓紧又扫过了一段,就抱着资料去徒千墨房里了。两分钟,挪过去好像还稍快了那么十几秒。陆由犹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等五十九分五十九秒的时候敲门,徒千墨却已经将门打开了。
  "愣在门口干什么?"徒千墨训他。
  "哦。"原来老师房里有监控,"那个,对不起啊。"想起什么似的,陆由连忙道歉。
  徒千墨道,"虽然早到和迟到都不是好习惯,但是,浪费时间更不可原谅。"
  "是。陆由记住了,以后不敢了。"如果大脑也像手机一样有什么常用语存储,这一句话的位次肯定是相当靠前的。
  "去倒着吧。"徒千墨随口吩咐。
  陆由先是一愣,然后才乖乖道,"是。"
  他听话地将手中资料放在徒千墨桌上,然后自己去墙角倒立,双腿一用力,大腿后侧的肌肉就被拉得抽着疼。
  徒千墨看他因为倒立而露出的半截小腿,深蓝色的袜子搭在踝骨上,袜筒的松紧收得已不是很好了,徒千墨走了两步,看出指端的部分也是补过的,但是针线很密实,哪怕很旧了却依然没有脏或者发白的那种无可避免的让人视觉不舒服的古董颜色,只是袜子本身的色调和白皙的皮肤有些不相称,他早知道陆由是吃过苦的孩子,可不知为什么,还是觉得有一点辛酸,"下来吧。"
  陆由又是一呆,本以为,至少得罚个半小时一小时的呢,"谢谢老师。"
  "嗯。"徒千墨看他下来站好,这才道,"这是第一次,浪费多少时间倒立多少时间,以后,可就让你用藤条补了。"
  "是。陆由记住了,以后——"他大概也觉得以后不敢了说得有些太多,"以后都好好听话。"
  徒千墨笑了,"先认错再保证,你的《检查》肯定写得不错。"
  陆由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徒千墨倒也没有再欺负他的意思,叫他将放在墙角的一小块地毯卷开,铺在自己椅子旁的一小块空地上。陆由知道这块地方在未来的十九天里都会是自己专属的了,每天就要撅着屁股趴在这行那种半点脸面都没有的规矩。只是他想想,也怪自己第一天来就犯错,更何况,人家是师兄,别说罚自己在这顶珠子,就是打死自己也不能说半个不字的,因此,用眼睛量着将资料纸放在最顺手的位置,乖乖地脱裤子伏了下来。
  徒千墨知道这孩子是很乖觉的,可这种刑罚,说到底,究竟是很屈辱的,看他这么逆来顺受的候着,也不禁摇了摇头。
  "陆由准备好了。"陆由两只耳朵红红地竖着,低下头蜷在地上,真像只小兔子。
  徒千墨应了一声,将早已放在桌上的跳棋盒子打开,今天,就要加到两颗玻璃球了,看他这样子,还打算边看书边受罚的,虽说其心可嘉,但也未免太小看这刑罚了。
  徒千墨看他臀上肿得比昨天好多了,可究竟还是难捱的,他两只手指捏着玻璃球,却是未放上去,"你师兄告诉你了,顶不住会怎么样?"
  "我——我——老师——我——"徒千墨不问还好,一问,想起那句抹了盐再放在那里含化了——陆由就怕了。
  "怎么了?"徒千墨看他。
  "您,您能不能,别,别那样罚我,我以后一定听大师兄的话,以后,以后再顶家法,一定,一定规规矩矩的,老师——"大概是昨晚的徒千墨太温柔,陆由壮着胆子求起来。
  徒千墨昨天是吓他的,看他真紧张成这样也不觉有些好笑,顺手拍了他后背一巴掌,陆由吓得一缩,连忙道,"陆由放肆了,陆由乖乖听话。"他说了这一句,看徒千墨没有回应也不动,更害怕了,"陆由没规矩,不该乱求情,请老师重罚。"
  徒千墨饶有兴味地看着他,"都敢求情了,我以为,你不怕我了呢。"
  "陆由以后不敢了。"陆由可委屈了。
  徒千墨倒也不想再吓他了,"你好好顶着,翻书的时候叫我,若是不小心掉了,掉一次,加十分钟,再掉,翻倍。你掉上五六次,今天就不用去看哥哥了。"
  原来是这么个罚法,听到不用那样,虽然现在也够恐怖的,陆由还是松了口气,"是。"
  徒千墨看他这如释重负的样子,不觉摇了摇头,到底是小孩子,面子看得比天还大,想想那些跟着他的M,可是宁愿换了更严厉的跳蛋或者振荡器戴一天,也不希望顶着个珠子做人形家具。他想到这里,也不禁有些感叹,这大概就是弟子和M最大的分别了。训诫和调敎完全是两回事,训诫过程中,弟子有完全独立的人格和谁也不能侵犯的尊严,他会时刻提醒自己,什么是为他们好,什么是他们真正需要的。超过了一个界限,教导就变成了羞辱,如果是这样,他的惩戒就只沦为了满足自己掌控欲的手段,一旦缺了爱和关怀,他就没有理由再用训诫两个字为自己的惩罚正名,那时候,他也不配再让他们叫自己老师。因此,哪怕是很相类的惩罚,需要绝对的控制,他也对自己面前的人保持着近乎病态的清醒,毫不逾距。调敎是游戏,调敎师是职业,可训诫却是沉甸甸的责任,老师,那实在是一个,太温暖的称呼。
  他正想着,却听得一声被压在喉咙里的惊叫,陆由臀上的两个玻璃球都滚下来了,"老师——"陆由可怜巴巴地叫道。
  徒千墨顺手拍了他一巴掌,陆由埋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他已经千小心万小心了,可不过才加了一颗珠子,自己就——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动了一下,为什么,还没感觉到,玻璃球就滚下来了。
  徒千墨打得那一巴掌太狠了,屁股麻辣辣的疼着,陆由缩着脖子嘟着嘴,心中忐忑着不知如今这样要怎么算,一起掉下来,是算一次,还是两次呢?
  徒千墨压根没理他,重新换了两颗玻璃球放在他臀上,这才将刚才掉下去的那两个捡起消毒,手底下还没忙完,却听得陆由小声叫道,"老师——"
  徒千墨脱下手套,"这一页看完了?"
  "是。"陆由这次可是长记性了,连回话都怕声波敲歪了空气再将玻璃球带下来。徒千墨替他换了一页要他继续看,重回去收拾,手套才刚戴上,这一次的两颗玻璃球又掉了。
  陆由紧紧抿着唇,这次是连老师也不叫了,徒千墨瞪他一眼,重换了两颗叫他顶着。这一次陆由更小心了,可徒千墨连落在地上的两颗还未捡起来,就又掉了。
  徒千墨狠狠训他,"你是给我找事呢!"
  "不是的老师,陆由不是故意的,陆由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这玻璃珠子怎么那么难稳住,自己都委屈得想哭。
  徒千墨重替他放上两颗,陆由如今可是连资料都不敢看了,专心致志地稳着身子,徒千墨将玻璃球都用棉签蘸着酒精擦了一遍才重新泡在消毒液里,陆由却是"阿嚏"一声,这下可好,又掉了。
  陆由可真是急了,心里一股散不开的气滞着,也不趴着了,挺起身子来就狠狠拧自己大腿,一把下去,大腿外侧就青了,冷不防地,却是又打了个喷嚏,陆由对自己更生气了,握着拳头懊丧地打自己头,徒千墨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伸手就将他耳朵拎起来,陆由吃痛,身子不由自主地跟着站起,徒千墨顺手将他按在书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就将他晾那不再打了。
  徒千墨手劲惊人,虽说是一下,可竟像是将昨天前天全部的伤都招了起来,陆由伏在桌案上疼得直咧嘴,一时不防就要用手去摸。
  徒千墨冷眼看着,陆由可终于算有记性,手才伸到后面就马上停住了,自己乖乖撑起身子,垂着头撕着唇角向徒千墨位置走了两步,"老师——"
  徒千墨声音冷冷的,"你是和我置气呢?"
  "没有,陆由没有。"陆由连忙摇头。
  徒千墨看了一眼他大腿上的淤青,重新坐回自己位置上去,再抬起眼时,目中已全是嘲弄,"我是纵得你太过了。"
  "老师,您,您别生气。"陆由可真是怕了。他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是比怕他的藤条还怕让他生气了。明明,进了这个门才几十个小时而已。
  "我什么时候许你叫老师的?"徒千墨口气淡淡的。
  他这句话一出口,陆由却是连心都像是被挖出来了,是,你从来没说过,是我自作多情,你从来只要我叫徒老师的,我自己——
  徒千墨一看他样子,就知道这句话伤了这孩子的心了,可是他丝毫没有理会陆由抽的连话都说不出的脸,"你可真有本事,徒千墨的弟子,还从来没有谁敢当着我的面就自虐的!"
  陆由如今心里全被他那句话堵得死死的,全不在想又是什么罪名,只是更低得埋下头,"对不起,徒老师,以后——"他连那句以后不敢了都不愿意说,你都根本不愿意带我,又有什么以后呢。
  徒千墨看他这副样子就来气,他最讨厌的就是弟子自怜自哀,陆由心思重,明明没有的事他也能把自己想悲壮了,昨日觉得阿颉不理他,今日又觉得自己挑剔他,每天心思不用在功课上,这不是找抽是什么。
  徒千墨看他还是低着头,连红通通的耳朵都像是耷拉下来了,全世界就他最委屈的样子,原本看他小心翼翼的可怜,经不住多疼了些,谁想到看着挺乖巧的孩子,偏偏一点规矩也没有。想想这些弟子,南就不说了,曈曚本身就找打,挨得最狠最多也无可厚非,阿颉濮阳谁又不如他了?这些规矩,入门的时候哪个不是一下一下的挺过来,谁敢有半点不服不敬。当年阿颉挨不住鞭子,疼得倒在地上站不起来,他硬是一鞭一鞭地抽得他做了一百个原地团膝跳。疼,疼了不忍着就只能更疼!濮阳脸皮薄怎么都不肯请罚,被他用几根衣架固定着膝盖着地反铐在最冷最硬的暖气片上一整个晚上。男儿膝下有黄金,等你膝盖底下全垫着黄豆渣子的时候就知道什么真金白银也没有闭上眼睛眯一分钟来的实惠!和师兄们比起来,他受的这一点点,根本就不算苦,别人都做得好好的,就他金尊玉贵,今天明天的出状况。做错了事,不知道用心反省,上手就打,抬手就掐,真以为自己和他闹着玩呢。
  陆由看徒千墨脸色不好,又觉得他一点也不喜欢自己了,心中不免更加难过,所有的情绪都郁积在心里,嘴上却是强撑着道歉,"我错了。"
  徒千墨随意将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来,"你错了?你给谁摆谱呢!"
  "陆由没有。"陆由更委屈了。明明就不是故意的,明明一下也不敢动,可是,珠子就要落下来,我也不知道啊。
  徒千墨看他这样子就知他心里根本没觉得错,一眼都没看他就自己忙碌去了,等将玻璃珠子全收拾好了,这才道,"你既委屈,就自己回房里去吧。"他说着就将跳棋盒子递给他,"什么时候看你心情好了,状态到了,再到我这来,我等着您,免得再受这平白冤屈。"
  陆由听徒千墨又是这么冷嘲热讽的,心里更难过了,那跳棋盒子就递在了他手边上,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胸口一起一伏,憋得更难受了。
  "怎么,还要我齐眉举案跪着捧给你呢!"徒千墨嗤他。
  "我不敢,我并不敢。"陆由满心憋闷地将那盒子收了,眼睛里已是带着泪花了。
  徒千墨看他接了,却是又将他摊在地上的资料都按页码排好了,摞在跳棋盒子上放回他手里,"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拿过来在我这现了。"
  他这话一出口,陆由胸口一下子就被堵住了,气息搡在喉咙里抽了好久,半天终于吸住了鼻子,抬起头,"我知道了!谢谢徒老师!您的钱,我会想办法尽快还您的!"
  徒千墨原本说话就很不留情面,他的弟子跟着久了,知道老师心里疼惜,也不在意被他刺两句,甚至都知道,他肯刺你,其实是等着你跟他认错服软呢。可陆由才进门一天,徒千墨对他忽热忽冷,忽好忽坏,忽近忽远的,他被整得晕头转向,原本就是敏感的人,哪怕徒千墨这会真动了藤条抽得他动不了也比这样赤躶躶的语言暴力强啊。他原本一直惦记着徒千墨给银行卡的事,自己心里盘算了好久才没有过来还给他,如今徒千墨又说不许他叫老师,又那样骂他,他心里虽不是故意的,可那话,不知怎么的就冲出口了。
  徒千墨倒也真不至于为了这个和一个小弟子生气,这些孩子的心思,在他眼里跟透明的似的,可陆由说了这话,怎么着也是有些太过了,他冷冷一笑,"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陆由说错了话,本以为他一定会将自己按下来重打的,可见他竟是浑不在意,却是真的连哭都没有眼泪了。说到底,还是你自己自作多情,你以为这样说话冲着了师徒情分,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放在心上。想到这里,陆由更觉得再也没有呆着的理由了,抱着跳棋盒子和一大摞未看完的资料就向外走,迈了一步才想起自己裤子还没提上,觉得羞耻倒还事小,可想到徒千墨根本就不在意自己,就觉得自己这么耷拉着裤子在他面前都可笑。
  他倒也是极为倔强的,知道徒千墨不喜欢他,连资料和跳棋盒子也不放在他桌上,就夹在下巴底下自己提裤子,徒千墨看他那副被伤害了的竖起毛来的受伤小刺猬的样子,全身都写着再碰我我就扎你了,可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是虚张声势,他也知道这孩子多心,刻意冷一冷他,又怕真让他伤了心了。
  徒千墨比任何人都明白,陆由是渐渐向他敞开心扉的样子,若是这时候再逼得他将才露出一条缝的心门关上了,以后,可真是再难打开了。但这孩子,明明好像比谁都懂事乖巧,偏偏就是一点好脸都不能给他,徒千墨轻叹一口气,真是难办啊,"你是还和我记上仇了?"
  陆由已提好了裤子,"回徒老师的话,陆由不敢。"
  徒千墨看他比先时越发小心恭敬了,也知道他的不敢是又一重自我保护的栅栏,他重新坐下来,"你过来。"
  "是。"陆由小心翼翼地抬起脚,每一步的步幅都是一样的。站在徒千墨面前的样子也是规规矩矩的。
  徒千墨斜斜靠在椅背上,用手撑着下颌,"头抬起来。"
  "是。"陆由抬起了汪着水又强压下泪的眼睛。长长的睫毛被逼出来又未流下的眼泪氲得湿湿的。
  徒千墨叫他,"再过来点。"
  "是。"陆由又向前走了一步,离他更近了。
  徒千墨对上他眸子,"我再问你一次,想答就答,不想答,我也不逼你。"
  陆由抿了抿唇,两个人离得那样近,可他在最接近心的地方又不自觉地竖起了一道墙。
  徒千墨只有三个字,"伤心了?"
  陆由听他这话,心里骤然一紧,却终于习惯性的答道,"没。"
  徒千墨站起了身,"既然这样,出去吧。"
  "老师!"陆由一看他转过了身,明明觉得已经心灰意冷的,却不知为何又急了起来。
  徒千墨转过头来望着他,却连语调都未变,"我说过了,你还未入门,不必这样叫我。"
  "我——"陆由真是怕了。
  徒千墨是真正的面如平湖,"我问过你,也知道了你的答案。你不必这样看我,我也丝毫没有半分意思用这种方式逼你。掉了八次,一千二百八十分钟,二十多个小时,也不现实。依着往日的规矩,每日饭前有个十分钟的反省,再补上八十下也就抵了。我不会要你立刻就还,还是并在账里。你如今心不静,再强逼你行规矩便是刁难了,回去吧。"
  "我——"陆由一句话半天堵在嘴里就是说不出来。
  徒千墨却像是丝毫没有要听他剖白的意思了,他性子高傲,放下架子亲自问了陆由一遍已是非常难得了,谁承想陆由居然丝毫不领情,那个"没"答得倒是利索。他本就不是个习惯给人机会的人,如今也不愿再多言,直接挥手叫他出去了。
  陆由看着他背影,就像是一下子被人推进了海里,站了半晌,终于一句话也没有,深深鞠了一躬便转过了身,手还未搭在门锁上,却听到了敲门的声音,"老师,阿颉可以进来吗?"
  陆由望着徒千墨,徒千墨没看他,过来开了门,"什么事?"
  "是。陆师弟的手机一直在响,我怕他有什么重要的事,便过来问一声。"刘颉看了眼缩在门后的陆由,尽管知道气氛有些不对劲,却还是说了他紧要说的。
  "谢谢三师兄,我,我就去。"陆由咬住了唇,"徒老师,那,那陆由先回去了。"
  他说了这句话,又是一个九十度鞠躬,"我先回去了。"
  徒千墨随意点了点头,看他抽着腿低着头一步一步向外走,却是问刘颉道,"谁的电话?"
  "第一次第二次不知道,剩下两次,杏海。还有一次,哥哥。"
  "陆由!"徒千墨提高了声音。
  陆由转过身。
  "有任何问题,立刻过来。"他说过了这句话,就随意对刘颉一挥手,"回去吧。"
  然后,关上了门。

  第51章 五十一、什么是家

  六个未接来电,五个来自杏海,一个来自哥哥。
  陆由先打给哥哥,这次不是关机,是拒接。
  陆甲的脾气,一向是不太好的。他找你的时候你不接,你就别想再找到他。
  陆由低下头,想了一会,很乖巧地发了短信给哥哥,"哥哥,对不起。我刚才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的。现在可以打给你吗?"发了这一条,他也觉得陆甲不一定会回他,因此打到医院去,"您好,打扰了,我是陆由。"
  "陆先生,您好。刚才一直都联系不到您。陆甲先生坚持要出院,我们希望能和您做一下沟通。" 电话里的女声还是很礼貌,很温柔,说任何话都不会让人觉得不快,哪怕是这种明面上的人情交际语言。
  陆由稍微愣了一下,哥哥的脾气果然还是这样,"哦。对不起,刚才没听到。那,我哥哥他,已经办了出院手续了吗?"
  "目前还没有。因为,您约过下午三点会来,而且,办理出院手续还需要一定的流程和时间。"对方答得很有技巧,陆由也只能道,"谢谢。我,我稍后会和他联系的。谢谢。"
  "不用谢,陆先生太客气了。"因为不知道究竟这位能让主任特地打招呼的陆先生是什么来头,因此,哪怕那个病号和头天来的王悉臣都不像有身份的样子,这边还是很谨慎。
  陆由挂了手机,还是没接到哥哥短信,他又打了一个电话过去,本来没报多大希望的,七八声之后,陆甲居然接了。"未来的大明星,您日理万机,总算是忙完了?"
  自从父亲过世后,哥哥对自己的态度就没有好过,陆由也只能低头,"对不起,我,我刚才真的是有事没接到。"
  陆由听到陆甲重重哼了一声,"那是当然了,您这种前后两张嘴都要忙活的人,哪能顾上接待我们?"他说的话太难听,陆由心中虽然委屈,却只能道,"您的伤,严重吗?"
  "死不了。跟他们说,让我出院。这个地方住一天就好几千块,你以为攀上有钱人了我就会感激你吗?"陆甲的话说得更狠了。
  "我没有。哥,我——"陆由实在是委屈的。
  "我告诉你陆由,你虽然还姓陆,可我们家的事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我就是真被剁了手,也不用你来管,以后,叫你那个什么跟屁虫护卫和那一群富二代寄生虫离我远一点!"陆甲越骂越狠,陆由根本摸不着头脑。
  "哥——"陆由才叫了一声就被他打断,"我再跟你说最后一次,我要出院!用你卖屁股的钱住这种高档地方,我恶心!"
  "我——"陆由被堵得难受。
  "你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故意拖拖拉拉的!我不管你现在攀上了什么天潢贵胄,再不让我出院,大耳刮子抽死你!"
  陆由紧紧咬着唇,"我知道了。那,我,我能回家看看您吗?不进屋子,就,就门口看一眼。"
  陆甲一瞬间有一种很深沉很深沉的痛,就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刺进肺里,不会立刻死,血也不会晕红大片大片的衣衫,可是,却让人窒息,"回家?你有什么脸说家这个字,你那个狐狸精妈跑了,爸被气死了,你害得我们陆家家破人亡,还有脸说回家。看!看个屌,脏了我家的脚垫子!"
  "对不起,哥,是我不对。我,我只是想见见您,只要确定你的伤没事了,我就走。"陆由真的很难过。他知道,母亲不是好女人,嫌贫爱富,贪钱好赌,没有高档化妆品和漂亮衣服就活不下去。可是,她总是他的妈妈啊。她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冒着身材走形的风险生了他,而且,如果不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相对比较温暖的环境的话,母亲不会忍受住棚户区的日子在一个一事无成的男人身边生孩子。哪怕,陆由还没有满周岁她就走了,十四岁那年她再回来,却是逼自己入娱乐圈。陆由不傻,但是他宁愿相信母亲告诉他的,当年走是迫不得已,因为脾气暴躁的父亲在十一月的冬天剥下她的皮大衣和长靴子把仅剩一件羊毛衫的她打出去。其实陆由也知道,哪怕这件事是真的,妈妈这样做,对爸爸也太不公平,就像爸爸说的,骗了他十几年叫他养便宜儿子,自己去外边风流快活。可是,再怎么说,也是为了自己吧。他甚至很不孝的想过,如果母亲永远不回来,说不定,现在的他还在念高中,像很多同龄的孩子一样复习高考,因为记不住之乎者也的长课文被哥哥揍,或者,月考进了前五名乐呵呵地等爸爸家长会回来带巷口常卖的扣肘子和在肉汤里卤过的豆腐皮。只是,这些,都已经发生了,不是吗?
  他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哥哥,对不起那个曾经哪怕不完整却被爱填满的并不富裕的屋子。他还记得陆甲在他化学考第一的时候带他去买真正的匡威的帆布鞋,而不是那种做得或假或真的圈圈里面的星星,陆由低着头说,"哥,你又和人打架了?"哪怕打折的二百多块,对没有收入的陆甲而言,也要攒好久。陆甲揉着他毛绒绒的脑袋,"好好学。哥这个脑子,干啥都成,就是念不进去书。"
  那样的日子,如果能再过一天,就是被徒千墨打死——陆由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好奇怪,和徒千墨又有什么关系了。"哥,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
  "想你妈!想!别以为出了钱我就该对你点头哈腰的,你妈卖前你卖后,下贱贱一窝!"陆甲说话太狠,狠得让陆由反应不来,半天才终于道,"哥,我妈,我妈是对不起陆家,可是,你,你能不能不要这么说她。"
  "操!我就说了又怎么样!你现在不是卖成红牌了?有种叫你的金主来收拾我啊!"陆甲的话不止是狠,更伤人。只是他既然不骂自己母亲了,陆由也不再说什么,哥哥骂得这么有力气,看来,伤得真不重了。"那,我,我能来吗?"
  "来啊!不怕打花你的脸卖不出好价钱就来啊!"陆甲的声音有些虚张声势的单薄。
  "那,下午三点,我——"
  "点你妈啊三点,你以为我和你一样坐台的吗?一分钟一分钟的接客!傻X!"说完了这句,也不等陆由再接话,又挂断了手机。再打过去,又是拒接了。
  陆由将手机重新插好充上电,却又拔了下来,这一次,是发了短信给王悉臣,"悉臣,方便接电话吗?"没想到,王悉臣却是立刻打了过来,"陆由?"
  "这么快,没有你的戏吗?"陆由有些惊讶。
  "是啊。"王悉臣接的有些犹豫。
  "嗯?"陆由有点怀疑了。
  "哦,本来是有的,但是临时调了下,所以就没有了。"王悉臣掩饰道。
  "哦。"陆由听不出异常,也没有再问。
  "有什么事吗?"倒是王悉臣反问他。
  "没什么。就是,我哥他一定要出院。我想问问你,他现在的伤势,到底怎么样。"陆由问道。
  "没怎么样啊,他没和你说吗?"王悉臣道。
  "没有。你知道,我哥他,一接我电话就骂,我也不好问的。"陆由道。
  "哦。"王悉臣像是舒了口气,"其实,就是一点小伤,他和别人打架,胳膊上缝了几针。"
  陆由觉得有些不对,可是又不知道究竟不对在哪里,"缝针?为什么要去杏海啊。"
  王悉臣早都想过他会这么问,"他们就在杏海那边打啊。你哥当时血流的比较凶,就近就送到那了。"
  "是这样吗?"陆由越来越迷糊。
  "是啊。要不干嘛往杏海送啊,我又没发烧。"王悉臣道。
  "哦。知道了,谢谢你啊悉臣。"陆由挂断了电话,再拨给杏海那边时,疑虑却更多了。
  "您好。"
  "您好,陆先生。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做的?"
  "我哥哥他,打算办出院手续了。他坚持要出院,所以,我想取消下午的预约。"
  "好的。我会转达负责的护理人员尽快办妥的。请问陆先生还有其他问题吗?"
  陆由有些犹豫,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个,医疗费用的问题。"
  电话里的女声更温柔了,态度绝对叫每个人愉快,"请稍等。"陆由并没有等多久,"陆甲先生的贵宾卡里还有11243.3元。非常抱歉,陆先生,这种类型的卡,余额是不能退的,不过,可以以后继续使用。不介意的话,向您推荐我们新推出的摸骨按摩,每一位技师都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保证您能得到最充分的放松。"
  陆由简直有些呆了,就算悉臣现在是住在二层的潜力艺人,他也绝对没有这么多钱的,难道,是徒千墨。
  "陆先生——"大概是他错愕的时间太长,电话里的女声用最恰到好处的态度提醒。
  "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告诉我,陆甲先生的住院手续是谁办的吗?"陆由道。
  "是一位王先生。"女声道。
  "哦。王?"王毕竟是一个太普遍的性,陆由还是需要确认一下。
  "非常抱歉。我们有义务为客户的隐私提供保密服务,更多的内容,不在我的职责权限范围内。"哪怕是拒绝,态度依旧不会让人不快。
  "对不起,谢谢。"
  陆由越来越迷茫,重新替手机接上电源,坐回桌前,却被痛得跳了起来。臀上的伤依然未好。陆由抿了下唇,认命地看着桌上的跳棋匣子和厚厚的资料,他突然就觉得那么累,那么疲惫。

  两分钟后,他再一次敲开了徒千墨的门。
  坦白说,徒千墨对他的到来,倒还有几分期待。尽管,脸色还是冷冷的。
  "徒老师。"陆由先是鞠了一躬,然后才抬起头。
  "什么事?"知道他并没有释怀,徒千墨的口气也淡了。
  "陆由想,能不能请个假,我想,提前去看哥哥。"约定的三点让陆甲不快,他想,还是不要再触怒他。哪怕,触怒徒千墨也是一件风险太高的事。
  "可以。你想什么时候去?"徒千墨并没有说早一分钟一下藤条之类的话。
  "我——"陆由有些呆了。什么时候去?陆甲不一定什么时候办完出院手续,办完了,也不一定会打电话,是一定不会打电话给他。从杏海到家里,还有至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那,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去。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你是觉得我的时间不值钱还是你的时间太宽裕?"
  "对不起,徒老师。是陆由没有考虑周全。"陆由低下头,恭敬道歉,态度谦卑的无懈可击。
  "吴嫂一会会过来做午饭,我不喜欢吃剩菜,更不喜欢浪费粮食。你至少告诉我,需不需要留在这里吃午饭。"徒千墨的态度太公事公办。
  "我——"吃,还是不吃呢。如今这样子,哪有脸说吃,可是,一大堆的事,可能真的要等到午饭时间过了。
  徒千墨转过了身,自己重坐回桌前,"你卖给卡狄八年,我既带了你,就会全权负责你的食宿。这些,是不用计在要还我的钱里的。"
  "我——"我没有那个意思,陆由心里说着。
  徒千墨已经拿起了笔,在必须要过目的企划案上批批划划,然后因为一个愚蠢的宣传策略骂道,"有脑子的越来越少,吃白饭的越来越多!"
  他本不是说陆由,陆由却一下子就难过了,"对不起,徒老师。我,我不吃午饭了。"
  大概是陆由的声音太诚惶诚恐,徒千墨转过了头,"我没说你!"他才说了这一句,却又接着道,"算上还剩的两顿饭前的二十分钟,你今天还有一百四十分钟的规矩,原本安排了早晨的肢体语言训练,看来你也没有这个心思。昨天的十下藤条,还有原本就轮到今天的。陆由,你欠的东西已经越来越多,状态却越来越差,我不知道六十天以后,你拿什么向我证明你曾经站在我对面说的,你是唐颂唯一的人选。"
  "我——"陆由真的是难过了,他知道,自己从小就是倒霉的人。就不能有一时半刻的好过,只昨晚徒千墨温柔了那一下子,他今天就要承受这么多。老师不理他,哥哥也一直在骂,他那么努力那么努力,可是,却根本不能让任何人满意,甚至,自己都看不起自己。他每天的生活也许就是如此,碌碌无为,徒劳无功。
  徒千墨看他脸都白了,就知道他心中又不知在哀怨什么,索性站起身打开门,顺手将他推出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站在这里跟我摆脸色。"
  刘颉正过来行规矩,却见老师居然推了陆由出来,也是吓坏了,平常徒千墨嘴上说得狠,下手也是不容情的,可何曾这样对过谁。就是二师兄,那么拗的性子,打的时候他们有时候真是怕得以为要出人命,若说是伸手直接从门里推到门外,就连自己未入门时天天站在老师门口碍眼都没有过的,"老师,陆师弟年纪小不懂事,如果做错了什么——"
  徒千墨本来也觉得自己脾气大了,这个孩子那么多心,自己这伸手一推没什么,可他免不了要难过成什么样子了,刘颉说了话,本想就这个台阶下的,谁知道陆由却只是死死噙着下嘴唇,甚至,整个唇色都发了白,他最见不得的就是陆由这副自己受了无限委屈的样子,当即就甩出一句,"他会做错什么?全天下都对不起他,说不得碰不得的,谁知道他做错什么!"
  陆由听徒千墨这么说,一下子就跪下了,"陆由不敢。陆由惹您生气,请徒老师重罚。"
  徒千墨看他又是跪,每次说不了两句就是跪,更是不想理他,"滚回你房间去!有跪在这的功夫,不如多看两页书,想想怎么让自己从蠢货进化成智力障碍者!"
  "是。"陆由不敢再说话,一肚子的小心小意又回去,刘颉看着小师弟背影都觉得心疼,小声劝徒千墨道,"老师,陆师弟性子就是这样,您这么训他,回去,肯定又要多心的。"
  "我还管得了他多不多心?"徒千墨进了门。
  刘颉跟进去,"老师别气了。阿颉当日进门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每一步都战战兢兢,生怕动辄得咎的,陆师弟刚来,也是难免的。"
  徒千墨道,"动辄得咎?我倒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故意找过你们的岔子。"
  刘颉知道徒千墨脾气,听他这么说,也只能道,"老师自然没有。只是当时不懂事,一点点小错,就误会了。"
  徒千墨倒是气平了些,"不懂事!不懂事就打到懂事为止!除了你大师兄,曈曚,你,濮阳,谁不是这般年纪入的门,就他最尊贵!"
  刘颉低声道,"老师别再怪陆师弟了。阿颉入门这么多年了,都会犯倔脾气惹老师生气,更何况,是他了。"
  徒千墨看他一眼,倒真还训他一句,"也是你现在年纪大了!若是才入门时候和我玩这一出,看我怎么收拾你!"
  刘颉低下头,"阿颉宁愿老师收拾。"说着就去捧了自己鞭子来,徒千墨早都在桌边放好了垫子等他来请规矩,他便也垫好了自己跪下,高高举着家法,还像小时候一样。
  徒千墨弯下腰来拢着他,却是顺手拍了一把他屁股,却是叹息一声,"你们倔虽倔,认或不认,说出来,便也罢了。该打的打,该罚的罚,哪像他,阳奉阴违,还未教训两句先是满眼的憋屈,口中说着知错,心里全是骗自己怎么惨怎么惨的,恨不能把自己想成革命烈士,服个软就像欠了他八辈子似的!"
  刘颉还是捧着鞭子,"阿颉说老师偏心。当年谁犯了错,不是打到不敢再错为止。二师兄那么骄傲,小师弟那么倔强,阿颉这么不知好歹,都是让老师操碎了心的。可就算挨得狠,情绪上来了多混账的话也说的,心里却没有怨恨。陆师弟,如今嘴上不说,可是心里,恐怕,是真的千疮百孔了。"他说了这一句,千疮百孔四个字,却让徒千墨狠狠一疼。他当然也知道如何调敎弟子,无论训诫还是管教,他心中就像一局早已排布好了的棋,任何时候都妥妥当当的。更何况,陆由这个小孩子,就算有些小九九,他也只是淡然一笑,就像学前班的孩子对老师撒作业忘在家里的谎一样,不是大错,虽看穿了,孩子平时也是乖的,给他一次机会就好。
  老师的脾气,刘颉自然也是知道的。老师不和陆由计较,这样说,一来,是拿他当个懂事的孩子的亲近,二来,就是想再找个台阶了,他轻声道,"老师去看看陆师弟吧。阿颉在这跪着,不敢偷懒的。"
  徒千墨望着这弟子,突然间就有了种非常玄妙的感觉,曾几何时,南寄贤和孟曈曚也在刘颉纠结的时候充当过同样的角色,如今,竟也轮到这个心思最深的孩子这样劝他了。他突然就觉得时间太残忍,怎么,那个鞭子都抽不服的倔脾气的小孩,如今,也会说这么体贴的话了。就那一瞬,他已经抬起的脚又重新收回来,却是坐回椅子里,"阿颉,跪过来点,和老师,说说话。"

  第52章 五十二、道理很难

  老师的脾气,刘颉自然也是知道的。老师不和陆由计较,这样说,一来,是拿他当个懂事的孩子的亲近,二来,就是想再找个台阶了,他轻声道,"老师去看看陆师弟吧。阿颉在这跪着,不敢偷懒的。"
  徒千墨望着这弟子,突然间就有了种非常玄妙的感觉,曾几何时,南寄贤和孟曈曚也在刘颉纠结的时候充当过同样的角色,如今,竟也轮到这个心思最深的孩子这样劝他了。他突然就觉得时间太残忍,怎么,那个鞭子都抽不服的倔脾气的小孩,如今,也会说这么体贴的话了。就那一瞬,他已经抬起的脚又重新收回来,却是坐回椅子里,"阿颉,跪过来点,和老师,说说话。"
  刘颉挪了挪垫子,溜着徒千墨脚边跪了,徒千墨伸手揉了揉他脑袋,"你有没有觉得,老师,太严厉了。"
  刘颉低下头,"小时候,当然有觉得。尤其是,很多事,觉得我努力了啊,可是我就是做不到啊,老师还要打还要逼,就会觉得心里很委屈。"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我有时候也这样想,自己对你们,究竟是太苛责了。"
  刘颉却是更深的低下了头,手中鞭子高高举着,"那倒也没有,老师是为我们好的。而且,自己总是有惰性,也会不自信,您比我们更清楚我们的极限在那里,要怎样努力。其实,只要从心底信任老师,把自己交给老师的话,不止不辛苦,还会觉得很轻松。因为,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暂时不该做什么,您比我们更知道怎样才能少走弯路。"
  徒千墨低声道,"信任?那要多难呢。"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他那么伤了陆由的心,却连个入室弟子的名分都不给他,他又有什么资格要求陆由的信任。对这个孩子,说到底,是有些太理所当然了。
  刘颉轻轻抿着唇,"老师。您心里,其实是在意陆由的。早上那样,多好。自从医院那边来电话,我看他就有些神思恍惚,做错事当然不应该,只是,家人有事,他着急也是难免的吧。"
  徒千墨长长吁了一口气,"我自然知道。"他说着就站了起来,"你省着吧,我看看他去。"
  刘颉知道老师其实早都想去了,也跟着道,"是。阿颉知道了。"
  徒千墨出了门,却没有立刻去陆由那,他先打了个电话给慕禅,慕禅明显在忙,但无论多忙,徒千墨的电话他总会接的,"千墨?有什么事?"
  徒千墨道,"没什么。你上次给我的陆由的资料,就是那些吗?"
  "是。这孩子,很苦,你多照应他一下。"慕禅道。
  "那是我的事,我就是想问你,关于他父亲,你没有调查过?"徒千墨在慕禅面前一向直接。
  "当然做过一些调查,小斯很喜欢他,将他当成宝贝,查得也算全面了。"慕禅提起来,还是觉得有点对不起慕斯。毕竟这孩子是很看好陆由的,他带了两年的人,就这么转到徒千墨手里了。
  "哼!"徒千墨明显不满。
  慕禅笑了,"就是你看到的那样。寻根究底也没有意思,毕竟不是拍电影,半途冒出一个百万富翁爸爸也不现实,对吗?"
  徒千墨冷冷道,"在你眼里,百万就算是富翁了吗?"
  慕禅也不接他的讥诮,"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你继续忙吧。"徒千墨挂断了电话。对于这件事,他没有一点不好意思,反正他的电话慕禅也不会先挂。
  再一次去敲陆由的门,徒千墨却等了很长时间他才开,他原本有些不高兴,但看陆由一脸的汗,也没再责骂,虽然语气还是恶狠狠的,"你在干什么!"
  "没有。哦,陆由在看书,对不起,让徒老师多等了。"陆由连忙道歉。
  徒千墨听他现在和自己说话刻意带上姓氏,也有些不舒服,本来,那句话应该直接说老师才比较顺吧。但想到一开始的确是自己挑剔他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来看陆由,可总该有个事情,他不开始,陆由站在那里也不敢说话,倒显得有些尴尬了。于是,徒千墨只能问,"看得怎么样了?"
  陆由还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对不起,徒老师,陆由,看得比较慢。"
  "看到哪了?"他有些不快,他最不喜欢这种不确定的词,不过既然知道这孩子天性有些小性子的,也不在这时候挑剔他。
  "行动元那里",陆由倒是答得很准。
  "嗯。那里比较重要,笔记我看看。"徒千墨伸出了手。
  陆由低下头,"对不起,徒老师,我,我没有做笔记。"
  "你是觉得这一部分不够让你笔记的资格还是我亏待你了配的笔记本档次太低要换成笔记本电脑才行!"徒千墨狠狠瞪了他一眼。
  陆由见他责怪连忙解释道,"没有。陆由知道这一部分很重要。陆由,陆由真的看得很认真,我,我已经背下来了。"他话音一落,徒千墨脸色却是更差了,陆由知道,自己说了句蠢话,连忙道歉,"对不起,陆由,陆由没——没做是我的错,我马上补。"
  "没什么?"他中途咽了半句话下去又哪能瞒得过徒千墨。
  "没——"陆由舔着已经起了干皮的嘴唇不说话。
  徒千墨最不喜欢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当即就喝道,"拿藤条去!"
  "是。"陆由也知道挨打肯定是跑不了的。好在现在穿的这条裤子本就是行规矩时现换的,跪在地上也没什么。他取了藤条来,就跪在徒千墨面前高高捧着请罚。
  徒千墨顺手接了,却是淡淡道,"手伸出来。"
  陆由一呆。
  徒千墨一藤条就敲在他大臂外侧,"磨磨蹭蹭的干什么!濮阳才教过你手板子是什么规矩,这么快就忘了?"
  "对不起。是。"陆由不敢再犹豫,低下头,将双臂抬高耗在头顶上,才摊开手来,徒千墨狠狠就是一藤条抽下去,陆由疼得几乎要流下泪来,却还是死死挺着不敢躲,乖乖报数,"一。"
  徒千墨却不再打了,而是拿藤条尖端狠狠戳了戳他肩胛的位置,陆由不解地抬起头,徒千墨另一藤却抽到了他另一边手臂,"刚才干什么呢?"
  陆由痛得一缩,重又挺直了身子,头却是更低下了。
  "说话。"徒千墨声音不大,却异常的冷。
  陆由的声音却是低得仿佛没有,"看徒老师给的资料。"
  又是徒老师,徒千墨不高兴,"你还有别的老师呢?"
  陆由也不知道是故意听不懂还是什么的,呆呆地就接了句,"还有慕老师。教形体的杜老师,理论课的邢老师,声乐课的李老师——"说到这他自己也觉得不对了,又住了口。
  徒千墨看他这样子,倒是知道这孩子不是故意气自己,而是真的吓呆了,他放缓了语气,"家里只有我一个,就不用那么麻烦了。"
  "是。谢谢徒老师。"陆由连忙应了,却说完了话才又觉得不好,这不是故意和他怄呢嘛。
  徒千墨倒也不计较,其实,只要陆由是真心,就算说错什么,他也不生气的,就是这孩子总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也不是说他就做作了,但那种别扭的感觉,让你不舒服。徒千墨看他如今这样也知道他不好过,只是道,"别瞒我了,自己看你的手。"
  "是。"陆由将高举在头顶的双手拿下来,一下子就脸红了。他的手掌,并不干净,因此连掌心那一道红痕都显得有些,反正是怪怪的感觉。
  徒千墨用藤条戳了戳他手掌,"知道为什么打你了?"
  陆由哪还能说出话来。
  徒千墨的一张嘴倒真是不饶人,"幼儿园的小朋友都知道勤洗手讲卫生,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要我天天教你唱儿歌吗?"
  陆由被他刺得哪还能还出口来,连对不起都没脸说。
  徒千墨又抽了他手臂一下,"还不起来洗手去!"
  "是。"陆由红着耳朵洗了手出来,就见徒千墨已经拿下了他特地压在一沓资料下的关于行动元的那一张。A4的白纸页顶,是一个微微有点黑的拇指印子。
  陆由轻轻吮了下唇,却终于还是叫道,"徒老师——"
  徒千墨瞪他一眼,"一回来就继续练了?"
  "嗯。"陆由轻轻应了一声。
  徒千墨看他这缩手缩脚的样子,倒也真有些心疼了。原来陆由因为顶不好玻璃珠被他骂,一回来就自己跪趴在地上练。因为怕再看略读的部分翻页会分心,因此特地找了需要精读的那一页,一边记一边跪着行规矩。他原以为徒千墨不会理他,没想到他却那么快就来了,陆由不好意思让徒千墨知道自己在暗地里练,因此连忙收拾现场,这才开门晚了。
  徒千墨冲他招招手,陆由向前挪了两步,却还是没敢挨得太近。徒千墨却是问他道,"你知不知道,昨天的戏,三师兄为什么不满意。"
  陆由小声道,"三师兄演技那么好,陆由,陆由再比不上的。"
  若是平常弟子说这样没自信的话徒千墨肯定拉过来就打了,不过如今这倒不是最紧要的一茬,"那倒不完全是。"
  "陆由演得不好,以后,以后多用心。"陆由只能这样说,他想不出错误,保证总是不会出岔子的,更何况,别的保证不了,多用心还是自己能掌握的。
  徒千墨听他说话这么谨慎,也知是自己吓着他了,他却是沉下了声音,真有几分谆谆教导的样子,"你一向是用心的。只是,陆由,你不够专心。"
  "晚——"陆由像是想解释。徒千墨没有让他说完,"昨天,你知道哥哥出了事,情绪有波动是难免的。只是,陆由,你想过没有,以后你接戏也好,唱歌也罢,不可能永远都是状态在最巅峰的时候,有可能,会面对的,比哥哥受伤还要严重,难道,因为你心情不好,导演就要耗着剧组的资金,大家的时间陪你拖进度?还是因为今天状态不对了,就取消所有预约改天再录音?你要知道,所谓流程,就是说一切不止有先后还有时间,你这一环上耽误了,那别人呢?明星,不是粉丝面前的一个人,而是整个台前幕后的产业链,很多时候,就像堵车一样。一个小摩擦卡在那里,可能你以为自己只耽误了一分钟,但一分钟的那个路口,是多少的车流人流?"
  陆由低下了头,他是实在没想到,徒千墨居然也会这么心平气和的讲道理。而且,说得太有道理,他只能脸红。
  "所以,我一直说,明星,不是只风光就可以的。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你要承受更多。你大师兄的事,相信,不用我说,你也知道。"徒千墨的态度一点也不急躁。
  "是。大师兄——大家都说,他是最敬业的,可是,大师兄也,也太勉强自己了。"六年前,南寄贤的演唱会。他唱着一生最爱的女孩为他写的歌,每个人都在惊叹,神一般高高在上的南寄贤怎么会演绎这么劲爆到疯狂的曲子。可是,那个为他写歌的女孩却坐在别人的车里玩车震,记者跟拍的时候,两个人甚至还刻意摇下了窗。狗仔一路跟,两人一路闹,红灯前的那个十字路口,女孩用夸张的姿势勾上了还在开车的男人的腿,然后是惊天彻地的湿吻。那是,她留在人间的,最后一张照片。
  演唱会的曲目是提前报备登记的,三天之后的第二场,出席过葬礼的南寄贤,依然唱了那首作为他们爱情鉴证的歌,他还是唱得很美,很动情,仿似她还在,仿似背叛从来不曾发生。据说,他原本是打算在演唱会上向她求婚的,只是,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会再有人知道。
  徒千墨看着陆由,"承诺了的曲目,就要唱,这是职业道德。哪怕愿意买高价票听他演唱会的歌迷根本不在乎他唱什么,只南寄贤三个字,就足够了。任何人都可以纵容你,但你不能将这种爱护当成自恃的理由。"
  "我知道了。"陆由低下头。
  "所以,控制你的情绪,哪怕不能,至少,在需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专注。"徒千墨终于点出了他想说的话。

  第53章 五十三、酸涩

  演唱会的曲目是提前报备登记的,三天之后的第二场,出席过葬礼的南寄贤,依然唱了那首作为他们爱情鉴证的歌,他还是唱得很美,很动情,仿似她还在,仿似背叛从来不曾发生。据说,他原本是打算在演唱会上向她求婚的,只是,真相究竟如何,已经不会再有人知道。
  徒千墨看着陆由,"承诺了的曲目,就要唱,这是职业道德。哪怕愿意买高价票听他演唱会的歌迷根本不在乎他唱什么,只南寄贤三个字,就足够了。任何人都可以纵容你,但你不能将这种爱护当成自恃的理由。"
  "我知道了。"陆由低下头。
  "所以,控制你的情绪,哪怕不能,至少,在需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专注。"徒千墨终于点出了他想说的话。
  "我——"陆由张了张嘴,徒千墨却是道,"想清楚吧,我不需要你立刻保证或者承诺什么,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才不会是强求,对吗?"
  "是。"陆由还是那样乖巧的样子。
  徒千墨知道道理已经讲得够多,而且,自己的脾气,的确是有些喜怒无常的,陆由,或者真的太战战兢兢了。可是,这样的状态,不也正是自己造成的吗?坦白说,他有一点,自责。
  他不是不能够控制自己的脾气,只是,在一些特定的人那里,太容易任性。比如,慕禅,比如,他不愿意相信,陆由已经进入这个范围了。
  徒千墨走了之后,陆由的上午过的很平淡,他很用心的读了需要读的资料,按照徒千墨的吩咐做好了笔记,甚至,再一次打算去见徒千墨的时候,他重新将地擦了一遍。其实,陆由也是很爱干净的人,只是无论多小心,地上总是会落灰的,这不是任何人能决定或者避免的,但是带点脏的手究竟让他不好意思,陆由红了下脸,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
  是哥哥。陆由呆了,连忙接起,"哥哥。"
  电话那边的陆甲还是那种很不讨喜的口气,"出院手续办好了,效率还挺高的嘛。"
  陆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一声,"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徒千墨太过强大,这个字已成了口头禅。甚至在和其他人对话的时候也觉得是表达尊敬的一种方式。
  陆甲道,"我就是通知你一声,陆家不欢迎你!"
  "可是,可是您答应过——"陆由有些急了。
  "你当我说话是放屁吗?不是你的屁股能当嘴用,别人的嘴就都是屁股的!"陆甲还是用了他最常用的攻击手段。每一次,都是同样的意思,但每一次,都很伤人。
  陆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甲骂道,"呦!还摆上架子了。"
  "我没有。"陆由的声音很平静。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而且,他是真的,很累了。
  "四点以后,二条他们家,爱来不来。"陆甲又一次挂断了手机。
  二条哥是哥哥这几年交得最深的朋友,他的家陆由当然是认识的,哥哥自从退学后就一直到处混,算是当地混混的小头目了,玩得好的兄弟也很多。但,这么多人里,二条的家是离陆家最远的。难道,自己真的那么招人嫌恶吗,连上门一次,哪怕远远看一眼,也不配。陆由有几秒钟的呆,随后,再也不想什么。本来想去徒千墨那里的,他将自己强迫在椅子上,又重新看了一章《表演艺术在调节可变量中实行控制》的论文,让自己的大脑处于枯燥的理论之中,而后才离开。
  那时候,刘颉已经回来了。
  "三师兄。"陆由深深鞠了一躬。
  刘颉知道他一向小心谨慎,可是鞠躬,而且,甚至接近九十度,毕竟,是很大的礼了,"有什么事吗?"
  "对不起。"陆由望着他。他的目光中带着一种真诚的坚定。
  "不必。"刘颉知道,陆由是为自己误会他的事。相信这个孩子如今已经懂得了,自己并没有刻意疏远他的。
  "嗯。"陆由也点了点头。
  刘颉轻声道,"老师训你了?"
  "没有。"陆由没说谎,徒千墨的确没训他。
  "那就好。努力学,时间不多了。"刘颉很少这么去叮嘱一个人,说完了也不等他回应,"去吧。"
  "是。谢谢三师兄。"陆由走出了门。
  "陆由!"刘颉又叫了他一声。
  "三师兄——"陆由回过头,态度还是很恭敬。
  "请你念这段剧词的时候,要照我刚才读给你听的那样子,一个字一个字打舌头上很轻快地吐出来;要是你也像大多数的伶人们一样,只会拉开了喉咙嘶叫,那么我宁愿叫那宣布告示的公差念我这几行词句。也不要老是把你的手在空中这么摇挥;一切动作都要温文,因为就是在洪水暴风一样的感情激发之中,你也必须取得一种节制免得过于流火……"他念到这里就没有再念下去。这是很著名的一段话,出自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非常长,但是他相信,每一个上过表演理论课的练习生,老师肯定都不厌其烦的讲过了,而陆由,必然是烂熟于心的。
  "三师兄。"陆由知道,师兄是在教自己了。
  刘颉点点头,"认真想一件事,把自己投入进去,时间,或者就没那么长了。"他看陆由脸红了,却依然没有避讳,"这算是我的,经验。"
  陆由心下不禁有些感动,他此刻也知道了那顶珠子的惩罚刘颉也曾经经历过的,这不止是教导,更是安抚。
  刘颉倒好像完全不在乎他是否领情的样子,挥手道,"没事了。"

  陆由敲开徒千墨房间的门,双手捧着跳棋盒子,"老师,我准备好了。"
  不带姓氏的称呼让徒千墨非常满意,他甚至亲自帮陆由展开了刚才已经收起来的小地毯,陆由低下头摆好自己的姿势,等徒千墨将玻璃球放好就闭上眼睛,心中努力想着刘颉对他说那句话的原因。又回忆自己昨晚表演的细节,只是陆甲的伤势,关于家的一切还会时不时地涌上脑际,他不去回避,但也不刻意想,竟然好像也没那么难了。一个小时的时间,保持着固定僵持的姿势,坦白说还是很难的,陆由再掉了一次玻璃球后,越发谨慎小心,倒也真的撑了下来,
  不断滴落的汗水将他额头正对着的天蓝色地毯晕的颜色更加深沉,徒千墨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话。毕竟,这个圈子,流汗是太过平常的事。他这一次没有伸手去扶陆由,只是在他强撑着起来的时候说了一句话,"还赶得及去你哥哥那?"
  "哥哥说,要我四点钟到。从这边赶过去,车顺的话大概不到半小时。时间是来得及的,就是,可能要耽误学习了。"陆由声音压的很低。
  徒千墨看了看表,"我不问你你就不打算说了?"
  "没!"陆由一惊,"陆由本来就要向老师请示的。"
  徒千墨瞟了他一眼,"我会叫司机送你过去,看过了哥哥,顺便去卡狄把该带的东西都带来。"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连忙答应。既然还要回宿舍收拾东西,他也不敢拒绝徒千墨的安排。
  徒千墨也不再说什么,陆由走出了门,却见到了徒千墨特地请的钟点工吴嫂,大概是刚进门,手上还提着菜,刘颉正在吩咐做饭的事,看到陆由先向他介绍了吴嫂,而后道,"这是老师新收的小弟子陆由。这一阵子都会在家里。"若是普通人,肯定还会多说一句麻烦您照顾了什么的,可刘颉天性不惯这些,说了该说的也就是了。
  陆由听他将自己称作老师新收的小弟子,不知为什么就有些惶恐,连忙鞠了一躬道,"吴嫂您好。我这段时间暂时住在这里,恐怕要麻烦您了。"
  吴嫂倒是个爽利人,"不麻烦。一个人两个人都是做。昨儿我就听说了,只是没见着人。孩子长得真招人疼,中午想吃什么?"
  陆由哪敢自己点菜,只能说随吴嫂方便,吴嫂倒是知道徒千墨管他们都极严的,也不多说话了,倒是刘颉对陆由道,"想吃什么就说吧。老师早晨就吩咐了,中午照着你的口味做。"
  陆由倒真有些受宠若惊,连道不敢,半天终于说了句油麦菜挺好的。刘颉和吴嫂都觉得他懂事,两把碧油油的油麦菜还在吴嫂手里提的袋子里躺着呢。刘颉当然觉得陆由太委屈自己了,但如今也不好再强他说别的,吴嫂也不含糊,立刻做去了。
  陆由直等吴嫂进了厨房才想起早晨徒千墨说过的,除了要加罚八十下藤条,还有每天饭前都再加十分钟规矩,于是又只得回去了。
  徒千墨看他重新进来,心道,这孩子记性倒还不错,又罚了十分钟。陆由再一次摆毯子脱裤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呢。又不是喷泉,还要在特定时段展示一番。

  吴嫂的手艺不错,哪怕不是真的自己最喜欢的菜,陆由也吃得很舒服。他知道徒千墨也是会享受的人,在徒家住,倒是真比地下室要强多了。房间不用和别人挤,空调也永远是最适宜的温度,吃穿用度都还不错,除了随时挨打受罚之外,好像真没有什么不好的了。但是却不知为什么,他还是那么想家,想他和陆甲的家。想那个,不欢迎他的陆家。
  只是,陆甲如今已经没有家了。唯一仅有的,是一张打在二条卧室里的地铺,就连铺盖都不全是他的,再就是,陆由送的,斯诺克球杆。
  二条在厕所里绞了一条毛巾里的水,而后扔给陆甲,陆甲顺手接了抹脸。
  二条道,"我老爹跑车去了,我妈估计没空回来,你先凑合住。"
  "嗯。"陆甲点了下头,"四点多那会,我弟就来了,你别跟他提房子的事。"
  "干他爹!"二条顺口接了一句。
  "干你妈爹!"陆甲甩回去。
  "那么大嚼头汆啊!你跟他又不是一个爹!干就干!"二条说话不是很干净,这也是他们那一群人的风格。
  陆甲半晌没言语,二条将手搭在他脖子上横过他脖颈,"当我说错了!干!"
  陆甲打掉他手,"没事!"
  "我去我姥那把钢丝床搬过来。他四点来,现在还早,你过来搭把手,让你睡一条床上能干了你啊!大家都是男人,怕什么!"二条抱怨着,那钢丝床还是风传地震时候姥爷从厂里抬来的,多少年了,不知还能不能睡。
  "怕我干了你!"陆甲脾气显然不是很好。
  "怕你!"二条重新收拾了毛巾,再去淘一遍,"水快好了,你洗一把,去去他妈的晦气。哎,我听说,杏海那地,撒尿都有人拿热水袋给你捂着肾,真的假的?"
  "翰海!"陆甲对这个不长脑子的兄弟实在没辙,翰海是N市很著名的一间娱乐场所,听说,是风坛的产业。
  "操!"骂了一句,二条又拉了几件自己衣服扔在床上,满是嫌弃的看了一眼陆甲放在床头的斯诺克球杆盒,"你他妈的连衣服都不带带这玩意干啊!"
  陆甲瞪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二条骂道,"你就是烧得慌!回头你家那小杂种来了——"
  "你嘴巴放干净点!"陆甲脸色太难看。
  "屎壳郎嫌粪池子碍眼!你骂得我骂不得!"说了这一句看陆甲真要火的样子,又道,"得了,水好了!"
  陆甲不说一句话,顺手脱了自己衣服,只留一条平角裤进去,二条随便一踹,踢合了厕所门,又将整理好的衣服装进塑料袋里缠在厕所门的把手上,顺便敲了一把,里面已经有水声了,陆甲吼了一声,"知道了!"

  尽管陆甲一直拒绝,二条还是一个人去他姥姥家把那张钢丝床拉回来了,铺得不算厚,但对他们这样的男孩而言,已经足够了。
  陆甲掐灭了烟,二条重递了一根过去,他却没有点上,然后,陆由的电话来了,意料中的,陆甲没有让他进门,只是让他等在二条他们家院子口。
  陆由的脸上,依然带着指痕。哪怕他很努力的涂了厚厚的乳液希望可以快些消肿,但依然也只是看起来不那么恐怖而已。
  陆甲不是吴嫂,他没办法看着自己的弟弟脸上是重重叠叠的巴掌印子,走路都强稳着身子的时候还说孩子看上去挺招人疼的,可是,他又不允许自己去说什么关心的话,仿佛这样便对不起死去的爸爸,对不起自己一样,"看来,这枕边的猫也不好当啊,卖屁股有风险,入行需谨慎。"陆甲狠狠咂了一口烟,烟圈并不漂亮,那不是他们的专利。
  哥哥的表情还是那样冷淡,说出的话还是那么凶狠,可是,好像他的伤并没有很严重的样子,陆由有些放心了,他垂着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过得不好。即使几天前才见过,但是,现在,更不好。
  陆甲狠狠攥住了手,烟头上那一点火星子就在他手上灭了。那是太平常的事,陆由不会注意到。就像,他这么肆无忌惮的注视着陆由,也只会让陆由觉得,是不遗余力的鄙视罢了,这也是太平常的事,谁也不会怀疑。陆甲的目光还是没有收敛,陆由低着头,永远是那样连委屈和抗辩都不会的样子,他似乎习惯了自己这样看他,因此,陆甲也不怕陆由会突然抬起头。
  他过得不好,陆甲对自己说,那些隐藏起来的情绪,他能感觉到。他知道,陆由不是刚进卡狄时候那种被人排挤算计的不好,而是,真的不好,甚至不因为他的伤,他是他的哥哥,他看得出,"金主看不上了就换一家呗,上赶着让人抽,真贱!"
  哪怕被骂过那么多难听的话,可是这个贱字,陆由还是受不了的,他的长睫毛一下就颤了,眼上那粒泪痣让整个人都有一种惹人怜惜的风情,陆甲不知为什么,一下就暴躁了,"卖上瘾了是不是,连自己哥哥都勾搭!"
  "我没有!"陆由是真的委屈了。
  陆甲扫了他一眼,"你看过了,我没缺胳膊少腿的,滚回去吧。你就是再摆出这种样子来,我也对兔子没兴趣。"
  "我不是兔子。"陆由声音低低的。
  "你是兔儿爷!"二条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了,"走吧。"他将手搭在了陆甲肩膀上,用混混最寻常的勾肩搭背的姿势捞走了陆甲,陆甲像是还想再和陆由说句什么,却终于没有回头。
  他是有点难受的。
  这个城市,他肯定不会再呆下去了。现在抓紧再凑几个局,弄一点钱,等二条的爸爸跑车回来,二条的妈妈也该从另一个男人家里搬出来了,那时候,他就算不走,也该走了。
  他其实不想,走之前最后看一眼陆由,留给他的,却是,这样一句话。

  第54章 五十四、再次试戏

  何北是徒千墨的司机,他不是河北人,是河南人。陆由不是多话的人,坐在他的车上,只会说麻烦何北哥了或者谢谢,那种活泼的为什么是河南人却要叫何北的蠢问题他是问不出来的。
  何北是个话很少的男人,陆由记得他,纯粹是因为那一次的赵濮阳歧视河南人风波。赵濮阳因为叫濮阳的原因总是被人误会是河南人,当时的他年纪小,也没有经验,完全不懂得娱记阴险的文字陷阱,被纠缠了很多次终于冲口而出"我真的不是河南人",无数疯狂的媒体打鸡血似的断章取义截图加表情配潜台词,几乎将他逼到了人人喊打的境地。甚至还有一群河南籍的粉丝冲出来截赵濮阳的车,曾经迷他迷的多疯狂,现在就砸他砸的多愤怒,那时就是这个叫何北的汉子站出来,用最纯正的河南话说,"濮阳从来没有看不起河南人。"
  当时闹得很厉害,赵濮阳根本没办法解释,出来道歉就是坐实了罪名,一直放任又影响很坏,这件事实在炒了好一阵子,后来还被卡狄的老师当作反面教材讲给每一个人听,要他们日后出道的时候一定记住谨言慎行,陆由也因此得以记住这个一直在幕后的男人,而且,对他的印象很不错。他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坐他的车的。
  徒总监的座驾认识的人太多了,是以,陆由这次的回去收拾东西轰动真的不小。整理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背包再重新出来的时候,一路遇到的练习生望着他的眼神不是羡慕嫉妒恨就是谄媚逢迎忍,好在,拜高踩低也是常事了,陆由暂时还能适应的来。回到徒家的时候,徒千墨居然没逼着他立刻背书还债什么的,而是吩咐他去洗手然后叫师兄一起吃东西。
  吴嫂的态度很热情,"陆由回来了啊,小徒老师就等着你才让做呢。"
  "哦,谢谢吴嫂。"陆由不知该说什么,看看表,现在六点过八分,不知真是徒千墨特别的恩典还是一句客套的示好罢了,也帮着她端菜什么的。
  "不用。忙你的吧。"吴嫂很明白徒千墨开工资给她是做什么的。
  但陆由初来乍到,辈分最小,他哪敢坐那等着,因此即使真的没什么可干,也要理一理已经摆得很整齐的筷子。吴嫂是个利落人,做了饭就又走了,陆由吃着还算可口的木耳,看着桌上的三个碟子一个汤盆三个饭碗三个汤碗,不知为什么就开始难过。
  徒千墨看出他情绪不对,却也没有多问什么,他自己,南,曈曚,阿颉,除了濮阳,甚至包括慕禅慕斯,大家都是没有家的人。娱乐圈里,总是很难有完整的家庭,父母双全的幸福孩子,谁愿意来趟这趟浑水受这种罪呢。不过,这只是他的看法,至少卡狄地下室的几百练习生就不会这样想。美满家庭这样的奢侈品,在太多人眼里,太寻常了,寻常到,总以为可以不用去珍惜。
  一顿饭吃完的时候,陆由甚至觉得,他的难过或者是因为要洗为数不少的碗。徒千墨没有那种食不言寝不语的古董规矩,但是他不说话,刘颉和陆由自然也不会去闲聊,只有收拾碗筷的时候,刘颉过来嘱咐了一句,"记得晚上八点还要试戏。"
  "是。谢谢三师兄。"然后,陆由就拧开了水龙头,专心致志他的工作,而且,没有忘了提醒自己,准备好明早的食材,他是没办法再等着师兄伺候他的。
  回到房间,还是收拾,把从宿舍带来的牙具面霜摆在盥洗室里。尽管,徒千墨替他准备的很不错,要比他自己用的那个什么果香杏仁蜜好至少两百倍,但是,他还是更习惯用自己的东西。他烧了开水重新烫了烫自己两天没用的牙刷,虽然很多人说这样是没有消毒作用的,但是,他想,求一个心理安慰吧。刘颉是很细心的人,早已经替他腾出了洗脸台上的一个架子,陆由将东西都摆好,再看这个房间,好像也没有太陌生了。然后,就是收衣服,衣服他带来的不多,都整齐的挂在衣柜里,再有,是他不知该不该拿出来的,一家三口的七寸照片,放在一个有点老土的相框子里。一家三口,爸爸,哥哥,和还青涩的他的少年。想了一会,还是觉得不拿出来,于是重新用旧报纸包起来放进了书桌最左边的柜子里。
  做完这些的时候,已经七点了。
  陆由重新看了一遍《故知》的剧本,又自己去盥洗室照着镜子对了两遍戏,自从昨天搬去了老师那里,三师兄就不太回这间房了,不知是老师有这样的吩咐还是觉得和自己共用浴室洗手间不方便,不过也好,是不是这样,也算有自己的空间了。想到这,陆由又骂自己不用心,难怪徒老师会特地强调专注了。
  如此又走了两遍,还不知道忙活什么,就到了七点五十。陆由仔细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每一寸,确定没有任何会让徒千墨不高兴的地方,便又重新回忆了一遍他要演的内容,这时,竟是听到刘颉敲门的声音,"三师兄。"陆由打开了门。
  刘颉略略点了点头算是招呼,"老师说,过去的时候带上家法,他会亲自督责你试戏。"
  "是。"

  "老师好,师兄好。"再次来到影音室的时候,陆由还是这么没创意的两句话作为开始。
  徒千墨将交叠搭着的腿收了收,懒懒道,"老师和师兄是很好,每次在这等你都是应该的。"
  "我——"陆由一慌,"陆由错了,陆由下次一定早到。"
  徒千墨抬腕看了看表,"慌什么呢,才八点,你又没有迟到。"
  "是。"陆由已经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嘲弄自己了。
  徒千墨只是略抬了抬头,食指轻轻扣了扣桌面,"藤条放这,开始吧。"
  "是。"陆由乖乖将藤条放在桌上,退到影音室中间的空地上去。等侍立徒千墨身边的刘颉点头示意,便开始了他今天的第一场戏。
  "我回来啦!"
  陆由的台词很漂亮,他的声音很清晰,情绪很饱满,一点也不做作,用一个最俗套的比喻,便是每一个字都是律动的音符,像是完全能跳进人的心里去。
  他整个人的动作也很流畅,这一次,比起第一次试戏,他处理的更细致些,甚至在最初开始的时候,还带上了骑脚踏车的动作,这样的开端给了徒千墨一个缓冲的进入剧情的机会,而后,是一连贯的表演。
  首先,是加快车速,他做得很到位,然后,加了一个在自行车上站起来撑的动作,而后,是跃下,扑倒,一气呵成。
  最完美的是他在这一系列动作中的面部表情,起先是欢欣雀跃的,骑车骑地很快,整个人都被这种情绪感染着,脸上表情带了些急切分享好消息的喜悦,再次加速时也不再那么苍白了,而后,表情是兴奋而又骄傲的,在扑到地上和好友打滚时,又是那种动人的孩子气。最后,站起来,才扶起了倒在一边的虚拟自行车。
  陆由的表达非常传神,控制力也很强,绝对经得起一帧一帧的播放。
  演完了这一场,他站直身子,对徒千墨鞠了个躬,"因为考虑到当时的那种情境,陆由想,可能顾不上看自行车了,所以,最后再扶起来。"
  徒千墨这次甚至没有问刘颉,而是直接提起了桌上的藤条,"过来。"
  陆由心狠狠一颤。
  刘颉不愿多看,背转了身。
  "脱裤子。"徒千墨的命令很简单,太有力。
  陆由委屈了。他调动每一个脑细胞回忆《故知》里卓武的扮演者王符元老师的表演,他确信,如果配上灯光化装的话,自己的演出几可乱真。他对自己的摹仿能力有信心,否则,当初也不敢贸贸然就学孟曈曚了。
  "噔、噔"两声,徒千墨在桌上敲了敲藤条。
  陆由没有别的选择,将手扣在了裤腰上,狠狠缩着眉毛将裤子拉下去,徒千墨站起了身。随手一按,将他压在了那张并不大的写字桌上。
  "我们先说说规矩。"徒千墨将手中藤条危险的停在陆由臀上。陆由脸贴着桌面,浑身上下却依然红得发烫。哪怕三师兄转过了身,但,他还是在这间屋子里啊。
  徒千墨却是顺手一拉陆由贴在背上的衣服,而后顺势踢了踢他两个脚跟,"我看,你演。演得不好,就自己脱了裤子过来撑着——"他说完了这句,陆由便乖乖向后退了些,双手撑在桌沿上,抬起屁股,将身子伏得更低些,死抿着唇,分开腿。
  徒千墨看他做好了这一切,却是顺手拍了他臀一把,"不错,就是这样。穿上吧。"
  陆由实在没想到他怎么会这么好心的,徒千墨明明就不是一个会轻易放过错误的人。果然,他才提好裤子,徒千墨就敲了敲桌面,"开始吧。"
  陆由这才知道,他是必要自己重新再过一遍这羞辱的程式的,他看了看转过身的刘颉,终于咬了牙过来,褪下裤子,用最标准的姿势在桌上撑好,"老师对不起,请您教训。"
  徒千墨像是对他的态度很满意,提了藤条过去,手臂高高扬起,藤条"咻"地一声便划破了空气,陆由情不自禁地一缩腰却又强迫自己挺起臀来,正就着这一迎的动作,狠狠一藤便抽在了他臀上。
  "你原本不必挨这么重的。"徒千墨看着被打软在桌上的陆由,淡淡道。
  "对不起。"带着哭腔的陆由。的确,他如果不因为恐惧缩那一下,恐怕徒千墨不会下这么狠的手。
  徒千墨重新坐了下去,"给你五分钟整理自己,然后,第二次。"
  "是,谢谢老师。"陆由撑着桌子站起来,提上了裤子,刘颉转过了身。
  第二次的效果是,还不如第一次。
  臀上挨了一下狠的的陆由再去做那个从自行车上跳下的动作完全是折磨,哪怕他付出了很多的努力,用了更多的心思,但只能让人看出隐忍,而不是喜悦。
  他的开心或者可以换另一个词,强作笑颜。
  徒千墨看他演完,没有说任何话,刘颉却已经背转了身。
  陆由知道,伏在桌上蛇一样的藤条才是等着他的命运,自己拖着大汗淋漓的身子挪过来,重新摆好姿势撑好。
  徒千墨却坐着没动,让陆由赤躶的臀和空气接触的时间更长。
  这样一来,不止是陆由,连刘颉都有些尴尬了,这样一直转身站着也不是个事啊,老师有时候脾气上来,晾着一天也是常有的事。可不论再怎么是师兄的,训诫说到底还是很私密的事,"老师。"刘颉没敢转身,却是轻轻叫了徒千墨一声。
  陆由连耳根子都红了,只能拼命将头埋得更低些,徒千墨慢悠悠地站起身,散步到陆由身后,"休息好了吗?"
  "陆由不敢。"陆由此时此刻,除了羞耻,真的没有别的感觉了。
  徒千墨用藤条尖端恶劣地捅了捅他臀上的旧伤,陆由疼,想动,又不敢,只能强忍着,那种可怜又无助的样子像极了被按在砧板上的未被拍昏的鱼,"你的脑子不会思考的话,我不介意让你的屁股帮你。"说完了这一句,又是狠狠的一藤条。
  "这一次,我给你十分钟。"徒千墨好整以暇的道。
  陆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提好了裤子就去墙角站着想,想剧情,想人物,想脑子里那些填充物一般的表演理论。甚至将王符元老师的表演和他自己的表演用横向比较法一格一格的对照,他真的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如果说,第二次是因为状态实在太烂的话,第一次,他现在都觉得自己挨得冤枉。如果把屁股打得肿到和脑袋一样圆就能思考的话,他宁愿徒千墨用藤条拍死他。
  第三次,陆由的表现更加细致,骑在自行车上挥舞通知书的动作活像晃着毛主席语录,他本来一手扶着车掌握平衡,看到好友秦扬后直接换成了双手撒把,而后用了八十年代很经典的小鸟一样张开翅膀的动作扑了下来,随后的翻滚,考虑到卓武是一个更加强势的人,更多的是表现出他压着秦扬的状态。这一次,他还没有演完,徒千墨已经冷冷道,"王符元老师这一刻林彪附体吗?"
  陆由的热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在地上爬起来,又一次在书桌上撑好了身子。他闭上眼睛,或者,今天被打死在这吧。

  第55章 五十五、反讽

  第三次,陆由的表现更加细致,骑在自行车上挥舞通知书的动作活像晃着毛主席语录,他本来一手扶着车掌握平衡,看到好友秦扬后直接换成了双手撒把,而后用了八十年代很经典的小鸟一样张开翅膀的动作扑了下来,随后的翻滚,考虑到卓武是一个更加强势的人,更多的是表现出他压着秦扬的状态。这一次,他还没有演完,徒千墨已经冷冷道,"王符元老师这一刻林彪附体吗?"
  陆由的热情一下子就冷了下来,在地上爬起来,又一次在书桌上撑好了身子。他闭上眼睛,或者,今天被打死在这吧。
  徒千墨的藤条很疼,这一下,尤其重。
  陆由在桌上缓了好久才能重新爬起来,徒千墨却是望着刚转过身来的刘颉,"换下一场吧。"他知道,现在的陆由已经走入了僵局,越来越精审的细节和越来越夸张的动作将他拖向了两极,对于表演,他不敢说自己是完全的专业,但他一直要求自己做到的,欣赏的姿态,职业的眼光。徒千墨希望能给陆由一个更大的空间,或者,用下一场戏暂时做个调剂,发挥可能会更好些。
  刘颉却是摇了摇头。他自然明白老师的苦心,但是,他更愿意用自己的经验去相信,好演员是逼出来的。何况,陆由的潜能,远不止于此。他走过去从陆由身后将他扶起来,陆由想到自己这么赤躶着暴露在他眼前,哪里还敢有什么动作,只能空白着大脑等刘颉来收拾,刘颉倒像是一点也不怕尴尬了似的,就那样盯着他,话说得比徒千墨还狠,"我一分钟都不会给你。继续。"
  "三师兄——"陆由实在是没想到,三师兄的脾气居然也这么大的。印象中的刘颉,虽然个性执拗,但对别人,还是很宽容温和的。
  刘颉却是看也不看他了,直直跪在徒千墨面前,"弟子僭越了。"
  徒千墨轻轻点点头,"嗯。"既然阿颉也这么认为,他便更没有要给陆由缓冲的道理。
  刘颉站起了身,重新立在徒千墨身旁。陆由没有任何别的办法,提好裤子连多一句抱怨都不敢有,又开始他今晚的第四次试戏。
  "我回来啦!"
  还是那四个字,这一次,陆由的台词爆发力更强。只是行动却愈加谨慎了,连手扬到哪一分都像是有定势一般,他每一步每一次抬头都像是被控在一个隐形的格子里,一分一厘都完全合乎规范,好像科学寓言里那只在透明玻璃板上撞得头疼脑胀的大鱼,从此之后,不敢越雷池一步,即使挡板早已消失。
  他这一次的表现非常不如人意,演完之后刘颉直接送了他两个字,"重来。"
  陆由垂下了眼,挪到徒千墨身边,徒千墨甚至还不等他自己褪裤子,便伸手将他下身剥光了,而后是一秒喘息都未曾有的一藤条,陆由委委屈屈的重提上裤子,手还未归到裤缝的位置,刘颉已发号施令道,"开始。"
  "我回来啦!"陆由这次几乎是喊出来,动作的幅度却是空前的大了,既然刚才谨慎不对,那现在走相反方向总可以了吧。
  他一个人在地上滚得格外用力,身后的伤嘶嘶剌剌的疼着,一张脸都拧在一起了。
  "重来!"刘颉的语气很不好,他是真的不高兴了。陆由刚才这样,明显就是赌情绪,演戏不是买大小,从来没有非黑即白,哪怕是掷骰子也要考虑庄家通吃吧。
  陆由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对了,脱了裤子直接向桌上一撑,大义凛然的样子仿似革命烈士,徒千墨大步走过去直接将他用力一压,陆由手一滑就被按到了地上,本能般的想要挣扎,却突听得一声呵斥,"跪下!"
  陆由肌肉一僵,整个世界都仿佛停顿了一秒,却终于跪了下去,徒千墨将他后背压得更狠了,仿佛电影特效一般恐怖的黄色光影划过,"啪!"地一声,没有任何保留地敲在陆由臀上,"你师兄说不得你吗!"
  陆由大口喘着气,"陆由不敢。"
  徒千墨却是直接将他后背提起来了,甚至非常粗暴的,踩住了他小腿肚子,陆由跪在地上,被他死命向后扳着肩膀,腰都快要断掉了,整个人被拉得横了过来,头也不得不向后仰着,徒千墨却是横过藤条来在他胁下抽了一记,陆由疼得忍不住挣扎,可腿被他踩着,身子又被他像下腰那样的压过来哪里动得了,甚至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徒千墨的目光却是更凌厉了,甚至带着些阴狠的味道,"不敢!不敢你刚才是和谁怄呢!"
  陆由拼命摇头,可身子被折成这个状态,又哪里动得了了。他不敢和任何人怄,今时今日,此时此刻,他唯一能发一发脾气的,便是他自己。眼泪鼻涕都被后仰的姿势倒灌进鼻腔里,陆由只觉得七窍都被封住了,更何况,小腿还被徒千墨踩着,双臂又不知被他用什么手法绞在了一起,连带着全身上下的关节都向后扯过去,整个人就像个破败的提线木偶。
  徒千墨扬起藤条,这一次,是抽在陆由腰以上三公分的位置,只凭下手的风声就知道这一下疼得有多狠,陆由甚至怀疑,薄薄的皮肤都被抽破了。
  徒千墨顺手将陆由丢在地下,陆由本来被他以腰为轴心压成了个开口朝后的u字型,如今他陡然一松手,陆由整个人都倒下去了,他再一抬脚,陆由家居裤上就是多半个薄薄的拖鞋印子。
  陆由瘫在地上半天才能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被腰斩后又错位的用粗麻线缝在了一起,每一处骨骼,每一块肌肉都不在本来的地方。徒千墨却是将手中藤条丢到了他面前,"去,和师兄说,你乖戾顽劣不服管教,请他重重责罚。"
  "我——"陆由生生咽下了委屈的话,狠狠吸着鼻子,将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憋回去,跪爬着捡起了地上的藤条,又一步一步用膝盖挨到刘颉面前,挺起身子双手捧起藤条,"陆由乖戾顽劣不服管教,请三师兄重重责罚。"
  刘颉原本还想狠下心来好好练他,毕竟,凭陆由的天赋,戏演成这样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可如今他惨成这个样子,又哪里还能再为难,说实话,就算是再恨铁不成钢,老师这么管孩子,哪里还像教弟子,简直,快接近于虐待犯人了。
  陆由见他迟迟不接手上藤条,更狠的咬住了自己嘴唇,放大了声音,"陆由乖戾顽劣不服管教,请师兄重重责罚。"
  刘颉实在有些不忍,望了一眼徒千墨。
  陆由更慌了,几乎是扯破了嗓子在哀求,"陆由乖戾顽劣不服管教,请师兄重重责罚。"
  刘颉怕他再说,终于接过了他奉上的藤条,可除了赵濮阳入门时的那五下规矩板子,他是从来没打过人的。几个师兄里,南寄贤年纪最长,端的是大师兄的气概与威严,孟曈曚气度高华,被他教训责罚都会让人觉得是自己的福气,刘颉原本个性就平和,再加上赵濮阳素来乖巧,就算要罚,上面有老师,老师不在还有两位师兄,也轮不到他说什么,可如今陆由就跪在他面前,他先时看他几乎将电影演成了舞台剧自然也生气,可若说真的有什么,他实在也没有觉得这小师弟犯了什么大不了的错。哪怕陆由如今的状态,他是真的很不解的。
  "陆由乖戾顽劣不服管教,请师兄千万重重责罚。"
  刘颉正迟疑着,陆由的声音却直接扎进耳朵里来,那是一种,撕裂一般的破釜沉舟。
  徒千墨却根本不看刘颉求援的眼神,索性背过身去。
  刘颉轻轻叹了口气,却是伸手将陆由扶了起来。
  "陆由——"陆由才说了这两个字,却被刘颉打断,"你是一定要一条道走到黑吗?"
  陆由一呆。
  刘颉语声还是那样轻飘飘的,"我也不知该怎么教你,这样吧,手伸出来,我问你几个问题。答得好,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答得不好,一记手板子。行吗?"
  陆由没有半分想要抗辩的意思,"是。"
  刘颉看陆由又要跪,却是摇了摇头,"不必。"他说着,竟是一手执藤条,一手握着陆由手腕,"斯坦尼体系把表演艺术区分为三种流派,告诉我,哪三种。"
  陆由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时候问这种学院派的问题,虽是一惊,却还是答道,"体验派、表现派、还有,'匠艺'。"
  刘颉狠狠赏了他手心一记藤条,陆由不知自己错在哪里,茫然的望着他,刘颉不答他却继续问道,"表现派艺术纲领。"
  陆由抿了抿唇,"《演员是非谈》。"
  "谁的?"刘颉继续问。
  "狄德罗。"这种基础知识陆由自然是知道的。
  "我不要求你告诉我《Paradoxe sur le comedien》的具体发表时间,但是,你心里必须有一个明确的概念,哪怕,只是分期。"
  陆由想了想,"18世纪70年代。"他对这些具体的时间并不在行,不过这篇著作太重要,他还是记得的。
  刘颉没有再打,也就是说他的回答是正确的,"表现派艺术演剧体系。"
  这个问题好像更简单了,陆由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回答的很全面,"19世纪末20世纪初,法国著名演员表现派艺术大师哥格兰出版《演员艺术》一书,秉承狄德罗的演剧理论,要求演员表演时必须处于绝对理性控制之下,这一理论后来被称作'表现派艺术演剧体系。'"
  他这个问题回答的很完善很清晰,连徒千墨都不禁暗自赞叹,这孩子学道理的时候倒还是挺机灵的。
  刘颉却是接着问道,"体验派艺术演剧体系的创立。"
  他这个问题刚一出口,陆由立刻就明白了,"对不起,我,我知道了。斯坦尼斯拉夫的体验派演剧体系创立于20世纪初,在表现派之后,所以应该是,表现派、体验派,和匠艺。"
  徒千墨这时才道,"很好。进了这个门,你更应该明白,次序是非常重要的。"
  "是。"陆由不想多说什么,刚才的责打太屈辱,对徒千墨,他已经没有任何的可以预测或期许。这个人,如果有一天他死了,盖棺定论的八个字可以是:刚愎自用,喜怒无常。
  刘颉这时却更紧地握住了陆由手腕,"最后一个问题,你认认真真的回答我,什么叫'匠艺表演'。"
  陆由是真的呆住了,刘颉扬起了藤条,陆由在他家法落下之前连忙道,"匠艺表演,就是演员只着眼于表现剧本的情节,热衷于从表面去表演人物的外部行动,沿袭一种惯用的套数去表现人物性格的外壳,而没有自己的内心体验和塑造。"
  刘颉放开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徒千墨再一次看了看他的腕表,而后望向陆由,"明白了?"
  陆由看着徒千墨高高在上的面孔,突然间就对他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反感,却终于还是道,"是。"
  徒千墨像是丝毫也不在乎他对自己怎样看,只是不疾不徐地道,"免费奉送你一句话,如果你能准确答出出自哪里来自谁,我就赏你五分钟调整你凌乱的呼吸和比麻雀窝还要纷乱的思绪。'倘若演员停留于规定情境中的"我",不再往前一步,把所有一切纳入自己的"我",这是戏剧的灾难。"他说到灾难二字的时候,尾音压得格外沉重。
  "格·阿·托夫斯托诺戈夫,出自尤·斯特罗莫夫的《演员创造再体现的途径》,这本书1975年在前苏联问世,1985年9月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所说的这句话,原著,应该在,79页。"
  陆由嘴角浮起一丝哂笑,"谢谢徒老师,立刻,我想,我完全,不必再休息了。"

  第56章 五十六、磨难

  徒千墨像是丝毫也不在乎他对自己怎样看,只是不疾不徐地道,"免费奉送你一句话,如果你能准确答出出自哪里来自谁,我就赏你五分钟调整你凌乱的呼吸和比麻雀窝还要纷乱的思绪。'倘若演员停留于规定情境中的"我",不再往前一步,把所有一切纳入自己的"我",这是戏剧的灾难。"他说到灾难二字的时候,尾音压得格外沉重。
  "格·阿·托夫斯托诺戈夫,出自尤·斯特罗莫夫的《演员创造再体现的途径》,这本书1975年在前苏联问世,1985年9月由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您所说的这句话,原著,应该在,79页。"
  陆由嘴角浮起一丝哂笑,"谢谢徒老师,立刻,我想,我完全,不必再休息了。"
  他这句话刚一出口,徒千墨尚未说什么,刘颉脸色却有些不对了。"老师——"
  徒千墨只是随意挥了挥手,并没有要他过多的去解释,很多事,单凭解释,是解释不清楚的。信任这样高贵的东西,薄得就像绷在塑料盒上的保鲜膜,看着光鲜透明,好像也真有几分能隔绝一切污染保护一切所珍视的不被腐坏的作用,但实际上拉得越平,撑得越紧,就越经不起触碰,真的哪天渗漏了空气进去皱皱巴巴的时候,倒像是怎么捅都捅不破的。陆由不信任他,一半是他咎由自取,但更多的,他不想找原因。
  "我回来啦!"
  这一次,陆由是陆由。他的眉,他的眼,完全是他自己。他语声很脆,带着些少年人的青春活力,动作并不是很大,也不很招摇,模拟从自行车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时甚至还笑出了声,哪怕明知道他是演的,徒千墨却不得不感慨,那样欢快的表情,就像是真的一样,陆由一向是有将人带入情境的本领的,上一次试戏他便体验过了。可是,这一次,他竟格外不同。
  徒千墨注意到,他这一次的表演,是有层次的,甚至在独立演绎那个在麦田里翻滚的动作的时候竟还有一瞬间的,仅仅是一瞬间的——那是一种很难准确用固定的词语去形容的表情,但是陆由的分寸竟是拿捏的格外好。他的眼神带着三分突然恍悟过来的收敛,而后是有些惭愧,可是旋即却又掩去,立刻便换上了带着些夸张但绝不逾距的笑。
  他没有用任何的台词,甚至这一瞬间的神色变化很难被捕捉,但徒千墨仿佛被他带入了他自己的世界。
  那是,被强烈的兴奋冲过头了之后恍然悟到好友还未收到通知书时的那种表情,像是有点后悔自己高兴的太过了会不会引起他的不安,但更深层次的东西,他却传达地极为贴切,有担心,也有因为自己忽略了朋友的一瞬间的内疚,但剩下的那些,好像是又怕朋友知道了自己难过之后更夸张的将快乐放大到极致,又好像是相信朋友一定也能等到通知书的宽慰,那种复杂的少年人心态,陆由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却放大到了极致。徒千墨在脑中将他那一个表情思考了很久,反复放出来揣摩,竟是觉得都不贴切。甚至是,可能当时的卓武究竟是什么心态,他自己都不能完全一丝不漏的说出来。
  最后,陆由扶起了倒在地上的不存在的自行车,甚至还拍拍车后座,然后对不存在的秦扬露出了有些懊悔又顽皮的表情,毕竟,是把老师的车扔到地上了呢。
  演完这些,陆由扬起脸,"您还满意吗?"
  徒千墨只是走过去,提起了藤条,"你并不像你自己想象的那么优秀。"
  陆由的脸一瞬间就白了。他转头去看刘颉,刘颉似是觉得这样撕裂一个年轻人的骄傲有些残忍,但终究道,"老师说得对。陆师弟,你,还是没有明白。"
  陆由身子狠狠颤了一下,徒千墨会故意找茬,可是,三师兄是不会的。他几乎是发狠一样的拽下了自己裤子,伏在桌案上,"您打吧!"
  "咻!"藤条的声音透过耳膜穿过来,尖锐到足以刺穿一个人全部的勇气和信心,陆由微微闭上眼睛,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到,这一记将是多么的狠厉了。自己,终究是,太不自量力。
  "啪!"地一响,出乎他意料的,这种尖锐细长的刑具为什么会打出这么闷的声音,而且,以这东西的直径,怎么会,会有一种大片裸臀被击打的错觉。
  徒千墨收回了手中藤条,"如果不想今天晚上都耗在这一场的话,立刻,下一次。"
  陆由提起裤子,站起身,他是呆了,他完全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如果说最初是因为一味模仿失去自我的话,刚才在刘颉的提示下,他已经演出最陆由的《故知》了啊,如果说徒千墨的藤条是为了逼出他的潜力,他只觉得,刚才的表演,已经是自己潜力的极限了,那,这样又算是什么。他有些茫然的转头,目光却落在了刘颉身上。
  刘颉轻轻叹了口气,演戏这种东西,是需要别人提点,可是也需要灵光一现。灵光一现有基础,提点有时机,而现在,陆由走到了另一条死胡同,他只觉得他这一日的思考都是浪费了。
  他前几次的表现固然不合格,可是刚才那一次的表现,除了被逼出来的自负之外,又和昨天试戏时犯的毛病有什么区别呢。更何况,若说他模仿王符元,还可能是因为这两日被徒千墨逼得狠了对自己不自信,可如今显露出的毛病,却是真正的他自身的问题。而这却是比他究竟模仿谁或者用什么程式什么套路更恐怖的东西。
  有的演员,演了一辈子,演什么就是什么,有的演员,演了一辈子,演什么都是他自己。
  前一种,很多人说不好,但也有人说那才叫演技,后一种,也很多人说不好,但更多人说这才叫用心。
  演技是需要磨练的,到了一定程度,不是看你有多像,也不是看你有多不一样,而是在像和不一样之间的那个度,前辈们总是教导,说要收放自如,更通俗一点,就是能入戏还要能出戏,但陆由如今,尚未学会将全部感情投入进去,就已经太着痕迹的给人物打上他自己的标签了。这样的表演,在起步的路上,会让他比其他人得到更多的关注,甚至,还会博得一个演技不错的名声,但终究有一天,会越走越远,别说是高峰,甚至,连想要瓶颈,都摸不到边。
  徒千墨并不是专业的演员,但他绝对有专业的眼光,陆由如今的情态,他又如何能不明白。他现在的演技,拍拍偶像剧倒还问题不大,可他即将要演的是每一秒都会被无限关注的电影,而且是有电影机器之称的李陌桑导演的电影,和他配戏的是苏问、游绍这种很可能几十年后被称作表演艺术家的演员,旁边盯着的还是影视界真正的教父级人物董钧城。徒千墨但凡有一点不小心,别说是对不起孟曈曚,恐怕连卡狄的声誉都要搭进去。
  他再一次审视陆由,陆由的唇咬得越发紧,神色也越发的倔强了。陆由回头看看刘颉,刘颉只能给一个鼓励的眼神,醍醐灌顶这种东西,你要每分钟来一次,哪还有人会茅塞顿开。
  陆由又试了一次,只是这一次还不如上一次了。人就是这样,越想努力,越想演好,就越难进入状态,徒千墨没留情,又赏了一藤。
  陆由不待他再催促,狠咬着牙再来一次,神色间倒是有了卓武的狠劲,但究竟是虚浮的很。这就像是铁掌水上飘,水上能立得稳是功夫到了,若是踩着木桩子,虽说站得也直,可飘的神韵气度定是半分也没有了。
  陆由褪了裤子又挨一下,他如今倒不自怜自哀了,只是越打越发的用上心思,但究竟努力的方向不对,根基不深,刘颉自己都觉得,今天恐怕要浪费了。看着陆由咬牙切齿的样子,他实在也觉得不该的,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陆由的潜力,绝对不止于此。
  因此等陆由又演一遍还是不在状态的时候,刘颉一下子就在徒千墨面前跪了下来。
  徒千墨抬眼看他,"怎么了?"
  刘颉咬住了牙,"求老师将这家法赐给阿颉。"
  "好。"徒千墨倒是没想到。这个三弟子虽然个性倔强,但平素侍奉师兄谨慎,对小师弟也是爱护的。能要他来问这一声,不止是被陆由逼急了,更是将他当成自己人疼的意思。他将手中藤条递给他,刘颉接了便站起,陆由其时已褪了裤子趴好在桌上,徒千墨的打虽是疼得钻心,但他凭着一股倔劲拼死忍了,如今听得刘颉手执家法过来,竟是吓得身子一抽。
  刘颉提了藤条站在他身后,终于,问出了他一直疑惑的问题,"昨晚回去到今天,《故知》看过一遍不曾?"
  哪怕他还没打,陆由心也紧了,暴露在空气里的光屁股凉飕飕的,脸却是烫得受不住,他知道,不止是本能的羞涩,更有未能完成任务的羞惭,昨晚到今天,实在是太多的事要忙,他原本想着无论如何要再看一遍的,但终究没看成。
  "回话。"刘颉的声音并不大,但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怒气。只陆由如今这样子,答案已是不言自明了。
  陆由又是一阵惭愧,"电影未再看过,来之前,略读了一遍剧本,只是细看了那三句话前后的部分。"
  他这话才一出扣,刘颉就是狠狠一记藤条敲在他屁股上,"昨天说过没有今天还要试戏?"
  "说过。"陆由整个身子都烫起来了。
  "你就是这么投机取巧的!"刘颉训了一句却着实觉得陆由不长进,又是扬手抽了一藤条。
  "我——"陆由实在是有苦说不出。昨天回去先是听说哥哥受伤,后来又和徒千墨怄着,再后又出了门,回来吃过饭再看也来不及了,真的没有一整段的时间重看电影。
  "嗖!啪!"一下,刘颉看他犹自要辩解,更是狠狠教训了一藤,"谁的时间不是挤出来的,你有天赋有条件自己却不知道努力,若是二师兄还在——"刘颉说到这里喉头就哽住了,他们当初入门的时候,每天挨罚的时间怕是比学习都多,那老师的命令师兄的任务就能不遵从吗?还不是一个个拼着受责也要想方设法熬出来。他记得赵濮阳才行过拜师礼的第二天,孟曈曚听他唱当时非常风靡的一首粤语歌《暂停》,赵濮阳粤语发音不准,被二师兄一顿狠训,说了明天还要继续听他唱。当时濮阳身上带着入门的杀威棒,还有因为太过强硬被老师罚的板子,伤的可一点也不比现在的陆由轻,自从孟曈曚吩咐了,他便无论干什么都一直戴着耳机,单曲循环放下去,深夜都不敢睡,直到MP3没电。那天也正好巧了,晚上还遇上电路检修,家里却是停电了,赵濮阳心急,背着徒千墨偷偷跑出门,徒千墨几乎被气疯了,却是从几站外的一间网吧里将他找出来,原来他竟一个人在包厢里带着耳麦照着拟音的音标一点一点的练粤语发音。就算是为学习又怎样,被拎回来了还不是重打,打过了裤子也不许提将一只脚绑在暖气管子上命跪趴着反省,难道他便能抱怨了,还不是乖乖的杵在那自己练歌,思索着怎样才能唱好练准了。不是老师和师兄心狠,时间就那么多,你不知道抓紧一切做自己该做的,也别指望着老天爷能多眷顾一分半点。
  徒千墨的弟子,哪个不是天赋异禀,但有天赋就能放纵自己了?谁入门的时候不是褪了好几层皮。委屈,难过,失望,甚至悲愤,谁没有过,时间不够用,任务特别多,师兄太强了心里自卑,老师太狠了看着发憷,这些,都是只能自己克服的,家里再没脸,那是一家人,出了这个门,大家绝对的荣辱与共,但是自己人后不肯付出一丝半点,那凭什么!
  刘颉想到这里,更加失望了。他只看着陆由乖巧,而且,见他为人处事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会偷懒的,没想到,居然会这么放纵自己。还有两个月了,老师和他心里多着急,他自己倒是一点也不紧着,一天就是二十四小时,你不去省不去挤不去为该做的事上心,心思没花到,哪能有成果。难怪今天的陆由状态这么差,对于角色情境的把握偏得根本连个方向都找不到了,刘颉越想越气,这孩子,原本心疼他年纪小心思重,心里还有些埋怨老师逼得太狠了,如今才知道,竟是不逼不成。
  "师兄——"陆由桌上撑着,却是能感觉到刘颉不高兴的。
  刘颉手中执着藤条,声音越发淡了,"你告诉我,从昨晚叫你回去到现在,一共花了多少时间来想今天这三段戏。"
  "我——"陆由犹豫着。
  "啪!"刘颉狠狠一记藤条落下,"没有吞吞吐吐的,多长时间!"
  "噢!"陆由不是娇气,这样打,他实在是撑不住了。他急急喘着气,终于道,"只想这段戏,用心思想,不到三个小时。"
  刘颉被他的答案惊呆了,他又重复一遍,"不到三个小时!"
  陆由低下头,"师兄我——师兄,对不起,今天真的太多事了,陆由知错了,以后一定用心学。"
  刘颉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摇头,从昨天到今天,只留给了他这一个任务,没有看片子不说,居然连考虑的时间也这么短,陆由在他心里明事理懂规矩,他可万万想不到他是这么不上进的孩子。难怪今天看他演戏就觉得一日的功夫都浪费了,原来这一日的心思根本多一半都不在戏上。刘颉自己是戏痴,接了新本子就满脑子全是戏,难免以自己的要求来看陆由了。更何况,陆由要出演的还是孟曈曚的遗作《晚照》,他这个态度,又哪里能让刘颉满意。看陆由撑在那里,整个身子都在抖,虽然口中认错,但实际上还是抱屈,刘颉心中又是失望又是着急,抬手又是狠狠一藤,陆由死咬着牙才能站住,刘颉收回掌中藤条,厉声呵斥,"你给我跪下。"

  第57章 五十七、三师兄的教训

  刘颉被他的答案惊呆了,他又重复一遍,"不到三个小时!"
  陆由低下头,"师兄我——师兄,对不起,今天真的太多事了,陆由知错了,以后一定用心学。"
  刘颉几乎是难以置信的摇头,从昨天到今天,只留给了他这一个任务,没有看片子不说,居然连考虑的时间也这么短,陆由在他心里明事理懂规矩,他可万万想不到他是这么不上进的孩子。难怪今天看他演戏就觉得一日的功夫都浪费了,原来这一日的心思根本多一半都不在戏上。刘颉自己是戏痴,接了新本子就满脑子全是戏,难免以自己的要求来看陆由了。更何况,陆由要出演的还是孟曈曚的遗作《晚照》,他这个态度,又哪里能让刘颉满意。看陆由撑在那里,整个身子都在抖,虽然口中认错,但实际上还是抱屈,刘颉心中又是失望又是着急,抬手又是狠狠一藤,陆由死咬着牙才能站住,刘颉收回掌中藤条,厉声呵斥,"你给我跪下。"
  "我——"陆由真的是憋屈了。老师不讲理就算了,这个一向深明大义的师兄居然也是这样。
  他也想通宵熬夜看片子,可是被老师赶回去了,他也想一心一意思考剧情,可是,哥哥受了伤,又怎么能心无旁骛。他这样一迟疑,动作就不大快了,刘颉虽然平日里待人极为和气的,但徒千墨这里,师兄在师弟面前一向是至高无上的权威。否则刚才也不会因为陆由甚至没大表现出来的情绪化就按在地上一通没脸的责打了。如今刘颉发了话,别说是叫他跪,就算真的要将他如何也只能忍下委屈受着的,陆由虽然此时情绪很不好,但终究是明白孩子,也是懂得察言观色的,只得扶着桌子乖乖跪了,不动还好,这一动,身后的伤就拉扯着筋骨死命的疼,陆由低下头,也不敢多辩白。
  刘颉先时见他磨蹭以为他不服,如今看他这样子,也不计较了,只当他疼得狠了一时动不了,却还是呵斥道,"昨天,老师是怎么说的?"
  陆由抿着唇,"老师和师兄都说要我今天好好演。"
  刘颉手中执着藤条,"若要打,昨天就打了,为什么要捱到今天。"
  陆由头更低了,"老师和师兄,是要我好好想清楚。"
  "嗯。"刘颉见他懂事又服管,看他样子也知道这孩子知道错了,态度也温和了些,却还是道,"你知不知道,《晚照》还有多长时间就要开机了。"
  "两个月。"陆由自然是知道的。
  刘颉见他越发的羞愧,心情也平下来了,可见他答话带着畏怯,又有些不高兴,"背挺直头抬起来!"
  "是。"陆由只得跪直了。他腰背一拔起来,红通通的屁股也没办法遮掩,虽说如今这房里就老师师兄自己三人,该丢的人该受的辱早都挨过了,可究竟还是难为情的很。
  刘颉望着他,见他看自己的眼神有几分惭愧又有几分委屈,但终究是将自己当成兄长敬服的,也更加缓和了态度。只是道,"手拿过来。"
  陆由将两只手按规矩举的高高的,刘颉却是用藤条压了下来,要他平伸着手臂在自己面前,"还有这几十天,你自己觉得,现在的状态,能不能演好《晚照》。"
  他语气和缓了,但说出的话分量却更重了,陆由低着头。
  刘颉的声音又提高了,"说话。"
  "陆由会努力。"陆由如今只能这么说。
  刘颉瞥了他一眼,"你是第一次和我保证自己会努力吗?"
  陆由又惭愧了。刘颉扬起了藤条,"陆由,今天,我求老师赐了家法,不是要在你面前逞威风,也不是故意为难你。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很多事,你以为你自己用心了,努力了,但是离你该做到的地步,还差得很远。现在的情势,如今的时间,已经容不得你慢慢揣摩随意磨蹭了,任务摆在眼前,可每天的事故是层出不穷的,你被别的事分了心,在戏上的心思自然就少了,你要吃饭要睡觉,是为了更好的状态,但更为了自己的身体。不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规划,不抓紧仅有的日子将功夫挤出来,等开了机,入不了戏,不止是对不起老师对不起二师兄,更是耽误了你自己。知道吗?"
  "我——"陆由心里一紧,"师兄教训的是。"
  徒千墨见刘颉这样,也放下了心。其实,在他心里,虽然对陆由心有旁骛不高兴,但终究是理解的。毕竟,不是每一个人都像阿颉一样,将演戏当作是生命。陆由的哥哥出了事,陆由担心是人之常情,尽管他会觉得陆由不分轻重,不识大体,但陆由若是一点担心也没有,他更会觉得他天性凉薄,不是值得自己花心思的人了。而且,虽然他每一个弟子包括他自己都是工作起来不要命的毛病,但他委实不喜欢这一点,也不能因为陆由没有不吃饭不睡觉去研究剧本罚他。见刘颉将话说得明白,看这弟子,不是为完成师兄遗愿的一根筋,更会为小师弟考虑,自然更喜欢他了。
  刘颉这时看着陆由,却还是有些严厉的,"那你告诉我,自己做得对,还是不对。"
  陆由想回话,却被他那双清澈的近乎透明的眼睛慑住了,刘颉的态度却又回复了从前的样子,很淡,但是很坚持,"我不要你的愧悔,你心中如何评断,就如何说。"
  "陆由——"陆由有些踌躇,他是为难的,三师兄教训的不错,但,毕竟事情有轻重缓急,他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将演戏当成生活的重心,他有比演戏更重要的更值得他在乎的东西,"陆由不该为哥哥的事太过担心了,徒老师教过我,要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哥哥没事了,陆由就放心了。"
  刘颉听他这样说,却是又看了他一眼,陆由连忙道,"当然,不止是因为这个,还有,我自己没想那么多。很多零碎的时间都可以利用的,而且,我明知道今天要来试戏,就该做好准备,重新看片子读剧本,而不只是自己凭空臆测——"
  刘颉听他说到这里,轻轻点了点头,"你明白问题就好。你的症结,正在于对剧本对人物理解的还不够。所以,无论演出什么情绪无论倾向什么手法都会觉得虚浮。"
  "是。陆由谢师兄教诲。"陆由听他如今这么明确的提点自己,也是舒了口气。
  刘颉的态度却是更谨慎了,"既然明白了——"他将藤条抵在陆由平平伸出来的手掌上,"自己跟我说,该不该打。"
  "我——"陆由又低了头。
  刘颉的目光太笃定太澄明,还是那两个字,"说话。"
  陆由连眼泪都快要流下来了,师兄教训自己,自是应该的,要他说请罚的话,碍于规矩,说也就说了,可这样问,他也是大男孩了,如何抹得下脸说得出口。
  刘颉却不再问了,只是静静看着他。
  终于,陆由抬起了头,"回三师兄的话,陆由——陆由该打。"
  刘颉没有应他,陆由咬住了唇,更直得挺起了腰,目中泪光更盛,连声音都带着哽咽,"回三师兄,陆由该打。"
  刘颉还是没动。
  陆由终于更直得伸平了手,"陆由该打,请三师兄责罚。"
  刘颉高高扬起藤条,狠狠一藤,抽了下去。
  掌心最是娇嫩,哪里比得屁股,他下手如此重,陆由疼得眼泪立刻涌了出来,刘颉却像是一点也不怜惜,"手伸平了细细数着,一下一下,全给我记在心上!"
  "是!"这一次,陆由,是真的哭了。
  刘颉看他这样子,也是心疼了。眼见着他明明疼得受不了,却还要顺着自己稳着手。刘颉气陆由不知轻重心中没成算,每一下藤条都打得很重。陆由也是个孩子,藤条又不比板子,那一下一下的刮下来,哪能受得了,陆由眼中全是哀求,却一句话也不敢说,像是连眼泪都不敢多流下一滴来,刘颉又打了几下,看他手都肿了,知道再罚也太狠了,便收回了藤条。心中虽也怜惜,却还是绷着面孔,"几下了?"
  陆由哭得直抽气,却不敢不说,带着檩子的手更拼命稳着举在刘颉面前,"回三师兄,七,七下了。"
  "知道疼了?"刘颉看他。
  陆由又羞又愧,"知道了,陆由记下了。"
  "嗯。"刘颉点了点头,却是将藤条放在他手上,"去和老师认错。"
  "是。"陆由小声应着,泪水汗水铺了满脸。可终究不敢造次,只能捧藤条的时候就起胳膊用袖子随便擦擦,然后将家法放在头顶高高举着,裤子未曾提上,跪行着也狼狈,用膝盖团着地转过身挪到徒千墨脚边,"徒老师,陆由知错了,陆由不够努力,没用上心思,惹老师生气,让师兄失望了,陆由再也不敢了,以后一定改,还请老师原谅。"他心中虽服刘颉,但对徒千墨,终究是隔了一层的。
  徒千墨接了他手中藤条,看他如今的样子,也是够可怜的了,再逼恐怕真的要逼疯了,就只是淡淡道,"你三师兄既然罚过了,我也不为难你。"话虽如此说,却站起了身,用藤条戳着陆由红肿的手,又转过身捅了捅他屁股,"这里、这里,疼不疼的打在你身上,我不知道。只是——"他重转回来,用藤条抬起陆由挂着泪水的脸,陆由终究年轻,情绪藏不住,一脸羞愤的样子,还有些嫌恶,徒千墨不理他,只是淡淡道,"这张脸,是你的,也是我的。在家里,你犯了错,怎么罚都没有可说的,一家人,谁也不会看你的笑话,但是不求上进出了门再丢人——"他说到这里,却是狠狠一把将陆由拉了起来,陆由还没反应过来就又被他按在桌子上,屁股上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下,"你不要自己的屁股,我和你几个师兄还舍不得你的脸面呢!"
  "听到没有!"徒千墨训到这里,又抽了一下。
  陆由疼得人都软了,也不太懂自己的脸面和屁股是什么关系,只能不住口的保证,"是,听到了,陆由记住了,记住了。"
  徒千墨没再理他,只是看着刘颉,"你安排吧。"
  "是。"刘颉恭敬应了,却是将陆由扶起来,替他擦了擦眼泪,陆由心里难受,想抱抱三师兄,又是不敢,刘颉长长叹了口气,"你片子没有理解,自然演不出来。我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让你先将《故知》重看一遍,然后——"刘颉似是有些不忍心,却还是道,"回去拿剧本,抄一遍吧。"
  "是。"陆由如今还有什么话好说。
  刘颉望着徒千墨,"老师,那,阿颉放片子了。"
  徒千墨点头。
  刘颉看陆由,"去拿你的观影笔记吧。"
  "是。"陆由应了,却又哀求道,"师兄——"
  刘颉知道他如今还没提上裤子,影音室离房间还有一段路,这样回去,哪怕屋子里没有别人,究竟是难为情的。他顺手替陆由将裤子提上,陆由红着眼睛出去,过了好一会,又一瘸一拐的拿了观影笔记回来,顺道连剧本和稿纸都一起带来了,大概是知道一根笔不够用,手里又多攥了几枝,但终究手被打肿了,这样蜷着是极为不好受的。可他究竟不敢委屈,看桌子已整理好了,连忙道,"谢谢三师兄。"
  "嗯。"刘颉轻轻点头,要他将东西放在那张和大家都不一样的桌子上,正是陆由第一次看《故知》时坐过的。
  陆由一看那硬木凳子,心都颤了,却终于不敢取巧,告罪道,"老师,师兄,陆由就坐下了。"
  刘颉究竟疼他,小心翼翼望着徒千墨,"这一遍极重要的,陆师弟身上有伤,是不是先别坐着分心了。站着,可能笔记不太方便,就让他跪着吧,也是警醒的意思。"
  徒千墨目光投向远处那张比较矮的方凳,"你既想好了,就这么办吧。"
  "是。谢谢老师。"角落里那张小方凳,本就是罚不用心看片子的弟子跪着做笔记的,刘颉刚入门的时候,不知跪了多少次,他如今听徒千墨这样说,就知道老师早都明白自己心思了,见他并没有驳回,便替陆由搬过来,命令他道,"跪凳子上用心看,以后,恐怕没这些机会了。"
  "是。谢谢三师兄"陆由很听话。在凳子上跪好,双臂撑在桌上,规规矩矩地看片子,做笔记。
  虽说如今这情势,跪着已是最好的优待了,但那张凳子原本就不是要人跪着舒服的,陆由跪了一会,胳膊也麻了膝盖也疼了,更加之手打肿了还要做笔记,写字也不利索。刘颉一看片子就全部的心神都在电影上,也没有留意到陆由,倒是徒千墨瞪了他一眼出去,陆由吓了一跳,过了一会,却见老师拿了一个垫子过来,徒千墨顺手暂停了电影,却是将垫子扔给陆由,"你给我安安稳稳的,若是嫌跪着不舒服,自有舒服的法子整治你!"
  "是。"陆由接了垫子垫在膝盖底下,再也不敢走神,用心将片子看完了。
  刘颉直等到连片尾曲都唱完了才起身,一关了投影却是过来看陆由的观影笔记,陆由惴惴不安地等着,见师兄看的仔细,也不敢多话,刘颉又细细翻了两遍,还将前面陆由最初做得那一遍观影笔记又看了看,这才道,"虽然不算是尽善尽美,目前,也只能这样了。电影归根到底是视觉艺术,能给你的,恐怕并不多,剧本的空间必然会更大,多用点心吧。"
  "是。"陆由答应着。
  刘颉望着站得远远的徒千墨,徒千墨点了点头,刘颉接着吩咐,"既然是没做完的功课,剧本,就在这抄吧。"
  "是。"陆由也知道如今的自己恐怕没资格进那间惩戒室的,他早将剧本拿了来,就知道是这种结果了。
  刘颉伸手指了指那边的墙角,"去吧。一晚上,恐怕是抄不完的,你认真琢磨,明白罚你是为什么,若是敷衍了事,不如就不用抄了。"
  陆由连忙道,"陆由不敢的。陆由知道,师兄是要我全心揣摩。"
  "嗯。"刘颉蹲身拿起了被陆由不小心带到地上的垫子,"地上凉,还是垫着吧。"
  "是。"陆由知道,这罚抄,肯定是还要跪着的。他连忙接过垫子,收拾东西挪过去,才跪僵了的腿又要被重新折磨一遍,想起来都害怕,但他终究不敢顶嘴,还得谢师兄的教训。
  刘颉站在他身后,看他垫着垫子跪好了,便打开稿纸抄,知道他是真的用心改过,总算有些宽慰,顺口道,"你明白就好。我和老师,不在这陪你了。"
  "陆由知错了,陆由一定好好学。师兄放心。"陆由哑着嗓子保证。
  "嗯。"刘颉随声应了,看他重新伏下身子,却终于又叫了他一声,"陆由。"
  "师兄?"陆由转过了脸。
  刘颉深深吸了口气,终于还是道,"既然是惩罚,裤子,还是脱了吧。"
  "师兄——"陆由是真的难为情,想想自己跪在这抄书,姿势已经很难看了,若还要撅着个红通通的光屁股,哪怕房里没人,也究竟是难堪的啊。
  刘颉自然也不忍,但规矩就是规矩,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只能不知算不算安慰的劝一句,"知道羞就仔细别再做错事,今天罚的狠些,以后就记得牢些了。"

  第58章 五十八、杠与扛

  "老师——"刘颉跟着徒千墨出来,终于忍不住了。
  徒千墨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刘颉有些踌躇,却终于又叫了一声,"老师。"
  徒千墨停步,"你想说什么?"
  "倘若演员停留于规定情境中的"我",不再往前一步,把所有一切纳入自己的'我',这是戏剧的灾难。"刘颉又重复了一遍徒千墨曾说过的句子,"您是刻意提这一句的吧。"
  徒千墨瞥他一眼,刘颉低下了头,却还是道,"《瓦赫坦戈夫学派与无形象性演剧体验》,这是二师兄指导阿颉做的论文。"
  "嗯。"徒千墨点头。
  "陆师弟是有心人,一定仔细看过的。"刘颉剩下的话没有说,老师更是有心人,肯定是确定师弟看过当时才会那么说。
  "那又怎么样呢?"徒千墨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口气。
  刘颉低着头,"阿颉是想,老师既然,既然对陆师弟这么用心,又为什么——"
  徒千墨打断他,"怎么教徒弟是我的事,不用你多嘴。"
  "阿颉僭越了。"刘颉见徒千墨生气,忙就跪下了。
  徒千墨瞥他一眼,"我说过没有,不必动不动就跪。"
  刘颉连忙重又站起,"是阿颉多话了,老师别生气。"
  徒千墨看他一眼,"我问你,陆由今天晚上还能睡吗?"
  刘颉低声道,"怕是不能了。"
  "明天晚上呢?"徒千墨继续问。
  "怕是也不能了。"刘颉声音更低了。
  徒千墨不再说话了。刘颉轻抿了抿唇,"阿颉也想过的,只是,气他不用心。"
  徒千墨轻轻吐出口气,"我没有怪你。"
  刘颉轻轻点头,"阿颉知道,大师兄二师兄教我们罚我们,哪怕严些,不会逼得我们不吃不睡的。"
  徒千墨轻轻摸摸他脸,"你是个极端的性子。做任何事都全情投入进去,好,也不好。陆由差的就是你这份专注,你这么管他,也好。"
  "阿颉打乱老师的计划了。"刘颉小声问。
  "没关系。"徒千墨看他诚惶诚恐的样子,也是觉得自己前面的话说重了,他是太自负的人,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看穿,刘颉知道他心里护着陆由,偏要说出来,他当然不高兴,但绝不会因此怪这个弟子的,是以他更问道,"抄到十二点,就赦了他回去睡,你觉得怎样?"他是做老师的,但既然抄书是刘颉罚的,他要赦免,必然要问刘颉的意见,刘颉若是不同意,他也不能说别的。
  "还是一点吧。"刘颉道。
  "随你的意思。"徒千墨知道刘颉最不喜欢的就是不用功,他替陆由问这一句已经很不合规矩了,也不能多说。
  "多学一会,总没有错的,睡觉,什么时候睡都好。"刘颉小声道。
  徒千墨听他这话,顺手就将刘颉拉到他怀里,给了他屁股上狠狠一巴掌,"不知道爱惜自己我都不想说你,现在还是这样子!"
  刘颉有些不好意思,这么亲昵的打法,老师倒是经常拍濮阳的,自己这么大的人了,可怎么好意思。
  徒千墨看他脸红了,也是放开他,"还不回去睡觉,再不将自己当回事,我可不管陆由是不是在这,扒了裤子吊起来打。"
  "是。阿颉这就回去了,老师也早点睡。"刘颉毕竟不是赵濮阳,他几乎没有被徒千墨用这种口气威胁过的,只当老师说得是真的,吓得一哆嗦。
  徒千墨看着他背影,只觉得像是躺倒在了仙人掌上,虽然不算痛,但终究是极不舒服的。或者,对阿颉,自己的确是操心操的少了。

  凌晨一点的时候,徒千墨去叫陆由,陆由像个掉了毛的小兔子一样趴在墙角抄剧本,听到有人进来,吓得身子都蜷在了一起,却又不敢乱动,那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徒千墨淡淡道,"抄得怎么样了?"
  "回老师的话,还,还有好多。"他不刻意叫徒老师了,但是语气中的疏离却是谁都能听出来。
  徒千墨道,"拿过来我看看吧。"
  "是。"陆由将稿纸双手奉上,徒千墨翻了翻,抄得很认真,而且,不止是抄写,还自己在旁边做了批注。徒千墨轻轻点头,"起来睡去吧。"
  "陆由不敢。"陆由小声道。
  徒千墨道,"你三师兄准了。"
  "陆由不敢。"他前一句不敢恐怕还有些小意在里边,后一句,就真的是犯倔了。
  徒千墨抬眼道,"我不想三更半夜的动家法,明天还有明天的事,你今夜熬在这里没了精神,其他的事又怎么做。"
  "是。陆由谢老师体恤。"陆由越发恭敬了。
  "嗯。"徒千墨将稿纸还给他,"收一收,洗漱了就回去吧。"
  陆由见他说完了话像是要走,却又叫了一声,"徒老师——"
  "什么事?"徒千墨知道如今的陆由对自己抵触很深,便也不多和他说话。捅人一刀子就那一下,可伤口要愈合,日子却长着呢。
  "陆由还有二十下藤条,昨天欠的尚未还,更要加上今日的数目,而且今晚还没有顶珠子,师门的教诲,陆由是万万不敢规避的,何况,大师兄又吩咐了每日要在二师兄门前为老师唱《心经》,陆由也没有做,陆由——"陆由一样一样的在徒千墨面前数着,徒千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
  "陆由自知资质低下,自己恐怕无能承当,只是,只是老师教训过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陆由暗自揣摩,恐怕,恐怕是不该再拖了。"他越说声音越小,可终究,是壮着胆子说完了。
  徒千墨不怒反笑,"哦?"
  "陆由不敬,恐怕,今夜要劳动老师费心教训了。"陆由直直挺着脊骨,哪怕望着徒千墨的眼神就像枪口下的鹿,却终于带着几分决绝。
  徒千墨却是微微一笑,再次挑起了他下颌,"你求我,我就该饶,你让我打,我便要动手——别人拜师是拜师,你拜师,倒拜出一个金牌打手来了。"他说了这一句,就提着陆由衣领将陆由拽起来,陆由一时不防,家居服的口袋又浅,手机一不小心就滑了出来。
  陆由一急,伸手去捞,徒千墨看他样子就知道不对,"拿过来。"
  "我——"陆由只是摇头。
  徒千墨的脸色却更冷了。
  陆由仰头望着徒千墨,"徒老师,陆由忤逆师长又不求上进,您若是还不打我,日后,又如何去见其他师兄呢!"
  徒千墨见他仰着头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自己,口中的话好像很恭敬,但实际上全是挑衅。陆由如今的状态若用两个字来形容,最恰当不过的便是讨打,可他越是这样,徒千墨就越是觉出奇怪来了。
  徒千墨不是虐待狂,虽然有任性的时候,但无论训诫弟子还是调敎M都一切尽在掌握,他身上的S属性极强,最不喜欢的便是失控。陆由对他依赖或者依赖被打破都是他能预料到的,是以哪怕他知道麻烦却也不多说,只是想假以时日自然能扳回来,但如今陆由的状态明显是游离了,徒千墨就不能不小心。训诫是极耗费心力的事,任何一点小的差错都可能造成难以弥补的缺失,他望着陆由,陆由的眼睛很亮,甚至亮得有些无礼,他整个人似是在迎接着什么,仿佛极度盼着徒千墨打他一样。徒千墨自然知道他身上伤得有多重,他也完全看得出陆由绝不是受虐狂的,凭着这孩子平日的小意殷勤,如今这样就着实太怪异了。
  "陆由。"徒千墨刻意放缓了语声。
  "陆由恭聆训示。"陆由的样子,很入戏。仿佛扮演了一个什么悲壮的角色一样,整个人都有些痴了。
  "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徒千墨问道。他想了想,如今的陆由并未出道,生活的重心恐怕就是家庭了。
  "我家里出了什么事!"他这样一问,倒是把陆由吓住了,陆由死死盯着他,像是生怕有什么坏消息传出来。
  徒千墨越发觉得他情绪不对了,"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哦。"陆由明显舒了一口气,却是马上道,"陆由无礼,请您重罚。"
  徒千墨觉得有些脑仁疼,他并不是超人,陆由折腾了一天,他也不轻松呢。只是如今这时候,他必得拿出老师的样子来好好劝他,但看陆由这状态,两个人是越来越远了,恐怕自己真的说什么,也不在他心上的,因此只是道,"你说得不错,先去你房里吧。"
  "是。"陆由听他在不再问手机的事,倒像是松了口气,徒千墨却不看他,回身取了放在桌上的藤条,只等陆由提好了裤子才转过来。
  陆由依照礼数替徒千墨打开门,徒千墨看他将剧本稿纸都抱在怀里,不免觉得好笑。白天还有白天的事,就算能抽出时间来,又能抄几个字。
  两人到了陆由房间,陆由先进去打开了灯才请徒千墨进来,徒千墨已在那张书桌前坐下了,只等陆由过来说话。
  陆由将东西放好,就取了那跳棋盒子来,徒千墨看他连站都站不稳,刚才走路也是踉踉跄跄的,但终究是捧着盒子在自己面前跪下了,徒千墨原本觉得要他跪趴在那里多想想是更好,但又觉得刚才罚抄剧本,这么长时间了也没有冷下来,如今他的情况,那珠子定然还是顶不住的,也没有故意为难他的道理,看他跪下了,倒是没说什么话。
  陆由倒像是早习惯了徒千墨折腾自己,看他不理睬,就又重新调整了姿势,他仿似也不着急,今夜像是打定了主意在徒千墨面前杠着了。
  徒千墨用藤条捅了捅陆由肩膀,陆由抬起头,徒千墨望他,"你跪都跪不稳,确定,这珠子顶得住?"
  陆由没说谎,"陆由不能。"
  徒千墨接着问,"你自从进到我这里,身上就一直重重叠叠地伤着,我若再打,你撑得下去?"
  陆由见他态度极为缓和,不禁就觉得诡异,难道这个人一到晚上心情就好了,只是自徒千墨当着刘颉的面踩着他腿将他像狗一样的按在地上抽打,他就没什么别的想法了,反正在地下室的时候这样的日子也是常态,如今只被一个人如此欺凌,也算够本了,"陆由不知。"
  徒千墨向他招了招手,"你跪过来点。"
  "是。"陆由膝行了两步。
  "大师兄教你的《心经》你唱会了?"他数了三件事,徒千墨便一桩一桩问他。
  "回老师的话,不大熟。"陆由觉得没什么好撒谎的。人若是要骗人,肯定是为了什么,他一不求徒千墨的好处,二不怕徒千墨的情绪,因此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徒千墨看了看表,"现在是一点十分,你如今的状态,恐怕单单是行规矩就要到三点。至于挨打,你恐怕并不知道,挨打挨不好也要加罚——"
  陆由扬起脸,"我知道。"
  徒千墨没有计较他插嘴,"然后,挨过了,还要再唱歌。你自己恐怕也不会觉得,自己能唱好的。"
  陆由不说话了。徒千墨冷静的让他很不舒服。
  "所以——"徒千墨下结论了,"你今晚的目的,其实,只是想让我打你,对吧。"
  陆由没想到他居然会直接说出来,自己也是呆了,"我——"
  徒千墨的目光还是没有变,"你站起来。"
  "是。"陆由很听话。他才进这个门就学会听话了。
  "转过去。"徒千墨淡淡吩咐。
  "是。"陆由转过身背对着他。
  "脱裤子。"徒千墨的命令还是那么淡。
  陆由身子瞬间僵了,只是还不到两秒,他便认命一般的将裤子褪到了大腿的位置。他的臀,伤得越来越狠了。
  徒千墨只看陆由拼命收缩的肌肉就知道他还是没办法坦然的,徒千墨手中藤条却贴着他腿滑了下来,"脱。"
  陆由咬住了牙,将裤子拉到了膝弯。
  徒千墨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好像没有明白我的话,我说得是,脱裤子。"
  陆由转过了头,眼睛里边全是惶然,徒千墨就那样干脆利落的迎上他眸子,"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今天的我很有耐心,陆由,脱裤子。"
  陆由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么无耻的人,他想打就打说罚就罚对别人的身体尊严予取予求,居然还能说出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我很有耐心这样恬不知耻的话来。难怪这样的年纪就能身居高位,果然,只有不要脸的人才能成功吗?他没有任何的违抗,脱了鞋子将自己裤子全脱下来。
  徒千墨却是一把将他拉过来,然后按在自己腿上,陆由的腰太细,像是一个巴掌就能握住,陆由的腿太直,皮肤白得格外单薄。徒千墨伸手按住他,陆由的脚不安分的乍着,徒千墨拍了一把他脊背,"伏好。"
  陆由大大的呼吸了两次,在徒千墨腿上趴着,试图寻找一个不太难受的姿势。徒千墨见他不再挣扎,也不死按着他了,只是等他伏稳了才道,"OTK是很多小奴都非常喜欢的姿势——"他将宽大的手掌罩在陆由的臀上,"本来,以你的表现,绝对没有资格得到这样的奖励,可是,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选择用这种姿势罚你。"
  陆由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冷,难怪这个人会订下如此践踏人尊严的谢赏规矩,他竟是真的将打人当成是恩赐的。
  徒千墨伸手握住了他的臀,陆由身子一紧,他知道,自己有一些,抗拒。就像蚂蚁爬在身上,不疼,但是绝对让人想捏死他。
  徒千墨的声音很轻,"陆由,我打你罚你侮辱你,你不肯信任我,是人之常情。"
  陆由心中冷笑,你也知道吗?
  徒千墨却是接着道,"可是,我只问你一句话。当时,是谁爬上我的床,跟我说,想和我学,哪怕,挨打也没关系。"

  第59章 五十九、训诫与调敎

  徒千墨的声音很轻,"陆由,我打你罚你侮辱你,你不肯信任我,是人之常情。"
  陆由心中冷笑,你也知道吗?
  徒千墨却是接着道,"可是,我只问你一句话。当时,是谁爬上我的床,跟我说,想和我学,哪怕,挨打也没关系。"
  陆由身子一下就紧了,是,的确是自己,没皮没脸的爬上他的床,自甘下贱地说挨打也没关系,果然,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如今这样,又能怪徒千墨什么,因此,他只是抖了一下就答道,"是陆由。"他这三个字咬得极重,豁出去一般。
  徒千墨却是道,"你来找我之前,应该就知道,我的副业了。"
  "是。"陆由无可避讳。
  徒千墨还是握着他青紫交错的屁股,"是什么?"
  "调敎师。"陆由不得不答。他的裸臀包裹在徒千墨掌心里,这个答案就更像是讽刺。
  "你知道调敎师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徒千墨问他。
  "陆由知道。"陆由咬住了唇,下唇已经出血了。
  徒千墨用手指轻轻戳戳他屁股,"给我句实话,来找我之前,想没想过,最惨会怎么样。"
  陆由闭上了眼睛,"想过。"
  徒千墨轻声道,"会如何?"
  陆由攥紧了拳头,"会被强曓。"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像是将牙齿都快咬碎了。
  "强曓?"徒千墨笑了。
  "不是。是我自己诱姧。"他如今才明白,比语言暴力更狠的是什么。旁人欺凌羞辱,又怎比得上你自己将尊严体面掰开了揉碎了滚在鞋底。原来,他不只是会要求自己掌嘴,连问话,也迫得你抬不起头。
  "你误会了。"徒千墨的调子很平,"我是说,你觉得最差的结果,就是被强曓而已?"
  陆由终于觉得没什么可再隐瞒,"就像不听话的mb会吃苦一样,我想,自己不反抗,应该,不会太惨了。"
  徒千墨冷笑,"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是个变态,你越听话,我越作践。"
  "我不知道。"陆由真的是快被逼疯了。
  徒千墨长长叹了口气,目光望着不知什么地方,"我曾经有一个奴隶,因为强制性搼交,已经不能正常排泄了,他出事的时候,才十六岁。我可以向你保证,他比你还漂亮,还听话,还懂得别人的心思。若不是也以为不反抗就不会太惨,也不会被打破了极限。"
  陆由不自觉地一抽,"是你做的?"
  "不是。"徒千墨神色突然很黯然,"他以为自己找到一个好主人,可惜,那个人是个变态。"
  "你帮他了吗?"陆由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问,可是,他就问出来了,"没有。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他签了奴隶契约,无论遭遇什么,旁人都无权过问。"
  "你明知道那个人是变态,为什么不劝他。"不是一个好故事,陆由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愤怒。
  "我没资格劝他。对M,我一向不投入感情。"不知为什么,徒千墨的目光很寂寞。
  "他被这样虐待,跟你有关吧!"陆由有那种感觉,太强烈。
  "是。他跟了别人还惦记着我,对任何一个S,这都是侮辱。所以,哪怕他被整治的很惨,也不会有人同情。"徒千墨没打算隐瞒。
  "对一个那么爱你,那么信任你的人,你这样做,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陆由的情绪很激动。
  "最初跟我的时候,就告诉他了。游戏一旦变成了感情,就只能走。我也不认为自己有任何错。"徒千墨的嘴太硬。
  "你!"陆由甚至说不出话来。
  徒千墨顺手在桌上拣了一枝笔,"陆由,我讲这件事给你,不是为了向你炫耀我多有魅力,只是希望你明白,有些时候,做错一个决定,就万劫不复。"他将那枝圆珠笔按下来,停在陆由閮口,"比如,我就曾经因为一个奴隶在绝不可能完成的时间里没有写完《悔过书》,要他口述,我记录,划在了後閮里面。"
  "变态!"陆由大口喘着气。
  徒千墨只是道,"调敎只有创意,没有变态。我也曾经因为一个奴隶挑食,在灌肠之后将香肠给他放进去,要他用内壁的力量等分成三小段,而后再自己用力排出来,吃下去。分的不均匀,排的时候挤碎了,就一直做到满意为止。"
  "恶心!"陆由只听就已经受不了。
  徒千墨的口气依然未变,"我还因为奴隶在悻交的时候夹痛了我,就叫他每天夹着一个充气塞子练习收缩,不到一千次不许休息。或者,冬天的时候,将暖水灌进气球里放进奴隶後閮去,等暖热了我再揷入,什么都不做,就要他含一晚上取暖。"
  陆由没想到这样恶心变态的事情他居然能这么平静的说出来,徒千墨却只是道,"这样就受不了了吗?你以为这个圈子里令人闻风丧胆的骑士只有这种小小手段。我还有一个外号叫S的S,就是因为,曾经跟着我的M大多数都长成S了,尤其擅长的,是捆缚。知道为什么吗?"
  陆由说不出话,他连听都觉得脏了自己的耳朵。
  徒千墨笑,"我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徒千墨拍了陆由屁股一把,"腿分开——"
  "你,你要干什么!"听他不动声色的讲了那些可怕的事,陆由几乎要哭出来了。
  徒千墨只是一哂,"不做什么。"他目光太狠,盯着陆由厶处,陆由整张脸都被胀得发紫,这个男人,简直,太,太,太变态了,想了半天,居然连骂他都词穷了。徒千墨只是道,"我最不能容忍的,是不懂得节制欲望。因此,每一个跟着我的奴隶,第一课,都是学习怎么样将自己阴胫束缚起来。当然,如果欢爱之前,我肯钦赐他们锁阳环的话,那绝对是爱护的奖励。因为,在我之前攝精的话——"
  "别再说了!"陆由吼了出来。
  "啪!"徒千墨一巴掌就打在了他臀上。
  "不说!你现在知道吼我不说了,当初一进门就爬我的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经历的,可能比现在惨一千倍一万倍。陆由,我不是要吓唬你,刚才讲的这些,比起真正的惩罚,都只是情趣而已,你真的以为,凭一个听话,就能拿捏的住徒千墨吗?"徒千墨是真的怒了。
  陆由屁股火辣辣的疼着,他没想到,只是一巴掌,怎么会疼成这样,"我——"
  "你什么!你和我倔和我怄,你自己知道是为什么!动心思摆脸色,如果不是早知道我不会这么对你,凭什么和我斗!"徒千墨吼他。
  陆由说不出话来了。
  徒千墨拿起了藤条,"嗖"地一下就抽下去,"你是落难的王子还是微服私访的皇上,口口声声说要努力,为了《晚照》愿意吃苦受罚,你自己是怎么做的!"
  "我——"陆由完全被他打懵了,一时间根本想不起这和自己同他怄有什么关系。
  "我收下你。当你是我的弟子,教你管你还要哄着你,你是凭什么!这张脸,床上功夫,还是比别人更玲珑七窍心肝!"徒千墨说得太狠了。
  陆由的屁股本就带着伤,哪经得住他这么打,这样抽下去,真是怕都打破了。
  徒千墨顺手拎起他脊背,"站起来!"
  "是。"陆由跌跌撞撞的,扶着桌子还是站好了。
  "腿拿过来。"徒千墨命令。
  陆由不知该怎么做,徒千墨一下就提起了他左腿,陆由不防,整个人屁股着地就倒在了地上,疼得连眼泪都跌了出来。
  徒千墨却是一点也不怜惜,将他小腿肚子朝上颠了个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怄什么!"
  陆由没话了。
  徒千墨将手并做四指狠狠抽了一巴掌他小腿肌,"当着你三师兄的面,踩你了压你了,心里不舒服了。"
  "陆由不敢。"陆由吸着鼻子。
  "唒!"徒千墨又抽了一巴掌,"还敢犟嘴!"
  陆由也委屈了,"您觉得陆由犟嘴了,陆由掌嘴就是了。"
  徒千墨训他,"给你脸了是不是!抱着哄着不舒服,一定要挨打才行!"
  陆由不敢说话了。
  徒千墨瞪他,"自己和我说,三师兄对你怎样。"
  "很好。"七窍相通,陆由口里都像是含着泪。
  "他要你重来一遍,当时,有没有闹情绪!"徒千墨训他。
  "有!"陆由梗了梗脖子。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徒千墨将他腿扔了下去,脚砸在地上,陆由疼得脸都绿了。
  陆由不说话了。徒千墨这么掰开了说,他能讲什么,难道是说,他没想到老师会这么不顾头脸的打他,让他失望了吗?
  徒千墨却是又拍了拍腿,"趴上来。"
  陆由不知这个喜怒无常的男人又会怎么样,却是不敢违抗命令的,听话重伏在他腿上。
  徒千墨道,"陆由。道理,讲到这了。话,也没那么多了。我记得告诉过你,你最大的毛病就在于凡事喜欢多想一步,并且,只想一步。既然如此,我也不让你猜,将要讲的全告诉你,你自己考虑。"
  陆由突然觉得,自己恐怕又要掉进一个陷阱了。
  徒千墨却是开口道,"我刚才讲了一些恶趣味给你,你或者,并不明白。关于S-M,至少有一万种理论,但是,在我的概念里,S和M,只有互相取悦,调敎的过程,是放纵的过程,在特定的情境里,大家各取所需。看着M在我的创意之下呻吟哀求,哪怕再痛苦也要强迫自己去做,我会得到一种很大的满足感,M也会享受这样的状态。这只是一场游戏,只要游戏的双方遵守规则,就可以得到极致的快乐,当然,也和每个调敎师的手段有关。但是,我想,这种模式,如果换了你,你并不会感到愉快,是吗?"
  "嗯。"大概是徒千墨的态度太温柔,陆由居然没有说是。
  徒千墨语气郑重起来,"所以,从一开始,我并没有这样对过你。对吗?"
  "是。"哪怕再不忿,陆由也不能否认这一点。
  "几个师兄,你都见过了。"徒千墨突然提了这样一句。
  "是。"陆由听着他催眠一般的声音,不知他要讲什么,只是听着。
  "南已经非常成熟了,阿颉,濮阳,我怎么教他们,哪怕你不该听不该看的,你也听了看了。"
  陆由没有说话。
  徒千墨接着道,"我想,你应该看得出,哪怕我会罚得很重,会很羞耻,可是,是不同的。"
  "是。"你对他们的确是不同的。
  徒千墨道,"我可以向你保证的是,在教训他们的时候,我心里,只有责任,没有任何其他的情愫。"
  "我知道。"陆由是很敏感的人,别人的心思,他也看得出。
  "你会不会觉得,同样是我的弟子。我对你,便不够用心了。"徒千墨接着问他。
  陆由有些迟疑。
  "你会这样想,也无可厚非。"徒千墨的语气静下来了,"但是,陆由,你有没有想过,你心里,对我?哪怕只有一时一刻,是不是,也同你的师兄们一样,全心全意的,尊敬,信赖的?"
  "我——"陆由急了。
  "这个问题,并不公平,对吗?"徒千墨问他。
  陆由没有说话。
  徒千墨接着道,"所以,这也是我说的。训诫弟子,同调敎M,完全不同。"
  陆由还是不懂。
  徒千墨下一句话立刻戳到了最深处,"比如,如果你是我的M,游戏之外,我不会要求去掌控你心里怎样想。但是,作为你的老师,陆由,我就会期望,当你有问题有疑难的时候,能够第一时间想到,我,是可以让你依靠的人。哪怕,现在,我们的信任还不够。"
  陆由不再说话了。他觉得,自己有点被徒千墨弄迷糊了,如果立刻说什么,很容易堕入圈套。
  徒千墨将手掌覆在他赤躶的臀上,"我想,你是遇到麻烦了,对吗?"
  陆由咬住了唇。
  徒千墨的声音却冷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因为一些事,心里有愧,所以,希望我打你。可是陆由,既然我们的关系并不是互相取悦,打你不能为我带来任何快感。你尚且都不能做到最基础的坦诚相告,又有什么资格,对我提出要求?"
  "我——"陆由说不出话来了。
  徒千墨轻声道,"家法,是很严肃也很神圣的事。陆由,我希望你明白,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应该的。哪怕,要别人打你。"他说了这句话,就将陆由扶起来了,"你可以再想一想。"
  陆由望着他,"如果,我说了是什么事。您就会打我了?"
  徒千墨摇头,"如果你真的认为挨打就能不内疚的话,我可以提供帮助。但是,我认为,这是懦弱的行为。因为,无论任何时候,解决问题都是第一位的。"
  陆由闭上了唇,过了一会,却又问道,"您曾经说过,要我,做自己。"
  "是。"徒千墨点头。
  陆由看着他,终于开口,"慕少爷发短信给我,慕老师因为我跟了您的事,很不开心。希望我,能和慕老师道歉。"
  "嗯。"今天是慕斯三天病假期满,这件事,他会不满也很正常,不过,能让慕禅发短信给陆由,情绪应该很坏了。"你觉得对不起他,所以,逼得我抽你?"
  陆由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是因为慕老师的能力不够才得不到出道的机会。我利用慕董,利用你,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比其他新人优秀,没有成名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甚至,还因为谋算到了《晚照》沾沾自喜,可今天三师兄教我我才明白,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连分内的事都做不好,又有什么资格挑剔慕老师,又有什么脸面,让一个一直对我报以厚望的人难过!"

  第60章 六十、长夜

  陆由看着他,终于开口,"慕少爷发短信给我,慕老师因为我跟了您的事,很不开心。希望我,能和慕老师道歉。"
  "嗯。"今天是慕斯三天病假期满,这件事,他会不满也很正常,不过,能让慕禅发短信给陆由,情绪应该很坏了。"你觉得对不起他,所以,逼得我抽你?"
  陆由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努力,是因为慕老师的能力不够才得不到出道的机会。我利用慕董,利用你,一厢情愿的认为自己比其他新人优秀,没有成名不过是时运不济而已,甚至,还因为谋算到了《晚照》沾沾自喜,可今天三师兄教我我才明白,自己真的是井底之蛙,连分内的事都做不好,又有什么资格挑剔慕老师,又有什么脸面,让一个一直对我报以厚望的人难过!"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虽然不能对陆由刮目相看,但也觉得,自己小看了这孩子。既然懂感恩明羞耻,其实,还是很值得教的。因此他沉声道,"你说得倒是不错,如果是因为这个,倒真是该罚。"
  "是。"陆由应了。
  徒千墨随手拍拍他屁股,"起来吧。"
  "是。"陆由从他腿上撑了起来。
  徒千墨看他直直立在自己面前,这才款款道,"我不安慰你。若是我和今天的慕斯打个颠倒,恐怕,你不止是演不了《晚照》,地下室里能不能立足都很难说。"
  "陆由知道。"徒千墨的手段,他是比谁都清楚的。当年和赵濮阳一届选秀的亚军陈蕾,就是因为得罪了徒千墨被雪藏了三年。等公司将她放出来的时候,已经只能靠拍大尺度写真搏版面了。曾经,也是一把好嗓子的。
  陆由抬起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徒千墨,轻轻咬了下唇,却是拿起了放在桌上的藤条,规规矩矩的在他面前跪了将藤条捧过头顶。徒千墨望着他动作,在桌上撑着手臂支起了下颌,"你背叛了慕斯,在我面前跪什么。"
  陆由轻轻摇头,"不是为这个。是陆由认不清自己,行事也蝇营狗苟,不自量力,辜负了老师,误会了师兄,实在,是该打的。"
  徒千墨只是道,"明早起来照镜子的时候看看你自己的脸,这些,我已经罚过了。"
  陆由不知还该说什么,却只是跪着。他此刻心绪实在是乱得太狠了,自己亲手撕裂自以为是的虚荣,甚至,还是曾经最引以为傲的东西,那样的滋味,真的不好受。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藤条拿过来吧。"
  "是。"陆由将藤条递在了徒千墨手里。
  "抬起头来。"徒千墨吩咐。
  "是。"陆由很听话。长长的睫毛细细密密地排出柔和的弧度,像一把毛绒绒的小扇子。
  徒千墨望着陆由眼睛,"你进卡狄也有两年了,慕斯,在你心里,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由舔了舔唇角,"慕老师很严厉,工作很认真,有时候——"他略略迟疑一下,"真的有些狠。"
  徒千墨点头,"那禅少呢?"他也用了这个称呼。
  陆由轻声道,"慕少爷我不大了解,不过,是个很温和的人吧。"
  徒千墨微微笑了,"你相不相信,现在的慕斯也像你一样,跪在慕禅面前,深夜了,还不许去睡。"
  "应该,不会吧。"陆由的声音有些犹豫,哪怕第一次和慕少爷见面,他就说了慕老师会挨打,而且,自己也亲眼见过慕老师卧床休养的样子,但心里,终究还是觉得不会的。
  徒千墨却是摸出了自己手机,直接拨给慕禅,凌晨一点多,但他并不会有愧疚,反正无论什么时候,他的电话都不会被慕禅拒接的。
  果然,三声等待音之后,慕禅的声音便传了出来,徒千墨刻意开了免提,"千墨,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慕禅是疼他的。
  "慕斯睡了吗?"徒千墨对着慕禅的时候总是不客气的。
  "你稍等我一下。"慕禅才说了这一句,徒千墨已经望着陆由笑了。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
  而后,他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慕禅的声音很淡,"这么晚了,就算是因为陆由的事,也明天再说吧。"
  "你又罚他了?"徒千墨不怀好意地问。
  "和陆由没什么直接关系,如果不能明白自己的责任正视所处的角色进而准确控制情绪的是你,也一样会受罚。"慕禅的声音太定。
  徒千墨完全没想到自己一句揶揄竟换他这样的反击,而且,慕禅是明明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开着免提的,"你少跟我摆谱,我受够你的说教了!"
  "把手机给陆由。"慕禅一点也不在乎徒千墨的恼羞成怒。
  徒千墨僵持了一会,但终于还是妥协了,将手机扔在陆由怀里,"慕少爷有话和你说。"
  "小由?"慕禅先是象征性地问了一声。
  "是。"陆由很乖,他知道,自己是没什么说话的资格的。
  慕禅进而道,"你听到刚才我和你老师说的话了?"
  "是。"陆由太尴尬了,徒千墨就在旁边,但让他说不是又明显更是找抽。
  慕禅轻声道,"那就好。你既然接了《晚照》,就要知道,自己的责任在哪里;跟了千墨,你老师脾气不好,你也该明白为人弟子的本分;至于,控制自己的情绪,小斯虽然因为你的选择很不开心,但是,我不希望这会成为你学习用功的障碍,听到了吗?"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每句话都是道理,可陆由就是打心眼里敬服,"是。小由听慕少爷的话。"
  慕禅笑了,"千墨的弟子都叫我大慕哥,你既然入了门,也这么叫吧。"
  陆由终是敏感的,"小由还没有入门。"
  "是吗?"慕禅像是有点意外,却旋即道,"那也没关系,随着叫吧。"
  "是,大慕哥。"陆由顺从了。
  慕禅倒似是很满意,"现在,把手机还给你老师吧。"
  "是。"慕禅那边说话徒千墨也是能听到的,如今他一吩咐,徒千墨顺手就接了,"还有什么事?"
  "哪怕小斯心小了些,可这件事,陆由是有错的。明天,你亲自带他去小斯办公室赔个不是吧。"慕禅吩咐道。
  "凭什么?"徒千墨脾气很不好。
  "不凭什么。南哥跟了你算是特殊情况,就只说七年前曈曚拜在你门下,这么多日子,你也该明白,怎么做老师了。陆由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收了他,就不该带他把该圆的情面都圆了吗?"慕禅的声音不大,话却在理。
  "哼。"徒千墨只是冷哼了一声。
  慕禅道,"今天遇上的是小斯,你不把该走的路走到了,也不会有什么。可若是别人呢,都这么顾前不顾后的,小由以后的路怎么走。"
  "我说了不用你教训!"徒千墨的态度很恶劣。
  慕禅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你跟我发这脾气,是当自己是徒千墨,还是卡狄总监。"
  "有什么区别吗?"徒千墨懒懒的。
  "你若仗着私情,千墨,我的吩咐,你听还是不听?"慕禅问他。
  徒千墨本以为自己可以再驳他的,话到嘴边却没出息的咽下去了。
  慕禅像是知道他此刻尴尬似的,便也接道,"你若是当作一件公事,自然,更不该罔顾我的命令了。"
  "仗势欺人,也没什么了不得。"徒千墨在他面前从来是个孩子。
  慕禅也不和他计较,"那就这样,明天下午再去吧。小斯,我再劝劝他。"
  徒千墨狠狠挂断了电话,像是要将红色的结束通话键按出血来。
  "老师——"陆由小声叫他。
  "什么事?"徒千墨脸色很不好。他本来打个电话过去是想叫陆由直接和慕斯道歉,这件事戛然而止就好。可没想到,却又平白受了慕禅一通教训。不过想想,反正他和慕禅的那些纠结这些弟子都知道了,陆由心里正闷着,给他个老师的花边想想也算了,正好帮他排解排解这两天被自己欺压的怨气。
  "慕大少爷这个人,其实是体贴的。老师别生气?"他不敢劝,便用了好像更谨慎的问句。
  "他不过是喜欢摆架子罢了。"徒千墨忿忿道。
  陆由倒是没见过老师还有这么可爱的样子,少不得多看了两眼,徒千墨像是有些尴尬,"你没事了?"
  陆由垂下脑袋,"还有挨藤条,唱《心经》,顶珠子。"
  徒千墨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些,都记下吧。"
  陆由心里乱糟糟的,倒是没想到能听他这么说,才一抬头,却对上徒千墨眼睛,"你今天承受不了更多的了。南的吩咐——"徒千墨有些迟疑,却终于道,"你说的不错,大师兄罚下的,我没有问过他,的确不该这样赦了。"
  陆由原本说这句话只是怄他的,没想到徒千墨竟是真的当作意见接受了,他委实有些不好意思。
  徒千墨似是有些犹豫,"从前,打得行不了规矩的,倒也有过先例。"
  陆由静静听着。
  徒千墨却像是有些说不出口,终于还是道,"你也听你三师兄说过了——"
  陆由一听这话,腿立刻就软了下来,刘颉曾经说的顶不住珠子就要放在那里真是将他吓得不轻的,他跪在徒千墨面前拼命摇头,"老师,我顶得住,我顶得住的,求您不要那样罚我,我——"
  徒千墨看他慌成这样,便伸手扶住了他肩膀,"我知道,你们都怕这个。"
  陆由拼命点头,"我错了,老师打我吧。"
  徒千墨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也有些不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我本是想要你早些睡的。若真那样罚了你,恐怕,你也睡不了了。算了,是我未曾考虑周全——"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陆由,"你先穿上裤子吧。"
  "是,谢谢老师,谢谢老师。"陆由真是感恩戴德了,哪怕如今身后疼得一片火辣,却是强咬着牙将裤子套上。他不敢去床上换,只能虚靠着桌子拉裤腿,好在在徒千墨这里都只穿家居服的,倒也不算艰难。
  徒千墨看他穿好了,模样却还是可怜巴巴的,也只是摇了摇头。陆由以为自己又哪里做错了,正想道歉,徒千墨却已经拿出了手机,拨了个电话给南寄贤,而且,是他家里的座机。
  "老师——"陆由猜到他用意,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这个点了,睡得正香被吵起来,谁都应该发脾气的。
  没想到电话打过去,南寄贤居然也没有睡,"老师。"
  徒千墨本来心里愧疚半夜扰到他,听到他没睡却气起来了,"怎么这会了还不睡。"
  "和Kingling讨论演唱会的细节,一时忘了时间了。"南寄贤先回徒千墨的话,而后才道,"这么晚了,老师还没休息啊。"
  "嗯。有件事和你说。"明知道弟子是担心他的身体,却还是不舒服。
  "是。"南寄贤听老师这么晚打电话来,本来也有些着慌,但第一句就知道肯定没大事,却终究是恭恭敬敬的。
  "你陆师弟今晚熬得紧了,我想,先赦了他今夜的规矩,所以问问你的意见。"徒千墨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为陆由求情了,这在以前的历史上,是从来没有过的。这并不是因为陆由比别人听话乖巧,也不是因为陆由对他有什么特别。而是孟曈曚之后,他变得更加理智。家法的严肃的确是因为令行禁止,但若只是一味执着于条文,恐怕,也对自己的威严太不自信了,更何况,一不小心,更会伤到弟子。
  南寄贤听徒千墨这么说倒是一呆,不禁又想起当年。这顶珠子的惩罚,基本上是每个人都经历过的,他还记得那时自己罚孟曈曚行规矩,孟曈曚当时一身的伤哪里顶得住,老师可是一点也没留情,跳棋珠子真的给他卡进了那里,那么骄傲的人,又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辱,又羞又急直接晕了过去。即使如此徒千墨依然没留情,一桶冷水当头泼下去,醒了继续顶着。就是阿颉濮阳,伤再重,只有一直逼的,哪会半夜三更的来求情呢。他想到这里,对陆由,不觉有些不舒服的情感。南寄贤阅人无数,第一眼见陆由时就知道他是有心机的了,但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能做到这一步,也不免起了警戒之心。他为人光明磊落,倒不至于对陆由有偏见,但终究,是觉得有必要敲打了。
  南寄贤略略沉吟,便对徒千墨道,"老师既这么吩咐,想来,陆师弟时间紧,这规矩,恐怕是太耗费精力了,不如,就免了吧。"
  徒千墨倒是了解这个弟子,知道他不敢跟自己拿乔的,但肯定有后文,果然,就听得南寄贤道,"但是,南有几句话,想对陆师弟说。"
  "嗯。"徒千墨将手机交给了陆由。
  "大师兄。"陆由怕急了这个大师兄,接他电话都是战战兢兢的。明明两条腿疼得直打颤,可手机才一接过来,就乖乖地拉直了肌肉站得无比规矩。
  "你跪下。"

  第61章 六十一、大师兄的惩罚

  南寄贤略略沉吟,便对徒千墨道,"老师既这么吩咐,想来,陆师弟时间紧,这规矩,恐怕是太耗费精力了,不如,就免了吧。"
  徒千墨倒是了解这个弟子,知道他不敢跟自己拿乔的,但肯定有后文,果然,就听得南寄贤道,"但是,南有几句话,想对陆师弟说。"
  "嗯。"徒千墨将手机交给了陆由。
  "大师兄。"陆由怕极了这个大师兄,接他电话都是战战兢兢的。明明两条腿疼得直打颤,可手机才一接过来,就乖乖地拉直了肌肉站得无比规矩。
  "你跪下。"
  陆由被他气势所慑,膝盖一软,直戳在了地上。
  南寄贤在手机另一头也听到了他膝盖着地的声音,不禁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问道,"教你的《心经》,唱会了吗?"
  陆由的心紧紧团在了一起,小声道,"陆由还,还不太熟。"
  南寄贤随意嗯了一声,也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只是道,"老师深夜打电话来,说要饶你。《晚照》开拍在即,念在你服侍老师用心勤谨,又实在时间紧迫,那顶珠子的刑罚,就免了吧。"
  "谢谢大师兄。"陆由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好事的,只是听南寄贤说话,他就觉得一颗心都在身体里缩着,就算是好消息却也高兴不起来。
  南寄贤却是道,"你不必谢我。轻慢家法,不可轻恕。此罪不罚,别说是姑息错了你,就是我这个做大师兄的,日后也没有面目见你其他的师兄了。"
  "是,陆由知道自己犯错,不敢求大师兄饶恕的。"陆由可怜兮兮的道。
  南寄贤随便一个喉音算是应下,却立刻提起了调子,"陆由。"
  "是。"陆由再乖巧不过了。
  "那跳棋珠子,是教训,也是警戒。只是要操心的事多了,每日两个小时,就太耗费时间。既如此,你请了家法来吧。"南寄贤吩咐道。
  "是。"陆由恭敬应道。
  "不许起身,就这样跪过去。"南寄贤命令。
  "是。"陆由原就不敢起身的,但大师兄着意提出来,心里便有些难过了。眼睛干巴巴地膝行着一步一步挪到桌边,待要伸手,又不知单手拿家法是不是不敬,可他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双手的话,就没办法听电话了。犹豫半晌,还是将藤条用左手拿了下来,"回大师兄,陆由,已请了家法了。"
  "你放在哪里?"南寄贤的声音很定。
  "回大师兄,左,左手上。"难道,这样也会被罚吗?如果真的是的话,陆由暗自后悔,刚才为什么没有请示他。
  南寄贤的声音极深沉,"跪直了头上顶着吧。"
  "是。"陆由听话挺直了身子,将藤条小心翼翼地放在自己头顶上,半分也不敢动。他不知道这在徒千墨的家法世界里算不算侮辱,只是脑中一直是曾经看过的一部不知叫什么的电视剧,里面一个作为丑角的配角就是被彪悍的妻子罚跪在床头头上顶着绣花鞋的,或者,那个情节很有笑点,但是如今的他,却不知要多难过。
  "大师兄,陆由,放好了。"哪怕再屈辱,还是要规规矩矩的回话。
  "很好。现在,把手机放在地上,裤子,褪到膝弯。然后,将家法拿下来,摆好诫刑的姿势。"南寄贤说的很仔细。因为表达严谨,所以不容置疑。
  "是。"陆由进门两天,脱裤子,或者,已经不是那么严重的惩罚了。但不知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羞辱。也许,南大师兄总是会让人觉得,很畏惧吧。
  "陆由,我不希望听到家法落地的声音。"南寄贤警告他。
  "是,陆由会小心。"他没办法做出更多的保证。南寄贤却也没有说若是藤条落下来会怎么样。
  他不说,陆由就更怕。小心翼翼将手伸到腰间褪裤子,徒千墨看着陆由羞怯又恐惧的样子,不觉有些心疼。
  陆由的运气不错,褪裤子的时候并没有晃倒藤条,只是他跪在地上却要脱裤子,总是有些忸怩的。等他终于拿下藤条,弓下腰,翘起臀,打开腿的时候,眼泪却落了下来,陆由不敢让徒千墨看到,怕老师误会自己对大师兄不服,趁着重新摆姿势的时候用手肘将落在地上的泪水抹掉了,而后,又将上衣向上提了提,裤子又向下扒了扒,将自己腰以下膝关节以上的部位都露出来,正因为他不敢取巧,南寄贤说裤子褪到膝弯,他便直接拉到膝盖底下的,没有任何凭垫的,两个膝盖直直地贴在冰凉的地上。他将身子稳住,重新拿起手机,"大师兄,陆由做好了。"
  南寄贤道,"手机不用拿了,放在眼前吧。"
  "是。"陆由将手机的位置调了调,确保话筒的地方对着自己的嘴,半分也不敢走神的听他有什么吩咐。
  南寄贤的声音缓缓传过来,"就这样撅着。大着点声,《心经》,唱一遍吧。"
  "是。"陆由想回头看看老师,却终于不敢。他深深吸了口气,暗自祈祷。大师兄那么挑剔,让他满意是不可能的,只希望,自己别出大差错吧。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他声音甫一出来,徒千墨便惊呆了。
  他不是没有听过陆由唱歌,相反,陆由新年晚会上的那首《If I were you》他是仔细听过的,只是,没想到他唱经文居然是这样一种味道。这首经,曾经孟曈曚也唱过的,只是比之南寄贤的空灵,孟曈曚的清雅,陆由的歌声竟然有一种,虔诚的味道。
  他不过是莲座下度劫的众生,怀着无比的感恩和崇敬,向他所信赖的,却又不敢去祈求能救助他的神唱出自己的心曲,或者唱的不够完美,但是,很特别。
  陆由的音域很宽,音色也是极好的,在卡狄几年,更多的懂得了如何运用技巧,只是,大概这孩子太有心了,他记得南寄贤曾经教导赵濮阳的关于技巧与感情的话,这一段便唱得干干净净,不假琢饰的将这曲子当成是自己的感悟。尽管,这样的姿势太屈辱,但他终究愿意超脱这一切。
  我可以当成是师兄检查作业,也可以,只当成是,唱歌罢了。
  南寄贤细细听着他每一句,他早都向刘颉称赞过陆由的天赋,如今,更多的,却是欣赏了。
  这样的一首曲子,本该是澄澈的,可自己迫得他如此卑微,他竟能投入其中,哪怕免不了青涩,免不了忐忑,却用自己的心去感悟曲中的境界,就算还带着几重小心翼翼,也是足以被称道的专注了。
  徒千墨听他唱到"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竟是太过感慨。他记得慕禅曾经讲给他,眼耳鼻舌身意,在佛家的说法中,被称作"六根",色声香味触法,即是"六尘",六根和六尘相加,就是十二入。因此,这一句,既是说五蕴皆空,也是十二入皆空。孟曈曚唱给他听的时候,他心里都抽起来了,他并不懂佛理,只是用最世俗的想法,你都一切皆空了,是不是,连感情也不要。可听陆由如此唱出来,当时的那种痛到骨髓里的东西,却好像不在了,但又好像多了些什么,可多了什么,他自己竟也不知道。
  徒千墨只这样一出神,就有了些问题,半晌听得陆由不唱了,以为他已唱完了,还觉得奇怪,却突又听到陆由几乎带着哭腔的声音,"大师兄,对不起,我,我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徒千墨一呆。
  陆由这时却真的是急疯了,他唱到"无智亦无得"时,后面的真是一点也想不起了。他今天一天虽忙,但心里着实是将南寄贤的吩咐当成一回事的,因此哪怕没顾上唱给徒千墨听,这词总还是记了一遍的。但如今满脑子就剩下最后那几句什么都不懂的"揭谛接谛,波罗揭谛",然后便是一片茫然。陆由急得一时恨不能咬碎了自己牙齿。
  南寄贤的声音从手机里传过来,"想不起,你今天唱给老师的时候,也是这样想不起吗?"
  "我——我——"他的态度太严厉,陆由不敢说话了。
  "说话。"南寄贤的调子很定。
  "我——"陆由哪里敢说。
  南寄贤听他犹豫,也有些不高兴。他入门最早,年岁又比徒千墨的其他弟子长了许多,莫说是陆由,就是当年的孟曈曚,那样的风神气度,他问话的时候,也不敢吞吞吐吐的。
  南寄贤一不说话,陆由可是真慌了,他跪趴在那里死死攥着手,虽是没学过佛经,可也知道如今这气氛,绝对的渊默如雷。他终于狠了狠心,"回大师兄的话,《心经》,《心经》,今日,陆由——陆由还未给老师唱过。"
  "什么!"南寄贤呆了。
  陆由真是被吓死了,一张脸煞白煞白。
  南寄贤重新稳住了声音,"你再说一遍。"
  "回大师兄的话,《心经》,今天还未给老师唱过。"陆由的声音快被撕破了。
  "好。很好。"南寄贤不再说话了。
  陆由是真的着急了,他不是故意的,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一点也没有不遵命令的意思,只是,今天实在太忙了啊。他拜在徒千墨门下不容易,他真的不想,不想就这样惹怒大师兄的,"大师兄,陆由不是有心的,陆由只是,只是今天事太多了,我,我出去了一趟,又回卡狄收拾东西,而后,我——"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这样解释是太招人厌的,终于说不出话来了。
  南寄贤的语声恢复了平静,"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陆由又能说什么,"没,没了。"
  "那就好。"南寄贤根本没有要听解释的意思,犯了规矩就是犯了规矩,哪来那么多废话说,"认罚吧。"
  "是。"陆由更深的低下了头。
  "第一桩,从今天开始,你不必顶珠子了,改成,每日早晚,做思过书。"南寄贤吩咐。
  "是。"陆由哪敢不答应。
  南寄贤道,"我记得,你现在是住在阿颉房里。"
  "是。"陆由小心应着。
  "我既答应了老师今晚饶你,就不会在这件事上多做纠缠。该有的规矩,明早起来叫阿颉教你吧。"南寄贤道。
  "是,谢大师兄。"尽管思过书听起来不像是太刁钻的东西,陆由还是免不了的。
  "现在,我们谈的,是第二桩。"南寄贤终于提了这事。
  陆由的心是真的被攥紧了,"是。陆由,陆由错了。"哪怕心里委屈,陆由也不得不承认,大师兄明明是吩咐了要给老师唱《心经》的。
  "你大概并不知道,我不喜欢听任何人认错。交代的事,要么,就老老实实做好,要么,就规规矩矩受罚。"南寄贤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气势惊人。
  "是。"陆由如今连认错都不敢了。
  南寄贤的声音很稳定,"该做的,你既没有做好。陆由,不要怪我这个做师兄的不讲情面。"
  陆由待要说什么,南寄贤却根本不等他回话,"二十下。身后的藤条,自己拿起来,替我执行规矩。"
  "大师兄——"陆由已经快要被逼疯了。
  "不愿意?"南寄贤声音很冷。
  "不、不是,陆由不敢,可,可是——"陆由是真的怕了,难道,竟然要,自己打自己。
  "没有任何可是。要么,你自己打,要么,现在去老师房里,把阿颉挖起来。"南寄贤太不留情面。
  "我——"陆由哪里能。
  "我没有时间等你。"南寄贤的声音太冷静,冷静的让人不舒服。
  "是。"陆由终于狠下了心,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用右手握住了藤条。
  他回头看了徒千墨一眼,徒千墨却一句话也未曾说。比起陆由犯的错,南罚他,并不冤。
  "咻!"陆由高高扬起了藤条,狠狠抽在了自己臀上。他不是没有挨过打,从小到大,做错了事,爸爸哥哥都会教训,就算是在徒千墨这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挨打了,更不是不曾自己打自己,可是,他此刻是真的太难过,就那一下,眼泪就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今天,已是第几次哭了。
  陆由强撑着跪伏在那里,再一次,扬起藤条。
  如此打了三下,却听到了南寄贤的声音。"陆由,你定要一声不响地和我闹脾气,今天,是不是不想过去了!"
  "我,我没有。"陆由是真的委屈了。
  徒千墨走了过来,在陆由面前蹲下,抬起他脸轻轻替他擦了擦眼泪,却在陆由试图拉住他衣袖的时候推开了,"和师兄认错。"
  陆由眼睁睁地看着徒千墨又退到了他哪怕伸长手臂也够不到的地方,终于重新扬起了藤条,狠狠一记敲在自己臀上,"师兄对不起,陆由错了。"
  南寄贤像是对他的认错并不满意,"你是替谁行规矩呢?"
  "我——我——"陆由在喉中纠结了两声,却终于道,"替,替师兄。"
  "很好。还有十六下,替我好好问问你不长记性的屁股。"南寄贤道。
  "是。"陆由抬起脸,哭着替南寄贤问自己,"陆由你不遵命令不敬师兄,该不该打?"
  "该打!"他答完这句,就扬起了藤条,狠狠敲在自己臀上。
  他疼得几乎抽断了筋,手却根本不敢停,还得重新提起了精神再问,"陆由你不遵命令不敬师兄,该不该打?"
  又是一句"该打!",便是下一藤。
  如此反复,直打到后来,陆由连自己问话都没了力气,扬着藤条的手早都变成机械式的了,脑子里更是什么也没有,却突听得电话那边南寄贤的声音传过来,"既然知道自己该打,手上嘴上就都用着点心。屁股高高的撅好,家法重重的落下来,剩下的,我每一下,都要听到声音。"

  第62章 六十二、老师的心疼

  陆由疼得几乎抽断了筋,手却根本不敢停,还得重新提起了精神再问,"陆由你不遵命令不敬师兄,该不该打?"
  又是一句"该打!",便是下一藤。
  如此反复,直打到后来,陆由连自己问话都没了力气,扬着藤条的手早都变成机械式的了,脑子里更是什么也没有,却突听得电话那边南寄贤的声音传过来,"既然知道自己该打,手上嘴上就都用着点心。屁股高高的撅好,家法重重的落下来,剩下的,我每一下,都要听到声音。"
  "是。"陆由已经顾不上擦眼泪了,只是强迫自己将屁股抬得更高,可毕竟是自己动手,不说心理上,就只落鞭,姿势角度都是别扭的。但他实在不敢违背南寄贤命令,脸上带着泪用力抽下去,生怕不能让这个师兄满意。
  徒千墨站在一旁,早就心疼了。但却依然没有说什么。
  南寄贤管教师弟,他一直是默许甚至是变相纵容着的。这些孩子,在他面前还敢求情弄巧,但南寄贤那里,说什么是什么,没有一个敢敷衍混弄的。就连孟曈曚,那么自负的人,南寄贤那里,该打打,该跪跪,话说得不合适了,还是一样要自己掌嘴。甚至,南管他比管其他师弟还严些。陆由这样子,虽是可怜,但到底是做错了事,他也知道,南是极有分寸的,但陆由如今的状况,徒千墨不免又担心起来。他看似冷酷无情,实则是最心疼弟子的,是以这些孩子们跟的他久了,都腻着他。赵濮阳敢和他撒娇,刘颉敢和他叫板,都是吃定了他心疼,只是陆由——
  陆由死死握着藤条,生怕手上汗出的太厉害将这家法飞出去,他着力又抽了两下,口中问着,手上打着,大脑却是一片空白,记得好像差不多应该还剩七下了,却又好像记不真。打到后来,屈不屈辱,竟像是已然麻木了,他只知道,疼。
  疼到木。
  问一声,打一下。
  再问,再打。
  第一次进这门爬上徒千墨的床的时候,陆由曾对自己说,就当是,已经死了。如今,比起那时,他不知算不算是能多一分生气。
  南寄贤在电话那头听着,他能判断的出,陆由是真的用了十分的力了,甚至,他还能想象到,如今陆由跪趴在地上挥鞭的样子,对这些师弟,他何尝是不疼的。最早的曈曚,后来的阿颉,再后来的濮阳,哪个没受过他的教训,又有哪个,不是他护着长大的。
  陆由论风骨不如孟曈曚,论气质不如刘颉,论性格更是远远比不上赵濮阳,可是,老师既许他进了门,南寄贤便当他是自己人,他也盼着陆由能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是老话,是俗话,可也是大实话。他无论年纪阅历,都远远高于徒千墨其余的弟子,看人的眼光,自然也不差。他能知道,陆由不是偷懒的孩子,没做事,肯定是有隐情。可是,他最不喜欢的,就是找借口。他也知道,老师不是没有分寸的人,能这样来求情,陆由绝对是挨得不轻了。但是,道理归道理,人情归人情,对这些师弟们,他究竟是不轻易姑息的。
  正自听着,耳边却传来格外刺耳的一声,南寄贤心噔地一跳,果然,手机那边沉默了。
  南寄贤着急了,正要说话,想到老师也在旁边,却又舒了口气。
  陆由是小孩子,动手打人,无论打别人还是打自己都毫无经验的,又慑于他威严,恐怕真有失手的时候,南寄贤也是行事极为周全的人,若不是确定了徒千墨就在旁边,他也不敢就让陆由这样动手。等了片刻,果然听到老师声音,"不必担心。你陆师弟一时失手,敲在骨头上了,我看过了,没什么大碍。"
  "是。"南寄贤放下了心。
  徒千墨回头看了一眼陆由,陆由涩涩地睁着眼,跪在徒千墨脚边,脑袋靠在他腿上,表情都是呆呆的,徒千墨长长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他脑袋,"小由,还有三下。你师兄听着呢。"
  陆由半天没反应,只是呆呆的,他眼睛被汗水眼泪蛰地发疼,朦朦胧胧的,像是看什么都不清楚,直过了好久,才突然神经质地一抽,一下子就抱住了徒千墨腿,面上泪水鼻涕都蹭在他裤子上,徒千墨很想像当初对刘颉那样伸脚踢开他,可究竟没舍得。毕竟,这孩子,是最受不得伤的。更何况,他比任何人都懂得,陆由如今对他的微薄的依赖,还受不起这折腾。
  只是,陆由身子却陡然僵了,整个人大大地向后跪了一步,双手死死攥着徒千墨裤子,"老师,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洗,我洗。"
  徒千墨一见他这样子,直接连心都酥了,他轻轻摸摸陆由脸,"老师不在意这个。"却终于还是道,"小由,你大师兄还等着呢。"
  "我——"陆由眼泪飞一样的向下坠,他那张生来就带着蛊惑性的脸也被泪痕划花了,他不敢求徒千墨,可又实在疼得太过,自己竟也不知该做什么。徒千墨刚才看他屁股,这孩子下手没轻重,有一下打下去,现在还是硬硬的结块,幸好没有大碍。更恐怖的却是另一藤条,他不知怎么落的手,居然就抽在了后背脊骨上,徒千墨都被吓坏了,大踏步过来握住他手。陆由人呆呆的,几个指头攥得紧紧的,徒千墨来拿他手中藤条都不肯放。
  陆由自己哭了一阵,又终于知道逃不掉的,他死死咬着唇,却又轻轻拉了拉徒千墨裤脚,徒千墨柔声问他,"怎么了?"
  "电话。"陆由哭着求他。
  "怎么了?"徒千墨又问一遍。
  "陆由没规矩了,陆由想和大师兄叩个头。"陆由哭着道。
  徒千墨听他这样,心疼得越发狠了,安慰他道,"你大师兄不讲这些虚礼,你好好用功,就是真心服他了。"
  "是。"陆由乖乖听了。他第一次说错了话,刘颉要他去孟曈曚门前叩头认错,他就以为凡是做错了事,都定要叩头的了。
  徒千墨稳住情绪,将藤条递给他,陆由重新忍着伏好,他怕大师兄又以为自己故意哭闹向老师撒娇耍痴,便强忍着将眼泪咽下去,拼命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陆由你不遵命令不敬师兄,该不该打?"
  "该——打!"不知为什么,分明攫取了身体里全部的坚强,却还是说不顺两个字。陆由害怕,只好更狠得用藤条抽自己。
  "陆由你不遵命令不敬师兄,该不该打?"
  "啪!"又是一下,"不许哭!做错事谁给你脸哭!"陆由恨自己,抽了一下又是一下。
  再问那句规矩时,打得更狠了。
  南寄贤在电话那头听着,心里也是紧了,可听出他再打时,却是冷冷一声呵斥,"够了没有!不识数吗?"
  "我、我"陆由连肺都抽着,根本喘不上来气,"陆由不敢,陆由不敢。"陆由吓得脸都白了,师兄肯定又以为自己故意在老师面前撒嗔了,"我,我,大师兄,我没有,我——"他说了这一句又想起南寄贤最不喜欢别人解释的,更是吓得连话都不敢说了,嘴角的肌肉一直抽着,却半天也张不开口,终于,用尽了全身力气,只说了一句,"陆由认罚。"
  南寄贤只是听也知道这个小师弟真是怕急了,他倒也明白陆由只是有小心机的孩子,哪有和他计较的道理,只是口气却冷冷的,"我说要罚你了吗?"
  "我——"陆由不知该怎么办了,从第一次见这个师兄,就没有说对过话。
  "哭了?"南寄贤问他。
  "我——不,不是,不,是,是。陆由,陆由错了,陆由不该哭。"陆由声音一直抖着。
  "知道不该,就把眼泪擦了。"南寄贤吩咐。
  "是。"陆由用手背抹着泪,心一直跳,不知究竟还要怎样。
  南寄贤等他喘得好些了才道,"哭好了。"
  陆由张了张嘴,终于不敢乱说话了,"是。"
  南寄贤道,"哭过了就端端正正的跪好。"
  "是。"陆由抬起了腰。他腰以下的部分,痛得已经烧起来了。但终究不敢违逆命令,拼命直着身子,才一狠心,就痛得呻吟了一声,又是吓坏了。
  南寄贤的声音从手机里徐徐传过来,"知道疼,以后就记着。当日该做的事,当日做好。"
  "是,陆由谢大师兄教诲,陆由记住了,陆由,陆由以后,再也不敢了。"陆由规矩地保证。
  南寄贤道,"我相信。"
  "谢谢大师兄。"陆由可是一点也不敢出差错。
  南寄贤嗯了一声,而后道,"罚你,是为了正家法明规矩,也是为了教你立身做人的道理。"
  "是。"陆由恭恭敬敬地应着。
  "嗯。家法还在吗?"南寄贤问。
  "在。"陆由心又抽起来了。
  南寄贤道,"捧起来,放在头上顶着。"
  "是。"又要罚了吗?
  "陆由。"南寄贤叫他。
  "是。"陆由现在只听南寄贤的声音就吓得直哆嗦。
  "头要正,颈要直,背要挺,腿要齐,跪得端端的,仔细想想今天的道理。然后,告诉我,师兄罚你,有没有罚错。"南寄贤声音并不大,但是很沉,"现在,闭上眼睛。"
  "是。"陆由本以为他根本没办法静思这种事的,可才一闭上眼,脑袋就像是被软木塞密封的红酒瓶,一点也不知道别的了。只是想着今天做的事,不止演戏不好,还没有唱《心经》,甚至,又欠了一堆的债务。才正想着,却听到南寄贤声音,"想清楚了吗?"
  陆由心里害怕,却又不敢撒谎,终于小声道,"没——"
  "嗯?"南寄贤轻轻哼了一声。
  "是,是陆由该打,师兄,师兄没有罚错。"陆由慌了。
  "我要的是你的真心话。"南寄贤声音不大。
  陆由停了好一会,又仔细想了半天,终于道,"师兄没有罚错。"
  南寄贤听他语中满是无助,却终究只是道,"既然知道错了,家法收回去吧。"
  "是。"陆由拿下了放在头上的藤条。
  "你可以起来了。提上裤子,恭送了家法,等老师训示吧。现在,先将手机给老师。"南寄贤吩咐。
  "是。"陆由将手机双手捧给徒千墨,徒千墨先将他扶起来,替他提上裤子,才又拍拍他后背,"去吧。"
  "是。"陆由双手捧着藤条,可才迈了一步,腿竟是软了。亏得徒千墨眼明手快将他拉了过来,陆由迈不开步子,但又不敢抗命,整个人膝盖都弯着,失魂落魄的,徒千墨顺手将他揽在怀里,却是拿着手机道,"南。"
  "老师。"无论任何时候,南寄贤对徒千墨的态度都很恭敬。
  徒千墨更紧地拢了拢怀中的陆由,陆由本不敢靠他,可不靠他却委实站不住,徒千墨望着他迷茫的眼睛,一只手拍拍他肩膀,"今天,扰了你师兄这么久,代老师谢谢他。"
  "是。"陆由要接电话,徒千墨却将手机交到另一只手里,贴在他耳朵边上,陆由小心翼翼地道,"对不起,师兄,夜已深了,今天,耽搁您这么久了。"
  "没关系。"他说了这一句,徒千墨便将手机拿了过来,南寄贤也完全明白,因此连忙对徒千墨道,"南应该的。"
  "嗯。你早些睡吧,以后,别这么晚了。"这倒的确是南寄贤应该的,徒千墨也没什么客气的。
  "老师教训的是,南记住了。"南寄贤忙规矩应了,而后才道,"老师,南还有个不情之请。"
  "说。"徒千墨等着他说。
  "是。南僭越了,只是,今日,陆师弟已熬到这么晚,不知,老师能否容他多睡一会。"南寄贤请求道。
  "嗯。我知道了。你歇着去吧。"徒千墨应了。
  "是。老师晚安。"哪怕徒千墨看不到,南寄贤还是鞠了一躬。
  "嗯。"徒千墨挂了电话,将手机收进家居服口袋里。
  陆由听他打完了电话,不大敢再多靠着他,徒千墨却是更有力地扶住了他肩膀,"你师兄既然吩咐了,家法,先收了吧。"
  "是。"陆由听话应了。徒千墨便扶着他一步一步地将藤条放回抽屉里。
  陆由关上了抽屉,也回过魂了似的,"老师,陆由——"
  "不必说了。"徒千墨顺手揽在他腰上。
  陆由本能地一侧,却又怕他生气,可只这样一动,整个人疼得直冒汗。
  徒千墨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却重扶着他走到床边,自己在他床沿上坐着,陆由最怕便是徒千墨渊渟岳峙地坐在他面前,每次这时候,他总要呈家法请规矩,如今一来,又怕得要跪,徒千墨瞪了他一眼,吓得他一哆嗦,却将他拉到了自己近前,伸手拉下他裤子,搂着他肋骨之侧的位置,将他抱在了自己怀里,将裤子全都剥了下来,而后才道,"衣服自己脱。"
  "老师——"陆由一张脸煞白煞白。
  徒千墨顺手替他解家居服纽扣,"别扭什么!这么脏兮兮的衣服,难道穿到床上去吗?"
  "是。"陆由不敢再辩了,伸手自己解家居服的扣子。徒千墨倒是也没有要他脱内衣的,看他将家居服脱了下来,顺手一抱,就将陆由放在了床上。
  哪怕动作并不温柔,但是一点也没有弄痛他,"趴着。"
  "是。"陆由乖乖趴好。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又伸手给他拉了一个枕头,而后便自己洗手去了。等他从盥洗室出来,却看陆由傻乎乎地将枕头垫在肚子底下,又摆出了塌腰耸臀的挨打姿势。
  徒千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顺手按下他腰,"还没挨够吗?"然后将一块干净的冷毛巾敷在陆由臀上。
  陆由这才知道他是要给自己上药的,也是一阵脸红。
  徒千墨将那枕头塞进他怀里,"下手没个轻重,一会肯定要疼了。实在受不住,就咬着吧。"

  第63章 六十三、谁家长夜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又伸手给他拉了一个枕头,而后便自己洗手去了。等他从盥洗室出来,却看陆由傻乎乎地将枕头垫在肚子底下,又摆出了塌腰耸臀的挨打姿势。
  徒千墨真是又好气又好笑,顺手按下他腰,"还没挨够吗?"然后将一块干净的冷毛巾敷在陆由臀上。
  陆由这才知道他是要给自己上药的,也是一阵脸红。
  徒千墨将那枕头塞进他怀里,"下手没个轻重,一会肯定要疼了。实在受不住,就咬着吧。"
  陆由抱着那个并不算软绵绵的枕头,很长时间,没有说一句话。
  直到,徒千墨的手掌覆上他的臀,然后,痛得叫出来。那一刻,泪如雨下。
  是的,那么没出息,泪如雨下。
  徒千墨声音很定,"很疼,是吗?"
  "嗯。"陆由啜泣着,应答的声音被卡进喉咙里,像是充满了气的气球被按在垫着棉垫子的椅子上。闷闷的,又担心,会不会不小心就爆掉。
  "这药,还是你大师兄跟我的时候配的。"徒千墨漫不经心地道。
  陆由呆了。
  徒千墨继续替他涂触感火辣的药膏,"你以为,我是讲你大师兄也会挨打的事安慰你?"
  "陆由不敢。"陆由的胆子还是很小。他听人家说过,勇敢和愚蠢的界限,他从前不懂,现在,懂一点了。或者,现在想这个,太凉薄了些。
  "你一定会想。南的年纪比我还大,为什么会跟着我的。"徒千墨道。
  "陆由没想过。"他根本没有时间,没有心力去想。
  "哦。"徒千墨应了一声。继续替他涂药。
  比起,孟曈曚近乎孤执的捱到伤口发炎也不肯上药,陆由好像很顺从,但比起自己第一次替他上药时这小孩子羞涩而又有些感怀的神情,现在的他,太冷漠。
  没有谁,会被殴打,折辱,然后就因为一点点施舍委身于人。
  陆由不是受虐狂。
  想到受虐狂这三个字,徒千墨手一颤。
  据说,M通常被认为是受虐狂的,可为什么作为这圈子里非常出色的S的他,却没有遇到一个真正受虐狂的M。
  如果不是已经经历的太惨痛,如果不是未来期待的太无望,又有谁,愿意在另一个人的鞭子下呻吟,哪怕,刺激到所谓的肾上腺激素,的确会有快感,但如果没有给予安抚,甚至只是程式化的亲吻或拥抱,那,什么才是他们撑下去的理由。
  他或者不是一个合格的调敎师。
  他还记得,南寄贤还不是他弟子的时候对他说,"骑士,你真的不适合做S。因为,你比M还依赖。"是的,他承认,他比M还依赖,他依赖那种被需要的感觉。
  徒千墨手一颤。
  陆由偏过了头,"老师?"
  "忍着点吧。"徒千墨看他满脸的汗水。
  "您在想什么?"陆由问他。
  陆由的睫毛很长,很密,眼睛很漂亮,用泪眼朦胧的眸子望着他的时候,这么近的距离,徒千墨居然忽略了那粒太妖娆的泪痣,满心只有一个念头,这孩子很善良。
  或者,这是一个太匪夷所思的结论,他说,"没什么。"
  "哦。"陆由也没有什么失望,重新咬住了那个白色的枕头。
  徒千墨终于不忍心让他有一点点的小波澜,"想起,一些从前的事。"
  "是,二师兄吧。"陆由小心翼翼地问。
  "不是。"徒千墨摇头,"曈曚他——其实,你二师兄,上药,多是你大师兄照顾的。"
  "哦。"陆由没有多想什么。他没有力气了,那么多小心思,其实,也会累的。当疼痛像包裹着血管的皮肤一样伏帖在你身体每一寸,你真的,很依赖任何柔软的东西,最现实的,是一张还不算窄的床。陆由的状态,就是这样。
  徒千墨原本没有想到孟曈曚,陆由这样一问,心却被扎得疼。
  帮曈曚上药,为数不多的几次。而且,都不很愉快。
  他最听话的时候,就是昏过去的时候。只是,连昏迷都满心戒备。
  陆由安安静静地趴着,他也有心事。
  他想,哥哥了。
  陆甲也打过他,最近的一次,是球杆。
  哥哥最爱惜的球杆,打自己的时候打断了。也怪自己不懂事,不肯吃早饭。其实,他是想帮爸爸买个打火机的,进卡狄之前,他的概念里Zippo就是最大的大牌了。爸爸低声下气地托人给哥哥找工作,在人家面前点头哈腰的,帮着点支烟,塑料打火机别人都看不上。那是他记忆里,孤倔的父亲第一次梗着脖子去求人吧,哪怕,他的脾气不好,哪怕他骂自己是狗娘养的小畜牲,可陆由心里,永远当他是父亲的。
  陆由又哭了。
  眼泪打湿了枕头,哭了一会,就觉得眼睛又涩又冰凉的。
  徒千墨轻声道,"好了。别哭了。你二师兄要是在,见你挨点打就哭成这个样子,肯定罚得你连鼻涕都不敢流。"
  "那是他的事!"陆由叫了出来。
  徒千墨呆了。
  陆由自己,也呆了。
  他怎么敢和徒千墨发这样的脾气,甚至,徒千墨并没有做错什么的情况下。
  陆由咬着嘴唇,终于,没有道歉。
  徒千墨也没有追究,只是替他倒了一杯温开水,等陆由小口抿着喝过了,才道,"天晚了,你太累了。睡吧。"
  "是。"陆由将哭湿了的枕头翻了个面,用脑袋压在耳朵上。
  "小由晚安。"徒千墨先向他道了安。
  "老师晚安。"
  陆由闭上了眼睛,徒千墨关了灯。
  夜很静,陆由好像眯了好久,然后,徒千墨听到黑暗里的他说,"老师还不休息吗?"
  徒千墨坐在他床沿上的身子略略挪了挪,"你三师兄很难睡熟。我不去扰他了,你睡吧,明早,许你七点再起。"
  "老师不会太辛苦吗?"陆由的声音很轻。徒千墨听的出,他不是关心自己,也不是顺口问,那种状态,说不清。
  "等你睡熟了,我在椅子上略略养一会神就好。"徒千墨道。
  陆由不知该说什么,老师说了怕吵到刘颉,但他做弟子的,总不能说,外边有沙发,老师躺着去。
  徒千墨没再接这茬话,"你冷吗?"
  "陆由没有发烧。"陆由其实也懂得的,他不去睡,只是怕打坏了自己发烧而已。听说,发烧是可以烧死人的。
  徒千墨道,"也不全为这个。你定了神睡吧,明天,还要去卡狄。"
  "是。"陆由答应着。
  "不用担心。那药,是请人特地调的,虽然很疼,但效果很好。明天,肯定就消肿了。"他知道陆由不愿意一瘸一拐的回卡狄去。
  "是。"陆由还是这一声。
  徒千墨没再说什么,打人也打了,上药也上了,该劝的也劝了,他没必要去讨好一个弟子。今夜守着,是他挨得重了,做老师的本分。其他的,慢慢来吧。
  陆由心里乱地很,陆由却也实在累得很,想了一会,自己睡着老师坐着,恐怕,在徒千墨的家法体系里也不算太过分的事,然后,是,思过书。思过书是什么东西,陆由想着,猜不出答案来,便睡着了。
  徒千墨听他呼吸慢慢平稳下来,终于松了口气。
  这孩子,今天,是怕的紧了。可是,上药的时候,也太安静。
  他本以为,他肯定会吓得颤抖什么的,没想到,陆由居然,还能顾及到他的情绪。或者,这孩子也是很坚强的。
  或者有一天,徒千墨会后悔,为什么,最初的这些日子,他没有仔细想一想,坚强,其实只是因为,不敢希冀。
  夜深沉,窗帘重重地垂下来,徒千墨看不到漫天的星光,也感受不出这个寂静又喧哗的城市。他确定陆由不会有什么事,便轻轻起身坐在了书桌的配套椅子上,将手叠起来趴着睡。好在这种一定会挨打的破习惯,因为他的身份,还没人能打得了他。

  第二天,陆由是被徒千墨叫醒的。他太累了,而且,一醒来,全身的伤便痛得太纠结,他甚至有一刻觉得,徒千墨说的今天就能消肿了铁定是骗他。
  他的眼睛红红的,全是血丝。脸上也有点干,大概是昨晚没洗脸就睡了,被眼泪和汗水蛰的。不过,今早的徒千墨好像还没有特别恐怖,他只是说,"快点起来,你三师兄做好了早饭,等着呢。"
  "是。"陆由连忙下床,一伸腿,却又立刻缩了回去。他记得昨晚徒千墨脱了他裤子替他上药,倒好像是帮自己盖了被子,但是没换睡衣,也就是说,他现在,还是光着的。
  徒千墨没看他,只是转过了身,陆由看到床头放的又一套新睡衣,有些脸红了。他换好了衣服去盥洗室,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突然就觉得,有点好笑。
  一天一套新衣服,徒老师可真大方。然后,他猛然想起,徒千墨也换了一套衣服了。老师的那一套家居服,被自己蹭得全是鼻涕眼泪,还揉得皱皱巴巴。
  陆由愣了。
  等他洗漱完出来,徒千墨却已经不在房里了。他连忙叠好了被子,将自己衣服都扔进卫生间的脚盆里,又觉得不妥,重端了盆放在房里。卫生间是和三师兄合用的呢。
  等他做完这一切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徒千墨和刘颉已经等着了。
  "老师早,师兄早。陆由没规矩,要你们久等了。"陆由拔直了腿,九十度鞠了一躬。
  刘颉只点了点头,倒是徒千墨道,"没关系。今早豆浆机坏了,你师兄又找出原来旧的,也耽搁了一会功夫。"
  "是。"陆由不知还能多说什么。站在自己座位的地方,徒千墨顺口道,"站着吃吧。"
  "谢谢老师。"好像,老师今天的心情不错。但是谁知道呢,陆由暗暗总结的,太阳没有升到老高老高的时候,徒老师都不怎么凶的。
  早餐还是和平时的差不多,豆浆,两个清淡的小菜,馒头。
  其实,陆由从前也想不来有钱人都是吃什么的,如今来了徒千墨这里,好像,除了菜新鲜之外,也没什么特别。
  自己在家的时候,买菜都是傍晚快收摊的时候,卖菜的小贩会将剩下的蔬菜分成小堆,通常是一堆一块钱。陆由等着,先不买,等最后剩下三四堆又没什么人的时候再过去,菜贩子急着回家,就会将那些堆堆搂在一起,给他装一个塑料袋,"给一块五毛钱吧。"
  一袋,能吃好几顿。
  吃过了早饭,自然是收碗刷盘子,今早已经起迟了要师兄做了饭,他当然要勤快点。
  收盘子的时候,却见师兄将老式豆浆机滤网里的豆渣都扔了,陆由有点犹豫,刘颉帮他收了碟子本要出去,看他望着豆渣发愣,轻声道,"怎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这个豆渣很有营养的,可以烙饼吃。"陆由小声道。
  "哦。"刘颉应了一声。
  "师兄不喜欢吃吗?"陆由小心道。
  "我没吃过。"刘颉轻轻拍拍他肩膀,"收拾了就回去看本子。"
  "是。"陆由应了,然后突然叫道,"三师兄——"
  刘颉回过头,"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是想,想,想问您,思过书,要怎么做。"陆由不敢说话了。
  "大师兄罚你做思过书?"刘颉看他。
  "是。陆由没规矩了。"他又要认错。
  刘颉只是点了下头,"做思过书很严,但是不难,你做好了事,过来找我吧。"
  "是。"陆由连忙应了。
  "陆由。"刘颉又叫了他一声。
  "是。"陆由如今哪个师兄都得敬着,一点也不敢造次。
  "提醒你一句,今早,你没有晨练。"刘颉道。
  "是。师兄教训的是,陆由错了,以后一定不敢偷懒的。"陆由屁股不自觉地紧了一下,不会又要罚吧。
  刘颉却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陆由收拾好了一切回房里,刘颉已经在自己房间等着他了。
  陆由先是恭恭敬敬鞠躬,刘颉知道他是因为思过书的事,也坐着受了他一礼,这才拿了两张稿纸,"你和我过来吧。"
  "是。"陆由乖乖跟在刘颉身后,见他居然是进了浴室。
  刘颉这间房的浴室和卫生间实际是连着的,中间只隔着一道帘子,里面是淋浴,外边是马桶。
  和很多浴室的布置一样,最里面的墙上是一整面大镜子。
  刘颉望了一眼陆由,"做思过书,和诫刑差不多。"
  "是。"陆由安安静静听着,"三师兄,要陆由跪下吗?"陆由实在是已经怕了,他们家的规矩,师兄教导师弟,好像都要跪的。
  "不必。大师兄是要你早晚都要做吗?"刘颉问他。
  "是。"陆由低眉顺眼地道。他低头的时候,半截脖颈被镜子照出来,分外乖巧的样子。
  "嗯。思过书是计划书和检讨书,晚上做计划书,早上做检讨书。"刘颉道。
  "是。"陆由不明白,不是应该晚上反省,早上计划吗。
  刘颉解释道,"晚上计划,是为了告诉你,明天要做的事,今天,心里就该有个数。早上检讨,是为了提醒你,又是新的一天,查漏补缺,好好做。"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咬了咬唇。
  "做计划书的时候,是对着镜子写,做检讨书的时候,是趴在地上写。这其中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刘颉道。
  "陆由——"陆由耳朵红了,"陆由想,是不是,因为有镜子照着,是鉴证的意思,所以,计划就都要完成——"
  刘颉点了点头。
  陆由接着道,"反省,反省,就该趴着,趴着,趴着——"陆由犹豫了半天,终于道,"让自己知道羞,就别再做错。"
  刘颉摇头,"不是。反省书趴在地上写,是因为,有错就要认,认错,就要低头。"

  第64章 六十四、陆由的卑微

  "做计划书的时候,是对着镜子写,做检讨书的时候,是趴在地上写。这其中的道理,你应该明白吧。"刘颉道。
  "陆由——"陆由耳朵红了,"陆由想,是不是,因为有镜子照着,是鉴证的意思,所以,计划就都要完成——"
  刘颉点了点头。
  陆由接着道,"反省,反省,就该趴着,趴着,趴着——"陆由犹豫了半天,终于道,"让自己知道羞,就别再做错。"
  刘颉摇头,"不是。反省书趴在地上写,是因为,有错就要认,认错,就要低头。"
  陆由仔细咂摸着他的话,"有错就要认,认错就要低头",脑子里面乱乱的,想说些什么,可又终究难以都说出口,半晌才道,"是,陆由记下了。"
  刘颉看着他,"写的时候,都是要脱裤子的,你应该知道了。"
  "是。"尽管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其实,想一想,是该想到的。
  "还有一点。检讨书写的时候,头天的计划书顶在屁股上,计划书写的时候,检讨书顶在头上。"
  "是。"陆由听刘颉这么说,终于明白了一点为什么南寄贤会要他来用思过书代替顶珠子的原因,原来,核心都有一个顶字。他这样想着,脸就红了,刘颉将手上两张纸给他看,"一次,写一张就成了。没有什么字数要求,你自己心里知道。"
  "是。"陆由明白,其实没有字数要求的更难写,虽说写得多不代表质量好,但是写得少总是说不过去的。
  刘颉打量他一眼,"你再看看剧本。今天晚上,还是八点试戏。"
  "是。陆由记住了,陆由这次一定用心,一定,好好演。"
  刘颉随便点了点头,将手中两张纸给他便走了。陆由想了半天,终于还是回房里去取了一支笔,现在,勉强还能算是早上,该写的,是检讨书。
  陆由站在大大的镜子前,看着有一点倒霉样子的自己,终于,伸手褪了裤子,跪了下来。
  尽管没有昨天做好的计划书,他还是将一张白纸放在了撅起的屁股上,放好了不经意间一抬头,却看到镜子里照出的半条手臂,羞得不知如何是好。却终于铺好了纸,在上面写了"检讨"两个字。
  第一句,该是老师,还是大师兄,陆由沉吟着,习惯性的抬起头,在镜子中看到了屈辱不堪的自己,突然就特别烦躁,但终于不敢。拿起握笔的右手来,在踝骨上狠狠咬了一口。半晌,落下了第一行字。
  尊敬的徒老师,敬爱的大师兄,而后,又另起一行,陆由,知错了。
  他应该写些什么呢。
  "在来到徒老师家里的这些日子,陆由不争气,犯了很多规矩,让老师生气,让师兄们费心了。"
  而后又觉得,应该是让老师费心,师兄们失望才对。他涂掉这一句,却又觉得如此这般定是不妥的。但也不知道开始写思过书了还能不能起身,因此只能将臀上那片白纸拿下来,将这张废掉的白纸放上去。
  可看着眼前这张纸,陆由却实在落不下笔去。这纸,曾被他顶在屁股上,哪怕他的脸面再不是脸面,也——而后又想到,今晚写计划书的时候,这张曾经被顶在屁股上的纸还要被重新放在头顶上——
  他真的要崩溃了。为什么,一到这里,尊严就像是雨天里鞋底上的泥,这么一钱不值。
  再想一想时,却又觉得,终究反抗不得。陆由还是握起了笔。又是那句顶头写的:尊敬的徒老师。后来那句敬爱的大师兄,便又写不下去了,他有一点爱他的大师兄吗?陆由迟疑了半天,终于变成,尊敬的徒老师、大师兄,这样,总没错了吧。
  如此折腾,他怕没了纸用,又不敢乱写,每一句下笔都是先在脑子里过好几遍,列举了这几天的错,又表了决心,当然道歉是少不了的,再下笔时,一面已经用完了。陆由便又翻了个面写,越写错越多,越写越觉得自己是个废物,越写,越觉得——
  陆由,你这么没皮没脸,你还是个人吗?
  跪撅着写了这么久,腰也僵了腿也木了,手酸的要死,死死握着笔,食指指腹的肉都被按的凹出一个笔头的形状。
  陆由继续想着,却听到了敲门声。
  他吓得一个激灵,屁股上那片废纸就抖了下来,陆由慌得连忙捡起,赶紧放好在还带着青紫的臀上顶着,慌不择路的转头,却又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那个不知羞耻的自己。陆由恨了,非常恨,他抬起头,也顾不上规矩不规矩,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睛红红涩涩的少年,"陆由,你还是陆由吗?"
  陆由,你还是陆由吗?
  你小学当大队委每次六一儿童节都是报幕员,初中是学习委员班上诗朗诵你也领读的,高中虽然才念了一年,但一进校门就选上校草,哪怕是为了给爸爸治病卖身,陆由,你他妈的有这么不要脸过吗?你他妈的有没有把不要脸当成是本钱。
  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每一项规矩,都是那么实实在在的告诉你,你他妈就不是个人。你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牛不喝水强按头,牛还继续不喝呢!
  陆由,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
  陆由伸手指着镜子里的自己,"陆由,你他妈还是不是个男人!"
  那一刻,徒千墨拉开了卫生间的门。
  陆由没有听到,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鼻头红红的少年,伸手去打镜子里印出的自己的脸,"你不要脸,你不是人!"
  刷地一声,徒千墨拉开了隔着浴室和卫生间的塑料帘子。
  陆由看见了镜子里映出的那个高大挺拔的影子,他的情绪一瞬间爆发出来,整个人"噌"地一声站起来,却因为跪得太久而脚软了,一下子瘫在地上。
  徒千墨搂着他腋下将他捞起来,声音很沉,但是不冷,"发什么疯!"
  陆由的眼泪肆无忌惮的流下来,一直哭,一直哭,他没有靠徒千墨肩膀,也没有再去拽他衣服,他就是一直哭,仿佛要将这些天全部的羞辱和委屈哭出来。
  徒千墨等着他,一直等着,直等陆由的眼睛已经因为太过干涩而流不出泪水,这才用双手捧起他脸颊,"陆由。"
  陆由不说话。
  "刚来的时候,每一个人,都和你一样。你的师兄们,有比你更飞扬的青春,有比你更值得珍视的骄傲,可是,他们每一个——"徒千墨狠狠按下了陆由肩膀,将这个好不容易站起来的孩子再按倒跪在地上。
  "都这样,每一个,都没有例外的,跪在我的脚下。"徒千墨看着他,"你大师兄,这么粗的黄梨木棍子——"徒千墨用手比着,"打到站不起来,还要用自己贴身的衣服去擦刑凳。"
  陆由没说话。
  徒千墨将他揽起来,"你知道那间惩戒室,离这里的盥洗室有多远,他就一步一步爬过来,把自己的背心用水沾湿了,再爬回去擦凳子,实在爬不动了,就求我再赏他几鞭子,好让自己多一点力气。"
  陆由肩膀微微动了下。
  徒千墨接着道,"你二师兄。最心高气傲的人,在我面前试戏的时候不过关——"徒千墨看陆由目光已有些松动了,"你说我对你苛责,委屈你了,我告诉你——孟曈曚试戏,从来只教一遍,做不好,就是十下藤杖。再做不好,衣服裤子全都脱了,关在影音室里自己演,什么时候演好什么时候出来。哪怕他成名之后,也没有一点优待。曾经他打算接一个法国导演的本子,试一个情慾狂的戏,入戏入进去,便不能自拔。那时候,我提着藤杖盯着他一遍一遍演,面上是浴火焚身的样子,下面,却戴着锁阳环。"
  陆由听呆了,徒千墨看他,"你说我是不是变态,你说他是不是羞辱。"
  陆由一点也说不出话来,徒千墨看他,"你开心,演开心,叫投入;你不开心,演开心,让所有人跟着你开心,这才是演技。"
  陆由死咬着唇,哪怕是这样呢。
  徒千墨看着他,"至于你三师兄,我别的不说,就是那顶珠子,没挨住,就一直用后面含着,直到学乖了为止。"
  哪怕已经免了顶珠子的惩罚,陆由还是怕了。
  徒千墨看他,"你小师兄,你觉得,谁都知道是我的心尖子,你以为,他就没受过罚。远的不说,你第一次见他时,为什么喝一杯水就那副模样,想来,你也是知道的。"
  "我——"陆由哽住了。
  徒千墨看着他,"你委屈,你羞辱,你觉得我不把你当人,陆由,你告诉我,你哪个师兄,受得比你少了。"
  "我——"陆由说不出话来。
  徒千墨看着他,"是,你跟着我,只是想谋一个出道的机会,你要上进要用功,有别的法子。没必要这么把面子里子踩在脚底下,可是,陆由,我揍你的屁股你恨你自己丢人了,你爸妈揍你的屁股呢?"
  "我——"陆由迟疑着。
  "说话!"徒千墨喝他。
  陆由不是没有被打过的,"我,我自己不长进。"
  徒千墨拉过他来就抱在怀里,"啪!"地一巴掌,狠狠拍在他臀上,"你给我记住!我也是罚你不长进。"
  "我——"陆由此刻心乱的很。
  "把地上的检讨书捡起来。"徒千墨命令。
  "是。"陆由强忍着疼将那两片飞到一边的纸捡起来,弯腰伸手的时候,想起自己的屁股又暴露在徒千墨眼下。
  徒千墨看他不自觉地夹紧了腿就知道是为什么,等他过来,一只手就拦住他腰,顺势将他按下去。陆由屁股高高撅着,徒千墨手指就停在他後閮处。
  陆由腿都抖了。
  徒千墨用两只手指按在他後閮两侧,陆由拼命摇头,"不要,不要!"
  徒千墨伸手却又拍了他一巴掌,声音脆地像是能打碎顶上的灯,"不要!你以为你这里有多吸引人!徒千墨想找男宠,圈里圈外多的是,实话告诉你,我玩得最凶的那些年,就你这里的条件,最多只能用小蜡烛封着每晚趴在床头凳上当活体烛台。"
  徒千墨说完这一句,明显感觉到陆由身子抖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大概是吓得狠了,可这孩子,不知每天在想些什么。他又拍了一把,"听见没有!"
  "是。是。"陆由全身都冷,从头到脚,彻骨的寒。
  徒千墨长叹了口气,将他扶起来,"我不会碰你的,你放心。"
  陆由拼命摇头,脸色可怕的就像是个水娃娃。仿佛只要轻轻一戳,就像湖面上的涟漪一样散了。
  徒千墨终于道,"我吓你的。不是早都告诉你了吗?你不是我的M,我不会这么对你。"
  陆由还是不说话。
  徒千墨更无言了,"就算你真做错了什么。放心,我也不会这样罚你的。"
  陆由还是紧绷着。
  徒千墨只觉得自己自做孽不可活,好好的干嘛提这个,终于道,"你珠子没顶好,早都该上规矩了,我不是也没罚你吗?"
  陆由这才算放下心来。
  徒千墨摸摸他脸,"去,洗把脸,把自己弄得干净点。还等着你给我说剧本呢。"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乖乖应道。
  徒千墨看他畏畏缩缩的,就知道这孩子又怕在洗脸池前弓着腰自己看他屁股了,终于摇头,"先把裤子穿上去。"
  "谢谢老师。"陆由这才算有了一点活气。

  大概是早晨徒千墨连吓带哄总有些帮助,陆由自己也用心,剧本还解释的不错,徒千墨也没多为难他。中午吃过饭,等陆由收拾好碗筷,又自己站着看了二十多分钟的资料,徒千墨重替他上了一次药,还特地要他睡半小时。
  陆由倒也乖巧,知道徒千墨昨晚守着他没睡好,还叫老师也多休息。徒千墨答应了便自己回去睡觉,一觉醒来收拾好,正接到慕禅电话。
  徒千墨顺手挂了。慕禅也知道他定会带着陆由去道歉的,便也没再打。
  陆由跟着徒老师去卡狄,一路都是小心翼翼的样子。慕斯对他那么看重,他自己做出这种下作的吃里扒外的事来,又要怎么办。心里忐忑着,屁股上又有伤,在徒千墨的车上也坐不安稳。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陆由小心翼翼地缩在副座上,纤弱的样子仿佛连安全带都系不紧他似的,"不用多想,慕禅既然叫我们过去,慕斯不会多为难你的。"
  "是。"陆由心里乱的很,他不怕慕老师为难,他只是,不敢面对。
  "你放心。慕斯这个人虽然刁钻了些,但是,不会公报私仇的。"徒千墨安慰。
  "我知道。"陆由小声道。
  徒千墨看他实在是比上刑场还艰难的样子,又劝几句,其实这件事,哪怕陆由叛逃在先,自己也有抢人的意思,他也没必要把这负罪感让孩子一个人扛,索性放软了态度,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好脾气的,陆由却是再不吭声了。
  徒千墨不再说话,等车子开进了卡狄,陆由终于抬起了毛绒绒的眼睫毛,"老师——"
  "怎么了?"徒千墨看他。
  "陆由,能不能求您一件事。"陆由小声道。
  "你说。"徒千墨等着。
  "一会儿,见了慕老师,陆由,陆由想求他罚我,您,您能不能,不要介意。"

  第65章 六十五、卡狄之行

  徒千墨看他实在是比上刑场还艰难的样子,又劝几句,其实这件事,哪怕陆由叛逃在先,自己也有抢人的意思,他也没必要把这负罪感让孩子一个人扛,索性放软了态度,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好脾气的,陆由却是再不吭声了。
  徒千墨不再说话,等车子开进了卡狄,陆由终于抬起了毛绒绒的眼睫毛,"老师——"
  "怎么了?"徒千墨看他。
  "陆由,能不能求您一件事。"陆由小声道。
  "你说。"徒千墨等着。
  "一会儿,见了慕老师,陆由,陆由想求他罚我,您,您能不能,不要介意。"
  徒千墨一呆,狠狠踩下了刹车,死死盯着他,"你再说一遍。"
  陆由的心被紧绷绷的空气揉皱了,"陆由,陆由对不起慕老师。"
  徒千墨伸手捏住他下颌,将他脸抬起来,"你对不起慕斯,就要我看着你让他罚,那你对得起我吗?"
  "陆由不知道。"陆由又怕了。
  徒千墨松开手,脸色阴沉,"这件事,和你无关。"
  陆由不敢说话,却一直摇头。
  徒千墨重新开车,绝尘而去的车屁股后面是一串非常明显的刹车印子,直开到地下室门口,徒千墨才命令一句,"我去见慕斯,你老老实实呆在车里——"
  陆由刚要开口,徒千墨立刻道,"我不威胁你,今天,你敢走下来一步,就给我滚回地下室,你喜欢慕斯,就要慕斯教你吧。"
  "不要!"陆由摇头,"我只是想和——"
  "碰"地一声,徒千墨关上了车门。
  陆由一个蹦子跳起来,却被安全带拉住了,待他解开安全带,徒千墨已经走远了,陆由不敢违抗他的命令,心里却又火辣辣的焦着,如今实在顾不得什么,拉开了车门跪在驾驶座上叫他,"老师!"
  徒千墨听到他喊声,却没有回头。
  "老师!"陆由又叫了一声。
  徒千墨更远地去了,车后面却绕过来两个人,一个是曾经和他在十三楼起冲突的偶像艺人何其声,另一个,是他同宿舍的蒯证南。
  "陆由。"何其声见到徒千墨的车本要绕路走的,蒯证南却听出了陆由的声音。他本就是比较多事的男孩,和陆由关系虽说不上铁,但毕竟曾经一个宿舍住过,也过来打招呼。
  "证南。"陆由这副样子,自然不好让人看到的,但人家打了招呼,他总不能不理。
  "徒总监的车啊,大家都说你被徒总监选中了,真的很好命呢。"蒯证南道。陆由如今,已成了地下室人人艳羡的对象。
  "谢谢。"或者,是好命的吧。
  "最近怎么样啊。"蒯证南随口问道。
  "还好。你呢?"礼尚往来一句罢了。
  蒯证南倒是拉开了话匣子,"你就好了,我们可惨了,你不知道,慕老师本来有假,昨天提前上班,他整得我们好惨。"
  "哦。"陆由不知该怎么说。
  "我还好,幸亏声哥说要我帮他替几场戏,对了,这是声哥。声哥那部《恶魔之吻》收视特别好呢。"蒯证南介绍到。
  "声哥好。"陆由连忙打招呼,"不好意思,刚才,没看到您。"他本来就心乱,胡乱应付蒯证南,听他说慕斯发火了更是慌得不知怎么办。更何况,他只能在车里窝着,何其声又刻意站得比较远,陆由的确是没分心看。
  "你好啊。"何其声口气淡淡的,毕竟是出道几年的人,陆由如今是风云人物,哪怕曾经有过冲突,他也不会冷嘲热讽。但见到前辈明显应该下车鞠躬的,陆由如今实在不便,又不能开口解释,何其声大概是不满的,看着陆由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鄙夷,仿佛陆由真是小人得志。
  蒯证南倒是没什么大脑的那种,否则也不会被慕斯罚叼牙刷了,"哎,陆由,听说你跟了徒总监,就不跟慕老师了,是不是真的?"蒯证南真的挺八卦。
  "没,没有。我还不算正式跟徒总监。"陆由小声道。
  "哦。"大概也知道陆由不是那种会把话说满的人,蒯证南也没再说什么。
  "证南,嗯——"陆由有些吞吐,"能不能,麻烦你——"
  "什么!"蒯证南有些戒备。
  "哦,没有。我就是想问,慕老师他——"陆由望着他,目光很真诚,"就是想问,慕老师他怎么样,我,没有别的意思,请你放心。"
  蒯证南看了他一眼,倒也确定陆由绝不是搬弄是非的人,因此道,"慕老师脾气越来越大了,昨天罚了三个组的背手支撑,一个一个挨着唱谱,谁错都加十分钟,直到禅少来找他都没饶过,今早继续看,花圃那边,一溜蹲凳子的都是慕老师的学生。"蒯证南说到这里看了陆由一眼,"大家都说是被你连累的,不是这样吧。"
  "证南!"
  陆由张了张口还未解释出什么,蒯证南就被何其声厉声呵斥了,"没事做了吗?你也想回去罚背手支撑!"
  "对不起啊声哥,我又多嘴了。"蒯证南的表情很有点可爱的样子。他重看了陆由一眼,"那,我和声哥先走了。有空的话,回地下室玩啊。"
  何其声瞪他一眼,蒯证南恨不得咬断自己舌头,果然多说多错,人往高处走,陆由现在平步青云,让人家回地下室不是找不自在吗?
  陆由看他那懊恼的样子,只是笑了笑,"嗯,我会的。"
  蒯证南看他笑容很真诚的样子,也不说话了,招招手连忙小步跑上去追何其声。
  陆由关上车门,看着他们的背影,一颗心越来越沉了。

  他坐在车上想着蒯证南的话,慕老师真的很生气吧。他请假了几天,自己居然就真的吃里扒外跟上徒老师了。陆由趴在方向盘上,心里难过的要命,又觉得,自己根本没资格难过。明明是你自己做出这么不厚道的事,又还有什么脸面再向慕老师说什么呢。
  无论如何,都要和慕老师道个歉的。一定,一定要亲口向他认错。
  陆由心里想着,可手搭上车门,却实在不敢。他知道,徒千墨是一个太过强硬的男人,哪怕他的情绪喜好都不可捉摸,但如果敢违抗他命令的话,陆由实在不敢想象。他熬了这么久才好不容易盼到这个入门的机会,徒千墨这两天也对他越来越好,如果真的激怒他,那样的后果太重,绝不是他这个没门没路还欠了一屁股债的小小练习生能承受的起的。
  可越是如此,陆由越看不起自己,你闯下这么大的祸,对不起这个一直对你这么好的人,难道,连一句对不起都不能当面说吗?
  他心思乱,身子也没力气,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胡思乱想,却在倒车镜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王悉臣。
  陆由一呆,坐起来仔细看,果真是悉臣,和一个地下室的男生不知在说着什么。陆由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悉臣在地下室的时间并不长,他也不是善交际的人,在地下室应该是没什么朋友的,更何况,还在这个时候。
  陆由摇下了窗户,悉臣究竟为什么会在这里。下午三点多,该上班的老师们已经上班了,该上课的练习生也在上课,为什么悉臣会和地下室的人纠缠不清,他这时候在这里人家肯定会说闲话的,心里正疑惑着,陆由却看到那个练习生推了王悉臣一把,王悉臣却只是摊手摇头,陆由惊呆了。就算王悉臣脾气好,但在公司里也算是前辈了啊,怎么会,他越想越不明白,更探出头去看时,王悉臣却看到了他。
  王悉臣当时的反应有些怪异,他和那练习生又说了什么,那练习生好像很不乐意,但还是走了。陆由坐在车里其实是听不清的,但看到王悉臣大步向他走过来,将窗户摇得越低了。
  "悉臣——"陆由一个名字还没叫完,就被王悉臣打断了。
  "陆由,你到底有没有背叛慕老师?"王悉臣死死看着他。
  "我——"陆由没想到这个唯一的好朋友第一句就问他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一时愣住了。
  "大家都说,你攀上了徒总监,是不是真的?"王悉臣问他。
  陆由等了好一会,才道,"我暂时,跟徒老师学东西。"
  "那慕老师呢?"王悉臣接着问。
  "慕老师那里,徒老师,徒老师说,他会解决的。"陆由有些说不出口。
  "哦。"王悉臣不说话了。
  陆由看着他脸,悉臣没有说那些难听的话,可是,却让他更难以面对,"我——我这样,大家是不是都说我很不好。"
  王悉臣想了想,"跟着徒总监,是比和慕老师要好的。"
  "慕老师他,很生气吧。"陆由道。
  "我不知道。不过,这件事大家传得很凶,公司里面人也都说,捧谁不捧谁,都是徒总监说了算的。其实大家都知道,就算慕老师是慕家的人,但卡狄还是禅少的。"王悉臣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特别,他对慕斯的印象并不怎么好,记忆中,陆由经常被慕斯折腾得非常惨,但若说陆由这样做,他心里虽体谅陆由是好朋友,但慕老师好像也很可怜的样子。
  陆由心里很难受。尽管他知道,这是必然的。
  王悉臣看他,"我去找过你,大家都说你搬去了徒总监家,我以为,你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公司了。"
  "我回来——"陆由本想说我回来和慕老师道歉,可是他现在人坐在车上,哪能说得出口。
  王悉臣看了他一眼,"陆由,那,我先走了。徒总监那个人脾气不好,你自己小心吧。"
  "嗯。"陆由看着王悉臣离开,突然,就特别难过。
  他一个人在驾驶座上坐了好久,终于等到徒千墨回来。陆由乖乖让位置回到副座上去,徒千墨发动车子,陆由突然抬起头,"徒老师,让我见慕老师一面行吗?"
  徒千墨和慕斯吵了一架本来就心情不好,看陆由这副自己受尽无限委屈的样子就来气,他知道陆由心思重,心头又因为孟曈曚的教训有所收敛,对陆由真是用尽了耐心,没想到,这孩子仿佛就不能给好脸,如今越来越得寸进尺,徒千墨熄了火看他,"我委屈你了吗?"
  陆由连忙摇头,"不,不是。是,是陆由,陆由自己不对,大家都说慕老师很不好,陆由只是想亲口和他说一句对不起。"
  徒千墨看着他,"我说了没有,这件事,和你无关。"
  "可是,如果不是陆由自己存了背叛慕老师的心——"陆由低着头,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又仿佛全是别人鄙夷的眼神。悉臣是好朋友,自然站在自己这边,他嘴上安慰,可陆由也知道,悉臣心里,肯定还是会觉得自己过分的。像何其声这种人,就更不必说了。
  徒千墨看他一眼,"慕斯死不了,你也没那么重要,不用想那么多了。"
  陆由咬着唇,"陆由知道,陆由只是,只是想道个歉而已。"
  徒千墨猛地一下抬起头,"你有完没完!给你脸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的。徒老师,我,我只是,我跟了慕老师两年,他一直都很器重我,我一个招呼都没有打就走了,慕老师肯定很失望。就算是,就算是我的道歉真的一钱不值,但让他打我一顿出气,我也是愿意的呀。"陆由哀求道。
  徒千墨看着他,"打你一顿出气!我的人他凭什么打!"
  陆由说不出话来。
  徒千墨一把将他拽过来,陆由胳膊被他揪住,又疼又狼狈,徒千墨恶狠狠地道,"你记住,你跟了我,就只有我可以决定谁有权力打你,你自己,也不行!"
  陆由被徒千墨脸色吓坏了,只能小声道,"我,我知道了。"
  徒千墨发动了车子,陆由一个人窝在副座上好久,才终于道,"徒老师,能不能,能不能让我打一个电话给慕老师。"
  徒千墨没说话,陆由却吓得一抖,却终于道,"其实,慕老师现在,就算是我求他,恐怕也不会再骂我罚我了。只是,我那么对不起他,如果,不能亲口道一次歉的话,我又算是什么呢。"
  徒千墨最不喜欢的就是婆婆妈妈,更何况,陆由还要婆婆妈妈的违抗他的命令,他连眼睛都没往这边瞟一眼,"你可以给他打电话,但是,我希望你打过这个电话,这件事,到此为止。陆由,如果你再纠缠不清的话——"
  陆由没想到徒千墨居然会真的许他,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他如今对徒千墨可是真感激的,因此连他的威胁都顾不上听,"是,是,我知道的,我知道,谢谢徒老师,谢谢老师。"
  徒千墨却是将车子靠在了路边,他安安静静地听着陆由打电话的声音,他知道,其实,陆由不会得到什么,果然——
  陆由只说了三句零一个字。
  "慕——"大概如今的慕斯并不愿意接受陆由老师的称呼,陆由刚一张口,语声就被掐断了。
  "对不起。"这一句,恐怕就是他心心念念的重点了吧。
  "谢谢您。"慕斯肯定会说没关系,这个人虽然孩子气,但毕竟,容人的心胸和度量还是有的,更何况,还有慕禅在后面盯着。
  "是。"陆由说了这一个字就挂了电话,徒千墨想得到,肯定是慕斯要他挂的。
  其实,这就是结果,不是吗?
  刚才自己去找慕斯的时候,慕斯的态度也是一样。
  他面无表情的拿着个小本站在一圈被罚鸭子步的学员侧面,每一个人都用接龙的方式背谱子,可以看得出来这十几个学员都是从早上一直罚到现在的,卡狄练习生标配的练习衫被汗水浸得粘在后背上,围着圈经过慕斯身边的时候,先前唱错谱的学员就会自动将屁股朝外,慕斯抬脚就踹过去,因为是围成一圈在走,一个稍稍慢一点整个队伍就会停住,因此就算挨打的时候学员们也不敢放慢自己的速度,嘴上说着谢谢老师还要拖着几乎要断掉的双腿继续走,并且,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按照排列组合的数字去接轮到自己的谱子。若是不小心错过了,下一圈过来又要挨打。徒千墨看得清楚,每一个人的白短裤上都是为数不少的鞋印子,这些孩子像是已经麻木了,甚至很多人,只要经过慕斯身边,就会自觉将屁股朝外,哪怕他先前根本没有唱错。
  慕斯顺脚又踹翻了两个,四仰八叉倒在地上的那两个学员根本顾不上疼,手脚并用的爬出队伍,后面的队员马上接着继续绕圈子走。
  徒千墨没有说话,刻意看那两个打乱了队伍行进节奏的学员,而后便无声的笑了。果然,还是地下室的常用手段。一个背着另一个做俯卧撑,在别人背上的那个数数,做俯卧撑的要边做边说"叫你不长进。"报数到五十,再重新换过来。
  慕斯等那两个罚俯卧撑的重新回队伍又走了几圈,才拍掌要他们停下来。哪怕所有的学员此时都累得恨不能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还是拔直了腿拉挺了背站得端端正正,慕斯拿着本子报出每个人唱错的次数,而后是宣布全体顶倒立,倒立时间以刚才的谱子为依据,错一次一分钟,如此一来,最少的也要罚将近半个小时。
  学员们一点也不敢耽搁,慕斯才说了开始,一个个像是抢一样的跑到墙边去将自己竖起来,依照老规矩,最慢的那个加罚五十个俯卧撑。
  徒千墨看着那个懊丧在面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钟的男孩,正是刚才跌出队伍的其中一个,他早被折腾的没了力气,如今再罚就更加艰难,慕斯伸脚就踩在他背上,由着他根据自己下脚的力度一起一伏,将每一次都做到最标准,而后才像刚看到徒千墨一样,"徒总监大驾光临,慕斯恭候多时了。"

  第66章 六十六、花式惩罚

  徒千墨看着那个懊丧在面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钟的男孩,正是刚才跌出队伍的其中一个,他早被折腾的没了力气,如今再罚就更加艰难,慕斯伸脚就踩在他背上,由着他根据自己下脚的力度一起一伏,将每一次都做到最标准,而后才像刚看到徒千墨一样,"徒总监大驾光临,慕斯恭候多时了。"
  "慕老师好啊。"徒千墨淡淡道。
  慕斯先是狠狠踩住了那男生脊背,喝骂一句,"中午没吃饭吗?"才在"慕老师对不起"的声音里回望徒千墨,"总监好兴致,又跑到我这来选拔后备人才了。"
  他说了这一句,墙边倒立着的学员们眼中都爆出狼一样的光,希望自己也能有陆由的幸运。
  徒千墨却只是道,"陆由的事,是我没做周全。这孩子如今也得到教训了,你也不必耿耿于怀,徒然显得自己小气。"
  慕斯冷冷道,"我哥教训过我了,你可以滚蛋了!"
  徒千墨瞥他一眼,"你以为我愿意过来看你泄私愤!"
  慕斯腾地一下抬起脚踹向徒千墨小腹,那罚俯卧撑的男生后背一空,吓了一跳,不小心就跌倒了,口里马上报备似的喊着慕老师对不起,连滚带爬的继续撑起来。
  慕斯根本没看他,只是望着徒千墨,"躲得挺快啊。"
  徒千墨只是哼了一声。
  慕斯用脚背踢了踢俯卧撑男孩的胳膊,"手伸不直吗?"
  男生吓得连说话都抖了,"能,能。"
  慕斯回头看着徒千墨,,"我记得,徒总监以前做训导老师的时候有一句名言,鞭子里头出人才。"
  徒千墨笑,"不错,人才嘛,不打不成才。"说着就用脚点着地上一圈的汗迹,"卡狄的练习生,体能真是越来越差了。"
  慕斯微笑,"不劳您费心。"
  他话音刚落,一个立在墙边的学员就倒了下来。
  慕斯大步走过去,徒千墨抱着手臂看,那男生吓得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舌头在嘴巴里打了好几个节才发出声音来,"慕、慕、慕老师——"
  慕斯只是道,"倒立是辛苦了点——"
  "没,没有。"男孩真是怕极了慕斯,眼睛瞪得大大的哀求,"慕老师我翻倍,翻倍。"
  慕斯只是道,"不用,出去浇花吧。"
  "是。"那男生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慕老师。"
  他命令才出来,立在旁边倒立的男孩就不住哆嗦,慕斯嘴角勾起一抹哂笑,"怎么,你也想去?"
  那男生吓得上下牙齿磕磕绊绊,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好半天,才蹦出一个字来,"不。"
  慕斯顺手就将自己手中本子塞进他两条大腿腿缝中去,男孩连忙并紧了腿夹紧,慕斯呵斥道,"不想的话就给我撑直了!"
  "是,老师!"十几个练习生,整齐划一的答应。
  有一个反应最快的自己下来罚俯卧撑,又是五十个。
  等他做完了,慕斯才过去,"什么叫团队意识,知道吗?"
  "对不起慕老师,我错了。"那男孩平日里脑子就比较快,刚才接谱子也是错的最少的,但因为反应太快,刚答话的时候比别人都早了半个音。
  慕斯看他双手扒着裤缝站得端端正正,鼻尖上亮莹莹的全是汗,只是微微一笑,男孩抿了下唇,眼中露出求恳的神色来。
  这些学生里,慕斯最器重的本就是陆由和他,他一直以为最先按捺不住的肯定是这个平时看起来最机灵的,没想到却是陆由。
  "老师——"那男孩又叫了他一声。
  其实这种小错,若是别人慢了快了,罚五十个俯卧撑也就算完,但这孩子也知道,搁在自己身上,任何小错都是翻了倍的罚,不过慕斯对他好时也是真好,是以如今只有他,还敢在慕斯面前大着声说话。
  慕斯看他一眼,目光便落在了他鞋上。
  男孩怕了,想哀求,可终究不敢,自己脱了右脚鞋子,双手捧着乖乖交给慕斯,他们来舞蹈室练习穿得都是舞鞋,慕斯接过来就用鞋底抽了男孩左脸狠狠一记,徒千墨在舞蹈室环绕的大镜子里看男孩在说了谢谢慕老师之后自觉将脸转到另一边,慕斯用鞋底子又抽了一记,而后扔在地下,男孩咬紧了唇,"谢谢慕老师。"
  慕斯这才道,"上去吧,你今晚下课来找我。"
  "是。"直到慕斯说了这一句,男孩才是真的抖了一下。
  徒千墨笑,"慕老师慢慢玩着,我先走了。"
  "不送。"慕斯冷笑。
  徒千墨走到门口才又转过身,"发表句观后感——"
  慕斯根本不在乎他说什么,顺脚将最初罚过俯卧撑的男生踢起来,"滚过去立着吧。"
  "是。"那男生被罚怕了,做完了五十个也不敢起来,乖乖用俯卧支撑式撑着,一直等到慕斯发话。
  徒千墨笑声留在门外,"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而后他走到地下室口的时候看到了围着那一大盆观赏盆栽蛙跳的男孩。
  浇花是卡狄老师折腾练习生的一种很常用的手法,就是让犯错的练习生围着某个东西不停做运动,直到地上出现仿佛花洒洒出来的汗迹才算完,因为一定要汗流的多才能过关,练习生们为了早些结束惩罚,就会自己选择最能出汗的方式。老师们不过随便动一动口,这些十几岁的孩子可真是倒了霉,怎么能折腾自己怎么来。人的智慧是无穷的,这样一逼,有的练习生自己想出来的法子可真是比地下室最有创意的老师都高明,通常,罚几次浇花,运气好的话,一种新的体罚方式就诞生了。可以说,浇花这种惩罚为卡狄体罚手法的多样化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谢谢老师。"陆由对徒千墨小声道。
  徒千墨只是瞥了他一眼,"我过去的时候,你的同门都在罚体能,你跟着我的这些日子,体能是好了还是差了。"
  陆由低下头,"陆由从前跟慕老师的时候,每天至少两个一万米。"
  徒千墨道,"是吗?"
  陆由咬着唇,"慕老师不怎么打人,可是,体能罚得狠。"
  徒千墨轻轻哦了一声,"那你有没有觉得,跟着我,占到便宜了。"
  "陆由不敢。"陆由连忙道。
  徒千墨发动了车子,"不敢就最好。你是这两天挨打挨得动不了,不过,我还要提醒你一句,徒老师,打人狠,体能,也不会比慕斯善良!"
  "是。"陆由就知道,这个人,就不能见着大太阳。
  徒千墨开着车,心里却一直吊着,看到慕斯用鞋底子抽练习生的脸,他的心就一紧一紧的痛。从前,他做训导老师的时候,也一样。
  十几个练习生排成一行站着,一个一个打过去,抽耳光的声音和"谢谢老师"的回话连成一片,孟曈曚就靠在门边看着他一个一个打,谁偏头偏的慢些都要拎出来再罚。孟曈曚那时候的眼神,徒千墨如今想一想,真是寒到骨子里。
  "你从来都不懂得尊重别人,又有什么资格谈爱。"孟曈曚的话,当年,他觉得莫名其妙,如今,却是莫名心疼。
  "你撕裂了一个人的自尊,把别人的骄傲扔在泥里还要踩上几脚,我连我自己都没有了,拿什么去爱你!"
  "我连我自己都没有了,拿什么去爱你!"
  徒千墨心里揪的疼。或者,我真的是错了。
  "老师——"陆由轻轻叫他。
  被打断思绪的徒千墨明显很不耐烦,"什么事?"
  陆由垂下了头。
  "什么事!"徒千墨不耐烦了。
  "您,您刚才一直在看我,我以为,您有话要说。"陆由怯怯的。
  "我刚才看你了?"徒千墨语气很恶劣。
  "嗯。"陆由轻轻点了点头,要不是老师开着车盯他盯的太出神,他不会叫他的。只是,交通事故,他可承受不起。
  徒千墨终于叹了口气,"你很像曈曚。"
  陆由第一次从徒千墨口中听到这句话,哪怕,他曾经也利用孟曈曚来接近他的,可是,通常情况下,提到孟曈曚的话,自己只会被他劈头盖脸的责打,然后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你哪里配!"难怪,今天对我这么好,原来,是因为觉得,我像他。
  徒千墨仿佛能够猜到陆由想什么,嘴角掠过一丝冷笑,"曈曚只有一个。"
  陆由抬起脸,"我知道。"
  于是,陆由都不明白的,为什么,突然,就这么不愉快了。
  徒千墨这个人,到底可以喜怒无常到什么程度。
  他轻轻闭上眼,徒千墨手机响起来,慕禅。"什么事?"
  "叫陆由听电话。"慕禅吩咐。
  徒千墨顺手将手机扔给陆由,陆由很小心,"大慕哥。"大慕哥这个奇怪的称呼,他其实还是有些不习惯。
  "去和你慕老师道过歉了?"慕禅很温柔。
  "徒老师代我去了,我,我不敢面对慕老师,所以,只打了电话。"陆由小声道。
  徒千墨有些意外,他倒是不怕陆由告状的,大不了再被慕禅数落。没想到陆由还能为他圆谎,说谎,不是个好习惯,回去看怎么收拾他。
  慕禅知道陆由心思,是以特地打电话来,"小斯是小孩子脾气,这件事,其实和你没什么关系,别想太多了。而且,我已经劝过他了,他不会生气的,你现在既然跟了千墨,就一定要好好学。知道吗?"
  "是。谢谢慕——大慕哥。"陆由很懂事。
  "嗯,帮我和千墨说一声,他很乖,做得不错。"慕禅说了这句,就挂了电话。陆由握着手机,这话他哪敢和徒千墨说。
  倒是徒千墨知道慕禅肯定又编排他,看了陆由一眼,"没事了?"
  "是。"陆由低下头。
  "你回去数话梅核子。"徒千墨随口吩咐。这孩子,又撒谎。
  "啊?是。"陆由咬咬唇,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惩罚,陆由还是应了。

  徒千墨开车到小区门口的时候,居然真的去超市零食区买了一盒话梅。陆由其实也是嘴馋的,话梅他倒是也喜欢。可如今徒千墨扔给他,他便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果然,才一进门,洗了手脸漱了口,徒千墨就叫他将话梅拆开了,徒千墨要他随便抓一把都塞进嘴里去,陆由照做了,而后,就要他回房间去看剧本。
  陆由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酸甜酸甜的挺好吃,可这本来就是生津的东西,他是被罚的又不敢真的吃,只能在口里含着,不一会儿就开始咽口水了,过了差不多十几分钟,徒千墨进来,看陆由在那看书,随口问他,"多少个?"
  陆由被吓了一跳,没想到是真要数的,徒千墨瞪了他一眼,陆由这才开始用舌头一个一个点,点了一阵子,嘴就酸得受不了了,如今才知道这刑罚的厉害,可也知道了徒千墨就是整治他,嘴上也不敢停。他翻着舌头一下一下的数着,整个下巴都快断掉了,终于又盼来了徒千墨,徒千墨这才道,"以后还敢说谎吗?"
  陆由含着一大把的话梅说不出话,只敢摇头,徒千墨命令他吐出来,陆由连嘴都不利索了,还不得不说谢谢老师,徒千墨这才道,"无论什么原因,说谎都是不能被原谅的,知道吗?"
  "是,陆由记住了。"陆由一张嘴又困又麻,抬眼小心翼翼地看着徒千墨,低声道,"那老师还要加藤条吗?"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不必了,我已经罚过了。你专心想戏吧。"
  "是。"陆由低头应了。
  徒千墨又打量他一眼,"话梅核子,不扔了还摆在这上贡呢?"
  "是。"陆由连忙用卫生纸将这些都收起来,徒千墨却不知什么时候将剩下的那多半袋话梅也拿过来了,趁着陆由收垃圾放在他桌上。
  陆由以为还要罚,好容易缓过来的舌头又僵了,徒千墨却是道,"剩下的,你吃了吧。当作是,维护我的,奖励。"
  "谢谢老师。"陆由等徒千墨走出去,连忙又看了一眼窗外,今天是大晴天,太阳好像,还在。

  陆由吃过晚饭收拾完一切的时候,又去影音室重新看了一遍《故知》,他掐着时间,这一次,他先来看片子,无论怎么样,不会再让老师和师兄等他了吧。可没想到,今天这一遍,却和从前的感受,大大不一样。
  他原本是将他当成一次考试的教科书来看的,但越看竟越觉得有味道,甚至直到徒千墨和刘颉进门,陆由也没有察觉。
  刘颉望了老师一眼,徒千墨轻轻点了点头,于是,他们谁也没有打扰陆由,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另一侧。
  陆由屁股上的伤虽说已好多了,但影音室的凳子他还是不敢坐,只一个人靠着墙盯着荧幕,过了足足两分钟才觉得有些不对,偏头一看,吓得倒抽一口凉气,再要动脚时,因为刚才看片子太入神,两条腿都木了,心一急,腿又没站住,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陆由这个人实在丢得太大,一张脸早都红了,刘颉按了暂停,等陆由好不容易爬起来,却是笑了笑,"仔细读过剧本再看片子,是不是觉得,特别不一样?"
  "是。陆由谢三师兄指点。"刘颉说了正题,陆由如今也不敢尴尬了。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还有二十七分钟才完,你是继续看,还是现在就开始试戏?"
  陆由本就耽误了时间,如今哪里还敢再多要求,"试,试戏吧。"

  第67章 六十七、又见试戏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还有二十七分钟才完,你是继续看,还是现在就开始试戏?"
  陆由本就耽误了时间,如今哪里还敢再多要求,"试,试戏吧。"
  徒千墨却是跟刘颉打了个手势,而后才望着陆由,"口不对心的,话梅核子没数够是不是。"
  陆由看师兄继续放片子,也不敢再多话,只低着头小声嗫喏道,"陆由不敢了。"
  徒千墨不再说什么,等他继续看片子,直到一部电影结束。
  刘颉望了望徒千墨,徒千墨点头,刘颉吩咐道,"再给你几分钟琢磨琢磨。"
  "是。谢谢师兄。"陆由连忙走到桌前又翻了翻剧本,将几个他疑惑的地方都画出来。
  刘颉留心他的状态,等他想得差不多时便过来站在他身侧,"有什么问题吗?"
  陆由犹豫了下,终于拿出了自己笔记,"是这样的,师兄,洗澡这一段。本来一大锅水,卓武已经靠自己的拳头打到住头铺了,为什么不第一个洗呢?"
  刘颉看他,"你觉得呢。"
  "我觉得,依卓武的性格,他那么强势的人,又有了那个条件,监狱里本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他肯定是争头锅的洗澡水啊。"陆由不解道。
  刘颉望着他,"你有没有想到,其实,这是卓武的第二次坐牢经历。他第一次的牢狱生活,实际上,是被隐藏的。"
  陆由小声道,"您是说——"
  "是。你仔细研究导演的叙述结构就会发现董钧城在这部片子里对时间的强调甚至到了病态的程度。我曾经做过一份卓武到达北京之后的日期轨迹的整理,发现了一些很有趣的东西,董钧城在这里玩了一个手法,他借助传统的二十四节气和杀猪,灌腊肠,吃春饼,撒纸钱,上梁,这些辨识性非常强的东西很明确的点出了卓武在事件发生一直到回到小村的时间,五月初一之后紧跟着的端午,而后每一次的镜头推进,你能够看到不同的农事活动,如果你留心的话,就会发现,其间已经经历了小满和芒种两个节气。那这么长的时间,卓武,究竟在哪里呢。"刘颉道。
  陆由脸红了,他家境不很好,一家三口一直蜗居在城市底层,农村就算有什么亲戚也不来往的,关于每个节气要做什么更是一点也不了解,在电影里看到那些传统的东西脑子里也有些什么盘桓,但到底没抓住,听得师兄这么说,更是惭愧的不知如何是好。
  刘颉倒也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只是继续道,"而事实上,你将这些时间一一对应到卓武身上去,就会发现,其实,导演刻意隐去了这一段卓武的牢狱生涯,但是,他又不甘心,所以,在卓武第二次入狱的时候,有一个很有趣的细节。"
  陆由如今也明白了,"其实电影里面卓武二次入狱时不断闪回的那个大家排着队一个一个跳进去再赤条条一个一个爬出来的画面并不是想象,而是第一次的真实经历。"
  刘颉点头。
  陆由又想了想,"所以,这个洗澡实际上是有象征意义的。"陆由顿了顿,"第一次是借用洗澡来做隐喻,排队其实就是规范的一种,而强制的规范将所有人最后都变成了一种人,那时候,卓武实际上是抗拒的,所以,他的神情很茫然。而第二次,卓武站在外面看大家噗通噗通跳进去,他不在乎里面的三教九流谁洗浑了水,因为,他其实,也默许了这样一种规则,而且游刃有余。至此,卓武已经变了一个人。第一次,他被迫去做规范的一份子,第二次,他成了制定规范的人。"
  刘颉随意嗯了一声,回头去看徒千墨,徒千墨顺势叫他过来,然后对陆由道,"你可以开始了。"
  刘颉重新回来,又嘱咐陆由一句,"把握你的角色感觉。"
  "是。"陆由刻意向后退了一步,拿起桌上的一张剧本纸对折作通知书拿在手中,再看向徒千墨时,眼神已经变了。
  至少,在徒千墨眼里,陆由眉梢眼角,全是飞扬。而徒千墨的关注点,就在陆由的眼睛上。
  一个好的演员在创造形象时,必须重视主观心灵层次的开掘,如何将自己的表演用外化形式传达给观众,便要依靠演员眼睛里的"视象。"
  所谓视象,简单的来说,就是演员的内心视觉形象,观众可以通过演员的眼睛看到角色的内心世界。再出色的电影评审,无论用如何高高在上的态度指点江山,在荧幕面前的他们,首先也是一个观众,徒千墨如今就将自己放在观众的位置上去观察陆由。陆由的表现,不得不说,很出色。
  他的每一个眼神都散发着十几岁少年独有的青春锋芒,喊出"我回来啦"时的迫不及待,扑下自行车那一瞬间的狂喜和激动,在地上翻滚时那种玩闹的孩子气,最后站起来的时候还掩不住的得意。徒千墨不得不承认,陆由的眼睛,真的会说话。本来,他眼睫上的那滴泪痣太妩媚,和卓武的阳刚气质差距很大,但陆由个人的控制力非常强,在这间影音室里没有条件利用外部造型去弥补角色差异,便在人物的内心戏上做足功夫,在表演的过程中,他不断的体验角色的个性心理特征以求更近一步的贴近角色个性心理倾向,依照角色的思维逻辑和行为逻辑去进行对自觉的表象活动的态度体验,完成对剧本中卓武的角色解释。
  徒千墨作为一个对表演艺术极有心得的经纪人,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内心视象不仅仅是表演手段,更能清楚地显示出演员是否已融入生活情境之中,关注着他们交流的对象,并且直觉感受眼前的一切,随着时间的伸延流动,演员的表演也在有层次的推进,因此,视象非常的流畅灵动。眼睛的构造是生理机体物质性的,但创造生动的情感和神韵却绝不是机械的,视象通过眼神的动作,将演员全身心内外部最具表现力的方面展现出来,但视象并不等于挤眉弄眼,他始终在注意感受对象的焦点上,因此,这样的表演更要求分寸,需要演员的自然流露,在这一点上,陆由今天的表现比之以前的表演绝对让人惊喜。
  最后一个动作,陆由爬起来的时候,顺手扑了扑手里的通知书,而后,回身去扶虚拟的自行车。
  徒千墨回头去看刘颉,刘颉也难得的点了头。
  在这个情境里,徒千墨如果没记错的话,卓武扑倒秦扬的地方,是一片庄稼地,通知书被压在身下翻滚,不可避免的会沾到些什么,陆由的表演非常符合常理,比起从前演的回头看自行车,也更贴近人物的角色特征。徒千墨确定,他这一次的动作,是自然而然的,因为,他手里拿着的这张白纸在地上翻滚时的确沾了尘,可说,这是一个下意识动作,但这个动作却并不仅仅是运气的机缘。
  如果陆由没有入戏的话,凭借他谨小慎微的心理,这张纸绝对不会是只大而化之的用手背掸着扑几下,而如果他继续模仿王符元,那就更不可能出现这一细节。他这次的处理,虽然完全是下意识的。但下意识创造对于演员的表演而言非常难得,体验派艺术大师斯坦尼就将其称为是"真正的艺术境地"。因为只有在演员具备了艺术感觉的状态,也就是说完全在表演中进入了"角色"感觉的时候,下意识才具有艺术创造的价值。陆由那一瞬间的展现非常短暂,甚至有可能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徒千墨看得清清楚楚,他随手一扑就重新扶起了自行车,但是这样一个细节,却对卓武的人物性格做了更好的强调,在细节的展示上也更为合理。"通过演员有意识的心理技术达到有机天性本身的下意识的创造"是职业技能的一种,但是,可遇不可求。
  陆由望着徒千墨的眼神有些兴奋,他能感觉到,自己刚才是入戏了,但毕竟被打压了这么久,到底还是有些忐忑,徒千墨微微点头,刘颉道,"时间紧迫,这段暂且算你过关了,再给你五分钟,准备下一场。"
  徒千墨看着陆由粉扑扑的脸,给了四个好像并不热络的字,"继续努力。"
  "是。谢谢老师,谢谢师兄。"哪怕刘颉的评价依然不是很高,陆由已经非常兴奋了,从进门到现在,终于有了这么一个能松一口气的时刻。大概是状态不错,徒千墨的态度也让他有了信心,剩下的两段,陆由的表现要比第一次强多了。尤其是第二场那个"我回来了",陆由将卓武复杂的情绪处理的非常好,一瞬间的坦然和如释重负,更多的却是微笑下的迷茫,但埋藏最深的,却是导演不愿直面的回归。陆由如今更能体会徒千墨为什么替他选定这三次有关回来的戏码,因为,这部电影实在太沉重了,甚至连结尾,也没有传统的给人希望的白花环,而回归,哪怕带着怅惘,却总是能让人觉得有点希望的。
  陆由这两天抓紧一切时间见缝插针的看徒千墨给的资料,对那个时代,那些人,也有了更多的了解,他这时候才知道,演戏,不做功课真的是不行的。虽然从前也觉得这是有道理的废话,,可体会过就真的不一样,他的确,还是不够努力的。
  第三次的"回来了",坦白说,陆由的表演其实并不到位,毕竟,那是他世界之外的人生,繁华阅尽却又流连繁华的卓武,对于他而言,太沧桑。好在徒千墨并没有更多的去苛责他,需要沉淀的东西,藤条是打不出来的,因此,只叫他将那些没看完的资料留着细细看完,并且着意强调,尤其是关于背景的部分,要仔细看。陆由知道,《晚照》在一定程度上和《故知》是有联系的,虽然新锐导演李陌桑的手法更加犀利,视角也同《故知》不同,但毕竟《故知》作为中国电影史上的经典还是非常有借鉴意义的,他连忙答应了,并且小心眼的在心里盘算,既然老师说要细细看,三天看不完就不用抄一遍了。猛然抬起眼,却发现徒千墨正在看他,目光意味深长,陆由也不知老师有没有抓到自己小心思,不好意思地笑了。
  徒千墨本来定是要敲打他一番的,但看到陆由居然笑了倒是真的有些意外,知道这孩子今天试戏顺利又找回了些自信,对自己抗拒的心思也稍减了些。既然陆由好不容易没有打哆嗦,徒千墨也不好再将他瞬间推到冰窖里去,更想着还有一件事,要教训他也不急在一时,因此不轻不重地威胁了一句,安排了明天的任务,叫他做好了计划书再来找自己。
  陆由知道拖了这几日,欠账恐怕真的不少了,对着镜子写计划书的时候心里就不由惴惴,好容易弄完了,捧着藤条亲去找徒千墨,第一眼就看到刘颉正在读《论语》,小家伙心里也打突了,老师吩咐和师兄借的《论语》,可是真没看多少呢。才想到《论语》,陆由心里却是狠狠一跳,一件大事立刻涌了上来。《颜氏家训》,矜坐那天罚的《颜氏家训》,他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真的,就给忘了。陆由看着手上的藤条,屁股后面突突地跳着,好像一不小心,这可怖的刑具就要像童话故事里一样自己飞起来敲他的屁股了。
  "老师。"哪怕刘颉还在桌前坐着,陆由就顾不上体面不体面了,捧了藤条就在徒千墨面前跪下。
  刘颉也站起了身,徒千墨摆摆手,"你坐吧。"
  刘颉点头坐下继续看书,陆由心跳得更厉害了。
  徒千墨今早看到刘颉在读《家训》才想起他也罚过陆由的,只是这几天陆由刚入门,惩罚太多,欠账一大堆,他又操心着卡狄的事就给忘了。说起来,其实也真不能全怪陆由,他第一天给了一篇《序致》,陆由细细的背了,剩下的便没再给他,加上还有其他任务,恐怕师徒俩都是忙忘了。
  "想起来了?"徒千墨望着跪在他面前的陆由,好整以暇地道。
  陆由死死咬着唇,半天终于吐出一句,"陆由认罚。"
  徒千墨倒也爽快,"成。欠了两天的,今晚回去先背了补上,然后——"
  他一句然后,陆由心都抽在一起了,徒千墨站起身,刘颉也连忙起立递过一个本子,徒千墨打开顺手交给陆由,"然后,就按这上面的格式,《教子》先抄一遍,旁边做上批注,下面留着空行对照着翻译出来,都弄好了,另起一页写心得。《兄弟篇》也一样。"
  "是。"陆由应了,又揣着小心问道,"心得要写多少,请老师指示。"
  徒千墨回他,"我五千,你三千就可以了。"
  陆由一愣,徒千墨看他一眼,"你做错事要罚,我做错了,难道就支楞着脑袋喝风吗?"

  第68章 六十八、戒尺出山

  陆由在房里认认真真翻译着家训,不时揉揉眼睛,他高中都没念完就进了卡狄,在学校里虽然成绩也好,但毕竟还是个普通的十几岁孩子,对古文的理解就在于每次语文书后的两个单元,看着《教子篇》里那句"俗谚曰:'教妇初来,教儿婴孩。'"不禁就觉得迂腐,这话的性质,看来就和那入门的杀威棒一样,真是没劲,而且又俗。陆由心里想着,却又不敢不背,一句一句地写,还要在心里琢磨如何憋出三千字的心得来,若是学校里老师布置的,将翻译再敷衍一番也就是了,但徒千墨这里,估计心得的性质就和检查一样,写不好恐怕又要打,可不敢大意了。
  等都抄完译完,批注却不知要怎么做。
  尤其是读到"伤其颜色,不忍楚挞惨其肌肤耳"还有什么"又宜思勤督训者,可愿苛虐于骨肉乎?"不觉就暗暗盘算,这是徒老师为自己辩护呢。
  他想到这里,却不敢往下想了,本来十几岁的孩子就容易偏激,这些心思一会让老师知道了,肯定又要受罪的。不过陆由已经找到了写心得的着力点,就是教子都是为了孩子好的,其实打骂也是迫不得已。他想到这,突然又忆起已逝的父亲来,还有一直当他是亲弟弟一样的陆甲,"他们恐怕是永远都不会再管我了",陆由轻轻咬着笔杆,却是什么也不愿多想了。
  他不知自己愣了多长时间,又重新背重新写,看表还有一刻钟就十一点了,却听得有人敲门,陆由知道是徒千墨,起身开了门鞠躬道,"老师好。"
  徒千墨点头,"可是背会了?"
  "啊?"陆由一愣。
  徒千墨看他一眼,"你刚才干什么呢?"
  陆由连忙过去将自己抄写一遍还做了翻译的本子拿来,徒千墨看陆由还空了些地方,是没写完的心得。
  "拿藤条去。"徒千墨接了本子在他桌前坐下,才翻了不到两页就放下了。
  "是。"陆由早都知道这人的喜怒无常,当下也不敢耽搁,自己乖乖去取了藤条在他面前跪下。
  徒千墨顺手接了用藤条尖端挑起他下颌,"我刚才说什么来着。"
  藤条镉着脖子陆由没办法低头,声音也有些憋屈,"老师说要背会。"
  徒千墨将藤条收回来,却是一下就敲在他大臂外侧,"还是没记性!"
  陆由重又低下了头,徒千墨用藤条捅捅他肩窝,"我怎么说的?"
  陆由小声道,"老师说,要做批注,可是,可是陆由真的不知道批注要做些什么。"
  徒千墨也不知他是真傻还是被自己吓怕了,陆由欠了两天的家训没背,他原是想着让他背会了再抄,哪怕自己过来的时候没抄完,今天也好早点睡去的。毕竟,折腾了这些天,再罚下去,陆由的身体会吃不消的。不想陆由倒是记着抄写,反把背诵的正事耽误了。《教子》《兄弟》两篇合起来差不多两千字,古文抄起来又慢,加上陆由还做了翻译,写了一小部分心得,哪有多的时间用心去背。他体谅陆由,陆由居然一点也不长进,徒千墨自然生气了。
  "老师。"陆由怯生生地看着他。
  徒千墨用藤条拨拉拨拉他手,陆由乖乖将自己右手伸出来,想着要打手板,又害怕了,除了罚写的《家训》还有三师兄叫抄的剧本呢,每天的《计划》和《检查》也都要靠手写,真打肿了,连做饭洗碗都不方便。
  徒千墨看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也沉下了声,"你今天也辛苦了,跟我说句实话,背会了多少。"
  陆由这时才想起老师的确是说了要先背的,他自己自作聪明,想着抄一遍翻译一遍肯定能留下些印象,背起来也轻松些,于是竟将这一条给推后了,他细细想了想,才道,"抄的时候,陆由有留心记。"
  "啪!"地一下,陆由手上就挨了一藤条,"我问你留心记了吗?"
  陆由低头道,"是陆由错了,记的不多。"
  徒千墨顺势向后靠了靠椅子背,将两条腿交叠搭起来,陆由小声道,"陆由认罚。"
  徒千墨微微点了点头,"你先起来。"
  "是。"陆由扶着膝盖起来,徒千墨用藤条拨拉他腿,"前一点侧过身去。"
  "是。"陆由知道倒霉的屁股又要代他受过了。
  果然才转过来徒千墨就狠狠敲了几下他屁股,打得陆由直哆嗦,"认罚!每天就知道认罚!戏不用学了剧本不用看了,认罚能罚出《晚照》来!"
  陆由低下头。
  "转过来!"徒千墨吼他。
  陆由转过身面对着徒千墨,徒千墨看他,"自己和我说,一天24小时,你多少时间都浪费在认罚上了。"
  陆由咬了咬唇,"陆由错了。"
  "嗯。"徒千墨看他真有几分内疚的样子,气也平了些。这些弟子刚入门的时候,哪个不是家法打出样来的,他原也想着对陆由一般教训,可这孩子究竟心思太深,虽然阿颉也是个有心的,但到底心里对自己总是敬服的,就算罚得狠些也没有怨恨,陆由这样的,越打的狠,他嘴上不说,心里就拗上了,白耗心思。更加上,曈曚的忌日一天天的临近,他实在是没心力也没时间和陆由怄气斗法。徒千墨心里思摸着,就觉得或者怀柔一些更好,也许,慕禅说得对,和徒弟硬碰硬的师父,倚仗的,又是什么呢。
  陆由看徒千墨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里也是怕了,又低低叫了他一声,"老师,陆由,陆由现在去背。"
  徒千墨抬起眼睫,陆由没出息地一颤,徒千墨却是站起了身,将藤条重放在桌上,"你跟我过来。"
  "是。"陆由低头垂手跟他走出去,却是又到了第一日来时的那间游戏室。
  徒千墨打开刑具森罗密布的柜子,陆由毫不夸张的头皮发麻了。徒千墨顺手挑了几把木尺来回在手中掂量,最后选定了一把看起来就沉肃端严的拿出来,顺手关上了门。他看都没看陆由就重新回去,陆由亦步亦趋地跟在徒千墨屁股后面,心里怕得要死,眼睛却总是控制不住地看他手里握着的那根木尺。目测,大概就是一尺长,宽度就是两公分到三公分的样子,仔细看起来,好像并不很厚,但因为颜色很沉,总觉得用来打人肯定是非常疼的。
  徒千墨回到陆由房间坐下,陆由这回可学乖了,乖乖在他面前跪下来。
  徒千墨用新取来的木尺敲了敲桌面,声音异常沉闷,陆由的心"嗵"地震了他自己一下。而后,听得徒千墨道,"你既叫我一声老师,我也总不能没轻没重的打你。以后,这把乌木戒尺就赏你当手板子了。"
  "是。"陆由望着他手中那一看就质地坚硬的木尺,心又抽了一下。
  徒千墨斜靠着椅背淡淡道,"从前上学的时候,背不会课文老师都怎么罚你?"
  陆由小心翼翼地道,"从前,陆由,陆由没有过。不过,别的同学,都罚抄的。或者,中午不许回家,太阳底下站着,什么时候背会什么时候走。"
  徒千墨笑了,"我没那么好的脾气,你也没这么多功夫。板子也给你了,你起来,听着我的规矩。"
  "是。"陆由站起身来,忐忑不安的等着。
  徒千墨抬手看表,"现在是十一点差五分,《教子篇》你抄了也翻译了,估计记得差不多。我再给你十分钟,细细地背清楚了到我这来检查。不许错字,不许打磕巴,背得不好——"徒千墨将手中木尺扬起来,"自己伸手过来,一个字一下手板子,别说我为难你。"
  "是。"陆由乖乖应了。
  徒千墨点头,"我在这等你,那边墙角背去吧。"
  "是。"陆由乖乖拿了自己抄写的那个本子。
  徒千墨好心提醒,"还有九分钟。"

  九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背下一千余字的古文来,终究是有些为难的。更何况,徒千墨还就在后面坐着,但陆由先前已抄过翻译过,意思都是懂得的,再加上他记忆力向来极好,时间到的时候,竟已背得差不多了。
  徒千墨坐在桌前等他过来,架子端的倒真像检查背诵的老师一样,陆由站在他对面,两手乖乖背在身后,徒千墨顺手拿起书,但也不一字一字盯着看,只是随便翻翻页子,耳中过着陆由的背诵。
  "教子第二。上智不教而成,下愚虽教无益,中庸之人,不教不知也……"老师发了话,陆由就顺开了溜的往下背,倒还真记得不错,流利地接到最后一段,"吾时免而不答,异哉……"
  他前面一口气背下来徒千墨都只是随便翻书,没想到到这里却被打断了,徒千墨顺手提起戒尺,"手拿过来。"
  陆由委屈了,伸出右手来,徒千墨用戒尺一推,瞪他一眼,"另一只!"
  "是。"陆由换了左手,徒千墨狠狠敲了一记,才问他,"错哪了?"
  陆由想了半天,"陆由不知。"
  徒千墨狠狠扬起戒尺来,陆由吓了一跳,徒千墨却没打下去,"吾时什么而不答?"
  "吾时免——"陆由迟疑着,"是念免吗?"
  "啪!"的一声,这次的板子更重了。
  徒千墨厉声呵斥,"是念免吗!你这是问我呢"
  陆由连忙认错,"陆由不知。陆由以为——"说到这里知道徒千墨是最忌讳解释的,也不敢说了。
  "过来!"徒千墨喝他。
  陆由乖乖上前一步,徒千墨伸手将他拉过来,戒尺隔着裤子重重砸在他屁股上,"你没念完高中,这个字不认得不怪你,但不认得不会查字典吗,没字典不会问吗?什么都不说就闷着头往下背,这是读书的态度,这是学习的态度,你这个样子,能学好了,能学会了!"
  陆由从来都是挨藤条,戒尺这种训诫意味极浓的刑具还是第一次,徒千墨看陆由疼得连头发都浸湿了也挺着不躲,知他是认错的,便收了板子,"过来看着。"
  "是。"陆由抖着两条腿低头看徒千墨手里的书,徒千墨指着俛字对他道,"一个单人旁一个免,在这里,念俛,也就是俯视的俯的异体字,当然,也有一个音是念免的,不过,通的是勉励的勉,和这里的意思,完全不相干。"
  "是,陆由记下了,以后不会再错了。"陆由低下头。
  徒千墨看他样子也知是打得惨了,便只道,"嗯。其实这个字很好记,'免'的意思是'拖拉'。'人'与'免'结合起来看就是一个人拖拉着东西。所以,字的本义是拖东西的人,引申义是低头俯身用力拖拉。再往下引申,就是低头俯身了。在《家训》里,这一句是讲,曾经有人和颜之推说,教儿子学鲜卑语弹琵琶去服侍公卿,颜之推对此的态度就是低头没有说话。明白了吗?"徒千墨倒真有几分老师的样子。
  "是。陆由记住了。"陆由连忙点头。
  徒千墨看他,"继续吧。"
  "是。"陆由接着背,"吾时俛而不答。异哉,此人之教子也!若由此业自致卿相,亦不愿汝曹为之。"他倒是真记熟了的。
  徒千墨点头,"《教子》就这样。以后记着,不认识的字多查多问,别总想着混弄。"说到这里又抬起头,"别的事,也一样。"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倒真是听进去了。
  徒千墨抬腕看看手表,"《兄弟》,这篇比《教子》短,给你二十分钟,去吧。"
  "是。"陆由哪敢说什么,乖乖去了墙角,徒千墨还是随意翻书,等时间到了便叫他,这次,陆由可没那么好运气了,连走过来的时候都抓紧又瞜了两眼纸面。
  徒千墨也没说什么,只由着他开始,陆由开头依然还是不错,"兄弟第三。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有夫妇而后有父子,有父子而后有兄弟,一家之亲,此三而已矣……"
  徒千墨细细听着,到他背到一半时索性放下了书,陆由这篇原就记得不熟,徒千墨一盯着他看,便更紧张了,待背到"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时,竟是卡壳了。
  他知徒千墨脾气,也不敢辩,乖乖自己伸出手来,徒千墨也不含糊,重重打了一记板子便提他一个字,"能。"
  "能,能,能——"陆由还是记不起,于是伸出手来,又是一记板子。
  "无。"徒千墨提他。
  "能无——"陆由犹豫了,"况以行路之人,处多争之地,能无——"
  "手!"徒千墨喝道。
  "能无闲者!"大概是被徒千墨吓得,陆由一下子就蹦出来了。
  徒千墨却只是睨了他一眼,"怎么,还等着我呢?"
  陆由不敢辩,知道磕巴了定是要自己请打的,乖乖又伸出了手。大概是气他坏了规矩,徒千墨这一下打得格外重。
  陆由收了手继续向后背,可到了倒数第二段时,便真的想不起多少了,"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何怨爱弟不及爱子乎?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国刘琎,尝与兄——"
  陆由背不下去了,也不敢拖延,乖乖伸出了手,徒千墨打了一记板子,依照规矩提他,"瓛。"
  陆由还未开口,徒千墨却是微微一笑,"你是真的记不起了,还是不认字呢?"

  第69章 六十九、新规矩

  陆由收了手继续向后背,可到了倒数第二段时,便真的想不起多少了,"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何怨爱弟不及爱子乎?是反照而不明也。沛国刘琎,尝与兄——"
  陆由背不下去了,也不敢拖延,乖乖伸出了手,徒千墨打了一记板子,依照规矩提他,"瓛。"
  陆由还未开口,徒千墨却是微微一笑,"你是真的记不起了,还是不认字呢?"
  陆由吓了一跳,却是乖乖答道,"本就不认识,我以为念献,但是刚才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徒千墨看他一眼,"手拿过来。"
  陆由委屈了,明明刚才打过的,徒千墨敲了他一下才道,"打的是上一个'琎'字,不念四声,念一声,是像玉一样的石头的意思,这个瓛三个音,'环'、'页'、'亚',人名里边,一般念环,指的是一种长九寸的玉,也有一说是玉圭。"
  徒千墨才解释了,陆由便低头认错,"是,知道了。"
  徒千墨用戒尺戳戳他手掌,"你这就念半个字的毛病,戒尺是扳不过来了?"
  "没,没,陆由记得住,陆由以后不会了。"陆由连连保证。
  徒千墨只是随口道,"继续背吧。"
  "沛国刘琎,尝与兄瓛——"这《兄弟》篇陆由虽也抄了一遍,但到底比不上《教子》是逐一做了翻译的,他记忆力虽好,可二十分钟哪里能记得齐全了,乖乖再伸出手来,徒千墨狠狠打了一记板子,而后才提一个字,"连"。
  "尝与兄瓛连栋——栋"陆由又伸出了手。
  "啪!"地一下,徒千墨打地更狠了,"隔。"
  陆由本就想不起,一板子下去更迷糊,只道是讲兄弟的,难道老师提醒的字是哥,"哥弟——"
  他才犹豫着,徒千墨一下就将他手拿过来了,戒尺狠狠地敲了两板子,陆由掌心立时肿起了一道高高的檩子,徒千墨喝道,"割地!什么割地?还赔款呢!"
  陆由低下头不敢说话,徒千墨却是真火了,"看着看着还学会糊弄了!你是糊弄我呢,你是糟蹋你自己!脱裤子!"
  "老师——"陆由可怜巴巴的,"陆由不敢了。"
  徒千墨将戒尺重重拍在桌上一下子就拿起了藤条,照着陆由屁股狠狠敲了几下,"听不懂吗!脱裤子!"
  陆由疼得直打颤,"老师别生气,陆由,陆由这就,这就——"
  徒千墨看他手已搭在了裤腰上,也撤了藤条,陆由乖乖将裤子褪到膝弯,徒千墨用戒尺挑起他衣服后摆,"后面卷起来,背转身转过来撅着!"
  "是。"陆由自己将家居服上衣卷起来提在手里,转过身来将腰弓下去,屁股翘在徒千墨面前,只这一动作,一时脸又红了,徒千墨先向后靠了靠,才用藤条尖端狠狠捅了捅他屁股,"腿分开!"
  陆由知道惹得徒千墨生气了,虽然羞耻的厉害,却不敢不做,才一打开腿,心里就像空出来一块似的,毕竟是十几岁的大男生了呢,他就是才上学的时候也没有这么被老师逼着背书的。
  徒千墨却不着急打,只是问他道,"后面的,是会背,还是不会背?"
  "不熟——"熟才发了半个音,陆由连忙改口道,"不会。"
  "咻!"地一下,徒千墨狠狠扬起了藤条,陆由吓得屁股一缩,于是,惩罚似的,挨了重重一下。
  徒千墨站起身,绕过来将桌上的书塞进陆由手里,"从'尝与兄瓛连栋隔壁'开始,念。"
  "是。"陆由才要抬起身子,徒千墨却用藤条将他后背压住了,"不许起来,就这么撅着念。"
  "是。"陆由一张脸胀得通红通红,乖乖开始,"尝与兄瓛连栋隔壁——"
  "啪!"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徒千墨又换了戒尺,狠狠一下,就拍在陆由臀上。
  陆由疼得一顿,徒千墨用戒尺拍拍他挺翘的臀峰,"谁让你停了?"
  "是。瓛呼之数声不应——"陆由接下去。
  "啪!"又是一下。
  "哦!良久方答。"陆由疼得忍不住叫出声来,却还得继续读下去。
  又是一记板子。
  "瓛怪问之"。陆由接着读,挨着的又是一记板子,如此撅着,每读一句徒千墨就打一下,直打了差不多二十下,陆由的屁股都疼的麻了,声音也破了,才终于念完了这一篇。
  徒千墨这才问道,"记住了吗?"
  哪怕知道记不住肯定又要罚,但陆由还是不敢敷衍,弓着身子乖乖说了实话,"没有。"打地那么疼,他撑着身子不倒都很难了,哪还能记住多少。
  徒千墨倒也并非不讲理,"起来吧。"
  "是。"陆由直起了身子,在徒千墨的戒尺拨拉下转过身来,徒千墨看他满脸的汗,但究竟是觉得该罚,因此只道,"这两段,再给你五分钟,规规矩矩地背好了,咱们就开始算前几天的欠账。"
  陆由的眉毛一下就垮下来了,屁股今天好不容易才休整得好了点,刚才又挨得那么惨,难道,还要还账?
  徒千墨却根本不理他,只道,"裤子不用提,就在这站着记吧。"
  "是。"陆由知道时间紧,也顾不得面子不面子了,拖着裤子在徒千墨面前站得端端的背诵,好在他记忆力一向极佳,等徒千墨说时间到的时候,也觉得差不多了。
  "人之事兄,不可同于事父——"陆由才背到这里,不想却被徒千墨打断了。
  "夫有人民而后有夫妇,开始——"徒千墨重起了头,还又再威胁一句,"这次再错,可就不是板子了。"
  "是。"陆由只好重头开始,他记性虽好,但究竟隔了一段时间,前面的倒都还能想起来,可也不知是不是打出心理阴影了,到得沛国刘琎那里,又读成了刘进,这次不等徒千墨说,陆由自己就伸出了手。徒千墨看了他一眼,却是站起了身,陆由心下惴惴,想起他说的再错就不是板子了,不知自己要惨成什么样,忐忑不安地站在那等着,心里还默默想着接下来的文章。
  等陆由将后面的文段又顺一遍,徒千墨却是拿了一只厚底子的棉拖鞋过来,狠狠一下,就抽在陆由屁股上,训他道,"第一声的琎,和你说了没有,不长记性!"
  陆由低下头,徒千墨看他一眼,"怎么,委屈了!"
  "没,没有。"陆由脸色有些白。
  徒千墨倒也能看出来,"小时候挨过?"
  陆由点头,"嗯。我爸他,他脾气不好,我四岁的时候,跟我哥的朋友学抽烟,我爸追我出来,就用拖鞋底子打。"
  徒千墨将拖鞋扔到地上,叫他继续背,心中却是道,都一样,男孩子小时候皮了,惹怒了父亲,谁没挨过几下鞋底子。
  陆由的确是聪明的,再加上刚才又温习了一遍,后面的内容小心背着,便再没错。
  徒千墨等他背完,才要他提上裤子,陆由乖顺地在徒千墨面前站着,徒千墨道,"《后娶》不用背了,明天直接背《治家》,背好了晚上去我那默写,按第一日说的规矩。还有,背过的东西以后随时提问,再问再不会,小心你的屁股!"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点头。
  徒千墨站起身来,"现在,我们来谈谈欠账的事。你过来。"
  徒千墨在陆由床边坐下,陆由在他对面站着,徒千墨看他,"还记不记得,一共,欠了多少呢?"
  陆由知道自己进门几天欠账无数,他先在脑子里算了一遍,才小心道,"撒谎欺瞒的一百五,加上忘了充电的二十,还有,顶不好珠子的八十,应该,应该,应该是,二百五十下。"这个庞大的数字让陆由的脑袋一下就炸开了。
  徒千墨笑了,"二百五十下?你倒是会占便宜。"
  陆由怕了。
  徒千墨淡淡道,"矜坐掉下来的时候我怎么说的?"
  徒千墨才一提,陆由立刻就想起来了,"您说,《家训》默的好,十下就不罚了。"
  徒千墨道,"那你觉得,你的《家训》默得好不好?"
  陆由如今屁股上还留着背不好书打的板子,他哪敢说好,因此只是委委屈屈地埋下头,"不好。"
  徒千墨道,"我记得我说过,你《家训》若是写得好,不仅这十下不罚你,连入门的十记收心香板,也许你先欠着等伤好了再还。不过,你既写的不好——"
  陆由乖了,"陆由该罚二百七十下。"
  徒千墨站起身,"那也不必。二百六十,那十下香板子,我还是许你欠着。"
  "谢谢老师。"陆由头埋得更低了。
  "二百六,你就算是每天挨十下,这些日子不再欠别的,也要还将近一个月。但是,每天挨十下,恐怕还等不到你还完债,就该进医院了。"徒千墨道。
  陆由低着头,也不明白他说这些是为什么。
  "所以,我许你用体能换。二百六,留下说谎欺瞒的一百五帮你长记性,还剩一百一十下,我给你个公式,俯卧撑仰卧起坐每一百个抵两下,深蹲和两头起每一百个抵一下,蛙跳和鸭子步,一千米抵两下,跑步五千米,可以换一下,其他的,咱们再算。"徒千墨道。
  陆由心里盘算着,每天早晚各跑一个一万米的话,就等于四下,再加俯卧撑仰卧起坐深蹲两头起各一百个,六下加前面的四下,就有十下了。最讨厌走鸭子步和蛙跳,这个可以不换,那反正俯卧撑仰卧起坐都是常练的,又不费时间,每天各两百还不成问题,就又能多还四下了,这么想起来,体能虽然累点,但好像比挨打划得来。
  徒千墨像是看穿他心中所想,微笑道,"我说的这些,是附加惩罚,你来了几天一直在挨打,好像,还没练过体能呢。"
  陆由呆了,就知道,不会有这种好事。
  徒千墨淡淡道,"你自己说的,跟着慕斯的时候,每天至少两个一万米。到了我这来,既然还有别的事,我不多为难你,每天早晚,各八千,没问题吧。"
  "是。"原来,这么快就要连体能都加了。
  "至于俯卧撑仰卧起坐这些基本练习,每天两百个,绝对是体谅你。"徒千墨一转话锋,"但是换罚的仰卧起坐和俯卧撑,可就不是常规的这么轻松了。"
  "是。"陆由暗暗琢磨着,虽然两百个比起慕老师从来没有五百以下的报数,好像仁慈了很多。但,仰卧起坐和俯卧撑有许多种做法,他已经能想到自己以后的日子了。
  徒千墨接着道,"我知道你最讨厌走鸭子步,大概是被慕斯罚怕的。"的确如此,慕斯最喜欢的就是罚学员走鸭子步,而且绝对苛刻地要求任何人在行进过程中上身不许起伏。慕斯最常干的事就是在空地上搭一块沾满粉的塑料布,一大群人围成圈在布下面走,还要边走边唱歌,或者边走边做检查之类。因为塑料布的高度正好是普通练习生蹲下的高度,只要谁的身体稍稍高一点,头发上就会被蹭到粉,而陆由因为身高的原因,总是会在无意间莫名其妙的多许多罚。
  徒千墨道,"慕斯那种罚法,除了磨练意志力之外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好处。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不会这么罚你,但是,每天一千米的蛙跳,一千次提踵练习,必须给我保质保量的完成。"
  "是。"陆由一样一样记在心里。
  "还有声乐练习和语言练习,这些,跟着你三师兄就好。"徒千墨道。
  "是。"陆由从进了这个门,就只有应是的份儿。
  "既然是要演戏,更重要的,就是一些能力训练。塑造一个不同于自我的人,无论在语言,形体,还是心理上,都会有不平衡的状态。所以,常规的平衡能力练习,协调能力练习,节奏能力练习,反应能力练习,控制能力练习,想象能力和摹仿能力的练习都要做好,当然,还有其他可以直接间接控制的因素,等你的各种技能都掌握的差不多了,全身心、全方位的信息反馈调节过程才会形成,这样就能更好的适应假定情境中具体的和虚拟的情况变化,从而产生积极、自觉的表象活动。这些,在卡狄的时候,老师肯定都是讲清楚的,别和我说你忘了?"徒千墨严肃的可怕。
  "没,陆由不敢,陆由一直记在心里,这两天也没敢忘。"陆由连忙道。
  "嗯,知道就好。我看过你的资料了,你的舞跳得不错,我不希望你因为演戏荒废了,还有柔韧,更禁不得偷懒。"徒千墨道。
  "是。陆由的确是偷懒了,请老师责罚。"陆由听得出徒千墨实际上是打算全面培养他的,更加乖顺起来。
  "不必。凡事有主有次,这一段日子《晚照》最重要,但其他的,不许退步。"徒千墨道。
  "是。"陆由听到这里又多了一句嘴,"还有,还有钢琴——"
  徒千墨点头,"因为《晚照》是为曈曚写的戏,所以,特地强调了钢琴那一段,不过,你的小提琴倒是比钢琴要好,我会和李陌桑商量一下,但是,在此之前,琴还是要练。每天一小时,一分钟都不能少。"
  "是。"陆由默默盘算着,这样下来,连完成任务都困难,恐怕没多少时间来抵债了。
  徒千墨完全看穿他心意,"所以,每天还债多少,根据你当天任务完成的情况来看,在保证第二天学习质量不受影响的前提下,尽量多还债,早还债。"
  "是。谢谢老师。"陆由如今是真明白了,"那,陆由待会,重新补一份《计划书》。"
  "嗯。"徒千墨应了,"现在,裤子脱了,趴床上吧。"
  "啊?"陆由一愣,"是。"
  他乖乖将裤子褪到膝弯,徒千墨却是道,"全脱了。"
  "是。"陆由知道反抗无益,遵命照做。
  徒千墨等他摆好姿势就拿了藤条过来,"嗖!"地一下便抽下去,陆由一呆,没想到,居然是打在小腿上。
  "一。"徒千墨自己替他数着。
  "二。"陆由疼得脸都纠在了一起。毕竟,小腿不比屁股,虽然腿肚子上也有肉吧,但是——
  "放松!"徒千墨厉声呵斥,"你这么紧绷着,要是打坏了,明天的一万六千米还怎么跑!"
  "是。啊!"陆由才应了一声,就是第三下。
  "有事就说出来,进了这个门,就别想着遮遮掩掩的。"徒千墨训一句,又抽一下。
  "是。"陆由攥紧了被单应着。
  "刷!"第五下。这五下一气打下来,陆由两条腿并在一起,都是平平的红印子,一道一道的。徒千墨将藤条扔给陆由,自己转身去盥洗室了。
  哪怕徒千墨没看他,陆由还是不敢放肆,乖乖下地来跪了,"陆由谢老师责罚,以后不敢了。"
  徒千墨洗了手出来,看他还跪着呢,便只是随意一点头,"藤条和戒尺一道收了,以后,用什么拿什么。"
  "是。"陆由答应着。
  徒千墨等陆由都收好了才道,"穿上衣服洗漱去吧。《计划》你既说了要重做,就上了心认认真真做好。等都弄好了,我过来给你上药。"
  "不,不必了。陆由,陆由能照顾自己,老师回去休息吧。"陆由究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徒千墨顺手将他拉过来,在陆由光溜溜的屁股上又拍了一巴掌,而后狠狠戳着他臀上肿起的硬块,"能照顾自己!怎么照顾啊?我说过没有,这个地方,只有我能碰!没有我的命令,你一下都不许动!"
  "是,是。"陆由不敢再说,连连应了。
  徒千墨一只手抬起他脸,另一只手还却搭在他腰上,"陆由,别以为我和你开玩笑。进了我的门,受了我的家法,这里——"徒千墨说着又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陆由疼得身子一颤,"只有记疼的时候,才是你的屁股!"

  第70章 七十、徒家生活

  徒千墨一只手抬起他脸,另一只手却还搭在他腰上,"陆由,别以为我和你开玩笑。进了我的门,受了我的家法,这里——"徒千墨说着又在他臀上拍了一巴掌,陆由疼得身子一颤,"只有记疼的时候,才是你的屁股!"
  "是,是。"陆由如今可是真记着疼了,徒千墨点点头,要陆由自去收拾,他也不空耗在这,回去看刘颉。
  刘颉今天倒是等着他,"老师回来了。"
  "嗯。"徒千墨随便应声便坐下。
  刘颉站在他身后替徒千墨揉捏肩膀,一边服侍一边陪着小心。
  "你不必做这些。"徒千墨口气淡淡的。
  "弟子服侍老师,应该的。"刘颉声音很轻,"要稍重些吗?"
  "再靠里一点。"徒千墨吩咐。
  "诶。"刘颉没有说是,倒是多了几分亲昵。
  徒千墨动了动肩膀,刘颉声音低低的,"阿颉手重了?"
  "没有,你一向妥帖的。"徒千墨口气也很随意。
  "陆师弟入门这几天,老师都没顾上好好休息。若是操劳太过,您的身体——"刘颉试探着。
  "我的身体,我才多大呀,又不是七老八十了,别和慕禅学,杞人忧天。"徒千墨道。
  "是。只是,大慕哥交代的,不知上次求来的方子——"刘颉有些迟疑。
  "这病,都得对着症治,夜神名头虽响,谁知道这个人是活着还是死了,更何况,中医讲究望闻问切,他见都没见过,以为自己的药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呢。"徒千墨冷冷的。慕禅耗尽心思为他求来的方子,他用也不用。
  刘颉知道老师一向是这脾气,伸手替他按揉着,徒千墨颈窝处本就疼,不知刘颉怎么一用力,偏偏按在穴位上,徒千墨原不是忍不得疼的人,可这一下按得太突然,禁不住就是一颤。
  "阿颉该死!"刘颉连忙跪下了。
  徒千墨自己活动活动脖子,瞥了他一眼,"什么该死?你又不是伺候老佛爷的太监,最近清宫戏看多了?"
  "没。"刘颉讪讪地自己起来,继续替徒千墨按。
  徒千墨刻意放缓了语气,"阿颉,你跟我的时候,怎么说的?"
  刘颉没说话。
  徒千墨接着道,"你说,你不敢求我收录门墙,只要能跟着我,就算做我一辈子的小奴,也心甘情愿。"
  刘颉轻轻咬了咬唇,"那是阿颉年纪小说的混账话,老师罚过了,阿颉不会再说这些了。"
  徒千墨微微一笑,"你不敢再说,可你心里一直这样想,而且,依然这么做。"
  "老师不高兴了?"刘颉试探着问。
  "那要看怎么说。你若是我的奴隶,这么一心一意地对我,我自然得意。可你是我的弟子,若是因为我,你连自己都没有了,我这个老师,也做得太失败了。"徒千墨说的话并不严厉,可他的态度却太明确。
  刘颉手一顿,想要跪又怕惹徒千墨生气,只是低低道,"阿颉用心演戏,老师放心。"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你过来。"
  "是。"刘颉绕到徒千墨身前。
  徒千墨随意打了个手势,刘颉顺服地在他脚边跪下,徒千墨顺手抚弄着他头发,"你记不记得,刚跟我的时候,就每天这样在身边跪着,看书,写字——"
  刘颉听徒千墨说起往事,也是笑了,他还是笑得很飘渺,"是呢。那时候,鞭子就搭在扶手上,阿颉记得,自己刚入门那一个月,屁股上就没好过。"
  徒千墨道,"是。其实,你是很乖顺的,只是曈曚硬了些,我脾气也不好——"徒千墨看他,"当时,受了不少牵累吧。"
  刘颉摇头,"没有。老师罚我,都是为我好的。"
  徒千墨笑了,"怎么可能呢?那时候,我还不懂得控制自己的情绪,你明明没做错什么,还要陪着曈曚受罚,心里的委屈,恐怕多着呢。"
  "阿颉不敢委屈。"刘颉望着徒千墨,他的目光很平和,一点也不像表白什么,只是,他这么想,便这么说。
  "不敢,那还是委屈的。"徒千墨道。
  刘颉微笑,他本就是那种不会有太繁复表情的人,"阿颉就记得摔破了碗捡碎瓷渣子划了手,老师生气,把我手按在盐水里头,疼了还不算,最后,反逼着把一碗水都喝下去。"
  徒千墨道,"我都不记得了,当时,怨我的很?"
  刘颉摇头,"也不是怨,就是有些——"刘颉说不出了,徒千墨课徒极严,这么平平静静追忆往事的时间是不太有的。
  徒千墨将他揽了揽,刘颉顺势贴着他腿跪了,徒千墨这才道,"想起来了。是帮你大师兄那一次,本是罚他的,跟你有什么关系。"
  刘颉道,"是罚大师兄的吗?阿颉都不记得了,只记着老师训我的。"
  徒千墨笑,"南那时候也没现在这么沉稳呢,帮人帮的上了套,我当时打得也重了,你才入门不久,自己故意摔了碗划伤了手,等我出来看伤,好让他多歇一会。"
  刘颉早都忘了自己当年那点小心思了,听老师提起,脸都红了。
  徒千墨笑着逗他,"你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我倒是觉得当年罚轻了。什么事不好商量,非弄到自残上去!"本是调笑的口吻,说到最后一句,又是沉下脸来。
  刘颉忙道,"当时年纪小,阿颉以后不敢了。"他说到这里,又偷眼看徒千墨。
  徒千墨道,"又想说你陆师弟了?起来吧。"
  "是。"刘颉先是站起身,而后才道,"其实,论理,陆师弟也该管,只是,阿颉私下揣摩着,他和我们毕竟是不一样的,《晚照》时间紧,又难,阿颉看老师这两日,也是有意鼓励他,所以——"
  徒千墨道,"你说。"
  刘颉道,"明天晚上,有几个新人来试戏。阿颉想着,老师能不能让陆师弟也在旁边参考着——"
  徒千墨问他,"他有用?"
  刘颉点头,"依阿颉看,陆师弟还是有些天份的,平时做事,也算留心了。说不定,他能提出些想法来。"
  徒千墨又看了刘颉一眼,刘颉也抬起头,"《犀角》的舞台剧,选新人是大事,阿颉断不敢辜负了二师兄给陆师弟做人情的。"
  徒千墨想了想,"既然你这么说,就当是让他见见世面,也别总觉得,卡狄这些新人就他自己行。明天看人的时候,叫他在你身边侍候吧。"

  徒千墨再次去看陆由的时候,陆由已经捧着写好的《计划书》乖乖等着他了,小孩早换好了睡衣,在桌边站着。
  徒千墨随手翻了翻,看他给自己做的安排还合理,便点头要他趴着去,陆由也知道老师这是又要给上药了,便乖乖去床上趴好,还很顺从地自己褪了裤子。徒千墨看他红了脸,倒也没故意晾着他,还拿了凉毯来先替他盖住屁股,自己准备好药膏才去洗手。
  陆由像是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徒千墨算不上温柔,但上药总算是比较体贴的活,他只是伏在枕头上。
  徒千墨道,"明天会有几个人过来看角色,你服侍你三师兄学学吧。"
  "是。"陆由低头应了,心下又有点动念,是《犀角》的角色吗,悉臣倒是说过的,只是这几日老师一直没反应。
  徒千墨看他臀上大片大片的伤,只要手指轻轻触碰陆由就疼得打哆嗦,他知道,每天这么打,实在是会打出事来的,谁不是爹生娘养血肉之躯,但陆由犯的错太多,他若不管也不是个道理,"以后做事多留着点心,给你两瓣屁股,不是用来挨打的。"
  "知道了,陆由听话。"陆由有些脸红,徒千墨的脾气,他是搞不懂的。其实,他在来找徒千墨之前,就查过一些关于调敎的东西,毕竟,他必须要清楚,自己即将卖身的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看过一些,也隐隐约约知道,好像,被揍屁股,对很多人而言,是很过瘾刺激的。但看徒千墨这样,又完全不是这一种。徒千墨走了之后,他脑子里面一直是那一下拖鞋底子,想想他这些天说的话,这个人,就像一个父辈管教着不听话的小孩子,他打自己,因为自己不长进,罚自己,因为自己不用功。或者,这种方式——陆由不愿意多想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这种方式,究竟还算是什么。
  徒千墨又细细查看了他腰上的伤,小腿那里也用食指贴着上了药,最后叫他起来时,才似问非问地问了一声,"手疼得厉害?"
  陆由不敢说谎,只能轻轻点头。
  "拿过来。"徒千墨命令。
  "是。"陆由伸了左手过去。果然,是打肿了。那戒尺虽不算沉重,但他下手的确是不轻的,徒千墨就势取了另一瓶乳液给他,陆由自己擦药,却总觉得怪怪的。
  徒千墨瞥他一眼,"在我这就是这样,哪做错都要罚哪,知道吗?"
  "嗯。陆由会记得,每天看书,练习,做体能,还有弹琴。老师,每天只练琴一个小时吗?"陆由问。
  "嗯。要你练琴,也不单是因为《晚照》,每天一小时,肯定练不出什么的。"徒千墨道,"不过,至少,在镜头前面的时候,给我有一点样子。"
  "是。陆由知道。"陆由抿了抿唇。从前他弹琴的时候,慕斯就站在旁边提着细细的桦条,不小心错了音,手背上就是一下,陆由疼得汗都掉下来了还不敢停,因为稍一分神错了拍子又要罚。那时候总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被慕老师撤了琴凳,还要蹲着马步保持最标准的姿势,练一下午的琴,倒也磨出了下盘功夫。
  徒千墨见他出神,知道他又想起慕斯了,"慕斯的钢琴弹得很好。"
  "啊?"陆由一愣,他倒是不知道的。
  徒千墨说了这句却也不再多言,"既然没什么事了就睡吧。"
  "是。老师晚安。"陆由知道不该问,便也不说话。
  "晚安。"徒千墨这一次没有帮他关灯,也没有等他上床去。
  陆由用半秒钟在脑子里撸了下慕斯和徒千墨可能的关系,觉得自己实在属于闲得皮痒,便乖乖上床去了。

  第二天早晨,陆由起来的时间是五点,用接近打仗的速度刷牙洗脸,而后去楼下的露天球场跑步。
  徒千墨所在的小区算是N市有名的高档住宅区了,不过住在这里的明星并不多,出出进进的基本都是高官的情人。陆由早留意到这里有一片篮球场足球场连起来的场地,草坪还很漂亮,但是他忽略了,这不是徒千墨私家的,而公家的场地,人家干早没凉的是不会开门的,大铁栓打上铁锁,让早起的陆由顿时觉得自己是个白痴。于是,他只能围着铁丝网外圈开始跑步,自己也不知道,这样跑一圈,究竟是多长。
  体能这种东西,绝对是不进则退的,每天都练倒还没什么,可空了这几天,再加上臀上有伤,陆由才跑到第五圈的时候,就有些气喘了,他在心中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碰到徒千墨,要不被他挑剔一句"体能居然这么差"然后再加罚几个一万米,自己可真的没命活下去了。陆由咬着牙,他一直以为,睡了一觉,屁股上的伤应该不怎么疼了,可没想到,被拉伸的肌肉叫嚣着他全部的狼狈,陆由微微抹抹额上的汗,继续撑下去。
  天色一点一点地亮起来,体力一点一点地降下去,当陆由觉得两条腿连抬都抬不动的时候,屁股上居然挨了不轻不重地一巴掌,陆由脸一下子就红了,毕竟,这是在外面啊。
  "徒、徒老师!"陆由打招呼的声音很不自然。
  徒千墨穿着简约的运动装,是非常挑剔气质的白色,他的步幅并不大,速度好像也不是很快,但刚才明明还在陆由身后的他却自然而然地就超越到前面去了,"快点,跟上来。"
  "是。"陆由紧了紧牙根,和老师一起跑步,给他天大的胆子,他也不敢偷懒的。
  徒千墨的步伐很稳定,踏出去的每一步都是固定的频率,陆由在心中暗想,只要看过他跑步的人,大概都会觉得,这绝对是一个沉稳又充满活力的人,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得到那么多虚浮的评价。
  徒千墨运动的时候不喜欢说话,只是专注于自己的每一步,直到小区管理的人打开球场的大锁,徒千墨顺着跑过去,跑到离他最近的那个门,就进去上了跑道,陆由始终在落后他半步的地方跟着,拼命想让自己显得精力充沛一点,徒千墨道,"几圈了?"
  "二十——二。"陆由仔细回忆了下。
  "这里,一圈是两百,外面的,每圈算你两百一,陆由,还有几圈啊?"徒千墨问。
  陆由听他的口气就像是考小学生数学题,而这个题目也绝对是小学生水准,但究竟要心算一大堆的加减乘除,陆由得出答案的时候很乖的四舍五入了,"还有十七圈。"
  徒千墨点头,"你的体能并不比我想得好。"
  果然,老师发难了,"是,陆由这两天懈怠了。"他长了心眼,既然徒千墨不希望他把时间浪费在受罚上,便不说请罚的话。
  "你知道就好。"于是,徒千墨不再说别的。他继续跑,陆由继续跟。
  脊柱上的冷汗大滴大滴地落,头发更是早已湿了一重又一重,更难以忍受的,是身后的伤。徒千墨没来的时候还好,徒千墨一来,陆由不得不保持和他一样的速率,这样一来,连每一步跨出的步幅都长了很多,无形中便将肌肉拉伸到疼痛的触点上。陆由死死咬着牙,不让大口喘气的声音漏出来,徒千墨却还是冷不丁一句,"不要用嘴吸气。"
  "是。"陆由死死掐了自己一把。预料中的八千米终于跑完的时候,他的整件衣服都湿透了。
  "上去吧。"徒千墨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珠,他试探着调匀了自己呼吸,回头看陆由。
  陆由辨得出他的神色,是那种强锻炼之后疲惫的愉悦感觉,只是陆由想不出,徒千墨这种看起来养尊处优的身家,体能居然会这么好。
  一起上楼,两个人默契地都没有乘电梯,陆由小心地问徒千墨,《检讨书》是早饭前还是早饭后做,徒千墨微微皱了皱眉。
  饭后显然太晚了,但饭前,他罚陆由的可是八千米,《检讨》也需要时间,那陆由岂不是没法睡,终于还是道,"规矩是饭前。以后,你晚上十点半之前做好所有的事,没有意外的话,十一点必须上床睡觉。"
  "是。"陆由知道徒千墨是在关心自己了,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总算是一起跑步的福利吧。
  陆由回到自己房间,刘颉居然也在房里,他突然想起今早好像还没有去徒千墨门口说早安,又连忙跑过去补上,徒千墨倒是也不生气,摆手叫他回来。没想到陆由回来,刘颉却不在房里了。
  陆由知道现在要写《检讨书》,便换下了这身湿漉漉汗津津的衣服泡在盆里,刘颉的一套运动衣叠得整整齐齐也在旁边的盆里放着,只是并没泡。陆由看了看,衣服裤子都是深色的,而且一点也看不出脏,他依稀记得师兄早晨晨练时穿得就是这一套,心道反正自己也要洗,待会一块搓了就是,不过现在恐怕还得先写《检讨》,要不等太阳升上来,徒老师还不知要怎么样呢。好在南寄贤交代的《检讨书》不要求字数,陆由现在又算是也上了道,写得倒是不慢。等他提上裤子出来的时候,却见到刘颉书桌边上靠着一袋洗衣液,陆由知道师兄是打算洗衣服了,碍于自己在盥洗室里反省才没进来,于是顺手提了洗衣液就开了封倒进盆里去,加了水用手抓了抓,盆里泛出小泡泡来。

  第71章 七十一、小徒的坏脾气

  陆由回到自己房间,刘颉居然也在房里,他突然想起今早好像还没有去徒千墨门口说早安,又连忙跑过去补上,徒千墨倒是也不生气,摆手叫他回来。没想到陆由回来,刘颉却不在房里了。
  陆由知道现在要写《检讨书》,便换下了这身湿漉漉汗津津的衣服泡在盆里,刘颉的一套运动衣叠得整整齐齐也在旁边的盆里放着,只是并没泡。陆由看了看,衣服裤子都是深色的,而且一点也看不出脏,他依稀记得师兄早晨晨练时穿得就是这一套,心道反正自己也要洗,待会一块搓了就是,不过现在恐怕还得先写《检讨》,要不等太阳升上来,徒老师还不知要怎么样呢。好在南寄贤交代的《检讨书》不要求字数,陆由现在又算是也上了道,写得倒是不慢。等他提上裤子出来的时候,却见到刘颉书桌边上靠着一袋洗衣液,陆由知道师兄是打算洗衣服了,碍于自己在盥洗室里反省才没进来,于是顺手提了洗衣液就开了封倒进盆里去,加了水用手抓了抓,盆里泛出小泡泡来。
  陆由想衣服先泡着,自己也该出去帮忙做饭了,他辈分最小,可每天备早饭都等着吃现成,虽然不是故意的,但于情于理总是说不过去,冲净了手才打开门,却见刘颉拎着个大洗衣盆站在门口。
  "师兄。"陆由恭敬地打招呼。
  "豆浆正在磨,豆渣这次我会留下来。"刘颉道。陆由上回说这话的时候他仿佛没有在意,其实对这小师弟,究竟还是上心的。
  "是,陆由这就去看。"陆由于是让了门口的位置出来,刘颉拎着盆侧身正要进去,却一下顿住了步子,而后立刻加快了脚步,却又突然停下,回头对陆由道,"去厨房备饭吧。"
  陆由有些诧异,但究竟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是茫茫然地又应了一声。刘颉等陆由一走便立刻关上门,将他泡在盆里的衣服伸手捞出来,衣服吸了水还是有些重,刘颉伸手拧了一下,却是很嫌恶地将盆里的水都哔掉了,而后自己找了巨大的洗衣袋,将湿淋淋的衣服拧干之后扔进去,自己拎着袋子打算扔掉,手才搭在门把上,却碰到徒千墨。
  "去哪?"徒千墨看了一眼刘颉手上巨大的袋子,态度并不好。
  "我——"刘颉一时语塞。
  "去哪?"徒千墨又问了一遍,口气更差了。大清早就出门,还一副慌慌张张毛毛躁躁的样子,他当然不喜欢。
  刘颉低头,"阿颉去扔垃圾。"
  "打开。"徒千墨命令。
  刘颉心沉了下,却终于不敢,将大袋子打开了,徒千墨看了一眼,而后是冷冰冰的三个字,"你跪下。"
  刘颉曲膝跪了,洗衣袋放在脚边,徒千墨看他一眼,"红了,赚钱了,不一样了,不喜欢的衣服,可以想扔就扔了。"
  刘颉紧紧抿着的唇线很漂亮也很单薄,有种不一样的倔强味道,可他语声却是说不出的驯服,"阿颉错了,以后不敢了。"
  "为什么要扔?"徒千墨道。
  "弄脏了。"刘颉低着头。
  "弄脏了不会洗吗?"徒千墨狠狠训道。
  刘颉低着头不敢说话。
  徒千墨看他,"你现在是连自己洗衣服都懒得动了!"
  刘颉只是安静跪着,一副认打认罚的样子,也不分辩。
  徒千墨顺势踹了他一脚,"颉少爷既然这么娇贵,以后,我的衣服,也不必劳动您洗了。"
  "老师——"刘颉这才委委屈屈叫了一声。
  徒千墨吼他,"还不说实话!"
  "没什么,就是脏了。"刘颉小声道。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是吗?"他问了这一句也不等刘颉答话就提高了声音,"陆由!"
  正在厨房忙活的陆由应了一声就立刻跑过来,他一过来,看刘颉居然在地上跪着,自己也忙跟着跪下来,"老师有什么吩咐?"
  徒千墨随便踹了一脚刘颉脚边的洗衣袋,"你师兄不想要这套衣服了,你知道,为什么?"
  徒千墨话才出口陆由立刻就心颤了,他下意识地用牙齿轻轻扯着唇边的嫩肉,又看了一眼放在一旁的袋子,其实隔着袋子也看不出什么,但终于认命觉得肯定没什么好事的陆由已经不想判断了,"今天,我看三师兄的衣服放在盆里,以为他要洗,陆由就自作主张——"
  徒千墨还没听他说完就一把揪起了他,"你把阿颉的衣服裤子泡在一起了?"
  陆由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但他也不敢辩解,只是点了点头。
  徒千墨气得脸都白了,一把将他推倒在地上,"你给我滚过去取家法!"
  刘颉见徒千墨发了火,连忙解释道,"老师,今天不是陆由的错。是我,是我把衣服裤子都一起放在盆里,他才会误会要一起洗的。陆师弟也只是想要帮我做事而已。"
  徒千墨看他,"帮你?帮你就可以没脑子吗?谁要他多事!"
  陆由原本跪在一边一片茫然,可那一句谁要他多事却让他连心都凉了下来,他什么都没再说,乖乖跪行去房里取家法,徒千墨一脚将洗衣袋踹到一边去,而后才吼刘颉,"还跪在这干什么,起来!"
  刘颉低着头,"阿颉不敢。都怪阿颉,因为另一个盆收起来了,所以才把衣裤放在一起……"
  徒千墨狠狠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叫刘颉起来,自己摔上门出去了。
  陆由已取了家法,看到徒千墨负气出去,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倒是刘颉叫他,"你过来一道跪着吧。"
  "是。"陆由重新跪过来,手上还捧着藤条,"三师兄——"
  刘颉轻轻叹了一口气,"对不起,这件事,算是我连累你。"
  陆由原本不想问,来了徒家,本就是动辄得咎,徒千墨又喜怒无常,他要折磨自己,根本不需要理由,可连刘颉都被罚跪,他却不得不多一句嘴,"陆由不敢,是陆由连累三师兄了,陆由自作主张,不该随便动您的衣服的。"
  刘颉看了他一眼,"虽然,我的确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但老师发脾气,和这个无关。你以后,洗衣服的时候,也记得不要把衣裤放在一起。"
  "为什么?"陆由一呆。
  刘颉看了他一眼,"因为,包括二师兄在内的我们所有人,都觉得,这样,特别恶心。"
  "是。"陆由真的没想到,刘颉这样一个恬淡的人,对这么平常的一件事,居然会用感情歰彩这么重的一个词。他心狠狠一抽,便膝行到卫生间去,揭开了塑料帘子,将自己泡着的衣服也拎出来,又拿了一个脚盆把衣裤分开。
  刘颉看他挺着背做完这一切又重新跪爬回来就知道陆由心里其实是非常抗拒的,他等陆由跪直了身子,才又看了他一眼,"把带着经血的裤子扔进你正在洗的白体恤的盆里,在你流露出不满的时候,用满是香蕉水味道的长指甲抠着你的脖子将你的头压进盆里再用五公分的高跟鞋踩住你的脖子,一直踩到你快窒息为止。"刘颉看着陆由惊恐的眼神,语气淡淡的,"如果,这个女人是你继母,如果,你还要因为她的劣质高跟鞋在水里踩你的脖子而脱了胶开了口子被亲生父亲毒打,再看到在水盆中纠缠在一起的衣裤的时候,也会觉得恶心。"
  陆由望着刘颉,"难道——"
  刘颉回看他,"没有什么难道,高华的气度是上天的恩赐也是后天的磨砺,二师兄的骄傲,从来不是来自幸福的童年。"
  "我——"陆由似是想说什么。
  刘颉更加挺直了脊背,他连跪姿都透着优雅从容,"尊重别人的忌讳和经历,这件事,我说得太多了。"
  "是。"陆由低下头。
  刘颉根本没看他,"端端正正的跪好,这是反省,也是给自己的机会。"
  陆由听得他这么说,心中也不愿多想什么,他知道孟曈曚三个字在徒家的分量,别说是有这么一段过去,就算是没有,徒千墨要打要罚,难道他还能跑得了了?如今,他就用最标准的姿势跪在刘颉身旁,重新捧起地上的藤条,要打打,要罚罚,该吃吃,该睡睡,学习就学习,训练就训练,不是自己的事不多事,是自己的事不怕事,左不过,就是如此了。
  这般跪了一会,却听得刘颉问他,"早饭备好了?"
  "豆浆好了,炒了一个香菇油菜。馒头是昨天晚上吴嫂买的,刚才热了一下,应该也能吃了。"陆由道。
  "嗯。那你先在这跪着,我去看看老师。"刘颉吩咐。
  "是。"陆由应了就看刘颉依然膝行着出去,想到这个师兄要一步一步用膝盖挪到厨房,再从厨房挪到徒千墨房间,他不知为什么,心中就生出一种极度强烈的讽刺来。
  刘颉果然和陆由想的一样,先跪到厨房,收拾了早点又跪到徒千墨房间,来到他门口的时候,刘颉轻轻敲了敲门,"老师。"
  徒千墨只给了一个字,"滚!"
  刘颉低下了头,却壮着胆子推开了门,端着托盘一步一步跪过来,徒千墨看见他就一肚子火,"我叫你滚你听见了吗?"
  刘颉不敢再往前跪了,只是将盘子举得高高的,"老师,您还没吃早饭呢。"
  "滚!"徒千墨吼道。
  刘颉低下头,"阿颉知道不该惹您生气,老师心中不高兴,尽可打骂阿颉出气,可是,不吃饭,不吃饭怎么行呢。"
  徒千墨回头看他,目光全是焦躁,"我现在说话,在你眼里,就连放屁都不如吧!"
  刘颉低着头,"老师明知道不是的。"
  徒千墨站起身,"这么说,我还冤枉你了?"
  刘颉只是将手中托盘向前举了举,"老师,豆浆要凉了,早饭吃得太冷,当心胃疼。"
  徒千墨一把就将刘颉手中托盘掀翻了,豆浆,菜叶,汤水油汁全都泼在他身上,刘颉低下头,"阿颉该死,阿颉这就收拾。"
  徒千墨看他明明委屈地不得了,却终于认命一样得重新跪出去,身上还挂着几条油菜叶子,徒千墨一把就拽住他,"去哪?"
  刘颉抬起眼,"老师,阿颉身上脏。"
  徒千墨明知他最洁癖的,却只想着先把自己房里弄干净,不知怎么的,也有些心软了。徒千墨发脾气,其实,并不为刘颉,也不为陆由,只是,因为他自己。
  明知道孟曈曚的心理阴影,当时却一定要逼得他把衣服裤子缠在一起洗,孟曈曚恶心地吐,他还拿着鞭子抽,每天都是一盆一盆的衣服,洗不完就不许吃饭。
  徒千墨问自己,如今你再迁怒再发脾气又有什么用,你心里的怜惜,当年那个人,是无论如何也看不到了。他知道,这不是陆由的错,也知道,和刘颉没关系,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掌控自己,可是,一遇到和孟曈曚有关的事,他就再也不能冷静,他摔了门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里,他不想吃饭,也不想任何人关心他,从前的事,那么多,现在的他自己,还是这么幼稚,徒千墨冲刘颉吼道,"你让我安静一会,行不行!"
  "是,阿颉知道了。老师,厨房里,还有热好的饭,您——"刘颉话并没有说完。
  "出——去!"徒千墨的神色太冷。
  "是。"刘颉伸手去捡地上的托盘。
  "我叫你出去!"徒千墨提脚就踹,却终于在要碰到刘颉肩膀的时候生生停住了,他摆一摆手,"不必收拾了,你出去吧。"
  刘颉知道老师心烦,连是也不敢应一声了,乖乖站起身出去,替徒千墨关上门。
  回到房里,换下了这一套满是油腻汤水的衣服,洗是洗不干净了,索性一起扔掉。他回过头看了陆由一眼,"起来吃点东西去吧。"
  "陆由不敢。"陆由声音低低的。
  "没什么,你去吧。因为这些事耽误了吃早点念书,老师肯定更不高兴的。"刘颉道。
  "是。谢谢三师兄。"陆由起身,却没有将家法收起来,他先将藤条放在自己书桌上,而后提起了那两个袋子,"这些,陆由去扔吧。"
  "嗯。放在楼梯下面那层就好,自然会有人收的。"刘颉吩咐。
  "是。"陆由提着那两个袋子出门,他是真的不明白,有人会因为这样的理由,就把好好的衣服扔掉。别说是衣服,就是这两个装衣服的大袋子,也不该这样就浪费的吧。
  陆由扔了衣服重新回到徒家,洗了手去厨房,再看一眼已经拌好了面的豆渣,他咬了咬唇,终于从抽屉里扯了一个垃圾袋,也都倒进去了。
  谁知道徒老师的口味呢,谁知道又会有什么样的忌讳呢,浪费就浪费,哪怕浪费,也比又牵起人家的伤心事好吧。
  陆由拎着装满豆渣的袋子再出门,犹豫了半天,心道还是别把这几个袋子放在一起了,更下一层楼梯时,却看到了另一个人,"慕、大慕哥。"
  慕禅大踏步走上来,"小由。"他的笑脸还是能在任何时候让人安定,"怎么穿这么少啊。"
  因为慕斯的事,陆由对慕禅也总是有些歉意,"哦,呃,不冷。"
  "怎么样,在千墨这里,还住得习惯吗?"慕禅像个大哥哥,带着笑嘘寒问暖。
  "挺,挺好。"陆由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嗯。千墨有时候比较小孩子脾气,你多让让他。"慕禅笑。
  "陆由不敢。服侍老师,是做弟子的本分。"陆由也只能这么说。
  慕禅顺势推开了徒家的大门,而后轻车熟路的到了餐厅,没看到徒千墨,却见刘颉在餐桌边坐着等陆由,刘颉见慕禅进来连忙站起身子,"大慕哥。"
  "嗯。你老师呢,又闹脾气不肯吃饭了?"慕禅笑的样子很好看,那种略带着包容的宠溺口气让人不由得亲近,又觉得暖洋洋的。
  刘颉究竟不能在慕禅面前褒贬自己老师的,只是低下头,"大慕哥吃过了吗?"
  慕禅倒是也清楚状况,"坐,你和小由先吃吧。"说着也不等刘颉招呼,就自己进了厨房,过了大概一刻钟,就端出来一小碟炸得金黄金黄的芝麻叶子,还有一盅浓浓的香菇滑蛋粥。
  慕禅轻轻敲门,"千墨,开门,吃饭了。"

  第72章 七十二、慕禅到来

  慕禅顺势推开了徒家的大门,而后轻车熟路的到了餐厅,没看到徒千墨,却见刘颉在餐桌边坐着等陆由,刘颉见慕禅进来连忙站起身子,"大慕哥。"
  "嗯。你老师呢,又闹脾气不肯吃饭了?"慕禅笑的样子很好看,那种略带着包容的宠溺口气让人不由得亲近,又觉得暖洋洋的。
  刘颉究竟不能在慕禅面前褒贬自己老师的,只是低下头,"大慕哥吃过了吗?"
  慕禅倒是也清楚状况,"坐,你和小由先吃吧。"说着也不等刘颉招呼,就自己进了厨房,过了大概一刻钟,就端出来一小碟炸得金黄金黄的芝麻叶子,还有一盅浓浓的香菇滑蛋粥。
  慕禅轻轻敲门,"千墨,开门,吃饭了。"
  徒千墨猛地一下拉开门,看也不看慕禅回头重新坐到桌前去,慕禅看到地上的一片狼藉,小小地斜了他一眼,"怎么弄得这么脏?"
  "嫌脏你别来啊!"徒千墨态度很不好。
  慕禅却只稍稍抬了一下眉,"过来。"
  "什么事!"慕禅只是随意两个字,徒千墨的脾气却异常暴躁。
  慕禅却是气定神闲地揭开了小盖盅,菜粥的香味一下就蹿出来,正中那个黄澄澄的溏心蛋黄太阳一样被白粥托着,慕禅顺手用调羹将蛋黄打开了,"蛋液一定要趁着粥最热的时候打进来,要不,你又嫌腥了。"
  徒千墨半天没说话,慕禅望他一眼,"又和自己怄呢。"
  "不用你管!"徒千墨脾气很大。
  "吃饭。"慕禅太言简意赅。
  徒千墨没动,慕禅亲自过去,将托盘交到他手里,"你的胃还想不想要了?"
  "关你什么事!"徒千墨恶狠狠的。
  慕禅什么话都没有,自己出去了,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抹布和厚厚的硬纸板垃圾袋,"脏得很,别看了,背过身吃去。"
  "我说了不用你管。"徒千墨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态度已不知不觉地软下来。
  慕禅系着围裙收拾好一切,将手洗得干干净净,过来看徒千墨饭已经吃完了也放下心,"这么大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不叫人担心。"
  "我饭也吃过了,你谱也摆完了,可以走了吗?"徒千墨的态度很冷。
  慕禅淡淡扫了他一眼,"我摆谱,刚才地上那堆烂摊子,你告诉我,是谁在摆谱。"
  徒千墨没说话。
  慕禅看他,"阿颉还是陆由?"
  徒千墨气鼓鼓地偏过头。
  "阿颉还是陆由!"慕禅明显提高了声音。
  "又怎么样!"徒千墨根本不看慕禅。
  "若是阿颉,伸手,摸摸你自己的心,然后,再拿出手指,捏一捏你自己的脸。千墨,我就问你一句,你口口声声说阿颉不是你的M,你若只是他老师的话,凭什么辜负他好心好意?"慕禅是真的严厉了。
  徒千墨低头不语。
  "若是陆由。我无话可说。"慕禅果真不说了。
  徒千墨看他,"有屁不放,憋着也挺难受的。"
  慕禅只是道,"当初,是我教他算计你,你若因此不喜欢他,也是我的错。"慕禅轻轻叹一口气,"你若真觉得,他不够资格被你调敎,我就带回去,小斯再打再罚,至少,心里最愿意护持他。"
  徒千墨皱了皱眉。
  慕禅道,"千墨,你给我一句话,小由,你还教不教。你若真不想要他,我就带回去,小斯的本事你也知道,就算不放心,我请了阿颉一同过去,等《晚照》时候,定不让你失望就是。"
  "我不!"徒千墨总算是说话了。
  "你不!"慕禅看着他,"你既然知道不,就好好教他,从曈曚跟你到现在,做别人老师,你也做了七年,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像一个老师了。"
  徒千墨像个被家长喝骂的孩子一样梗着脖子。
  慕禅看他,"别说是弟子,就是你不用负责任的M,游戏的时候还要考虑如何控制情绪以免造成不可追回的伤害。孩子们一个一个地让着你,为人师长,不知道径自反省,以此为羞,还要洋洋自得当作是自己的人格魅力,你自己和我说,你有哪一点,当得起他们叫你一声老师了!"
  "谁说我洋洋自得!"徒千墨不服。
  "你没有仗着老师的身份,那你告诉我,汤水青菜,怎么翻到地上的?"慕禅的语声太平静。
  "我以后不会了。"徒千墨咬住了唇。
  慕禅看他,"告诉我,因为什么事?"
  "我说了以后不会了,其他的事,和你无关!"徒千墨唆了唆自己下嘴唇,"大清早来找我,不是为了恩威并施,训话送早餐的吧。"
  慕禅看他,"当然不是。不过,在谈正事之前,千墨,去和阿颉道个歉。"
  徒千墨一呆。他明明没有说,打翻的是刘颉送来的盘子。
  慕禅站起身打开门,"他们做弟子的都知道有错就要认,你当老师的,难道,连这点度量都没有吗?"

  徒千墨去刘颉房里的时候,刘颉正指导陆由读剧本,《晚照》的本子是徒千墨昨天叫他整理好的,换了主演,剧本肯定会修改,但熟悉原来的,也极有必要。更何况,这部片子,本就算是孟曈曚的纪念版了。
  "老师。"刘颉同陆由连忙站起来。
  "嗯。"徒千墨应了下,却是问刘颉道,"早饭都吃过了?"
  "是。阿颉想着,这边还有功课,就自作主张叫陆师弟起来了。"刘颉低头道。
  "你做得不错。"徒千墨道。
  刘颉也知道徒千墨定不至于为这事生气的,也只是笑笑,笑容还是一贯的素淡,徒千墨突然就心疼了,对阿颉,他究竟还是有些亏欠的,"我心情不好,乱发脾气,委屈你了。"
  刘颉抬起头,"老师知道不会的。"
  徒千墨听他如此说,自然不好再纠缠,只点了点头,又吩咐陆由一句,"跟师兄读书吧。"
  "是。"陆由只一个字,然后规规矩矩严守礼仪地送他出门。
  慕禅正在门口等着,徒千墨冷冷的,"用得着在这监督吗?"
  慕禅却只是对陆由道,"小由,你出来一下。"
  "是。"陆由一颗心瞬间就抽紧了,大清早,和自己实则并没有什么大交情的慕禅居然会亲自跑过来,究竟,会是出了什么事。
  徒千墨看了一眼慕禅,慕禅却没有多言,于是,陆由只得俯首帖耳地跟在两个人后面,等才进了徒千墨房间,慕禅便问陆由道,"你认识一个人,叫王鑫?"
  陆由低下头,"也不算是认识。"
  徒千墨心知慕禅绝不是无事生非的人,他亲自跑过来问话,陆由居然还吞吞吐吐的,"什么叫不算是认识。"
  陆由低头,"就是,我知道他,他可能也知道我,但是,我们没有说过话,在地下室的时候。"陆由心里想着,上次和徒老师一起回卡狄道歉,和悉臣说话的那个,应该是王鑫了。但是他究竟很难将这两件事联系起来,更何况,陆由进卡狄的日子久了,也知道在地下室讨生活的不易,虽然王鑫因为家境富裕的原因是没吃和他们一样的苦的,但在徒千墨慕禅这种实权人物面前,自己多一句嘴可能就会影响到别人的前途,那又何必多事呢。
  慕禅直接截口道,"既然,你和他没有什么大交情,他为什么,要帮你哥哥还高利贷。"
  "高利贷?"陆由一呆,他哥哥虽然平时喜欢欠点小钱,但是,也不至于借高利贷的啊。
  他这一开口,连徒千墨都有些错愕了,他错愕的倒不是陆由的哥哥同人借高利贷,毕竟这个圈子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他也是从底层熬上来的,艺人被家人逼得被迫还债卖身的事也见得不少了,他疑惑的只是,为什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陆由的哥哥借了高利贷的小事,慕禅都要关注。
  慕禅见徒千墨看他,就只望着陆由,"我记得,你爸的病,要你欠了一些钱,虽然最后还是没有治好,但是,至少,家里的负债,卡狄这边是帮你还清了的,也是,叫你免除后顾之忧,好好在公司做事的意思。"
  陆由点头,"是,是这样的。"当时签约之后,卡狄这边也是大手笔,帮陆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还有一部分的房贷,其实坦白说,家里的房子,不能算是房贷的,只是工厂里面老工人住得久了,旧楼上的房子就要卖给工人,那也是那些年的政策了,当然,也是本厂职工的福利的意思,陆由家五十多平米的房子要八万多块,依现在的眼光看,真是赚翻了,但那时候父亲病危,为治病都是求爷爷告奶奶的,哪里还有买房的钱,也正因为逼到不行,陆由才会想到卖身还债的。
  慕禅看他,"你家的房子卖了。"
  "啊?卖了。"陆由一怔。没想到,房子,居然是被卖了。难怪哥哥不肯要自己回家看一眼的,原来,竟然没有家了。不知道为什么,陆由突然就特别难过,那房子格局不好,一进门就是一个长的过道,黑漆漆的白天都要开灯,厨房就在厕所的旁边,厕所小得便池后面挂了拖把蹲下来的时候拖把都可能蹭到屁股,再装一个热水器,洗澡的时候连转身都费劲。房子住得太久,墙面是黄得发黑,地上也早裂了缝子,前些日子人家才给了不要的发硬的拼块地板革,虽然铺上了但家里发水时还是会顺着地缝往楼下渗,陆由刚进卡狄的时候也做过梦,等自己红了,买个好房子,这样,不会三天两头停水,爸爸也不会将水龙头拧来拧去最后忘了关。
  陆由半晌没说话,慕禅轻轻揉了揉他脑袋,"别难过,房子,我重新买下来了。但是,小由,有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
  陆由听慕禅说房子买下来了也是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没钱再赎回来,但是在大慕哥手里,难过,总是少一点。但听慕禅问得郑重,终究免不得悬着心,"您说。"
  "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这个王鑫,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徒千墨盯着他,目光并不严厉,但是,陆由怕了。
  "没有,没有任何关系,真的没有关系。"陆由摇头。他已经被这些掌权的人吓怕了,这个王鑫挺有钱的,在地下室的时候出手就很大方,而且,自身的条件也挺好,算得上是风云人物了。
  慕禅看了他一眼,确定陆由绝不敢说谎的,而且,他自也查过,看不出这个莫名其妙闹出来的王鑫和陆由有什么纠葛,因此只是点头道,"他的行事,我不太喜欢。但是,我也不愿意太耽误他的前途,所以,这次,打算把他转签扬天了。"
  卡狄这样的大公司,每年新晋的艺人不计其数,别说是每一个都捧,就是看,也看不过来的,但因为卡狄地下室太出名的缘故,很多卡狄出不了头的,而公司又不是很感兴趣的练习生,就会被转合约给其他的小公司。当然,卡狄在这其中,肯定是能赚到一些的。
  "哦。"陆由只能应一声,这是公司的决定,哪里轮得到他这个小小的练习生来插口。
  徒千墨伸了个懒腰,"就为这么一件事,还值当大清早来跑一趟训人!"
  慕禅看他一眼,"我不过来,怎么知道你今天又不肯吃饭。"但究竟徒千墨如今也是老师了,慕禅不愿太不给他面子,因此看陆由道,"没什么,我看他替你哥哥还了钱,而且,你哥哥上次的住院单也用的是他的卡号,才来问你一句的。"
  陆由头埋得深深的,听得他说到上次的住院费,又是一呆,上次的住院费,不是悉臣付的钱吗?陆由心下打定了主意,这件事,一定要和悉臣打个电话问清楚。
  慕禅看他不再说话了,也只是笑笑,"其实没什么大事,你知道,扬天的发展肯定是比不上卡狄的,我以为他是你的好朋友,所以,来问问你的意见。"
  "是,谢谢大慕哥。"陆由表面很乖顺,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如果仅仅是想问问自己的意见,那,打个电话就好了吧。而且,像这种地下室练习生转签的事,又为什么,会劳动到慕禅这样的太子爷呢。
  徒千墨看了陆由一眼,"去和你三师兄看书吧。"
  "是。陆由知道了。谢谢老师,谢谢大慕哥。"陆由鞠了一躬,甚至还谦敬地倒退了几步直到门口才转身出去。
  徒千墨等陆由走了一阵,这才望慕禅道,"这里边,到底是怎么回事!"
  慕禅顺势坐在徒千墨教训弟子时最喜欢坐的那把靠背椅上,"这几天,关于一个叫王鑫的练习生要出演《犀角》的流言甚嚣尘上。"
  徒千墨懒懒的,"每年这类的流言都不少,又有谁,是真的当真了。"
  慕禅扫了他一眼,"举荐的人,就是最近新得宠的王鑫小师弟,陆由。"
  徒千墨一愣,旋即抛过两个字,"无聊。"
  慕禅望着他一笑,"昨天,陆由的哥哥,陆甲,亲自提着三十四万现金来找慕斯,说,要替他的弟弟,还债——"慕禅刻意顿了一顿,"赎身。"

  第73章 七十三、三师兄的教导

  陆由打了好几个电话给王悉臣,可是,王悉臣都没有接。他不敢耽误了功课,但心里悬着这一桩事委实难熬,哥哥为什么要借高利贷?家里爸爸走了之后,虽然负债一大堆,但是,自己卖身卡狄,也就只有这一个债主了,更何况,虽说做练习生辛苦,可是不愁吃不愁穿,也不缺什么钱了啊。还有,上次哥哥受伤的事,究竟,又是怎么回事呢。
  陆由不放心,于是连读剧本都专心不起来,被刘颉不轻不重地训了一句,他心里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究竟放不下。手机就在书桌上放着,屏幕才亮了一下,陆由急忙接起来,却是中国移动的广告短信,什么彩铃订制,两元一首。
  陆由知道,三师兄看着自己的神色已经很不好了,可是,他哪里能静得下来,果然,又一次被垃圾短信惊起来的他,重放下手机,就看到了刘颉伸过来的手。
  "三师兄——"陆由讪讪的。
  刘颉口气还是一般的素淡,"手机拿来吧,有重要的事,我会通知你的。"
  "我——"陆由想辩一句,又着实不敢,只好将手机交到刘颉手上,刘颉接了放在口袋里顺手拿着剧本向后翻了十几页,"从这,到这,中午饭前,背会了。"
  "是。"陆由本已答应了,却千不该万不该又多了一句嘴,"背谁的?"
  刘颉用绝对失望透顶的眼神看着他,"谁的?电影是一个人的吗?全部。"
  "是。"其实,早都应该想到了,不是吗?
  《晚照》,其实,并不是一个复杂的故事。同《故知》一样,也是以一个人的经历为线索,以两兄弟的不同选择做比对,但,同《故知》不同的,他反映的,不是一个时代,而是一种病态的人生。故事的主人公,是唐颂,串联起整个故事的人,却是,严济伦。
  比之董钧城,新锐导演李陌桑呈现故事的手法,更加犀利。
  故事的开篇,即是动荡,第一笔,就是血腥。
  少年的唐颂,手执菜刀,一刀,就切下了自己尾指。
  当时的严济伦,同样是少年,烽火连天的岁月,也曾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
  只是如今,坐在轮椅上讲故事的他,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了。
  严济伦枯树一般的手掌,摩挲着他才几岁大的玄孙,小孙孙偎在老人膝下,"爷爷,唐爷爷还会再回来吗?"
  严济伦微笑,用棒棒糖哄孩子的口气,"不回来啦。"
  唐颂,在最美好的年华,消逝在他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理想里,而被李陌桑称为唯一的唐颂的孟曈曚,终于,也没有摆脱相同的命运。
  电影,有时候,真的是一种符咒。
  《晚照》的结局,依然是严济伦和他的小孙孙,闪着银光的杨树叶子底下,老人说,"爷爷给你讲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小孙孙眨着眼睛问。
  天边,一抹残阳。
  陆由再向后翻页,一切,已是终结,"什么故事?"他也问,只不过,问的,却是刘颉。
  刘颉看他,"导演从前的想法,是,方孝孺的故事。"
  陆由一怔,他傻傻地望着刘颉,"师兄,这部片子,就算拍出来,能播吗?"
  刘颉轻轻叹了口气,"我不知道。只是,李导一直是行走在边缘的人,他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主流的媒体对他,虽然总是颇有微词,但那些国际奖项,还是可以让他坚持一些东西的。而且,他和董导一样,都是很懂得把握尺度的人,否则,最后的故事,也不会被删掉了。很久之前,李导就同我说过,他要拍一部'集体无意识'的电影。他的每一部电影,无论题材,情节,走向如何,都会因为鲜明的个人特色被打上李陌桑的标签,但是,我想告诉你,不管他本人有什么样的思想倾向,他全部的艺术,从始至终最关注的,始终,是人性。因此,和李导拍戏,事实上,是很轻松的,因为,只要你能够赋予人物活的灵魂,《晚照》虽然还是李陌桑的《晚照》,但唐颂,被记住的,必然,是你一个人。"
  "是。"陆由真的感动了,他知道,师兄是很用心的在教他了。
  刘颉伸手勾掉剧本上一些暗示意味太浓的话,"其实,现下这个,是影印二师兄的本子,我拿给你,是希望你了解李导的想法,但是,我并不希望你成为他的道具。虽然,优秀的导演对于演员都有极强的掌控欲,但我们绝不是活动的机器,更何况,如今的时代,再提'演员工具论',连导演都会被耻笑的。陆由,每个导演都有他不同的哲学思想、美学理念、人生态度、情感标尺,作为演员的你,必须尊重导演的习惯,但在荧幕上成为形象的你,更要尊重自己的角色。"
  "是。"陆由牢牢记在心里。
  刘颉知道他已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其实,老师最初是很不赞同二师兄拍这部电影的。"
  这一点,陆由当然想得到。《晚照》太敏感,一个不小心,足以毁掉演员全部的职业生涯。
  陆由了解过《晚照》,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看到的那些,甚至连冰山一角都算不上。李陌桑实在是一个太拧巴的导演,电影拍摄的时候,一概不接受任何媒体探班,直到最后孟曈曚出了事,爆出来的,也不过是些边边角角不成剧情的剧照。而网络上普遍流传的所谓《晚照》片花,事实上,根本不是原初的《晚照》,只是慕禅和徒千墨当时为保护孟曈曚放出的烟幕弹。用的,便是最原始,却也最容易让人产生错觉的经典手法,蒙太奇。
  正因为如此,陆由在第一次看到《晚照》完整剧本的时候,真的是,震撼了。最初的《晚照》和网络流传的所谓剪辑版,竟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故事。而李陌桑,也因此,对徒千墨报有极大的成见,毕竟,任何一个人的心血被扭曲,都必然会愤怒,更何况,还是视电影为生命的李陌桑。
  可是,陆由却有一点理解徒千墨了,出演这样一部片子,对任何一个如日中天的演员而言,都是极大的冒险,更有可能,是巨大的灾难。这也是他第一次,打心眼里去佩服孟曈曚,从前,只是听几位师兄说起他的傲气,但如今,他才知道,这个二师兄,更有骨气。
  刘颉望了陆由一眼,"现在,你明白了?"
  陆由声音都颤了,"二师兄拍的,是第一版?"
  刘颉点头,"是。所以,《晚照》会搁置这么久,不止是因为老师要保全二师兄的心血。"刘颉说到这里,特地看了陆由一眼,"更因为,曾经使尽浑身解数希望接替的演员,在看到剧本的那一刻,全部,望而却步。"
  陆由的脸白了。
  刘颉却重重拍了拍他肩膀,"我刚才和你讲得那么多,都忘了吗?"
  陆由一颤。
  刘颉看他,甚至还笑了一下,"若是真的忘了,我可要摆摆师兄架子,要你请家法了。"
  陆由看刘颉脸色软和许多才回过神来,连忙道,"没,没有。"他再也想不到的,原来,在一个时期里,《晚照》不仅不是香饽饽,更是一颗烫手山芋。可是,随着董钧城,苏问,游绍这些人的加盟,恐怕,李陌桑想要坚持故我,也没那么容易了吧。
  陆由望着刘颉期待的目光,"陆由会记得,二师兄只有一个,现在的唐颂,是我。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演绎,不屈从于导演,也不拘囿于二师兄。"陆由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三师兄放心,我会记住,我是演员,不是任何人的复本或工具。"他现在才明白,刘颉对他的苦心。原来,一部小小的《晚照》,居然,其中还有这么大的纠葛,可是,为什么,今天突然说起这个来。
  刘颉这时却拉开了抽屉,拿出来另一本订的厚厚的A4纸,"这是李导昨晚传给我的新剧本,仔细看看吧。"
  "是。"陆由将新的本子双手接过,目光却是落在了桌上那个旧本子上,"那,这个,还,还要背吗?"
  刘颉却是连看也不看他了,"你说呢?"
  "是。那陆由马上背本子了。午饭前,一定请师兄检查。"陆由知道,在电影方面,刘颉一向是不含糊的。只可惜,他的保证还没完全散进空里,手机却响起来了,陆由吓了一跳,"没,没事。陆由背剧本了。"
  刘颉将陆由手机从自己口袋里拿出来,看了一眼,"王悉臣,接吧。"
  陆由偷眼看师兄脸色,确定他没有因为这个小意外而责怪自己不用心,这才壮着胆子双手将手机接过来,刘颉不愿听他打电话,自己开门出去了。
  "悉臣。"陆由按下了接听键。
  "不好意思啊陆由,刚才在拍戏。"王悉臣连忙道歉。
  "没关系,其实,是有件事,想问你。"他前面急急地打电话给王悉臣,可对方回过来,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你说。"王悉臣的声音还是那样软软的。
  陆由咬了咬唇,"没有,还是,我哥哥的事了。"最后依然决定以此做突破口。
  "我不是说了不用还了嘛!"王悉臣有点急了,他以为陆由又要提还钱的事。
  "那怎么行呢——"
  陆由还没说完就被王悉臣打断,"你再提这个,我可真的生气了!"
  陆由连忙道,"这事一码归一码,你先别说话,我现在,暂时也没有钱还你,我只是想问,我哥他究竟伤得怎么样,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伤的?"陆由终于问了出来。
  "为什么伤的?"王悉臣重复一遍问题,再开口时就理直气壮了,"就是打架吧,他也没说清楚。你知道,他经常和人打架。"
  "哦。那,那个,住院要不少钱的吧。"陆由说到这里又怕他急,"你别多想,我就是问问。"
  "哎呀,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你别问了。副导叫我了,陆由,我要过去了。"王悉臣道。
  "最后一个问题——"陆由急了。
  "怎么了?"王悉臣道。
  "今晚,可能徒千墨会叫你来试戏,你自己,千万注意啊。"他终于没问王鑫的事,毕竟,比起那些来,他更关心的是王悉臣日后的前途。而且,他心里有一点底,这件事,既然徒千墨和慕禅都插手了,就也轮不到他再操心。
  "那个,副导催了,先挂了,拜。"王悉臣匆匆挂了电话,陆由有些不好的预感,可是,他终究没说什么,埋下头,继续看剧本了。

  中午的背诵,还算顺利,而且,因为这一本的《晚照》只是新剧参考资料的关系,刘颉倒也没怎么为难陆由。午觉醒来后,又是学习,自然,学习中还会加一些形体或者体能训练,但因为徒千墨一吃完早饭就和慕禅去了卡狄,所以这一天的学习训练都是刘颉负责的。坦白说,跟着师兄,真的比跟着老师要轻松的多,刘颉教课的时候,虽然算不上循循善诱,但至少,陆由不懂的,他都会耐心讲明白,当然,最好的,就是不会挨打。陆由中午背剧本的时候还特地拿了新戒尺出来,没想到背错了好几处,刘颉都没有追究,甚至还叫他不用太拘泥台词,了解当时的背景,体会人物的心态,抓住演戏时的感觉才最重要。虽然,下午压柔韧的时候还被师兄勒令读资料,也因为胯太硬被罚耗腿的时候又加了垫子,但比起卡狄柔术老师近乎折磨的虐待来,师兄的惩罚真的轻松了许多。甚至,让这一段时间柔韧退步的非常差劲的陆由惭愧了,"师兄再加个沙袋吧,我受得住。"
  刘颉只是看了他一眼,"凡事量力而为。"
  读书,看资料,边做俯卧撑边和师兄汇报读新剧本的心得,陆由的下午过得很充实。直到吴嫂过来烧晚饭,刘颉才叫陆由去厨房看菜换换脑子。
  陆由是有眼色的孩子,吴嫂见他殷勤,少不得多说一点徒千墨的口味喜好之类,陆由只是听了,也不多话。这个男人的喜怒他根本无从把握,就算知道他喜欢什么又能怎么样呢。
  等徒千墨下班回来,热腾腾的饭菜刚好上桌,陆由亲送了吴嫂下楼去,再上来时,就恭恭敬敬地在餐桌边侍立。
  徒千墨懒洋洋地抬起眼,"听你师兄说,今天的功课还不错。"
  "陆由让师兄费心了。"陆由低着头。
  徒千墨只是道,"坐吧。"
  "是。谢谢老师。"陆由坐下后又微微向刘颉躬了躬身子,"谢谢师兄。"说谢谢师兄的时候,明显要比谢谢老师诚恳多了。
  徒千墨也不和他计较,等吃过饭陆由收碗的时候就是一句,"接下来的活,还是叫你师兄安排吧。"
  "是。"这一次,是刘颉先应了。
  于是,洗过碗的陆由被要求,去看书,不过,有些莫名其妙的,刘颉要他看的,居然是,《等待戈多》。

  第74章 七十四、《犀角》选角

  陆由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有资格,在一个相对较高的位置,决定别人的未来或人生。
  晚餐过后的七点二十,刘颉过来叫他,"看完了吗?"
  陆由有些惭愧,"还,还没有。"荒诞派戏剧说实话是不大好看的,而且,陆由怕三师兄细问,也不敢看得太快。
  "一会儿,经纪人带着,会有四个人过来,都是很有潜力的艺人了,你多学学。"刘颉吩咐道。
  "是。"这些天,刘颉都对他不错,今天一天的相处,刘颉虽是费心教他,绝无旁的意思,但陆由小孩子,总觉得三师兄既然肯和他说体己话,就是拿他当自己人了。因此乖得不得了,"我知道,我会用心学,学不好,三师兄罚我。"
  刘颉笑了笑,看他其实还是紧张的,因此嘱咐一句,"衣服不用换,这套家居服,干干净净的,就很好。"
  陆由心道,会不会有些失礼啊,但又想了想,到了刘颉这个地位,人家来求他指点过关,他要怎么穿肯定都随便了。
  《新闻联播》刚说完再见的时候,门铃响了,徒千墨站起身,望了陆由一眼,跟你师兄去吧。
  "是。"陆由心道,果然好大的架子,明明没什么事,都不会看人的。
  刘颉带陆由打开了门,门外,是三个经纪人,带着四个艺人。
  陆由不敢太失礼,但他究竟免不得意外,第一意外的是,本以为今天来的都是小角色,没想到,还有这些天空降卡狄争一哥的绝对一线程廷敬,第二意外,也是最大的意外,王悉臣居然没有来,surah身后跟着的,是出现的非常蹊跷的,地下室阔少,王鑫。
  刘颉先请几位进来坐,陆由像只乖巧的小兔子穿着虽然不邋遢但是究竟太过闲适的拖鞋倒水斟茶。
  大概是宰相家奴七品官,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的经纪人艺人们对陆由倒来的水竟然还表现出了几分难得的敬意,甚至,还会有人对他说麻烦了或是谢谢,就算这里边资历最深的王牌经纪人薛强,也对陆由稍点了下头。
  刘颉等陆由收了茶盘才叫他道,"小由,去影音室吧。"
  "是,三师兄。"陆由可真是听话的很。严守礼仪地向在座各位鞠了个不深不浅的鞠就离开了。
  刘颉是晚辈,没有徒千墨的意思也不好为陆由胡乱做介绍,但陆由刚才那声"是,三师兄"可是所有人都听得懂的。
  刘颉笑笑,"他是老师新收的小弟子,陆由。老师不在,阿颉和小由若是有什么礼数不周的地方,还请大家多包涵。"
  众人自然谦虚,刘颉是圈里出名的情商不高,这种攀谈拉交情的事,他也不会。更何况,如今每个人心里都悬着,也没有和他聊天的闲情逸致。好在几个经纪人都比较识趣,不待刘颉逐客就自己先告辞了,刘颉虚留了留,可徒总监的家,哪里是这么好混的,因此,各自给自己的艺人打个眼色,就下楼到车里等去了。
  刘颉依孟曈曚在的时候一般说了规矩,便带一行人去影音室。
  那边陆由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刘颉望了一眼,王鑫自知辈分最低,只能自己先来。其余人也不避忌,自是在门口等着,陆由虽备了凳子,但也只有程廷敬一个人自恃身份去坐,另外两个,一个是演过两部偶像剧,外形不错的魏东阳,另一个是舞台剧演员,蒋喆。两人都站在门口,一心想看看,这个面试,究竟是怎么个面法。
  "颉哥好,陆由哥好,我叫王鑫。"陆由没想到居然王鑫还会专门招呼他一声,刘颉却只问了他一个问题,"《等待戈多》的作者。"
  王鑫没想到,居然会,问这么一个问题。这是为舞台剧选角,又不是文学知识竞赛,不过他早在来之前就做了面试的一切准备,他知道,不知道答案的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对不起,颉哥,这个问题,我没有关注过。我以后,会多注意。"
  刘颉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王鑫是真的呆了,费尽心机才换来的这一个面试机会,居然,开口说了一句话,就被打回去了,但他在卡狄的礼仪训练究竟不是白做的,因此,只对刘颉鞠了个躬,"谢谢颉哥。"
  而后,进来的第二个,是魏东阳。
  刘颉一个问题直接毙掉王鑫,就连坐在椅子上的程廷敬也有些不安了。说实话,《等待戈多》的作者,他也不知道。好在,魏东阳的问题,就不是这个了。
  "舞台剧《唐璜》的作者。"
  魏东阳舒了一口气,他也是地下室熬过来的,这种常识性的问题,好歹还记得,"是英国的剧作家,萧伯纳。"
  刘颉点了点头,亲自站起身,"喆哥,请进来吧。"蒋喆名气不大,但资历到底比刘颉深,刘颉对他,肯定要客气些的。
  蒋喆的问题依然与前两个相类,"歌剧《弄臣》的作者。"
  "G.威尔第。"毕竟是自己专业门类,《弄臣》又太过有名,蒋喆舒了口气。这次,本是因为他的本行就是舞台剧才找上他,实则他自己也知道,肯定是陪太子读书的。无论是年龄还是分量,《犀角》这样露脸的事,是轮不到他的。但总是来了,心里哪能不存一点希望。
  于是,陆由看到,蒋喆的问题才一结束,程廷敬自己也进来了。不得不说,一线就是一线,气场还是很足的。
  刘颉对他也保持足够的尊敬,"程哥,您的问题是,《弄臣》的原作。"
  程廷敬尴尬了,坦白说,他对舞台剧一点也不了解,今天会过来,也不过是因为卡狄挖角的时候暗示会由他演《犀角》的男一号,原本,凭着程廷敬的地位,倒也不至于借孟曈曚的东风,但毕竟,这也是个称得起分量的机会,他原以为,《犀角》是卡狄给他的定心丸,没想到,居然还要同小练习生一起来试戏,原以为,自己这样的分量,试戏至少也要徒千墨亲自来,可面前给他出题的,竟是个出道比他晚资历比他低的刘颉,就算对方少年得志,影帝加身,可这毕竟是个论资排辈的圈子,因此他只是道,"抱歉。"
  刘颉点了点头,"程哥今天忙吗?"
  程廷敬明白,自己也是被淘汰的意思了,"我还有点事,你忙吧。"
  "小由。"刘颉叫他。
  "是。"于是,陆由代刘颉送出了程廷敬这尊大佛。

  程廷敬下楼,陆由正打算关门的时候,看到了站在上一层楼梯上的王鑫,自然,还有surah。
  按理来说,还没出道的练习生,是只有专职老师,没有经纪人的。
  "surah姐。"surah对陆由不错,又是王悉臣的经纪人,她的面子,陆由不能不给的。
  "徒总监在家吗?"surah第一句话就切中要害。
  陆由点头,"在。"
  Surah不再说话了,王鑫望着陆由,"帮我和徒总监说一声呗,《等待戈多》的作者是萨缪尔·贝克特。"
  "我——"陆由不知该说什么了。
  而后,他的手机震了起来,"喂,老师。"
  王鑫的眼睛一下亮起来,死死盯着陆由,可是陆由只说了一个字,"是。"
  陆由看了一眼surah,"不好意思,surah姐,老师叫我回去了。"
  "哎!"王鑫又叫了一声。
  陆由终于咬了咬牙,"我会说的。"然后,他关上了门。
  陆由回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了刘颉。
  刘颉带他进了徒千墨房间,陆由一进门,就跪下了。
  徒千墨冷冷的,"怎么回事?"
  陆由丝毫不敢隐瞒,"我也不知道。我送程哥出门,surah姐和王鑫在楼梯上面等我。"陆由横了横心,"王鑫让我和您说,《等待戈多》的作者,是萨缪尔·贝克特。"无论怎样,我已经说过了,陆由自欺欺人地想。
  徒千墨不怒反笑,"是吗?你和他,不是不算认识。"
  "陆由不敢说谎,真的,不算认识。"陆由低着头。
  "这个王鑫,还挺自来熟的。"徒千墨道。
  陆由紧紧咬着唇,"如果,不是他帮我哥哥还了债,我——"陆由低下头,"我错了,我不该随便和人搭话的。"
  "别人叫你,倒也怪不得你。"徒千墨是真的仿佛很体谅。
  陆由不敢说话了,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错。
  徒千墨只是望着刘颉,"五分钟也快到了,你和陆由去吧。"
  "是。"刘颉交给了魏东阳和蒋喆今天的台词,给了他们五分钟做准备。
  不出陆由所料,演绎的,果然是《等待戈多》。
  饰演埃斯特拉冈的魏东阳站在空地之中,停住脚步,背朝着刘颉和陆由,"美丽的地方。"念完这一句台词,他又转身走到台前方,停步,面朝着刘颉。
  陆由仔细看他脸上神情,满是一种陶醉的愉悦。
  魏东阳道,"妙极了的景色。"于是,他根据剧本的只是,转向了饰演弗拉基米尔的蒋喆,"咱们走吧。"
  "咱们不能。"蒋喆果然是舞台剧出身,开口就不同凡响。虽然仅有四个字,每一个,却都是字正腔圆,发音极为标准,情绪也极为到位。连脸上神情,都像是被皮筋抻开了。或者,这就是舞台剧与电影的不同。舞台崇尚夸张,而电影,力求最大限度的,接近真实。
  魏东阳道,"干吗不能?"说话的声音很嫩。
  蒋喆说出了这一出的中心台词,"咱们在等待戈多。"
  "啊!"魏东阳感叹一声,而后又望着蒋喆,"你肯定是这儿吗?"他声调略略上挑,神色有几分被放大的虚浮。
  陆由心道,这个魏东阳,是很聪明的,只看刚才蒋喆的表演,就知道了自己的张力不够,但,迅速进入自己并不熟悉的表演状态,真的好吗?
  "什么?"蒋喆道。
  "我们等的地方。"魏东阳咬字的方式有些变了,像那些为了对口型而不能不将声音捋地别别扭扭的配音演员。
  "他说在树旁边。"蒋喆望着虚拟的树,"你还看见别的树吗?"
  陆由仔细听着蒋喆的发音,他想,明天要请师兄教教自己,怎么练习语音了。浑厚的嗓音真的为表演加分不少,尤其是舞台剧。
  "这是什么树?"魏东阳问。
  "我不知道。一棵柳树。"蒋喆答。
  "树叶呢?"魏东阳总是发问者,他发问的样子,像个幼儿园里缠着父母十万个为什么的小孩。陆由知道,其实,不是台词的原因,哪怕他饰演的不是埃斯特拉冈,他也已经被蒋喆完全压制了。
  和老戏骨飙戏,进步会很大,但是,压力却更大。因为,他的强势,他的气场,会压得你透不过气来,他会让你在不知不觉中,心怯。
  "准是棵枯树。"蒋喆道。
  魏东阳现在,更像他的小跟班,"看不见垂枝。"
  陆由看着魏东阳,或者,他自己现在都不知道,他的表现,有多糟糕。无聊的对话一直继续,陆由不得不承认,《等待戈多》,真的是太无聊的一出戏了。现在的他,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曾经一整个监狱里的人,看这出戏,会哭。
  现在的他,也不会想到,他独自坐在空旷的剧院里,看这出剧,直到,泪流满面。
  蒋喆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暗示咱们走错地方了。"
  魏东阳连忙道,"他应该到这儿啦。"那样急切的表白,甚至接近于谄媚,他的角色,不像流浪汉,倒像是小跟班。念完这最后一句台词的时候,魏东阳如梦初醒,被蒋喆逼迫到缩紧了的空气一下子找到爆点一般炸开来,他的脸,红了。
  他自己也知道,这出戏,演砸了。
  刘颉没有做出任何的点评,只是要两人回去等消息。陆由心怯怯地再次打开门,然后,他就觉得自己好笑,王鑫和surah,早就走了。
  见到徒千墨,徒千墨的第一句话便是,"你觉得,今天这四个人,留哪个?"
  陆由吓得脸都白了,他哪有乱说话的权力,但徒千墨既然问了,又如何能不开口,"我觉得,喆哥。"
  今天所有的人表现都不好,但筷子里面拔旗杆,蒋喆无疑是最优秀的。
  徒千墨转而望向刘颉,刘颉道,"《等待戈多》这部戏,实际上,他们都没有把握到主题,或者,喆哥的表现力更强些,但是,他在戏中对魏东阳的极度压制,反倒最大程度的削弱了戏里所要表现的失望与苦闷,等待和迷惘。"
  徒千墨扫了一眼陆由,"没好好看本子吧。"
  陆由低着头,"是陆由的错,陆由没看懂,也没看完。"
  徒千墨不和他讨论了,只是同刘颉商量,"王鑫有些嫩,魏东阳有些浮,蒋喆,在这出戏里,演得太燥了,至于程廷敬,一开始,他就不在我的选择范围内。"
  刘颉点头,"老师说得是。本来,王鑫今天的表现,诚实,有节制,而且,他也年轻,和《犀角》选角的切合度贴合的是最好的。如果,他不等在楼梯里的话。"
  陆由这才知道,原来,考核的,根本不是演技,而是谁的气质性格更接近于《犀角》中孟曈曚饰演的沈彦非。陆由暗暗觉得自己好笑,是啊,本来就是个一周年纪念版,这样的角色,不过是再一次消费粉丝罢了,而粉丝,看得不是谁的演技好,而是,谁更能让他们想起已逝的孟曈曚。
  陆由突然觉得,自己,原来是个笨蛋。可是,如今,却有一桩更笨蛋的事困扰着他,他隐隐已经猜到了王鑫代替王悉臣的端倪,他更不能接受的答案是,有可能,还是为了他。
  "老师,陆由的《计划书》还没有写,我想先回去了。"一定要打个电话,和悉臣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徒千墨抬起眼,"你不觉得,和《计划书》比起来,你今天,又没有为我唱《心经》会比较重要。"

  第75章 七十五、一波未平

  陆由突然觉得,自己,原来是个笨蛋。可是,如今,却有一桩更笨蛋的事困扰着他,他隐隐已经猜到了王鑫代替王悉臣的端倪,他更不能接受的答案是,有可能,还是为了他。
  "老师,陆由的《计划书》还没有写,我想先回去了。"一定要打个电话,和悉臣问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徒千墨抬起眼,"你不觉得,和《计划书》比起来,你今天,又没有为我唱《心经》会比较重要。"
  陆由一怔,身子不自觉地就是一抖,他可是真觉得自己记吃不记打了,"是陆由的错,陆由疏忽了。"讨打请罚都不对的时候,认错就成了第一要务。
  "亡羊补牢,未为晚矣;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既然明白错了,补唱一遍吧。"徒千墨一瞬间好说话了许多。
  "是。"陆由可不敢有丝毫怠慢。答应了就向后退一步,开口唱出来。刘颉有些疑惑地望着徒千墨,徒千墨只是微笑。
  "观自在菩萨——"哪怕陆由此刻有些慌乱,但的确是一把好嗓子啊。
  这一次,比之陆由上一次被南寄贤逼得撅在地上唱歌,他的声音更有了轻灵的味道。徒千墨着重看着陆由神色,见他起初还有些忐忑和惊惶,唱到"受想行识亦复如是"的时候,却已经完全进入了情绪,甚至还闭上了眼睛。徒千墨能看出,这一刻的陆由是放松的。身为卡狄的金牌经纪人又是掌握无数艺人未来命运的制作部总监,新人被带来他面前的时候,总少不了一个形容词,便是清澈。
  徒千墨总是想,什么是清澈呢,皮肤白一点,显得干净,年纪轻一点,还不懂得藏心机,当然,再好一点的,眼睛水水的,要人看见了就忍不住怜惜。但陆由如今闭上双眼,他却真的能够感觉出那份纯净来。
  徒千墨有些呆了,他的歌声还是同上一次一样,总是敬畏又虔诚,可这个人,究竟是有些心思的,又怎么能将这首曲子演绎出这样的味道。
  陆由唱歌的时候很静,他唱他的歌,他活在他的世界,可是,为什么哪怕他暂时关闭了心灵的窗口,却还是会让人觉得,他活得太小心,甚至,不敢去乞求什么。
  他的曲子,不像是祷祝,更像是倾诉,但倾诉些什么,徒千墨却听不出。
  陆由唱完了最后一段咒语,微微张开眼,"陆由唱完了。"
  徒千墨一瞬间回过神来,唱完了啊,他说话的样子和唱歌的样子,一点也不像。
  陆由又回复了那种低眉顺眼的态度,他尽最大的努力做到了自己要做的,究竟老师满不满意,已经不是他能够把握的了。
  "你回去吧。"徒千墨道。
  "是。"陆由不知道,这算不算是过关了。但是,他还是鞠了躬回去。
  徒千墨等陆由走开才对刘颉道,"他唱得怎么样。"
  "很好。"刘颉也是唱过《心经》的,当年,孟曈曚曾一字一字教他。
  徒千墨向后靠了靠椅子,刘颉习惯性地想替老师揉捏肩膀,徒千墨却是轻轻摇了摇头,"我本是想听听他唱功的,没想到,他一开口,我的心思,却像是也落进他的心情里。"
  "那不是很好?"刘颉微笑。
  徒千墨轻轻摇了摇头。
  刘颉在徒千墨脚边跪下来,徒千墨看他,"这又是做什么?"
  "老师,您说,陆师弟,像不像二师兄?"刘颉问。
  徒千墨烦躁地甩了下手。
  刘颉更向前跪了些,"他唱歌的样子,真像二师兄。"
  "哪里像了?"徒千墨甚至有些不耐烦。
  "神韵。"刘颉真的是太没情商的人。
  徒千墨一呆。
  刘颉抬起头,"阿颉还记得,二师兄当时遍体鳞伤的样子。可是,无论他有多狼狈,哪怕唇角还挂着血,只要他开口,只要他是在唱歌,你的全副心神就只会在曲子上,而你的所有注意力,也只会在他曲子上。"说到这里,刘颉甚至还多了句嘴,"上一次,大师兄要陆师弟那样伏着唱的时候,老师,阿颉想,其实,您也想到了吧。"
  徒千墨沉默了好久,终于弯腰伸手拉了刘颉一把,"你起来吧。"
  刘颉不再说话了,其实,他也只是把徒千墨心里想的话说出来而已。《犀角》舞台剧选角,考了表演,看了个性,甚至,连仿似根本没什么必要的舞台剧常识都问了,但,为什么,没有要任何一个人,展示唱功。

  陆由如今是没有任何心思揣摩徒千墨的深意的,他一回去就急急打电话给王悉臣,王悉臣却没接。若是平常,想到悉臣在忙,陆由绝不会没眼色地骚扰,可这一次,他连着拨了好几个电话,终于,王悉臣接起来了,那边很喧闹,"陆由。"
  "你在哪?"陆由心急,加之和王悉臣是很多年的交情了,便也没有太注意措辞。
  "我在外面,永年哥请吃饭,剧组的人都去了。"王悉臣道。
  "你今天为什么没来面试?"陆由知道王悉臣的脾气,他若不提,这件事,王悉臣便只会当没发生过了。可是,想到曾经,他那样喜气洋洋地站在自己面前,带着些兴奋,带着些忐忑,对自己说,surah要带他去试沈彦非,那样的意气风发,如今像是根针,直直刺进陆由心里。
  "你别问了。"王悉臣连声音都沉下来,陆由能想象,他的表情是多么的黯然。
  "为什么?"如果今天来的练习生不是王鑫,陆由不会问。这个圈子里,这样的事情太多了,连进组拍了三分之二的戏都可能被换角,更何况,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呢,悉臣,也只是个连脸熟都算不上的小艺人吧。
  "这种事,不是挺多的嘛。"王悉臣的解释果然是这样。
  "悉臣。"陆由叫他,两个字,都咬得很重。
  电话那头的王悉臣一片默然。
  "我们是好朋友,对吗?"陆由问。这么弱智煽情没大脑的话,他从来没问过,可是,今天,他想,要迫得悉臣说句话,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陆由,我们是好朋友,所以,不要问。"王悉臣挂了电话。
  陆由再打时,已是关机。
  陆由握着手机的手真的颤了,半晌,终于发出去一条短信,"你开机吧,我不会再问了,别耽误了工作。陆由。"哪怕不署名,手机显示的号码也会是他,可不知为什么,陆由还是固执地留下了自己的名字。
  而后的电话,是打给surah。
  "surah姐,很抱歉打扰您。"陆由的开头没有什么创意。
  电话那头的surah笑了,"不必抱歉,你现在是贵人。"
  陆由舔了舔嘴唇,"现在很晚了,我不敢再多耽搁您的时间,我只想问问,您方不方便告诉我,王鑫和悉臣,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问过王悉臣了?"surah问。
  "是。"陆由没必要隐瞒。
  "你问过王鑫了?"surah接着问。
  "没有。我不知道他号码。"陆由很诚实。
  聪明人面前,不要撒谎,否则,只是给了别人一个得意自己智商的机会罢了。
  "王鑫你问不着,悉臣肯定不会告诉你。对吧。"surah说话的方式其实并不招人喜欢。
  "是。"你想要询问别人什么,最让对方愉快的做法,就是告诉他,你一无所知。
  "既然如此,我更没有立场对你说什么了。"surah的态度果然很硬。
  "您知道,我并没有意思要窥探别人的隐私,只是希望您能稍稍透露我,这件事,跟我,有没有关系。"陆由的姿态放得很低。
  "我不知道。"surah给的是四个毫无意义的字。
  "拜托您——"陆由真的很想明白。
  "189xxxx1208。"surah很快就报了一个手机号给他。
  "谢谢您。"陆由知道,肯定是王鑫的。
  "友情提醒一句,陆由,你,最好,还是不要打给他。"surah说完,便挂了电话。

  "你,最好,还是不要打给他。"陆由苦笑一下,只单凭这一句话,其实,真相,就已经可以确定了,不是吗?
  陆由长长叹了口气,终于决定,还是先发条短信,"您好!我是陆由。很抱歉这么晚打扰您,不知您现在方便接电话吗?"对不熟的人,第一次打电话前先发个短信,总不会太招人反感的。
  陆由没有等来短信回复,那个看起来就很吉利的号码几乎在短信发出去的几秒内就重新拨了回来,陆由深吸了口气,按下通话键,"您好!"
  "徒千墨怎么说?"王鑫,真的是太急了。
  别人第一句话就是问题甩过来,陆由不可能不接茬,"老师什么也没说。"
  "没说?"王鑫的语气有些不妙了。
  "嗯。他只是,听我师兄报告了一下选角的情况。"陆由这话说得很聪明。他明白,想从别人那里得到什么,第一步,首先是要他知道,他能在你这里取得什么。
  "那,你师兄是怎么说的?"王鑫果然太蠢了。一句你师兄,一下子就将自己摆到了被动的位置。
  "只是一些很官方的话。"陆由自然知道,关于选角的任何,都是信息。
  王鑫有些失望,"那就也没说我什么了。"
  "诚实。"钓鱼总是要放饵的。
  王鑫很快咬钩,"还有呢。"
  陆由沉默。他将这种沉默的气氛压得非常好,给了王鑫一种我不说是因为师兄再也没评价你什么了的错觉,王鑫甚至觉得,陆由的沉默是在照顾他的自尊,他想,他当时的表现,刘颉只能说诚实了吧,果然,陆由说得不假,的确是挺官方的话。
  而后,陆由在王鑫脑补的下一瞬间抛出了另一个鱼饵,"我哥哥的事,谢谢你了。"
  "小事一桩。"王鑫在心里暗道,果然钱的魅力无限大,现在还不是主动示好了。
  "不好意思,老师事前没有半分透露,要不,悉臣——"陆由停顿地很有技巧,只是他的心怦怦直跳。
  王鑫似是很不忿,但考虑到王悉臣终究是接头人,在陆由这里说的还比较婉转,他虽然智商低了点,但总也觉得,只要一天角色没定下来,陆由,终究是不能随便得罪的,"算了,反正,钱货两清了。"
  钱货两清,陆由的心狠狠跳了一下,难道,自己猜得真的不假,可是,究竟哥哥欠了多少钱呢,他壮着胆子继续试探,掌心全是汗,"这个数目,买一个机会——"陆由说到这里,心却瞬时错了一下,一种太强势的压迫穿过了空气,陆由壮着胆子回过头,手机,立刻不争气地掉在了地上。
  "老、老师——"陆由是真的慌了。
  "只要你记住当初的承诺,十八万——"陆由并没有听到王鑫后面说得是什么,因为他的手机早被徒千墨踹到了墙边,而后,伸脚拨拉到桌角,徒千墨双手抬起写字台,将手机垫在桌脚下,陆由还来不及叫上一声,徒千墨便重重按下写字台,陆由仿佛能听到手机屏幕碎裂的声音。
  "老师——"陆由不知他和王鑫的谈话徒千墨究竟听到了多少,可是他知道,如今,他是真的,百口莫辩。
  徒千墨却重新抬起了桌子,将陆由手机捡起来,"这样都不碎,质量真好。"说着,便将手机扔到陆由面前,"捡起来。"
  "是。"陆由咬着唇,听话将手机捡起。
  "自己去扔了。"徒千墨道。
  "是。"陆由狠狠攥着手,指甲抠破了掌心。
  "电池取出来,别污染环境。"徒千墨懒懒道。

  陆由打开门,将自己手机放在今晨扔垃圾袋的地方,但终于,返身折回去,又取出了sim卡,再上楼,却又再折回去,还是将这屏幕已经被压破了的旧手机揣上来。
  重回到房里,陆由没有等徒千墨说话,就将这个又破又旧的手机捧在掌心里,"这是我第一次赚钱买的,您能让我留下来吗?"
  徒千墨哂笑,"第一次赚钱买的?这么有纪念意义,刚才我要压碎的时候你就该喊住手啊。"
  陆由死死咬着唇,"这真的是我第一次赚钱买的。"他没有撒谎,第一次,写了歌,兴冲冲地拿去给乐理老师看,一个月后,陆由熬得那份热乎乎的盼望都没有了,却得到了一个五千块的红包。他的歌,据说,被公司一个创作歌手看中了。陆由当时心里冰凉凉的,可是,新人的曲子被抢,被占,换上别人的名字当成别人的原创,在这个圈子里太常见了,他一个无权无势更想混下去的小练习生,除了乖乖收下封口费又能怎么样呢。只是不知为什么,最后,这曲子那歌手也没用。陆由去退钱,却被乐理老师狠狠瞪了一眼,接下来的整整两个月,只要上他的课,陆由绝对会被拎出做反面典型。是啊,这种情况,你跑回去退钱,不是打人家的脸吗?虽说鹊巢鸠占在圈里是常事,但毕竟,谁都不会觉得光彩的。也就是那时候,陆由第一次对这个圈子失去了期待。他曾经为了这一首歌消磨了无数个夜晚,宿舍里住着,不敢打扰别人,就蒙在被子里用手机记谱子,不准的音,也只敢在练琴的时候假作无意识琢磨。甚至连吃饭走路都疯魔了一般,练舞的时候,也不自觉地哼着未成的旋律。终于觉得曲子能成个形了,却是这样一个结果。其实,挺讽刺的,他自己,也没想到,第一笔收入,居然是这么的,尴尬又肮脏。
  徒千墨重新打量了陆由一眼,却不再和他纠缠手机的问题,"今天的《家训》背会了吗?"
  陆由点头,"下午练习的时候,师兄要我背过了。"
  徒千墨于是拿起了陆由捧在掌心的手机,陆由呆愣愣地看着他。
  "啪"地一声,徒千墨将手机狠狠摔在了墙上,这一次,手机是真的被撞成了两半,不是断掉,而是裂开的两片,陆由急得连忙蹲身去捡,徒千墨却按住了他肩膀,"不急。"
  陆由的指尖冰得像是要断掉,他死死盯着徒千墨,徒千墨却仿似根本不介意他目中的怨恨与拒绝。高高在上的徒老师重新折回写字台去,顺手扔过来一个本子一枝笔,"不错一个字的话,手机,我就留给你。"
  陆由蹲在地上,很久很久都没有动,终于,在徒千墨重新走过来的时候,却站起身,将两片散落在地板不同方位的手机捡过来,而后,挽起自己裤管,重重跪了上去,"《家训》我会写,不过,徒老师现在最想看的,不应该是《悔过书》吗?"
  徒千墨背过了手,"你又怎么知道,我要看的,是悔过书,不是澄清报告?"
  陆由冷冷一笑,已然将别人最后的哀求都踩在了脚底下,又何必惺惺作态,他拿起笔,纸上留下的,却是另外两个字,"治家。"
  做什么,什么错,可又有谁,会真的笨到,连听话,都不会!

  第76章 新年无责任小番外

  "老师,您还没吃晚饭呢。"陆由将托盘放在桌上,看着正在忙碌的徒千墨,终于咬了下唇转身想要出去,不想却被恶劣的情人环住了腰。
  "马上就弄完了。"徒千墨没有过多的表情,但究竟,也算是挽留的。
  陆由于是拉了个凳子坐在他旁边,眼睛却刻意看着别处,哪怕已经是恋人了,关于卡狄高层的决议,陆由还是尽量避免自己知道。
  大概过了两分钟,陆由坐得腰有些酸了,徒千墨扣住了笔记本,顺手端了碗,"饺子啊。"
  "嗯。"陆由点了点头。心里有点小小的不开心,原来刚才根本没有抬头看的。
  "芹菜馅儿,濮阳爱吃。"徒千墨咬了一口,厚厚地蘸了带着辣椒的醋。
  "小师兄今天还有个平面要拍,我留在冰箱里了,给他当夜宵。"陆由道。
  "辛苦了。" 徒千墨道。
  "嗯。"陆由只是点了下头。
  "你吃过了吧。"徒千墨看了陆由一眼。
  "我不爱吃饺子。"陆由只回了这一句。
  "没吃饭?"徒千墨放下了碟子。
  "我一会下点面。"陆由道。
  "为什么不吃晚饭?"徒千墨有点小脾气了。
  "我一会下面。"陆由语气也硬了些。
  徒千墨夹了一个饺子,送到他口边,"吃饭。"
  陆由一下就站起来了,"你忙吧。"
  徒千墨看他,"我冷落你了?"
  陆由只是偏过了头。
  徒千墨这次倒真有几分循循善诱的味道,"你知道,最近很多一线都发疯似的扎堆发片,我真的是忙了。"
  陆由看他,点头,"嗯。我也接了新的广告,正在和导演商量创意,还要和赞助商那边沟通,这一阵,本来就挺辛苦。"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底气足了些,"知道辛苦,就不能不按时吃饭。"
  陆由低下头,"老师教训的是。"
  "你还和我怄上了?"徒千墨急了。
  "我没有。"陆由的样子淡淡的,说着就要走了。
  徒千墨一把将他拉过来,"我到底做错什么了,给句话,每次都是闷在心里,是打没挨够,还是我管得不够多。"
  陆由只是道,"您管得已经很全面了。"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倒不好意思打他了,只象征性地拍了他一巴掌,声音倒是挺响,但明显只是威胁罢了,"记得,下次,别再为我忙着耽误饭点了。"徒千墨究竟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
  陆由听他说了这话,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徒千墨莫名地摸不着头脑,却终究跟着他到厨房去。
  陆由看他过来,也没理会,直等到徒千墨一脚正要踏进去的时候关了厨房门。
  徒千墨的鼻子虽然不可能被碰扁,但终究有点小没趣,"小由——"
  陆由倒真像芝麻开门的芝麻,徒千墨一叫就打开了门,这一次,却是端给他一小碗饺子汤。
  徒千墨伸手接了,陆由却直接折回去,洗了手,等煮饺子的汤重又开了就自己拉拉条,徒千墨先抿了一口汤,"我帮你吧。"
  "你饭吃完了?"陆由问他。
  "没。"徒千墨道。
  陆由狠狠瞪了他一眼,"吃饭!"
  徒千墨瞬间呆了一秒,而后又抿了口汤,"这么大脾气?"
  陆由没说话。
  徒千墨走近来,"对不起啊。"
  陆由依旧没说话。
  徒千墨帮着陆由将锅盖移开半拉好方便他下面,"如果先煮面的话,饺子汤就不好喝了。"
  陆由还是没说话。
  徒千墨有点小着急了,"小由。"
  陆由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第一,你的汤要冷了。"
  "没关系,待会再热。"徒千墨拢住了陆由腰。
  陆由继续道,"第二,你的饺子也要冷了。"
  徒千墨握住了陆由正在拨拉面的右手。
  陆由突然从左侧转过头,"第三,你明明冤枉我,居然还打了我一巴掌!"
  "这个——"徒千墨倒是真的不好交代了。
  陆由轻轻哼了一声,绝对准确地传达了自己的不满。
  徒千墨接过陆由手上的筷子,陆由顺势让到一边去,徒千墨一边替情人捞面一边摇头,"你有家法,我有家规,要怎么样,说吧。"

  第77章 七十六、甚至不是分手

  "我写完了。"陆由抬起头,将自己默写完的家训高高举过头顶,徒千墨不过冷冷一笑。
  陆由膝下的皮肤已经被手机壳子的边沿划破了,只是他的眼睛却亮得太夺目,徒千墨走过来,顺手接过他默写,"怎么,装不下去了?"
  陆由偏过头,"我没装。"
  徒千墨道,"你不是比任何人都懂得怎么低头的吗?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是卡狄第一俊杰。"
  陆由无言。
  徒千墨粗粗扫了一眼他的《家训》,顺手将那张纸摔在他脸上,"我今天没心情动手,你滚去睡吧。"
  陆由用牙齿将下唇向内撕出一个小缺口来,"是。"
  徒千墨看他狠掐一把大腿强站起来,却又因为平衡不稳重新摔在地上。徒千墨根本没有顾及陆由,只是将地上的两片手机捡起,还重新扣好,而后,他走向依然没有力气起身的陆由,将手机递过去,"还给你。这个不能用了,我暂时不打算赔你。69xxxx19,有什么要联系的人,叫他们打这个号吧。"
  陆由将手机装进口袋里,不怕死地抬起眼,"有了卡狄总监的家庭电话,我的信息可信度更高了。"
  徒千墨一个几不可查的笑容,仿佛一条无形的细丝抽起了他唇角,而后,他躬下身,抬起了陆由脸颊,陆由的眼睛毫不避忌,直愣愣地盯着他,徒千墨另一只手拉起了他左肩,陆由本来跪得腿都软了,却被徒千墨提溜起来,陆由身子软软地倒过去,他努力维持着自己平衡,才刚刚转过脸来,徒千墨左手却一记反掌直接掴在陆由左脸上,陆由本来就站不稳,一巴掌就被掀到了地上。刚刚装好的手机又掉了出来,重新摔了个散架。
  徒千墨伸脚踏住陆由腰,"你是嫌我的耐性太好了!"
  陆由只是道,"还要如何呢!"
  徒千墨伸脚将陆由踢了个个,陆由身子在地上滚了两滚,徒千墨却又伸手拉住了,他拉得陆由衣服,只这样一提,陆由脖子便被衣领勒得上不来气,徒千墨放了手,语声却是淡淡的,"你不必和我耍脾气,我委屈过很多人,唯一没有对不起,就是你!"
  陆由没说话。
  徒千墨折回去,将手机重新捡起来,"你自己说回来写《计划》,结果不过是套话,既然被我听到了不该听的,我一没有冤枉,二没有错怪,手忙脚乱惊慌失措的通通是你自己,你又有什么资格怪我出手无情。"
  陆由没说话。
  徒千墨冷笑,"就因为,你求我?"
  陆由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徒千墨声音并不大,"我叫你把手机扔了,你不仅没有做,还重新拿回来。这话不假?"
  陆由挣扎了半天从地上爬起,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写字桌上,才扬起头,"不假。"
  "你说,手机是你第一次赚钱买的,想留下来做个纪念。我叫你写《家训》,一字不错就允你,这算不算给你机会?"徒千墨接着问。
  "算!"陆由的表情太过咬牙切齿。
  徒千墨这一次,当着陆由的面将两片手机扣上了,"就算我摔过,最后,依然完完整整还你——"说到这里,徒千墨冷冷一笑,"当然,除了你自作聪明私自留下的sim卡。"
  陆由只是偏过了头。
  徒千墨将手机放在桌上,"你赌我会疼你,要你将手机留下来,当时就不该背着我留卡,你既然留了卡,说明心中对我早都没有期许,既然你最初就不相信我,又凭什么,和我甩脸色耍脾气?"
  陆由只是更紧地握住了拳。
  "陆由,很多人说我蛮不讲理,可是,我更不明白,你的道理在哪。"徒千墨口气淡淡的。
  呆了半晌,陆由终于道,"我没什么道理。"
  徒千墨看他,"转过来。"
  陆由转过了脸,对上徒千墨眼睛。
  徒千墨也看着他,"你心里,从来不把自己当成是我的弟子,遇到问题的时候,却总是觉得,我没有作为老师的宽容。如果挨打受训在你眼里只是交换,又凭什么要求我体贴你的心思对你嘘寒问暖。"
  陆由突然就笑出来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他笑得那么急,那么呛,按着自己肚子也停不下来。
  徒千墨静静等他笑声止歇,陆由伸手抹掉了笑出来的眼泪,徒千墨淡淡道,"《计划书》写完你就可以睡了,今晚,不用过来问安了。"
  "谢谢。"陆由的回答太干脆。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难得的语重心长,"我想,我一直知道,你的心病在哪里。不过,现在,你有没有觉得,我们都该庆幸,一切的折磨或者情分,都只有不到两个月。从明天开始,《家训》不必默了,说谎欺瞒的一百五,忘记充电的二十下也不用罚,至于《思过书》和曾经加罚的八十下,我会在和南沟通之后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还有——"徒千墨看了他一眼,异常冷静,"麻烦你,把藤条和戒尺还给我。"
  陆由狠狠按住了自己的胃,沉默了很久很久,"嗯,我知道了。"
  徒千墨略点了点头,便要转身出去。
  "徒总监。"陆由突然叫住了他。
  徒千墨回过头,陆由咬了下唇,"这些日子,您为陆由费心了。"
  徒千墨只是"嗯"了一声。
  陆由高高扬起了脸,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于是便不再说什么。
  徒千墨走出门,甚至还不及回到房里就立刻给南寄贤打电话,南寄贤却不在家。徒千墨于是又打了他手机,直等到那句"您拨的电话无应答,请稍后再拨",徒千墨有些烦躁,又不想刘颉问,便只站在门口。好在过了不到一分钟,南寄贤就打回来了,"老师,实在抱歉,刚才没有听到。"
  "没关系。有件事,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徒千墨的态度还算平静。
  "是,老师请吩咐。"南寄贤道。
  "陆由上次还顶规矩的时候,欠了八十下藤条,我想,连他的思过书和这账目一并免了。还有每日唱《心经》的功课,我也觉得,不便劳烦。"徒千墨道。
  南寄贤听徒千墨这么说,沉默了很长时间,"南僭越了,只是不知,老师对陆师弟的未来,究竟如何筹划。"
  "这两个月,全心学习,演好《晚照》。我只求,对得起曈曚。"徒千墨给的答案太明确。
  南寄贤的心重重沉下去了,果然所料不假,"恕弟子多问一句,是不是,免了这规矩,他,日后,就不必叫南师兄了?"
  "是。"徒千墨的回答没有意思犹疑。
  电话那边的南寄贤半晌没说话,最后终于道,"南明白了。老师,现在的新人大多浮躁,南与陆由并无什么交情,只是私下觉得,他究竟是有天分的,而且,又肯上心,总是难得的。"
  徒千墨知道他会这么说,便只是道,"有天分又肯上心的艺人很多。"
  南寄贤本来是在外边和他的制作人吃饭,原就不方便说太多话的,因此只道,"老师不肯再给他一次机会了?"
  徒千墨却根本不想回答他问题,"我的话,你应还是不应?"
  "弟子不敢。"南寄贤连忙道。徒千墨虽然尊重他,但他自己却是将位置摆得很正的,"但凭老师吩咐。论理,《晚照》最是紧要,也别把时间耽搁在杂事上头了。"
  "嗯。你早点回去。"徒千墨吩咐。
  "是。老师也早点休息。"南寄贤恭恭敬敬地等着徒千墨挂机。
  徒千墨挂了电话,重新敲开了陆由房门,陆由开门的时候手中正捧着戒尺和藤条,"不好意思,徒总监,这些,本是要马上送过去的。"
  徒千墨伸手接了,陆由微微笑了一下,却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这卡,是上次您给陆由的,陆由还没有机会用过,实在是,实在是谢谢您了。"
  徒千墨看了一眼,却没有接,"你收着吧。"他知道陆由会推辞,就立刻接口道,"你来了这些天也不容易,无论学习家务都很用心,收着吧,你替我圆好《晚照》,这是你该得的。"
  陆由手执着卡片愣了好半天,终于收起来了,"谢谢徒总监。"来了这么些天,原来,他也是会说好话的。
  徒千墨看陆由低着头,他将戒尺和藤条一起握在手里,"早些睡去吧。今天,也折腾得够晚了,明早一睁眼,就有三千米要跑。"
  "是。"陆由答应着。原来,八千也变成三千了。
  "对了,《计划书》以后不用写了,我刚才和南谈过了,免除所有的债务和《心经》,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自己做事能有个规划。"徒千墨比任何时候都温和。
  "是。我会努力,谢谢徒总监,谢谢南——哥。"陆由点头。
  "那就早些睡吧。哦,还有,险些忘了说了,以后的早饭,我的三弟子刘颉会做的,你有空的话,多看看书吧。"徒千墨道。
  "我,我其实,也没做什么。我可以帮些忙。"陆由脸上总是带着笑的。
  "不必了。每天时间有限,慕董既然将你交给我,我总该竭尽全力,更何况,没有劳动客人的道理。"徒千墨说到这里,脸上表情竟还似很抱歉,"今天有些晚了,明天,我会吩咐阿颉帮你搬进客房,可能,住的会更加舒服些。"
  陆由想说不必了,却终于觉得没有立场,因此只是点点头,"谢谢徒总监了。"
  "我走了,你睡吧。"徒千墨没有了任何旁的话好说,便打了招呼离去。
  "是。"陆由将徒千墨送到了门口。
  陆由轻轻关上门,靠着门背站了很久很久,终于,一点一点地滑下来,坐在了地上,他双手抱住膝盖,眼泪无声地向下落,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过来一会儿,陆由又觉得自己神经兮兮的,便站起身去盥洗室擦脸,擦净了脸,却是回到了书桌前。
  还是,写一点计划吧。
  "我希望,明天,能够做好体能,然后,我的台词,能有一点进步。"
  陆由在纸上写到。
  可是,写了这一句,他又实在不知还能怎样安排,来到徒家的这几天,时间都仿佛是不够用,可不知为什么,现在脑袋胀胀的,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或者,明天,他会再安排。
  陆由合住了本子,他又突然觉得自己可笑,根本不是人家的弟子了,还安排你什么呢。
  可是,自己要怎么做,他的头实在痛地很。哥哥的事,悉臣的事,绞了满脑子,陆由实在是没有心思想了。于是,他甩掉了拖鞋,合衣躺在了床上,顺势拉下被子,却只用一个脚盖住了被子。也有些凉,可陆由实在太累,迷迷糊糊躺了一阵,却也就睡着了。

  第78章 七十七、往事纠结

  徒千墨带着陆由重新还给他的戒尺和藤条回房间去,推开门的时候,刘颉果然还在等他。
  "又没睡?"徒千墨阴着脸。陆由不再是他的弟子,他自然客客气气,但对阿颉,他有恃无恐一般地向这个三弟子发着脾气。
  刘颉习惯了承受他的任性,只是低下头,却在看到老师手中的戒尺藤条的时候惊了一下。他立刻跪下,"老师这是——"
  徒千墨伸脚就踹过去,"我说过没有,不用总是跪。"
  刘颉低头,"是。"可是,终究没有站起身,目光依然死死盯着徒千墨手中的家法。
  徒千墨将这两样东西放在桌上,便在床上坐下来,他的坐姿算是比较大气的那一种,整个人在格外紧致的空气里被压出一种生人肃静熟人回避的气场。
  刘颉在地上转了转膝盖,强扭出一个笑容来,"老师拿这家法回来,是?"
  徒千墨神色冷冷的,"和你想地一样。"
  刘颉低下了头,"陆师弟他——"
  徒千墨截口道,"陆师弟他年纪小不懂事,就算做错了什么,老师要打要罚都是应当的,又何必这么就将他逐出去,是吗?"
  "阿颉不敢。"他虽说不敢,可究竟没有否认。
  徒千墨神色懒懒的,"你起来吧。明天帮他搬到客房去,待客之道,你还是懂得的,师弟这个称呼,就此收起来吧。"
  刘颉站起身,正还想说什么,徒千墨却挥了挥手,"我倦了。"
  "是。"刘颉终于不再多言。
  徒千墨抬起眼,"我倦了。"
  刘颉本在一边站着,以为他说这句话只是要自己别再多嘴的意思,如今听老师再说一遍,才连忙走过来。徒千墨已经站起了身,张开手臂,刘颉服侍他褪了家居服,徒千墨自己去拿睡衣,重换下了裤子,刘颉在一旁叠好他的衣物,看徒千墨去盥洗室,便只是帮老师铺床了。
  徒千墨出来的还算快,刘颉也依着他习惯替他备好了每晚闲看的东西,是荣格的《论分析心理学与诗的关系》,等徒千墨出来,刘颉便重新进去替老师打好洗脚水,正放在徒千墨脚边。
  徒千墨手中还翻着那几页纸,刘颉挽起袖子放好了盆便在他脚边跪下,他伸出手来替徒千墨脱下拖鞋,将他脚放进盆里,徒千墨这才放下纸页,顺手拿了个枕头给刘颉,"垫个垫子跪吧。"
  "哎。"刘颉知道老师心情不好,也不能多说什么话,顺从地在垫子上跪了便只是替他揉捏着脚面,徒千墨看了一会,究竟是心情烦躁,更何况,心理学的这些经典也绝不是打发时间的好东西。他微微叹了口气,将手中资料都放在一边。刘颉正替他按摩脚底穴位,徒千墨声音很轻,"我这样对你们,外人看了,会不会觉得,太作威作福了。"
  刘颉抬起头,"阿颉应该的。"
  徒千墨有些烦躁,无意识地抽了下脚,刘颉才回了他一句,"外人怎么想,又怎么样呢。外人只会看到老师对我们管得狠了,但是,外人不会知道,老师一个人,究竟要多少承担。"
  徒千墨没有说话。
  刘颉重新将徒千墨脚放进盆里,用温柔的手势替他顺着脚趾,"就像,小师弟上次的罚跪事件。外人吵得沸沸扬扬,都说老师太拿大了。我们自己,又有谁会这么觉得。只是——阿颉觉得,有些私下的事,关起门来,家法是千万个好,但是敞开门,总也不得不面对一些外人的眼光。"
  徒千墨不语。
  刘颉却已经起身了,带着那个枕头跪去另一边。徒千墨被他按得舒服,也刻意偏过头去看他,"你的手法越来越好,是和他学得吧。"
  刘颉没想到老师在今天心这么乱的时候还会提起那个人,他没有否认,"是。说起对老师的心,阿颉又哪里比得上眉笙。"
  徒千墨却是真的发了脾气了,一脚就踩下去,盆里的水滴飞溅到刘颉衣服上,"你不必学他。"徒千墨这么大的脾气,可终于却只有这样一句话,刘颉心里也是闷闷的。
  眉笙,便是徒千墨曾经的小奴。那个即使跟了其他主人还对他念念不忘的美丽到近乎妖魅的M。
  刘颉低头,"阿颉不提他。阿颉只是想着,人和人,事和事,就是这般玄妙的,阿颉羡慕别人,可多少人,又在羡慕阿颉。"他说了这一句,又重新替徒千墨揉着脚心。
  徒千墨被他伺弄得舒服,即使心里闷闷的,却也有几分放松了。
  刘颉于是再也没有任何多的话,直到服侍徒千墨睡下,他几番想出去再看一看陆由,最后,却终于只是将桌上的家法收了起来。
  他想,或者,老师真的需要时间。
  刘颉关掉了灯,轻手轻脚地在床上躺下,眉笙——他又想起了这个人。
  大师兄不喜欢他,因为他美得有妖气,二师兄也不喜欢他,他还记得自己曾经为这个可怜的孩子说了几句话,被二师兄罚默了一百遍刘禹锡的《赏牡丹》,最后还注解似的说了一句,"牡丹虽俗,倒也算国色天香,芍药再艳,也不过妖而无格。"
  刘颉不敢和师兄顶嘴,只能低头应了,倒是赵濮阳还说了一句,"眉笙也挺可怜的。"
  刘颉眼睛闭得紧紧的,眉笙也挺可怜的,如果,老师当年能许他入门的话,他或者,就不会所托非人,终究落到如今这步田地。
  其实,当年的他,也和现在的陆由一样,在家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也曾经因为在自己做饭的时候帮忙洗米而被厌弃。
  刘颉至今依然记得徒千墨叫眉笙拿了垃圾袋来将他蒸得米饭一碗一碗倒进去时他眉间微蹙的表情,他一句话也没说,但刘颉知道,大概,自己是这个家里唯一对眉笙还算友善的人,他才会在时时谨慎步步小心的时候壮着胆子帮自己做家务吧。最后的处置,徒千墨不是一个浪费的人,连那些米饭都成了调敎的手段,可刘颉是第一次,觉得他的老师那么过分。哪怕爱得再卑微,又何必,将对方的尊严当作是戏谑的工具。
  爱,尚且承受不起这般消遣,完全不懂得去投入仰慕的陆由,或者,老师的训诫对他,更是一种羞辱吧。
  那如果真是这样——
  刘颉撑起手臂,在静夜中望着徒千墨的睡颜,难道,老师真的是这样想,才会收回对陆由的家法。
  "你在想什么?"徒千墨的声音突然传过来,他的音量并不高,可这夜太静,刘颉被惊了一跳。
  "没,没什么。"刘颉重新躺下了。
  "别胡思乱想,陆由和眉笙不一样。"徒千墨的语声并没有什么底气。
  "是。"刘颉也只能应一声。
  "你早些睡吧。就算他有《晚照》,若是让你劳心费神的耽搁了休息,终究,不值,也不配。"徒千墨有些气急败坏。
  "老师——"刘颉的声音有些抖。
  "什么?"徒千墨提了提尾音。
  "没什么,老师晚安。"如果安慰阿颉能让您更相信您自己,"老师——"
  "怎么?"徒千墨终究是不可能轻易睡着的。
  "老师晚安。"

  陆由醒得算早,后半夜,迷迷蒙蒙的醒来了,迷迷蒙蒙的去找水,迷迷蒙蒙的,想起曾经也是这样一个夜,碰到徒千墨,他也曾亲自倒了一杯水,还温声细语地安慰自己。
  不知在羡慕什么,从几个小时开始的以后,徒总监再说话,应该都会是温声细语的吧,甚至,还带着些疏离的客气。
  陆由双手抱着被子,咕嘟咕嘟地将水卷到喉咙里去。看看表,四点十五,还能再睡会。不是人家的弟子了,每天那些早起这个那个的规矩终于也没有了,可陆由却一点也不觉得轻松。
  他将刘颉给的一大摞A4纸抽出来,用小小的订书机订了个本子,自己开始列今天的训练目标。没有了例行公事的计划和反省,但是,他想,除却对着镜子脱了裤子那些程式,其实,这也该是一个好习惯的。
  1.完成既定的训练任务
  2.重读剧本
  3.重看李陌桑的影视作品
  4.重看孟曈曚的个人传记(?)陆由在这一条后面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孟曈曚的传记有很多版,但基本上都是用来骗钱的,或者,其实这些,对了解他的生平并没有多大的意义。
  陆由想了想,而后补上第五条,包括平衡能力摹仿能力在内的各项基本功练习
  自然,还有他的舞蹈,他的唱功,甚至是,他在想,慕斯送给他的小提琴。
  想起慕老师,陆由心又是一颤。或者,和徒总监说一声,自己,重新回慕老师那里去吧。
  陆由知道自己太反复,觉得慕老师不好要跳到徒千墨这里来,如今,被徒千墨嫌弃了,又想回慕老师那里去。那慕老师算什么,废品收购站吗?
  就算慕老师不说,自己连自己也看不起的吧。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被徒老师嫌弃的时候,一想到慕少爷曾经说过的慕老师也会挨打的事,陆由就会想,哪怕自己回去,跪在慕老师面前,也被扒了裤子狠狠地揍屁股,或者,这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吧。
  自己那么没节操地攀高枝,再次回来,就让慕老师狠狠责罚。
  陆由被自己的认知惊到了,不是明明最抗拒这种把尊严踩在脚底下的方式的吗,为什么,此刻竟然会有这样的想法,难道真的就像是那些关于s-m的书上说的,这种东西就像是毒药,一旦接触就会上瘾的。陆由想起自己在网上看到的被当做是奴隶的女孩空洞的眼神,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几乎像是逃避瘟疫一般地跳上床,厚厚地裹着被子,那样紧紧缩着肩膀的样子就像是将自己当作一具尸体,清早醒来,继续跑步,还是那个有着铁丝网的被大铁锁扣着的球场,只是,今天的三千米,没有等到徒千墨。
  陆由想,为什么要等他。
  事实上,他出门的时候,听到了力量房里徒千墨和刘颉说话的声音,陆由知道,自己今天是起迟了,但是,他不用跑八千米,不用做《检讨书》,不用收拾食材做早饭,他又何必起那么早呢?
  既然明明听到老师和师兄在力量房里,为什么,跑步的时候却依然心神不宁,甚至,还隐隐期待着,再有一巴掌拍到自己屁股,那个总是带着孩子气霸道的人说,"快点,体能这么差啊。"
  三千米好像很长,可是,陆由再一次经过力量房,他想看一眼,却终究没有勇气进去。
  刘颉在这时拉开了门,陆由尴尬了,听墙根被撞破一般,倒是徒千墨太大方,"晨练回来了?"
  "是。"哪怕不是师徒了,这声是,究竟是能说的吧。
  "不忙的话,先回去换件衣服收拾下,刚跑过步,立刻吃东西不太好。"徒千墨居然会笑。
  刘颉望着老师,心里一阵一阵地难过,就像是,正午时分仰起头来看日头,明明亮亮地,像是还会闪金光,却为什么刺得人眼睛那么疼。就算是对客人,老师的个性,又何曾客气过。
  徒千墨顺手拽着脖子上的毛巾角撷汗,而后,竟真的是对陆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陆由呆愣愣地站在那里,刘颉刚要说话,徒千墨的口气却回复了属于师长的权威,"阿颉,还不过去!"
  "是。"刘颉只能更多得看陆由一眼,小跑去厨房了。
  陆由也转了身,却又一次被徒千墨叫住。
  陆由定住脚,徒千墨走过来,"忘了和你说,前天,你哥哥带了钱过来还清了你欠卡狄的债务,只是,当时签约和这笔账目无关,所以,你依然没办法恢复自由身。"
  这个消息对陆由而言太劲爆,可此刻的他,竟不知为什么,连兴奋都没有,他并不傻,如今也明白了,哥哥借高利贷是为了什么,如果是这样,那王鑫的人情,就不得不卖了吧。陆由长长叹了口气,如今尚且自顾不暇,又哪有什么好处去待别人。
  徒千墨望着他,"你不必局促。慕大少爷已经查过了,你哥哥借的高利贷,正是王鑫父亲的公司,人情,你委实没有欠多少。"
  "什么!"陆由如今才是真的呆了。
  徒千墨表情依然波澜不惊,"根据我的调查,你哥哥上次受伤,也和这个王鑫不无关系。甚至,从一开始,他要拖下水的就是你,而王悉臣,不过是一场意外收获。"
  "意外收获?"陆由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
  徒千墨点头,"如果不是王悉臣一定要替你哥哥强出头,并且许诺用《犀角》的面试机会来换欠条的话,王鑫找上的,本来就是你了。"
  "那他为什么不找我,明明找我比找悉臣更便利的?"陆由如今一点也顾不上与徒千墨之间的隔阂了。
  "你?他本来只是想让你做一个引荐而已,你以为,你的引荐敌得过能让他一步登天的《犀角》吗?"徒千墨冷冷道。
  陆由狠狠握住了拳,"只是一个引荐的机会而已,他,他也太不择手段了!"
  徒千墨瞟了他一眼,"不过是个机会?哼!他不择手段,你又清高到哪里去?你不是也曾经,为了让我多看一眼——"徒千墨突然住了口。
  陆由的脸已经白了,"对不起,我,我去看看,再换客房,还要带什么东西。"
  "哦。"徒千墨终于还是只挤出了这一个字。明明房间并不大,可为什么,陆由的背影却越来越单薄,"陆由!"徒千墨叫了他一声。
  陆由转过头。
  "你的手机是什么型号,我重新买一部赔给你吧。"为什么,竟是这样一句话。
  陆由甚至还笑了笑,"不用了,徒总监给的钱,那样的手机,可以买好几部了。"

  第79章 七十八、道理是讲不完的

  今天的早饭很不一样,刘颉是站在桌旁服侍的。陆由第一天入门,大家就是围在桌边一起吃,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刘颉却只站在一旁布菜。
  尽管来徒家的时间并不长,陆由却太了解这个家的等级分明,从前刘颉跪着的时候他不能站,刘颉站着的时候他不能坐,如今,他被开除出了他们的世界,居然也拥有了别人站着他坐着的待遇。可陆由是那么的不习惯。
  陆由望着徒千墨,"您能让颉哥坐下吗?"一切回归原点,三师兄也变了颉哥。
  徒千墨也看着刘颉,"你好端端地又杵在那做什么?"
  "是。"刘颉坐下了。可是陆由却更加奇怪,无论任何菜,徒千墨动了筷子,刘颉才敢尝一口,而徒千墨不吃了,他就立刻放下筷子。
  这顿早饭吃得没滋没味,直到徒千墨用毕,陆由习惯性地起来收桌子,徒千墨才笑容可掬地道,"不用忙,这里交给阿颉吧。"
  陆由知道,这其实也是排斥的一种,可是他终于在愣了一会神的时候道,"就算是客居府上,这么些日子,也该做点事。我年纪小,就当是帮帮颉哥吧。"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只是一笑,转身走了。陆由于是将桌上的碟子端到厨房去,只是这一次不同的,他站在一边打下手,刘颉却在那里洗盘子。
  "我初入门的时候,会偷眼看其他师兄怎么做这些事。"这是刘颉的第一句话。
  陆由知道刘颉不善言辞,他绝不是一个会说废话的人。
  "那时候,老师面前,还没有大师兄的座位。他便和我今天做得一样,在一旁安箸、布菜,二师兄固然高傲了些,但这长幼次序的事,他也只能在一旁侍立,连多说话都没有资格。"刘颉道。
  陆由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他早都知道徒千墨的谱大,可是想象不到,这个人居然能摆谱到这种程度。
  "我们一步一步地跟着老师,最初的那几年,老师的饮食起居都是我们服侍,甚至——"刘颉抬眼看着陆由,"老师的M会在他睡前为他做一些你其实可以想到的服务,他的生活,事实上,在很长一段日子里,是很淫靡的。"哪怕这两个字的感情歰彩太重,刘颉依然没有为尊者讳。
  陆由有些吃惊。
  "我们仰慕老师,尊重老师,自然,更敬畏老师,但是,每个人,不管年纪大小,辈分高低,也会在心里包容老师,哪怕是小师弟。因为,老师有时候,真的像大慕哥说的一样,非常任性。"刘颉说任性两个字的时候,目光一下就飘得远远的,就像小辈提起亲昵的长辈荒唐事的那种带点不好意思又完全理解的样子。
  陆由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刘颉要说什么了,"谢谢颉哥。"
  刘颉知道陆由是聪明人,有些话,原就不必说得太多。徒千墨的孩子气和迁怒他的哪一个弟子不曾领教过,可是,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老师只是像他们依赖着他一样,依赖着自己的弟子而已。他有点莫名其妙的霸道的自信,像是知道,弟子们一定是会懂他的。可是,刘颉没有说出来的是,徒千墨却并不只是一个孩子,他可以有被弟子们刻意纵容出的小脾气,但是,他也有更多的,遵守每一个人底限的理智。就像他可以接受刘颉服侍他更衣洗脚,但绝不可能让其他弟子这样做一样,这不是因为在他眼里刘颉就不如其他弟子了,只是,他固执地有些自恋地将这当成是,我也需要你们的一种表达。弟子们给他全身心的信任,徒千墨和每一个弟子,也有特定的相处模式。可是,对陆由,徒千墨看起来是真的预支了他作为老师的福利。他忘记了,陆由根本是一个负担不起别人任性的人。

  一早上,陆由过得很充实,这一次的充实依然来自刘颉,他练习,看剧本,看完了就和刘颉交流,没有了那么多的繁文缛节,陆由却越发的空虚,甚至他在耗腿的时候会想,这个时候,如果有一本家训,背一背还是可以的。因为痛苦的时刻,若有更痛苦的来分担,肉体好像就轻松一些。
  中午,刘颉亲自送饭给徒千墨。陆由就心安理得的午睡。房间是新搬的,比原来住的敞亮些,也不用再同任何人分享洗手间。
  陆由看着绝对能够彰显品味的墙纸,他没认床,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但不知为什么,好像刚睡着又醒了。
  于是,一个人去力量房,没有做力量练习,却是在空出来的那一片地做了拉伸,而后,他开始练舞。Breaking的基本功卡狄的练习生差不多都是罚出来的,陆由的舞跳得不错,三四个托马再连接AF外加龟转没有一点问题,练到衣服湿透出来的时候,家里却莫明的多了一个人。
  "对不起对不起。"陆由甚至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那人不住口地道歉。陆由也呆了,自打进了门,只有他给别人赔不是的时候,又有谁会在意他。陆由蹲下来,看到那人正用手去拨落在地上的香灰,但不动还好,这样一弄,地板更脏了,"实在是对不起,您,您的鞋——"
  陆由惊呆了。
  那是一张太美的脸。陆由当年十三楼上挑衅徒千墨,他有斗志,也有本钱,他甚至想过,或者自己的这张脸会让爱才的卡狄总监舍不得,这是一个声色犬马的圈子,尽管以色侍人总像是被瞧不起的,但青春偶像,没有色相,又怎么出头。陆由在徒家这几日,行一步错两步,唱功演技都被踩到泥地里去,惟有这张脸,他还是有些信心的。可面前这个人,尽管脸上还带着惊愕和忐忑,但那种惊心动魄却毫无攻击力的美,却绝对当得起那四个字,我见犹怜。他美的像一只蜷缩在沙发角不会伸爪子的猫,让人,恨不得掐住他的脖子,握在手心里,狠狠蹂躏。陆由几乎没有多想,一瞬间,就认定了,他就是那个徒千墨故事里,比自己还漂亮的M,徒千墨没有说谎,他的确,比自己漂亮。就连说话的声音,也比自己摄魂。
  "怎么回事?"刘颉出来了。
  "颉师兄。"眉笙抬起头,眸子里水盈盈的。
  颉师兄。
  陆由才一听到这称呼,心就凉了。原来,这个人已经登堂入室,成为了徒千墨的弟子了吗?
  "这位是陆——"刘颉说不出来了,"是才跟老师的陆由。"
  "陆师兄好。眉笙无礼冒犯了。"他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可不知为什么,却天然地带着一种勾引的味道。
  "香断了?"刘颉问。
  "眉笙该死。"眉笙依然一点一点地捡着香灰。他甚至连多认一句错都不敢。
  "你多少年没犯过这种错了。收拾了重回去捧着吧,我——"刘颉迟疑了一下,"我不会告诉老师的。"
  "谢谢颉师兄。"哪怕卑微如陆由,也可以看出他面上太过卑贱却又刺目地真诚的感激。陆由看着他一步一步跪行后退,不知为什么,心就揪起来了。
  刘颉只等眉笙退去才道,"他是眉笙,老师从前的小奴,也是个可怜孩子。"
  "是。"陆由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眼光依然望着眉笙远去的方向,"我不小心吓到他,断了香,他——"陆由迟疑着,"他会被罚得很惨吗?"徒千墨的变态,陆由不是没有领教过。
  刘颉摇头,"老师虽然替他赎了身,可也不会再收他了。他欠二师兄的情,每月来替二师兄上一次香,如果被老师知道香断了,恐怕,日后就不许他来了。"
  "不许他来了?"陆由重复一次。他哪怕只见了这孩子一次,也看得出每月来上一次香是他最大的企盼,如果不许他来了,陆由想,那对他,该是多大的打击,可是,哪怕如此,自己碰到他,他的第一句话,却是,对不起。
  刘颉没有说话,因为眉笙重又点着香回来了,经过这里的时候,甚至对刘颉和陆由都微微躬了躬身子。
  "他——"陆由迟疑着。
  "老师不许他跪在二师兄门口,他每次,都捧了香去走廊边跪,因为二师兄每天都会经过那条走廊向老师问安的。"刘颉解释道。
  陆由握紧了拳,"他的香?"
  "嗯。一炷香。"刘颉像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他就用手捧着——"陆由道。
  "是。"刘颉望了陆由一眼,陆由有些太激动了。
  陆由回头看了一眼,他如今终于明白刚才那人手上的印子是什么。他双手捧着香,稍稍一动,香灰落下来,就直接烫在他手上,陆由第一次看着刘颉目光发冷,"别人就算做错什么,现在二师兄也已经不在了,原不原谅,也不用这样糟蹋人家的真心吧。"他还有一句未说出来的,他不相信这个孩子是做错了多大的事,因为在徒千墨这里,凡是涉及到孟曈曚,哪怕只是香灰末一样的小事,也要重到天塌地陷。
  刘颉微微蹙眉,"这不是你该管的。"
  "吃饭的时候要服侍,睡觉的时候要伺候,做对了要罚戒骄戒躁,做错了更是咎由自取,什么都不做罪名就是偷懒耍滑,任何的惩罚都有道理,终于有一天,赶上罚的没道理了,就是老师孩子脾气,我们要敬重要包容,三师兄,难道,你真的觉得,这样是对的吗?"陆由看着被那男孩用袖子抹干净的地,终于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如今,他恐怕也是明白了为什么那孩子要用袖子擦地了,因为徒总监家里,连片抹布,他可能都没资格用。
  刘颉看着陆由,"你既还叫我一声师兄,现在就跪下来,师兄教你一句话。"
  陆由咬着唇,终于,跪下了。
  刘颉缓缓道,"无论任何时候,打抱不平,都是需要前提的。"
  陆由偏过了头。刘颉微笑,"出头可以博名,也可以收买人心,哪怕只是一时血气上头,也要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扛得起的分量。这个圈子,从来浮华,但也永远不缺正义感,不过,在你的同情心爆棚之前,我首先要告诉你的是,别因为对前因后果一无所知而让自己成为笑话。"
  陆由望着刘颉,"我不需要知道前因后果,我只知道,无论因为什么,不能这么作践人!"
  刘颉向前走了两步,将陆由拢进怀里,"你今天跟我说这话,师兄知道,无论你嘴上叫什么,心里,还是信我敬我。"
  陆由说不出话了。
  刘颉拍拍他,"你去拿支香。"
  陆由没动。
  刘颉轻轻叹了口气,"你心里,已经不服老师了?"
  陆由想了很久,终于点头。
  刘颉扶他站起来,"我明白了。"
  陆由看着他背影,突然就叫了一声,"师兄——"
  "嗯?"刘颉回过头。
  "您,会收徒弟吗?"陆由问他。
  刘颉一瞬间有点呆了。
  陆由望着他,"师兄,如果您收徒弟的话,陆由愿意听你服你,不管您怎样打我,我都跟着你。就像,您对徒总监一样。"
  刘颉怔了很久,终于道,"你跟着老师,就是我名正言顺的师弟,我也该管你教你。"
  陆由轻轻摇了摇头,"昨天,我哭了。"
  刘颉不懂他为什么要说这个,"我想得到。"
  "然后,我一直在犹豫,我只来了五天,可是,我却舍不得。"陆由太动情,"徒总监对我好过,他抱我,哄我,还买话梅给我吃,在我痛得以为会死掉的时候,替我上药。哪怕,有些不讲理,可是,他从来没有不信任过我,哪怕——"陆由没有说出来,哪怕昨天,那样的情况下,他也只是气我不信任他,而不是以为我出卖消息。"而且,还为了我哥哥的事奔忙。他打我罚我侮辱我,可是,也是为我好过的。我本来,就像您说的,不应该。"
  陆由说地很慢很慢,"可是,如果说,这个家,有人给过我温暖,是小师兄,如果说,这个家,真的有人那么真真切切地帮过我,是三师兄。三师兄,请您不要责怪陆由僭越,陆由来了五天,思来想去,我不知道,徒总监教了我些什么。规矩,多是大师兄立的,演戏,都是三师兄在教,就连走了的二师兄,也能时时打进我的脑子里做个榜样,提醒我,撑下去。"陆由咬了咬唇,"陆由不敢撒谎,我这五天,在这里学到的,委实,还没有在地下室多。《晚照》迫在眉睫,您既有心教我,就请收下我,您若无意,陆由愿意,重回地下室去。我会每天读本子,做练习,如果可能的话,也希望一周至少能有几天回来请三师兄检查,我一定督促自己,要您看到,我一直在进步。陆由一直记得您的教导,我知道,我自己,离努力,差得已经太远了。"
  刘颉听他剖白了这么多,目光却更沉静了,"也就是说,老师丢掉了你,你也就,不会再给老师机会了。"
  陆由回头看了一眼被埋在阴影里的眉笙,"师兄太抬举陆由了,恕陆由大胆问一句,您跟了老师这么多年,您真的见过,老师再给谁机会吗?"

  第80章 七十九、前因后果

  "老师。"陆由一开口,就知道,他又赌了一次。
  "有事?"徒千墨风尘仆仆地进来,陆由能明显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他真不明白,上个班,怎么就能把雷厉风行的徒总监累成这个样子。
  陆由很温顺地替他褪外衣,徒千墨本来还有点享受,却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紧了一下肩膀,陆由声音闷闷的,"您就让我服侍吧。可能,最后一次了。"
  "你说什么?"徒千墨猛然转过了脸。
  陆由先去将徒千墨衣服挂好,而后还替他倒了漱口水,带来了漱盂,他先将漱盂放在地上,双手垫着纸捧了徒千墨口杯给他,而后,跪好了将漱盂捧过头顶,徒千墨不知他要做什么,只依势漱了水,而后才道,"又发什么神经。"语气神色已经缓和多了。他能感觉到,陆由是有点向他讨好了。今天一天,豁出去拼完了公事,将陆由全部的背景委屈都了解一遍,又特地见了陆由的哥哥,才愈发明白这孩子的不容易。本来,他做老师的,平日里怎么罚不好,偏偏一不顺意了就要丢掉人家,这也太不该了。陆由又是这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徒千墨想到他哥哥的态度,也着实寒心。也不知是谁教的说辞,陆甲但凡提起陆由来,就是家门不幸,恨不能立马把这个弟弟弄出去抽死的样子。
  陆由去倒了水,洗了手重新过来,才低低道,"老师还要用点什么?"
  徒千墨今晚实际是和陆甲一起吃的饭,但他并没告诉弟子,只说晚饭不回来吃了,因此他不过摇头,"不必了。"这一来,竟是忘了陆由又开始叫他老师了。
  陆由微微抬起了眼睛,却又弯下了膝盖,徒千墨看他,"又做什么!"
  陆由轻轻握住了徒千墨腿,"老师今天想是走乏了,陆由帮您按按吧。"他说了话,也不等徒千墨吩咐,自顾自地替徒千墨捏着腿。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确定他不是那种谄媚地讨好,就更不明白他究竟要做什么,只是,他知道陆由肯定有所求,便等着他说。
  陆由替他放松着腿面肌肉,揉着揉着,手就越来越靠腿根了,徒千墨起初还以为自己多心,后来就知道了陆由是真的在撩拨自己,徒千墨可真是气上来了,一把就握住陆由手腕,"找抽是不是!"
  恶狠狠的表情让陆由吓了一跳,最终,哀哀怨怨地说了一句,"我以为,您以后都不会再打我了。"
  徒千墨原本被他拱起来的火一下子就消了下去,半天只道,"不用你服侍了。"
  陆由咬着唇,却摇了摇头。
  徒千墨假作没看到他表情,陆由就静静在他身侧跪着,徒千墨也不愿意空耗着,便站起身来,"你回房里去吧。我也累了。"
  "陆由去放洗澡水。"陆由殷勤道。
  "我又没手残。"徒千墨还是那副样子。
  "是。陆由又多事了。"他刻意突出那个又字,徒千墨心里就不好过了,昨天早上陆由好心替刘颉洗衣服,可被他冤枉了一顿。他起步要回房里去,陆由却一下拦在了他面前,"您让小由最后服侍一次吧。"
  "究竟怎么了!"徒千墨吃软不吃硬的脾气,陆由这么低眉顺眼地体贴他,他也不能总太过了。若陆由还是他弟子,他训也就训了,可陆由如今被逐出门墙,客人不像客人,学生不像学生,他又能怎么样。
  "陆由——"陆由低下头,"陆由打算,明天回去了。"陆由缓缓道。
  徒千墨如今才是炸了毛,"你再说一遍!"
  "陆由跟着您五天,除了惹您生气发火,从来没做过一件要您满意的事。如今,我到了该回去的时候,当时算计您,是我不对,可既然,我自己说了要跟您,又做不好事情,您,就容我服侍一次吧。"陆由款款言道。
  徒千墨这回是真火大了,一下就握住了他下颌,"眉笙来了?"
  陆由没说话。
  "阿颉!你给我滚出来!"徒千墨吼道。
  刘颉听到喊声连忙跑出来,徒千墨一把将陆由推到一边,就冲刘颉走过去。陆由可是真慌了,倒霉的三师兄又要代他受过了吗?他真打心里觉得自己是个扫帚星,当时依赖着小师兄,小师兄就被他连累,如今才对三师兄亲近些,又要为三师兄招来这无妄之灾了。
  "老师有什么吩咐?"刘颉低着头。
  "他和眉笙说话了?"徒千墨问。
  "眉笙不敢乱说话的。"刘颉连忙道。
  "眉笙不敢?你是没见识过你陆师弟套人话的本事。"徒千墨冷冷道。
  陆由知道徒千墨又想起自己昨晚套王鑫话的事了。徒千墨今天亲自审了王悉臣,他原就相信陆由绝不是出卖消息的人,如今查明了,果然是王悉臣一时情急说出了陆由来好让王鑫罢手,其中曲折反复,自是一言难尽,不过徒千墨和陆甲一对口供,便也明白了。陆由在这里头真是个冤大头,被他哥哥和最好的朋友联合糊弄着玩呢。
  陆甲原本就对陆由卖身卡狄不满,他们一起混的兄弟好些都去了娱乐场所做保安或者泊车小弟什么的,多少次听他们说起明星表面风光,其实就是高级鸡,尤其是男明星,更比那些女的惨上许多倍。在他们眼里,喜欢男人的人多半是变态,变态就有很多花式。而男明星用后面侍奉人,总被和艾滋之类的联系在一起。
  陆由平步青云,徒千墨又是那种职业,联想到他回来取东西时拼命稳住身体却一瘸一拐的样子,得出一个结论是最正常不过的了。捕风捉影本就是红了眼的练习生的强项,更何况,又有这么多所谓"证据"。
  陆甲卖了房子,原是想将爸爸治病的钱还给陆由的,一则,陆由和爸爸并没血缘关系,自己不该用他的钱,虽然陆甲早当陆由是亲弟弟,但用陆由的卖身钱,陆甲是过不去心里那关的。更何况,就算是亲兄弟,他也是陆家长子,哪有靠弟弟的道理。二则,陆甲也知道娱乐圈不易,他希望陆由有些钱傍身。他固然不想陆由在卡狄一辈子,但,他究竟不是人家亲哥哥,更何况,欠了那么多钱,他们把鞋底子磨平了也还不上的,不在卡狄,又能怎么样呢。而且,陆甲也觉得,自己弟弟其实还是有那么些明星范的。他打算远走,他更知道,这一走,可能一辈子都和陆由断了联系,他嘴上说得狠,心里终究放不下,就是那么矛盾的,去卡狄找他,陆甲摸着墙进去,却听到了别人私下的议论。当然,练习生们也说些别的,但陆由这几日在地下室的风头太劲,就少不得有人要提到他卖后面上位这一桩了。陆甲也明白这圈子里处处明枪冷箭,闲言碎语不要太多,但到底有从前的心病,陆由可是有过卖身前科的,虽然他后来也知道了陆由是清白干净的,但终究难说。最后,他敌不过自己,还是找来了王悉臣。一问,陆由果然是被什么总监选中了,再问,这总监,果然是个调敎师。
  什么叫调敎师啊,陆甲小电影看得多,重口味的他嫌恶心,但和兄弟们一起,也看过几部。一听这个,脑子里马上就是那些好好的人爬到地上扮狗给人家舔鞋的画面,自然,更不堪的还有。
  这么一想,陆甲就坐不住了。他究竟是混过几年社会的,要陆由不跟徒千墨,行,可陆由如今,能不能自己做主呢。陆甲脑子活泛,立刻明白了,一切都得从根上起,先替陆由还钱,而后,用哥哥的权威,命令他离开卡狄。
  可是话说得容易,钱从哪来。
  不知陆甲是幸运还是倒霉,正发愁钱的时候,二条就和王鑫起了摩擦。那天并不是卡狄练习生休息的日子,但架不住王鑫人活络,请了假就出来了。可偏偏不巧的是,他刚一出来就下大雨,王鑫开着车,自然不会被淋到,但好容易翘了课,却碰上这天气,谁不是一肚子火,王鑫车开得飞猛,泥点子就溅了二条一身,二条也不是好惹的,追着王鑫车就狂骂,他骂人一向脏,王鑫本来不愿意惹事的,却生生被二条太具创新精神的脏话从车上轰下来了。这下,两人就约定了群挑。
  群挑的地点,只有一条舌头硬的二条,居然就听了人家约的杏海医院那条路上。
  王鑫那些天其实还没打算走陆由的线,因为在王鑫眼里,陆由就是一个借后面上位的,徒千墨这种地位的人,还不是吃完就算,陆由何德何能,最后,还不是被白玩了。事实上,王鑫除了打架耍心眼惹事的时候有头脑之外,是一个很蠢的人。
  两边约好了在杏海火拼,王鑫家里是放高利贷的,杏海一片,正好就是人家的势力范围,这不,陆甲二条他们一到,就被围得连脸色都变了。他们一共来了不到十个人,可王鑫这边,人数多不说,还一看就是练家子。这架,难道还打得成?
  但陆甲也真是幸运,就在一群人被围住打得几乎要满地找牙的时候,王悉臣出现了。
  王悉臣,是来杏海探病的。探的,是surah的母亲。
  虽说,杏海算是王鑫他们家那边罩,但到底这里住得都是惹不起的人,是以,群挑是去医院的那条路,而不是医院边上。杏海出名的就是环境好,一路开车过来,道路两旁全是树,陆甲他们就在一边的树林里被群殴。王悉臣哪里是有胆子多事的人,知道里面打架,他是一点也不敢惹,但他不挑事事招他,正开着车,一根铁棒子就砸在了车玻璃上,王悉臣本能地刹了车,心跳得飞快。车玻璃只裂了个缝,但倒霉的是,车不是他的,是surah的。
  里面打架的人特别讲道理,听到他刹车声,立刻就有一个貌似领头的出来,王悉臣胆子小,可车已经停了,人家敲窗玻璃他又不能不开,这一开,看到的,就是一张绝对不好惹的脸。
  事实上,王悉臣当时就慌了。不过他到底是能感觉到对方不是找茬的,于是屏住了呼吸,也摆起了架子。
  这条路开往杏海医院,看王悉臣穿着打扮和开着的车,恐怕也是非富即贵,放高利贷的,眼色还是有,那人当即就表示赔玻璃钱。
  王悉臣不愿多事,只点了点头,但后面立刻就见到了王鑫,王鑫手里拎着被几乎打软了的陆甲,"早都告诉你,东西不要乱丢嘛,看砸到人家玻璃,还有那么多花花草草,多不好。"
  旁边的人立刻笑起来。
  王鑫从后面提起陆甲脖领,"看清楚了,得要你赔!"
  "呸!"陆甲狠狠吐了一口吐沫,被王鑫身边的人按住继续打。
  "陆甲!"刚才陆甲被揪起头来,王悉臣彻底看清了他的脸。
  王悉臣对陆甲虽然成见颇深,但他毕竟是陆由的哥哥,这回被人打得这么惨,他可不能不管。怎么管,就着落在了王鑫身上。王鑫不认识王悉臣,毕竟,卡狄的明星太多,王悉臣纯粹排不上号,但是王悉臣,却认识王鑫。因为,王鑫在地下室,实在是太有名了。
  王悉臣深深吸了口气,"王鑫。"
  在这个地方被人叫出了名字,王鑫也吓了一跳。王悉臣这一年的演戏生涯倒是让他长进不少,立刻就说出了陆甲是徒总监面前的红人陆由的哥哥。
  地下室的管理非常严,王鑫家里就算有点小背景,也实在是无法和卡狄抗衡的,他一来怕打架的事曝光,二来,也觉得其实没什么大事,没必要得罪人,这样,就很好心的,将被打伤的陆甲送到了杏海医院。并且,大方地承担了医药费。
  甚至,还很有眼色的,陪王悉臣一块看望了surah的母亲。
  这样一来,陆甲王鑫不打不相识,王鑫虽蠢了些,却究竟不是笨蛋。陆甲扎好了伤口就叫嚷要出院,王鑫不愿得罪他,也好言好语地劝他先住着,陆甲道,"有住这高级地方的钱,你还不如给我。"
  王鑫家里放高利贷的,陆甲说了这一句,他要还看不出陆甲正着急筹钱,也真对不起他家祖传的事业。于是,王大少爷指使手下的人,基本上没费什么功夫,就让陆甲欠下了十万。
  可欠下十万的第二个小时,人家就上门来要债了,连本带息十八万,叫陆甲明早八点之前一次还清,还不出来,就是最古老也最残酷的私刑,剁手指头。
  陆甲这时才急了,王悉臣也急了。他疯了一样地找陆由,陆由那一天,却在徒千墨家里。
  最后,当然是王鑫盛气凌人地出现在那些讨债喽啰面前,不止钱一分没要,还抬出了他老爸的名头吓得那些喽啰屁滚尿流。他这一手,将陆甲连同王悉臣一块镇住了。王悉臣只知道他家境不错,哪能想到,人家家里还雄霸一方呢。
  王鑫这么出了力,人家开口要陆由在徒千墨面前举荐当然没问题了,至于王悉臣的《犀角》面试,这时候,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了。
  说实话,王鑫这一手还是玩得很漂亮的,最起码,蒙陆甲这个没大脑的和王悉臣这个有大脑等于没有的人绰绰有余,他们最多只能怨王鑫趁火打劫,又有谁会想到,本来就是他设的局呢。

  第81章 八十、即便是惩罚

  徒千墨心里知道了陆由的委屈,陆由如今又这么小心翼翼地伏帖他,他也说不出个什么话来了。
  是以,陆由要替他放洗澡水,他也没拒绝,等洗了澡出来,陆由却依然在他门口跪着呢。刘颉在桌边看书,陆由就安安静静捧着一只托盘,盘里有垫脚的毛巾,指甲刀,足乳一类的东西。
  陆由的背挺得很直,脊柱线连着挺翘的臀,侧面的曲线非常好看,见他出来,就将托盘捧得更高了,"陆由服侍老师。"
  徒千墨倒是真想看看他打什么主意,只随意嗯了一声就在床边坐下,陆由微笑着将毛巾垫在床边沿,又欠身去扳徒千墨脚,徒千墨也就顺势将脚搭在毛巾上。
  陆由面上的表情很柔和,还又顺手在徒千墨身后垫了垫子,"老师略略靠一会儿,可能会舒服点。"
  徒千墨也笑,"好啊。"
  陆由轻轻点头,便顺势在他脚边跪了,将指甲刀拿出来细细替徒千墨修剪,他的动作很轻,每一下都依着徒千墨脚趾甲原来的弧度,大概是他服侍的太周到,徒千墨还很享受地闭上了眼睛。
  陆由剪过了指甲,便换指甲刀背面的小锉子替徒千墨将甲刺磨得光光的,直到另一只脚都剪完,陆由又替徒千墨上了足乳,他先是用手将足乳暖化了,才用掌心顺着徒千墨脚上的皮肤来涂,他用手掌最带着温度的中心替徒千墨揉搓脚背,又用触感绝对柔嫩的手指指腹为徒千墨指缝处的皮肤按摩,等到替徒千墨脚心收拾时,力度恰到好处,动作虽然温柔,但绝不会轻到让徒千墨觉得痒,最后,他甚至是在虎口处抹上足乳轻轻地摩擦徒千墨脚侧,徒千墨被他侍弄得舒服,直等陆由起身收拾指甲屑才缓缓道,"阿颉,他比你还会伺候呢。"
  刘颉站起身,"是陆师弟有心。"
  徒千墨先头对他说了陆师弟三个字,刘颉又不是笨蛋,此时见老师放松下来,立刻就为陆由说好话了。
  徒千墨坐起身,"我看,是别有用心。"
  "老师——"刘颉似是想说什么。
  徒千墨摇了摇头,陆由将指甲屑倒了还要洗毛巾收拾工具,徒千墨便坐在那等他。刘颉看老师没话了,便在一旁侍立。
  陆由的动作倒快,他一回来,就站在徒千墨安全距离外,"小由看老师今天有些乏了,正巧刚洗过澡,不如,要小由替您按按吧。"
  "好啊。"徒千墨站起了身,张开了手臂。享受的样子完全类似于古代衣来伸手的皇帝等着太监宽衣。
  陆由果然就站到他身前去,替他解开浴袍的带子,徒千墨的后背线条非常完美,他的肩很宽,脊柱线的部分略略凹下来,连着完美的翘臀勾勒出非常诱人的弧度,蜜色的皮肤泛着一种极具生命力的光华,让人禁不住地想,若是能顺着他颈背一路吻下,该是何等的旖旎风光。陆由替徒千墨去挂衣服,他便非常享受地趴在床上。
  等陆由手才按住他脊背,徒千墨的声音却瞬时冷了下来,"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想要什么,说吧。"
  陆由的手指顿了一下,却继续用两只相对的拇指替他按着后背,"小由能求什么呢,我明天就要走了,今天,乖巧一些,说不定,老师想着我的好处,能许我早些回来。"陆由的声音杂着几许幽怨,刘颉禁不住看了他一眼。
  徒千墨却是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陆由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连忙跪在床边,"小由又说错话了?"
  徒千墨站起身,他太高,又站得太直,灯光投下来的阴影正好将陆由笼罩起来,"陆由,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想要什么,说吧。"
  陆由一抬眼,就是他坚实的胸膛,大概是跪得太近了,他只觉得自己被压得死死的,半天,终于才说了一句话,"悉臣为了我失去了面试的机会,我想求您,看在照顾了我这么多天的份上——"
  "不行!"徒千墨的话太绝对。
  "老师!"陆由叫了一声。
  "你起来吧。我说,不行。"徒千墨挪开了步子,自己去穿衣服。
  "老师,您给悉臣一次机会吧,如果不是我的话——"陆由才说到这里,却被刘颉狠狠打断了,"老师让你起来,没听到吗?"
  "三师兄!"陆由没想到连刘颉也不帮他,"悉臣当年是为了我才进的卡狄,他为这个角色,真的付出了很多,如果现在还是因为我害他失去已经拥有的东西——"
  徒千墨将贴身的内衣狠狠拉下来,"谁跟你说《犀角》是他本身就拥有的东西。"
  "老师不是对那天来面试的人都不满意吗?悉臣他无论是气质,外形——"陆由还想求,他本来绝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可是,他实在欠王悉臣太多了。
  "不要再说了。"刘颉拉了他一把。
  陆由这一次是豁出去了,他是真的跪下来抱住了徒千墨脚踝,"我明天就要走了,您说是您选中的我,您现在已经不要我了,就连我最后一个请求,都不肯答应吗?"
  徒千墨看陆由如今才是真的跪在了他的脚下,可是他的气却是直窜上脑门,他伸脚就向陆由踹过去,可脚被陆由箍住也的确是没什么力气,陆由哀求道,"我不敢多求,他本来就要来面试的,您就再看他一眼,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次,还不及徒千墨发脾气,刘颉一把就圈住了陆由的腰,将他拉向一边,"陆由,你闹够了没有,老师面前,还有没有尊卑!"
  "老师,我不是故意牵线搭桥,您只要看他一眼,一眼就好啊——"陆由依然不肯放手,被刘颉一带,差点连徒千墨都跟着跌倒了。
  "陆由!"刘颉呵斥他。
  "放开他!"徒千墨的声音几乎和刘颉同时响起。
  "老师——"刘颉心里是知道徒千墨的打算的,生怕这个陆师弟一时不知好歹,又逆了徒千墨的鳞。
  "你们俩都放开。"徒千墨的声音并不大,可刘颉和陆由都听话放了手。
  徒千墨瞥了陆由一眼,"你跟在我身边,自然有人要你做牵线搭桥的事,王鑫有可能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我不管你是为利,还是为情,我要选什么人,自己自然会挑,以后,时日久了,有你说话的机会,但现在,还不成。"
  陆由抿着唇,"我就求这一回,不会再有以后了。您允了我这一回——"
  徒千墨难得平心静气的说话,陆由还是一般的冥顽不灵,"你没耳朵吗?"
  "老师,就这一回!悉臣,我不是故意卖人情的,真的是因为他合适,surah姐才会想把他推荐给您的,而且,如果这次没有我的事,悉臣很可能,就会得到这个角色了啊。"陆由倒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刘颉看陆由固执成这个样子,是真的摇了头,"陆由,你也在卡狄混了两年,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脑子吗?"
  "我——"陆由有点懵了。
  "你闭嘴!"徒千墨对着刘颉的态度无比恶劣。
  刘颉却终于说了出来,"从你进门的那一天,沈彦非就是你的,再也没有别人了!"
  "啊?"陆由是真的呆了。
  徒千墨狠狠瞪了刘颉一眼,"我当年就不应该救你,要你关到牢里嗑瓜子去,听说有牢头狱霸旁边看着,每天多少斤,嗑不完饿饭罚站,嗑碎了伸手就打,省得你和濮阳一样,随便说话不长记性!"
  刘颉原本说了不该说的话,就怕徒千墨生气,可听老师这么说,也知道他不怪自己了,他不如赵濮阳会讨好,只是低头道,"阿颉乱说话了,我自己含核桃去。"
  徒千墨轻轻摇了摇头,"滚回来吧。"
  陆由这时才像回过神一样,仰起头看着徒千墨,"您的意思是,沈彦非,要我演?"
  徒千墨瞥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以为,就凭一个慕节周,就能把你推到我这来?"
  "那——"陆由没说出来,难道,真的是您自己看中的我。他实在是不敢相信,对于一个已经决定要走而最后搏一把的人,这个消息,太爆炸了。
  徒千墨挥了挥手,"陆由,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每一个调敎师,都是一个强大的心理学家。我知道你今天算计我,但我不想和你计较。我记得,第一次见面,就和你说过,聪明,是好事,可自作聪明,从来只能自取其辱。"
  "阿颉。"徒千墨叫了一声。
  "是。"刘颉低下头。
  "你今天也有做错事。师弟在这,我不为难你。"徒千墨已经在床边坐下了。
  刘颉的心跳得越发快了,他知道,每次徒千墨说不为难的时候,往往,是比为难还要难。
  果然。
  "你陆师弟的家法,在柜子里收着,你去拿出来。"徒千墨命令道。
  "是。"刘颉只得打开柜子,取出了陆由的藤条和戒尺,双手捧到徒千墨面前。
  徒千墨收了戒尺,却没拿藤条,他重新看着陆由。"我不管你是心灰意冷也好,以退为进也罢。我没有提过要你走,你一次又一次的,是说给谁听?"
  陆由不敢说话了。
  徒千墨望着刘颉,"他乱说话,你也多嘴。我没冤枉你们吧?"
  "没有。"刘颉和陆由都唯唯诺诺的。
  "那就好。"徒千墨站起了身,却是打开抽屉,拿出了一盒砝码。
  刘颉一看徒千墨取了砝码盒子出来,就已经明白了,果然,徒千墨道,"当时你小师弟乱说话,我怎么罚他的?"
  "是。阿颉知道了。"刘颉于是捧着藤条走去陆由对面,"陆师弟,你把嘴张开。"
  "是。"陆由即便不知道要怎么罚,也明白他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可他的把戏都被徒千墨拆穿了,而他自己,就算知道也没用。原想着做小伏低逼得徒千墨心软的,来了这几日,别的不敢说,徒千墨的脾气,他是摸到了几分的。陆由知道,徒千墨这人骄傲得很,绝不会平白占人便宜,只要自己能让他多问一句话,就能求了悉臣的事。反正,已经是要走的人了,既然学不到什么,《晚照》的角色也不太可能被撤掉,就横下心,争取一个利益最大化吧。可如今,真的想明白了的确是徒千墨先选中他的,而且,早都内定了要将《犀角》的沈彦非给他演,陆由又有些犹豫了。他心里觉得这样实在有些对不起悉臣,可不管怎么说,还是有些感动的。陆由犯不着骗自己,起初对刘颉说想走,的确是失望了的。但愈到后来——陆由不敢想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卑劣,悉臣明明是为了你才丢掉《犀角》的,你又怎么能抢最好的朋友的角色呢?
  "不是这样,是用嘴唇噙着,你记得,牙齿,不能磕到家法的。"刘颉横着将家法递过去,陆由心里正乱,等听到师兄声音才恍悟原来又是受罚了。
  徒千墨早已拿了砝码过来,"先替他加两个吧。"
  "是。"刘颉于是便拿了两个最小的砝码来替陆由挂在藤条两边,这砝码是徒千墨特别订制的,最初,每一种克数都是一对,可加到第三回的时候,一种克数就只有一只了。徒千墨家里,家法是多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又有谁敢在上面留下印子,既然不敢用牙咬,受罚的人就只能依靠两片唇噙着,嘴唇能有多少力气,可家法要差不多一米长,如此噙着,嘴酸自是不必说的,更何况,还要附加砝码。其实,砝码的重量并没有多少,关键就在平衡上,最先受罚的时候,两片唇肯定噙在家法最中间,两边的重量一致,还比较容易保持稳定,可随着砝码越加越多,两边的重量悬殊也就越来越大,稍不小心,砝码就会从家法上滑下去,对嘴的折磨还是小事,可每一秒都不敢放松的用唇去维持平衡,那种强烈的压抑感,真的会将人逼疯。这规矩,本是徒千墨为了整治赵濮阳订的,刘颉记得,当时这一小盒子里的砝码加完的时候,赵濮阳是连话都不会说了。但陆由如今受罚,却比赵濮阳当初更艰难。赵濮阳的家法是戒尺,戒尺比藤条要宽的多,当初为了能让砝码挂上去,砝码顶端都吊着很大的圆圈,可是,陆由的家法却是藤条,藤条是圆柱形的,是以赵濮阳只要稳住戒尺平平的用口噙住就成,陆由却必须得更多一分小心。
  不过刘颉心里也知道,老师罚小师弟,就是逗着小师弟玩呢,顺便要他长长记性。陆师弟这次,可是拱着老师的火一次一次地提要走,如今没挨打,只这么罚罚这张嘴,可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了。
  徒千墨命刘颉捧着砝码盒子,却是又笑了,"他的事处理了,轮到你了。"
  "是。阿颉多嘴,该罚。"刘颉低着头。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他来了几天,犯了这么多错,有他不该的地方,但更多的,是不知道规矩。"
  刘颉深深吸了一口气,老师的意思,他已经明白了,"是。阿颉知道了。"
  徒千墨轻轻拍拍刘颉肩膀,"既然如此,背吧。"
  "是。"刘颉自己是很懂事的,徒千墨并没要求,他便站在陆由身侧,将手伸得平平的捧着那砝码盒子,才要开口,却听徒千墨道,"家里的规矩,不算多。如今,你一条一条地背给他,要他记在心里。"徒千墨顺手点着盒中的砝码,"背十条,就替他加一个。等把这剩下的九个加完了,你们,就都可以休息了。"
  "是。阿颉明白。"刘颉是从来不会反抗徒千墨命令的。
  徒千墨看着这个三弟子,甚至还笑了下,"记着,背的时候,一下也不许停。"他甚至不等刘颉应是,就伸手掐了掐他脸,"我知道你不敢耍滑,录音机,就不放了。"
  刘颉从来没被老师用这么亲昵的动作罚过,一时有点呆,只等徒千墨转过身去了才连忙悟过来,"是,谢谢老师。"果真,他就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就背规矩给陆由听了,"陆师弟,家法规矩,一共九十一条,我现在背给你,请你务必铭记在心,一体遵行。"

  第82章 八十一、发展中

  陆由记完了规矩终于被允许回房里去的时候,连唇带着整个下颌都僵掉了,他心里琢磨着刘颉背给他的条律和一些在家的禁忌,其实,除了涉及孟曈曚的一些禁令以外,别的零碎东西虽多,但归结起来不外乎是赵濮阳给的八字箴言,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再的,便是关于学习态度的问题,陆由原听着九十多条,以为是徒千墨故意订下折腾人的,如今仔细想想,其实还有一定的道理。他默默在心里记着,便想定了回去就写在纸上,好记性不如烂笔头,更何况,现在的自己——陆由看了眼手上的藤条和戒尺,算是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吗?
  才一推开客房的门,陆由便觉得有些不对,可究竟哪里不合适,他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在卡狄地下室被逼出来的警觉要他在房里转了一大圈,拉开洗手间门的时候,陆由被整得几乎要哭。
  水龙头不知怎么的没拧上,洗脸池的塞子又堵上了,水溢满了洗脸池全都流下来,地上到处汪着水,马上就要渗到房间里来了。陆由不顾跷湿了鞋袜过去关水,可水阀却滑丝了,根本不起作用。
  再提挂在盥洗室的拖布,早都被水浸透重得提不起来,陆由连忙出去找刘颉借扫帚扫水,门才一打开,险些撞进徒千墨怀里。
  "急急燎燎的干什么呢!"徒千墨吼他。
  陆由张了几次嘴,疼得下巴都像是要断掉了愣是没说出话来,徒千墨向里走了两步,陆由因急着借工具洗手间的门是开着的,徒千墨一眼就看出了门道,他一把将陆由推进去,"要你就是要你,不要你就是不要你,你以为玩一出水漫金山,就能重新搬回去?"徒千墨说着瞪他,"什么时候能耍个见得人的心机我看看!"
  "唔沐与!"陆由道。
  "什么!"徒千墨看他不住摇头也猜到他说得是我没有,"废话什么!还不给我清理干净!"
  陆由鞠了一躬就飞跑出去找工具,徒千墨又看了一眼,见水阀没关上,又摇了摇头,他拎起了裤子踩进去关,才知道是滑丝了。心知自己恐怕又冤枉了陆由,哪怕被弄脏了鞋也发不出火了。出来之后,就立刻打了电话给物业。又折回自己房里去取扳手,再回来的时候,看陆由脱了袜子赤着脚将裤子卷了老高在扫水,地漏的盖子已经揭起来了。
  徒千墨瞪他一眼,"滚出去!"
  "唔——"陆由不知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虽然这现场还要收拾,却不敢激怒徒千墨,只好听话出去,徒千墨拿着扳手将那水阀的上下两个旋丝紧住,又扯了块布条重新绑着,总算水阀是关住了。
  徒千墨和陆由两个人都淌了一脚的水,地上被踩得唏哗哗的,徒千墨看陆由还是光脚站着,气得忍不住就是一脚。他穿着拖鞋倒是踢得不疼,但陆由裤子被踢得一个水印子,徒千墨吼他,"你是生怕自己没病!去,打盆热水来,好好烫烫脚!"
  "哦。"陆由这才知道他是关心自己呢,可终究有些不习惯,"唔木冷。"
  徒千墨听他这么说,直接将一只拖鞋飞过去了,陆由吓了一跳,这只鞋原就湿了,他帮忙捡也不是,不捡也不是。唯一值得庆幸的恐怕就是徒千墨没有一时情急飞过来扳手。
  正犹豫着,门口却突然闪过两个人,正是阿颉带着物业,"老师,物业的师傅来了。"
  徒千墨原本在外人面前是绝对的优雅贵公子形象,如今被人家看到光着一只脚还提着一只扳手,怎么整怎么别扭,徒千墨瞪了一眼陆由,重新趿拉上他那只湿拖鞋,"水阀滑丝了,看怎么收拾下吧。"
  毕竟是高档小区的物业,服务非常周到,陪了半天笑脸之后,便说家政公司马上就到,徒千墨不过嗯一声,然后吩咐刘颉,"你看着弄吧。"
  "是。"刘颉答应了。
  徒千墨出门去,正走到门口,又吼了陆由一声,"去找个新盆,回你房间去!"
  "术。"陆由哪怕话也说不清楚,也忙带上鞋跟着出来。
  一会儿,家政到了,收拾好了发水的客房,又很识相地帮徒千墨将整个房间的地擦了一遍,陆由换了衣服在他原来的所谓徒氏弟子宿舍的卫生间里泡脚,徒千墨气鼓鼓的,直等收拾的人全走了一口气还没出。
  刘颉看老师换下来的湿衣服,分开放好要去洗,徒千墨看了他一眼,"你放下吧。"说了这一句,就是看陆由,"泡好了去把这些衣服洗干净。一天到晚的出状况。"
  "术。"陆由扶着地想要站起来,徒千墨瞪了他一眼,"别起了,回头站不稳盆打翻了我收拾还是你收拾。"
  "术。"
  徒千墨被陆由的口齿不清弄得烦,转身回自己房间睡觉去了。
  陆由边洗衣服边活动酸掉的嘴,一切收拾停当向徒千墨问了晚安便重回客房去睡。一觉睡到五点半,再起来时,先去徒千墨门口鞠躬,然后很自觉地去跑八千米,果然在他又跑了差不多二十圈的时候,徒千墨过来了,"老书早安。"今天比起昨天来,说话已经清楚很多了。
  徒千墨略皱了皱眉,"药早上也要擦。"
  陆由心里疑惑,你什么时候给我药了,不过他却不敢说,只是含糊着跑步。八千米跑完也不早了,回去厨房,刘颉已经在忙活了。陆由连忙帮着打下手,刘颉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瓶药油来,轻声问他,"你昨晚在哪睡的?"
  陆由才张了张嘴,刘颉的目光却没再让他说下去,不是徒千墨的那种挺带感情歰彩的瞪一眼,而是有种淡淡的责备,"别和老师怄了,去把药擦了吧。"刘颉今早起来找陆由,陆由房间的门却开着,他一下就看到了这瓶药油放在床头柜上,他怕陆由又惹恼了徒千墨,便连忙收起来。
  陆由联想起徒千墨今晨的话,脸上一红,"谑谑书兄。"
  这药油的味道很大,可效果却着实好。陆由才擦上一会儿双颊下巴都舒服多了,等他再回厨房时,刘颉便递过来一个盆子,"豆渣我替你留下了,这次,别再扔了。"
  陆由有点尴尬,只是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可能也是傻人有傻福,陆由今早烙得酥黄酥黄的豆渣饼非常好吃,徒千墨那么挑剔的人,都难得的说不错。
  陆由如今心里还记着王悉臣的事,他昨夜已是想好了,无论如何,一定要请徒千墨见一见王悉臣的。正巧,早餐过后徒千墨就带他来到自己房间,陆由正打算开口,徒千墨已经递了个U盘给他,"这是我替你做的训练计划,《犀角》,既然你已经知道了,一些舞台剧的基础知识和基本技能,就不能糊弄了。"
  "我——"陆由还想再开口,徒千墨就已经叫刘颉盯紧陆由的训练。刘颉近来的重心主要在舞台剧方面,心得倒是真的不少的。陆由看徒千墨急着到卡狄去,也觉得如今时间仓促不适合多话,于是便和刘颉一起送他出去了。
  一早的训练,陆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起初刘颉陪他一起看徒千墨给的训练计划,因着徒千墨对他到底是极上心的,这计划做得非常详尽全面,陆由也没什么要求可提的。可到后来和他一起看《犀角》的时候,刘颉就明显感觉到陆由的不用心了。
  刘颉这一次没有按暂停,直接结束了《犀角》的放映,陆由知道不好,乖乖站起来,低眉垂首的等着挨训。
  刘颉看他道,"老师计划书里写的,十天之后替你约见《犀角》的编剧,你看到了,还是没看到?"
  陆由手吊在身体两侧,脸通红通红的。他不是没挨过训,在地下室的时候被单拎出来喝骂是常事了,那要比刘颉的措辞严厉地多。可不知为什么,陆由只要被这三师兄教训,哪怕是不重的话,都一定会脸红。
  刘颉望着他,"我没有多的话要说。老师上个月的时候就在做这份计划,你来的这些天,更是每天都在修改,尤其是昨天,为了不打扰我休息,老师是抱着笔记本去盥洗室写的,一直忙到后半夜。原本,恐怕时间比这宽裕,可我昨天多了嘴,老师今天就不希望你多心。陆由——"刘颉叫他,"无论在你心里,老师是多颐指气使不负责任,可他对你,是没有半分亏欠的。去那边耗腰,自己想想清楚。"
  "我——"陆由看着荧幕。
  "没听懂我的话?"刘颉看他,"你现在心不定,别浪费自己的时间糟蹋二师兄的好片子了。"
  "是。"陆由只得乖乖去那边耗腰。

  陆由心中,其实是真的乱。他原本抛下了一切尊严,就想逼着徒千墨给个说话的机会。他知道自己是那种有点别扭的人,为了王悉臣,他可以步步为营,低声下气地求徒千墨,可是现在,分明看到了徒千墨对他的用心,那,自己昨天做得那些没皮没脸的事,又算是什么。
  他知道,徒千墨早都识穿了他,他也知道,刘颉不会因为这个看不起他,可他心里总是难以面对自己。因为无论他心中怎么安慰,客观的结果是,他向徒千墨示好了,于是,徒千墨让他留下来了。他昨晚拗着没有重回房里住,也是因为这个。可如今,这话,又该怎么提起。先不论徒千墨那喜怒无常的脾气,就是他自己,也委实会觉得太矫情了。可道理是放在那里的,但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陆由知道自己别扭,但这别扭又说不出口,总是难当的。他的想法,刘颉其实也明白,但刘颉不愿意劝,这么大个人了,哪能遇到什么事就等着别人给你当头棒喝醍醐灌顶呢,因此,冷眼看着陆由耗腰耗得地上积了一滩水,他也不说话。

  徒千墨今天来卡狄,的确是有人要周旋的。他才上班不久,程廷敬的经纪人就到了。这圈子,左不过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当时《犀角》选角,正合上程廷敬和别的公司合约到期,卡狄这边为了争取他签过来,也借了《犀角》做筹码。不过这些东西,不到最后一步,谁能确定就是你的。但现在人过来了,他的档期也正空着,程廷敬不是傻子,自然也要讨一个承诺。他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年龄再出演十几岁的沈彦非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了,而且,气场,舞台形象这些,都不太相合,但是,哪怕没有《犀角》,别的,也要有个话不是。
  徒千墨对程廷敬这种艺人的态度是,不招惹,不得罪。这人娱乐圈摸爬滚打二十年,是靠一部一部的大片烂片口水片熬到一线,挣扎到今天这个地位,心计人脉都算是盘出来了,资源嘛,也圈下了一批,徒千墨若要拉拢,是拉拢不来的,既然如此,也不必多费这心思。只是,更没必要平白树敌。因此,程廷敬的经纪人周原才提了《犀角》的事,徒千墨就很利落地圆回去了,并且,抛出了另一部片子,当然,还是话只说三分。
  不想,这周原倒是不接茬,却突然提起了南寄贤的演唱会。
  徒千墨心知又是一段难扳缠的事,因此只道,"他的演唱会,公司上下都很重视。毕竟,已经筹备了三年了。而且,门票的预售非常不错。"
  周原连忙称赞了南寄贤的唱功人气歌坛地位,然后就道,"人说,内地唱片界,如今还能卖出白金销量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赵濮阳,另一个,就是南哥了。这样的声势,演唱会的嘉宾,分量可不轻。"
  徒千墨知道这周原也是老狐狸了,说出话来从来都要转出三个圈的,没想到他这次居然会这么明确地撂话过来,"南这些年着实也交了不少朋友。前两天,我倒是听他说起,Emolian和万俟塘予都答应了做他的表演嘉宾。"你既捧我,我就递个消息给你。
  周原早都想到南寄贤的面子大,但绝没想到,他的嘉宾阵容能奢华到这种程度。
  徒千墨带着些善意的微笑看他,周原觉得,自己的要求要斟酌了。演而优则唱,本是这圈子的定律,程廷敬熬到今天才打算发片,说实话,已经算他耐性好了。周原原是打算先让他借着南寄贤演唱会表演嘉宾的名义亮亮相,一则是搏版面,二则,南寄贤的地位在那放着,以后宣传的时候,至少唱功方面,有一块遮羞布。也正因为有进军唱片界的打算,所以,程廷敬才会从更偏向演艺的经纪公司跳槽到卡狄来。可是如今,周原听说Emolian和万俟塘予都要来,对于要程廷敬做南寄贤表演嘉宾的事,就不得不重新斟酌了。
  而徒千墨说出这话来,也正有这个意思,借南寄贤的光可以,但是,南的演唱会有了这两位重量级的嘉宾,你程廷敬再来,可真有点自取其辱的味道了。虽然眼前的麻烦能略挡一挡,但徒千墨并不觉得轻松,四年前,南开演唱会,那时候濮阳才刚红起来,南疼这个小师弟,便想替他拢一拢人气,叫他做自己的演唱会嘉宾。徒千墨当时因为定位的问题,硬生生地拒绝了。南寄贤不忍心让小师弟失望,这件事上断不肯向老师妥协,当时是被徒千墨用家法压下去的。如今,又是四年,赵濮阳逐渐在接大电影的主题曲,保持他民选偶像特色的同时,路线也越来越高端了,徒千墨叹了一口气,可是,有emolian和万俟塘予这种级别的巨星,任何人再来,必然是黯然失色。南若是再提要濮阳做嘉宾的事,自己还能像当年那样强权的拒绝吗?

  第83章 八十二、徒家新生活

  徒千墨一只手揉着发麻的太阳穴,一只手按住了门铃,刘颉连忙起身,厨房里正忙着做菜的吴嫂笑道,"你老师回来了呢。"
  大概是家里有人等的感觉非常好,徒千墨有钥匙也不动手开门的,陆由也连忙跟着迎出去,徒千墨看他一眼,"今天不忙着宽衣打水了。"
  陆由本就有些心病,徒千墨这话一出,更加忸怩了,徒千墨将衣服抛给刘颉,而后就瞪陆由道,"该做事做事,该学习学习,端茶倒水伺候人的事轮不到你,以后少在上面下功夫。"他说到这里也不看陆由,却是直接将目光转向刘颉,"别傻愣着,你也一样!"
  "哎。"
  "是。"
  刘颉和陆由都应了,却看吴嫂端饭出来,"正是呢,家里的事有吴嫂在,你们啊,就好好学习给你们老师长精神。"
  刘颉微笑,陆由连忙点头,"吴嫂说得是。"说了这一句,就连忙三步两步地去厨房帮着端菜。
  吴嫂看陆由和刘颉都忙去了,便解下围裙,"徒老师,我就先走了。"
  "嗯,谢谢。"徒千墨对家里人还是很客气的。
  陆由又连忙跟着送吴嫂出去,送到门口,听她转过来说一句,"你老师今天脸阴,多干活少说话。"
  "诶,谢谢吴嫂。"陆由忙答应着。
  吴嫂又絮叨一句,"小徒这人,就是脾气冷,没坏心的。"
  "我知道。"因着陆由总是帮忙打下手的缘故,吴嫂对他还是比较关照的。等送了她回来,徒千墨和刘颉又等着陆由吃饭,陆由想着,现在老师这么忙,每天也就饭桌上的功夫了,徒千墨看他心里琢磨着事,便用筷子轻轻点了点桌上的花椒豆芽菜,"这菜爽脆。"
  刘颉连忙道,"这是陆由帮着做的。还有那道鸡茸豆花汤,昨天剩下点脯子,陆由和吴嫂一块弄了。"
  徒千墨点头,"嗯,不浪费是好事。"
  陆由连忙补一句,"以前,我和悉臣一起玩的时候,他妈妈总是做的。"
  徒千墨瞟他一眼,"说点你以前的事,也行。不过,别动乱七八糟的歪脑筋。"
  陆由不敢说了。倒是刘颉道,"这汤闻着就香,老师尝一尝,若是好的话,下次一道看赵奶奶,就让陆师弟做了带去。"
  徒千墨点了点头,"倒是适合老人吃,濮阳也不打个电话,赵奶奶最近精神好不好。"
  陆由知道他们是提起小师兄的奶奶了,他暗暗忖度着三师兄的话,三师兄家里应该是没什么老人了,回忆脑袋里那些传闻,好像,也没什么关于三师兄父母的消息。
  谁成想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发短信,如果曹操有手机的话。赵濮阳的短信来了,"老师,正吃饭吗?"
  徒千墨直接回拨过去,"怎么了?"
  赵濮阳先道,"老师吃饭呢?"
  陆由见电话接通了,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刘颉看他一眼,"不用站。"
  陆由这才又坐下,听得徒千墨道,"嗯,你陆师弟烧得几个菜,都还不错。奶奶身体好?"
  赵濮阳道,"嗯,挺好的。昨天晚上给奶奶打电话了,听着精神好多了,还说在电视上看见我唱歌了,要我听老师的话。"
  "嗯。人民医院其实也好,就是人多,奶奶要是住着不舒服,我叫人转到杏海去,当初就应该听我的,省得现在折腾。"赵濮阳的奶奶一月前做了个小手术,手术前赵濮阳家里徒千墨慕禅都已拜托人打了招呼,手术很成功,但终究老人年纪那里摆着,还是要小心些。公立医院条件虽然也不错,但术后照顾肯定就比不上贵族医院周全了。
  赵濮阳笑,"我爸妈不是心疼钱,现在就挺好的。我奶奶也说,不用住单人病房,这样热闹。"
  "嗯。回头多看看奶奶去。"徒千墨嘱咐着。老人嘛,总是怕孤单的。
  "记住了。"赵濮阳答应了,"老师,大师兄跟你说了没,emolian和万俟塘予都会来的。"
  "嗯。"徒千墨原本一手握着筷子拣菜一手拿着手机,赵濮阳说了这话,他连筷子都放下了。
  "大师兄说,叫我明天出来,一块吃个饭。"赵濮阳道。
  "哦?"徒千墨挑起了尾音。
  "您别生气啊,濮阳不是现在就和您说呢嘛。"赵濮阳撒娇道。
  徒千墨故意绷紧了声音,"他们两人都到了国内了,你才打算和我说。"
  "没有,他们明天才到,大师兄说叫我一块去机场接。"赵濮阳连忙剖白。
  "叫南打电话给我。"徒千墨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
  "老师——"老师的师字叫得那是一个百转千回。
  徒千墨重新夹了块冻豆腐,"没听见?"
  陆由一听徒千墨声音变了又吓得站起来,刘颉轻轻拽了他一下,对他摇了摇头,小声道,"老师逗小师弟呢。"
  果然,电话那头的赵濮阳害怕了,"您要罚就罚我吧,我乱打小报告,大师兄白疼我了。"
  徒千墨听他这含着委屈又带着撒娇的声音,一下就笑了,"行了,人家是真正的国际巨星,不是穿上礼服到草坪边拍照蒙人的,你好好表现,要是丢了人,回来家法伺候。"
  "哦,知道啦。"赵濮阳应着。
  徒千墨随手将手机递给刘颉,刘颉微笑,"加油。"
  "嗯,谢谢三师兄。"他们师兄弟感情一向是极好的。赵濮阳又招人疼,哪怕刘颉不是多话的,但一定也要说上两句,"你陆师弟挺好的,不用担心。"
  陆由倒没想到三师兄会主动提自己,连忙又站起来,刘颉将手机递给他,陆由原是有些想这小师兄的,可接起了电话,倒不知该说什么了。
  赵濮阳笑道,"最近住得还习惯吧。《心经》唱得不错,大师兄和我夸你了。"
  "谢谢小师兄,谢谢大师兄。"陆由还是有些拘束。
  "嗯。你好好练,回头,我们一块给大师兄加油。"赵濮阳道。
  "是。"陆由还是这一句,想了半天,又多一句,"小师兄你多休息。"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话,陆由却红了脸。
  徒千墨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等陆由将手机双手递过来才笑接了,"没事,你吃过了?"
  "嗯,去吧。"徒千墨顺手挂机,陆由脸上的红晕还没散。
  徒千墨于是起来去洗手,刘颉和陆由也跟在后面,刚接了赵濮阳电话徒千墨的心情非常好,笑道,"肯定是故意的,知道我这会正吃饭还打过来。"
  刘颉不大会说凑趣的话,就也只是笑,陆由倒是没想到徒千墨的洁癖这么厉害,连吃饭的时候接个电话都要重新洗手的。
  再回来时,桌上气氛就好多了,直到陆由收拾好一切,徒千墨才半闲聊地问他,"今天都学什么了?"
  陆由低头道,"今天把老师给的《舞台表演艺术论》和《舞台剧基本知识》各打了二十页看了,然后,师兄叫我看完了《犀角》自己把电影改成剧本试试。我——"陆由低下了头,"我做得慢,还没改完。"
  徒千墨点头,"做得慢没什么,别浪费功夫就行。改好了拿过来,我亲自检查。"
  "是。"陆由的心咯噔一下又跳了。
  徒千墨表情很悠闲的样子,就像是吃饱了和学生随便聊天,"还教了些什么啊。"
  "要我做了一些大动作的练习。"陆由道。大动作是指演员在表演时走动、坐、起、立、卧等幅度比较大的动作。
  "还有呢?"徒千墨问。
  陆由道,"还有,叫我模仿了射击姿势,而且,吩咐说,以后每天都要练稳。"陆由道。《犀角》的主人公沈彦非是一名猎手,这是绝对的角色基本功。
  徒千墨点头,而后问他,"今天练声了吗?"
  "练了。"陆由连忙点头,"师兄说,《犀角》这次是歌舞剧的形式,不过,根据新剧本,可能沈彦非的舞并不算多,但是我也要勤加练习。"
  徒千墨道,"回头,你见了栩棂再说吧。"栩棂是《犀角》歌舞剧的编剧,她十六岁出道,已从当年的少女漫画家成长为今天的知性名编剧,只是,二十年前一炮而红,红得太响亮彻底,是以年近不惑也依然沿用着loli时期的笔名。
  "琴练了吗?"徒千墨继续问。
  陆由点头,"练了一小时。"
  "还干了些什么?"徒千墨好像更悠闲了,甚至自己为自己冲了一杯果汁,还问陆由道,"你要吗?"
  陆由哪敢要啊,"谢谢老师,不用了。我,我本来还想再背一背《家训》,可是没时间了。"
  徒千墨点头,"那个,已经免了,先做正事吧。"
  "是。"陆由终于松了一口气。家训啊藤条啊,这些明明白白好像欠下的东西,徒千墨没说补回来又没说就废了,他可真是悬着心呢。说到这里陆由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对!我还做了俯卧撑仰卧起坐,还有,压了柔韧。嗯!是!《故知》的剧本,上次三师兄要我抄的,今天又少抄了些。《晚照》的剧本,我也又看了。"
  徒千墨将果汁杯子放在窗台上,"也就是说,你今天,做了正常的体能训练,又做了基本功的练习,读了该看的剧本资料,又向师兄请教了学习心得。是这样吗?"
  陆由想了想,"是。"
  徒千墨看陆由头低下去了,便教他,"明白了就好,以后回话,有点逻辑,别没头没尾的。"
  "是。"陆由本以为又要罚,可徒千墨训了这一句便没什么了。
  "《思过书》还是继续做吧,至于其他的,等《晚照》拍完再说。"徒千墨一句话就给陆由吃了颗定心丸,总算是不用揣摩着度日了,陆由连忙道,"是。"
  徒千墨重新端起了橙汁杯子,陆由看他心情好很多了,终于敢明明白白地问一句,"老师,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徒千墨看陆由攥紧了拳头,他知道这小弟子是紧张了,"你哥哥吗?钱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用担心。我和他谈过,他想去外地做点小生意,可能明天就动身——"
  陆由眼睛一下就空了。
  徒千墨也有点难受,这些弟子,他都是投入感情的,虽然陆由跟他的日子短,但谁收弟子不图个长长久久呢,当然,这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昨天才收回陆由家法的事给忘了,"给你三小时假,明天,我叫何北开车送你去。"
  "谢谢老师。"陆由是真的没想到,徒千墨还有这么有人情味的时候。
  徒千墨其实是真的有些愧疚,"上火车,带别的也不方便,我跟何北说了,要他帮忙买点香蕉橘子八宝粥之类的东西,泡面你哥哥肯定带了,就别装太多了。你明天什么也别买,火车上,带得多是累赘。"
  陆由抬起脸,老师是疯了吗?
  徒千墨被他看得不太好意思,他并没有向陆由市恩的意思,于是挥手叫他离去。可晚上陆由找刘颉看剧本的时候,刘颉却又给了他一个信封。陆由打开来,里面是不太厚的一叠钞票,十几张粉红色,几张绿色,还有些十块二十的零钱。
  陆由有些愣,"师兄——"
  刘颉道,"这是老师给你的,你明天去看你哥,给他带点钱。"
  "这,师兄,不用了,老师给过我钱了,我那些都没还上——"刘颉没要他说完,却又给了陆由一百,"这是我给的,你拿着吧。"
  "师兄,真的不用了!"陆由急了。
  刘颉看他,"那两千,是老师给的。我们每个月都有,算是零用钱,你不必推辞。钱不多,不过是给你哥哥路上用,我的个人意见,不需要惶恐。"
  陆由真是不知说什么好,刘颉道,"这一百,不是给你的。何北哥是实在人,他送你,是老师的吩咐,可你也要懂得承情。给你哥买东西的时候,顺便买点巧克力牛肉干什么的,带给何北哥的孩子。"刘颉看了他一眼,"你不必推辞,我们这些小的要用何北哥的车做私事,师兄都会给的,不是什么大钱,算是做兄长的心意。主要,也是为了教你做人的道理。"
  陆由如今连推辞都推不掉了,只得接了刘颉给的所谓心意钱,"谢谢师兄,陆由记住了。"说到这里,却是又将信封推过去,"可是,这个钱,我真的不能要。我什么都没做,怎么能随便收零用钱呢?"
  刘颉看他一眼,"老师叫我带过来,我就带过来,你若实在不想要,自己退给老师吧。"

  第84章 八十三、日子与生活

  陆由咬了咬牙,跺了跺脚,终于还是回去找徒千墨了,徒千墨今天倒好似挺闲的样子,开着电脑打红心大战,见陆由过来手里又拿着信封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没说陆由,抬起头来倒是训刘颉道,"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陆由连忙道,"不是的。这个钱,我,我是想——想,老师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什么都不做——"
  徒千墨抬起眼,"你出道之后,赚的所有钱,我都要抽百分之二十五,在业内,虽然不算高,但比起从你身上赚的,也不少了。"
  陆由听到他这么说,其实心里倒是有几分释然的,像他这种和卡狄签长约的,一般赚了钱,都是公司拿九成他拿一成,就这一成还要负责所有他身边工作人员的费用。其实,陆由这样都算好的了,近年来组合越来越火,一个团少则两人多则十几个,若是组合出道的艺人,就那剩下的一成,除去必要的花销,还要十几个人分。而徒千墨说的百分之二十五,绝对属于太公道,甚至公道的有些不可思议的数字。
  刘颉站在陆由身后,反正小师弟也看不到,他就轻轻微笑。虽然他们几个只有大师兄是经济完全独立,但他们的钱老师哪里动过。徒千墨不止不抽水,而且逢年给压岁钱每月有零用,遇到谁过生日,就更是大手笔。不过老师过生日的时候,任何花钱的礼物都不要,他们每个人都会送亲手做的瓶瓶罐罐,徒千墨最喜欢了。其实,徒千墨是经纪人,他们是艺人,经纪人抽艺人的佣金是最合适不过的,但他们这种关系,又类似于古代的师徒,徒千墨手握卡狄百分之十五的股权,又在别的地方有生意,自然也不会要弟子们的钱了。只不过,孟曈曚在的时候,孟曈曚和刘颉的财务大权都掌握在徒千墨手里,而赵濮阳嘛,他家教极严,徒千墨怕他爸妈委屈了这个小弟子,就叫他交家里多一半自己也替他存着些,所以,徒千墨这里倒成了赵濮阳的小金库,私房钱都来和老师讨。
  其实,徒千墨这么管着也有道理,这些弟子都是年少登顶,经济方面,说得通俗点就是一夜暴富,徒千墨看钱看得紧些,他们被这圈子腐蚀的机会就少些,毕竟,娱乐圈同样是个销金窟,纸醉金迷也要有纸有金才成。
  陆由一听百分之二十五这个数字,他脑子是真快,"老师帮我还了公司的钱了。"徒千墨要是没帮他还钱,能有这百分之二十五的比例才怪。陆由进卡狄签的实际上是个霸王条款,所以,当正式推练习生出道的时候,还要再签一份更具体的协议。这一份,就更有法律约束力了。
  徒千墨道,"嗯。所以,现在,你的三十四万,是欠我的。给我好好努力,认认真真拍戏,我还等着你还债呢。"徒千墨对自己的弟子有些心理洁癖,当然,也和他本人太霸道有关,他不希望门下的弟子总是有把柄捏在别人手里,是以,陆甲欠的高利贷的那十八万,徒千墨要他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了。当然,半小时之后,有人立刻退回来八万利息,是另外一件事了。陆甲不知该不该收,徒千墨就替他收了,回头找机会给陆由。至于其他的钱,就叫陆甲带走了。这是人家卖了房子的,徒千墨如今才了解到,这座房子,说实话,和陆由也没什么关系。当然,他替陆由还债之后要回来的陆由写的卡狄的欠条,徒千墨自己留着原件,却复印了一份给陆甲。
  这件事,他处理的还算比较干净利落的,陆甲嘴上说得硬,实际上心里还是想再见陆由一面,甚至,还很蠢得试图用这剩下的钱贿赂徒千墨,徒千墨虽然觉得好笑,但也有几分触动,毕竟,这人对陆由还是好的。
  陆由回头望了望刘颉,"三师兄将您的意思,和陆由说了。可是——"陆由想了想,"或者,这两千块钱,再您眼里,并不值得什么,但是,在我看来,真的就很多了。"
  徒千墨道,"多不多,要看怎么用。你做人家弟弟,哥哥要去外地打拼,现在,也算有份工作的人,总不能还和当学生时候一样两盒泡面一瓶矿泉水就送人上火车吧。"
  陆由不说话了,徒千墨道,"钱,你若实在不愿意拿,打个欠条,就当是借我的。顺便,阿颉,把这些天的水电菜钱都算算,回头除以三,要你陆师弟也记上。我这栋房子,位置也还算成,你看看,租一间的话,每个月算你便宜点。"
  徒千墨都这么说了,陆由还能怎么样,"谢谢老师。"
  "不用。我知道你肯定还有事,趁着我现在心情好,说吧。"徒千墨道。
  陆由回头看了一眼刘颉,"还是,还是我那个朋友,王悉臣的事。"
  徒千墨脸色又阴下来了,就这么一个人,拉拉扯扯说到现在说不完。
  陆由看老师脸色不好,连忙道,"不是的。我,我是想,他其实,真的,外形不错,而且,演技也有进步,surah姐对他,也是挺器重的——"
  徒千墨今天难得的好脾气,"surah如果真器重他的话,就不会同意他拿《犀角》的角色去做人情了。"其实,徒千墨若要看一眼王悉臣也没什么,只是,他天生讨厌没脑子的。更厌恶没能耐还要讲义气学雷锋惹一堆烂摊子的蠢货。如果不是这个王悉臣自作主张,他要处理王鑫的事就没那么复杂。
  本来,慕禅已经决定将王鑫转签到扬天去了,但徒千墨经过这次的事,也看清了这个人不是省油的灯,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陆由如今正是关键阶段,他不愿意平白树敌,是以这一次处理的时候,又将王鑫按了下来。徒千墨几时这等憋屈过,想想都是陆由那个没大脑的哥哥和这个乱付出的王悉臣,否则,王鑫一早搭上陆由,徒千墨果断出手,也省得再闹出那一桩。事实上,他做老师的,明明没什么事就收了家法,弟子们虽然不会笑他,可徒千墨这么不能控制情绪,自己也觉得挺没意思的。他起初并没有生什么大气,可陆由低眉顺眼惯了,哪怕他一直知道这孩子是缩着,但那天被顶的实在不高兴,一生气发了火,说出来的话就叫覆水难收。不迁怒不贰过那就到达"仁"的境界了,徒千墨可没这本事,是以,他对王悉臣一直不怎么喜欢。更何况,在他的眼里,《犀角》是多重要的机会,王悉臣连这个都能放弃,他可不觉得这叫讲义气,分明就是蠢材,而且,一点也不懂得为自己的前途负责。一个没有责任心的人值得自己给他机会吗?答案是不言自明的。
  "这件事,不用再提了。"徒千墨说得相当郑重,"你如今要操心的地方多着呢,《犀角》本来就和他无关——"大概是知道陆由是个认死理的,徒千墨道,"如果,真有要用他的时候,我再问你吧。没事了?"
  陆由知道再说自己都太扳缠了,"是。"
  徒千墨道,"回去,自己给你大师兄打个电话。说说这两天的事,叫他别太操心了。"
  "是。"陆由知道徒千墨不好意思跟南寄贤说又把自己给收回来了,于是乖乖回去。
  南寄贤倒是没多说什么,只道规矩不是为了禁锢他,只是希望他能明白做事的章程,随便教训几句,要陆由好好努力别辜负老师的期望就是。
  陆由心里虽然还有些看不起自己,但今天的日子也过得差不多了,甚至可以说是自来徒家之后最好的生活,于是依规矩写了《计划书》就去休息,虽说提裤子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有些不习惯,但终究觉得一切是要慢慢适应的。
  来徒家的第七天,算算快一周了,今天一切如常,问安,做《反省书》,晨练,做早饭,吃早饭,不过做饭的时候刘颉又吩咐了说以后早晨起来记得开嗓练声,毕竟,舞台剧还是很讲究功夫的。于是,徒千墨在出门的时候将陆由每天早晨的八千米改成了五千米,陆由本来还想着不会每天天不亮对着那大铁锁子喊吧,如果是这样还不被楼上的人用西瓜皮砸死。刘颉等徒千墨一走就带陆由进了影音室,"这里的隔音非常好,是老师专门请人装修的。你进来这么多天,难道都没有感觉到吗?"
  "啊?"陆由是真没注意到。
  刘颉道,"做演员,观察能力也很重要,不懂得观察,你就不可能在细节上把握人物的特征。甚至,最简单的,你连看别人表演,哪里演得好,都看不出来。"
  陆由低下头,"是,我知道了。我以后多留心。"
  刘颉道,"不止是这样。《犀角》,你演猎手,老师会要求你做相应的体验,可是,能体验到什么程度,和你的注意力,观察力,表现力都是很有关系的。猎手或者生活中不常见,但是《晚照》,你演牙医,以后,还会接别的剧本,就有更多形形歰歰的人物。你并不可能每个角色都熟悉,但是,如果日常注意观察,也会给你更多的灵感。"
  陆由点头,"是,我记住了。"
  刘颉今天已经说得够多,演戏的东西,其实关键还是要看他自己,导演老师教多少遍,自己没有体会,又有什么用呢。

  陆由记得徒千墨昨天教训他的做事情要有逻辑有顺序,于是今天做每一次练习,都主动要求自己去想其中的关联,坦白说,他是非常用心的,看别人面试,就尽量学习人家的优点,听师兄讲解,就慢慢领悟其中的经验,就连徒千墨的挑剔和苛责,陆由也会尽量找对自己有帮助的东西。他早晨重新读了剧本,将心得和疑问都批注在一旁,又想着一会向师兄汇报学习进程。
  陆由看剧本看得入迷,突然间就听到闹铃炸起来,他第一次觉得意外,原来,送哥哥这样的大事,也会因为自己专注学习被暂时遗忘吗?
  陆由心下有些内疚,连忙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刘颉却给了他一只旧手机。
  "师兄——"陆由有些感动了。
  "这是我从前用过的,你先拿着吧。"刘颉说了这话,怕陆由不好意思,便转身走了。陆由回房间去插上sim卡,打开手机,看电池居然是满格的,心里更暖了。
  陆由收拾好了一切徒千墨的专职司机何北就来接他了,陆由带着徒千墨和刘颉给的钱,心里想着要怎么不动声色地下车去买东西,在车子经过屈臣氏的时候,陆由终于请何北开了车门,他知道,老师想得是很周全的,但是,他做弟弟的,理应想得更妥贴些。
  陆由买了一管二十三块钱的护手霜,陆甲是个大大咧咧的人,但因为打球的缘故,可宝贝自己的那双手。现在已经是秋天了,这个牌子的护手霜,虽然贵一点,但是真的很好用呢。
  陆由走到食品区,拿了小盒的费列罗和包装很漂亮的饼干,收银小姐问他,"请问您有会员卡吗?"
  陆由说,"没有。"
  大概是徒千墨吩咐过,何北远远地将车停在火车站对面的宾馆门口,陆由一路小跑过去找陆甲,陆甲站在火车站旁边的肯德基门口,看着哥哥背上背的斯诺克球盒,不知为什么,陆由眼睛就湿了。
  从前,哥哥赢了球会给他买小盒的鸡米花,尽管带回来的时候已经冷了,可是,他始终记得,那是最美味最美味的零食。
  火车站旁的肯德基永远是熙熙攘攘的,陆由向前走了好几步,拼命拼命地扬头,眼睛里闪闪的,好像能够看到,曾经有一个夏天,哥哥也是这样背着球杆,带着他走进老爷爷的店里,他闹着要吃冰激凌,哥哥很拙劣的表达,"不是圣代,就是冰激凌,那种奶油的。"
  那天的人挺多,陆由至今还记得那个收银员眼睛向下的表情,"那叫脆皮甜筒!"
  那叫脆皮甜筒,谁不知道呢?

  "看看看看看什么!这!看个屁!"陆甲吼他。
  陆由嗓子半天都哽着,终于,他叫了出来,"哥!"

  第85章 八十四、一日一日的日子

  "看看看看看什么!这!看个屁!"陆甲吼他。
  陆由嗓子半天都哽着,终于,他叫了出来,"哥!"
  陆甲肩膀颤了一下,他张了张口,可那句"谁是你哥!"终于没有说出来。
  陆由忍了好久才没让眼泪掉下来,他终于笑了笑,"哥要去哪啊?"自己真是太差劲的弟弟,哥哥要出远门了,连他去哪都不知道。
  "新疆。"陆甲道。
  "啊?"陆由心里重重的。
  "老六的大伯在那边开了个货运站,我过去帮着卸货登记。"说到这里还是又杂上一句,"和风风光光的大明星当然不能比了。"
  "马上就冬天了,新疆挺冷的吧,哥也没带什么衣服。"陆由道。
  "带了。关你屁事!"陆甲又拽起来了。
  陆由即使被哥哥啍两句也不放在心上,"哥几点的车啊。"
  陆甲看看表,"还有半个小时。"
  "那,哥要不要买个茶座,先进去放东西。"陆由小心翼翼地问。十块钱的茶座可以提前进站排队,好占个好点的放东西的位置。要不等人多了,行李架别人就占满了。可是,哥哥若是提前进去,和自己说话的机会就又少了。陆由心里堵得难受,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陆甲舍不得花那十块钱,"现在又不是过年,哪有那么多人,让人养得变大少爷了,别沾染我们这些穷人啊。"陆甲好像又恢复了常态,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语声竟有一丝伤感。
  "我不会。"陆由小声道,"哥——"他又叫了一声。
  "什么事。"陆甲感觉不到,自己的语气也缓和了。
  "你去了那边,有时间不烦的时候,给小乙儿打个电话啊。"陆由小名叫小乙儿,因为陆甲叫陆甲的缘故。
  陆甲声音堵在嗓子里,半天说不来一句话,终于道,"知道了!我进去了。"
  "哥!"陆由又叫了一声,他觉得自己声音很大,可是,那一个字却嘶嘶剌剌的像是从嗓子里扯出来。
  "说!"陆甲道。
  陆由紧紧抿着唇轻轻摇头,终于道,"哥碰上好的了,找个嫂子吧。"
  陆甲太不习惯这种气氛,"知道了!走了!"
  "哥!"陆由提高了声音。
  "又有什么事!"陆甲道。
  陆由连忙从外套里边的口袋里拿出信封,又从外面口袋里拿出护手霜,"哥——"
  "滚你妈的!我不要!"陆甲喝道。
  "小乙儿就算做错了多少事,可,可我这钱,都是干净的。小乙儿没有干让陆家丢脸的事,哥,你收着吧。"陆由求道。
  "我有钱。"陆甲语气软和下来了。
  "我知道。哥是哥的,这是小乙儿的。"陆由说到这突然想起,自己急着下车,竟是忘了拿车里放的何北帮他买的给陆甲火车上吃的东西,"哥拿着吧。火车站贼多,这样推的不好。"
  陆甲没说话。
  "哥,小乙儿真的没做过你说得那种事,一次都没做过,哥,你不要嫌我,我真的不脏。" 陆由眼泪刷地下来了。
  陆甲一颗心像被刚从腌菜坛子里拎出来的泡菜,他伸手接了陆由给的钱和护手霜,"我走了。你,你跟着那个总经理,好好学。"
  陆甲没有再等陆由说话,拎起并不重的行李袋,背着球杆,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陆由直直地看着,就像无数俗烂言情小说写得一样,直到哥哥的背影散在人海里,再也看不见。他转身,不远的地方,是何北拎着那一袋吃的,"何北哥。"
  "我当时也没提醒你。"何北憨厚地笑着。事实上,陆由一下车他就想起来了,只是叫了好几声,陆由都没听到。后来,又给陆由打手机,但陆由都没有接。他记得徒千墨叮嘱过的离陆由远一点,一直未敢过来。
  "谢谢何北哥。我刚看我哥带吃的了,这些,您带回去吧。"陆由连忙道。
  "刚我应该叫住你的——"何北道。
  "没,没事儿。谢谢您的心意,我,我买了东西了。"陆由道。
  何北不再提,只是送陆由到了楼下的时候给徒千墨打了电话,汇报自己忘了把买的水果给陆由,徒千墨道,"没事儿。"
  陆由回到家,心里一直重重的,刘颉知他心里装着事,也没逼他立刻学习。陆由一个人脱了鞋去墙边倒立,闭上眼睛脑子里都是小时候的事,终于,在第四次倒地的时候,他没再逼自己重倒过来,而是沿着房间走了一圈便狠狠洗了把脸,继续看剧本。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情绪突然间就特别饱满,无论学什么都很带劲,刘颉进来透过门缝看了他两次,直到吴嫂来做晚饭也没叫他。
  估摸着徒千墨快回来的时候,刘颉敲开了他的门。
  "师兄——"陆由因为一直闷头看本子,眼睛有点涩。
  "中午没吃饭吧。"刘颉道。
  陆由有些不好意思。
  "吴嫂弄的茄汁茄盒,你去吃两个垫垫。"刘颉道。
  "不用了,不饿。"陆由说到这里却问刘颉,"师兄,老师给'镜头感'这里,做了重要标记,我,我在卡狄的时候虽然也学过,但是从来没拍过戏,这个,我还理解地不太够。"
  刘颉点点头,"这是经验的问题,在你正式进组前,老师会安排导演组的老师教你一些技巧的。那时候,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也可以帮你补补课。"
  "谢谢师兄。"陆由才说了这一句,却听到徒千墨声音,"什么叫到时候帮他补课。这些东西,卡狄的老师都没教,养他们是吃白饭的?"
  陆由和刘颉都低下了头。
  徒千墨道,"镜头感,简单的说,就是演员在拍摄中与摄影机的关系和对摄影机的感受,这其中,对演员的要求就在于表演时面对不同镜头的准确度和分寸感。由于剧情和刻画人物的需要,导演要求摄影师采用全景、中景、近景、特写这些不同的镜头来表现演员的表演,而摄影机的拍摄动作就会有推、拉、摇、移、跟这些不同的变化,角度也有俯、仰、斜、正的区别。你必须熟练地适应摄影机的不同变化,配合机位变化表演,准确地把握好面部表演和形体动作的幅度,与镜头的镜别、动作、角度的变化形成配合。你以为,要你找镜头,就是对着个框框眨眼睛吗?你不懂得去配合摄像,摄像也不愿意将就你。真不知道这些年卡狄的表演基础都在教什么,这么简单的概念也不知道。"
  陆由低下头,镜头感这词他实际上是挺耳熟的,但是怎么说呢,卡狄的培训有侧重影视的,也有侧重歌舞的。陆由唱歌唱得好,跳舞又很有天赋,小提琴拉得也不错,主要都是往歌手方面培养的,是以影视这边的侧重就不多。更何况,这些具体的培训,都是要到了确定你有角色的时候才会再开班的,卡狄练习生那么多,老师们不可能把所有的东西教给所有人,陆由在这方面的确是有欠缺。其实,他当初高攀徒千墨,也主要是看中徒千墨门下的南寄贤孟曈曚赵濮阳都在歌坛发展不错的缘故,至于演戏嘛,陆由就算不精,但也看得出刘颉这种人是天生的演员,给了他机会,人家一定会红的。
  而事实上,徒千墨也正是看重这一点,所以,他为陆由选的出道的第一炮是《犀角》的舞台剧,能让陆由充分展示自己歌舞方面的天赋。当然,《晚照》,是额外福利了。
  "老师,我记住了,我以后好好学。"陆由连连保证。
  "嗯。吃饭去吧。"徒千墨看了他一眼,"光说不起作用,就我刚才讲的这种基础的东西,你就算不懂,脑子里也应该有个概念,李陌桑不是好糊弄的,惹恼了他,有你的好果子吃。"
  "是。"陆由连忙应了。
  徒千墨又看他一眼,"别以为我哄你,不信,问你三师兄。"
  陆由忙道,"陆由不敢,陆由知道的。"
  刘颉笑,"李导,是很严。有一次,我不小心迟到了,一段从摩托车上摔下来的戏,他要我演了十遍。收工回来,挽起裤管一看,腿上数不清肿了多少块。恰巧碰上老师探班,当场就和李导吵起来了。"
  徒千墨顺手将刘颉拉过来拍了他屁股一巴掌,"还恰巧!"
  刘颉脸红了,说实话,这种太亲昵的动作,以前真是很少有的,不过,他在逐渐慢慢适应,"都记不得是什么事了,我犯浑,受了老师的家法,一路跑去剧组,结果还是迟到了。"
  徒千墨接着道,"我那时候脾气也大,鞭子提在手里就哪都抽,他身上本来带着伤,还被李陌桑那孙子这么折腾,实在是岂有此理。"
  陆由听徒千墨这么说,也想得到,肯定是他觉得自己打得狠了不放心又去看三师兄,结果一看,发现自己的弟子那么惨。他这么护短的人,自己欺负死了都不能让别人动一个手指头的,不掐才怪。不过,电影机器李陌桑,是那么好相与的吗?
  经过了这个插曲,陆由也放松了些,上了饭桌,徒千墨问他,"送了你哥走了?"
  虽然这是一句废话,但也代表着老师的关心不是,陆由放下筷子站起身,"是。谢谢老师,钱,我哥他收下了。"陆由说这话的时候,明显如释重负。
  徒千墨点头,"那就好。"
  陆由坐下来,气氛越来越好了。

  日子有条不紊地过,大概是徒千墨工作太忙,每天的晚饭倒成了他们师徒的好调剂,自从陆甲的事情之后,陆由对徒千墨多了几分好感,平时见着老师也不那么畏怯了。他渐渐养成了早起写总结头一天晚上做计划的习惯,虽然还是觉得这个顺序有些怪,但也逐渐体味出好处来了。每天早上想想昨天做的事,对今天也是一种鼓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日子就会过得又忙碌又充实。陆由现在每天跑五千米,做两百个俯卧撑仰卧起坐,蛙跳提踵这些都配合着练,毕竟不是运动员,徒千墨的要求也不高。他剧本越看越有心得,表演理论方面的书也读了一些,徒千墨知道时间紧,将重点都做成了word文档,陆由只需要每天根据徒千墨头一晚上的指示学习就成。徒千墨给的文档是真正的精华,一般的知识要点都挑出来一网打尽。陆由这时候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试戏的时候,这个老师能那么随随便便地就说出格·阿·托夫斯托诺戈夫的名言,本以为,他只会挥挥藤条发发大枣,原来,竟也是肚子里有货的。刘颉告诉他,从前,二师兄和自己要看的戏剧论方面的书,都是老师亲自开的书单。当然,这些书徒千墨肯定不会全都看过,但他至少没有亏负老师两个字。
  陆由的生活越来越有规律,跟徒千墨,虽然还是没办法太亲近,但也不像以前那样怕怕的了,甚至偶尔,徒千墨开个玩笑什么的,他也敢接两句茬。《犀角》的电影,刘颉要他自己试一试写舞台剧,这真的是个大工程,陆由三天前就写好了,前天又修改一遍,昨天终于壮着胆子拿去给徒千墨,徒千墨叫他先放下,说是今天晚上和他细谈。
  陆由心里惴惴的,晚饭时,没看出来老师有什么不对,休息的时候甚至还和三师兄还有自己一起看了会电视,这些天,生活节奏紧凑了,做得事多了,但是好像,休息的时间竟也会很诡异地多起来。
  徒千墨看电视里那个实力派男演员对着一个美貌毫无说服力的女特务展开所谓的邪魅表情,"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俗话说得好——"那男演员是绝对的演技派,说到这里的时候,刻意顿了顿声音,嘴角稍稍上扯,脸也贴过去。
  徒千墨接道,"好死不如——"
  电视里果然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刘颉和陆由都笑了。
  徒千墨换台,"真是没劲。难怪神秘的某部门调查说,观众平均七到十秒毙一次电视台,这样的破片子,不换台能行吗?"他用几乎一秒一换的速度换了十几个,而后又重新按了十七,这回,那个女特务对男演员说,"呸!要我嫁给你!休想!"
  徒千墨回头看陆由,"俗就俗吧,别的,还不如这个呢。"
  陆由道,"其实,台词就算老一点,反正连续剧嘛,观众看的就是剧情。"
  徒千墨道,"准确地说,就是这比裹脚布还长的一个女人与几个男人的故事,或者,几个女人与一个男人,看编剧怎么抽吧。三角铁律,总是没错的。《犀角》,名声大,其实,也一样。"
  陆由知道,他说到这了就是要谈剧本了,刘颉见老师起身了,也立刻关了电视。
  陆由跟着徒千墨去房里,徒千墨早都将剧本放好了。陆由揪着心里的小兔子故作镇定地站在他身旁等着,徒千墨终于伸手弹了弹陆由的剧本,"你知道,什么是剧本?"
  "剧本是一种侧重以人物台词为手段、集中反映矛盾冲突的文学体裁。它的基本特征是:浓缩地反映现实生活,集中地表现矛盾冲突,以人物台词推进戏剧动作。"陆由连忙背了一遍剧本的基本概念。
  徒千墨一笑,"不用那么复杂,我告诉你,剧本,其实就是一个故事。"
  陆由愣了。
  徒千墨笑,"希德·菲尔德说,一个电影剧本就是一个由画面讲述的故事。我说,一个歌舞剧剧本,就是一个借音乐讲述的故事。"

  第86章 八十五、徒老师

  陆由跟着徒千墨去房里,徒千墨早都将剧本放好了。陆由揪着心里的小兔子故作镇定地站在他身旁等着,徒千墨终于伸手弹了弹陆由的剧本,"你知道,什么是剧本?"
  "剧本是一种侧重以人物台词为手段、集中反映矛盾冲突的文学体裁。它的基本特征是:浓缩地反映现实生活,集中地表现矛盾冲突,以人物台词推进戏剧动作。"陆由连忙背了一遍剧本的基本概念。
  徒千墨一笑,"不用那么复杂,我告诉你,剧本,其实就是一个故事。"
  陆由愣了。
  徒千墨笑,"希德·菲尔德说,一个电影剧本就是一个由画面讲述的故事。我说,一个歌舞剧剧本,就是一个借音乐讲述的故事。"
  陆由有些明白了,"哦。"
  徒千墨拿起陆由的本子,"我今天翻了翻,并没有全部细看。陆由,你有没有想过,你三师兄要你做这个本子,究竟是为了什么?"
  陆由答道,"要我更好的认识《犀角》,也是,用这种方式,逼我去多了解舞台剧这种形式。"
  徒千墨点头,"看到你做的本子,无论是格式还是内容,我知道,你是下了功夫了。"
  陆由真的是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听徒千墨说这么一句,不过,徒千墨立刻跟道,"但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事都一样,不下功夫肯定做不好,下功夫也不可能尽善尽美。大的方面没有问题,但是,有一点,你没有理解透。就是我说的,歌舞剧,是以音乐为媒介去讲一个故事。"
  陆由细细听着。
  "剧本最重要的意义就在于讲好故事,《犀角》本来就是个好故事,是以,在这一点上,你算是沾了一个大便宜。"徒千墨道。
  关于这个,陆由是知道的。
  徒千墨也明白他了解,"有句老话,叫'十年磨一戏',远的不论,就是你三师兄和李陌桑合作的《半山半浮屠》的本子,他的编剧海亮就磨了八年。所以说,找到一个好故事是导演抓剧本创作的起点,但是在有一个好故事的前提下,如何用一种新的呈现形式把他再现出来,要关注的,就不止是剧本本身了。"
  陆由有些不明白了。
  徒千墨道,"简单地来说,为什么,我一定要你去改编这个本子?"
  陆由恍惚明白了点,却又有点抓不住。徒千墨道,"因为,你更加了解,你自己的特点在什么地方。"徒千墨道,"狩猎那一幕,你提到了用舞蹈去展现,这很好。但是,作为主角的你擅长什么舞,而在你擅长的前提下,这一段舞蹈对整个故事的呈现,他的舞台冲击力,能到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又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你必须将这一切放进剧本里来考虑。我替你约了栩棂,她是很优秀的编剧,但是,她不可能比你自己更了解你。"徒千墨终于解释清楚了。
  陆由低头道,"是陆由的错。陆由没有考虑周全,我应该把自己擅长的都写在上面的。"
  徒千墨没置可否,继续往后翻,"这里,沈彦非和偷盗犀角牟利的商人争辩,是很出彩的唱段,我看得出,你有想唱的欲望。我不知道你的音域到底有多宽,但是,这里,我不希望你过早的展现自己对高音的控制力。"
  陆由不懂了。
  徒千墨道,"曾经,有一个艺人,可以从G2唱到C6,而且,善于模仿很多明星的唱腔,一出场,可谓艳惊四座,但最后,也只得到一个模仿功力强的评价而已,而且,观众对模仿能力强的歌手都会产生心理上的一种障,哪怕他最后有了自己的歌,大家还是觉得,他没有自己的风格。我希望你一路走下去,步步有惊喜,把你的高音,作为亮点,而不是特色。因为,我相信,这一幕之前呈现出来的东西,已经足够证明你的唱功了。明白吗?"
  陆由听呆了,他真的没想到,徒千墨竟然还能这么长远地为他打算,虽然,这些天,他对自己的态度好了许多,而且,也能看得出,他对自己的确是花心思的,但是,徒千墨分明不是一个这么明确的会讲道理的人啊。这个人的风格不应该是:不懂,打,还不懂,再打,懂了,懂了?为了不挨打敷衍我就说懂了吗,重打!打到最后,他都没心情了,才施舍般地说一两句好话。
  徒千墨只看陆由眼神就知道他想什么,"我没有时间慢慢打磨你,如今一切上了正轨,你可以选择走我为你铺好的路,或者,一意孤行被我打回我铺好的路。"
  果然,这人还是这么霸道的。
  徒千墨看他一眼,"等你能够把握自己未来的时候,我给你机会,但,不是现在。继续看本子。"
  "是。"陆由低头应了。
  徒千墨接着道,"沈彦非死在猎枪下这一幕,电影版拍得比较苍白,我说苍白,不是说电影本身单薄,而是他和整部片子的基调是一致的,可以说,留给观众的空间比较大。但是,舞台剧,你要依然这样处理,就是真正的苍白了。电影有电影的语言,但舞台剧也有自身的特点,你可以试着,让沈彦非的死亡在舞台上呈现出一种华美壮烈的风格,当然,这只是我的个人意见,提这个,只是希望你更多的注意两种艺术表现形式的差别。"
  "是,陆由记住了。"徒千墨说得都有道理,陆由便只是这么听。他知道,这个老师是有着自己的想法和见解的,比起师兄立足于表演本身的指导,老师对他的关注更多的倾注在他个人的成长和未来上,无论是艺术上,或者是简单的个人发展。徒千墨又和陆由谈了些关于剧本的细节问题,师徒二人如今还很难做到平等地去交换意见,但是陆由会先将徒千墨说得记在心里,很多问题,他不一定觉得徒千墨说得完全正确,就像最后的那个结尾,他想,舞台剧如果表演地好,一样可以追求电影的隽永和意味悠长,但是,徒千墨说得要他注意两者之间差别的话,陆由还是认可的。他现在对自己的要求,就是不断学习,毕竟,这个年纪,学多少都不算多的。
  徒千墨对陆由这些天的表现很满意,算算日子,他来了也差不多两周了,坦白说,不闯祸的时候,陆由还是比较可爱的。更何况,徒千墨也渐渐发现了,只要不是他故意去刁难,陆由小心地也闯不出什么祸来。在这个家里,刘颉对这个陆师弟的态度,已经由最开始的怜惜转变为渐渐欣赏了,吴嫂就更是心疼他心疼得不行,徒千墨自己呢,好像,对陆由他也满意起来了。这孩子聪明,一点就透,就算有些东西,他不赞同你说的,也只是默默记下来,不和你死磕。甚至,陆由还有一个极大的好处。你第一天讲给他的东西,他有些不认同,但等到过几天他突然想明白了,就会亲自过来和你交代他转变的心理过程,这一点,不止让徒千墨觉得最初没白教他,而且还极大的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对陆由,可以说是,越来越满意了,满意到什么程度呢,亲自带陆由去地下室验收他挑选的舞台剧龙套演员的程度了。

  "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和我出趟门。"陆由做完最后一次舒展练习的时候,徒千墨随口吩咐了一句。
  "去哪?"大概是这些天徒千墨太纵容他,陆由竟然敢多问一句话。
  "卡狄。"徒千墨给了两个字。
  陆由傻乎乎的,刘颉望着他微笑。
  "是,老师。"去卡狄干什么呢。
  第二天一早,陆由做完了一切该做的事,选了一件徒千墨亲自挑的烟灰色外套和老师出门。
  徒千墨看了陆由一眼,这种颜色哪怕不沉闷也不会太轻浮,可不知为什么,陆由竟穿出了妖魅的味道。尤其是,太过纤细的腰。
  依照礼节,原该是陆由开车的,可惜他不会。徒千墨随口说了一句,"一定要学,要不以后去哪都不方便。"
  "是。"陆由暗暗琢磨着这句话,老师是在暗示自己,会红?
  不过,现在想,是太奢侈的事。
  徒千墨将车停在了卡狄地下室门口,进门的时候,陆由看到那株被卡狄练习生辛勤灌溉的盆栽,又有人在"浇花"了,陆由心跳了一下,紧紧跟在徒千墨后面,徒千墨转过头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视线收回去的时候,已经有殷勤地人过来打招呼,"徒总监好。"
  "陈老师好。"陆由连忙鞠了个躬,陈老师是地下室的负责人之一,虽然和对练习生的体罚没什么直接关系,但也算是当权派了。
  徒千墨随意点了下头,继续向里走,每一个路遇的人都会招呼他,陆由便也一个个鞠躬招呼回去,仿佛重新回到了被慕斯罚在电梯前鞠躬的日子。
  徒千墨走的是练习大厅,大概他来的太突然,老师们基本上被杀得一个个面色凝重,连训练习生的口气都冷上三分。
  陆由看到了熟悉的练习生被压在练习墙上开柔韧的画面,那男孩背向墙壁下腰双手扣着脚腕,整个身体顶着墙壁几乎是对折过来了,陆由明明看他是被压到了极限,柔术老师却是拎着教鞭继续逼他靠,陆由看着那男孩用尽全部的努力腰也不可能靠向臀,毕竟他们只是练舞而已,又不是专业的柔术演员,教练一下就抽到男孩腿上,"会不会压,不会压我帮你压。"
  "会!会!"那男孩基本带着哭音。可是,他再怎么努力人体的极限是在那里的。柔术老师没有动手打,却用教鞭狠狠戳着男孩侧腰,"下!今天下不去,你留下来给我开脚背。"
  只听到开脚背这三个字,陆由身子就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徒千墨回头看了陆由一眼,"怕什么?"
  陆由低头,"没,没有。"
  徒千墨倒也完全没有责怪陆由敷衍的意思,而是指着那男孩,"你能下去?"
  陆由摇头,"我,我不如他。"
  徒千墨的目光一下就冷了下来,陆由突然就怕了,"我,我回去练。"
  徒千墨却一句话也没说绕出去了,再进第二间练习室,做得是最普通的反应训练,只是老师口中的指令变得太快,而且,动作也由常规的前进后退单腿跳跃变成了花式队形,只是,跟不上反应的人自觉下来罚蹲腿,便是一条腿垂直搭在把杆上,另一条腿却半蹲的一种折腾人的动作,因为身体是悬空的,整个人的重量都落在悬空半蹲的那条腿上,当然,即使挨罚心思也不敢乱走,因为要随时盯着那边的形式,有人错了就要以单双数为号自动补过来,但是,反应再慢的人便再失一次机会,这个蹲腿的姿势非常痛苦,两轮下来就轮不住了,是以,所有人都竖着耳朵几乎是盼着别人错了来替代自己,当然,老师的口令只会更刁钻,在徒千墨迈进门的时候,甚至叫了一个非常折腾人的拱桥跨越。所谓拱桥跨越,就是相邻两个人接到口令后迅速下腰完成拱桥的形状,而后第三个人撑着这两个人以跳马的姿势跨过去,落地之后,他自己再做拱桥,那刚才第一个做拱桥的人就继续跳,这种练习一则非常耗费体力,几组下来几乎就吃不消了,二来,旁边罚蹲腿的人接替做错的练习生是有顺序的,但拱桥一般一错就会连着错,谁第一谁第二哪个该接哪真的很难判断清楚,是以,永远有人错,也永远有人跟进。
  徒千墨看了两眼就退出去,第三间是做最常规的形体训练。除了每个学员头上都顶着乒乓球外,好像也没什么残忍。但只有陆由才知道,这个号称变态的老师就因为两个练习生做顶物走的时候不小心掉了乒乓球,就罚他们头对头顶乒乓球直到把球顶破。徒千墨打量了一眼,本打算出去了,目光却突然落在一个男孩身上,那男孩外形并不十分出色,只能算看得顺眼而已,但是身形却非常好看,徒千墨曾经非常迷恋人形家具,凭他的专业眼光,可以看出,这个男生保持这种好似最简单的站立姿势已经至少超过五个小时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昨天一晚都没有睡。
  徒千墨走过去看了一眼,那男孩的体恤肩膀处有明显的未擦干净的烛泪,果然是卡狄整人的老把戏了,通常新人被得势的老练习生欺压的时候,很常见的名目就是所谓的烛台展,老人们通常将两根蜡烛放在新人肩膀上,要他们用标姿站一个晚上,第二天通过他们肩上的烛泪痕迹来判断新人有没有偷懒。当然,也有放冰柱的。徒千墨回头看了陆由一眼,"他站得怎么样啊?"
  陆由一呆,那新人也呆了。
  陆由没说话。他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徒千墨伸指攒了攒那男生肩头的衣服,回头望了一眼陆由,"歪歪扭扭乱七八糟,你立标姿要是敢站成这个样子,以后的剧,基本就在后面演大树了。"
  那形体老师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那男生,实话说已是这一届里最出色的了。
  徒千墨向前走了几步,伸脚就踹翻了一个抬头挺胸相当有自信的,"肚子都腆到外太空去了——",再向左迈了一步,又给了一个有点紧张的男生一脚,"你的胸含得可以夹核桃了。"他说到这里就望向形体老师,"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卡狄的形体课,变成给猪八戒和刘罗锅培育特型演员了。"
  那形体老师尴尴尬尬地根本不敢开口,徒千墨却突然绕到了队伍最前面,拍了拍站在最左边的男生肩膀,"去打一桶水过来。"
  "是。"男生立刻跑出去,陆由原本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练习室最外侧,如今抬起眼,却是愣住了,这个人,竟是,王鑫。

  第87章 八十六、二次卡狄行

  徒千墨向前走了几步,伸脚就踹翻了一个抬头挺胸相当有自信的,"肚子都腆到外太空去了——",再向左迈了一步,又给了一个有点紧张的男生一脚,"你的胸含得可以夹核桃了。"他说到这里就望向形体老师,"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卡狄的形体课,变成给猪八戒和刘罗锅培养特型演员了。"
  那形体老师尴尴尬尬地根本不敢开口,徒千墨却突然绕到了队伍最前面,拍了拍站在最左边的男生肩膀,"去打一桶水过来。"
  "是。"男生立刻跑出去,陆由原本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练习室最外侧,如今抬起眼,却是愣住了,这个人,竟是,王鑫。
  王鑫自然是不敢得罪卡狄总监的,拎着一大桶水回来的时候,徒千墨瞟了他一眼,而后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王鑫不敢说话。
  立在那里噤若寒蝉的练习生们都不明白徒总监是要讲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半天,终于听得他道,"有两个年轻人一起去面试,面试期满之后,一个留下,一个被淘汰了。淘汰的那个人不服,于是就问主管原因——"
  徒千墨讲到这里,基本上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这是那个非常有名的故事了,老板让两个人都去买西红柿还是什么水果,结果一个只买了西红柿,另一个弄清了各种行情,最后说那农民的土豆不错,甚至在老板流露出打算了解土豆行市的时候提前将那农民也叫来了。
  王鑫不自觉地低了头,徒千墨看着那只桶,"难道你不知道应该拿个水瓢过来吗?"
  王鑫于是想都不敢想地又跑出去拿水瓢,徒千墨等他回来就让他拎着桶到第一排最左边去,王鑫空出来一个位置,这男孩自然是第一个了,徒千墨问王鑫道,"他站得怎么样?"
  王鑫低着头不敢说话,这实在是一个太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徒千墨看着那形体老师,"什么时候卡狄的练习生成哑巴了。"
  王鑫连忙道,"我们现在做得还不好,但是我们会努力。"
  徒千墨顺手舀了一瓢水,啪地一下泼在站在那里的第一个男孩身上,"努力?粉丝不会在意你有多努力,他们希望看到的,只会是你光芒四射的样子。"
  卡狄的练功服并不是很厚,因为练习总是会出很多汗的,穿太厚了谁都不方便,徒千墨一瓢水泼下去,那男生衣服湿了一大片,只是究竟还算训练有素的,男生还是端端正正站着,徒千墨将水瓢顺手递给他,"给我一个一个地浇,站得好,就少浇点,站得不好——"徒千墨顿了顿,回头重新看那形体老师,"今天所有人,衣服干了再回去休息。"
  陆由一听徒千墨的安排,就觉得,老师有些,太——阴险了。虽然地下室是明争暗斗的地方,但王鑫因为家境不错的原因,总是以老大自居的,徒千墨如今这么安排,可以说,是要他得罪一屋子的人,王鑫也知道这差事不好办,但制作部总监,他们这些小练习生,实在是不敢想象得罪他的后果的。
  王鑫舀了小半瓢水,对排在第二个的男生带点歉意地点了点头,而后将冷水泼到他身上。
  徒千墨目光转过去,"你是逗着我玩呢?"
  王鑫一横心,舀了满满一瓢,迎着那男生前胸泼过去,甚至有水滴溅在自己身上。
  徒千墨缓缓道,"有点判断力,你要是直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叫标姿,《犀角》,就不用参加了。"
  王鑫是真的激动了,《犀角》可是绝对出风头的大剧啊,难道——他看着远处的陆由,心里更不明白是什么事了。本来高利贷被陆甲还回来,王鑫是出了一身冷汗的。但好像卡狄向外签人,徒千墨又没做什么动作,王鑫便不免揣着些侥幸,如今又说了《犀角》要用他,他就更加舒了一口气。不过,他终究不算太笨,还是知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的,是以在泼水的时候,也尽量做到公平公正。
  徒千墨倒是没大挑剔他,等他都泼完了才冷冷一句,"你也去站着,今晚,不用回去了。"
  "是。"王鑫虽然觉得自己命苦,但徒千墨一向是严厉惯了的,那就自认倒霉吧。
  徒千墨带着陆由出去,再看了几间练习室,就转到了走廊另一边,陆由原本跟在徒千墨身后,可如今竟是怎么也不肯向前走了。
  "老师——"陆由轻声叫他。
  "怎么?"徒千墨道。
  "我们,能回去吗?"陆由头埋得低低的。
  "为什么?"徒千墨明知故问。
  "前面,前面是慕老师办公室了。"陆由知道徒千墨是瞒不得的。
  徒千墨道,"那又怎么样,你上次不是还一定要和他亲口说一声对不起吗?"
  陆由长长吐了口气,他知道,面前这个是多不讲理的男人,"是。"说了这一个字,又连忙补救似的道,"谢谢老师。"
  徒千墨于是推开了慕斯办公室的门,但显然,这个时候,慕斯是一定不会在里面的。他大摇大摆地在慕斯座位上坐下,陆由只能抿着唇站在一旁。
  徒千墨道,"王鑫,我让他和你同台演《犀角》,如何?"
  陆由心里是有点不舒服的。他承认,刚才老师叫王鑫浇水的时候,他心里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想到老师为他撑腰,他心里还是有一点点小小的感动和窃喜的。可是,如今老师和他正式提了这个问题,他虽然没说什么,两片唇就扁扁地嘟起来了。他这表情若是搁在十几天以前,徒千墨肯定是会发火的,但如今,看陆由在自己面前越来越不懂得掩饰情绪,徒千墨还是有点高兴的,是以只是不轻不重地说了句,"愣什么呢,问你话呢?"
  "哦。"陆由反应过来,连忙道,"陆由但凭老师安排。"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他的形象,还有《犀角》的角色定位,我觉得,田彭是可以拿下来的。"田彭是出售犀角的商人身边的男宠,当然,影片是不会很直接的去表达这种关系,但是细节的暗示很多。在这部戏里,田彭算是个比较复杂的角色,他起初为了钱财接近商人,但在后来,沈彦非和商人的争斗中,又毅然站在商人一边,甚至,最后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虽然不是主角,但也是推动《犀角》发展的剧情人物,演得好的话,还是很出彩的。
  陆由仔细研究过《犀角》,对田彭这个人物,他还算是了解的,当然,更明白这个角色对王鑫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对王鑫委实是很有看法的。毕竟,这个人用心机害自己最好的朋友王悉臣失去了很重要的机会,但是,娱乐圈本就是各凭本事,别人算计你,是你有利用的价值,被别人算计到,就是一个输字。
  徒千墨难得的对陆由招了招手,这样亲昵的动作,他只有对赵濮阳才做过。
  陆由一步一步地蹭过去,"老师——"
  徒千墨没有要他说下去,"和王鑫的对手戏,能不能演好?"
  陆由想了好一会,点头,"能!"
  徒千墨笑了,"你还可以有一个选择,《犀角》的八个伴舞,王鑫,可以算一个。"
  陆由几乎是想都没想,"要他演田彭。"
  徒千墨饶有兴味地望着他,"哦?"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手段,大家都是地下室里挣扎上来的,一个机会,谁都不容易,今天你断别人的后路,明天,别人就会要你无路可走。"陆由又想了想,"而且,他其实不是什么坏人。"
  徒千墨站起身,顺手揉了揉陆由脑袋,"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
  陆由呆了。他的头发完全没有适应这样亲昵的动作,现在都有些毛毛的,徒千墨重新坐回慕斯的座位,顺手拨了个电话,在对方喝骂之前挂机,而后微笑着望向陆由,"慕斯来了。"
  陆由的心怦怦跳起来,自从自己离开地下室,还没有真正再见慕老师呢。
  "我说你有没有教养啊,别人的地方——"慕斯人未至声先到,却在推开门看到陆由的时候噤了声。
  陆由有些尴尬,却还是深深地鞠了一个超过九十度的躬,"慕老师好。"
  慕斯的脸颊很别扭地抽了一下,尽量想笑得真实点,"你好啊。"
  陆由不敢说话了。
  徒千墨跷着脚晃着慕斯椅子,"这孩子我要了,想着这些日子了,总该带他来亲自和你打声招呼。"
  慕斯坐在会客的小沙发上,"您倒是礼数真周全!"
  徒千墨没答他的话,而是叫陆由道,"小由,还不过来!"
  陆由实在是觉得难受地很,却终于走到了徒千墨身后,过来之后,却是又对慕斯鞠了个躬,"慕老师,我,我——"
  徒千墨没让他把话说完,而是从怀中拿出一只小盒子交给陆由,"去,跟慕老师认个错。"
  陆由接了那只盒子,却又一步也迈不出去,说实话,他在卡狄两年,对慕斯的感情是真的比徒千墨要深,如今,在徒千墨指使下做这件事,自己好像一下子同慕老师远了不知道多少倍,虽然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但陆由总是过不来这一关的。
  慕斯看陆由为难,自己走过来近乎是夺的拿了那小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江诗丹顿,慕斯一笑,"干嘛给我这个,以为我哥买不起啊。"
  徒千墨不过道,"赔罪而已。"
  慕斯也笑,"我收了。"
  徒千墨回头看一眼陆由,"走吧。"
  陆由看徒千墨大步向前,他便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临出门的时候,终于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慕斯,慕斯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徒千墨送的那块表。俗话说,穷玩车富玩表,作为刚刚脱离暴发户阶段的慕家,名表自然算是很得体的礼物,慕禅虽然疼慕斯,但鉴于这个弟弟有发脾气胡乱摔东西的恶习,总是不肯替他订太贵重的手表的,他倒不是心疼钱,而是怕慕斯弄坏了又一个人可惜难受。
  果然,徒千墨才带着陆由出了门,慕斯就拿出厚厚的订书机倒过来在表面上戳。戳了半天没什么反应,又摔在地上踩,本来外面有人找他,但听到屋里地动山摇的,竟是不敢有一个人进来。
  徒千墨从走出地下室开始一直未曾和陆由说一句话,直到开车到了家,徒千墨也只是一句,"下车。"
  "是。"陆由知道老师不高兴,可又不敢说什么,原地站着等徒千墨放车,徒千墨将车停在车库回来对陆由也是那样冷冷的,还是没有一句话,陆由真的像个受气的小狗一样耷拉着脑袋跟在徒千墨身后,徒千墨进了门,碰地一下却将门摔出去,陆由被狠狠撞了一下,乖乖站在门口不敢进。过了五分钟,才听到里面吼道,"喜欢站门口!给我脱了鞋袜提着耳朵站去!"
  "是。"陆由不知道徒千墨是不是说真的,但他很顺从地褪去了鞋袜,拎着自己耳朵光着脚丫站在门口。站了差不多两分钟,刘颉过来看他,"怎么惹得老师发这么大脾气,今早带你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很高兴吗?"
  "老师带我见慕老师去了。"陆由小声道。
  刘颉淡淡笑了下,徒千墨的脾气他最知道的了,如今陆由伏帖老师,老师肯定是带着师弟去慕老师那炫耀了。不过,想也想得到,陆师弟一定是没配合好,让老师心里不舒服了。刘颉看了陆由一眼,"进来吧。"
  陆由哪敢。
  刘颉道,"地上这么凉,你要真这么站着,老师回过味来了又得罚,进去和老师赔个不是吧。"
  "谢谢师兄。"陆由只得拎着自己鞋袜进来,徒千墨果然生气着呢。
  "老师——"陆由怯怯地叫了一声。
  徒千墨仿佛没听见。
  陆由又近前走了几步,"老师,陆由不敢惹您生气,您罚我吧,我,我不跪了。"
  徒千墨转过脸来,"我要你站着你都不听,哪敢让您跪啊。"
  陆由脸白了,连忙跪下来,徒千墨口气淡淡的,"你没听过什么叫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我算什么呢。"
  陆由如今倒是摸着徒千墨一点脾气的,"老师。"
  徒千墨心里受用了点,过来却是一脚将陆由踢翻过去了,陆由待要认错,他却是伸臂将陆由扶了起来,甚至态度还出奇的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想跟慕斯,我现在就送你回去。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变,两个月一过——"
  陆由没有等徒千墨说完就自己站直了身子。
  徒千墨真是火上来了,这些天疼着你,真是纵容出毛病来了,"怎么!等不及了!"
  陆由甚至点了点头,眼神单纯地有点呆,"老师别生气了,陆由很快的。"
  "干什么去!"徒千墨吼道。
  陆由用那种比兔子还无辜的眼睛望着徒千墨,"请家法。"

  第88章 八十七、小趣味

  徒千墨心里受用了点,过来却是一脚将陆由踢翻过去了,陆由待要认错,他却是伸臂将陆由扶了起来,甚至态度还出奇的好,"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是想跟慕斯,我现在就送你回去。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变,两个月一过——"
  陆由没有等徒千墨说完就自己站直了身子。
  徒千墨真是火上来了,这些天疼着你,真是纵容出毛病来了,"怎么!等不及了!"
  陆由甚至点了点头,眼神单纯地有点呆,"老师别生气了,陆由很快的。"
  "干什么去!"徒千墨吼道。
  陆由用那种比兔子还无辜的眼睛望着徒千墨,"请家法。"
  也不知道怎么的,徒千墨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陆由原本心里一直缒着,可他这一笑,陆由也像是瞬间就轻松了好多。陆由像个没长大的小娃娃一样拽了拽徒千墨衣角,"老师别生气了。"
  刘颉笑推陆由,"还不快把鞋袜穿上。"
  徒千墨虽然笑了,但到底要摆摆谱,等陆由穿好鞋袜,他已经在沙发上以一种特别大爷的姿势坐下了。
  陆由左手拎着自己左耳右手拎着自己右耳抬着眼睛嘟着嘴挪到徒千墨面前,徒千墨顺手拨了根香蕉,吃了两口却又放下来,"我和你说真的,别以为我开玩笑。"他语气甚是郑重,可越是这样的口气,越像个任性的小孩子。刘颉笑看着老师等陆由剖白,陆由也挺乖顺的,"我打定主意跟老师,可是,我毕竟也跟了慕老师两年。老师再给我一点机会吧,我像几位师兄一样,乖乖跟在老师身边。"
  徒千墨原本要发作,但见他说得恳切,又是揪着耳朵的一副可怜样子,是以只是笑了笑,"去请家法吧。"
  陆由原是和徒千墨弄巧来着,没想到这老师真会顺着他的话要他请家法,可他又实在不敢不应,便连忙跑回去。藤条和戒尺,都是陆由的专属刑具,但陆由心里对这两样东西却总存着亲疏,他想,藤条才是他的家法,戒尺,应该属于辅助教育手段,是以徒千墨说请家法,他想到的肯定是拿藤条,当然,如果是要打手板什么的,戒尺是个好选择。
  陆由捧了藤条过来,就依着规矩在徒千墨面前跪了,徒千墨顺手接了藤条然后叫他起来,陆由乖乖立着,不知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处分。
  徒千墨用藤条轻轻敲着自己掌心,像是在思考什么有趣的主意,半晌,才看陆由道,"你说,刚才在卡狄,你不听我的话,我要怎么罚你。"
  陆由知道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不过,幸好他也有了一个万能答案,"陆由听老师的。"他说这话,倒是带了几分亲昵,是以徒千墨听着舒服得很。
  "听我的?也好。"徒千墨道。
  陆由心里一下子就揪起来了,这个有创意的老师要怎么样呢。
  徒千墨扬起藤条来,陆由就近走了几步,徒千墨用藤条做了个向下压的动作,陆由自觉伏低了身子,徒千墨便用藤条敲陆由耳朵,"这里不听话,嗯——"他像是还在思考,"就罚你拎耳朵转圈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完全像是任性了要出出气的孩子。陆由倒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了结,可还是顺从地应了是。
  于是,陆由像在元旦游戏时那样,左手抓住右耳朵开始转圈,徒千墨像个小孩,还在旁边加油,催促他快一点。
  陆由转了有五六圈的样子,徒千墨突然出了藤条,陆由本在转圈,藤条向他脚下伸来,他不自觉地就是一跳,徒千墨却等他再转时再伸藤条绊他,陆由又蜷起双腿跳过去,到得后来,徒千墨手中藤条就像跳绳一样,逼得陆由转圈跳了一次又一次,因为要跳过去,所以陆由的速度不可避免地就慢了,徒千墨道,"两只耳朵都提着。"
  "是。"陆由边跳边应。将右手从背后绕过去提住自己左耳,这样跳了差不多有七八十次,徒千墨却不再伸手了,陆由一时没反应过来,还在转了一个圈的时候跳了一次。刘颉看老师逗师弟,嘴角滑过一抹轻笑,小师弟不在的这些日子,老师可难得有这闲心呢。陆由一阵尴尬,恍惚觉得自己不用再跳的时候,整个人就停了下来,可身体的惯性却一时承受不起突然静止的动作,他整个人一下子就跌了过去,徒千墨怕他摔跤,伸手一拉,就将陆由拉到了自己怀里。陆由还没反应过来,依然左手拽右耳右手拽左耳,徒千墨将他拉过来就势按在腿上,陆由这才放下手来,徒千墨再次抓起藤条,一点也没避忌刘颉在旁边的,就扒了陆由裤子给了他屁股上一下,顺手将藤条放在他赤躶的臀上,陆由只觉得屁股凉飕飕的,白皙的脸瞬间就红了,徒千墨却是用另一只手揪起了陆由耳朵,"不听话的孩子,是要被打屁股的。"
  陆由这时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屁股上挨得那一下虽痛,可如今这种经历,却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到了极点,好在徒千墨算是有点恻隐之心,再度拿起藤条来敲了他屁股两下,"听话会不会?"
  "会,会。"陆由连忙道。
  徒千墨又敲了他一记,"还想和我玩心眼!"
  陆由知道自己刚才算计他的事被戳穿了,但好在这个老师好像并没有发什么大脾气,是以连连保证,"陆由错了,以后不敢了。"他刚才被徒千墨整得跳了那么多下,实在是筋疲力尽的,虽然这几下藤条挨得不轻,但到底算是休息了。徒千墨将藤条放在一边,顺手拍拍他屁股,"撑起来。"
  "是。"陆由这回不敢再趴徒千墨腿上,而是用双手在沙发上撑起了身子。他以为徒千墨又要打,是以还特地向前伏了点,好让徒千墨揍他屁股的时候落手更称意。
  徒千墨却是道,"靠后。"陆由不明白,向后撑了些。
  "再靠后。"徒千墨吩咐。
  陆由于是又向后。
  "后。"徒千墨还是一个字。
  陆由这回有点不明白了,他双手都退得挨到徒千墨腿侧了,再靠后,老师还怎么打啊。不过既然徒千墨发了话,陆由只能把跨过他双腿的两臂收回来,是以整个人就成了跪在徒千墨膝旁的姿势,当然,还是低着头的。
  徒千墨看陆由跪稳了,突然之间就狠狠拧住了陆由耳朵,陆由在他身旁跪着,他做这个动作真是顺手多了,徒千墨也是真狠,拧住陆由耳朵还不够,甚至还转了小半圈,陆由一时不防,疼得叫出声来。
  徒千墨放开手,陆由两只耳朵都红了。
  徒千墨吩咐刘颉,"拿几个卡子去。"
  刘颉知道老师又上来了玩心,拿了几个别头发的最常用的小黑卡子,徒千墨饶有兴味地将陆由两鬓的头发都别到耳后去,露出两只红红的耳朵来。
  陆由一颗心怦怦地跳着,实在不知道要怎么才好,徒千墨直到将那几个小卡子都别完了才对陆由道,"裤子不许提,墙角撅着去。"
  "是。"陆由从沙发上跪爬下来,用双手稍稍挡着自己的红屁股跪去墙角,徒千墨特别恶趣味地拿了一面小镜子过来要陆由捧在手里照着,"红耳朵加上红屁股,看你以后还敢不敢不听话!"
  刘颉实在是不想不厚道,可老师的神气太像小孩子了,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徒千墨回头看他一眼,语气神色都像个孩子,"十分钟就许他起来,不许告诉你大师兄。"

  徒千墨倒是说话算话,十分钟一到,立刻叫陆由起来了,甚至还亲自替陆由提上裤子,陆由原本心里是很不舒服的,怎么说呢,毕竟,徒千墨这么逗他,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要是自己做错事,他堂堂正正的上家法那也服气,可如今这样,算怎么回事啊,但是刚才听到徒千墨说的"不许告诉你大师兄",心里又有点别的想法。本来,也是自己先逗老师的,陆由心思细腻,洞察人心的本事也极为敏锐,他知道,徒千墨如今用这种方式罚他,是类似于一种朋友间的你欺负我我也欺负你的法则,而不是师生之间冷冰冰的地位差距。虽然,自己被欺负徒千墨还是仗着老师身份,但无论怎么说,也算是一种进步了吧。
  他想到这里,便抬起头,徒千墨居然又用两指指侧团了团他耳朵,"我原谅你了。"
  陆由真是胆大包天,居然点头道,"我也原谅你了。"
  徒千墨先是一怔,在看到陆由瞬间惊慌失措的表情时才又笑道,"成!那我们扯平了。"
  陆由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徒千墨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的几个弟子,最亲昵的就是赵濮阳,和赵濮阳闹小脾气的时候,两个人也经常互相捉弄,比如,小赵师兄知道他这个做老师的吃饭时接电话一定要洗手,就故意这时候发短信骚扰他,但是,像这么当着他的面实打实地说我也原谅你了,就算是赵濮阳,也不敢的啊。这究竟算是个新奇的体验,徒千墨的坏脾气都是被徒弟们惯出来的,但他的好心情也要仰赖徒弟们培养不是,因此竟格外开恩,没同陆由计较。

  下午的生活就没这么有趣了,徒千墨等陆由午睡起来,就和他讨论今天在练习厅见到的几个比较出挑的练习生。他当时完全没叫陆由留意,但回来之后,却要问陆由所有人究竟是怎样的角色安排。陆由头皮麻麻的看着他,徒千墨倒是也并非绝对不讲理,每个人的特征都说得挺清楚,陆由自己要是记不住,那肯定是陆由不用心,用徒老师的话说,"我大清早带你去卡狄难道是去实地考察体罚方式多样化的吗?"
  他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陆由暗暗腹诽:你是带我去向慕老师耀武扬威的。但等陆由怎么也想不起徒千墨挑的一个可以做伴舞的男孩是哪一个屁股上挨了一藤条的时候,他立刻将心思收回来了。玩归玩,正经事还是要留心的。
  陆由听完了徒千墨的安排,知道自己今早见过的练习生,有超过十个都会出现在《犀角》的舞台剧中,甚而还有两个主要角色。一个是确定由王鑫出演的田彭,另一个,就是那倒霉的罚标姿的男孩,他要演一个老猎手的儿子。
  陆由在脑子里将这些练习生的形象都过了一遍,而后才抬头道,"老师,《犀角》这么重要的剧,为什么会启用这么多新人呢?"
  徒千墨道,"毕竟,这一版《犀角》属于纪念演出,而且,只会公演一次,用新人,排练的时间才可以保证。当然,我在你确定出演沈彦非之前,已经确定了其他角色的基本人选,但后来肯定要做一些调整。"
  陆由眼睛转了转。
  徒千墨道,"你想问什么?"
  陆由低下头,"我,我就是想知道,徐末是谁演。"徐末是这出剧的男二号,也是和沈彦非对手戏非常多的角色。
  徒千墨抬起头,他的眼光有点怪。陆由慌了,"陆由多嘴了。"
  徒千墨更诡异地望了他一眼,"你想不到?"
  "啊?"陆由一愣,"难道?"
  徒千墨点头,"对啊,本来,沈彦非的枪法是徐末教的,他们,也能算是,师兄弟吧。"
  "是三师兄!"陆由是真的兴奋了。如果是刘颉和他一起登台的话,陆由一下子就好像有了依靠。
  徒千墨瞟了他一眼,"不必高兴地这么早。跟阿颉一起配戏,风险大于好处。跟他过招,能不被他压制的,新人里面,几乎没有。"
  陆由倒是自信地很,"我一定努力!"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阿颉来,你就会兴奋了吗?最大的一个龙套,你还不知道是谁呢。"
  陆由这回可是想不出了,刘颉是国际影帝,虽然观众缘不怎么样,但无论如何也算是地位超然,难道,还有一个大龙套,比三师兄还要惹眼?可徒千墨不说,陆由也不好多问,只想着也许到时候就知道了。可到那个时候,他再怎么也想不到,这个龙套居然会大到让他几乎喷血的程度。当然,这已经是后话了。

  第89章 八十八、初见李陌桑

  陆由近来的日子非常美好,徒千墨在将自己当作老师的时候,一切的行为都有所收敛,陆由有时候在想,刚来家里那几天,那么没头没脑地打,老师是不是疯了,他分明不是一个那么暴虐的人才对。其实,这道理也很简单,不过是陆由自己不愿意多想罢了。自从那次莫名其妙的没收家法事件后,徒千墨对陆由有了一定程度的愧疚,这种愧疚虽然很轻微,但无论怎么说,也足以让陆由觉得受宠若惊了。而陆由的以退为进,更是很意外地找到了两个人相处的方式,是以,虽然如今陆由和徒千墨的相处还不能算是自然,但也算是迈出了非常大的一步。
  陆由这样想着,学习的时候状态就好很多了,尤其是,徒千墨又着意和他讨论了《犀角》的选角,甚至在一定程度上,让陆由对选角这件事有了建议权,这是非常不得了的,陆由心里犹豫着,该不该为悉臣在《犀角》里谋一个角色,可他这样一想,心中对自己的鄙视却又多了一重,老师是信任自己才问自己的意见的,又怎么能在这一点上对老师存着私心呢。更何况,如果没有那个标姿拔得倍直的男生,还有可能推荐王悉臣,可老师已经说了,陆由心里就是再想也只能搁浅了。
  这一天的安排很重要,重要到两天前徒千墨就通过刘颉对陆由打了招呼,蜚声文艺圈的美女编剧栩棂纡尊降贵亲自和陆由谈剧本,无论是对于《犀角》还是陆由本人,都是绝对的机遇与挑战。
  官话人人会说,但挑战和机遇的确是并存的。陆由今天着意将自己收拾得干净利落,徒千墨为了表示对这次约谈的重视,亲自派何北来接在家里的刘颉和陆由。当然,见面的地点是一间非常著名的咖啡馆。这里是慕禅的私人会所,他们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布置得最让女性舒服的包间。甚至,连慕禅也格外赏脸,亲自送咖啡作为招待。
  栩棂自然连道不敢,慕禅为人处事极为妥帖,自然不会让任何女士有不适的感觉,叫人妄自菲薄也是不快的一种,慕禅微笑着将咖啡注入杯中,徒千墨对慕禅在饮料方面的造诣佩服之至,不过这次他倒是先命陆由奉给栩棂,徒总监话说得很随意,"这个沈彦非,可还将就?"
  栩棂顺势接了陆由递过来的咖啡,先是抿了一口,盛赞了慕禅的技艺,而后抬起眼,细细打量陆由一番,她看得虽仔细,但绝对不冒犯,半晌却是笑道,"太将就了。"她也是会说话的人,这样四个字,几人的气氛就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慕禅道,"自然是将就极了,徒总监为了这个沈彦非,可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小由,别让你老师失望才好。"
  "谢谢大慕哥。"陆由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在应了慕禅这一句之后,还特地向徒千墨方向微微躬身,"是,老师。"
  如今,真正震惊的却是栩棂了,她将目光移向刘颉,刘颉笑道,"棂姐,他叫陆由,是我的师弟。"刘颉和栩棂,是很熟的。
  "棂姐好。"陆由这才是真正的向栩棂打了招呼。
  栩棂原就觉得能让徒千墨亲自出手的艺人一定非同小可,但绝没有想到,面前这个俊俏到夺目的少年竟然是徒千墨的新徒弟。徒千墨入行也有十年了,他择徒之审,课徒之严一直为圈内人乐道,毕竟,成功的经纪人很多,但是像他这么年轻就能有如此成绩,而且捧一个红一个的,绝对是凤毛麟角。是以,栩棂看着陆由的眼光不自觉地也带了几分谨慎。不过陆由究竟是能让人放松下来的,他接了徒千墨眼神,就乖顺地坐在一边,可是背脊挺得非常直,侧面的轮廓,栩棂实在不愿承认,但是,仿佛就是那个故事中的沈彦非。
  栩棂礼节性地笑了笑,却是抬腕看了看表,刘颉心知她此举定有深意,果然,栩棂道,"禅少和徒总监相邀,栩棂自然荣幸之至,只是,还有一个朋友,听说——"她说到这里,目光就落在了在一旁的陆由身上,栩棂出道日久,现在至少已有三十五六岁,可如今眼波流转,端的是明艳照人,不可逼视,她说话的声音也姣嗲至极,但又不是故意邀宠撒痴,反倒带着几分优雅的味道,真是听之悦耳,观之悦目,哪怕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她真实年龄,可竟是谁也不愿意去想这煞风景的事。栩棂接着道,"他听说徒总监的高足在此,便一定,要来做这不速之客。"栩棂故意不再说下去,但是她盈盈带笑地望着徒千墨,哪怕她并没有要求什么,徒千墨也只得道,"欢迎之至。"徒千墨这话虽然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诚心,倒也真是欢迎的。一来,栩棂是一个做事非常有分寸的人,这么不礼貌的要求,她既然提了,便绝没有道理让请客的主人家不愉快;二来,徒千墨已隐隐猜到了,这个即将到来的不速之客的真正身份。
  果然,栩棂拨通了电话,"李导,徒总监原谅了我这个不识趣儿的客人,您请进来吧。"
  哪怕猜到是他,徒千墨在听到栩棂称呼的时候还是不免心中一紧,他立刻将目光投向陆由,鼓励这个小弟子不要怯场。可是,他自己的心,却在不知不觉中,揪了起来。距离上次相见,已有十个月了吧。十个月可以孕育一个新生命,却绝无法忘却一段旧相思。
  徒千墨依然记得,当时的自己站在孟曈曚溺水的湖边,发疯一样的冲李陌桑吼,"你知不知道,我的曈曚,今年,才二十一岁。"
  他当然更记得,当时的李陌桑,望着澄净的湖面,"我只知道,影戏软片,即使埋在地下,要降解,至少,也要六百年。"

  "你好。"这是李陌桑进门来说的第一句话。对话的对象是陆由。
  陆由心慌了,"李导好。我叫陆由。"
  男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慕禅亲自将煮好的咖啡送到他面前,"Luwak,不知李导会不会习惯。"
  李陌桑顺手一推,"我对任何动物的排泄物都没有兴趣,再贵也一样。"
  慕禅当然不会无趣到向他解释即使是这把塞风壶已是价格不菲,当然,96度水温和9-10atm水压在慕禅多次尝试中终于被证实了不止是噱头而已,栩棂又抿了一口,而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慕禅立刻体贴地送上一杯清水,栩棂在口中含了一会,而后掩了口将水吐进敛口的银质漱盂里,再顺手盖上弧形盖,弧形盖上的图案很有几分日惹风情,栩棂笑道,"禅少真是雅人。"
  慕禅微笑。
  徒千墨冷哼一声,"印尼狗乱七八糟的破玩意——"他究竟是考虑到栩棂的面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慕禅倒是亲自倒了一杯开水递过来给徒千墨,"Kopi Luwak的酸度很清爽,不过你胃不好,还是先喝点热水,回头,我煮普洱给你。"
  栩棂微笑着看徒千墨狠狠瞪一眼慕禅而后将热水送到唇边,这两个人的关系,哪怕徒千墨自始至终不愿意承认,可这个圈子本来就没有秘密的。
  李陌桑却是一眼也不看慕禅,他盯着陆由的眼神已经快将陆由逼到角落里去了。
  徒千墨将水杯狠狠放下才对李陌桑吼道,"别欺负我徒弟!"
  李陌桑才一抬眼,陆由就逃一般地从他视线中跳出来,"我替李导倒杯水。"李陌桑的气场太强大,他看着陆由的眼神,透露出一种非常决断的信息,便是——你不配。
  李陌桑并没有接陆由递过来的水,而是挑眉望着徒千墨,"这就是——六哥金口玉言,一定要留下的,陆由?"
  徒千墨又喝了一口水,"难道你认为不是?"
  李陌桑重新瞥了一眼陆由,而后就是一声长叹,"现在的电影圈,太堕落了。"而后,李陌桑转身,走了。
  陆由的头埋得太低。他甚至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样就被一言不发的李陌桑压到了角落。
  慕禅立刻站起了身,"桑——"
  "禅少有何吩咐?"李陌桑看慕禅。
  慕禅轻轻叹了口气,眼前这个人的线条太冷太硬,和他的电影一样,带着太犀利太残酷的锐气,"小由还是新人。"
  "他没有唐颂的气度。"李陌桑说话太不婉转。
  "他还没有真正演过戏,我相信《犀角》公演之后,这孩子一定能培养出几分气场的。"慕禅道。
  李陌桑哂笑,"气场是沉淀的,绝不是培养的。"
  "李导——"刘颉站了起来。
  李陌桑的目光立刻追过去,他的眼睛太亮,原本栩棂是坐在刘颉身边的,可李陌桑眼光扫过,栩棂就不自觉地低了头。
  "他是我的师弟。"刘颉一字一字道。
  李陌桑重新望了陆由一眼,目中充满鄙薄,而后,却将目光重新转回刘颉身上,"我倒是不知道你老师的脾气已经这么好了。"剩下的话他不必说,的确,如果是几年前的徒千墨,自己的弟子第一次见导演便被轻视至此,就算不被打得皮开肉绽也绝对没办法还安然坐在一边等求情的。
  徒千墨抬起头,"任何新人,都需要机会。"
  "孟曈曚拍《犀角》的时候,也是新人。"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徒千墨神色寡淡,"的确,孟曈曚拍《犀角》的时候也是新人,但是,孟曈曚,只有一个!"
  "您要的是唐颂,还是孟曈曚!"
  平地一声惊雷,站在角落里的陆由突然开了口。这样的对话里,无论他的身份还是角色,都只不过是布景罢了,前辈们的争执,他不仅要闭上嘴,有时候,甚至连耳朵都必须遮起来,哪怕,他是他们争执的导火索。
  李陌桑果然笑了,他望着徒千墨,"你的弟子,越来越有胆色了。"
  徒千墨的脸色也难看的很,慕禅和李陌桑也就罢了,这里分明有个外人栩棂,陆由怎么这么不知好歹,"二师兄的名讳是你随便叫的吗!"徒千墨呵斥道。他不可能顺着李陌桑的思路训徒弟,但陆由这么不懂规矩,一定要在外人面前给他一点教训。
  陆由却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徒千墨的呵斥,他只是望着面前的李陌桑,"您要的若是唐颂,陆由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您要的若只是复制一个虚无缥缈无复再寻的孟曈曚,陆由一身荣辱,只愿托付知音的人。圈内艺人如过江之鲫,可是,有信念的人,绝不会永远被埋没。"
  李陌桑一怔。
  "您要的若是公理,唐颂即便肝脑涂地亦无怨无悔,您要的若只是复制一个虚无缥缈无处追寻的民主躯壳,唐颂一身荣辱,只愿托付知音的人。目下青山连绵千里,埋葬的,不止是热血青年铮铮铁骨,更是野心家万年的罪恶!"
  "唐颂。"李陌桑终于说了这两个字。
  陆由胸膛起伏,他自己,脸色已经白了。他居然念出了唐颂的台词,他居然念出了唐颂的台词,可那一刻,陆由想说的,明明就是自己的话。
  李陌桑抬起眼,仔细审视陆由,他不得不承认,陆由刚才那种飞蛾扑火的悲壮,的确是来自于唐颂的。他的整个人,和唐颂的精神气韵已经融为一体,是以,才能那么顺其自然地念出唐颂的台词。可是,究竟是什么逼出了他的潜质,唐颂的霸气与锋利,绝不是陆由这个小练习生在被质疑的几秒之后就能有的,李陌桑将目光投向了徒千墨。
  徒千墨轻轻摇了摇头。
  刘颉望着李陌桑,悠悠道,"陆师弟这些天研究本子琢磨台词非常用心。"
  李陌桑没说话,可是,他明显不准备接受这个解释,这样完美的入戏,是真正的贴近了角色的灵魂,绝不是刻苦就能达到的境界。李陌桑瞟了一眼刘颉,"告诉你的师弟,英格玛·伯格曼是戏剧起家的。"说完这一句,他便真的离开了包间。
  陆由刚才被逼出了几分唐颂的气势,如今竟是真的着慌了,他满是茫然地望着刘颉,"三师兄——"
  刘颉点点头,"珍惜机会吧,李导是告诉你,舞台剧出道是你的幸运。你要知道,不止是英格玛·伯格曼,马龙·白兰度、保罗·纽曼、詹姆斯·迪恩、达斯汀·霍夫曼,这些伟大的演员,他们,全是从百老汇的戏剧舞台起家的。"
  陆由还是有些懵懂。慕禅伸手揉了揉他脑袋,"桑是对你说,他期待你的开始,《晚照》他对你有信心。"
  陆由终于明白了,即使他知道,慕禅的话有夸大的成分,但,总算这个可怕的导演愿意给自己机会。
  栩棂这时才开了口,"李导这见人等于得罪人的脾气,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啊。"

  第90章 八十九、禁念(修改版)

  陆由在栩棂面前的表现非常好,他仔细研究了《犀角》,也根据自己的声音和形体特点用很恭敬的态度向栩棂提出了要求,栩棂也不是容易相与的,陆由既然这么说了,她便很有兴趣看看陆由的表演,陆由丝毫没含糊,唱了一首赵濮阳的歌,又试了一段古典舞。
  栩棂笑道,"如今的年轻人,这么踏实的已经不多了。"
  的确,陆由无论是唱歌还是跳舞,都只是将自己的特点展示出来,不胆怯,也不夸张,更没有玩那些过于花哨的技巧,一切都四平八稳的,但却绝对让人放心。
  徒千墨不过略略点头。
  于是,栩棂要了陆由号码,说还有一些细节的问题留待以后讨论,当然,刘颉最后送上了两卷带子,说是陆由平日练习时录的,请栩棂费心看看。陆由自己都吓了一跳,直等开车回去,刘颉才解释道,"不告诉你,是希望表现你最常规的状态,也希望,栩棂的创作能够贴近最本真的你。"
  陆由不知师兄送的是哪一天的练习带,但好在他每一天的练习都是不敢敷衍的,便也没说什么。只是,想到这样的私隐没有经过自己同意就被送给一个外人,陆由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快的。但仔细想想,老师究竟是为了自己好的,而且,这样的事情估计每个师兄都经历过,倒也觉得没必要多事了。
  徒千墨一路的脸色都不太好,回到家里,陆由依着规矩替他挂了衣服放了洗澡水,徒千墨人还没进浴室,门铃就响了,陆由打开门,是一个不认识的人。
  如今已是深秋了,那人却还穿着一件漏肩的薄毛衫,背着一只看起来很像中提琴琴盒的皮质盒子,他的眉眼很好看,整个人的气质都透着几分坚决,唯有嘴唇娇巧的不像男人,声音也是很驯顺的样子,"您好。请问,主人在家吗?"
  陆由愣住了。他哪怕知道徒千墨的副业,但是,好像还从未曾听人这么直接的称呼过。这可是二十一世纪,这人又打扮得很有几分时尚潮人的味道,主人这两个字,就像一个天雷,直直劈在了陆由头上。
  陆由不知该怎么应对,只是略略点头微笑了下,"请您稍等。"
  "谢谢。"来人很规矩,自觉又退后了两步,陆由回去找刘颉,"三师兄,好像,有人找老师。"
  刘颉走了出来,门口的人立刻躬身打招呼,"颉哥。"
  "老师正准备沐浴。"刘颉道。
  "是。"门口的男人听到这一句话,便顺势在踏脚垫上跪下了,甚至,还将那一看就十分沉重的中提琴盒子举过头顶。
  刘颉约略一点头便关上了门,陆由连眼睛都直了,"他就这么跪着?"
  刘颉点了点头,对陆由解释道,"他叫见寻,是老师最近的M。"
  "那,眉笙——"陆由至今还记得那个比猫还漂亮的男孩。
  刘颉道,"眉笙现在不跟着老师了,也不是任何人的M。"
  陆由紧接着问了一句特别没脑子的话,"老师有了我们,难道,还会调敎M吗?"
  刘颉的表情很正常,"自然。这是老师的职业,而且,我们又不是M。"
  "那倒是,我们至少不用跪门口。"当然,这句话陆由没有说出来。
  估摸着徒千墨洗澡快洗完的时候,刘颉隔着门道,"老师,见寻来了,是要他现在进来服侍您吗?"
  "不必了。跟他说,我今天没工夫,叫他回吧。"徒千墨的声音朦朦胧胧的。
  刘颉望着陆由,"去吧。"
  陆由有些尴尬,他毕竟是很不能接受一开门那么大一个人跪在他面前的,虽然跪得并不是他。
  刘颉瞟他一眼,"以后这样的事还多着呢。"
  陆由想想也对,只好硬着头皮出去,"不好意思啊——"
  那个叫见寻的男人抬起了头,陆由不愿意看他,便将视线落得非常远,却瞥到他肩头一个明显的烟疤,陆由心颤了一下,这是要多暴力,"老师说,他今天没有什么时间,请你回去吧。"
  "谢谢哥。"见寻像是完全不敢抬头的样子。
  陆由连忙摇手,"我比你小,你不用叫我哥的。"
  "是。"见寻的回答很规矩。陆由心道,这就是所谓的奴隶吗,和眉笙一样,对主人家的猫猫狗狗都要十足谦敬。
  陆由想,是应该关上门了,只是他手才一动,眼前却突然亮了一下,原来是这人抬起了眼,"您——"他的眸子太亮,射出狼一样的光。
  陆由看他口中有些犹豫,但目光实在是期待太多的,他自己也不知怎么应付,因此只是微笑。果然,见寻道,"劳烦您,能不能代向主人传一句,见寻已经戴过烛盏了。"
  陆由没听懂,却看这人额上汗水亮莹莹的,想来又是什么变态刑罚了。他虽然不愿多事,但总觉得,这句话应该对眼前的人很重要,若是没传到耽误了人家的事,老师日后还要向自己兴师问罪的,因此他只是点了点头。
  果然,他传了这一句,徒千墨半晌未曾答言,刘颉略带些责备地看了陆由一眼,陆由心都快跳出来了。徒家动辄得咎的日子,他真是过怕了。
  徒千墨半系着浴袍出来,刘颉替老师将一块洁白柔软的毛巾垫在颈间,徒千墨顺手用毛巾角擦了擦鬓边,而后才对陆由道,"你要他进来吧。"
  "是。"陆由一头雾水的重新出去传话了。
  陆由带了话过去,却见那个叫见寻的M先是向他道谢,而后将鞋袜都脱掉才踩进门来。陆由关上门,见寻并不直接进去,竟是当着陆由的面将自己脱了个精光。陆由虽然在卡狄的公共浴室里也同许多人赤身相见过,但到底成年男子一糸不挂的胴体是太惊悚的画面,这种冲击力绝对是不一样的。陆由几乎是逃一般地进来,徒千墨已经坐在沙发上了,"毛毛躁躁地干什么。"
  陆由想起自己看过的一些关于调敎的东西,大概,奴隶在主人面前都是不能穿衣服的,他也不想太大惊小怪了,因此连忙道,"没什么。"
  "主人。"见寻不久就进来了,不过让陆由意外的是,他走路的姿势虽然有些怪异,但并不是跪在地上膝行过来的。
  徒千墨随意点头,见寻在他面前跪下,将背上背的中提琴盒大小的盒子放在一边。他再一抬头,魔术一般的,突然就从口中吐出了一只小型打火机,并且,用嘴唇将那打火机打开了。
  陆由只觉得眼前火光晃晃悠悠的,这人难道不怕烫着自己吗?
  徒千墨伸手从见寻身后抽出一枝长柄火柴,就着打火机点燃了,见寻团着膝背过身去,在徒千墨面前将臀高高耸起来。
  陆由连忙捂住了自己嘴巴才没有叫出声来,他终于定下神再看一眼的时候,那人身后最隐秘的部位,竟已闪起了灼灼火光,由此可想,刚才那根火柴是哪里来的了。
  陆由真的看不下去了,他实在没有想到,徒千墨居然会在他面前做这种事,哪怕老师的副业是他很早以前就知道的,但是,和亲眼触及的靡乱气息比起来,他只觉得,自己真是幼稚到了极点。
  陆由偏过了头,余光所及之处,却见那个叫做见寻的M,正在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态度去吻徒千墨的脚,徒千墨面上神色冷冷的,好像能将自己脚趾施舍给别人亲吻,已是泽被苍生的功德。
  陆由实在看不下去了,肺里梗着的气息冲击着他可以用五官触及到的每一寸,"老师,陆由退下了。"
  徒千墨没有说话,刘颉连忙跟着陆由离去,两人还未赶得及回房里,耳边就杀进来一声充满了诱惑与淫靡的呻吟。
  陆由的心更紧了。他死死关上门,犹自心有余悸地望着刘颉,刘颉只是道,"这是你第一次见老师调敎M,你觉得残忍,变态,甚至恶心。但是,如果你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和观感,恐怕,你很难在这里长久住下去。"
  陆由喷出一句话,"难道,他要调敎什么人,不会去专门的调教室吗,为什么要当面作践人!"
  刘颉看他一眼,"因为,见寻不觉得是作践。就像,你见过的眉笙,他也不觉得是作践一样。"
  陆由望着远处,"我没有说老师作践他们。我是说——"陆由回转目光,望着这些日子来最尊敬的三师兄,"我是说,老师,在作践我们。"
  刘颉脸色变了,半晌未语。
  陆由看他,"三师兄,你看着老师这么弄别人,你心里也不舒服,对吗?"
  刘颉只是道,"我做人弟子的,老师怎么做,是他的生活方式,我没有资格不舒服。"
  陆由摇头,"老师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他的弟子,和这些人不一样,可是,三师兄,他为什么要在我们眼前做这种事。是在告诉我们,其实,他对我们,已经很仁慈了吗?还是,人家的尊严不值钱,他就可以,把我们对他的敬爱之心也搭进来。"
  刘颉没有说话。
  "陆由想,其实,这种画面,您,大师兄,已经过世的二师兄,甚至,包括小师兄,一定见过很多次,难道,你们就真的无所谓甚至会去欣赏吗?"
  刘颉只是道,"老师没有在濮阳面前这么做过。"
  陆由的心狠狠拧了一下,"老师那么爱护、顾及小师兄的感受,肯定也是因为,他觉得这样做是不好的,那既然是不堪入目的东西,难道,他就不该对自己的弟子一视同仁吗?"
  "放肆!"刘颉狠狠呵斥陆由。
  陆由肩头一颤。
  刘颉看他,"我不多说你,你就以为自己有理吗?才进门的时候,我们怎么教得你!什么叫尊师重道,什么叫长幼有别,哪里轮得到你对老师的为人处事说三道四!"
  陆由本来也不敢想象自己能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来,可他既然说了,哪怕刘颉摆了师兄架子,他也不愿意改口,只是低下头。
  刘颉冰凉的手指愈发像是能散出寒气来,过了好久,才再对陆由道,"这话,我当没听到,看你的书去吧。"
  陆由抬起眼,"三师兄说没听到,可是,陆由实在是说出口了的。三师兄觉得我不对,打我罚我,我都认了,可是,我们错了有人提有人叫改,老师做得不对了,难道,我们就任由他错下去吗?"
  刘颉看了陆由一眼,这一眼的内涵太多,陆由甚至没看懂这位师兄的眼神,半晌,刘颉终于道,"这话,你收起来吧。不是没有人说过,你说,也没有意义。"
  陆由看刘颉的语气明显正常了,但他实在不明白三师兄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隔了好久,他才道,"老师做事的时候,我不该打扰,等那人走了,我会因为今天的无礼向老师请罚的。"
  "随你。"刘颉就说了两个字。
  陆由知道,三师兄心里是有事了,只是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就回自己房里去看剧本。心中想着,一定要提出几个有深度的问题去请教三师兄,也算是为刚才顶撞他道歉了,但看来看去,想了好几个问题,要么是太古怪刁钻的,要么是太无病呻吟的,终于还是作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徒千墨才重新回来,他仿佛很疲惫,刘颉见老师坐下,便轻轻替他揉捏着肩膀,"老师今天不留见寻吗?"
  陆由偏过脸,看师兄小心翼翼地服侍,心中暗道,"他有那么多天生奴性的M,就算伺候得再好,又能和人家比吗?师兄这样,又是何必。"
  徒千墨微微摇头,"我打发他走了,今晚,还是陪你睡。"
  陆由暗自嗤笑,迎上徒千墨的时候,却又换了一张面孔,"陆由去擦地了。"
  "等等。"徒千墨叫他。
  "老师有何吩咐?"陆由回身,他的腰力很好,定的这个十五度躬身的动作格外优雅自然。
  徒千墨翘起了腿,"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第91章 九十、逆鳞

  陆由暗自嗤笑,迎上徒千墨的时候,却又换了一张面孔,"陆由去擦地了。"
  "等等。"徒千墨叫他。
  "老师有何吩咐?"陆由回身,他的腰力很好,定的这个十五度躬身的动作格外优雅自然。
  徒千墨翘起了腿,"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陆由转过脸,"陆由去擦地了。"
  徒千墨悠悠道,"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陆由冷笑,每次都是最后一次,有完没完呢,"老师,您如果觉得自己做得是对的,陆由为人子弟,有什么资格置喙老师的决定;若是您心里也带着几分好似不妥的成算,您是弟子们的灯塔和路标,究竟该是如何,您自己肯定也是能做得主的。"
  徒千墨冷冷道,"灯塔路标,写小学生作文呢,我还是辛勤的园丁和烧不尽的蜡烛呢。"
  "低温蜡烛。"陆由低声道。
  徒千墨却是听到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低温蜡烛,不是您这种职业最常用的吗?"陆由一鞠躬,"陆由僭越了。"
  "你是不喜欢见寻?"徒千墨道。
  "我不过是个还没入门的挂单的人,老师开恩,许我这么称呼您一声,陆由又岂会自讨没趣。"陆由道。
  徒千墨冷笑,"还拽上文了!你今天是过足了唐颂的瘾了。"
  陆由一下就跪了下来,"是陆由的错。陆由不该直呼二师兄名讳,请老师责罚。"
  徒千墨脸色沉了,"你今天是要和我滋事是不是!"
  陆由低头,"陆由不敢。"
  徒千墨一下就站起来,"给我滚出去!"
  "是。"陆由于是真的起身出去了,他心里吊着不好受,便也不愿意多搭理徒千墨,拿了抹布跪在地上抹地板,连脖子都直了也不肯抬头,却猛地被一只脚吓了一跳。
  对方像是也被吓坏了,"哥、哥!"
  "我说过了,我比你小,不用这么称呼我的。"陆由抬起头,却见是见寻刚从所谓的调敎室里出来,不过这回,这个M是穿着衣服的。陆由心里对徒千墨的副业不舒服,看着见寻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
  见寻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连忙道歉道,"对不起,是。"
  徒千墨这时也开了门出来,看见寻缩着肩膀站在陆由对面,厉声断喝道,"还不走!"
  "您已经有两周没要过见寻了。"见寻的声音带着几分哀恳,他甚至,都不敢怨。原本一周一次的调敎,自陆由来了徒家之后,已经废了两回了。第一次,徒千墨根本没去俱乐部,另一次,是日子到之前就推掉了。以往在家里,徒千墨定是要留着奴隶晚上服侍的,见寻的口技很好,总能让徒千墨满意。可他现在花在这上面的功夫越来越少,又加上刘颉也是个敏感的,既然说了这段日子要他和自己一起住,徒千墨今晚就没有再留见寻了。
  见寻今天一进调敎室便向徒千墨请罪,说是上上周在俱乐部里因为未能经得住灌肠液,如今连续两周都戴着跳蛋自罚。徒千墨心里也有些不舒服,上次轮着在俱乐部做调敎的日子正好赶上陆由来家里,那些天他焦头烂额的,实在是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向来有规矩,在俱乐部的调敎开始前五十分钟,奴隶要自己做好灌肠含着灌肠液等他。他上次没有去,见寻恐怕就一直等着,能让这个训练有素的M忍不住泻出来,徒千墨想,他至少跪了有四个小时。只是,徒千墨一向没有解释的习惯,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需要给谁交代。两个人的游戏,游戏规则内彼此愉快就好,那些权利义务,留着见鬼去吧。是以如今见寻哀求,徒千墨根本连眼睛都没抬。
  "是,主人。"见寻知道徒千墨如今没有料理他的心情,便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敢说了,他甚至没有勇气抬起眼睛看徒千墨脸色而是立即跪下。他的背伏得很低,一步一步向后挪着爬出去,在徒千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他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没有超过徒千墨膝盖。
  陆由听到见寻锁上门走了,便用抹布拼命抹刚才见寻踩到的那一块,徒千墨看着陆由动作,被拱出一身的火。他大步跨过来拎起陆由手腕,"你是觉得他脏吗!"
  陆由咬着唇,"我并不敢。"
  "不敢?"陆由骨节被徒千墨捏得响起来。
  陆由抬起了眸子,"都是被人踩在脚下的可怜人,我又怎么会觉得谁脏。"
  徒千墨一脚踩住了陆由抹布,"那就是说,你觉得,自己也是被我踩在脚下的了?他干净,你也干净,就是我最脏了?"
  陆由冷冷一笑,"那您说,妓釹和嫖客,谁比谁干净!"
  "啪!"
  "放肆!"
  刘颉的呵斥还未出口,徒千墨的巴掌就呼上了陆由的脸。陆由被徒千墨这一巴掌扇得脑袋都偏到一边去,徒千墨回头吼刘颉,"这么不堪入耳的话都说得出来,你还不去给我拿拍子,我今天要是管不了他,从此之后没有徒千墨这三个字!"
  刘颉不敢多话,连忙退回去,一分钟后,就拿了个类似于乒乓球拍样子的皮手套过来。
  徒千墨将那皮拍子戴在手上,刘颉看了一眼陆由,"还不和老师道歉,你刚才说的,那是什么话!"
  陆由说出那句话来自己也吓了一跳,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本来,见寻不过是个被虐待的人,比起拿别人的尊严当玩物的人,他实在不知道谁更低贱。
  徒千墨今天原就憋着一肚子火,因为孟曈曚的事,他对李陌桑一直有些怀恨。毕竟,孟曈曚是因为在李陌桑的剧组拍片才会溺水的,如果不是这个男人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曈曚又怎么会出意外。
  陆由如今扬着脸挑衅一般地望着徒千墨,徒千墨就更暴躁,他从来不觉得他是一个调敎师又怎么样,难道调敎师就等于恶心变态作践人吗?徒千墨自问绝对是个优秀的S,他今天心情极度压抑,可见寻上门来,他依然非常理智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最大的努力让见寻入戏,并且,绝不将这当成是发泄的方式。他对自己的技巧很放心,而且,他从心里认为自己是个负责任的主人。
  徒千墨自来叛逆,像他这种公众人物,因为压力或者最简单的猎奇心理进入这个圈子的不在少数,可哪个人不是对自己的另类身份讳莫如深,哪像他这样丝毫不加掩饰,甚至还引以为荣。但他越是这样张扬,就越像是要掩藏心里的自卑感。陆由擦地的动作,已经掠到他的底线了,更别说还有最后那个不伦不类的比喻。
  陆由看着徒千墨的皮手套,眼神更加不屑。每次就是这样,高兴的时候,好像将你当个人看,稍有不如意,板子藤条轮番的来,我是说错话了,你高高在上,不允许别人有半点逆着你,你今天要打,就打个够。
  陆由的眼睛直直盯着徒千墨,他整个人拔直的脊背薄得像一张纸,徒千墨目光近了又远,依稀仿佛看到几分孟曈曚的影子,扬起的手却抽不下去了。
  陆由这样支着脸跪了大概有十几秒,看徒千墨没有反应,便又低下头重新擦地,徒千墨伸手将他后脖颈提起来,陆由仰过脸来挣扎,徒千墨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
  那手套很重,打在脸上的声音都是闷闷的,徒千墨吼道,"你是真以为我管不了你了!"
  陆由被打地眼冒金星,却是上来了脾气,"您管得了!您有什么管不了的!您这个那个花样那么多,最多不过蜡烛皮鞭一起上,还有什么了不起!"陆由这么说着,眼睛却湿了。
  "你再!"徒千墨本来被他撩得火大,可一见陆由神色,却是骂不出口了,他褪下手套扔在地上,"哭什么!"
  陆由高高昂起头,"我没哭!"
  徒千墨有些色厉内荏,只对后面的刘颉吼,"真是管不了了,去,给我拿藤条去,我今天不抽他,他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刘颉最是懂得徒千墨脾气的,见老师这样,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陆由递个眼色,而后摆出师兄架子,"看你将老师气成什么样子,还不去请家法。"
  陆由原本心里梗着呢,可看徒千墨这样也是虚张声势,终于还是跑回去取了家法来,他藤条虽然拿在手里,但也没有跪下举过头,拿来了就那么直愣愣地矗在徒千墨对面,徒千墨一把从他手里抽出藤条来,陆由不知是握得太紧还是怎么样,手上居然划了道红印子。
  徒千墨也不叫他脱裤子摆姿势,拿着藤条就往陆由身上乱打,"你说得那是什么话!你跟着我这些天,还不知道怎么捋平了自己舌头!我什么事不是要你想什么就说什么,含沙射影的,你教我还是我教你!"
  徒千墨口中教训,藤条就在陆由身上抽。嗖嗖的声音空中响着,陆由受疼也不躲,最多就是藤条挥得太高的时候缩缩脖子。
  徒千墨看他木头样的站着,越打越觉得没意思,自己费了力气陆由倒像是傻了,他一把将陆由拉下来按在沙发上,三下两下扒了裤子,陆由又屈辱又害怕,拼命向沙发里面钻,徒千墨提起晾杯就将里边的水都泼在陆由臀上,连沙发也泼湿了。
  刘颉有些不忍心看,这个陆师弟以前挺懂事的,今天怎么这么没眼色,老师费了半天劲打他,他一句话也没有老师能不生气吗?可如今刘颉也不好说什么,只看徒千墨就冲着陆由屁股上抽,陆由起初还咬牙忍着,后来忍不住就咬沙发,皮革的味道咬下去令人作呕,陆由就用手堵着嘴,把牙齿卡在中指骨节上。
  徒千墨打了一会见他还没声响,更是心头火起。他转过头,看刘颉背转身不敢看,当下就骂道,"给我转过来!不忍心!你们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就他金贵!我看是打得少!去!把那条蟒鞭给我拿过来,看他能不能继续和我演革命者!"
  刘颉低声劝道,"老师,陆师弟是疼的说不出话来了,他一向懂事乖巧的,怎么敢和您犟呢。陆由,就是再没力气也起来说句话。"
  陆由不知是怎样,徒千墨倒是真没力气了,原本调敎就是一件极费功夫的事,他打发了见寻便累得要死,跟陆由怄了这半天的火,那点力气也都撒成怒气了。
  刘颉眼巴巴地盼着陆由赶紧起来认个错,陆由却像死了似的在沙发上伏着一动不动,徒千墨伸脚就踹陆由挂在地下的腿,"装死!装死这么厉害,我送你到什么战争剧里演死人去!演几年死人是几年!"
  徒千墨正踢着,却突听得一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就会仗势欺人,你还会什么!"
  徒千墨将陆由后背抓起来翻了个个,"我就会仗势欺人,你有本事,别来仗我的势啊!"
  陆由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裤子湿了一大片,人也没有什么力气,他像是想说什么,半天,终于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我没本事。"
  徒千墨看他如今这样子,倒是又有些心疼了。
  刘颉知道老师今天见了李导心里是很不好受的,陆师弟触怒他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也是因为二师兄的事,老师压在心里太久了。
  刘颉过来将歪歪斜斜倒在地上的陆由身子扶正了跪好,轻声道,"老师,陆师弟这一头的汗一身的伤,恐怕,也是知道错了——"
  徒千墨道,"他知道什么错了!你看他这个样子,是知道错了吗?"
  刘颉轻轻碰陆由,陆由没说话。
  徒千墨火又上来了,一脚踹翻了陆由,"滚滚滚!给我滚到厕所跪管子去,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起来。"
  "是。"刘颉知道徒千墨如今脾气正不好,连忙带着陆由走了。
  陆由也是一身的委屈,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讲理的人。明明和自己说过多少遍,心里不痛快了什么都能说,可还没说话呢就这个也上来了那个也上来了。
  刘颉没多说话,对陆由的态度也是冷冷的,"衣服换了去。"
  陆由知道自己这么顶撞老师在三师兄眼里肯定又是大逆不道的,他也不说什么,听话回去换衣服,等都穿好了出来,却见刘颉手里拿着一盒子的中性笔替芯。
  刘颉看他一眼,"你用过的笔芯呢?"
  陆由将四支中性笔芯从抽屉里拿出来,又在常用的笔里抽出一根用了一半的,他从前一直不明白刘颉为什么吩咐用过的笔芯不许丢,如今却是更不明白了。
  刘颉将用过的没用过的二十多根笔芯理好了给陆由递过去,"你刚来,还没有写过这么多,一共就是这些,你听到老师刚才的话了——"刘颉指着卫生间的门,"进去垫在膝盖底下,对着镜子好好反省。"
  陆由手里捏着一把的笔芯,实在是不知道这又算是什么。想想自己用完的那几支,罚写罚抄果然废墨,写完了《思过书》就跪笔芯,徒千墨可真够环保节能的。
  刘颉看他一眼,"还不去!嫌笔芯不舒服,等着跪黄豆渣子吗?"

  第92章 九十一、交心

  陆由在那笔管子上跪着,厕所里灯开着,他对着镜子,也不知道究竟跪了多少时候,脑袋嗡嗡地炸着,却在镜子里看见了徒千墨。
  徒千墨神色有些讪讪的,半晌,终于道,"起来吧。"
  陆由没多说话,手贴在镜子上,半天才站起来,镜面上留下隐隐带着雾气的两个掌印。陆由下意识地伸手去揉膝盖,却终于还是扶着镜子狠狠跺了跺脚,让跪得发麻的身体活过来。
  徒千墨看陆由,陆由脸上被他抽过的印子竟是刺眼的很,徒千墨想问一问,终于没有开口。陆由又一次低头,"陆由话说得放肆了,老师罚我是应该的。"
  徒千墨看他刚才那么犟,原想着如今定然还是那副不知好歹的样子,听得他认错,倒是有些恍惚了,"身上还疼得厉害?"不知不觉的,徒千墨说话的口气就软和了。
  "疼也是应该的。"陆由又这么说了一句。
  徒千墨有些不知道怎么接招了,"那,睡去吧。"
  "《计划书》还没写。"陆由道。
  "那就现在写。"他刚才发了一通无名火,等冷静下来,就知道自己失控了。训诫弟子和调敎奴隶一样,一个暴躁的老师比一个发疯的主人更要不得,徒千墨从来被徒弟们惯出一身毛病,但他总觉得,自己的控制力是很好的。上次阿颉犯那混账事,他不是也稳住心神处置得很好,如今对陆由,竟是不知怎么的就犯了脾气。
  "是。"陆由一瘸一拐地回去拿纸笔,又回来褪了裤子在地上跪下,徒千墨看他臀上一片凌乱的印子,心里更难受了。陆由在那写《计划书》,他就在镜子上靠着,直等陆由写完了小声问他,"老师,您要过目吗?"
  徒千墨本想接过来,却又缩回了手,"不用看了。时间越发紧了,你自己多留心。"
  "是。那陆由放下了。"陆由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等——"徒千墨虚伸了伸手。
  "老师有什么吩咐。"陆由道。
  徒千墨有大概五秒钟的时间没说话,在陆由又一次缩起了肩膀的时候,过来亲自替他提上了裤子。
  出乎意料的,陆由一把推开了徒千墨。
  徒千墨一惊。
  "该够了吧!我倔也倔了,听也听了!你罚也罚了,打也打了!又何必还要假惺惺地来安抚我。"陆由吼道。
  徒千墨被陆由吓了一跳,居然问了一句太没有智商的话,"你刚才的乖巧恭顺,都是装出来骗我的?"
  陆由额上的皮肤皱起来,眉毛蹙得拧在了一起,"我除了乖巧恭顺,还能怎么样。您说是骗,就算是骗吧。"
  徒千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他从小学得就是怎么压制人,不会压制人就做出一副讨人嫌的样子等别人轻视了自己再压制自己等待机会反击,旁人的喜恶全都在他算计里,工作的时候,操控周围的舆论,调敎的时候,操纵奴隶的快感,甚至就连训诫弟子的时候,他也保持着足够的理性。今生让他失控的,也只有一个孟曈曚而已,可哪怕是孟曈曚,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厌恶就是厌恶,鄙薄就是鄙薄,他像孩子扯橡皮筋一样扯孟曈曚底线的时候,孟曈曚也只会用更生冷的眼神蔑视他,又怎么可能像陆由现在一样。徒千墨不禁心头火起,难道你,竟然还想要牵制我!
  陆由甚至不用看徒千墨眼睛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陆由向后退了好几步,终于道,"您和陆由说过,要我在您面前做自己。我努力了很久,没有做到——"
  徒千墨知道他要说什么,所以徒千墨根本没有要他说完,"所以,你认为,你好不容易做了一次自己,我还不给你机会,那,你就回复成那个永远戴着面具的陆由,这样,你就对得起我了吗?"徒千墨的语气太冷,冷得让陆由打了个寒战。
  陆由咬紧了唇,"我道过歉了。"
  徒千墨冷笑,"阿颉捧着鞭子求我,要我给你一次机会。跟我说,不要这么冷了陆师弟的心。如今——"徒千墨笑,"我走到这里你的第一句话,不用我辜负你的心,你已经决定,穿上防弹背心,变个穿山甲,以后,刀枪不入了。"他语中嘲弄的意味太浓,是以哪怕是笑着,却让陆由又退了几步。
  陆由没办法接他的话,他心里本来已是活动了。可如今,这老师又是这么说他,难道,还能要他再去求吗?身后的伤疼得像是能将自己撕开,两条腿也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他知道,他真的没什么心力再和徒千墨斗智斗勇了。
  徒千墨看陆由这副样子,原本已经平静下来却像是又被捅了一刀,刘颉劝了他,他也知道自己今天的脾气太差了,好心好意来看陆由,他徒千墨什么时候这么纡尊降贵过。陆由倒好,先是装乖巧懂事,将他的内疚撩拨到极点了,却是伸手就给了一记大耳刮子,跟他说,"我刚才那么听话你得意了吧,我告诉你,我骗你的。"徒千墨这么骄傲的人,又哪里受得了。他想到这里,再也不愿多说,一转身就要回去,他房里有全心全意对他崇拜爱戴的刘颉,又何必巴巴地跑到这里来这样受陆由的气。
  徒千墨的动作太坚决,只转身的那一下就像是带起了一阵风,只是他才一迈步,却听得"嗵"地一声,陆由膝盖一软,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徒千墨回头,"你还要玩什么花样!"
  陆由面上的表情非常痛苦,这一次,是真的磕着了。
  徒千墨握紧了拳要走,两只脚却不知怎么样就已经回过来了,软在地上的陆由甚至在徒千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被他抱在了怀里,"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吗!我说过没有!不许跪!不许跪!不许时时刻刻的就跪在这里!"
  陆由被他拢得太紧,等徒千墨发够了脾气才说了一句,"我没有跪你!我身上疼,站不住了!"
  徒千墨脸红了,不过这个色厉内荏的男人丝毫没有因为自我感觉良好而觉得羞愧,反而骂道,"站不住了!怎么会站不住呢?"
  陆由心道,"果然课本上说资本家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这人把自己打成这样,还又罚跪了这么久,是人都承受不了的吧,居然还好意思问自己怎么就站不住了。"陆由实际上心情非常激动,徒千墨的嘴巴太毒话太狠,很有一些是他根本承受不了的。他对刘颉说的那些已经是极限,又加上在徒千墨面前不知是什么力量要他把那些说出来明显挨耳光的话给催到了十成十,跪了这些时候,陆由被徒千墨打的心中没了盼头,不免就觉得自己多事,徒千墨不假辞色也就罢了,但这个老师一对他好,他心里就又过不来了。陆由被徒千墨抱在怀里,没力气的时候还好,如今这样就有些怪怪的,他连忙表白道,"没,没有,我,我能站起来了。"
  徒千墨瞪他一眼,将陆由扶起来。陆由见他没有推开自己,他心里知道,这时候逞强推开徒千墨绝对是不理智的,他便扶着老师的胳膊,一步一步地从厕所出来,心道,将来徒千墨死的时候,他要是写什么纪念文章,那一句"老师手把手地教我走路"也就不算太言过其实了。
  徒千墨看陆由一眼,"你在想什么?"
  陆由吓了一跳,"没,没有。"
  徒千墨将陆由扶在床边,陆由身后藤条挨得太狠,他原以为徒千墨定会叫他趴着,没想到徒千墨倒是吩咐他靠着床站。陆由心道,不会又有什么诡异惩罚吧,却见徒千墨等他站好了就蹲下来摸他膝盖,陆由刚才那么狠得跪倒在地上,膝上已经青起来了。
  徒千墨用四根手指仔细检查他骨头,半天才道,"没事。"
  陆由立刻松了心,说实话,他是跳舞的人,最宝贝自己的关节了,可这一口气尚未喘干净,徒千墨已经喝道,"以后再敢出状况,我叫你拄着拐去给我演《犀角》。"
  虽然是句威胁,陆由还是吓了一跳,连忙道,"不敢了,不敢了。"
  徒千墨这才叫陆由趴下,陆由刚才也想着老师肯定要给自己上药的,但他真这么叫自己趴了,又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徒千墨没理他,先拿了药箱出来去洗了手。这次用的不是乳液,而是一盒看起来很像发蜡的药膏,徒千墨坐在床边,用手指挖了点药,再看陆由臀上伤痕时,却又陷入了沉思。
  今天,已是第二次上药了。
  刚打发了见寻,自己也是这么坐在床边给上过药的。徒千墨一直觉得做事要有始有终,你弄得别人满身伤痕,难道能放任不理吗?可如今再看着陆由,他心里,又觉得有些别扭。
  陆由原是将脸埋在被单里,已经深呼吸做好了受疼的准备,可徒千墨这一停顿,两个人之间就像是将空气扣了一个正方形的空格,彼此都觉得空落落的。
  "您——"陆由试探着开口。他并不是想问什么,只是觉得,徒千墨沉默的有点怪。
  徒千墨伸手就将药膏抹上去,陆由痛得一哆嗦,耳边听着半句话,但完全辨不出是什么。
  徒千墨没等到回答,便又挖了一块药膏,这次下手格外重,"还没疼够吗!喜欢怄就只管怄!"
  陆由实在是无奈了,怎么还有这么不讲道理的人啊,不过,他能感觉到,徒千墨的情绪不太对,因此只是小声道,"陆由不敢怄,刚才,真是疼过了没听清。"
  徒千墨也觉得自己这火发得有些莫名其妙,便道,"对见寻,你究竟是什么态度。"
  陆由这次是听清了,可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答。徒千墨继续替他上药,这个药膏感觉有些黏糊,而且止疼的效果也不像乳液那么好,陆由屁股烧得疼,过了好久,他才道,"我也不知道,他,还有眉笙,他们都挺可怜的。"
  "有什么可怜的。"徒千墨的态度很冷淡。
  陆由想了想,却是撑起了身子,他偏过头来看徒千墨,可是手一抖,人就坐倒在床上,屁股上药膏还没完全渗进皮肤里,倒是蹭在了床单上。徒千墨瞪他一眼,"你是找事呢?"
  陆由没回话,甚至连身体的重量压在屁股上也顾不得,"我想过,要求别人,就得点头哈腰的,我当时,心里存着依靠您的心,就想,只要能红,哪怕是——那个什么呢。"
  徒千墨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个,便很认真地望着他仔细听着。
  陆由道,"但是,我渐渐地来了,也想了。看着眉笙、见寻他们,我就不懂了。老师,您说,他们是要的什么呢。"
  徒千墨没有立刻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重新抱着陆由腰将他放在床上,继续替他擦药,"人和人,要什么都是不一定的。眉笙见寻他们,甚至,包括其他很多的M,他们不是为名,也不是为钱,更不为各种各样世俗眼里的目的。如果一定要给他们这些人一个理由,或者,可以说是,为了爱。"
  陆由腰脊僵了一下。
  徒千墨接着道,"爱这个字,可能你会觉得,我和他们这样的关系,这么说,就是玷污了。在这场游戏里,很多人,追逐的是单纯的快感,但是,跟过我的这些M,他们要的,都只是依赖。他们愿意忍受你根本没办法想到的疼痛和屈辱,只为了,最后能有一个真心实意的拥抱。"
  陆由静静听着,过了很久,他才问,"那,老师,您给他们的,是真心实意吗?"
  徒千墨拿起盒盖,却忘了拧上,隔了一会儿,他将盖子旋紧了才对陆由道,"游戏中的那一刻,我相信自己是尽职尽责的。但是,生活里,我给不了那么多。"徒千墨说到这里,却是用手掌去揉陆由的臀,陆由有些不习惯,毕竟,这种动作,算是很亲昵了。徒千墨却像是丝毫没有感觉到陆由的反应,他的声音格外坚定,"所以,陆由,我不希望你说,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他们要的依赖,我只能结束在游戏结束,可是,你们的所有需要,我希望,在任何,你们期待的时候,都一定竭尽所能、倾我所有,不让你们失望。"徒千墨说了这一句,就开始整理桌上的药盒子。
  徒千墨说了这样的承诺,若是电影里,陆由肯定要痛哭流涕一番不可,但现实生活说了这么煽情的话,两个人都不大好意思的,因此,谁也没有再提起。只等徒千墨又洗了手回来,陆由才小声问道,"那,大师兄,他,和我们,是不同的吗?"
  徒千墨想了想,"南是一个永远没有忘记天真的人,他需要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在适当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可是你们,需要保护。"说完这一句,徒千墨便拿了个小毯子替陆由盖上腰,臀上的药还要晾一晾等着吸收,可这么冷的天,腰要是受凉了,以后就要受罪了。
  徒千墨看着趴在床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的陆由,其实他一直这么觉得,这些孩子,真的,需要他保护。

  第93章 九十二、小插曲

  一觉醒来的感觉真好,徒家的床还是很大很软,睡在上面的陆由却很难得的不会觉得空虚。早起做了一切必须要做的事之后,却没有在任何一个可能见到徒千墨的地方见到他。陆由的脑细胞快要炸光了,老师去哪了?
  刘颉没有多解释,等吃过饭洗碗的时候才道,"老师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你的训练计划照常进行。提醒一句,有可能,老师会叫你去卡狄——"
  "啊?"陆由愣了。
  刘颉道,"好好温习功课,出了岔子,有你好受的。"
  "是,是。"陆由很少见刘颉用这么单纯的威胁语气说话,吓得连忙绷直了神经。
  不过,刘颉并没有猜对,徒千墨是上午九点半的时候回来的,进门的时候,伸手拎着赵濮阳的耳朵。
  "三师兄。"赵濮阳看到刘颉连忙打招呼,刘颉本来是极好脾气的,这次却根本没有理一理这小师弟。
  "小师兄。"陆由很懂规矩,连忙和赵濮阳打招呼,赵濮阳的耳朵被徒千墨提在手里,他尴尬得不知该怎么反应。陆由看得出老师是极疼爱这小师兄的,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的心情大好,哪怕第一次他见赵濮阳的时候这小师兄还在跪着等罚,徒千墨的脸色也没有这么难看,今天,究竟是怎么了。
  徒千墨松了手,赵濮阳没有跪,却是缩成了一只湿淋淋的小企鹅在距离徒千墨几步的地方站着,徒千墨坐在沙发上,颈脊的弧线将靠背贴得很紧实。
  "老师——"赵濮阳的声音很有几分知错认错的态度,陆由不得不承认,别人只是眼睛会说话,这个小师兄,恐怕连肩膀耳朵都是会说话的。
  徒千墨猛地抬起头,目中两道精光射出去,陆由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却在听到徒千墨话的时候差些站不稳,"本事了!还要我去警察局领你!"
  赵濮阳恐怕是真的知错了,连忙向前走了几步,挨在徒千墨腿侧曲着膝,徒千墨不喜欢弟子总是跪,赵濮阳就连膝盖着地都不敢,声音软软嫩嫩的,"濮阳不敢了。"
  徒千墨狠狠握着拳,"不敢!你就知道说不敢!你这脑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他说着还用手去戳赵濮阳脑门,赵濮阳一时不防,"哎呦"一声叫出来。
  徒千墨脸色铁青,可看赵濮阳这样子,气虽然加重了好多,火却稍稍泄了几分,"你有没有脑子,知不知道再过几分钟,派出所的大门说不定都要被那些好事的记者和你的脑残粉丝挤爆了。"
  "他们不是脑残粉丝。"这个时候了,赵濮阳居然还接这么一句,徒千墨实在气得肺都要炸了,"他们不是脑残粉丝,我是脑残老师!行了吧!"
  赵濮阳一听徒千墨这话,连忙跪了下来,"濮阳错了,濮阳认打认罚,您别和濮阳生气了,行吗?"
  徒千墨真是一肚子的火没处发,他平常脾气上来了就是一脚,可对着赵濮阳,总是很难这么暴躁的,因此只能骂得更狠,"你知错了!你知什么错!下次还有这样的事,你去不去趟这浑水!"
  赵濮阳不说话了。
  徒千墨揪住自己徒弟耳朵,这回可不是平常逗他了,一拧就将赵濮阳耳朵拧了一圈半,"你这是耳朵吗!知不知道听话!"
  赵濮阳小声道,"可是,他、他给我打电话,我不能不理他啊。"赵濮阳最新单曲《舞者》的MV主角昨晚去了迪厅赶场子,像这种小明星出去会几个暴发户老板也是常有的事,到了这种地方,不k点药也太不上道了,客人不高兴不说,自己不也没趣。那个小明星东戈就陪着一起吸粉。没想到,却突然遇上警察冲进来,当时他和那个有名的老男人正在沙发上做得昏天黑地就被抓了现行,其实这样的事原就不大,但谁想到他们这次被抓是被人故意陷害的呢。和东戈纠缠的那个老男人同时同许多人有来往,因为争风吃醋的事惹到人了,这次,对方就故意要把事闹大。东戈在警局里想了半天,没有任何可以依靠的人,就只好打电话给老好人赵濮阳,求赵濮阳来救他了。
  原本,赵濮阳还不至于这么没脑子,毕竟,他是公众人物,贸贸然的去保人,除了惹事惹眼之外没什么好处。赵濮阳就是单纯了点,但是也不笨,他便派了身边的selvine去了,但selvine这个人实在是不会办事,你这趟去是求人的,能不能姿态放低一点,他可倒好,一副老子来求你就是看得起你的样子。吃公家饭的人是那么好相与的,这不就铩羽而归了。
  赵濮阳接了selvine的电话,说这件事办不成,他心里也着急了。东戈这个人,属于那种一瓶不响半瓶晃荡的人,他出道这几年,圈子里有名的玩得开。但是这个人呢,又特别的胆小,本来人家也没把他这小明星放眼里,最多就是闹事的人要落那个和他交往的老男人的面子,可他却不停脑补从前一起跳舞的男生和他说过的话,说是像他们这种长得好的打耳洞的男的,要是进去了,那可真是惨不忍睹。这不,他大半夜几度哭着求着哑着嗓子给赵濮阳打电话,警察本来不愿意理他,可实在受不了他鬼哭狼嚎的,东戈一方面是害怕,一方面是向赵濮阳施压,非说这可能是最后一个能和赵濮阳联络的机会了,赵濮阳要不救他,他就是自杀也不受那些罪。那大难临头即将2012的样子,赵濮阳也被吓坏了,这就动了亲自去看的心了。这已经够麻烦的了,旁边又加上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selvine,徒千墨早都觉得selvine这人属于志大才疏,他也的确是比较自负,他事没办成不觉得是自己搞砸了,而是拼命渲染事情的严重性,制造一种不是助理我无能,而是警察太阴狠的气氛,这样一来,赵濮阳更是担心了。所以,哪怕是凌晨四点半,他也亲自开车,一边给徒千墨打电话,一边往警局赶。
  徒千墨一接电话就火大了,听赵濮阳说了几句情况,当然不可能说清楚,因为当时的赵濮阳也是什么也不知道。当即,下了死命令,叫他不许到警局去,一切交给自己。可赵濮阳毕竟不放心啊,东戈可是说了要自杀的。徒老师的板子果然没抵过赵濮阳泛滥的同情心,他在车里等了一会,心里究竟是熬不住,这就打算进去了,不过,门卫当然是尽职尽责的给拦住了。
  徒千墨几乎是飞车赶来,来的时候看一个傻蛋一头笨驴还在门口和人家交涉,他一把就提住赵濮阳耳朵将这小弟子一路拎回车里,打开车门塞进去,而后才对这个他早已经深恶痛绝的蠢货混账王八蛋selvine说,"你被开除了!"
  赵濮阳是真担心东戈,这个时候了还拍窗玻璃呢,徒千墨狠狠拉开车门,就甩了一句话,"我现在进去看!敢踏出车门一步,我要你屁股开花!"没有任何别的措辞,就是最简单直接的,屁股开花。
  于是,赵濮阳眼巴巴地看着老师进去了,他还真是奇怪,怎么拿值班室的警察就不拦着老师进去呢。
  徒千墨的副业是调敎师,而像他兼职的那种高档俱乐部,如果没有警方的庇护,当然是不可能正常运营的,徒千墨在警界有几个朋友,一点也不意外。他先了解了情况,就已经知道,这次绝对是有人下套了。当然,没费什么功夫,徒千墨就猜出了下套的人。为什么,因为那老男人最近真是太招眼了,和他传绯闻的,有一个绝对的玉女偶像,而同时,这个玉女偶像,还和另外一个地产老板暧昧不清。娱乐界的消息,无论新闻还是传闻,都躲不过徒千墨的眼睛。
  徒千墨没见那个叫东戈的小明星,连靠山都挑不准的破眼光,他实在是不觉得这人能有什么前途,不过,小徒弟还是不得不顾及的,徒千墨还是熬到了早晨八点四十,打了个电话找人将那个东戈保了出来。
  原本这事和徒千墨已经没什么关系了,但赵濮阳也不知是死心眼还是脑子真的笨,他非要亲自等着接东戈,因为他怕东戈会自杀!徒千墨看着自己小徒弟,真是觉得,自己将他保护的太好了。其实,赵濮阳心里也知道,东戈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自杀呢,尤其是现在平安出来了又没事,但他总不愿意用恶意去揣测人,任何时候,都希望能为别人想。徒千墨也知道徒弟不是真蠢,但这个拗脾气他也没办法,便陪着他等。谁承想那个地产老板真是能挑事,东戈一出警局的门,记者就呼啦一下围上了。徒千墨原本停着车在侧边等着,如今看这长枪短炮的架势,望着赵濮阳的眼神立刻就冷下来了,"还要继续留在这当活靶子吗?要是记者看到你大清早也在这个地方,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写!"
  赵濮阳这次是真的知错了,刚才要不是老师用眼神逼着他不许下车去,说不定他这会真被围住了呢。不过现在的结果也好不到哪,耳朵快被老师揪掉了。
  "老师,我下次长脑子,真的!"赵濮阳哀求道。
  徒千墨瞪他,"你这是不长脑子的问题,你分明是缺心眼!"
  陆由看师兄跪了,自己哪里还敢站着,刚才是吓糊涂了,如今连忙补救一般地跪下,徒千墨看他吓得惊慌失措,狠狠道,"昨晚上膝盖没磕够,拿你的关节当木鱼敲吗?"
  陆由知道老师发脾气呢,不敢多话,乖乖地挪到一边跪,赵濮阳咬着唇,"老师别怪小师弟了,他也是吓的。濮阳闯祸,濮阳拿家法去。"
  徒千墨气过头了,不理他了。
  赵濮阳向徒千墨躬了躬身,便要起来去拿家法,可才站起来,徒千墨却是一把将这小徒弟拉到怀里来了,"陆由,回避。"
  "是。"陆由一眼也不敢多看,一溜烟,回自己房间了。
  徒千墨不知怎么一拨拉,就将赵濮阳按到了自己腿上,赵濮阳脸可真是烫起来了,不是吧,居然,要在这里打。
  徒千墨一张脸还是冷冷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规矩了?"
  赵濮阳攥紧了小拳头,想了大概有两秒,终于觉得,负隅顽抗的后果是严重的,便自己将手搭在裤腰上,褪下了外裤。黑色的弹力内裤贴身包裹着他挺翘的臀,徒千墨却不等他将内裤脱下来就狠狠拍了一巴掌,"长本事了!这么冷的天,大半夜的跑出去,为什么不穿秋裤!"徒千墨口中骂着,手上巴掌的力气就不会小了。
  赵濮阳害羞不敢叫出声来只能死死咬牙,等徒千墨一气的巴掌有个空隙了才道,"我心急了。"
  "啪!"又是狠狠一下,"心急了还是这些天一直都没穿!"这话问完,又是一巴掌。
  赵濮阳连忙道,"穿了穿了,都穿了。濮阳不敢撒谎,不敢撒谎。"
  徒千墨这才算是饶了他,伸手剥掉他小内裤,却是将大手覆在他臀上,"你下午还要工作,你说,这事,咱们怎么罚。"
  赵濮阳最怕就是老师问他怎么罚了,可是逃避不答肯定会更惨,因此只能道,"老师说怎么就怎么。"
  "啪!"又是一巴掌,"我说怎么就怎么!我说叫你别总是做烂好人被人欺负利用,你有一次听话吗?"说到这里,徒千墨像是来气了,又拍了几巴掌。
  赵濮阳小屁股被打红了。
  "我没有做烂好人。"赵濮阳委屈着。
  "还说没有!那个东戈,不过拍你一支MV而已,能有多大交情,他出了事,不找他父母,不找他经纪人,为什么找你!"徒千墨道。
  赵濮阳听老师说到这里,却是用手撑起身子转过头来望着老师脸了,"他跟着我工作,自然要找我了。老师不是也说,要回护手下的人吗?"
  徒千墨被这小弟子气得没办法,"我说要你回护手下的人你记着了,我说驭人之道要懂得恩威并施你怎么就不记呢?"
  赵濮阳不说话了,重新伏在徒千墨腿上,"老师打吧,濮阳没记性。"他说着就咬住了自己手。
  "啪!"又是一巴掌,"真没记性,我说过没有,不许咬嘴唇,不许咬手,我的话,都忘到尼泊尔去了。"
  赵濮阳于是将自己手收回来,接连又挨了徒千墨几巴掌,两瓣屁股都肿起来了,果然,就算不用戒尺,老师也能让自己疼得跳了。
  徒千墨打了几下之后,却是重新用手握住他臀,"从前不长记性,现在长脑子也来得及。你把东戈捞出来,算是恩了,那,这件事,你要怎么立威。"
  赵濮阳倒是不傻的,只记者今早那个架势,在加上后面有人推动,东戈肯定是不能再用了,"换人。"赵濮阳倒是很决断。
  徒千墨眼睛眯了起来,这小弟子,究竟不是没脑子的圣母小白天使娃娃,不过却还是又狠狠盖了两巴掌,"说的容易!《舞者》的MV主演,是那么好选的吗?更何况,打歌的时间早都订好了,临时换人,哪有那么容易。"他说得倒是不错,东戈这种名声不佳的小艺人本来是很难进入赵濮阳的MV做主角的,像徒千墨这种保护徒弟像保护珍稀水源的人居然能允许这样的败类进来,一是因为这个东戈实在舞艺超群,二就是因为,这人,和赵濮阳配戏竟是难得的默契。不过,今天的事还是让徒千墨觉得,凡事要谨慎,对徒弟的身边人,以后,一定要更加严格把关,不能有一点疏漏。
  赵濮阳屁股还火辣辣的疼着,不过,他如今,倒是有了一个绝对好的提议,但是,就不知道老师舍不舍得了。他正想着,屁股上又挨了一巴掌,"想清楚没有!不提出一个合理的解决方案,以后的一个星期,别想坐凳子。"
  "嗯——"赵濮阳有些犹豫。
  徒千墨的铁掌可不饶人,又是一下,于是,小赵师兄在徒老师的淫威之下终于将他的天才构想说出来,"陆师弟!陆师弟!"
  徒千墨笑了,巴掌却呼扇的更狠,"还有羞没羞,这个肿成寿桃的红屁股,还等着你陆师弟过来挂灯笼吗?"他说到这里,便作势要叫陆由。
  赵濮阳真是急了,连脖子都变成了红色,急得连忙去拉老师已经扬起来的手,"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徒千墨问他。
  "不是叫小师弟,是叫小师弟,替代东戈,拍我的《舞者》MV。"赵濮阳终于将他的想法说了出来。
  "哼!"徒千墨从鼻尖哼了一声,又给了赵濮阳一巴掌。
  "老师——"赵濮阳屁股上挨了这么多下,如今可是真的疼了。
  "怎么了?"徒千墨绷着脸。
  赵濮阳小心道,"那,这样,行不行啊。"
  徒千墨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回去之后,好好约束你身边的人,selvine我替你辞了——"
  "啊!"赵濮阳一惊。
  "啪!"这一次,是非常重非常狠的一巴掌,"仁慈了这么久,现在,也是时候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开工资的人!"
  "是。"赵濮阳并不傻,他也知道,selvine和东戈,不处置是不行了。他轻轻叹息了一声,一口气还没吐完,却突然抬起头,"老师,让陆师弟替代东戈,您其实,早就想好了吧。"

  第94章 九十三、操不完的心

  赵濮阳是真的将功赎罪的,在和三师兄撒娇讨巧取得了刘颉的绝对原谅之后,就乐呵呵地和陆由说《舞者》的拍摄构想和剧情了。陆由刚听到自己成为主演的时候差点站不稳,更何况,拍摄的时间就是明天。赵濮阳下午还有工作,中午甚至没来得及陪徒千墨一起吃饭,他走的时候陆由一直送,十几层楼两个人从安全梯下去走到楼底下,徒千墨手劲大,打的时候赵濮阳真是疼惨了,可是涂了药休息了一会,屁股就疼得好多了。这小师兄很尽职尽责地安慰陆由别太紧张,因为这个MV,主要的情节也就是舞者的经历,关于跳舞的镜头其实并不是非常多,记录的就是平常练习的场面,要陆由放松就好。
  陆由哪里能放松,拍MV?难道这样,这么快,自己就算是出道了?
  他送赵濮阳回来的时候,徒千墨正忙着打电话,约几个重要人物一起吃饭。陆由隐约能感觉到是因为自己的事,但是也不好多问,就回去力量房戴着沙袋练了一整个下午,徒千墨回来的时候脸黑着,"谁让你这么死练的!你今天练的没了力气明天还怎么拍?"
  陆由不敢说话了,哪怕比较活络的晚餐饭桌上他也是闷闷的。徒千墨看他尽是疲态,心里气这孩子没经验,但到底觉得有上进心珍惜机会是好事,因此,还特地叫他多盛一碗饭,"我听吴嫂说的,芸豆最长劲了,今天,特地要她给你多熬了点,再去吃一碗。"
  "是。"陆由腿还是沉沉的,徒千墨瞪刘颉一眼,"他小孩子不懂事,你也不劝着。"
  刘颉自己也有自己的事要做,他舞蹈不在行,陆由练习他就回房间看书,虽是也叮嘱了叫他别太下狠了,但到底陆由心强,好容易有这个机会,哪能不卯着劲呢。
  陆由真是又盛了小半碗稀饭来,徒千墨看他,"就吃这么点啊。"
  陆由连连点头,"嗯,吃够了吃够了。老师别担心,我要是演不好,您重罚我。"
  徒千墨将筷子放下,郑重其事地看了他一眼,"有些机会,只有一次,你把握不住,我罚你有什么用呢。"
  陆由也明白这道理,是以大声保证,"老师放心。陆由一定努力。"他今天单曲循环了一下午《舞者》,现在听着徒千墨的话脑袋还是嗡嗡的音乐声盘着。不过这句保证倒是绝对清醒的。
  徒千墨也不多说,只是叫他晚上继续从前的训练。陆由本来还想趁着这点时间再多做一些练习的,但老师这么吩咐了,他就也听话,无论怎么样,徒老师总不会害我的。这一点,陆由越来越有信心。
  晚上依例做《计划书》,虽然还是镜子前那么羞辱地跪着,但陆由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了希望。这么意气风发的时刻呢,他又紧张又兴奋,《计划书》上的字迹都是龙飞凤舞。提了裤子出来,却见徒千墨已经坐在桌前等他了。
  陆由脸一红,"老师。"
  "弄完了?"徒千墨居然会笑了。
  "嗯。"陆由点头。
  "坐。"徒千墨语气很随意。
  陆由吓了一跳,他哪敢啊。徒千墨倒也没有勉强,却是伸手就将他拉过来,"小由,明天,是你职业生涯真正的开端了。"徒千墨的声音很安定,很郑重,太容易让人信赖。
  "老师——"陆由也激动了,毕竟,这是一个太意想不到的时刻。
  徒千墨伸手将陆由揽在怀里,却是让陆由在他腿上坐下,陆由一阵晕眩,腿一软,就倒在徒千墨腿上了。
  徒千墨望着他,"我本来,是想给你一个高起点。MV出道,比起《犀角》和《晚照》,分量,要薄得多了。"
  "老师——"陆由一下子就感动了。
  徒千墨抱着他,"坐实一点,不用怕——"他说到这里还玩笑一句,"这是因为明天是对你太重要的日子,这样的好机会,可只有一次。"
  陆由脸红了。他心中的徒千墨一直偏执又阴鸷,虽然有时候有种奇异的叫人投入的魔力,但绝不是像现在这样。
  徒千墨望着他,语声顿了顿,他的目光很诚恳,"你跟老师说,《舞者》会不会,让你觉得委屈。"
  陆由连连摇头,"没有,不会,怎么会。"
  徒千墨轻轻点头,"那就好。濮阳的工作,我是一直在关注的。《舞者》的MV,请的是台湾著名的导演刘敬全,我今天,请了两个朋友,特地又约他出来见了一见。他脾气很好,也有耐心,而且,毕竟,现在是他们来咱们内地掘金,对咱们的艺人,都还是会包容的。而且,这人的风评不错,不是李陌桑那种爱挑剔的,你第一次出戏跟着他,我就放心了。"徒千墨说到这里,却又有些担忧,"只是,时间太紧了。你知道,打歌的日子已经定下来了,临时换角,是牵一发动全身的事——"
  他这么说,陆由紧张了,徒千墨真的像哄小孩一样拍拍陆由脊背,"好在,东戈试镜是副导负责的,刘敬全还没有正式拍,他对换角反应不大。我今天拿了你的练习带过去,刘敬全对你,无论是恭维我还是什么,他都是满意的。毕竟,出资的是我们嘛。"
  "嗯,小由明白。"有老师安慰,陆由也觉得有些底气了。
  "还有,我请朋友和他谈了谈,他知道你是第一次试拍,特别答应,要他的副导明天早上陪你一起去片场,和你多谈一谈。嗯,我已经告诉何北了,明天,他开车去接《舞者》的副导,他会来咱们家和你一起吃顿早饭——"
  "老师——"陆由不知该说什么,徒千墨为他想的,实在是太周到了。
  徒千墨没要他说话,"你知道,对成片而言,其实副导的地位不是很重要,但是,这个人不一样,他是刘敬全十几年的合作伙伴了,要不,这次也不会让他提前过来培训东戈了。"
  陆由脊背一下子直了。
  徒千墨笑,"你不用太紧张,他正好和我从前临时带过的一个艺人合作过,我已经叫她帮忙联系了,他会照应你的。而且,这次,为了照顾濮阳,我也安排了自己人在《舞者》的摄制组里。"
  陆由点头,徒千墨笑得更开心了,"更何况,就算别的都没什么,不是,还有你小师兄照顾你吗?"
  陆由看徒千墨今天这么近乎是有些过度失常的安抚他,心里突然一跳,"老师,您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我能照顾自己,真的。"
  徒千墨长长叹了一口气,他有些话没有说出来,是的,他真的怕了。按理来说,以他对陆由的期望,让陆由屈身从角色艺人做起,实在是太委屈了。可是,想到孟曈曚那样的高起点,一切都像是郁积了几千年的火山在一瞬间喷发,就算是轰轰烈烈的活了一世,又能怎么样呢。他心中一直有个障,一直怕,陆由成功的太突然。
  《晚照》,分明是很好的成全,绝不会有比陆由更适合的人,甚至,陆由也是他亲自看中的,可为什么,他始终觉得过火过火过火,就是因为,太怕了。是以,有这个MV的事件,徒千墨真的当时脑袋像是被一道金光炸过一样立即拍板订了下来,陆由不再是大制作出道,真的,解脱了他的心病。
  可是,这样一来,会不会,委屈了孩子呢。
  陆由看徒千墨神色凝重,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在他腿上坐了那么久,终于是自己起来了,"老师。"
  徒千墨放开了手,又笑了,"别紧张。"
  "嗯。"陆由倒是真的不太紧张了,可是,他突然觉得,不断在和他强调别紧张的老师,好像,比自己还要在意的样子。
  徒千墨望着陆由,轻轻摸了摸他脸,"我都差点忘了,明天,就要离开老师正式去工作了,还有礼物要送给你。"不知道为什么,徒千墨说这句话的时候,竟像是有些伤感。
  陆由习惯性地想开口推辞,但想到这是老师送给他的第一份新工作的礼物,他知道,无论怎么样,是一定要收的。
  徒千墨笑着看他,却从衣袖里,变出了一部手机。
  陆由瞪大了眼睛看着,徒千墨笑,"不止是慕禅,我也会变魔术。"
  陆由双手接过来,不是明星们用到烂大街的IPHONE,而是经打耐摔的诺基亚,说实话,他倒真是有点意外的,徒千墨道,"怎么,觉得老师小气。"
  "没。"虽然那手机不算太贵,但对陆由而言,还是用不起的。
  徒千墨道,"你还没有正式出道,先用这个耐摔的,丢了也不心疼。"
  陆由一下就将那手机握得紧紧的,"不丢。"
  徒千墨看他这样子,立刻笑出来了,这小家伙,还挺宝贝自己送他的东西。徒千墨倒不是舍不得送贵的,只不过,觉得孩子还小,没必要在物质上太惯着他。而且,陆由被他拆成件的那部手机也是诺基亚的,他想着,可能小家伙用起来也顺手些。自己送他新手机,也算是,为上次的事,隐约向小徒弟道歉了,"你大师兄他们都有你原来的号,我就没有办新卡了。电池我回来充了一阵子,你晚上再充。但是记得把卡提前换上,明天早起还有许多事,别因为这些小事又耽搁了。"
  陆由小声道,"三师兄给的那个手机挺好的。"
  徒千墨道,"这有什么舍不得,送给你你就用去吧。我的几个号,家里的号,你师兄们的号,还有一些用得上的人的号我都输进去了,你记得复制到sim上。"
  陆由心道,老师有时候真的细致的要人觉得害怕,因此答应道,"嗯,知道了。"
  徒千墨顺手拍了他屁股一巴掌,"弄好了就早点睡,这机子游戏挺多的,今晚不许捣鼓。"
  陆由哪敢啊,徒千墨要是不说这一茬,他都根本想不到这回事,"陆由不敢,陆由知道。"
  徒千墨这又叮嘱了一番去片场要多和人打招呼,说话的时候记得称呼之类的废话,又将陆由好好安抚一通,这才算是睡去了。

  陆由第二天早晨起来,还是照例去跑步,徒千墨今天竟是全程八千陪他跑下来的,陆由昨晚太兴奋了,躺下可能有半个多小时才睡着,今天早晨也比平常起的早了些,没想到,徒老师竟然比他还早。两个人天没亮一起跑步,也不说什么话,但陆由突然就觉得,在老师身边特别的安心。那个人绕着运动场外一步一步地迈他的步子,陆由余光看着,是不是,以后的生活轨迹,就像今天一样,跟着老师走,从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刻,一直等到太阳出来。
  大概关系到陆由的前途,徒千墨对这一顿早餐非常重视,他昨天一定下叫刘敬全的副导许介同过来吃饭的事,就立刻找人打听清楚了这人的口味,特地买了这位许副导每天早晨必吃的小笼包子。徒千墨着力经营自己偏执狂的形象,从前哪里这么周全过,但是想到陆由毕竟算是凭空揷进来,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子第一个MV有什么差错,甚至连误差都不想有,是以,能想的,该办的,都给包圆了。要不他昨天一下午怎么能累成那样呢。许介同是很准时来的,看来不止是徒千墨,他们这边也对陆由进组的事非常重视,毕竟,徒千墨在内地娱乐圈的地位是不言而喻的,随着两岸的交流越来越多,彼此之间也加深了了解,内地"人傻钱多速来"的印象也得到了很大改观,而刘敬全作为第一批来内地发展的台湾文艺界代表,对内地娱乐业的发展也有很多自己的心得,而习惯了和各方势力打交道的许介同就更加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了。许介同一开口,徒千墨就知道今天这包子没白买,这人将刘颉最出风头的电影夸得太真诚了,他虽然恭维你,但绝不会让你觉得谄媚,相反,还非常舒服,甚至会让你觉得,有种知音的感觉。徒千墨知道他是个角色,刘颉表演里有两个非常出彩的小细节,很多专业的影评人都没有发觉的,他说的却非常到位,真是一开口就挠到人痒处。至于和陆由交谈,就不是夸了,而是很得徒千墨心意的和陆由讲了些刘导拍片时的习惯,都是小细节,但是绝对有用。
  这样,徒千墨看着自己小徒弟坐上何北的车和这个识相又懂行的男人一起去片场,虽然还是不免挂记,但总算,也有几分放心了。他回过头,看着身后的刘颉,轻轻叹息,"又是一个,这才多少日子,你陆师弟,也出去了。"

  第95章 九十四、初进片场

  陆由同许介同一样坐在后排,两人就后排右侧的位置做了一番推让,许介同也就顺势坐下了。毕竟,陆由还是小孩子嘛。车上许介同又说了些叫陆由不要紧张的话,甚至还给陆由看了这场戏的平面示意图,两人提前到片场,这时候大部分的工作人员还没到,许介同就带着陆由参观了MV的主要室内景,比如舞蹈室,还有表演礼堂什么的。陆由一颗心怦怦直跳,但脸上倒还看不出紧张了。许介同称赞他,"果然是徒总监的得意门生,就是不一样。"
  陆由知道这里面水深,也不敢随意谦虚,因此只是带着得体的笑容道谢。许介同等他差不多熟悉了环境,又带他见了见工作人员,陆由记着老师的叮嘱,第一天来别太招眼了,问候都要客气有礼,但礼物就不用带了。一则是没必要,二则,你一个配戏的送礼,让人家MV的主角怎么办。陆由记着徒千墨吩咐,和每一个人客气又不疏离的打招呼,好在大家已经早早被打了预防针,知道这是卡狄徒总监的人,对他还算友善。
  而后,第一个大牌来了。
  赵濮阳的保姆车直直开进片场,身后跟了两个助理四个造型师四个保镖,陆由是第一次看这样的小师兄,他缓缓走下车来,被人众星拱月地拥过来,随意和周围人说话,不时向围过来的工作人员打着招呼,连伸手扶着鸭舌帽的样子都星味十足,陆由突然就觉得有些崇拜了,这就是所谓的腕儿了吧。
  许介同轻轻推了他一把,陆由才从赵濮阳强大的气场中脱离出来,他有点感谢这个副导,便回转头来对他微笑,晨曦像绝对值得期盼的未来一样耀下来,陆由一脸的青春飞扬,许介同在他耳边轻声道,"你一定会红的。"
  陆由小小的一怔,许介同好像有些尴尬,叫他道,"快过去打招呼吧。"
  赵濮阳正和身后的新助理说话,看到陆由远远从那边过来,连忙招手,"小由!"他大步走过去,陆由看了一眼许介同,向赵濮阳那边跑了几步。
  赵濮阳看到他倒是没说话,而是又多走了几步向陆由身后的许介同伸出了手,"许导今天真早,我这小师弟,多亏您照料了。"
  许介同笑笑,"刘导还没来,要劳驾你多等了。"
  赵濮阳笑,"许导不必客气的。"他说着就推身边的陆由,"怎么把许导一个人撂在身后跑过来,傻乎乎的。"
  "许导,对不起啊。"陆由连忙道歉。
  许介同来内地了,身体语言也很大陆化,他非常大气地摇手,"没事。你带着小由转转,我看看刘导去。"
  "好。"赵濮阳随便使了个眼色,他后面两个人跟着许介同去接刘敬全,于是,陆由很光明正大的进了赵濮阳的包围圈,和这个小师兄一起享受焦点的感觉。赵濮阳轻轻拉住陆由的手,带陆由去和今天的几个摄影师以及他们的助理打招呼,"大刘哥,朴哥,小刘哥,娥姐,这是我的小师弟陆由。"他说到这里就推陆由,陆由先和这些主要的摄影师打了招呼,又在赵濮阳的引导下一一向他们的助理问好。
  那两位大小刘哥只点了点头,倒是朴哥还挺热情,"一看就是个好苗子,你老师每次出手都不同凡响。"
  赵濮阳笑道,"他还是个小孩子,朴哥别夸他了。不过,老师真的很心疼小由,这次,要不是我一直求他,都舍不得把小由借给我。"
  娥姐笑道,"嗯,看出来了。我们都以为,就凭徒总监那么疼你,你肯定是关门弟子了,没想到,你今天也成师兄了。我还记得,当时南哥领着你,你怕他怕的什么似的。"她说到这里就看陆由,"这孩子倒大方,不怕你。"
  陆由低下头小声道,"也怕的。"
  他不说话还好,那一低头绝对的杀伤力十足,娥姐当时就伸手拧了一把陆由脸颊,连一直侍弄机器的大刘小刘兄弟和周围的几个摄影助理都笑了,大刘这时候才道,"怕的好,你们家出来的,都懂规矩。"
  赵濮阳笑,"陆由今天是第一次工作,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好,哥哥姐姐尽管说他,我回去告诉老师。"
  那小刘哥也道,"我们说就说了,就别告诉你老师了。徒总监的脾气啊——"
  说到这里娥姐也接上了话,"那是,当年卡狄地下室四大鬼王,你老师愣是没排在里面——"
  陆由心道,凭徒千墨的手段,这四大鬼王里还能排不到?果然,娥姐立即解惑,"他一出手,直接就封了活阎罗。多少大鬼小鬼,哪是他屠神的对手!"
  说到这里,大家都笑了。陆由原本第一天工作心里忐忑的很,如今听人家开开玩笑,顿时觉得踏实了许多。赵濮阳又带他见了场记剧务什么的,每一个都说上一两句话,最后才叫助理宣布,今天开工大家辛苦了,晚上请大家务必赏脸一块吃火锅去。
  陆由看着小师兄,他虽也觉得这个师兄绝对不是徒千墨羽翼下的雏鸟,但没想到,他居然也如此精于人情往来,赵濮阳转了一圈才带着陆由来自己车旁,指着徒千墨才给他换的保姆车道,"中间没事了,你自己上来休息。"说着,就给了他几把钥匙。
  赵濮阳身边的人也是有眼色的,知道这可是赵小天王的同门小师弟,对陆由也殷勤的很。赵濮阳带陆由去绝对舒适豪华的车里说了一会话,手机就振了,于是,他叫陆由道,"刘导马上到了,跟我一起走吧。"
  "小师兄——"陆由的心立刻跳乱了。
  赵濮阳捏住他手,微笑,"有师兄在,不怕。"

  陆由跟着赵濮阳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他似乎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是如何在用几乎都要超过负荷的频率跳动。刘敬全的车缓缓开进来,赵濮阳站在阶前等着,他的座驾是经典的银色丰田,这个略微健硕的男人从车里走下来的时候,赵濮阳很恭敬地迎了上去。
  刘敬全率先伸出了手,赵濮阳和他握手的态度很自然,两人都相当热情的样子,"濮阳小朋友,你好啊。"
  "刘导好。"赵濮阳向他打过招呼两个人握着的手才分开。
  刘敬全看着一边站着的陆由,"这就是你老师的新徒弟了吧。你好,陆由。"
  "刘导好。"陆由说着就鞠了一躬,他绝对没想到,刘敬全居然还能叫出他的名字。
  刘敬全轻轻拍了拍陆由肩膀,"好好拍,你老师可说了,要我认真训你!"
  陆由非常意外,这人说话,除了口音之外,语言风格竟完全是大陆化的。其实,刘敬全是最早的一批和大陆这边合作的导演,这几年,工作的重心更是都在内地,他早已融会贯通了内地人的交流方式,是以说话做事都很让人舒服。
  刘敬全这话不过说个亲近,可陆由心里另有故事,想起徒千墨的教训,他是一下子就脸红了。
  刘敬全这才仔细看了陆由一眼,眼前的少年,真的当得起四个字,眉目如画。他的眼睛并不十分大,也没有为了上镜而被压出的太过夸张的双眼皮,但是,目中那种属于年轻人的志气和决心,却是最令人动容的。陆由的肩膀很薄,像是削出来的,但是,他整个人立得非常好看,哪怕保持着异常谦敬的姿态,但整个人,依然亮得像把散发着锐气的匕首,刃很薄,脊很直,背很硬。这个年轻人,第一眼,他是喜欢的。
  刘敬全和赵濮阳又说了几句,算是彼此熟悉的场面话,他进入角色非常快,当即就将自己关于《舞者》的构想说了一遍,第一句,还带点煽情的味道,"我当年也是dancer出道的啊。"
  他说到这里,便非常自然的和许介同目光相交,他们目中是独属于老朋友的默契,当年那段艰辛的日子,两个人都没忘。《舞者》的MV情节很简单,算是一个,比较悲情但也充满希望的故事。
  故事的主角里,有两个少年,他们一起住在不足十平米的小屋里,生活的很融洽,他们用最便宜的热得快插在暖瓶里烧水,水烧开了溢出来,烫伤了一个舞者穿着拖鞋的脚,于是,另一个就帮他涂药。艰难的岁月后,两个人进入了一间剧团替大牌明星伴舞,开始了他们真正的龙套生涯,再后来,其中一个红了,另一个还在伴舞,两个人也因为很多事产生了意见分歧,伴舞的那个,毅然离开了现在居住条件已经很好的出租屋,红的那个那天有一场独立演出,终于未能去追他。就在那场演出里,他不小心落下了升降台,从此,结束了舞蹈生涯,而另一个人,在得知了朋友的境况之后立即回来,在坐在轮椅的舞者对面,跳他们曾经一同跳过的曲子。
  而《舞者》这首歌,就是赵濮阳,从坐在轮椅上回忆开始的,陆由,便是那个舞者。

  刘敬全是一个非常不喜欢浪费时间的人,赵濮阳重新回去做最后一次造型整理,他就和陆由就这支MV的感觉进行交流,四台摄像机已经布置好,陆由不得不感慨徒千墨对赵濮阳真是用了心,一般而言,只有电影才会动用多台摄影机布置拍摄,跟踪演员最全面的表演角度,通常的电视剧拍摄都只有一台摄影机,这样如果要进行多角度的切换,就只能由演员将同一场戏演很多遍,辛苦不说,也不方便剪辑。但赵濮阳不过是拍一个MV,就能动用四台摄影机,实在是太奢华了。而且,陆由想得到,这几位摄影师以及他们的助理都算是顶尖级别了,徒老师对自己徒弟,可真是大方。
  刘敬全和他说了会话,感觉到这孩子是极有分寸的,他昨天看了陆由的练习带,但如今还想再亲自看看,是以,要陆由随便solo一段。
  陆由昨天看了东戈的样带,知道《舞者》主要还是倾向于古典舞的,好在他对这方面还算在行,又曾经在栩棂面前表演过,自己昨天也就着《舞者》的韵律做了一小段编排,是以保持着极为得体的微笑在刘敬全面前的一小片空地上开始了他第一个最有分量的面试。
  陆由不敢着意卖弄,但也不敢有丝毫疏忽,他的起舞非常本分,但只一个深弯曲的动作就让刘敬全绝对停住了视线,他也是dancer出身,哪怕如今已经离开舞坛很多年了,功底和眼光还在,他看得出来,这个孩子,真正练舞的时间不会超过八年,但只看他练习带的表现和今天的现场,绝对是天赋异禀,用内地人的老话,就是老天爷赏饭吃。按理来说,舞蹈这种艺术活动,对演员的局限是比较大的,一般而言,能真正混出头的,哪个不是从小练起,陆由的基本功或者十分扎实,但是,和那种三四岁就开始学的孩子绝对不一样。刘敬全越发专注地看着他。这个孩子,果然是有潜力啊,如今没有音乐,但他的舞步却像是也带着旋律,不觉得,就引得人依着他的舞动唱出什么来。他的提足,延伸,跳跃,靠合都极为精致,面部的表情更加细腻,甚至,更进一步的说,他的舞蹈,会让人觉得,这是有故事的。
  原本大家都在紧锣密鼓地忙碌着自己的工作,但随着陆由的表演越来越投入,竟是有很多工作人员都不约而同地聚过来,陆由如今的全副心神都在舞蹈上,他已真正进入了舞者的画卷,在其中诠释自己最美好最纯真的梦,陆由就像是湖畔的垂柳,在微风中舒展着他的枝条,他的每一步都那么轻盈,但是,却绝不缺乏震撼人心的冲击力,他像是踏着迷离的梦,在完成了一个非常高难度的旋转之后,逐渐放缓了速度,柔软的腰肢在清晨的微风里渐渐停止了摆动,就像是纷飞的柳絮因风而起又翩然落下的优雅与朦胧,他的舞若是要加以注解,便只能是曹植的句子,"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他的人若是要加以形容,那就是再恰当不过的四个字,"临风玉树。"
  陆由真正停了下来才发现居然有这么多人已经围过来了,他的脸一下就红了,声音也低低柔柔的,"跳得不好。"
  刘敬全笑,"还有进步的空间。韵律不错,跳得再舒展些会更好。你再练一练,我也仔细琢磨琢磨,要是可能的话,《dancer》的最后一幕,我就借你这个舞做淡出了。"
  陆由真是吓坏了,他虽然也感觉到刚才的状态不错,但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一段会被导演保留下来啊。
  刘敬全道,"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有更好的创作,年轻人嘛,多想,多练,总是没错的。"
  "是,谢谢导演。"陆由连忙点头,绝对受教的样子。
  刘敬全道,"今天是你第一次正式拍摄,你老师特地交代,把你的镜头留在下午,我同意了。早晨,你就多留心看吧,并不是很困难,舞蹈又是你的特长,孩子还是挺灵的,有问题,尽管提。"刘敬全很大气,又带着属于长辈的关心,陆由连忙谢过他,心道,老师说得果然不错,这位刘导,还算是比较好相处的。但他究竟是谨小慎微惯了的人,依然是步步小心,时时在意,一刻也不敢疏忽松懈。

  第96章 九十五、《舞者》MV

  陆由一早晨的观影心得是,"累。"
  他不仅留心摄影机的排布,更要看赵濮阳如何走位,如何寻找最适宜的角度,他边看边学,刘敬全对他也非常不错,还叫他一起在监控里看画面,许介同在旁边,偶尔还略有提点,和陆由说说注意事项。陆由知道,这样肯提携后人的前辈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将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记在心里,想着如何让自己表现的更加完美。
  赵濮阳早上拍得是自己的单人镜头,其中也有两小段舞蹈动作,虽然赵濮阳并不是舞蹈起家的,但他作为当年选秀的全能艺人,跳舞也很有一手,尤其是空中的跳跃,身体真是软到不可思议,陆由从来也不知道这个小师兄的柔韧也这么好的,他穿着柔软的舞鞋,跳起的时候,脚背的弧线绷得特别漂亮,陆由暗自心道,小师兄肯定也吃了不少苦的。赵濮阳的确吃了不少苦,当年徒千墨帮他压腿,赵濮阳可是咬着老师的肩膀练出来的,毕竟,在柔韧的先天条件上,男艺人要练到可以见人的程度,比女艺人真的要辛苦的多了。
  赵濮阳拍完了这一场,立刻有人上来送毛巾,小赵师兄连抹脸的动作都极有巨星范,他已经拍了好几条,当然,很多都是很安静的小特写,是要剪辑时候用的,完整的,是两场,一场是刚才的舞蹈,另一场,是一个人站在舞台中央的背影,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像是会说话,灯光一打,没有华丽的配音,没有煽情的对白,只那一个肩膀略略抽搐的动作,陆由就觉得,心像是缒住了。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小师兄的演技,也是了得的。其实,他们这些小的演戏,除了自身的天赋外,都是徒千墨和孟曈曚一起带出来的,若说秘诀,自然有不少,可真正让他们感触最深的,却是两个字,用心。
  刘敬全等赵濮阳过来就笑道,"小朋友今天状态不错嘛。"
  赵濮阳笑,"是许导这些天一直和我说戏,让我努力进入角色。"
  刘敬全点头,"这么好的苗子,不演戏,可惜了。"
  赵濮阳知道刘敬全是人精,这话,有几分准,但更多的还是说着好听,他也就势道,"如果以后真的有机会的话,希望还能和刘导合作。"
  刘敬全笑了,彼此都是说说客气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接下来,是拍的一些群众演员的镜头,赵濮阳也就着这情势和陆由叮嘱一声,向他解说怎么和摄影机交流,怎么找最好的角度。
  拍过了几条之后,又是赵濮阳的戏,这一次,拍的却是MV的重要情节,坠台。
  这坠台的戏其实并不危险,但徒千墨看了分镜头剧本之后,特地放了话,不许实拍,是以,赵濮阳只要将舞蹈演绎好,然后在升起的舞台上做几个动作由剪辑师去拼接就好,好在难度不大,赵濮阳也是驾轻就熟,只是这一条却在拍摄的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因为刘敬全想在他坠台前的最后一幕给个大特写,这一条出来大家反映都不错,但是赵濮阳的新助理却认为这个特写定格在赵濮阳刚跳完这一段不合适,因为赵濮阳这一段的舞是重头戏,他自己也跳得非常认真,按理来说,原本是可以请专业的舞蹈演员做替身的,但这回,是徒千墨自己不答应,认为他的小徒弟完全有拿下的实力,可毕竟,体力的消耗非常大,定下来的时候,赵濮阳的额上有一层薄薄的汗,新助理是才接了selvine的班,这支MV是他跟着赵濮阳的第一个成果,是一定要做到尽善尽美的,是以,向刘敬全提出,能不能补妆之后,让赵濮阳保持这个横叉下腰的姿势,再拍一次,这样,可能会在视觉上更完美。但是刘敬全认为,保持一定程度的真实是很有意义的,而且,刚才的特写,赵濮阳的情绪已经达到了那个点,再要重拍,可能就会感觉有些虚浮,是以双方就这一点有些小分歧。当然,最后的结果是,赵濮阳老好人,同意再拍一条,但是,究竟怎么选择,还是由导演来决定。不过,成片剪出来,依然采用了第一条,甚至,在后期制作的时候,也没有刻意去抹掉赵濮阳脸上的汗。
  《舞者》的MV拍摄都是专业团队,一早晨的效率非常高,不过,陆由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他默默在心里记着,只觉得时间太少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徒千墨居然亲自来探班,甚至给两个宝贝徒弟都带了盒饭,许介同笑道,"徒总监真是操心啊。"
  徒千墨微笑,像爱抚拉布拉多犬似的顺着赵濮阳头发,"今天表现好不好?"
  赵濮阳人缘好极了,不止是许介同赞不绝口,周围的工作人员也夸得特别真诚。
  刘敬全中午有饭局,亲自看了早晨的片花之后就出去了,像他这样的大牌导演,来大陆这几天,肯定是不少应酬,这也无可厚非。徒千墨将饭盒交给陆由,吩咐道,"我和许导说话,去和你师兄吃饭去,一会又冷了。"
  "是。"陆由可不敢放肆。
  赵濮阳拉着陆由去一边,早有助理摆了两个凳子,小师兄神秘兮兮地打开餐盒,果然都是他爱吃的,再看陆由的一份,颜色也很鲜亮,鱼香茄花,红根拌银芽,还有个青椒炒丝瓜,不过两个人的汤都是一样的,鱼汤粉丝汆油菜。
  赵濮阳看陆由捧着饭盒愣愣的,小声叫他,"吃啊。"说着还将自己的保温桶递过去,"尝这个,糖醋莲白卷,吴嫂的拿手菜,可好吃了。"
  陆由声音很轻,"老师就送饭给我们,许导都没有,会不会不太好。"
  赵濮阳笑道,"你没看到,许导的菜和我们都不一样,放心吧,老师早都打过招呼了。快吃吧。"
  陆由便很乖地端着碗吃饭,小赵师兄一点也不见外,也抢陆由的茄花,加上剧组的盒饭,这两个奢侈的小孩午餐居然是十菜一汤的高级待遇。
  徒千墨同许介同聊了一会便和大家打招呼,而且,还有人专门负责发红包,这下一来,人人都知道,这个陆由不简单了,等他转了一圈,两个小家伙刚捞完最后一根油菜,徒千墨拍了陆由一把,将这小孩吓了一跳,徒千墨道,"吃饱了随便转转消消食,一会儿,我亲自给你化妆。"

  真正走进赵濮阳的独立化妆间的时候,陆由才知道,一线果然是一线的奢华,就这个临时摄影棚的化妆室,都准备了两米高的落地镜子,居然还有私人的洗手间。陆由瞥了一眼镜前的座位,一看就觉得特别柔软特别舒服的样子,徒千墨带着几个造型助理已经准备好了,这时叫陆由道,"走吧。"
  陆由实在是想不到,老师居然这么纡尊降贵的帮他拿衣服,他赶紧跑过去把徒千墨手上拎的衣服拖鞋什么的都接过来,"谢谢老师,我,我自己来。"
  徒千墨笑笑,陆由便躲去洗手间换衣服了,他下午第一场拍的就是被烫伤的戏,穿着也是很居家的样子,一件式样特别简单的白体恤,下边是很宽的家居裤,穿着那种非常普通的街面上十四块钱一双的蓝色的露趾拖鞋。
  陆由抱着换下来的衣服出来,他刚用清水洗了脸,皮肤嫩嫩的,虽然脸上的神色还有些青涩,但正是这样的表情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特别的干净,赵濮阳的化妆师lindy笑道,"皮肤真好。"
  徒千墨叫他,"过来坐下吧。"
  陆由穿着拖鞋走过来,立刻有徒千墨自己带的助理接过他手里的衣服鞋子,陆由笑着用很温柔的声音说谢谢,过来之后,又有人送上来一件厚外套,徒千墨问,"脚冷不冷,别着凉了。"
  陆由轻轻摇头。
  徒千墨于是站在了他身后,刚才接过陆由衣服的小助理已经过来了,蹲在陆由脚边,替他卷裤脚。陆由从来没享受过这种高级待遇,不由得脚就是一缩,倒是把那小助理吓了一跳,陆由条件反射地道,"对不起。"
  小助理本来还有点紧张,如今心里也松下来不少。
  陆由的头发早晨都是打理好的,徒千墨不过是帮他吹的更自然一些而已,毕竟,他MV的角色形象就是个普通小男生,简单随意就好。
  陆由闭着眼睛,绷直了肩膀将自己交给老师,徒千墨的动作很温柔,陆由从前参加晚会表演时也有造型师帮忙吹头发,吹风离他脑袋特别近,对着吹一会头皮就会被烫到。那时候还不敢说,稍稍动一下造型师都要冷嘲热讽的。徒千墨动作很快,顺手将吹风交给身边助理,这时就立刻有人开了发蜡,徒千墨随便蘸了点在手心涂匀,便开始帮陆由抓头发,他的动作还是很轻,陆由只觉得脖颈耳根都是麻酥酥的,一会儿张开眼睛,就觉得自己看着精神多了。
  赵濮阳也看到镜子里的他,"就这个发型挺好。"
  陆由微笑,"谢谢小师兄。"
  于是,徒千墨开始替陆由化妆了,陆由的皮肤非常好,紧盯着看都看不出毛孔来,手指搭在他脸上,甚至都能顺着那张小脸滑下来,陆由的底子好,并不用怎么太收拾,但徒千墨还是很认真的替他用化妆棉擦脸,涂乳液,上精华。本来这些陆由都是可以自己来的,但人家徒大总监要做,陆由当然只能乖乖的了。不过说实话,这些东西,还是自己拍起来方便,让别人来,主要就是个精神享受,陆由难得有这么高级的待遇,享受可不敢,只能说,徒老师的手指绵绵软软的,虽然有点紧张,但好像真的,挺舒服。
  徒千墨一人帮陆由收拾,身边却围了四五个助理,陆由能感觉到,这些造型师都努力控制着呼吸,他以前在地下室的时候就听人说过,很多明星都不喜欢化妆师呼吸太大声,这些人做造型的时候可小心了,生怕吐口气就能吹坏了明星鼻子里的假体。陆由自己倒是真不敢这么大牌的,他只能努力微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谦虚和善些。
  徒千墨正替他上蜜粉,看他突然笑了,气得说他,"动什么!"
  "没,没。"陆由吓得都缩到凳子里了。
  徒千墨一下又笑了,"马上就好了。我看看眉毛。"他这样说着,却没动眉挟和眉剪,陆由的眉形本来就漂亮,倒不用特别去收拾。最后,徒总监用小睫毛刷子把陆由浓浓密密的小扇子似的睫毛刷得整整齐齐的,稍稍上了些透明的睫毛膏,就算大功告成。
  陆由的五官本来就小巧又上镜,如今被徒千墨收拾得更加漂亮,身旁有点辈分的化妆师都交口称赞陆由的美貌,他真是那种可以用美来形容却又绝不娘气的男孩子,只有lindy道,"总监,是不是,唇色有点淡了。"
  徒千墨仔细对着陆由看了看,伸手接了助理递过来的唇线笔,"稍稍上点色吧,要不,反光板一打,就有些太白了。"
  陆由乖乖的嘟着小嘴由徒千墨给他画,唇刷细细密密的小绒毛把这小家伙弄得痒酥酥的,徒千墨替他将一切收拾利落,这样一看,五官显得更加立体了。
  Lindy笑对赵濮阳道,"师弟比你帅哦。"
  徒千墨笑,"濮阳招人疼。"说着冲他招手道,"老师替你看看。"
  陆由连忙让出了位子,徒千墨就着赵濮阳脸看了一会,"中午怎么也不睡会?"
  赵濮阳道,"头发要乱了。"
  徒千墨笑笑,很坏心眼地揉了揉赵濮阳发心,小濮阳头发软软的,是徒老师最钟爱的玩具,赵濮阳嘟着嘴,徒千墨笑道,"这是何苦呢,揉乱了还得给你收拾。"说着就拿起了梳子,他只有在赵濮阳身边的时候才特别和颜悦色,四周的空气好像一下子都流得像小溪一样了。
  徒千墨看陆由在一边乖乖站着,知道这孩子还是忐忑,便特意放缓了语气对他道,"再看看本子去。"说到这里又很严肃的样子,"下午,我亲自监场。"
  "是,老师。"陆由很听话,继续看许介同给他的分镜头剧本。刚开始还听着小师兄和老师夸他,后来看的认真了,就一心一意想戏了。

  下午的拍摄是三点开始,刘敬全看了带妆的陆由,感慨天生一张上镜的脸。徒千墨因为被间接称赞技术非常高兴,两个人难免相互恭维一番。
  这个被热得快里涌出来热水烫的细节当然也不可能是实拍,不过是要陆由做一个缩脚的动作而后做后期处理的,大概是徒千墨在陆由有些紧张,演得时候稍稍有点放不开。刘敬全鼓励他,"镜头感真好,再自然点。表情不要太夸张——"
  陆由重新摸索着,这一个很简单的动作拍了五六条,虽然刘敬全还是一直说他第一次上镜表现已经很不错了,但徒千墨的脸色就不好看了,再拍的时候,陆由真是谨慎极了,做了一个连忙扒插头的动作,却突然听得一声呵斥,"仔细点!"
  陆由吓得一缩,向后退了两步,脸色更白了,这时却听得有人鼓起掌来,刘敬全招手要他过来看,陆由心突突地跳,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在活动的立体影像上是这么好看的样子。陆由的这一条拍得非常好,表情动作都挺到位的,尤其是,长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徒千墨在旁边看着,突然就是一瞬间的悸动,他意识有些空,过了一会才听刘敬全对陆由道,"对了!就这样!你看,效果多好!"
  陆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徒千墨轻轻拍了拍他肩膀,陆由声音怯怯的,"老师——"
  徒千墨笑道,"这样就很好,没关系,稍微放开一点。这一段,其实比你在家里试过的《故知》要简单多了,是吧。"
  陆由本以为徒千墨肯定会训话的,没想到,自己表现这么烂他还这么温柔地鼓励自己,一下子又笑了。

  第97章 九十六、初露锋芒

  这一条的拍摄剧情和上一条是连着的,事实上,无论是电影电视还是MV画面,都是由一个个镜头组成的,拍摄的顺序绝不等同于时间推进的顺序,一则是因为场地取景的问题,二则,就是要照顾演员的档期。如今,为了让陆由更好的进入情绪,是以才会按照剧情接着拍了这一条。
  第一个镜头,就是赵濮阳拿了一只铝制的旧水瓢泼了一瓢凉水在陆由脚上,MV里没什么台词,当然,赵濮阳的表情是很关切的,而后,他就架着陆由去床边了。
  这一条拍得特别顺利,赵濮阳无论是动作的时间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拿捏地很精准,陆由的反应也非常自然,毕竟,那一瓢水是直接淋上去的。他心里真正感激小师兄,是以,在赵濮阳泼了那瓢水之后,还略带着谢意地笑了下,这个画面生活气息很浓。刘敬全回头对徒千墨道,"不错。"
  徒千墨轻轻点头,下一条,是赵濮阳的镜头,在厨房切薄薄的土豆片,是用来给被烫伤了的陆由敷脚的,而陆由这边,已经有化妆师上来帮他的脚制造烫伤效果了,当然,不是很恐怖的带水泡的那种,只是皮肤泛红。
  徒千墨今天带来的化妆师手脚很快,赵濮阳又拍了几条自己的镜头之后,陆由这边便已经拾掇好了,于是,有爱的师兄弟俩依旧一起上镜。
  徒千墨盯着监控,看赵濮阳用土豆片替陆由擦最靠近脚趾跟的脚背,陆由的神色有几分隐忍,但看起来还是带着淡淡的微笑,摄影机给了陆由的脚和小濮阳的手一个细部特写,徒千墨几乎是看呆了,赵濮阳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起来绵绵软软的,他的手,徒千墨是一直喜欢的。可陆由的脚,也长得太纤巧了吧。土豆片是微微泛黄的颜色,赵濮阳轻轻握着他脚替他搽,在摄影机无孔不入的照射下,更显得他双足白皙粉嫩,他的足弓弧度非常完美,脚背曲线自然流畅,趾头安静地搭在白色床单上,很小巧的感觉,甚至连趾甲都晶莹透亮,带着淡淡的健康的粉色,当他脚趾被赵濮阳握在掌中时,陆由的肩膀略略紧了紧,更是让人忍不住的怜惜。徒千墨的副业是调敎师,尽管,他也允许奴隶崇拜自己的双足,但是,在心理上始终无法真正去理解所谓的恋足癖。但是,如果,有一双脚像陆由这样完美的话,他想,他应该能为这种心理需求找到一个更直接的理由。一切的美好事物,不都是让人珍惜喜爱和崇拜的吗?
  镜头里的陆由坐在床上,轻轻抱着自己膝盖,正好和替他擦土豆的赵濮阳头碰头,那样的画面异常温馨,朋友间的情谊暖暖地荡漾在画面里,徒千墨轻轻微笑。
  晚上一起吃饭的时候,很多人都对陆由说,你们师兄弟感情真好。
  陆由笑着点头,"是啊,小师兄一直很照顾我,像戏里一样。"
  陆由既然已经进入了情况,接下来的拍摄非常顺利,基本上他也能够和赵濮阳一样,做到一条过,就算偶尔需要多拍几次,也是因为导演提点他上镜最好的角度。徒千墨本人是相当挑剔的,但今天的拍摄,竟然也没有提出过多的质疑。陆由是很有天赋的孩子,他窥得了表演的门径,便很快能够领悟其中的秘奥。尤其是和成名后的赵濮阳起争执的那一场,情绪的掌控非常到位,令人惊叹。这场戏,本来是很复杂的,两个朋友理念上的差异,地位的差别让心理的落差越来越大,这里,事实上陆由扮演的是一个并不十分讨巧的角色,一旦用力太过,就会让观众觉得,陆由饰演的角色是嫉妒自己好朋友了,但是,如果演员刻意去回避这一点,那整个人物的形象和情节的走向都会变得莫名其妙,甚至,可能还会有观众觉得,这个角色不可理喻。而陆由在角色情绪的处理上,把握的非常好。因为有了他之前的出色发挥,刘敬全很愿意在这个重点冲突的细节上给他更多机会。事实上,在电影拍摄的时候,如果想强调什么,通常的办法,就是在一片静景中去跟踪一个动态,是以,他非常大胆地要求摄影师去捕捉陆由的眼神,而陆由,也没有辜负刘敬全的信任。
  他这一次的眼神太有戏了,在转身奔出房间的刹那之前,他的目中有太多情绪,但一以贯之的,是那种,带着伤感的回忆。陆由的眼睛很大,很亮,也很灵。这一刻的他根本不需要台词,就是那双亮莹莹的眼睛,将那些不舍,遗憾,感伤全都倾泻出来,最后的着力点是,失落。甚至在转身的瞬间,他目中余光依然还望着赵濮阳,似乎在等待着他的挽留,赵濮阳也做了很好的回应,目中一瞬间的懊丧让即使知道剧情的刘敬全都有些期待,盼着他们二人能够和好,但是,赵濮阳虚虚伸出的手指还未递出,就又缩回去了。徒千墨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刘敬全道,"陆由还是离开了,但是,这种离开,即使不知道剧情的人,也能想象到,肯定还会再回来。"
  徒千墨用力点头,"一定会再回来。"
  说完了这一句,两个人都愣了,却又同时笑起来,刘敬全提高了声音,"这段非常棒!perfect!"
  于是,陆由和赵濮阳两个孩子都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而后,两个人各伸出一只手来互相勾着肩膀,另一只手便大大地击掌一次,异口同声道,"加油!"

  "加油"这两个字,真不是白说的,赵濮阳和陆由今天的发挥都非常好,今晚收工之前,已经剩下最后一条了。
  俗话说,好戏压场,这最后一条,便是陆由的独舞。
  他如今的进展越来越顺,信心也越来越足了,最后这一段,跳得非常轻松,感觉也能抓到,甚至能够看出,陆由很用心地设计了好几个别致的舞步,还有非常大的高难度动作,按理来说,这一条已经可以过了,但徒千墨的眉头却皱了起来。他一向信奉棍棒底下出人才,但是孩子在外面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宠上天的,陆由今天的表现又好,他实在没必要拉着个脸的,刘敬全本来想宣布这一段成功,但看徒千墨神色,就温言鼓励陆由道,"再放开一点,咱们老祖先不是有八个字,婉若游龙,翩若惊鸿,身段固然重要,但是,神,一定要出来!"
  陆由点头,又将这一段跳了一遍,他今天穿得是一件束腰的白色舞蹈服,腰扎得很高,腿显得更长了,刘敬全凝神看着他表演,大概是压力有些大,陆由这一次的感觉倒还不如上一条,徒千墨的脸黑了。
  陆由再来一遍,有进步,但依旧不能让徒千墨满意。大家本来就是等着收工的,辛苦了一整天,陆由的表现又实在不错,徒千墨这样,的确让人觉得有些吹毛求疵了,可卡狄总监的破脾气绝对是有名的,谁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试了几遍,徒千墨真是火上来了,"让你练柔韧你怎么练的!压腰的时候是不是偷懒了!硬得和苞米棒子一样!"
  说实话,陆由的腰要是苞米棒子,我们这些普通人就真的是火箭筒了,可是,他的柔韧的确不是顶好的。
  陆由挨了训,咬着嘴唇低下头,"老师对不起。"他说到这里,又对刘敬全深深鞠了个躬,"我,我耽误大家时间了。"他说话的态度很是诚恳,那样小心谦卑的样子,越发地招人心疼了。
  摄像的娥姐大声安慰他,"没事!火锅店就开在那,还怕跑了呢!"
  大家也都笑着附和,鼓励他。
  陆由这才算露出了洁白的六颗小门牙,笑容里也带着感激。
  徒千墨看陆由自责的样子也有些心疼,招手道,"也是累了,过来,我替你补个妆,休息一会。"
  "是。"陆由赶忙跑过来,徒千墨叫他坐下,一边念叨他一边收拾,"刘导说得意思懂了吗?这一段,一定要有飘然乘兴,一叶飞尘的感觉,《洛神赋》学过吗,就像是仙子凌波——"
  陆由实在的很,"没学过。"
  徒千墨瞪他一眼,"《天龙八部》总看过吧,凌波微步那种感觉的。"
  陆由不敢说话了。
  许介同倒是对陆由不错,还专门过来看徒千墨替他补妆,"徒总监管小徒弟太严了。"
  周围立刻有人拍马屁,"严师出高徒嘛。"
  徒千墨将陆由打扮好,这一次,却是扶着他肩膀半蹲着膝仔仔细细看他眼睛,"这回可要好好演了,知道吗?你今天的表演,等制作出来和大家见面,那就是真的定格了,以后不满意,再想要修补,可是永远没有机会了,明白吗?"
  "嗯。是。"陆由点头。
  徒千墨看他,"自信一点!别总是可怜巴巴的样子,抬头,看着老师!"
  陆由抬起头,让自己的视线稍微比徒千墨高一点,徒千墨拍拍他肩膀,"深呼吸,好好放松一下,然后,全力投入到拍摄里,争取一条过。"
  陆由于是便站起了身,徒千墨看他真的长长呼吸了三次,才又道,"腰,再软一点——"他说到这里,将手搭在陆由腰上,这一伸手,却是摸到一圈硬硬的东西,徒千墨皱眉,"这是什么!"
  化妆间的气氛一下冷了许多,很多助理受不了骤然降低的气压,敛声屏气地出去了,陆由小声道,"是一条腰带。"
  "腰带?"徒千墨的脸色更难看了。
  陆由低下头,"慕大少爷听说了我要拍《舞者》的事,他,他打电话给我,我——"
  "别吞吞吐吐的!"徒千墨吼他。
  "是,我带着沙袋练舞的事被他猜到了,然后,就送了我这条腰带,说戴着这个练,就不用带沙袋了。"陆由连忙道。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徒千墨的火太大了,尽管因为周围有人,他刻意压低了声音。
  陆由对老师点了点头,去卫生间将腰带解下来,双手捧着送过来,他一出来,连许介同都是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前迈了一步,徒千墨伸手接了那条其实更像是银箍的束腰带,脸色忽明忽暗,许介同仔细打量一眼,又就着腰带尾端掂了掂,"居然是实心纯银的——"他说到这里就倒吸一口凉气,"你今天,难道,都是戴着这么重的东西跳的?"
  陆由低下头,"起初特别不习惯,可是从昨晚到今天,睡觉的时候也一直戴着,就不觉得了。"
  徒千墨狠狠瞪他一眼,陆由的眼光怯怯的,徒千墨将那条银箍攥在手里紧紧的,"暂时没收了。"
  陆由有一瞬间的遗憾。
  徒千墨看他,"还不赶紧出去,这么多人等你一个呢!"
  "是。"陆由又是一路小跑出去了,徒千墨望着他背影,就好像,这个人,随时都会飞起来。

  最后一舞,一战成名。
  撤掉了身上的绝对负重,陆由这一次的舞,只有两个字,惊艳。
  他从足尖点地的那一刻起,就像是活跃在舞台中央的精灵,刘敬全惊奇的发现,只补妆的这几分钟,陆由的腾空高度居然又增加了不可思议的三公分,如果说曾经的他,是河岸边随风摆动的垂柳,如今的他,就是杨柳枝上,翩然振翅的飞燕。刘敬全的目光完全被吸引住了,他甚至,没有去盯眼前的监控,而是抬起头,仔细看着陆由的表演。
  他的身体依然轻盈,他的舞步依然优雅,正是举手如拈花拂雨,回身似弱柳扶风,他纵身起跳,纤腰下摆,如同最剔透的瀑布冲过拱起的岩石,接连几个旋转,衣袂障风,白影流澜,更是让人目不暇接。徒千墨远远站着,只觉得,不远的远方,竟像是升腾起了一团雾气,那个一袭白衣的舞者,是不是,就要这样影影绰绰的散在雾里。他隔着重重人影站着,看不到陆由目光流转那一瞬是如何的引人心折,可出尘的风神,耀目的华茂,便是轻云蔽月,流风回雪,倏然行波,忽焉曳雾,又如何,能形容他身姿轻灵飘逸于万一。徒千墨略略靠着身后道具扶杆,竟是看得有些痴了,他甚至连目光也不敢移开一刻,生怕一个眨眼,陆由就已经乘风而去。
  一曲终了,刘敬全拊掌道,"昔年赵飞燕太液池上舞,成帝亲解腰间翠缕系住她裙子,惟恐她被风吹了去,后又特制水晶盘建七宝避风台,就怕他这心尖美人变了月里嫦娥,如今你这一舞——"
  许介同接道,"正是凭虚御风,哪还用耗费心思发射嫦娥一号二号。"
  这话一出,大家都笑了。
  也不知道是刚才的舞蹈太消耗体力,还是导演的夸赞让陆由害羞了,他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却下意识地去找徒千墨。就好像得了老师表扬的小孩向家长炫耀似的,如此回眸一望,更是延颈秀项,清像玉骨,正是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皓质呈露,皎若朝阳。
  赵濮阳第一个过来揽住这小师弟肩膀,"辛苦了!小由,真棒!"
  陆由微笑着轻轻点头,"谢谢小师兄。"他说完了这一句,便抬起头,这一次,是向各个方向鞠躬,大概是因为太过激动,他声音都在颤抖,"谢谢,谢谢,谢谢大家!"
  周围的工作人员都被陆由的真诚感动,一霎间,耳边全是掌声,最后,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火锅去!"这长长的喝彩才渐渐息了下来。

  陆由和赵濮阳一起跑到角落的阴影里,"老师",陆由扬起脸,看一脸淡然的徒千墨。
  徒千墨微笑,"加油!做得不错!"
  陆由,又笑了。
  两个孩子将老师夹在中间,徒千墨一边赏了一记巴掌,"还不给我洗脸去,这么厚的妆挂了一天了,等着长痘吗?"
  "是。"两个小家伙靠脚立正,一溜烟跑了。
  徒千墨调整面部肌肉,和那边大步走过来的刘敬全会和,带着最得体的笑容互道辛苦,而后一起慰问所有的工作人员,最后,谈一谈不知道何时才能真正提上日程的不靠谱的下次合作。
  今晚的聚会,刘敬全还是不参加,他明天还有活动,晚上十点的飞机回台湾去,今天的拍摄非常顺利,已经完成了MV的主体部分,剩下的零碎镜头,有许介同坐镇就够了。徒千墨客气说亲自送刘敬全去机场,刘敬全当然不可能劳动徒大总监,于是,两人又惺惺相惜了一阵,等陆由和赵濮阳卸了妆出来,师徒三人一起将刘敬全送过去,刘敬全自然少不了又叮嘱许介同一番,而后,他的司机拉开了车门,刘敬全便很是依依不舍地告辞了。
  直到看到刘敬全车走,赵濮阳才问道,"老师今天和我们一起去玩吗?"
  徒千墨看他,"明天还要拍一天,今晚自己掌握着分寸,尤其你小师弟,给我看好了,知道吗?"
  赵濮阳连忙点头,陆由小声道,"老师今天不来吗?"
  徒千墨笑笑没有说话,不一会儿,何北也将车开了过来,徒千墨再一次看表,对陆由道,"九点半,我叫你何北哥来接你。"
  "那,我还是不去了。"陆由有些犹豫,毕竟,明天还有工作呢。
  徒千墨随便挥了挥手,拉开车门,上车,走了。
  赵濮阳拉住陆由,这小师兄真是太尽职尽责了,"你是主角,今天要是不来,大家都会不高兴的。"
  "哦,谢谢师兄。"陆由也知道,自己真是太蠢了。
  赵濮阳一路和他走过去,"老师的身份特殊,他今天亲自监场,已经很让人说闲话了,若是还和我们一起玩,就更不合规矩了。"
  "是。"陆由口中答应着,又一次回过头,老师的车却已经早都看不见了,他突然就觉得有点害怕,娱乐圈这么复杂,没有老师在身边,他是真的,还有点不放心呢。

  第98章 九十七、过渡章

  赵濮阳笑着将一片松茸夹进陆由的芝麻酱碗里,"他们家这个汤烫松茸最好吃。"
  "谢谢小师兄。"陆由规规矩矩地答应着。
  餐桌上气氛很好,大家疯狂地开着玩笑,许介同也是很能玩得开的人,虽然明天还有工作,但也不会太过扫兴的约束人。赵濮阳照顾陆由的很,陆由虽然觉得,自己的身份,这种场合,不敢太放肆,但是,有小师兄带着,他也一个一个地挨个道谢,从副导到搬反光板的小弟都是热情恭敬的。他是徒千墨的弟子,出头指日可待,虽然也会有人觉得这是刚出道,等红了就会不一样了,但到底今天的陆由还是没有架子招人喜欢的。虽然,他无论别人怎么劝都不喝一口酒,不过,有许介同借明天工作拦着,赵小师兄也说了老师有规矩,大家也都是理解的,倒没什么人说他拿乔。桌上气氛很好,陆由却时不时地留心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他是那种很乖觉的孩子,徒千墨对他好,将他当成是可以培养的希望,他就不愿意做让徒千墨不高兴的事,老师说了九点半叫何北哥来接,他可不好意思让何北等着,如今再次将手机拿出来,却看到一个未接来电。
  陆由不知是谁的号码,想拨过去,又怕是那种骗钱套话费的,可是,又想着要是真有什么事呢,于是,加了12593,便拨了那个号码出去。
  "小乙儿。"电话里的女声很硬,但声音是甜的。
  陆由手僵了,他向许介同略略躬身,和小师兄打个招呼就钻到包间的卫生间去,"妈。"
  电话那边的孙引弟突然沉默下来,两个人好一会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过了好久,她才道,"都还挺好吧。"
  "好。"陆由说了这一个字,就觉得,鼻子里边有点酸酸的。自他记事以来,母亲,就见过两次,第一次,她和现在的那个侯叔叔一起过来,在家里坐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因为和脾气暴躁的父亲吵架被撕扯出了自己不是陆家人的事实,父亲气得骂了一句姦夫婬婦,她便踩着十几公分的高跟鞋拉着那个男人走了。
  第二次,还是和那个侯叔叔,约自己出来见面,谈得,是要自己进娱乐圈的事。那次的谈话并不愉快,可是,隔了这么久,而且,妈妈每隔些日子,也会打电话来,今年过年的时候,还收到一条她发的短信,虽然是群发的,陆由想回过去,想了想,又作罢了。
  母子二人的关系太疏远,是以说什么话都觉得尴尬,孙引弟又问了几句什么,而后却听得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陆由一直知道,她的妈妈,是——用家里邻居的话说,是狐狸精,甚至,还有更难听的字,曾经,为了那两个字,他不知和多少人打过架,但是,若用比较中性偏轻佻的词,可以说是,尤物。是那种,最能捅到男人心坎子里的女人。她着一声叹息,陆由听着,就像敲到了心上。
  "妈——他又叫了一声。
  孙引弟隔了很久才说话,声音里很有些伤感的味道,"我听说,他,他去了。"
  陆由不知该说什么,爸爸已经死了一年了,"嗯。"
  "我,我才听人说的。你,你年纪这么小,也难。"孙引弟道。
  "没,没有,我挺好的。"陆由道。
  电话又空了一个小间隔,陆由正想着说什么好不这么尴尬,孙引弟已经道,"哎,我当时,本来,是想要你侯叔叔帮你。你侯叔叔捧过很多明星,他一眼看你,就告诉我了,我——"
  "妈——"陆由不愿意多听这个,哪怕,他很珍惜母亲打电话来。
  孙引弟声音很有几分语重心长的样子,"小乙儿,我知道,你心里,哽着这一口气。妈不是三句好话就晕头的小姑娘,无论怎么样,妈妈不会害你吧。没想到,你进了卡狄,其实,进卡狄也好,只是,你也熬了差不多两年了,卡狄水深,妈知道,你就是差一个机会……"
  "妈,别说了,我挺好的。"陆由实在不想听下去,那个侯叔叔,他,他看着母亲的样子就让陆由恶心。他从来不会当着母亲的面说那人一句不好,但是,他却没办法不让自己厌恶。
  孙引弟又岂能不知道陆由的心思,但是,这个圈子,若是没个带你上道的人,陆由现在是年轻,可是,年轻又能待得起几年,"你听妈妈说,我和你侯叔叔说了,他也见过你,也愿意帮我这个忙——"
  "妈,真的不用了。我现在,有了很好的发展,很好的,您很快就会知道了。我签了自己的经纪人,他很愿意捧我,妈,我会——"
  陆由的话并没有说完,孙引弟那里又接进来一个电话,"小乙儿你等一等啊。"
  "是。"陆由听着手机苍白的等待音乐,眼睛朦朦的。娱乐圈的水是深,可是,不用借助那个人,我一样可以有自己的天下。
  电话重新接回来,孙引弟道,"话我说过好几次了,这一回,机会特别好——不用打断我,我知道,你不愿意,那你就再想想吧。我还有点事,等有空了,再打给你。"
  "您又去打麻将吗?"陆由问。
  "没,没有。别听别人乱说,上次,你侯叔叔是故意呛我呢,我没打牌。小乙儿,妈还忙着,挂了啊。"陆由还想再说什么,孙引弟却已经挂了电话。
  他从卫生间里出来,脸上的神色有些黯,许介同和他交情浅不好说什么,赵濮阳又替他夹了点木耳鱼滑香菜丸子什么的,"再吃点吧。"
  "谢谢师兄。"他很乖地把赵濮阳替他涮的都吃了,可赵濮阳再要夹时,他却摇了摇头,"我今天柔韧不好,回去老师说不定要我训练的,吃得太饱,就下不去腰了。"
  赵濮阳笑,"放心吧,不会的。老师今天肯让你出来,晚上就不会再压你的。"
  "是。"陆由精神恍惚的答应了一声,小锅里沸着的汤突然跳了一下,一粒油点子烫在他手背上。
  赵濮阳知道这小师弟有心事,可是,眼下这个环境,也不好多问什么,只是顺手替他将锅盖盖上,而后笑问许介同,"许导,他们家的黄腊丁味道还成吧。"
  许介同笑,"不错。下次你来台北宣传,带上师弟,我请你们吃汤头最好的牛小排锅。"
  赵濮阳笑,"好。"
  陆由也回过了神,"谢谢许导了,今天,真的多亏有您照顾我了。"
  许介同捞了一条宽粉,"这个不错。"

  回到家的陆由一直是心事重重的,虽然在进门和徒千墨打招呼的时候还是勉强自己露出了笑脸,但是,他的心思,徒千墨又哪能看不出来。可是,陆由今天的表现也好,自己也并没有多挑剔他什么,徒千墨不知究竟是因为什么事。是以,在他和自己说,老师,陆由今晚有什么训练安排的时候,徒千墨只是道,"再看看本子,虽然已经差不多拍完了,但是,明天的工作依然不能马虎。"
  "哎,是。"陆由答应着。人还没走进门,电话铃就响起来了,徒千墨看他一眼,"手机记得开振动,这个习惯一定要养成,知道吗?"
  "是。"陆由没有问为什么。不过后来他知道了,因为很多导演,都是非常烦片场有手机铃声的,李陌桑就是其中之一,并且,是厌恶到了极点。
  这个时候会打电话来的,只有王悉臣,"陆由——"王悉臣还是这样,一拨通电话就叫他。
  "嗯,悉臣,什么事啊。"陆由道。
  "出大事了。"王悉臣很神秘的样子。
  "什么事?"陆由问。
  "王鑫,你知道吗?那个和我换角色的王鑫,听说,要转签给旲和了,我才知道的。"王悉臣道。
  转签旲和,或者,这在地下室真的是个大新闻,但是,陆离并不是很关心,"哦。"
  王悉臣听陆由的反应冷淡,还有几分失落,但终于,口中的兴奋一点也掩不住,"那个!你知道吗?我,我演犀角啦!"
  "啊?"陆由一愣。
  "我演犀角啦!"王悉臣又说了一遍,像是每个字都会跳舞。
  "沈彦非吗?"陆由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可能。《犀角》这么重要的剧,怎么可能是沈彦非。听说,沈彦非的人选还在保密,我是刚刚才收到的通知——"他说到这里,声音又高了起来,"听他们说,我还是徒总监亲自定的呢!"
  "老师——"陆由低低道。
  王悉臣并没有听清他说什么,自己在那一头呱啦个没完,"是田彭。我不知道刚开始是怎么决定的,但是,这个角色是很多人争的,我怎么也想不到的,你知道,我,我放弃了面试,以为,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应该这样说,一下子住了口。
  陆由笑笑,"悉臣,谢谢你。"
  王悉臣脸红了,"没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知道的。"
  "我知道。"陆由笑。
  "嗯,那,那个,我,我不和你说了。"王悉臣脸上还是潮潮的。
  "悉臣!"陆由又叫他一声。
  "啊?"王悉臣傻愣愣得应了。
  "《犀角》的沈彦非——"陆由顿了一顿,"对不起——"
  "嗯?"王悉臣一头雾水。
  陆由舔了舔下唇,"《犀角》的沈彦非,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应该是,我。"
  "你!"空气静默了两秒钟,而后,王悉臣的声音噼里啪啦地拍过来,"是你,陆由,居然是你!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这么优秀,这么厉害,一定会有人赏识你的,太好了,我们终于能一起演戏了,陆由,加油!"
  "嗯!加油!"陆由是真的感动了。这个消息,事实上,他是应该早就告诉王悉臣的,但是,一则,他对徒千墨的反复无常太没有信心了,二来,他总是怕,这次的好运,就像生日许愿一样,说出来了,就永远不能实现了。可是,今天的徒千墨,他想,他或者是真的可以相信的。他不仅替自己打开了最大的一扇窗,而且,还愿意,低头,去看看,自己顾及的,那些窗外的人。
  挂了电话的陆由笑着去谢谢徒千墨,徒千墨倒是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田彭这个角色,很有深度,我希望,找一个有表演经验的新人,王悉臣的形象,恰好符合我的要求。我也仔细看了他的两部片子,进步还是有的。不过,他现在这部剧,可能,要暂时推后了。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并不是主角,戏份也不多,这两个月里,除去拍戏的时间,就来《犀角》剧组排练,surah应该还是能够安排的。"
  陆由兴冲冲地来了,本来想和老师说两句体己话的,可徒千墨这么严肃的样子,他也只能点头,"嗯。我会告诉悉臣,好好努力的。老师放心。"
  徒千墨笑了,"他努不努力,要看他知不知道珍惜机会。我刚才和你三师兄谈了整合资源的事,因为《犀角》的制作班底和创作班底是早都定下来的,明早上班我再和大家一起开个会。不过,上次我们从卡狄回来的时候,我已经拟好了演员名单,这两天,又通过观察,继续做了调整和确认。主要的配角已经全部定下来了,为了让大家更方便的工作,我已经通知候选层的负责人安排了专门的宿舍,他们先进行为期三天的淘汰训练。两天之后,你正好完全结束《舞者》的拍摄,在家休息半天,就立刻进组参加最后的试训练。综合他们的训练成绩,当然,最重要的是和你的合作感觉,来确定最后的人选。"
  "我?"陆由有些难以置信。
  "是。你。这是一场绝对以你为中心的剧,你完全决定他们的去留。"徒千墨说到这里又开了句玩笑,"不过,你要是想把你三师兄开掉,我可要请家法了。"
  哪怕徒千墨的语气很轻松,但陆由依旧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居然是,围绕着他选演员,这可是很多大牌都不可能有的待遇啊,毕竟,一场戏,演员那么多,要考虑的因素也太多了。
  徒千墨看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剧本。"陆由究竟是不糊涂的,栩棂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拿出剧本来。就算是改编剧,也不能太仓促了。这出剧的分量陆由自己是比任何人都清楚的,是徒千墨给自己最爱的徒弟的交代啊。
  "这你不用担心。事实上,早在几个月前,这出剧,栩棂就已经在写了。毕竟,公司要提前做预算,纪念演出,是早就定下来的活动。上次要她见你,不过是想给她的创作更多一点灵感。当然,也是希望,能为你专门做一些特别的调整。没有意外的话,她会在十天后交稿,在这段时间里,你和大家一起训练。"他说到这里就抬起头,"陆由。"
  陆由见老师神色郑重,更加站直了身子,"是。"
  "你是我的弟子,也是《犀角》的主角和绝对中心,但是,我希望你明白,在卡狄,你和所有人,都是一样的。和他们一起住六人宿舍,和大家一起提水,打扫卫生,知道吗?"
  "是。"陆由大声应了这一句之后,才又小声道,"老师,我知道的。我不会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我会——"
  "说是没有用的,我只会看你的行动。"徒千墨打断他。
  "是。"陆由狠狠咬了下唇。
  徒千墨顺手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不许咬嘴唇。"
  "是。"同样的答话,陆由这一次的声音就软多了。
  徒千墨终于笑了,"行了,老规矩,去做《计划书》吧。"
  "是。"陆由这一次还向徒千墨鞠了个躬。
  "小由——"在陆由转过身已经走了两步的时候,徒千墨却再一次叫他。
  "老师?"陆由转头微笑。
  徒千墨的心又跳了一下,"今天,还习惯吗?"
  "习惯。刘导许导都对我很好,片场的工作人员也都很友善,小师兄就更照顾我,而且,老师都在的。"陆由说着。
  徒千墨安静听他说完,才又道,"我不是问片场。其他的呢?"
  陆由眼睛恍了一下,"没,没什么。"
  徒千墨点了点头,"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
  "没。"陆由的声音更低了,"老师,那我先出去了。"
  "陆由。有什么困难,都可以和我说。"徒千墨又重复了一遍。
  "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陆由鞠了个躬离开,这一次,徒千墨没有再叫住他。

  第99章 九十八、进展、进展

  陆由回到房间,心中真是辗转反侧。但是,家里的事,他终究是不愿意说的,这些事,就连一起玩到大的悉臣都不会提起,更何况是徒千墨了。
  第二天进组,陆由去的很早,徒千墨叮嘱他,现在这时候,事事都要小心,陆由用心,许介同又对他很不错,今天的拍摄非常顺利。不过,下午时候,赵濮阳并没有在剧组,这个唯一的亲人不在了,陆由自然难免紧张,但是,毕竟打起精神来,真是时时刻刻都竖着耳朵的。许介同如今主持拍摄,关注的方面就多了,自然不能像昨天一样一点一点讲解,但陆由留着心,他得空了也会说一声什么的。甚至,还在拍几个群众演员的戏的时候,顺手将自己水杯递给了陆由,陆由连忙去打水,他知道,这是许导也将他当成自己人的意思了。今晚收工的时候,许介同表扬了很多人,不过,只是拍了拍陆由的肩膀。
  陆由想,许导这人真是挺护着自己的,毕竟,还是新人呢,才进组一天,就那么多人罩着,别人肯定也会有想法的。
  徒千墨对陆由到底是不错的,今天还是派的何北来接。陆由开了车门,居然发现,老师也坐在车里。陆由吓了一跳,他可绝对不敢自我感觉良好到当成徒千墨是来接他的。
  徒千墨略一点头,"去你大师兄那。"
  "哎。"陆由答应一声。
  "今天怎么样?"徒千墨仿似不经意地问。
  "许导说,我表现还行,不过,对本子,还是要再仔细抓一抓。很多细节,都要注意。"陆由不敢评价自己,但是,转述许介同的话总是没错的。
  徒千墨饶有兴味地望着他,"还行?"
  陆由低下头,"陆由努力。"
  徒千墨笑了。

  南寄贤的家很奢华,陆由绝对想不到,身为老师的徒千墨也不过住个顶层,大弟子南大师兄家,居然是带喷泉网球场的别墅豪宅。
  南寄贤并没有亲自出来迎接徒千墨,反倒是赵濮阳在门口站着呢,到了南寄贤这里,赵濮阳就真是和自己家一样,小家伙一过来,小徒老师就先拍了小濮阳一巴掌。
  赵濮阳愣了一下,就调皮地转了转眼睛,"我请假了。"
  徒千墨伸手握住他手腕,"还敢说你请假了!"
  赵濮阳低着头撒娇,"Emolian和万俟塘予的约,再说,是大师兄叫我的。"
  徒千墨瞪他,"又推给你大师兄,你大师兄替你挨的打还少啊。"
  师徒两个说说笑笑进门去,陆由也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等进来换了鞋,徒千墨叫赵濮阳带着陆由去洗手,嘱咐他,"你师兄家里,和咱们家是一样的,别拘束。"
  陆由哪敢不拘束啊,说实话,他一想到这是南寄贤的房子,连挂衣服都害怕外面带进来的尘弄脏了南寄贤的衣架。
  陆由小心翼翼地和赵濮阳出来的时候,那是更加震惊了,居然就真的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还有专门摆餐盘的佣人。南寄贤出道二十余年,人人都知道他家世显赫,可是,究竟是怎么个显赫法,可真是众说纷纭了。
  陆由环顾四周,小声问赵濮阳,"怎么没看到三师兄——"
  "三师兄在帮大师兄做菜呢。"赵濮阳小声道。
  "嘀嘀咕咕什么呢?"徒千墨笑。
  "没,小由也去帮忙。"陆由道。
  "不用。你大师兄正好今天有兴致,他的手艺不错的,等着吃就行了。"徒千墨笑。
  南寄贤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虽然,现在端上来的不是菜。他手中捧着一只托盘,盘里放着四杯非常鲜亮的芒果布丁,陆由连忙去接,赵濮阳早都跳过去拿了一支了。
  南寄贤笑,"急什么,老师一个,陆由一个,你两个。"
  赵濮阳乐呵呵地冲师兄点头,没心没肺地开始吃了。
  徒千墨随意靠着凳子,"少做两个,回头又浪费了。"
  南寄贤笑,"老师放心。都好了。"
  陆由眼巴巴地看着南寄贤系的围裙,一阵晕眩,他还从没见过这个恐怖的大师兄带着这么居家的笑容。
  果然,南大师兄是绝无虚言的,话才说着,那边菜立刻就上桌了,陆由仔细看看,姜汁莲藕,锅巴鱿鱼,海米烧豆腐,陈皮烧排骨,最后一个素菜,是冬菇菜心。
  南大师兄先请了徒千墨坐,而后就吩咐这些小的,"都坐下来吧。"说到这里又多说一句,"阿颉,陆由,坐。"
  "嗯。"
  "是。"
  刘颉陆由一并答应了,南寄贤笑对徒千墨道,"我火上还有一个淮山清汤炖老鸡。这只鸡,濮阳知道,是万俟专门给我送来的。"他说到这里,就似笑非笑地看了赵濮阳一眼。
  徒千墨倒是真懂自己的小徒弟,"又馋嘴了?"
  刘颉笑,"没想到,万俟塘予这么喜欢小师弟,濮阳不过随口说了大师兄炖的老鸡汤好,不过现在的鸡肉都太柴了,万俟塘予就专门差人送来好几只真正的老土鸡。"
  赵濮阳低着头,就怕老师说他,果然,徒千墨道,"要你多嘴,你大师兄最近筹备演唱会这么忙,还要顾着你这张嘴。"
  赵濮阳委屈道,"没有。是大师兄说,陆由来了这么多天,都没尝过他的手艺,所以,才带着我和三师兄的。"
  南寄贤听他这么说,也过来顺手拧了拧他耳朵,"要不是你多事,我用得着从昨天晚上炖汤到现在?待会,你去酒店,给emolian和万俟送过去。"
  "我不去。"赵濮阳小声道。
  徒千墨看他,"为什么不去?"
  赵濮阳低下头,"他们总是捏我的脸。"
  赵濮阳这话说得委屈极了,可徒千墨就是忍不住想笑,"这么多嘴,不该捏吗?"
  南寄贤也坐了下来,"的确是该让他们好好欺负欺负你。"他说到这里,就顺手夹了一个排骨放在陆由桌前碟子里,"别傻愣着,吃菜。"
  陆由真是受宠若惊,但是实在不敢多说话,只能低着头啃那块小排骨,排骨被他咬的连骨头都亮晶晶的,徒千墨看他一眼,"喜欢吃就多吃一个,你师兄还能舍不得?"
  陆由不好意思地低了头,赵濮阳笑,"陆由你自己夹菜吃吧,大师兄的手艺最好了。"
  "是。"陆由答应着,也不知道他是应赵濮阳的吩咐呢,还是附和赵濮阳的话。
  南寄贤知道他怕自己,不过他倒也并不放在心上,这些小师弟,又有谁不怕他呢,以后肯定就好了。
  徒千墨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他也喜欢逗小徒弟说话,是以这顿饭吃得还是挺舒服的,陆由虽然还有些拘束,但是老师师兄们都将他照顾得很好,刘颉还亲自给他盛了汤,他细细吃着碗里的山药,却听得赵濮阳道,"大师兄,你答应我的话究竟还算不算啊。"
  南寄贤瞪他一眼,"吃饭。"
  徒千墨笑,"又出什么破主意给你大师兄招祸呢?"
  赵濮阳只是笑,眼睛一直盯着南寄贤。
  南寄贤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徒千墨正色道,"老师,是这样。我的演唱会有一个单元,是关于兄弟的。濮阳就和我提,能不能,我们师兄弟,带上阿颉和小由,一起唱首歌。"
  "阿颉?"徒千墨叫刘颉。
  刘颉低着头,"我不怎么会唱歌的,大师兄和陆师弟小师弟就好。"
  南寄贤看他,"这是什么话,只有小四和陆由是我的师弟吗?"
  "阿颉不敢。"刘颉吓得连忙放下筷子站起来了。
  徒千墨和南寄贤也没叫他坐,赵濮阳和陆由见这阵势,也跟着站了起来,徒千墨看赵濮阳,"又是你出的主意。"
  南寄贤道,"这主意,倒真是他想的,不过是忽悠着emolian跟我提的。也不知道他怎么和emolian说的,这美国人居然跟我说话还拽中文,第一句就是,'南,四海之内皆兄弟',可恨我一直没听懂,根本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最后还是这小家伙急了,一下子说出来。"他说到这里,就望着赵濮阳,赵濮阳不好意思地揉着衣角,真是孩子。
  徒千墨这时早已放下了筷子,对南寄贤道,"你也别阳奉阴违的了,濮阳撺掇你,你心里呢?"
  南寄贤笑,"演唱会这次是做五场。我想,最后一场,如果可能的话,师兄弟一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呢。"
  徒千墨听得他说,"师兄弟一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过呢"。这一句,又触到孟曈曚的事,徒千墨半天没说话,南寄贤也站了起来,"这件事,本来应该提前和老师商量的,是南僭越了。"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你们都坐吧,我再想想。"
  "是。"南寄贤率先坐下来,对刘颉点了点头,刘颉也坐了,倒是赵濮阳还站着,陆由也不好自己直接坐下,还是南寄贤又叫他,"陆师弟也坐吧。"
  徒千墨听得他叫陆由陆师弟,心里又是一空。陆由现在,还只是陆师弟呢。其实,南寄贤这个想法,倒不是完全不可行。倘若是陆由一个人做表演嘉宾,绝对的天方夜谈。但是,若是师兄弟的单元一起的话,他的这些弟子各个都能独当一面,华语娱乐圈,拎出谁都不输别人的,又就着演唱会的主题,也算是一个大亮点了。更何况,这样的话,陆由的身份就不是新人,而是,南寄贤孟曈曚刘颉赵濮阳的师弟,分量自然就不一样了。但最值得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陆由的身份。
  陆由来了这些天,该打的打了,该罚的罚了,该安排的也都安排了,那,欠他的入门礼,也应该办了吧。
  陆由倒是完全不知道徒千墨想什么,只是自己对能上南寄贤演唱会的事不抱任何希望,他知道,他又是MV,又是舞台剧,又是电影,这样的出道已经很高规格了,要是再加上南寄贤演唱会表演嘉宾,他自己都觉得,那也有些太玄幻了。
  是以,回到家里,陆由第一个就对徒千墨道,"老师,大师兄小师兄他们是照顾我,我,我不敢的。"
  徒千墨心中挂着要陆由入门的事,他比谁都明白,陆由说不敢,恐怕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他觉得还不是自己入室弟子的缘故。徒千墨只是挥了挥手,"明天还有最后一天戏,你先回去做事吧。"说到这里,又加一句,"阿颉留下。"
  "是。"刘颉和陆由都应了。
  徒千墨等陆由出去,便招手叫刘颉坐在他对面,"有件事,和你商量一下,然后,你去向你大师兄提。"
  "是。"刘颉连忙站起来了。
  徒千墨摆手,"坐。"
  刘颉终是没坐,徒千墨也没再叫他,而是直接道,"演唱会的事,我没有意见,要你大师兄再斟酌。但是,毕竟演唱会是他的心血,大家买票进来,还是为了看他的。喧宾夺主的话,可能适得其反,说不定会让他的歌迷反感陆由,这样,也是不好的。"
  "是。"刘颉答应着。
  徒千墨接着才说到正题,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刘颉一眼,"阿颉,你大师兄的演唱会,若是真的让陆由上了。那,咱们,是不是,该明确一下陆由的身份了。"
  刘颉这才明白老师今天和他谈的意思,这件事,他其实也是挂在心上的呢,如今听得徒千墨提起,立刻道,"老师说的是。这件事,真的是陆师弟的心病。"
  "嗯。我知道。"徒千墨说这一句的时候,心里也有些沉沉的。他虽然总是觉得自己没有对不起过陆由,但是,究竟,在这里,还是有所亏欠的。甚至,陆由直到现在还不是完全的信任他,也和这个有关。
  刘颉这时才坐下,徒千墨揉了揉眉心,"第五场,是12月11号在成都吧。"
  "是。"刘颉应道。
  "和你二师兄的日子,只隔了六天而已。"徒千墨道。
  "老师,您,您心里,别那么沉了。"刘颉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
  徒千墨摇摇手,"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我是念着,如果,陆由真的争气的话。演唱会结束,我就正式收他入门,到了曈曚的日子,和你们一起致祭,对他,对我,对曈曚,都算是一个交代。"
  "陆师弟会争气的。"刘颉道。
  徒千墨却是摆摆手,不再说话了。

  第100章 九十九、刹那危机

  今晚的陆由依然是依计划做事,他做顺了计划书,就知道凡事有规划的好处,第二天去片场,遇到的很多问题,都是他昨晚自己仔细思考过的,如此一来,上场,虽不能说是完全胸有成竹,但终究有了几分底气。他渐渐适应了许介同的拍摄习惯,和灯光摄像的很多前辈磨合的都很好,今天他就剩了一场和赵濮阳还有群众演员一起的戏,虽然因为一个群众演员的失误出了点小差错,但到底还算是顺利的拍完了。
  陆由看着许介同对自己竖起大拇指,用这么古老的肯定方式,不知怎么的,心里一下子就热乎乎的,这是他踏出的第一步啊,是真的,踏出去了。陆由从前在地下室的时候,总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够一夜成名,当星当腕。睡前也偶尔有幻想着一群歌迷影迷找他签名的画面,甚至还是很具体的,他一下电梯,然后热情的粉丝就会拿出小本子扑过来,重新将他推回到电梯里去,而后,他再出来,和大家微笑。或者,一进餐馆,正在点菜呢,服务员说,您是陆由吧。他在卡狄蹉跎了他最宝贵最青春的两年,如今真的迈出了这一步,他却好像觉得,这一切都那么远了。甚至,连想也不敢想,好怕,一想,就再也不会实现。
  陆由在片场一直留到最后一个人收工,甚至还帮着搬道具的小弟抬镜子什么的。起初别人也不敢让他忙,倒是陆由自己毫不在意。
  徒千墨今天还是亲自来,接陆由,又和许介同一起吃了顿饭,这是早都约好的,谢谢他对陆由的照顾,当然,所有的工作人员又领了一次红包。
  许介同这回是看出来了,这徒总监对陆由,已经不止是要力捧这么简单了,他听得陆由叫徒千墨是老师,叫赵濮阳是师兄,心中一想,就明白了,这老师的称呼绝不是尊敬这么简单,恐怕,是真的传统意义上的师父了。
  晚餐依旧很愉快,请他向刘敬致以谢意,又多谢他关照,便各自回去。在车上,徒千墨对陆由道,"你今天帮着搬道具了?"
  "嗯。"陆由小声应着。
  徒千墨看他一眼,陆由怕老师骂,却也不敢太解释,"大家都在忙,我是新人,又正好没有什么事。"
  徒千墨道,"这不是你有事没事的问题,这根本不是属于你的工作。台子快倒了,你过去帮把手可以。但谁让你多事。"
  陆由低下头,"老师教训的是,陆由以后不敢了。"
  徒千墨看他这样子,心下也有些不落忍,"不是我看不起工作人员。不管你从事任何职业,做不是自己份内的事都是很可怕的。经常帮人家,就变成了理所当然,偶尔忙了,不能再帮了,就会被说耍大牌。更何况,要是你弄得不好呢,出了问题呢?你是艺人,出了问题,剧组方面不会找你,甚至压根不会告诉你,但是,私下别人怎么说,你管得了吗?"
  陆由低下头,"是。"
  徒千墨又看他一眼,"谦虚谨慎是对的,但是,不能太委屈了自己,别和你小师兄学,一天到晚的做滥好人。就是你小师兄,他也知道分寸的,他出道这几年,谁不说赵濮阳最好相处没有明星架子,但是,你见过你小师兄帮人抬镜子搭布景吗?"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如今可是真听话。
  徒千墨点点头,"嗯,工作好不容易结束了,你心里那根弦也该松松的,本来不想说你,这孩子,平时也挺聪明的,怎么现在就这么缺心眼呢。"
  陆由本来被徒千墨训得心里闷闷的,可是,听到他说叫自己这孩子,不知怎么的,就好像,自己真的是孩子了一样,因此,只在喉间轻轻地嗯了一声。
  徒千墨没说话,过了差不多五秒,又听到他说,"小由记住了。"
  徒千墨这会倒是乐了,"记住了就好,记住了就乖乖听话。"
  "嗯。"陆由当时答应的时候,他是想过要乖乖听话的,但是,最后,终究没有。

  当他第二次站在镁光灯下说那么傻的台词的时候,虽然脸上在笑,可是,心里,比任何人都难过。
  陆妈妈在旁边鼓掌,说,"小乙儿,不错,再来一遍。"
  陆由强扯出一张笑脸,"成功足浴盆,成功,从脚下开始。"
  "您这孩子,不是我看在侯哥的面子上吹捧,真是天生当明星的料。"结束了拍摄的时候,摄影师对孙引弟说。
  陆由只是偏过头,"妈,我只和老师请了一下午的假,我要回去了。"
  "怎么,不一起和妈妈吃顿饭?"孙引弟问他。
  "不了。"陆由心里堵得难受。
  "要不,您看,能不能让我们看看样片呢?"孙引弟问摄影师。
  摄影师爽快的答应了。陆由死死攥着手,"妈,回去迟了老师真的要生气的,我走了。"
  "妈妈再见。"陆由跑了出去,是以,他没有听到身后那个侯叔叔的小声嘀咕,"什么玩意!"
  孙引弟抬头看了侯振国一眼,侯振国陪他看着片花,"你还别说,你这宝贝儿子,还真是伺候人的料。你看看,他这洗脚洗得多专业。"
  孙引弟拎起包就走,侯振国心中骂了一句什么,而后又追出来,"小娣,小娣——"
  孙引弟刻意放慢了脚步等他赶上来陪笑脸,发作了一通而后道,"你那消息确实吗?他真要演那个淹死鬼的什么《晚照》?"
  "当然。他现在是徒千墨,你知道徒千墨吗,卡狄总监力捧的新人。出道就拍的是赵濮阳的MTV,听说,徒千墨亲自接送,送水送饭的,哎,你儿子,跟你一样,真是个让男人醉生梦死的尤物。"
  孙引弟回头,"你够了没有!"
  侯振国笑,"够了够了。今晚想吃什么,泰国菜?"
  孙引弟不语,侯振兴牵着她的腰将他带上没有创意的大奔,"我知道你为什么给我甩脸子,放心,你不就是想要开瑞的股份嘛——"
  孙引弟抬起眼,目光俏生生地看着他,那副神色,直似二八少女,她说到这里又轻轻叹了口气,"谁说我想要开瑞,我心里,想要什么,你还不知道吗?"
  侯振国发狠地踩下刹车,孙引弟却早都知道,是以依旧坐得稳如泰山,"难为你了,振国,当我没说吧。"
  侯振国死死握着方向盘,"小娣,你放心。迟早,你就是开瑞的老板娘。"
  孙引弟只是低下头,"这次,投资《三十二个女人》的事,她又让你不高兴了吧。"
  侯振国重新开车,孙引弟道,"你的事,我不问。泰国菜,还是上次那间吗?"

  陆由回到家,徒千墨看他,"怎么才回来?"
  "哦。出去多陪了陪我妈。老师不是说,明天一早就要我加入《犀角》的训练班吗?"原本徒千墨是要他休息一天下午就去的,可是,陆由说要陪孙引弟,徒千墨知道他身世,心道陆由也不容易,是以又批了一下午假。
  可是,徒千墨对他越好,他就越觉得自己对不起徒千墨。是以,连老师都不敢面对,就匆匆回自己房里去了。他不想拍那个广告,真的不想,可是,妈妈说那样的话,他又怎么能受得起。
  "我知道,我从来没有养过你,你不肯帮我的忙,也是应该的。"
  "怪只怪,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又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责任。"
  "我的心意,你不必放在心上,我求你,你也只当,是求一个陌生人吧。"
  他最受不了的,是那一句,"当初我让你进娱乐圈,你死活不肯,可是,陆甲的爸出了事,你就肯了,打都打不走。小乙儿,我知道,你心里一直看不起我,既然看不起,我这个妈,你便也永远不用理了。你有你的好未来,我这种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的女人,又哪有资格,被人当做母亲?"
  "我这种水性杨花恬不知耻的女人,又哪有资格,被人当做母亲?"
  "哪有资格,被人当做母亲。"
  孙引弟这话就像是一把刀子,直直插在了陆由心上,孙引弟是从来没有照顾过他,可是,再怎么样,她十月怀胎将陆由生下来,甚至,还因为陆由,嫁给根本一无是处但是绝对能够照顾他负起责任的男人。
  陆甲的父亲脾气暴躁,又没什么钱,可是,孙引弟确定,她是能走得安心的。
  她天生不是一个安分的女人,陆甲的父亲留不住她,但是,究竟又有谁能够真正留得住她呢?
  侯振国,自然更不可能。
  任何男人,对孙引弟而言,都只不过是个跳板而已,任何男人,陆由,也是男人。
  只是,她毕竟对自己的儿子有几分亲情,知道这样的广告,是会让他彻底万劫不复的,她做不出这样的事,她哪怕再狠,再蠢,陆由毕竟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徒千墨,孙引弟想到这里,就笑了。侯建国,你也未免将我看得太简单了,我若是连徒千墨都不知道,能和你玩这一手吗?

  晚上的陆由,跪在镜子前,哭了。
  他脱掉了自己裤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哭得昏天黑地,他拼命拼命地拍打着镜子,拍得手通红通红,那面墙镜也轰隆轰隆的。
  他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自己,哪怕是曾经脱光了裤子爬上徒千墨的床的时候,他也没有这么不要脸过。
  他知道,他挥霍的,不止是自己的演艺生命,毁掉的,更是徒千墨辛辛苦苦为他制定好的未来。
  他是怎么答应的,他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但是,那一瞬间,一个念头,他就答应了。作为和卡狄签了卖身契的艺人,他这样做是什么后果,他完全能想到,可是,他却那么心狠地去面对。
  难道——
  陆由不敢想他想到的那种可能,他不敢去想,不敢去面对,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这么精于算计的人,可是,我这样,算是什么呢?
  陆由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依旧的眉目如画,但是,或者,如果是南大师兄看到现在的他的话,一定会说四个字,妖而无格,妖而无格。
  陆由想到那个恐怖的可能,他一下子脚软了,飘飘忽忽地倒在地上,耳朵里嗡嗡的,脑袋里就像全部的疤一样,陆由,你为什么做这件事,陆由,你为什么会这么蠢,做这件事。
  可是,他的内心有一个那么疯狂的想法,他或者不是蠢,他只是——
  只是怎么样,他不愿意相信。
  成功足浴盆,成功,从脚下开始。
  开始你妈!
  陆由狠狠捶了一拳镜子。
  镜子里自己的脸都是扭曲的,完全扭曲的。他见识过无数人为他的容貌惊艳,可是,现在的他,他觉得自己那么丑,奇丑无比。刚才至少还有几分妖魅,可现在,简直就是全天下最丑最恶心的丑八怪!
  他问自己,"陆由,你真是为了妈妈吗?"
  "陆由,你真是为了妈妈吗?"
  很小很小的时候,陆甲带着他,他问,为什么,自己没有妈妈。
  陆甲说,妈妈上天去了。
  陆由看着天,"妈妈会掉下来吗?"
  "不会。"陆甲说。
  "那就好。"小小的陆由舒了一口气,"这么高,要是掉下来,一定会很疼很疼的。"
  以后,别人再问他,"陆由,你妈妈呢?"
  他会说,妈妈到天上去了。
  "想妈妈吗?"
  "想。"
  "那让妈妈来看你好不好?"
  这个问题,年幼的陆由思考了很久,最后,他说,"还是不要了。"
  "为什么啊?"
  "天那么高,妈妈一定走得很累啦,我要快点长高,多多学本事,等我能坐屁股上冒火的飞船,就可以上去找妈妈啦。"

  陆由一点一点地擦着眼泪,一直到,眼泪将掌上伤痕蛰得发疼,他举起手一看,居然是破了,是什么时候破的呢,他不知道。
  《计划书》被打湿了,湿的看不出字迹来。
  陆由呆呆的伸手去捡,可是,纸被眼泪泡得太软,捡不起来了。
  陆由抹抹脸,撑起酸痛的膝盖又再一次倒下去,最终,扶着墙站起来,他想,扯两张新的信纸,再写一份吧,这么破破烂烂的东西,老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老师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
  镜子里的他,一切都是迷蒙的,陆由,你真的在乎老师知道吗?
  你要是在乎老师知道,你又怎么可能,去做这样的事!
  还是,你只是想知道,老师究竟有多在乎。
  陆由身子一颤。
  他太无力了,他知道自己全身都是软的,连拳头都是软绵绵的,他贴着墙一步一步地挨出去,却在推开门的霎时间,惊呆了。
  徒千墨。
  "老、老、老师。"陆由连舌头都在打结。
  徒千墨望着他,"我站在这里等你,已经十分钟了。"

  第101章 一百、纠葛

  陆由身子一颤。
  他太无力了,他知道自己全身都是软的,连拳头都是软绵绵的,他贴着墙一步一步地挨出去,却在推开门的霎时间,惊呆了。
  徒千墨。
  "老、老、老师。"陆由连舌头都在打结。
  徒千墨望着他,"我站在这里等你,已经十分钟了。"
  "我——"陆由根本说不出话来。
  徒千墨坐了下来,陆由拼命抹着眼泪,却怎么也抹不干。
  这一次,他是真的,低下头,跪在了徒千墨脚下,从未有过的卑微和驯服。
  "你在哭什么?"徒千墨问得很淡。
  陆由抽了抽鼻子,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徒千墨的目光温和而安定,"我以为,什么都可以说。"
  陆由又哭了。
  徒千墨没有替他擦眼泪,甚至也没有正色去看他,"你有瞒着我的事,我不怪你。"
  "我,我,我,——老师别问了。"陆由多少次,他想说出口,我拍了一个愚蠢之极的破广告,将你的心血通通付之一炬,可是,一对上徒千墨眸子,他竟然说不出口了,他没有这个勇气,他恨自己恨得要死,陆由,你明明此刻可以说出来,老师亲自来问你了,为什么,你却开不了口。
  陆由的身子像泥塑一样瘫在地上,他说不出话,甚至连呼吸都是憋在肺里的。徒千墨看他,"家里出事了?"他才说了这一句,却摇了摇头,他知道,定然不是的。
  徒千墨望着陆由,陆由还是没有动,他终于,只是道,"明天就要进《犀角》了,精神,收着点吧。"他出门了。
  他可以多问一句,但是,他出门了,他甚至没有看一眼陆由。
  陆由的喉结似乎都被含在了嗓子里,他没有力气看徒千墨,更没有力气开口,他就像是一具倒在垃圾摊上的尸体,别人踢一脚,动一下,只是,人家嫌他脏,也不愿意再踢他。
  陆由的心,彻底的凄凉了。
  他站起身,默默扯了两张信纸,又放下了,拿起了那一摞,眼泪要是再打湿了,可不够写,陆由去拿笔,可是手一动,却不知道能干些什么。
  他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捧过家法,写过检查,可是,也曾经,单膝跪在地上给别人洗过脚,他抽地更厉害了。他知道,这样的广告,就算是徒千墨,也舍不得让他拍的。
  "妈不会害你的,你要是相信妈,你就帮妈一次。"
  孙引弟言犹在耳,陆由却——
  妈不会害你的!
  他相信了,可是,或者,是别人呢!自己不过一无所有,如果,真的要图谋——
  陆由扔下信纸,一把拉开了房门,门外,还是徒千墨。
  "老师!"陆由这一次,是狠狠地扑在了徒千墨怀里。
  徒千墨环住他的腰,抱得他喘不过气来。
  痛了,是真的痛了。仿佛两个人的五脏六腑隔着那层薄薄的皮肤贴在一起的样子。
  过了一会儿,两人同时松开手。
  徒千墨牵起了陆由的手,一步一步地走进房间,坐在他惯常坐得那张大椅子上,"为了什么?"
  陆由又说不出口了。可是这一次,他没有跪。
  徒千墨的面色恢复了冷静,他坐得很直,目光很坚定,给人很强烈的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
  陆由这一次,跪了下来,"我,我做了一件蠢事。"
  "我想得到。"徒千墨道。
  陆由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徒千墨看他,"说吧,拖到什么时候,总是要说的,对吧。"
  "我——"陆由抬起了眼睛,却又迅速低下头,"我背着老师接了一个广告。"他说得很快,说完了,就更深地埋下头,甚至不敢去看徒千墨脸色。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倒是有有心人。这事,是你妈逼你的吧。"
  陆由一听徒千墨这么说,心一下子就被揪住了,徒千墨这时候就是骂他急功近利不择手段甚至是不甘寂寞也不会让他这么难过,可是,他第一句话,竟然是——
  陆由抬起头,"我——"
  "啪!"徒千墨就是一巴掌。
  陆由被打懵了。
  两人都沉默了一会,陆由脸上的巴掌印子肿起来了。
  "老师打得好。"陆由又低下了头。
  "为什么打你?"徒千墨口气很冷。
  "我,我不该辜负老师的心血,不该糟蹋我自己。"陆由低下头。
  徒千墨摇头,"你知不知道你是卡狄的全约艺人,你背着公司出去接广告还不告诉我,出了事,谁替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老师会管我的,不是吗?"陆由抬起了脸。
  徒千墨真是火了,狠狠一脚踹在陆由胸口,"我他妈的会管你!你就有脸和我闹了,你是吃定我不敢废了你是不是!"他正骂到这里,手机却是响了。、
  徒千墨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号码,狠狠按掉,却又是一脚踢过已经被踹翻在地的陆由,"跟哪个公司签的!说!"
  "开瑞。"陆由小声道。
  "开瑞,开瑞是什么小破公司!你好歹给我接个旲和,让姓非的过来和我斗啊!"徒千墨真是一肚子火。
  "老师——"陆由从地上爬起来,又叫了徒千墨一声。
  "说!"徒千墨吼他。
  "您,您能不能,能不能别看,我拍了什么。"陆由小声道。
  徒千墨将手机拍在桌上,一把拎起陆由衣领,押着他到洗手间去,将他头按在洗脸池子里,"给我洗干净,洗干净上床睡觉去,明天的培训敢给我出岔子,你就、你就、你就——"徒千墨越说越气,想到他还有戏要拍又不能真打坏了他,实在是连手都在抖,又是给了脑袋上一巴掌,"陆由啊陆由,我真是,我真是惯得你没个边了!"
  徒千墨虽然气得几乎要喷血,但是,毕竟小徒弟惹出的乱子还不得不收拾,只得拿出手机来打电话给自己助理,说他明早立刻约见开瑞的老板。想到这里,又不得不去找刘颉。
  "阿颉,咱们现在,一共还有多少钱。"徒千墨问。陆由做的这件没脑子的事是行业大忌,他没办法动用卡狄的关系去压,想来,只能将这条广告买下来。
  "老师要用钱吗?我那里还有——"刘颉连忙道。
  徒千墨知道别人已经掐住了陆由是他软肋,价码一定不会低的,曾经为了赎眉笙出来,他动用了几乎一半的积蓄,南寄贤的演唱会,他做老师的,自然也有出资,虽然是保赚不赔的,但钱现在毕竟不在他手上,又才给赵濮阳换了车,徒千墨越想越生气,陆由出事真会挑时候。
  刘颉算了算,报了徒千墨和他全部的积蓄数字,徒千墨看他一眼,"你的是你的,明天先谈,要用到,再说吧。"
  说到这里,又是一肚子火,一个电话打到他房里,陆由刚洗完脸,被徒千墨吼得话都不敢说,"怎么还不睡!"
  "马上,马上睡了。"陆由这会也不敢说想重写计划书的事了,否则徒千墨发威说什么又做无用功,他可真就惨了。
  "戏想清楚了吗?明天早起,给我跑步到卡狄去!"徒千墨道。"
  "是。"陆由也不说什么,反正每天早晨都有八千米,跑步去,虽然长了很多,但是,也算长个教训吧。
  徒千墨说了这一句像是还不解恨,又训了好几句,陆由知道自己理亏,乖乖应了,徒千墨心中还在生气,但终究想到他明天还要工作,心下忍着一口气出不来,狠狠地砸了一拳床架,也就挂了。
  刘颉也不敢十分劝,只能倍加小心地服侍徒千墨休息,徒千墨倒真是脾气不小,又说刘颉以后不许轻贱自己做这种事。
  刘颉知道老师在别的弟子面前还总是遮掩遮掩脾气,在他这里,倒也不避讳那些,因此只是笑笑,徒千墨知道自己总委屈这个三弟子,心下倒是内疚得很,睡前又重说了两句软话,想想自己这老师越做越没有脾气,不免心下郁郁。
  陆由,亏得你还知道自己告诉我,否则——
  徒千墨心下想着。
  只是,第二天他看到孙引弟拿过来的样片的时候,那些隐藏着的火气,的确是一瞬间,狠狠地爆发了。

  陆由这天早晨是四点就起来的,收拾好一路跑去卡狄,说是住集体宿舍,但徒千墨到底心疼孩子,第一天让他先适应,等正式排练了才住。这是早就说好的,也不能因为陆由做错了事就出尔反尔,是以,陆由虽然是跑步,但也没有背太多东西。
  事实上,陆由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只是,想到他这么对不起老师,心下更难过了。想到徒千墨对他的心血,他知道自己太过分了,甚至,他不敢面对这种变相的试探和利用,一路跑过去,凌晨四点多正是最黑的时候,就这么一步一步的,熬到启明星升起来。
  一进卡狄门的时候,却看到另一个人也在跑步,慕斯。
  陆由想,终究还是应该打个招呼的,"慕老师。"
  慕斯看了他一眼,随便一点头,走了。
  陆由心里突然就空了,只是,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伤感。
  因为,这个时候,孙引弟也已经从侯振国的床上爬起来,坐在他的梳妆镜前涂脂抹粉了。
  她开着大灯,侯振国口中骂骂咧咧的,"黑天白日干早没亮的,你折腾什么呢!"
  孙引弟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浮起来的味道,"没什么。今天,见个人。"
  "谁啊!"侯振国还是没睁眼,"我说!你能不亮灯嘛!厕所化去!"
  孙引弟站起身来故意将口红印子贴在他额头上,"去见贵人。"
  "闹什么闹!"口红挂在经过一晚上出油的额头上,侯振国伸手一抹,看着更乱更明显了。
  侯振国忿忿起来,"我老婆看见怎么办!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姑娘嘛!无聊!"
  孙引弟看他一脸不耐地爬起来去洗手间,抽了张卫生纸擦掉自己唇上颜色,我无聊,你还恶心呢。男人就是贱骨头,如果不这么闹着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不是死心塌地,马上,就要你玩完呢。

  站在徒千墨面前的孙引弟是个美人。
  有一种美女,是时间的朋友。她的美丽,历久弥新,岁月早已将她全部的气质都变成了风情,是以,她只是略一抬手,就好像,万千男人,都在她裙下。
  徒千墨是娱乐公司的总监,他绝不是没见过美人的,可这个女人,他只看一眼,就知道,不好惹,她仿似优雅有礼,可事实上,她连眨一次眼睛,都带着欲望。
  "伯母您好。"徒千墨的称呼很中规中矩,不过,对于孙引弟这种女人而言,倒真是绵里藏针。
  "徒总监客气了。小由是您的弟子,我们,也勉强算是平辈。"孙引弟笑道。
  她这一开口,徒千墨已经能够隐隐知道为什么她如此的容颜心机竟然还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这个女人说话太不给人留后路,做事太不给人留余地,男人,尤其是她想要征服的成功男人,都是要哄着的。于是,徒千墨只是用莫测高深的笑容看着他。
  果然,孙引弟立刻拿出了一卷带子,"这里,有一点小东西,不知道,徒总监有没有兴趣过过目。"
  徒千墨的答案很简单,"没有。"
  孙引弟笑了,她刻意捋了捋鬓边的长发,散发出那种猫一般的慵懒与暧昧来,"您何不看看呢,说不定,有您感兴趣的东西。"
  "和卡狄打官司,也是很麻烦的。"对于习惯单刀直入的人,徒千墨要做的是,不和他绕圈子,而是,一开始,就在气势上压倒他。哪怕,这个人是陆由的母亲,也一样。
  "徒总监真会开玩笑。我不过是来送礼,您却要和我打官司了。"孙引弟笑道。
  徒千墨没答,他的时间宝贵,而且,任何人都知道,和女人抬杠是没有好结果的。
  "看一眼,或者,您会改变主意呢。"孙引弟将那卷带子推过来。
  徒千墨顺手将带子收了,"您是陆由的母亲,我希望,这卷东西,是最后一次,出现在除了我之外的人面前。"
  "当然。小由是我的儿子,我是不会害他的。"孙引弟道。
  "我收了。你可以开价了。"徒千墨本来不愿意这么对弟子的长辈,无论是南寄贤的父亲,还是赵濮阳的亲人,他从来都是最尊敬的。
  "徒总监果然快人快语,难怪您如此年轻,就能有这样的成就——"她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其实,我没有什么太大的,太僭越的要求,只是,开瑞的新戏,在资金上,出了点小问题。"
  "你要多少钱。"徒千墨说得太不客气了。
  孙引弟微笑,"徒总监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三十二个女人》这出戏,如果真的拍出来,还是很有意思的,只是,不知卡狄有没有意向投资。"
  三十二个女人,什么破名字,徒千墨心道,"抱歉,没有。"
  "那,这样的话,我就很为难了。您知道,这条广告,振国花了不少心思,还是——"孙引弟道。
  徒千墨拿起了电话,"陈小姐,请你帮我送孙女士出去。"
  "徒总监,不过是个小小的要求——"孙引弟并没有打算走的意思。
  徒千墨望向孙引弟,"无论是谁,要毁他的前途,都必须掂量掂量徒千墨这三个字,就算是他的母亲,也一样!"

  第102章 一百零一、爆发

  再一次进了卡狄空旷的练习室的时候,陆由的感觉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恍若隔世。
  哪怕满头满脸的汗水,陆由进门还是受到了绝对的注目,他深深向老师鞠了个躬,负责训练的陈老师点了点头,"旁边坐吧。"
  王悉臣大大地向他绽出一个笑容,陆由如今戴罪之身,哪敢旁边坐,只是站在一边看大家做特别不人道的支撑练习。
  陆由站在绝对不影响老师检查练习成果的地方,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握住把杆,将自己压成诡异的三明治一样的形状。
  陈老师嘴角掠过一丝微笑,看来,这个孩子并不蠢。他想一想,曾经地下室最引人注目的两个人,陆由面前是辉煌灿烂的未来,可那个男孩呢,现在已经被湮没在人群了吧。
  很久没有享受出汗的感觉了,虽然在徒千墨那里,挨打或者是体能都会让他的体力透支的十分厉害,那种汗如雨下的感觉还是特别的强烈,但是,毕竟和曾经如火如荼的练习室生涯是不一样的。
  练习结束的时候,陆由直起了过分酸痛的腰,立刻有人过来递水送毛巾,尽管向他献殷勤的人自己比他还累得厉害。
  "陆由。"王悉臣叫他。
  陆由轻笑,"你早就来了啊。"
  "是啊。昨天晚上就住进集体宿舍了——"王悉臣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可惜,我和你不是一个宿舍。"
  陆由不过笑笑,和悉臣不是一个宿舍,想来也是老师安排的吧。只是不知,三师兄会住哪里。
  陆由随便撷了撷脖颈上的汗水,身边有小练习生过来收毛巾,陆由很友善,"真的不用了,谢谢。大家已经够辛苦了。"
  "谢谢陆由哥。"陆由话才说完,立刻就爆出相同的声音,这样的应答如此整齐,让陆由有些不适应。
  难道,逢迎什么,已经变成了大家的习惯,但是想想,自己曾经,不也过着这样的生活。
  "陆由哥,您能给我签个名吗?"一个娃娃脸的练习生叫他。
  "啊?"陆由实在是有些受宠若惊,他还没有出道啊。
  "谢谢,可是抱歉,这个,真的不行。"陆由道。他还没有傻到这种程度,现在给人签名,说不定徒千墨的家法能在他屁股上打出一个陆由来。
  "陆由哥,您不能帮我这个忙吗?"小男生道。
  陆由轻轻摇头,"对不起,公司有公司的规定。"
  "那,能给我写一句什么话吗?"小男孩接着问。
  陆由实在不知道他要自己的字迹干什么,可是他知道,如今这样,给了就是找死,是以拒绝的分外客气。那小男孩也没有再僵持,陆由得以和王悉臣又说几句话。
  不过,陆由的清闲日子并没有过多久,陈老师来了,"陆由,徒总监帮你开肩了吗?"
  陆由就知道,悠闲的幸福总是如此短暂,是以他轻轻摇了摇头,"还没有。"
  陈老师看了陆由一眼,"今天打开吧,现在开始练,以后,也能少受些罪。"
  陆由不知这是不是徒千墨的变相惩罚,可是,他也知道陈老师说得是对的,因此,只是点了点头,"谢谢陈老师。"
  于是,这位姓陈的形体老师,就将陆由顺势带到了镜子边,陆由背朝镜子跪定,将脚尖抵在镜子上,双手拉住把杆,这样的跪拉肩的姿势他已经太熟悉了,他试图用最舒服自然的姿势拉伸手臂和腰,将身体蜿蜒成一个弧形,在这个过程中,手臂,腿必须是伸直的,而腰要最大限度地塌下去,陆由缓缓将膝盖移开了地面,目光直直地面向着前方。这个姿势,对于他而言,并不算是太久远的回忆,慕斯当年常常就将他按在把杆上耗着,一折腾就是一整个下午,这个动作,只要做得到位,开肩,耗腰,开脚背,的确是一举多得。
  陆由知道这陈老师的习惯,他既然已经将自己按在了这里,今天的日子,便不要想好过了。
  王悉臣知道陆由身体的柔软程度,可是,看他被趴成这个样子,还是有些心疼,于是便蹲身轻轻替他撷着额上的汗,陆由微笑,"悉臣——"
  只可惜,这一句话还没说完,整个练习室的气压都降低了。
  那个从来都高大挺拔让人一望就觉得可以信赖的身影大踏步走了进来,陆由能够看到徒千墨铁青的面色,他不知道该怎么回避老师的眼神,其他的练习生们已经纷纷站起准备练习了,徒千墨走到他近前,在距离他一步之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而后,他一句话也没说,又转出了练习室,走到门口的时候,却是突然回头,"陆由!你给我滚出来!"
  就这一句话,陆由一下子就从把杆上掉了下来,他隐约猜到徒千墨的火气,顾不上自己压得酸摔得疼的身体,向训练老师鞠了一躬就赶忙出去,徒千墨没有理他,大踏步前面走,陆由死死跟着,直到,电梯口。
  依照礼节,陆由是应该帮他按电梯的,只是,他没有这个胆子,更何况,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徒千墨就立刻按下了楼层数和关门按钮,陆由没说什么,自己折到一边,去跑十九层。
  他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敲门的时候,徒千墨隔了整整两分钟才开,陆由自己走进去,他知道自己一身汗,也不敢多碰东西,再进内间,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宽大的投影的定格画面,一个人穿着八十年代的小白衬衫,单膝跪在地上,替别人洗脚。
  陆由十指纤细修长,但是,握着那双化装之后皲裂效果特别好的脚的时候,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力。
  哪怕是气得七窍生烟的徒千墨,也不得不承认,这则广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召唤力。哪怕,他恨极了自甘下流的陆由,可是,那样让他心口发狠的画面,却是情不自禁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陆由低下头,连声老师都叫不出来。
  徒千墨死死攥着拳头,也是沉默。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陆由只觉得那些可供呼吸的空气全部被抽走压在了他的肺里,他想说第一句话,可是,第一句应该是什么,老师,或者对不起?
  陆由不知道他能做出一个什么样的选择,当他又一次深呼吸之后,却听到了徒千墨的话。
  "我清楚了。"徒千墨的声音很低,很沉,压得死死的,就像是夜半走廊拐角传过来的一样。
  "我——"陆由鼻子一下子就哽住了。
  徒千墨挥挥手,"你走吧。"
  "我——"陆由抬起了头,可是,徒千墨已经坐下来了。那么宽阔的办公桌,隔着两个人,有一种,太冰冷强硬的疏离。
  陆由突然之间就有一种自己都无法想象的强烈的委屈,那种东西郁结在心里,让他看着徒千墨的时候,有一种隐隐含着期盼与讽刺的悲哀,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可是,那么强硬得同样想按照他的要求转身的时候,自己却觉得,脚像灌了铅一样得抬不动。
  您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不叫我。
  如果我走到第七步,您还叫我的话,我就把这一切,都说给您听。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再走下去,马上就要出门。
  "铿!"
  那一声不大,撞在陆由心上,却很响。
  徒千墨按下了订书机。
  原来,真的什么都没有,他勉强自己回过头,却看到同一瞬间,徒千墨也已经停了下来,也是那样,看着他。
  "我以为,您已经不怪我了。"陆由说。
  订书机被摔在地上,徒千墨站了起来,"你以为我已经不怪你了,你凭什么以为我就不怪你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我拍的是什么恶心的东西——"徒千墨边骂边大步走过来。他拎起陆由双手,就像是耍猴的人捏着猴子爪子一样的死死箍住陆由腕骨,将他手钉在桌面上,"我不怪你!我不怪你!"徒千墨吼他,"你知不知道,我都舍不得让你去糟践自己,你知不知道,上一次,我洗过澡,你替我修指甲,隔了那么久,我都在怪自己太委屈你!你有脸和我说我不怪你!你拍的是什么!我让你跪,说你两句,你委屈,你愤恨,觉得我把你的自尊碾在脚下,你自己呢!你自己的这双手,你背着我跑去服侍人,你背着我,要自甘下贱,跪在地上给别人洗脚!陆由,你跟我说,你还能干得出来什么事!"徒千墨是真的火了,就如同他说的一样,从前,陆由以退为进在他洗过澡之后替他剪脚趾甲,那时候,他表面波澜不惊,事实上,心里就像是有一丛丛柔柔嫩嫩的小草生出芽来,他在心里默默地享受了一下,都在怪自己,太委屈了陆由,陆由跟着他,本就不是来侍弄他的脚的。
  可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陆由居然能——
  哪怕他能感觉到,影像里的陆由,只是在演而已,可是,他就是受不了!
  他可以接受陆由为了钱,为了还人情,甚至是为了考验他去拍广告,至少,这证明,陆由从另一个侧面还是愿意相信他的,陆由昨晚哭得那么难过,那样紧地抱着他,将一切告诉他,徒千墨心里虽然愤懑,可是,他能够接受,他愿意为了陆由去遮风挡雨。但是,他不能接受,绝对不能接受,他都舍不得这样作践的陆由这么糟蹋他自己。
  我当你是块宝,结果你自己,自甘堕落,那你让我怎么办。
  陆由不止是让徒千墨失望,他更是让徒千墨伤心,或者,从更自私地人性的角度上,他伤了徒千墨的自尊。
  甚至让徒千墨去怀疑,为了这些东西,你难道真的可以没有底线,那,你曾经给我的——是不是,也只是底限范围内的一种而已。
  陆由看着徒千墨脸色,一下子心就冷了,他扬起了头,"我还能干出来什么事,您觉得,我还能干出来什么事呢?"
  徒千墨扫他一眼,"我怎么知道。"
  陆由摇了摇头,什么都不想说了。甚至,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在后退,退到了,徒千墨的安全距离之外。就像是,第一次来这间办公室,他就站着的那个位置一样。
  他记得,那时候的徒千墨,桌上插着一枝发束笔,只是他不知道,那枝笔,用的是他的头发。
  陆由鞠了个躬,"徒总监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徒总监?
  这三个字,就像是砸在了徒千墨身上。
  陆由,今时今日,你也学会拿捏我了。
  陆由看着徒千墨脸色,却什么也看不出来,他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刚才用了一个那么冷漠又疏离的称呼,只是,他也难过了,为什么,老师,会这么说他。他不是明明应该拿家法过来把自己拍在腿上喝骂自己为什么不懂得珍惜自己,甚至,哪怕是骂自己为了钱不知廉耻,也比这样好啊。
  你欺负我,我委屈,我愤恨,可是,你对我,难道和别人折辱我是一样的吗?
  你觉得,你就和这些让我拍广告的人是一样的吗?
  陆由不敢这样想,这样的认知,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女人。
  "我回去了。"陆由又鞠了一躬。
  徒千墨眼睁睁地看着他转身,"滚!回去了就再也别回来!从此之后,不用再叫我老师了!"
  陆由肩膀一颤,回过头。
  徒千墨偏过了脸。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笑了。
  他拉开门,门口是一脸慌乱地打碎了咖啡杯的女秘书。
  "吴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徒千墨的脸太青。
  "没,没有。"女秘书连忙蹲下来捡碎了的咖啡杯,陆由也在帮忙,徒千墨大步走过来,将蹲在地上的陆由拎起来,"你不用了,我送你回去。"
  "我——"陆由舌头被绊住了。
  徒千墨沉默。
  两个人都没有乘电梯,一直,走到地下室。
  "老师——"陆由还是感动了,他知道,徒千墨吼的那一声太大声,如果,没有这次亲自送自己进门,一切都无法了结,得罪总监的练习生在卡狄是什么生活,徒千墨比谁都清楚。
  可是,徒千墨的脸色却是太冷了,甚至,连陆由的示好,也没有兴趣接受。
  "没事吧。"陆由进门的时候,王悉臣立刻从把杆上下来冲过来。
  徒千墨望着训练老师,"陈老师,我怎么不知道,卡狄的艺人,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了。"

  第103章 一百零二、谁都有底线

  "老师——"陆由还是感动了,他知道,徒千墨吼的那一声太大声,如果,没有这次亲自送自己进门,一切都无法了结,得罪总监的练习生在卡狄是什么生活,徒千墨比谁都清楚。
  可是,徒千墨的脸色却是太冷了,甚至,连陆由的示好,也没有兴趣接受。
  "没事吧。"陆由进门的时候,王悉臣立刻从把杆上下来冲过来。
  徒千墨望着训练老师,"陈老师,我怎么不知道,卡狄的艺人,什么时候,这么没有规矩了。"
  "悉臣只是担心我而已。"陆由低头道。
  "我问你话了吗?"徒千墨脸色立刻阴沉下来,那样的阴沉,甚至是连负责的老师都有些胆寒的。
  王悉臣早已垂手站在了一边,目光还望着陆由,对这样一个蠢货,徒千墨没有任何心思愿意分配在他身上,陈老师看了王悉臣一眼,"愣着干什么,还不出去'浇花'?"
  "老师——"陆由又叫了徒千墨一声。
  徒千墨根本看都没看他,陆由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没资格向徒千墨要求什么了,他重新低下了头。只是,在王悉臣出去的时候,徒千墨却突然道,"时间宝贵,我不希望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上。"他说到这里,就望了一眼陆由,"你,也一样。"
  "是。"陆由答应了。
  徒千墨对训练老师点了点头,出去了。他转身的瞬间,碰到慕斯,"慕老师,早上好。"
  慕斯不过随便一个冷笑。
  "现在,好像是工作时间。"徒千墨道。
  "干你何事!"慕斯冷冷道。
  徒千墨道,"虽然,你的工资不是我开的,不过——"
  慕斯根本看也不看徒千墨,向另一头走了,转角处碰到的,是慕禅。
  两个人都和慕禅打了招呼,慕禅微笑,将慕斯拉到身边来,"我叫你来看看小由,怎么样?"
  徒千墨的脸色变了。
  慕禅看徒千墨,"《三十二个女人》,好像有人要投资这部戏。"
  徒千墨望了慕禅一眼,"这件事,我不会答应的。她愿意拿她儿子的前途要挟我,我又有什么值得心疼。"
  慕禅不过一笑。
  练习室里的陆由并没有听到这三个男人说什么,只是,他看着他们一路离去,心里却格外地不好受。他知道自己有些矫情,明明是自己做错的事,可是——
  练习室的训练很无聊,今天下午是舞台形体练习,据说,晚上还有两节理论课,下课的时候,他打了个电话给徒千墨,"老师,晚上还有两节理论课。"
  徒千墨的心情仿佛并不好,"几点下课。"
  "不知道。"陆由说得太实在了。
  "你知道什么?"徒千墨的口气还是不好。他承认自己小心眼,可是,看到那样的画面,他真的不得不小心眼。
  陆由不说话了,他自己理亏,可是,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隔了半天,终于小声道一句,"老师别生气了。"只是,话还未说完,却听得耳边一个声音,"小由,你就帮妈妈劝劝你老师啊。"
  陆由惊呆了,妈妈,妈妈竟然会在老师那里。
  徒千墨已经按掉了电话。
  "陈老师。"陆由连忙请假上楼来,这一次,看到的居然是,孙引弟,慕禅,徒千墨的三方会谈。
  "谁让你来的!出去!"徒千墨吼道。
  慕禅随意招招手,"小由过来坐。"
  陆由低着头走过来,徒千墨原本只有三分火气,立刻就拱到五分,"我说让你滚,你听不到吗?"
  陆由可怜巴巴地望着慕禅,徒千墨吼,"滚!"
  陆由深深鞠了一躬,目光却落在了孙引弟身上,孙引弟突然起身,一把拽住陆由的手,"徒老师,我已经打听过了,我们陆由和卡狄已经解约了,以后,要是有什么事,还是和他经纪人谈吧。"
  陆由连肩膀都颤了,他呆呆地望着自己母亲,她在说什么。
  徒千墨的脸瞬间煞白,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过陆由,连孙引弟都被带地一个踉跄,他瞪着陆由,"怎么回事!"
  陆由摇头。
  孙引弟在他身后笑,"我和振国谈过了,陆由很有潜力,与其在你们卡狄混得不清不楚,不如,回开瑞去,他就是名正言顺的开瑞一哥。所谓,宁为鸡首,不为牛后。"
  徒千墨只是盯着陆由,"你怎么说?"
  慕禅回过头,饶有兴味地望着陆由,慕斯也不禁盯着他,陆由只是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母亲,"妈,对不起。"
  孙引弟笑,"小由,你是9月19号的生日吧。这才刚刚十七岁呢。"
  徒千墨下意识地狠狠握住陆由手,"您是什么意思。"
  孙引弟笑,"小由还没有到18岁,我还是他的直接监护人,就是这个意思。"
  慕禅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女人真是个蠢货,徒千墨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她这么说话,能带走陆由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了。
  徒千墨放开了陆由的手,陆由的脸也白了,"老师——"
  徒千墨没有说话,目光飘得很远,却不知为什么,又落在了慕禅身上。
  慕禅站起身,"小由心里是怎么打算的呢。"
  陆由胸膛起伏,说不出话来。他知道,母亲是在利用他,可是,他又是多希望,老师能说一句,陆由是我的人,我不会放他走。如今,徒千墨望着他,孙引弟也望着他,陆由自己,却什么也说不出了,欠孙引弟的,是生他的恩义,可欠徒千墨的,他不愿去想,他甚至总是在想,如果,自己在老师面前连妈妈都不要了,那,老师眼里,自己还会是什么人呢,他对小师兄的奶奶,不是也那么好吗?
  陆由咬了咬唇,"下面陈老师还等着,我,我该回去了。"说完这句话,他甚至一眼都不敢多看,跑了。
  "小由!"。孙引弟的声音并不低。
  陆由不敢按电梯,一路从楼上跑下去。
  徒千墨收回目光,陆由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是,重新回去练习《犀角》,已经,是太明确的选择,是以,他望着孙引弟,很有些志得意满的味道,"你可以走了。"
  孙引弟轻笑,"广告不错吧,我会在《犀角》上映那天让他和大家见面的,我们对小由的定位是,孝顺儿子,全能偶像。"
  慕禅随意伸了伸手,笑容绅士无懈可击,"孙女士请坐。"
  徒千墨望了一眼慕禅,"这是我的事。"
  慕禅站起身,"我也这么觉得,千墨,我觉得,你可以和孙女士好好谈谈。"他说到这里,就望了一眼慕斯,"小斯,去看看新人的训练。"
  慕禅关上门的时候,孙引弟说,"你赌不起,我相信。"
  徒千墨只是拨了个电话,而后,他放下了听筒,继续忙碌自己的事,仿佛孙引弟根本不存在,五分钟之后,电话响起来,徒千墨的语声略带些官面的热情,"徐监制,您好。"
  孙引弟抬起了眼睛,如果她的大脑没有短路,徒千墨也不是笨蛋的话,这个徐监制,应该就是这次开瑞《三十二个女人》的大投资商了。
  "不过是最近南开演唱会,又遇上阿颉的新片子,的确琐事多了些。"
  孙引弟微微冷笑,要求人还要摆架子,徒千墨好大的谱。果然,两人客套拉锯一阵,徒千墨说到了正题,"彤思佟那部新戏,我听说,徐监制最近有投资意向。"
  孙引弟的手冷了。
  旲和著名女星彤思佟加盟卡狄的第一出戏,这个女人十几岁出道,红了将近二十年,如今是真正的转型之作,就连傻子都明白是赚钱的新剧,徐监制这种平常只能跟在别的大制片人身后捡漏的小鱼小虾,就是大脑抽搐了也不可能不来分一杯羹的。可是,若是徒千墨愿意给他这个机会,就一切都不同了。而后,可以想到的是,如果钱投给了彤思佟的新剧,那,《三十二个女人》,就真的是个笑话了。
  "是吗?我会叫助理亲自和您谈的,希望大家合作愉快。"徒千墨很快挂了电话,干净利落,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孙引弟。
  孙引弟抬头,"徒总监,您,够狠。"
  于是,她拎着自己唯一的一只kelly,风情万种地走出了徒千墨办公室。
  徒千墨揉了揉发痛的额头,哪怕分出去的投资不会超过百分之十。但是,依旧,是他个人承担,这一次的直接损失,已经不止是存款单上的数字了,他放弃的,是自己在彤思佟新戏上的未来收益。
  慕禅笑着推开门,"让我听听,你这次的解决方式,是不是同以往一样,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徒千墨抬起了眼,"杀敌八百,自损一千。"
  "哦?"慕禅笑了。
  "我叫助理把在彤思佟新戏上的投资转给姓徐的那个小喽啰。"徒千墨没必要隐瞒。
  慕禅知道他一向如此,倒也不意外,"你的钱最近都是出的多,进的少,如今再放弃了到手的收益——"
  徒千墨抬起眼睛,"南的演唱会我也投资了一部分,短期内,还是收得回来的。至于彤思佟的电影,她一直是唱歌的,戏拍到什么程度,最后又有多少人愿意进电影院,还是未知之数。"
  慕禅笑,"那可不一定,彤思佟这些日子和秋家的大少爷打得火热,天天是绯闻,日日上头条,这出戏的宣传,还是舍得下血本的。"
  徒千墨不过哂笑,"迟慕瑀?听说这位秋大少爷还不到二十岁,彤思佟的岁数,都可以做他妈了。秋家是什么家世,你以为,秋瑀宸会同意一个女明星进门做儿媳妇?"
  慕禅道,"正是因为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是炒作,所以我才说,彤思佟是下血本了。她本来一直是优雅端庄到让人忘记年龄的路子,可和迟慕瑀在一起,岂止是姐弟恋了,再加上她不与旲和续约,你以为,旲和的企宣是摆设吗?"
  徒千墨道,"你以为我是摆设吗?这些天,无论网络还是纸媒,对彤思佟的评断,真是不大好听了。"
  "争议总是伴随着票房的,这样一个人的新电影,赢面的确不小。你如今拱手让人,千墨,的确是你的风格不假,但是,你确定,陆由的想法了吗?"慕禅终于说到了正途。
  徒千墨冷笑,他要是不信任陆由,也不会做出这种事了,他的弟子,还没有谁让他失望过。徒千墨顺手抓起了电话,他刻意按下了免提,可是,等待音久到让他的自尊和虚荣一点一点沉下去了,徒千墨觉得,好像——可是,他不会去挂断,他这一生唯一不能接受,就是在慕禅面前示弱。电话,终于通了。徒千墨望了一眼慕禅,目中带着一种炫目到让人担心的自信微笑,甚至,连语声都轻松起来,"怎么才接?"
  而后,他听到,电话里的陆由说,"老师,您能帮我妈一回吗?"
  "碰!"徒千墨挂断了电话,甚至连听筒都没有放稳就立即拨出去,"阿颉,替陆由收拾好东西,叫何北送到我办公室来。"
  "老师——"电话那边的刘颉根本不明白是什么事,徒千墨就立刻接了一句,"立刻,马上!"
  立刻马上的结果是,十五分钟后,刘颉亲自拎着两只行李袋站在了徒千墨的办公室门口。
  "就这些吗?"徒千墨的脸色太硬。
  "这是陆师弟早都准备好放在房里的,老师,是有什么事吗?"刘颉小心翼翼地问。
  坐在沙发上的慕禅向他递了个眼色,摇了摇头。
  徒千墨一句话也没说,顺手接过两只袋子,刘颉叫道,"老师,这边是我的。"
  徒千墨更加不耐,停都没停就将刘颉的那只袋子扔在地上,而后,头也不回地下了电梯。
  刘颉愣愣地站在那里,"大慕哥——"
  慕禅轻轻摇了摇头,"让你老师发泄一下吧,他,是和陆由置气,也是,在我这找补呢。"
  刘颉一听那句在我这找补,就知道,没有任何话好说了。他甚至有些心疼老师,在慕大少爷这里,老师总是,占不到上风的。
  慕禅轻轻摇摇头,徒千墨那么骄傲的人,打电话的时候简直自负到爆棚,更何况,又是在他面前,陆由第一句开口就是这话,他又怎么可能受得了呢。

  陆由握着手机,抬眼望着孙引弟,"对不起,真的不是我不帮您。"
  "你不能再问一次吗?打过去,试试啊!"孙引弟道。
  陆由看了她一眼,"老师不会答应的。"
  孙引弟转过了脸,"我说过,妈是不会害你的!那则广告,我绝对不会让他流出去,你只要跟你老师说,要他投资《三十二个女人》,这出戏,不会赔的,对他,也没有坏处——"
  陆由轻轻摇了摇头,大大向后退了一步,而后,深深向孙引弟鞠了一躬,"这则广告,已经,是我答应您的最后一个要求,恕小由不孝,日后,不可能再答应您任何要求了。"说完了这句话,陆由转过身,却在迈了一步的时候停下脚,"妈,小由再劝您一句,侯叔叔,真的不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
  孙引弟望着陆由背影,"我比你更清楚,所以,才要这么做。你要是真的还认我这个母亲,你就帮我最后一次,小由,你是我亲儿子,我已经设了这个局,如果你不帮我走完这最后一步,以后,你也没有机会再帮我了。我不求你任何事,只不过,是让徒千墨打个电话而已,我亲眼看到的,不过,就是一个电话而已。"
  陆由没有回头。
  "你就为了你的亲妈,求徒千墨一次,又能怎么样!"孙引弟已经是在逼他了。
  陆由突然就转过头来,"我是您的儿子,您可以叫我做事,可是,我又凭什么叫徒总监做什么,他,又算是我的什么人呢!"
  "什么人都不算!"
  陆由,呆住了。
  "东西带走,你,可以回去了!"转角处,徒千墨将手中行李放在了地上,壁灯顶灯的光芒下,他站位的角度,陆由,甚至看不到他完整的影子。
  "老师——"陆由叫了一声,立刻跟上去。
  徒千墨却已经站在了墙的另一侧,"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现在,应该是练习时间。"
  陆由眼睁睁地看着徒千墨转身,一步一步,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一头,长长的宾馆一样的练习厅回廊,很多间练习室的门都开着,徒千墨的皮鞋一脚一脚地踩下去,他的肩还是很宽,背还是很挺,腿还是很长,通身上下的气派,还是那么的让人信赖,只是,他再也没有回头。
  陆由拎着那个行李袋,站在走廊另一端,他告诉自己,如果不想失去徒千墨,他必须,再赌一次。他环顾四周,一条走廊的练习室,这么多的人,那么多双眼睛,他想,他的老师,是不会这么放弃他的,他在看到自己拍了那么恶心的广告的时候还能如此体贴地一路护送自己下来,如今,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失望。陆由站在另一头,第一次,问出他全部的自负与不甘,甚至,还带着些,恃宠而骄的味道,"老师!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两侧的练习室,没有关上的门里,射出的,是一束束不甘寂寞或者幸灾乐祸的目光,甚至,连练习室里的训导老师们,都在一瞬间放下自己满身戒备的苛责,竖起了耳朵。
  徒千墨停步,陆由跟了上来,在走到他近前的时候,抬起头,还有什么,比期待更美好。
  徒千墨抬眼,直视陆由,而后,他笑了,"公共场合,请勿喧哗。"

  第104章 一百零三、重回地下室

  徒千墨离开了,陆由拎着自己的行李袋。
  孙引弟叫了他一声,"小乙儿。"
  陆由回过头,微笑,招了招手。孙引弟一下就心疼了,她半天才蹦出一句话,"妈也不是故意要逼你。"
  陆由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拖着自己的行李袋重新进去,管训练的陈老师看了他一眼,陆由的脸是那种灰败的颜色,他迅速过去替一个正在开竖叉的男生纠正动作,而后是很冷冽的声音,"出去!"
  陆由知道,自己赌输了,而在卡狄,赌输了,就意味着,什么也没有。
  他重新拎着自己的行李袋出去,站在门口,大声道,"报告。"
  陈老师其实并不是拜高踩低的人,只是,蝇营狗苟费心谋算,在任何人眼里,都不是会被欣赏的品质,哪怕,这个演艺圈是默认的,"进。"
  陆由没敢提进来自己行李袋,而是靠在了门边,他进来之后,很习惯地,伏在地上做了一百个伏地挺身,这是例行的迟到惩罚,他知道,现在的自己,没有挑剔的余地。
  王悉臣的心,被扯住了。
  陆由只是笑笑,其实,大不了就是一切回到起点,又能怎么样呢。是以,他做完一百个的时候,还能大声报告。
  陈老师瞥了他一眼,"五分钟热身,开胯吧。"
  "是。"陆由很听话,他一向是懂得,该怎么听话的。或者不能算是惩罚,但是,他的专业训练,还是非常辛苦的,陈老师也懂得其中的关翘,如今陆由得罪了徒千墨被放逐,可这个角色,如果他还能演的话,徒千墨眼里一定是不揉沙子的,是以,要想不挨骂扣钱甚至保住工作,对陆由,一定要严格要求,是以,他今天的开胯,用的是一种非常痛苦的顺序,先正开,在趴胯。
  正开就是练习生面朝上平躺,将大腿和身体,还有小腿都拉伸成九十度,而这时候,就会有专业的老师去压学员的膝盖,并保证他的腰紧紧贴着地面,这个姿势,坦白说,并不是非常好看的,只不过,地下室里,大家又都是练舞的人,又有谁会顾及什么。反正,陆由已经不是徒千墨的心尖了。
  而趴胯就是面朝地板,趴在地面上,腿的姿势还是九十度,这时候,要压的就是臀,进而,还要逐渐踩住学员的双腿腿根,再耗一小段时间后,学员就被要求用手支撑起上身,腰用力主动折起上半身,并且保证胯部不离开地面。这个动作,就是很多舞蹈演员都非常熟悉的"趴青蛙。"
  陆由正开的时候还稍稍可以忍受,可是,陈老师一压住他的臀,他就痛得冷汗直落。在徒千墨家的日子,真的是没有哪一天不挨打,屁股上的伤,不碰还好,如今这么按着,又如何受得了。
  可是,哪个压柔韧的学员不是打出来的,陈老师见他表情痛苦,也丝毫没有要理会的意思,虽然,陆由从前是出了名的刻苦,可是,能走投机取巧攀附权贵这条路的,谁还不是有惰性的,是以,陈老师根本没松脚。陆由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也根本不敢叫什么,只是努力耗着,等陈老师说,"行了。"他就乖乖用手撑起上身,将自己腰折过来,就这一个动作,竟是连眼泪都落了下来。
  王悉臣在旁边,实在是看不下去了,"陈老师,陆由他,陆由他可能,真的是不舒服。"
  "不舒服!趴胯哪有舒服的!"陈老师说话的口气压根没有感情歰彩。当然,卡狄所有的训练老师都一样。
  陆由什么话也没有说,他知道,这些都是最基本的训练内容,在家里,老师是有些舍不得,可是,逼到了这个地方,一样要练。其实,被地下室逼着也好,省得自己又恃宠称骄了。
  想到这里,陆由突然就笑了。原来,自己也有恃宠称骄的那一天,只可惜——
  陆由,你是真的高估你自己了。
  "啊!"他正这样想着,身体却突然被狠狠扳了一下,陆由一时不防,叫了出来。
  "叫什么叫!"所有的训练老师都是最烦学员鬼哭狼嚎的了。
  "对、对不起。"陆由连忙道歉,他能感觉到,周围那些能够逼死人的鄙夷眼光。
  "看什么看!你们今晚通通给我留下特训。"陈老师道。
  "是,老师。"应答的声音很整齐,可是,陆由能够听出来,那些不敢释放的怨气。
  身体被压制的感觉很痛苦,可是,陆由不愿意去想,终于得以被赏了五分钟休息的时候,王悉臣立刻过来扶住他,"陆由,你趴一会,我帮你揉揉。"
  陆由轻轻摇头,"不用了,你也很累了。"
  王悉臣没有说话,只是将陆由搀着扶到地毯上,叫他趴下来自己替他按着腰,就像两年前,他们一起训练的时候一样。
  "你和徒总监——"王悉臣不敢问,但是,陆由喊得那么大声,他是真的担心。
  陆由摇头,"没什么,他——"他说到这里,又不知该怎么说,"你别担心,他还没有说,要换掉我。哦!"
  王悉臣眼皮也颤了一下,"你忍一忍吧,腿根这里,还是要好好揉揉的。"
  "挺享受的嘛。"一个大概只有一百七十厘米的男孩走了过来,顺便,扔下了一个订书机订起来的本子和一枝圆珠笔。
  陆由伸手去拿,只是,竟连动一下,全身上下都像是要散架一样。
  那是一份值日表,陆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丝毫没有避讳的,他的卫生区域从最轻松的擦白板准备板书笔变成了打扫水房和卫生间。陆由知道,这是必然的,是以,他只是在卫生区域的签名后面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而后说,"谢谢。"
  那男生冷笑一下,"悉臣哥,您的卫生区域是1101到1135的走廊。"
  王悉臣看了一眼值日表,"陆由只有一个人,你们分配给他这么多卫生,他怎么做得完。"
  陆由按住了王悉臣,"我做得完。"
  "陆由!"王悉臣这次没有听他的,"我是前辈,我要求,陆由的值日不能这么排。"
  "对不起,悉臣哥,这份值日表,并不是我排的。"男生说的话仿佛很客气,可是,口气却并不恭敬。
  "你们不是欺负人吗?"王悉臣道。
  "吵什么!一个个嫌体力太多的话,都给我去掸腰!"陈老师走了进来。
  那男生不说话了,王悉臣抬起头,"陈老师,对不起。只是,他们排的值日表并不公平。"
  陆由早在陈老师进来的时候就拖着酸痛的身体站起来了,"没有,陈老师。"
  陈老师伸手将那张表拿过来,"清扫厕所就不公平了?他又不是没做过。"他说了这一句,就拍掌叫大家立正站好,"还有一小时,跟音乐,练身韵。"
  一小时的身韵练习比之压柔韧来要轻松的多,只是每一个动作要做到位依然很辛苦,一连几个"跳转翻"下来,陆由原本就疲惫到细胞里的身体真的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好在,他被加罚了好几组跳青蛙之后,也算熬了过去。
  所谓跳青蛙,也是卡狄折腾人的名堂,被罚的学员用蛙跳的姿势背对着站成一排的练习生一路跳过去,而站在周围的人,也要眼明脚快,在他起跳身体刚刚拉伸的时候踹他的屁股,被踹翻一次,挨罚的人就要从头开始,而因为有人罚跳青蛙的话,其他学员就能等着踹站在旁边多休息一会,大家都踢得非常狠。陆由平步青云,却又瞬间失势,羡慕的,嫉妒的,心有不甘的,压抑了很多日子不平衡的,大家都找到了发泄的点,是以,他跳得很难,被修理了几圈之后,白色的练功服上是一个一个重叠的鞋印,排在最后的那个男生异常狠,一脚踹在陆由屁股上,脚尖就绷到了陆由股沟。
  陆由强忍着没有跪倒在地上,他大口喘着气,回过头,狠狠望了那男生一眼,那男生背对着老师做了一个非常下流的手势,王悉臣立刻冲上来拽住了那男生衣领。
  陈老师一把揪过王悉臣,"我不管你是不是出了道,回到这里,就还是卡狄的练习生,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纪律!"
  王悉臣瞪着那个男生,可是,告状的话却死活说不出来,陆由对陈老师深深鞠了一躬,又拉过悉臣来,对那男生道,"对不起,悉臣他,他不是故意的,我代他,向你道歉。"
  "陆由,为什么要道歉!"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出来,难道,你离开了徒千墨,就真的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陈老师扫了他们一眼,"不知所谓!你们三个,训练结束都给我留下来!"
  "是。"三个人都没有什么好说,训练结束后,理所当然地被罚了镜面反省。
  所谓镜面反省,是卡狄老师最常用的解决学员冲突的惩罚办法,有矛盾的学员会在训练结束后被留在练习室,以金鸡独立的姿势手拉手站在镜子对面,起初的时候,大家都只是碍于惩罚虚虚地用手指相抵,可是,站到实在没力气的时候,就会互相拉着对方借力。更变态一些的老师,还会要求在金鸡独立的时候,把一次性纸杯挂在学员脚上,学员要是想结束惩罚,就必须,将自己脚尖的纸杯,放在对方头顶上。
  如今,王悉臣,陆由,还有那个男生三个人被罚了镜面反省,便是那男生站在中间,陆由和王悉臣一左一右。
  原本,为了早点完成惩罚好去休息,罚了镜面反省的学员都会立刻完成老师的要求,可是,三个人用金鸡独立姿势站到天昏地暗,那男生都已经摇摇晃晃几乎要倒了却还是不去握陆由和王悉臣的手。
  陆由小声道,"你又何必呢,大家都累了一天了。"
  那男生的脸色很黑,"累一天?你还跟着徒总监,不就不用来受累了。"
  陆由咬着唇,没说话。
  那男生道,"假正经!"
  王悉臣火了,"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那男生摇摇晃晃的,"徒千墨能睡能插,我就踹一脚又怎么了!"
  陆由的脸瞬间白了,"你说话不要太难听!"
  "我难听?"那男生冷笑一声,而后故意捏细了嗓子,"老师呦,你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陆由松开了还和他微微相碰的手,王悉臣吼道,"你嘴巴放干净点!"
  "我不干净!你干得出不干净的事,还嫌别人说不干净的话吗?"那男生是真的有恃无恐。
  王悉臣待要再说什么,陆由却压住了他,"悉臣,别这样了。我做没做过,我自己知道,嘴长在别人身上,清者自清!"
  "你他妈的清者自清,你也好意思开这个口。我最恨就是你这样的,又想当脿子又想立牌坊!你们真他妈的恶心!"那男生吼。
  "你说什么!"王悉臣是真的怒了,他一下子放下了脚,却因为重心不稳立刻压在了那男生身上,他们三人本就站成一条直线,如此一来,陆由也被压在了最下面。他向外一滚,那男生身子直接就落在地上。
  那男生怕了,"你们俩要干什么!干什么!"
  王悉臣用膝盖狠狠压住那男生,"我们什么也不干!我告诉你!陆由和徒千墨是清白的,他什么也没做过!"
  "做没做过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也上过!"那男生说话太难听了。
  "放你妈的屁!"王悉臣一记肘子就戳到了那男生脸上,紧接着,立刻就是一记耳光。
  "悉臣!"陆由连忙爬起来抱住王悉臣,"悉臣,你别打了,放开他。"
  那男生又如何是肯示弱的,陆由这边才抱住王悉臣,他就立刻将腰狠狠向上一弹,一头撞在王悉臣头上,自己也被力道撞了回去。如此一来,王悉臣更是和他扭打成一片,两个人一个骑在对方身上,一个死拉住对方手臂,陆由叫王悉臣不听,只好加到两个人中间,试图分开他们两个,"你们疯了吗?等待会陈老师进来,咱们三个,谁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他拼命去分王悉臣和那男生,可是,两个人却将他也拉入了战团,如此一来,陆由脱身不得,又不敢放大声音,三个人,无形中就有形成了新一轮较量。
  陆由一只手被王悉臣拉开,一只手被那男生咬住,他是实在不想和他们掺和,他是真的不希望在徒千墨眼里,自己离了他才几小时就打架。
  只是,当陈老师吼出那声反了你们了的时候,真的,是一切都晚了。
  反省时间打架,即使是在明争暗斗的地下室,也是相当严重的罪名。于是,三人都被判去了训教处,陆由的处罚是,C7号鞭5下,禁食禁水,禁闭到明天早晨。至于王悉臣和那男生,两人是C7号鞭3下,禁食禁水五小时。
  王悉臣当然喊了不是陆由的错,是以,他也被加了禁闭时间,那男生,则是一言不发。
  再次见到赫煵,陆由又一次摆出了那个标准的受罚姿势,赫煵还有些幽默,"我们,又见面了。"
  陆由很固执地又一次背了卡狄训教条例,而后,在比上次更加凌厉的鞭子下,一动不动。
  被抽破的训练服没人换新的,陆由在低得根本直不起腰来的禁闭室里抱膝坐着,这间房间,同样的,伸不开脚来睡觉。
  他背上的伤痕没人上药,嘴唇的干裂自然更不会有人在意,陆由脱了衣服,将自己带着五道伤痕的后背靠在禁闭室的小木板墙上,或者,不太干净,但是,伤口会不会发炎,此刻,他是真的,已经不在乎了。

  第105章 一百零四、折辱

  刘颉至今都不明白,徒千墨为什么要将他的行李扔上车,只是,他一向懂得,在老师不高兴的时候,一定要少碍眼,少说话。
  徒千墨并没有因为心情不好耽误工作,甚至于,也没有因为心情不好耽误休息,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甚至还好似心情很好地拍了一把在盥洗室准备漱口水的刘颉的屁股。
  刘颉一慌,"阿颉吵着老师了。"
  徒千墨摇头,"没有。"
  刘颉很识相地退开,徒千墨和他共同做完晨练,又一起准备了牛奶,刘颉用冷水激了激煮好的鸡蛋,很快剥好了皮,徒千墨蘸了盐,自我感觉味道非常不错。
  刘颉看老师神色,知道他面上越是轻松,心中越是沉重,壮着胆子提了一句陆由,徒千墨立刻将半块馒头扔在了地上。刘颉蹲身去捡,而后撕了馒头外的那层皮,软软道,"阿颉当时就是这样捡馒头,若是没有老师——"
  徒千墨想起往事,知道他当时为了找到自己,吃了不少苦,心下也软了,"你想说什么。"
  "陆师弟是做错什么了吗?"刘颉小心道。
  "他没有做错什么。"徒千墨的声音有些疲惫,"本来,也该去卡狄了。"
  刘颉知道,如今再问老师,实在也不好开口的,是以,只是笑了笑。或者,大慕哥说的对,老师的性子这么硬,不让陆师弟吃些苦头,他又怎么能回头去的。

  慕禅悠悠看着火急火燎地慕斯,"今天挺早。"
  慕斯急得嘴唇都上火了,却不敢和哥哥犟,"哥,早。"
  "乔魁首的生辰礼准备得怎么样了。"慕禅仿佛是随口问道。
  "已经备得差不多了。"慕斯也不敢不答。
  "嗯。这件是大事,爷爷特地交代的,你可要上心。"慕禅悠悠道。
  "是,小斯明白。"慕斯也知道,哥哥为了替他争取这个机会不容易,凭乔熳汐的分量,自己能在他的生日宴上露个头,也就算,慕休承认他也是慕家权力人的一部分了。
  "最近,我看了你的训练记录,好像,体能有些下降了。"慕禅道。
  慕斯低下头,"小斯懈怠了,以后不敢了。"
  慕禅只是笑笑,"有空吗?今天下班,陪我去网球馆玩几局,正好,带你见几个朋友。"
  慕斯咬了咬唇,他没有回慕禅的话,而是低声道,"哥,小斯的心思,您——"
  慕禅看他终于说出来了,倒也不再和他兜圈子,"这么急着,是去看陆由?"
  慕斯偏过了脑袋,他知道,陆由的做法那么不地道,他是真不该再招惹他了,可是,那毕竟是他两年前就看中的人啊,"徒千墨既然要了他又不好好调敎,我为什么不能重新要回来。"
  慕禅这时抬起了眼睛,神色出奇得郑重,"你坐。"
  "小斯不敢。"慕斯知道自己没出息,可是哥哥严肃起来,他是真的怕。
  慕禅望了他一眼,"不坐也好,只有两句话——千墨如今,不过是和他,也是和我置一口气,你什么时候听他说,要把陆由赶走了。"
  慕斯急了,"陆由昨天挨了鞭子——"
  慕禅不过淡淡一笑,"卡狄的练习生,挨鞭子的,还少吗?"
  慕斯说不出话了。
  慕禅接着道,"第二句,陆由这个人,天生反骨,我不许你去招惹。"
  "为什么!"慕斯心急了。
  "不为什么。"慕禅挥了挥手,"你退下吧,安心做你分内的事,陆由,和你无关。"
  "为什么!"慕斯还是不服。
  慕禅站了起来,"天赋,有时候是可以评断一个人能够走多高,但只有个性,才能够决定一个人究竟能走多远。陆由这样的性格,不是你事业的好开端——"他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望了慕斯一眼,"小斯,一个好的管理者,择人用人是必修课,你还需要历练,这一桩,不必提了。"
  "陆由不是浮躁的人,他只是——"慕斯是真的不服气,陆由他冷眼看了两年,就算最后,他还是离开了自己,但是,慕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慕禅这一次甚至没有看他,"当你还不能为自己的选择负责的时候,小斯,我不会给你任何任性的机会。"
  "哥,你知不知道,陆由他现在有多惨——"慕斯是真的忍不住了,他昨天,是亲眼在监控里盯着陆由挨鞭子,也是亲眼看着陆由禁食禁水被关进禁闭室的。
  慕禅猛地抬起眼睛,"这件事,再提一个字,家法伺候。"
  "哥——"慕斯又叫了一声。
  慕禅的目光并不冷,但是,却绝对让人说不出话来,"怎么,你是觉得,我舍不得?"
  慕斯低下了头,"小斯明白了,小斯谨记教诲,不敢再提了。"
  慕禅这才笑了,"去工作吧,晚上,记得陪哥打球。"
  "是。"

  "陆由,你可以出来了。"训教老师拉开禁闭室的门的时候,陆由的身子已经被狭小的空间逼得不能动了。他伸手去扶两侧木板墙,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射——"他开口想说谢谢老师,可是没想到,却连个准确清晰的音都发不出来。陆由向门外望了一眼,没有人来接。其实,卡狄的地下室虽然残酷,但是,专职老师都是很护短的,若是有自己的学员关了禁闭,他们虽说一定会罚到练习生双腿哆嗦为止,但是,禁闭结束,还是会带着温水过来接的。就像上一次,陆由罚了禁闭,慕斯亲自来接一样。可是如今,一切不同了。他背离了慕斯,自然,也不算是慕斯的学生,而徒千墨,陆由苦笑,自己从来就不算是徒千墨的正式弟子过。
  他扶着木板墙瘸着腿走出来,自己在赫煵的禁闭本子上签了名字,赫煵看他眼睛肿了起来,内双变成了三眼皮,虽然整个人凄惨到空落落的样子,但是,却并不是十分狼狈,只是让人看过去,有一种,酸涩的感觉,陆由鞠了躬出去,他从重回地下室就一直没有到宿舍去,行李袋还放在练习室门口,东西都是没有收拾的,如今,肯定是来不及了。他想,无论怎么样,定是要刷个牙洗个脸,好让自己别太让人看着讨厌了。
  陆由揉了揉眼睛,一路走到练习室门口,却发现,他的行李袋早都找不到了。陆由苦笑一下,是啊,大家要搞走廊卫生的,哪能容这个袋子放在这里,跑去楼梯口值班区问,值班的老师也是一脸不屑,"没看到!"
  陆由咬了下嘴唇,"实在对不起,能不能麻烦您帮我问一问昨天的值班老师,行李里是我的生活必需品——"
  "跟你说了!没看到!我们这又不是火车站候车大厅,怎么可能有行李袋。"值班老师的眼神充满了讽刺,陆由知道不怪人家,可不知为什么,却还是觉得堵得难受。
  "是。那,谢谢您了。"陆由转身要走,碰的一声,值班室的人狠狠关住了窗子。
  陆由要转身,可是,却突然不知道该往哪走,他只得又一次敲了值班室的窗子,拉开窗子的那张脸探出头来,"你成心的是不是!搭上徒总监很了不起吗!你以为你现在还是潜力股呢,烦不烦啊!"
  陆由低下头,他不敢去听任何关于徒千墨的事,只是用更加谦卑的声音道,"对不起,我实在不是故意打扰您,只是,我不知道《犀角》的排练组新宿舍在什么地方,我——"
  "呦!《犀角》主角,了不起啊!"陆由并没有等来窗户里的人的答案,而是听到了另外两个练习生的嘲讽。
  "王哥,赵哥,早上好。"陆由很低调地打了招呼。
  "陆由哥,不敢当。您现在还是《犀角》男一号——"其中那个被称作赵哥的练习生戏谑着。
  陆由知道,自己如今已成了整个地下室的笑话,《犀角》男一号,这个圈子这么现实,其实,谁都看得出,失宠被放逐的他,很快,就会被换掉吧。只是,陆由现在真的想不了那么多,而且,也不忍心去想,昨晚,在禁闭室里,他蜷曲着身体,迷迷糊糊地闭着眼睛,他想那个在顶层的家,想曾经伸出过手的徒千墨,想刘颉,想赵濮阳,想甚至是会逼着他挥着藤条自己抽自己的南寄贤,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后背的伤嘶嘶剌剌的疼着,陆由如今扯出的笑容并不好看,可是,他告诉自己,他如果还要在这个地下室活下去,他就必须学会,对别人笑。
  "赵哥,请问,您知道新宿舍——"陆由问得很小心。
  那姓赵的练习生脸突然沉下来了,"不知道!"说着,就和那个姓王的练习生一起走了。
  陆由舔了舔嘴唇,对着他们背影鞠了个三十度的躬。
  "装什么装啊!"值班室的窗子又关上了。
  陆由知道,自己如今,问什么都是白搭了,他挺直了酸痛的脊背,活动了下僵直的颈,后背上的伤被拉开,痛得更可怕了,可是,比起这些来,陆由更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到何处去。他信步走到水房,打开水管用冷水淋了一把脸。十一月的清晨并不算太冷,但是,陆由还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他双手撑在水池边上,意识模糊地怔了差不多一分钟,才又够着头就着冷水管子漱了漱口,或者,趴在水管子底下给嘴里灌冷水的形象并不雅观,但是,连刷牙杯都没有的陆由又能怎么样呢。
  他漱了一口,冷水像是针一样扎进牙龈里,陆由忍了,又将头伸过去漱一口,却突然感觉到有人走近,他还来不及反应,整个人肩膀就被握住,连身子也被按着贴在了水池边上,陆由后背本就有伤,这又如何受得了,他才要挣扎,却突然有人按着他的手将水管开到最大,水压一下子爆出来,水柱大股大股地喷在陆由口里,陆由拼命摇头想摆脱压制,可是,水龙头几乎是插到了他的口里,陆由被呛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连鼻子里都吸进了冷水。
  近乎窒息的刺寒中,陆由感到有人在拼命拽他的衣领,陆由的脚不安分地乱动,试图挣脱这种压制,他能感觉到,在整他的,至少有三个人。可是,他完全想不通,是谁。更何况,如此冰冷的刺激,他也没有心情去想是谁。
  不知隔了多久,陆由几乎以为自己的牙齿要被水龙头磕坏,气息要被巨大的水压轧断了别人才放了手,陆由从水管底下出来,根本不及看整治他的是什么人,只是软着胳膊在水池旁边吐。
  他呕了好久,可胃里实在没什么东西,没想到头却又被按在水池里,"吐!你他妈再给我恶心一个看看啊!"
  "唔!"陆由被压得说不出话来,他想过去反抗,可是知道,如果反抗,得到的会是更深的压制,只能紧紧咬着牙忍了。整个额头被按在水池子里,陆由真的觉得自己快绝望了,他闭上眼睛,老师,你在哪里!
  这样的条件反射让陆由吓了一跳,他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一拳打了出去,压制他的那个人未曾反应过来,被陆由打得后退了一步,"你他妈的还反了是不是!"
  陆由一呆,"五、五哥,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地下室也有自己的潜规则,这里的练习生,同样有自己的头。这么大的地下室,头当然不止一个,这是由七个强势的练习生组成的所谓地下秩序维护的团体,而按住陆由的五哥,就是其中之一。
  那五哥拍了拍袖子,"对不起?陆由,你是真他妈以为被徒千墨睡过了就高贵了是不是!"
  陆由偏过了头,余光扫过,这间水房里,站着的是四个人,其他的练习生自然也有门口张望的,但是,碍于这边有人整治人出头,都不敢进来。
  那个男生过来就提住陆由脖领子,他刚才被陆由打了一拳,正是要找场子的时候,如此一提,一脚就踹在了陆由膝窝,陆由膝盖一软,却是强撑着没有倒地,那五哥又狠狠推了陆由一把,将陆由推到另外三个人围成的人堆里,那三人配合极好,立刻就将陆由按在了地上,五哥一脚踩住陆由后背,"你他妈的别太把自己当个东西!昨天给你分配的值日,你为什么不做!"
  陆由这才知道他们大清早就来找自己的晦气是因为什么,练习生都有值日区域,昨天自己被罚了禁闭,自然不能清理水房打扫厕所,这份活,最后肯定还得别人干,他想到这里,便也觉得这顿打挨得没什么,刚进地下室,也曾经因为没有做好自己分区域被打过,他想,不过就是回到原点罢了,"对不起,五哥,我昨天罚禁闭了——"
  "罚禁闭了!"那五哥狠狠就是一脚踩下去,甚至,还使劲用鞋底很搓陆由后背,"我不知道你罚禁闭了吗!你睡得舒服,让我们给你掏马桶!你他妈真以为自己还是徒千墨的宝贝嘛!"
  陆由咬住了牙,我从来都不是他的宝贝,我若是他的宝贝,他如何能容忍你们如此折辱我,可是——
  "你知不知道,我都舍不得让你去糟践自己,你知不知道,上一次,我洗过澡,你替我修指甲,隔了那么久,我都在怪自己太委屈你!你有脸和我说我不怪你!你拍的是什么!我让你跪,说你两句,你委屈,你愤恨,觉得我把你的自尊碾在脚下,你自己呢!你自己的这双手,你背着我跑去服侍人,你背着我,要自甘下贱……"
  你背着我,要自甘下贱,你背着我,要自甘下贱!
  徒千墨言犹在耳,陆由,陆由,是你自己,背着老师,自甘下贱!
  那所谓的五哥踏着他看他不吭声,更是怒火中烧,登时提起脚来又是狠狠一下,陆由疼得狠狠一咬嘴唇,血腥就漫到了口里。陆由转过脸,瞪着那男生,"放开我!"
  那男生一脚就踹过去,"你说什么!"
  陆由的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我说——"他的腰整个折过来,姿势太诡异,可是,整个人的气势太凌人,"你他妈的放开我!"

  第106章 一百零五、又是风波

  徒千墨言犹在耳,陆由,陆由,是你自己,背着老师,自甘下贱!
  那所谓的五哥踏着他看他不吭声,更是怒火中烧,登时提起脚来又是狠狠一下,陆由疼得狠狠一咬嘴唇,血腥就漫到了口里。陆由转过脸,瞪着那男生,"放开我!"
  那男生一脚就踹过去,"你说什么!"
  陆由的眼睛像是能喷出火来,"我说——"他的腰整个折过来,姿势太诡异,可是,整个人的气势太凌人,"你他妈的放开我!"
  四周的人惊呆了,别说是按着陆由的那几个跟班,就连围观的人都不敢想象已经沦为徒千墨弃子的陆由敢这么说话。
  陆由的目光这一次静下来,那种安定又狠绝的味道,真的是,比冰还冷,"放开我!"
  那个被称作五哥的练习生心下一凛,却更狠地踏了一脚,"你说什么!"
  陆由试图用双手撑起自己身子,他折过头,哪怕是被按在地上,整个人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煞气,"只要徒千墨还没有说要换掉我,我就永远是《犀角》的主角,你们逼到这一步,不嫌过分了吗?"
  那男生一声冷笑,"你对你的屁股这么有信心啊!"他说到这里,就伏身将陆由拉起来,陆由被他顶到水池边,他伸手捏住陆由下颌,"这张脸,是不错!可是,你不要忘了,被徒千墨丢掉的人,从来没有好下场!当年的陈蕾——"
  陆由根本不愿意听他说下去,那男生向后一退,顺势又给了陆由一脚,直接踹在他小腹上,陆由痛得一阵痉挛,额上冷汗大颗大颗地落,"我知道,你们昨天替我做值日,是我不对,晁午,你今天这么打我,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你就算动手,也该打够了,卡狄不是没有训导处,反正我已经是徒千墨的弃子,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陪你玩到底!"
  他说完了这一句,便看也不看晁午,自己又就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而后,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挺直了脊骨出去,哪怕,最柔软的小腹和仿似最挺拔的后背都痛到让他恨不得蜷起来哭。
  陆由走到门口,他回了头,"我的行李,是你们谁取走的,最好,给我放在宿舍门口,否则——"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因为,门口已经站了一个人,慕斯。
  "都闹够了吗?晁午!整队!卡狄B楼蛙跳50圈,我看你们真是一个一个吃饱了闲着没事做!"慕斯甩下这句话,便看也没看陆由,转身走了。
  于是,挨了鞭子又挨了打,超过十五个小时禁食禁水的陆由经过一整晚的折腾之后,重新去跳五十圈的蛙跳,没有任何意外地,他,昏倒了。
  张开眼睛的时候,是慕斯毫无表情的脸。
  "慕老师,我——"陆由挣扎着要起来,可是,慕斯在他开口的时候,一转身,走了。
  陆由眼巴巴望着床头插着吸管的水杯,只是细细地抿了口水,而后,有看起来很和善的医生告诉他,没什么大碍。
  陆由很客气谦卑地谢了,而后又吃了一顿不算丰盛但是绝对温和的早饭,收餐盘的小姑娘告诉他好好休息,过了一阵,慕禅过来看他。
  不再是徒千墨的弟子,陆由不敢恬着脸再叫大慕哥,只是,称呼他慕大少爷也太过生疏,他叫,"禅少。"
  慕禅笑得依旧很温暖,"和千墨闹脾气了?"
  陆由别过脸,"没什么,是我对不起老师,让老师失望了。"
  慕禅笑望他,"千墨就是小孩子脾气,你让让他,这些日子好好休息,等熬过去了,大慕哥再替你说情。"
  "是。"陆由除了应一声,也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话。
  两个人都不说什么,过了好一阵子,陆由才问道,"慕老师——"
  慕禅笑了,"小斯,他有些小事,先走了。"
  陆由的嘴唇抿得更紧了,他牙齿有些颤,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慕老师的,可是,没想到,最难的时候,竟然还是慕老师带着自己在身边。
  慕禅笑着安慰他,"身后的伤,有些发炎了,你自己的身体,哪里经得起这么折腾呢。"
  陆由看他面上带笑,却总有几分责备的样子,也只是低低道,"陆由错了,害大家担心。"可说到害大家担心时,又觉得,又有什么人还会担心他。
  慕禅又安慰了他两句,而后说到,《犀角》还是耽误不得,陆由明白他说什么,是以只是笑笑,而后很识相地告辞要回去。
  慕禅没有虚留他,给了他一瓶伤药,他要亲自送,陆由却拒绝地很坚决。这又算是什么呢,刚被徒总监扔了就来勾搭太子爷,这样的事,陆由自己都没办法面对别人的碎语闲言。
  慕禅没有坚持,任由他自己回去,一路上,众人的眼光又多了些怯懦,那个曾经扔值日本子给他的练习生还强扭着笑来打了个招呼,并且很好心地带他回了新宿舍,陆由听到人窃窃私语,说是他晕倒的时候,慕斯直接抱着他一路飞奔去的医务室,如今,挑事的几个男孩罚了浇花,甚至,边围着那盆栽折腾自己,边嘴上说着陆由哥对不起。
  这些八卦,陆由当然不可能是一下就知道的,但是,知道的多了,也没什么了。
  训练还是照旧,今天声乐练习舞蹈练习对半,陆由去食堂打饭,大师傅破例没有将勺子里的辣子鸡丁里的鸡丁再抖出去。
  陆由用自己餐盒打了些菜给王悉臣,他已打听到今早surah叫了王悉臣去,如今自己边吃边等他,大概是今早闹得太厉害,练习室的人都当陆由是瘟疫,他一进来大家都出去了,也没人和他打招呼。这个世界,锦上添花的人多,落井下石的也不少,但是,更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陆由究竟是什么地位,至今没有一个人知道,那,唯一的办法就是,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王悉臣回来见陆由在,虽然神色还是疲惫的,但到底也有了几分精神气,"没事。就是surah姐听说我在地下室被人整治了过来救我,虽然禁闭没少罚,但是带我去收拾了一下。"
  陆由知道,这就是有经纪人的好处,毕竟,已经出道了,不一样了。
  他和王悉臣这种关系,王悉臣又如此护着他,陆由自觉若是再说谢谢他的话未免太过见外了,是以不再多说什么。
  下午,是舞蹈练习。午饭结束后,一切的喧嚣都扰扰嚷嚷的,只是,陆由能感觉到,刻意避着自己。
  其实,八卦永远是不会退散的,不是吗?
  "听说徒总监要来啊。"
  "你们说徒总监是来干什么。"
  "那还用说,陆由废了呗,过来看看,提拔谁当沈彦非。"
  "不是吧。慕老师那里,那个陆由又拽起来了。"
  "拽个屁!你没看慕老师下午都没来上班,人家根本没理他。更何况,慕老师本来就和徒总监不对盘,慕老师看上他,徒总监更要换了。"
  王悉臣望着陆由的眼神有些担心,陆由只是笑笑。
  徒千墨的气场还是很强大,他走进更衣室的时候,有一种无法逃避的肃杀气息,陆由没有抬头,只是正在套袜子的手顿了下。
  练习生们大概没想到徒总监居然会纡尊降贵到这种程度,一个个都吓得话也不会说。
  "陆由,你的——鞋。"看到徒千墨,王悉臣舌头也有些打结了。
  徒千墨冷冷哼了一声,体力不支被欺负到晕倒,我看他不错嘛,连提鞋的都有了。
  "总监好。"
  "徒总监好。"
  "徒总监好。"
  ……
  一个一个地打过招呼,徒千墨却没有往陆由这边来,陆由看着徒千墨难得的拍着小练习生的肩对别人嘘寒问暖,恍惚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陆由套好了袜子,再度低下头,白色的舞鞋很轻很软,是他从前久穿的。他捞了鞋上来正要套,眼前却闪过半点银色。
  舞鞋里,赫然,是一颗图钉。
  陆由对王悉臣使眼色,"你从哪拿的?"
  王悉臣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随便努努嘴。陆由明白了,他刚才将自己的鞋子放在了那边架子上。
  陆由看着鞋里那颗图钉,他有时候,真的觉得,太可笑,我都沦落到这个地步了,还要怎么样呢。陆由伸手想要将那颗图钉捻出来,却突然转了意。
  一下子就将鞋套在了脚上。
  正在这时,徒千墨突然大步过来,陆由正要将脚放在地上,徒千墨却狠狠一按他肩膀,陆由的脚,踩实了。
  "呃!"图钉很软,并没有真的钉到陆由脚底去,可是,他被徒千墨按得一个踉跄,哪怕细针被按下去,可图钉帽还是狠狠铬到了他的脚,陆由疼得身子一颤。
  徒千墨看着他,目光冰冷,"到了今天,你还在和我耍心眼,陆由,我真的怀疑,你,无药可救。"徒千墨说完这句话就立刻转身。
  陆由感觉到,图钉已经将自己脚底划出了血丝,只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是,的确,到了今天,我还在和你耍心眼,可是,如果,我早都知道,无论我怎样你都不会心疼,我又何必还这样做。
  陆由靠在了墙上,顺手拔掉自己舞鞋,徒千墨却突然回过头,"你不是就喜欢在针尖上跳舞扮小美人鱼吗,我给你这个机会,《堂吉诃德》,我要你一次,跳个够!"
  陆由死死咬住了嘴唇,他盯着徒千墨,徒千墨也盯着他,四周的练习生,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隔了不知道多久,陆由狠狠点了点头,他用了很复杂但是绝对优美的类似于拖擦步的动作滑到徒千墨面前,当着他的面,褪掉了自己鞋子,将那粒已经被他踩弯了的图钉拿出来,伸手就摔到不知道什么地方,而后,他用最骄傲的姿势换好舞鞋,"徒总监想看单人芭蕾,陆由,一定不会脏了您的眼睛。"
  老师和弟子的拉锯,在一间没有任何人的小礼堂里。陆由一人在台上,徒千墨同样一人在台下,门外,是想看热闹又不敢贴上来的人群。
  古典芭蕾完全是以舞段支撑剧情的,是以,对舞蹈演员的素质要求非常高。更何况,如今陆由要跳的又是《堂吉诃德》这样的芭蕾名段,他几乎是一整晚都没睡过,如今,面对徒千墨,上演这样的高难度舞蹈,根本,就是折磨。
  徒千墨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孩子将每一个动作都跳成示范带,他的腿,他的腰,他几乎完美的脚背,徒千墨知道,自己太残忍了。哪怕隔了一段距离,他也能看到,陆由身前,亮晶晶的,汗水,已积了一滩。
  他的表情很坚毅,他的舞姿很优雅,可是,他整个人的气息,却很决绝。
  堂吉诃德,不就是个让人喟叹的历史的执着的飞蛾扑火的一厢情愿的偏执狂吗?
  徒千墨看着他的脚,他还记得,曾经《舞者》MV时,陆由露出脚趾的那双拖鞋,当时,这双脚,是如何的让他心动过。男芭蕾演员的舞蹈不必穿足尖鞋,可是,就更考验他双足的力量。陆由全身上下属于物理的体能早已被消耗殆尽,更多的,他是堵着一口气。可是,这口气对已经连续跳了一个小时的他而言,却是太残酷了。自尊和骄傲,就像是不合时宜的华美嫁衣,总会让人用漫长的一生去付出代价。
  徒千墨低下头,没来由得去担忧他的脚,他知道,自己刚才那一下太狠,他也不知道怎么了,看到陆由明知鞋里有图钉还要踩下去,他一下子就爆炸了。
  他按下陆由的那一刻,连自己都觉得,那颗图钉,像是扎在了他心上。可是,陆由,为什么要这么倔强,为什么,哪怕连最简单的Ballotte都吃力成那样,却还要撑下去,他的脚有没有破,这么逼下去会不会弄到骨折,他难道,真的是想废了自己吗?
  这个答案,甚至,陆由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他从站在这里的那一刻,他从换上自己芭蕾舞鞋的那一刻,他居然,就这样跳了。
  卡狄的练习生,很多没有见过陆由跳舞,他们一直以为,陆由,只是很努力,很"用心"而已,可是如今,哪怕他们被隔绝在门外不能亲眼一睹陆由的舞姿,却也不得不惊叹,如此消耗体力的《堂吉诃德》,他居然,依然没有倒下去。
  徒千墨的手渐渐撑上了额头,他已经能够感觉到,陆由已经到了体力的临界,他知道,再逼下去,这个小弟子,就要崩溃了。
  徒千墨突然的燥乱,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大步走过去,那时候,陆由还在做一个非常大的旋转,"啪!"的一巴掌,陆由不知是自己转的惯性还是徒千墨的力度太大,他被打得又转了好几个圈,而后,就像是被风漫卷着的一片柳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徒千墨不知道,为什么,他倒下去的那一瞬,脑海中冒出的,居然是这么两句莫名其妙的诗,他看了陆由一眼,陆由还没有撑起身子,徒千墨提起脚,走了。
  走到门口,他甩下的是另一句话,"和我逞强,没用!收拾好你不经打的身体,若是玩飞了我的《犀角》,我让你——"
  徒千墨没有说完,因为,他没有说完,陆由,已经笑了。他笑得整个身子都打着颤,仿佛要将心肝脾肺肾都笑出来,而后,他大大地咳嗽,咳了好久,好久,咳到,倒在地上的人,再也没有力气抬头。

  第107章 一百零六、地下室生活

  徒千墨突然的燥乱,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大步走过去,那时候,陆由还在做一个非常大的旋转,"啪!"一巴掌,陆由不知是自己转的惯性还是徒千墨的力度太大,他被打得又转了好几个圈,而后,就像是被风漫卷着的一片柳叶,一下子,倒在了地上。
  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
  徒千墨不知道,为什么,他倒下去的那一瞬,脑海中冒出的,居然是这么两句莫名其妙的诗,他看了陆由一眼,陆由还没有撑起身子,徒千墨提起脚,走了。
  走到门口,他甩下的是另一句话,"和我逞强,没用!收拾好你不经打的身体,若是玩飞了我的《犀角》,我让你——"
  徒千墨没有说完,因为,他没有说完,陆由,已经笑了。他笑得整个身子都打着颤,仿佛要将心肝脾肺肾都笑出来,而后,他大大地咳嗽,咳了好久,好久,咳到,倒在地上的人,再也没有力气抬头。
  "陆由,陆由!"过了好久,陆由才听到有人叫他。
  陆由抬起头,却看到是王悉臣,"他们都说徒总监把你关在这里边跳舞,大家也不敢进来,我、我——"
  陆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徒总监走了?"
  "嗯。"王悉臣点头。
  这时候,小礼堂的门被推开了,"装什么死啊!出去!"
  "什么装死!没看到陆由都成这样了吗?"王悉臣扶着陆由。
  陆由拉住他摇摇头,刚才,徒千墨对自己那样的态度,恐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只是,生活还是要继续,重新回去,还是跳舞,他跟着舞蹈老师的节奏做自己的事,也不打算做得多优秀,反正,体力是消耗殆尽了,唯一能撑下去的,也就是时间。
  舞蹈老师看他那样子也不想多搭理他,只要他不出大错,也就放过了,只有在陆由跟不上节奏的时候才惯例性的惩罚,倒是也和别人一样。
  晚上食堂打饭,陆由和王悉臣一起吃的,青笋片,土豆丝,还有硬得扎嗓子的完全吃不出肉来的淀粉壳子糖醋里脊,汤是免费的菠菜汤,大汤筒子里盛着,谁都可以吃。
  "陆由,吃完了饭——"王悉臣道。
  "没事,我洗洗碗,再把衣服洗了。"陆由道。
  "我帮你铺床。"王悉臣小声说。
  陆由没拒绝,他昨天关了一天禁闭,的确床铺还没整理呢。
  "晚上还有一节台词课,时间紧得很。"王悉臣担心道。
  "没事,我没什么东西。"陆由说了这一句话,又觉得,实在是太凄凉了些,因此还特地笑了笑。于是,两个人一起洗了饭盒,回到宿舍,陆由自己撑着爬上去铺床,原本,徒千墨是给这小弟子准备了厚垫子的,而且,床铺也是最好的位置。只是,如今失宠了,垫子就被同屋的人占了,床铺也就剩了一张最靠近门口的上铺,陆由用王悉臣拿来的报纸垫了一层床板,又铺了薄褥子,只是,床单却没铺,用的还是统一发的白色单。还好,卡狄的被单质量不错,否则,陆由也想得到,就凭他现在的落魄样子,若是床单破了,肯定还是他的。
  "陆由,你床铺得薄,把原来的单子垫上吧。"王悉臣道。
  陆由摇头,没说话。那条单子,是徒千墨所有弟子都有的,只是,如今的陆由,根本不知道,自己还配不配用这东西。
  床铺被抢了位置,自然一排的柜子陆由也是最下面剩的那一个,陆由将衣服杂物放好锁住,大家都去上课,可是没人和他打招呼。陆由笑笑,其实,这也没什么,而后,去上今天的台词课。
  台词课的老师还是很有经验的,理论只有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其他的,都是发声或者是音高的控制什么的,很专业。陆由低着头认认真真记笔记,老师点了几个人做练习而后点评,可是也没叫他。陆由没放在心上,晚上下了课,就去领墩布和抹布自己去搞卫生。
  王悉臣的值日区域也不少,只是他的走廊毕竟好清理,一切打扫完了就过来帮陆由,陆由手脚麻利,尽快收拾完了便想回去小睡一会,他是知道,厕所水房这地方,不可能时时干净的,你清理好了,别人洗衣服什么的又弄一地水,脚一踩还得脏,只是,他今天实在累得过分了,如果不睡一会,真担心自己撑不住。
  小小眯了不到二十分钟,他又起来重新清扫一遍,再回来看剧本看了一个小时,而后洗漱,等到大家基本上都睡了,陆由心想,再清扫一遍吧,于是,又拿着拖把搞了一圈卫生。
  这次他做得很仔细,因为检查值日的人实在是变态的很,他知道自己现在务必小心在意,这回做完,回去的时候人家已经都睡了。
  陆由蹑手蹑脚地上床,连脱衣服都不敢让毛衣摩擦出声音来,可是,还是听到有人小声骂了一句,陆由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总觉得有一件大事没有做完,想了好久,才记起原来是日日都要求的反省书和计划书。
  陆由犹豫了,他究竟还要不要写这种不知所谓的东西,但是,闭上眼睛,却又好像总有一桩事拖着,陆由长长出了口气,重新爬下床,自己用手机打着光去翻纸笔,他的动作尽管小心,却还是惊扰到了别人,当时有人就叫他,"陆由,不折腾了可以吗?"
  人家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嫌恶的那种,甚至连态度也都还不错,但陆由却觉得更不好意思了,他道了对不起,用最快的速度拿出纸笔就出去了。
  趴在水房被自己擦干净的台子上,陆由就着水池一点一点写,声控灯灭掉了他便小心地咳嗽一声,咳嗽的声音若是大了,他怕吵到别人,大家都是累了一天了,但是,声音小了,灯又不亮。
  再要用手机照着吧,可是,看到这个新手机,陆由心里就坠得慌。
  他一点一点写着明天的计划,大概是水房本来就夜凉,陆由的肩膀更紧起来了,他刚刚从被窝里爬起来,虽然算不上多温暖,但是,在这样的天气里,大夜里的还是冷得发寒。
  陆由揉了揉自己有些冰凉的鼻子,又咳嗽了一声,他对自己说,不写了吧,那个人已经不要你了,写了,又给谁看。可是,另外那个,他心里的固执的陆由却对自己说,就算怎么样,你答应过要演好《犀角》的,好习惯不是一天养成的,放弃了,可就真的是丢掉了。
  放弃了,可就真的是丢掉了。
  陆由不敢再想这句话,飞快地写好计划,重新回去,又用手机的微光照着,将抽屉打开,还拿了个小锁将写好的计划书锁上。
  锁子咔哒的声音原本不大,可是再夜里便显得格外刺耳,"你找事是不是!"
  有人很不满地吼了一句,陆由没有说话,只是拿了充电器将自己手机充好,而后,重新爬上了床。
  那人也背过了身,继续睡了。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陆由也渐渐习惯了卡狄地下室的生活,事实上,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可以不习惯,因为,他就是像填鸭子一样,用各种功课和体罚将你填的满满的。卡狄地下室,虽然总是拜高踩低,不过多数也只是脸色不好看,像第一天那样挨打的事也是因为陆由禁闭拖累了人家搞卫生才会有,这两天,就算有些白眼,倒也相安无事。
  今天早晨陆由还是惯例地比别人早起来半小时写反省书,没有人检查,可是陆由的反省和计划都做得不含糊,他会总结自己每天的缺点和进步,而后,仔细思考,这一切,要怎么克服。卡狄的老师们原来也有些不耻陆由的行事,但是,他毕竟是比任何人都用心和刻苦的,而且,徒千墨也一直没有说《犀角》要换角的事,大家对他的态度,便是更加暧昧了。
  陆由也不在意,每天,只有王悉臣过来找他说会话,他的时间都花在了钻研剧本,练舞,练声,练台词,练走位上,本来也没有什么空闲时间,而且,真的空下来了,也要抽空过去看看水房或者厕所有没有又被谁踩脏了。
  那天,陆由还是照例去水房看,有脏的地方他就洗了墩布重新拖一拖,他正琢磨着台词洗墩布呢,就听到有人叫他,"陆由,人找。"
  来人跟他不算熟,人家也并没打算搭理他,叫了一声就走了,等陆由放下拖把,却再一次看到了孙引弟。
  "妈。"上次那么坚决地拒绝了孙引弟,无论怎么说,陆由都是心里有愧的。
  孙引弟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只是,她那双似乎永远都带着媚笑的眼睛里竟然也藏了几许焦虑,"小由,我,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找你,你——"
  陆由一瞬间有些呆了,又出了什么事。
  孙引弟低下头,"小由,你能不能,借我一些钱。"
  陆由明白了,他咬了咬嘴唇,他想问,您又去打牌了吧,可是,他说不出口,所以,他问的是,"多少?"
  孙引弟就像一下子抓到了救命稻草,她连连点头,神色极为感激的样子,"暂时,暂时先借我九万。"
  九万!陆由惊呆了。那一瞬间,他有一种,特别不配做人家儿子的感觉,就是他在想,为什么每次妈来找我,都没有好事。
  孙引弟看他神色也知道他为难,"妈知道你还没出道,没什么钱,可是,徒千墨对你那么好,妈——"她说到这里有些犹豫,大概是自己也知道,这话太难以启齿了,"我听说,跟着徒千墨的人,他都会给不少零花钱的。"
  陆由舔了舔嘴唇,徒千墨的确给过他钱,零花的随便给的并不多,不过,上次陆甲住院,是给了一张数额不小的卡的,只是,里面只有三万五,离九万的巨额还差得很远。
  孙引弟看了陆由一眼,她暗暗观察陆由神色,看陆由是真的为难的样子,顿时,她的心也停了拍一样。
  陆由看到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有些不落忍,他小声问道,"就是九万吗?"
  孙引弟也不说话了。她原本跟着侯振国,没可能惨到跟自己儿子伸手要钱的程度,但是,因为上次那个广告的事,侯振国要卖,孙引弟硬是拦着,又说已经把带子给了徒千墨了,她原是想借着拿下《三十二个女人》来巩固自己在开瑞的老板娘位置。只是没想到,徒千墨的态度那么强硬,孙引弟究竟没有那么狠的心,不能耽误了儿子前途,因为广告的事,是真的和侯振国闹翻了。这样一来,她欠的赌账也没人帮她还了,还有一堆别的钱。这两天,债主已经堵上了门,她要逃,是逃不出去了。
  孙引弟听了陆由问题,没敢回答,具体是多少钱,事实上,她也不知道了,只是,目前催上门的,是九万。
  陆由咬咬唇,"妈,您等我想想办法吧。"
  陆由说完,就回去练习了。那天,他做形体训练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他究竟要不要帮母亲还这笔烂帐,原本,母债子偿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一来,陆由自己根本没有那么多钱,二来,母亲赌的毛病根深蒂固,自己帮他还了账,很难保证她不再去玩。
  这样一走神,陆由就跟丢了动作,被老师罚了绕办公室一圈的倒立行走也就罢了,中午吃饭时,陆由终于做出了决定,无论怎么样,她,总是我的妈妈呀。
  徒千墨给的卡里的三万五,加上曾经的零用钱两千三,又和王悉臣借了一万二千块钱,一共五万,陆由终于还是给了母亲。
  他给过这笔钱之后,只是低下头,他说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可是,他不敢看孙引弟眼睛,"妈,这些钱,是我能借到的所有钱了,如果,以后,还是让我借钱的话,妈,我,我真是帮不了你了。"
  孙引弟原本见儿子拿出钱来心里还有几分歉疚,可一听陆由这话,心里也是不舒服了,我要不是为了你,至于和侯振国闹翻了被逼到这种地步吗?你还觉得我用你的钱了,"你放心。钱我不白要你的,我会还的。"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陆由急了。
  孙引弟看了陆由一眼,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没事,我知道。"
  她口中虽说是没事,可陆由看得出,她对自己的态度真的是非常不满意的,陆由想再说两句话,可又觉得自己实在无能为力,终于,还是作罢。

  第108章 一百零七、交集

  "陆由,你疯了吗?"王悉臣是第一次这样对陆由说话,可是,陆由只是低下了头。
  训练一天的疲惫之后,对于陆由,他想得实在是太多了,陆由轻轻拍拍他肩膀,"你帮我看着点,我不会很久,我只是,问一问。"
  王悉臣没有话了。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帮她了。"陆由道。
  王悉臣撇撇嘴,"你这句话说了很多次了。"
  陆由抿了抿唇。他去找的,是慕禅。
  "禅少。"慕禅接到电话的时间是晚上十点半。
  "小由,有什么事吗?"慕禅的声音听得出很愉快。明天就是图腾魁首乔熳汐的生辰,他今天本来打算早些睡的。
  陆由没有什么犹豫,这是他最后一分希望,"禅少,我知道,自己不该打扰您——只是,您能不能,借点钱给我。"
  慕禅呆住了。他本以为陆由至少会铺垫一下,是以,他只笑了笑,"多少呢?"
  陆由也不敢多要的,"一,一万,八千,可以吗?"
  "一万八千?"慕禅还开了个并不好笑的玩笑。
  陆由有些尴尬,没说话。
  慕禅隔了半晌才道,"我考虑一下,明天中午给你答复。"
  陆由很礼貌地道谢,而后,继续扫他的厕所,等大家都睡了之后再去做每天雷打不动的计划书。
  原本,孙引弟借钱的事,陆由能投靠的不多,他有可能会问问刘颉或者赵濮阳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他自己,是那么深的抗拒着这两个人,甚至,抗拒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程度,是以,他并没有去麻烦其中的任何一个,只是默默想,该多做点活了,挪用的徒老师的那笔钱,悉臣手上的债,都是要还的。
  不幸的人有着五花八门的不幸,幸福的人的幸福也各不相同。
  对于一直被当做慕家隐形人的慕斯而言,可能这一次露脸的机会,便是非常的恩宠了。慕家和图腾有交情,是以,慕禅带着慕休老爷子的问候和这个初历人事的弟弟来拜望乔熳汐的时候还是非常早的。大家一番客气,便也就各自随便。拜寿的很多,基本上往来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多亲近也没有什么坏处。
  慕禅正用最优雅的手势持着酒杯与人笑谈,就听到那边一个脆生生的声音。
  "云飞给乔伯伯磕头了。"
  慕禅回头一看,却正见到一个穿得整整齐齐的男生正站起来,而刚才才打过招呼的恒河秋总正微笑着向那少年招手,面上的笑容是无论多冷硬坚毅的线条都掩不去的温柔。
  慕禅看着那少年像个小孩子一样的拱进秋总怀里,当即对慕斯递了个眼色,慕斯小声道,"他就是,褚云飞?"
  慕禅点头。他就是褚云飞,据说,有可能是陆氏,秋氏,沈氏三大集团的联合继承人。
  慕斯心道,世家果然虚伪,早都听说褚云飞与乔家不和,可是乔熳汐生日,还不是巴巴地赶来叩头拜寿,只是,他再一转头时,却早已找不到褚云飞了。
  慕禅也笑,这位秋小少爷据说风流成性,没有一天是没有新闻的,看来,他也只是被老爸抓壮丁来拜寿,如今,不知道溜去哪里了。
  "喂,我来给你爸拜寿了啊。"褚云飞打着呵欠对一个同样挺拔的男孩子道。
  那男孩抬起头,"嗯,谢谢你啊。"他的眼睛亮闪闪的,像是有小小的感动化在里边。
  褚云飞随便晃晃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那,我走了啊。"
  "云飞,你不留下来吃饭吗?我父亲昨晚忙了一夜炖地——"那男孩像是想留住褚云飞的样子,他父亲是五十年来最强的杀手,据说,医术和厨艺更强,只是,一切太过梦幻,实在要说出各样排名,就像一个笑话了。
  "不用了,我去随便找点吃的,你留着当乖宝宝吧。"褚云飞说完就走了,只留下那男孩子一个人呆在那里。
  慕禅和慕斯两兄弟也没有留下来用饭,他们在看起来很辉煌又不失格调的会场里略留了留便告辞离开了,去停车场提车的时候,却又一次见到褚云飞。
  这一次的褚云飞一点也不神气了,正低着头仿佛在挨训的样子,慕禅一闪身开了车门,慕斯也上了车,回头再看时,褚云飞的头更低了,他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即使侧影也绝对让人压迫感极强的人。
  慕禅道,"这个人,就是秋家的大少爷,迟慕瑀。"
  慕斯一呆,那么强的气场,隔了很远却还是让他准确地感觉到了一种令人仰视的坚毅果决不可违抗,没想到这个人的岁数竟然比自己还小。
  慕禅笑了,"名门世家,自是卓尔不群。褚云飞怕这个哥哥,可是有传说的。"
  慕斯低下了头,是不是凡是大家族,弟弟都要怕哥哥的。他至今还记得褚云飞和他那一对拉风的爸爸父亲一起接受专访,一向以知性著称的主持人面对三大英俊多金男主角终于问出了个很没水准的八卦问题,"三天前有记者拍到您和钟爵新晋影后常玮一起去XX吃饭——"
  主持人的话还没说完,褚云飞就偏过头来用求助的眼神望着他父亲,恒河秋总顺势揉揉儿子的头,"他哥哥在下面坐着,这个问题,不问了吧。"
  褚云飞向台下看了一眼,摄像师很配合得给了这位迟慕瑀大少爷一个镜头,那时候的他正襟危坐,通身散发出一种端严的味道来,褚云飞俏皮地对女主持人眨了眨眼睛,"这个问题,容后再议。"
  女主持笑道,"秋小少爷这么怕哥哥啊。"
  一向以言论□闻名的褚云飞居然重重点了点头,"是啊,我哥,还管我挺严的。"说着,就握住了他那个已经连续八年当选为女人最想嫁的男人的父亲的手。
  摄像师又一次不失时机地给了观众席上的迟慕瑀一个镜头,迟慕瑀面上是一闪即逝的微笑,世家长兄气派十足。
  想到这里,慕斯又一次打了个激灵,再看一眼哥哥,他觉得,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慕禅倒也没有欺负他的意思,只是微笑道,"昨天,陆由给我打了电话。"
  慕斯一呆。
  慕禅道,"他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他现在大概是急需一笔钱。"
  慕斯小心翼翼道,"是,多少呢?"上次违抗哥哥命令又和陆由过从甚密慕禅并没有罚他,毕竟,当时的陆由累到晕倒了,慕斯若是不管他,实在是一件大事,只是,当时的慕禅也给了四个字,下不为例,是以,虽然没有那根倒霉的藤杖咬上屁股,慕斯还是觉得身体后面那个部位习惯性地有些发麻。
  慕禅专心开车,"起初说一万,后来说八千。"
  慕斯又不怕死地问了一句,"那,哥借给他了吗?"
  "没有。"慕禅的答案几乎没有犹豫。
  "哦。"慕斯低下了头。
  慕禅看了他一眼,"我打算,让你今天给他送过去。"
  慕斯不明白了。
  慕禅道,"他在卡狄的日子不好过,你去看看他,对他有帮助。"慕禅说到这里刻意顿了一顿,"送了钱就回来,你对他的关照,到此为止。"
  "为什么!"慕斯终于忍不住了,他一点也不明白哥哥,你要是不喜欢陆由,可以不必帮他,干嘛每次仿佛是很关心他的样子,但是又刻意不理人。
  慕禅就给了一句话,"他跟过你,如今落难,你帮他一把,于情于理,没有什么过不去,不过,他现在是徒千墨的人,你若还是同他走得太近,对谁都没好处。"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刺,一下子扎进了慕斯心里,"我知道了。"
  慕禅的声音同样稳定,"我希望你告诉我的是,你明白了。"
  慕斯低头,"是,小斯明白了。"
  只是,他得知陆由去做应招服务并且亲自冲到恒河小少爷褚云飞房里抓人的时候,像是完全忘了当时答应慕禅的话。
  这件事,造成的是两件恶劣后果,一、他气急之下卸了陆由一条手臂,虽然很快帮陆由重新接回去,却也成功地让这个男孩在以后见到他就开始打哆嗦,二、哥哥很冷静很理智地赏了他一次结结实实的家法,让他在床上趴足三天。
  王悉臣放下拖把去接被慕斯扔回来的陆由,陆由连连鞠躬,"谢谢慕老师,我,我回去了,慕老师也请——"
  慕斯的脸色比新铺的水泥地还要青,"你给我从今以后好好呆在卡狄,哪也不许去。"
  "是。"陆由吓得缩着脖子。
  慕斯将陆由推给王悉臣,"你,替我看着他。"而后,就是狠狠威胁陆由道,"再敢乱跑,我见一次打一次,听见了吗!"
  "听,听到了。"这时的陆由一点也不在乎旁边有没有人在看了,他是真的怕了慕斯了。
  王悉臣将陆由扶回来,"你是怎么了?明明已经得罪徒总监了,现在,连慕老师都对你这么凶,陆由,以后在卡狄,还有谁能帮你撑腰呢。"
  陆由呆呆地没说话,肩胛处还是有些不舒服,整个关节就像是接错螺丝的机器人。
  直等陆由拿着自己洗漱用品去水房,王悉臣才又跟上来问他,"你究竟去哪了?"
  陆由吓得一呆,"没,没有。"
  王悉臣脸色也不好看了,"陆由,你去哪了!"
  陆由这才回过神来,"没事,别问了。"
  王悉臣的眼睛垂了下来,脸上有几分懊丧的表情,"我那天,看见你去找tony了,我知道,他认识很多有钱人,你需要钱,可是陆由,如果只是因为钱的话——"
  陆由听王悉臣语气,他没有责备自己,甚至还带着几分好像不能多帮助自己的自责,陆由回过头,望着王悉臣,"悉臣,你放心,我打听好的,那个秋小少爷,不会碰我的。"
  王悉臣急了,他虽然猜到了,可是陆由亲口承认又是另外一件事了啊,"你,你怎么能这样呢!陆由,我,我那里还有五千块钱,你要用的话——"
  陆由轻轻笑了笑,望着王悉臣的表情很认真的样子,"别担心,我不会那样做的,嗯?"
  王悉臣认认真真看了他一会,而后点头,"嗯。"过了一会,看陆由洗过脸了又加一句,"不过,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陆由笑笑,"悉臣,很晚了,你还不回去,待会上床声音响,舍友要不高兴了。"
  王悉臣摇头,"没事,我住下铺。"他说到这里,又觉得说自己床位好有点对不起陆由的样子,也不再说什么。
  陆由很理解,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等他回去,自己也放好了洗漱用品,再带着纸笔去水房写雷打不动的《计划书》。
  以后的日子,依然。
  陆由和褚云飞的联络并没有很频繁,一则,褚云飞心有所属,叫陆由来,也就是和小男友逗逗气,二则,陆由训练也很忙,不可能每次都出来,不过秋家的小少爷出手倒是很阔绰,而且陆由从来不要那些华贵的奢侈品,给他不多的钱,他就很开心并且很感激了,褚云飞大概是觉得取悦他很容易,便也没有过多的花心思。
  那天晚上,褚云飞又一次叫他出去,他其实还是不习惯坐在沙发上帮秋小少爷暖脚,记忆中,秋小少爷的脚趾总是冰凉凉的,他呆呆地坐着看电视,随意哼着很淡的曲调,褚云飞也不介意,就躺在沙发扶手上将一双白生生地脚塞进他怀里,而后随意地叉着水果。
  每当这时候,陆由能感觉到,他基本上也到了快走的时候,因为过不了五分钟,那位乔少爷一定会追到酒店里,找出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理由。
  男人也是喜欢男人的,坦白说,那种感觉,大概是因为秋小少爷和乔少爷都很出色的缘故,陆由竟然没有觉得奇怪。
  乔少爷进来之后,很快地坐在了他原来的位置,将秋小少爷的脚渥在怀里,"又冷了吧,我父亲替你调得那个药膏,你要记得天天涂上。"
  褚云飞一贯懒懒的,"麻烦死了。"
  乔慕宸低着头,目光很温柔的样子,"没关系,我帮你涂就好。不过洗起来黏黏的,可能你会不舒服。"
  褚云飞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陆由看着乔少爷的体贴,心里一下子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缠绕着,他帮忙去端水,可是,乔少爷并不领情,陆由很听话,自己一个人出去了。通常,秋小少爷订房间的时候,隔壁那间,都是订给他的。
  第二天一早,陆由就走了,出了电梯口,却是见到买了简单食材的乔少爷,陆由听秋小少爷说过,乔少爷的父亲很会做饭。
  陆由礼节性地打招呼,乔少爷也点点头,陆由看着电梯门关上,不知为什么,他眼巴巴地看着电梯显示的数字,一直到秋小少爷住的十七楼。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大清早起来,为老师准备早餐。
  陆由一呆,这,和老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09章 一百零八、严惩

  徒千墨看着一张张照片,顺手端起了胖胖的牛奶杯,牛奶刚刚热过,有些烫手,他一下子就扔了出去,乳白的液体黏在地毯上,无论怎么看都是很不能给视觉带来愉悦感觉的。
  秘书吴小姐抱着文件夹去捡牛奶杯,而后走过来将文件夹子放在一摞文件上,只是她手还没有停稳,就听得徒千墨吼道,"出去!"
  吴小姐吓得一颤,刘颉这时走进来,对吴小姐微微点头,轻声道,"这文件夹子换一个吧。"
  吴小姐这才想起自己老板那要人命的坏习惯,不免腹诽一句,又没有沾到。
  徒千墨扫了刘颉一眼,"你怎么来了?"
  刘颉笑,"《犀角》是大戏,阿颉就算不住在这里,也要和这些演员一起排练磨合的。"
  徒千墨扣下了笔记本显示屏,"是吗?"
  刘颉看老师将那几张照片也夹在了笔记本里,他知道,徒千墨现在的心情是非常不好的。果然,徒千墨站起身,"恒河小少爷的新宠,我们去看看他。"
  《犀角》明天正式开始彩排,今天是默契度的训练。
  徒千墨没有放话,陆由便还是先试沈彦非的戏,和他配戏的,正是同一个宿舍的杭行。
  "我用这无价之宝,换你三个月友情。"杭行的吐字方法很特别,每一个字都像是将嘴唇卷成了报纸筒吐出来的。
  "既然能换,又何必谈什么有情无情!"陆由笑得很讥诮,沈彦非,本就是一个放荡不羁的人。
  一旁的助理导演轻轻摇头,"陆由,感觉不对。"
  陆由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被说感觉不对了,助理导演道,"舞台剧和电视、电影是不一样的,影视作品强调视觉的力量,所以,影视演员必然要考虑的是,如何把人物台词中的意境转化成画面。但是,在舞台上,由于时空转换、观众的视点受到一定的限制,这就进一步对演员的台词功力提出了要求,可以说,在戏剧舞台上,台词,就是展开情节、塑造典型形象、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最有力的手段……"
  老师说的这些陆由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的确是有些不适应的,毕竟前一段时间,徒千墨和刘颉对他的训练都强调自然,他一时半会很难去习惯这种略带夸张的表演形式。
  因此,他只是低下了头,看起来非常谦卑的样子,"导演,对不起,我能再试一遍吗?"
  那老师虽然并不是太喜欢陆由,但是,毕竟陆由的态度还是不打折的,他只能点点头,陆由有些抱歉地看着和他对戏的杭行,拖累人家一起演这么多遍,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用这无价之宝,换你三个月的友情。"杭行的声音还是一样的高亢嘹亮,字正腔圆。
  陆由深呼吸,试图去进入杭行营造的台词氛围,"既然能换,又何必、谈什么有情无情!"
  这一次,导演没有说话,却是有人不乐意了,"你就打算用这样的训练结果搪塞我!"
  陆由只听这声音就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待他反应过来应该打招呼的时候,几乎已经撞上了徒千墨鼻子,徒千墨看他,"陆由,你用心了吗?"
  陆由不敢回答,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徒千墨也低头,在他耳边轻轻一句,"还是,你的心思,已经只能用在半夜溜出去逃训服侍人上。"
  他的声音那么轻,可是陆由竟吓得脚一软,难道,老师都知道了?
  刘颉只看陆由肿得泡起来的眼睛就知道这个小师弟日子不好过,是以,他轻轻对老师点了点头,而后才向那边训练的助理导演道,"冯导,我想试一下台词。"
  国际影帝愿意纡尊降贵帮小朋友们开眼,训练老师自然求之不得,连连对学员训话,"颉哥要教你们,你们都仔细听着。"
  刘颉温和地点点头,目光却是一下子就落在了陆由身上,他的目光并不如何严厉,可是,陆由竟被望得又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学员的脚。陆由浑然不觉,只是呆呆望着刘颉,而那个被踩住脚的学员竟然也像是被摄魂一般直直盯着刘颉眼睛,连痛都忘了叫出来。
  "你七岁拜师,十年学艺,这柄枪是师兄掰断了别人两根手指头替你从死人手里抢回来,如今,你和我说放手,可以!现在,你就给我握紧了枪,我能夺第一次,就能抢第二回,断了这杆枪,我看看,从此之后,还有没有沈彦非!"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看到刘颉目光灼人,陆由额上冷汗大粒大粒滚下,师兄弟二人都未能说什么,却突然听得一声惨叫,正是从陆由身后传出来。
  训练导演吓了一跳,立刻呵斥道,"喊什么喊!"
  那男生狠狠抽了一口气,"他、他、他踩住我的脚。"
  陆由一慌,这才连忙从人家脚背上下来,口中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一时出了神,真的不是故意的。"
  刘颉安静看着陆由尴尬地转回头,他身上那种属于徐末的血性冲动早已收回,整个人又是一副淡定安然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睛依然那么亮,望着陆由的时候,还是会让陆由,低头。
  陆由想,自己是知道的,为什么,三师兄会在这时候选这样一段台词,可是,他又该怎样面对。
  刘颉突然上前一步,拍了拍陆由肩膀,"彦飞,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懂得珍惜自己,那还有谁,要拎着一颗脑袋相信你。"他说到这里,就将陆由一把拉过来,给了他屁股上狠狠一巴掌。
  陆由有些呆了。这一句,本来也是《犀角》的台词,可是,紧接着这段台词,徐末的动作应该是,冲着沈彦非鼻骨一拳。
  如果说,刚才的陆由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话,现在的他,是真的明白了。
  他抬起眼睛习惯性地去找徒千墨,徒千墨只是一声哂笑,"台词真差劲,冯老师,找个人,帮他补一补《麦克白》吧。"
  《麦克白》是莎士比亚的名剧,其中有大量的内心独白,但是,用这一出剧来磨练台词功夫,的确,是有折腾人的嫌疑。
  可是,训练临时导演又如何敢拒绝徒总监的要求,在一旁连连称是。
  徒千墨看都没看陆由,而是直接望着临时导演,"你最好能让他有一点进步,否则——"徒千墨的眼睛扫过每一个练习生,暗示意味十足,"明天十点公布正选名单之前,我不介意换角。阿颉,走。"
  "是——"刘颉惊呆了。老师在说什么,《犀角》的剧本昨天刚刚拿到手,明明就是为陆由量身订做的啊,而且,栩棂还夸下海口,自称这个本子,绝对能让陆由一战成名,那时候,老师不是还笑得很放心吗?为什么才短短一天时间——
  刘颉回头看了陆由一眼,陆由就像是只木偶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刘颉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连忙跟着徒千墨出去,可惜还没迈出几步来,却突然听到陆由叫他。
  这时候的陆由,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只是,他叫他的称呼是,"颉哥——"
  刘颉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陆由微笑,顶灯刺目的光打在他脸上,"颉哥,谢谢你。"
  徒千墨肩膀一抽,立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却是在这时拿出了手机,"训教处,我是徒千墨。封闭训练期间练习生私自外出应该怎么处理,我希望,你们能在一分钟之内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陆由笑了。
  "徒总监。"他向上走了一步。
  徒千墨还是没有回头。
  "不用问训教处了。封闭训练期间,练习生未经允许私自外出,执行最高惩戒标准,D25号鞭,鞭背,五下。三次违规,从重处理。鞭背二十,最重,可以——"陆由眼睛望着前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直接剥夺训练资格。"
  徒千墨挂了电话,这一次,他回过了头,"你少说了一句,鞭背二十,立即执行。"
  陆由咬了下嘴唇,"是。"
  这一次,是陆由自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训教处门口,赫煵正对着水银柱练鞭子,看到陆由的时候,他非常主动地打了个招呼,"早啊,你挨打的时间,倒是早中晚都全了。"
  陆由先是依照礼节向赫煵问好,而后,就很顺从地将双手反剪在身后,九十度鞠躬在墙边等待。
  赫煵懒懒地翻着册子,他也是听说了陆由被徒千墨放逐的事,赫煵多年做训教老师,卡狄地下室的那些潜规则他比谁都清楚,凤凰落架,自然少不得被人欺凌,陆由会这么快再进训教处,他也不意外,"说吧,这次,又是什么错。"
  陆由的声音很稳定,"封闭训练期间三次私自外出,两次夜不归宿。D25号鞭,鞭背二十。赫老师,陆由,准备好了。"
  他通身的气度太过从容,是以,他说出D25号鞭的时候连赫煵都吓了一跳,这是最重的一种鞭子,当年陆由还跟慕斯的时候,那个叫左宵南的练习生侵犯他,就是被慕斯判了D25型鞭12下,当时,左宵南可是连五下都没有挨过来就仓惶逃出卡狄了,而陆由,明明是知道这种鞭子的厉害的,他居然,敢说出鞭背二十这样的蠢话。
  赫煵掌管训教处,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他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别人欺负陆由,但是他却看得出,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条背运走完的,是以,他将陆由留在了训教处,却是自己出去给徒千墨打了个电话,"徒总监,训教处赫煵。"
  徒千墨的目光从刘颉焦急的面上移开,"什么事?"
  赫煵知道总监时间宝贵,是以并不啰嗦,"陆由出了点问题,D25型鞭,鞭背二十,是训教处非常严厉的处罚——"
  徒千墨干干脆脆地打断他,"这次教训的判罚人是我,训教处司职十三年的赫老师,难道,那个练习生,他没有告诉你吗?"
  陆由从不知道,原来,痛也可以这么沉重。
  接受了整整二十下鞭刑,又被迫拉进卡狄专属医院检查骨头的他重新被塞回禁闭室的时候,就像一头被压路机碾过的非洲大野猪。
  尽管曾经被徒千墨那么惨无人道的罚过,也绝不止是这样的痛楚,还好,鞭子挨得狠,禁闭就不算长,四小时禁食禁水,只是,这次的禁闭室更小,而且,头顶和墙壁都亮着强光。
  陆由曾经听说过有一种很流行的训练方法叫熬鹰,据说,是将鹰脚拴在木棍上,放在一间单独的空房间里,然后房间点上五百或是一千瓦的大灯泡昼夜通明,刚开始鹰还能坚持乱动,鹰把式一旦发现它不动了,就晃动杆子,使鹰一直不得休息。哪怕苍鹰一向野性难驯,不出三天,也必然会屈服,陆由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过如此。
  连续的训练,体罚,还有哪怕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为之的个人交际,几乎将陆由的身体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本来,挨了如此一番痛打,他是完全可以将重创变成睡眠的催化剂团着身子像只钻洞的老鼠一样睡一觉的,可是,该死的强照射,这种类似于讯问犯人的禁闭手段,让陆由真的抓狂了。
  四小时,或者,不是个残忍的数字,可是,对陆由而言,却像是一只巨大的金属手,将已经筋骨尽断的陆由一把推到悬崖下去,下落的过程中,所有的骨头,扑簌簌碎成许多件。
  陆由想,无论骨头的大小轻重,最后,应该是一起掉落崖底的,因为,从前学过一篇课文,叫《两个铁球同时着地》。
  想到这里的时候,陆由生生打了个寒噤,这样一颤,身上的伤,更疼了。
  "老师,陆师弟他熬不住的。"刘颉已经是第十八次求徒千墨了。
  徒千墨再次端起牛奶杯,大大喝了一口,"卡狄是公司不是黑社会,训教处也不是家法祠堂,几下鞭子,死不了人的。"
  刘颉看着老师波澜不惊的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陆由私自外出的事,刘颉并不知道全部详情,他询问了王悉臣,只想着是陆由需要钱,恐怕是出去接私活了。他知道老师生气,可是,这个小师弟又是个心思重的,师兄师弟都在忙,丝毫不了解陆由的处境,这时候他不说话,又能靠谁呢?
  事实上,徒千墨这些天一直都在关注着陆由的境况,甚至是,在陆由第一次见褚云飞的时候就知道了。慕斯卸陆由胳膊的时候,他就坐在车里,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慕禅到了,他就更不能去说什么。
  那天之后,徒千墨接到了一个电话,自称是来自恒河方面,来电话的人很详细地询问了陆由的背景,自然,也很有技巧地说明了褚云飞的背景,徒千墨还记得自己当时给的话,他说,"放心。我们公司的练习生一向没有出过纰漏。"
  其后的两次,陆由都没有回来,他也跟去看过,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陆由缺钱的事,因为,孙引弟在求陆由之前就曾来找过他,只是,他当时一分钱也没有给。
  陆由第一次夜不归宿的时候,徒千墨给曾经给他的银行卡里又打了十万,只是,这些,陆由并不知道。
  还有一件事,陆由也不知道,当他在褚云飞隔壁的房间过夜的时候,徒千墨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

  第110章 一百零九、禁闭之后

  陆由是差不多一点半的时候被放出来的,他出去的时候,食堂快餐已经没剩多少菜了,打饭的大师傅给他打了凉的土豆红烧肉,大肥肉上飘着油花,再有,就是没卖完的擀面皮,下面的醋汁子也被舀到了餐盘里,还有一个菜是看起来就不好吃的菜花,陆由夹了一块送到嘴里,果然,炒的时候水放多了,他认命地舀了一勺米饭,还好,是温突突的。
  大土豆块太干,那个擀面皮又特别酸,陆由本来就渴,虽然从禁闭室出来的时候赫煵给了他一杯晾好的温开水,但陆由还是渴得厉害,他又买了瓶矿泉水,只是吃份饭配冷水是很不好的饮食习惯,可是,现在的大餐桶里早就没有汤了。
  陆由看着油腻腻的肥肉墩子,实在不想吃,可是别的菜又不下饭,他知道,下午还有更残酷的训练等着,也不敢耍性子,将这些菜都吃了。
  将餐盘放到收脏盘子的专门的餐车上,陆由下意识地看了看手机,而后连忙赶出去,果然在门口看到了孙引弟。
  "妈,我——"陆由终于还是将那句我真的没钱了咽了下去。
  孙引弟看着陆由,"小由,你看,也是妈自己不好。钱吧,我还了三万,就想着,说不定手风顺呢,这果然,又赢了七千多……"
  她话才说到这里陆由就知道母亲要讲什么了,所有的关于赌徒的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台词,"但是不知道怎么了,一不小心又都输了出去。"是以,他只是问,"还要多少。"
  孙引弟难得的面有愧色,"至少,还要十四五万。"
  "十四五万?您上次不是说九万吗?"那还了三万,应该就剩六万了啊。
  "这不是,又有债主上门了嘛。小乙儿,我是实在没脸来找你的,可是,可是,人家说了,要是不还钱,就划花我的脸,谁知道,这伙人,是侯振国他们家——"
  陆由急了,"是侯叔叔找你逼债?"这一点陆由倒是没想到。
  孙引弟摇了摇头,"不是他。是,是他——是他老婆。"
  陆由一阵气闷,"妈,不是,他——"
  孙引弟说出了一句小三标准台词,"他们已经没感情了。"
  陆由知道,母亲的事他掺和不了,他也曾下定了决心,上次那五万就是最后一次,可是,看母亲神色,她是真的急了,陆由也能想到,或者这一次,那个钱根本是个幌子,侯振国的合法配偶就是找茬对付自己妈妈的,但是——
  陆由死咬着唇,褚云飞是给了不少钱,除去给tony的中介提成费手头还有两万多,陆由本来是打算添足慕斯借的钱先把徒千墨的那三万五补上,而后慢慢找补,将悉臣的钱也还上。可是,母亲既然找了来,他又能怎么样,陆由长长出了一口气,"您等一下吧。"
  孙引弟看陆由一路跑回去,知道儿子又去取钱了,语气中倒也带了几分属于母亲的慈爱,"慢点跑。"
  陆由没说话,他不得不快,因为马上就要开始下午的训练了。这一次回来,陆由将钱递给孙引弟,甚至没有说这是最后一次。
  孙引弟捏捏那信封,又打开看了一下,估计有个两三万的样子,顺口就说了句,"你果然还有。"
  陆由心里一下子就沉了,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孙引弟大概也觉得这话有些刺耳了,仿似无意解释道,"妈是想着,你留点钱傍身也是好的,放心,这钱,就当是先搁在妈这替你存着。"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陆由更加难受了。妈妈是认定了上次和自己借钱自己藏了私的,可是——陆由心里闷闷的,难道她不会想一想,我一个小练习生,还没有出道,又是哪里来的这么多钱呢。
  孙引弟看着陆由,"就这些了?"
  陆由心中更委屈了,他拧过了头。
  孙引弟叹口气,"小乙儿,不是妈要拿捏你,是,是这现在,实在到了,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这、这点钱,真的是,杯水车薪啊。要不,你看,能不能,再想点办法。"
  陆由轻轻闭上了眼睛,长睫毛密密地垂下来,像是能戳到自己的脸,"悉臣说,他还有五千块钱,您可以等等下午,我——我能借到的,就是这么多了。"
  孙引弟还有些不死心,"你不是徒千墨跟前最得宠的嘛,他连彤思佟新电影的分红都肯为你吐出来——"
  陆由没再让母亲说下去,他是真的心死了,背后的伤那么凌厉地疼着,刚才跑步回去,汗水蛰到伤口,更是差些将他的眼泪也逼下来,如今吸进了冷气,连胃也翻江倒海地抽起来,母亲哪怕是问一句小乙儿你怎么了也好啊,可是,她所有的话,都只有一个主题——钱。
  陆由大踏步向门外走,孙引弟跟上去,"陆由,陆由,你听我说,妈不是那个意思——"
  陆由在门口IC电话旁的取款机前停下,他伸手摸出一张银行卡,"这是徒千墨给我的银行卡,上次给您的钱,就是在这里面取出来。我没有第二张收到的东西,您要是不相信,我查给您看——"
  "不用不用,你要是这样,咱们母子成了——"孙引弟口中说着话,可是,眼睛却是一个劲地向屏幕上瞄。甚至在陆由输密码的时候,还不小心碰到了他后背,陆由疼得手一抽,孙引弟以为陆由防着她,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
  陆由什么也没解释,只是确定之后按了查询余额,"您自己看——"
  100311.50
  陆由和孙引弟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半晌没说话,最后,还是孙引弟先开了口,"徒总监,对你还是挺不错的嘛。"
  陆由整张脸僵住了,此时此刻,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孙引弟以为陆由是被拆穿了,便背过身,大大咳嗽了一声。陆由只觉得自己心就像是被划了个口子,他不知道,这时候的自己,究竟应该哭还是应该笑,隔了好久,他才退了卡出来,"ATM上取不了那么多,我,我回去请个假,陪您到银行吧。"
  孙引弟笑容灿烂地就像迎接市容市貌检查时迎风不动的缠在树上的塑料花,"好啊,妈在这等着你啊。"
  陆由没有说任何话。
  《犀角》是封闭训练,请假并不容易,尤其是,他请假的时候又起了波澜,"陆由!你怎么搞的,中午抽查宿舍卫生,你的饭就放在桌子上,饭盒怎么摆,没人教过你吗?"
  陆由一头雾水,饭,什么饭。
  负责《犀角》彩排组团队生活考勤的老师又训了他一顿,并且威胁了要罚而后才道,"请假!我本来要立刻罚你的都不敢耽误你上课,什么事要请假!今天被徒总监抓了现行,私下外出跑不脱了,来我这钻空子,上你课去!"
  陆由低下头,"对不起,老师。是我妈妈那里出了一点事,我是真的需要请假,二十分钟就好,最迟,不会超过一节课,请您千万批准,可以吗?"
  "你妈出事!你妈出事一节课就够了!现在的练习生,撒谎都撒不圆和。"那老师的态度非常差。
  陆由又求了几遍,训练铃响了起来,那老师一摆手,"还不回去上课!现在赶过去都要罚迟到,你再耗一个试试!"
  陆由知道,请假是行不通了,只能再一次鞠躬出来,打电话给孙引弟,"妈,我,我暂时请不到假,要不,您等我——"
  孙引弟急了,"怎么请不到假呢,你可是徒总监的人,跟那管考勤的好好说说——"
  陆由知道,妈妈是不相信自己了,他轻轻咬了咬唇,"要不您过来,1107训练厅,我把卡和密码给您,您自己去取吧。"
  孙引弟这才算松了一口气,"好,好。"
  陆由很庆幸,妈妈来到门口的时候,没见到自己被罚得狗一样的瘫在地上,一百个伏地挺身,平时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为什么,今天做起来这么吃力,就好像,血管筋络都要从被鞭子抽破的皮肤里钻出来一样,就连好像最坚硬的骨头,也像劈断了的竹竿子一样乍出来。
  陆由拼命抹着额上的汗,总算让自己的样子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他重新回归队伍里,却是背向后念书,他已经没有了沈彦非的角色,如今还被扣下来练习的,是徒千墨早晨说的,《麦克白》。
  敲门声很快响起,孙引弟来拿钱一向是不慢的,哪怕如今已是火烧眉毛的形势,这个女人的笑容依然得体的就像是站在秀场上,"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陆由的妈妈,不知老师方便替我叫一下他吗?"
  卡狄的训练老师本来绝不是怜香惜玉的主,毕竟,这个圈子,最不缺的就是美女,可是,孙引弟天生就带着一种让人沦陷的风姿,这老师居然也破例允许陆由出去。
  陆由交了卡,给了密码,看着孙引弟花枝摇曳地离开,他已经不敢想象,以后的生活还会是怎样。再进来时,还是识相地站在角落里,背对着所有人,承受着全部的疼痛,温习自己的《麦克白》。
  陆由额上的汗水越来越多,陆由紧紧握住了胃部的皮肤,陆由又不甘心地捂住了嘴,终于,还是没忍住,"涡!"地一口,陆由呕了出来。
  哪怕他站的距离离所有练习生都很远,大家还是情不自禁地又跳了一下脚,那临时导演骂道,"干什么呢!"
  陆由脸色苍白,他用手背抹了抹唇边,却是没敢回头,"对不起,我马上收拾。"
  "快点!"临时导演的口气非常不好,而后就是呵斥面露嫌恶捏着鼻孔捂住嘴巴的练习生,"演你们的!"
  陆由于是将《麦克白》的台词谱子放到一边,按着胃去拿簸箕拖布。
  预演角色彩排还在进行,当然,也有人的目光投向陆由这边,清理吐的东西肯定不会好看的,大家纷纷侧目掩着口鼻,陆由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终于收拾干净,可是他整个人却是连腿都软了。他一手拎着拖把,再一次想要呕的时候,那老师喝道,"要吐出去吐去!"
  陆由干呕了一声,却是什么也没吐出来。他的表情很有些抱歉的样子,只是,他也知道,现在这个地方,这些人,没有人愿意接受他的歉意。
  陆由去水房将拖把放在淘洗的池子里,自己就着水漱口,等他终于将拖把淘洗干净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连将拖把架起来控干的力气都没有了。
  陆由用手指尖撑着墙,又做了几次深呼吸,等那种作呕的感觉基本上都退下去才又重新回去练习室。
  这一次,大家都开始休息了。
  这负责指导他们的临时导演究竟不能光骂人的,他看陆由过来,便叫他道,"麦克白知道夫人死了的那段。"
  "是。"陆由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告诉自己,一定要争气。
  "她以后也必定要死的,早晚总不免有这样的一个消息来到。明天、明天、又明天,光阴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移步向前爬,直到时间的记录之最后一字。每一天都照耀着愚人走上归尘的死路。灭了吧,灭了吧,短短的烛火!人生不过是个人行动的阴影,在台上高谈阔步的一个可怜的演员,以后便听不见他了。不过是一个傻子说的故事,说得激昂慷慨,却毫无意义。"
  陆由一字一字念着,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自己口腔里,喉管里,蹦出的每一个字,都那么绝望。明天、明天、又明天,我的明天,又在哪里。
  人生不过是短短的烛火,可是,等到灭的那一天,又在几时。
  或者,这些天,这些天,经历的那么多事,也就是,一个傻子说的故事吧,可是,若只是一个故事,那卡里的钱——卡里的钱还在其次——是,赫老师给的水,来训教处也有几次了,除了这一次,赫老师又哪里给过水呢。
  陆由的思绪飘远了。
  "中午抽查宿舍卫生,你的饭就放在桌子上……"饭就放在桌子上,哪来的饭,难道?
  陆由不愿意想,可是,除了徒千墨,又能有谁。
  "呃!"陆由的胃又滚起来了,他条件反射一般地捂住了嘴,那老师以为他又要吐,表情有些嫌恶,陆由半天才平静下来,"对不起。"刚才念台词念的太用力了,可能胃里喉咙里又不舒服了吧。
  那老师确定他不会又呕了,不过还是将凳子向后挪了挪,"这一段还行,不过,再放开一点,舞台剧,台词就讲究一个字正腔圆,情绪,情绪给我顶到那个点上,'明天、明天、又明天——'"那老师做着示范,"这种感情,他是推进的,你必须用你的声音去感染观众,明白吗?"
  陆由轻轻点头,"谢谢老师,我,我再试试。"
  "嗯,你去那边试吧。"说到这里,那老师又强调道,"声音从丹田出来,什么叫丹田,我不信台词老师没讲过,别给我念得有气无力轻飘飘的,知道吗!"
  "是。"

  第111章 一百一十、欺侮

  在一个人站在旗杆底下顶着并不毒辣但是也足够灼人的太阳念了三个小时的《麦克白》台词之后,陆由终于被特赦,可以回去了。
  说实话,现在的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被发配来这里的,依稀仿佛是,他在一个人念台词的时候不小心进入情绪得太快声音爆发得太厉害而打扰到了彩排的其他人,于是,老师大手一挥,叫他滚去旗杆底下自己念。
  徒千墨早上的话已经基本上确定了他要被换,其实从那时候开始,陆由就已经完全不觉得应该继续把自己当人看了,挨完了鞭子,浑浑噩噩地吃了午饭,又被母亲催债,陆由觉得自己就像个快要被崩断弦的小提琴,他的头疼得很厉害,后背的伤也火辣辣地就像被撕开了,现在的他完全想不到以后,甚至,连十万块钱,送水送饭这些东西,都让他觉得像是吊在驴子面前的胡萝卜,他就这样推着磨盘,看着胡萝卜,一直一直转。所以,站在旗杆下的陆由完全也不介意路过的练习生或者大小明星看着他就像看猩猩一样的表情,他只知道,他胃疼,他后背的伤像要烂掉,还有,他的脑袋就要炸开了。
  不过,还好,没有像小说里写的一样,训练老师将他发配到这里就忘了他自己回家吃饭要他站一夜,他终于还是得到赦免回去了,陆由深一脚浅一脚地,好像卡狄地下室的大门就是自己唯一的追求。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打开了门,怎么样栽倒在别人的床上。
  只知道,他醒过来的时候,是被人拖醒的。
  "哎!你趴我床!"那个男生的态度并不好。
  "涡!"陆由像是又要吐,那男生立刻放了手,陆由软在了地上。
  过了一会,陆由反应过来了,原来,自己是趴在了人家床上,陆由试着撑起自己,"对不起,我,我头疼的厉害,没注意。"
  人心毕竟不全是黑的,大概是陆由现在的脸色太难看,那男生倒也没太为难他,"对了,王悉臣今天中午来找过你,他叫我们告诉你一声,他的戏要从下午一直拍到明天早上。"
  陆由点点头,"谢谢你。"
  那男生有些不好意思,本来下午上课时有很多机会可以和陆由说的,只是,他们几个人谁都不愿意搭理陆由。
  陆由一步一挪地捱到墙边,靠着墙将外裤外衣脱掉,毕竟,刚才倒在地上的衣服,还是别穿上床了。
  陆由正要将脏衣服扔进洗衣盆里,却又是一愣,这个习惯,是来自谁的呢?他没有去想,而是爬上了自己上铺。
  睡一会吧,不睡,真的捱不住了。
  陆由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可是,却听到了吵吵的声音,"陆由,陆由,你给我滚下来!"
  陆由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人家在叫自己,可是忽然,连床都摇晃起来了,他隐约听得有人骂一句,"你找陆由找陆由,摇我的床干什么!"嗯,好像是下铺那人的声音。
  陆由张开了眼睛,谁呢。
  "陆由!你他妈的给我滚下来!"下面的人叫得更凶了。
  陆由这次是确定了人家在叫他了,他一个激灵从床上翻起来,"是我是我,什么事!"后背的伤又扯开了。
  "睡睡睡!谁你妈个大头鬼啊睡!你厕所掏了吗,水房扫了吗?那边马桶堵住了,水箱漫地冲出来了,你死到哪去了,我们组区域被扣了分了你知不知道。"那男生的火气非常大。
  陆由头疼得厉害,这才看清原来骂他的就是给他分配值日的那个,在学校里,卫生搞不好要扣分,卡狄也一样,只是,卡狄的扣分是和体罚联系在一起的,也难怪人家生气了。陆由赶紧叠被子,"对不起,我,我今天有点不舒服——"
  "不舒服!所有不搞卫生的人都说自己不舒服!我不管,你给我滚下去收拾!徒总监不要你了,《犀角》也没你事了,你哪怕明天卷铺盖走人今天也要把值日给我做清楚!"
  "是,对不起,我马上就去。"陆由的声音软绵绵的,提不起一点力气,可是他也知道,现在解释什么都没有用。
  下了地便去水房,果然是一片狼藉,至于厕所,第三个马桶那里,真的漫了些水。
  其实,水箱已经有人叫了师傅修好了,但大概人家想到这水是从马桶里淹过来的,也没人要收拾。
  陆由用皮管子接了水再冲一遍,又用拖把拖。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竟是一点力气都没有,这点小活,居然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
  陆由叫了两声,确定这会厕所没人了,就一间间拉开厕所门,又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拖地,他虽然病得昏昏沉沉的,可是,有些东西,他还是明白的,今天他害大家扣了分,管卫生的组长肯定要和他挑事的,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他们眼皮底下,自己一直在搞卫生。
  陆由拖了一遍又一遍,汗水出了一身又一身。他能感觉到,背后的伤恐怕已经被泡得起皮了,但是,不干又能怎么办呢。
  陆由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头居然烫得非常厉害,他这才意识到,难道,是发烧了?
  只可惜,陆由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想,负责他们这一组卫生的组长来了,陆由刚拖的地,水房自然是湿的,那个男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踩得一鞋底的土,进来一踏,就是一地的泥。
  陆由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默默擦地,一分钟之后,他们这一组所有的组员都来了,每个人都是踩得一脚的土。
  那负责的组长等人进来齐了,就立刻整队,"蛙跳五十圈,预备——开始!"
  于是,所有人,带着一脚的土背着双手,在水房里蛙跳五十圈。
  陆由现在是真的明白了,他们,是来整自己的。
  那组长开始喊口号了,"桑老师罚咱们围操场蛙跳五十圈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大家一起回答。
  "没搞干净卫生挨罚算什么啊!"
  "不算什么!"
  "有人睡大觉有人跳蛙跳,凭什么啊!"
  "人家屁股大!"有人喊起来了。
  "错,人家XX深!"下面的人接着道。
  "不是!人家后面紧!"又是跟着一句。
  "人家吸得牢!"越说越离谱。
  "吸得牢吐得快,一进一出好自在!"立刻有人接上。
  陆由只是死死握着拖把,他们跳脏了地就一下一下拖过去,本来红得厉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再一次,他们又开始新一轮挑衅的时候,陆由将拖把放在池子里,开大了水,水柱哗哗地冲下来,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好像不能钻进耳朵里。
  "让人操还不让人说啊!"
  "让人睡还不让人啐啊!"
  "人家身体不舒服!"
  "是啊,晚上累着了呗。"
  "哈哈哈哈。"大家又一起笑起来,陆由还是默默擦他的地。
  这样的调笑,又过了好几轮,可是,陆由的没反应却让这些男生怒了。
  那领头的组长一下子站起来,将陆由压在了水池边上,陆由后背被他按住,疼得一直抽搐,那组长道,"你他妈的自己逍遥快活,知不知道桑老师怎么焠我们的!"
  陆由本来很愿意说声对不起,可是,他们已经这样侮辱了他,还能要他怎么样,是以,他只是紧紧抿着唇,不说话。
  那男生喝骂道,"桑建华这个XX,他让我们一个按着一个的肩膀从别人头上跳过去,我汆她爸奸她妈X她奶奶上她爷爷!"
  后面有人道,"你说桑建华有个屁用!要不是这个兔子,我们至于被桑建华那个老处女折腾吗?"
  那男生立刻拽着陆由后脖颈将陆由折过来,"你说吧,要怎么办。"
  陆由一个字也没说,如果是他错,他可以道歉,甚至认打也没什么,就像第一天,连累别人替他搞卫生一样。可是,既然你们已经将能做的都做了,我又何必扮圣母小白学雷锋。
  "说他妈的啥!炼他!"后面有人叫起来。
  陆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狠狠一甩头,摆脱了那人的钳制,他向后退了一步,却是高高地昂起头,"你们可以打我,我今天早上刚挨了二十鞭子,现在发着烧,你们要打就打,打到医院,明天,照旧是你们清水房扫厕所。"陆由说到这里,却是转过了身,他的后背都卖给别人,也不在乎有谁会飞过来一脚。
  只是,他这话一出,大家却都有些犹豫了,陆由重新握住了拖把,他站在水池边,将水开得大大的重新摆一遍,那个充当卫生组长的男生再一次过来揪住了他衣领。
  陆由转过头。
  "你狠!我们不打你!不过,你害得我们这么惨,我要你替我们把鞋擦干净。"那男生恶狠狠地道。
  "成,成……"陆由还没有说话,后面立刻是一大批人附和,他们也就是想要出口气,刚才骂得也够了,如今这样,陆由服了软,就算了结。
  陆由的声音很低,"你放开我。"
  那男生原不愿意松手的,可不知为什么,还是放开了,陆由转过头,死死盯着他,有足足五秒钟,而后,回过头,看着一排站着的其他几个人,一眼一眼地扫过去,而后,他道,"如果你们没有侮辱过我,我连累你们,擦鞋,行!可是现在——"
  腾地一声,陆由提起了拖把,他拎着带水的拖把疾速转了好几个圈,拖把上的水四面八方地飞出去,甩到了这些人身上,"铿!"地一下,陆由杵着拖把站稳,"休想!"
  "你狠!你他妈够狠!陆由,咱们,走着瞧!"那男生甩下了外衣,大步走了。
  "走了?炼他!"还有不甘心的人喊着。
  "炼你妈!真打废了他,你们不想混了!"
  陆由看着这些人一个一个走出去,他的最后一口气也像是泄了出来,他再也撑不住了,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过了大概有五分钟,陆由才重新爬起来,地板又被踩脏了,陆由用拖把柄顶着自己胸口挪着拖,才拖了一圈,陆由看到那几个和他一组搞卫生的练习生又来了,这一次,他们一人手里拿着一袋方便面,进门之后,几个人在水房各个角落站好,将方便面拆包,扔在地上,将调料牛油打开顺手挤在地上,而后,就站在方便面上踩,一直到将方便面踩成渣。
  这一次他们行动的时候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大家都踩完,领队的人带着大家出去,才在门口勾肩搭背地笑成一团。
  只是,那时候,陆由看着所有人笑得那么狰狞,他反倒不觉得难过,他默默去摆拖把,看着水花一点一点溅起来——欺负别人,难道真的,那么有意思吗?
  陆由蹲下来捡酱包,扫垃圾,拖地,只是,方便面渣子混着调料包蔬菜包酱包都挤在地上实在很难清理,他一个人忙了好久,尚有一大半未及清理完的时候,那个检查卫生的桑老师来了,他看了一眼地上的污渍,"这油乎乎的,拖把能拖干净?"
  陆由不说话了,他知道,自己卫生没搞好睡了过去,这老师罚了别人蛙跳,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果然,那桑老师缓缓道,"去找块抹布,给我一下一下,往干净了擦。"
  "是。"陆由没有任何辩解的必要,他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做。
  陆由等桑老师出去又将地板拖了两遍,而后,找了一块大抹布,蹲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后来,蹲不住了,就跪在地上一点一点地擦。
  他端了水放在手旁边,边淘洗抹布边抹地,眼前除了水房的方砖格子,什么都没有。后来,大概是洗漱的时间到了,总是有人进进出出端水什么的,陆由还是趴在地上擦地,不小心碰到人家脚,就条件反射地说对不起。
  如此,一直擦地,擦到水房已经没了什么人。
  陆由用袖子蹭了蹭额上的汗,他大大喘着气,却是站起来将水盆摆到水池里淘抹布,看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他笑了。
  不是曾经那种笑到喘不上来的类似于嘶鸣的扯破了的笑容,而是,微笑。嘴角的弧度不大,只是,他自己都觉得,卑贱。
  "写《计划书》的时间,又到了吧。"陆由对自己说。
  《计划书》,还要写吗?
  陆由长长出了口气,终于,他又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写吧。"
  于是,陆由重新回去拿他每天都要写的《计划书》的厚本子,刚开始,他是打算一张纸一张纸地写的,可是,水池边缘太硬,很容易就划破纸,是以第二天,他就换了本子了。陆由控制着声音咳嗽一声,就着声控灯,开始了每天晚上的好像已经没有意义,却实在习惯了的生活。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每一天都是新的开始,台词是我的薄弱环节,希望明天的自己能够有些进步……"陆由的《计划书》做得很认真,像是已经忘了,如果他被换掉,《犀角》的台词念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
  "呦!凿壁偷光啊!把握沈彦非的角色特点,情绪爆发要张弛有度……"那个带头欺负陆由的组长居然这时候才拿着脸盆牙杯过来。
  陆由没想到这个点了还会有人进来,写得入神了,竟然也没听到他脚步声。他连忙将自己《计划书》收回去,只可惜,陆由手还没来得及缩回去,那男生半洗脸盆的热水就泼了过来,陆由的《计划书》本子被打湿了!
  "你他妈的有完没完!"陆由是真的爆发了,他的手被开水烫得通红,他的人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静夜中,陆由的嘶吼就像是破掉的大锣,一下子就将已经灭掉的声控灯扯亮了。
  那男生一刷牙杯砸过去,"你他妈真把自己当个东西了,还沈彦非!沈彦非早都跟你没关系了!"
  "滚!你现在就给我滚!"陆由根本没有看那男生,只是心急地看着自己本子,这是这些天他趁着别人都睡了偷偷摸下床在水房挨冻受冷写下的全部检查和计划,凭什么,凭什么这些人因为自己的一点点情绪,就将他所有的努力付诸东流。
  "你让我滚!"那男生踢了一脚已经翻在地上的盆子,盆子撞在了陆由脚上。
  陆由腾地一下站起来,他的气势太过凌人,那男生吓得向后一缩,只是陆由还没抬脚,整个人却像是电击了一般,瞬间,倒了下去。
  那男生吓坏了,他呆了差不多三十秒之后就大步走过来,推了陆由一把,见陆由没反应,便赶忙捡起自己脸盆牙杯牙膏,咳亮了灯照了照自己表情,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宿舍去。
  只可惜,他还没有走进宿舍门就吓得打了个冷战,等陆由醒过来,肯定还是要告发自己的。与其这样——他端着他的盆子飞跑到卡狄值班室,大拍值班老师的门,"老师!水房,水房有人晕倒了!"
  第二天早晨九点四十五,卡狄徒总监来练习室检查彩排情况顺便宣布入选名单,他走进《犀角》训练组专用练习室,却根本没有见到他最不愿意见也最愿意见的那个人的影子。
  徒总监压抑着内心极大的焦虑和不安在所有人都展示结束的十一点二十才好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句陆由的名字,训练老师的答案是,"哦,那个陆由,伤口发炎引发的高烧昏迷,昨天晚上已经及时送到卡狄医院了,今天早晨,禅少就去看过了。徒总监放心,《犀角》,耽误不了。"
  那是徒千墨第一次殴打训练老师,"为什么!他出了事,你们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第112章 一百一十一、探病

  "醒了?"
  陆由还未及张开眼,听到的,是慕禅的声音。他的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永远带着融融的暖意,就好像,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散发着鲜香的芳草。
  陆由试图动一动,却被慕禅用温柔的手势按住了,"渴坏了吧,喝点水。"
  递过来的,是一只带吸管的杯子。
  陆由不知是为什么,每次一觉醒来,好像,都是慕禅在身边。他也不知心头悬着什么事,却是下意识地去找手机想看看时间,病房的帘子厚重得垂下来,他完全不知道,现在已是什么时分,或者,今夕何年。
  慕禅很体贴地道,"十一点半,一定是饿着了。大慕哥听说你昨天吐了之后就没吃过东西,我已经叫人煮了些软软的淡粥,马上就送过来。"
  十一点半,陆由苦笑一下,原来,《犀角》大名单已经公布了,本以为,听到没有自己的那一刻会多失望的,不过,命运真是,很善解人意,自己根本没机会去听。
  他的脑子能转了,就知道有些话是必然要说的,哪怕他自己的谢意不值钱,但是,总该表达些什么,陆由强撑着身子,后背的伤绷得紧紧的,他能感觉到,是上过药了,而且处理地很好。昨晚其实还是有些迷糊的,隐约听到好像有剪子咔咔的声音,只是怕得紧又累得没力气,大概是自己没意识到又昏了。
  "谢谢禅少,每次,每次都劳烦您照顾我。"陆由说话的声音还哑着,可是,他想,这话总是得体的,究竟是真的感激,话语中也带着几分真诚的味道。
  慕禅笑了,"是和千墨制气所以不肯叫我哥哥了?"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徒千墨,他想,我还有制气的资格和可能吗?或者,都不是,我已经没有制气的勇气了。
  慕禅大概明白他这时候不想提徒千墨,是以接过了陆由手中的水杯,"小斯犯了些小错被我罚了禁足,暂时不能来看你,等那孩子学乖了,你在公司就能见到他了。"
  陆由这会连苦笑都扯不出,他什么也没说,安静趴着。回公司,回到哪呢,分明,哪里都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了。
  慕禅知道他身上带伤又高烧一夜辛苦得很,虽然打了退烧针挂了水,但究竟还没有完全恢复,便柔声安慰他道,"大慕哥看看粥去,你乖乖趴着,可能不太舒服,那边——"慕禅将旁边一个软软胖胖的淡黄色抱枕拿过来放在陆由枕头边上,"抱着这个,可能舒服些。"
  "谢谢大慕哥。"陆由将抱枕拉过来枕在头上,偏过了脑袋看慕禅出去,陆由想,为什么,每次生病,睁开眼看见的,永远都只有大慕哥呢。
  十一月虽然还是很冷,可陆由将脸埋在那绵抱枕里还是有些热了,他试着抬起头,身上还是疼,一动,又出了汗。他能感觉到,烧还未能完全退呢。或者,蒙上被子发发汗吧,陆由想。
  只是,他才扯起医院的被子来,却听到门响了。
  陆由心跳了一下。
  "小由!"
  那个人,终于,还是来了。
  陆由本欲拉上被子盖住头,可是,徒千墨走进来,他却呆愣愣地手乍在空中一动不动。
  徒千墨急了,大踏步过来,甚至连西装都没有脱,他站在陆由床前,伸手想去摸摸陆由,却一时不知道该碰哪里,手也僵着了。
  半晌,终于,他开了口,"你,你怎么样。"
  "小由,粥好了。"慕禅进来,笑得如沐春风,看到站在床头的徒千墨,便也招呼他,"千墨也来了,坐吧。小由刚醒,这才弄点吃的。"
  徒千墨看到慕禅,喉咙拱住了,他狠狠握住拳头,面上如罩严霜,忍了好久,才没有说话。
  慕禅浑不在意,只是很不经意地走过来,将盛粥的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他这一动作,徒千墨自然没办法再站在离陆由最近的位置,他不知怎么地退了两步,看慕禅去洗手。
  徒千墨又一次开口,"你,怎么样。"隔着陆由的距离,远了。
  陆由缓缓回过头,脖子架着脑袋就像从冰面上滑过来,他目光悠悠地,隔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推出一个字来,"疼——"
  徒千墨的心,一下子缒住了,就像心尖上缠着线圈挂了一块重量千钧的陨石一般。
  陆由的眼泪滑了下来,望着徒千墨的目光满是哀切,"小由听话!老师,从此之后,小由都听您的话,小由可以暖床做家务,也会顶珠子含蜡烛,求您,求您,无论怎样都好,别再不要小由了,好吗?"
  "小由!"徒千墨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一把将陆由揽进怀里,他抱得那么紧,陆由满背的伤口被他抱得痛到撕裂,那些贴好的蝴蝶胶布也崩开了,"老师不要你暖床做家务,也不要你顶珠子含蜡烛,无论以后怎么样,老师都不会不要你了,老师再也不会不要你了!"
  陆由肩膀一抖,他回抱住徒千墨,徒千墨受到鼓励一般,将他拢得更紧了。
  陆由的眼泪嘀嘀嗒嗒落下来,他将头搭在徒千墨肩膀上,手臂仿似有力,可满心全是空虚,"老师,终究,我又算计了你一次。"
  想到这里,陆由的心更凉了,到头来,最后一点温柔,还是自己动心思求来的。
  "放开!你是嫌他伤得不够重吗?"就在两人一个满腹自怜一个满腔愧疚的时候,终于有一个清醒的人开了口。
  徒千墨连忙放手,陆由身子没力气,他刚才抱得太紧,这一松手,陆由像是又要倒下去,徒千墨慌得忙去扶他,陆由被他这一折腾,疼得五官都像是团在了一起。
  徒千墨用双手轻轻扶着陆由双臂,看着陆由的样子就像看着一个肥皂泡吹出来的透明娃娃,他小心翼翼地替陆由拭去脸上的泪珠,"是老师不好,以后,以后,再也不会丢掉你了。"
  陆由轻轻点头,看不出表情。
  慕禅站在身后,徒千墨高大的背影挡住了他嘴角的一抹轻笑,千墨,你还是输了。看来,我选陆由,的确没有赌错。
  慕禅拍拍徒千墨后背,"这么风尘仆仆的,就抱上小由了。去把衣服换了,给这孩子喂点粥,昨天吐了一下午,到现在,水都没喝上呢。"
  徒千墨解开西服扣子,陆由的眼睛盯着他西装口袋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刚才抱的时候,好像就有一个什么是硬的。
  徒千墨向他微笑着点了点头,陆由仔细辩了辩,像是一个卷起来的本子。
  徒千墨有些不好意思地舔了下嘴唇,却是没解释那是什么东西。只是,陆由已经想到了。
  难怪今天的态度这么软和,原来,那个写《检查》和《计划》的本子,还是被老师拿到了。陆由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太了解徒千墨这个人,要他低头,一定,是要用什么换的。
  徒千墨去洗手,慕禅将粥桶打开将粥盛好,陆由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慕禅,因此只是低着头,慕禅的口气很有几分嘘寒问暖的样子,"这么坐着累了吧。"
  "谢谢大慕哥,没,没什么。"陆由低着头,大概是刚算计过徒千墨,他也不大敢抬起眼睛来看什么人。
  徒千墨很快出来了,坐在慕禅已经摆好的团凳上,他就手端起粥碗,舀了一小勺,还轻轻吹了一口,才哄陆由道,"折腾坏了吧,喝点。"
  陆由张开口,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份温情是谋算来的,他竟觉得有些不真实。
  陆由喝着徒千墨喂的粥,喝了两口,恍然悟到自己手并没残的,他连忙道,"我,我能自己来的。"
  徒千墨持着汤匙的稳定的右手抖了一下,被子上滴了点粥沫子,陆由有些不好意思了,将袖在被子里的手拿出来扑了扑,而后张开口,顺从地任由徒千墨将一碗粥喂完了。
  "还要吗?"徒千墨道。
  "他刚病起来,一会还要挂水,先别吃得太多了。"慕禅道。
  "也好。"徒千墨拿起了粥碗,"我去洗。"说了这一句,就望着床上的陆由道,"小由累了吧,再躺一会。"
  慕禅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可是说出的话,却格外得让人不舒服,"带着几十下鞭子被人扔在病床上几乎一整晚,伤口已经折腾不起了,就不躺了吧。"
  徒千墨急了,"怎么回事!"
  "没什么的。"陆由声音很低,还又笑了下,"医院的人也不知道我身后有伤,其实,一直昏着,压到了也不觉得疼。"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徒千墨的心就更是扯住了。
  慕禅看徒千墨再次攥紧了拳头,声音又是温温的,"又打算迁怒谁呢?"
  徒千墨没说话,慕禅自己收了碗提了保温桶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说,"千墨,出来一下。"
  "老师——"陆由倒像是还有几分担心他的样子,徒千墨顺手揉揉陆由的头,"没事,你先休息一天,排练,等病好了再去。"
  陆由眸中的困惑更厉害了,徒千墨想说我从来没有想过换掉你,可是,又觉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是以只是给了个大大的笑容就出去。
  慕禅拎着餐桶端着碗一路到水房,自己要洗碗的时候,就让徒千墨拎着餐桶。
  徒千墨站在旁边等着,可慕禅将那碗洗涮了有八遍却根本不说话,徒千墨本就和慕禅制气,顺手便将餐桶扔到水池里了。
  餐桶意外地没有盖严,粥都流了出来。徒千墨也没心思看,只是瞪着慕禅,"你叫我出来什么事!"
  慕禅抬起眼,"想知道?"
  徒千墨哼了一声。
  慕禅只是望着水池,"将水池清干净我就告诉你。"
  徒千墨有足足十秒钟的时间没有动,最后,还是拧开了一排的水龙头。
  洒出来的米和水被冲得到处流,终于还是聚在了一个地方。慕禅从口袋里抽出几张手帕纸,而后分别盖住下水口,徒千墨看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慕禅的目光很淡,"用你的手,把那些米都给我捞出来。"
  徒千墨火了,"你整人是吧!"
  慕禅对上他眸子,没有说一句话。两个人对视了整整一分钟,徒千墨低下了头,卷起袖子,一点一点地用手去拢那些米粒,还要捡慕禅扔进去的泡软了一动就烂的手帕纸。他的脾气很不好,收拾的时候憋着一肚子气,那个扔进水池里的保温桶就在水池上倒着,徒千墨本以为都清干净了,拾起那保温桶,却见到水池后面还有些米粒。水池边上积了水,米粒就飘着,非常不好捡,徒千墨弄了半天,正烦躁呢,却有人过来洗饭盒,水池里又泡起了洗洁精的沫子。徒千墨的眼神像是要杀人,人家至始至终不明白自己洗个饭盒碍着谁了。
  徒千墨拎起那保温桶,顺手一甩,扔到大垃圾桶里,慕禅看他开着水龙头拼命洗手,等那洗饭盒的人走了还在一直搓,慕禅道,"明白了?"
  徒千墨没说话,慕禅关掉了他正在洗的水龙头。
  徒千墨再一次拧开,慕禅又关掉。
  徒千墨回头看他,慕禅道,"我让你清理的是冲下去白米粥的水池,你有没有想过,陆由每天面对的是什么,菜叶,头发,泡面渣,甚至,还有别人刷下来的鞋底泥。水池堵了,他就要用自己的手去掏——"
  "你可以够了!"徒千墨的声音太冷。
  慕禅点头,"的确,我不用和你说这个,因为,清理水池,是陆由每天最轻松的工作,你知不知道,他怎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我告诉你,因为他身上带着最重的二十下鞭子发着高烧还要跪在地上用抹布擦地板——"
  "我告诉赫煵手下留情的!"徒千墨憋不住了。
  慕禅望着他,微笑,"我当然知道。我还知道,你要赫煵给了他一杯温水,还偷偷摸摸地送了一次饭。"
  徒千墨不说话了。
  慕禅看着他,"你当然觉得自己没做错什么。陆由是你的徒弟,他做错事,你做老师的,不就是该给个教训吗?你不是没见过他挨鞭子,也不是没见过他扫厕所,不过,这些,是他让徒老师不高兴了应得的,对吗?"
  "我没有说过。"徒千墨如今只能说出这一句近乎无赖的话。
  慕禅点头,"是。"
  "我,我也没有想到,会——"徒千墨自己都觉得他的辩白有多无力。自然,他不是说给慕禅听的,他是说给自己听的。他想说服自己,其实,他对陆由,也并没有那么残酷,可是,他说不下去了。他十六岁进卡狄,从助教一直做到手握重权决定艺人命运的制作部总监,地下室是什么情形,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慕禅望了他一眼,"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也不会再说你什么,你也不用再想什么,你说服不了你自己,不是吗?"
  徒千墨狠狠一拳,隔着水池砸在挂壁的大镜子上,镜子被打碎了,将他整个人的脸照得很花,"我不用你教!"
  慕禅看着他走出去,将自己手里的粥碗也扔进了垃圾桶,而后,他拨了个电话给后勤部,"您好,我是慕禅。医院三楼的镜子被我不小心打碎了,赔偿金,从慕斯的工资里扣吧。"

  第113章 一百一十二、陆由的爆发

  房间里的陆由眼神迷离,他坐在床上想,想自己的以后。
  听徒千墨的话,好像,《犀角》是不会换人了,可是,这不换人,是因为自己刚才的哀求一时逼到了他的情绪爆破点,还是,练了这么久,如果就这么放弃了自己,徒总监的自尊也是不能接受的,究竟是什么,陆由是真的不明白。或者,还有最后一个可能,也许,徒总监,也是怜惜我的,只是,陆由完全没有概念去想。
  徒千墨挂了手机重新走进病房来,陆由因为心里悬着事,眼睛看起来很是迷失焦距的样子,徒千墨有些心疼,他看了陆由一会,觉得自己现在说什么好像都有些怪异的感觉,终于还是挤出来一句,"我给你几个师兄都打过电话了,他们就快到了。"
  陆由慌了,这怎么承受得起。
  徒千墨看陆由的脸色有点僵,他强忍着解释道,"别想多了,你三师兄劝过我几次,我——"他这话不好继续说,便没说完,"你大师兄小师兄那里,我刚才只说是你病了——"
  "不用,真的不用了。"陆由很有些诚惶诚恐的样子。
  徒千墨心里又有些难受,"没事,我不会和他们多说的。"
  陆由点了点头,很是乖巧的样子,只是,他心中有些莫名其妙,惹怒老师也是常事了,说不说的,又有什么呢。
  过了一阵,护士进来了,说要继续挂吊瓶,徒千墨让了位置过来,问陆由道,"坐着怕是太辛苦了,要么,趴一阵吧。"
  "好。"陆由点头,他刻意没有说是,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不要用那些命令式的程式语言挑战徒千墨的好脾气。
  徒千墨看护士替陆由扎好针回了血才放心,他在陆由身边坐着,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话,陆由心里其实还是紧张的,毕竟,现在这个时候,两个人的关系太脆弱,一不小心,双方就都尴尬了。好在,慕禅很快进来了。
  慕禅先是看了看液体的流速,而后才对陆由道,"又得差不多一个小时,怎么头朝这边了,大慕哥帮你换换,把电视打开吧。"
  "谢谢大慕哥,没关系,不用了。"陆由自然是不想麻烦慕禅的。
  徒千墨道,"无聊的话,我替你读读《犀角》的新剧本,栩棂做得不错,我仔细看过了,你果真是沈彦非的不二人选。"
  慕禅有些意外地看了徒千墨一眼。
  徒千墨有点尴尬,这种蹩脚的称赞的话,他很少说。
  陆由心里一动,果然,自己猜得不错,"我自己看就好。"他的态度不算热络,但也不冷淡,《犀角》本来已几乎是得而复失了,现在的失而复得,却好像没有太大的惊喜。
  徒千墨有点尴尬,因为《犀角》的新本子他没有带来,刚才只是想确定地陆由告诉沈彦非还是他的的事实,可是,这话毕竟听起来有些假,如今再接下去,徒总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慕禅笑,"好不容易休息一回,暂时放下工作吧。我去看看有没有杂志,小由喜欢看什么?"
  陆由也想赶快逃脱刚才那个尴尬的话题,"心理测试。"
  "心理测试?"徒千墨有些意外,陆由本就是随便接口,他也觉得这个答案幼稚了些。不过,徒千墨是真的起身去找了一本叫做《男孩女孩对对碰》的杂志来,这种所谓的青春读物,后面都会附一个心理测试的。
  徒千墨重新坐了下来,"小由,听着啊。你和朋友一起去旅行,穿过一片丛林来到了一座古堡,这个古堡的门上刻着家徽,你认为,家徽应该是什么动物呢?a.狮子,b.老鹰,c.孔雀d.凤凰。"
  陆由想了想,"老鹰吧。"
  徒千墨记下来,"b.老鹰,去第三题。你进入古堡,发现这里到处都是老鹰的图案,可是有一只鹰的翅膀是张开的,你因为好奇按下了鹰的翅膀,却意外发现这是一个机关,一道石门打开了,你进入了这个大家族的密室,你认为,密室里会有什么呢?a.藏宝图,b.武功秘籍,c.一封情书,d.古堡主人受贿的证据。"
  陆由想了想,"d吧。"
  于是徒千墨继续找,"d,去第七题……"
  慕禅听着徒千墨给陆由念这无聊的心理测试,他实在是觉得这测试不靠谱极了,既然是古堡,家徽怎么可能是凤凰,密室又怎么可能有武功秘籍,更何况,拥有古堡的家族密室机关,居然是张开翅膀的鹰,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是机关呢。他又接着听了几题,后面的更加玄幻,什么石鹰雕刻突然飞起来了,原来鹰是蝙蝠什么的。若不是陆由趴在那里输液实在无聊,他想,就凭徒千墨的脾气,这书早都被摔了八百回了,终于,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后来,你终于离开古堡回到了家,你的朋友却一直没有回来,十年之后,你们不期而遇,你认为你们相遇的地点可能是:a.拥挤的大街上,b.游乐城的云霄飞车上,c.孩子的幼儿园 d.中学班主任的葬礼。"
  陆由很长时间没有给答案,徒千墨也有些着急了,又将选项读了一遍,陆由这一次没等徒千墨读完,"我选b."
  "b还是d。"徒千墨确认一次。
  陆由舔了下嘴唇,他临时改变了答案,"d吧,中学班主任的葬礼上,我想,其实,十年没有见,要见面,总该有一个契机的。"
  徒千墨的脸白了一下,慕禅看他,"结果呢?"
  徒千墨道,"d,你是一个过度自信的人,对爱情,你充满了理智。你始终认为,一切的付出都应该有回报……"
  陆由仔细听着老师读完了那一段不长的说明,有些尴尬得笑了一下。慕禅接过书,"我也测测。"只是,他没有测试,而是仔细看b选项。
  "选b的你,是有些神经质的。对于爱情,你一直缺乏必要的经验,哪怕你是众人眼里的花心大萝卜,你总是容易动心,很快就陷入到一段新的感情中去,却又因为盲目和自卑而迅速抽身,所以,哪怕是真的喜欢了对方却不敢更进一步,两个人很亲密了却还是不愿意过度依赖,即便如此,你却渴望着对方给你确定的感觉。这样的你,是很容易让女朋友没有安全感的哦,她们都认为你对感情不负责任,事实上,你只是害怕受伤害而已……"
  慕禅抬眼望了一下陆由,便将这书重新交到徒千墨手里,徒千墨好似很轻松地开了个玩笑,"你是什么?"
  慕禅反守为攻,"你没测一次?"
  徒千墨反应很快,"没,没有,你知道,我不相信这些。"
  慕禅笑了,"我也一样。"
  徒千墨于是合上了这本书,并且,没有去拿下一本。他默默想着,为什么,他和陆由的答案一模一样,最后一题,他选,d。
  所有的弟子,刘颉自然是第一个到的,看着陆由现在的样子,他心里是真的惭愧的。这些天,他反复劝过老师,可是,徒千墨一直僵着,他便也不敢多求,如今,小师弟被折腾到了医院里,刘颉一直觉得是自己的责任。
  陆由试着去用一种新的方式和徒千墨沟通,对师兄,他倒没必要耍那么多心眼,毕竟,师兄的关怀和期待只是老师的附属品,得失之间,他不必太计较。
  刘颉是很敏感的人,陆由的态度虽然还是很有礼,可是,他能很容易地感觉到这个陆师弟的不对劲,比如,老师说什么话的时候,他会偏过头来带着笑听,看起来好像很和乐融融的样子,但是,那种亲昵却像是演的。
  第二个来的,是赵濮阳,赵濮阳带了大包的水果,"小师弟,老师说你发烧了?"《舞者》结束,赵濮阳还有新的MV要拍,忙得焦头烂额,陆由生病的事还是徒千墨打电话给他他才知道。
  陆由微笑,"没什么的,训练有些累,我,其实没什么的。"
  他话是这么说,可赵濮阳看他趴着就知道肯定是挨了打的,他不知道陆由是挨了训教处的鞭子,还以为是老师发了脾气又罚的,便小声埋怨徒千墨道,"小师弟训练已经够辛苦的了,他第一次演戏,老师就不要欺负人了。"
  徒千墨任由他抱怨,也不说什么。
  陆由听着赵濮阳言语,心里抽了好一阵,若是真的被老师欺负,是不是,就会好一些。
  南大师兄,最后一个,姗姗来迟。他知道自己到得晚,便先向徒千墨告罪,而后才对陆由道,"怎么放任自己病成这个样子,你不知道接下来就是高强度的排练,一点问题都不能有吗?"
  陆由手上扎着液体,声音也是绵绵的,"对不起,大师兄。是陆由的错,陆由——"
  徒千墨看陆由又委屈了,便圆场道,"这事也不怪小由,南,你的演唱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嗯,老师上次提的那个单元,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只是,暂时还没有找到适合的歌,等陆师弟好起来吧。"南寄贤答的很有技巧,他不知道徒千墨有没有对陆由提叫他上自己演唱会的事,便也不明说,但又在暗示着什么。
  赵濮阳鬼精灵,又吃准了大师兄宠他,便好似天然呆地接一句,"是咱们三个师兄弟一起上大师兄演唱会的事吧,嗯,适合我们声线的歌,真的还很难找呢。"
  陆由一呆。
  刘颉的声音淡淡的,"四个。二师兄,也要上的。"
  南寄贤没理会陆由的震惊,只是接上了刘颉的话,"嗯,小孟的一段VCR,是我以前录过的,演唱会上,我会放的。我们师兄弟五人同台,也算,对小孟的一个交代。"
  陆由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一件事。
  徒千墨瞪了赵濮阳一眼,赵濮阳作势缩到南寄贤身后去,南寄贤却是拍了这小师弟脑袋一巴掌,徒千墨任由他们闹,却是对陆由柔声道,"是我和你大师兄他们早都定下的了,你先入门,然后,大家一起上南的演唱会。"
  刘颉一惊,上次老师不是明明说过,先上演唱会再行拜师礼的吗?
  陆由的态度有些奇怪,"暂时,不必了吧。"
  "什么!"徒千墨的脸色不好看了。
  陆由吓了一跳,小心道,"没有,小由是想,《犀角》,还有《晚照》,时间都很紧,要是再——"他既然对徒千墨已经没有了师徒之情,那又何必行那假惺惺的拜师礼,如今这样无名无分的,还清了钱还能算两不相欠,若是以他弟子的身份上南寄贤的演唱会,陆由自己都不懂,这,又能算是什么呢。
  徒千墨得知陆由昏迷的时候几乎拆了整间地下室,为了邀功,自然有人送来在水房里卷了页子的那个笔记本,满满当当带着日期的《检查》和《计划》几乎将徒千墨的心划烂了,他或者是一个很自负的人,想要的,就是陆由的一个真心实意的低头。心中原就怀着愧疚,又加上那本子鉴证了陆由对他的心服与敬畏,他带着全部的自责和得意来,陆由的那句哀告又戳破了他最大限度的虚荣和担心,他想,他是要改的,要对陆由好的,不能再像那时候对孟曈曚一样,失去了才知道后悔,他如今的情绪被鼓动着,看陆由的想法就有些一厢情愿,这时,听得陆由这么说,徒千墨便安慰他道,"没关系,有老师呢。你大师兄他们会照顾你的。"
  "嗯,小由知道的。"陆由对着徒千墨点头。
  徒千墨还沉浸在和好的欢愉里,可是,陆由的反应,却让南寄贤格外留心了。
  而后,徒千墨帮陆由削了苹果,还亲自喂给他吃,那份殷勤的样子看起来好像对自己非常满意,徒千墨甚至还笑着对赵濮阳道,"你陆师弟比你还乖。"
  赵濮阳笑,"濮阳本来就只会闯祸。"
  陆由只是偏头笑。如此一分心,液体很快就输完了,刘颉早叫了护士来拔掉,徒千墨亲自替陆由按着手上的棉球,陆由轻轻抿着唇,听徒千墨和几个弟子开玩笑。
  他们几人陪了陆由一下午,南寄贤因为已经上着意,看陆由的时候就更多想着一重,徒千墨像是对行拜师礼的事非常热衷,他总以为,陆由心里那道坎就是这个拜师礼,只要这个拜师礼补足了就像是能对陆由做出最忱挚的一个交代一样,可这件事,如今,却成了陆由心中的一道死结。他委婉拒绝的姿态能敷衍兴致勃勃的徒千墨,却根本瞒不过南寄贤。
  南寄贤望了刘颉一眼,刘颉低头和大师兄出去。
  慕禅在后面关上了门。
  "南哥。"慕禅对南寄贤的称呼很不一样。
  南寄贤点点头,却是望着刘颉。
  刘颉一时不好说话,气氛也有点尴尬。
  慕禅道,"千墨和陆由制气,将他赶回了地下室,陆由,被整得惨了。"
  卡狄地下室是什么景况,大家都是明白的,慕禅只说了这一句话,南寄贤便懂得了七八分,"rune,你一会儿,能不能,先叫老师出去一下。"他称呼的是慕禅另一个名字,慕禅不是调敎师,可是,rune这个名号,足够响亮。
  "好的。"慕禅点头。而后,很识相地退开,毕竟,人家的家事,还是要别人师兄弟自己商量。
  刘颉望着南寄贤,"大师兄,陆师弟他,他不是那种费心谋算的人,他只是,只是这次伤心了,您——"
  南寄贤看了刘颉一眼,刘颉低下了头,"阿颉多话了,阿颉掌嘴。"
  南寄贤面色凝重,"轻重缓急都搞不清楚,你是闲傻了吗?"
  刘颉不敢说话了,他也知道,刚才那句话说的太没水准了,大师兄心里挂记着老师和陆师弟,哪会在这大医院里让他抽自己。
  南寄贤的声音很定,"我对他并没有意见,信任,是需要条件的。老师逼得他到这步田地,他不愿意交付真心也是人之常情,他还懂得拒绝,就证明,他不是个不择手段的人。阿颉!"
  "是!"刘颉更加挺直了背。
  "一会儿,你带濮阳出去。我还认他这个师弟,就不会任由他蝇营狗苟,落到最终不可收拾的地步。"南寄贤的话掷地有声,却让刘颉心颤了。
  "是。"即使担心,可是,大师兄总算还是为陆由好的,刘颉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二十分钟后,慕禅叫走了徒千墨,刘颉带走了赵濮阳,病房里,只剩下南寄贤和陆由两个人。
  陆由对这个大师兄,实在是怕得紧了,哪怕现在他已经不把自己当成是徒千墨的弟子,但是,对南寄贤的畏惧非但没有少,反而更深了,"大、大师兄——"
  "你还愿意这么叫我,我替老师感到高兴。"南寄贤并不打算和他拖延。
  陆由知道,自己那些小把戏,被瞬间拆穿了。
  南寄贤坐在对面的一张病床上,"你身上,是受了D25的伤?"他虽是问句,却说得极为肯定。
  "是。"陆由知道,面对这种人,自己全部的接招方式就是,不说谎。
  "打得不重。"南寄贤的结论不能说没道理,"对一个私自外出,甚至还进行情歰交易的艺人,区区几下鞭子,陆由,你很幸运。"
  哪怕没有和褚云飞发生过什么,但是,还不是同样的性质,陆由不想解释。
  南寄贤从衣服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在陆由枕头边上,陆由心跳得更厉害了,看卡号,是徒千墨曾经给他的那一张。
  "你妈妈的债主,正好,我认识一大部分。"南寄贤的概括不算细致,但是,陆由能勾勒出大致的轮廓。
  "十五万,还在卡里,从前的债,不会有人逼她还了。今后,我管不了那么多,我相信,你也负荷不了。"南寄贤不是在施恩,他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我——"陆由张口结舌。
  "她毕竟是你的亲生母亲。如果你任由她自生自灭,今天,我也不会坐在这里。"南寄贤的话绝对有说服力。
  "是。"陆由没有任何其他回应的语言。
  "你母亲的事谈完了,现在,我们来谈谈你的事。"南寄贤的节奏很快。
  陆由等着。
  "你不信任老师,又不愿意放弃已经到手的东西,这一点,我理解。"南寄贤的口气始终带着居高临下的神一样的谕旨的意味。
  陆由的犟脾气也上来了,"是。我蝇营狗苟,谋算钻营,的确。"
  南寄贤根本不理会陆由的态度,他有属于自己的处事方法,"你不用觉得委屈。扫几次厕所挨两顿鞭子就能换《犀角》的男主角,这笔生意,放眼整个娱乐圈,也没有人会认为折本的,只是,小孟的清誉,容不起这些东西!"
  南寄贤的声音突然高了起来,而后,他站起了身,"陆由,裤子脱了。"
  "你要干什么!"陆由慌了。
  南寄贤抽出来的是自己的皮带,牛皮,纯手工工艺,南寄贤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他将皮带在手中折了两折,"你一切所为,说一句欺师灭祖,恐怕有失公允,但是,目无尊长是逃不掉了吧。"
  "那又怎么样!徒千墨都没有说什么!"陆由的情绪真的被顶爆了,他压抑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对徒千墨笑脸相迎,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为什么,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人嫌他谄媚得不够真诚。
  "刷!"皮带狠狠在空中划下来,陆由吓得一缩脖子,只是,南寄贤并没有抽下来,而是重新伸手握住了,"你最好自己脱,否则——"
  陆由炸了,"否则怎样!否则,你就告诉徒千墨,我的一切乖巧听话任人宰割都是装的!你就可以禁播《舞者》收回《犀角》夺走《晚照》,南大师兄,现在这时候,你以为,这些东西,我还会怕吗?"

  第114章 一百一十三、陆由的自白

  南寄贤抽出来的是自己的皮带,牛皮,纯手工工艺,南寄贤的东西,自然是好的。他将皮带在手中折了两折,"你一切所为,说一句欺师灭祖,恐怕有失公允,但是,目无尊长是逃不掉了吧。"
  "那又怎么样!徒千墨都没有说什么!"陆由的情绪真的被顶爆了,他压抑着所有的委屈和不甘对徒千墨笑脸相迎,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到什么时候,为什么,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还有人嫌他谄媚得不够真诚。
  "刷!"皮带狠狠在空中划下来,陆由吓得一缩脖子,只是,南寄贤并没有抽下来,而是重新伸手握住了,"你最好自己脱,否则——"
  陆由炸了,"否则怎样!否则,你就告诉徒千墨,我的一切乖巧听话任人宰割都是装的!你就可以禁播《舞者》收回《犀角》夺走《晚照》,南大师兄,现在这时候,你以为,这些东西,我还会怕吗?"
  "我会怕!"门被推开了。
  隔着一道门站着的是脸色发青的徒千墨和看不出表情的慕禅。
  徒千墨大步走进来,他走路一向是很轻的,但不知为什么,每一下步子都像是踏在了陆由心上,这一刻的陆由,刹那间涌上脑海的一个画面,是,半躺在桌上的半袋话梅。
  是不是有些可笑,他没有想一切揭穿之后会被徒千墨一怒之下打死,也没有想最终依然会被赶回那个能折腾掉他半条命的地下室,而是,想,半袋话梅。
  那时候的关系好像还没有这么糟糕,那时候的那个人,还会随着有没有太阳转变心情,那时候,自己还会笑,还会期盼,那时候,那个人说,话梅可以给自己吃,因为自己有维护他,所以,可以有这样的小奖励。
  陆由笑了。
  他再也想不到,在一切暴露在阳光下即将摊牌的这一刻,徒千墨所有所有的好,最后,就是那半袋话梅。
  陆由长长叹了口气,果然,还是有报应这种东西的。或者,一切就像是徒老师曾经说的一样,蝇营狗苟阴谋算计的人,肯定不长久。
  他抬眼望着徒千墨,眼睛很大,很亮,笑容也很释然,真的好像卸下了全部的负担。
  这时候,第一个说话的,反而是——南寄贤。
  "老师。"南寄贤屈下了膝盖。
  只是,徒千墨并没有等他跪下来,他的声音懒懒的,"不必跪,你跪了,他们也要跪,病房不大,挤不起。
  刚刚赶到的刘颉和赵濮阳面面相觑,南寄贤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尴尬,师弟面前,徒千墨还从来没有这么对他说过话。
  慕禅很顺手地关上了门,这时候的徒千墨,已经坐在了陆由对面的床上。
  南寄贤神色讪讪的,刘颉和赵濮阳也不敢贸贸然打破这种诡异的沉默,慕禅则是一个人站在房间的一角。
  过了一阵,徒千墨脸上的肌肉绷得不那么紧了,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平素的讥诮味道,他看着南寄贤藏起也不是系好也不是的皮带,甚至还带上点笑容,"这是怎么呢?"
  南寄贤只能说,"南和陆师弟说说话。"
  徒千墨微笑着,"是吗。"那个吗字的尾音是向下走的,而不是平素的扬上去。
  "南——"南寄贤低下了头,他不是没在徒千墨面前低头过,只是如今这气氛,无论怎么做,都显得太怪异。
  徒千墨却是不再和他说话了,他站起来,走到陆由床前,将那个淡黄色的抱枕拉过来塞进陆由手里,而后,扶着陆由趴下。
  陆由本来想说话,可是,他无意中瞥到,徒千墨拽着那个抱枕的时候,手居然在颤抖,他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两张病床中间隔着的空地本就不大,徒千墨起先坐在对面的床上,南寄贤面对着他,可是,他就问了那一句话便起身,南寄贤不好再动,如此一来,实在是难受得很。
  徒千墨回转身,顺了南寄贤手中的皮带,转过身,对着阳光,拿在手里抻了抻,而后,徒千墨将皮带重新递还给他。南寄贤自然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系,只能握在手里,徒千墨又坐回了那张床上。
  那一刻,连陆由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男人向来喜怒无常又刚愎自用,任性情绪化还带着小孩子脾气,可是,他沉静下来的气度,却端的令人心折。
  徒千墨的目光并不严厉,语气也不再是那种玩味的态度了,他望着南寄贤的神情非常认真,"这些小的,你要打要教要罚,我什么时候说过一个不字。又是什么样的大事,要支开了我,对一个已经受伤重病被逼到医院的孩子动私刑呢?"
  南寄贤没有说话,徒千墨的问题,他真的没办法回答。这个中究竟,其实,他确定,老师是听到的,可是,当着这些人,还有慕禅在,他只能又重新叫了一句,"老师。"虽然,口气中带着几分隐忍,但是他气度太过沉着,哪怕如今低了头,那种渊渟岳峙般的存在感依然特别强烈,他山一般的定在那里,徒千墨的诘责可以说只是件小事,但他身上那种气息,却让人瞬间觉得,特别悲情。
  赵濮阳从来没见过大师兄这个样子,他入门算是晚,南寄贤又一向是那么端重自持的人,在他们这些小的面前,真可以算得是长兄如父。如今见他受责,赵濮阳心中第一个就过不去,他走上两步,望着老师,"老师,濮阳不知道有什么事,可是,大师兄不会不讲道理的——"他说到这里,还推了推陆由,"小由,你是有什么事没告诉大师兄吧,肯定是有误会的,没关系,你向大师兄解释啊,大师兄最疼我们了,他一定不会怪你的。"
  陆由没有说话,徒千墨的脸青了。
  与此同时,南寄贤轻声呵斥赵濮阳,"小四,一边站着去,不许没规矩。"
  赵濮阳摇头,眼巴巴地望着刘颉,"三师兄,大师兄和陆师弟肯定有误会的——"
  赵濮阳话没有说完,慕禅先走过来拢住他,"小濮阳,护士长的小儿子可是你的忠实粉丝,那小家伙粉雕玉琢的,还会唱你的《月光微微光》呢,陪大慕哥去看看?"
  "我……"赵濮阳像是还要说什么,慕禅却看似温柔实则强硬地将他拉过来。
  徒千墨一下站了起来,将赵濮阳一把从慕禅那里拽到自己身边,他剑眉微扬,目光是前所未有的凌厉,对上慕禅的语气很重,"抱歉,这是我的家事,请禅少回避。"
  慕禅重新看了赵濮阳一眼,甚至还顽皮地将食指搭在唇边给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才笑道,"不好意思",于是,这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了他们师徒五个人。
  慕禅一关上门,南寄贤就跪下了。刘颉和赵濮阳也跪下了。
  陆由动了动,却最终没有反应。
  徒千墨没有看他们三人,而是再一次望着陆由,"你给我句准话吧,也就是说,你不想再认我了。"
  "老师!"赵濮阳忍不住又叫了一声,他知道自己不该再开口,可是,他忍不住了,老师的声音,居然在发抖。
  陆由撑着从床上爬起来,"我还有选择吗?"
  徒千墨握紧了拳,"有。"
  陆由深吸一口气,"我想恬不知耻地问一句,我现在,还算不算卡狄的全约艺人。"
  徒千墨心颤了,原来,这种时候,你最关心的,还是自己。他稳住了声音,"我可以帮你解约。"
  "那就是说——我可以走了。"陆由问。他的声音也抖了。
  "如果你愿意继续走娱乐圈这条路,我可以替你请一个好一点的经纪人。《犀角》我不会收回去,《晚照》,对不起,《晚照》恐怕,我个人情感上,不太能接受,别的人去出演。"为什么要这么说话,徒千墨,你为什么要这么说话。
  陆由的心也冷了,原来,就是这样,已经,已经不算自己人了吗?他强压住情绪,"h——"一个好字的音还没有发全,面前突然扬起一道鞭影,陆由眼睛一花,徒千墨已经握住了南寄贤甩过来的皮带。
  "南,你是真的以为师弟都在这里,我管不了你吗!"
  "南可以任老师处置,可是,南不能看老师后悔!"南寄贤站了起来,他的态度比任何时候都坚定。
  赵濮阳和刘颉也站了起来,这一次,先开口的,竟然是刘颉,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拽住了徒千墨衣角,"老师,阿颉确定,如果这一次,您真的放弃了陆师弟的话,您会后悔的!"
  徒千墨的眼睛里全是血丝,"放开我!"
  赵濮阳望着陆由,"陆师弟,你说一句话啊!你就不想认老师不想要我们这些师兄了吗?难道,这些日子,老师对你,是真的很不好吗?"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答。他身体里全部的经络都像是被抽到了一个强压力泵里,他的头晕得厉害,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他根本没有思考的力气,他只知道,他算计徒千墨,又被徒千墨发觉了,可是,徒千墨可能接受他吗,可能原谅他吗?
  刘颉望着陆由,"大师兄和濮阳都不在,老师对你如何,或者,他们不知道。陆由,这些天,我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看着老师为你费心筹划,你的母亲,哥哥,甚至是朋友,这些原本不在老师计划里的人,都因为你,他给了自己前所未有的关注,你能不能告诉师兄,你要走,究竟,是因为什么?"
  陆由一个一个地看,看南寄贤,看刘颉,看赵濮阳,最后,他看徒千墨,"您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您说过的话,我也从来没有忘。老师,不是您对小由不好,是小由,要的太多了。您在我妈最需要钱的时候,给我钱;在我哥生病的时候,也那么尽心帮我;甚至,明明不喜欢悉臣,也为了——把悉臣招到《犀角》剧组里来,我真的很感激您,您一直知道,因为上次选角的事,我对悉臣心里有愧,而且,这些天,如果没有悉臣在我身边,我想,我自己也是捱不过去的。甚至,在我那么阴险下作不知廉耻地利用您的愧疚来阴谋算计被揭穿的时候,您还愿意帮我赎身,把《犀角》给我。老师,这么想,其实,是我小人之心——"他看着南寄贤,"大师兄,您说,我用扫厕所挨打换这些东西,其实,我——"陆由叹了一口气,"说这个没用,但是已经这样了,就都说了吧。"陆由重新看徒千墨,"我当时哀求您,是算计了,是想利用您的内疚心疼我,可是,我没有想那么远,我也不觉得,您这么理智清醒的人会一直被我瞒下去,我只是觉得,您顾念我这份心,再赶我走的时候,别那么绝情。这样,我在地下室,也好混一点。我不怕被人踩在脚底下,可是,跪在人家脚下擦鞋还要因为护手霜的牌子不合人心意赔钱的日子,也真的挺难过的。"陆由的脸色灰败,"我其实,没别的路走,我是一定要当明星的,不成名,毋宁死!老师,其实,您不了解我妈,她不会用那个广告毁了我的,她还要利用我大红大紫的,那时候,她自有她的决断,这,就不是我能说的了。"他说到这里,抬起了头,神情是无与伦比的认真,"我是真的感激您的。我也知道,您帮我,教我,甚至是打我,您什么都不图,就图,我这一颗真心。可是,老师,有的人,除了真心,他还能给其他很多东西,比如,您;可是,有的人,除了真心,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徒千墨看了陆由很久,而后,他说,"你不会什么也没有。"
  陆由微笑,这一次,他点头了,"是,我还有。还有,没还完的,您的情,还有,十五万的债!"他说到这里,重新摸到了枕头上的那张卡,"南大师兄——这是我,恐怕今生,最后一次这么叫您了,以后,我就要叫您,债主了。"
  南寄贤并没有接陆由递过来的卡,他给陆由的是,一巴掌。
  陆由右半边脸肿了。
  而后,他笑了,"要是一巴掌抵一块钱的话,每天打十下,我也要还您,四五二十,四十年。"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南寄贤重新捡起了皮带,"老师,南请家法,今天,南就当着两个小师弟的面,打醒他!"
  徒千墨一把拽过南寄贤手中皮带,他手背青筋绽起,连手臂都在发抖,声音更是嘶哑得可怕,"不用你!今天,我自己,打醒他!"

  第115章 一百一十四、剥极则复

  南寄贤并没有接陆由递过来的卡,他给陆由的是,一巴掌。
  陆由右半边脸肿了。
  而后,他笑了,"要是一巴掌抵一块钱的话,每天打十下,我也要还您,四五二十,四十年。"
  "你说得这是什么话!"南寄贤重新捡起了皮带,"老师,南请家法,今天,南就当着两个小师弟的面,打醒他!"
  徒千墨一把拽过南寄贤手中皮带,他手背青筋绽起,连手臂都在发抖,声音更是嘶哑得可怕,"不用你!今天,我自己,打醒他!"
  徒千墨说到这里就将陆由一把按下去,陆由后背上有伤,可徒千墨硬是没有手软,一下子就压了下去,而后,去剥他的裤子,陆由叫起来了,"你还要怎样!我是欠你的钱了!我是谋算你了!可是,电影也不是我求的,舞台剧也不是我要的,我唯一演过的那个MV也是你叫我去的,你凭什么打我!你别碰我!"
  "我凭什么打你!我今天不说你算计我,因为我的确让你失望了,我今天也不怪你亲口说放弃,因为的确是我逼得你走出了这一步!我今天就问你,你被人压着洗厕所的时候,你偷偷溜出去做应召服务的时候,你被你妈逼债逼到要卖身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个人,叫徒千墨,他曾经说过,无论任何时候……"
  陆由没有等徒千墨说完,"他曾经说过,永远不要指望有谁会拉你一把,这个圈子,只有拜高踩低,没有雪中送炭。任何时候,想立得稳,都只能自己站起来!"
  "啪!"一皮带,徒千墨甚至气得没有再去剥他裤子而是就这样隔着病号服抽上去,"他说的是,他是例外!"
  皮带的声音让人心惊,"他告诉过你他是例外,他是例外,他是例外,你记住了没有!"
  陆由疯了,"我记不住!因为,我曾经问他,他是不是不再要我了,他给我的答案是,转身就走,无论我怎么样伸手哭求,都再也抓不到的背影!"
  "那是因为你不知好歹!我们师徒之间的事,为什么,要拿到大庭广众下说。陆由,我这一生最讨厌别人算计我,你说我对你什么人都不是,你凭什么算计我!"徒千墨皮带不停。
  陆由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挣扎,他躲不开逃不掉,可是他的嘴没有被封住,"啊——!你是我什么人都不是,你凭什么打我!"
  "抽!抽!"皮带破风的声音更响了,徒千墨整个人就像是冒着气,"你再说一句我什么都不是!你再说一次我什么都不是!陆由,你有种,你就再说一次!"
  "老师!"南寄贤从身后拦腰抱住了徒千墨,刘颉上来抢徒千墨手中的皮带,甚至被失控中的徒千墨抽到了脸上,赵濮阳扑在床上将陆由护在身下,"老师,您不能再打了,您这样打,更不像是老师教徒弟了!"
  赵濮阳的喊叫让徒千墨的脑袋嗡地一下炸开了,是啊,他和陆由说的这些话,又有哪一句,是像老师教徒弟呢。他自己,完全就像是个,是个得不到变形金刚而哭闹的孩子。
  徒千墨大口喘着气,南寄贤感觉到老师渐渐平静下来也放开了他,徒千墨惶然地靠在门上,打破镜子已经结了薄痂的伤口被崩开了,手上流着血,刘颉拉开抽屉找医用药棉,扯了一小片过来帮徒千墨擦,徒千墨将手交给他,却突然身子一颤,"阿颉,老师,老师怎么打在你脸上。"
  刘颉笑了笑,"没有,是我自己没注意,皮带扫了一下,没事,不怎么疼。"他颊骨上是很深的一道红印子,已经肿了起来。
  徒千墨用另一只手轻轻去摸,很是心疼,"我,我脾气来了就控制不住。"
  南寄贤随意挥了挥手,自己帮徒千墨擦手上的血,赵濮阳在一边安抚陆由,刘颉便也过去。
  南寄贤留意瞅着他们两个注意力都在陆由身上了,才对徒千墨小声道,"老师带药了吗?"
  徒千墨喘息声犹未停息,他没有说话。南寄贤知道自己问了一句蠢话,他又看了陆由病床一眼,这个小师弟趴在床上哭,他想,阿颉和濮阳和他都比自己亲,有他们两个看着陆由,老师情绪平复下来也会好。他出了门向外走,果然,慕禅在这一层的阳台上。
  南寄贤伸出了手,慕禅没有让他失望,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药瓶,展开一张干净的餐巾纸,倒出了两粒胶囊,裹好交给南寄贤。
  "谢谢。"南寄贤说。
  "千墨的身体——"慕禅的脸色很白,他是的确担心的。
  南寄贤轻轻摇了摇头,"rune,现在这时候,恐怕,老师不大想看见你。"
  慕禅还是带着那种素淡的笑容,"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是,明知道他不好,你要我怎么样转身离开。"
  南寄贤也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了。回到病房的时候,他将药给了徒千墨。徒千墨咽了,却是道,"让他滚。"
  "是。"南寄贤离开,可是,他并没有去找慕禅,而是去另一边的过道口吹了会风。再进门的时候,徒千墨刘颉赵濮阳都背转身坐在另一张床上,倒是一个长得很甜美的小护士在帮陆由换药。
  小护士很敬业,等替陆由收拾完了才红着脸对南寄贤道,"您能帮我签个名吗?"
  南寄贤微笑,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你的名字呢。等我回去,寄一张CD给你。"
  "谢谢!"小护士激动地几乎叫起来,但又考虑到有病人,很快掩住了口。卡狄医院自然不乏明星,可是,今天这间病房的阵容,到底是太强大了。
  南寄贤等护士走了才过来对徒千墨道,"老师——"
  徒千墨也站起了身,"濮阳,我们走吧。"
  "是。"哪怕还有些担心,但赵濮阳终于是听话的。
  南寄贤给了刘颉一个眼神,刘颉轻轻点头,表示自己会尽力。
  等他们几人出去,刘颉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依旧在原来的位子坐着,望着窗外。
  陆由听到门响,以为大家都走了,抬起头,却看到刘颉还在。
  对这个三师兄,他始终是心存感激的,那种感激,不同于南寄贤高高在上的替他还钱,也不同于赵濮阳亲切的叮咛殷勤的照顾,而是一种,对他对自己的欣赏和理解的感恩,他想,恐怕这些师兄里,三师兄是唯一一个,没有轻视过他的吧。哪怕是小师兄,对他照顾的同时,也会把他当成个小师弟,而不是那种,平等的照顾。只是,现在的他,真的没有力气说什么话。
  刘颉也安静地很,陆由不开口,他也不过来硬凑,甚至,连呼吸的声音都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就像房里没有自己这个人一样。最后,还是陆由忍不住。
  那么激烈的爆发之后,肯定需要一个出口,任谁,都不能还继续鸵鸟下去。
  陆由的第一句话是,"老师他——"
  刘颉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他的神态很平静,好像还在惋惜那只停在电线上的鸽子,"老师的身体不太好,生不得气。不过,小师弟是不知道的,他一直以为,老师没什么大病。"
  陆由一呆。这是他预期之外的事,他会问,只是因为,徒千墨手上的血弄到了他被子上而已。
  刘颉看陆由神色,便知自己误会了,也有些尴尬,不过他性子一向淡得很,旋即就道,"也没有什么的。我从前那么犯浑,不也是,顶着老师的脾气上吗?"他说到这里,便从床的另一头绕了过来,顺手将掉在地上的那张银行卡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你不用觉得内疚,其实,老师就是这样。发起脾气来好像凶得很,但是,对自己徒弟,终究是生不起大气的。"
  "嗯。"陆由应了一声。
  "其实,你也不一定,要做徒弟的吧。"刘颉道。
  陆由肩膀颤了,难道,连三师兄都不愿意接受自己了吗?想想也是,一个害得他们最敬重最爱戴的老师几乎发病的人。
  陆由的反应让刘颉苦笑了下。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就说出这句话,可是如今,他确定,老师的感情,陆由是真的不知道的。
  其实,最了解老师的人,还是我,不是吗?刘颉对自己说。可是,这句话之后,他就是深深地自责,陆师弟是信任你的,我们这些人,可能陆师弟最信任的人就是你,所以,老师才放心将你留下来,大师兄才会也要你留下来,这个时候,你怎么能想得还是自己!刘颉!你这样做,对得起老师,对得起陆由吗?
  刘颉抽出了那个团凳坐得离陆由更近些,"我是在想,其实,你最初,如果只是想成名的话,也不一定是要做老师徒弟的吧。"
  陆由没否认,"最初,我没想要老师什么。如果他能捧红我,身体,还是别的,无所谓。"
  "人都是这样。得到的越多,就会要求更多。"刘颉道。
  "是,我要求的,太多了。"陆由的声音软软的,不知是没了力气,还是心累了。
  "伤疼得厉害吧。"刘颉问。
  "还好。谢谢三师兄。"陆由道。
  刘颉揉揉他的头,"你都不知道,你不在家的这些日子,老师,是怎么过的!"
  陆由没有接话,他不愿意去想,更不想听这些。从最自私的角度,徒千墨过得不好,他的罪孽就更重了。
  刘颉的声音淡淡的,没有指责,更没有想去说服陆由什么,只是陈述一个事实,"老师每天都在和自己怄气,吃饭的时候,吴嫂但凡做了你爱吃的菜,他就控制不住地想发火。可是,他还要小心,不愿意让我看出来。前天晚上,栩棂送来了《犀角》的新剧本,老师的情绪,就更不好。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特别焦虑,可是,又好像期待着什么。那样的老师,让我觉得,哪怕他也在担忧,或者说并不是很幸福,可是,二师兄走了之后,他是真的,像是活过来了。"
  陆由道,"是。可能,我真的,还有一点,填补空缺的作用。"
  刘颉摇头,"你若是这么想,那也没什么。最多,就是再冤枉老师一次罢了。"
  "难道不是吗!"陆由又激动了。
  刘颉看他的目光还是那样,声音也轻,"不是。"而后,他说,"老师有两个晚上,没有回家里住。我起初不知道他是去干什么,刚才,你和老师争执,我想,恐怕,他去了哪里,你也该猜到了。"
  "你是说——你是说他去酒店找我!"陆由问。
  "那是去哪呢?一次18号,一次25号。"刘颉道。
  陆由不说话了。事实上,他想,他对徒千墨彻底散尽了最后一丝期望,也不过是因为,第一次,冲进褚云飞房里,将他一把拽出来卸了他一条手臂的,是慕斯。他问了一个外人听起来特别可笑的问题,"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刘颉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我印象中的老师,一向是很骄傲的吧。像今天这样,威胁你留下来,还动皮带,真的很少见。他通常,无论是谁要走,都不会挽留,哪怕,当年的二师兄,也一样。"
  陆由觉得有一种不知什么样的情绪化进了心里,"既然他这么骄傲,又何必还来看我!"
  刘颉望着陆由,"我不知道老师心里怎么想,只是,我猜,老师会跟着你,不是想抓你出来,只是,怕你出事,他好有个照应吧。"
  "我都爬别人的床了,还能出什么事!"陆由吼道。
  刘颉望着他的眼神有些奇怪,"陆由,你告诉我,你和别人,真的——"
  陆由打断他,"如果是真的,会怎样!三师兄是不是也会像别人一样看不起我,认为我自甘下贱!"
  刘颉道,"那倒不会。这种事,虽然我们都没经历过,但是,这个圈子呆久了,也寻常。不过,我想,你不是那种人。"
  "我为什么就不能是那种人!"陆由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刘颉倒是没答他这个问题了,"你休息一下吧,你的情绪,现在不适合说这么多话。"
  "是不是,如果我是那种人了,我就不配再进你们的门了?"陆由问。
  刘颉望着他,"你想得太多了。老师如果看中你,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他都不会丢掉你。陆由,你很像从前的我,从前,对这一点,我也不确定,不过,我也不必向你解释,你跟着老师久了,自然,就会确定了。"
  陆由没有说话。
  刘颉看他,"护士只替你处理了后背的伤口,老师发了那么大脾气,你身上的伤,还是要上药的吧。我去替你叫老师。"
  "不用——"陆由很激动。
  刘颉看他,"别忙着拒绝,我想,现在,其实,你们真的可以,好好谈一谈。"
  徒千墨没有和陆由谈,他只是替陆由上了药之后,安静地坐在他身边。等护士来再挂液体的时候,两个人也不说什么话,就这么一直坐着。陆由迷迷糊糊的,究竟是折腾了太久太疲惫,他睡着了。
  徒千墨听护士的要求给空的液体瓶子里灌上热水,毕竟是十一月,液体还是有些凉的。他小心地抬起陆由的手,将温度正好的玻璃瓶子垫在陆由掌下,这样陆由指尖就不会太冷。
  他看着这个小弟子,陆由的头在枕头上偏过来,脸上被南寄贤掴的巴掌印子还在,他皮肤很白,那红色的指痕就更显得触目惊心,只是这孩子恐怕真是累了,他睡得很安静。
  徒千墨用手指轻轻试他额上温度,好像,头又烫了。徒千墨问自己,或者,我真的是,太不讲理了。
  他的目光落在床头那张银行卡上,这卡,他曾给了陆由,陆由又给了孙引弟,后来再落到南寄贤手里,辗转转了一个圈,如今,竟是又回来了。
  徒千墨盯着那卡看了很久,却连卡号的颜色是金的还是银的都记不住,他一直在想陆由的话——有的人,除了真心,他还能给其他很多东西,比如,您;可是,有的人,除了真心,他就,什么也没有了。
  徒千墨苦笑了一下,或者,的确。
  徒千墨握住了那张卡,卡的边缘铬的他手指生疼。徒千墨,你又凭什么,用对你最微不足道的钱来换对于他最宝贵的信任!
  徒千墨轻轻叹了一口气,他摩挲着自己手背上的创可贴,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失败。
  "您是真正的救世主,您永远不会忘了在洪水来临之后派一条小舟,我承认,绝望时的最后一根稻草,所有人都会顶礼膜拜诚心皈依。可是,我也不会忘,如果没有你,这场大雨就不会降下来,如果没有你,我们也不用流离失所去挤这条小破船了!所以,请不要苛责我对您的恩惠没有感激,因为,如果不是你逼我到如斯田地,我根本,就不用受谁的恩惠!"
  曈曚,又被你说中了!你就是我生命的预言家,我究竟要用多少年,才能突破这样的魔咒呢?
  另一侧的楼梯口,是赵濮阳小心翼翼地叫着大师兄。
  南寄贤回头,揉揉这小师弟的小脑袋,"你大慕哥带你去看会唱《月光微微光》的小朋友了?"
  赵濮阳点头,"我买了糖给他吃,那个小弟弟真的好可爱。"
  南寄贤鼓励小师弟,"那就更要努力啦!被小孩子喜欢,是最幸福的,他们喜欢你,一定就是真的喜欢了!"
  "嗯。我知道。"赵濮阳点头,而后他看着南寄贤眨巴着长睫毛,"大师兄,您,您心里,很不好受吧。"
  南寄贤笑,"怎么会?"
  赵濮阳靠着师兄肩膀,"我知道,我不该这么说的。可是,老师从来没有那样说过您,不管大师兄再坚强,也会委屈的吧。"
  南寄贤轻轻刮了刮赵濮阳小鼻子,"别胡思乱想了,大师兄一点也不介意。师兄,可不就是为你们这些小孩受委屈的嘛。"
  赵濮阳看大师兄是真的不介怀也放了心,这孩子又撒起娇来了,"我不是小孩,老师才是,这么大的人了,吵起架来真怄。"
  南寄贤被这小师弟逗乐了,他顺手拍了拍赵濮阳的小屁股,"这才几分钟,又编排起老师来了,我看,你就是讨打。"
  赵濮阳笑啦,而后,这小家伙很坏心眼地拽了拽南寄贤裤子,南寄贤看他,"怎么了?"
  赵濮阳抬起头,一脸无辜,"没怎么啊,我就是试试,没有皮带,大师兄的裤子会不会掉下来。"
  南寄贤拧了一把他脸,"你就皮吧!回头闹砸了我的演唱会,我可不管你是不是已经变小师兄了,剥了裤子打你!"
  病房里,陆由再一次醒来,没有任何所谓心灵感应之类的玄妙反应,而是两天差不多就喝了一点粥,他太饿了。 肚子咕咕叫,实在不算是有面子。不过,他的心终于可以暂时放下一点。
  陆由知道自己不争气,可是,他控制不住那种若有若无的安心和释然,那种感觉,就像是,买白菜讨价还价最后少了三毛钱一样。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终于有一次,在不太好的状态中惊醒,张开眼,第一个刹那,看到的,可以是,徒千墨。

  第116章 一百一十五、王悉臣

  "陆由,有人来看你。"在徒千墨端着水盆帮陆由洗手的时候,护士敲了门。
  陆由抬起头,情绪立刻就振奋起来了,"悉臣。"他激动着将手从水盆里抽出来,水珠子不小心溅在了徒千墨脸上。
  徒千墨回头看了一眼,他也想确认一下在陆由落难之时依然能够不离不弃的人长什么样子,而后,他收回了目光。虽然脸上有两块淤青,但是整体看来,这个王悉臣也和影像带上的差不多,没有不化妆就不能见人的后遗症,这么说底子还是可以的。于是,徒千墨将水盆放在了地上,拿了搭在床架上的干净毛巾替陆由擦手。他的动作很细心,连指缝之间的水珠子都替陆由擦干净了,就像照顾一个小孩子。原本,徒千墨是不用这么殷勤的,只是,一则,他实在是心中有愧,又想对陆由好些,二则,也想当着卡狄的人制造一种陆由正受宠的气象,哪怕王悉臣不是阳奉阴违的人,但他究竟想现一现,有点娘家人在桌上姑爷就拼命给女儿夹菜的感觉。
  "你的脸怎么了!"陆由急的不得了。王悉臣可是演员,居然还伤在脸上,实在是不能不叫人担心的。
  "没事儿,没事儿。"王悉臣倒还担心陆由,"你怎么样!我一回来,整个地下室的人都说你晕倒住院了,本来我中午就要来看你的,可是那些老师——"他说到这里立刻住了口,"不过还好,看见你现在已经醒了,我就放心了。噢!"大概是脸上太疼了,他表情一大,就没防住痛得叫了一下。
  这样一叫,王悉臣也意识到房里还有一个人呢,他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鞠了个躬,"徒、徒总监好。"他虽然是怕徒千墨的,不过到底年轻,脸上藏不住事,对徒千墨的态度,总是有些敌意。
  徒千墨也不在意,端起地上的盆去倒水,王悉臣立刻蹿到陆由身边来了,"我就知道我不在,那些人肯定整你整得更惨了,你好些了吗?"
  陆由轻轻舔了舔嘴唇,没答他的话,而是着急问道,"你脸上的伤,是地下室那些人打的吧。身上呢,肯定还是有伤的,要不要紧?都到医院了,就一起看看吧。"
  王悉臣有些尴尬,他很憨厚地笑了下,"没事儿。"
  陆由低着头,"他们为什么打你,因为我吗?"
  王悉臣看他,"真没事。"
  "悉臣!"陆由跟他急了。
  王悉臣对陆由最没办法,只好道,"我拍完戏已经差不多十一点了,片场又远,我想着回来肯定没有热饭了,就自己先吃了个饭,还给你带了点。可是一进地下室,就觉得气氛特别不对,人人自危的,而后,就听人说——"王悉臣刻意压低了声音,"听说徒总监今天早晨发了疯,连老师都打了,说,说你要是出了事,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陆由看徒千墨对自己那副百年难得一见的愧疚样子,也是能想到他在地下室动了真怒的,可是听王悉臣说出来,究竟心里有些——怪怪的,高兴不是高兴,尴尬又不是尴尬,又好像,潜藏在内心深处的一点小得意,那种情绪,委实难以述说,"那,你是我的好朋友啊,无论怎么样,他们不该打你啊。"
  王悉臣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谁知道呢!那些人一直是神逻辑,他们说,要不是我打架,就不会害你挨训教老师的打罚,所以,就拎我过去教训了。"
  陆由心里特别沉,"又是我害你。"
  王悉臣可不高兴了,"我才不许你这样说!我们是好朋友!一辈子的!"
  徒千墨洗涮了盆出来,就听到这个愣得和小坦克一样的男孩握着手对陆由夸张的说什么一辈子的,他脸色一下就难看了许多,大步走过来,甚至故意撞了王悉臣一下,打开一个新的保温筒,"陆由,吃饭了。"
  "你肯定也被整坏了,都怪我。"陆由很是自责,而后,才接了徒千墨递过来的饭碗,"谢谢老师。"
  徒千墨本是想喂他的,可没见过王悉臣这么没眼色的人,徒总监过来了屁股也不知道抬一下,陆由接了饭碗,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忙自己的去了。陆由望着王悉臣,"那你晚饭吃了吗?"
  王悉臣可兴奋了,"你都不知道!我和你说,晚饭这个可有意思呢!我本来是和那些欺负过你的人都关在一起,反正就是罚体能,我最多就是累点,他们可吓的,一个个比浇花的时候还做得标准呢。后来,也不知折腾了多久,就一个一个打,恐怕是打给人看的吧,还都故意打在脸上。卡狄的老师们可有经验了,他知道我们都是还要演戏的,所以,打得看起来重,实际上没什么大事,就是做个样子……"王悉臣本来是想哄陆由别担心的,而且的确,这些老师也有这种打算。但是,徒千墨在旁边听着,心里就格外不是滋味了。
  "所以,我也没什么事。后来,也不知道折腾到什么时候,人家正要我倒立过来转圈跳呢,突然就有人冲进来了,一进来就问,"王悉臣是哪个!"王悉臣讲到这,可真是眉飞色舞,身上的伤也顾不得了,哪怕疼得又抽了两下,倒是丝毫不以为意。
  陆由着急,催他道,"怎么了,他们找你干什么!"他手中的粥碗便放下了。
  王悉臣特别大侠地一笑,"还能干什么!说禅少打来电话,特意叮嘱我是你的好朋友,要他们,多多照顾我呢!"
  "啊?"陆由呆了,连一边的徒千墨也呆了。慕禅,竟然又是慕禅。他到底能不能够不这么无微不至一次。
  王悉臣挥舞着胳膊,"你是没看到那些欺负我的人当时的表情,我转着圈还没停下来呢,他们就七手八脚的把我给扶起来了,我晕晕乎乎的,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他们就又是搬凳子,又是倒水的,还有揉肩膀送水果的呢。然后,那几个最爱欺负咱们的老师,非要拉着我请我吃饭,我说我要来医院看你,他们一个个的都跟我保证说你没事,一定要吃了饭才让走。我没办法,就和他们去翰海了,要不是我急着来看你,现在,说不定还在那按摩呢。"
  徒千墨的脸色更阴了,难怪卡狄这些年来没有一个像样的新人,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老师,就是这么败类的!
  陆由轻轻点头,"那,你身上的伤——"
  "我说了不碍事了啊,当时,他们就给我药了,还说要帮我擦呢,对你好的毛骨悚然的。"王悉臣笑道。
  陆由这才算松了一口气,王悉臣催他,"你的稀饭要凉了呢,快喝吧。"
  "嗯。"陆由重新端起了碗,他想问问王悉臣要不要喝水,又不知道有没有杯子,毕竟,这种事不好麻烦徒千墨的,便对他道,"你吃水果吧。"赵濮阳带过来一大袋水果呢。
  王悉臣看了一眼桌上的袋子,百香果,西番莲,杨桃,无花果,番石榴,鹤首瓜,青枣,黑提子,柑橘橙,还有四五种苹果和盒装的红草莓,他看了看,掰了一根粗粗壮壮的小香蕉,剥开咬了一口道,"不怎么甜。"
  徒千墨脸色更难看了,"牛奶蕉本来就不怎么甜。要吃甜的有青枣,自己出去洗。"
  王悉臣这一天过得跌宕起伏,天堂地狱之间走了好几圈,他心下记挂着陆由,好容易看到他没事,一时就有些忘形。哪怕平常不是一个聒噪的人,但和好朋友说些这些来,也是滔滔不绝的。虽然也怕徒千墨,但是,情绪激动着,一不小心又把这人给忘到脑后了。如今听到徒千墨说话,吓得一个蹦子跳起来,还不小心带翻了椅子,手里的香蕉也不好意思吃了,藏在背后脸色讪讪的,"对不起对不起,徒总监对不起。"
  陆由对徒千墨小声道,"老师,悉臣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我的好朋友。"
  徒千墨没说话,打开桌上的水果袋子看了一眼,"濮阳买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他这话可真的冤枉人家赵濮阳了,赵濮阳放下下午的工作说要去看师弟,他身边的助理能不拣着好的贵的买吗?就这,都放下了死沉的木瓜和不好带的果蔗呢。
  徒千墨见陆由眼巴巴地看着他,心里满足了些,这才回头对王悉臣道,"没事,你坐吧。"
  "谢、谢谢徒总监。"王悉臣扶起了凳子,屁股都不敢坐踏实。
  徒千墨看陆由,"粥冷了吧,要你只顾着说话不吃饭。我倒了再给你盛一碗。"
  徒千墨现在的脸色,陆由哪敢说不用,连忙乖巧道,"谢谢老师。"
  徒千墨端着碗走了。
  陆由小声问王悉臣,"你中午就到了,他们折腾你到快吃晚饭,肯定——"
  王悉臣看徒千墨走了也放开了些,"没事。他们就是要我倒立。嘿!"王悉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跟你说啊,我倒得实在无聊,还写了一首歌呢。"
  "是吗?"陆由笑笑,王悉臣也是很喜欢唱歌的,偶尔自己也写一些,不过他一出道就是演戏,倒也没有人发掘他的音乐天赋了。
  "嗯,其实,写了好久了——"王悉臣有些不好意思。
  陆由笑看他,"写的什么啊。"
  王悉臣低头道,"咱俩的。就叫,一辈子的好朋友。"
  陆由笑了,悉臣总是有些呆气。
  说到这里,王悉臣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你知道,我,我说不去面试《犀角》的时候,心里还是挺舍不得的,我就跟自己说,陆由最重要,陆由是我最好的朋友。这首歌,那时候我就开始写了。今天倒立着,没想到,这些旋律倒还合在一起了,我自己哼着,觉得还挺上口的。"王悉臣说到这里又连忙补一句,"你不要多想!后来,surah姐才和我说的,原来,《犀角》早定下的就是你了,我还觉得自己为了好朋友做了好大牺牲一样,想起来,都觉得特别对不起你。"他说到这里,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陆由静静望着他,表情很认真,"悉臣,你一直,是对我最好的人。"
  王悉臣脸一下就红了。
  陆由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是很少表白这些的,只是,这些天压抑了这么久,只有王悉臣不离不弃,再听他明明是为自己放弃了那么重要的机会,虽然后来是知道了这场面试不过是个幌子,但是当时,悉臣确实是不知道的啊,他放弃了,就是真的放弃了。这个好朋友,为了自己进卡狄,又为了自己做出这么大的牺牲,最后,竟然还会不好意思,这样的好朋友,夫复何求呢。
  只是,陆由知道王悉臣是那种脸皮很薄的人了,倒也不继续提这个话,只是在心里认定,他是一辈子的朋友,他笑着对王悉臣道,"那,你唱给我听听吧。" 悉臣的歌,调子都是很朴素的,不过旋律真的很好听。
  王悉臣还没有从刚才的情绪里走出来,他脸红扑扑的,半天才道,"啊?啊!没有啦,还有两句词我没有想好,等我练好了再给你唱。"
  "好。"陆由点头。
  王悉臣吐了一下舌头。
  "怎么了?"陆由问他。
  "香蕉,香蕉捏扁了。"他刚才太激动,将那没吃完的半根牛奶蕉给捏扁了,自己却还不知道。王悉臣更尴尬了,"那个,我出去洗手!"
  这一次王悉臣出去,徒千墨正好回来,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得天独厚的团凳,盛了粥就一屁股坐了下来,拿着勺子一勺一勺喂陆由吃。
  陆由吃了两口,便小声道,"老师,悉臣一会就进来了。"
  徒千墨一副天经地义的表情,"你生病了啊。"说到这里又训陆由一句,"烧退了吗?就这么坐起来!"
  陆由也不敢多说话,他知道老师脾气,还是顺着的好。
  王悉臣进门来,看徒千墨一点一点地给陆由喂粥,心道,"果然是做贼心虚,陆由这样,肯定是他害的。"不过,他胆子再大这话也不敢说的,陆由还是有些担心自己这好朋友,他小声对王悉臣道,"悉臣,你还是再检查一下吧,你脸上的伤——"
  王悉臣道,"没事。这两天都没有我的戏了,排演又不耽搁什么的。"他说到这里,却是很郑重地走到徒千墨身边来,对他鞠了一躬,"徒总监,谢谢您给我机会让我演田彭,我会很努力的!"
  徒千墨扫了他一眼,就继续给陆由喂粥了,王悉臣站在旁边,脸又红了。
  "老师——"陆由小声叫徒千墨。
  徒千墨终于回了回他的尊头,"好好演你的戏,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
  "是。"王悉臣紧紧咬了下嘴唇。
  这次事件的后续是,陆由被徒千墨带回家强制休息了两天,两天里,徒千墨虽然还是免不了的有些坏脾气,但是,对陆由基本是很容忍的。而刘颉,也更加仔细地帮陆由说戏,又讲了很多《犀角》的拍摄经验什么的。
  第三天,徒千墨亲自带着陆由和刘颉回卡狄,陆由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阵势,他进大礼堂的时候,门口两排练习室,都是参加犀角拍摄的居然在列队迎他,陆由大起大落,又哪里敢放肆,话说得特别客气态度也绝对的谦恭有礼。
  说实话,就陆由死灰复燃这些事,多数人的态度是,看他还能兴头几时,但是终究人家现在禅少罩着,徒总监哄着,大家也只能小心伺候,更何况,徒千墨在排练开始前,居然还破天荒地拿着入选名单问了陆由一句,"你觉得这样合适吗?"
  陆由当然点头,他看到有几个欺负他最厉害的,包括那个卫生组长,都被换下来了,递补上的,是几个新人。他们看着陆由的神色,更加诚惶诚恐。
  陆由小声对徒千墨道,"徐勤的柔韧很好的,他不演那个单腿独舞的卫队队员,还是很可惜的。"陆由倒是公私分明,一点也不记仇。这并不是他有多大度,只是,这些人还不是看上面的脸色,他又何必为难人家呢。
  徒千墨揉了揉陆由的脑袋,非常坚定地拒绝了。而后,他相当霸气地扫过一排立着的所有人,声音刻意没有压下来,"学艺先学德,做戏先做人,艺德亏下来的人,还留着他做什么!"

  第117章 一百一十六、排练生活

  陆由的练习生活很惬意,如今人选基本定下来,就差不多开始排练了。徒千墨不知是担心徒弟还是别的什么,今天一天,全程监工。
  新剧本早都到了陆由手里,是以他今天的表现倒还是不错的。这些孩子们一直没有确定入选,这些天陆由没来,都是人心惶惶的,除了被压着补舞台剧的相关理论和基本功,就是继续练体能。虽然说,本子还是到了卡狄老师的手里,而且按照从前的阵容也发下去了,但是,毕竟徒总监发飙这么大的事,整个地下室都不安稳,谁能认真看剧本呢,又有谁敢认真看剧本呢?
  噢,大家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入选,你就开始背词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背地里跟徒总监把咱们卖了换的角色啊。
  是以,今天,陆由的表演还算差强人意,其他的人,可就不怎么好了。尤其是,今天还有刘颉的两段戏,开玩笑,这可是国际影帝,谁敢当着他的面扎刺啊,一个个被刘影帝压的连气都透不过来。就连陆由,都有些力不从心了。
  别人演得如何,徒千墨心中也是着急的,但是他也知道,演戏这种事,不是体罚能罚出来的,因此脸色虽然不好看,倒是着意忍着。
  可到了陆由这里,明显是在家里的时候刘颉就教过说过的,陆由还是有些放不开,他就不高兴了。
  三回走下来,刘颉也有些累,毕竟他是很能入戏的那种演员,而陆由,就更加着急,但最手足无措的,却是一边的训练老师。
  现今谁不知道陆由是徒总监的心尖,他就算表现不好,老师们也顾念着什么大病初愈,或者初次登台迁就着,到得后来,还是徒千墨忍不住先发飙,"小由!你怎么回事,对戏对戏,你不看师兄的眼睛,还怎么出戏!"
  陆由低着头,"我再试试。"
  其实,这一段台词,非常简单,而且,没有什么火花,就是陆由的一支舞之后,迎上刘颉,刘颉的第一句台词是,"枪呢?"
  陆由说,"枪在。"
  台词一共两个字,陆由的眼睛却总是躲躲闪闪的,他的舞本来跳得好极了,徒千墨看了他《舞者》的那一段本来还担心他会表现地过于阴柔了,可陆由到底是极为出色的,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很能展现沈彦非坚毅果决的性格,眉梢眼角,满是那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勇气,原来,"枪在!"这两个字,也是很有气势的,但是,陆由好好的正跳到顶点上,刘颉一上来,就被压下去了。
  若不是有剧情的铺垫,真以为是他偷了师兄的枪被抓住,问他在不在他说枪在了。
  陆由又试了一回,他总算是敢碰刘颉的目光,但是,那种气势没有了,声音越大,越让人觉得是外强中干,空虚得很。
  徒千墨摆手,"下一组,你先在一边想想,自家师兄,有什么可怕的。"
  听到徒千墨的自家师兄四个字,那些训练老师们互相撞了撞眼神,果然,这么大的声势,又一个影帝要诞生了。只是不知这个,徒总监舍得砸多少钱。
  不过,陆由终究是有些本事的,只要不面对刘颉,其他的练习生们,在他眼前,真是被打得落花流水,徒千墨要为这出大戏负责,虽然免不得为小弟子感到骄傲,但是,还是很尽心地鼓励大家。
  中午吃饭的时候,徒总监深入群众,一起吃的地下室食堂,而后,发表了两句话的即兴演说,说要加大投入,让后勤部更好的为大家服务。
  陆由看着这老师在众人面前发言的样子,倒是很正经很令人信赖的,他默默吃自己的饭,在心里想,要怎么样演得更好。
  等吃完了,刘颉也很尽责,带着他去礼堂两个人又试了几遍,徒千墨看陆由还是有些胆怯,终于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你就把你三师兄当大白菜就行了。"
  陆由倒是有些较真,"当大白菜,怎么出戏呢。"
  刘颉循循善诱道,"眼神,是要有交流的。我已经和你讲过戏了,徐末的身份,可以说,是沈彦非名义的师兄实际的师父,沈彦非敬畏他,但是,也对他的顽固和偏执充满反抗意识,你把握他们的关系时,只是一味地想,尊重、敬重、甚至是畏惧这个师兄,但是,却没有抓到沈彦非性格的核心。沈彦非,他是很骄傲的!"
  徒千墨听到这里,也不由得想,是啊,沈彦非,是很骄傲的,就和曈曚一样。
  陆由轻轻点头,"我再试试。"
  可惜,还是不理想。
  徒千墨明白,在陆由前两天受了那么大的重创之后,对他,对这几个师兄,没有惧怕是不可能的,虽然,他表面上好像和从前一样,但是,毕竟,那么大的风波,不可能这么快就消弭。徒千墨告诉自己,或者,我应该更温和些,让陆由对我的防备和怕再少一点。
  又练了几次,陆由的心障还是克服不了,徒千墨知道急不得,便要他先去休息。
  陆由回到寝室,最初安排给他的下铺已经被让了出来,而且,连徒千墨给的垫子都铺好了,新的毯子褥子厚厚的两层,他的床比别人要厚差不多一指,陆由知道,这就是主演的待遇了。虽然和三师兄住独立单间宿舍的优待没的比,但是,这已经是老师能给自己的最好的了。跟大家一起演戏,还是要同吃同住更能培养默契些。
  下午的排练还算顺利,陆由是天生的演员。在和其他练习生磨合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找到了自信,他再面对刘颉时,虽然还有些畏怯,但终于是比早晨好多了。
  晚饭,徒千墨接了两个孩子去外面吃。
  晚上还有两节课,是老师们对大家今天的表现进行点评总结的,而且,每个人都要写今天的心得。刘颉是一直有这种笔记的习惯的,陆由照着三师兄的样子点评自己,最后,他还留下了一段话。
  陆由,再大胆一点。总要迈出那一步,闭上眼睛,再睁开,就什么都不怕了。
  晚上,陆由留在宿舍,刘颉和徒千墨回家住。
  经过一天的学习,实在是累得不行了,陆由刚进宿舍,就立刻有人道,"陆由哥,我帮你打水。"
  "不用了,谢谢。"陆由可不敢这么作威作福的。他自己提了电壶,可去了开水供应间的时候,本来还排着老长的队,他一进门,大家就主动打招呼,"陆由哥来啦",而后,让出一排位置,让陆由先打水。甚至等开水差不多满了的时候,先后有三个人将手放在开关上要帮陆由关。
  陆由礼貌地谢过大家离开,等他走远了,开水房开始窃窃私语,"他可真有本事。"
  "能屈能伸。"
  "徐勤被狠打了一顿,现在还起不来呢。"
  ……
  说了几句话后,不知为何,开水房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刚才讲过话的人都一副惊弓之鸟的样子,慌忙走开了。大家嘴上不说了,可心里,又有谁没点算计呢。
  陆由今天算是睡了进卡狄以来的第一个好觉,晚上,还打了电话给徒千墨道晚安,徒千墨跟他交代了些不要躺着睡,小心压到伤之类的话之后就要他早点休息。陆由晕晕乎乎的,这两天,其实,他一直觉的,这个老师好的不真实。
  只是,无论真实不真实,日子还是流水一般的滑过了。
  陆由每天的生活,枯燥而有规律,排演,吃饭,吃饭,排演,和悉臣讨论一下各自的表现,写《计划书》,上床睡觉。因为每天晚上都有各个老师的总结和心得作业,徒千墨特许了陆由这些天可以不用做《反省书》。日子就这么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唯一的惊喜是,不时地,会多出几个女演员,作为这一部基本上可以被叫做男人戏的舞台剧的华美装饰。这位名叫蒋临栖的女一号,是《犀角》已经排了两周的时候才加入的,他为什么这么大牌,很简单,因为,《犀角》电影,她就是曾经的女主角。本来蒋临栖在加盟电影《犀角》之前的称号就是国际女星,虽然她没有国际影后的头衔,但总也在老外的各大电影节混了个脸熟,《犀角》电影取得全面成功之后,蒋临栖便借着《犀角》女主角之势打入了好莱坞,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国际蒋了,这次,她肯纡尊降贵挪出档期来出演舞台剧,一是因为徒千墨的面子够大,二,自然是因为,孟曈曚。当然,《犀角》舞台剧的关注度和新闻价值,也绝对是考虑的重点。
  徒千墨本来因为陆由被刘颉压制,还在担心会影响他和蒋临栖的对手戏,可亲自探班一次他就发现,陆由面对着这位国际蒋竟也丝毫不畏怯,两个人眼神相撞,非常有戏。而陆由,完全用自己的气场,那种属于年轻人的意气飞扬镇住了经验老到的蒋临栖,蒋临栖后来讲,看陆由平素待人接物那么谦和客气的样子,真是完全想不到,他的戏居然可以这么霸气。
  陆由只是笑笑,该叫姐的,还是叫的很殷勤,他年纪比蒋临栖小的多,但居然还能在拍戏之余发扬绅士风度。一次是在狗仔追来的时候将蒋临栖挡在身后,一次,是在电梯故障的时候握住蒋临栖的手。很多人不知道,蒋临栖有幽闭空间恐惧症,那次电梯突然停下来,她可真是吓傻了,那一刻,陆由握住她的手,那么坚定地对她说没事,她一瞬间就安定下来了。煽情地说,陆由握住蒋临栖的那一刻,真的就像是骑士从天而降解救公主一样。她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孩在演戏的时候可以有那么强大的让人安心的力量,因为,他本就是有责任感,肯担当的。
  后来,蒋临栖因为有事要离开剧组一周,她做东请所有人出去烧烤,大家玩到兴头上的时候,她看陆由还在那琢磨角色,蒋临栖笑推对刘颉道,"jie,你这个小师弟,真的不简单哦。"
  刘颉虽然是国际影帝,但是却从来也没有为自己取过什么英文名,称呼他,liujie或者jieliu他都无所谓,但蒋临栖国外混久了,不自觉地就会用英文称呼对方,哪怕没有英文,拼音也成。他们两人都是各大电影节的常客,因为《犀角》和曾经孟曈曚的关系,也算是熟的。
  当时,刘颉只是惯常地微笑,轻轻点头,"当然。"
  生活要是充实了,日子就会过得非常快,比如,现在的陆由。《犀角》的舞台剧越来越上轨道,他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越来越大了。这些天,徒千墨来探过两次班,而且,每逢周末都会接他回去住一个晚上,汇报一下表演的情况。当然,陆由如果演得不好的话,他也会象征性地拍两戒尺,但更多的,还是一起闲话开玩笑。有时候,陆由都在想,为什么徒千墨能够那么坦然,发生了这些之后,还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当然,这种念头也不过是一闪而过的,陆由太忙了,忙到根本没有太多的空闲去考虑这些事。
  那天,徒千墨照例又来接他,陆由坐上了老师的车,却看到,王悉臣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一起过马路,好像是去了对面的咖啡厅。
  陆由心里沉沉的,有一种特别不好的感觉让他有些烦躁,是以,那天晚上,他并没有通过徒千墨的考核。
  徒千墨还是小惩大诫地给了两下戒尺,陆由却始终心不在焉,晚上睡觉前,他特地给王悉臣打了个电话,王悉臣手机却是关机。
  第二天,陆由匆匆回去,找了一个还算空闲的时间和王悉臣谈这件事,王悉臣却只是说,"没什么,别问了。"
  陆由着急了,"我们是朋友啊,你如果遇到什么麻烦的话,就算我解决不了,也可以叫老师帮你的!"
  王悉臣却是摇头,"没有什么麻烦。Surah姐也和我谈过了,真的没事。"
  陆由再三问他,他却总是不说,最后,陆由只得道,"如果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哪怕我不能帮忙,也愿意和你一起同甘共苦!"
  王悉臣笑笑,"别说那么严重了,真的没事。"
  陆由的日子,越来越忙了。他是男一号,到了这种一遍一遍彩排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得闲。舞台剧,又唱又跳的,哪一次下来都能累得脱力,只是,陆由心中强着一口气,誓将孟曈曚的《犀角》变成自己的《犀角》,就算再苦再累,他都一定要迎难而上,绝不退缩。
  又和自己较了两天劲,练得太狠,第三天差点爬不起来晨练,好在人的潜能是无穷的,陆由终究顶了下来。中午的时候,接到徒千墨电话,说是,要他回去。
  陆由心下疑惑,不是前两天才回去的吗?可是,一回来,南寄贤赵濮阳都到了,陆由便想到了原因。
  徒千墨手中拿着一张谱子,"这是南这些天四处求稿最后选中的歌,我和你几个师兄都看了,大家都觉得合适,你也看看吧。"
  陆由接过那张纸,歌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兄弟。"

  第118章 一百一十七、如何倾心

  陆由的日子,越来越忙了。他是男一号,到了这种一遍一遍彩排的时候,就几乎没有什么时间得闲。舞台剧,又唱又跳的,哪一次下来都能累得脱力,只是,陆由心中强着一口气,誓将孟曈曚的《犀角》变成自己的《犀角》,就算再苦再累,他都一定要迎难而上,绝不退缩。
  又和自己较了两天劲,练得太狠,第三天差点爬不起来晨练,好在人的潜能是无穷的,陆由终究顶了下来。中午的时候,接到徒千墨电话,说是,要他回去。
  陆由心下疑惑,不是前两天才回去的吗?可是,一回来,南寄贤赵濮阳都到了,陆由便想到了原因。
  徒千墨手中拿着一张谱子,"这是南这些天四处求稿最后选中的歌,我和你几个师兄都看了,大家都觉得合适,你也看看吧。"
  陆由接过那张纸,歌名很简单,只有两个字,"兄弟。"
  徒千墨微笑着看他,"怎么样?"
  陆由看了谱子,轻轻点了点头,徒千墨很是兴奋的样子,对这首歌,他还是满意的,毕竟,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能找到这样一首感情淳朴真挚的歌真不容易。而且,他仔细看过,旋律很简单,也容易上口,哪怕是对不怎么唱歌的刘颉,也是很适合的。
  其实,陆由只是随便看了看谱子,既然老师说几个师兄都说好,他当然没有必要去反对。更何况,南大师兄找的,必然是好的。
  徒千墨心情不错,对陆由的态度就更带着几分似乎倾向于讨好的热情,"小由,要不要试试谱子?"
  陆由还没来得及反应,徒千墨就拉他去了琴房。
  这不是陆由第一次在徒千墨家弹钢琴,但是,这么主动,他真的有些不太习惯。
  徒千墨带着陆由进房间,刘颉下意识地去看南寄贤,南寄贤若有所思,只有赵濮阳没心没肺地拍掌期待着。陆由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在南寄贤和赵濮阳面前弹钢琴,他总觉得有些班门弄斧的样子。
  徒千墨自己帮他将谱子架好,陆由在琴凳上坐下,依着习惯先弹了一段每个初学者都会的指法练习,进入状态之后,弹下了第一个音。
  徒千墨的目光集中在陆由十指上,其实,钢琴弹得好的人,绝大多数手指都不会特别好看,真的在键盘上能给人美好的视觉享受的,着实不多。可是,陆由肤色白皙,十指修长纤细,说是"指如削葱根"未免过于女气,况且,葱这种植物也不太雅致,徒千墨却一时想不出别的好形容来。
  坦白说,每一种乐器都是极需要花心思伺弄的,陆由出身贫寒,钢琴这种好似普及实则昂贵的乐器他是进了卡狄之后才有机会接触,因为他比一般人聪明刻苦的缘故,是以弹得倒也还过得去,但是,在南寄贤这样的行家面前,肯定是不足称道的。但因为这首曲子的旋律本来就很质朴,是以,陆由能够毫不滞涩的将音符表现出来,倒也暗合了此曲的味道。
  这些天,小徒老师表面上波澜不惊,实际上总想着有什么能够让陆由有安全感的方式,他自己不觉得情感上有什么了不起的偏离,只是觉得,这小弟子这么可怜,被自己丢到卡狄受尽欺凌,还没有好好疼一番就又要训练了,徒老师一向是大棒加蜜枣的信奉者,比起动家法,他更热衷于事后向徒弟们发糖。要不刘颉也不敢吃定他,赵濮阳更不会撒娇。只是这一次,一番大闹,两人都各自放手丢开,陆由越是不提,徒千墨心中越是过意不去,自然对陆由更着意了。更何况,陆由的确是得天独厚,身体各个部位单拎出来都要人赏心悦目,若单纯论容貌,比徒千墨曾经的小奴眉笙可能要略逊一分,但是,整体看起来,还是陆由更得徒老师的心。在加上,徒老师本来就是偏心的人,自家的孩子当然是自己看着好。
  南寄贤等陆由弹过了琴,先是称赞了曲子着实不错,而后又道,"要演《晚照》,钢琴可要好好练练了。"孟曈曚通六种乐器,尤擅钢琴。《晚照》里有两段加起来超过三分钟的展示,凭李陌桑的挑剔,陆由这样,可是过不了关的。
  "是。"陆由连忙起身应了。
  徒千墨却是轻描淡写地道,"我已经吩咐做新本子了,钢琴的部分,改成小提琴了。"
  南寄贤怔住了。这可是小孟的《晚照》。
  徒千墨做出这个决定,倒绝不是被陆由迷得神魂颠倒将孟曈曚抛在脑后了,而是他清楚得知道,乐器最容不得急功近利,陆由现在的琴技,要赶上当年的孟曈曚,可以说,拍马都没可能。与其勉强他将时间精力浪费在不可能的超越上,倒不如扬长避短,将《晚照》以最好的状态呈现出来,这才是对曈曚真正的负责。
  南寄贤也是顷刻就想明白了老师的意思,心里自责自己狭隘了。南寄贤明白,自己对陆由,终究是有些偏见的,大概是因为这个人总能让老师在不自觉中去偏袒照顾,自己对他,总是存着戒心,南寄贤想,这样做大师兄,未免有些不大合格。只是他向来是极为笃定的人,心中有了成算,口中自然不会说出来,也不可能立马向陆由释放善意,并不是人人都是徒千墨,喜欢的时候恨不得摘下天上的月亮星星,不喜欢了,又弃如敝屣。
  徒千墨心情大好,便和南寄贤赵濮阳他们商量排练时间的事,当然,各自先唱熟了是必然的。如今,除了刘颉赋闲在家,其他几个人都各有各的忙的,是以,排练都定在晚上,主要是迁就陆由白天的《犀角》训练了。
  大概是因为时间太紧了,今天晚上,排练就正式开始。这一次,弹琴的,却是南寄贤,他同样的一首曲子,刚才陆由弹,虽然流畅却究竟带着些青涩,可到了他手里,却像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明明是那么朴素的曲调,却像是有一种更深沉的情感直注进人心里,他们师兄弟几人一起做试唱练习,气氛倒是不错。
  陆由原以为刘颉是演戏出身,恐怕在唱歌方面算是一块短板了,但是没想到,这个三师兄的乐感也非常好,而且,他的声音真是温柔地像云一样,很贴合兄弟这首曲子中那种默默关怀的意境,陆由心中的自卑更盛,原来,老师的几个弟子,都是全能的。
  徒千墨看着他们排练,心中想的却是另外一桩事,明天,该去卡狄,给陆由一个惊喜了。
  第二天,徒千墨是亲自送陆由去的卡狄。陆由只要站在大礼堂的舞台上便形成了绝对的条件反射,那时候,他整个人的气质都会变,他就是光芒万丈的沈彦非,谁都无可替代。
  今天的排练,照旧以第一幕,陆由的独舞开始。不过,奇怪得是,他站在舞台中央很久,伴奏却依然未曾响起。
  陆由微微蹙眉,神色间很有沈彦非那种不会收敛的桀骜,他入戏的时候,那种属于沈彦非的骄傲和神经质还是非常可怕的,陆由正要发作,目光望向舞台右下角,可余光一回,竟然在舞台左边,坐着一个人。
  那是他最熟悉不过的人了,只是,那种气场,却让人陌生。
  不算亮的灯光,安静地让人迷失方向感的人,还有,永远最难絮说衷肠的,婉转低回的,大提琴。
  徒千墨的表情很专注,他没有向电影中演得那样在陆由目光经过的时候抬头微笑,而是,微扬琴弓,奏出了一段,绝对可以叫人沉下来的音乐。
  《犀角》的开场,陆由的独舞,带着暗示一般的冰冷破碎的绝望。
  徒千墨的琴声和缓,满蕴着属于惜花者的理解与同情,那样低沉的调子,没有如泣如诉的缠绵,只是一种,坚强的,聆听与倾诉。
  这段音乐就像是午夜里不小心撞进内心深处的那一抹最温柔的情愫,也像,朦胧地,倾泻在难眠的追梦者梦里的,一抹素淡皎洁的月光。
  陆由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和徒千墨之间,也可以这么和谐,这是他第一次听徒千墨拉琴,可是,这样的琴声,就好像是,让他的舞姿也有了灵魂。陆由很轻易地沉浸在音乐中,试着用自己的身体去诠释属于沈彦非的全部精神,只是,他入戏越深,却越是分辨不清,如今还在翩然起舞的,究竟是沈彦非,还是自己。
  若说是沈彦非,沈彦非哪有他此刻舞动的翩跹风情,若说是他自己,他又怎么可能,在这样的舞台上,如此放肆地挥洒热血和激情。
  大提琴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陆由的舞步有一个小小的凝滞,他呆了,难道,自己竟是也在担心,这样的美丽一瞬即逝。陆由心乱了,于是,他刻意加强了踩点的力度,试图用那个桀骜不驯的沈彦非将自己拉回来。
  徒千墨的琴声似乎很懂他的心思,他没有刻意去挽留,而是很自然地,渐行渐止。
  这一曲舞罢,导演夸赞道,"陆由,真好!你是抓到沈彦非的魂了。在那个时代里,他不是一个剑寒三尺流血五步的游侠,而是一个有理想有抱负,热爱美也懂得欣赏美的艺术家。所以,他对贩卖犀角的犯罪组织的打击,不是说凭着一腔热情或者伸张正义,而是一种,为了他追求的美,可以奉献生命的信仰。你这一段舞,刚柔并济,这个人物,算是展示出来了。"
  "谢谢导演。"陆由轻声道,而后,他才去看徒千墨。原来,是这样。老师早都发现我对沈彦非的角色理解有偏差,所以,才会这样帮我的。
  徒千墨只是微笑。其实,他根本没有刻意想去纠正陆由什么,陆由现在诠释的沈彦非也很好,有一种属于少年人的锐气。在《犀角》的舞台剧上做一个乐手,这是他很早就打算好的了,甚至还想过,当一个报幕的龙套。今天他会来,最直接的想法,只是希望能够给陆由一点自信帮陆由减压,而这一段琴能起到这样的效果,倒真是,意外的福利了。
  徒千墨拉琴的时候,刘颉一直坐在礼堂第三排角落的位置上,从他的角度,可以很放肆地欣赏老师难得的内敛的温柔,虽然这些天在家里,老师每天都会拿出至少两个小时来练琴,那时候,他全程随侍左右,帮忙翻谱子或者在合适的时候带着崇拜和钦慕微笑,可是,那样近的距离,都没有今天这一瞬来得惊艳。他能感觉到,老师这一次,是真的,动了情。他很认真地望着又投入排练的陆由,看了很久,很久。
  今天的排练结束后,徒千墨还是接陆由回家。陆由对这样的特殊照顾有些不习惯了,毕竟,当时是说好的要在卡狄住集体宿舍的,不过,徒总监的命令一向不容置疑,陆由也就不说什么。
  和刘颉一起下了车,从电梯口出来,却看到,自家门口,居然站着一个人。陆由能感觉到,这个人,通身都带着匕首一样的气息,只是,在徒千墨走近的时候,他很快收敛了全部锋芒,所有的气质变成了两个字,臣服。
  不无意外地,陆由又一次看到了所谓的奴隶拜见主人的仪式,见寻跪在了地上,还好,他没有去亲徒千墨的脚。
  徒千墨的心情不太好,倒不是因为见寻出现的让他不舒服,而是,他居然又一次忘了告诉他,今天不用来。这些天,他真的被陆由分去太多精力了。
  见寻是很懂看脸色的人,刘颉过来开门的时候,他便跪去了一边,陆由不好意思再看一次这人将自己脱光的场景,连忙进去了。
  徒千墨今天很理智,先是叫了见寻起来,而后才道,"忘了通知你,今天,我还有事,你回去吧。"
  作为一个绝对的M,见寻甚至不敢在眸中透出失望之色,他顺从地低头,"是。"而后,等着他的主人进门,才肯起身。
  徒千墨倒还算一个合格的S,打发奴隶走也不忘问一句,"带了吗?"
  "是。"见寻说话也不敢抬头,只是贪婪地盯着徒千墨皮鞋。
  "多少?"徒千墨言简意赅。
  "500CC。"见寻道。
  "多久?"徒千墨接着问。
  "四个小时。"见寻并不算说谎,准确来讲,四小时五十三分钟。
  "你进来吧。"徒千墨了解奴隶的极限在哪里,500CC的甘油含在身体里四个多小时,他不认为见寻有可能忍回去。他是一个负责任的S,掌控着M的很多事,他们的身体健康,同样,也是他游戏的,必然付出。

  第119章 一百一十八、奴隶见寻

  陆由看到见寻进来,不过还好,这个人这次,是穿着衣服的。
  刘颉的脸色略略一变,而后下意识地去看陆由,陆由见三师兄看他,自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不愿意看到老师做那种事的,但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抗议呢。因此刘颉在看他的时候,陆由着实尴尬了,他向徒千墨微微鞠躬,"老师,小由回房间去了。"
  徒千墨原是想着让见寻排空了身体里的东西要他走的,可陆由这小由两个字,却让他心里一瞬间便活络了。这么多天的努力,陆由终于愿意在自己面前再自称一次小由了。徒千墨有些小小的兴奋,可是,旋即,又觉得自己太没有出息。
  是以,他很老师姿态地点点头,去吧。
  见寻一直低眉顺眼地站着,徒千墨手都未抬,只随便吩咐,"去弄干净。"
  "是,谢谢主人。"见寻又一次跪下了,徒千墨原是极注重仪式的人,看见寻这样,好像自己又重新回复了那个冷静理智越带些残酷的自己,他便没叫见寻起,任由他一路跪行去游戏室。
  陆由本是要回去,见见寻居然进了那间屋子,又是一阵黯然。从前,自己没皮没脸地爬上徒千墨的床,他就是在那间屋子里,给了狠狠地几下皮带,如此说来,当时的自己,在他心里,和这些M也没什么分别吧。
  想到这里,陆由加快了脚步,也不愿去多想,只是一个人继续看本子,本子看累了,就自己练一会要在演唱会上唱的歌。
  见寻将体内的甘油排出来,便跪在游戏室那张大床前等待着徒千墨的临幸,徒千墨近日来有些累,南寄贤演唱会,赵濮阳新专辑,法国著名导演lionel约见刘颉,邀请他试镜,更别说,耗进去多少心力的《犀角》舞台剧了。而且,孟曈曚祭日将近,徒千墨实在也没有多的心情去玩游戏,S-M,曾经是可以让他放松的方式,但是现在,他真的没有那份精力了。
  是以,见寻自作主张地脱掉了衣服让这个刚愎自用的男人非常不舒服,他随意一摆手,"这些日子乏了,没我的吩咐,你不必过来了。"
  见寻只觉得自己的肺瞬间被拿掉了,他不知道,这算不算就是被丢掉的意思,他知道徒千墨从来不是长情的人,自己能跟着他这么久,已经是例外了。可是,若如此就被放逐,他究竟有些不甘心。虽然,早在上一次就有预感的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见寻那种一瞬间迷失了整个世界的感觉再次满足了他的虚荣心,他本就没有要和他结束关系的意思,更何况,见寻是有野心的人,他一直明白,这个时候说分开,不是摆明给自己找事吗?
  徒千墨站起身,顺手推开了一面夹壁墙,而后,拎出来一套带肛閂的皮质寊操带,就势扔到见寻脚下,竟然还连着钥匙。
  徒千墨声音懒懒地,"还要我教你怎么穿吗?"
  "是。"见寻连忙调整幅度自己穿上,甚至,还刻意比能接受的范围紧了些,徒千墨也没看他,声音还是怏怏的,"每天早晨五点二十开锁,我想,你应该学会——辛辣刺激的东西,对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见寻一惊,前几天连着吃了几顿火锅,唇角起了一个小泡,他知道今天到了日子,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去除痕迹了,没想到还是被看出来。难怪要罚自己带这东西,每天只许排泄一次,火锅,肯定是不敢吃了。
  徒千墨将夹壁墙回复原样,而后用一种很轻佻的姿势走过来,将手顺着见寻腰际滑下,正停在他臀上,见寻身子一颤,继而,身前就是一紧,徒千墨挑了挑眉,"看来,你还是没有学会克制自己的欲望。"
  见寻立刻跪了下来,将臀抬得高高的,最大限度地分开腿,等着徒千墨的责罚。通常,主人说这句话的时候,今天的调敎就以极限训练为主了。
  徒千墨看他已摆好了姿势,虽然可供人遐想的地方都被寊操带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但有时候,隔靴搔痒也是一种乐趣,徒千墨百无聊赖地提起脚从身后亵玩他被皮革裹住的欲望,他的动作不重,但这种小孩子踢沙袋一般地撩拨让人格外不能忍受,见寻的背上已经渗出了细汗,徒千墨玩了一阵,却又觉得无趣,索性收了脚,"你回吧。"
  "是。"见寻有些悻悻地,但很快就收好了钥匙,穿上衣服离开。
  徒千墨自己一个人坐在游戏室里,突然就觉得这样的日子太过乏味,事实上,每一次这样的游戏结束后,他都会有一种无法释然的空虚,只是今天,格外强烈而已。
  或者,我应该想些好玩的招数,比如,在後閮揷入试管,而后,将点燃的蜡烛放进试管里,要他试着收紧閮口,看看能不能用隔绝空气的办法将蜡烛熄灭,或者,可以蒙上他的眼睛要他做选择题,在他身后挂三个气球,里边分别灌进去水,沙土,和醋,要他用含着的试管顶破气球,看看,灌进去的水沙土或者醋能否刚好将蜡烛扑灭。
  徒千墨为自己的创意得意了,可过了不到五秒钟,又觉得很是无聊,将奴隶弄得狼狈到底肮脏邋遢,作为视觉动物徒千墨,还是烦躁的。
  徒千墨起身,走人,关上了游戏室的门。
  一走出去,却正见到刘颉在等他,"老师累了吧。"
  徒千墨略点了下头,还真是累了。于是,他径自向客厅走,在沙发上一靠,也不用吩咐,刘颉便用最适宜的力度替他揉着肩膀。
  徒千墨微眯着眼睛养了会神,听到有人走过来,他感到是陆由,便张开了眼,果然是他。
  "老师。"陆由的声音很轻。
  "嗯。"徒千墨前所未有的疲惫,便不想多说话,只是在喉间应了一声。
  "那个,他走了?"陆由小心问道。他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见寻,便用他来指代。
  "嗯,今天没精神。"徒千墨道。
  陆由就势站在了徒千墨身后,面上微微一红,"师兄,我来按吧。"
  刘颉也有些诧异了,陆由对徒千墨的心思,他也是明白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他对老师并不像自己这般敬重,又怎么会安心做这些事。只是想来,陆由肯体贴些,老师心里也是高兴的,刘颉便点了点头,让出了位置。
  "怎么?本子念得不好,怕我罚呢?"徒千墨问道。
  陆由声音很轻,"没有。陆由辈分最小,服侍老师,是我的本分,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便不该再劳动师兄的。"
  陆由低头细细替他揉着肩膀,如今说出话来,徒千墨能感觉那束轻柔的气息就吹在自己脖子里,一下子就熏熏然的,而后,他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话,"你不喜欢见寻?"
  "也没有。"陆由的态度很谦恭。
  "那为什么,我不留他,你整个人松快多了。"徒千墨道。
  "没有。"陆由尚还嘴硬着。
  徒千墨突然便回过头,"我吩咐了,这些日子,他不必再来了。"
  "谢谢老师。"陆由声音还是很低。
  "你既然不介意他,我不许他来,又有什么可谢的。"徒千墨笑。
  陆由的答案太官方,"我只是觉得,老师太辛苦了,这些事情也是耗费精力的,能多休息些,自然就好了。"事实上,陆由听到徒千墨说不许见寻再来便舒了一口气,倒真的不是因为别的什么,而是,孟曈曚祭日临近,他很怕徒千墨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到这种不健康的游戏上,这样放纵,对身体总是不好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关心起这个老师来了,只是他想,所谓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他愿意做一个好老师,那至少,自己也要做一个合格的弟子。如此,将来离去的那天,也总是,两不相欠。
  只是,第二日,陆由早起出门晨练,却看到见寻在门口站着。
  陆由的神情还算和善,"老师还睡着,恐怕——"
  "我知道,还要一刻钟才会起。"见寻说这话的样子很虔诚,仿佛徒千墨的起居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主题。只是不知为什么,陆由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不过想想,毕竟,这是跟了人家这么久的奴隶,了解主人的生活习惯,不正是奴隶的本分吗?
  陆由不想多说,便要下楼去跑步,徒千墨的事不是他能管的,只是见寻的腿却一直在发抖。
  陆由不是个好奇心强的人,但也免不得多看一眼,见寻对着他甚至还笑了笑,只是腿一软,这一次,竟是倒在了地上。
  陆由慌了。
  要是老师的M在家门口出了什么事,那肯定是桩大麻烦,这件事,管也要管,不管也找上门了。
  陆由折回家里去,刘颉正从徒千墨房里出来,陆由压低了语声,"师兄,老师的那个奴隶来了。"
  刘颉微微蹙眉,见寻,他又来做什么。随着陆由一路走到门口,看见寻撑着楼梯扶手站着,刘颉扫了他一眼,"这个时间,老师还在休息,你该明白的。"
  陆由有些愣神,三师兄明明是个那么温和的人,对谁都是和颜悦色的,怎么跟这个见寻说话,语气就这么强烈呢。
  "颉哥教训的是,见寻不敢打扰主人,只是——"见寻的神情很隐忍,但任谁都看得出,实在是太痛苦了。
  刘颉望了他一眼,"无论是惩罚还是训练,老师既开了口就不会收回成命的,与其站在这里,不如静思己过,记住如今的苦楚,下次不再犯才是。"刘颉说完了这句话就看陆由,"你晨练完了吗?"
  陆由连忙低下头,"我,我这就去。"
  "这么大的世界,每天要发生多少事,心思都分在别人身上,什么时候做自己的事?"刘颉很少这么严厉的。
  陆由也不免认错,"三师兄教训的是,小由知错了。"
  "嗯,去吧。"刘颉看陆由下楼,而后,关上了门。
  陆由围着场边跑了七八圈,估摸着徒千墨该下来了,可是今天竟然没等到老师,不管怎么说,他心里还是有些小小的遗憾吧,毕竟,对于老师会下来和自己一起晨练这件事,陆由心里还是笃定的。再回到楼上,见寻这次却是跪在了门口,他的脸色更白了。
  "你——"陆由终究还是管了这闲事,毕竟,这个人还是老师的M吧,而且,现在他的情况看起来太糟糕了。
  "请你,请你和主人说一声,见寻,见寻是真的忍不住了。"见寻说话的声音打着颤,就这么几个字,额上又滚落了几颗汗水。
  "好。不过我只能替你说一声。"陆由还是答应了。
  "谢谢,谢谢!"见寻一副感恩戴德的样子。
  陆由受人之托,进门第一句话便是对徒千墨道,"老师,您的那个奴隶,他一大早就等在门口,他说,他真的忍不住了。"
  徒千墨没有理会陆由,而是抬头瞥了一眼刘颉,"我的话,你没有带给他吗?"
  刘颉自然不说话,徒千墨当然也知道,刘颉不可能不带话的,那就是见寻又要求陆由了,他悠悠闲闲地看着煮的冒热气的稀饭,"以后,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陆由想到那人可怜的样子,但他回忆三师兄的态度,恐怕其中是有隐情的,便也不再多说。
  是以,师徒三人便都不再理会跪在门口的见寻,吃了早饭洗了碗,收好东西一起到卡狄去。
  只是,再一次打开门,见寻的身子已经抖得更厉害了。
  门一打开,见寻强撑起软成柿子一样的身体,重新跪起来,"主人。"
  徒千墨笑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吗?"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去,只是在去车库的时候,顺手拨了个120.
  陆由小心翼翼地道,"老师,他,他真的不要紧吗?"
  徒千墨的口气冷得很,"我最恨别人试探,他以为,他自己是谁!"

  第120章 一百一十九、渐渐

  门一打开,见寻强撑起软成柿子一样的身体,重新跪起来,"主人。"
  徒千墨笑了,"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主人吗?"说完这句话,他便头也不回地下楼去,只是在去车库的时候,顺手拨了个120.
  陆由小心翼翼地道,"老师,他,他真的不要紧吗?"
  徒千墨的口气冷得很,"我最恨别人试探,他以为,他自己是谁!"
  陆由的脸一瞬间白了,徒千墨大步向前走,一直停在他张扬高调的奔驰S400 Hybird之前,而后,徒总监对在车门外侧咬着唇站着的陆由招了招手,"过来。"
  陆由小步跑过去,徒千墨拢住他腰,就势按在了机箱盖上。而后,声音冷得像是能凝起来,"我不让你脱裤子,五下,自己数着。"
  陆由想要挣扎,又怕一不小心损伤这辆高贵的车,从前在地下室的时候听人说起过,徒总监这座驾要一百多万,陆由想,把自己卖了也赔不起啊。
  正当他出神的时候,屁股上却挨了狠狠的一巴掌,陆由咬紧了牙没吭声,虽然这是徒千墨的私人车库,可是,毕竟算是外面了,徒千墨看他和自己僵着,力道又重了三分,而后威胁道,"觉得我的车钻石白色不好看,要打成法拉利红才舒服?"一向招摇的徒总监没有选奔驰经典的黑色,而是挑了拉风的钻石白。
  "一,二"。陆由的声音像蚊子叫。
  徒千墨又盖了一巴掌,"三",陆由报出来。
  徒千墨对对面的刘颉轻轻摇了摇头,而后将厚实的手掌停在陆由臀上,"又多心了,跟你讲过多少次,你和他们不一样。该记的不记,不该听的你倒还能在心里咂摸八回。"说着又拍了一巴掌。
  陆由今天穿的是一条很显身材的白色瑜伽裤,如此被徒千墨按在机箱盖上,被钻石白的车身一映,那是真正的人车合一,更趁得他臀部挺翘结实,徒千墨打了最后一巴掌,等陆由报完了五再将他拉起来,捏捏他红扑扑的脸,"不许胡思乱想,再有下次,我可不管是在哪,剥了裤子打!"
  陆由的神色委屈极了,又像是有些不服,徒千墨笑笑,"行了,又没有外人。你这些小心思,什么时候才能收一收。"
  陆由低着头,也不说话,刚才徒千墨按着他的时候可难受了,机箱盖那么滑,又是向下倾的,他真的觉得自己会溜下来,趴又趴不住,后面疼了不说,还得报数,更何况是在外面,自己也没提什么,老师至于这样嘛。
  徒千墨自去叫刘颉开车,他拉着陆由在后排坐下,俗话说开宝马坐奔驰,奔驰的舒适度还是很有口碑的,徒千墨又是那么贪图享受的人,他喜欢和弟子坐在后排偎着他,是以后座手枕一般都不放下来,他舒舒服服地坐下,而后拉过陆由,要他枕在自己腿上。
  陆由哪敢啊,徒千墨看他缩到车门一侧去,用非常强劲的目光瞪了他一回,而后道,"不过拍你几巴掌,怎么,我打不得?还要记仇呢?"?
  陆由不敢再说,虚虚枕在他腿上,徒千墨仿佛又找到了赵濮阳的感觉,吩咐他道,"侧着点。"
  "是。"陆由便侧了身子,徒千墨又将他向上拉了拉,而后,将手搭在他臀上,陆由吓得身子一紧,徒千墨道,"不打你。"
  陆由有些不好意思了。徒千墨轻轻拍拍他,"眼睛闭上眯一会。"
  "是。"陆由听话阖眼,徒千墨望着他半边侧脸,他那种不情愿却又不愿意反抗的样子,像极了孟曈曚。只是,陆由是不敢,孟曈曚是不屑。
  徒千墨要陆由眯着,可他又要和陆由说话,陆由只得绷紧了精神,徒千墨道,"见寻的事,和你不一样,他昨天来找我,我赏了他一条寊操带,叫他最近不要来……"
  陆由的身子僵了一下,而后,从徒千墨腿上起来了,小手放在膝盖上,低着头,但是,背拔得直直的。
  徒千墨知道陆由不高兴了,但是想到他能这么直接的表达不快,倒也是一件好事,因此道,"我只是不想他误会我不要他了。"
  陆由听了解释,心里舒服了些,但又不知道自己的情绪究竟纠结在哪里,便也不说话。徒千墨再度伸手将他拉了过来,这次没要他趴在自己腿上,而是揽着他。
  刘颉用心开车,却能听到后面的拒绝与亲昵,他想,老师肯用心哄起一个人来,真的就是很用心了。
  陆由这一次没有挣扎,但也不靠着徒千墨,就那么僵着背脊,徒千墨接着道,"本来,许他早晨开一次,他若不背着我,凭他的忍耐力是不会有事的。不过,今天大清早的难受成那样,我确定,他是背着我又做什么了,所以那肛閂带着才那么不舒服。"
  陆由张了张嘴,竟然,还带这种东西。本来只以为是寊操带而已。
  徒千墨道,"我知道他怕我从此不再召他,他是聪明人,也以为这禁锢不过是缓兵之计,只是,他既然跟了我就该明白,这种感情本就经不起试探,他要的太多,就只能走。"
  陆由肩膀颤了一下,要的太多,就只能走。
  徒千墨这一次却是真的将他拽了过来,而后,是压在膝头剥了裤子,清清脆脆地一巴掌,"我说过没,再胡思乱想,剥了裤子打!"
  陆由不说话了,徒千墨伸手替他拉裤腰,陆由知道是不打了,连忙自己提上,徒千墨等他提好了,却没有叫他起来,而是压在腿上又囫囵揉了几下,而后才道,"我不瞒着你,你心里有想法,也不该瞒着我吧。"
  陆由声音很低,"小由没有瞒什么。"
  徒千墨板下脸,但脸色并不阴沉,就像是大人冲哭着闹糖吃的孩子要将他喂大灰狼一样,"我说见寻,你脸色就不对,还敢说没有瞒什么!我知道你总是自伤身世,但是小由,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无论如何都不会不要你——"
  陆由并没有让徒千墨说完,"我知道。"
  徒千墨拍着他后背,"拜师礼的事,我知道你心里面别扭,不如这样,我随着你,什么时候你想了,咱们什么时候办。"
  刘颉听徒千墨居然会这么说,真真的知道老师是陷得深了,从前,他对任何人,又何尝这么和颜悦色过。
  陆由从徒千墨腿上坐起来,但这次却没刻意远着他,反倒有些小心地靠着徒千墨肩膀,哪怕不敢使什么力气,但究竟算是个进步吧,他埋着下巴,"我只是想,老师身体不好,而且,您就算要别人,要别人那样,您心里也不一定高兴的。"
  徒千墨点头,"嗯。"他究竟是常年发号施令的人,哪怕哄着陆由,但也只是好脾气地听听建议,将这当成是和徒弟拉近距离的一种方式,要他接受意见,总是很困难的,更别说,放弃多年带来极大痛快和虚荣的调敎师身份了。
  陆由倒也不敢做此想,只是他固执的觉得这种游戏是对身心健康没好处的,徒千墨少接触为好。
  今天的训练还是和往常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蒋临栖也到了。经过简单的准备,徒千墨也亲自上场,开始了第一次正式的不带妆彩排。
  彩排总体而言很成功,当然,还有一些小细节需要继续推敲,这场表演大概有两小时二十分钟的样子,徒千墨和导演组并蒋临栖刘颉商议,打算压缩在一百二十分钟之内,毕竟是纪念剧,可以说,消费的是孟曈曚的人气,大家来,也就是看个意思,若说太冗长的话,反倒不好。导演组也正有这个想法,只是碍于陆由是徒千墨新宠,若要大幅度砍他的戏,究竟是不大敢的。
  徒千墨看陆由正在一旁做放松,便招手叫他过来,而后相当利落地通知他导演组的要求。这一点,陆由也是想到的,只是想想,如今保留下来的每一段戏自己都是摔打出来的,哪一段被删都不舍得,但是,为了整体的演出效果,还是必然要做出一些牺牲的。更何况,最后的意见统筹下来,他并不是最值得遗憾的,有两个本来就有唱段的练习生的戏全都被删掉了,明明还算有个角色的,可是最后,竟是连人肉布景都算不上。陆由看着他们怔怔的样子,心道,若是自己没有遇到老师,说不定,那个猎人少年就是自己演的。他还记得被徒千墨逐到地下室的时候,有一天他起了个大早写《检查》,差不多写完打算搞卫生的时候,那个演猎人少年的练习生就过来练舞,那时候,其实大多数人还没起呢。那个练习生虽然没有和他打招呼,但是,也不曾欺负过他,如今大家都趋奉他,那练习生也没有往前凑。没想到,那么努力的人,戏份就这样删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陆由坐在车上将想法和徒千墨说了,徒千墨表情淡定得有些冰凉,"那又怎么样呢,这个圈子,从来不缺努力的人。"
  陆由低下头半晌未说话,吃过晚饭,便一个人钻到房间去挂着耳机听南大师兄录好的《兄弟》,隔了好久,他才出来。他想,老师说的对,这个圈子,不缺天才,也不缺宵旰攻苦的努力者,缺的,永远只是有人推一把,他想,现在有一个人,愿意帮他,愿意相信他,愿意为他的未来去考虑,真好。
  晚上,赵濮阳坐南寄贤的车过来,徒千墨揉着小家伙脑袋,"先跑去你师兄那蹭饭了?"
  赵濮阳点头,"是啊。师兄比老师大方多了,请我吃大餐。"
  徒千墨饶有兴味地道,"什么大餐啊。"
  赵濮阳侧头看南寄贤,"能说吗?"
  南寄贤无奈摇头,"你都说了,还问什么。"
  小濮阳于是吐了吐舌头,"大师兄请大慕哥小慕哥,拖上我,一块去吃新开的怀石料理。"
  徒千墨道,"小日本的破菜有什么好吃的,你们倒有功夫,和尚都不吃。"
  南寄贤笑了,怀石料理这种极讲究禅意的饮食吃起来是极耗时间的,不过小师弟一直闹着要去,他这个做大师兄的哪能不心甘情愿地付钱呢。
  赵濮阳笑,"老师别说大师兄啦,是我说想去大师兄才说那就叫上大慕哥和小慕哥吧,对了,大慕哥有带礼物过来。"
  徒千墨望他,"慕禅又用什么讨好你?"
  赵濮阳道,"大慕哥送我羽管键琴的模型——"说着便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比我手掌大一点"说着就看南寄贤,"很精致的,是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徒千墨道。
  赵濮阳知道老师一向是这样,小家伙悻悻地嘟起了嘴,"那,老师是不是不许收啊。"
  徒千墨无奈道,"你都已经收了,我还能说什么。"
  赵濮阳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样子,"那我还给大慕哥去。"
  徒千墨拧住了他耳朵,"你再闹一个!还不和你师兄练歌去。"
  赵濮阳笑着跑了。
  陆由看着这小师兄,每次在老师面前都能讨到便宜,而且,他越是淘气,徒老师好像越开心的样子,他想,真的也许,就是同人不同命吧。
  师兄弟间的配合不错,刘颉因为不是唱歌出身的,是以在练习方面多尽了好多心力,南寄贤弹过一遍之后就道,"阿颉是最用心的。濮阳,陆由,你们两个,好好和师兄学着点。"
  赵濮阳不好意思地笑了,"知道啦。"
  "是。"陆由深深吸了口气,便是接着来。
  如此练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南大师兄开始叫大家单独唱,他一个音一个音地查。
  陆由本以为南大师兄检查也和徒老师一样,手里提着家法,唱不好了就一下抽下去,但显然不是。
  南寄贤态度尤为认真,他的规矩很简单,一句一句唱,唱的不好,就连着将这一句唱十遍。
  虽说都是自家师兄弟,但是,一个人清唱同一句,还要乍着脑袋连着唱下去,毕竟是很难为情的。哪怕是赵濮阳这种受尽万千宠爱的,也因为一个音的处理太华丽被南寄贤提溜出来连着唱了三十遍,小家伙脸都红得能煎鸡蛋了。
  轮到陆由的时候,他就更是小心翼翼,生恐出了差错。这歌他是一点一点抠下来的,无论节拍还是音准,自信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不过唱得太拘谨,等唱完的时候,南寄贤说了句,"你嗓子紧成这样,回头怎么登台。"说着,叫他将这首歌连着唱十遍。而且,是自己亲自弹琴伴奏。
  若说别人被罚,南寄贤都会要清唱的,像陆由这样,罚唱十遍自己还要亲自为他弹琴,那南寄贤不是折腾自己呢嘛。
  赵濮阳起先不懂,但后来,看小师弟唱到最后的三四遍时声音虽然疲了,但究竟是放开了许多,便也安下心来。
  陆由最开始,实在是难为情的,就好像是从前被慕斯罚在电梯前打招呼鞠躬一样,但是,南寄贤的伴奏非常有魔力,他能用非常准确地力度来提点引导陆由,陆由逐渐沉浸在音乐里,便也不在乎这些了。
  他没有去数唱了几遍,等最后南寄贤钢琴停下来的时候,还听这大师兄道,"不错。自家师兄弟,你要是再拘束,以后没办法上台了。"
  陆由低下头,"是,大师兄,陆由记住了。"
  而后,南寄贤便转头看刘颉和赵濮阳,"白白站了几十分钟了,你们俩,都学到些什么呢?"

  第121章 一百二十、解决

  陆由最开始,实在是难为情的,就好像是从前被慕斯罚在电梯前打招呼鞠躬一样,但是,南寄贤的伴奏非常有魔力,他能用非常准确地力度来提点引导陆由,陆由逐渐沉浸在音乐里,便也不在乎这些了。
  他没有去数唱了几遍,等最后南寄贤钢琴停下来的时候,还听这大师兄道,"不错。自家师兄弟,你要是再拘束,以后没办法上台了。"
  陆由低下头,"是,大师兄,陆由记住了。"
  而后,南寄贤便转头看刘颉和赵濮阳,"白白站了几十分钟了,你们俩,都学到些什么呢?"
  其实,刚才陆由一直在这里唱歌,刘颉和赵濮阳就琢磨开了,大师兄肯定不可能就让他们这么呆站着的,如今,便是刘颉先说,"阿颉想,做事要用心,陆师弟用过心了,就不会萦怀外界的事情。"
  南寄贤微微点头,而后道,"濮阳呢?"
  赵濮阳轻声道,"濮阳想,师兄弟之间,不要太拘束,小师弟如果放开一点的话,会唱的更好的。"
  南寄贤从琴凳上站了起来,"还有呢?"
  赵濮阳想了想,"还有,登台不要太紧张,在正式表演之前,自己先找到状态,不是每一次,都有人在身边引导。"
  "还有呢?"南寄贤接着问。
  赵濮阳舔了舔嘴唇,"小师弟唱的很朴素,很自然,没有那么多技巧,但是很值得濮阳学习。"
  南寄贤笑了一下,带着点轻谑小孩子拍马屁的味道,"没别的了?"
  "别的——"赵濮阳沉吟着,"暂时说不出有什么了。"
  南寄贤望着刘颉,"你呢?"
  刘颉低头,"暂时没有了。"
  南寄贤重新坐在琴凳上,三个小孩又一排站好,而后南寄贤道,"无论是练什么,练得太久,状态有了,可能体力或者别的什么就不在巅峰了。陆由的声音到后来有些疲了,我们再一起合一遍,今晚,大家都自己琢磨一下,而后,好好休息。记着,循序渐进,过犹不及。"
  "是,大师兄。"大家一起答应着。
  于是,大家开始了今晚的最后一次练习。南寄贤的琴声很轻,但是旋律的起伏顿挫做得非常到位,大概也是练得累了,毕竟三个小家伙都是工工整整地站了差不多两个小时了,现在大家都卯足了劲,站好今天的最后一班岗。要不凭着南寄贤的脾气,又要留下来加练了。
  南寄贤对大家的表现基本满意,他顺手合上钢琴盖,而后道,"明天,我们请老师指导一下唱段分配的问题,然后,大家练和声。我暂时的打算是,阿颉,你负责中音的部分,陆由,高音,濮阳,低音。"
  赵濮阳嘟了嘟嘴,可是没有说什么,赵濮阳的高音可是非常漂亮的,而且,一首歌的高音部分,往往也是最容易出彩的。不过大师兄既然这么安排了,肯定是有他的道理的,小家伙也就不计较啦。而且,陆师弟是第一次登台嘛,最出风头的地方,肯定要留给他的。
  而后,南寄贤摆了摆手,"大家出去吧,濮阳留下来。"
  "是。"赵濮阳看着刘颉和陆由离开,心嗵嗵地跳,"大师兄——"
  南寄贤将手搭在散发着纯黑色光泽的琴盖上,"在我印象中,被留堂的,都是表现不好的孩子。"
  赵濮阳回头看了一眼门,见是锁得紧紧的,便将手搭在了裤腰上,小脸胀得通红。
  南寄贤看了他一眼,"今天不打你。"
  赵濮阳这才算松了一口气,乖乖将小手贴在裤缝上,"谢谢大师兄。"
  "这首歌,回去琢磨了吗?"南寄贤问道。
  赵濮阳不敢说话,他是有很认真的练过,但说是琢磨,肯定算不上。
  南寄贤道,"这首歌,无论歌词还是曲调,都不需要你用那么华丽的转音去处理。我知道你的嗓子很好,也知道,你刚和emolian学会了这个圣诞雪橇的转音技巧,但是,无时无刻的炫技只会让你沦落成一个靠卖弄技艺哗众取宠的三流艺人!"他说到这里,语气已经非常严厉了。
  赵濮阳埋着头,委屈极了。
  南寄贤看他,"刚才阿颉和陆由都在,我对你,算是小惩大诫。现在,师兄就和你把话说清楚,你和emolian,是完全不同的风格,在一首质朴天然的曲子里用他的技巧,你是在毁你自己!"Emolian,人称海豚修士,作为现今流行乐坛以高音著称的第一男歌手,华丽唱腔,就是emolian的标志风格。圣诞雪橇的转音,是他五年之前在伦敦演唱会上灵光一现的创造,当时的乐评人听到他那一段转音,仿佛圣诞鹿车从天而降于雪地旋滑,婉转灵动,流畅自然,这才得了这样一个雅称。emolian非常喜欢赵濮阳,便将他这看家绝技教给了他。赵濮阳学会没几天,正热乎着呢,这就在《兄弟》这首歌里用上了。
  赵濮阳长睫毛眨巴眨巴的,样子很是可怜。
  南寄贤根本不看赵濮阳,只是将双手很轻松地交叠,而后腕子搭在钢琴盖上,"听到了?"
  "是,濮阳听见了。"赵濮阳低头应道。好似很乖巧,可是南寄贤明白,他说的是听见了,并不代表他的态度。
  南寄贤看他,"从《玉龙台》开始,你唱歌,就越来越不扎实了。我希望,这张新专辑做出来,你的歌迷能够给你两个字,真诚。从明日之星选秀到今天的亚洲人气小天王,他们一路追随你,扶持你,唯一感念的,就是你的真诚。"
  赵濮阳是真的委屈了,说话的时候鼻音浓浓的,很让人疼惜,"濮阳很用心。"明明大师兄知道自己为了拍新的MV拼命练网球,整条左臂都抬不起来了才心疼自己去吃料理的,可是,他还这么说。赵濮阳不怕师兄责备,只是,他觉得,就用心这一点而言,自己无可指摘。而且,他也一直认为,歌迷是他最重要的人,他努力工作,就是为了给向日葵们最好的自己啊。
  南寄贤看他,"你用心的还不够。"说到这里,他语声突然严厉起来,"抬头!"
  赵濮阳将头抬起来,对上南寄贤严厉的目光,却又重新低下去,一秒钟后,又抬起头来,长睫毛颤巍巍地,就像是有人在上面荡秋千,南寄贤道,"四年前,明日之星总决赛票选,你以超过第二名一百多万的票数当选冠军,如果那时候,你的努力是百分之一百,现在,向日葵遍布整个亚洲,甚至,连欧洲美国都有你的歌迷,emolian和万俟这样的巨星,也听过你的歌,五周年纪念版正在筹备当中,贴吧博客论坛微博,多少歌迷翘首以待,你参加活动,来接机的歌迷比原来多了多少,你举办演唱会,门票比当年贵了三倍,可参加的人数,却比曾经翻了一番。所有人都说,选秀明星商业价值的最高峰就在选秀刚刚结束的那一个月,可是,你呢?你的向日葵跟着你多少年,濮阳,那你告诉师兄,你现在,应该比过去,努力多少倍?"
  赵濮阳不说话了。
  南寄贤看他,"过去,你一天多少时间练歌,多少时间练舞,现在——我知道你要赶通告,这张专辑,已经算是诚意之作,可是,比起当年的第一张《赵濮阳》,你不用回答师兄,自己在心里想一想,你真的,有比当年用心吗?"
  赵濮阳咬着嘴唇,半天不说话,。
  而后,南寄贤站起了身,将这小家伙拢出去,"晚了,回你房里睡吧。今天,你和阿颉,陆由一起住宿舍,师兄也陪着你们,濮阳,好好想想,从前,在老师这里捧着家法训练的日子。"
  南寄贤带赵濮阳进房的时候,陆由刘颉都已经洗好了澡,徒千墨看赵濮阳脸上闷闷的,便向他招手道,"怎么,你师兄教训你了?"
  南寄贤笑,"没事儿,和小家伙聊聊天。"
  徒千墨揉揉小濮阳脑袋,"赶快帮你大师兄放洗澡水去,一会他要揍你,老师可拦不住。"
  赵濮阳被南寄贤说的闷闷的,自己也觉得没有从前努力了,一时也不和徒千墨撒娇了,而是去帮南寄贤放水,南寄贤看老师和几个师弟都在,笑道,"又住回来了,这样的日子,真是不多了。"
  南寄贤洗了澡出来,赵濮阳不久便也出来了,南寄贤究竟是疼这小师弟的,等他好了就将他拉在怀里用大毛巾替他擦头发,而后笑着对陆由道,"多久没回来住过了,收拾地挺干净。"
  陆由低下头,"都是三师兄在家里的,陆由,陆由也没做什么。"
  南寄贤点头,"不必太拘束。"说到这里,就望徒千墨,徒千墨轻轻摇了摇头,南寄贤便没再提入门礼的事,而是对他道,"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公演了,这些天,保护自己不受伤是第一位的,知道吗?"
  "是。谢谢大师兄。"陆由对着南寄贤,终究有些拘谨。
  赵濮阳洗了个澡,倒是活泛多了,这就对陆由道,"不要太累了,这些天,就都保持晚上十点睡,早晨五点起,还有,每天半小时的午觉,要是睡不着,大师兄可会打人的!"
  南寄贤笑着揉他脑袋,湿漉漉的头发还有小水滴乱飞着,"多少年的事还记着呢。"
  赵濮阳道,"大师兄不讲理,午觉睡不着也打人!"
  徒千墨看他,"越来越没规矩了,你大师兄,打不得你吗?"正说到这里,徒千墨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徒千墨看了一眼号码,再一次,挂断了。
  赵濮阳问道,"谁啊?"
  徒千墨看他,"就你多嘴,跟慕禅闹久了,和舍利弗似的。"
  赵濮阳笑,"舍利弗也没什么不好,老实可爱,喜欢的人多着呢。"
  师徒几人说着话,其间,徒千墨的手机又响了好几次,他都按掉了。最后,还是门铃按的心焦,徒千墨一招手,对刘颉道,"要他走。告诉他,我说过的,两不相欠。"
  "是。"刘颉站起身,陆由突然也跟着起来了,"老师——"
  徒千墨道,"你不用替谁求情,我的事,自有决断。"
  可惜,刘颉出去了好久都没有进来,徒千墨便也着急了,陆由忙跟着出去,赵濮阳也要动,被南寄贤拉住了,"乖乖呆着!"
  赵濮阳本来还有些不愿意,可是想到被老师拒绝的奴隶总是会搞出些动静的,便也不出去凑热闹了。
  果然,门口的是见寻,他的脸色看起来益发苍白,整个人都在不停颤抖,额上的汗水大滴大滴地向下滚,他将手指放在木门开阖的夹缝处,刘颉若要强行锁门,必然会夹到他的手指,见寻却毫不在意,"让我进去,我就见主人一面。"
  "不行。"刘颉的目光非常平静,只是却太无情。
  徒千墨根本不肯出来见他,如今,也只是坐在见寻从门口看不到的角落里,刘颉抬腕看表,"第二个五分钟,你不将手拿开,我还是一样会锁门的。"
  陆由听到见寻说,"我不会走!"
  而后,陆由看着他平素最善良温和的三师兄,就那么狠地将木门摔过去,陆由实在看不得这般场面,刘颉才刚拉开门,他就立刻冲了过去,那木门未曾扇过去,陆由便一把握住了门边,见寻的手还是放在那夹缝里,丝毫没躲,陆由看到,他的一根小指明显像是折了,而这,明显不是这次的伤。
  刘颉看着陆由的眼神前所未有的凌厉,"你做什么!"
  陆由将门稳住,望着刘颉,"你做什么!就算他是奴隶,他和老师也是自由自愿的,三师兄,我实在想不到,你居然是一个这么残忍的人!"
  刘颉只有一句话,"我提醒过他,手拿开!"
  陆由站在了见寻身边,他的声音有些抖,"你,你把手拿开。"
  见寻看他,"谢谢。见不到主人,我不会走的!"
  陆由知道那木门的力道有多大,他们小的时候,家乡里送来的核桃,找不到榔头,就将核桃夹在门轴处拉着门,核桃那么硬的皮嘎吱噶中,一下就夹碎了,更何况,还是三师兄这么狠得关门呢。他望着刘颉,"您就让他进来,见老师一面啊!老师又不是没有见过他!"
  刘颉看着他,"你让开。"
  刘颉这句话一出口,陆由就觉得,好像有冷风嗖嗖地吹过自己的头顶一般,他摇头,"他的手已经断了,就算是古代告状要滚顶板什么的,他付出的也足够多了,就让他进一次门,见一次老师,就算老师不要他了,把话说清楚,又能怎么样呢!"
  刘颉不看陆由,只是望着见寻,"还有三分钟,这一次,我还是不会留情!"
  见寻也看着他,"谢谢颉哥!今天,我就留下一只手在这里,我只要主人见我一面,我纵然是自作聪明试探了什么,他要如何惩罚,我都欣然接受,可是,我没办法面对,一条短信,半年的情分,一笔勾销。"
  见寻这句话正是撞进了陆由心里,他想,徒千墨的确是这样,放手的时候那么决绝,说不要就不要,连一个字的废话都不会有。
  陆由看见寻身子抖得更加厉害,可是,无论怎样,他却绝不肯放开夹在门轴里的手,陆由看他,知道这人是不会改变的,他再次对上刘颉,"师兄!让他进去,不行吗!"
  刘颉一句话都没有,又是僵持。
  这样的僵持,就到了,刘颉第三次锁门的时候,这一次,他没有摔门,而是,一点一点地将门推过去,见寻也不挤,就是将手放在那里,门越推越紧,他的手指夹在里面,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刘颉却丝毫不肯放手。
  陆由第二次握住了门边,"三师兄,他也是人,也有父母,也是血肉之躯,难道,就因为一个人,卑微地爱了另一个人,他就真的,一钱不值了吗!"陆由的眼睛很亮,他望着刘颉说这句话的时候,目中的神情太复杂,两个人目光相交,用一个最恶俗却最贴切的词,是真正的,电光石火。
  而后,陆由听到了徒千墨拍掌的声音,这个人终于走了出来。
  "主人!"见寻一见他的面,就像失去了最后一分力气,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徒千墨却是望着陆由,"这段《犀角》的台词,你终于,找到感觉了。"
  陆由的心却是更狠得抽起来了,他望着见寻,"老师,难道,您就真的习惯了消耗别人的真心,一点同情都没有吗?"
  徒千墨拎起了见寻的手,"ESJ最年少有为的首席操盘手,这样废了自己的左手,不嫌可惜吗?"
  楼下,是救护车的声音。
  见寻抬头看徒千墨,"您是真的,不要我了?"
  陆由的心揪起来了,这样的台词,原来,这么快,重新在他面前上演。
  徒千墨比任何人都冷酷,"真的。"
  见寻抬起头,他的目光,比任何时候都带着怨毒,"好!"而后,他刻意用夹肿的手指按下了电梯按钮,出了大楼,自己,上了救护车。
  徒千墨一把将陆由拉过来,"和你三师兄道歉。"
  "为什么!"陆由的目光一直盯着电梯,如今被徒千墨一拉,真是被点爆了。难道,所有的上位者,都可以如此糟践别人的真心吗?将旁人最后一点希望打碎的感觉就那么好吗?还是,看着别人为自己流血牺牲就会有那么伟大的满足!
  徒千墨盯着他,"为什么!因为你三师兄教你护你,你却根本不愿意去想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陆由没有说话。
  徒千墨将他脑袋掰过来,"见寻个性偏激,我既然要和他结束,就只能用最残酷的手段让他死心,否则,放任他继续纠结,沉溺在痛苦里只能带来更大的不幸。他是著名金融组织ESJ的首席操盘手,他的职业不允许他有一点马虎。如果,恨我可以让他清醒,那我宁愿他恨我一辈子!"
  陆由瞪着他,"那你可以自己做这些事!为什么要连累三师兄!"
  徒千墨看他,"依他的心理状况,我自己做这些事,他只会一厢情愿的牺牲一只手,换我消气。见寻很了解我,如果我还要他,不会容忍阿颉这样对他,就算他千错万错,我也只会自己出手。他当时用全部的期待换我一句话,可是,我亲手将他的希望打碎,这是他,可以离开我的,最小伤害。"
  陆由冷哼了一声,徒千墨看他,"你可以说我冷酷无情,不过,你记住!阿颉真要折磨他,就不会替他叫救护车,阿颉真要折磨他,两次,你不可能握住门。陆由,三师兄的为人,你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陆由并没有等徒千墨说完,他向刘颉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误会您了。杀人手段救人心,我,一直还不太懂得。"
  刘颉轻轻笑了下,"没关系。"
  陆由直等刘颉说了原谅才直起腰,可是,他望着徒千墨的目光依旧冷得像冰,"你要是从来就没有能力为别人负责,又为什么,在别人最需要你的时候,给人希望!"

  第122章 一百二十一、倾谈

  陆由冷哼了一声,徒千墨看他,"你可以说我冷酷无情,不过,你记住!阿颉真要折磨他,就不会替他叫救护车,阿颉真要折磨他,两次,你不可能握住门。陆由,三师兄的为人,你本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陆由并没有等徒千墨说完,他向刘颉深深鞠了一躬,"对不起,我误会您了。杀人手段救人心,我,一直还不太懂得。"
  刘颉轻轻笑了下,"没关系。"
  陆由直等刘颉说了原谅才直起腰,可是,他望着徒千墨的目光依旧冷得像冰,"你要是从来就没有能力为别人负责,又为什么,在别人最需要你的时候,给人希望!"
  "陆由,你太放肆了!"南寄贤带着赵濮阳从房里走出来。
  陆由胸膛起伏,半天不说话,倒是徒千墨冷静了一会就摆摆手,对南寄贤道,"没关系,你先带阿颉濮阳回去休息吧。"
  南寄贤重新看了陆由一眼,他知道,老师对这个小师弟,真的已经容让到了一种境界。只是,想起老师那些特别的情愫,南寄贤也只是应了一声是而已。
  徒千墨等南寄贤都带着人走了,这才重新坐在沙发上,"也别闷着了,话都说了,那就过来吧。"
  陆由没动。
  徒千墨抬眼,"怎么,还让我求你不成!"
  陆由咬了下嘴唇,过来了。
  徒千墨再度看他,"你三师兄的为人你应该知道,这种没头没脑的话,以后不必再说了。"
  "我知道,一会,我再向三师兄请罚。"陆由的声音很有几分倔强的味道。
  徒千墨淡淡的,"阿颉不会多和你计较,尤其是,又在《犀角》公演的节骨眼上。"
  陆由不由得站远了些,"我没有那个意思。"
  徒千墨看他,"我说你有这个意思了吗?"
  陆由又不说话了,徒千墨口气很有些缓和,"见寻的事,你不明白。他一旦动了情,越早结束,对他越好。"
  陆由也望着徒千墨,"老师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对别人太残忍了。我没办法想象,一个人不交托自己的信任就把自己的身体和心都完全赤躶地交给另外一个人,既然您要的是他的依赖,又不允许他付出感情,那,也太自欺欺人了吧。"
  "契约关系,一切的感情,都是在游戏范围内的。"徒千墨道。
  "不是每个人,对感情,都向您这么理智,连能投入多少,什么时候投入,什么时候抽身都做出明确的规划。"陆由说到这里,目光望着远处,"我在来找您之前,查了很多关于——的资料,我看到了很多理论,还读了萨德的一些书,也看了视频和很多所谓的游戏中的人的自述,我觉得,即使是不可思议的,但是,的确,需要做M的人交付很多。尤其是,在见寻不图谋任何,想要的,也只是您的一点真心的情况下。"
  徒千墨完全没想到陆由会这么说,他轻轻叹了口气,向陆由招了招手,陆由有些意外,但还是在他身侧坐下了,徒千墨伸手揽住他肩膀,陆由有些不习惯,但没有拒绝,而后,他听到他的老师长长叹息了一声,"这也是我很难以面对的地方。我从前想过,无论和什么样的M做游戏,他要的是钱,是名,或者别的什么都好,游戏中我们尽兴,游戏外,至少两不相欠。"他看着陆由,"你不是M,所以,在你眼里,做奴隶的人是吃了很大亏受了很多苦的,但是实际上,他们也得到了非常强烈的快乐,这也是,游戏能进行下去的前提和保证——"
  陆由肩膀抽了一下,徒千墨将他拢得更紧了,"我知道,这样说,你会觉得,我在逃避责任,但是,的确如此。不过,我还是希望,能对他们做出一些补偿。"
  陆由声音很低,"那是可以补偿的吗?"
  徒千墨没有接他的话,"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是一个悖论,因为,凡事别有用心带着自己的目的来接近我的,无论多优秀,都不能激起我作为S的欲望,我完全没有调敎的兴趣。最后,我的M,就都变成了见寻这样的人。"
  陆由将徒千墨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推下来,他望着徒千墨,眼神就像一个请教化学题的中学生,"那老师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对在乎你的人,都是不公平的。"
  徒千墨很久没有说话,直到陆由不知不觉间坐得离他更远了,他才终于说了一句,"在关于主人奴隶的感情里,我付出的,永远没有他们多。"
  "那,您不怕吗?"陆由问。
  徒千墨很好奇,"怕什么?"
  陆由低着头,"我总认为,感情的事,最后,都要还回去。"
  徒千墨听了他这句话,出神了好久,而后才问,"所以,无论什么感情,你都宁愿承受的多一点,这样,就不会欠别人的债。"
  陆由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说出来,就像徒千墨也没想到,那些对于M和自己职业生涯的特别感情他会在这个时候对陆由说出来一样,只是,陆由还是点了点头。
  徒千墨道,"所以,我欺负你,你也可以当作,为以后对不起我提前支付债务。"
  陆由想了想,"差不多吧。"
  徒千墨长长吸了口气,"我就知道,要不,你也不会这么乖顺了。"
  陆由道,"也没有。"
  徒千墨很郑重地望着他,"不必解释,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我不是一个好主人,但是,一定是值得信赖和交托的老师。"
  陆由只说了三个字,"我知道。"
  徒千墨心里像是被烙了一下,他说不上是不是感动,那种感觉,心理极大满足的时候却还有一点小小的不舒服,只是,有些话,终于说出来了,他觉得释然很多,于是,他再一次将陆由揽进怀里,"因为老师将你留在地下室没有去看你的事,心里还是怕的,是吧。"
  陆由轻轻摇头,"我不知道。"
  徒千墨点头,"嗯,应该是,还有一点怨恨我,也不敢再相信我,所以,见寻的事,你才会反应这么大。你是见不得老师要把谁丢掉的吧。"
  陆由身子软软的,他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靠在了徒千墨胸膛里,只是,他的胸膛太温暖,他的手臂太有力,他的坦诚,让人实在想不起抗拒,"我只是想,如果不能给那么多,一开始就拒绝,到了别人陷进去的时候再伸手推开,那,要多难过呢?从前那么少的快乐,都要收回去了。明明没有得到多少,可被丢掉的时候,却是翻了倍的难过。"
  徒千墨将陆由环在怀里,伸手轻轻顺着他头发,就像大孩子抱着毛绒玩具顺毛一样,"嗯。这是我不好,以后,我会改的。"
  "啊!"陆由吓坏了,一下子就从徒千墨怀里挣出来了,他刚才在说什么,自己是幻听了吧。
  徒千墨看着陆由的眼神有些哀伤,"这些天,你觉得,只有你自己在想,我就没有反省过什么吗?"
  陆由真是瞠目结舌,他从来不觉得徒千墨也是一个会反省的人,徒千墨道,"你病了之后,我想到很多事。不止是你,曈曚,阿颉,从前的眉笙,今天的见寻,当然,还有别的许多人,曈曚说,我总是擅于制造假象,让别人沉溺于虚无的梦幻里,而后,我再用游戏结束了推开——"
  "其实也不是的——"陆由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可是,他心里,却不认为徒千墨是这样的人。徒千墨只是,太任性,太霸道,也太理智,太绝情而已。
  徒千墨并没有看陆由,"我想了很多,从S-M的主奴契约到身为一个老师应该的责任。很多东西,我知道,自己需要承担起来,我可以用家法帮助你们长大,改正你们的不成熟,那我必须用更严格的自律来规范自己,否则,要求别人,自己多做不到,又有什么资格做老师呢?"
  陆由觉得今天的徒千墨好的有些不真实。他不是没有接受过徒千墨的讨好,可是,听这样一个人跟自己坦白心迹,究竟,还是很难接受的。徒千墨这人的脾气太怪,宠你的时候,可以把你捧到天上,可一旦不要了,确实丢在泥地里都不屑于踩一脚的。他如今仿似很冷静地和陆由深谈,陆由却只觉得,不敢相信,就当成,老师的一次温柔演习也好,那些多的,他不敢相信。
  徒千墨再次招手叫他过来,但这一次,却没有叫陆由坐,他的表情很严肃,"我知道,你因为我的缘故,看到见寻,就自伤身世。可是,陆由,阿颉是你的师兄,你有没有想过,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算是他真的做错了什么,你做小师弟的,能不能在外人面前和他呛声,还是,你三师兄脾气好,你就不将他当一回事了。"
  陆由低下头,"我——"
  徒千墨打断他,"别和我说你会向他道歉或者请罚,你告诉我,当时,你想没想过,把他当成兄长来尊重。"
  陆由不敢说话了。
  徒千墨再看他,"要是当时在那里的是南或者濮阳,你还会不会向和阿颉吼一样冲他们大声。"
  陆由不知道。南寄贤的话,大概,他还会扑上去拦,但是,他不会去指责什么。因为对这个师兄,他只有畏惧,没有期待。赵濮阳的话,小师兄根本不会做这种事的吧。只有颉师兄,陆由想,老师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是因为,自己那么知道颉师兄是遵守老师命令的人,在自己心里,因为老师一句话,颉师兄多残酷的事都可以做。可是,如果这样想的话,颉师兄不是变成没有自己思想的木偶了吗,这是对他,更大的不尊重吧。
  徒千墨看陆由,"不论你现在,对我是什么观感,也不论你最后愿不愿意行拜师礼,但是,陆由,我必须告诉你的事,在这个家里一天,就必须尊重你的每个师兄,你可以顶撞我,但是绝对不能有分毫冒犯他们,尤其是阿颉,更不许对他有一点不尊敬。"
  "是。陆由记住了。"果然,怀柔政策之后就要上课了。
  徒千墨抬腕看了看表,"时间也不早了。现在,回去拿纸笔,去写一份不少于2000字的《检查》,写好之后,贴在家里你们房间最外面的大门上,一直到南的演唱会结束。"
  陆由站在那里不说话,徒千墨的目光凌厉起来,"怎么,听不懂吗?"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最后依然答应了。
  回到房里,南寄贤他们都没睡,师兄弟三个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下棋,陆由进来先是打了招呼,而后又一次向刘颉道歉,刘颉笑道,"不用了,三师兄不介意的。"
  陆由舔了舔嘴唇,回头望徒千墨,徒千墨的态度依旧没有变,"去,自己把凳子挪到墙角去。"
  "老师,这是——"刘颉有些尴尬了。
  徒千墨道,"教他一点规矩。若不是公演在即,旋冰掌嘴都是少不了的。"
  刘颉大概是想求情,倒是南寄贤道,"和你没关系,从哪里学的可以和师兄犟嘴了,再不立规矩,以后,还怎么教。"
  "大师兄教训的是。"刘颉和赵濮阳一起道。
  陆由将那张常用的凳子搬到墙角,也转过身,"大师兄教训的是。"于是,他便在那凳子前跪下,趴在凳子上写检查了。
  这套间南寄贤的本是最大,赵濮阳的房间也是从他房里隔出来的,刘颉的房间是南寄贤的房间进去之后另一个套间,陆由的在最里边,刚开始陆由搬凳子,门便开着,如今,徒千墨便亲自过去将门关上,南寄贤看刘颉赵濮阳都站得端端的,倒也不再板着脸,"坐吧,继续。"
  徒千墨站在一旁,饶有兴味地看他们摆跳棋。师徒私下相处的时候,其实徒千墨是没那么拘束的,小孩们坐着,他站了,便也就站在一旁,只是南寄贤知道老师定要站着,自己是绝不肯坐的。
  如此厮杀过这一盘,徒千墨笑着揉赵濮阳脑袋,"有进步,就输你大师兄五步而已。"
  刘颉笑而不语,倒是赵濮阳自己绷不住,"大师兄已经先让了我和三师兄各三步了。"
  徒千墨拧小家伙耳朵,"真没出息。"
  "老师来啊!"赵濮阳挑衅着。
  徒千墨却笑着摇头,当着小师弟的面,南寄贤是断断不肯赢他的,这么被弟子让,回头还要让小濮阳说嘴,多没趣。其实,他们第二天都要赶早,若不是为了等陆由写《检查》,这会早都睡了。只不过,师兄弟几个好不容易又坐在一起,便都聊些工作上的趣事,大家谈谈说说,时间倒也过得快。
  小濮阳将跳棋一颗一颗滚到棋盒里去,自己兴致勃勃地数起数来,徒千墨看他,"算什么呢?"
  赵濮阳笑,"还有两天,就领零用钱了。"
  正说到这里,陆由扶着膝盖出来,将《检查》双手捧给徒千墨,徒千墨没看,只是给了个眼色示意他交给刘颉,他们师兄弟很注重长幼次序,刘颉仔细看了一遍便点头示意过关,而后又很温和得教训了陆由两句,不过是要他以后说话的时候深思熟虑之类的。
  陆由知道师兄不是故意拿架子,只是担心他在外面也这样惹事,很认真地答应保证了,而后,将检查用透明胶贴在门上。
  等陆由弄好,又收拾了凳子,大家便很默契地也不提这桩事,反倒是徒千墨拉了陆由也坐下,而后才逗赵濮阳道,"零用钱,阿颉陆由都发,这个月,没你的。"
  赵濮阳不服道,"凭什么没我的,师兄师弟都有。"
  徒千墨看他,"你大师兄这个月给你买了多少好东西了,一顿饭吃掉两万多,我这点零用钱,赵小纨绔还放在眼里吗?"
  赵濮阳笑道,"我自己也舍不得吃啊,但是嘴馋,反正,大师兄是财主嘛。"
  刘颉笑了,"你说的大师兄很寒碜。"
  南寄贤也顺势将这小家伙按在膝头作势要拍他,"还财主!你这是什么称呼。"
  "收藏,收藏世家,我错了,没事就赛马钓鳕鱼的贵族世家,大师兄饶我。"赵濮阳讨饶道。
  陆由虽然还不太习惯融入到师兄弟中间去,但是看他们这么玩闹,心情也松下来些。
  南寄贤自然没有真的揍他,而是重新拉起来刮他小鼻子,"我们家很传统,赛马偶尔,从来不钓鳕鱼,我看你是找抽呢。"
  赵濮阳向南寄贤撒娇道,"濮阳嘴馋啊,我一个日本的歌迷向我谈起他们的怀石料理很有文化,说的我很心动,刚好新店开业。"
  徒千墨瞪他,"贵的东西多着呢,心动就要去吗?叔叔前两天才和我打电话,跟我说了一堆成由勤俭败由奢,要我别太惯着你。这就好,你最好祈祷去吃那死鬼的小日本的破菜不被狗仔拍到,要不,就等着叔叔阿姨回家收拾你吧。"
  赵濮阳吐了吐舌头,"那么贵,我也舍不得去吃啊,要是我爸我妈知道,一顿饭一个人要几千块钱,肯定要训我了,不过大师兄请就不一样了,大师兄一向热衷慈善,我爸妈也不会觉得这是没有意义的浪费钱的事,最多就是说,'阿南把你惯坏了',这样的话,只要我交一篇关于日本饮食文化的论文就可以过关了。"
  南寄贤笑,"怎么你不给我交论文呢?"
  赵濮阳倒是很会打太极,还非常认真的样子,"大师兄,我和经纪人商量,要再资助十五个没钱上学的孩子,而且,我们还打算做一个关于捐资助学的慈善晚会,您可以来吗?"
  南寄贤团团小家伙的耳朵,"资金或者人脉上有困难的话,都和师兄说,这种晚会,还是来作秀的人多,我就不到了。"
  "嗯。我也是这样说,我们默默做自己的事就好,可是,公司总有自己的考虑的,这对建立艺人的正面形象很重要。"赵濮阳还是有些遗憾的。
  刘颉笑,"没关系,三师兄去。"
  赵濮阳高兴了,"太好了。他们都说,三师兄唯一参加的,只有慈善活动。"说到这里,赵濮阳又发愁了,"其实,这种晚会,我觉得,也很浪费钱的,大家要是把场地酒水制装费和给媒体的红包都省下来,又能帮很多人呢。"
  徒千墨点头,"别想那么多了,这是难免的,你这几年已经做得非常好了。除了你大师兄这种财主和你二师兄这种从来不把钱当钱的人之外,算是,少数真心想做些事的艺人了。所以,偶尔奢侈敲一顿饭,也不算错了,过两天,来领零用钱吧。"
  赵濮阳笑了,他就知道,老师是逗他玩呢,多少回了,说不给最后还不是找个由头都给了。
  徒千墨回头看陆由,"你小师兄的慈善晚会,你也意思一下吧。"
  陆由脸一下就红了,他可还欠好多万的债呢,师兄们都有能力去帮别人,可是自己,却是那个拖后腿的帮扶对象。
  徒千墨揉揉他脑袋,"嗯,我替你想好了,暂时,先捐七千吧。"他对赵濮阳道,"新闻稿就写,卡狄资源制作部总监徒千墨代捐,《犀角》舞台剧男主角陆由MV处女作《舞者》的,全部收入。"

  一百二十二、公演之前

  陆由意识到,赵濮阳的慈善晚会之后,自己,已经开始红了。有经验的何北基本变成了他的专职司机,而一起排练的时候,所有的练习生手机都要提前上缴,以防练习生偷拍。并且,卡狄内部下了严令,不允许任何有关陆由的日常训练照片流出去,否则,后果自负。
  卡狄资源制作部总监,金牌经纪人徒千墨时隔四年强势推出的新人,南寄贤孟曈曚刘颉赵濮阳的同门师弟,如今正在为《犀角》舞台剧进行秘密排练,十二月四日纪念已故师兄孟曈曚的舞台剧,将是他的首次公开亮相。在此之前,陆由委托经纪人徒千墨代捐《舞者》MV全部收入支持同门师兄赵濮阳的慈善晚会,据记者暗访,陆由家境贫寒,为替身患重病的父亲治病卖身卡狄,如今依然背负巨额债务,而所捐的七千元,是他的全部收入。
  这次赵濮阳的慈善晚会,嘉宾云集,其中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唱片界传奇人物南寄贤和国际级影后蒋临栖,而三座影帝奖杯加身,有电影节必答题之称的国际影帝刘颉也有出席。因为卡狄太子爷慕禅和掌握艺人生杀大权的制作部总监徒千墨都亲自光临慈善晚会,卡狄旗下更是星光熠熠。影视歌一线巨星频频现身,星光灿烂不输颁奖礼,更有被传媒称为古今第一纨绔的恒河小少爷褚云飞携美而至,为怀中瑜伽美人一掷三十万拍下南寄贤义卖的名表,成为当之无愧的标王。赵濮阳经纪人许小姐表示,当天募得的善款,包括现金,认捐,以及拍卖品所得,预计超过五百万元,他们会尽快和有关机构联络并公布款项捐助流向及明细。。303ed4c69846ab36c2904d3ba8573050
  原本,这是衣香鬓影的盛会,是明星艺人炫耀爱心的舞台,但是,谁也想不到,如此多的一线二线三线云集,风头竟完全抵不过尚未到场的赵濮阳小师弟。其实,凭借各人的圈内地位,南寄贤和蒋临栖这样的巨星恐怕是不会出席这种级别的活动的,但是,很快,细心又八卦的记者就发现了其中的秘奥。
  当时有记者拍到南寄贤与蒋临栖于二楼阳台秘密约会,相谈甚欢,一向对记者敬而远之的南寄贤和深受狗仔偷拍之苦自称有闪光灯恐惧症的蒋临栖居然主动邀请记者大方拍照。记者询问二位是否有发展可能,蒋临栖笑言,"怎么可能,如果真有新恋情,也是和南哥的小师弟。"南寄贤看来和蒋临栖分外熟稔,一改往日惜字如金的形象同蒋临栖玩笑,称老师管得很严,小师弟还未成年。
  蒋临栖为南寄贤小师弟打抱不平,称徒总监封建官僚不讲理,今天晚会也不肯放人出来玩。更是盛赞南寄贤小师弟温柔帅气有责任心,大方调侃南寄贤,"小由是落难的王子,都被你们几个师兄吓怕了。"
  其时恒河小少爷经过,打趣蒋临栖,称她比真正的公主还优雅,要她拿出勇气拯救王子于水深火热之中。
  蒋临栖声称自己更愿意做女王,新片有可能出演一代女皇武则天。秋小少爷一向有惜花之名,自称若是蒋临栖要演武则天,自己就免费客串张易之,并向蒋临栖讨要《犀角》舞台剧门票。
  蒋临栖歉称门票两周前开始预售,如今早已销售一空,自己手上的票也已经分给了朋友,贵为主演,如今却已是一票难求。
  秋小少爷大方道没关系,他可以向另一主演索求,记者好奇询问秋小少爷竟也与南寄贤小师弟熟识,秋小少爷一向口无遮拦,称蒋临栖演武则天,他免费客串张易之,若是陆由出演董贤,他就带着投资演汉哀帝。
  秋小少爷的剖白,南寄贤略有不悦。
  慈善晚会之后,陆由更加神秘。《犀角》的宣传海报竟然采用的是当时孟曈曚蒋临栖的剧照,这让渴望挖掘到一些内幕消息的记者心痒难耐。当然,这其间,还是有零星的几张关于陆由的照片流出来,照片像素并不高,明显是偷拍的结果。可即便如此,照片中的人依然是风神俊朗,举手投足都优雅十足,蒋临栖王子之誉,诚不我欺。不过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有的甚至只有背影,却依然有粉丝在《犀角》公演时做成海报牌带进会场,而粉丝制作的灯牌更是与众不同,除了陆由的名字之外,便是《诗经?淇奥》的名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金如锡,如圭如璧。这个从未在公众面前露过面的新人,竟然被粉丝誉为,玉一般的男子。
  如此势头,除了当年孟曈曚横空出世,恐怕,再也难有艺人能出其右了。
  《犀角》公演还有几个小时,中心大剧院早被围得水泄不通,敬业的记者们兵分几路守候在剧院各个门口,VIP通道入口更是不知埋伏了多少伺机而动的媒体人,尤其是各网络媒介的记者,更是卯足了劲势要发出第一张属于神秘王子的照片,剧院方面出动了超过三十名保安,将架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拦在保护距离之外。与此同时,最吸引人眼球的却是网络同步直播的一段采访。
  徒千墨被紧急告知这段采访的时候,他4兆带宽的电脑居然打不开视频,换到了直接光纤的房间才能看到,同步浏览人数已超过十万人。
  画面中的少妇穿着一件prada长款风衣,海藻般的长发高高挽起,带着几分慵懒却又迷离的味道,真正的风媚入骨。视频被卡住的时候,她正用极为优雅的姿势撵着一张面巾纸拭泪,绝对的风情万种,我见犹怜。徒千墨亲耳听见她说,"这个孩子,实在是受苦了。"她说到这里,又略是啜泣,"他小的时候,家里非常困难,有一回,学校组织春游,小由跟我说,他不去。他爸爸脾气不好,听说他不愿意参加学校的活动,气得拿起扫地的笤帚就打他,小由倔得很,无论怎么打,都不去。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春游的时候大家要分成几组野炊,这个带火腿肠,那个带煮鸡蛋,有人拿饮料,有人包零食。而且,同一组的人,往往要一起玩那些娱乐器械——"孙引弟说到这里,又低下了头,修长白皙的脖颈弧线非常漂亮,"对不起。"她肤如凝脂,手若柔荑,纤纤十指再次抽出一张纸巾,又掩了掩双目,而后抬起头,"我现在都记得小由的话,'妈妈,春游至少要带五块钱,我少看一次海豚,少带几个煮鸡蛋,你和爸爸省下钱来,给奶奶买麦乳精吧。'"孙引弟的眼睛亮闪闪的,"其实,小由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去的那个公园,是根本没有海豚的,这孩子,从小到大,最喜欢的,就是海豚了。"
  徒千墨看到孙引弟那副慈母嘴脸,生平第一次爆了粗口,他实在想不到,这个女人,竟然能够无耻到这种程度,小由才出生,她就不甘寂寞丢下他跑了,什么春游野炊看海豚,通通都是笑话。
  而后,徒千墨听到孙引弟说,"这孩子,从小就孝顺的,念高中的时候,成绩也是很好的。"她说着,就向记者们展示了不知道从哪挖来的成绩单,陆由的分数都还不错,尤其是物理,更是考了满分。孙引弟骄傲地宣布,陆由是那一级文理科分班前的年级第六名,"要不是因为他爸爸的病,陆由,老师都说,小由太可惜了,他上重点是一点没有问题的,怎么说,都是我和他爸爸对不起他。"孙引弟轻轻叹息。不得不承认,美女的哀愁确实有一种特殊的魔力,她静下来的时候,哪怕徒千墨明知道她口中所言一切都是欺骗,却还是不由得想,小由骨子里的那种惹人怜惜的气质,还是来自这个女人的。只是,徒千墨绝没有想到,孙引弟居然可以无耻到这种程度。
  "小由啊,他当然会紧张了,不过更多的,还是担心,怕自己辜负了老师和师兄们的期望。今天早晨,他打电话给我,说他梦到了二师兄,我想,师兄都这么鼓励他,我这个当妈妈的,只能说,加油!"孙引弟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大大的,看起来真诚极了。
  徒千墨一拳砸在显示器上,"放你妈的屁!"
  门外立刻有人进来,"总监——"
  徒千墨看到工作人员才恍然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便只是摆摆手,"没事。"他知道,直播一发布在互联网上,想挽回,都是不可能的了。他在心里咒骂着,这个蠢女人,你以为别人是白痴吗?徒千墨这些天借着慈善晚会大造声势,陆由又是《犀角》纪念剧的第一男主角,已经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类似于说他踩着死人上位之类,但是,徒千墨都控制在合理范围内。毕竟炒作这种事,炒得就是争议,一边倒的赞扬怎么可能有人关注。但徒千墨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样的舆论一旦形成,姑且不论会不会激怒孟曈曚的粉丝,毕竟,孟曈曚的粉丝集中在白领和精英阶层,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二则,这种拙劣的手法,着实降低了陆由的档次。
  徒千墨一瞬之间立刻有了决断,"叫陆由立刻过来,还有,做技术的ken,鹭鸶,周泉,维果,tianan,动作快!"
  "是,总监。"徒千墨的助理还是很得力的。
  陆由进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带着妆了,徒千墨看表,"还有三个小时,陆由,你负责,给我一段一分钟的舞蹈,主题是,梦。Ken,我给你们一小时,曈曚还未来得及曝光的新歌《晓梦》,化蝶舞和这次的主题,找到一个契合点,让他,成为整个《犀角》舞台剧的序幕章,记住,一分钟的时间里,不允许出现任何曈曚的正面,只有最后一个画面,才许定格在他的侧影上。"
  Ken的回答很简单,"没问题!"
  徒千墨望着陆由,"你二师兄的化蝶舞,你也练过的!"
  陆由下意识地舔了下嘴唇,"可是,这个舞,要穿越剧的带水袖的那种衣服。"
  "No excuse!不可能!陆由,必须是和《犀角》主题契合度最高的服装,而且,当曈曚的《晓梦》在LED上播放的时候,你的舞蹈动作,不能有一个和曈曚的《晓梦》重复,但是,必须让观众感觉到,是相同的境界!记住我的话,就像,同样的《犀角>,你不是孟曈曚!"
  陆由有一个长达三十秒的沉默,而后他抬起头,"是!"
  徒千墨握住他的手,将他手臂拉到胸前,贴在自己心脏的位置,"陆由,这是你正式出道的第一个挑战,加油!"
  "陈黎,和《娱乐海岸线》的mina打个招呼,一会新闻发布会的时候,给她多一个问题。"徒千墨对自己的助理吩咐道。
  "是。"陈黎是徒千墨用惯的人,她一向知道,徒总监的命令,所有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是。
  "听说陆由昨天晚上梦到孟曈曚,请她现场确认一次。"徒千墨道。
  "是。"陈黎还是很懂规矩。
  "记住,从现在开始,无论你身边的任何人提及这个问题,我们的标准答案都是,不曾听说。同时,向他们强调,《犀角》舞台剧的序幕章,主题是,庄生晓梦。"徒千墨很确定。
  "是。"陈黎也明白了。看来,对孙引弟犯的那个错误,徒总监已经有了应对之法,孙引弟的做梦说一定是要否认的,所谓的梦到师兄,事实上,只是《舞台剧》序幕章《晓梦》的内容而已。
  徒千墨安排完这一切,便抱着自己的大提琴靠在了墙边,他长长吁了一口气,陆由,这或者不是好办法,却是应对你那个没脑子的母亲口无遮拦埋下祸根的唯一方案。路就在脚下,老师能帮你的,仅限于此,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最后,真的要看你自己了!

  第124章 无责任番外

  "累了吗?"徒千墨笑着将刚炖好的白粥端过来。
  陆由的神色很疲倦,只是依然强撑出一个笑容,"怎么会?每天都是躺着。"
  徒千墨听他如此说话,心中不由得有些黯然,却是强打起精神安慰他道,"以后会好的。"
  "嗯,是啊。都会好的。"陆由也这样安慰自己,只是,他没办法告诉自己的是,他已经,忘记徒千墨了。
  他记得每一个人,他的妈妈,他的朋友,慕斯,褚云飞,甚至还有后援会的歌迷,只是,很遗憾,他忘记徒千墨了。
  他一度想得脑仁疼,为什么他有四个师兄,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老师是谁,他一度认为,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重要,只是,当慕禅坐在他病床前对他讲,他有一个情人叫徒千墨的时候,陆由突然间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
  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我是幸运的,听说,失忆的人,会连怎么拿筷子都忘记,很大很大的一个人了,像个毛绒熊宝宝一样,要人照顾。"
  陆由想,真好,他还会拿筷子。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答应我,先不要告诉千墨你忘记他的事。"慕禅这样请求。
  "好。"陆由想,与人为善的事,为什么不呢?
  "谢谢。"慕禅笑了,而后,陆由面前出现的是一个长得红扑扑的苹果,像假的一样,慕禅说,"平平安安。"
  陆由想,自己还记得的,慕禅是个魔术师。只是很遗憾,关于徒千墨的一切,他都想不起了。
  第一天,徒千墨来看他的时候,对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才让你对我笑得如此陌生。"
  陆由的反应是,"卡狄娱乐资源制作部总监,说起话来拍电影一样。"然后他笑笑,不说话。
  徒千墨于是每天来,替他送饭,洗衣服,扶他上卫生间,每天晚上给他擦洗身体。
  陆由想,自己残废了吗?可是,却一点力气也没有,看来,人睡久了真的会不愿意动。
  第一次,徒千墨帮他用花洒淋腿的时候,陆由神奇的起了反应。。045117b0e0a11a24
  徒千墨看起来很振奋的样子,但是,陆由看得出,他将自己强烈的欲望压下去了,陆由那时候在心里判断,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第二次,第三次,后来,渐渐习惯,一直到,陆由自己可以帮自己洗澡了。
  陆由默默想,已经是第十五天了吧,不知道,这个恋人有没有看出来自己其实不记得他了。
  徒千墨还是会对他笑,笑得很好看的样子。
  陆由望着他,"你去休息会吧,照顾我这么久了。"
  徒千墨只是微笑,"不累。"
  "你回去吧,公司还有很多事呢。"陆由劝道。
  徒千墨犹豫了一会,"那,好。"
  陆由看着他走,默默出起了神,这个人从前,究竟是有多对不起自己呢,所以,才会在自己生病之后对自己这么好。
  陆由想,失忆前后自己都是那么没自信的一个人,从来不敢相信,一个人肯什么都不计较就对自己好。
  "陆先生——"护工来了。
  陆由笑着,"能带我出去看看吗?"徒千墨很温柔,但是,就这一点而言,也霸道的很,明明大好的天,却不许自己出病房,大概是怕吹风吧,其实,哪有那么娇弱了。
  "可是,徒先生说——"护工犹豫着。
  陆由低下头,一副很遗憾的样子,"我也不想麻烦你的,没关系。"
  "我去准备车。"小护工连忙出去了,陆由看着那小女孩轻轻关上门,他笑了,他对女孩的影响力,自己是知道的。
  于是,小护工便推着他在这个比宫廷园林还奢华的贵族医院里晃悠,但陆由总觉得,这医院给人感觉假地很,就像是贴上手臂的维纳斯一样。
  护工推着陆由四处晃,小心翼翼地和陆由说话,陆由也客气地很真诚,晒太阳的感觉果然好,陆由想,自己已经够白的了,若是肤色再变成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就更不好了,虽说,化妆师很厉害,怎么样也没问题的,但是,他想,自己这张脸,无论失忆前还是失忆后,都是很在乎的。
  "陆由!"
  "哎!是陆由啊!"
  "我家陆由!"
  "陆由,你真的在这里,你身体怎么样?"
  "啊!还好,脸上没有留疤!"
  "怎么说话呢!陆由就是有疤也一样帅!"
  "什么帅!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你还和我拽文,怎么不说你自己默写都没写上!"
  "谁……"大概是在偶像面前被扯了短处,女孩急了。
  陆由很合适宜地笑了,"我上学的时候,也最怕默写了。"
  女孩子没那么窘了,"其实,我那天突然想不起来了。"
  陆由微笑,"有时候就是这样,记得很熟,可是在考场上会紧张。"而后,他立马转换了话题,"很高兴见到你们,在养病的时候,能够看到支持自己的人,特别开心。我要先回去了,嗯,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们不要把见到我的事说出去好吗?"
  女孩子们显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偶像的身体重要,于是,她们很愉快地答应了,只是,希望可以拍张照片。陆由当然是拒绝了,病中的人,底子再好,照片也是没有生气的。尽管有些遗憾,但女孩们还是很开心地离开了。
  第三天,徒千墨来病房了,他的脸色明显不大好,陆由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些怕。
  这个男人这些天在自己面前一贯任劳任怨,究竟,自己在怕什么呢!
  陆由的头开始疼起来,特别疼。
  徒千墨有些紧张,"怎么了?"
  "头疼。"陆由言简意赅,他没有力气说多的话。
  徒千墨坐在床边,试着将他拢在怀里替他按着穴位,"医生说这样会好一点,有没有帮助?"他问得太急了,陆由的症状并没有多少缓解。
  好一阵,疼得好些了,陆由说,"还行。"
  "躺一躺吧,以后,别出去吹风。"徒千墨说。
  陆由想,他还是说出来了,"对不起,我只是想出去晒晒太阳。"
  "顺便见见歌迷,对吧。"徒千墨道。
  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徒千墨明显感觉到陆由的脸色不好看了,"你又多想了。"
  "没有。"陆由有点闷闷的。自己不是那么不甘寂寞的人,也不是一天不见歌迷不享受被簇拥的感觉都不行。
  徒千墨偏过了头,没说话,过了好一阵,他才替陆由拉了拉不必要拉的被角,"别怄了,就说你两句,我的话总是记不住。现在是惯你了,要是搁在以前,这种错——"徒千墨没有说下去。
  "以前会怎么样?"陆由问。
  徒千墨看了他好久,终于没有说出来,"你睡吧,我出去抽根烟。"
  吸烟区,这是徒千墨第一次抽烟,烟草的味道呛得他眼睛发红。
  "小由,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是真的,记不得我了。"

  第125章 一百二十三、《犀角》

  幕布拉开之前,明亮的灯牌在略带些墨沉的剧场中轻轻摇动,就像是,静夜的星星。
  幕布拉开之后,台上的那个人,是夜空中,最皎洁的明月。
  LED的屏幕上,是令所有孟曈曚的歌迷痴迷和癫狂的,《晓梦》。
  这是孟曈曚的最后一首歌,从来,所有的报刊、杂志、电视、网媒,都只能看到名字。
  荧幕上的孟曈曚水袖轻拂,微一摆腰,就是绝世风华。
  舞台上的陆由,深衣广袖,手中执的,却是,一柄长剑。三尺青锋,巍然生光,左旋右搯,缕缕寒芒。
  不得不说,ken的技术是非常好的,孟曈曚再一甩水袖,那素白的长娟就像是扫到了人心里,陆由挥剑,剑芒与水袖的光影契合在最容易欺骗人视觉的角度。白色的灯光瞬间亮了起来,剧场中观众因为强烈的灯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一闪之后,陆由撤剑,孟曈曚水袖却是飘在了湖里。
  沉湖。
  这几乎是禁忌的暗示让刚才被强光刺激过的观众瞬间静了下来,银幕上,是孟曈曚出道以来所有MV背影的剪接,场下,观众疯狂了!
  而陆由,却在这时用一连十三个旋转舞起了他风一般的白衣,他的手轻轻在腰肢上一拦,整个人以一种极高的速度从舞台一端旋向另一端,随着他舞动,银幕上,依然是孟曈曚的背影。无论观众如何去寻找,期待着一个镜头里的孟曈曚转身,可紧接着的,依然是背影。
  陆由张开双臂,舞台上同时出现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刘颉,另一个,是赵濮阳。
  孟曈曚的歌迷没有不认识刘颉赵濮阳的,场下,沸腾了。
  刘颉赵濮阳分别立在陆由两侧,如今的LED上是一只白色蛹。
  "加油!"两个师兄的声音都不大,可是,都很坚定。
  陆由竖起了足尖,再一次,旋转。
  赵濮阳和刘颉分别握起他白衣的两侧,陆由在旋转,两人拉着陆由两侧衣袖一样向外旋去,LED上的蛹开始破茧,陆由身上包裹的这层白色轻衣层层褪下,在银幕上蝶蛹破茧的那一刻,陆由起跳,蝴蝶振翅而飞,而已经退到舞台两边的刘颉和赵濮阳同时回到舞台中间,和陆由一起深深鞠下躬去。银幕上,第一次,真正出现,孟曈曚。
  长长的掌声中,登台的,是南寄贤。
  如果说,三师兄和小师兄是开场前两个小时老师急中生智的意外惊喜的话,那南寄贤如今的出现,真的是陆由意料之外的事了。
  "欢迎大家加入曈曚的一周年《犀角》纪念演出,我是南寄贤。"南寄贤说了这句话,就深深鞠下躬去,这一次,是九十度。
  "刘颉。"刘颉也开口,同样,九十度鞠躬。
  "赵濮阳。"一样的九十度。这也许是第一次,赵濮阳鞠躬的时候没有掌声。今天,这里是孟曈曚的主场,哪怕,他已经不在了,却依然没有人能够夺去他的锋芒。
  "陆由。"这是陆由第一次在这样的大场面里直言自己的名字,他的声音因为刚才太过耗费体力的舞蹈和紧张的情绪而轻轻颤抖,他鞠下躬的时候,大提琴声悠然响起,陆由突然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幕布再次合上。南寄贤在带着两个小师弟下台之前,对陆由说,"你很棒!加油!"
  《犀角》第一幕,陆由的舞,徒千墨的琴,天衣无缝。
  大概是序幕的时候就见识到了陆由的舞蹈功力,即使第一幕里有几个非常高难度的舞蹈动作,陆由并没有得到什么喝彩。
  孟曈曚的粉丝大部分是理智的,他们可以买三张专辑,一张听一张送人一张收藏,可以进五次电影院,可是,他们不会尖叫,不会一惊一乍,连鼓掌都很有分寸。
  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不是看这些天已经炒作的天翻地覆的孟曈曚小师弟怎么个帅法,而是,安安静静地,欣赏一场纪念演出。
  他们因为南寄贤,刘颉,赵濮阳而疯狂,不因为他们是南寄贤,刘颉,赵濮阳,而是,他们在这些人的身上,可以看到孟曈曚。他们知道,这些人,是偶像生前最亲的人。
  对于陆由,他们看到了他的努力,他的优秀,也看出了孟曈曚前经纪人徒千墨的良苦用心,他们对陆由的评价,只是,合格。
  没有人可以让他们惊艳,因为,孟曈曚只有一个,因为,孟曈曚曾经带来的那种惊艳,任何人,都不可能再有。
  陆由的猎手装劲武有力,如果他开始的化蝶舞展示了舞蹈的飘逸的话,那,如今的捕猎,就更多的,呈现他性格中的刚强。那是真正的静如处子,动若脱兔。
  因此,今天的表演,疯狂的,不是孟曈曚的歌迷,而是,被允许进来拍摄的记者。
  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曾经被告知,徒总监对这个新人的定位是,玉一般的男子。他们当然明白徒千墨的宣传手段,他们更深刻体会过宣传可以华而不实到什么程度。可是,当他们看到舞台上的陆由的时候,对徒千墨,是真的佩服了。
  这个还不满十八岁的男孩,站在那里,就不由得让人联想到四个字:芝兰玉树。他执剑的时候,俊逸风流,持枪的时候,孔武有力,立在台中,正是威仪棣棣,就连折身退场,也让人觉得,衣带生风。
  闪光灯在剧场频繁亮起,记者们使尽浑身解数希望能捕捉到更多一面的陆由,他们是真的赞叹徒千墨对这个男孩的定位,他如此多变,却又如此叫人心折,他有着令人慑目的光芒,却又绝不咄咄逼人,他好似疏淡闲雅,却在安静中自有一种沉稳自持的气势,叫人不可小觑。这样的特质,除了玉的温厚,光华,又有什么事物能形容其于万一。
  陆由的美,美的安静,却又美的勾魂夺魄。
  只是,真正让孟曈曚的粉丝动容的,却是陆由的歌喉。
  孟曈曚的粉丝本就是出名的"高端",他们比任何人都懂得观看舞台剧的礼仪,是以,台下没有开演唱会一般的那种喧哗,每一个人的欣赏都很有分寸。只是,陆由一开腔,却让这些理智的歌迷影迷多了几许期待。
  陆由的声音,很像孟曈曚。
  甚至,在徒千墨听到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太像了。哪怕和陆由朝夕相对,每天陪着他练歌,他却绝不会想到,陆由今天选择的,居然是这样唱。
  孟曈曚从来没唱过歌舞剧,他也没有试过歌舞剧的唱腔,他的声音一直是清透的,带着他个人标识极强的骄傲,直穿到人心底去。可是,陆由今天的声音,却像极了孟曈曚。
  徒千墨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手中大提琴的声音,刻意地沉了下来。
  这样的正式公演,伴奏的乐器自然不止是大提琴,可是,徒千墨能感觉到,陆由的嗓子滞了一下,只是很快,他又回到了那样的唱法。
  每一声,孟曈曚都不曾唱过,可是,每一句,都要人想起他。
  徒千墨仰头看着台上,如今的陆由,太远了。
  远的,就像是那个已经逝去的人一样。
  陆由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赌。可是,在徒千墨告诉他,要他用不一样的舞蹈动作诠释属于孟曈曚的境界的时候,他就有了这样的决定。
  我不是孟曈曚,可是,今日,你若是要我做他的替身的话,我可以!
  陆由不知道,自己在倔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选择。
  只是,他唱得的确是好的,甚至于,后来的新闻报导,有人称他是,"孟曈曚复生。"
  中场的时候,徒千墨屏退了所有人,他和陆由,就那样面对面地坐在化妆间里,而后,他用手指托起陆由的下巴,"今天这样的时候,你拿着你自己的前途和我赌气!"
  "我没有!"陆由表情倔强。
  徒千墨的火蹭蹭地向上长,他还记得,他曾经,拉着陆由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他也记得,那时候的陆由,信誓旦旦,对自己保证,要加油。可是,他更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深深吸了口气,放开了托着陆由下颌的手指,而后道,"我没有将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你在我心里,从来不是替代品。"
  陆由一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在期待的是这句话,可是,这时候这样说,难道,不会太早了吗?
  徒千墨没有再说任何话,他亲自替陆由补妆,而后,蹲身下去,单膝跪在陆由脚边,替陆由将靴子用小刷子刷地整整齐齐。
  陆由没有想过,他居然会这么纡尊降贵地照顾自己,他还没有来得及消化刚才徒千墨的话,又如何能这么快就消受他的恩情,徒千墨替他将靴子的细绒理好,才又抬起头,"下半场,我希望,我能看到的,是你。"
  说完这句话,徒千墨便转身离开,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没有什么可以浪费给陆由的,身为老师,他做了他要做的,身为卡狄制作部的总监,这出舞台剧真正的负责人,他要兼顾的,不止是陆由了。
  后半场,陆由仿佛觉醒一般,唱出了他自己的声音。
  而在徒千墨的运作下,这样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被作为是,小师弟陆由上半场对师兄的纪念。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徒千墨站在陆由身后,轻轻扶着陆由肩膀,他们静静听着这一次的歌。
  那时候,徒千墨说,"那是我第一次,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去听你唱歌。你的嗓音并不清亮,高音不像山茶花开时的早上,低音也不似月季凋零,只是,那样的声音,却无端地,让我想起,从前的岁月。明明,那时候的你,才十七岁。"
  陆由只是一笑,"是吗?当时,怎么没听你说过。"
  后来,听过那场舞台剧的人都说,陆由的演唱,可以被当做,回忆。
  徒千墨说得不错,陆由的歌声,是隔着雾的,他不清透,也不带着少年的稚嫩单纯,他的高音,像是隔着重重远山飘过来的高高的血丝一样的红霞,他的低音,却像是葬在深谷里的,深地远地被顽童不小心踢下去的半截木头。
  他的歌声,永远都隔着一层,可是,却正因为这样的朦胧,却越发地,让人想起,自己从前的事。
  陆由唱得并不绝望,可是,很多人,都哭了。
  《犀角》本就是一个悲壮的故事,但是,却因为陆由的声音,将这种悲壮,化成了每个人埋藏在心里的一点苍凉。
  最后,沈彦非死去的那一幕,陆由,在配乐的枪声下飘飘摇摇地倒下,他的腰太过纤细,他的腿太过修长,以至于,那个身子摇摇欲坠的时候,时间就像是荡在了摇篮里,陆由的每一次摆腰,观众的心都跟着抽一重,每一次挪步,观众的手都会更握紧一分,只是,终于,他还是倒下了。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那柄陪伴了他十年的枪,距离他的指尖,不过一寸,只是,他终究没有握到。
  《犀角》还是那样一个故事,爱别离,求不得。
  故事落幕,幕布再一次合上。
  音乐响起,演员们一个一个出来谢幕,最后出场的,是陆由。
  大家一起深深鞠躬,再一次说谢谢。这一切都结束之后,每个人都在忙碌,陆由,却像是失去了全部意识一样,又一次躺在舞台中央。
  饰演沈彦非爱人的蒋临栖第一个上来推陆由,陆由却一动也不想动,他像是被抽去了全部的灵魂,根本,没有再还阳的能力。
  徒千墨回头看了一眼,陆由躺着的位置太正,大家都在来往跑动,每个人都绕过他,徒千墨没有说话,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大提琴,直到南寄贤将陆由拉起,推到他面前。
  如今的陆由,神色恹恹的,他根本,不像是一个活人。那些属于十几岁少年的青春活力,都在沈彦非倒下的那一刻消亡了,他只觉得,自己,早都随着沈彦非消逝了。这个世界,留下的,不知还有什么。
  南寄贤掐了陆由一把,陆由这才回魂一般,叫了徒千墨一声,"老师。"只是,他的声音却带着哭腔,那是,沈彦非听到恩师死讯时的表情
  "啪!"徒千墨回应他的,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这记耳光太狠,甚至连南寄贤都怔住了。陆由今天演的,不能不说是出色的。他实在想不到,是什么,能让老师在小师弟演出结束的时候,没有一句鼓励,而是,一巴掌。
  四周围,大家面面相觑,徒千墨却是狠狠握住了陆由手腕,将他拖进了最里间的化妆间,"为什么打你?"他问。
  陆由扬着脸,他不是没有挨过打,也不是没有被当众羞辱过,可是,自己的老师,当着那么多演员的面,演出一结束就给了自己劈头盖脸的一巴掌,你让他怎么说。
  徒千墨的声音带着嘲弄,"不知道?要不要,请了家法,打到知道为止。"
  陆由别过了脸。
  徒千墨一脚就踹过去,正踢中陆由小腹,陆由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化妆间本就小,陆由这样一倒,就滚在了徒千墨脚边,徒千墨提起陆由肩膀,将他按在化妆镜前,陆由看到,自己半边脸上,指痕浮肿,只是,镜子中的自己,哪怕被按得这么狼狈,却也是,好看的。
  对这张脸,他一向有自信,只是没想到,居然,会自信在这个时候。
  徒千墨放开他,"看着你自己!你是陆由!不是沈彦非!"徒千墨吼道。
  陆由莫名其妙。
  徒千墨看着陆由的表情,更狠地拧住他肩膀,"记住!你是陆由!不是沈彦非!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许给我躺在地上装死,也不许跟我说,入戏太深,一直不得出来!你从来不是那个持枪走漠北的少年英雄,陆由,听清楚,《犀角》,已经结束了!"

  第126章 一百二十四、演出成功

  徒千墨看着陆由的表情,更狠地拧住他肩膀,"记住!你是陆由!不是沈彦非!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许给我躺在地上装死,也不许跟我说,入戏太深,一直不得出来!你从来不是那个持枪走漠北的少年英雄,陆由,听清楚,《犀角》,已经结束了!"
  陆由望着发狂一般的徒千墨,半晌,没有说一句话,终于,他在他再一次将自己的脸按在镜子上的时候用力去挣扎,徒千墨像是耗尽了力气,终于还是松开了手,陆由双手撑着妆台,望着镜子里被自己身影遮住半张脸的徒千墨,"您以为,是真的,结束了吗?"
  徒千墨呆了。
  陆由坐了下来,他用手抚着自己半边脸,面上,指痕微微凸起,手指摩挲的时候,还有些烫。
  徒千墨很久都没说话,只看陆由坐在那里,他的脊背很挺,整个人更加清俊,他微微低着头,仿佛是属于弟子的恭谦,却又让人觉得,整个人,像一只拉满的弓。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他让自己语声柔和下来,而后,扳过陆由肩膀,骤然对上陆由眸子,却看到,他目中水汪汪的,徒千墨想到他刚才是一直低着头,面上却没有泪痕,若想不叫眼泪落下来,扬起脖子固然容易,若是低着头还要逼自己,那又该是如何为难了。
  徒千墨突然就心疼了,他微微蹲下身子,轻轻端着小陆由的脸,手指在他面上指痕间厮磨,而后终于道,"是老师的脾气急了,从今以后,不会在外面这么不顾头脸的打你了。"
  陆由只是抿着唇,徒千墨拉他,"先上药吧。记者会,改在明天。"
  陆由看着徒千墨眸子里难得的和缓神色,所有的压抑一下子倾泻出来,"老师心中,还是,那么怕二师兄吗?"
  徒千墨绝想不到,今天的陆由,能够让他怔忪这么多次。他知道陆由七窍玲珑,可是,他到底不曾预料,今天这个时候,他居然会问。
  是,他是怕,从陆由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就开始怕,他看着他舞剑,看着他飞旋,他知道自己是作茧自缚,命令ken用最现代的技术制造他如孟曈曚身外化身的幻象,可是,当那条长绢和他的剑芒交在一起,没有人会比徒千墨更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怕。
  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衣袂飘飘的站在舞台上,倾城之态,卓然之姿,他就像是云端的仙子,一个转身,就能叫人万劫不复。
  徒千墨不敢面对自己,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握着琴弓的手稳定下来,陆由倒下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怕,再一次,人往风微。
  一个曈曚,一个阿颉,他再也不能接受另外一个徒弟的入戏太深了。南寄贤推着陆由过来,当时的他,听到陆由那句老师,恍然就是戏中的沈彦非,那一刻,他根本不得控制自己,那甚至不是怕,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老师,您能给我句实话吗?"陆由望着徒千墨。
  徒千墨刻意拧过身不去看他,"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陆由终于不愿说,如果,你都没有勇气面对我,那我得到的,又怎么会是真的。
  徒千墨还是没有回头,"你可以问。"
  "老师其实知道我要问什么的。"陆由道。陆由的声音云淡风轻,可是,其中,却有那么深的,嘲弄。他没有怪任何人,只是,像上帝一般的站在云端,而后,看着自己。就像二十年后,我们任何一个人看着自己曾经的年幼无知一样。
  徒千墨转过身,他想,他终于,还是没有拗得过这个尚未入门的孩子。他是真的,舍不得。
  陆由对上了徒千墨眸子,"还是吗?"
  徒千墨这一次,仔仔细细替他理着衣领,而后,望着他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事来讨好鼓励你。陆由,《犀角》结束了,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孟曈曚只有一个,你从来不是他的替身。"
  陆由这一次,是真的震颤了。
  "其实,你自己,也一样知道的,不是吗?"徒千墨问他。
  陆由没有否认,他太知道了。哪怕,再像孟曈曚,遑论是爱那个人至深的徒千墨,就连到场的观众,也没有几个人,认为他们真的是一样的。陆由太敏感,那些从来不会吝啬掌声的观众,他们对他,只有感激。感激他,再一次帮他们圆了这个梦,可是,他如此鄙陋,又怎么,能一掠那人的风华。
  《犀角》直到了谢幕那一刻,陆由才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像沈彦非。熙熙攘攘的繁华,自己,也只是,在全一个于己无关的梦罢了。
  徒千墨望着陆由,"又在胡思乱想。"
  陆由没有接话,徒千伸出右手握住他左腕,另一只手,拧开了门锁。陆由有些局促,徒千墨,就这样牵着他,一步一步地自化妆室中走出来。
  "徒总监。"
  "徒总监。"
  "徒总监。"
  "总监。"
  "……"
  四周招呼的人非常热闹,自觉替走出来的两个人让出一条路,陆由的肩膀更紧了,南寄贤刘颉他们就在前面,徒千墨毫不避忌地将陆由拉在怀里,轻轻用拇指指侧刮了刮他面上指痕,"今天是打得狠了些,以后,别再随便错音了。"
  "是。"陆由小声答应着。
  徒千墨顺手将陆由推到南寄贤身边,"记者会改在明天,好好教教你小师弟。"说过这句话,他根本没有等南寄贤应答便抬起了眼,眸中一片冰寒,"徒千墨打徒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喜欢替我炒新闻的,只管帮忙!"
  何北早都替徒千墨为陆由准备了带着风帽的长衣服,徒千墨握着陆由的手,从化妆室出来就直接回家,他那么细心地替陆由上药,安安静静给他讲着明天记者会可能遭遇什么,甚至,连庆功宴都没有参加。
  那天晚上,南寄贤带着刘颉,赵濮阳一起去孟曈曚溺水的湖边拜祭,几个人都不说话,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老师肯定,在阁楼上,一个人伤神。这份寂寞是他的,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打扰。
  纪念活动很盛大,只是晚上,徒千墨和陆由都没有出席。南寄贤和刘颉赵濮阳也只是看了一场纪念演唱会,是歌迷自发的,大家一起,唱孟曈曚的歌。
  最后的特别来宾,是慕禅。当年的二少夺曚如此轰轰烈烈,慕禅的出现,却不是很受孟曈曚歌迷的欢迎。二少夺曚,孟曈曚真正的粉丝,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是成就。但是,他们又都明白,孟曈曚的三年能辉煌璀璨到如此程度,禅少和徒总监,都功不可没。他们对慕禅的出现不兴奋,但也不反感。
  慕禅的看家本领,自然是变魔术,五只透明的水杯加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壶,水晶壶是空的,水杯是满的,先将五个水杯中的橙汁都灌入水晶壶中,而后,再将橙汁从壶中一一倾倒进杯里,每一只水杯,橙汁都是满满的,橙黄色很亮眼,观众都看得很清楚,可是,五杯都倒满之后,水晶壶中居然还有约摸一杯的橙汁。慕禅没有说任何话,再次做手势,又有人送上五个小玻璃杯,明明像是只剩一杯的橙汁居然又灌满了五个杯子,水晶壶中依然还有橙汁。
  慕禅微笑,这一次,他请现场的观众随便拿容器来,再一次倾倒,还有橙汁。甚至有观众,当场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将其中的水都喝干,那时候,场上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大家都融入到了魔术中,慕禅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这一次,他竟然灌满了整个矿泉水瓶。观众们大呼不可思议,慕禅却只是微笑,最后,他说,"曈曚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魔术,他曾经告诉我,烦恼就像是这壶中的水,你自己藏在心里,就只是那一点点,但如果是一杯一杯地倾泻出去,就好像,没有尽头。"
  他说过这句话,气氛瞬间黯然,慕禅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可是,我想,快乐也像这壶中的水一样,自己藏在心里,只有一点,若是愿意和大家分享,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纪念曈曚,不是因为他离开,而是因为,曾经的岁月,哪怕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却依然倾尽所能,让我们快乐。"
  午夜十二点整,纪念活动结束,慕禅驱车去了徒千墨的家,他打开房门上了阁楼,果然,徒千墨还在。
  慕禅没有开灯,只是道,"早些睡吧,明天的记者会,小由还指着你呢。"
  徒千墨早都想到了他会来,他这一次,对慕禅的态度,没有那么恶劣,"谢谢。"他说。
  孟曈曚的庆典活动连白色的纸船徒千墨都会亲自去折,只是,今天这个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勉强自己平静出现。能够看着陆由将《犀角》演完,他已经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哪怕筹备了一年,到了最后这个时候,一切,都只能托付给慕禅和几个徒弟们了。
  慕禅在他身侧席地而坐,"我看着大家,都写了安好,一起在河边放纸船,后来,纸船越飘越远,人都散了,我就回来了。"
  徒千墨没有说话。
  慕禅声音很轻,"四号已经过了,别太放在心上。"
  徒千墨突然间就燥了,"难道不是四号,我就不用想他了吗!"
  慕禅包容地笑笑,"当然不是,你从没有哪一天忘记他的。只是,很多事情,不必太执着,就像你种的蒜头草,败了,不是再也没有开起来——"
  徒千墨回头看了他一眼。
  慕禅知道,自己又惹得他不快了,那株白色的植物,本来有很多好听的名字,比如,彼岸花,曼陀罗华,可是,自己当着徒千墨的面,却偏偏选用了最恶劣的一种。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我累了,你既然来了,就算已经过了日子,也给曈曚上炷香吧。"
  "好。"慕禅起来,净了手,很认真地替孟曈曚上香。
  徒千墨看着他,依然没有开灯,香烛的点点星火在静夜中就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他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慕禅有些不放心,徒千墨却已经出了阁楼,慕禅不好强留,只能跟着他下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慕禅还是停住了脚步,"阿颉就快来了,我等等他吧。"
  徒千墨没说什么,他本也是要等刘颉的,便在沙发上坐下,慕禅看他没有反对,便也自己跟回来,坐在一旁的单人小沙发上,他像是想说什么,徒千墨却对他摆摆手,刻意压低了声音,"小由已经睡了,别扰着他。"
  慕禅笑了笑,"也好。"于是,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徒千墨坐着,一直到刘颉回来。
  第二天的记者会安排在早晨十点,陆由不知是因为昨天睡得早还是心情紧张,不到五点就起了。醒来的时候,却看徒千墨正坐在他身旁。
  "老师一夜没睡?"陆由问。
  徒千墨先查看了他脸,大概是昨晚被他压得敷了张面膜的缘故,今天陆由的皮肤触手更加绵软光滑,徒千墨笑道,"肿已经消了,这药果然好,只一晚上就看不出了。"
  陆由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傻乎乎地来了一句,"老师打得轻。"
  徒千墨笑了,他打得倒不能算轻,只是那时候,心里实在怕,空虚得很,手上也使不上多少力气。他望着陆由,"再睡一会,老师化妆很快。"
  陆由只是望着他,徒千墨笑了笑,"我睡过了。"
  陆由这才放了心,而后声音淡淡的,"我睡醒了。"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那就起来吧,老师陪你跑步。"
  "好。"陆由很快坐起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徒千墨没说话,背过身去开衣柜,再一次检查已经试过无数遍的服装。
  陆由很快洗漱出来,换的依然是他晨练常穿的那套运动服,师徒二人轻手轻脚地下去跑步,回来的时候,刘颉已经开始做饭了。
  徒千墨对这个从来都最不用操心的三弟子微笑,"费心了。"
  刘颉低下头,"小师弟昨天表现不错。"
  徒千墨揉揉正红着脸低头帮三师兄打鸡蛋的小家伙的脑袋,"当然。"

  第127章 一百二十五、记者会

  陆由轻轻抿着唇的时候,左手握着右腕,徒千墨余光看向他腕上那只欧米茄,纯钢表带闪着炫目的光泽,更衬得他皓臂如玉,陆由的声音很轻柔,他说,"对不起,真的没有。"
  "听您母亲说,您曾经在昨天打电话给她,说孟曈曚托梦给你,要你做接班人,请问这件事是不是真的?"记者的问题很尖锐,原本,这个问题,徒千墨是安排了自己人用一种更柔和的方式提出的。
  徒千墨扶了扶麦克风,"这是一个误会,如果看过昨天的舞台剧就会知道,所谓梦,只是曈曚《晓梦》作为《犀角》的序幕而已。我想,是陆伯母有些误会。"徒千墨道。
  "那请问陆由,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要成为孟曈曚的接班人呢。"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徒千墨替陆由压了压麦克风,微笑着望他,目中全是温柔,闪光灯频频亮起来,多少年,卡狄徒总监没有这样照顾过新人了。
  陆由声音很轻,"谢谢老师。"而后,他抬起头,他今天的妆容很简单,发型也一点不张扬,整个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单纯自然的气质,微笑的时候,温润恬和,"二师兄,是我很敬重的前辈,他和大师兄,三师兄,小师兄一样,都是我的亲人。老师也一直教导我,要多向二师兄学习,对于我们这些后辈,二师兄的影响力,是不可磨灭的。"
  "那您本人,究竟有没有意愿,成为孟曈曚的接班人呢。"记者咄咄逼人。
  陆由依然带着微笑,他眉形整齐,眼神乖巧,整个人说不出的清透干净,"几位师兄经常和我谈起二师兄的事,大家对工作的执着,为人处事的态度,和二师兄曾经的言传身教是密不可分的,我想,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都是二师兄的接班人。"
  那记者倒没有想到,陆由看起来一副高中生的样子,竟然这么会打太极,虽然他的答案不算太好,但对于一个初次出席记者会的新人而言,已经可以合格了。徒千墨给了台下一个眼神,立刻有他安排的记者岔开了话题,问陆由关于《舞者》拍摄的事,陆由很真诚地感谢了赵濮阳的帮助,并且祝小师兄的新专辑能取得好成绩。接下来,又是几个很常规的问题,比如,未来的工作安排之类,陆由的答案很简单,"我听老师的安排。"
  于是,徒千墨顺理成章地宣布,陆由继《犀角》舞台剧成功出演沈彦非之后,将正式进驻《晚照》剧组,饰演唐颂。
  尽管这条新闻算是意料之中,但毕竟,也是一条大消息了,台下记者互相交换眼神,看来,这个陆由,很快,就要上位了。
  提问有条不紊地进行,下面的一些问题,都是徒千墨提前就教过他的了,作为陆由的第一场正式的记者见面会,徒千墨不需要他有多少连珠妙语,毕竟不是做谐星,不用去哄气氛,只要他保持良好的仪态,回答问题不要出什么大错就好。
  陆由自己也知道,徒千墨对他的定位,暂时就是优质偶像。那他就要坐在这里,即使不是世家公子,至少也要摆出一副优雅沉静的气派。是以,除了记者点名提问他,或者问到一些关于他个人或者家庭的事,陆由一般都会很礼貌地将问题让给徒千墨回答。
  徒千墨看着他挺直脊背坐在自己身侧,微笑的弧度恰到好处,偶尔偏过头看着自己,那样温柔的眉眼,正是面若冠玉,目如朗星,徒千墨也对他轻轻点头,用眼神鼓励。
  陆由渐渐放得开了,虽然,差不多二十分钟都保持着这种让身体待命的姿势,实在是很辛苦,但有老师在身边,他总觉得,自己有依靠。陆由在这样的气氛里,把握着进退的分寸,虽然不能算游刃有余,但到底,也能圆融应和。
  只是,徒千墨并不是神,陆由的第一次见面会,他没办法就不管不顾地得罪人,把不听话的记者隔在外面,立刻有人抛过来一个可以算是恶毒的问题,"听您的母亲说,您是因为家境困难,才投身娱乐圈的。"
  陆由微微笑了一下,"刚开始是这样,但是,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演戏,可以让我体会不一样的人生,这也是我的梦想,包括唱歌,也一样。我高中时候的老师很喜欢一句诗,他经常念给我们,既然选择了远方,就只顾风雨兼程。"
  徒千墨笑着望他,"写作文呢。"
  陆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徒千墨笑着解释,"小由还是小孩子,十六七岁,正是为梦想努力的年纪。"
  陆由轻轻点头,不说话,只是,表情倔强,若是他当时的语文老师在,还会说那句话,"是个好苗子。"
  "您初进娱乐圈,就为了支持慈善活动委托您的经纪人捐出了七千块,据说,这是你当时的全部收入,对吗?"记者问。
  徒千墨直觉,这个问题是陷阱,只是陆由没办法否定,他只是点了点头,"是。"
  "为了帮助辍学儿童,您可谓是倾其所有,当时,您的善举感动了很多人。"记者道。
  陆由只能听着,保持最无懈可击的仪态。
  "一个星期前,您的全部收入还只有七千块,但一个星期之后,只您手上这块——"徒千墨没有让他问完,这个问题太恶毒了,"这块表,是我送给小由的。至于他的服装,虽然已经有几个品牌希望赞助,但是,我作为老师,也绝不至于吝啬。"
  这个记者当然也看得出陆由今天的行头绝对不简单,无论是剪裁还是面料,都将他原就标准的身材修饰地更加完美,陆由毕竟是个十七岁的孩子,面孔稚嫩,穿正装很怕撑不起来,可徒千墨今天为他做的造型非常干净清爽,细条纹衬衫搭配白色西装,整个贴合着身材,尤其是腰线非常伏帖,突出了好身材的同时,还强调出一种文质彬彬的气质,将陆由衬得越发精致优雅,俊逸非凡。很多人都说,白色西装,是一个很能将人穿得惨绝人寰的颜色,但陆由这一身,却绝对是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他今天一出场,底下的记者就都已经明白,这一个,徒总监是铁了心了。
  徒千墨对陆由点头,示意他不要紧张,而后,低下身子就着麦克风,他今天选得是一身杰尼亚的黑色订制,很是沉稳的样子,可他肩部的线条实在是太漂亮,一低头,陆由的目光就情不自禁地飘了过去,徒千墨缓缓道,"慈善事业需要我们大家共同的支持,卡狄每年都会举办各种慈善活动,我们也一直在强调,作为公众人物,对社会应该有更多的责任。昨天,《犀角》演出结束之后,我们全体主创一起商议,决定,捐出《犀角》全部收益,交给南寄贤慈善基金会管理,我相信,这是,我们纪念曈曚,能够做的,最有意义的事。"
  徒千墨此话一出,刚才那提问的记者,真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他原本是刁难陆由的,你自己戴几万块的表却用七千块捐款收买人心,无论表是不是别人送的,这都是说不过去的。可徒千墨却正是利用了他所谓慈善活动这一点,人家都已经带着徒弟把该捐的钱都捐了,难道,你还能嫌别人没有捐款捐的倾家荡产?现在公众对名人做慈善活动已经有了更多的理解与宽容,不会再像从前打家劫舍一般的要求劫富济贫,徒千墨几个徒弟都做了不少实事,在这一方面打击人家,实在是不明智的。更何况,大家对死人总是比活人宽容,钱是借着孟曈曚的名义捐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说什么了。
  而后,徒千墨带着陆由又回答了几个无关痛痒的问题,他要等的那一问,终于来了,"听说昨天演出结束后,你曾被徒总监当场掌掴,请问,是这样吗?"
  陆由没有说话,徒千墨笑,"这是从何说起呢?"
  记者道,"据说,是陆由唱错了一个音。很多人亲眼看到的。"
  徒千墨笑,"很巧。昨天表演结束后,我们开了总结会,并且,重新审视了每一个细节。非常令我们吃惊的是,陆由作为第一次出演重要角色的新人,从头到尾,他居然,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所谓唱错一个音,绝对是无稽之谈。"
  那记者讪讪地坐下了,他望着徒千墨狐狸一般的笑,这才知道,自己是真的为他人做嫁衣裳。如果她不提出这个问题的话,徒千墨又怎么可能这么得意得对大家宣布,他的弟子,在整整一百二十分钟的演出里,一处错误都没有。
  陆由听到这里,却是在心中感慨,老师真的太奸诈了,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否认过曾经打了自己,可是,这个所谓谣言,居然,就这样被攻破了。他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在他面前那些心机,又哪里,能算是心机呢。
  提问很快结束,陆由很配合得让记者拍照,徒千墨和刘颉昨天都已经仔细指点过他,如何摆姿势,如何找角度,如何让表情更自然。尽管陆由还是有些青涩,但无奈确实天生丽质,徒千墨又妆扮地太用心,的确是谋杀了不少人的相机。
  记者会结束之后,徒千墨才真正带上陆由去参加本该在昨天的庆功宴,谢谢大家这些天为《犀角》的辛苦,又一次大发红包,还大方请客。只是,徒千墨和陆由连自己的餐具都没打开,徒总监带着这个风光无限的小弟子打了一遍招呼之后,就亲自开车带陆由回家,吩咐他换衣服,这一次,带上刘颉,三人去的是另一间非常热闹的火锅店,一进门,就直奔包厢,南寄贤赵濮阳已经在里面了。
  陆由连忙和师兄打招呼,告罪自己来迟了,南寄贤笑着让他坐,徒千墨带着陆由过来,赵濮阳本来在南寄贤身边坐着,可徒千墨一坐上主位,他就陪到另一边挨着老师坐去了,陆由看小师兄坐在了老师右手边,三师兄坐在了小师兄旁边,虽然老师左手边还空着一个位置,但他却是万万不敢坐下来的,他让了几次南寄贤,最后是徒千墨叫他道,"你坐下吧,你大师兄让着你。你看濮阳,不是也没个规矩。"
  赵濮阳笑,"老师不愿意我就去大师兄那,还不用自己夹菜呢。"
  刘颉笑着按住这小孩,"坐着吧,三师兄也帮你夹。"
  陆由看他们私下吃饭倒是真不在意座次,便也在徒千墨手边坐下。只是旁边临着南寄贤,他倒实在害怕得很。
  服务员拿了菜单过来,赵濮阳老实不客气地画了一通,南寄贤看他,"从前你最小,大家都就着你,今天,也不问问陆由吃不吃蘑菇。"
  赵濮阳吐了吐舌头,陆由连忙道,"我没关系的,我不挑食,什么都吃。"
  徒千墨回头看了赵濮阳一眼,"你大师兄说话呢,没听见吗?"
  赵濮阳连忙站起来,"大师兄教训的是,濮阳记下了。"
  徒千墨这才嗯了一声,"坐下吧。南惯得你是一点规矩都没有了。"
  赵濮阳嘟了嘟嘴,陆由吓坏了,他可没想到,这么随便的时候,老师居然还教训小师兄呢。其实,徒千墨心里明白,赵濮阳每次点这个野山珍菌土鸡汤做底料是因为自己喜欢的缘故,而且,自己不许他们吃辛辣刺激的东西,麻辣火锅这小家伙从来都是背着自己出来吃的。不过陆由毕竟是第一次出来和大家一起吃饭,赵濮阳做小师兄的总该问问才对。
  陆由接了徒千墨递过来的菜单,可实在是不敢点,想到一向得宠的小师兄都会被数落,他忙站着又让了南寄贤一通,南寄贤笑道,"不用问我们了,小四肯定都帮我们点好了,看自己的吧。"
  陆由看刘颉也向他点头,这才坐下,坐下之后,却是小心翼翼地看了徒千墨一眼,徒千墨笑道,"怎么了?"
  赵濮阳向陆由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说,南寄贤笑着对赵濮阳道,"师兄错怪你了。"
  赵濮阳笑道,"没事,做师弟的,可不就是该挨训的嘛。"
  徒千墨听他们对话就知道怎么回事,看来赵濮阳这次并没有自作主张点锅底,他原是帮大家画好了菜打算交给陆由的时候再问他吃什么的,没想到南寄贤先说了他。
  徒千墨笑望赵濮阳道,"你就撩拨你师兄吧,回头他要揍你,我可不拦。"
  赵濮阳非常英勇,"您什么时候拦过啊。"
  徒千墨笑着按下他脑袋,"还说上瘾了是不是!"
  陆由看着菜单,心里想,原来他们涮火锅吃的菜也差不多,自己爱吃的基本上都点了,便又请示徒千墨,"是点这个野山珍菌土鸡汤吗?"
  徒千墨顺口问,"你平时和朋友出来都吃什么?"
  陆由很诚实,"红油特辣。"
  赵濮阳一下子就笑了,连南寄贤和刘颉也弯起了嘴角,徒千墨只得外强中干地来一句,"以后不许吃这个!"
  "是。"陆由连忙站起来。
  刘颉笑道,"大家一起出来吃饭,小由别太拘束了。今天,也算是为《犀角》成功,替你庆功。"
  陆由听三师兄这样说,又看徒千墨也是难得的精神松弛,他终于觉得,自己的精神可以稍稍放松那么一刻,于是,大着胆子,开始了第一次,一家人的无法无天。
  这时候,他才渐渐理解,徒千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第一次扎破了一个撒尿牛丸把汁溅在徒千墨身上的时候,一向对老师奉若神明的南寄贤竟然也会笑着看热闹。
  徒千墨这么洁癖的人,居然只是用纸巾擦了擦衣服,恶狠狠地威胁陆由,"你洗了!"
  陆由原还有两分害怕,可大家竟然全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他这才算是放了心。后来,就吃得更是无法无天了,席间一点也不拘束,就像是和很多个好朋友一样。他可以尽情笑话别人夹不起豆腐,师兄们也可以笑话他筷子挑不住宽粉。这一桌子人都崇尚自力更生,鱼滑都是自己动手打,就连刘颉都有胆子埋怨老师打地太碎了以至于后来夹不到。
  一顿饭吃得分外饱,桌上早都杯盘狼藉,徒千墨见大家吃好了也闹够了,便吩咐刘颉结账,回家的时候,南寄贤是自己走,赵濮阳是有司机接,依然是刘颉开车,陆由伴着徒千墨坐在后座。
  那是陆由第一次,那么真诚地望着徒千墨说,"老师,谢谢。"
  徒千墨只给了一句话,"真心高兴的话,实实在在地,叫我一声老师吧。"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六、拜师前

  一顿饭吃得分外饱,桌上早都杯盘狼藉,徒千墨见大家吃好了也闹够了,便吩咐刘颉结账,回家的时候,南寄贤是自己走,赵濮阳是有司机接,依然是刘颉开车,陆由伴着徒千墨坐在后座。
  那是陆由第一次,那么真诚地望着徒千墨说,"老师,谢谢。"
  徒千墨只给了一句话,"真心高兴的话,实实在在地,叫我一声老师吧。"
  "好。"陆由说。
  徒千墨握住了他的手,将陆由拥进自己怀里,"小由。"
  陆由咬了咬嘴唇,又说了一次,"好。"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将他拉过来,双手在他腰上环过去,要他枕在自己胸膛上,而后,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就像是被地心引力吸附着一般,"你再多想想。"
  陆由肩膀颤了颤,"老师不愿意?"他回过头,因为姿势的缘故,比徒千墨的视线要略低些,挑起眼睫的样子很让人心疼。
  徒千墨声音温柔,"怎么会。只是,你要是真跟了我,规矩,就不能再是现在这样了。老师怕你委屈。"
  陆由回转过头,将后背整个贴在徒千墨胸膛上,"小由不怕。"你若是真的认我,我就好好守规矩,挨打受罚,都不怕。
  徒千墨将陆由略略向上抱了抱,想要他坐在自己腿上,不知是因为身高还是别的什么,陆由实在是不太习惯,一不小心好像头就要碰到车顶上一样,徒千墨却是将他拢得更紧了,刘颉在后视镜里看着,知道老师实在疼极了这个小师弟,他默默想,老师这样的心思,让小由入门,真的是对他好吗?
  陆由侧着坐在徒千墨腿上,乖顺地低着头,徒千墨目光落在他雪白的颈子上,延颈秀项,延颈秀项,徒千墨在心里默默念了好几遍,而后,他听到陆由问,"老师,这次《犀角》,花了好多钱吧。"
  徒千墨一怔,"怎么了?"
  陆由道,"没什么。"
  徒千墨动了动腿,不再抱着他,只是表情严肃,"你若是为了报恩的话,拜师的事,可以——"
  "老师。"陆由特别郑重地念这两个字,眼睛一眨不眨地对着徒千墨,目中有将露未露的委屈,但更多的,是坚决。
  徒千墨将他拉过来,一只手环着,一只手替他顺着头发,"那,我就吩咐你大师兄他们准备拜师礼,你自己,也要有个心理准备,这一关,不是这么好过的。"
  "陆由知道。"陆由小声道。
  徒千墨拉着他,"那睡一会,记者会结束就奔过来了,一路都没顾上休息。"
  陆由本来吃得饱饱的不愿意窝着,但想到老师说的,便很乖巧地伏在他膝头,闭上眼睛,认真充当徒千墨的小宠物。
  刘颉的车开得很稳,陆由又是实在累了,一路迷迷糊糊的。刚到了家才帮老师摆好拖鞋,南寄贤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说是自己也到了。徒千墨对站在一边的陆由笑了笑,要他跟着刘颉先去,而后才和南寄贤说话,先未向他提及陆由的事,只问演唱会准备的怎么样。
  "已经差不多了,今天早晨,特地又确认了一遍,没有什么大问题。"南寄贤的巡回演唱会三天之后正式开唱,第一站就在本市,赵小师兄当然会到,更有emolian和万俟塘予这样的巨星加盟。而陆由师兄弟都会加入的是今年的第五站成都,也是最后一场,安排在本月二十九号。
  "老师有什么吩咐吗?"南寄贤知道,徒千墨这样问,肯定是有道理的。
  徒千墨想到南寄贤的第二场上海站在十三号,倒是不大好开口,毕竟演唱会迫在眉睫,陆由入门的事虽也重要,恐怕还是要放一放,便对他道,"你也多留心,我和陆由谈过了,过些日子,就安排他入门。"
  南寄贤的问题很谨慎,"老师的意思,是定在哪一天呢?"
  徒千墨当然想越近越好,但是南寄贤的工作最重要,"二十九号之前就好,要他跟你们一块登台,总要名正言顺。"
  南寄贤听老师这样说,顺手便翻了自己的工作计划,"是南疏忽了,给师弟的入门礼物还未得筹备,若是太仓促的话,恐怕委屈了陆由,南想,最快,也要在二十号之后了。"
  徒千墨点头,"lionel那边也在和我联系,他的《oublier》可一直等着阿颉呢,这孩子心重,总要等着曈曚的日子过了才过去,你留下心,定了日子,阿颉也该做点事了,成天闷在家里洗碗做饭,那点意气都消磨光了。"
  "是,南知道了。南马上和他们商量。"南寄贤连忙应着。
  徒千墨接着吩咐一句,"跟濮阳说一句,给小由的礼物,意思最重要,虽然是他第一次做师兄,但不用花费太多,这孩子身边也没存下什么钱。"
  "南知道的。"南寄贤笑,老师还是疼濮阳啊。
  这边徒千墨才挂了南寄贤电话,赵濮阳就打过来了,"老师这么久啊。"
  徒千墨应了一声,"和你大师兄商量陆由入门的事。"
  赵濮阳倒是兴奋地很,"什么日子啊,濮阳好备礼。"
  徒千墨道,"二十号左右吧,小由二十九号要登台,这规矩挨过去,至少要歇足三天才有精神。"
  赵濮阳听老师这么说,似又忆起曾经挨罚的日子,半晌没答言,直到徒千墨叫他才道,"哦,知道了,我听大师兄安排。"
  "嗯。"徒千墨知道南寄贤定会和刘颉赵濮阳商量着安排妥当,可还免不了叮嘱一声,"礼物不必太破费,实在不够,来老师这里支钱,别又闹着你大师兄了。"
  赵濮阳道,"当然了。这次是给师弟的入门礼,大师兄是大师兄的,我是我的。"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南寄贤打来电话,说是和阿颉他们商量了,十九号,二十一号,二十二号三天,问徒千墨的意见,而后又附加一句,本月十五号也行。
  徒千墨心道,李陌桑是太挑剔的,陆由进了《晚照》剧组之后,恐怕很难有休假了,既然南寄贤应了十五号,肯定是没问题的,他也愿意陆由早些收了心,终于选了十五号这一天。
  徒千墨将定下来的日子告诉陆由,陆由默默想,今天是五号,那就还有十天。这十天里,最大的事是两桩,第一桩,是七号,也就是后天老师要带着自己亲自去见李陌桑,第二桩,就是九号,要为卡狄的内部刊物拍摄一期封面。老师的意思,大师兄的演唱会之后,肯定要上几个节目的,但是,也要和李导商量着来,进组之后,他肯定不许自己再去上通告了。
  定了入门的正日子之后,陆由感觉到,徒千墨对他的态度,有些不同了。比如从前,师兄做菜自己打打下手就好,可现在,基本上自己要多干活了,而且,每天帮大师兄和小师兄整理宿舍的活,老师盯得更紧了,有一回自己出去换水,老师见到三师兄在擦地,真是狠狠地数落了一通,说得陆由头也不敢抬。自己乖乖跪着把宿舍的地板从头到尾擦了好几遍,犄角旮旯都用手指垫着抹布抠着打扫了,明亮明亮的。
  不过,晚上写完《计划》,小徒老师还是对陆由温言软语的,"这些本来都是你的活,你三师兄这些日子在家没什么事就都做了,回头你大师兄看到,可不像老师这样说你两句就完。"
  陆由听徒千墨如此说,心里才明白,原来,自己一进家门就被教导的长幼尊卑的次序果然是那么活生生地存在着,后来对自己管得松了,只怕,是没拿自己当一家人吧。不过刘颉也告诉他,其实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可怕,只是刚入门的时候,规矩要立得严一些。
  陆由也不去多想这些,只是明白,该来的都是要来的。反正大家都是这样过来,不算委屈自己就行,但是想着那个日子,还是有些怕。
  七号,徒千墨带他去见李陌桑。约的地方,是《晚照》影视城。老师心里肯定还是难受的,车一路开,经过这里,都是不说话,陆由很乖巧,坐在后座轻轻握住了徒千墨的手,徒千墨也笑一笑,他知道,陆由第一次见导演,自己是他唯一的依靠,哪怕这里步步移景寸寸伤心,却还是努力让自己显得精明强干些。
  李陌桑看了陆由第一眼,没说话,只是随便一指要他去里面换衣服,都是唐颂的服装,《晚照》一直是大手笔,服装更是精致,无论是黑色中山装,还是经典的蓝色长衫白围巾,就连颜色暗沉的仿阴丹士林布长袍都让陆由穿得非常有气质。
  徒千墨微笑着替陆由整衣领,而后笑对李陌桑道,"料子真好。"
  李陌桑倒是也觉得陆由穿民国装格外好看,但他一向清冷的很,看到徒千墨得意的样子就更不愿意多说,只是挥手要陆由继续换。
  陆由第三套换的是西服,穿得整整齐齐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徒千墨看自家小徒弟觉得怎样都好,只是,想到这身衣服孟曈曚也曾穿过,倒是不免黯然。陆由知道李导还是不会多说话,便想着继续换装去,没想到李陌桑却是开口,"外套脱了。"
  "是。"陆由答应着,这是传统的三件西服,他脱了外套随意搭在手上,惴惴地等着李陌桑看。
  浅亚麻色的西装马甲非常修身,陆由本人又气质干净,抬起眼的时候,倒真是书卷气十足,李陌桑看了一眼徒千墨,"他比曈曚瘦些,腰再收一收。"
  徒千墨又看了陆由一眼,其实,陆由的身材比孟曈曚并不是多纤弱的,只是他年纪小,更显得青涩些,"这样就挺好。"徒千墨才不愿意再收呢,腰那里再贴合些,就算穿得再紧实也是一片春光诱惑。
  李陌桑扫了徒千墨一眼,却是对陆由道,"立领斜襟月白的那件,穿出来给你老师看看。"
  "是。"陆由于是带着徒千墨的目光又进去了,李陌桑等陆由关上门才道,"看一眼不会怎么样的,腰是比曈曚更软些,但也不会看缺个口子。"
  徒千墨有些尴尬。
  李陌桑也不接话,只是望着化妆间一头,待他推门出来,李陌桑眼前一亮,陆由气质原就温润,这长衫的剪裁又非常妥帖,月白色总是显得温文尔雅的,远远看着他颀长的身材,正是长身玉立,清朗如诗。
  李陌桑声音极低,"穿得清爽些,倒是有几分味道。"
  陆由不知这算不算称赞,只是在李陌桑提示下又换了好几套,徒千墨因为陆由穿月白的,浅蓝的,天蓝的,水青的都好看,便觉得陆由适合蓝色系,心想着回头再替他裁几件。倒是孟曈曚定妆出来那件大是亮眼的雪白绣鹤的,陆由像是有些压不住,穿不出孟曈曚那种清逸绝尘的味道来。
  李陌桑懒懒的,"不错,又帮你老师省了一笔开销。"陆由不敢乱接话,只是默默跟在徒千墨身边,李陌桑仿似不经意地问他,"本子看得怎样了。"
  陆由不敢多话,是徒千墨代他答的,"台词都背会了,昨天晚上,我已经查过了。"
  李陌桑回头扫了陆由一眼,"你没嘴吗?"
  陆由脸一下就红了,声音很轻,但是很好听,"老师命我读了二十遍,三师兄要我抄过一回,我都认认真真做过了。"说到这里,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老师吩咐我做的读书笔记和角色分析,李导要看吗?"
  李陌桑知道徒千墨一向课徒极严,这些都是必须的功课了,"拿过来吧。"
  陆由连忙从包里取出来,连着文件袋恭恭敬敬地双手递过去,李陌桑顺手接过去,却是没看,"下次过来见我,不用背LV,这才出道几天,真不知道你老师是喜欢你还是害你。"
  陆由不知该怎么答话,倒是徒千墨道,"你也不用数落他,这个包是我送的。"
  李陌桑口气冷的很,"现在都说这个新人是你用人民币堆出来的,我知道徒总监不在乎,不过,你要说他是落魄的王子,就不要一身奢侈品带着四处招摇。"
  徒千墨就一句话,"我自有打算。"
  李陌桑顺手翻着陆由的笔记,"我自然知道你什么打算,这是前年的款,南哥当年送师弟,每人一个。我知道你放出风来要他上演唱会,现在不过是造势而已。不过,徒总监,我这里,要的是演员,不是明星——"他说到这里猛地望向陆由,"我先把话说在前头,26号开始培训,一直到明年九月《晚照》杀青,你给我老老实实跟着剧组,一个通告也不许上。"
  陆由是实在没想到李陌桑居然这么不通人情,徒千墨好不容易才将他捧到这个程度,如果长达十个月自己都在剧组当隐形人,那老师的心血不是白费了吗?
  李陌桑明显看出了陆由的犹豫,他立刻转身,目光非常凌厉,"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就早些说话,不要浪费我的时间。"他也不看陆由表情,只是对徒千墨道,"当初答应用新人,也是因为可以心无旁骛的演戏——"
  徒千墨没有要李陌桑说完,而是轻轻揉了揉陆由头发,语气温和,但是话还是有些严厉的,"小由,浮躁了?"
  陆由望着老师眼睛,知道自己这两天被捧得的确是有些晕乎了,他低下头,"小由错了。"
  徒千墨鼓励地笑笑,随后望向李陌桑的眼神却多了几分讥诮,"我的哪个弟子是吃不了苦耐不住寂寞的,人交给你,你好好调敎就是。"
  李陌桑顺手将笔记和角色分析递还陆由,"再提醒你一次,想红,别跟着我;想出戏——"他笑了笑,"回去之后,本子重看二十遍再说吧。"
  自从被李陌桑轻视之后,陆由更加认真了,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将自己关在屋子里读剧本,就连去看南寄贤的演唱会,坐车那一点时间,也要插着耳机听自己念的台词有没有情绪不对,发现一点问题就赶快记在小本子上。
  演唱会非常成功,尤其是赵濮阳同万俟塘予和emolian的合唱,更是□中的□,这一次,小家伙可总算逮着了机会去炫新学的圣诞雪橇技巧,和emolian飚高音,与万俟塘予斗舞,现场气氛H到爆。
  南寄贤还是风度为王,不多说话,也不玩高难度,只是唱功实在太好,陆由刘颉都情不自禁地跟着一起唱。
  舞台中央的南寄贤就像一抹月光,清清亮亮地照下来,从来不霸道,却耀地每个角落都一片皎洁。陆由感叹,这就是气场。三小时演唱会,南寄贤返场四次,观众依然大叫安可,徒千墨笑对陆由道,"不赌一赌下一场有没有可能破记录。"
  刘颉和陆由都赌了当然。
  当晚演唱会结束,南寄贤还特地打电话给刘颉,要他带陆由一起过来庆功,将小师弟介绍给万俟和emolian认识,这一次,徒老师不在,南大师兄可是好好纵着师弟们吃了一回麻辣火锅。不过,几个没出息的小孩谁都不敢多吃,倒是对那间店的南瓜饼香芋酥各式甜点爱不释口,大概是徒千墨也知道南寄贤高兴,当晚放他们两个小的玩到十二点半才接回去,赵濮阳更是直接和工作人员闹了个通宵,第二天直接赖在大师兄家住了。
  第二天开电视刷网页看报纸,到处都是南寄贤演唱会的消息,陆由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还有记者拍到他同刘颉一块去庆功。陆由老实和老师交代有记者采访,更有粉丝索要签名,大概是第一次,陆由心情特别紧张,和徒千墨说自己手冷不太会写字,陆由两个字签得可难看了。
  徒千墨笑着同他说多练就好,要他不用自责。不过九号出去拍平面的时候,徒千墨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轻便的手套,虽然那天的最低气温是零下四度,陆由心里还是暖暖的。
  徒总监坐镇,拍摄非常顺利,陆由的镜头感相当好,这是让徒千墨非常引以为傲的。拍照完成,是一个简短的访谈,因为是卡狄的内部刊物,更多强调的倒是陆由训练中的内容,也有鼓励其他练习生的意思。
  大功告成,徒千墨带着陆由在卡狄散步,再次碰到慕禅,慕禅居然也揶揄着向陆由要签名,陆由原以为他开玩笑的,没想到他还真带来了《犀角》公演那天的照片,不是给媒体的通稿照片,看来是慕禅自己拍的,陆由不好意思签,还是徒千墨笑说要他就当练手,先收一个最大牌粉丝。
  陆由别别扭扭地签了逃似的跑上徒千墨的车,徒千墨笑着上来,带他回家。
  到家之后,徒千墨拿出了为陆由准备的礼物,《犀角》公演那天的录影和相册,连他卸妆的照片都收了进去,真不知道老师是什么时候拍的。当然,只拍了未肿的半边脸。碟片徒千墨给了陆由五张,"因为是纪念演出的关系,碟片是不能公开发行的,虽然你妈妈哥哥王悉臣他们都可以在网上看到,但自己做的东西毕竟是不一样的。"陆由紧紧咬着嘴唇,抱着老师连谢谢都不会说。

  第129章 一百二十七、入门

  十二月十五号,是农历的十月初三。拜师的时间,是晚上的七点过九分。这一天,陆由起了个大早,将房间从里到外收拾地干干净净,早晨九点多的时候,南寄贤亲自带着赵濮阳来的。
  一整天,陆由的心都在怦怦地跳,哪怕就在家里,手机也开到最大声,偶尔有一个电话来,都惊得连忙蹦起来,生怕会有意外。
  大概是因为晚上有大事,今天的晚饭五点就开了。大概是徒千墨吩咐过,今天一家都是自己人,吴嫂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做饭。菜是刘颉赵濮阳买的,南寄贤主厨。
  陆由一样跟着忙前忙后,只是不明白是什么规矩,做菜的事,倒是不让他动手。
  一家人和和睦睦地吃过了饭,陆由看着表,五点四十。他准备好换的衣服,便又去认认真真地洗了个澡,心下总担心着会不会耽误时辰,谁想出来的时候才六点二十。
  赵濮阳亲自替他将头发吹整齐,因为时间还没到,他怕弄脏了衣服,倒是不敢现在就换。
  几个师兄弟一起坐着说了些话,南寄贤便叫陆由过来,将准备好的肉干,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都放在一个样式古朴的篮子里。这是他们几个做师兄的帮陆由备下的,倒是很传统的束修六礼,要他一会献给徒千墨。
  陆由洗过澡出来便未曾见到老师,心跳得厉害,谢了几位师兄,自己又小心翼翼地将这篮子带出去,再进房里,刘颉便讲了些拜师的流程和注意事项,本来也没几句话,陆由心里紧张,倒是一多半都没记住。
  再后来,南寄贤就吩咐陆由去换衣服,徒千墨的规矩倒实在是有些奇怪,正式拜师入门,大家都穿正装,惟有主角陆由,被要求穿最平常的一套半旧的家居服。自然,这是几天前就洗得干干净净的了。
  陆由换好衣服,又对着大镜子将自己里里外外照了好多遍,现在这房里就他一个人,师兄们早都各自准备去了,陆由一次一次地看表,或是觉得时间慢,一会又嫌表走地快了。七点的时候,心里就像是有个小钟撞得叮地一下,一分钟一分钟地等着,终于到了七点过五分,赵濮阳过来接他。
  那小篮子,便是赵濮阳提着了。
  陆由跟在师兄后面,在那间他羡慕过却从来没有走进的惩戒室门前候着,虽然还有两分钟,却没有一刻这么局促,是该笑呢,还是表情要严肃些,手是自然垂下来呢,还是静静贴在裤缝上,站得够不够直,如果站得太僵了叫进去自己一迈步跌跤怎么办,这有的没的在心里胡团着。终于,看到刘颉立在一侧揭开了惩戒室的帘子,徒千墨从门里走了出来。
  陆由一直在外面等着,心都快跳出来了,如今见到徒千墨,竟像是有些控制不住,张开口就想叫老师。
  徒千墨距离陆由只有几步,可身后南寄贤跟着,刘颉放下帘子也随在他身侧,赵濮阳看老师过来,立刻偏转了身子,陆由一下子就觉得,这个这些天亲近地将自己抱在怀里的老师,那么威严。
  徒千墨也看到了陆由的小失态,他轻轻点了下头,目光很是温柔。陆由一下子就觉得定了好多,像是压在肺里的空气都通畅了。
  赵濮阳给了陆由一个鼓励的眼神,陆由远远地看着,连三师兄的身影都没在转角处看不见。
  陆由心里空落落的,傻呆呆地想,老师不会是不要我了吧。虽然明知道是不可能的,但却还是忍不住担忧。
  大概不到一分钟,刘颉再度回来,这一次,他引着赵濮阳一起走向客厅。
  陆由在两位师兄身后跟着,走路的时候,竟像是连膝盖也不会打弯了。
  客厅中的茶几没有撤,只有距离拉远了些。徒千墨坐在他惯常坐的那张沙发上,脊背很挺,正襟危坐的样子让人依赖。南寄贤在徒千墨身后侍立,刘颉赵濮阳分立两旁,南寄贤等陆由在适当的位置站定,便对赵濮阳轻轻点了点头。
  赵濮阳将手中篮子递给陆由,陆由小声道,"谢谢师兄。"他声音很轻,就像是点滴雨水打在溪流上。
  陆由向前走了几步,自己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轻轻跪下,将这一篮子礼物双手捧上,"老师——"他突然觉得,期盼了这么久,却还是笨到这种程度,走也不知道该走几步,跪的位置更不晓得对不对,就连现在一声老师出口,竟是连下面说什么也没有概念。
  徒千墨带着笑看他,接过了他捧上来的篮子,还一样一样小心查看。
  陆由在地下跪着,不敢抬头,但又怕一直这么呆会错过什么,好在这时,刘颉已经端了茶过来,陆由还是怯生生地,"谢谢师兄。"而后,自己将茶捧起,这回,他可聪明了些,"老师,请喝茶。"
  徒千墨笑着接了茶碗,象征性地抿了一口,重新搁在几上。
  陆由这会心思定了些,知道一切都有师兄们引领着,自己留心就好。他不敢仰头去看徒千墨,生怕有什么不敬,徒千墨倒是随意伸了伸手,陆由的心瞬间跳乱了一拍,正要动时,却感到地上有一片阴影,原来是南寄贤,捧了藤条。
  陆由想起,这时候,自己应该向后跪些的,他暗恨脑子笨,刚才换衣服的时候还叮嘱半天呢。他向后膝行着退了几步,南寄贤已经捧着藤条跪了下来,刘颉和赵濮阳也跟着跪了。
  徒千墨接了藤条,这是陆由拜师礼以来第一次听他说话,声音是属于成熟男人很有磁性的那种,很端重,却又含着笑意,"起吧。小由,你过来。"
  "是。"南寄贤,刘颉赵濮阳一同答应了,他们各自站起,又退在属于自己的位置。
  "是。"陆由这才敢应声,重新跪到徒千墨身前去。自然而然地,就将双手举起,接过了徒千墨手中的藤条。
  徒千墨看陆由终于敢抬起头来了,他略一颔首,"行规矩。"
  "是。"南寄贤刘颉赵濮阳一起应了这声,陆由捧着藤条深深叩下头去,依着规矩,将这藤条高举过头顶,从客厅跪行到惩戒室门口去。
  这一次,是他自己帮老师和几位师兄打帘子。
  进了惩戒室,徒千墨先在正中坐下,而后吩咐,"南,坐吧。"
  "是。"
  陆由看到徒千墨左手边一排四张椅子,孟曈曚的座位,是空的。
  徒千墨就势靠在了椅背上,"小由,给你大师兄奉茶。"
  "是。"陆由将手中戒尺先交给赵濮阳,而后,接过刘颉递来的热茶,一步一步膝行到南寄贤身前,赵濮阳随着他走,站在他身侧,刘颉却已经绕过去,立在南寄贤身后了。
  陆由将茶碗捧高,"陆由给大师兄敬茶。"
  南寄贤微微向前坐了坐,手指搭在了茶碗上,却是没有接。他本人的气场太强大,身子倾过来的时候,陆由觉得就像是有一座山压下来,逼得他不能呼吸。
  他鼓足了勇气又说一遍,"大师兄,请喝茶。"
  南寄贤笑了,"好。"他接了茶碗,用茶碗盖随意推了推,抿了一口便放在手边的小案上。
  陆由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他狠狠咬住唇,接了赵濮阳手里的藤条,说话之前,想看徒千墨一眼,终究不敢,还是大着胆子将藤条高举过头,"陆由请大师兄赐责。"
  南寄贤却没有接他递上来的藤条,而是向后伸了伸手,"阿颉,拿过来吧。"
  他这话一出口,高坐着的徒千墨,恭谨立着的赵濮阳和揣着一颗心跪着的陆由都是一惊,刘颉似是有些不忍,却终究不敢逆大师兄的意,从案几下面拿出一只盒子。
  徒千墨一见这只跳棋盒子,就知道,陆由今天这一关,不好过了。
  南寄贤说话的口气淡淡的,可其中的气势却像是刀子刮在脸上,"脱裤子吧。"
  陆由有些为难了。
  他是早知道这入门的规矩,藤条要打在肉上的,可到了这一步,究竟是难为情,更何况,南大师兄那里,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个规矩。但他也知道,这时候抗刑,那真是找死,是以,哪怕千般委屈,也只能将藤条重新交给赵小师兄,自己乖乖褪了裤子,伏下身去。
  南寄贤看陆由伏腰,也是躬下身去将他身子扶正,陆由不明白是什么道理,可看到南寄贤手中的跳棋盒子,脸却白了。
  "记得吗?"南寄贤问。
  "陆由记得。"陆由眉毛蹙在了一起。
  南寄贤打开盒盖,将盒子托在他面前,里边只有一颗棋子,溜圆溜圆的,南寄贤的口气很平淡,"含着吧。"
  赵濮阳张了张口,却终于不敢劝,将目光投在徒千墨身上。
  徒千墨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
  陆由闭上了眼睛。
  南寄贤手中一直托着盒子,陆由不动,他便等着。
  终于,陆由咬下了牙,将那颗玻璃珠子用两根手指捻了起来。
  刘颉偏过了头,有些不忍看。
  南寄贤看着陆由微微颤抖的手,不发一言。
  陆由知道,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与其僵在这里让大家都难受,不如,自己狠了心。
  他伏低身子,将手指探向身后,可想到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做这么耻辱的动作,他实在是做不下来,右手在身后悬空着,多少次想就那样塞进去,终于做不出来。
  南寄贤就在他身边立着,表情平静,没有丝毫怜悯。
  徒千墨看着陆由在空中打颤的手,只觉得所有脏器都团在了一起,可是,现在这个时候,他什么也不能说。
  让陆由横下心来的,是刘颉的呵斥,"陆由!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陆由苦笑一下,都已经到了如今这一步,还要怎么样呢,他终于,还是将那颗珠子,放在了最让人羞耻的地方。
  做好这一切的时候,陆由的整个身子都烫了起来,他伏在地上,几乎是带着哭腔,"陆由准备好了,请大师兄教训。"
  赵濮阳连忙将藤条捧过去,南寄贤顺手接了过来,没有立刻打,却是将藤条停在了陆由臀上,"知道为什么为难你?"
  陆由如今屈辱地过了头,哪里还能回话,可这时候的问话,不答又是不行的,他憋红了脸都只有一句,"陆由没规矩。"
  南寄贤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了,"小由,师兄罚你,不是因为你没规矩,是因为,你乱了规矩。"
  陆由握紧了拳,南寄贤语声还是很轻,"你过来。"
  陆由只觉得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堪过,本就是跪撅在地上,如今竟还要爬过去,可是,他若是起身膝行,难道,要他像那些官能片里面的狗奴一样,夹着那珠子蹭过去吗?
  赵濮阳究竟是心软的,他蹲下来扶了陆由一把,陆由现在哪里愿意让人碰,赵濮阳才挨着他胳膊,他就立刻跪过去了。
  南寄贤看他跪过来,便就手将藤条放在他臀上,遮住了那个含着珠子的尴尬位置,又端起了茶碗,"这珠子的规矩,自我入门之后就立下了,曈曚,阿颉,濮阳,没有一个逃得过的。曾赦过你一次,是老师的恩典,也是,你的运气。今日,我本可不罚你,不过,既然要入门,我这个做师兄的,必得教你几个道理。第一,规矩不可破,老师可以怜惜你,你不能姑息你自己;第二,师兄们都经过的责罚,你没有资格有优待;第三,是跟你提个醒,日后做人行事哪里错了步,老师和师兄们恕了,你也该乖乖地依着家法规矩行罚,疼你,顾念的是兄弟情义,罚你,维护的是家法尊严,听见了吗?"
  "嗯。"陆由逼自己应着。
  "听见了吗!"南寄贤声音立刻高了起来。
  陆由吓得身子一抖,"是,大师兄教训的是。"臀上的藤条落了下来。
  "克"地一声,南寄贤放下了茶碗。
  陆由慌得都快哭了。
  南寄贤口气却是缓缓的,"既然明白了——"他站了起来。
  陆由看他走过来,吓得拼命缩着肩膀,好像这样就能离他更远些似的,南寄贤知道他抗拒自己过来,却像是丝毫不在意,在他身边蹲下,还捡起了藤条,顺势将自己手掌罩在他臀上,"这羞辱的刑责你是受不够是不是!"
  "没,没有。"陆由实在是委屈了,我本来就怕你啊,你还要这样吓我。
  南寄贤倒是没再吓他,给了个眼色,刘颉赵濮阳都背身站在一边了,"嗖!"地一下,南寄贤一记藤条敲在陆由臀上,陆由还来不及叫痛,他就已经将那颗珠子拿了出来。
  陆由刚开始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待想明白了,一张脸胀成了紫红。
  南寄贤没理会陆由,"这一藤,算是小惩大诫,若是下次再让我抓到顶不住,陆由,别以为,含个珠子就是罚了。"
  陆由如今哪还有精神应话,整个大脑都是嗡嗡的,南寄贤在他面前狠狠一甩藤条,陆由这才算是回了魂,"是,是。"
  南寄贤重新回到椅子上,"过来领训吧。"
  陆由知道,这才是师兄的责罚了,连忙摆好姿势,等着南寄贤教训。
  南寄贤真是手狠,刚才明明那样整治过陆由,如今赏的五下入门藤条还是不留情,一气打下来,陆由臀上是五条檩子,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第130章 一百二十八、师兄赐责

  南寄贤重新回到椅子上,"过来领训吧。"
  陆由知道,这才是师兄的责罚了,连忙摆好姿势,等着南寄贤教训。
  南寄贤真是手狠,刚才明明那样整治过陆由,如今赏的五下入门藤条还是不留情,一气打下来,陆由臀上是五条檩子,疼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南寄贤罚过了倒也不再刁难,亲自将他抱起来,又替他提上裤子,"今日入了门,以后,就是师兄弟了,打你罚你,都是一家人,不要太放在心上。"
  陆由哪有那么容易就不放在心上,但究竟还是应一句,"谢谢大师兄。"
  南寄贤也只是点点头,他这一关过去,就到了孟曈曚。
  依着徒千墨和其他人的意思,孟曈曚的礼,是刘颉代行的。
  陆由刚才被南寄贤制得身子发麻,如今轮到这个已逝二师兄,他实在是心虚地很。赵濮阳引着他再次净了手,回来的时候,茶水已经准备好了。
  陆由跪久了,刚才站起来腿都是软的,如今回来再跪,反倒觉得地是实的有个依靠。
  按着规矩,还是先奉茶,陆由捧起茶碗,跪在刘颉面前,孟曈曚的座位,刘颉倒是也不敢坐,只是站着。
  陆由刚才受了南寄贤教训,更加规矩了几分,"陆由给二师兄敬茶。"
  刘颉也是没接,陆由以为自己声音小了,茶碗捧得更高些,"陆由给二师兄敬茶。"
  刘颉依然只是站着。
  赵濮阳身后捧着藤条,他知道,不是三师兄要为难陆由,这画面,他太熟悉了。当年,他自己给孟曈曚敬茶的时候,孟曈曚就让他捧着茶碗直直跪了一刻钟。
  陆由跪在地上,看刘颉连抬手的意思都没有,也是明白几分了。他只能跪得越发端正,试图将两肩放得更平,双手手指捧碗的姿态也要好看,尤其是腰背,不能因为是奉茶弓着就让人感觉邋遢,无论任何时候,人都是要有骨头立着的。
  陆由深深吸了口气,就这样安静等着。
  南寄贤在一旁坐着,看陆由脸上红色稍稍褪了些,看他如今神态平和,对这孩子,他倒是有了几分欣赏,坦白说,陆由这一个多月以来的作为,在他心里,还是有些急躁的。如今见刘颉冷着他,他能够慢慢调整自己,倒是可造之材。更何况,他刚才那么为难过这孩子,其实,让刘颉现在冷一冷,倒是有好处。
  如今陆由向各位师兄奉茶请杖,徒千墨高高坐着,像是能够休息一会,可实际上,看陆由一关一关地过,他比谁都心疼。
  这些孩子,哪个不是这样过来的呢,入门的时候,或者,师兄给些苛责刁难,可是,进来了,都是捧在手心里疼啊。但是,陆由心思一向重的,南今天这样,一向疼他的阿颉也冷着,徒千墨未免担心。
  陆由心里也在犯着嘀咕,南寄贤对他的教训,他还是不能释怀,但是如今刘颉代孟曈曚教他,他倒不觉得有什么。这敬茶不接,他自己其实在心里也想了不少次了。他虽然心重,但是,心思也是很细的。刚才南大师兄明里暗里的说规矩,他知道,这规矩不是因为他一个人刁难的,大家都要经历的事,又有什么可怨。更何况,跪着捧茶,比起他曾经在卡狄地下室被形体老师当成置物架折磨,实在是轻松地多了。陆由稳着呼吸,让自己别太急躁。
  大概过了有七八分钟,刘颉伸了手,"不错。"他说着,就将茶水向地上倾了些,就算是代孟曈曚饮过了。
  其实这等着师弟捧茶什么时候接有一个诀窍,越是着急的,师兄越是不接,要磨磨你的性子,可陆由如今不急不躁,刘颉倒也不难为他了。
  喝了茶,陆由便请杖,这回还是先将藤条从赵濮阳手里接过来,陆由前面被晾着捧茶,赵濮阳可也是一样陪着捧藤条呢,如今手也有些酸,当然,他是不敢有半分显露出来的,否则,大师兄随便一句要他练稳,就能要命了
  "陆由请二师兄赐责。"陆由再次请罚道。
  刘颉倒是在这方面不为难他,伸手就接了藤条,陆由自己褪下裤子,在地上伏好。
  刘颉的声音有些清冷,"陆由,今天,我是代二师兄教你,好好领着吧。"
  "是。"陆由答应着。
  刘颉扬起了藤条,第一下,藤条本就是很锐利的刑具,如此赤躶躶地打在肉上,那样的声音,太让人心悸。
  陆由依着规矩回话,"陆由谢二师兄教训。"
  第二下,顺着贴下来,还是锥心的疼。
  "陆由谢二师兄教训。"陆由知道,这进门的刑罚,都是丝毫不打折扣的,就算疼得狠,也一定要忍着。
  第三下,破风的声音依然是嗖嗖的。
  陆由咬破了嘴唇,口中有些腥甜,回话的时候,不太利落了。
  刘颉稍稍顿了顿手,用藤条的尖端戳了戳陆由臀上的小出血点,陆由连忙道歉,将屁股更高地抬起来。
  刘颉打了第四下。
  "咻!"藤条像是蛇一样发出嘶鸣,第五下,终于落下来。
  "陆由谢二师兄教训。"哪怕疼得连牙齿里都灌着冷风,但到底,二师兄这一关,暂时也算是过了。陆由稍稍舒了口气。
  刘颉却是没有伸手扶他,而是对着孟曈曚的空座椅跪了下来,深深拜了三拜。而后,他站起身,这才替陆由提上了裤子,"我本没有这个脸面和资格代二师兄教你,勉为其难做了,小由,争些气,三师兄无能,实在难以教你什么,我唯有鞠躬尽瘁,你也别辜负我,堕了二师兄的威严。"
  他这话说得极为诚恳,徒千墨听在耳里,也是心疼,陆由知道他和孟曈曚的感情极好,想到刘颉对他的照顾,暗暗发誓,不能让他失望,陆由扶着刘颉在第三把椅子上坐下,"三师兄教我的,我必当全心听服,您坐下,陆由给您奉茶。"
  陆由仔仔细细洗了手,烫杯子,冲茶,刘颉坐在椅上认真看他。徒千墨这么看着,心想,究竟陆由心里是明白的,阿颉待他最真心,他对阿颉也是一片赤诚。对南,对曈曚行礼时,虽也恭敬,可就没有这份心思。
  陆由冲好了茶,端端正正跪下,"三师兄。三师兄,陆由给三师兄敬茶。"
  刘颉微笑,"好。"
  "小心烫。"陆由明知道这么严肃的时候不该多口的,可看着三师兄细推天青色的碗盖,轻轻吹着茶叶沫子,就生怕这滚烫的水烫了他的手。
  刘颉对陆由笑笑,"不碍的。"他喝了一口,便将茶碗放在手边案上。这一排椅子,两两之间都有一张小案,刘颉如今的茶就放在刚才孟曈曚那一杯的旁边。
  陆由见师兄喝过了,便向赵濮阳请了藤条。他向前跪了些,手臂伸得时候,不止是高,更有些前送的意思,这样刘颉接起来就更加方便,陆由朗声道,"小由请三师兄赐责。"
  刘颉接了藤条,命他跪好。
  陆由脱了裤子,这次再抬起臀时,才是真的觉出疼了,只是他默默告诉自己,这是三师兄的教训,再疼,再受不住,也要扛下来,不能有一丝一毫地不敬。
  刘颉看陆由身后,也是心疼,他站起身来,声音轻轻的,"小由,你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多。明明没有坏心眼的,却因为多心总是让人防备,以后,心放宽一些,心大了,眼界就大,待人,还是做事,都有好处。"
  "嗯,小由知道,小由好好琢磨。"陆由答应着。
  "好!"刘颉知他听进去了,应手,就是第一下。
  陆由疼,却是咬住了牙。
  刘颉又是一藤条下去,陆由攥紧了手。
  "疼的狠了吧。"刘颉问。
  "受得住。"陆由头上冷汗噌噌地向外冒。
  "大师兄说了,入了门,就是自家兄弟,疼了,别忍着,没人笑你。"刘颉道。
  "受得住。"陆由答应着。毕竟是第一天入门,又这么多人看着,他怎么可能叫出来,
  刘颉打了第三下。
  陆由实在是痛狠了,连死顶着地上的膝盖也滑了一下。
  刘颉将藤条握在右手里,伸左手去扶他,"起来。"
  陆由哪里敢,"小由知道师兄爱惜我,可是,可是这,五下是规矩,我——"别说是陆由本来就不敢抗刑,就刚才南寄贤的那通教训,也让他知道,不是师长通融你你就真能就坡下驴的。
  刘颉声音很清淡,"规矩我懂。你起来。"
  陆由也觉得自己想多了,规矩,三师兄肯定比自己懂,于是,他拉着刘颉起来,刘颉要他站着靠着自己,又罚了两下。
  打过之后,就拍了拍陆由后背,替陆由把裤子提上,自己过去,双手将藤条捧给徒千墨。徒千墨轻轻点了点头。
  陆由大大地喘了几口气。其实,站着挨并不比跪着挨轻松,不过,刘颉这样做,却有他的道理。
  陆由洗手回来,见小师兄已经在最末位的椅子上坐好,他见惯了赵濮阳撒娇的样子,如今,赵濮阳极有威势地坐在那里,竟也丝毫不觉得突兀。陆由一直知道,这个小师兄,也是不简单的,如今,更是明白了。
  他亲自冲了一杯茶,跪了捧给赵濮阳,"陆由给小师兄敬茶。"
  赵濮阳最小,老师和师兄们都在,他可不敢拿架子,很快就接了。
  陆由这次是跪行到徒千墨那里,请了藤条来,再重新跪在赵濮阳近前,"陆由请小师兄赐责。"
  赵濮阳接了藤条站起来,"老师和几位师兄在上,我并不敢教你什么,大家,相互勉励吧。"
  "陆由谨记小师兄教诲。"他乖乖褪了裤子,师兄那是自谦,他总不能真的说,咱们教学相长,共同进步吧。
  陆由已经挨了十五下,每一下都极重,赵濮阳知道,他再保持这塌腰耸臀的姿势去迎家法,实在是难了,是以,赵濮阳打了第一下,就叫陆由趴到案子上来。身体有个支撑便也不那么难了。
  陆由深深谢过小师兄,伏在案子上。陆由臀原就挺翘,如今贴合着几案的弧度,身形倒是更漂亮,只是,他臀上肿起好几道檩子,这里的人虽守着家法,但毕竟,很难对伤痕产生什么审美兴趣,对陆由究竟是心疼的。
  赵濮阳打过了五下,替陆由提上裤子,又给了一个大大地拥抱,陆由知道,小师兄一向是疼他的,心中也非常感激。
  赵濮阳看他重新对自己跪下,便又将藤条交给他,陆由跪行至南寄贤近前,将藤条呈上去。
  南寄贤如今望着他的目光也有几分怜爱,接了藤条就将他扶住,"小由,起来吧。"
  "谢谢大师兄。"陆由还是怕得紧。
  南寄贤捧着藤条走到徒千墨身前,"请老师训示。"
  徒千墨微微点头,"陆由,师兄们的教训,可记住了。"
  "回老师的话,陆由记住了。"这样打过去,陆由要还没记性,他可真不该长屁股。
  徒千墨接了南寄贤捧上来的藤条,顺手放在案边,却是对陆由道,"跪下。"
  陆由不知等待着他的还有什么,却知道,他唯一的选择只有听话,便依言跪下了。
  南寄贤转过了身,"请家法。"
  刘颉和赵濮阳对着徒千墨深深鞠了一躬,而后,他们二人将墙角的一只箱子抬到了陆由面前。
  陆由看着那只黑漆描金的箱子,不怎么重,却让人觉得心里沉地很,徒千墨倒是神色平静,"陆由,自己打开看看吧。"
  陆由控制住了全部的好奇,打开了箱子。箱子里,除了两个小匣子,什么都没有。
  徒千墨示意陆由将左边的匣子打开,陆由看那匣子大小,本以为里面有不少东西,没想到,打开之后,却是两张纸。
  "打开看看。"徒千墨道。
  陆由虽然心急,但还是不忘先对老师道谢,等他打开纸一看,就知道,自己谢的真的太轻了,白色的宣纸上,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写下了所有徒千墨送给他的东西。小至吃饭专用的汤匙,大到新添置的书桌,连罚跪的垫子都有好几个。
  陆由想着自己初来时羡慕师兄们有自己专属的桌椅杯盏,如今,自己也有了。他甚至都能想得到,上面肯定还有自己的名字。
  徒千墨看陆由神色就知道他心思,于是,他对这个小弟子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东西,已经送来了,等行了礼你再一一点吧。"徒千墨道。
  陆由再次谢了老师,目光,落在了另一个匣子上。
  徒千墨没有让他等,"这个匣子,你要更加留心。"他话才说完,陆由就发现几个师兄的表情都很凝重。
  陆由深吸一口气,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居然套着一只檀木盒,徒千墨在他要打开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这个盒子,倘若没有意外,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开,我希望,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陆由心里一动。
  徒千墨点头,"这一盒,是,规矩牌子。"

  第131章 一百二十九、规矩牌子

  陆由再次谢了老师,目光,落在了另一个匣子上。
  徒千墨没有让他等,"这个匣子,你要更加留心。"他话才说完,陆由就发现几个师兄的表情都很凝重。
  陆由深吸一口气,打开另一个匣子,里面居然套着一只檀木盒,徒千墨在他要打开的时候,按住了他的手,"这个盒子,倘若没有意外,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打开,我希望,你睁大眼睛看清楚。"
  "这——"陆由心里一动。
  徒千墨点头,"这一盒,是,规矩牌子。"
  陆由手一颤,连一边侍立的刘颉赵濮阳也是面色凝重。
  陆由长长吸了口气,用手指打开了纯金的锁扣,心虽然是一点一点收着,却经不住地想看。这个慕禅曾经和他提到过的,让徒千墨所有弟子都闻之色变的东西,他还记得那时候慕禅的话,"千墨的脾气不大好,他若罚你打你,无论多古怪刁钻的,你只忍着,惟有一件,他若是要你请规矩牌子出来,你务必要告诉我,那时候,会发生什么,就不是你能决定的了。
  陆由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再低头看时,却见盒里竟是几枚玉牌。
  徒千墨声音略显沉郁,"自己看看。"
  陆由虽然害怕,却还是伸出手指,先将那一枚单独放着的那枚圆形玉牌捻起来,他手上全是汗,捏着那玉牌,就留下清晰的指印子。
  陆由定下眼睛看,那玉牌质地莹润,哪怕他向来不懂的,也知道是好东西,这牌子比拇指指盖大一圈,只是正反两面都有浮雕文字。
  "念。"徒千墨道。
  陆由只觉得自己喉咙像是被烧焦的稻草堵住了,猛然发声还能冒出烟来,他细细看了两遍,却是低下头,"小由,不认得。"他说了这句话,脸胀得红红的。
  徒千墨看了一眼南寄贤,南寄贤教他道,"这是篆体。你手持的这一面,是,莫见乎隐。"
  陆由听大师兄说,自己也跟着念道,"莫见乎隐。"
  而后,他翻过牌子,南寄贤道,"莫显乎微。"陆由细细看着那四个字,"莫显乎微。"
  "自己念一遍我听听。"徒千墨吩咐。
  "莫见乎隐,莫显乎微。"陆由一字一字念了,便仰起头望着徒千墨。
  "知道什么意思吗?"徒千墨问他。
  陆由轻轻摇头。
  徒千墨负手而立,不辨喜怒,陆由以为自己不知道是大过,正要开口认错,徒千墨却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故君子慎其独也'从前曾听过吗?"。
  陆由又摇了摇头,"是小由的错,老师叫小由读《论语》,小由还未曾念完。"
  徒千墨目光很柔和,"这话,是出自《礼记?中庸》,他的意思,你懂得吗?"
  陆由想了想,"大概是说,慎独,其他的,小由不明白。"
  徒千墨笑了笑,"没关系,日后,会慢慢明白的。"他说到这里,就吩咐陆由将这枚牌子放回去,再拿起别的看。
  陆由细想着徒千墨那句日后会慢慢明白的,吓得连手指都颤了,再拿别的玉牌子,竟是半天都没有捻起来。
  徒千墨看陆由屏息敛气的样子,知道他误解了自己的意思,但是也不解释,陆由好不容易又拿出了另一枚玉牌,这一枚,极为精巧,竟是镂空的,陆由细细辨认了,正是刚才的那一个"莫"字。而后,他一一看了余下的几枚,都是一样镂空的字,一共是六枚。
  徒千墨等他都细细看过,并且一个一个认过才道,"认下了?"
  陆由很乖,"强记下了。"
  徒千墨点头,"记下就好。"而后,他重新在椅上坐下,"阿颉。"
  刘颉跪了下来,身后的赵濮阳也跟着跪下了,徒千墨语气舒缓,"小由也跟了你一阵子了,你替他讲讲规矩吧。"
  "是。"刘颉稳着声音答应了。
  他站起身来,先对南寄贤鞠躬,"阿颉僭越了。
  南寄贤微微点头。刘颉这才转过身来,却是道,"濮阳也再听着。"
  "是,濮阳恭聆三师兄训示。"赵濮阳向一边跪了跪,陆由捧着那盒子,手臂略略颤抖,却是比着赵濮阳,又向后跪了些。
  刘颉先是上下打量陆由一番,而后才开口道,"规矩牌子,分戒牌和鉴牌两种。你先前看过的,雕着八字戒语的,便是戒牌。戒牌,是——"刘颉抿了抿唇,"戒牌,是要戴在身后禁庭里,没有老师的允许,不得摘下。直到,那八个字,日夜含着,印在心里。"
  陆由听刘颉这样说,真是惊呆了,如果要日夜戴着,那,连那种事都要请示徒千墨,可不是,太屈辱了吗?
  赵濮阳在身后低着头,他早都被教导过规矩牌子的厉害,但听得刘颉再讲,还是后背发麻。
  刘颉接着道,"你后来看到的,镂空刻字的,是鉴牌。鉴牌,是验刑的。"刘颉站在那里训诫师弟,可是,自己说这些,还是声音颤抖,他勉力要自己向南寄贤当年训示他一样威严些,但究竟敬畏太深,但如今,老师和大师兄都选了他做这训诫人,他知道,这是老师和师兄的信任也是提醒,他曾经自请规矩牌子,可如今,就算将这规矩给新入门的师弟,也是下不去口,"规矩牌子一旦戴上,除非,真的诚心改过,否则,绝不能取下。"
  刘颉又吸了口气。
  陆由心里想着,那难道,还要戴一辈子吗?想到这一点,他真是从骨头里开始冷。赵濮阳却是更低下头,这规矩牌子,最厉害的,并不是戴上,而是,取下时的规矩。
  果然,刘颉还是开了口,"若是真的循规蹈矩,将一切规矩铭记在心,老师师兄又肯给恩典的话,规矩牌子,倒是也可以摘下来。只是,必须要经过鉴证。"
  刘颉闭上眼睛,似是又想起了当年孟曈曚鉴刑的画面,那么骄傲的二师兄,当时,伏在地上,生生地,抠断了指甲。
  陆由捧着盒子低头听着,刘颉每说一句话,他的心就更跳得快一分,如今刘颉停下来,他的心却像是提到了喉咙口,究竟要如何鉴证,他是想都不敢想。
  刘颉强迫自己低下头,他的目光也盯在那在盒子里只露出个白色边缘的玉牌,"鉴刑,便要请鉴牌出来。鉴刑的人,先在老师和各位师兄弟的鉴证下吐出戒牌,置于尾骨处。那时,自会有师弟送上规矩盒子,鉴刑的弟子,闭上眼睛,在六枚鉴牌中任意挑选一枚,重新放进後閮里,慢慢体会,说出是什么字来,对的话,就可以换下一枚,直到六枚都试过。全部答对,就算记住了规矩。若是错了——"
  陆由听刘颉说到若是错了,握着盒子的手更紧了,檀木的边缘铬地他手掌生疼,刘颉道,"若是错了,自请家法。无论长幼,凡是入门得以观刑的弟子,每人十下家法,罚他的——劣性难改,自不量力。"这八个字,刘颉终于说出来了。他还记得当年徒千墨说出这八个字来孟曈曚的表情,他从没见过那样的二师兄,那个孤高旷远堪比梅鹤的男子,当时,就像是死了一般。
  说过了这番话,别说是跪着的陆由和赵濮阳,就是刘颉,也是汗水涔涔。
  直隔了一分钟,陆由听得南寄贤道,"听清楚了?"
  陆由舌头打颤,"听,听清楚了。"
  "濮阳。"南寄贤给了个眼神。
  "是。"赵濮阳起身,站在陆由对面,帮他将这个檀木盒子合上,扣好,重新退回自己的位置。
  陆由出了一身汗,衣服紧紧贴在后背上,他过了好久才敢抬头,脖子都像是被生锈的铁钉子僵住了。他抬起眼,正对上徒千墨目光,陆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
  徒千墨对南寄贤点了点头。
  南寄贤立正了身子,"阿颉,濮阳,跪下听训。"
  "是。"刘颉和赵濮阳就地跪了。
  南寄贤却是上前一步,收了陆由手中盒子。
  陆由手上空了,可胳膊却还直直僵着,像是骨头扭住了收不回去,半天,才终于恢复了姿势。
  南寄贤托着那盒子,"戒牌是师门最严的规矩,自我入门以来,只动过一次。"
  他这话出口,徒千墨的目光突然就远了,那个最高傲却也承受了最多屈辱的人,他今天若是在的话,又该是什么样。
  "老师不肯轻用这刑罚,一是由于令责太严,而是因为,太过屈辱。"南寄贤说的是实话。
  这三个小的跪在地上听他训话,他说的若是不对,固然是不敢答言,但他说的有道理,也不敢随意附和。只听得南寄贤接着道,"日前,老师因为这戒牌规矩的事,和我仔细谈过。"
  几个小的都恭敬听着,不知老师和大师兄是什么意思,南寄贤道,"老师同我说,当初立这刑责,一是为了正家法声威,二是为了,让你们有个怕。"
  刘颉和赵濮阳都低着头,陆由初来乍到,哪里敢多口,只是头埋得更低了。
  南寄贤说到这里,徒千墨开了口,"可是,后来,我发现,这样刁钻的惩罚,除了会让你们觉得屈辱难耐,并不能,有更多的意义。这是我年少时走了极端,这规矩这么多年,将错就错,说是威慑不假,但的确,太委屈了你们。这些年,尤其是,你们二师兄离开之后,我想了很多,知道自己曾经太过偏狭,立下的规矩,说是警戒,却有一多半,是全自己苛求尖新,追逐奇谲的心思。实在是,不配做你们的老师——"
  他这话一出,连南寄贤都呆了,连忙跪下来,"老师——"
  赵濮阳更是拼命摇头。
  徒千墨笑了笑,"好在,亡羊补牢,未为晚矣。我既已知道了,就不会执迷不悟,为了所谓的老师的尊严再为难你们,日前,我和南说了,这规矩牌子的刑罚,顶珠子的刑罚,包括,其他一切屈辱大于训诫的惩罚,都一概废了。我既自恃对你们绝无私心,就不用在这些古怪刁钻的事情上面威吓——"徒千墨叹了口气,"曈曚那里,我终是,亏负了。"
  "老师!"这一次,是四个师兄弟一起叫他,徒千墨却只是笑笑,而后望着陆由,"这规矩牌子,虽已是废了,可今天,我依然赐给你,一则,是让你做个警戒,二则,是提醒我自己。"他说了这句话,也不等大家劝,便立刻道,"南,阿颉,濮阳,都起来吧。"
  "是。"南寄贤第一个站起。终于,大家也不再多言。他们知道,徒千墨律己也是极严的,今天当着大家的面自承过失,若是做弟子的再提,也只能让老师多几分难堪罢了。
  徒千墨看弟子们都在自己的位置站好,便重新将目光落在陆由身上,陆由刚才被规矩牌子吓得不轻,如今虽然听说是废掉了,但还是不敢逾距。他这时才明白南寄贤为什么要那样逼他了,原来,那顶珠子的刑罚,也是从此再没有了。陆由想,这个大师兄,也太维护家法的尊严,太一视同仁了。他心里虽然还是不能释怀,但如此一想,怨恨便少了些。心中正想着,就听到徒千墨声音,"陆由,我已收过了你的礼,师兄们又教了你规矩,如今,便算是礼成了。从此,你便是我徒千墨的弟子,成败荣辱,都由我一肩挑起,你出息了,是我的勋绩,你要是意志消沉,我也决不轻饶!明白了?"
  "是。"陆由一呆,徒千墨的话,他不是不感动的,可是,难道,这样,就完了?他倒不是说嫌自己打挨少了,只是心里原想着,是不是还要南寄贤或者是其他师兄大声宣布一下什么的,而且,不是入门,最后,肯定要说很多四个字四个字很押韵的话吗?陆由脑子闷闷的,但是,他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觉,就是自己心里,是稳住了。他就像是一直漂泊着的小船,终于找到了岸,并且,牢牢地系在了岸边的大树上。
  陆由抬起头,眼睛晶亮晶亮的,他望着徒千墨,却意外地发现,这个老师,也像是,松了一口气。
  徒千墨先前听他那一声是,声音像是漂浮在云里,他表白了那一通,虽然有些霸道,可的确是盼着陆由的依赖的,陆由的表现,虽然没有错,但却让他有些失望,如今,看到陆由眼睛,他才是真正明白了这个从来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的心意,徒千墨亲自将他扶起来,带着他走到其他几个弟子面前。
  "小由,你们日后,定要好好照顾。"徒千墨道。他没有说多动听的话,可就这一句,却让陆由莫名地安心,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他就那样,靠在了徒千墨怀里。
  "老师放心。"
  "老师放心。"
  "老师放心。"
  南寄贤,刘颉,赵濮阳一一答应了。
  徒千墨微笑着点头,"你们,门外候着吧。"
  "是。"南寄贤带着几个师弟出去。
  "陆由恭送师兄。"陆由态度很谦恭。他亲眼看着门口的帘子静下来,抬头,再看徒千墨的时候,这个老师却是愈发的威严。
  "陆由,请香板。"徒千墨一拧身,却是大踏步走过去,坐在了床上。
  他的坐姿那么端正,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沉着,就算是坐在床上,那种令人心甘情愿臣服的气度,更让人想到八个字,坚如磐石,稳如泰山。
  "是。"陆由在他气势逼迫下立刻答应了,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想,自己根本没有被告诉,那传说中的收心香板,在哪里。

  第131章 一百三十、托付

  "陆由,请香板。"徒千墨一拧身,却是大踏步走过去,坐在了床上。
  他的坐姿那么端正,目光也是前所未有的沉着,就算是坐在床上,那种令人心甘情愿臣服的气度,更让人想到八个字,坚若磐石,稳如泰山。
  "是。"陆由在他气势逼迫下立刻答应了,他完全没有时间去想,自己根本没有被告诉,那传说中的收心香板,在哪里。
  真的要动脚的时候,陆由才知道为难,他咬着嘴唇,拖着满是疼痛的身子。师兄们都出去了,只有老师和自己在房间里,他才像是被唤醒了痛。抬起眼睛望着徒千墨的时候,徒千墨的神色态度都很正,不是那种严厉,而是一种,把这件事很放在心上的认真。
  陆由在他脚边跪下,"老师,对不起,我,我不知道香板在哪里。"
  徒千墨笑了,他的笑容很好看,但是,气势还在,就说不上温柔,只是也不责备。
  陆由不敢抬头了,"小由,小由错了。"
  "你没做错什么,每个人的香板,都是要自己找的。就在这间惩戒室里,你觉得,我会放在哪里。"徒千墨气度沉着,说话的声音也很温和。
  "是,小由想想。"陆由松了口气,庆幸不是自己笨坏了规矩。
  "站起来想吧。"徒千墨笑道。
  "谢谢老师。"陆由红着脸。
  徒千墨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看他,那种感觉特别好,现在,他终于是他的老师了。徒千墨看陆由用带着半分怯懦的眼神环视整间惩戒室,他是想不到,陆由曾经多少次的想过,自己也可以进到这间房里来,而不是,每一次被罚都被当做游戏。他的目光掠过大床,高大的几案和各式古朴的家具,用探寻的眼神望了徒千墨一眼,就想去开那个立柜。
  徒千墨只是笑,香板并不收在那里,但是陆由要看,就看看好了。每次入门的这个寻找香板的仪式,也有让他们熟悉惩戒室的意思。
  徒千墨是并没有慕禅那种附庸风雅的习气的,他用的家具也是好料子,但也仅止于好料子而已,当然,经济也是很重要的原因。陆由小心翼翼地打开柜门,见里边放着的都是些纸笔之类的东西,猜想恐怕是写检查用的,又红了下脸。
  再开桌子的抽屉,里面也没什么东西。陆由转了一圈,又拉开床头抽屉和小柜,看了看,也就是一些常用的药棉乳液什么的。他想了想去刚才的盥洗室看了一圈,虽然早知道什么都没有,但还是有些想不来。
  陆由心道,找东西要有个次序,便再从头看起,目光扫到桌案上那个檀木盒子,竟是吓得腿一软。徒千墨惊得立刻站起来,"小由。"
  陆由脸色发白,"没,没事。"
  徒千墨也知道了,"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那是老师以前犯的错,以后不会了。"
  "嗯。"陆由小声答应了,继续找。徒千墨重新坐了下来。
  如此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寻到,陆由便傻呵呵地跪了下来,扶着地眼睛往桌案下面探,这倒是将徒千墨逗乐了,"怎么可能藏在桌子底下,你还是第一个这么找的。"
  陆由讪讪地,脸红了。
  徒千墨饶有兴味地看着,也不说话,像是欣赏一株番茄。陆由不好意思,只敢又挨着刚才师兄们坐的那一排椅子看,还是什么也没有。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硬着头皮,想来跟老师认错,谁成想,刚站在徒千墨面前,眼睛却扫到了一个东西。
  陆由大步一迈,在徒千墨身后抽出了一根形似宝剑的木板子。
  陆由双手捧了,在徒千墨面前跪下。
  徒千墨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自己向后坐了坐,而后,拍了拍腿。
  陆由很是羞怯,半天不说话。
  徒千墨接过他手中板子,"抬起头来。"
  陆由这才再看他,但是看了一眼,头又低下了。
  徒千墨道,"这香板,原是寺庙中用来维系规矩秩序的。依着用途不同,还有许多名堂,我看着有趣,和南商量了,就也依样做了一把。教你们入门的时候,狠狠教训了,好收收心。"
  "是。"陆由可怜巴巴地应着。
  徒千墨笑道,"你几个师兄,入门时怕我,是我真的管得紧了吓着了,你都跟了我这些天了,怎么现在还是这副苦情戏拍多了的样子。"
  陆由摇头,"没,没有。"
  "不怕我?"徒千墨笑了。
  "不是,怕,怕。"陆由连忙辩白。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倒也不再逗他,"怕的话,就乖乖上来趴好吧。"
  "是。"陆由偷眼看徒千墨脸色,终于还是决定妥协了。
  徒千墨却是道,"刚才地上又跪又趴的,这么脏兮兮的,还往上腻。"
  陆由又难受了,明明是你叫我上来的。
  徒千墨看他,"衣服脱了。"
  陆由吓得向后退了一步,再看徒千墨,却见他脸上没有了那种开玩笑的神气,想来,大概是规矩如此吧。陆由也不违抗了,自己乖乖脱了衣服。
  "内衣,袜子,都脱了。"徒千墨道。
  "是。"陆由口中应了,但手上还是犹豫的。毕竟,这么大的人了,到底是难为情的。
  徒千墨倒是也真不顾及他的害羞,伸手就扬了扬香板,陆由心下害怕,又觉得,既然是仪式的一部分,也没必要扭捏。便将自己剥了个干净。
  徒千墨看他白嫩嫩的脚站在绒绒的棉拖鞋里边,心一下子就酥了。他冲陆由招招手,这一次,身子坐得更上去了。
  陆由听话趴在他腿上,徒千墨揉揉陆由头发,陆由身子紧了紧,徒千墨柔声道,"冷吗?"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就在喉咙里随便应了一声。
  徒千墨扶了扶陆由身子,让他再向上伏些,而后顺手拿起了香板,"小由,这是入门必要经过的规矩——"他看着陆由臀上那些肿痕,若说不心疼,真是骗自己了,入门礼,不能有丝毫优待,别说是南寄贤这种高手,就是刘颉濮阳他们的教训,陆由一个孩子,也真是挨得狠了,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陆由声音很轻,他听到老师叹气了,其实,只要你愿意心疼我,就是再苦,再难,我也可以捱的。
  徒千墨敛下神色,想要说几句官面的威严的话,终于还是又伸手,轻轻揉了揉陆由屁股,"这香板不重,但一定是很疼的,你忍一忍。今天疼了,知道了,以后,就少做错事,嗯?"
  "小由明——啊——!"陆由叫了出来。他再也没想到,徒千墨动手居然这样快的,他一句话还没有答应完,这一板子竟然就挥下来了。
  徒千墨知道自己下手的力度,这板子着力面很大,陆由臀上全是伤痕,如今这么打,疼都在皮里肉外,难熬是一定的了。只是他也咬下了牙,再度扬手,"啪!"地一声,就是第二下。
  陆由这次有了准备,没再叫出来,但却是被打出了眼泪。
  "啪!"又是一板子,徒千墨数到,"三。"
  陆由的屁股上原本是齐齐整整的檩子,这样拍下去,宽宽的香板印子竟是将那些檩子都盖住了。
  陆由死死攥着床单,徒千墨等他喘气的声音匀下来才扶他,"小由,起来。"
  陆由强撑着身子,转过脸,满面的汗水泪痕,他不敢让徒千墨抱着太久,自己撑起来就跪坐在脚上,这样一压,身后却是更疼了。
  "老师——"陆由小鹿样的叫着。
  徒千墨点点头,"站起来。"
  陆由害怕了,以为自己挨打乱叫惹得徒千墨生气,不肯在让他趴着了,徒千墨看陆由神色就知道他又胡思乱想,细细解释道,"这板子,屁股上只有三下,你起来,站稳了,该提醒到的,都要罚。"
  "是。"陆由这才放了心。
  徒千墨看他重新套上拖鞋,便牵着他手要他对着墙面站。
  "小由,站好,这两下,是打在肩上,忍着别动,小心受伤。"徒千墨温言道。
  "谢谢老师,小由听话。"陆由于是对着墙站好,将身子挺得直直的,可是,他究竟是怕的。徒千墨看着他背影,他身材修长,肤色白皙,论形体,可称一句纤秾合度,论颜色,正是玉体晶莹,只惟有臀上,大概是家法受得狠了,红彤彤亮晶晶的一片,可陆由的皮肤太白,这样看过去,却更让人舍不得了。
  徒千墨收了心思,扬起了香板,香板其实原就是打在肩上的,倒也不会合手。他左右各打了一下,陆由都强咬牙忍着,只是,徒千墨看到一粒细汗从他发根处落下来,一直沿着他脊柱线滚落,徒千墨伸手按了按,将那汗珠擦掉了。
  陆由回过头看他,一张脸粉扑扑的,大是可疼,徒千墨这次却是没有安慰他,就说了一个字,"背。"
  陆由于是双手撑在墙上,徒千墨扬着香板,狠狠一下。鞭背最是疼痛的,陆由咬着牙,没有动。
  接着,打的是大腿,徒千墨命陆由将腿并紧,握着足踝。一板子下去,因着香板长度的缘故,倒是两条大腿上都留下印子。
  再就是小腿,陆由曾被徒千墨用藤条抽过,可这香板却又不同,陆由终于没有撑下来,这一板子下去,撑不住,倒了。
  "小由!"徒千墨吓得叫了一声,扔下香板去抱陆由。
  门外的赵濮阳身子一颤,收心香板,是很难捱的。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入门的情景,那时候,自己性子狠又脾气倔,不服,老师就打到服为止,一个拜师,明明都是该高兴的事情,却弄得像是打仗。老师现在对自己,当然是很疼宠的,可当年——赵濮阳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虽然,小师弟得宠他也高兴,但是,赵濮阳狠狠掐大腿,气自己居然这么没有师兄的大度,逼着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才抬起头,却看到南寄贤正笑着向他招手。
  "大师兄。"赵濮阳不好意思了。
  南寄贤看他红着脸不过来便自己过去,赵濮阳知道大师兄看穿自己心思,低着头不好意思,南寄贤却是微微含笑,从怀里摸出一枚平安扣,"这是前些日子我和慕禅一起去九华山请高僧开过光的,师兄帮你戴上。"
  "嗯——"赵濮阳不好意思了。
  南寄贤只是笑着将红绳替他系好,"看看,喜不喜欢。"
  赵濮阳知道大师兄一向疼他,这平安扣他一直在怀里藏着,恐怕,就是怕老师多疼了陆由自己心里难受才在这时候拿出来,他虽然难为情,可还是知道好歹的,小家伙轻轻靠着南寄贤,"谢谢大——"话还没说完,却是立刻偏过了头,"大师兄,这可是玻璃种翡翠。"
  南寄贤笑,"我知道。"
  赵濮阳转过身,"这是大师兄花了好大功夫才拍下来的。"
  南寄贤捏捏他脸,"当初拍下来,就是为了给你的,只是看你一直眼巴巴地盯着倒也有趣,就想馋馋你,今天给了你,生日礼物,大师兄在准备别的?"南寄贤说到这里,就将那平安扣拿起来替赵濮阳塞到衣服里,"收好了,不算太贵,但平常也别露出来招眼。"
  赵濮阳轻轻点头,"谢谢大师兄。"
  南寄贤笑,"可不白给。"他说到这里,却是又从怀中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枚平安符,"这个,哄着老师随身带上。嗯?"
  "大慕哥给的?"赵濮阳道。
  "就你机灵。"南寄贤数说他,"慕禅为了求这道符,可花了不少功夫。"
  赵濮阳小声道,"我说呢,前一阵子,您筹备演唱会那么忙,还和大慕哥一起失踪了好几天,老师可还问了呢。"
  南寄贤笑,"我知道了。"
  赵濮阳将那平安符拿在手里看了好一会,才道,"大师兄先帮我收着,我这边没处装。"
  "好。"南寄贤笑着答应,却是对一边站着的刘颉轻轻点头。
  刘颉也笑笑,继续听着帘子里的动静。
  徒千墨安抚了陆由一会,便要他趴在床上,这一次,是打得脚心。
  徒千墨柔声道,"会有些痛,但是,不影响走路,疼的话,就叫出来。"
  "嗯。"陆由轻轻点头。
  徒千墨却是坐在床边,伸手握住了他的脚,"啪!"地一声,香板子拍在了两只脚心上。
  陆由疼得一缩,徒千墨却是拉住他,"不许躲!"
  陆由哭了。
  徒千墨本来有两分气,看陆由趴在床上不言语,还要审他的,可等了一会,竟是觉得不对,他放下香板去看陆由,陆由是真的哭了。
  徒千墨一下子就心软了,"怎么了?不过是说你一句——"
  陆由自己也觉得丢人,可是,徒千墨刚才那么心疼他,将他抱在怀里怜惜,那是他十几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的,他没想过谁会真正愿意疼顾他,徒千墨,就更不是他思想里那个人,即使这些天,他已经能够说服自己去相信他,却还是想不到,他能对自己这么好。这脚上的板子,虽然疼,却并不非常痛苦,他也不是故意要躲,可被徒千墨训一声,也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就特别难过。
  徒千墨知道,这孩子是压得久了,这些日子来的屈辱,今天受的那些责难,都让他心里松不下来,好不容易,自己疼了他,既然放开了,就让他哭吧。
  谁想到,陆由这孩子,究竟还是胆小的,哭也不敢尽情发泄,就这么趴了一会,就连忙揉着眼睛起来了,"老师——"
  徒千墨看他拼命抹脸,好像生怕哭得难看就不招自己喜欢了,陆由身上没穿衣服,如今缩着肩膀的样子更是扎得人心里疼,徒千墨将他拢过来,"别抹眼睛了,回头发炎了可怎么办。"
  "陆由以后不哭了。"陆由小声道。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我也没说你什么啊。"
  陆由吓得更狠了,徒千墨知道他屁股疼,也不敢让他坐自己腿上,只是将他拥着又拍了拍后背,"老师知道,这些日子,委屈你了,今天——"徒千墨声音很轻,"今天已经入门了,以后,小由就有老师疼着了。"
  陆由本来已经不哭了,听到他说那句以后小由有老师疼着了,眼泪却又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流下来,徒千墨揉着他脑袋,"还委屈呢?"
  陆由摇头,泪珠子还挂在脸上,他微微一动,就像是晨风吹动了叶上的露水,若要再说地雅致些,芙蓉泣露,梨花带雨。
  徒千墨伸手替他擦拭泪水,陆由也怪自己不争气,拼命拼命地,想把眼泪吸回去,可越是努力,眼泪流下来的越多,到最后,小家伙只得自己背过了身,再也不让徒千墨看了。
  徒千墨去盥洗室替他摆了个干净的毛巾,这次不再拉着他,而是背着陆由递过去,陆由接了擦眼泪,擦好了就将毛巾重新还给徒千墨,虽然因为哭过的缘故不敢多看老师,但说话的口气明显自然多了,"还有一下。"
  徒千墨点头,"最后一下,是手板。你小师兄教过规矩的,手伸出来。"
  "是。"陆由如今心情也平复了些,将两只手并在一起,平平地伸直,徒千墨没有留情,重重地打了一下,陆由两只手都被震麻了,虽然疼得厉害,却是长长舒了口气。十下香板,总算是完了。
  徒千墨教训过了这一下,就放下香板,伸手揽过陆由的腰,左手轻轻拨了拨他刘海,而后,在他眼睫上吻了下去。
  陆由身子一紧,徒千墨却是蜻蜓点水,立刻放开了他,"礼也收了,茶也喝了,收心板子也打完了,去,穿上衣服,再洗把脸,咱们就叫你几个师兄进来了。"
  "好。"陆由点头答应了,徒千墨这会倒是不看他了,而是将刚才陆由擦过眼泪的毛巾拿去盥洗室。他洗得时间很长,估摸着陆由穿好了衣服才出来,而后看似不经意地将那手心板子收进柜子里了。
  陆由胆子大了些,也不那么步步小心了,看徒千墨收板子,就自己去盥洗室洗脸。出来时,却见几个师兄已经进来了。
  "大师兄好,三师兄好,小师兄好。"陆由一个个打招呼。
  赵濮阳因为刚才的小心思,倒是有点不好意思,都不太敢看陆由,陆由自己不明白什么事,倒是刘颉笑道,"今天入了门,按大师兄说的,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不用这么拘束。"
  南寄贤看了陆由一眼,"虽然不必拘谨,但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错。"
  "是。"三个小孩一起应了,陆由又紧张了。
  徒千墨在那木椅上坐下,"南说得是。"而后,他目光在他们几人身上一转,"小由今天已经入了门,你们几个,还有什么说的。若是没别的话,折腾了这些时间,恐怕都累了,叩了头回去歇着吧。"
  这入门的最后一项,便是几位弟子一齐向徒千墨叩头,南寄贤再看一眼陆由,"南还有一件事要说,不过,先让小师弟全了礼吧。"
  徒千墨点头,"也好。"
  于是,南寄贤带头跪了,刘颉空出一个人的位置在旁边,赵濮阳比刘颉退了半步,陆由又退了半步,大家一起向徒千墨叩了头。
  徒千墨其实并不享受这种被人叩拜的感觉,他总觉得,这些繁文缛节,都是慕禅的专利,再说了,人还活着,有什么可拜的,是以,全了规矩,他就立刻叫几人起来。
  陆由等着几位师兄都起身了也最后站起,南寄贤看着他,"陆由,你跪下。"
  陆由死咬着自己嘴唇,他咬得太紧,唇上都快没了血色,"请大师兄教训。"又要罚了吗?
  南寄贤望着他,"从前,你未曾入门,不算是真正的自己人,有些话,师兄究竟是不便说的。如今,既然已经行了规矩——"南寄贤回头看了徒千墨一眼,徒千墨点头。
  南寄贤便直言不隐,"你若是外人,替我全了小孟的《犀角》,《晚照》,无论如何,南只感念你的恩德,如今,你是老师的弟子,小孟的师弟,这些,就不止是完成师兄的遗愿,而是,老师对你的恩赐,师兄对你的遗泽了。"
  "陆由明白。"陆由低声道。
  南寄贤看他,"你既然明白,我也不必多言了,今晚,你就去阁楼跪着,为你二师兄守香吧。"

  第133章 一百三十一、今天双更

  徒千墨轻轻推开门,穿得整整齐齐的陆由端端正正地跪在棉垫子上,听到有人进门,吓得连忙更挺直了脊背。
  徒千墨无声地笑笑,"冷了吧。"说着,就将一件绒线的厚外套替他披上。
  陆由原是穿着正装,可他本人实在是有些纤弱了,这样套着衣服倒也不显得紧。
  "老师。"陆由低低叫了一声,声音软绵绵的。
  徒千墨看了看香,这几株又差不多快燃尽了,他回过头,蹲在陆由旁边,"腿麻了吧。"
  陆由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徒千墨看看表,"快两点了,再跪两个时辰就好。"
  "嗯,陆由知道的。"陆由答应着。
  徒千墨看他眼睛红红的,也有些心疼,"又哭了?"
  "没有。"陆由小声道。
  "好了,别难受了。你二师兄的日子才刚没几天,可惜了你不能见他,如今守这一夜,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徒千墨劝他道。
  陆由拨弄着厚外套上的拉链,"我知道的,我没有不服,只是,一个人在这跪着,心里孤单。"他说了这话,脸越发白了,想解释两句自己没有和老师邀宠,但又说不出口。
  徒千墨就势也在地上跪下了,将陆由揽进怀里,"以后别那么多眼泪了,回头叫你大师兄知道,肯定又要训了。而且,你二师兄也不喜欢别人哭天抹泪的。男孩子,坚强一点。"
  "我没有想要哭。"陆由委屈了。
  徒千墨声音柔下来,"老师知道。"
  陆由望着孟曈曚灵位,呆了好一会,而后才转过头来,"老师。"他叫了这一声,却是又不说话了。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你跪着。老师也给你二师兄上炷香。"他说了这一句,便自己亲自点了香烛,正襟敛衽拜了三拜,"曈曚,我,我当年,是真的,委屈你了。"这一句话不过十余字,徒千墨喉咙却像是哽住了。
  徒千墨用心将香烛摆正,又一个人发了好一会呆,转过头来,却见陆由正在看他。
  徒千墨笑了笑,"怎么了?"
  陆由轻轻咬了咬嘴唇,"老师,您真的,对二师兄,用过吗?"
  徒千墨长长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我,我对不起他。"
  陆由像个在天桥间乞讨好不容易遇上个给了大钞的好心人的孩子,他死死抓着徒千墨衣服,"那,那规矩牌子,和顶珠子,是真的废掉了吗?"他攥着徒千墨的衣服拉得那么紧,徒千墨心里一痛,将他脑袋裹在怀里,"废掉了,小由别怕,都废掉了。"
  陆由抱住徒千墨,却是一口咬住了徒千墨肩膀,徒千墨一痛,将他抱得更紧了,一边拍着他后背一边安慰,"小由放心,那些屈辱,再也没有了,再也不会有了。"
  陆由掐着徒千墨后背,将徒千墨厚实的珊瑚绒睡衣都团在了一起,"老师,我害怕。"
  徒千墨心都酥了,"不怕,以后,不会了。"
  "小由害怕。"陆由将脸埋在了徒千墨肩膀上。
  徒千墨扶着陆由,自己跪直了上身,伸手揉着他头发,好一会儿,陆由才抬起头来,可身子却软得还在抖,徒千墨要他靠在自己胸膛上,陆由用手捏着徒千墨毛绒绒的睡衣领,"我再也不要含珠子了,老师,小由害怕,你别让我顶珠子含蜡烛了好不好?"
  徒千墨攥着拳,眉毛都皱在了一起,曾经,医院里,陆由对他说过的话,他竟是,那么深地,伤害了这个孩子。
  陆由见他不说话,连忙从他怀里弹起来,"不!小由,小由做,小由什么都做,老师不要不要我。"
  徒千墨一把将他拉过来,深深吻住他发心,"老师怎么可能不要你!"他说了这一句,手就搭在了陆由皮带扣上,只是解了半天还没解开,徒千墨原是被这孩子吓坏了想给他两巴掌,如今倒是尴尬。
  陆由声音轻轻柔柔的,"老师要打吗?小由——"
  徒千墨握住了他去解皮带的手,"不打了,不打了。"
  陆由于是便乖乖靠在徒千墨怀里,徒千墨抚弄他柔顺的头发,轻轻叹了口气,"其实,这顶珠子,是我的错。我当时,要是没有一时心软,乱了规矩,今天,南也不会这样了。"
  陆由只是靠着徒千墨,徒千墨心疼他,"是老师带累的你。老师知道,小由难堪了。"
  陆由想到当时的屈辱,那么多的师兄面前,自己就被大师兄命令扒了裤子,还要自己亲手放进去,明明那种地方,他想到这,又是羞愧,又是难过,急得脸发紫,却是连眼泪都流不下来。
  徒千墨抱着他,"不过,这罚,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别说是——别说是我总为难曈曚,就是那么驯服的阿颉,我一向捧在手心里的濮阳,他们,都是这样过来的。你大师兄,不是为难你。"
  陆由听老师这么说,心里才稍稍好过些,但想到,自己是被公开——他还是不好受,"我知道,我知道大师兄不是刁难我,只是维护家法尊严,可是,可是今天是小由入门啊,他再不喜欢我,难道,难道就不能,不能等我入了门再罚吗?他是大师兄,连老师都要让着他,他让我干什么,我还能不听吗?"
  "陆由!"徒千墨将他从怀里推开,却还是紧紧握着他手臂。
  陆由心里难受了,抹开了握住自己的徒千墨的手,紧紧咬着嘴唇。
  "掌嘴。"徒千墨命令。
  陆由抬起眼,眼中珠泪盈盈,就那样愣愣地望着徒千墨。
  徒千墨也望着他,"掌嘴。"
  陆由身子一颤,抽泣了一下,却是自己强憋着不让眼泪流下来,他扬起手,"啪!"地一声,重重打在自己脸上,换了手,又是一下,这一次,抽在右脸。待要再打,徒千墨已经握住了他手腕,"你大师兄教训你,自有他的道理,容不得你指摘,更不许心存怨怼!"
  陆由胸膛起伏,半天才能说出话来,"是。小由谨记老师教训。以后,以后再也不敢了。"
  徒千墨看他这样,又是心疼,可是他一向极为在意师兄的权威,就算陆由今天受了大委屈也不能纵容的,他点点头,"上次,医院里的事。一则,是因为你没入门,二则,也是当时——"
  "老师别说了,小由知道了。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以后,我不会乱抱怨坏规矩了。"陆由低着头,生生将自己下唇咬出了血口子。
  徒千墨拉过他来,将他按在地上,在他臀上狠狠拍了两巴掌,"你是要我打死你才肯听话!"
  陆由只是咬着牙。徒千墨将他扶起来,"我叫你尊重大师兄,有什么错!你问问阿颉,问问濮阳,他们要是敢说像你刚才那种混账话——"徒千墨说到这里吸了一口气,"算了,也不是你的错,都是我惯出来的。"
  徒千墨将陆由拉在怀里,陆由脊背却是僵直的,再也不靠着他了。
  徒千墨伸手抹了一把脸,"小由,老师心疼你,是老师心疼,可是你大师兄——"徒千墨轻轻摇了摇头,"你转过来。"
  陆由听话转过来,他以为徒千墨又要训,但是没想到,老师的表情倒是很温和,"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入门的时候,要你给几位师兄一一的敬茶,请罚?"
  陆由低下头,"是我让知道,尊重各位师兄。"
  徒千墨点头,"是。谁入门的时候,都是从师兄的杖下过,这是为了让你记住,以后,各位师兄面前,小心服侍,低着头做人,旁人那里,是要你受了委屈,咽在肚子里,可我这里,我要你连委屈都不许有。"
  "可是——"陆由不敢说了。
  徒千墨揉揉他脑袋,"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明白,你觉得,大师兄只会为难你,就算教你,也只是为了不给我丢人。可是,老师知道,你大师兄,是很讲道理的,他是将你当成自己人才会这么管你的,要不,你说,打你刁难你又没有好处,他为什么要招你不高兴呢?"
  "我——"陆由不敢说。
  徒千墨拍拍他,"说吧,这次,说出什么来,我都不罚你就是,不过,也只有这一次。"
  陆由想了想,"没什么了。"
  徒千墨神色冷下来,陆由吓得一哆嗦,他这才知道,原来,老师也这么可怕的,"我,我刚才说谎了。其实,其实我是想,无论怎么样,我肯定,都是比不上几位师兄的,大师兄就算现在想管管我教教我,可是,我本来就,就有些,有些碎心思,天赋努力都不如人,终于有一天,大师兄,还是会讨厌我的,更何况,他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啊。"他说到这里,像是鼓起了最后的勇气,"要是让大师兄知道,我在这里守香,还要老师抱着哄着,他肯定又要觉得我故意霸着老师了。"
  徒千墨轻轻摇头,"你这孩子太多心了,怎么会?"
  陆由低着头不说话,徒千墨道,"本来不该告诉你的,既然,你这么想,老师就先说了,你大师兄前几天还说要带你出门呢。"
  "是吗?"陆由不敢相信的样子。
  徒千墨重重点头,"是。XX的顶级时装秀,这次,是两百周年,大陆受邀的明星,可只有五个。"
  陆由小声道,"是因为老师吧。"
  徒千墨摇头,"你要这么想,可辜负你大师兄了。他是希望通过这一次,帮你认识几个设计师,你知道,这些牌子,只要有一个用过你,回到国内,身价立刻就不一样了。所以,他上次才会介绍你认识emolian和万俟的,他们跟这些大牌的设计师都有来往,这次行不行,可就要看你自己了。"
  "大师兄对我这么好。"陆由低下了头。
  徒千墨笑笑,"南的脾气就是这样,他做什么,不必要让你知道的。内疚的话,用心在这守香,到时候,好好表现。"
  "嗯,小由一定加油!"陆由连忙保证。
  第二天五点四十,刘颉过来敲门,向孟曈曚灵位鞠躬之后告诉陆由,大师兄说了,他可以起来了。
  陆由跪得腿都软掉了,刘颉扶着他出去。早晨的安排还是一样,陆由的八千米,大概因为昨天一夜都没睡的缘故,跑得非常辛苦。再回来,就是准备早点,大概是因为南寄贤在,刘颉和赵濮阳知道入门第一天,大师兄肯定要立规矩,是以都不敢太帮着陆由。好在,陆由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一顿饭准备得虽不能说精致,但入口还是没问题的。
  今天的早饭,大家格外守规矩,陆由收拾桌椅,赵濮阳捧饭,刘颉摆放筷子,等徒千墨来了,南寄贤才将粥碗从赵濮阳手里接过,双手捧给徒千墨。
  徒千墨看了看,四个清淡的小菜,馒头白粥,虽然不丰盛,还是挺清爽的,"都坐吧。"
  南寄贤先在徒千墨左手边坐下,刘颉给陆由递了个眼色,坐在南寄贤身边。赵濮阳落座的时候,却是在徒千墨右手边空了个座位。陆由知道,这个位置,是空给孟曈曚的,也就是说,今天吃饭,他没得坐。
  南寄贤回头看他一眼,"陆由,盛饭吧。"
  "是。"陆由这才将给师兄们的白粥端上来,南寄贤倒是等着赵濮阳的也上来了才吃。
  席间,陆由一直在徒千墨身后立着,桌子不大,菜也不多,他想服侍都插不上手,就这么饿着肚子候着老师和师兄们吃完了。
  不过,南寄贤倒也不是真不疼顾陆由的,比如,他尝了一口清炒的小油菜就会说,"倒是挺嫩的,给小由留着吃。"
  "谢谢大师兄。"陆由昨天想着晚上要挨打,没敢多吃东西,谁想到又是跪了一夜,今天忙了一早上,说实话,肚子还真是饿的。不过,他还是乖乖看着老师和师兄们都吃完了,这次,刘颉和赵濮阳倒是都帮着他收拾盘子,南寄贤看了他一眼,"服侍了一早上,也是饿坏了,先吃了再去洗碗吧,回头,稀饭都凉了。"
  陆由真是受宠若惊,"谢谢大师兄!"
  南寄贤笑了笑,徒千墨看陆由一个人在厨房里站着,就着稀饭配馒头,轻轻摇了摇头。
  刘颉道,"老师,《晚照》马上就要开机了,依着李导的脾气,小由肯定是有好些日子都不能回家来了,大师兄小师弟都忙,要不,中午就让五师弟上桌吧。要依着侍羹一个月的规矩,恐怕,小由要隔一年才能和我们几个一起在桌上吃饭了。"刘颉说到这里就看南寄贤,"大家师兄弟,一起吃,也热闹些。我看,五师弟也不是那种不懂规矩的。"
  徒千墨看南寄贤,"南的意思呢?"
  南寄贤笑笑,"按小三儿说的办吧。"
  陆由还在厨房里吃饭,他并不知道餐厅的事,倒是赵濮阳高兴地不得了,"谢谢大师兄。"
  徒千墨起身去厨房,看陆由正用馒头擦盘子呢,"怎么,没吃饱吗?"
  陆由摇头,"不是。盘子底都是油,这样擦一下,好洗。"
  徒千墨心颤了一下,"以后,拿纸巾擦吧。"
  "老师不高兴?"陆由小声道。
  "没有。快洗碗去,洗好了,等着收礼。"徒千墨笑。

  第134章 一百三十二、师兄的礼物

  师兄们的礼,是吃过早饭后给的。说实话,对于陆由而言,收礼实在是比挨打还紧张的。他知道,各位师兄都是很不一般的人,他们的礼物,估计也是非同小可。自己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若是一个不小心丢了人——所以,当赵濮阳敲他房门的时候,他是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去了。
  南寄贤第一个进来,身后跟着的是刘颉,赵濮阳在最后,顺手关上了门。
  陆由想着,收礼没被教导过,倒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仪式,不过,他倒还不算太傻,连忙道,"师兄,各位师兄坐。"
  南寄贤倒是难得的温和,但即便他笑了,陆由还是不由自主地怕。南寄贤道,"不用了。师兄们来看看你就走,顺便,送你点小玩意。"南寄贤说着,就拿出一只檀木盒子。
  坦白说,经过昨天那规矩牌子的事,陆由看见这种一见就知道特别贵的盒子,还是有些犯怵的,不过,大师兄的打不能不挨,大师兄的礼物,也是不敢不收的,陆由连忙双手接了"谢谢,谢谢大师兄。"他不知道该不该跪,但想着,如果这个礼物还要跪着收的话,那是不是也有点太——
  陆由将那盒子拿在手里,心都是悬着的,倒是赵濮阳笑道,"什么好东西啊,五师弟打开看看?"
  南寄贤轻轻摇头,"什么都好奇。"
  "是。"陆由答应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块通体镂空的玉佩。他知道南寄贤出身收藏世家,这肯定是好东西,陆由明白自己不大识货,也不敢轻易去碰,就只捧着盒子给赵濮阳看。
  赵濮阳一见就叫出来了,"白玉竹节佩!大师兄偏心,我入门的时候,你才送几个字而已。"
  刘颉笑,"濮阳这么说,大师兄可要生气了,虽然这是和田玉,但是,大师兄的字,也是无价之宝。"
  赵濮阳小声道,"三师兄会拍马屁了。"
  刘颉笑。
  陆由傻愣愣地,他对于玉器的认知,只知道一句什么黄金有价玉无价,也知道,和田玉是特别好的,但是,好到什么程度,他就没概念了。
  赵濮阳小心翼翼地,"小由,能让我看一下吗?"
  陆由点头,连忙将盒子递过去,刘颉却是笑,"别给他。大师兄当年淘到这块籽料,濮阳就眼馋的不行了,后来,大师兄请高手匠人雕了这玉佩,小濮阳就眼巴巴地看着,我们都以为,凭着大师兄那么疼宠,这宝贝,将来肯定是他的,没想到,今天是给了你了。"
  陆由真是诚惶诚恐,他是绝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能夺了赵濮阳的心头爱物的,若是别的,他送给这小师兄也就是了,可这偏偏是大师兄给的入门礼,他连退让都不敢,实在是不知怎么才好。
  南寄贤笑着瞪赵濮阳一眼,"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还好意思眼馋师弟的东西,小由的茶白给你喝了?"
  "是。"赵濮阳连忙合上了盖子,乖乖还给陆由,南寄贤虽是玩笑的口气,但他也知道,自己真是太不应该了,小家伙非常不好意思,"别告诉老师啊,要不,他又要数落我了。"
  徒千墨总说,南寄贤认了这小师弟,多年积攒的家当被他抢去一半。
  陆由抱着那盒子,怯生生地望着南寄贤,"大师兄,这个,很贵吧。"
  南寄贤笑,"送给你你就收着吧,东西还好,只是,这竹节的意思难得,嗯?"
  "是,陆由明白,陆由一定谨记大师兄教诲。"陆由低下头。
  南寄贤只是随意应了一声,望着刘颉。
  陆由早都看到,刘颉进门的时候,怀中便抱着一只长盒子,他猜想,这是装画的,果然。
  刘颉将盒子放在桌上,望着陆由道,"这里,是二师兄亲手画的一幅骏马图。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挑这一幅送给你。一则,是因为,你生肖属马,二则,二师兄的画,多是慷慨悲凉之意,难得这一幅骏马图意气风发,送给你,也是个勉励。"
  陆由实在是没想到,连已逝的孟曈曚也会有礼物的,他当时查资料,就知道孟曈曚号称书画双绝,他的画,那是绝对非同小可的。如今,刘颉和南寄贤都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展开,陆由不懂画,但其中那种逸兴遄飞的意气飞扬他还是能看出来的,他想,三师兄挑这一幅画给他,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陆由记得在地下室的时候听人说过,有些好画,收藏的人都是舍不得给人看的,因为一开一合,对画就是损伤了,他看过一眼,连忙请大师兄和三师兄收起来,南寄贤等刘颉重新将盒子扣好才叹了一声,"这是他金鸢奖称帝时候画的,那时候,真是——意气风发,意气风发!"他脑中过了无数个词,可到了嘴边,还是刘颉曾经说过的,意气风发。
  南寄贤拍拍陆由肩膀,"你二师兄的《晚照》,大师兄,拜托你了!"
  "大师兄——"陆由听他说得这么重,自己也是呆了。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只能傻傻地看着南寄贤。
  倒是刘颉,笑对陆由道,"我没有大师兄的雅趣,也没有二师兄的才情,三师兄送你的,都是平常东西。"
  "三师兄别这样说。"陆由和刘颉最亲厚,他一点也不希望三师兄这样说,刘颉只是笑笑。
  陆由接过他手中盒子,打开来看,竟然是一块手表。刘颉笑道,"天梭,肯定和老师送你的欧米伽没法比,但是,平时戴着,倒也够了。李导那个人,他的审美一向都很一致,就像他不喜欢演员的演技太浮夸一样,也不喜欢,身边的人总是戴奢侈品。除了这块表,师兄还替你准备了些别的东西,有的,是新买的,有的,是我从前用过一两次的。待会都给你拿进来。"
  "谢谢三师兄。"这是陆由第一个没有打着颤音的谢谢。他心里愿意亲近刘颉,想着三师兄送自己他从前用过的东西,那,肯定是真的拿自己当家里人了,陆由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刘颉看他,"还有一样,不算是入门礼物,本来,就准备给你的。"
  "三师兄说。"陆由看他。
  刘颉点头,"是一些,李导的拍摄习惯,还有,他的审美倾向,比如,他爱看的书,喜欢吃的东西,最忌讳的事,这些,我都写在本子上,你先拿着看。可能,陆陆续续,还会补一些。"
  "嗯,小由会仔细看的。"陆由保证。
  刘颉微笑,还是一贯的素淡,"那就好。"
  赵濮阳看刘颉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转在他身上,南寄贤就更是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小家伙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将礼物拿出来了。
  南寄贤笑道,"准备了什么啊,前两天,不是还神神秘秘的和我炫耀呢吗?"
  赵濮阳哼了一声,"大师兄是财主,我哪敢比,你把我们都压下去了。"他说到这里就看陆由,"这个,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我看阿姨的访谈,她有提过,你小时候练字,一直想要一枝好钢笔的。"
  "我妈?"陆由惊讶道,难道,她又有什么访谈了?
  赵濮阳点头,"嗯,是我的助理跟我说的,小由,你最近很红了,阿姨都上了好几个节目了,对了,你小时候脸可圆乎乎的。"
  南寄贤打断赵濮阳,"好了,快把礼物拿出来吧。"
  赵濮阳有点不好意思,"我没大师兄那么豪气了,也想的不如三师兄贴心。嗯,我打电话问过慕老师,他说,你最喜欢巴赫。"赵濮阳终于拿出了他的礼物,万宝龙的钢笔。
  南寄贤笑,"的确是用了心的,音乐家系列里,巴赫可是限量版。"
  陆由印象里,最好的钢笔就是英雄,小学三年级,学着写钢笔字,爸爸在学校门口的文具店给他买了一枝英雄钢笔,7块钱,那时候,全班人都羡慕。因为,大家都用三四块钱的什么满天星,或者,伊人。只是,上了高中,他才知道,原来,那枝七块钱的英雄,是假的。可是,陆由一样觉得,特别珍贵。
  "谢谢小师兄。"陆由舔舔嘴唇,"实在是,太贵重了。"他看到,小师兄送的钢笔居然还有巴赫的CD,人和人真的不一样。只这一盒CD,就比自己从小到大用过的所有钢笔都贵了吧。
  南寄贤知道,就陆由的家世来说,这些礼物,可能真的超出他的预期了,他们送完了礼,这样站着也是尴尬,于是南寄贤便叫大家出去,陆由将几位师兄送到门口,想再多说点什么,又实在不知该怎么说,总不能因为收了礼就对人家热情了吧,那自己算是什么呢。倒是刘颉,看他出来,就将收拾好的一大包东西给了陆由,让他拎进房里慢慢看。
  过了一会儿,徒千墨进来,笑问陆由道,"师兄们都送你什么。"
  陆由于是拿礼物给老师看,徒千墨看着南寄贤送的玉佩,"羊脂竹节佩,南倒是真舍得。"
  陆由说了一句特别傻的话,"不是叫白玉竹节佩吗?"
  徒千墨一笑,"对啊,羊脂白玉。"
  "哦。"陆由有些黯然,他跟他们,究竟不是一个世界,其实,羊脂这两个字,要是写出来,他也知道的,可徒千墨这么一说,他又懵了一下,也没反应过来。
  徒千墨轻轻拍他,"又多想了,你大师兄出身收藏世家,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是少数,这也值得难受,难过的就多了。"徒千墨口中这样说陆由,可目光扫过那只画盒,却是神色一暗,"阿颉挑的,骏马图?"
  陆由点头。
  徒千墨不再说话,陆由知道他心里又难受了,便将刘颉送他的表打开给徒千墨看,"三师兄说,让我平时带。"
  "天梭T-CLASSIC,他们家的机械表不错,经典系列得体又不惹眼,阿颉挑的不错。"徒千墨道。
  "三师兄还给了我很多别的东西。"陆由指给徒千墨,徒千墨扫了一眼,"m-audio的包,很实用。你三师兄很疼你,自己多努力。"
  "嗯,小由知道的。"陆由答应着。
  徒千墨笑看他,"你小师兄送你什么宝贝,这小家伙。"
  陆由将那钢笔盒子递过去,徒千墨微微皱了皱眉,"巴赫?"
  陆由点头,"听大师兄说,是限量版。"
  徒千墨没再说话,陆由轻声叫他,"老师,怎么了?"
  徒千墨道,"没事。你自己整理,记得,师兄们的礼物,都是他们的心意,好好收着。"
  "是,陆由明白。"陆由看徒千墨出门,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颉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偶尔有一两个人经过,这么冷的天,更多时候,他能看到的,不过是安静的有些孤单的柏油路。
  南寄贤没有叫他,却是顺手将一道平安符交给他。
  "大师兄——"刘颉的脸微微发烫,"您是,是为了帮阿颉求这道符,才和大慕哥一起上九华山的?"
  南寄贤没有回答,只是问他,"东西收拾的怎么样?"
  刘颉将平安符贴身收起来,这才道,"都差不多了。Lionel已经等了我有些日子了,《oublier》是很好的片子,我——"
  南寄贤没有让他说完,"lionel是很有野心的导演,他这次,是很想冲奥斯卡的。我听说,《oublier》会在五大洲十一个国家取景,还有可能,在珠峰拍摄。你自己,多小心。虽然,剧组的安全工作肯定没问题,但是,你一个人在外面,又不会法语,阿颉——"南寄贤没有说下去。
  刘颉点头,"我知道。"
  赵濮阳笑着出现在两位师兄身后,"大师兄又送好东西啦?"
  南寄贤转身拧住他耳朵,"你这眼睛,竟盯着锅里的。"
  刘颉也笑。
  赵濮阳望着三师兄,"三师兄,您马上就要出门了,自己一定要小心。"
  刘颉看着他,"濮阳长大了,放心。"
  赵濮阳又不好意思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正自害羞,却突然听到徒千墨叫他,"濮阳,你过来。"
  "老师。"师兄弟几个一起向徒千墨打了招呼,他们意外的发现,老师的脸色,竟是不大好看。
  "你送陆由的,是限量版的万宝龙?"徒千墨道。
  南寄贤一听徒千墨强调限量版这三个字,就立刻意识到问题,"老师,这,这不关小师弟的事,是南,南今年,刻意奢靡,开了个,非常不好的头。"

  第135章 一百三十三、黎明前

  赵濮阳又不好意思了,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正自害羞,却突然听到徒千墨叫他,"濮阳,你过来。"
  "老师。"师兄弟几个一起向徒千墨打了招呼,他们意外的发现,老师的脸色,竟是不大好看。
  "你送陆由的,是限量版的万宝龙?"徒千墨道。
  南寄贤一听徒千墨强调限量版这三个字,就立刻意识到问题,"老师,这,这不关小师弟的事,是南,南今年,刻意奢靡,开了个,非常不好的头。"
  徒千墨只是略略扬眉,"是吗?"
  南寄贤跪了下来,"是。"
  "大师兄。"
  "大师兄。"
  刘颉和赵濮阳都慌了,立刻跟在他身后跪了。
  徒千墨望着南寄贤,"曈曚入门的时候,我记得,你亲自带他到南京明孝陵栽了一株梅花,说是,送给他的礼物。"
  "是。南心下思忖,这次南京演唱会,也要去看一看的。"提起这个惊才绝艳却又天妒英才的师弟,南寄贤心里也是难过的。那么清朗疏浚的一个人,当时,他站在那一片梅花树下,多少人,分不清看的是风景,还是他。
  徒千墨接着道,"到阿颉入门的时候,你送的,是一幅画。"
  南寄贤应道,"是。"刘颉入门的时候,孟曈曚还未曾出道,那时候,他们的礼物,和金钱无关,都是自己的心意,他还记得,自己送了一幅雪竹图,孟曈曚手书苏子瞻《元佑五年十二月十二日同景文义伯圣途次元伯固蒙仲游七宝寺题竹上》送给刘颉。
  "结根岂殊众,修柯独出林。孤高不可恃,岁晚霜风侵。"
  竹,南寄贤和孟曈曚都爱的。
  徒千墨望着南寄贤,"濮阳入门的时候,我记得,倒是,你送了一幅字。"徒千墨说到这里望着赵濮阳,"你大师兄,写得什么来着?"
  赵濮阳昂首朗声道,"大师兄写的是,'博观而约取,厚积而薄发',是苏轼《稼说》的句子。"
  徒千墨点头,"二师兄送你的呢?"
  赵濮阳回道,"二师兄送的,是《观瀑图》,他说,这是大师兄带他去庐山游历,一笔一笔教他画的,今天,送给我。二师兄的教诲,濮阳绝不敢忘。"
  "好。"徒千墨颔首,"你三师兄呢?"
  赵濮阳答道,"三师兄送的,是自己填的一首《定风波》,莫问江天——"
  刘颉笑道,"阿颉随便乱写的,当时什么都不懂,大师兄在这里,小师弟就别念了。"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不用谦虚,你这首词,连曈曚都说,虽然太过拘泥格律,典故意境也熟了些,但难得的,却无伤风骨。"
  刘颉听老师这样说,也是想起了孟曈曚当日的教导,"是,二师兄说,难得我喜欢这些。当时,握着我的手,亲自带我写了一遍李白的《渡荆门送别》,写到'山随平野尽,江入大荒流'时,真是笔走如飞,那样的胸襟气魄,委实壮阔。"刘颉说到这里,目光极是神往,"后来,二师兄还教导我,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要我先多读些诗再试着填词,可能,心胸也更开阔些。"
  徒千墨望着刘颉,"是,你跟你二师兄最好,曈曚和你,那是半师的情分。"
  赵濮阳也道,"是,二师兄对三师兄最好,我当时也想学,二师兄就不肯教我。"
  徒千墨看他,"不是曈曚不肯教你——"
  赵濮阳道,"我知道,二师兄说,都是呕心血的东西,我小孩家家的,不让我学,他是疼我呢。"
  徒千墨望着赵濮阳,"你入门时,几位师兄都是一样的殷切挚诚,你二师兄,三师兄,虽也薄有积蓄,但送你的礼物,哪个不是自己的心意——"
  赵濮阳低下头,"老师别再说了,濮阳明白的。濮阳不该肆意豪奢,这笔是01年的系列,当时定价可能不高,但是到了今天,实在是有些贵了。如果不是用来收藏,又不是五师弟特别在意的东西的话,的确是有些浪费了。"赵濮阳父母都是知识分子,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也是经过贫穷困苦的人,虽然等到濮阳出生,因为政策和他父母的个人奋斗,他的家境的确是小康以上水平,但究竟,也是被教导着节俭惯了的。虽然现在,他可说是日进斗金的当红偶像,但一则家教极严,二则徒千墨疼宠徒弟不假,在花费上倒还是要他们节制些的,否则,也不用这么些年,几个小徒弟的钱都是他代管了。
  徒千墨听他认错了,自己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濮阳也是真心疼陆由,因此只点头道,"既然知道错了,自己去惩戒室跪一个时辰吧。"
  "是。"赵濮阳躬身应了,起身去惩戒室。
  "等等。"南寄贤叫了一声,赵濮阳一脸困惑,转过头,看着大师兄。
  南寄贤对徒千墨道,"师弟们的礼物,事先都和南知会过,濮阳有错,南身为大师兄,更加难辞其咎,南自请罚跪两个时辰,请老师成全。"
  徒千墨看了他一眼,"阿颉,濮阳你们先退下。"
  赵濮阳知道老师和大师兄有话说,便乖乖和三师兄一起去。
  徒千墨等他们都走了才看南寄贤,"你起来。"
  南寄贤站起身,徒千墨看他,"什么时候,你也不愿意深言直谏了。"
  南寄贤站在徒千墨身边,"南并不敢,这次的事,濮阳确是一片真心,要不是我执意要送陆由那枚白玉竹节佩,濮阳也不必用限量版来哄小师弟开心了。虽说,礼物有轻重,情义无贵贱,但究竟,大家同是陆由的师兄,南开了这个头,他们也不能太随便了。南知道,老师罚濮阳,还有另一重意思,只是阿颉在,刚才不便说。"刘颉送五千块的表,他做小师弟的,凭什么要越过师兄去。虽说,刘颉还有别的礼物,赵濮阳送的这枝笔,当初的定价也比不过,但徒千墨这种极为重视长幼尊卑次序的人,还是会不舒服。更何况,这枝笔又是赵濮阳花大价钱拿下来。
  南寄贤轻声道,"小濮阳虽然单纯,但究竟,还是存了世俗的心,这点上,我们都比不过阿颉。他是真的千金粪土,视如等闲。"
  徒千墨望着他道,"你说这话,我倒是狭隘了,阿颉都不放在心上,我刚才也不必隐忍不说。"
  "南并不敢。"南寄贤道。
  徒千墨望着他,"你想说什么。"
  南寄贤同样对上徒千墨眸子,"南想说,濮阳不敢和阿颉争长,他会送钢笔,是因为五师弟的母亲曾经声情并茂地对媒体感叹,不知他什么时候才能有一枝自己的Montblanc,濮阳会选巴赫,也不过是因为,慕斯告诉他,陆由最喜欢的钢琴家是巴赫而已。"南寄贤出身世家,言谈举止都极为克制,今日能用声情并茂这样的类似语气提及师弟的长辈,实在也是因为,对单纯的小濮阳疼到家了,"万宝龙的音乐家系列,只有巴赫是限量版,这不是濮阳决定的。南知道,老师一向不喜欢我们买限量版的东西,因为,限量版,没有了,就是再没有了。无论限量是多少,就拿这枝笔来论,一万两千枝,怎么说也不算少,可数目,总也有个尽头。"南寄贤说到这里顿了顿,"做弟子的,是应该避忌老师的忌讳,但老师这忌讳,濮阳并不知道,这,也不是濮阳的错,是南,将他护得太紧了,濮阳若是当罚,南就更应该受罚了。"
  徒千墨扬起唇角,"你这是给我下话呢?"
  南寄贤道,"南并不敢。只不过,您刚收了陆由入门,小家伙也没有大错,就算没有这些因由,南也愿意陪着他跪一阵子。毕竟,我是大师兄,护持师弟,是我的责任。"
  徒千墨笑了,"我明白了,你去吧。"
  "是。"南寄贤躬身退下,徒千墨叫住他,"去吧。跪一个小时,还赶得上吃中饭。"
  "谢谢老师。"南寄贤也知道,他的话,徒千墨是听进去了,徒千墨刚才要赵濮阳跪一个时辰,现在,变成一个小时了。
  南寄贤带着小师弟去罚跪,进惩戒室之前,还揉了揉赵濮阳脑袋,赵濮阳低下头,南寄贤看到他眸中的黯然,"怎么,才一个小时就委屈了,人家小由昨天还跪了一晚上呢。"
  赵濮阳将一小半下唇含进嘴里,咬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大师兄,你说,老师,会不会不喜欢我了?"他才说了这句话,却是又立刻抬起头,"怎么会!我乱说的,大师兄别放在心上。"
  南寄贤笑笑,"你送平安符试试啊,一会儿不就知道老师喜不喜欢你了。"
  赵濮阳笑了。他知道,自己是想多了。
  罚跪结束后,刘颉亲自过来替小家伙按腿上穴位,南寄贤虽也陪着他跪了一个小时,但究竟还是心疼这个宝贝,许了小家伙一堆好东西。
  徒千墨过来听见南寄贤还在和他说,说了那么些好吃的这小家伙居然还不满足,竟然非常委屈地问道,"那南汇的水蜜桃就吃不着了?"
  徒千墨笑,"你大师兄是去开演唱会,又不是开特产铺子,这个季节,有水蜜桃也不好吃啊。"
  "老师。"小家伙刚被罚跪,这会可乖了,也不坐在沙发上和两个师兄撒娇了,赶紧起来向老师问好。
  徒千墨望他,"坐吧,跪了一会儿就闹得你两个师兄恨不能给你含在嘴里,再训你两句,真能上天了。"他说着却是挥了挥手,南寄贤和刘颉自觉退下。
  徒千墨在赵濮阳身边坐下,"怎么,腿疼得厉害?"
  赵濮阳摇头,"没有。"
  徒千墨笑,"觉得,老师收了小由,不疼你了?"
  赵濮阳不说话。
  徒千墨笑着将他腿拉过来搭在自己腿上,刚才刘颉就是将他裤管卷起来替他揉膝盖的,现在正好,徒千墨伏身看了看,"就是跪红了。"
  赵濮阳小声道,"本来没这么红,三师兄按的。"
  徒千墨拧了他脸颊一把,"你就闹吧,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濮阳笑了,"老师不生气啦。"
  徒千墨摇头,"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说到这里,又看他另一条腿。
  赵濮阳靠在沙发扶手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徒千墨道,"怎么了?"
  赵濮阳道,"濮阳惹老师不高兴了,嗯,向老师道歉,送个礼物给您吧。"
  徒千墨将他鼻子捏住,好久都不松手,直逼得小家伙要用嘴吸气,"老师收不收啊。"
  赵濮阳在跟前,徒千墨没有不笑的,"看看再说。"
  于是,赵小师兄就带徒千墨去了自己房里,从抽屉里拿出那枚平安符。
  徒千墨看了一眼,"怎么,一个小时没跪够,还学会和我玩心眼了?"
  赵濮阳也不知道是和徒千墨撒娇还是真的怕了,可是又跪下了,徒千墨无奈将他拉起来,"行了,别使苦肉计了,我收下了。"
  "谢谢老师。"赵濮阳高兴了。
  徒千墨揉揉他脑袋,"罚了你,也没你大师兄那么大方,不如,就收下这个平安符,让你跟慕禅领功去吧,看看,还能敲他些什么。"
  "濮阳谢老师赏。"赵濮阳笑了。
  徒千墨一手拿平安符,一手捏住他耳朵,狠狠地转了一圈,赵濮阳疼得直叫,"老师,老师,濮阳做错什么了啊。"
  徒千墨数说他,"陆由入了门,都学着小心眼了。我这说你两句,你大师兄就怕我冷落你了,好好给了我一通气受,我又不能和你大师兄较真,不找你,找谁!"
  "那老师还让大师兄跪了一个小时呢。"说了这一句,小家伙就吐了吐舌头,生怕徒千墨再欺负的样子。
  徒千墨笑,"那是,要不,怎么叫犯颜直谏呢。再说,也不只是因为冲撞我,南还不是担心你多想,你大师兄,可真是操心。"
  南寄贤,的确操心。
  此时,他和刘颉站在一起,刘颉声音压得很低,"小由的妈妈——"
  南寄贤嗯了一声,"小由这两天,正是红的时候,老师将他压在家里,记者们追不到人,又想挖些新闻,肯定,要有人出来出风头。孙阿姨,也的确,能让那些记者得到满足。这暂时,和老师的计划不冲突,所以,我们也没有特别去压着。"
  "阿颉知道,阿颉只是担心,小由才刚起步,现在这样的声势,会不会太招摇了一点。"刘颉道。
  南寄贤轻轻叹了口气,"老师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曈曚走后,老师,更难了。"
  "谢谢,谢谢。小由最喜欢黑森林蛋糕了,你的心意,我一定带到。有你们支持,真是小由的福分。"综艺节目上,有陆由的新粉丝送上亲手做的蛋糕,孙引弟笑得很是真诚。
  卡狄宣传部的陶副理对慕节周抱怨,"又是这个女人,这些天,到处都是这个女人的嘴脸,徒千墨倒真是有本事,他手下那个新人,从舞台剧结束,就露过两回脸,这谱摆得真大。"
  慕节周缓缓将烟蒂弹入他的Colibri烟灰缸里,"急什么。"
  陶副理小声抱怨,"这个新人出来才几天,宣传费已经投了快四十万,徒总监还要继续——"
  慕节周慢条斯理地道,"他要扔钱,跟你有什么关系。"
  陶副理道,"市场部的预算——"
  慕节周打断他,"别跟我提预算,徒千墨要给他砸钱,这是早就知道的了。"
  那陶副理道,"程廷敬的经纪人来说过好几次,他的EP就在这几天——"
  慕节周一副料事如神的样子,"陈廷敬那边,坐不住了?徒千墨要捧新人,拉了程廷敬做垫脚石,当初传得沸沸扬扬,说程廷敬要演《犀角》,还真拉了人家去试戏。哼,徒千墨这一手狠啊,他这个小徒弟一出来,可就换掉了一个准一线。"他说到这里,看向陶副理,"我知道,这些天,新闻点都在陆由这,程廷敬那边,你们有压力。"
  "是,是。"上司摆出一副理解你的样子,你除了点头,还能怎么说呢。
  果然,一切称赞都是有前提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嘛,毕竟,陆由还是个新人,大家都是卡狄的人,相煎何太急啊。"
  陶副理糊涂了,慕董是怎么了,他和徒千墨不是明明不和的嘛,他是慕节周的心腹,"慕董说得是,可是,徒总监——"
  慕节周顺手灭了烟,"徒千墨,不足虑。"
  陶副理唯唯诺诺的应了,想拍两句马屁,却又不知怎么开口,慕节周大手一挥,"你看徒千墨这一把这么大,怕了?我看,这倒是好事,他如今,这么心急火燎地捧新人上位,那是他慌了。"
  陶副理跟着应,"是,是。孟曈曚一死,徒千墨,可是断了条胳膊。"
  慕节周很是得意,"不止于此。从前,咱们,市场部,徒千墨,算是三足鼎立。可如今,徒千墨已经是强弩之末。哼,孟曈曚出道三年,外面人看着风光,只有咱们才知道,根本没到赚钱的时候,说实话,那确实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徒千墨遇上了,是他的福气,他也舍得给自己人砸钱,只可惜,死的太早,扔出去的,只怕,还没来得及收回来。若是孟曈曚还活着,咱们倒是不得不防,现在,看他,还能支撑到几时。"
  "可是,他手下——"陶副理还是担心。
  "现今,唱片业不景气,人人都知道。虽说,他手上握着南寄贤和赵濮阳两个摇钱树,可影视这块——"慕节周边说边摇头,"孟曈曚一死,徒千墨,咽在嘴里的,都要吐出来。否则,他放着陆由的唱功舞技,却让他去挑《晚照》,李陌桑那个脾气,这人一进他的组,基本上,徒千墨这几十万,算是又白扔了。小明星,三天不出来,都不一定有人认识你,更何况,一年。"
  "我听说,刘颉可是接了lionel的新片子,听说,戏份不轻。"陶副理不无担心。
  慕节周轻蔑一笑,"那个票房杀手?"
  陶副理跟着笑了。
  慕节周道,"徒千墨败就败在假清高,那个刘颉,纯粹是个捧不红倒赔钱的,代言一个没有,颁奖礼一年倒是走个四五回,不知他的片酬够不够置装费。
  陶副理道,"徒总监对他,也算是上心了,当年,他拿下金藤萝,一下飞机,那个阵势——听说,徒千墨专门替他买了栋房子放奖杯。"
  慕节周冷冷一笑,"当年炒得沸沸扬扬,谁不知道呢。十一大国际电影节,金字头的奖,就拿了四个,国内大小奖项,更是不计其数,否则,也不会被叫做电影节必答题。这刘颉,倒真是个赔钱的奇才,演的片子,部部叫好不叫座,lionel这些年大片拍得不少,要不是那些学院派的老家伙总是看不起他,也不会找上刘颉。外国人也一样,没有拿得出手的奖,一线导演,赚得越多,越是笑话。就算是《oublier》让刘颉做男二,还不是得请Merlin来扛票房。哪怕是lionel,都不敢轻易用他。国内,更不用说了。"
  "是,我还记得圈里面流传一个段子,说,陈导和冯导一起吃饭,陈导说冯导越来越商业,冯导说真商业总比伪艺术强,陈导不服,说冯导不懂艺术,冯导说你艺术,下部片子用刘颉我就服你。陈导一提酒瓶,哗的灌下去一直口杯子的五粮液,'我干了。'"

  第136章 一百三十四、请加油

  南寄贤上海演唱会结束,第二天,就是华语音乐金和弦奖的颁奖礼,南寄贤一人囊括金和弦成就奖,内地最佳男歌手和十年最有价值男歌手三项大奖,赵濮阳也得到内地最受欢迎男歌手和年度最佳歌曲两个分量非常重的奖项,徒千墨带着近日颇受关注的《犀角》舞台剧男主角陆由一起出席颁奖礼,南寄贤在领金和弦成就奖的时候,还特地叫小师弟陆由上台,将金和弦成就奖的水晶钢琴模型送给他,颁奖礼之后,更是带着他一起参加记者会。
  记者们询问了南寄贤几个问题之后,就将焦点转移到自《犀角》之后就消失的的陆由身上,"最近在忙什么,长达二十天的消失是不是故意玩神秘。"
  陆由先向记者朋友们道歉,而后才说自己正在为大师兄的演唱会紧急排练,据南寄贤透露,陆由将会作为特别嘉宾,和刘颉赵濮阳一起参加他月底的成都演唱会,这次的演唱曲目风格非常清新,陆由也参加了编曲,到时还请歌迷和媒体朋友们多多支持。
  记者追问陆由近期是否有发片打算,陆由的答案还是同以往无数次一样,"一切听老师安排。"
  记者笑言这是陆由各个问题的标准答案,南寄贤道,"小由还是小孩子,成名太快,老师和我们肯定要多管着他。"
  记者笑问陆由怕不怕大师兄,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很是大气的男孩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却露出了孩子气的笑容,轻轻一抿嘴,"师兄一直很照顾我。"
  所谓照顾,诚不我欺。上次南寄贤去纽约看秀,身后有一个神似陆由的少年,照片上,南寄贤向后回头像是有话要说,目光很是殷切。
  记者一看陆由表情就知道有戏,那种有些害怕却又有些撒娇的神态,再一次让闪光灯亮个不停,幸亏现在大家都用数码相机,否则还不知还要谋杀多少胶卷。南寄贤笑道,"平时管他们严些,这些孩子都怕我。"
  "时装秀上,您好像被抓拍到一张照片,像是挨训了。"八卦的记者追问陆由。
  陆由脸一红,闪光灯又亮了一片,"大师兄不让说。"
  有记者打趣陆由,"这么揭你大师兄的短,不怕他回去罚你。"
  南寄贤笑望一眼小师弟,语中满是回护,"这孩子心眼实在,你们别打趣他。上次在纽约看秀,我随口说一句罚他回去立壁角,小由回家之后还没来得及换衣服,就面壁思过了两个小时。要不是我临时有事打电话还去,恐怕要站一晚上了。"
  陆由听到大师兄谈笑,又一次红了脸,半天都不敢抬头。
  记者问及陆由日后的工作安排,陆由的回答倒是很认真,"首先,最重要的是大师兄的演唱会。然后,就是进《晚照》剧组,一心一意拍戏。"
  记者追问关于电影的细节,陆由只说,《晚照》开机的新闻发布会上,大家的问题都可以在李导那里得到答案。
  "你的《犀角》舞台剧非常成功,无论是唱功还是舞技,都可说是华语乐坛的惊喜,为什么不全力进军歌坛,而要去拍电影呢?"记者的问题很直接。
  陆由回头望南寄贤,南寄贤点了点头,陆由道,"《晚照》是二师兄的遗作,我是老师的弟子,是二师兄的师弟,这是我的责任。"
  随后,又有记者问起,据说陆由的商演价格已飙升到十万,不知是不是真的。
  南寄贤就一句话,"老师严令,不许陆由接商演。他正是学习的阶段,赚钱并不是最重要的。"
  记者会其间,陆由曾经中途离席一次,他离席之前同南寄贤耳语,在南寄贤点头之后欣然一笑,笑容单纯朴素,非常好看。五分钟之后,陆由重新回来,有记者大胆追问他刚才出去干什么。陆由红着脸向媒体朋友道歉,而后看南寄贤,他将双手藏在桌下,神态乖巧,南寄贤笑对记者道,"小由的粉丝来看他想要拍照,他问我可不可以。"
  当时就有记者问道,"连拍照这样的事,也要师兄点头吗?"
  南寄贤笑道,"老师管小由很严,他还没有成年,一切都要小心才是。"
  后来,记者才知道,当时来看望陆由的粉丝小元因为三年前的一场意外下肢瘫痪,她从前是孟曈曚的歌迷,在《犀角》舞台剧之后,就喜欢上了认真单纯的陆由。明天,她就要再次手术了,听说今天陆由会和大师兄小师兄一起参加颁奖礼,就一定要来看他。陆由在听说了助理的话之后,立刻向南寄贤请示,这才在记者会中途离席,并且,请自己的司机送小月去医院,记者会后,南寄贤还和陆由一同看望了小元,承诺承担她手术的全部费用。
  这段插曲揭开之后,陆由的人气更上一个台阶,可以为了陪粉丝在记者会上离席的明星,恐怕,是真的前无古人,估计,也必将后无来者。
  人气高了的麻烦就是,陆由偶尔去楼下超市买个酸奶,也有粉丝蹲点了,更不好的是,陆由住在徒千墨家,成了一个新的新闻点。
  娱乐圈本来就男女不忌,更何况,徒千墨一直调敎师的身份一直被外界传得沸沸扬扬,他曾经爱慕孟曈曚的前科也给这次陆由事件提供了爆发点。当时孟曈曚正是如日中天,二少夺曚又极具话题性,最后逼得孟曈曚在粉丝见面会上撂狠话,"愿意追随孟曈曚的,就永远不要提这四个字,我保证我自己干干净净,你们,至少,保证我的名声,清清白白。"
  后来,在南寄贤和赵濮阳的新闻发布会上,都有记者问及徒千墨和陆由的关系,师兄弟的回答出奇的一致,"老师家里也有我们的房间。"
  不过,这件事倒是让孙引弟大大出了一回风头,她联合着背后的经纪公司将三十多家媒体告上法庭,甚至还引发了关于新闻价值与职业道德之间的大讨论,孙引弟的名言"你们如此对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让他的母亲,情何以堪!"更是红遍大江南北。"让他的母亲情何以堪",更成了风靡网络的流行语。几乎每个吐槽楼里都会有一句"楼主,你让他的母亲,情何以堪啊!"后来,这句话更有了梨花体,咆哮体,知音体多种版本,就连某拼音输入法,也收录这句话作为固定词组。陆由经纪人同徒千墨的回应是:流言止于智者。
  经过孙引弟一番唱做俱佳的表演,陆由在这次事件里,赢得了绝大多数人的同情,毕竟,他自出道以来形象一直不错,又以低调出名,更何况,还有徒千墨暗中推波助澜,时不时地在论坛上放出些陆由物理满分试卷,上初中时做护旗手的照片之类,著名社会评论人黄冀中更是在博客里大声疾呼,"我们的媒体连一个出道还不到一个月的未成年人都不放过,你们作为无冕之王的良知哪去了!"广电相关部门正好要杀一杀媒体的三俗之风,便借着三十一家媒体诽谤事件做文章,出台了一个《增强社会责任抵制"三俗"之风建立和谐新传媒》的文件,被称为"九一决定"。在这样的形势下,陆由被各主流媒体邀请上节目做嘉宾,档期甚至拍到了明年二月。不过,因为李陌桑的铁血军规,徒千墨只答应了央视的几个节目,哪怕是和卡狄关系千丝万缕的两个卫视台,也要求录制时间不长于三小时,并且都安排在26号之前。一时之间,陆由可谓炙手可热,连他自己都能感觉到,是红了。
  红了的陆由,在南寄贤面前,更加驯顺。
  "小由好可怜,吃饭还要罚站。"
  "南哥好凶啊。"
  "是啊,我家小由这么帅,南哥还这么狠心。"
  "凶也是为他好嘛,谁让小由不小心说出他马上要接CHLN的山泉水广告,这个算是商业机密吧。不过,站着吃饭,好可怜啊。
  "最冤枉的,是小由根本没有说过自己要拍CHLN的广告,分明是那个主持人引诱他的,小由只是太单纯了,不知道怎么否认而已。"
  "是啊,这些主持人,最会套人话了,小由真可怜,明明不是自己的错还要罚站。"
  "南哥还是对小由很好啦,就算是罚他站,不是还帮他夹菜嘛。"
  被香港媒体曝光的一组四张照片这些天格外引人瞩目,照片的主角正是唱片神话南寄贤和当红偶像陆由,其中一张上,还出现了话题经纪人徒千墨和国际影帝刘颉,四人在著名的餐厅revol一起吃饭,被狗仔拍到陆由竟被师兄罚站,当天,正是陆由作为嘉宾刚刚结束一期谈话节目的录制,据说,陆由是因为在节目里被以擅于套话闻名的主持人突然袭击不慎泄露即将代言某知名品牌矿泉水的重磅消息而被罚站。
  各大门户网站知名论坛陆由官网及其个人贴吧对此议论纷纷,业内,偶像效应与经纪人权威这一命题再一次被摆了出来,但在粉丝和大众眼里,不过是一次师兄弟之间的小花絮而已,陆由再度成为新闻人物。
  当然,论坛水深,永远都不缺明眼人的,"为什么就在陆由要上南寄贤演唱会的时候传出罚站照片?要看一件事是什么目的,首先要看,最后是谁得利。这照片流出来,南寄贤还是关心师弟前途一心保驾护航的大师兄,陆由是单纯善良被媒体欺负的好师弟,就连平常没什么新闻关注度的刘颉也经过这次事件被更多人熟知。看看这照片传出来,大家都在问,帮小由倒橙汁的帅哥是谁啊,多少人是在这个楼里认识这位四度加冕国际影帝的电影节必答题的。更何况,CHLN这种一瓶就要卖69块钱的矿泉水,你们这些盖楼的人谁喝过,什么一年只卖几百万公升,只有五星级以上的酒店才有,都是在这楼里吹出来的。所以说,还是人家徒千墨高杆,一分钱宣传费不用花,就人人都知道他兄友弟恭的好家教,顺便还讨好一把广告商,要不,怎么叫金牌经纪人呢。你们以为,你们的偶像,什么唱片神话,什么谪仙传奇,什么亚洲小天王都是怎么红的,这就是炒作,就是功夫!小朋友好好学习去吧,追什么星,都是虚的!"
  原本,这位先知恐怕说得还不错,不过,究竟是言多必失,他错就错在不该说最后一句话,这楼可真是炸了锅。后来有人总结,这楼里,你要装陆由粉丝,就要这么说话,"我们小由是千里马,徒老师就是伯乐,为了让小由以后能万里驰骋,就算现在受一点委屈,我们也希望看到小由破茧成蝶的那一刻";南寄贤的歌迷,就带着一种俯视众生的味道,"CHLN,其实还是不错的,我在法国(美国,英国,欧洲)的时候,就只喝这一个牌子,就算号称是最贵的山泉水,其实也不过是批量生产的,没什么大不了。南哥对小师弟还不错,这小孩,可要加油了。"或者是,"CHLN以前还不错,现在,好多伪小资都喜欢上了,我也有几年不喝了吧,据我所知,南哥对这个牌子,一般";刘颉的影迷分两种,一种是看一眼直接出帖不予评价,另外一种修炼不深的,进楼来就是淡定一笑,"五大国际电影节称帝,金鸢,金勋,金栎木,金藤萝大满贯,二十七个国际奖项,国内奖项更是数都数不过来,五十年来唯一一个可以让文艺片票房过亿的男演员,新片《oublier》要冲奥斯卡,刘颉要是想红,早都红了";赵濮阳的粉丝就比较疯狂了,理智型的说一句我家濮阳躺着也中枪的,冲动型的就开始刷图了,到得后来,整个帖子有七分之四都是赵濮阳的各式美图,还有七分之二,是陆由的图,剩下七分之一,南寄贤、刘颉,徒千墨的拥蹙者和各式杀不尽的小广告瓜分。而这其中,最特别的,是孟曈曚的粉丝,他们不刷图,不贴视频,不和楼主叫骂,出现在楼里,就是留下一个签名,凡是签名的人,再买一张孟曈曚《犀角》一周年纪念碟,曈曚是不是谪仙,是不是传奇,我们自己知道。
  晚上,和大师兄三师兄一起回家的陆由先自己练了几遍《兄弟》就等来了赵小师兄,于是,师兄弟四个人开始练歌。
  南寄贤第一句,"梦太长,梦想就远了吗?"
  陆由第二句,"风不冷,春天快来了吧。"
  刘颉第三句,"大桥下,大槐树开花啦。"
  赵濮阳的歌词只有三个字,"回忆里"
  陆由接着唱,"黄的白的一群鸭,二四六七八"。陆由的这一句,很有童谣的风格,他第一次开腔,模仿的是孟曈曚的声音,陆由和孟曈曚声线本就有些相似,这一句的拟声他独自练了很久,他相信,就算是最挑剔的孟曈曚的歌迷,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演唱会的设计是,歌曲和LED结合,陆由唱第二句的时候,出现的,正是孟曈曚的画面。
  这首歌,已经排练了至少三百遍,这个预案也是早定下的,坐在一边的徒千墨却突然道,"濮阳,你唱第二句试试。"
  赵濮阳在这首《兄弟》里,刻意被南寄贤压着,除了大家的和声,独唱的部分不超过十个字。如今听老师叫他唱第二句,自己都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老师——"南寄贤像是想说什么,徒千墨道,"四年了,濮阳已经可以唱了。"选秀歌手,最初都没有自己的歌,在很多观众的心里都会形成一个思维定势,就是他唱谁的都能唱好,可就是没有自己的风格。赵濮阳模仿能力极强,曾经在选秀期间上过的一个娱乐节目上就秀过的,可因为这个原因,四年里,徒千墨没有让他展示过一次这种技巧。如今,肯开口让他唱孟曈曚的歌,几乎就是在告诉赵濮阳,"你已经形成了自己的风格,现在,再模仿谁,都不会怕被人说没特点了。"
  赵濮阳是真的兴奋了。
  南寄贤给了一段钢琴,自己陪他唱了第一句,赵濮阳微微闭上眼睛,感知这他熟悉的旋律,"风不冷,春天快来了吧。"
  刘颉一惊,陆由低下了头。
  徒千墨用手指点着桌面,"再唱一遍。"
  "风不冷,春天快来了吧。"
  徒千墨看了一眼陆由,"二师兄的词,交给你小师兄唱吧。"
  "是。"陆由没有任何话好说,他从进卡狄就开始学孟曈曚,这些天,练过这些次,他认为,自己无可挑剔。可是,赵濮阳一开口,他才知道,什么叫形神兼备。
  今晚结束训练之后,他被南寄贤留了下来,南寄贤望着他,"明白了吗?"
  "我会更努力的学。"陆由保证。
  南寄贤看着他,"我希望,你能真的明白。"
  陆由微微张了张口,嗓子干得冒烟,"我比小师兄,差的,不是技巧,是神韵。"
  南寄贤轻轻摇了摇头,"你不必妄自菲薄,这首歌,原初的面目,那几句,并不太适合曈曚,如果不是你几日几夜废寝忘食重新做了修改,恐怕,合唱的效果要大打折扣,就算是濮阳,也只能发挥六七成而已。"
  "大师兄——"陆由从来没有被南寄贤当面称赞过,如今听他这样说,心里就像是一道暖流烙过去。
  南寄贤站起身,"我和你说这些,不是因为,今天老师将原本是你的唱段分给濮阳而安慰你,而是希望你知道,这首《兄弟》,是我们师兄弟共同的作品,如果,你不曾研究曈曚的音乐理念,体味曈曚声音中的气韵,根本不可能做出这么妥帖的修改,所以,我不希望你因为濮阳演绎的更精准就否定自己。"
  "是,陆由明白。"陆由咬着嘴唇。
  南寄贤重新在钢琴前坐下,"出去吧。"
  "是。"陆由躬身退出去,门口,等着他的,是徒千墨。
  陆由鞠了一躬算是打招呼,却没有说话,徒千墨也没有开口,转身向房里走,陆由跟着进了他房间。
  徒千墨顺手递给他一杯温水,陆由喝了一口,终于没忍住,"老师也嫌我唱得不好了。"
  徒千墨将他揽进怀里,"你真的这么想吗?"
  陆由又喝了一口水,将杯子递在徒千墨手里,笑了。
  徒千墨也笑了。
  "我没有将你当成任何人的替身,你在我心里,从来不是替代品。"那是他曾经的承诺,直到今天,陆由才明白,这是一份,多重的承诺。
  "悉臣。"陆由比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演唱会的票,我收到了。"王悉臣也很兴奋。
  "陆由,加油!"我的好兄弟,加油!

  第137章 发在这一章后面了

  徒千墨这些天总是很晚才回来,有时候,甚至熬到夜里三四点,最初的时候,陆由总是天天等在门口,熬得住就等着,熬不住,就自己抱着被子在沙发上睡。刘颉劝了几次,后来,徒千墨自己说,"随他等吧。"
  因为有陆由在等,所以,就算再晚,徒千墨也一定会回来,客厅的小茶几上有陆由晾好的白开水,徒千墨回来的时候,会将睡不踏实的陆由从沙发上抱起来,通常,门一响,陆由也就醒了,起身去迎徒千墨进来,后来,渐渐地,他醒了也不愿意起来,就在沙发上赖着,不过还是会坐起来,将白开水递到徒千墨手里。
  "老师以后,可以少喝一点酒吗?"陆由小声问。
  徒千墨笑一笑,"没关系。"
  陆由就低下头不说话,他知道,老师这么委曲求全,都是为了自己。一个什么也没有的新人,想接那些品牌形象健康向上的代言,谈何容易。尤其是,老师又不愿意一开始就让自己放低了价钱。CHLN的山泉水代言,当时拿下来,凭的,完全是老师在这个圈子里的人脉。CHLN,打的就是天然,纯净,绿色健康的牌子,和老师对自己的形象定位也相符。但是,要再找到这样的品牌,谈何容易,陆由知道,这几天,在谈的是一个相机的牌子,高端市场的中端机型,很适合年轻人,对方从前的代言人,是一个组合出道的偶像剧一线,单飞之后也算是当红小生了,他和这个品牌合作了三年,本来还不错,去年的时候,却突然被爆出不肯赡养母亲,他的母亲在街边捡矿泉水瓶的照片流出来之后,网上骂声一片,对相机的品牌也产生了些不好的影响,正好合约到期,换掉他,是必然的。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因为对方最先看中的不是陆由,而是程廷敬。
  由于《犀角》舞台剧的关系,程廷敬的粉丝对陆由本就有些微词,如今,又爆出来和他争代言,网上有些话就不太好听了。类似于什么口口声声说不为钱,结果才刚出道几天,就开始抢广告了。CHLN给的价钱,其实最多也就算公道,但因为酬劳是按美金支付,所以,还是小惊艳了国内市场一把的,再加上,CHLN本来主打高端市场,放出来的消息,也是陆由天价代言。但其实,因为这个天价代言,徒千墨这边的代价并不小,CHLN的广告歌,可是南寄贤亲自操刀,并且,合约里还规定了,陆由未来的公开晚会的几次亮相,都是要唱这首广告歌的。
  "回去睡吧。"徒千墨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看自己刷牙的陆由。
  陆由笑笑,"睡了一觉,醒来就不困了。"
  徒千墨轻轻吐了口气,"明天别等我了。"
  陆由低下头,"小由应该的。老师每天在外面忙,我不等您三师兄肯定也要熬的,他这些天每天研究剧本,要是再休息不好就更辛苦了,小由等着,三师兄就放心了。"
  徒千墨将口中泡沫漱干净,而后才道,"我不让你等我,是怕你熬夜熬得皮肤状态不好了。Korl那边的负责人想见你。"
  "知道了。"陆由低下头。
  徒千墨揉揉陆由的脑袋,"早点休息吧。"
  陆由还是站在后面,等了一会,他说,"老师,我妈今天,打电话给我。"
  "嗯?"徒千墨放水洗脸,只扬了扬声音。
  陆由低下头,"我妈说,她那边,有几个广告在找,我听过了——"陆由说到这里有些犹豫,上次那个足浴盆的事,伤到老师的心了,"都还算可以吧。"
  徒千墨没说话,只是继续洗脸,等到认认真真的都弄完了,才看他说,"Korl,我只能帮你拿到中华区的代言,你现在毕竟还是新人,global有些困难。"
  陆由撕着嘴唇上干起来的皮,"我妈那边的几个广告,一个是国产手机,一个是饼干,一个是乳饮料,还有一个是洗发水,挺老的国货了。和CHLN还有KORL这种牌子当然不能比,可是——"
  徒千墨望着他,"你妈妈那边,很难交代吗?"
  陆由摇头,"不是,我妈她,也知道我现在能到这个程度不容易,她说,我拍了《晚照》,就会是,国际大明星了,代言,还是慎重好。"陆由说到国际大明星,有些尴尬,但是没有避讳,这种事,没必要瞒着徒千墨。
  "你妈妈说的那几个,都找过我了,小由,老师并不需要你去赚钱,你现在,还经不起透支。"徒千墨认真道。
  "小由知道了,那,老师早点睡。"陆由低低道。
  徒千墨握了握他腰,"是听到什么了吧,别乱想。我在这个圈子这么多年,并不是只有你们几个。而且,别的地方,我也有投资,没那么困难的。"
  "可是,小由已经可以帮老师赚钱了。"每天看着老师为了自己的事奔忙,陆由心里是真的难过,那些广告商,无论接不接,都要应酬到,现在老师希望自己接的KORL相机,程廷敬那边是较上劲了,即使徒千墨将他隔绝在卡狄派系斗争之外,陆由也知道这里面水有多深,人家是这么多年一部部作品熬出来的一线,形象也正面,又是今年刚加入卡狄,来卡狄就是过来争一哥的,公司对他当然也上心了。上次《犀角》舞台剧的事,程廷敬那边已经很不满意了,如今,公司高层也是希望借这个代言安抚他的。可是,自己一进李陌桑的组就要与世隔绝九个月,老师已经利用重重关系,为自己争取了一个保护海豚的公益广告,这个广告是在央视播的,拿下来,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现在,又因为自己的原因,要争这个相机的代言,陆由知道,为了帮自己这几个月保持曝光率,老师是将和其他艺人的战争提前进行了。上一次,三师兄坚持要出现在那组罚站照片上的时候,陆由就心生警觉了,他问大师兄三师兄,他们什么也不肯说。没办法,陆由只好去问慕禅,只是他究竟想不到,老师竟然这么艰难。虽然,大慕哥说得还是很含蓄,也一副相信老师很乐观的样子,可陆由突然就觉得心疼,觉得自己没用。
  徒千墨笑了,"好了,快睡去吧。宾斯?米诺那边也和我谈过,当然,只是这一季而已。不过,我拒绝了。"宾斯?米诺是一个勉强够得上三线的品牌的副牌,主打校园市场,专卖店开得到处都是,跟高端市场没什么关系,但在学生那里还是挺吃得开的,在国内,影响力非常不错,历来请的明星都是一线大牌,这次能找陆由,对于保持曝光而言,实在是个不错的选择,陆由想不到,老师为什么会拒绝。
  徒千墨笑笑,"我考虑了很久,但是,我不希望把你的定位圈在学生市场这一块。我能放弃宾斯,就更不可能要你去接什么饼干山寨机了。Korl这个代言如果能拿下来,我就更放心了。好了,快去休息吧。"
  陆由点头,"好。老师晚安。"
  后来的每一天,陆由都过得充实而有意义。在刘颉的指点下看剧本,练台词,在徒千墨的陪同下录歌。据说,CHLN的广告是要去法国取景,Korl,听老师的意思,也要在美国拍。和李陌桑谈过,李陌桑的态度很不好。但是,他没有再提起换人。当老师说,要自己在进组三天的时候就请假去大师兄演唱会的时候,李陌桑只是说了一个字,"嗯。"当老师和他弹,可能还要请假拍广告的时候,李陌桑皱起了眉毛,陆由没有见过老师也会有那么讪讪的表情,这个人,在工作上,至少在这个圈里,陆由能看到的时候,还是太强势的。老师的表情,让他有些心疼。
  想到老师为自己付出的,陆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对着李陌桑说,"对不起,我保证我一定会加倍努力。"
  李陌桑只是扫了他一眼,"二十遍看完了吗?"
  陆由咬着嘴唇,"对不起,到今天,我只来得及再看五遍。"
  李陌桑哂笑,"你的对不起,没有价值。"
  回到家的陆由,几乎是不眠不休,捧着本子眼睛都看得发肿的时候,徒千墨瞪着这个努力的让人心疼的小弟子,"你是让我用家法逼你去睡吗?"
  陆由轻轻摇头,"小由不敢说谎,我真的不困。"
  第二天,刘颉出门亲自去见了李陌桑。第三天的新闻稿是,Kardin cary密会董钧城,李陌桑刘颉作陪。Kardin cary,著名国际一线品牌XX的首席设计师。
  徒千墨看到这条报导的时候,是真的黑了脸。
  刘颉连解释都是淡淡的,"Kardin和董导是几十年的交情了,又是lionel的好朋友,我去年圣谛亚斯的礼服就是他的设计,他这次来中国,约我去吃饭,也是人之常情。"
  徒千墨狠狠瞪着他,"时尚圈的事,你一个演员掺和什么?我倒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和这些设计师交情这么好的。"
  刘颉低下头,"董导多年不出山了,他有想和我合作的意思——"
  "说重点。"徒千墨声音冷冷的。
  陆由小声劝道,"三师兄只是想帮老师分忧而已。"
  刘颉对陆由点了点头,"不用帮我解释的。"说完他就望着徒千墨,"XX在上海的第三家分店要开了,Kardin希望,我能一起去剪彩。"
  "你答应了的话,就去吧。"徒千墨口气淡淡的。
  "是。"刘颉看了陆由一眼,便低头退出去了。
  陆由过来轻轻替徒千墨捏着肩膀,徒千墨伸手握住他手,"今晚——"
  陆由微笑,"老师陪我呢。"
  徒千墨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过了好久,才道,"嗯。"陆由今晚和Korl亚洲区的负责人一起吃饭,这样的饭局在这个圈里是太过平常的事,可是,徒千墨却有些不舒服。那位周先生在这个圈子里的名声,并不是很好的,只是,这样的事,即使是他也拒绝不了,毕竟,陆由即将成为Korl的代言人,这个要求太正当了。
  徒千墨带陆由来到包厢的时候,那位周先生已经在里面了,他看到陆由的样子,倒不是那种小说电影里色狼似的一脸馋相,而是很得体的同徒千墨陆由打着招呼,并且,介绍今天的陪客。
  陆由看得出,这个人的风度是非常好的,言语爽利幽默,而且,他深谙谈判之道,今天这样的场合,绝口不提Korl代言的事。只是同徒千墨聊一聊卡狄旗下最劲的明星绯闻。
  "那位秋小少爷和苏卓,这些天倒是很有意思啊。"苏卓是卡狄绝对的一姐,无论奖项还是票房。卡狄对外当然也会制造几位明星争一姐这个话题,但是,卡狄内部的人都知道,外面看着轰轰烈烈的那几位,在卡狄的地位根本没办法和苏卓比,苏卓接的电影,一定是大制作,苏卓的片酬,一定是第一身价,就算苏卓哪天起意接了部小成本的片子,观众也会说,苏卓帮朋友捧场,哪怕哪一天苏卓只出演了一个小配角,观众也会认为,苏卓是在挑战自己。这在女演员里,能做到这一步,绝对是绝无仅有的,更何况,她今年才三十三岁。或者并不是听上去美好的年龄,但却正是爆发的时候。
  徒千墨笑笑,"姐弟恋又多了一对。"
  陆由听着徒千墨和他笑谈,旁边也有人在附和,自己便只是认认真真坐着,这里的人,除了他,每一个都很随意,他坐得那么端正,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周先生看了他一眼,"紧张?"
  陆由只是低下头。
  周先生笑了,笑得很开心的样子,旁边的人便也跟着笑,一时之间,陆由甚至不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只是,依然一个人端着个谦谦公子的样子坐着。
  菜一道一道上来,不出陆由所料,有没创意的鱼翅,陆由从前从没吃过,今天第一次,倒也不觉得有多好,他恪守着餐桌礼仪,夹菜或者将菜送到嘴里,都只是礼节而已。事实上,每个人都是如此。吃过饭,大家便提出去娱乐会所,其实就是个KTV。陆由在里面见到了几个女班的练习生,还有一些小明星,最大牌的,是个电视剧的二线,走性感路线的,经常演坏女二或者姨太太什么的,这些艺人都是卡狄的,陆由有些微的谨慎,看向徒千墨,老师神态却自然的很。
  陆由绝想不到,原来在这些人眼里,所谓明星,完全就是——他说不出那个词。
  这些客人们一个一个坐下,陆由刚才被引荐过,知道他们也都是不得了的人物,在那位周先生面前,可能需要趋奉,但是,即使是老师,对他们还是不敢轻易开罪的。这些人顺手挑了自己感兴趣的明星,其他人很自觉的离开,陆由心里酸酸的,究竟,艺人,算是个什么身份。有人握着一个卡狄刚出道的最近风头很劲的嫰模的手,对徒千墨开玩笑道,"徒总监,招待不周哦。"
  那周先生只是微笑,也不多说话,陆由看到,他并没有象征性地留谁下来陪。老师就在那周先生旁边坐着,陆由的心跳得很快,徒千墨对他笑道,"小由,唱首歌吧。"
  陆由看老师已经替他点了一首香港那边一个二十年长盛不衰的歌手的歌,这歌算是经典,在周先生这种年龄的人那里,还是很受认可的,陆由知道这里不是炫示歌唱技巧的地方,中规中矩地唱完了,而后,又唱了第二首,这一首是赵濮阳的,这两年劲歌热舞很是流行,赵濮阳舞技了得,这首歌和他的舞步也曾经风靡一时,陆由象征性地跳了下,虽然不是很挑逗的那种,但也总算是有诚意。只是,他余光扫过沙发,看到那位周先生望着自己笑,却是不自觉地一冷。
  陆由开始了第三首歌,徒千墨的电话响起来了,他微笑抱歉去卫生间接电话,那周先生等陆由唱完副歌部分便打了个响指叫他过来,他整个后背都贴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很闲适惬意的意思。陆由一过来,马上有一个女歌手起来唱,唱的是很流行的一首半儿歌性质的女生歌。
  陆由坐在周先生旁边,屁股只蹭了个沙发沿,他笑着替那位周先生倒酒,周先生笑道,"酒不用倒了,剥个橙子吧。"

  第138章 一百三十六

  陆由开始了第三首歌,徒千墨的电话响起来了,他微笑抱歉去卫生间接电话,那周先生等陆由唱完副歌部分便打了个响指叫他过来,他整个后背都贴在沙发上,交叠着双腿,很闲适惬意的意思。陆由一过来,马上有一个女歌手起来唱,唱的是很流行的一首半儿歌性质的女生歌。
  陆由坐在周先生旁边,屁股只蹭了个沙发沿,他笑着替那位周先生倒酒,周先生笑道,"酒不用倒了,剥个橙子吧。"
  那周先生才说了这一句话,就有人拍掌笑道,"好,纤指破新橙,雅致的很。"
  周先生眉眼带媚,只是脸色倒不是很好看,陆由浑似没听到,只专心做事,他剥的橙子很漂亮,一瓣一瓣的橙皮均匀的展开,像莲叶一般,陆由伸手托着给那周先生递过去,周先生笑道,"你先尝一个。"
  陆由将橙子也掰开了,掰成两半,自己没吃,又递到周先生那边,周先生伸手就揽住陆由肩膀,陆由身子一僵,那周先生已经将橙子掰了下来,有一点橙汁溅了出来,陆由顺势侧身,拿了片纸巾给他,那周先生看着陆由,神色越发有趣了。
  陆由不动声色地坐远了些,又不好太明显,便起身替那周先生倒水,而后,提起那只滤压式冲茶壶逐一为客人们添水,再重新将茶壶添满,提起茶壶的轴把玩。
  徒千墨接了电话出来,看陆由坐得远了些,已经知道是什么事。他根本不愿意将陆由一个人留在这里,若不是李陌桑的电话,他压根就不会接。只是回来的时候,依然目中带笑,陆由和徒千墨很默契,见老师来了,连忙站起身,徒千墨就势坐在那位周先生旁边,陆由挨着徒千墨坐了。
  "橙子挺甜的。"周先生笑道。
  徒千墨知道他意有所指,可也只是装傻,又说些圈内绯闻,大家也一起加入话题,紧接着往下的,基本不是开某个大明星玩笑,就是带颜色的段子了。
  后来,其他几个人纷纷带着周围的小明星走了,整个包厢里就剩了周先生和徒千墨师徒两个人。
  那周先生拍拍自己左边空下来的位置,"过来坐这吧。"
  陆由笑道,"好。"坐下的时候便问周先生,"您喜欢听什么歌啊。"
  周先生道,"我喜欢听程廷敬的歌。"
  陆由和徒千墨都有些尴尬,但徒千墨是场面上滚过来的人,当然不会让人看出来,陆由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神色,只是道,"我听过的不多,只会《伤心天堂》,他说到这就起来点这一首,很用心地唱完了。
  那周先生对徒千墨称赞了陆由两句,而后就道,"能和用鞭第一高手骑士坐在这里,真是我的荣幸。"
  周先生在s-m圈里也小有名气,当然,和徒千墨是没得比了。据说一个小模特凌晨三点去医院做手术将里面的茶包拿出来就是他的手笔。但是,像徒千墨这样站在金字塔尖的S,通常是很看不起他们的,如果不是陆由,徒千墨根本不愿意和这样的人多说话。S-M和虐待是两回事,游戏中,作为S的那一方,一旦放弃了自己的责任,这不止是游戏能否继续的问题,更是调敎的灾难,徒千墨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周先生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点歌的陆由,"双龙会。"
  陆由点了点头,这是很多年前的一首老歌了,他不熟,但是KTV里,还是没问题的。
  周先生看着陆由站在荧幕另一侧,眼睛死死盯着他腰以下,而后,亲自给徒千墨倒了一杯水,"徒总监,带带我?"
  徒千墨脸青了。
  那位周先生也是一惊,尽管KTV的光线晦暗,但他很明显的看到,徒千墨是真的脸色发青。
  周先生狠狠将连在脐橙脐尖的橙子拔下来,"徒总监是舍不得了。"
  徒千墨口气没有任何周旋的余地,"抱歉,我从来不带人。"
  周先生眼睛瞟着陆由,"是吗?"
  徒千墨没有回答周先生的话,这是转过头来吼了陆由一句,"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越唱越回去了!"
  这些天来,陆由还从来没有被徒千墨如此严厉的呵斥过,他一害怕,手中的话筒就掉在了地上,小孩吓得连忙鞠躬,"老师对不起,对不起,我,我——"
  周先生将那小半拉橙子推过去给徒千墨,"火气这么大,小孩都被你吓着了,陆由,过来。"
  陆由捡起了话筒,过来先是对周先生鞠躬道,"对不起,陆由唱得不好。"
  周先生看着他鞠下九十度的躬,自己不发话就一直不肯起来,他缓缓提起酒瓶,微笑着替自己倒了一杯芝华士,浅浅啜了一口,才叫陆由道,"马上就要合作,怎么还拿我当外人。"说了这一句,就伸手将陆由拉过来,将自己喝过的酒杯递到他唇边,"我替你老师原谅你了。"
  陆由伸手接了酒杯,笑得一片阳光灿烂,"谢谢周先生,老师,老师不许我喝酒的,我,我不敢惹他生气。"
  周先生脸色一沉,陆由却像是没有看出他表情变化,像只小兔子一样,轻轻碰了碰他,在周先生看他的时候,给他递了个眼色,而后,将那酒杯塞进他手里去,意思是,求他向徒千墨求个情,周先生将酒杯放在桌上,"有趣。"他说了这一句,却是将陆由的下巴握住了,徒千墨狠狠一握拳,立刻就要站起来,那周先生却是捏着陆由下巴像拽拔河的绳子一样将陆由拽过来,陆由被他捏得生疼,只好身子前倾好缓解些痛,周先生对上徒千墨,"你这个小徒弟有点意思,难怪你舍不得了。朋友妻,不可欺。"他说到这里却是放开了握住陆由的手,重新端起酒杯,对徒千墨道,"合作愉快。"
  徒千墨紧紧攥着的手终于放开,他也倒了一杯酒,满满地一杯,深深地闷下去,"合作愉快。"
  陆由很识相,立刻站到老师那边去,那位周先生很夸张得打了个呵欠,"明天,《晚照》开机仪式,小孩,好好演,明年Korl会不会继续用你,就看你明天这一出了。"
  "谢谢周先生,我会努力的。"陆由的回答听起来很真诚。
  徒千墨站起身,在茶几上放下一张房卡,正是这间娱乐会所对面的酒店,"明天小由就要拍戏,我不打扰了。"
  那位周先生拿起房卡,"2122,徒总监,好诚意。"
  陆由坐上徒千墨副座的时候,脸都吓白了,"老师。"
  徒千墨没有发动车子,只是死死盯着陆由的脸,"现在,知道害怕了!"
  陆由不说话了,徒千墨也不说话,开车。
  一路沉默,直到回家。
  "早点睡。"徒千墨给了三个字。
  "老师,上次,秋小少爷那件事,小由知错了。"
  徒千墨望着陆由,突然一把将他拉在怀里,顺手就是狠狠两巴掌,"你现在知道了!"
  陆由没想到他下手这么狠,这两巴掌他真的觉得屁股都肿起来了,只是,想到自己做那么没大脑的事,就算秋小少爷——人家是有钱有势人家的公子,自己又是上赶着去的,如果真的发生什么,哭都嫌自己矫情,陆由抱着徒千墨,"小由知错了,小由不敢了,再不敢了。"
  徒千墨听他认错,心中气倒是平了几分,可想到那件事,他还是心有余悸,拉着陆由的胳膊,就将孩子拽到了沙发上,陆由眼睫毛颤巍巍的,"老师别气,小由,小由自己脱。"
  他说着就跪下,身子挺得直直的,解自己裤子的皮带纽扣,徒千墨靠着沙发背坐着,也不看他。陆由将皮带抽出来,想了想,终于还是放在了沙发一边,站起来,就自己将裤子褪了,脸上烧红烧红的,却是伸手按了按徒千墨腿面,而后,乖乖伏了上来,"小由不该和老师怄,就算有困难,也不能出去做这种事,应该和老师说的。小由该打,老师打吧,只是,别总闷在心里。"
  徒千墨原本生气,看他这么驯顺的样子,心里倒是勾出另一重火,可扬手要打时,见陆由白皙的裸臀上已有两个重叠着的巴掌印子,徒千墨倒有些舍不得了,最终还是扬起巴掌来狠狠盖了一下,原想给个教训就算的,可这一巴掌下去,像是把脾气也引爆了,挥起手来又是连着好几下,噼噼啪啪地,声音脆响。
  陆由知道是自己做错,如今又是主动请罚,更是连吭也不敢吭一声,就自己攥着沙发垫子,终于,徒千墨停了手,"要不是你明天还有工作,我——"
  徒千墨手重,沙发虽然不算窄,但到底比不得床,陆由被打得蹿了下去些,如今,他又自己向上伏了伏,挺翘的屁股就搁在徒千墨手底下,那样饱满圆润的形状,倒像是不打两下就对不起自己似的,可徒千墨究竟是觉得,管教弟子和取乐是两回事,他敛了心神,叫陆由自己提上裤子。
  陆由本以为老师打了自己一定会亲自将自己抱在怀里怜惜一通的,可如今竟是没有,虽然有些失望,到底自己站起来,将裤子提好了,收拾地整整齐齐,在徒千墨对面立着规矩,徒千墨看他道,"这件事,原本也有我的过错,本来揭过了,就不该再罚你——"
  陆由没等徒千墨说完就在他脚边跪了下来,两只手并得齐齐的攥着徒千墨裤脚,"小由当时不懂事,糊涂了,老师答应我,以后小由做错什么,您尽管责罚,可是,别再——"陆由抬起头,"别再将心事压起来,小由知道,您因为秋小少爷的事,一直都不痛快,这件事,是我不对,老师就是打死我,小由也不敢怨。"
  徒千墨心中有团火,可陆由却像是钻到他内脏里吹了口气,将那团小火吹得东倒西歪,总是不熄灭,却烫得他像是挠痒痒,徒千墨也不知是该狠狠责罚这个大胆的孩子还是为了他心疼自己的心思怜惜他一番,因此只是面无表情道,"你要是没有《晚照》,就冲这个罪名,我就让你天天带着规矩牌子跪黄豆——就算是这样,也不算罚你!"他说到这又来了气,抬起脚就踹,可终究不敢踹疼了陆由"这种错也是能犯的吗?你知道秋家的小少爷是什么人,他真要做什么,你得罪的起?"
  陆由咬了下嘴唇,"老师要是这件事的气还没有平,您要我带规矩牌子,我带就是,直带到您消气那天,只是,我只愿意让老师罚——"陆由话说到这里,却突然住了口,这又算是什么呢,这还像是和老师说话吗?
  徒千墨听他如此说,竟像是有些痴了。周先生的话还在耳边,朋友妻,不可欺,难道——
  陆由低头敛着眉眼跪着,也不说了,过了好久,却听得徒千墨道,"就算铺了地毯,地上还是潮气重,还不起来,等着我扶你呢?"
  "谢谢老师。"陆由刚说了出格的话,如今,什么也不好多说。
  徒千墨正了正神色,"明天就要进组了,今天还特地引出这些讨打的话来惹我生气。"
  "我怕再也没机会说了。"陆由声音小小的。
  徒千墨如今只怕真是听不得这小徒弟的话,陆由一句撒娇,就能让他心都酥了,他将这小家伙重新拉过来拢在怀里,"害怕了?"
  陆由原本情绪就不对,如今徒千墨问他,更像是受了惊的孩子一样,一下子就缩在了徒千墨怀里,他最喜欢的,就是被徒千墨抱在腿上去抓老师的衣服领子,这样,他抬起头,老师低下头,两个人之间的气息,突然就会特别近,陆由声音很低,那些暖暖的气息融融地吹到徒千墨脖子里去,"小由进了剧组,就不能每天和老师在一起了。"
  徒千墨顺着他头发,"我常去看你。"
  "再常去,就算每天都去,也和现在这样,不一样了。"陆由的声音很是伤感。
  徒千墨为他奔忙了这么久,虽也舍不得,可原想着进了《晚照》就放心的,如今他陆由这么说,倒真是觉得小由可怜,这才刚入门几天,自己就不在他身边了,"我卡狄还有别的事,虽然,现在是你的经纪人,但毕竟不能每时每刻都陪着,你放心,老师已经安排了可靠的助理——"
  陆由听到这里突然就不高兴了,一下子把头拧了过去。
  徒千墨知道他误会了,伸手绕过他耳朵将他脑袋拉过来按在自己锁骨上,"怎么脾气越来越大,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自己人照应你,我也放些心。"
  陆由听老师解释,这才缓下神来,专心靠着他,徒千墨道,"今天,我打了你,有些翻旧账的意思。"
  陆由笑了,轻轻摇头,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今天您打我,我一点也不介意,而且,还有一点高兴。
  徒千墨当然也知道的,他轻轻吻了吻陆由耳朵,却是道,"你去,请家法过来,我再罚一记,好叫你工作的时候上心。"
  "知道了。"陆由口中答应了,他原想求徒千墨能不能免了,可想起上次和他抱怨南寄贤的事,他知道,老师再疼他,规矩上是不许错的,便也乖乖请了家法过来,回来的时候,就很恭敬地高捧过头顶,"小由请老师赐罚。"
  "嗯。"徒千墨接了藤条,"跪好吧。"
  原来不是抱在腿上,陆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规矩没什么可质疑的,便一个人在地上趴好了,徒千墨站起身来,嗖地一声,藤条一响,抽了狠狠一记,口中教训道,"明天就要出门,心里记着,这家法打在身上是怎么疼的,不知道如何待人做事的时候,想想屁股上的鞭子。"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规矩答了。
  徒千墨看他,"带了垫子壁角跪着去。"
  "是。"陆由听到打过还没完,可也不敢犟,裤子都不敢提,也不敢用手遮挡,抱着个沙发垫子,红着脸一路走到墙角面壁跪下。房里也没有风,可不知为什么,赤躶的臀上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陆由心中几分含怨,可到底不敢多想什么,乖乖跪了。
  徒千墨随手抽了本杂志,坐在沙发上看书,陆由原想着老师肯定还会和自己说些话,但跪足了家法的半个小时也没有。
  时间到的时候,徒千墨随口吩咐叫他起来,陆由先过来谢了打,才敢在一边端端正正站。
  徒千墨对他,到底不像对赵濮阳,若是赵濮阳,如今,挨了打也自省过,就可以逗着玩了,可对陆由,他总很难生这个心,现在要他再去握陆由得手和这小家伙嘘寒问暖,徒千墨有些觉得做不出来,他挥挥手,"东西是早都备好的,《计划》你也提前做好了,去休息吧。"
  "是。"陆由口中答应着,却站在那里没走。
  隔了有一分钟,徒千墨是确定他没走,才抬头问道,"还有事?"
  陆由轻声道,"明天就要离开家了,您——"
  徒千墨站起身,将书随手放在一边,"算了,今晚,我守着你睡。"

  第139章 一百三十七、夜长

  陆由轻声道,"明天就要离开家了,您——"
  徒千墨站起身,将书随手放在一边,"算了,今晚,我守着你睡。"
  陆由毫不掩饰地笑了,笑了之后又有些不好意思,傻乎乎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徒千墨呼噜了下他头,"我知道,你是挨了打邀功呢,这点伤不用上药,这会疼了,睡一觉明天早晨起来一点事都没有,好好拍戏。"
  陆由被徒千墨说穿心事,有些不好意思,一张俊脸粉嫩粉嫩的,拿了藤条自己加快了步子,等一切收拾好,看徒千墨又拿了一本《韩诗外传》坐在椅子上看,徒千墨望他,"快睡吧,这会觉得睡不着,到了明天早晨,又想赖着不起了。"他说了这一句,就将书放在桌上,把凳子提起放在了陆由床边上,这把椅子带靠背,比那个小团凳坐着舒服。
  陆由自己趴在床上躺下了,脸冲着徒千墨,徒千墨待要关灯,陆由小声道,"老师就这么坐着吗?"
  徒千墨只道,"你睡吧,我守着。"
  "老师还是回去睡吧。"陆由不好意思了,毕竟,一整夜,让老师一个人坐着,自己闷头大睡怎么行呢?
  徒千墨将被子向上拉了拉,把陆由露出来的纤弱的双肩裹住,"夜里冷,早些睡吧。"
  陆由很不听话,老师都催促了,他却又将手拿出来,"老师去睡吧。"
  徒千墨道,"没事,说了守着你。"
  陆由摇头,"不用。"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是巴巴地望着徒千墨,徒千墨若说是不回去,他当然觉得不对,但是,徒千墨若转身就回去,陆由难免心里就空落落的了。他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大孩子,从小到大少有人宠着,如今难得的徒千墨愿意疼顾他,心里,自然的就生了骄纵之意。
  徒千墨又哪里能不明白他那点小心思,不过顺手将他刘海拨到一边去,"我要是走了,你肯定又委屈了。"
  陆由不好意思了,想了半天,道,"不委屈。老师愿意守着我,是老师疼我,就是不守着,那是自然的。"
  徒千墨看着他,他脸颊粉扑扑的,眼睫毛轻轻颤着,一副很努力说服自己的样子,但是听他那"就是"的用法,徒千墨就知道这孩子还是心重,"我答应了就不走,还不睡觉,是嫌打得轻了?"
  陆由拉开了被子,"老师也上来吧。"
  徒千墨呆住了。
  陆由看徒千墨一瞬间表情僵在脸上,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多蠢的话,老师是什么人呢,怎么可能到自己床上来。陆由家里房子小,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和陆甲挤一张床的,但他本人心思又重,自己也知道,睡一张床,那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了。
  徒千墨看到他脸上失望之色,不禁摇了摇头,这孩子也太多心了些,自己不肯上来,倒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徒千墨在这个圈子里久了,他地位如此,长得也不错,能爬上他的床,对那些明星模特而言,至少不算吃亏的,就算是游戏里,徒千墨一向谱大,前两年也是几乎每天晚上都有小奴在床上服侍的,当然,这种服侍,和同床共枕是两个概念,但是,有些正常男人都会做的事,他也不至于拒绝。
  只是,和弟子之间,哪怕他最疼爱的赵濮阳,也没有说一起躺在一张床上的,就算如今叫了刘颉同住,也是各睡各的床。如果不是在游戏室或者酒店,他是很难去和谁同睡的。
  "小由僭越了,老师回去休息吧,您的身体要紧。"陆由从被子里起来,跪坐在床上说这句话。
  徒千墨看他说话的时候都不看着自己,知道这孩子又多想了,"我没有嫌弃你,从前事事防备,我总想着你什么时候能和大家一样亲近,如今亲近了,又让你——"
  陆由没等着徒千墨说完,"我没那个意思。"
  徒千墨没接话,却是绕到房间另一边抱出来另外一床被子,"我没顾忌过什么,挤着你了就说话。"
  "嗯。"陆由微微一笑,可再一回味徒千墨的话,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我没顾忌过什么",那也就是说,曾经,他还和许多别的人睡过一张床了。想到这里陆由自己都觉得好笑,老师是什么身份自己又不是不知道,别说他那些M了,就是明星,恐怕来的也不少了。那些人,都挺好看的吧,比自己好看的,不知有多少,陆由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这一茬,如此一来,徒千墨都上床了他还愣着神,那个眉笙,肯定也和老师在一起过,不说别人,他就比自己好看。想到这里,陆由一惊,那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他又不是老师的弟子。那,小师兄和老师一起睡过吗?陆由问自己,应该有过吧,或者,是小师兄病了?陆由忍不住的动念头。
  徒千墨看他神色一阵紧一阵松,眉头一会拧着一会又展开,只是脸上一直绷着,哪怕眉头略舒的时候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明天有正事,又想起什么了?"
  "啊!没,没有。"陆由连忙否认。
  徒千墨也不问,自己拉了被子睡下了,睡前还不忘威胁陆由,"叫我一起睡,就自己盖好了。明天醒来,我要是看见被子哪掉了一块,家法伺候。"
  陆由还沉浸在那个根本没必要想的问题里,徒千墨见他出神,再补一句,"睡好,别以为和你开玩笑。"
  陆由这才回魂,"是,知道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睡了,陆由心里有一点小满足,想到明天的《晚照》开机,兴奋自是不待言,更兼有紧张,只是心下觉得老师说的不错,必然要用一个最好的状态去面对媒体,李陌桑也不是好糊弄的。陆由翻了个身,靠着左边,有徒千墨在,总会安心些的,想了些明天开机的事,不知不觉地,也就睡着了。
  陆由睡得并不算沉,但总体而言,还算是不错,徒千墨本来并没有睡着,只是他怕自己醒着陆由又一时兴奋只顾着说话,那就更睡不着了,如今听陆由呼吸,知道这孩子睡稳了,自己才放心睡下。徒千墨一向浅眠,但陆由之于他实在是个太大的意外,有这个宝贝在身边,他竟难得的睡得很深。只不知过了多久,徒千墨却突然听得一阵惊叫,"不要!哥哥,哥哥!"
  徒千墨立刻惊醒了,"小由。"他边叫陆由名字边拧开了床头灯。
  陆由整个人压在徒千墨被子上,吓得身子蜷在一起,灯一亮起来,陆由像只受惊的小鸽子一样将头拼命地向被子里扎,徒千墨连忙将光调暗,再一次叫陆由名字,他看到陆由的被子一大半都被踢到了地上,冬天夜里又冷,这孩子就巴着自己的被子边,徒千墨心里有些自责,他不是没和人一起睡过,可是,那些人,费尽千辛万苦才爬上他的床,晚上哪敢让他照顾,自己拉着被子睡得平平整整,第二天早晨起来被窝筒都不会散的,奴隶就更不敢了,连在他身侧躺着都觉得是天大的恩赐,一晚上都严阵以待,根本不敢睡,徒千墨被人服侍惯了,和人同睡便很难照顾谁,如今看陆由整得狼狈自己竟然还全无知觉,伸手摸摸他,陆由半个身子都是冰冰凉的,徒千墨一阵心疼,顺手将陆由揽到自己被子里,替他裹严实了。陆由这会也是醒了,他心中害怕,徒千墨搂他,他顺势就靠在了徒千墨怀里,声音还在颤抖,"老师,我不是故意的。"
  徒千墨抱着他,替他顺着后背,"老师知道。"
  陆由摇头,他贴徒千墨贴得太紧,这么一动,被子就透了风,徒千墨又拉了拉被子,"小由做噩梦了?"
  陆由一把就抱着徒千墨的腰,陆由皮肤本就细腻,如此一缠,徒千墨只觉得,就像两泓清泉沿着他腰际流过,正是水流无痕,徒千墨情不自禁地吻陆由头发,黑暗之中他也不知道吻到哪里,但确定是头发,陆由刚洗过澡,如今又是这么可怜,真是连发香都是温纯的,徒千墨轻声安慰,"小由不怕。"
  "哥哥不要我了,他说我害死爸爸,要我滚!"陆由带着哭腔。
  徒千墨轻轻拍着陆由,"别胡思乱想,做梦都是反的。"
  陆由难受得很,"是真的,哥哥小时候都抱我睡,现在再也不理我了。"
  徒千墨听陆由声音,就知道这孩子难受地很,更何况,陆由身子还贴着他,也是微微颤着,徒千墨真是心都酥了,"不许难过,老师抱你睡。"
  陆由不说话了,只是将头滚在徒千墨脖颈处,徒千墨更紧地拢着他,"老师抱你睡。"
  "哥哥不要我了,我害死爸爸。"陆由呢喃着。
  徒千墨只是哄他,"不许乱想,明早还要拍戏,小由,以后有老师,老师都在。"
  陆由也不说话,只是更深地贴在徒千墨怀里。他的腿缠上徒千墨的腿,光洁的皮肤紧紧贴着,滑地像缎子,哧溜一下,腿就滚在徒千墨腿间了。陆由害怕,便和徒千墨腻得更紧,微微颤抖的身体摩挲着徒千墨皮肤,他的每一寸肌肤就像浸在牛奶里的羊脂白玉一样,温润柔滑,徒千墨被他抱得这么紧,情不自禁地,身下,就起了反应。
  这样的异动让两个人都惊呆了,身体的欲望是诚实的,陆由傻呆呆地尚未反应过来这其中变化,徒千墨已经有些尴尬,这算是什么呢。这些天,他对陆由,他自己知道,远远超出对一个徒弟的关心,可是,徒千墨真是不愿意去正视这件事,他总是在想,陆由吃了许多苦,心思又多,如今又自负又自卑,正是需要自己心疼的时候。可是,为什么心疼,当成什么人心疼,徒千墨一直不愿意想。直到这一刻,他也并不认为自己是爱上陆由了,这孩子的皮肤质地这么好,又是这样的姿势,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要是没有反应,徒千墨自己恐怕都要去看医生了。
  可是,陆由在明白一切是什么的时候,却是狠狠地,深深地,吻住了徒千墨锁骨,他的双腿将徒千墨的左腿紧紧箍住,"老师——"
  陆由吻得太炽烈,他的身体太诱人,徒千墨的欲望比任何时候都坦诚,那样的触感,他和陆由又是这样的姿势,他什么话也不必说,可是,信号就是,"想要。"
  陆由已经翻在了徒千墨身上,徒千墨突然清醒过来,他不敢太伤着陆由,只是轻轻地将陆由推了下来,陆由会错意,自己翻过了身子。
  徒千墨的欲望依然高昂,只是,他的心却比任何时候都稳定,他轻轻握了握陆由肩膀算是安抚,人就站了起来,陆由不明白徒千墨意思,他以为,第一次就是那么高难度的体位,他究竟是害怕的,陆由一把抓住徒千墨,"老师,抱我,背后抱的,抱我。"
  徒千墨揉揉他脑袋,"小由,乖乖睡觉,明早还有很多事呢。"
  陆由一下子慌了,"老师也嫌我脏也不要我吗?老师明明要我的,明明喜欢我的,老师,我没有过,我真的没有过,你相信我,你不要嫌我!"
  徒千墨听他这么语无伦次的,自己真是又羞惭又尴尬,若不是自己在不该的时候有了不该有的反应,陆由怎么会会错意呢,"小由,没有的事。"徒千墨欲望越胀越大,陆由这样缠着他,他的每一寸肌肤都是魔咒,每一点触碰就让人更加欲罢不能,陆由的身子刚才露在外面,才被拉进去一会,皮肤正是微凉而不冰,那种感觉,让人不自觉地想再多亲近一会,哪怕,只是皮肤贴着皮肤擦一下都是好的。只是,徒千墨必然要克制,他近似强硬的推开陆由去卫生间冲凉水,等他回来的时候,陆由却是一个人背坐在床边,拥着被子,像一个马上要化了的小雪人,非常憔悴。
  徒千墨轻轻拍了拍他,陆由隔了半天才转过头来,昏暗的灯光下,他的眼睛,比渐渐升起的启明星还要亮,徒千墨眼睁睁地看着,他眼中泪光,"老师没有嫌你,只是,小由,你不必做这个。"事后,徒千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魔,这么投怀送抱的,自己不是明明最鄙视的吗,为什么,对当时的陆由,竟然那么疼惜。
  陆由像是傻了,连眼神都呆了,小灯照着他半边脸,墙上也有印出来的影子,陆由下颌微微仰起,泪光却更是亮莹莹的,真是容色秀妍,不可逼视。
  徒千墨揉揉他脑袋,"不许自怨自艾的,睡觉。"
  陆由不动。
  徒千墨也急了,"才四点半,快睡!"他说到这,就自己钻进被子躺下。
  "睡!"陆由站了起来。
  徒千墨看他站起身,纤细颀长的身子罩在睡衣里,更显得单薄了,他一把就将陆由拉下来,"干什么!"
  "您既然嫌陆由脏,陆由又怎么敢——"陆由的话没有说完,"你再说一句试试!"
  "我不敢说了。"陆由咬着唇。
  徒千墨这时什么都不能多说,只能来一句最无关痛痒的,"明天还要拍《晚照》,别闹了。"
  "是因为我要拍《晚照》,还是,他的《晚照》?"陆由道。
  孟曈曚原就是禁区,徒千墨忍不住了,"陆由!不要得寸进尺!"
  陆由这一句是真正爆发了,"我得寸进尺!您收我捧我,不就是为了我这个身子吗?"
  "你再说一遍!"徒千墨是真的火了。
  陆由被吓得退了一步,语气也软了许多,"我什么都没有,您,您对我这么好,我——"
  "我要你,你第一天爬我的床的时候,我就可以要了!来找徒千墨的人多的事,你以为,爬上我的床,就可以演《晚照》了吗?"徒千墨的话太狠。
  陆由原是怕了,可现在,仅有的一点自尊被刺伤,他又能如何,"我是爬你的床了,至少我敢想敢做,好过你明明想要,却要假正经跑去冲凉水!难道,你从前就没有想过孟曈曚吗?你要真是什么都没想过,为什么一天到晚亲我抱我?"
  徒千墨脸白了,"亲你抱你!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贪图你的身体,亲你抱你!"
  徒千墨这话一出,陆由急了,"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陆由慌不择言,"不管怎么说,您是想要我的呀。"
  "我什么时候想要你!"徒千墨态度强硬。
  陆由人都抖了,"难道不是吗?您,您总是盯着我腰以下看,您总是喜欢把我抱在怀里,您,您刚才,刚才不是也——"陆由说到这却是怕了,"我,我——"他跪了下来,"老师,小由没有依靠,我有的,全部所有的,不过就是这个身子,我爸被我气死了,我哥再也不会看我一眼了,老师,我所有的,就是您了。欠您的,无论几世还,我都还不清,我什么都不是,如果,如果这个身子,您想要的话,您愿意的话,小由心甘情愿给您。小由不知道以后还要经历什么,也不知道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我要成名,要让我妈看着我,老师,我,我可能,如果有一天,我不干净了,可是,不管怎么样,我宁愿,我干干净净的时候,我是您的!"陆由望着徒千墨,"老师,抱抱我,抱抱我!"
  徒千墨双手颤抖,"陆由,什么叫,干干净净的时候。"
  陆由低下头,"小由现在,就是干干净净的时候。"
  徒千墨的声音充满了绝望,"难道,你还有,还有不干净的时候!"
  陆由抬起眼,"我不知道。"
  徒千墨死死握住他肩膀,"你跟了我就是我的人,只要你不愿意,绝对不会有——"
  "George Seville."陆由只提了这个名字。
  徒千墨腿一抖,倒在了床上。George Seville,号称美国时尚界最后一个大佬,时尚圈,十男九gay,早都是传统了,而这位顶级设计师,就是最早出柜的人。现年六十七岁的他,爱人已经过世十年。十年里,不断有新人成为他的新宠,可是,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让他毅然决然放弃了服务二十年的大品牌的超级男模已经不再了。和他的御用男模的故事,徒千墨听过无数版本,其中最具传奇性的就是,国际知名的Z品牌,和他合作二十年,就因为曾经一季的主秀中途换下了他的男友,G?S便愤然离开,并且,自己创立了流行尖端的品牌,GJ,他的男友,叫Jason。
  陆由就像是觉得徒千墨被打击地还不够,"老G说,下一季,捧我做tontan的封面。"说了这一句,陆由狠狠吸着口中被自己咬破的皮肤的血腥。老师,我拒绝了!我拒绝了啊!
  徒千墨一句话也没有,只是用力攥着双手,他的世界天旋地转。
  陆由看到徒千墨软得站不住的脚,他跪在了徒千墨脚下,他身子伏得很低,侧着仰起头的时候,视线正好在徒千墨最私密的部分。
  徒千墨知道不该,可是,哪怕是被陆由注视,身体再一次硬了起来。
  陆由向前跪了两步,扶住徒千墨腿,口便就到那里去。徒千墨伸手狠狠一推,将陆由推倒在地上,"你还能够堕落到什么程度!"
  陆由伸手指着徒千墨身下,"您看见您自己,堕落的,难道真的是我吗!"

  第140章 一百三十八、医院

  或者连徒千墨都想不到,为什么陆由的一句话,就能将他逼到这样的程度。晕厥,清醒,徒千墨甚至不愿意去回忆陆由昨天晚上和他说了些什么。孟曈曚,他自己,该碰的,不该碰的,都是禁区。只是,他终究难以忘记的,是他摇摇欲坠的时候,陆由撕破了喉咙的叫喊,"老师,我是骗你……"他没有听完陆由的话,因为,他的头太疼了。
  徒千墨张开眼的时候,周围守着的是慕禅和刘颉。他一点也不意外,只是,他也不愿意说什么,直到南寄贤进门。
  "老师。"南寄贤一贯的执理甚恭,慕禅皱着眉,刘颉端着药碗,只是徒千墨一口也不愿意喝。
  慕禅很少当着弟子的面吼他,如今是真的被他气到,"南哥的演唱会一结束,阿颉就要走了,你有脾气和陆由发去,跟阿颉摆什么脸色!"
  徒千墨也不说话,自己重新躺下,还背过了身子。他年纪较南寄贤小得多,平时在这大弟子面前总端着老师架子,可如今就算是南寄贤在,徒千墨也是我行我素。
  刘颉小声劝他,"老师,五师弟做错事,自有家法管束,就算他现在有戏,可犯了这么大的错,真的领回来执行家法,也是应该的,您自己的身体,又何必拿来和他置气呢?"
  徒千墨根本不理人,阿颉什么也不知道,其实,小由——若他那句话是真的,他又有什么错呢。
  刘颉低头看着药碗,《晚照》开机前的那天晚上,老师没有回房休息,他猜想道是在五师弟房里,可不知怎么的,第二天早晨老师就犯了旧疾,当时陆由疯了一样拍他的门,告诉他老师昏过去了。刘颉当即打电话将老师送到医院,命令陆由,收拾心情,按时参加《晚照》开机仪式,可谁知道,他前脚跟着医疗车送徒千墨去医院,陆由后脚居然就跟来了。
  刘颉拿出师兄架子逼他走,他倒好,一不动二不说话,就一直站着,刘颉当时真是火气上来了,好说歹说,真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甚至害怕来不及,将三个化妆师两个造型师都叫了过来,还请自己的助理帮忙在离医院最近的酒店开了房间,好让陆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陆由却是丝毫不为所动,宁愿在病房外守着也不肯走人,根本不在乎《晚照》开机,也像是忘了徒千墨曾经为了这部片子付出多少心血,甚至,还连自己手机都关了,刘颉平时性子温和,但说实话,毕竟是徒千墨门下待了几年的,他们做师兄的,还从来没有支应师弟师弟不动的,更何况,今天是什么日子,刘颉伸手就抽了皮带教训陆由,陆由倒好,心思全用在和师兄斗心眼上了,刘颉皮带抽过来,他就跪着挨打,刘颉气得下了狠手,陆由居然在他一皮带挥过来的时候,用脸去迎,这一下下去,脸上就是一道宽三厘米的肿痕,无论怎么化妆,都盖不下去了。
  陆由可真是厉害,被刘颉抽了那一下,就更直起身子,"现在是怎么也去不了了,老师不醒,我就在这跪着,我一步也不会走。"
  刘颉只得再一次跟李陌桑打电话,道歉,圆谎,李陌桑的脾气一向不好,这通电话若不是刘颉打过来,恐怕他是真的要躁狂了,开机仪式结束后,李陌桑第一时间跟刘颉联系,第一句话是,"你老师醒了吗?"
  刘颉很是担心,"没有。"
  第二句话是,"他醒了你通知他一声,《晚照》,我要换人。"
  刘颉当时真是疯了,老师医院里躺着,演唱会已经开始倒计时,这时候的大师兄是不会接任何电话的,他也不能在这时候打扰,濮阳去了瑞典为新专辑拍摄封面,一个陆由,半死不活地跪在隔壁的休息室里。若不是有慕禅帮他照看徒千墨,他恐怕连和李陌桑面谈为陆由再一次争取《晚照》的机会都没有。
  当时的李陌桑来看徒千墨,顺便看了一眼脸上带着一道肿痕的陆由,"你怎么不自己画个十字,我帮你拍《浪客剑心》!"
  陆由一句话也没有,就是跪着。
  李陌桑问刘颉,"怎么回事?"
  刘颉只能说,"老师身体一向不好,我也不知道。"
  后来,徒千墨终于醒来了,可是,听说陆由居然没有去《晚照》开机仪式,又听李陌桑说,无论如何要换人,竟是再一次气得晕过去。
  再后来,就是刘颉和李陌桑的深谈,这个导演,终于决定,再给陆由一次机会,只是,开机的《晚照》,同时开始同步选角。陆由可以拍,但是,只要有一个新人让李陌桑觉得更适合,那,陆由就要被换下去。
  只是,刘颉终于舒了一口气,他确定,只要一开始拍,陆由是会比任何人都适合的。
  徒千墨第二次很快就醒来,只是这一次,陆由没有看到他,因为,他是被李陌桑从医院里拎走的,"你可以不和我走,你气晕过徒千墨一次,完全,可以再气死他第二次。"
  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陆由来医院了。
  南寄贤在守夜,听到有人进来,便闪身出去,"老师睡了。"
  "谢谢大师兄,您请回去吧。"陆由也不进去,就在医院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南寄贤看他将身子蜷在一起,微微皱着眉闭上眼睛,脸色也沉了下来。
  陆由本来都打算睡了,可突然意识到不对,南寄贤居然没有进门,陆由连忙站起来,"陆由失礼,请大师兄责罚。"
  南寄贤扫了他一眼,一句话也没说,进房去了。
  陆由不敢再坐下,乖乖站在门口立规矩,直站了一个小时,南寄贤明明知道他在门外候着,却硬是丝毫不理会。直等到查夜的护士又来给徒千墨打液体,他也一个字都未曾说过。
  徒千墨本就浅眠,而且他也知道每隔六小时输一次液的,到了这个点,大概是心里悬着事,便已经醒了。
  陆由只等护士都退出来也未曾进去,徒千墨一直在床上躺着,却突然对南寄贤道,"你师弟来了?"
  南寄贤这才道,"陆由,进来吧。"
  陆由一抬脚,站得太久,一下子就栽了过来,好在他及时握住了门框,攥着拳头稳了稳身子,进来,便径直走到徒千墨床前。
  陆由回头望了望南寄贤,"大师兄,陆由大胆,请您略为回避。"
  南寄贤向徒千墨一礼,转身出去了。
  陆由抽了陪护专用的木凳子,自己坐下,又用手指抚了抚徒千墨手背上固定液体的胶布,好让黏得更紧密些,他没抬头,声音低低的,"老师,对不起。"
  徒千墨就一句话,"是我对不起你,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两个人都没话了。过了一小会,徒千墨道,"李陌桑脾气不好,他今天有没有为难你。"
  "没——"陆由这个字没说完,他像是突然不想骗了,"您觉得,李导会不会为难我。"
  "你自找的!"徒千墨色厉内荏道。
  陆由低着头想了一会儿,自己重复了一遍,"我自找的。"
  徒千墨也不好说话了,陆由望着他,好久,才说,"我从今早送您到医院,一直跪到李导过来带我走。"
  徒千墨道,"你无需愧疚。"
  "我没有愧疚,小由今天早晨说了那么混账的话,老师就没别的话和我说吗?"陆由有些不甘心。
  徒千墨的口气冷冰冰的,"是我先做了混账事,你——"
  "您究竟有没有把我当做孟曈曚的替身。"陆由问了,那么干干脆脆的,他还是问了。自从昨晚,这个问题,他没有一刻不是在想的。
  徒千墨伸手就拔了液体,药液顺着针头滴滴答答地落下来,他只是拉了拉被子,转头睡了。
  陆由的脾气越来越厉害了,他竟是自己绕到徒千墨床边,也爬了上去,躺下了。
  徒千墨蹭地一下坐起身子,"我是惯得你一点大小都没有了吗?"
  陆由低下头,"您要是和我论师徒,就凭我刚才直呼二师兄的名讳,就不是掌嘴能过关了吧。"
  徒千墨突然提高了声音,"南!"
  南寄贤立刻进来,却看到液体悬空吊着,陆由在老师床上躺着,南寄贤脸色青了一下,却没有说任何话。
  徒千墨道,"带你陆师弟去休息,这次的事,别为难他。"
  徒千墨这话一出口,陆由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他死死拉着徒千墨手臂,"您说过不会不要我的!您说过的!"
  南寄贤终于看不下去了,"陆由,老师要输液了,走吧!"
  陆由吓得拼命往徒千墨怀里缩,"老师。"
  徒千墨心中原就对他存着几分内疚,如今见他哭得这么凄惨,哪里还舍得,但到底在南寄贤面前,不能太出了格,轻轻将他手从自己手臂上推下来,"明天还要拍戏,睡不了几分钟了,别胡思乱想,先去休息,你大师兄不打你。"
  南寄贤跪了下来。
  陆由更害怕了。
  徒千墨皱了皱眉,"怎么?"
  南寄贤后背很直,没有答徒千墨的话,却是望着陆由,"老师命令不许罚你,你自己呢?"
  陆由见南寄贤问他,伸手掐住了徒千墨手背,徒千墨知道,陆由这次犯错,于公,缺席开机仪式,那是职业道德有亏,于私,气得自己进了医院,就更加不合规矩,若说不罚,总是难过去的,可这事,到底他自己有责任,更甚至于,听到陆由为了他连《晚照》都不肯去,他知道,陆由一直是心心念念地想要成名,如今能做出这样的牺牲,虽然也气,但心底总是有几分气平的。他回转头望了陆由一眼,陆由见徒千墨眸中满是怜爱,一下子就安心了,他伸手握着徒千墨手臂,"小由受罚。"
  徒千墨轻轻应了一声,望着南寄贤,"是我糊涂了,你提醒得对。不过,你五师弟明天还要拍戏——"
  陆由抱着徒千墨手臂,"小由愿意挨打,只要是您的家法——"
  南寄贤看陆由神情,七分如释重负的心安,还有三分,便是撒娇撒痴,他就像一团云一样的跪坐在徒千墨身边,目光全是仰慕和信赖,身体整个贴上去,轻得仿佛一株丁零的紫藤萝。
  徒千墨果然心疼了,"不是定要打你,我——"
  陆由的眼睛里没有任何人,"我知道,老师不会为了我气您就罚我,也不会因为我不去《晚照》,我不该,那时候一时心里难受就撒谎骗您,那些事,怎么能……"
  南寄贤已经不想听了,自己默默出门去。出去,看到的就是慕禅,他就在隔壁休息,大概是方便照看徒千墨,晚间睡觉也不着睡衣,"南哥,你脸色很差。"
  南寄贤看了他一眼,"我明天还要排练,你不介意的话,替我守一夜吧。"
  "正好,我也睡不着。"慕禅笑着答应了。
  南寄贤点点头,"老师的液体拔掉了,你觉得时间合适,叫护士重换吧。"
  慕禅的脸阴了,"他就由着陆由这么闹!"说了这一句,大概是觉得自己不该和南寄贤这么说话,慕禅也有些尴尬。
  南寄贤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进隔壁房间了。
  病房里,徒千墨坐着,陆由跪着。
  南寄贤一出去,徒千墨自己也知道,过分了。只是,他究竟是老师架子拿了很多年的人,也不可能叫南寄贤进来。只是教训陆由道,"《晚照》开机,这也是能随便耽搁的吗?说得好听的,就是一句耍大牌,说得难听的,就说你艺德有亏,这是能任性的事吗?"
  陆由低着头,"陆由知错了。"
  "知错!每一个人都会说知错,要是有下次呢!"徒千墨脾气并不好。
  陆由在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没脑子,"下次,若是一样,多少次,小由都不会离开!"
  "你!"徒千墨扬起手,就想劈给他一巴掌,陆由仰起脸,眼圈红红的,"小由不会走的,我不会!"
  徒千墨收起了手,却是气得不停喘气,陆由又担心了,轻轻替徒千墨顺着胸口,"老师别气,小由不是和您怄,只是,只是——"他说到这里,声音又哽咽了,"小由不争气,父亲也是,被我气过头,晕倒就伤了身体,您又是这样。"陆由说到这里,竟是分外后怕,他紧紧抱着徒千墨,却连眼泪也不敢掉。
  徒千墨原本生气,可见他这个样子,又怎么还能端起老师架子,他想到陆由的梦魇,便又心疼了,"怎么了?"
  陆由只是不说话,当年,因为孙引弟说出那些不该说的事,陆由的父亲气得拿火碱子打他,陆甲一拦,就昏了过去。那之后,陆由自己也不敢去见父亲,陆甲也正式将他逐了出去,父子三人谁也想不到,原来,挥舞着火碱子大声叫着贱种的父亲,便成了陆由脑海中最后一个画面。如今,陆由再一次将徒千墨气到晕厥,他又怎么可能一个人离开呢。
  徒千墨抱了他一会,陆由自己也感觉到,自己太不该了,便离开了老师怀抱跪着,徒千墨自昨天陆由说了George,就一直压在心里,他原是不愿意问的,可陆由如今开了这个头,他就不得不说,"你的确不争气,有谁,是明知道这里面不干净,还打定了主意定要往里跳的。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爱惜你的人,谁能不生气!"
  陆由好半天都没有吭声,徒千墨这话原是递到陆由口里等着他撒娇认错的,他对徒弟还从来没有这么去下过话,等了一阵,徒千墨的脸色也不好了。
  陆由感觉到老师的身子有些僵,他声音很低,"老师觉得,小由愿意跟您,是不爱惜自己吗?"
  徒千墨没想到他竟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气得一把推开他,"滚,滚出去!"
  陆由胸膛起伏,他紧咬着嘴唇,"是,我叫护士进来,老师的液体拔了——"
  徒千墨打断他,"我叫你滚出去!"
  "我就知道,您迟早有一天,会叫我滚出去的。"陆由又难受了。他恨死自己了,一个男人,这样算是什么呢。
  徒千墨实在是骂也不是,哄又没了心情,"我说你什么了!"
  陆由只是蹲下穿鞋,徒千墨又吼了一句,"我说你什么了!"
  陆由腿一软,跪在了地上,"老师有一天烦我了,就说吧。我知道自己没有一样好处,到时候,我乖乖地走,不惹老师发脾气。"
  他若耍些小心思邀宠,徒千墨虽然心疼,可到底心中还是有几分明白的,可他如今这话真是十足的自伤自怜,徒千墨的心就像是被猫尾巴撩了似的,"抱你哄你,你觉得我贪图你的身子,不抱你不哄你,又说我不要你——"他说到这里,看陆由的神色满是惊恐,仿佛已经觉得自己厌弃他了的样子,徒千墨一下子就受不了了,"上来吧,你要是实在怕,我写个条,你带在身上——"
  "真不喜欢了,那又有什么用。"陆由眼睛都迷了,徒千墨原只是打趣他,没想到,这孩子还真当一件正事担心。
  徒千墨伸出手来,将陆由拉上床,紧紧抱着他,"那你说——以后别这么傻了,真要欺负你,就算要了你的身子,这个圈子里,谁会当什么事呢。"
  陆由靠着徒千墨,"我知道。"他说到这里,突然特别郑重地望着徒千墨,"老师,我犯傻了。以后,我要是再敢说这种话,不,再敢动这种念头,您就把我屁股打烂,打烂了,就没人惦记了。"
  徒千墨笑了,"真是孩子话。平时,不是挺聪明的吗?"
  被徒千墨这么一说,陆由才恍然自己说了什么,这样的话,怎么能这么就出口,他的脸再一次红了,只是,陆由这一次,却不肯瞒着,"我昨晚说的话,您——"陆由说到这里,担心了,"就算我解释,您也不会相信的。"
  徒千墨知道他说什么,关于George,徒千墨想得到,那是陆由觉得自己不要他故意说出来气自己的,当时,也是这孩子为了挽回些面子,毕竟,那种情况下被拒绝,谁的自尊都受不了的。可是,陆由说过的那一句,"您收我捧我,不就是为了我这个身子吗"却让他心都寒了。难道,自己在他眼里,竟是这样一个人吗?
  陆由轻轻埋着头,"老师,有时候真希望,说错一个字,您打我十板子——"他说到这又摇头,"一百板子",说到这又摇头,像是一百板子也不够,"说出来的话,总是收不回去了。"

  第141章 一百三十九、医院训示

  "大师兄。"陆由轻轻敲门。
  南寄贤随意系着睡袍开了,却在看到陆由的时候,非常恭敬地行礼站好。
  陆由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南寄贤只是道,"老师有何训示?"
  陆由连忙道,"大师兄请坐。"说到这又怕南寄贤不肯,连忙补一句,"是老师吩咐的。"
  南寄贤点头坐下,陆由这才低头道,"老师说,是他宠得小由太过了,要小由代他向大师兄道歉,液体已经重新输了,大师兄别担心。"
  南寄贤站了起来,"是。"
  陆由听他这么说了,便自己跪下,"陆由不懂规矩,请大师兄责罚。"
  南寄贤一挥手,"你明天还有戏,先休息吧。"
  陆由咬了咬唇,"小由知道自己冲撞家法,惹您不高兴了——"
  南寄贤没有让他说完,"我暂不罚你,自有道理,你退下吧。"他气势太盛,陆由也不敢再说,只能应了一声是就默默退出去。走到门口,南寄贤却突然叫他,"病房里床窄,别和老师挤一张了。"
  陆由脸上一红,"是。"
  他出那间休息室的时候,正巧碰到慕禅,"大慕哥。"
  慕禅看了他一眼,"病房里沙发可以摊开睡的,你去吧。"
  陆由知道,自己此番这些作为,肯定是让大家都看不惯了,只是,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暗暗打定主意,一定好好拍《晚照》,无论如何,不能辜负了徒千墨就是。
  徒千墨的点滴还在滴着,陆由回来在沙发上躺下,裹得是医院里那种白颜色的被子,徒千墨张开眼看他,"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师兄说,暂时让我先拍戏。"陆由小声道。
  "南不至于故意摆脸色给你,今天的事,大错在我,以后,对你大师兄,一定要更加尊敬。他若罚你,无论什么样的惩处,都不用和我说了。"徒千墨道。
  "是,陆由记下了。"陆由答应了。他知道,老师因为又一次驳了大师兄的事,心里是很不痛快的。
  徒千墨闭上了眼睛,"脸上的伤,怎么回事?"他问得口气淡淡的。
  陆由不敢隐瞒,将缘故说了,最后道,"是小由任性,怕三师兄强逼我,索性让自己挨这一下,以后,不敢了。"
  "阿颉?"徒千墨的口气立刻冰了。
  陆由这一次是从沙发上爬起来,跪在地上,"小由不该的。"
  "你一句不该就完了!"徒千墨脾气上来了。若是别的弟子,陆由冲撞了,事后领责就是,可刘颉对徒千墨到底不同。
  陆由不敢接话,对三师兄的事,他也愧疚,他不是故意不将三师兄放在眼里,当时那种情况,徒千墨还昏迷着,他是真的不能走。
  "哼。"徒千墨冷哼一声,任由陆由地上跪着。陆由知道,老师尊重大师兄,是因为大师兄很大程度上代表着家法,老师喜欢小师兄,是因为,小师兄真是最贴心的徒弟,可是,三师兄之于老师,那是绝对不一样的。自己对大师兄不敬,算是胆大包天,若是对小师兄有冲撞,那最多也是没大没小,可是,三师兄,是最冒犯不得的。
  液体还在滴着,落得太慢,像挂在房檐上的雨一样,陆由跪了一阵,"三师兄如今在家歇着,明天一早——"
  徒千墨睁开了眼,"不用等明天一早。你立刻去二楼耳鼻喉科,借一根压舌板过来,二十下嘴巴,自己数着,打完了,墙角省着去。"
  "老师——"陆由害怕了。他们平常就算说错了话,最多自己掌嘴,可如今,都这个点了,老师居然还要他去借压舌板拿木板子打,更何况,老师明明知道他明天还要拍戏的。今天脸上带着伤,就被人好一顿数说,若是再打了二十下,明天还怎么见人呢。
  徒千墨的口气很硬,"怎么,阿颉心疼你,还心疼出错来了!"
  陆由小节上敢撒娇,徒千墨真上来了脾气,他是一点也不敢怄的,只是小声道,"不是。小由对不起三师兄,老师罚得很轻了,可是,明天要拍戏——"
  "四十。"徒千墨就说了两个字。
  陆由起初没反应过来,后来才明白,刚才的二十下竟是翻了倍,他这时候才知道这老师的厉害,只能乖乖叩了头,"小由知道了。"
  值班护士正趴在问询台上睡觉,陆由很不好意思叫人家起来,等借了压舌板上来,又一次看到慕禅,现在已经是这个点了,他居然还在和一个高大的男人说话。陆由越看越觉得那男人眼熟,等转过身来,却是李陌桑。
  陆由硬着头皮上去打招呼,"李导好,大慕哥好。"
  李陌桑随意点了点头,"徒千墨怎么样了?"
  "老师还在输液——"陆由话还未说完就被慕禅打断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
  李陌桑瞥了陆由一眼,"进去吧。"
  "是。"陆由只好先走,"老师,李导来看您了。"
  "不用说的那么冠冕堂皇,我是来告状的。"李陌桑说话太直接。
  慕禅大步过去扶着徒千墨用枕头帮他垫起身子,陆由贴着门站着。
  徒千墨说话声音淡淡的,"哦?"
  李陌桑指着陆由,"我安排了旅馆,本来封闭集训的,晚上趁着大家都睡了,偷偷跑出来。"
  陆由吓得缩着肩膀,徒千墨看了一眼他手上压舌板,"拿来了?"
  陆由心中有些委屈,他没有应声,难道,还要当着李陌桑的面打吗?徒千墨不再看他,对李陌桑道,"他担心我。"
  陆由一听老师维护他,心里一下子就舒服了,过来站在徒千墨旁边,"小由不懂事,让老师担心了。"说到这里又望着李陌桑,"劳动李导大老远过来,我——"
  李陌桑瞥了他一眼,"这个点还不睡,看来,你是觉得不够累?"
  徒千墨皱起了眉头,"你怎么欺负他了?"
  "他竟没有跟你告状吗?"李陌桑笑了。
  慕禅打圆场道,"小由这孩子挺老实的,千墨病着,他不会说的。"
  徒千墨望着李陌桑,"你怎么欺负他了?"
  李陌桑没答他的话,"开机仪式都不到,我以为你病入膏肓了,过来看一眼,省得不小心死了,葬礼也花费时间的。"
  徒千墨不过一笑,"多谢你不换他。"
  李陌桑看了一眼徒千墨液体,"我可没说,那边还在同步选角,你是大投资商,也该叫你看看的。"
  "你要能选到比小由还合适的,我心服。还有别的事吗?我暂时死不了,你是回酒店还是——"徒千墨已经有逐客的意思了。
  "你的弟子缺席我的开机仪式,徒千墨,你就没个说法吗?"李陌桑道。
  陆由心里一紧,真是要当着外人的面打了。
  徒千墨看了陆由一眼,"你没跟剧组和李导道歉?"
  李陌桑说了一句偶像剧台词,"道歉有用的话,监狱可以改电影院了。"
  "你还要如何?"徒千墨口气生冷。
  "久闻徒老师家法森严,我顺道观摩。"
  徒千墨一下坐直了身子,"滚!"
  李陌桑微微一笑,"就宝贝到这种程度。"
  徒千墨招手叫陆由扶他躺下,一个字也不说。
  陆由扶着老师,突然就生出一种感觉,今生就算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他的大恩大德。想到这里的时候,陆由自己都有些尴尬。
  李陌桑饶有兴味地望着陆由,"徒千墨的徒弟,体力总是不错的,看来,我低估你了。"
  徒千墨一把拉住陆由,"仗势欺人,为难一个孩子算什么本事!"
  李陌桑笑笑,"为难还是磨练,有时候,并没有很深的界限。"说到这就看着陆由,"记得明早继续过来磨练。"说了这一句,转身走了。
  "陌桑。"慕禅跟出去。
  李陌桑走得很快,慕禅一直跟到楼梯口,而后,李陌桑转身,慕禅点头道,"多谢。"
  "你对那个小孩不错。"李陌桑望着慕禅。
  慕禅只是说,"小孩子嘛,犯点小错难免的。"
  李陌桑不置可否,走了。
  直等李陌桑走远,慕禅才回过头,南寄贤从另一边过来,慕禅道,"南哥怎么不见见李导。"
  "我见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不见。陆由的事,多谢你。"南寄贤道。
  "你也知道千墨是要重罚他。"慕禅轻轻叹了口气,"他自己的身体都是这样,哪里经得起如此动怒,真打坏了,他又要花心思去描补——"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
  南寄贤略一点头,算是谢谢他请了李陌桑来当救兵,又像是说自己知道,他不再和慕禅多言,重回徒千墨病房去。
  陆由跪在徒千墨病床边上,手臂搭在床上,头枕在手臂上,柔声细语地和徒千墨认错。
  "南。"听到南寄贤进来了,陆由连忙扶徒千墨起来,南寄贤大步过来服侍老师,"南不敢的。"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越发没个规矩了,若不是我纵容太过,也轮不到李陌桑来说三道四,你带下去,好好教教他吧。"
  陆由听老师这样说,知道是自己让他失望了,"小由知错了,小由给老师丢人了。"
  南寄贤顺手拿起床头摆着的压舌板,陆由本就怕他,这大师兄一走过来,就像是有一座山压下来一般,如今,他就更缩到床那边去。
  南寄贤把玩着那根压舌板,也不说话。陆由看着床上的徒千墨,知道这次老师不会救他了,只得硬着头皮跪过来,"陆由请大师兄责罚。"
  南寄贤扫了他一眼,"跪直了!"
  "是!"陆由吓得一个哆嗦,连忙将自己后背拔直。
  南寄贤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徒千墨,徒千墨闭着眼睛,南寄贤伸手抬起陆由下颌,陆由吓得肩膀都在颤,南寄贤却是将压舌板横过来拿在手里,陆由害怕,却又不敢乱动,南寄贤提手就在他嘴唇上甩了两下,打得很响,"老师和我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
  陆由连忙道歉,"陆由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南寄贤将压舌板递给他,"自己动手。"
  陆由又一次回头去望徒千墨,徒千墨虽然逼着眼睛,但也能感觉到陆由在望他,"你大师兄的话听不到吗?"
  "是。"陆由委委屈屈地拿着那压舌板打自己嘴唇,南寄贤也不知道是为难他还是心疼他,"嘴撅起来,小心打坏了牙。"
  "是。"陆由自己嘟起唇,拿着那板子抽,压舌板又脆又薄,但这样抽下来,是真的疼了。陆由如此抽了几下,南寄贤却握住了他手。
  陆由不知自己错在哪,也只好干干地跪着,南寄贤冷冷望着他,"为什么罚你。"
  "小由不该不去开机仪式。"陆由低头道。
  南寄贤定定看他,"你觉得,不去开机仪式,这样罚你就完了?"
  陆由想来也不是,"大师兄和老师说话,小由不敢插嘴。"
  南寄贤见他恭恭敬敬地垂着手,"我让你停了吗?"
  陆由狠狠咬了下嘴唇,可嘴唇刚才就被打了,如今一咬竟是格外疼,但南寄贤他是打死都不敢得罪的,只好重新举起压舌板来抽自己。
  "还有呢?"南寄贤问他。
  陆由小声道,"小由不该和三师兄顶嘴。"回了这一句,陆由自己也觉得自己做错了,那脆板子扬得更高,抽得更响了。可是压舌板毕竟是很薄的,陆由手上一用力,打断了。
  陆由吓坏了,连道歉都不会说,就看着那半截板子发呆。
  南寄贤见他这样,知道虽然罚他罚得不重,但孩子究竟是害怕了,南寄贤招手叫他跪过来些,陆由膝行过来,南寄贤扬手就给了一记耳光,而后道,"去洗个脸,床头有药,隔壁睡吧。"
  "大师兄——"陆由被打懵了,还没反映过来是什么事,南寄贤蹲下捡起断在地上的半根压舌板掰开陆由攥起来的手放在他掌心里,"没挨够吗?"
  南寄贤那一巴掌确实狠,陆由只觉得自己半边脸像是发面馒头一样胀起来了,如今听师兄说回去休息,他也不知是赏是罚,唯一的意识就是,要听话,因此连忙道,"是,小由谢大师兄教训,小由谨遵大师兄命令,小由这就回去了。"
  说了这一句,又跪过来到徒千墨床前,"老师请多休息,小由回去了。"说了这一句又觉得不够,"小由知错了,记住教训了,请老师放心。"
  徒千墨还是没睁眼,陆由又一步一步膝行,南寄贤看了他一眼,"起来收拾一下回去睡,明天还要拍戏,李陌桑那边不是好应付的,走吧。"
  陆由这才敢起身,又鞠了一躬出去了。
  等他关上门,徒千墨才道,"这些小的,你还从来没打过谁的脸呢,而且我记得,咱们在俱乐部的时候,你也从不动M的脸。"
  南寄贤笑笑,"是。"
  "陆由就这么让你生气?"徒千墨问道。
  南寄贤轻声叹口气,"我不生气,只是,他也该打了。南如今的精力,很难再放在调敎师弟上,若有当年的心思——"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您挑下的人,天赋努力都是不必说的,可技艺有时候到了某一步,能限制再向前走的,就是性格和心境,陆由如果一直是这样,恐怕,很难——"
  徒千墨轻轻叹气,"我又如何会不知道。别说是你了,我若是有当年认真调敎濮阳的心思,哪怕一半放在他身上,恐怕,都不会是这样。曈曚是我们的心血,阿颉,你管得少些,可他的哪一步,不是我和曈曚一点一点再谋划,濮阳一向和你亲,你宠他厉害,管他就更严,如此说起来,我们对陆由——"徒千墨说到这里轻轻咳嗽,"一则是时间来不及,二则,就是我耽误他了。"
  南寄贤低头道,"是南这个做师兄的没能好好教他。"
  徒千墨笑笑,"你对他的心血,他不明白,只会怕你,可是我明白。从他出道,你帮了他多少回,不说金和弦的奖,不说带他去XX秀,就是这一次,他的歌,也是你一个音一个音地抠出来——"徒千墨说到这,声音却是低下来,"这孩子苦得久了,太想要人疼。"他这话像是自语,又像是劝南寄贤,"你们每一个,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小由的性子,很容易让人看不起,这虽然也怪他自己,你们,多教教他吧。"
  南寄贤微笑,"他既叫南一声师兄,我要打他,他也只好受着了。"

  第142章 一百四十、《晚照》剧组

  徒千墨是亲自带着陆由去剧组的,知道李陌桑等着抓错,他们六点二十就到了影视城。陆由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蓝色长衫,徒千墨亲自化的妆,好几次,陆由都握着老师手腕,"我来吧。"
  徒千墨望他,"你会吗?"
  陆由傻傻的,"卡狄的时候,学过的。"
  徒千墨犹自替他收拾,半天才说了一句,"昨天的妆是你自己化的吧,为了遮住脸上的印子,要多丑有多丑。"
  陆由咬了咬嘴唇,如此牵动肌肉,徒千墨说他一句,"动!"
  陆由不敢说话了,乖乖地让徒千墨端着他小脸,徒千墨替他上妆的动作非常小心,可是陆由能感觉到,在凃遮瑕的时候,老师有一些烦躁,"其实,老师不用弄得很好看。"
  "这是什么话!"徒千墨不高兴了,手指轻掸陆由皮肤的时候,像数落孩子一般地戳了他一下。
  陆由低低道,"李导不会要拍什么的。"
  徒千墨皱眉,"怎么!"
  陆由连忙摇头,"没事,没事。"
  徒千墨知道也问不出他来,反正今天已经自己到了,索性就等着看看李陌桑能玩出什么花样。
  陆由看了看表,"老师,咱们走吧。"
  "走?"徒千墨微微蹙眉。
  "这是游绍姐的化妆间。"陆由小声道。
  "那就等游绍来,看看她会不会要我给她让位子。"徒千墨脾气上来了。其实,他倒不是故意替陆由树敌,只是,陆由身为《晚照》绝对主演,虽说苏问、苏卓、游绍三女星都是影后级别,苏问更是号称世界电影展上第一张中国面孔,也是世界三大电影节上唯一的华人女评委,她的资历可是比李陌桑都要深的,凭她的地位,昨天出席开机仪式,都是看已逝的孟曈曚的面子,所以,今天没她的戏份人应该是不会到的。而秋小少爷的绯闻女友苏卓,演戏属于性情派,这次宣传的噱头虽说是三大影后,但苏卓属于这个角色适合她发挥,而她曾经和孟曈曚也有过一段情,更重要的,还是在卡狄的派系里,游绍属于慕节周这一派,而大家眼里是将苏卓当成徒千墨的人,当然她也不可能常驻剧组。现在剧组最大牌的,就是刚刚拿下国内最具分量的金葵花影后,也是李陌桑的御用女演员游绍。游绍是小荧幕出身,观众缘不错,奖项比起苏问苏卓来,当然不可同日而语,但是,这是李陌桑的组,游绍又是隐隐的女一号,本来,剧组里,男一的地位高于女一可以说是很正常的,但奈何陆由就算外面炒得天花乱坠,圈内人谁不知道他就是个新人,而且,游绍这个人,大概是因为一步一步熬上来的,谁都见过她跑龙套,所以,如今红了,陪李陌桑走了几次国际电影节的红地毯,人称国际绍了,就总是很端着。外面说得好听,叫游绍的气场磨出来了,但圈内人,也就是笑笑。徒千墨知道陆由在剧组受欺负,可是,他更知道,自己作为投资方对剧组的影响力,导演是片场的权威,他徒千墨就是片场的饭碗,如果自己都不替小由撑着,那以后,别人更欺负陆由了。
  "老师,游绍姐是前辈,陆由——"陆由自己倒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他在徒千墨那有点恃宠称骄,那是他知道徒千墨疼他。游绍这里,他敢摆谱,那是他自己不占理。
  徒千墨只是笑笑,"你不敢坐就站着,台词本子呢?"
  陆由连忙从包里拿出来,徒千墨看他拿着那只爱马仕遮遮掩掩的,"怎么了?"
  陆由摇头,"没什么。"昨天徒千墨的计划本是要他参加开机仪式的,因此准备的一身行头都还很大气,可陆由在医院里陪着,李陌桑来拎人,他没什么机会换包的,可是剧组的人就不这么想了,你一个新人,这么高调什么意思。陆由昨天受了别人嘲讽,但晚上又没顾上换包,要不是因为现在陆由已经有粉丝了要时刻注意形象,他真想拿个装衣服的塑料袋提东西。
  徒千墨也没多追究,自己靠着化妆台坐着给陆由提台词,陆由这剧本最少看了五十遍,词是记得极熟的,就这样问了大概三十多分钟,徒千墨觉得差不多了,就想着再替陆由看看脸上的妆有什么不合适。压着陆由在椅子上坐了,还没等到开粉盒子呢,就有人推门进来,看见陆由就吼道,"没长眼睛啊,不知道这是游绍姐的地方啊!"
  陆由连忙站起来,来的是游绍三个助理中的一个,叫何纯,"何纯姐,对不起,我,我马上就——"
  何纯瞥了他一眼,"还自带化妆师啊,挺大牌的嘛。"她边说边吃着手中的阳光早餐三明治,西饼被吃完了,火腿掉在了袋子里,何纯用塑料袋趁着手把纸袋撕开就着那片火腿吃了才道,"顺道带出去。弄得乱七八糟的,你记着过来拖地。"
  "哦。"陆由逆来顺受的样子,小步跑过去接了她手上的垃圾袋子,徒千墨也跟着他出去,那助理叫道,"哎!你东西还在这呢!"她顺眼一扫,"XX的暗影粉不是会员不卖的,A货不用A的这么假吧。"
  徒千墨等陆由扔了那个塑料袋之后用垫着纸巾的手握住陆由的手替他擦,而后,他道,"你是真被欺负怕了,还是故意不告诉那个助理我是谁。"
  陆由咬了下唇,又疼得一哧溜,头埋得低低的,"老师觉得呢?"
  徒千墨本是最烦他这些小心思,但想到昨天南寄贤当着自己的面打他,这孩子恐怕真是受委屈了,而那个小助理,明明不算什么人,却也能对陆由颐指气使,徒千墨想到自家宝贝的可怜可疼,也就笑笑,"回头我叫她给你道歉。"
  陆由连忙摇头,"不用了。"说到这里又坦白道,"我没有叫老师帮我出头的意思,就是——"
  "就是给我看看,你受欺负了。"徒千墨揉揉他脑袋,"放心,上次,我没顾上看,让你吃了那么多苦,这次,再不会叫我不在的时候让你给人欺负。"
  陆由心里高兴了,被人支使都是乐呵呵的,屁颠屁颠地拖地抹桌子,徒千墨就也由着,毕竟,小孩子勤快些还是应该的。在片场打杂这活,坦白说,徒千墨的徒弟,也就陆由干过了。南寄贤出道那是众星拱月,孟曈曚那样的气质,他自己乐意干的时候那是他高兴,他不动,也没人敢支使他,当然,也和《犀角》拍摄环境有关,大家都是新人,自然主角最大;刘颉属于空降剧组,那时候徒千墨也嚣张,每天十个八个人的跟着,也轮不到他干什么,更何况,刘颉是天生的戏骨,导演遇到他跟遇到宝一样,他进的那个组,大多数人都是识货的,徒千墨外面骂名背着,刘颉自己为人谦和,没谁会欺负他,也没谁敢欺负他;赵濮阳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冠军出道,民选偶像,当之无愧的人气王,比赛结束就出国培训,培训回来就制作专辑,他就是所有工作人员的核心,可以说,一般人在这就是围着他转的,更何况,赵濮阳一出来就是南寄贤带着,南寄贤管他严,最多就是自己坐着他站着,唱得不好说两句,怎么可能让宝贝师弟干活。
  徒千墨悠悠闲闲地抱臂看陆由忙前忙后,他心里是有几分得意的,你们说我家小由不懂事,难道他做得还不够吗?
  如此忙活,就忙到游绍来。游绍外面人面前喜欢端架子,但李陌桑这里她可是乖乖的,第一,她是李陌桑捧出来的,显示自己不忘本,第二,李陌桑这人不好惹,他不看你红不红,就看你行不行,第三,游绍还想借着李陌桑再拿点国际级的奖项,她演电视剧的出身,观众认可度是有了,但专业这块,总觉得自己不够硬。昨天的开机仪式,说是三女主,很明显,苏问一出来,就灭了她的威风,当然,人家那是超一线,属于江湖传说的人物,但苏卓和秋小少爷的绯闻正热,昨天秋小少爷还特地来捧场,也是媒体的宠儿。这么一比,若不是李导刻意提携着自己,恐怕风头都要被抢光了。是以,李陌桑的组里,游绍是万万不敢迟到耍大牌的,而且,还要尽量早到,努力琢磨戏,让全组的人都觉得,她敬业,最重要的是,让李陌桑觉得她敬业。毕竟,演员最终还是要导演撑的,要是没有董钧城,苏问也不可能得到这么超然的地位啊。
  游绍磨练多年,如今大走欧美风,今天穿得是一件剪裁精致的米白色风衣,搭配复古礼帽,全身上下最重要的配饰是一只28cm的kelly,她前呼后拥的走进来,每一步都像是走秀,好看是好看,普通人也会大赞气场,但徒千墨又什么场面没见过,不过微微一笑,游绍现在终于能压住包了。当年她拎着那只玫红色的鸵鸟纹birkin和所谓的豪门之子林启敬逛街,被人取笑说她的包是向林的前女友号称史上最美亚姐的豪门名媛许效哲借的。
  游绍进得门来看有人在她位子上坐,她既要摆大腕架子,但又要表现得有亲和力,她自忖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走过去那个坐着的人就必然要道歉了,可没想到,她人都过去了,位子上的人倒是不动。
  游绍能混到今天,她身边的人还是有眼色的多,除了何纯这种新来又欺人的,能跟在游绍眼皮子前面的,倒不至于太咋呼,游绍如今也见过大世面了,知道这人现在不走,不是含着气故意给自己难堪就是大有来头,如此一来,她倒不好开口了。她因为抢许效哲男朋友的事,很被人看不起,当年的许效哲和林启敬,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所有人都期待着世纪大婚礼的时候被她插了一杠子,虽说是林启敬受不了许效哲的大小姐脾气先劈腿追得她,但她这个小三的罪名可是被扣定了,这两年游绍红了,这桩故事才算淡去,但她总害怕家世显赫的许效哲报复,如今又勾起这桩来,游绍倒是后退了一步。不是她怕事,而是她好不容易洗白,不愿意再被提起来。
  要说,这个世界,最有那么一群人是没眼色的,何纯就是其中之一了,她在外面和男朋友打电话,不防游绍已经来了,过来了生怕别人以为她偷懒,看徒千墨坐在那连忙上去表忠心,"唉,你还不走,游绍姐来了。"
  游绍的第一助理扫了何纯一眼,"谁啊?"
  "就那个新来的陆由的化妆师。"何纯不屑道,说这一句还在心里编排徒千墨,长得帅有什么用,没眼色。
  徒千墨原是侧着坐的,听到她的话,顺势将翘起来的腿收下来,手肘撑着台面在椅上侧了半个身,笑望着游绍,"这才不到八点,挺敬业的啊。"
  游绍一听声音,心就是铿地一跳,脸上立刻溢满笑容,"徒总监,今天好有空。"
  徒千墨从椅上站起,"拍戏辛苦了,我代表我个人来探班。"说了这一句,就盛赞游绍今天的装束,称他的系带短靴很加分。
  游绍谦称徒总监是时尚达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幸要徒总监指点一二,徒千墨笑着招手叫陆由过来,陆由乖乖叫了游绍姐。
  游绍自然免不得要称赞徒千墨亲自打理的妆容,徒千墨笑笑,"一箱子A货,只能随便收拾。"
  游绍一呆,可转目看那小助理脸都白了就知道怎么回事,徒千墨当着陆由和工作人员的面大大称赞了游绍的《子午》,又捧了捧她在公司的地位,而后看陆由道,"和游绍姐多学学,大清早的来了,认真研读剧本,琢磨角色,端茶倒水抹桌子要你干了,别人做什么!"说到这里还不够,又望着何纯道,"你是公司的,还是跟yoki的。"yoki是游绍的英文名,她本人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听起来不像英语像日语,因为这个名字,游绍没少被攻击。
  何纯没有反应过来,可跟游绍的第一助理明白了,连忙道,"你怎么连徒总监都不认识。"而后推她要她道歉。
  徒千墨靠着妆台,"不认识我很正常。"
  游绍这时候自然不能坐着不动了,如是四周没人,她不敢得罪徒千墨,这个自己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助理开了就开了,但现在周围都是跟自己的人,要是公司高层来了她就连一个人都护不住,那终究是对自己不好的,她笑望着陆由,"我都不知道今天这儿是陆师弟帮我收拾的,谢谢啦。"游绍已经三十四岁了,不过保养不错,说话的声音也刻意带着几分亲近的姣嗲。
  徒千墨是一点面子没给,"小由是你师弟,帮师姐做事是应该的。"
  这时候何纯总算反应过来了,"对不起,陆由哥。"
  陆由回头望着徒千墨,他有些不敢说话,徒千墨微笑看游绍,"小由才刚刚十七岁,以后在片场,要麻烦你多照顾。"
  "怎么不麻烦我多照顾?"围着的人群迅速排出一条道来,徐徐走近的,是李陌桑。
  游绍连忙站起和李陌桑打招呼。陆由情不自禁地就向徒千墨怀里缩,徒千墨轻轻握住他肩膀,"怎么不问李导。"
  陆由低下头,"李导好。"
  李陌桑就三个字,"你出来。"
  陆由跟出去,徒千墨扫一眼何纯,"你也出来。"
  游绍对着镜子整理衣领,她身边的工作人员真是一眼一眼地将这四个人望出去。
  李陌桑从这个化妆间出来,就领陆由进了另一个,里面是三两个已经来的演员,李陌桑道,"以后,你——"
  徒千墨就一句话,"苏问那间给他。"
  李陌桑扫了一眼,"我可以把苏问那间给他用,但是等苏问进组,你是让他搬出去还是让苏问和别人挤一间。"
  那几个艺人在化妆,将导演和徒千墨要闹起来,这种时候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陆由小声道,"老师,我自己——"
  徒千墨望着李陌桑,"我要带四个造型师两个助理给他,影视城离我家很近,我也会时不时过来看看,你是打算让其他人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吗?"
  李陌桑就说了一句话,"如果你真的认为这样做是对他好——"李陌桑指陆由,"去拿钥匙。"
  陆由回头望着徒千墨,"老师,真的不用了。"
  徒千墨冷着脸,握住陆由的手,"我带你去拿钥匙。"两个人才走出来,却见另一边苏卓带着两个助理走过,本来都已经拐过去了,苏卓又重新退回来,"老师。"跟在李陌桑身后出来的何纯见到苏卓,立刻避开了。
  "苏卓姐好。"陆由今天是第一次见苏卓,他看着游绍,还愿意去认她穿着什么牌子的大衣拎什么牌子的手袋,但望着苏卓,就只有四个字,风姿绰约。
  苏卓的助理轻声提醒,这就是孟曈曚的师弟陆由,苏卓微微点头,"你叫我苏师姐就可以了。"
  "谢谢苏师姐。"陆由听到她居然叫徒千墨老师,又想起她曾经是唯一一个孟曈曚亲口承认过的女朋友,虽然这位苏师姐每一段感情都太轰轰烈烈了点,但毕竟,她的演技还是无人不服的。而且陆由也不傻,他看得出来,苏卓对他很和善。更何况,这个剧组里,他们俩,还有另外的一个男演员,都被打上标签,认为是徒千墨的人。
  苏卓大概是和李陌桑极熟,两个人见面也没那么多虚招呼,李陌桑对苏卓道,"你用最里边那间化妆室吧。"最里边那间,昨天是苏问用的。
  苏卓混迹圈内多年,自然不可能没脑子地一头就扎进来,她笑问陆由道,"陆师弟呢,要是在我旁边,也还近一些。"昨天他们都是一早来换装,开机仪式之后她就走了,并没有见过陆由。
  徒千墨道,"我本来想要他用里边那间,既然你在,没有这个道理。"
  苏卓笑望陆由,"我那间倒也不算小,陆师弟不介意的话,我叫他们把外间让给你吧。"

       第143章 一百四十一、片场争端

  今天轮到拍陆由戏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早晨十点多,慕禅过来给徒千墨送药,而后他一直陪着,就熬到了这时候。徒千墨赶他走,他自称要看陆由,毕竟,有卡狄的太子爷撑场子对陆由也有好处,徒千墨不便强着拒绝。可是,等拍陆由的时候,徒千墨真的不知道,李陌桑是故意为难,还是一定得走过这一步。
  这一场,拍的是陆由被殴打的戏,身着民国学生装的陆由手中握着宣传单,被游绍所饰演的女教师的家人群殴,陆由在被按在地上痛打之后,游绍还要上前去,给他一记耳光。这是《晚照》里情绪比较激烈的一场戏,陆由饰演的唐颂被传有勾引女教师的嫌疑,游绍饰演的唐晓祈正是他的私人绘画老师,从辈分上讲,还是唐颂的姑姑。唐颂和唐晓祈之间事实上并无私情,但是,为了向周围的人昭示什么,必须要做出表示,《晚照》的主体不是爱情戏,最暧昧的一段感情就是这一段朦胧的禁忌之恋。这桥段其实并不新鲜,但故事就那么几种,新鲜与否,就看讲故事人的手法了。
  陆由知道老师看着自己,虽然心里明白这一条很难过,但到底咬着牙告诉自己,再难,也不能给老师丢人。
  唐颂在贴宣传单。陆由小心地给那发黄的纸页背面抹用面打的糨糊,第一个群众演员上来了,他的动作是,一巴掌抽过去,将那片粘着面糊的纸拍在陆由脸上,陆由饰演的唐颂本质上而言就是一个文弱书生,这一巴掌下去,他试图反击,可是,却被四周放羊一样冲上来的人压倒了。
  徒千墨盯着那第一个群众演员,这人的手有蒲扇那么大,他那一巴掌下去,小由哪受得了。可还来不及多心疼呢,陆由已经被整体冲上来的群众演员压在了下面,"卡!"李陌桑怒了。
  陆由半天才来得及爬起来,李陌桑从监控器前起来,"你怎么看的剧本!唐颂的性格,他受了别人莫名其妙的一巴掌,应该是被打懵了的表情吗?"
  陆由低下头,"对不起。"
  李陌桑回了回手,叫陆由去补妆。
  徒千墨三步并作两步的过去接自己的宝贝,那第一个上来抡巴掌的演员果然手狠,陆由半张脸都肿起来了。徒千墨回头瞪李陌桑,"这还怎么补!"
  李陌桑没说话,但那个打陆由的演员是吓坏了。
  徒千墨看着陆由,真是心疼死了。陆由倒懂事,"拍戏的,老师帮我把遮瑕打厚点。"
  徒千墨替陆由收拾了一阵,李陌桑不停看表,陆由用眼神哀求徒千墨,再来第二遍。
  道具助理已经准备好了第二张宣传单,还有糨糊,陆由重新开始,这一次,糨糊还没刷齐呢李陌桑就喊了停,陆由傻傻地不知错在哪里,李陌桑也不提醒,只是要他重新来。陆由于是就重新来,将糨糊刷了三遍都不过关后,李陌桑站起来了,"你是糨糊脑子吗?"
  徒千墨也火大,要是小由刷糨糊刷得不过关,你第一次为什么不叫,不是明摆着让他白挨一巴掌嘛,"孩子做不好戏你教他,人身攻击是什么意思,"
  "我教他还是你教他!"李陌桑脾气大得很。说了这一句,就向外伸手,道具助理连忙递过来新的宣传单和糨糊,李陌桑伸手接过来,手势很顺得将糨糊很整齐地刷出白色印子,而后,用刷子蘸了蘸糨糊起的小疙瘩,这才贴在墙上,贴完了,还有一个用手将他刷伏帖的动作,他转过脸,对那道具助理递了个眼色,道具助理横过来一巴掌,当然不可能拍在李陌桑脸上,但李陌桑的情绪表达却是相当到位,就道具助理撤手的一瞬间,他的失神,惊愕,而后,是眉宇间特别傲慢的一种坚强气息,几乎让陆由觉得,这就是唐颂,哪怕,李陌桑穿着口袋多多的煞风景的防弹衣一样的导演马甲。
  李陌桑亲自示范了这一遍,就回到监控机前去,陆由接着演,这一次,他倒是刷糨糊刷地很仔细,可李陌桑直接气得吼出来了,"你会不会演戏!"
  陆由呆呆站在那里,也不知该怎么说话。李陌桑做了个涂糨糊的动作,"唐颂是在贴宣传单,不是把初恋女友写的情书粘在衣服里衬,你手里的刷子,由上到下,再由下到上,这样的动作,对于唐颂而言,是自然的,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很严谨的人——"他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徒千墨,"反应慢就只能多说些。"
  陆由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被李陌桑这样说,脸刷得一下就红了,李陌桑却是道,"如果我不叫你停,是不是你刷完了糨糊还要再用刷子找有没有糨糊疙瘩掸掉。"
  陆由心道,是的,可嘴上哪里敢说。
  李陌桑道,"作为一个正常的比较干净的人,唐颂的举动就是一个正常的干净人举动,我示范给你的,是一种感觉,不是要你做模仿练习,而是要你体会,这个人,他是唐颂,他应该怎样做这件事。"
  陆由只好再试一遍,李陌桑还是不满意,"你表情这么绷干什么,唐颂在宣传栏贴他们诗社的宣传单,又不是在电线杆上贴通缉令。"
  陆由便再来一遍,小刷子顺顺当当地将那张纸捋伏帖,贴好在宣传栏上的时候,又用手背顺着抹下来。
  李陌桑望着那群众演员,"他传单都贴完了,你什么时候上。"
  那群众演员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应该在陆由刷完糨糊的时候就呼巴掌的,大概是李陌桑刚才演的时候是将这个过程展现完整的,他一时没注意,也看傻了。
  陆由再次重来,这次那个群众演员反应倒快,但无巧不巧,那张宣传单,陆由是冲外拿的,这演员一拍,就粘在他手上了。
  徒千墨火了,对那群众演员吼道,"你就不能不失误吗?"
  那群众演员畏畏缩缩地,不敢说话,李陌桑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转过头望着徒千墨,"徒总监看不下去的话,您的车在外面。"
  徒千墨待要发作,陆由对他轻轻摇头,又重重点头,他无可奈何,只好重新坐下。
  李陌桑对那边招手,陆由连忙跑过来,李陌桑道,"你不要在刷糨糊的时候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因为你知道你马上要被打,但是唐颂并不知道。"
  陆由本来过来的时候心里挺害怕的,他以为李陌桑又要骂他了,没想到李陌桑态度还算平和,陆由轻轻点头,"是,对不起,导演,我再仔细琢磨。"
  李陌桑点头道,"赵哥虽然不是明星,但他的表演经验很丰富的,我记得我拍《赫拉克勒斯》的时候,就和赵哥合作过。"他这话一出,连那位群众演员都惊呆了。《赫拉克勒斯》是李陌桑的处女作,那个演员的确在里面演过一个角色,可是后来是被剪掉的。那位赵哥是职业龙套,常年混迹于各个剧组,一年至少出现几百次,可从来没有哪位导演记得他的,而且,李陌桑这部名字拗口的戏,他自己都没记住,可是没想到,李陌桑居然还记得他,甚至还知道他的姓。他如今脑子里不由得又过了一遍李陌桑的话,我记得我拍《赫拉克勒斯》的时候,就和赵哥合作过。这个导演说得是,合作。李陌桑可是国际上拿过大奖的,人家居然说,和自己合作过。
  慕禅略略挑起嘴角,李陌桑的确有一手,别人是媚上欺下,他却反其道而行之,越是圈子里得享盛誉的评审导演,明星大腕,他就越不放在眼里,反倒是那些场记剧务,龙套新人,只要做得好,他便着意提携。更何况,他这人天生毒舌又有些刚愎自用,说出一句话来,往往就是戳别人痛脚,而且又的确是年纪太轻,人脉太浅,在圈子里说他好的,倒真是没几个人。往往拿了大奖,人家提起来,就说他瞎猫碰上死耗子,虽然李陌桑碰到的死耗子多了些,别人也只能又妒又恨了,甚至很多影评人就说他是故意揭国家的疮疤来向国际势力邀宠,利用西方人对我国的偏见来获奖,当然,李陌桑的电影多涉及敏感题材,部部都有些打擦边球,片片都很难通过审查,惟有《子午》一部,拍的是一个女地下党的故事,虽然他本人没有唱主旋律赞歌的意思,关注点在人性,但领导的大脑回路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以为李陌桑弃暗投明,要不,金葵花也轮不到他了。
  "你再试一次。"李陌桑对陆由道。
  陆由于是又退回去,从道具助理手里接过接过糨糊和刷子,他细细体味着李陌桑说的话,但到底表演经验不够,李陌桑又严,糨糊才刷了几刷子,粘得多了就弄得那张纸软得卷起来,这一次别说是李陌桑看不下去,就连徒千墨也有些头疼了。他回头看了看李陌桑,"小由这孩子没经验,你多鼓励鼓励他,可能更好些。"这话说的,明显底气不足。
  李陌桑向后一仰,腿一翘,那口袋里差得一只笔就一下子冲陆由飞了出去,陆由傻傻站着不敢避,虽然这笔不可能扎到他,但徒千墨是真火了,正待要发作,却突然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小由,在家怎么教你的,还不过来和李导道歉。"
  李陌桑回头一看,正是刘颉,大概是前些日子炒作之功,刘颉怕被人认出来,今天戴了遮住半张脸的帽子墨镜,举手投足倒是星味十足,见了李陌桑当即摘下帽子眼镜和他打招呼,又对一旁的工作人员道歉,"小由没什么经验,这一条怕是拍了很久,连累大家多辛苦了。"
  李陌桑这次带的团队都是自己的人,基本上一大部分都是认得刘颉的,刘颉为人谦和,戏又好,若有他的戏,大家的效率往往特别高,曾经有一次,拍一场刘颉被逼吃牧草的戏,牧草的边非常锐利,拍完的时候刘颉满口都被划得血口子,可是他演得相当出彩,李陌桑这么挑剔的人都说这必将成为电影史上的经典镜头之一,可没想到因为工作人员的失误,这一条居然没拍到。当时李陌桑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是刘颉嘴里含着血说刚才还有哪里没到位要求再拍一遍,当时的刘颉已是影帝加身,这事情若摊在别人身上,恐怕早都不知道闹成什么样,没想到他居然毫无怨言。甚至于,这本来是很好的宣传电影和自己敬业的噱头,刘颉却为了维护那个摄影师的声誉要求严格保密,他的人品,哪怕那些讥嘲他是票房杀手的人也没话说的,甚至于,圈子里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就是中国导演最大的成就就是用一次刘颉。其实,刘颉的演技固然好,但若说是和许多老戏骨相比,其实,享誉未免过隆。但他少年得志,不到二十岁就横扫国际三大电影节,加之又只演文艺片,从来不接商演代言,更是热心公益,人又谦虚,虽然娱乐圈是个名利场,但到底这样的人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的。是以,记者每每询问各位导演最愿意合作的演员,导演们不约而同的都会说刘颉,这其中自然有三分是真心,但更多的,还是用刘颉给自己脸上贴金罢了。事实上,刘颉的演技未必便如传说中一般神奇,但刘颉的票房,也没有传闻中那么不堪。但是大家又总愿意去听自己愿意听的,在刘颉的演技被神化的同时,刘颉的票房,就被妖魔化了。是以徒千墨近来的宣传重心就在五十年来唯一一个票房过亿的文艺片演员上,刘颉主演的《indignation》更是被大书特书,这正合了《oublier》的导演lionel的心意。
  李陌桑的团队对刘颉是非常买账的,大家纷纷表示没关系,李陌桑从刘颉手里抽过了墨镜,顺手就架在自己耳朵上,却是对刘颉笑道,"你们家,什么时候出了这么没规没距的师弟了。"
  这一句话出口,徒千墨、刘颉、陆由都是脸红了。
  刘颉先道,"小由是吓坏了。"
  李陌桑站起身,将墨镜摘下架在陆由头顶,陆由一身民国装扮,这样一看当真有些不伦不类,李陌桑缓缓道,"你当时跟我拍《青石天南》的时候,金勋金栎木金藤萝影帝加身,咱们手上又拿着彼德格莱斯电影节的邀请,我也没见徒总监像个小跟屁虫似的左右侍奉啊。"他声音不小,话说到这里,连当时跟过来的工作人员都暗暗为刘颉不平,当年刘颉因为迟到被李陌桑整,大家的确玩得过火了,让他滚了十次摩托车,徒千墨赶过来和李陌桑吵架闹得不小,刘颉被徒千墨一把扯掉被划破的衣服满身鞭痕的样子人人都记得。大家想起他平素为人,当时都觉得对他不住。可即便如此,徒千墨对刘颉也是疾言厉色,"李导说你拍得不好啊,那你再去拍一遍,若是这一条还不过,那你以后也不用演戏了。"李陌桑如今提起旧事,众人脸上就有不忿之色,刘颉待要开口解释,李陌桑却立刻道,"难道,是徒总监觉得,学生不够红就可以随便欺负了,不过,孟曈曚和我拍《晚照》的时候,可是有狗仔租直升机来偷拍,金鸢影帝,可也没有他这么大架子。"说到这里,又转过头看刘颉,"难道你们家的规矩,拿影帝的就该狠狠敲打,不拿影帝的可得捧在手心里疼了。徒总监行事果然出人意表,所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之善之为善,斯不善矣,那也就天下皆知影帝演技之精,实不精矣,空即是色,色既是空,红即是不红,不红即是红,哎,一年不见,徒总监不止通晓了道家妙法,而且,还学会参禅了。"
  徒千墨冷冷道,"你不用冷嘲热讽,我怎么管徒弟是我的事,还用不着你来出头!"
  李陌桑伸手一指陆由,"当时是你领着他来找我,对我说人交给了我让我只管放心调敎,徒千墨,我忍了你一早上了,你要还跟我指手画脚,嫌我委屈了你的心肝宝贝,你就给我立刻把人领走,愿意拍偶像剧就拍偶像剧,愿意投商业片就投商业片,他能红得几年是几年,总也够你扔下去的血本,阿颉!"李陌桑突然回头,"你《oublier》拍到什么时候,我等着你!"说到这就瞪着徒千墨,"就贴个传单挨顿打,如果刘颉不能一镜到底,我李陌桑让你徒千墨剁下这两只手,这辈子再也不做导演了!"他说了这一句,却是冷静了许多,回身望着刘颉的目光很是殷切,"我吩咐叫人重新做剧本,如果是你,咱们换一种拍法,用长镜头把这片子走出来,那时候才知道什么叫功力,那群评委会的老家伙,看谁敢说一句不服!"
  刘颉声音很轻,"李导,老师看不得自己徒弟受委屈才会生气的,当时因为阿颉,不是也和李导——"
  李陌桑冷哼一声,"他以为他是护自己徒弟吗?"说到这将陆由一把拉过来,陆由头上的眼镜掉在了地上,李陌桑道,"他当时跟刘敬全拍那个什么MV的时候,虽然有几分迂蠢,至少还是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笨蛋,现在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倒霉师父捧在手里含在口里,惯得他说话像木头,表情是糵呆,别说演技半分没有,整个人都出气多入气少,先天不足后天畸形,你有没有看过《本草纲目》,李时珍说,脑残无药医!

       第144章 一百四十二、苏卓

  刘颉声音很轻,"李导,老师看不得自己徒弟受委屈才会生气的,当时因为阿颉,不是也和李导——"
  李陌桑冷哼一声,"他以为他是护自己徒弟吗?"说到这将陆由一把拉过来,陆由头上的眼镜掉在了地上,李陌桑道,"他当时跟刘敬全拍那个什么MV的时候,虽然有几分迂蠢,至少还是个具有完全民事行为能力的笨蛋,现在你那个自以为是的倒霉师父捧在手里含在口里,惯得他说话像木头,表情是糵呆,别说演技半分没有,整个人都出气多入气少,先天不足后天畸形,你有没有看过《本草纲目》,李时珍说,脑残无药医!"
  徒千墨原本还在强忍着,如今李陌桑话说的这么狠,他必然是压不下去了,"什么脑残!刘敬全都称赞小由不错,你能不能教,你要真能教他,孩子我交给你,你要是不能教就知道骂人——"
  李陌桑比徒千墨还狠,"我不能教,人你带走!"
  "老师。"陆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徒千墨身边,轻轻捏住了他手,"是小由不好,小由演不好戏,让老师在别人面前丢脸了。"
  其实徒千墨为人极是护短的,今天陆由表现成这样,若不是李陌桑这样劈头盖脸的数落,回去之后肯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想到陆由昨天受的委屈,今天甚至当着自己的面李陌桑都没给好脸色看,他一下就心疼了,再加上,这时候的陆由还那样眼巴巴地看着他,一点也不在乎自己当众被削了面子,而是担心让他丢脸了,徒千墨哪里还怪得起来。但他究竟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知道唐颂这个角色,陆由还是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的,徒千墨暗自揣摩,小由其实是很有几分傲骨的,而且,也有年轻人的意气风发,只是这些天经历的太多,难免畏缩了些,更加之还有向自己撒娇邀宠的心思,就更加软了。
  慕禅这时终于过来打圆场,"陌桑,小徒得罪你,可小由并没有什么大错。不如这样,你再着意指点他一番,他若不好,任你处置。小徒我就先带走了。"
  李陌桑就是别上了劲,坦白说,他并没有要逼走陆由的意思,否则,他也不用折腾陆由了。只是想到徒千墨旁边指指点点,陆由本来还算老实,但有个老师撑腰,却是相当不好带了,因此也点了点头。
  徒千墨心道彼此都有个台阶下,便想跟着慕禅立时走开,他自己也知道,呆这半天只有帮倒忙的,可谁知,陆由的手握着他,竟是老半天都不肯松开。
  这样一来,可就连刘颉都看不下去了,"小由!"
  陆由这才恍悟,连忙放开了手,徒千墨虚张声势地扭了扭袖扣,好像是刚才被陆由挂住的样子,这才要转身,陆由却突然打了个喷嚏。
  徒千墨立刻回头,"冷了?"
  李陌桑一声冷哼未曾出口,却突听得一个好听的女声,"天气太凉了。"苏卓笑吟吟地走过来,顺手将自己抱着的一只暖手袋交给陆由,"别感冒了。"
  陆由未及说出一声谢谢,苏卓已经将目光转向了刘颉,"我好像没有听到有人和我打招呼。"
  刘颉抿了下唇,"姐。"
  苏卓轻轻点头,却是回头望着李陌桑,"是传单那一场吗,不然,我和小颉试试吧。"
李陌桑顿了两三秒,而后才道,"好。"
  刘颉有些尴尬得笑了笑,走过去接了道具助理递过来的纸和糨糊,他虽然一向以情商低著名,但是也知道这时候试戏是不大合适的,但苏卓既然说了,李陌桑又已经同意,他自然不可能说不行,只是对一边的赵哥点了点头。
  赵哥本来还在犹豫,毕竟人家是影帝,如今只是做个示范,莫名其妙的被自己呼一巴掌,无论怎样都说不过去吧。但刘颉到底是极为敬业的,如此一个眼神,赵哥便放心多了。
  刘颉的第一个动作,和李陌桑的方式不同,与陆由的设计也不一样,他接到那张宣传单,是背向按住一角压在宣传板上,用小刷子细细地涂抹下去,他手劲很轻,只是将糨糊涂匀,这样除了他手按的那一角,整张纸有字的正面就不会贴到宣传板上,陆由仔细琢磨着师兄处理的小细节,这样处理倒是熨帖,和唐颂的性格特点也相符。
  刘颉这时已经提起了那张宣传单,他身子微微一侧,就在这时候,那位群众演员上来,反手一掌,将宣传单打在了刘颉脸上,刘颉先是一怔,而后却扬起了眉。
  徒千墨仔细望着刘颉眼神,暗暗感叹,阿颉的气度越发好了,那种含在内里的傲然,清俊又不清冷,真是越看越有味道。这时的刘颉已经被压进来的群众演员按在了地上,这样的捶打当然不可能太重,但误伤的可能性还是不小。徒千墨向前上了一步,但想到毕竟是拍戏,这时候若要阻止,到底有些太无稽了,便只看下去。
  陆由这时候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三师兄刚才用手指提着那张宣传单站的位置,那个群众演员这样上来,镜头刚好能拍到他的正面,但等他这一巴掌打过,不动声色间,三师兄又回到了镜头中心。陆由心下想着,三师兄是刻意照顾那个群众演员呢,还是,如何出镜,如何构图,他已经是随心所欲不逾矩了。自己要修炼到这种境界,还要多少年。
  正在这时,苏卓闯入了陆由的视线,就是这个女人,侧身旋入人群,瘦弱的肩膀别开了那些仿似在为自己出头的人,她伸手拉起了刘颉,却是在刘颉张口的一瞬间给了他狠狠一巴掌。
  而后,两个人相对而望,陆由看不到苏卓的正面,只是,她肩膀的抽动却比任何画面都动人。事后的陆由特地去看了苏卓的表情,他的猜想中,苏卓必然应该是泫然欲泣的,可是没想到,监视器屏幕上的苏卓,是那么坚决地传达着独属于她的坚强。两个同样骄傲的人,如果他们彼此相爱,可以让谁让步;两个同样骄傲的人,如果他们注定无法相守,又有谁会放手?或者什么也不能做,可就是因为那一眼,从此,我的眼里再也不会有别人的影子。
  有好事者将刘颉与苏卓对视的照片拍下来传到了论坛上,网友们的评价很简单也很有力:影帝和卓姐儿,这眼神,太有戏了。
  先出戏的,是苏卓,"进步很大。"
  刘颉微微点了点头,苏卓一伸手,立刻有助理送上冰袋,她小心地替刘颉敷脸,笑道,"我手重了。"
  刘颉这才伸手按住了冰袋,笑笑,"没事,姐。"
  苏卓听他这次主动叫姐,心里更高兴,转头对陆由道,"看到了吗,就是这种感觉,好好和你三师兄学着。"口气很是亲昵。
  陆由唯唯应了,却听到一声不客气地冷哼,另一边真可谓是花团锦簇,最中间地那朵所谓地小莲花,正是游绍。苏卓刚才试的唐晓祈,是游绍的角色。
  只不过,这个圈子没有人是真正把事做绝的,苏卓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然欺她,游绍若是毫无反应,也未免太让人瞧不起,只是,若将这件事闹起来,终究还是她没面子,因此她倒是过来仿似很热情地和刘颉打了个招呼,"影帝也来探师弟的班?"
  刘颉忙将冰袋握在手里,"游绍姐好,小由第一次拍戏,有很多不好的地方,请您多包涵。"
  游绍不过笑笑。慕禅心道,人人都说刘颉零情商,我看未必。他这话说得甚是客气,但一个叫游绍姐,一个叫姐,开口就分了亲疏,而所谓请游绍多包涵陆由的话,表面上是客气,实际上是已经承认了游绍在《晚照》的女一号地位,他地位超然,态度又不错,如今这样不动声色地对游绍低了头,也算是就试戏的事和她道了歉,游绍要是再计较,反显得是她小气了,毕竟,是苏卓提出的试戏,而李陌桑也是同意的,游绍再厉害,片场里还是导演最大。
  苏卓微笑着看刘颉,想到从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少年如今也渐渐通晓人事,目中竟有几分嘉许,刘颉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深深低下了头,苏卓一阵轻笑,她虽已是三十三岁的年纪,可声音娇俏清脆,笑声就像妙龄少女轻轻摇晃腕上的银铃,刘颉想到当年她和二师兄一起调笑自己,更是连耳朵都晕上了红色。
  李陌桑这时才□话来,"阿颉,你演技越发好了。"
  刘颉倒也没有说什么虚伪地谦虚地话,只是又琢磨了一阵才道,"还是不太对。二师兄若是在,这一段,肯定更好。"
  苏卓笑他,"那倒不一定。"她这句算是说笑,但话到这里却不得不想,刚才那一瞬间,这个孩子,确实是让自己心跳了。两人对视,就那一眼,苏卓就觉得自己仿佛成了唐晓祈,对面的这个人,让她的一生,都变成了一个,美丽而苍凉的手势。
  苏卓细细想着,她是那么喜欢张爱玲,是不是因为,在那个甚至比自己还要小几岁的人面前,却卑微地,像一粒尘埃一样。
  一个女人,一生,总应该爱错一个人,否则,就算再完美,也是一种缺憾。
  李陌桑看苏卓出神,就知道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在想戏,苏卓十五岁进娱乐圈,二十一岁便红遍大江南北,和有国际蒋之称的蒋临栖一同被称为中国电影的希望,她的传奇不止是电影,更是每一段轰轰烈烈的情事,甚至有人说,苏卓的成名史就是一部情史,苏卓的新闻特点是,苏卓恋爱了,苏卓失恋了,苏卓又恋爱了。苏卓的交往对象上至达官显贵,下至没有名气的男模,她的每一段恋情,都是爱就天塌地陷,痛也不避人言,她自称,爱情是她生活的动力。
  "你看懂了吗?"李陌桑不愿多想苏卓的事,他欣赏苏卓的演技,可是,苏卓作为女人,并不是他愿意关注的类型。因此,他现在的问话,是问陆由的。
  "我想再琢磨一下。"眼前没有一个是好糊弄的,陆由甚至没有勇气去敷衍一句看懂了。
  李陌桑觉得逼太紧了也不好,便也没再说他,倒是导演助理的话让他皱了皱眉。秋小少爷来探班。
  秋小少爷捧着大束的黄玫瑰来探班。这是很没创意的礼物,对没钱的小女孩,会假作嗔怪责备男友乱花钱心中窃喜,对经济实力雄厚的苏卓,换得一个疏朗的笑容和一声谢谢。
  褚云飞的到来,让两个人很不高兴,一个是徒千墨,他还没有忘记当年陆由的应召事件,另一个,是刘颉。
  在不那么远地曾经,二师兄说,"记者朋友们大家好,我希望有一天,可以娶苏卓过门。"他们或者不能被称为金童玉女,但是,只有他,可以将苏卓变成一个完全的小女人。苏卓的答记者一百问至今还被津津乐道,"新专辑的名字为什么叫做听话。""因为,孟说的。"
  "传闻卡狄太子和卡狄总监都对孟曈曚有兴趣。""你的意思是,我没有太子和总监有魅力?"
  "XX周刊的记者拍到孟曈曚和XXX一起逛百货商场。""孟请她帮我挑礼物。""随后他们一同去了XXX的家。""孟口渴了,上去喝一杯热水。""有一张照片是孟曈曚挽着XXX的手。""她崴了脚了吧。""应该没有,第二天XXX还去走秀。"苏卓立刻拿出手机,"孟,记者说你挽着XXX的手送她回家。"记者们目瞪口呆地望着苏卓,苏卓气定神闲地挂了手机,"孟说,他不记得了。"
  太高调的恋情,总是没有好下场。
  苏卓顺理成章地和褚云飞牵手,她走到徒千墨对面,"老师,小由我会照顾,您请先回吧。"

      第145章 一百四十三、片场教训

  太高调的恋情,总是没有好下场。
  苏卓顺理成章地和褚云飞牵手,她走到徒千墨对面,"老师,小由我会照顾,您请先回吧。"
  徒千墨还没有答话,褚云飞已经转向了一边的陆由,"你也在这儿。"
  "shi——是。"陆由低下头。
  "我哥管得紧好不容易才出来,在剧组还习惯吧。"褚云飞笑问。
  "很好。谢谢小少爷。"陆由回答问题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就退到了徒千墨那里,他像受惊的鸟儿一样身子一跳,而后道,"秋小少爷,这位是我的老师,卡狄资源——"
  褚云飞根本没理会陆由说什么,反是牵着他的手到了李陌桑近前,"李导,risky是我的朋友,请你多照顾。"
  李陌桑没说话,旁边的副导助理连连道当然。
  苏卓也走过来打圆场,"李导对小由很好的,男主角嘛,自然要着力栽培。"
  褚云飞被人奉承惯了,看李陌桑对自己略显冷淡倒也不放在心上,只是要来了陆由手机又输了两个电话号码,陆由见一个是写急事联络,另一个写的是乔慕宸。他暗暗想着,这位乔家的少爷上次倒也见过的。
  徒千墨见陆由愣神,一把就将他拉到怀里,又像爱抚小宠物似的揉揉他脑袋,"琢磨出来了没,还不到李导那去。"
  "是。"陆由连忙应了,应声的同时,用脚尖小小地别了一下徒千墨,徒千墨知道这孩子在和自己撒娇呢,顺手拍了一把他屁股,"快去!"语声虽严厉,却带着笑容。催完了陆由,徒千墨一脸商业化的笑容,"不好意思秋少爷,陆由还要拍戏。"
  "你是他经纪人?"褚云飞这才像是看见了徒千墨这一个大活人。
  徒千墨点头,"是,也是他的老师。"
  "辛苦了。"秋小少爷这句场面话说得太场面,而且相当不得体,不过他丝毫不在乎,最后一个字还没发完,就拉着苏卓离开了,当然,临走前还是和李陌桑打了个招呼。褚云飞拉着苏卓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脚步,望着站在一边的刘颉,"你是那个影帝?"
  刘颉不曾说话,只是笑笑,褚云飞道,"木、我二哥很喜欢你的电影。"
  "谢谢。"刘颉这次的笑容倒是带着几分真诚。
  "小颉,我们走了。"苏卓也微笑。
  "姐——"刘颉叫了一声。
  "怎么了?"苏卓回头。
  "没有,自己小心。"刘颉低下了头,他站在下风向,褚云飞的声音并没有压着,"你弟弟?"
  "是啊。"苏卓如此答应。
  "戏也看够了,现在你上场。"李陌桑伸着懒腰望着陆由,陆由连忙跑过来。
  李陌桑再看着徒千墨,"戏也散场了,现在你离场。"
  徒千墨知道不好再呆下去,慕禅连忙过来,"我和千墨也打扰了李导这么长时间了,走吧。"
  徒千墨回头看了陆由一眼,像电影一样,陆由也正在看他,而后,两个人用那种传递革命星火的神圣状态交换了眼神。
  徒千墨是自己开车过来,慕禅也一样,两人到了车库自然而然地分手,却在一辆相当招眼的红色法拉利旁看到了一对拥吻的情人,正是褚云飞与苏卓。
  褚云飞的车就停在徒千墨的车旁边,徒千墨自然不能假装没看见,好在苏卓在短暂的尴尬之后就立时恢复了女魔头的风范,"老师。"
  徒千墨这时不走就是白痴,点了下头就要离开,褚云飞正看到慕禅也过来,笑道,"原来是燎河的慕总,我刚才还在想,这次见面没和您打招呼我大哥肯定要唠叨。"
  慕禅随意把玩着手中的车钥匙,"小少爷觉得我会打小报告?"
  褚云飞笑得很狡黠,"未必。"
  同一时刻,片场的李陌桑也说了同样的两个字,"未必。"
  陆由的请求言犹在耳,"李导,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吧,这一次,我肯定能演好。"
  李陌桑甩下未必两个字之后,开始了新一轮的选角,"你愿意琢磨,自己一个人琢磨吧。"说到这里,他就抬起手,"带人进来。"
  李陌桑的举动连刘颉都是一惊,他居然,就真的当着陆由的面,开始挑选另外的唐颂扮演者。六个穿着一样的民国长衫的男孩,每一个,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野心和光芒。
  "还不走?"李陌桑的口气太冷,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停留在陆由身上。
  陆由鞠了一躬,一个人站在背向太阳的角落,没有糨糊,没有刷子,甚至没有宣传单,只是他一个人,虚虚地用手势比划。
  刘颉默默看着,这个师弟凌空狠狠转过自己的脸,模拟被掌掴的状态,又将自己狠狠摔在地上,挣扎。最后,不用手支撑,站起来,他的头扬得那么高,刘颉突然就觉得,悲壮。他站在那里好长时间,陆由又自己反复演了好几遍,身上那件蓝布长袍上滚出了一种暗淡的土色,陆由想着,琢磨着,却总觉得被掌掴之后的感觉不对。如此又一个人试了好几次,那么一个背光的角落,任何有事做的人都在为遴选新人忙碌,没地位的听李陌桑的话各司其职,有地位的对新来的男主角候选人指指点点,剧组里没有人会理会他,他只是一个人。突然,他扬起手,抽了自己一巴掌。刘颉向前踏了一步却又停下,陆由却是又一次扬手,这一次,没有着实打,刘颉看他顺着掌风挪脸,看他懊丧的摇头,看他因为被自己不小心打疼了而揉揉好像肿起来的脸颊。陆由这样的小人物,不会有人送冰袋,也不会有人说一句,辛苦了。
  面试官李陌桑望着眼前鱼贯而入的少年,听他们念着不着调的台词,却从来,没有一次,将眼神挪到陆由那边。
  陆由终于将自己摔累了,他用手背抹抹额上的汗,一回头,却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刘颉,"三师兄。"陆由有些意外。
  刘颉点点头,"每一个场景,都不是割裂的,用细节去刻画人物,但是,要在宏观上把握人物的情感和动向。"
  陆由想了想,"知道了。我一会儿会从头开始试。"
  "去喝点水吧。"刘颉笑了。
  陆由小步跑到饮水机旁边,这时正有两三个工作人员在接水,陆由安静地等在一旁,游绍的第一助理杀过来,"你傻了啊!让游绍姐喝这个!"
  "不接开水怎么冲咖啡。"那男助理小声抱怨着。
  "游绍姐才不喝速溶呢!"那第一助理双手抱胸,居高临下,一副你们都是白痴的样子。
  那男助理这时便有些收不住,"你说怎么办!"
  "随你办!"那女助理居然趾高气扬地走了。
  那男助理小声骂了句脏话,却是对身边的两个人说,"我这边走不开,你们俩,旁边不是有一家星巴克——"
  那两个人面面相觑,什么旁边,明明隔得八丈远,星巴克难道会开在影视城里吗?"不好意思啊曹哥,我们也怕导演找。"
  曹哥又撇了一句脏话,却是将目光投向了陆由,"不好意思啊陆由,我们现在这边都走不开,能不能麻烦你,帮游绍姐买杯咖啡啊。"他说到这里,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二十块钱,"打车去啊,游绍姐喜欢爱尔兰。"
  陆由苦笑了一下,却不得拒绝,终于还是答应了。
  半个多小时,多付了十八块打车费,才将那杯爱尔兰带回来,游绍的第一助理看他过来,伸手接了咖啡就抱怨,"怎么这么长时间!"
  陆由没说话,只是尴尬一笑。待他重新过来再练习,刘颉的脸色冷得像冰,"李导刚才问了你五次,你去哪了?"
  陆由低下头,不敢说话,刘颉扫了他一眼,自己径直向前走。陆由只好一步一步地跟着,刘颉七绕八绕,就进了影视城内建的一座学校,陆由跟着他到了训导主任办公室,刘颉锁上门,拉上了窗帘,陆由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站在师兄面前,"小由不该出去不跟导演和师兄请假,以后不敢了。"
  刘颉抬起头,他的眼睛太亮,"你是觉得,这间屋子里,缺一把戒尺是不是。"
  陆由吓坏了,"不是。"
  刘颉虚虚一指桌面,"擦干净。"
  陆由身上穿着长衫,自然没办法随身带纸巾,只能乖乖地用手扑桌上的土,又用嘴吹。刘颉看他这份样子实在可怜,可到底觉得该给他个教训。等陆由又吹了几口气之后才道,"我本来不愿意在外面动家法,既然说了你记不住,趴下吧。"
  "师兄——"陆由脸上红通通的,小声哀求着。
  刘颉看着他,"还想我叫你脱裤子吗?"
  "陆由不敢了。"陆由攥着手,只是手刚才抹了桌子上的土,掌心脏脏的。
  刘颉没说话,就那样站着。陆由知道刘颉脾气,知道这一顿是逃不了的了,乖乖在那校长桌上趴着,将独自抵着桌子边缘,"是,小由认打。"
  刘颉掀起他长衫后摆,陆由双手背在身后,刘颉将他衣服揭起来他就握在手里,刘颉倒是再没脱他裤子,只是却转身出去了。陆由一个人趴在桌上,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如今这个姿势,若是有人不小心闯进来,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做人了。他直到今天才算是领教了这三师兄的厉害,老师虽然严苛,大师兄固然狠辣,可是,三师兄这种拗,谁也比不上。他要打你,就必然是要打你,如今就算被晾在桌上,也不是为了让自己羞,三师兄没那么多心思,可是,这日子,又怎么熬呢。
  陆由好容易等到刘颉回来,但也真是怪了,他人伏在桌上,明明看不到,却很清晰地能判断出进来的是刘颉,刘颉一句话也没有,见他趴得端正,过来就扬起了手中的笤帚疙瘩,陆由屁股上狠狠着了一下。
  陆由吃痛,却不敢叫饶,刘颉又打了第二下,这笤帚绑得很是瓷实,刘颉下手又狠,陆由只觉得打在臀上都是结结实实的,这一次,他倒是乖觉,虽然疼得哧溜哧溜吸气,却是连忙认错道,"小由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谁知刘颉打人自有他的道理,也不理会你说什么,第三下,又重新砸了下来。陆由咬住了唇,等着第四下。刘颉没有徒千墨那么变态的审美习惯,他也不是一排顺着打下来,就这样笤帚打,就打在他顺手的地方,陆由乖乖撅着的臀峰可是倒了大霉,一共打了七下,倒有三下是重合的。刘颉打过,就将陆由后衣襟拉下来,陆由还没喘口气呢连忙道,"陆由谢三师兄教训。"
  刘颉将那笤帚立在墙角,这才道,"三十五分钟,五分钟算一下,不算冤枉你吧。"
  陆由没说话,刘颉倒也不认为他不服,更不会因为这个再为难他,而是直接说正题,"明天老师就会派你的生活助理过来,叫你来剧组,不是帮人跑腿打杂的。"
  陆由本来以为三师兄平素就为人和善,也绝对是让别人好过的那类人,没想到他因为这个教训自己,陆由连忙站直了,"是,小由记住了。"
  刘颉从口袋里摸出一管药膏塞进陆由手里,"打也打了,这么大的人,不给你揉了,自己涂了吧。"
  陆由哪好意思,"没,没事。"
  刘颉看他脸红,倒也不好再强迫他,只道,"那你去厕所涂吧。"
  陆由知道这也是师兄爱惜他,只能答应了,刘颉亲手扶他出去,陆由哪好意思,就算屁股上疼也只好忍着,到了厕所门口,就更是奔一样的进去,可进了那小格挡,又不好意思脱裤子,正自犹豫,却听得刘颉叫他,"小由,先出来洗手。"
  陆由想到自己手脏脏的,更是不好意思了,出来洗了手之后,无论如何也不肯进去涂药了,只是不住口地说不疼了。刘颉毕竟也是脸皮薄,终究没有再训,陆由挨了笤帚疙瘩,对这三师兄更怕了些,走路的时候也不敢离他太近,可不一会儿,这孩子又小意道歉,刘颉自然不计较,又跟他说了一番戏,陆由倒是又和他亲热起来了。刘颉望着陆由,心中自然地想起当年拍戏孟曈曚来探班的事,也是一段戏演不好,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在那边捧着盒饭聊天,只有自己被二师兄提到了隐蔽的一个角落,不过那时正是四月,是捋干净了柳条子打的。当时被打得那么疼,可最狠的还是二师兄的话,"不会演就给我滚回去继续特训,别出来丢老师的人。"不过,最后是二师兄强逼着给涂了药的,刘颉如今想起,二师兄虽然严,可是,心底是最疼我的。若是小由,若是小由要二师兄教,恐怕,二师兄不会有耐性愿意教他的。
  刘颉回过头望了一眼陆由,"挨过了打就记着好好演戏,小由,给老师和师兄争口气。"

      第146章 一百四十四、筹备演唱会

  "没眼色,不知道搭把手吗?"刘颉带陆由去找李陌桑的时候,李陌桑今天已经没心情拍了,他吩咐大家收工,还使唤陆由帮忙搬监控器支架。
  陆由正走上去,刘颉却握住了他的手,"我来。"
  李陌桑略一蹙眉,"阿颉——"
  刘颉抬起头,"他的助理今天还没到,我是他师兄,我来!"
  刘颉性格温和,真的这样直接地戳人还是第一次,立刻有助理过来打圆场,"颉哥,我来,我来,人够,人够。"
  刘颉的手搭在陆由手背上,他的背挺得很直,在现场忙碌的人纷纷停下来看这边,李陌桑将手中一叠提词纸狠狠摔在地上,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了两个字,"人够。"
  刘颉终于放开了陆由的手,并且给这个小师弟递了个眼色,陆由连忙上去将散落在地上的纸捡起来,在胸前撴齐了双手递给李陌桑,"李导——"
  李陌桑抽过他手里叠好的一叠A4纸,却是再一次扔在地上,陆由又一次捡。李陌桑再扔,陆由再捡,再扔,再捡。第五次,刘颉看不下去了,他上步过来,李陌桑声音却带着一种出奇的冷漠,"他是你师弟,你能护着他一辈子吗?"
  刘颉没再动。
  这一次,陆由再将纸捡起来,李陌桑还是扔了,他嘴角牵起一丝哂笑,将目光移到旁边的助理身上。那助理跟李陌桑久了,很是精乖,连忙过来单膝跪下捡起地上的纸片,李陌桑望着陆由,"学会了吗?"
  那助理重新将这些打印纸扔在地上,陆由狠狠握紧了拳,却是伸手将长衫的前摆揭起来提到手里,而后才单膝跪地,一片一片地将打印纸捡起来。
  而后,他将这一摞提词纸双手递到李陌桑手里,虽是向前看,目光却并不望着李陌桑,李陌桑将纸从他手里抽出来,甩了一句话,"自己愿意打杂,谁都帮不了你!"
  游绍这时候袅袅婷婷地过来,"李导怎么和一个新人生这么大气。"
  李陌桑没接她话茬,转身走了。游绍站在那里有些讪讪地,她的助理倒是很会做事,立刻上来一副出了紧急状况的样子和她耳语,游绍不愧是影后,立刻煞有介事地走了,走之前还不忘慰问群众,"大家辛苦了。"
  回到家的陆由将自己关在房间里练歌,大概是今天收工早,陆由跟着刘颉回去徒千墨却还未到家,到了晚上七点半,徒千墨倒是和南寄贤赵濮阳一块回来了。演唱会已经筹备了这么多天,这首《兄弟》陆由唱了没有八百遍也有五百遍了,大家重新和了几遍,就剩下最后一次的单人测验了。这一次,是徒千墨弹琴,南寄贤他们一个一个地清唱,当然,伴奏是非常随兴的,和《兄弟》关系不大,甚至徒千墨很阴险,他会故意弹一段兄弟的旋律,在大家跟的最顺的时候又立刻变换,有时候甚至只有半个音的升降而已,不过这练习大家都是做熟了的,最后一次,每个人表现都不错,连南寄贤这样挑剔的人也满意了。师兄弟几人又完全依照舞台顺序彩排了几遍,连孟曈曚的视频都是同步播放,陆由被师兄们额外叮嘱了些注意事项,南大师兄便说,今天可以了,他还要回去看看舞台布置。
  徒千墨知道他忙,但因为对几个师弟不放心,尤其是担心陆由,这才又带着赵濮阳大老远地跑一趟,于是,顺手揉着赵濮阳耳朵道,"小由还没上过台,你们一起感受一下吧。"
  本来南寄贤已经安排了明天的彩排,今天过去,肯定很多都来不及布置,不知道有多乱,可老师既然提了,便觉得师弟提前过去看看也好,便点了点头。于是,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徒千墨师徒五人便去了最繁华的XX大剧院。
  师兄弟一行人到的时候,现场一片忙乱,南寄贤身边的工作人员忙着指挥清理,赵濮阳打着呵欠,徒千墨小声笑他,"时差还没倒过来呢吧。"
  赵濮阳点头,"好困,刚下飞机都没来得及睡一觉。"
  徒千墨和这小徒弟说着斯德哥尔摩著名的景点,两个人倒是聊得很是开心。
  陆由一个人站在舞台里,躲在巨大的水晶飞碟后面,虚虚地张口唱着那首《兄弟》,却不敢发出声音来。
  整个剧场充斥着一种忙碌的喧哗,陆由就一个人,在亮得发热的灯光下幻想自己的梦想,他是多希望有一天,这么宽广的舞台,也有那么一刻,是属于自己。
  南寄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过来,陆由像上世纪的苏联人民一样狂热地握着双手表演,天花板很高,灯很大,像自己的脸上也能曜到光,"大声唱出来。"南寄贤说。
  陆由吓了一跳,南寄贤大步走过来,"小由,大声唱。"
  陆由有些不知所措,南寄贤起了头,"夜太长,梦想就远了吗?"
  陆由接着下一句,"风不冷,春天快来了吗?"
  南寄贤静静望着他,陆由胆子更大了些,"那桥下,大槐树开花啦。回忆里,黄的白的一群鸭,二四六七八。"
  第二段,陆由扬起了手,"希望总是比故事还美比雪娃娃还凉,萤火虫比月亮还亮比星星还忙,闭上眼,我猜你翻不过偷杏子的围墙,踮起脚,叠罗汉,伸手握高一寸的天堂;信仰像蓝色海宽广红珊瑚不断生长,浮藻缠缠绕绕悲伤你总是隐藏,多少次,我看你消失在人海茫茫,回头望,旧时光,我是你最后的坚强。"
  南寄贤静静听,陆由继续唱,"夜太长,睡不着可以数绵羊;风不冷,背靠大树哗哗青草香,那桥下,阿姨婆婆做槐花面疙瘩,小妹妹拍手唱,黄的白的一群鸭,二四六七八……"
  "你在想什么?"南寄贤等陆由唱完了,终于问他这句话。
  陆由想了很久才回答,"我在想悉臣,我的好朋友,我最好的朋友。"
  南寄贤道,"你可以请他一起来演唱会。"
  "我已经送过票了,谢谢大师兄。"陆由很快收起了属于十几岁孩子的情愫,他总觉得,和悉臣的话,不必对别人说,甚至,不必对自己说,大师兄这种人,就更不会明白。
  南寄贤也笑笑,他本就不是个擅长搭讪的人,看到陆由一个人藏在道具后面那么认真的练习,他就会觉得心疼。曾经的小濮阳,也是为了感受大场面大舞台,躲在他的剧场背后一个人唱歌。要不是连小家伙都不知道的自己看过他傻傻练习的样子,也不可能为了坚持让小东西上自己的演唱会被罚了,只是做师兄的太没用,这么多年之后,才能让他一尝夙愿。想到这里,南寄贤不免又觉得少疼了赵濮阳,这次上台,濮阳要为陆由做绿叶,这孩子一向是舞台的光芒,不知道他会不会有一点难过。濮阳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每次都拿小东西逗他开心。
  陆由很难得接受到大师兄的友善,他自己也知道刚才那句话说得有点急躁了恐怕又不讨大师兄的好,再想说两句,却看到大师兄唇角含笑,知道他肯定是想起小师兄了,陆由也不好再说什么,正打算离开,却突然看到有陌生人对自己微笑,"真好听。"
  陆由脸红了。
  "我小时候,姥姥也会摘了槐花做槐花面疙瘩,蒸在笼里将熟未熟的时候,老远就闻着特别香。谢谢你。"那男人说。
  陆由听那人说得真诚,也不再害羞,笑得非常好看。
  南寄贤对那男人点了点头,"骆总,这么晚了还劳驾您亲自过来。"南寄贤说着就转过头,"小由,骆总是这一次巡回演唱会的舞台总监制,能请到他把关,是我们的荣幸,XX,XXX,XX��XXX的演唱会,都是由他全权负责的。"南寄贤说到这里,就对那位骆总介绍,"这是我的小师弟,陆由。"
  骆总笑笑,"南先生不必客气,陆由,你的声音很好听,错过了你的《犀角》演出,真是遗憾。"
  "谢谢骆先生,《犀角》是二师兄的,陆由只是为二师兄尽一点心意罢了。"陆由的声音很轻。
  那位骆总不过一笑,"好好努力,不可限量。"他说完这句话,便对南寄贤略一点头,又继续看舞台布置了。后来南寄贤才告诉陆由,这位骆先生是个奇才,他那天晚上,就是因为临时想到了一个万点星空的创意,才又过来实地考察可行性的。
  陆由对这人为什么过来一点兴趣都没有,他想的只是,有人说,他的歌,很好听。
  那天晚上,师兄弟一起在临时拉出样子的舞台上彩排,徒千墨看到的陆由,神采飞扬。他那样明媚地笑着,高高地扬着手,他唱,"踮起脚,叠罗汉,伸手握高一寸的天堂。"
  如果有一天,哪怕全世界都不要你,我希望,我是你最后的坚强,只因为此刻,小由,多长时间,没有见过你,笑得这么漂亮了。

      第147章 一百四十五、演唱会风波

  "很多年,我问自己,一直站在这个舞台上是为了什么。多走一些风景,多看一些人,还是,分享我们共同都有的心情。"南寄贤调整耳麦,超大的LED让将近十点的大剧院亮如白昼,好像连大家手里的荧光棒都被吞噬掉了全部光芒。
  "大家好。"荧幕上的那个人,眼睛亮得要人不得不低头,南寄贤拿下了立麦的话筒,望着屏幕上那张已经永远只能出现在屏幕上的脸,"欢迎孟曈曚。"
  现场的掌声有一种理智的整齐,南寄贤继续充当报幕员的角色,"欢迎刘颉。"
  "大家好,大师兄好。"刘颉今天穿白色,他站在南寄贤左边,某种程度上,南寄贤的受众和刘颉是有重合的,他今天的亮相,很受欢迎。南寄贤还没有开口说话,剧场已经沸腾起来,所有的向日葵都知道,即将登场的,就是他们的偶像。
  "欢迎——"欢呼太响,将南寄贤的声音都压了下去,"赵濮阳!"演唱会各个角落都有星星点点的橙光,掌声雷动。
  "濮阳!濮阳!"向日葵们疯狂地呼喊他的名字,因为是南师兄演唱会的缘故,并没有选秀时期大幅的"阳光濮照"灯牌和"濮阳濮阳,万丈光芒"的傻缺口号。赵濮阳有一种魔力,只要他微笑,就可以让现场欢腾,南寄贤丝毫不避忌地在台上拧了拧他耳朵,四面的LED太清晰,现场响起了掌声,南寄贤的歌迷对这位全民偶像也很买账,赵濮阳握住话筒,散落在剧场的向日葵们立刻安静下来,赵濮阳架势很足,"大家好。"
  南寄贤微笑,"介绍一位新朋友给大家认识,欢迎,陆由!"
  舞台右侧,一片白色,南寄贤说出陆由名字的时候,人潮翻卷着白色小旗,灯牌很亮,"淇奥陆由。"
  陆由走下升降台,笑容腼腆,"大家好,我是陆由。"他立身很稳,深深鞠躬,台下的观众以掌声回报。徒千墨轻笑,哪有一上来就鞠躬的,小由越来越俏皮了。
  他们师兄弟,每一个都是传说中的气场型,在这样的舞台上,用来调动气氛的,只是音乐,不是语言。白色的小旗波浪一样起伏,走到哪里都是自己主场的赵濮阳橙色军团不甘寂寞地大声呼叫着偶像的名字,隐隐有和陆由的白色方阵对抗之势。徒千墨望着来势汹汹的陆由军团,怔忪了一会儿,却又将目光重新投到舞台上。
  南寄贤微笑,"谢谢我的师弟们,一首新歌。"
  今天,依然是南寄贤亲自弹琴,他在三角钢琴前坐下,剧场的灯有层次地熄灭,音乐太安静,前奏很冬天,仿佛晨间,溪水琮琤。
  南寄贤的声音,如梦似幻,"夜太长,梦想就远了吧。"音符像是蜡烛,将剧场天花板上的顶灯一盏一盏点亮。
  赵濮阳上步,"风不冷,春天快来了吗?"
  坐在角落中的慕节周狠狠吸了口气,赵濮阳的歌迷疯狂了。
  第三个走上台前的,是刘颉,"那桥下,大槐树开花啦。"空中是飞飞扬扬的彩色纸鹤,就在刘颉开口的那一瞬间,在屋顶坠落,每一根牵引的细绳,长短参差。
  "回忆里——"这一次,赵濮阳用的是自己的声音。
  陆由上步,"黄的白的一群鸭,二四六七八。"一瞬间,整个剧场重新亮了起来。
  白色方阵的小旗摇得更欢了,"陆由,陆由!"甚至,他们的呐喊压过了南寄贤唱下一句的声音。
  这一次,是陆由接着南寄贤唱下去,"萤火虫比月亮还亮,比星星还忙。"演唱会现场,灯光闪闪。举着小白旗的方阵配合得挥舞着荧光棒。
  接下来的一句,是赵濮阳的唱词,只有三个字,"闭上眼",这一句,是明显的童谣风格,接下来还是陆由在唱,"我猜你翻不过偷杏子的围墙",旋律的跳跃感极强,叮叮咚咚的,现场的舞台也伸展出了一棵大杏树的样子,陆由席地而坐,在这块铺了接近六千颗LED的地板上舞蹈,他的身体与光影配合得天一无缝,依稀就是那个偷杏子的孩子。
  后来的一句,刘颉唱得很朴实。
  等到"信仰像蓝色海宽广"时,地面的LED已经幻化成大海的模样,几个师兄弟相互牵着手,在投影的配合下,每个人的身体上都像缠绕着红色珊瑚,刘颉当先用手刀劈开在自己和陆由之间,陆由却狠狠握住了他手,赵濮阳唱,"多少次,我看你消失在人海茫茫。"师兄弟三人就像拖曳掉落悬崖的队友一般,三个人拉着手。
  南寄贤的钢琴太有力,他唱,"回头望,旧时光"LED上是孟曈曚的影子,"我是你最后的坚强。"
  后来的表现太简单,他们师兄弟一起围绕着南寄贤身边,每个人用自己的手指配合整首曲子的旋律,音乐流转,师兄弟的合唱太默契,歌声渐熄,舞台边远远地飘过三只月亮船,孟曈曚的影子隐没,师兄弟几人依次坐在月亮船上,慢慢地荡出南寄贤的钢琴声。
  南寄贤低下头,"《兄弟》,送给大家!"
  掌声升腾在剧场各个角落,白色的小旗招展地更加飞扬,"陆由!陆由!陆由!"
  孙引弟搜遍网络,只在某度第十几页之后看到了一条新闻,《南寄贤演唱会陆由粉丝抢戏,师兄弟疑似不和》,"这是怎么回事!"孙引弟发飙了,"我给你们二十万让你们宣传陆由,除了贴吧里沉到底的帖子还有什么,现在所有网络都说《兄弟》是南寄贤的——"
  侯振兴将红茶杯狠狠磕在茶几上,"你吼什么!"
  "我吼!你有脸说是我吼!咱们跟慕节周好不容易才划出来一块地,雇职粉的钱都已经砸出去了,现在连一点动向都没有,哦,这新歌成了南寄贤的了,不是狗打江山驴坐殿吗?"孙引弟火大了。
  "你说的那是什么话,谁是狗,你愿意当狗你当去!我不当!"侯振兴也火了,"你那个赔钱儿子,就是烂泥糊不上墙,糊上去了他就吧唧吧唧掉泥渣子!"
  "我儿子糊不上墙!我看是没找着好瓦匠,怎么人家徒千墨一涂,就成了环保安全漆了——"孙引弟如今腰杆硬了,对侯振兴也并不是从前一般。
  "哼,还不知道是谁胳膊肘往外拐,我们请了多少人炒《兄弟》是陆由写的,炒他在演唱会上怎么力压南寄贤,结果呢,卡狄那边,倒是连一个字都不提了,南寄贤还开庆功宴了,庆功宴上,还就偏偏没有你们家陆由了,你说这是为什么!"侯振兴也不是省油的灯。
  "你问我,我问谁!"孙引弟没办法接话,也只能别一句横的了。
  "给我通知各网络和平面媒体,陆由在演唱会上的图可以发,新闻,必须压!"徒千墨狠狠捏着小指关节。
  "剪!必须剪!那些小白旗的镜头,一个也不许留!"徒千墨揉着太阳穴。
  "咱们手里的《兄弟》的现场版,必须高清,保证音质,立刻给我传!"徒千墨急得口干舌燥。他现在只是要做一件事,极力淡化陆由在南寄贤演唱会上的意义和作用,将他成功的隐身成,南寄贤的师弟之一。因为,带着粉丝团去大师兄的演唱会上闹场,这样的行为,太傻了。而演唱会的门票都是随机售出的,一个人的粉丝团能够占据剧场座位的一个区域,这不仅是扬着脸告诉别人陆由的粉丝是公司雇的,更会影响南寄贤的声誉,被人认为,贵为天王的南寄贤演唱会居然要大量发送赠票。
  焦躁中的徒千墨蹙着眉,门口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络绎不绝,他强压着心中的火气,还好控制媒体更加及时,进来汇报的都是好消息,秘书吴小姐再一次进门,"总监,慕总请您上去一下。"
  "我没空,要他自己下来。"徒千墨提起慕节周就一肚子火。南寄贤的演唱会是卡狄投资的,如果不是慕节周背后动了收脚,根本就不可能有那一片陆由粉丝区。
  "是。"吴秘书也知道老板心情不好,保持着得体的微笑走了,又想到这件事还是要和慕总交代,只能自己去做这个炮灰。
  "慕总,非常抱歉,总监——"慕节周没有让他说完,"徒总监在忙吧,没关系,谢谢吴小姐了。"
  吴秘书当然说没关系。
  慕节周等到徒千墨的秘书离开,便对一边的许副理笑道,"怎么样,徒千墨急了吧。"
  许副理道,"那个陆由,不是您的人嘛。"
  慕节周高深莫测地一笑,在心中骂了一声蠢货,却是一副循循善诱的样子,"一个南寄贤的演唱会,陆由能吸多少粉。再说了,肯花钱在南寄贤身上的,哪个耳朵不是被养叼了,陆由唱得好,他们也不可能会买碟,更何况,陆由和南寄贤根本不是一种风格。吃惯了燕窝鱼翅的人,偶尔给他一碟芥末苦苦菜,当然觉得不错,但谁家天天把野菜摆在桌上,陆由,就糊弄糊弄九零后小姑娘的本事,徒千墨非把他当孟曈曚第二搞,他以为自己能干,我还怕他折了我的摇钱树呢。"
  那许副理还是不懂,但他深谙处事之道,连连称赞慕节周神机妙算,"是,慕总说得是,这次,咱们可是生生地在那姓侯的手上赚了一笔,更何况,还能借势打击南寄贤——"
  慕节周笑而不语,却在心中鄙视,"鼠目寸光。"
  "老师。"陆由推开了门。
  "谁让你来的!"徒千墨吼道,一抬头,却看他缩着肩膀像淋了雨的小山鸡一样,又觉得心软了。
  "小由只是不知道该不该和大师兄道个歉。"陆由咬着唇。
  "那没什么,也不是你的错。"徒千墨忍不住又安慰他,说了这一句,却是挥了挥手,"你不是去拍戏了吗?怎么跑到这来!"
  陆由不说话了。
  徒千墨本就烦躁,如今想到他又放下工作乱跑,当即火起来了,"说话!你不是拍戏去了吗!"
  "我,我想老师了。"陆由向后退了一步,"老师记得吃午饭,小由这就回去剧组了。"
  徒千墨见他鞠了一个躬就要跑,他实际并没听清楚陆由第一句话,因为陆由的声音太小了,可他估摸着意思,到底是心疼,"小由!"徒千墨扬声叫他。
  陆由回过头,"老师,小由又闯祸了,让你和师兄都这么操心。"
  徒千墨轻轻吐了口气,"是不是,剧组又有人欺负你了。"
  陆由连忙摇头,"没,没有。"
  "那你跑来干什么,大中午的,李陌桑拍戏又没个准点,找不着你他不是又来劲了。"徒千墨道。
  "是苏卓姐昨天和,和秋小少爷看过大师兄的演唱会,苏卓姐说,叫我这一阵子多跟在大师兄身边——"陆由没有说下去。
  徒千墨点头,"我知道。是不是你大师兄开庆功会没你什么镜头心里难受了。"
  陆由连忙摇头,"没有,真没有。"
  徒千墨长出一口气,"这件事,我和你几个师兄都知道和你没关系,庆功会没有叫你太张扬,我们自有打算。你现在,就好好拍戏,老师有一句话留给你,南既然喝过你的茶,他就不会亏负你!你放心吧。"
  陆由紧紧攥住了拳头,"老师也是这么认为吗?"难道您也是以为,我怕大师兄的歌迷厌恶我吗?我只是不想让人家觉得,我是踩着师兄上位的人,我更不在乎大师兄会不会看不起我,可是,我在意你那么多的心意,好不容易到今天,难道,我的失败不是你的挫败吗?明明你说过会疼我,为什么还要和别人一样觉得我是一个那么功利的人。就算我进这个圈子,接近你都是为了成名,但是,我也知道什么是为我好的,我不是一天不出风头就会闷死的人。
  "什么!"徒千墨本来就心烦,陆由的粉丝闹场事件,现在在公共传媒上压下来,那也就只有参加了演唱会的歌迷才知道,如今要低调,陆由这方面就一个字都不能提,出来说一句话就是炒作,只要大家都将这件事淡化掉,那么也根本不会有人再纠缠这个事件。陆由现在要做的,就是埋头拍戏,本来雇职粉,和同门师兄别风头,是很招人厌恶的,但是做这一切的事,不就是为了要红吗?如果陆由现在一门心思闭关拍戏,那就算要说他刻意炒作自己,也说不通了吧。是以,南寄贤的庆功会上,陆由是没有单人镜头的,当然,这和徒千墨最初的设想不一样,而且,本来是要将他引荐给几个非常不错的音乐人的。
  陆由看徒千墨火了,也不敢再说话,只是道,"没什么。"
  徒千墨看陆由脸上又蒙着那层薄薄的委屈,说实话,他从昨晚演唱会结束开始收拾烂摊子一直忙到今天,艰苦的战役才算是打响了第一枪,他根本不知道那边的孙引弟还要出什么昏招,如今正是最紧绷的时候,陆由还这样阴阳怪气的,他是真的火大了,"有话你就说话,别跟我装可怜!"
  "我没话。老师身体不好,记得吃饭,小由回去了。"陆由满心的委屈,他知道,自己入门拜师不那么光明正大,出了这样的事,难免让人小瞧,既然如此,也不必再说。
  徒千墨一把将他拉过来,陆由的胳膊被他紧紧握住,疼得直皱眉头,徒千墨顺手将陆由一推,自己过去一脚将门踹上,"说!"
  "我没什么要说的。"陆由低着头。
  "那好。"徒千墨脾气也上来了,立刻过去拨电话给李陌桑,"陆由在我这,我要请假三天。"
  李陌桑脾气更大,"你说请假就请假!游绍有没有请假,苏卓有没有请假!到头赶不赶得上苏问的档期!我没有地租有没有人工,你花钱你老大,几千万的投资扔出去捧自己人的不在少数,那个XX,请了什么韩国大牌给她当女二号的,现在就是圈里的笑话。我当初说得原话是,徒千墨的徒弟我就拍,徒,我当初冲得是阿颉,也是你!从孟曈曚开始,你的哪个艺人跟他一样无组织无纪律,吃着饭呢放下饭盒就跑,他男一号撂挑子,我当导演的就制不了他了!让他打杂他委屈了,我看他今天请假明天矿工后天迟到早退,这整个组里,就他陆由一个大牌!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人你愿意,你就交给我,我打死我坐牢,你要不愿意,曈曚的好东西,也是我多少年的心血,我不忍心让谁糟践!" 

       第148章 一百四十六、反思

  "我没什么要说的。"陆由低着头。
  "那好。"徒千墨脾气也上来了,立刻过去拨电话给李陌桑,"陆由在我这,我要请假三天。"
  李陌桑脾气更大,"你说请假就请假!游绍有没有请假,苏卓有没有请假!到头赶不赶得上苏问的档期!我没有地租有没有人工,你花钱你老大,几千万的投资扔出去捧自己人的不在少数,那个XX,请了什么韩国大牌给她当女二号的,现在就是圈里的笑话。我当初说得原话是,徒千墨的徒弟我就拍,徒,我当初冲得是阿颉,也是你!从孟曈曚开始,你的哪个艺人跟他一样无组织无纪律,吃着饭呢放下饭盒就跑,他男一号撂挑子,我当导演的就制不了他了!让他打杂他委屈了,我看他今天请假明天旷工后天迟到早退,这整个组里,就他陆由一个大牌!我跟你把话说清楚,人你愿意,你就交给我,我打死我坐牢,你要不愿意,曈曚的好东西,也是我多少年的心血,我不忍心让谁糟践!" 
  徒千墨沉默了。他本以为他会发一通超越一切的大脾气,可是,他自己都不敢想象的,他沉默了,最后,他说,"我过十五分钟打给你。"
  李陌桑大概是也没想到,他的声音会这么疲惫,"好。"
  陆由紧紧咬着唇,"是小由又让您为难了。"
  徒千墨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陆由出去,进来的,是慕禅。
  徒千墨知道他来做什么,所以,他没有问那句滥俗的电影台词你来做什么,慕禅单刀直入,"陆由不能再惯下去了!"
  "我他妈的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他的火气,跟陆由不能发,跟李陌桑发不出,只有发给慕禅。
  慕禅很安静,安静地,甚至能让站在门口的陆由听清楚徒千墨的咆哮,"我他妈的比谁都知道,《晚照》要是败了,从此,不会再有任何人给他机会。"
  陆由心里一抽。
  慕禅很淡定,"《晚照》成败,在两年之后,淇奥君子,白玉无瑕,他的道德起点太高,他现在取得的所有成就都建立在他是孟曈曚的师弟上,千墨,他是你的徒弟,可以动南哥刘颉赵濮阳的资源,但公司力捧,有时候对粉丝而言,是谋杀。"
  徒千墨冷冷看他,"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演唱会上的事,所有人根本就没有留一条后路给我,粉丝不是傻子,没有人喜欢自己□纵,现在无论是什么样的解释,小由都会被当成是泡沫明星,我唯一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解释熬时间,他妈妈真是昏了头才会请职粉,她知不知道,连明日之星这样的选秀艺人,职粉撑人气都只有死路,她为什么每一次出现都是要害小由,她要小由的钱,小由不会亏待她,她要小由红,难道就凭徒千墨这三个字,这个女人还信不过吗?"
  "信不过!"慕禅是这么说的。
  徒千墨扬起了头,"慕禅,你不要真以为我是你孙子!"
  慕禅轻轻吹了口气,挨着桌沿单脚借力撑着地虚虚坐着,"凭你片场的晕头转向,现在的气急败坏,你能将他捧到什么高度,千墨,别说是孙妈妈,连我都信不过。"
  徒千墨站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慕禅笑而不语,徒千墨逼了过来,"你再说一遍!"
  慕禅左手一撑桌面,整个人从桌上立了起来,直直压过去,他站得太狠仿佛要碰到徒千墨鼻子,徒千墨不自禁地向后一退,慕禅大步进逼,"你的人,做演员三天憋不出一段戏,我要是你,就亲自带着红酒麻绳向李陌桑请罪,拉了他回家去一顿藤条抽得他知道什么叫灵感是打出来的——别瞪着眼睛看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慕禅立起眉毛,徒千墨想辩解却终于闭了嘴,慕禅敛了目中神色,"戏是打不出来的,的确。打不出来,更说明他不是这块材料,要是该他的,不用打也出来了!"
  徒千墨低下了头,慕禅甩了两个字,"回话。"
  徒千墨不想说话,却终于应了一声,"是。"
  慕禅拧过头望着另一边,"至于演唱会这档子事,外面的明枪冷箭你扛着,多大的压力南哥还要替他背,他要是还记得当时是怎么跪着求着让师兄们容他入了门下,就该重新捧着家法,在黄荆棒下再走一回!"
  "那不是小由的错!"徒千墨终于爆发了。
  "不是他的错就不用他挨打,原来,你徒千墨的家法,是错了才打的。"慕禅眸色如冰。
  徒千墨定了定神,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慕大少爷好像忘了,怎么管教徒弟,是我的事。"徒千墨说着重新坐下来。
  慕禅也笑了,"自然,是你的事。怎么管教徒弟,你自己想清楚。"
  徒千墨默默坐着,一个人捱着,直等到,李陌桑打电话过来,"你这十五分钟是便秘了!"
  徒千墨心情寥落,竟连口都不愿意回,李陌桑淡淡道,"陆由人已经回来了,我就当是你答应了。"
  徒千墨很颓废,"我什么也没有说。"
  李陌桑哼了一声。徒千墨道,"你不用哼我,我是说,我和陆由也什么都没有说。"
  李陌桑一笑,"我现在叫他过来,让你说啊。"
  徒千墨长长吐了口气,"我还没有想好。"他难得有这么坦诚的时候,不是因为他脆弱了,而是因为李陌桑是个不必设防的人。
  李陌桑挥了挥手,叫四周的人压低声音,刻意不让徒千墨去听陆由如今受什么样的罪,徒千墨伸出手撑着头,拇指食指将虎口扯得很大死死按着太阳穴,"我还没有想好,你先别欺负他。"
  李陌桑拿着手机走到了僻静处,"他自己回来,我这叫管教,若是你赶他回来,是不是欺负,就不一定了。"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这孩子让你不喜欢了,我知道,他没有好日子过。我不和你论别的,你看在阿颉份上,帮我带给他一句话吧。"
  "好。"李陌桑倒是爽快。
  "跟他说,就说我说的,撑着。"徒千墨长长叹了口气。
  "我会。"李陌桑挂了电话。
  徒千墨将后背贴在椅背上,他的脑子,又不听话地转到了陆由来的第一天,那一天开始,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样了。
  所以,哪怕他只是个试图挑衅的练习生,也让我,用那么漂亮的头发做了已经没有光泽的笔,是不是,一切跟着我,他脱离他自己,他就不再有光芒。
  因为遇到了一个人,从此,这个人,再也不能被称作,惊才绝艳。
  徒千墨记得他倔强的扬起头,陆由的手那么狠,他抽得是自己的耳光,可是,却赢回了他想要的尊严。你说我在学孟曈曚,那我告诉你,孟曈曚不会像我活得这么卑微,我在你面前可以低贱到什么也没有,所以,你不能说我学他。
  小由,你只是不让我说你学他而已,实际上,你有没有学过,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徒千墨又一次怀疑,要他演《晚照》,对不对。陆由这些天的表现太糟了,糟到不可思议的程度,曾经汲汲营营的《晚照》,为什么,他仿佛,一夜之间,就可以不珍惜。
  李陌桑望着重新站起来的陆由,陆由的眼睛,是任何时候都没有过的,他看到,那么亮,这个男孩几乎是挑衅一般地望着周围那一群的群众演员,他说,"再来!"
  一场唐颂被群殴的戏,自他从医院回来,一直拍到现在,每一次,当他被打得站不起来的时候,就会有一堆的穿着白色大褂的江湖医生给他看伤,然后用很冷漠的声音对李陌桑说,"没事。"
  李陌桑默默点头,然后,继续拍。
  陆由知道,人家就是在欺负自己,老师不在,这些人就可以欺负自己,甚至老师在,他们也在欺负,或者,老师不在的欺负就是因为曾经老师在。
  李陌桑走过来,陆由的眼睛能冒火,但是他依然认真地拍自己蓝色长衫上的土,拍了前襟,后面的拍不干净,他就把长衫脱了拍,陆由里面穿的是一件卡其色的圆领厚体恤,这种衣服穿在里面再罩一件是很容易让人显得臃肿的,可即便如此,陆由看起来依然清瘦,可想而知这个男孩瘦到什么程度,李陌桑觉得如果自己没记错,他来试装的那天,还没有这么瘦的,而离今天,也不过,是一周光景而已。
  陆由蹲下身子,用不知哪里捡来的一小块破布擦自己的布鞋,然后一瘸一拐地挪到人工湖边,烟一样的背影像是飘过去,他洗手,然后再掬捧水擦把脸,回来的时候,他就挺起了腰。
  李陌桑不是不动容的,陆由被打了这么多次,他本以为,他会求饶,或者会叫骂,或者会打电话给徒千墨求援,可是,他居然什么都没有,就那样硬挺挺地被打,打完了站起来,收拾干净自己,再被打。
  李陌桑想,他真像当年的孟曈曚,李陌桑想,原来,徒千墨还是有眼光的。可是,李陌桑更会想,他如今的举动,是不是在演,他在演,唐颂。哪怕这一场殴打的脚本是来自于《晚照》,可是这里的每个人和陆由自己都清楚,只是一个要他被打的因由而已。既然这一段永远不会被用,他只要演自己就好,为什么要演唐颂。
  李陌桑第一次见陆由,只觉得这个少年长得很好看,他可以用无数形容词,如媒体形容他的一样,清雅俊逸,翩翩少年。可是,当时的咖啡馆,陆由小鸽子一样的在徒千墨身边,他记得当时的自己有多不屑,他看这这个男孩的时候,几乎将他当成了徒千墨床上的娈童,只不过,比一般的好看一些。
  当他那么不屑一顾地离去的时候,这个男孩突然站起来,"您要的是唐颂,还是孟曈曚!"
  李陌桑觉得自己的眼神被定住了,他压根就不敢想,原来,这个木偶娃娃一样的陆由,也是会说话的。
  李陌桑决定用他,因为,"您要的若是唐颂,陆由必当竭尽全力不负所托,您要的若只是复制一个虚无缥缈无复再寻的孟曈曚,陆由一身荣辱,只愿托付知音的人。圈内艺人如过江之鲫,可是,有信念的人,绝不会永远被埋没。"
  他记得陆由说的话,因为那一刻,在他的身上,他看到了唐颂的影子。就像这一刻,陆由云淡风轻地褪掉长衫,掸干净身上的土,仰起头的样子一样,因为每一个人都知道,不能打在脸上,陆由竟是这么好看。
  李陌桑看他已经重新穿好了衣服,他近乎残酷地一笑,"把你的体恤脱了,这种料子的长衫罩在棉体恤外面,堆地背后全是衣褶子,哪还有一点唐颂风流潇洒的味道。"
  陆由愣了一秒钟,然后,他脱了。第一件脱下来的时候,他将长衫搭在了刚才打他最卖力的那人的肩膀上,那人站在那里,想将衣服扔出去,可这毕竟是戏服,委委屈屈地拿了,而后,陆由脱掉了自己的体恤,里面穿的是看起来就很廉价的军绿色的内衣,任何一个批发市场三十五块钱可以买一套的那种,李陌桑有点意外,徒千墨分明不是一个这样不讲究的人啊,更何况,这个男孩,无论是他出现在媒体中的形象,还是这些天自己的印象,都是很在意形象的吧。
  事实上,陆由根本都不知道李陌桑在想什么,徒千墨是买了很多衣服给他,从里到外都有,可是他也带了自己的衣服来徒家,以前穿这样一件,现在也穿这个,难道不是很自然地事情吗?这又有什么不同。
  陆由将他的戏服穿整齐,系上扣子,然后笑了下,那件体恤是很厚,老师逼着穿的,但挡风防寒可以,挨打,也抵挡不了多少吧。难怪这个人的片子总呈现一种偏执地近乎变态的风格,果然人都是这么狭隘的。这样的人还能拿国际奖项,真是奇怪。
  陆由没有刻意去隐藏自己的想法,李陌桑当然看懂了他的眼神,只是,李陌桑并不介意,他随便打了个手势,陆由又被人按在地上了。
  这是李陌桑第一次,近距离的观看陆由被打。
  领头的男人一拳捶在他肩膀上,陆由顺势倒下,而后,大家你一脚我一脚,陆由在地上滚了半圈。
  李陌桑一蹙眉,这个人,竟然没有蜷缩起身子,无论任何人,被打的时候将自己团起来难道不是本能吗?
  其后,有人坐在了陆由身上,等着他的是拳头。陆由被困在中心,揍他的人一圈一圈的,李陌桑被挤出了圈子。而后,他听到一声,"停!"
  围着陆由踢打的人群居然立刻松了手,李陌桑拉开一个打手背后的衣服拨弄人群挤进圈子去,"谁喊得停!谁喊得停!"他是导演,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是他喊停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陆由先长长地吐着气,然后用两只手撑着地,然后抬起肩,最后转过头,哪怕他没有站起来,他说,"我!"

       第149章 一百四十七、陆由的觉悟

  其后,有人坐在了陆由身上,等着他的是拳头。陆由被困在中心,揍他的人一圈一圈的,李陌桑被挤出了圈子。而后,他听到一声,"停!"
  围着陆由踢打的人群居然立刻松了手,李陌桑拉开一个打手背后的衣服拨弄人群挤进圈子去,"谁喊得停!谁喊得停!"他是导演,这个时候,明明应该是他喊停的。
  所有人都不说话了,陆由先长长地吐着气,然后用两只手撑着地,然后抬起肩,最后转过头,哪怕他没有站起来,他说,"我!"
  李陌桑望着陆由,他觉得陆由的脸看起来有些扭曲,不是那种夸张变形的异化,而是像少年漫画里被激发出愤怒的男主角,有时候这个世界其实不太公平,好看的人连愤怒至极也觉得好看,李陌桑微微一笑就明白了其中因由,陆由挨打,陆由喊停,让你们发泄,可你们也要让我好过。这是一个懂得保护自己的人,李陌桑很想让他再被揍一次,这一次,狠狠地,掌握主动权的不能是他,只能是自己,只有这样,这个不知所谓的小孩才会服。他几乎要这样做了,可是,他终于还是没有,因为他还剩一点理智,如果他是唐颂,他是打不服的,如果他不是,那打他又有什么意义。
  李陌桑伸出了自己的右手,陆由犹豫了一下,却没有让他扶,自己爬起来。
  李陌桑这一次是火了,一个横高踹直接让陆由再倒下去,再伸手,他以为陆由会拒绝,可这一次,陆由握住了他。
  陆由的手握着很舒服,李陌桑知道自己报复一般地将他捏得很痛,可他的手骨那么纤细,软软的,指若柔荑,柔若无骨,让人一握上去,就有一种想捏断的错觉,就像一把翠翠嫩嫩的小芹菜,总有顽皮的孩子喜欢掐得他一节一节,那种水当当又脆生生的鲜亮让人喜欢。
  "你老师不会来看你了。"李陌桑说。
  "嗯。"陆由点了点头,他自己也知道了。
  李陌桑竟没有在他眼中看到失望,哪怕他不愿意承认,但他是真的有些失望,陆由这些天的表现太糟糕,糟到他轻视他,折磨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替他开脱的理由,可只要徒千墨不在,陆由却好像活过来了,如果是这样,自己是不是就失去了轻视他的理由,李陌桑点了点头,"你老师要我带一句话给你。"
  陆由的眼睛里有一瞬间的惶恐,李陌桑以为自己看错了,他说,"你老师说,撑着。"
  陆由放心了,"嗯。"他笑了。他笑得很好看。
  李陌桑随便打了个手势,"拿一瓶药酒给他,带他去看看伤。"
  陆由没有说谢谢,跟着一个不知充当什么角色的人走了,走的时候,和迎面过来的唐颂候选人擦身而过,那个男孩看着他,表情冷漠。
  "李导后来就不打他了,还叫人给他拿了跌打酒。"助理摄影师向刘颉汇报。
  "嗯,那陆由怎么样了?"刘颉问的重点是陆由。
  "看起来还撑得下来,下午拍的都是游绍的戏,但是陆由要帮她拉背,拍得也很辛苦。"助理摄影的陈信斟酌了一下。
  下面的话,刘颉就不好张口问了,他有些担心游绍会不会欺负陆由,"游绍姐的戏很好,小由应该学到了不少东西。"
  "嗯,是。不过,今天李导脾气很冲,游绍姐拍得也不顺利。"陈信想了想,"不过和陆由没什么关系。李导很讲道理的。"
  刘颉听懂了他的话,李陌桑是就事论事的导演,有些大牌演不好,导演会发作和他对戏的小明星,可李陌桑不是,该吼谁就吼谁,刚开始拍,其实都很难入戏,游绍下午应该很不好过,李陌桑骂人是很不留面子的,这个刘颉知道,"小由晚饭是和你们大家一起吃的吗?"
  "没有。陆由是和李导一起吃的。"陈信道。
  "李导要小由和他一起吃饭?"刘颉有些意外。
  "嗯,还有苏卓姐和秋小少爷。"陈信终于将这个重磅新闻说了出来。
  "知道了,谢谢信哥,辛苦了。"刘颉觉得,可以结束谈话了。
  "老师,信哥打过电话了。"刘颉隔着游戏室的门道。
  徒千墨房里瞬间安静下来,那些淫靡刺激的声音都不再出现,过了一会,他随便披了件睡袍走出来,睡袍的带子还未系好,胸口是大片大片的吻痕。
  "怎么说?"徒千墨问,他的声音有一种,纵欲过度的疲惫。
  "李导叫人打了小由,不过,大概对小由的表现还算满意,给了药酒,晚上还一起吃饭。"刘颉道。
  "嗯。"徒千墨在沙发上靠下,刘颉明白是要他继续说的意思,"具体的,阿颉还不清楚,不过今天都在拍游绍的戏份,李导一向比较严格。"
  "小由不是没有分寸的人,他知道李陌桑这几天不会拍他。"徒千墨下结论了。
  刘颉知道这是老师在为小师弟开脱,哪怕现在老师的心情非常不好,他还是要继续说,"导演拍不拍他的戏,和他能不能私自从片场回来是两件事。"
  徒千墨脸色不好,"你说该怎么办。"
  "阿颉已经罚过他了,不会再因为这个对他动家法。小由自己也知道错了,后来打过电话给我,我训了他两句,叫他没有老师的命令不许回来。"刘颉道。
  "他什么时候给你打的电话?"徒千墨急了。
  "大概是擦药酒的时候。小由说,他会撑下去。"刘颉道。
  "为什么才说。"徒千墨追问。
  "老师当时正在里面。"刘颉指了指游戏室。
  "我刚才也在里面。"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徒千墨满意。他知道,刘颉是不希望他又玩这么无趣的游戏。
  刘颉望着游戏室的门,那对兄弟还在里面,他知道这是老师近期要捧的一对新人,"老师,阿颉后天走。"
  徒千墨明白他心思,本来还有几分不高兴,但听他说这话,倒是发不出火来了,只是伸手向下按了按,刘颉过来跪在他脚边,徒千墨顺着他头发,"你不高兴了?"
  "老师心里不舒服,想找一个出口,叫见寻或者俱乐部里的人都好。"刘颉小声道。
  徒千墨使劲揉了揉他脑袋,"你这次倒乖,知道不自己凑上来。"
  "老师不会这么对我的。"刘颉慢慢说,他说不会的时候,也不知是骄傲还是遗憾。
  "你不希望我碰艺人?"徒千墨问。
  "老师只是想轻松一些,艺人,不会让您轻松。"刘颉回答。
  "这次去,六个月?"徒千墨另起了一个话题。
  "嗯,其实我的部分没有那么多,但是,我还是想跟着剧组。导演也答应。"刘颉道。
  "拍完了,先四处逛逛再回来。"徒千墨道。
  刘颉知道老师担心他,"没关系的,这次没有很晦暗的部分,您也知道这主要是冒险片,基调很欢乐。"
  "你师弟不用担心,我也很好,你好好拍戏。"徒千墨说。
  "嗯。"刘颉轻轻应了。
  徒千墨捏住了他肩膀,"你去吧。"他顿了一下,"直到你回来,我不会再碰圈内人了。"
  "苏师姐。"陆由一路尾随苏卓,等她终于吐得昏天暗地硬撑着从洗手间扶墙跌出来的时候扶住她。
  苏卓喝得迷迷糊糊,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李陌桑在餐厅等了一阵子,却不见陆由和苏卓出来,到了洗手间去找,却看到苏卓软着膝盖瘫在地上,抱着陆由哭。
  李陌桑左右看了下,先将哭得虚脱的苏卓扶起来推进洗手间,反手挂上了清理中的牌子,再对陆由道,"去叫她的司机来。"
  陆由这才脱身,回来的时候,苏卓被李陌桑按着坐在马桶盖上,苏卓的司机很有眼色,连忙带着她从安全通道走了。李陌桑和陆由后面掠阵。等苏卓坐着自己的幻影离开的时候,李陌桑对陆由说了一句,"看清楚了,这个圈子就这么现实,哪怕是苏卓,在秋家的人眼里,分手不过就是一件珠宝而已。"
  今天,秋小少爷带着苏卓约李陌桑吃饭,师姐还特地叫了陆由。没想到饭局到一半碰到秋总,本来以为像秋小少爷这种大少爷带明星出来肯定会躲着爸爸的,结果没想到他居然还特地过去打招呼,秋总看起来真的很疼爱秋小少爷的样子,连对他说话的眼神都不一样,只是没想到,秋少爷也在,过了一会,乔少爷也到了。秋小少爷失踪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回来的时候,却是对苏师姐说分手,还送了很漂亮的钻石项链,更叮嘱陆由请他多照顾师姐。苏师姐当时也很平静,就看着他走,没想到等秋小少爷走了就开始酗酒,导演拦不住,陆由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不愿意太拦着,他本以为像苏卓这种阅尽千帆的女艺人肯定是千杯不醉,没想到苏师姐的酒量居然这么差。
  "他根本就没打算和苏卓好好在一起,据说,这位秋小少爷每次和一个女明星交往,都会提前准备好分手礼物。"李陌桑道。
  陆由低下了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苏师姐真的太可怜了。他知道,秋小少爷是风流的,可是没想到,他居然会到这种程度,想到这里,他是害怕了。如果自己那天真的和他发生了关系呢。
  第二天,苏卓一大早就来拍戏。她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非常好,完全想象不到昨天的惨况,而且,这个女人的戏果然是很厉害的,李陌桑那么挑剔的导演,昨天下午将游绍骂得狗血淋头,今天对苏卓的表现倒是认同度很高。今天还是没有陆由的戏份,陆由就乖乖在一边站着学习,他渐渐发觉李陌桑是很有趣的,苏卓要演一个虚空的手势却无法到位,李陌桑就找了一只气球,其中灌满了水,要苏卓将这气球抵在墙面上,然后脑袋枕上去,陆由刚开始不明白,但看着苏卓自己一点一点地用耳朵去蹭那个半鼓的气球找感觉,自己竟然像是也明白了什么。
  苏卓终于很好的完成了那个镜头,李陌桑说过的时候,这个女人捡起这个装满水的气球,使劲用手捏,捏得很用力却没有捏碎,后来不知是怎么了,这气球的口竟没有扎紧,苏卓再捏时,居然被水溅了一身。
  李陌桑对陆由招手,他的声音很低,"你看,她的情绪还是有些过了。"
  陆由似懂非懂,李陌桑对他道,"苏卓是一个很轻易就能入戏的演员,和你师兄比,她更容易出戏,所以,她的演技虽然被称作有灵气,但也难免会显得浮夸。因为她一瞬间的投入扎到了那个点,可是,就像太重得扔一个玻璃球一样,容易触底反弹。这一段,苏卓的这个手势,她一定程度上展示出了角色的无力和茫然,但她的动作太果断,就会显得有些硬。"
  陆由想了想,"是说,白妍妍这个时候是很无措的,她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师姐让这个人物带了一些狠劲?"陆由试着去理解。《晚照》中的白妍妍这个角色,是唐颂的表妹,她因为长期吸食鸦片,有一些精神紊乱。唐颂算是她梦里的一个寄托。
  李陌桑对陆由道,"白妍妍这个角色,编剧希望传达出来的是一种同情,但是,苏卓却用她表达的是一种大的悲悯,在这个意义上,我并不觉得她没有服从剧本是不对的,有时候,演员需要服从,但有时候,恰恰是演员成全了一部电影。"
  陆由愣了片刻,没有说话,他想的是,为什么,这些话,您要同我说。
  "吃饭啦。"拍了一早上,陆由仔仔细细地学习揣摩,他这时候才明白李陌桑冷着他是因为什么,这个组里的每个人,都有值得他学习的地方。不过,今天李陌桑的态度明显好很多,也有要教他什么的意思,陆由默默琢磨着今天没再见李导叫新人来试镜,是不是说,自己的角色算保住了。
  他跟着去领了一份盒饭,陆由没注意为什么大家都是顺着发,发到他却换了身后的三个盒子。
  第一个盒子打开是三段油炸带鱼,一个变蛋。
  第二盒是蒜薹炒肉,葱爆羊肉,还有一个干煸豆角,第三盒是一盒饭。
  陆由想了想,知道是别人在故意作弄他的,这里所有的菜,带鱼很腥,变蛋味道很冲,蒜薹葱什么的,都是味道特别冲的,很多演员都不愿意吃这种有可能会让口气不好的菜,陆由自己就更在意了。他一个人坐在台阶边上,随便夹点豆角,虽然平常是不爱吃的,但是中午饭总不能挑食。
  他压着自己将白米饭咽下去,却听到有人找他,"陆由,苏卓姐要你一块去吃饭。"

       第150章 一百四十八、小由的新绯闻

  陆由想了想,知道是别人在故意作弄他的,这里所有的菜,带鱼很腥,变蛋味道很冲,蒜薹葱什么的,都是气味不太好的,很多演员都不愿意吃这种有可能会让口气不好的菜,陆由自己就更在意了。他一个人坐在台阶边上,随便夹点豆角,虽然平常是不爱吃的,但是中午饭总不能挑食。
  他压着自己将白米饭咽下去,却听到有人找他,"陆由,苏卓姐要你一块去吃饭。"
  陆由敲门进去,"苏师姐。"
  苏卓笑了笑,"你也没有别的师姐啊。"
  "师姐。"陆由听懂了她的话,乖乖将那个生分的姓去掉。经过昨晚,他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就觉得和苏卓亲了好多。
  苏卓像照顾个小孩子一样地朝他招手,"过来。"
  "哦。"陆由连忙过来。在苏卓的化妆凳上坐了,苏卓自己替他盛饭,陆由看着苏卓的份菜,虽然也是很普通的茄子肉丁什么的,但明显做得挺干净。
  苏卓看他乖乖地抱着个环保餐盒吮着筷子,微笑着替他夹菜,"那些人是不是欺负你了。"她说了这句话也不等陆由回答就先叫自己身边的人出去。
  陆由等人都走光了,才轻轻摇头,"没有。"
  苏卓放下餐盒托着下巴望着他微笑,"撒谎的小孩可是会被揍屁股的。"
  陆由脸一红。
  苏卓又替他夹了一片青笋,"李导在剧组很是说一不二的,他说了要收拾你,大家肯定都不会让你好过,不过,我看他的气也快消了,你只要别犯什么大错,以后就没什么事了。"
  "师姐怎么不吃饭?"陆由不答反问。
  苏卓轻轻摇头,"昨晚醉得太厉害,头晕,吃不下。"
  "那师姐喝点汤。"陆由道。
  苏卓笑望他,"你不用理我,我宿醉之后都不会吃东西,本来就大脑供氧不足,吃了我就又想睡。没办法演戏了。"
  陆由听他这么说,想再劝劝又不好说什么。
  当天下午,苏卓的表现还是非常不错,陆由默默地学习,到了晚上,更是拍到十二点,李陌桑知道实在是大家都疲了才放人回去。多数人是住宿舍,苏卓自然是要回家去,陆由去送师姐,一直送到楼底下。
  "上来坐坐吧。"苏卓邀他。
  "不用了,谢谢师姐,我还要回去,要不李导明天又要不高兴了。"陆由跟这个师姐亲了些,居然也敢背后褒贬李陌桑了。
  苏卓笑笑,"那你等等,我请司机送你回去。"
  毕竟现在这么晚了,陆由也没再拒绝,由苏卓的司机送他回剧组的宿舍。
  "豪门难嫁,苏影后另结新欢"
  "影后苏卓再遭情变,新男友疑似孟曈曚师弟"
  "深夜楼下惊现神秘男子,苏影后新恋情曝光"
  徒千墨看着这些报道,又是一肚子火。
  "我将用一天的光阴来重复十年的故事。"剧里的唐颂是个没有见过鬼的孩子,他握着画鬼头的拨浪鼓。
  "哎,小唐,在排练啊。"对面的老人眯缝着眼,仿佛对一切一无所知。
  "我用一天的光阴重复十年前的故事!"唐颂再重复一遍,咄咄逼人。
  "我用十年的光阴做一次选择。"老人闭上了眼睛,勾上了拨浪鼓的铃铛穗子,叮叮当当的,"小唐——"他轻声唤,松开了手,拨浪鼓再响。
  唐颂转过脸,"你的孤独,一文不值。"
  "陆由。"李陌桑对陆由招手,陆由连忙跑过来。
  "这一句,情绪不对,你看,陀叔当时的心理状态,他已经苟活了很多年,他在等你给他一个说服他的理由,但是,你没有做到。因为没有说服他的是你,所以,你说这一句的时候,不能是鄙夷的。"李陌桑给陆由讲戏。
  "嗯?"陆由有些不懂,"可是,拉电闸对陀叔是很小的事,这是他的工作,不会有人怀疑他。"
  "十年前,陀叔因为没有拉电闸,死了很多人,是吧。"李陌桑问陆由。
  "嗯。"陆由点头。
  "但是,陀叔也因此救了很多人。"李陌桑接着道。
  "嗯——"陆由想了想,李陌桑提示他,"你觉得,在唐颂眼里,十年前的人,是什么人?"
  "是前辈,是先驱,是他的楷模和偶像。"陆由答道。
  "是吗?"李陌桑笑了,他的笑容不再带着冰冷的讥诮,而是有更多鼓励,陆由被他看穿,"也是一群,仓促起事的空有一腔热情的笨蛋。这么说,唐颂是很尊敬陀叔的。"
  李陌桑摇头,"他尊敬的,是命运。"
  陆由默默望着李陌桑,比起李陌桑冷酷无情没道理地命令群演打他,他更不喜欢李陌桑拍戏时的样子,这个人自负地像个上帝,他不止要做演员的上帝,更像是要做剧本的上帝。他不止要决定陆由怎样演,还要决定唐颂怎样想。
  陆由再试一次。
  他慢慢去体味,什么是尊敬的是命运。
  那位被尊为老戏骨的演员,陆由始终没有忘记对他的尊敬,"对不起田老,麻烦您——"
  "没关系。"老人倒是很慈祥的样子。
  "我将用一天的光阴来重复十年的故事。"陆由入戏,他的手指扒在拨浪鼓上,他的掌心挡住那张鬼头娃娃的脸。
  "哎,小唐,在排练啊。"老人眯起了眼,一副想躲闪,却又畏畏缩缩的样子。
  陆由的手指变了,他捏住拨浪鼓面,拇指正挡住鬼脸娃娃的眼睛,"我用一天……"
  苏卓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站在了李陌桑身后,李陌桑仿佛没看到。
  "你的孤独,一文不值。"陆由的半边脸转过来,拨浪鼓的铃铛响了一下,他掐住鼓面,却又一次带动了铃铛,陆由面上阴晴变换,终于稳定了鼓面,大步流星地离开。
  苏卓微笑着,"他很棒,是吗?"
  "一年前,你也说过孟曈曚很棒,可惜,他死了。"李陌桑从监控器前离开,陆由正局促地走过来,李陌桑随手用台词本点了点他肩膀,"休息下,下午拍下一段。"
  一早上只拍一条?那要拍到什么时候,陆由愣了。抬头看苏卓正对他笑,"师姐,是我做得不好吗?"
  "怎么会?你很厉害。"苏卓笑道。
  陆由有些不太相信,苏卓夸他,"第一次演戏没有被李导骂得狗血喷头的,也就是你了。"
  陆由不好意思地笑了,但想了想,自己是被他打得鼻青脸肿。
  "陆由!本子看好了吗!放假是要你歇的吗!"李陌桑在一边吼。
  "是,是,导演。"陆由不敢再和苏卓聊天,坐在一边看本子。
  中午饭还是和苏卓一起吃,这一次没再回化妆间,而是在阳伞底下摆了个方凳子,从今天开始,陆由的菜维持了主演水准。苏卓今天的胃口不错,但还是不愿意吃荤,于是,将自己的两个鸡翅膀都夹给陆由。陆由笑说自己吃饱了,苏卓说,"那就当是帮我吃。"
  第二天,绯闻又见了报。
  游绍的助理在化妆间冷笑,"姐弟恋会上瘾吗?"
  游绍没有说话。这一天的戏,陆由的发挥依然在平均水准以上,他关在剧组拍戏,报纸的事,一无所知。
  刘颉上飞机前来看陆由,监视器里的陆由已经可以让他放心,一场上街游行的戏场面不小,但是他拍得很规矩,陆由等大家都散开了才看到师兄,连忙跑过来,刘颉笑笑,"还不错,马上,李导就可以随便骂人了。"
  陆由起初不懂,后来才知道,原来演员进入状况之后,李陌桑才会显露毒舌本色的,毕竟,一个小孩还什么都不会,越骂他会越惶恐。
  "凡事多琢磨,有不懂的,多问导演。"刘颉嘱咐陆由。
  "嗯,我会问师姐的。"陆由对三师兄何必设防。
  刘颉看着对面的苏卓走过来,他知道,这位师姐天生一副电影身段,静静站着的时候也只是个普通的样板美女,可只要动起来,却是明丽不可方物,"小颉要去欧洲?"
  "嗯。"刘颉在她面前总还有些躲闪。
  "怎么,不放心小陆儿,姐会替你照顾师弟的。"苏卓笑着。
  "谢谢姐,我想和小师弟单独说几句话。"刘颉有些躲避苏卓的眼光。
  "小颉还是这么老实。"苏卓笑了,像逗小孩似的捏捏他耳朵,"我有分寸,放心。"
  陆由不太明白。
  刘颉看着苏卓离去,才对陆由道,"你有什么事多问导演,师姐毕竟是影后,离她太近总归不太好。老师派的人已经到了,这两天,老师想让你先应付一下,所以没有叫人来,以后,等你的助理到了,就不用太麻烦师姐了。"
  "嗯!三师兄也是影帝啊。"陆由很聪明。
  刘颉知道他明白了,便又叮嘱了几句要服从导演的安排,对人要有礼貌之类,陆由知道师兄这次一走就要半年,本来还觉得没什么的,但听他这样嘱咐自己,又想起来到徒家之后他对自己的好,不知怎么的心里就酸酸的,整个人都沉下来了。
  刘颉原就是极为素淡的人,他们师兄弟感情虽好,但是毕竟谁都不是这么孩子气的人,哪怕赵濮阳,在外面也是独当一面,不可能因为师兄要离开拍戏就把难过写在脸上的。刘颉知道陆由这孩子看起来坚强,实则比谁都重情义,便笑着安慰他,但究竟不纵容,等陆由说想和导演请假送他上机,刘颉一下就拿出了师兄架子,小陆由被他训了几句,又想起前天偷偷给他打电话被训的事,便也不敢再提,只说师兄自己小心,刘颉微笑着离开,陆由整个下午都是黯黯的,好在他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要不还不知要被李陌桑骂成什么样。
  今天李陌桑有人性,拍到九点半就叫收工,苏卓叫陆由道,"小由,陪我去买点东西。"
  陆由终究倒还不傻,三师兄明明是不爱说话的人,特地叮嘱自己这一句,昨天是天晚了不放心,今天可不能陪师姐乱转悠了,"对不起啊师姐,导演还叫我——"
  苏卓笑笑,"那叫上李导啊,很快。"
  陆由不知道绯闻的事,可李陌桑是明白的,他起初以为是苏卓的公司炒作绯闻,但又觉得凭苏卓的身价,炒绯闻也不用炒陆由啊。但这么看来,又联系那天晚上,的确是苏卓自己的意思,"明天的戏很重要,陆由还是小孩子,你自己去吧。"
  苏卓微笑,"小由你有185吧。"
  "没有。"陆由摇头。
  苏卓笑对身边的助理道,"看来XX的181是假的。"
  李陌桑道,"这个圈子虚报身高不是常事吗?"
  苏卓笑望陆由,"小由181吧。"
  陆由不好说了,师姐问这个是干嘛呢,不会是帮自己买衣服吧。
  苏卓见陆由不说话,掐掐他的脸,走了。
  李陌桑看苏卓走远,瞪陆由道,"我什么叫你了!"
  陆由刚才用李陌桑做挡箭牌,哪能想到他真在后面,这会也是不好意思,"对不起——"
  "下次再说谎,要你好看!"李陌桑转身走了。
  陆由傻傻的站着,自己都不知道得罪了什么人。回到宿舍去,这回可是真的见到了能要他好看的大神,徒千墨。
  "老师。"陆由连着拍了两天的戏,老师过来看他,他还是很激动的。
  徒千墨倒是没有特别的情绪波动,先介绍了几个人给他认识,"miki,化妆师。"
  陆由连忙对他们打招呼,"miki哥好。"陆由打量着,看起来很严肃的一个人。
  "tony,cinime,甜水是miki的化妆助理。"徒千墨接着介绍,陆由一一问候到了。
  "潞河,负责服装方面的问题。"徒千墨指着一个戴眼镜的男孩道。
  "潞河哥好。"陆由觉得这个潞河学生气十足,比自己都小的样子。
  "洛罗、小单,以后是你的生活助理。"
  "洛罗哥好,小单姐好,以后麻烦你们多照顾了。"陆由可真的不好意思了。小单姐有点胖,洛罗哥瘦得像根甘蔗,不过都看起来非常和善的样子。
  "我请李陌桑开好了宿舍,你跟着洛罗去看看,以后有事也方便些。"徒千墨吩咐道。
  "是。"陆由到现在,才发现,老师今天对自己,太冷淡。

       第151章 一百四十九、小徒探班

  "老师。"陆由不明白自己做错什么了,演唱会的事,他以为老师不生气了,本来,老师那么说自己,他自己都不和老师生气了才是真的。但如今这么多人在,他不好说得太多,便只是叫了一声。
  徒千墨倒是对弟子的绯闻没有太大的意见,可是,若是弟子和苏卓传绯闻就不一样了,苏卓这个女人,天生的新闻体质,他曾经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模特传绯闻,那小模特的公司现在还在利用她做新闻价值。苏卓的绯闻太多,更何况,陆由现在,还是利落一点的好。
  徒千墨皱着眉,陆由以为上次说南寄贤的事让老师不高兴了,他心中也有些失望,毕竟,都过了这么两天了,而且,老师还又来看他。
  "你们出去吧。"徒千墨终于叫大家暂时出去。陆由很乖,还要送人。徒千墨也不留,任由他送,等他送了几个女孩回来才冷冷来了一句,"送女生回家很有意思吧。"
  "啊?"陆由一呆。
  徒千墨看他神色就知道他对苏卓的事情一无所知,他舒了口气,这样心里还舒服些。可究竟还是要摆老师架子,外人都走了,他坐在了陆由宿舍的单人床上,打了个手势要陆由锁好门。
  陆由乖乖扣上暗锁,但人却并不过来,只是望着坐得很镇定的徒千墨,"小由做错什么了吗?"
  "来之前,我嘱咐过你什么事?"徒千墨问。
  "服从导演的安排,专心拍戏,不该自己做的事不要做。"陆由答道,很有几分理直气壮的样子。
  "和苏卓的绯闻是怎么回事。"徒千墨决定直接说了。
  陆由明白了,"哦。"明白了,他就乖乖走过来。
  徒千墨看他在自己面前低头含着嘴唇,知道陆由是知错了,对这件事,陆由没有解释让他心情大好,只是,想到看到那些有声有色地报道时自己多生气,就觉得不能这样算了,"知道错了?"
  "嗯。"陆由轻轻点头。
  "嗯!"徒千墨皱起了眉。
  陆由向后退了一步,"您不会为了这种事打我吧。"
  徒千墨原本没想着打他,就想借着这个事吓吓他,可陆由这样一问,徒千墨倒是有了三分火,"难道我打不得你吗?"
  陆由想了想,下嘴唇扁扁圆圆好几次,终于道,"是我错了。"
  徒千墨道,"是你错了?怎么,还委屈了。我叫你过来拍戏,你和女演员闹得不清不楚,这才不在你身边几天,难道就一点脑子也没有了吗?"
  陆由不说话。他想撒半个娇什么的,但又觉得这件事他说不出来。
  徒千墨倒是回复了些老师的状态,"你三师兄去拍戏了,要半年才能回来。你上次帮小师兄拍的《舞者》马上就要发行了,这时候,最好不要出什么问题,知道吗?"
  "知道了。"他这样问,陆由就这样应了一句。
  "绯闻的事,我会处理。现在,也帮你带助理了,有什么事,就自己解决。我虽然不可能来剧组看你,但是你每天做了什么都会有人向我汇报,不止是你身边的这几个人,嗯?"徒千墨这是摆谱呢。
  "小由会自己汇报的。"陆由软绵绵的顶了这一句,他双脚并得齐齐地站着,说了这话就等着徒千墨揍的样子,没想到徒千墨竟然是笑了,"好好拍戏,熬出来了,就不觉得是监视你了。"
  "嗯,知道。"听老师话也软下来了,陆由心里也松了些。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越来越不对,老师的一个眼神就可以让他的心情绷紧或者放松,他越来越在乎,老师怎么看他。
  徒千墨这时再看陆由,倒是放松了些,他将小家伙拉过来,陆由不明白是要怎么了,可看他将手掌覆在自己屁股上,还是不自觉地身子一紧,徒千墨贴着他耳朵道,"怎么又瘦了,真想揍你。"
  陆由听着徒千墨耳语,他整个人被徒千墨拉在怀里,像是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都在他巴掌之下,"老师是很喜欢打我的吗?"
  徒千墨一呆,掐了一把他屁股,"你不做错事,我为什么要打你。"
  陆由没说话了,徒千墨却是心里一跳一跳的,他知道陆由说得没错,他是有些喜欢打他的。那种喜欢,不像sp奴隶,而是一种,他说不出来的感觉,他喜欢陆由乖巧地伏在他膝头,他挺翘柔软的臀毫不设防地窝在自己腿上,挥巴掌的时候他明明害怕,却会依赖地低低认错的感觉。甚至于,他就喜欢用不轻不重地巴掌去拍,陆由的肤色很好看,他只愿意拍到粉红色,让他怕了就好。徒千墨对这样的认知觉得有些可怕,对他的弟子,他不可以将训诫当成是享受。他愿意承认,他曾经那么喜欢揍小濮阳的屁股,知道他脸皮薄,就喜欢惹得他害羞,等小濮阳变成一只小红虾的时候,他就好好地疼他,抱他在怀里给他讲道理。那种感觉,像对一个大宝宝。可是,陆由不同,徒千墨心里明白,陆由是不同的,甚至,他已经渐渐不能接受,陆由的身上,带着别人的印记。那天,刘颉告诉他他打了陆由的时候,徒千墨知道自己不舒服了,可是,在他的家法体系里,师兄教育师弟,他是不该不舒服的。从前南寄贤管孟曈曚罚刘颉揍赵濮阳,他心疼归心疼,可从来没有这般的不舒服过。他不知道敏锐如刘颉是否看出来了,但是——
  陆由突然间感到老师有些冷,他乖乖低下了头。
  果然,徒千墨皱着眉,"我叫你出来拍戏——"
  "小由认打,是要脱裤子吗?"陆由能感觉到,逃不掉了。
  徒千墨还有最后一丝理智,"为什么认打。"
  "因为,老师需要。"陆由不怕死地抬起了头。
  "为什么认打!"徒千墨的脸青了。
  陆由不再回话,自己伸手解裤子,徒千墨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一巴掌就抡过去,好在他终于克制住了,没有甩在陆由脸上,陆由抽起嘴角,"您还要我怎么样呢!"
  徒千墨一把拉下陆由裤子,陆由刚才一副拿定的样子,但如今却也不敢说话了,他脱了戏服换的是一条黑色的运动裤,如今就绊在他膝弯处,陆由皮肤原就白腻,如今倒更衬得单薄了。
  徒千墨重新在床上坐下,"这要是搁我以前,就让你含着悔过书在窗户前面撅着背家法——"他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这刑罚实在是折腾人的劲头更大些。徒千墨吐了口气,走到陆由跟前,按下他腰来拍了响亮的一巴掌,"裤子提上。家法是严肃的事,不是你说打我想打就能打。"
  陆由默默提上裤子,徒千墨有些黯然,若是我想打你就能打,那我还算是什么老师呢,"你好好拍戏,老师回去了。"
  那你今天又何必来,陆由想着。
  徒千墨见他不说话,自己也有些讪讪的,"小由。"
  "没事。老师慢走,陆由去洗漱了。"陆由自己也是不舒服的。
  "这样,我看你洗完吧。"徒千墨说服自己不来片场,他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才能再来看陆由一次。
  "不用了,天晚了,老师早点回去吧。"他说到这里又想了想,"陆由的全部心思都会放在《晚照》上,要是有任何别的想法,老师拿鞭子抽,抽烂也是应该。"
  徒千墨揉着自己太阳穴,"那好,你多休息,李陌桑有什么欺负你的地方,别忍着,叫他们告诉我。"
  "嗯。"陆由答应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送徒千墨出门。
  徒千墨也未曾勉强,看着他进卫生间去,等里面水声响了徒千墨便出去,待走到楼梯拐角处,却见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认得是苏卓的助理,手里提着一只男装袋子,牌子不算太贵,但是适合年轻人。"徒总监。"对方很大方地和他打招呼。
  "这么晚了,小柳还不睡。"徒千墨记得她名字。
  "苏卓姐刚才去百货公司,顺便买了件衣服给陆由,还有,XX路的菠萝包很不错,苏卓姐叫我拿过来,给陆由当早餐。"
  徒千墨,你过来的时候,居然忘了,给小由买早餐。"哦,这么晚了,我帮你拿过去吧。"
  那位叫小柳的助理看了徒千墨一眼,"谢谢徒总监了。"
  "不谢。"徒千墨接过东西回去了。
  陆由听又有人敲门,还以为是哪个助理过来了,他吐掉了口中的牙膏沫,重新漱了漱口去开门,却见到门口站着的还是老师。
  "老师。"陆由有点疑惑。
  "我刚才碰到苏卓的助理,她叫我带东西给你。衣服,明早早点。"徒千墨歪曲事实,明明是你说要帮别人拿的吧。
  陆由让开门口叫老师进来,然后看他将衣服放在凳子上,将纸袋里的早点放在桌上,陆由回去又漱了漱口,出来的时候问道,"那,小由该不该收。"
  徒千墨心里有点不舒服,"想收就收吧。"
  "谢谢老师。"话赶话谁不会呢,陆由借坡下驴,只是不知道谁是坡谁是驴。徒千墨的脸色更沉了。
  "老师!"陆由叫他一声。
  徒千墨回头。
  "小由会好好演戏的。"陆由笑了。
  徒千墨走过来将那衣服袋子打开,式样简单的毛衫外套,浅灰色,徒千墨冷笑了下,再往里看时,居然还有一套保暖内衣,徒千墨没忍住,"这个女人也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吧。"
  陆由走过来看了一眼,徒千墨一腔火撒在他身上,"给你买的衣服不够穿吗?"
  陆由道,"不是叫师姐吗?"
  "你是叫她师姐,不是她真是你师姐。"徒千墨脾气上来了。
  "明天我叫洛罗去帮你买几件新衣服。"徒千墨皱着眉,陆由想,他要是抽烟的话,现在肯定是抚着额头坐在一边狠狠将那些烟草按到肺里去。
  "不用了。老师替我买了很多衣服了,这些,我明天还给师姐吧。"陆由知道徒千墨想听什么。
  "你还得出去?你以为苏卓是那么好打发的。"徒千墨仔细看吊牌,苏卓并没有很虚伪地剪掉价签,不算太贵,尤其是对于她这样的一线明星。徒千墨顺手拨了个电话,那边苏卓接了,"我在等徒总监。"
  "谢谢你帮小由买的衣服,明天我拿钱给你。"徒千墨很直接。
  "他是小孩子,本来也没有买多贵。"苏卓道。
  徒千墨闪身进了洗手间,"你知道他是小孩就不要和他玩爱情游戏,小由年纪小,他玩不起。我知道你没有爱情就会死——"
  "我不是没有爱情就会死。如果一定要这么说,那我暂时还没有度过失恋期,我还没有经历再去爱一个人。每个人都说我是打火机,至少,打火机也需要加油充气。"苏卓的话很不客气。
  "不要招惹他。"徒千墨就五个字。
  "我是她二嫂。"苏卓的五个字比徒千墨更狠。
  "你自封的。"徒千墨不高兴了。
  "我们见过家长,如果是古代,我已经可以替他守望门寡了。"苏卓说话很戳人。
  "如果是古代,你这种女人会被浸猪笼。"徒千墨毒舌起来也够呛。
  "我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他。无论您信不信,迟早有一天,您会信的。我对小陆儿,就是大姐姐疼小弟弟,你也知道我的,如果我真的爱上他,不可能这个时候送他内衣。"苏卓说得没错。陆由自己不觉得自己的内衣不好,大家的轻视面子上还隐藏着,你如果将他的自尊以为他好的名义戳个稀巴烂,男人会爱上你才怪。很多艰苦朴素吃苦耐劳的女孩想,为什么自己这么对他好他还是不动心,因为,你对他好的方式是妈对儿子,而不是爱人对情人。
  "钱我拿给你。"徒千墨说。
  "如果老师一定要算钱,那苏卓调开几个月的档期来拍《晚照》,您要补给我多少钱。当年和孟的事,如果不是您,我可能要被迫息影了。我说了我是他师姐,您姑且当作是我母性大发吧。"苏卓说完就挂了电话。
  "老师。"陆由站在卫生间外。
  徒千墨无奈道,"她给你买了,就穿着吧。她最爱给小孩买东西,你三师兄小师兄那里都有不少。对了,过几天,你大师兄会来探班,好好表现。"
  "啊?大师兄!"陆由呆了,为什么大师兄回来呢,他又不是拍电影的。
  徒千墨瞪他一眼,"你以为你大师兄那么小气,训了你一顿,就这么丢着你不管了?"
  "可是,老师不是说,这些天最重要的就是要低调拍好戏码?"陆由不明白了。
  "现在大家都在说你和大师兄抢风头,如果大师兄一直不理你,不是坐实你的罪名吗?"徒千墨真不知道这个小徒弟是真傻还是假傻。
  "但是大师兄一来,大家又会提这些事啊。"陆由不懂了。
  徒千墨高深莫测的一笑,"不必担心。"这么普通的一段花边,又已经被压得差不多,小由又不是超级大明星,又有谁会记得他这些小事呢。更何况,南过来的第一个媒体日,大家的焦点,肯定都会集中在小由和苏卓的绯闻上了。

       第152章 一百五十、拍片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游绍放下手中的书,她的十指紧紧压在书面,鼻头有细微的汗珠,她微微侧过脸,试图将陆由的吸引力转移到自己身上。书封里夹着的是学生运动的动员稿,她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姑姑说什么啊。"陆由拿了一个苹果咬了一口,侧身坐在桌上。
  "我在读《汉书》,小唐,你今天不用上课吗?"游绍没话找话。
  "停!"李陌桑的火来了,"你怎么回事!现在是你躲着唐颂,眼睛死盯着陆由干什么,你以为压住他就算你赢吗?重来!"
  "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游绍的表情被眼镜遮住了,她的手微微颤抖,唐颂对她的感情,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他们的辈分,这必将是一段禁忌之恋,更何况,她还有任务。远远地看着唐颂走过来,十几岁的少年,有她嘶哑着嗓子艳羡的热血青春,她愣了一下神,就立刻压住书面,这是个秘密,连唐颂都不能知道。
  "姑姑说什么啊。"陆由的表现还是很不错。
  游绍的脸红了,"我在读《汉书》",她的表情镇定了些,"小唐,你今天不用上课吗?"
  "下课了,所以过来找您啊。我们的话剧杨老师不肯批,您能帮我们说说吗?"唐颂是来求援的。
  "原来是为话剧的事。"游绍松了口气,顶了顶自己的眼镜,"这个问题——"
  "停!"李陌桑又火了,"表现一个人表面上的古板,难道只有扶眼镜这一个烂套路吗?"
  游绍脸上有点不好过了,毕竟,和陆由比起来,她才是前辈。重来,又是这一段。
  "下课了,所以过来找您啊。我们的话剧杨老师不肯批,您能帮我们说说吗?"陆由不再啃苹果了。
  "原来是为话剧的事。"游绍摘下了眼镜,一只手肘继续按着那本书,却用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她拉开抽屉,将眼镜装好,再把书拿起来放进抽屉里去,用钥匙锁好,这才对陆由道,"这件事,我管不了。"
  "唐老师——"
  "什么玩意。"李陌桑脾气很大,"你自己过来看你演的这是什么玩意!"
  陆由明知道导演不是骂自己,但还是不太敢过来,游绍也觉得有些挂不住,毕竟,这出戏,她是女一号,更何况还顶着影后的名头。虽说如今影后这个称谓已经几乎成了苏卓的代名词,但毕竟她也是有演技的。这一段,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和孟曈曚搭戏的时候可是一条过的。那个人就像神一样,只要他看着你,你就不自觉地入了戏,只要他对着你说一句话,你就心甘情愿地变成戏里面那个人。她至今总不能忘,和孟曈曚对戏的时候,整个人连毛孔都是麻酥酥的,可如今换了陆由,一个新人不说,连演戏还得自己带他。
  "陆由!还有你!你们眼神几乎就没有交流,她是你的梦想,一个成年男子恋母情结的全部承载,你依恋她,又想保护她,你明明知道她书里是什么,可是你不愿意让她看出来,这么复杂的情感,两个人都在躲闪,要你吃苹果是要你掩饰,什么叫故作轻松,这一段,两个人都在掩饰,只不过一个的掩饰是要被观众看出来的,一个的掩饰是要自己藏起来的,你演了什么!你的眼睛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李陌桑看来是真的不满了。
  "对不起,导演。"陆由倒是知道及时道歉。
  "导演,我们再试一次。"游绍也跟着说。
  再试一次,陆由试着去看游绍,不交流还好,一交流,李陌桑直接摔了本子,"我是叫你恋母情结!情结!什么叫情结!不是让你真的当她是你妈!"
  又试一次,这回更烂,别说游绍,陆由自己就演不下去了。李陌桑吼道,"平时一个看一个不顺眼,现在就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我这是电影,每一秒钟都是艺术的电影,你们给我演成三流乱伦片!本子你们看了没有。唐晓祈和唐颂的感情,一直到这个故事结束,一直到唐颂死,所有的一切,都是暗流涌动,什么叫暗流!"李陌桑望着陆由,"什么叫暗流!"
  陆由低下了头,李陌桑黑着脸,"问你呢!什么叫暗流!"
  "《晚照》是一个用回忆讲述的故事,第三者的口吻,唐颂和姑姑之间,是连他们两个人都从来没有说出口的。"陆由话还没说完就被李陌桑打断,"你根本不明白,我要你做到,每一秒钟,你看着她的时候,你的眼睛里都是戏,你逃避,但是也期待。现在,你对着她要么就是逃避,要么就是流于表面的暗示,你们两个人,不出戏。"
  陆由沉默,游绍也沉默。
  "一个人看着另一个人,彼此眼里只有躲闪和轻视,你能让谁相信,谁比谁爱谁!"李陌桑突然回头望着游绍,"你以为你行!你不行!"
  "去叫陆由一块过来吃饭。"游绍坐在自己的休息区对助理吩咐。
  她的助理吓了一跳,"啊?"
  游绍不再说话,顺手接过咖啡,她的助理过去叫陆由,陆由的身边,今天太热闹,一二三四五六七,其实,陆由自己还不太习惯。从昨天晚上圆圆脸的小单跑过来帮他洗袜子开始,陆由就觉得生活过得晕晕乎乎的,一下戏有人摆椅子递水,真是不可思议。
  "游绍姐请陆由哥过去吃饭。"那助理倒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这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圈子,只可惜,资历辈分不看年岁。
  洛罗回头看陆由,陆由倒是不懂游绍是为了什么,今天苏卓请假去参加活动,对于这种事,他不懂,就将目光投向cineme,尽管才一个早上,但是陆由也懂得了,这位cineme哥不止是造型助理而已,他更多的,是负责替陆由应对他不懂应对的问题,"谢谢游绍姐,刚才,李导说要过来吃饭。"
  "那就不打扰了。"那位助理倒也有眼色。
  陆由连忙站起来,"谢谢游绍姐了,实在不好意思。"
  不过,陆由并没有不好意思太久,因为,他和李陌桑一起吃饭的时候,游绍自己来了。"李导,办公室那段戏——"
  "小由,这个豆腐还不错,多吃点。"李陌桑对游绍,冷淡地过分。
  下午再拍这一段,效果还是差强人意,李陌桑的脸黑得像锅贴。不过,陆由其他的表现倒还看得入眼了,李陌桑舒了口气,游绍单人的戏份依然不让他满意,他越来越觉得,游绍不像唐晓祈。
  苏卓回来了,替陆由买了一堆零食,又带了一条格子围巾,像姐姐照顾弟弟。她利落地化好装,抢了几条,和陆由的配合竟是极为默契,眼神相撞,甚是有戏。苏卓在这出戏里演的是一个舞女,周旋于上层社会之间,因为一些意外,和陆由饰演的唐颂发生了关系,可以说,是给唐颂性启蒙的人。李陌桑这部片子,全片都充满着隐喻,唐颂的这次性经历也一样。她在唐晓祈办公室用唐晓祈的画笔贴着陆由手腕画唐颂的脉搏,两人之间的那一段,真像过电一样。甚至这段戏演完了,陆由还傻乎乎地搓着自己手腕,苏卓微笑,她知道,作为一个成熟女人,她对于陆由的魅力。
  如此戏拍了几天,苏卓和陆由的进展越来越好,他们两人越是默契,陆由的进步就越快,渐渐地,监视器里的陆由,也展现出了作为演员的魅力,眼神,气息,都恰到好处,他演绎的唐颂,也不再是那个木木的愣头青了。可是,在面对游绍的时候,陆由的表现,依然不算太好。你挑不出他哪里有毛病,但是你知道,有毛病。
  这样一来,李陌桑对游绍,更加挑剔了。直到,南寄贤来探班那一天。
  那一天,陆由刚刚结束了和苏卓的一段长达四分钟的对白,两个人的情绪都到了顶点,这段戏飚地非常出色,苏卓半跪着,她的肩膀抵着陆由的胯,陆由的手掐着她的脖子,两个人都疯狂了。李陌桑知道这两个人绝对入戏,这一段,后期制作的时候加上爆炸效果,肯定会成为这部戏的亮点,他是真的没想到,这才短短几天,陆由的表现竟能出色到这种程度。
  演完了这一段,苏卓今天就可以收工了,不过她知道南寄贤今天要来探班,媒体也会进来,倒是并不急着走。
  陆由休息了一会,开始拍和游绍的戏份。拍的这一段还是那间画室,但不同的是,这一次,拿着那枝画笔的人是游绍,陆由安静地和她学画,阳光浅浅地射进来,这一场,拍的就是一出宁静与安逸。
  "红枣的价格又高了。"游绍说。
  "是吗?"唐颂答。
  游绍继续画画,不再说话。唐颂开始找话,"我托朋友带了些红参,你血压低。"
  李陌桑摇着头,"你们俩的语气,就像有人马上要去见阎王,一个还恨不得另一个早点死"
  "李导。"副导演连忙过来,"南哥马上就到。"
  李陌桑不置可否,苏卓却是微笑,走到陆由身边,"你大师兄马上就来了,别让他失望。"
  "谢谢师——"话没说完,陆由的眼睛一疼,偷拍的人,竟然嚣张到打闪光灯。
  苏卓一把将陆由拉在自己身后,"你们要做什么!"
  南寄贤正从一边进来,"陆由!"
  "大师兄。"陆由吓了一跳。他的声音很轻,但是苏卓听得出来,陆由被惊住了。
  只这个片刻,闪光灯亮了一片。李陌桑的脸,彻底黑了。
  这一刻,连南寄贤都成了配角,记者们纷纷将苏卓和陆由围在中间,"传说您因为这部戏和陆由姐弟恋,是真的吗?"
  "陆由,听说苏小姐和秋少爷分手是为了和您在一起,有这回事吗?"
  "请问您和苏小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请问苏小姐,您和秋少爷分手是外间传闻的秋家的问题还是您移情孟曈曚的师弟。"
  "有传言您和陆由交往是因为他很像孟曈曚,是这样吗?"
  陆由几乎张不开口,苏卓笑容淡淡的,"他是孟的师弟,很像,不是吗?"
  南寄贤跟身边的工作人员使了个眼色,而后自己大步走过去,"小由,和两位影后一起演戏的感觉怎么样?"
  南寄贤的气场太足,记者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陆由知道,大师兄终于来救他了,"大师兄!"哪怕大师兄平常最严厉,可现在这个时候,面对记者们得长枪短炮,他们每个人都仿佛是要吃了他,陆由毫不犹豫地向南寄贤扎过去,大师兄会保护他。
  南寄贤将陆由揽在怀里,现在的站位是,南寄贤最中间,苏卓和陆由分别在他两边,苏卓笑了,"陆由很有天赋,又很努力,我很愿意。"
  南寄贤不动声色,陆由这回是聪明了,"师姐一直都很照顾我,这些天,有导演的指导,有苏师姐和游绍姐的帮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希望,能和大家一起把戏演好,不要辜负老师和几位师兄对我的期望,谢谢媒体朋友的关心。"
  "今天很荣幸,李导破例允许探班。希望大家能多关注一些和电影有关的事。"南寄贤很官方地护着陆由。
  于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问了几个有关《晚照》的问题,陆由的回答都还不错,终于,该拦住的还是没拦住,"听说这部戏里有您和影后苏卓的激情戏,请问,是真的吗?"
  陆由刚张口,苏卓已经拦了话头,"这是剧本的需要,但是,我希望大家把关注点集中在电影上。"
  "也就是说,的确会有您和陆由的激情戏上演了?"记者不依不饶。
  南寄贤截住了话,"这是不可能的。小由今年还未成年,我们挑选剧本都非常小心,绝对没有此类内容。"
  陆由也连忙道,"真的没有,大家可以问导演。这部戏,虽然开拍才十几天,但是,整个剧组都付出了很多的辛苦,希望大家能多关注电影本身的内容,鼓励陆由的第一部电影,谢谢。"如此强调几次,总算李陌桑给面子,出来说了几句话,又有记者问这部《晚照》是不是又同李陌桑的其他电影一样,剑指国际电影节而忽略市场,李陌桑的回答依然说了等于没说,"真正能够检验一部电影是否成功的,只有热爱电影的人。"
  又有人问陆由有没有可能依靠这部电影称帝,这是很多人都关心的问题,毕竟,这个少年在仅仅出演了一部舞台剧的情况下,就突然蹿出来了,如今再加上和影后的绯闻,更是红得不可思议。
  李陌桑的回答很欠抽,他说,"不好说。"
  如此一番,记者又问电影的内容,李陌桑都不肯透露,那要问的也没有别的了。倒是还有人问南寄贤,"一年前苏小姐和孟曈曚交往的时候,您说过,年龄并不能成为爱情的障碍,作为师兄您支持他们,那今天,您是不是同样支持苏小姐和陆由的爱情呢?"
  南寄贤将陆由拉过来,"我不认为,苏卓和小由之间有所谓的爱情。"。f90f2aca5c
  "如果真的有呢?"记者追问。
  "真的有的话,我打断他的腿。"南寄贤说了这一句便轻轻拧了拧陆由的耳朵,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南寄贤在媒体面前一向沉稳,谁能料到他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四周一片石化的时候,陆由笑着回头,"我现在还能跑能跳,要是真的做错了,大师兄再打也不迟。"

       第153章 一百五十一、大师兄探班

  如此一番,记者又问电影的内容,李陌桑都不肯透露,那要问的也没有别的了。倒是还有人问南寄贤,"一年前苏小姐和孟曈曚交往的时候,您说过,年龄并不能成为爱情的障碍,作为师兄您支持他们,那今天,您是不是同样支持苏小姐和陆由的爱情呢?"
  南寄贤将陆由拉过来,"我不认为,苏卓和小由之间有所谓的爱情。"
  "如果真的有呢?"记者追问。
  "真的有的话,我打断他的腿。"南寄贤说了这一句便轻轻拧了拧陆由的耳朵,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南寄贤在媒体面前一向沉稳,谁能料到他居然说出这样一句话来,四周一片石化的时候,陆由笑着回头,"我现在还能跑能跳,要是真的做错了,大师兄再打也不迟。"
  南寄贤伸手拍了陆由脑袋一巴掌,像家长教训调皮的小孩,却是对媒体正色道,"演艺圈很复杂,小由还是小孩子,我和老师都希望他能在一个相对单纯的环境中成长,无论外间对他有多少诋毁或者误解,我们作为他的亲人,都希望小由能够简单的久一点。他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拍好《晚照》,其他的,我们都不关心。"
  "据说您师门不和,陆由在您的演唱会上——"还是有人问出了这个问题。
  南寄贤口气淡淡的,"你们觉得,小由敢吗?"
  陆由吐了吐舌头,"不敢。"
  南寄贤完全掌握主动,"关于《晚照》,不知道各位媒体朋友还有什么问题?"
  南寄贤是油盐不进,陆由是滴水不漏,那自然焦点就集中在苏卓身上,"苏小姐,听说您和秋小少爷已经分手,是真的吗?"
  "是。"苏卓很干脆。
  "每一个和秋小少爷交往过的女星都会得到价值不菲的礼物,请问您收到的是什么?"这个问题也太三八了。
  "XXX的定制珠宝。"苏卓倒是一向的什么都说。
  "您和秋小少爷分手的原因方便透露吗?"既然苏卓不反对,大家何妨穷追猛打。
  "感情总是分分合合,如果没记错的话,我算是最长的。谢谢云飞给了我一段美丽的爱情,我们都有足够的成熟和理智去面对这件事,所以,再见还是朋友。"苏卓倒是说得实话,可惜,别人听起来太官方了。
  "第三者是分手的原因吗?"这句话问得太恶毒,只单单作为一个问题,就已经足够掉价,更何况,还暗藏机锋。
  "如果你是问小陆儿的话,我坚决地告诉你,没有。至于别的,我和云飞有我们可供回忆的美好,就已经足够了。私人的问题大家可以先放一下吗?《晚照》是一部非常好的电影,经历了一年的空白之后,我希望,我自己的负荷能够更多。"
  "作为两部《晚照》的核心主演,您认为陆由和孟曈曚谁更符合您心中的唐颂的定位?"总算是一个和剧情挨边的话题,但绝对绵里藏针。
  "孟是梦境,小陆儿是现实。"苏卓在这一点上和李陌桑一样,说了等于没说。
  记者们把目光转向陆由,"《晚照》的三影后超豪华阵容,您已经和两位影后对过戏了,谁又是您心中的完美化身?"
  "非常荣幸能有这样的机会和师姐,游绍姐,当然还有苏问姐一起合作,《晚照》的导演,工作团队,哪怕只是临演,对我的帮助都是非常大的,我非常珍惜能够和大家学习的机会,也希望大家能够支持《晚照》。"陆由这个太极倒是打得不错。
  苏卓投来微笑,陆由倒是脸红了。南寄贤见机极快,轻轻拧了拧他耳朵。立刻有识趣的工作人员告诉媒体提问结束,于是,师兄弟加李陌桑加苏卓加游绍,在镜头前做作一番,也就完事。李陌桑坚持不肯曝光任何剧情,一句台词都不肯透露,大家也就拍拍影视城收场,拿了红包之后,媒体很配合地离开,倒是南寄贤还一直留着。
  "大师兄。"记者一走,陆由也紧张起来了,不知道刚才的表现会不会被大师兄看做假,他会不会看不起自己。
  南寄贤渊渟岳峙地坐在那里,陆由乖巧地站在他身后,恰似鹄峙鸾停。
  苏卓也过来坐下,"大师兄又摆架子了。"
  南寄贤望陆由道,"没你的戏了吗?"
  "有。"陆由垂下头。
  南寄贤这才望着苏卓,"你的恋爱是真性情,小由要是还在上学,高考期间早恋老师也是要请家长的。"
  苏卓眉眼盈盈,"有你这个家长,他敢吗?"
  南寄贤站起身,这一次他是主动去找游绍,陆由也小跟屁虫似的跟在南寄贤身后过去,游绍自然不可能和天王摆架子,也连忙站起来,"南哥。"
  南寄贤拉着陆由,"小由第一次拍戏,什么都不懂,要是有什么做的不好,还请游小姐多指点。"
  游绍连道不敢,当然少不得夸陆由两句。南寄贤倒是极为严肃,对陆由板着脸道,"游绍姐是你的前辈,又是金葵花影后,凡事多看多学,这样的机会不多,知道吗?"
  "知道。"南寄贤一板下脸,陆由连胳肢窝都是凉飕飕的。
  "游小姐,小由有没有对你不礼貌的地方,或者做的不好的地方?"南寄贤和游绍并不相熟,若是一般人,是不会问交情不深的人这样的问题的,若是一般人,答话的人也只会敷衍其事,可南寄贤毕竟不是常人,他说出一句话来,任何人都不得不在心里过三圈,过三圈的结果是,他话声已散却余威仍在,竟让人说不得谎。
  游绍这一犹豫,陆由一颗心那真是应了那句最古老的歇后语,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南寄贤一看陆由样子,他也不问游绍了,直接看着自己师弟,"怎么回事?"
  这一声询问,声音不高,气压却低,一边站着的游绍的助理直接就打了个冷战,陆由低着头道,"小由不敢不尊重游绍姐,只是演戏的时候,小由还是有些跟不上游绍姐的情绪。"
  游绍也是这个圈子摸爬滚打出来的,当即打圆场道,"南哥别吓着小孩了,陆由已经很有天赋了,可能是我们接触不多,磨合并不是很好,慢慢地会好的。"
  李陌桑看南寄贤走过去,他心里透亮透亮的,他知道南寄贤是什么样的人,便也不刻意瞒着,吩咐陆由和游绍再演一遍今天早晨的戏,南寄贤一边观战。
  游绍看南寄贤在旁边站着,真是卯足了劲,她以影后之尊,又憋着一口气,肯定是不简单的,"红枣的价格又高了。"这一句话,正是平凡处见真奇,每一个字都有每一个字的味道。 
  "是吗?"也许是南寄贤在一边,陆由有些紧张,完全没有表现出唐颂漫不经心的神气。
  游绍斜斜握着铅笔,任何影视剧里表现画画都是主人公涂两笔阴影了事的,下一句还是陆由的词,"我托朋友带了些红参,你血压低。"这一句,稍微好些,但是陆由太想表现好,台词就有些做作了。
  "啊?哦。"游绍的这两个音漂亮极了。第一个啊,就是在喉间的一口气,没有发出来就收回去的,那个哦,倒是有几分心知肚明,就两个音,将她对唐颂的了解全都表现出来。
  陆由没有台词了,接下来,是接过游绍手中画笔的动作,可这一个动作,两人的眼神交流非常重要,要让两个心存罅隙的陌生人表现出心灵相通的感觉,谈何容易。更何况,这一次的碰撞还是陆由主动,陆由知道自己做不好,先就露了怯,游绍的气势又太压人,陆由仿佛都被挤出了镜头的样子。南寄贤轻轻摇了摇头,李陌桑对他道,"你也看出来了。"
  南寄贤是个绝不会把话说满的人,"我并不是很懂,不过,小由好像很怕和游绍演对手戏。"
  "你砍了他爸,他杀了你妈,两个人还要演情侣,演公孙止和裘千仞去吧。"李陌桑一向很损。
  南寄贤道,"小由,你过来。"
  陆由一路小跑过来,他又穿着民国学生装,在南寄贤面前一低头,真像是被教训的小孩,"大师兄。"
  "为什么不愿意和游绍姐对戏?"南寄贤问得很直接。
  "我,我也不知道。"下意识地想说我没有,还好算他反应快。
  南寄贤一把握住陆由的手,牵着他走到游绍对面,"游小姐,小由年纪小不懂事,如果有冒犯你的地方,我做师兄的,带他向你道歉。陆由。"
  陆由连忙道,"游绍姐,陆由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请您多多包涵。"
  游绍脸白了,"南哥,这是,其实,陆由演不好我也有责任。这些天,导演和大家也很着急,您放心,我一定好好带他。"
  南寄贤依然握着陆由的手,"这孩子我知道,他心里怕谁,就总是躲着谁。演戏,您和李导是专家,不过,小由要是一直不敢面对您,恐怕他很难有进步。如果他有什么做错的地方,您尽管告诉我,南寄贤自会责罚他——"南寄贤看游绍想说话,他没有让她开口,"我让这孩子好好和您道个歉,别再躲着了。"
  "南哥说哪里话。虽然在组里这么长时间,也怪我,可能有些孤芳自赏了,和陆由接触的少。他真的没有得罪我,您放心。"游绍心里如今已经是憋着一股气了,可奈何别人是天王,她又不敢得罪。更何况,南寄贤气势惊人,但话说得却太真诚,不是故意护自己师弟的短,也不是领着师弟来示威,就是一副发现问题解决问题的样子,游绍能怎么办。
  南寄贤点头,"谢谢。"他虽只说了两个字,但在别人眼里,这两个字却重逾千斤,又有谁,能让南寄贤亲自带着师弟来请罪呢?游绍心里憋屈的同时,又有几分得意。
  南寄贤还是没有放开陆由的手,"游绍姐的话听到了?你要是做错什么,她自会告诉我!去!放大胆子!好好演一场!"
  "嗯。"陆由轻轻点头。
  南寄贤的手指紧紧箍着他,"大师兄看着,再去演一场。"
  南寄贤说话的声音从来都不大,陆由感受到他手上的力量,想到他就是这么一路牵着自己过来,在别人面前为自己出头,这是他可以依靠的人,是会站在一边撑他挺他的师兄,想到这里,哪怕屁股上感觉麻麻的,陆由还是会觉得很有安全感,他望着南寄贤,回握他手,"知道,大师兄。"
  南寄贤松开了他的手,陆由却依然觉得,就像每一根手指关节处都戴着一枚铁指环。
  "红枣的价格又高了。"游绍对自己有信心。
  "是吗?"陆由的眼睛没有动,可游绍感觉到,他的气势出来了,这个少年的气息,隔着几步的距离,却那么清晰地传过来。
  游绍有些紧张,便故作轻松地转了一圈手中的铅笔,她面前的那个画着子宫一样的酒杯的图像是个漩涡,能将她吸进去。
  陆由慢慢地进入状态,"我托朋友带了些红参,你血压低。"这个少年正在用一种超越光速的速度成长,他的气质已经可以稳重。
  "啊?哦。"游绍答应着。
  陆由走过来,游绍不自觉地盯着地上移动的慢慢靠近的陆由的影子,陆由站在了她的肩膀侧,贴着她手指从前端拿走了铅笔,陆由的呼吸压过来,游绍第一次,向前进了一步,陆由的手环过游绍的肩,专心画画的侧脸,哪怕带着日光的阴影,一样好看。
  李陌桑第一次点头,"游绍,你终于入戏了。"
  游绍讪讪的没说话,陆由依然握着那只铅笔,他还在想究竟要从游绍哪边的肩膀靠过来更自然。
  南寄贤回望李陌桑,"小由怎么样?"
  李陌桑几乎没有语气,"这一段的成功失败都是他们两个人,单独看他,谁知道怎么样。"
  南寄贤知道李陌桑就是这张欠抽的嘴,倒也不和他计较,而是很大度地对陆由道,"演戏多听导演的安排。"
  陆由很配合,"明白。" 

       第154章 一百五十二、环

  剧组的时光很快,陆由每天的生活很充实。不知是故作姿态还是南寄贤许诺了什么,游绍对陆由越来越好,不同于苏卓的疼小弟弟,哪怕她演戏而已,也保留了和搭档平等交流的态度。李陌桑调敎演员功力了得,更何况,这部戏,除了陆由,连龙套都是多少年的。
  陆由现在的生活除了吃饭睡觉拍电影之外,最重要的是,躲记者。他不知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南寄贤探班之后,又有了另一位话题人物驾到,同他一起出演《犀角》舞台剧的蒋临栖也不知是在凑什么热闹,也凑来下这一盘已经走不开的旗。记者的相机里,苏卓、蒋临栖、游绍神情暧昧,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每个人都在期待苏问。陆由是真的感觉到了成名的苦恼,他今天和苏卓一起吃饭,被说成是暧昧的证据,明天不和苏卓一起吃饭,被说是刻意避嫌。每个人都只听自己想听的,陆由澄清不可能,不澄清只能放任误会。而正是这个时候,赵濮阳推出《舞者》试水,陆由在MV中的惊喜表现让人沉迷,而他为CHLN试镜的照片也同时流出。同样的清约气质,多少年,娱乐圈没有出过这么干净的新人。
  一碗水太干净,就总有人忍不住要伸进去两根刚挖过泥巴的手指,练习生时代的陆由孤身一人进酒店的照片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被泄露出来,据说,当时狗仔是蹲点拍秋小少爷新女友的,那时候,谁也没将陆由当回事,但现在,他红了,大家就不会放过他,哪怕只是一张侧脸,但那样的眉眼,除了他,还有谁。
  苏卓,陆由,褚云飞,太离奇的三角爱情,优质男人风情女人,二男争一女的老戏码永远有人喜欢,苏卓的粉丝一向将偶像作为真性情视爱情如生命的标杆,苏卓的弃褚云飞就陆由被她的粉丝和团队包装成了影后要爱情不要爱钱,豪门怎么样,只要小陆儿是我的,这是初级版本,更深一层的戏码是,陆由像孟曈曚,苏卓曾经要嫁孟曈曚,某著名社区一座《当年,你说要娶我过门》的高楼盖了起来,苏卓和孟曈曚的一生,不谈他们的爱情,只这两个名字并列,就是传奇。许多年前我们相爱,当一个天才陨落,另一个天才寂寞,所以,我放弃了身家数亿的小少爷,只为了爱那个人,他是你的师弟,是你的影子。苏卓和孟曈曚的爱情因为陆由,连曾经媒体咀嚼的唾液都唯美起来。
  别忙,还有另一个版本。没有任何人忘记,这已经是一个,基情当道的年代。苏卓,陆由,褚云飞,可以被演绎,也可以被yy,如果秋小少爷爱上的不是影后而是陆由呢,豪门公子,年少风流。影后爱陆由,可是,陆由和秋小少爷相爱,陆由为什么要和秋小少爷相爱,秋小少爷的爷爷是同性恋,爸爸是同性恋,伯父是同性恋,陆由又进过秋小少爷的酒店,难道,秋小少爷不是同性恋。那秋小少爷《晚照》探班,探的是谁的班呢?
  第二个版本之后,自然还有第三个版本,第三个版本是,南寄贤和师弟有JQ,证据呢?开玩笑,《犀角》捧场,《晚照》探班,国外出席大牌秀,国内光降奢侈餐馆,一桩桩一件件,有图有真相,如果还不够,好!天王的演唱会,凭什么陆由有灯牌,真相只有一个,在我的舞台上,我希望你能看到属于你的一片光。师兄弟是王道,有什么不可以。
  各种各样的版本,盘踞各大门户网站、论坛整整一周,陆由从孟曈曚师弟变成了影后男友又从影后男友变身清冷小白外柔内刚倔强受,多少年,娱乐圈没有出过花一样的男子了,陆由有让女孩崇拜的容颜,让女人怜爱的气质,直男羡慕他是影后杀手,gay就更愿意为他沉迷。他的家世,经历更是让他成了耽美漫画里的励志小0,原本,绯闻上位的艺人总是会让人轻视的,可是,陆由的形象太健康,以至于到最后,陆由整个人就成了一个符号。最简单的比喻是,一朵花,就在那里,无论是惜花人轻嗅还是终被采摘,或者雨打风吹去,这一切,和花无关。多少以审美为目标的评论人都在说,陆由,有一种清澈的漂亮,更有人明确指出,陆由的存在,印证了许多年里耽美小说的一句评价,美到极致,却一点也不显得女气,可以说,陆由,让一切腐女的梦想变为了现实。甚至连徒千墨自己都想不到,单凭一个MV,陆由居然就红了。
  但是,这样的红,才只是开始。陆由的新闻太多,多到作为绯闻主角的苏影后已经不能逃避了,苏卓在某名牌化妆品站台的时候被记者围攻,她给了所有媒体一个惊喜,"网络上的那张小陆儿进云飞酒店的照片,是真的。"
  媒体通通找到了兴奋点,苏卓的另外一句话更劲爆,"不过,他不是去找云飞,而是去找我。"
  舆论哗然。所有的人都竖着耳朵,难道,苏影后在那个时候就和陆由认识了吗?直接的问题永远有人问,"请问苏小姐,那时候您已经和lucky到了去酒店的程度吗?"短短几天,陆由已经有了一个英文昵称,不知出自何处,却一夜之间传遍大江南北,lucky,幸运,侥幸,都是它。
  苏卓的眼睛扫了一圈,气氛恐怖。毕竟,这是一个太过无礼的问题,"那天,公司安排我和秋小少爷一起吃饭,那天气氛很好,我酒量很差,推脱不过,便喝多了。"苏卓的酒量差,大家都是知道的。但是这话太暧昧,大家互相看着彼此,相视而笑。
  苏卓接着道,"云飞开车送我回家,但是我实在是晕得厉害,所以,只好开到酒店。小陆儿见我上了云飞的车,担心我出事,就跟着也进去。但因为云飞带我走专用电梯,所以,你们只拍到了小陆儿。"苏卓停了一停,"当时小陆儿还只是个没有出道的练习生,就因为我曾经是她二嫂,就那样迷迷糊糊地跟过来。所以,李导打给我的时候,虽然我手头还有六个片子,但因为《晚照》的男主角是陆由,我还是来了。"
  这是一个开头引人遐想,结尾索然无味的故事,但出自影后之口,自然非同一般。苏卓的故事只讲到陆由来酒店找她,那后来又是什么样,大家乐得遐想。尤其是,为什么褚云飞要带苏影后去酒店,去酒店就够了,怎么还是一间房,如果陆由不去,真的会有事发生吗?还是就算陆由去了,也会有事发生。民众向来是不惮以最大的猥琐突破下限的,甚至,还有人给出了所谓"三人行"的配图意淫。但是谁都没想到的是,这个故事最终的发展方向是——娱乐圈的淫媒地震。
  苏卓事件的第三天,一位著名影星,圈子里人称Y姐的大姐头被爆是著名的淫媒,和任何不该泄露的泄露事件一样,起源于该女星的手机丢失。里面有圈里不少于二百个女明星的电话号码,还有所谓的各种成功人士代称。而其中一个被Y女星将姓名记录为小少爷的就是有古今第一纨绔之称的褚云飞的电话号码,不过幸运的是,女星的名字里没有苏卓。爆料人借着这份名单,公布了又一个版本的女明星吃饭价码,Y姐当时就成了被口诛笔伐的对象。当时的新闻热点都成了这个所谓的饭局门,有人问艺人是否真相的时候,一个叫做裴晓娅的刚出道的小艺人大爆猛料,其中最劲的一句就是,"前两天,有一个影后都亲口承认公司安排她和我男朋友吃饭,以她的地位,还要一个练习生来英雄救美,更何况是那个手机上的人呢!"小明星没什么影响力,但苏影后不同,所以,所有的标题都变成了,"影后苏卓大揭娱乐圈饭局门,自爆曾被迫陪少爷上酒店。"
  徒千墨,李陌桑,苏卓,陆由在饭店,陆由握着苏卓的手,"对不起师姐,如果不是为了帮我,你也不会——"
  苏卓扬起头,雪白的颈子根本看不出年龄,"你我都是棋子罢了。这件事,早晚有人爆,由我来爆,你的那件事就不会成为焦点。"
  徒千墨皱着眉,"究竟谁要对付小由还要对付你!"
  苏卓微笑,"难道老师真的想不到?"
  陆由的脸色发白,苏卓晃荡着手中的红酒杯,杯中的酒像血一样,"小陆儿。"她一字一字地叫这个名字,"今天已经是星期二了,慕董的读书笔记,这个月,你交了吗?"
  "你说什么!"徒千墨疯了。
  陆由站起身,"老师,我每隔两周,都要跟慕董交一次读书笔记,汇报近期的学习情况,和,您的动向。"
  "你再说一遍。"徒千墨脸色发青。
  "我每隔两周,都要跟慕董交一次读书笔记,汇报近期的学习情况,和,您的动向。"陆由低下头。
  徒千墨看着陆由,"好!你做得很好!"
  苏卓站起身,将红酒从陆由头上淋下,徒千墨伸手握住她手腕,"你做什么!"
  苏卓望着徒千墨充血的眼睛,"我还要告诉你!就因为,上上上个星期,小陆儿没有交读书笔记——南哥演唱会的职粉团,这就是慕董,给小陆儿的警告。"
  徒千墨一愣,苏卓挣开了被他握住的手,红酒杯从陆由头上摔下去,没有碎,掉在地上,碎了。
  门锁响动,慕禅进来,径直走到陆由面前,递过一张面巾纸,陆由擦快要渗到脖子里的酒,徒千墨拧过身,"什么意思。"
  慕禅微笑,又抽出一片纸,伏下身子替陆由擦头发上的酒,"小由,做得不错。"
  徒千墨终于明白了,"慕节周斗不过你。" 他转头望着陆由,"我,也斗不过你"。他再看一眼苏卓,"你们。"
  李陌桑拉起陆由,"你这出戏演得不错,唐颂,可要加油。"

       第155章 一百五十三、解密

  苏卓望着徒千墨充血的眼睛,"我还要告诉你!就因为,上上上个星期,小陆儿没有交读书笔记——南哥演唱会的职粉团,这就是慕董,给小陆儿的警告。"
  徒千墨一愣,苏卓挣开了被他握住的手,红酒杯从陆由头上摔下去,没有碎,掉在地上,碎了。
  门锁响动,慕禅进来,径直走到陆由面前,递过一张面巾纸,陆由擦快要渗到脖子里的酒,徒千墨拧过身,"什么意思。"
  慕禅微笑,又抽出一片纸,伏下身子替陆由擦头发上的酒,"小由,做得不错。"
  徒千墨终于明白了,"慕节周斗不过你。" 他转头望着陆由,"我,也斗不过你,"他再看一眼苏卓,"你们。"
  李陌桑拉起陆由,"你这出戏演得不错,唐颂,可要加油。"
  陆由狠狠咬着嘴唇,他的目光,只会留在徒千墨身上。徒千墨的表情辨不出喜怒,他只是比任何时候都平静的看着慕禅,没有说一句话,转身,离开。
  "老师!"陆由叫了一声。
  徒千墨转过脸,"《晚照》,你答应过的,我相信你能演好,加油。"
  徒千墨的语声太平静,平静到甚至是慕禅也吃惊,曾经他以为,揭穿了一切就会歇斯底里的一个人,没想到,最后竟是如此的超脱。超脱地像是,白痴不会有烦恼一样,"千墨!"慕禅追出去。
  几分钟后,慕禅重新进来。陆由的刘海结成一缕一缕的,他站起身,向慕禅深深鞠了一个躬,"首先,感谢禅少您这些天,耗费心力捧红我。"
  慕禅依然温文尔雅,他亲手执壶替陆由倒了一杯热茶,"其次呢?"
  "其次,我想问,当初,在KTV里叫人借钱给我,签约卡狄的人,是不是您?"陆由一直有这样的疑问,当时慧眼识人的伯乐究竟是谁,现在他明白了。
  慕禅徐徐道,"你很优秀。"
  李陌桑道,"简直是卓越,无论作为卧底,还是艺人。"
  苏卓望着李陌桑,有些责备的眼神,李陌桑只是用鼻子轻轻嗤了一声。
  "我是卧底,我只是想知道,我是谁的?"陆由望着慕禅。
  慕禅还是微笑,他的笑容依然那么温暖,包间里的空调都不能让人这么舒服,"梦想这个词,已经越来越廉价了。我记得,你对小斯说过,你要红。"
  "是。"陆由不否认。他被慕斯压制了那么久,他第一次觉得有必要找慕斯谈谈,他知道慕斯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他比任何人都坦诚,他对慕斯说,"我要红。"
  慕禅舒服地靠着椅背,"所以,谁能让你红,你就是谁的人。"
  "慕董会遇到我,是您安排的?"陆由问。
  慕禅道,"也对,也不对。小由,你知不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
  陆由不说话,苏卓道,"我猜一次。有情有义。"她浇了陆由一杯酒,她认为,该给的惩罚,已经够了。
  慕禅道,"自知之明。"
  陆由的身子抖了一下,这明明是太简单的四个字,陆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这么怕。
  "你一向有自知之明,当初我叫你签卡狄,你答应,不因为你走投无路,因为你比任何人更能认清自己,你有红的条件,你没错,我保证,你会红。很多人都说,曈曚是不世出的人才,他们错了,曈曚是天才。你,才是人才。"慕禅没有夸大,"你这样的人才,任何人都不会放过。我算准了小斯会抢到你,可是,我也同样知道,小斯不可能是最后拥有你的人。"有一句话他没有说,他不可能让慕斯真正拥有陆由。因为陆由这样的危险人物。他绝对不会交给自己弟弟。
  陆由喝了那杯慕禅为他倒的水,只是他没有意识到,唇角有水流下来,"我跟了慕董,您就让我跟老师。所以,您才会帮我。"
  慕禅还是那句话,"也对,也不对。小由,你知不知道,你最让我不喜欢的是什么?"他说了这一句,却是望着苏卓,"你可以再猜一次。"
  苏卓这次志在必得,"感情用事。"
  慕禅笑了,"自作聪明。小由,你常常喜欢,凡事多想一步,但是,只多想一步。"他这句话一出口,陆由的眼泪就流了下来,曾经,老师也这么说。
  慕禅递了一片纸巾,李陌桑阴□,"这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慕禅道,"即使我不叫你跟千墨,慕节周也会的。从这一点而言,慕节周应该感谢我。"
  陆由的口气前所未有的阴冷,"是应该感谢您。我演《晚照》,是慕董说的话,教我《晚照》,是承老师的情。禅少神机妙算,又有谁及得上。"
  慕禅太真诚,"谢谢。"
  陆由死死捏着杯子,手臂颤抖,李陌桑道,"放下吧。武林高手捏碎一个杯子,要剪辑很多次。"
  苏卓轻轻握住了陆由的手,"别这么僵不住,慕董让你交读书笔记,你不是一样交了。"
  "我没有出卖过老师!"陆由吼出来!
  苏卓说,"谁知道。"她没有疑问,也没有嘲讽,她说,谁知道。
  陆由想了想,"老师会知道的。"
  苏卓回头望着慕禅,"其实,您没必要这么早就揭出来。"
  李陌桑点了一枝烟,放在桌边,"他必须的。"
  苏卓不懂,陆由更不懂。凭慕禅对徒千墨的疼爱,他明明不该这么快就让徒千墨伤心的。
  李陌桑道,"别看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们的禅少是什么人,他如果不是必须要走这一步,何必现在走。"
  慕禅眉目间的纹路还是很平静,"爷爷已经吩咐,从下个月起,每月从他的账目里多划出百分之二来,四叔在慕家信托基金里支的零用钱,可是比我都多。"
  李陌桑道,"老爷子果然仗义,百分之二,就够他养老了。"他这话说得甚为讥刺,慕禅却是耸肩道,"没办法。卡狄是慕家的,苏姐和小由是卡狄的人也就是爷爷的人。四叔要和千墨争权,要和我夺利。无所谓,大家各凭本事。可是,他要毁卡狄捧出来的人,别说是爷爷,家里那些叔伯兄弟,都不会容他!"
  李陌桑接一句,"所以,现在,卡狄是禅少做主了?"
  慕禅道,"当然没有那么容易,我也要交一张卷子,让叔伯们放心。"
  李陌桑道,"禅少这张卷子,看起来交的不错。"
  慕禅倒是很谦虚,"还行。"
  苏卓这次是真的明白了,"两周之内捧红一个还没有作品的新人,禅少这张试卷,岂止是还行。"
  陆由说话了,"原来,我是张试卷。"
  慕禅说,"这只是附加任务。"
  陆由眼睛发直,"我能知道,主线是什么。"
  李陌桑顺手弹刚才那支烟,烟蒂扑簌簌地落下来,陆由的目光移到了烟灰上,李陌桑的声音像是在他头顶飘过,"你这话问地太没有自知之明,你几时见过,棋子自己知道做什么。"
  "好好爱千墨。"慕禅望着陆由,"如果你有自知之明的话,就该知道,你唯一的路是,好好爱千墨。"
  "如果我不呢?"陆由觉得,慕禅的脸那么扭曲,一定要这么自负吗?连我爱他,都要听你安排。
  "你哥哥在阿克苏铁路局做登记员。"慕禅道。
  "禅少,这就下作了吧。"李陌桑道。
  陆由没有让李陌桑把话说完,"谢谢禅少,我哥哥没什么文凭,能进铁路局多亏您了。"
  慕禅道,"大慕哥答应过你,只要你乖乖听老师的话,大慕哥会帮你的。"
  陆由长长吐了口气,"我会,谢谢慕董。慕董,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慕禅不留他。
  李陌桑用手指捻起桌上燃剩的烟屁股,"陆由!"
  "李导!"苏卓的语声太急。
  李陌桑掐灭了烟,"你怕什么,我不会烫他的。"
  苏卓尴尬一笑,"没什么。"
  李陌桑看着陆由,"我是告诉你,《无间道》的戏份演完了,就不用恍恍惚惚了,以后再心神不宁的,我可是真的整死你。"陆由进组,三个星期。
  陆由看了李陌桑半天,然后说,"您不是个好导演,好的导演应该对我说,无论我心里有什么事,演戏的时候,都应该做到心无旁骛。"
  李陌桑笑,"错。那是好演员教给你的。任何导演,都不该对演员提不切实际的要求。"
  陆由没有心情打嘴仗,转身走了。
  苏卓等李陌桑也走了才望着慕禅,"您不应该跟老师说的,就算您已经做到执行董事,老师也不会怀疑您。"
  慕禅看着苏卓,"千墨迟早会知道。"
  "您希望老师爱上陆由,还是不希望?"苏卓问。
  慕禅第一次沉下脸,"你问得太多了。"
  陆由用钥匙打开了家门。
  徒千墨的鞋躺在地上,只是,找遍整个房间,陆由没有见到人。
  "老师。"陆由大声喊,大声喊,如果不是徒千墨才请家政清理了房间,顶灯上的灰尘一定会被他的声音震下来。
  "有事"徒千墨拉开了游戏室的门。
  "有人?"陆由问。
  徒千墨没有说话,陆由径直走进去,徒千墨居然也没有拦他,里面是两个人,近期热映的电视剧《双子神探》的两个男主角,两个人先是有些躲闪,后来见是陆由,又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陆由问,"他们跟了您,有一段日子了。"
  徒千墨冷冷道,"我不是只能捧红你一个人。"
  "嗯。我明白了。"陆由点头,而后,他对那两个人说,"请你们出去。"
  那两个男生相对而望,一个正要开口,另一个马上截口道,"好。"
  徒千墨并没有挽留,等那两人都离开了,徒千墨口气冷淡,"谢谢。"
  陆由没有问为什么。徒千墨自己说,"我竟然忘了答应过阿颉,他走之后不再碰艺人。"
  "小由也算艺人吗?"陆由问。
  "你刚才也看到了,我并不是一个言出必践的人。不过,有的话,我说过,我会认。你现在可以走了。"徒千墨说得很随意,他说完,就躺在了那张刚才还躺过两个人的大床上。
  陆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老师不要你暖床做家务,也不要你顶珠子含蜡烛,无论以后怎么样,老师都不会不要你了,老师再也不会不要你了!"这话,原是他算计来的,如今,徒千墨还愿意认,可是,为什么就像是一道鞭子,挥出去又弹回来,原原本本的,再抽在他心上。

       第156章 一百五十四、纠缠

  陆由的手指很好看,骨节很小,十指修长,他本身的皮肤又白得像玉,所以,在屈起手指解扣子的时候,就像一幅画。
  徒千墨看他一粒一粒地解衬衫纽扣,便大大地打了个呵欠。陆由解到第三颗,露出雪一样的胸膛,走过来跪在床前,徒千墨翻过身去,根本不看他。
  陆由的声音很好听,像是轻轻敲着扬琴,"老师。"
  徒千墨不搭理他。
  "其实,我也知道这个身体没有那么重要,我也知道,有些话说出来就会特别可笑,但是,小由还是想说,虽然说过也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总比不说好。"陆由停顿了一下,"我进卡狄,是慕少爷叫人和我签约,这个,我在此之前真的不知道。后来,我进了地下室,跟了慕老师,慕老师对我——"陆由抿了下唇,"真的谈不上好。今天回忆起来,甚至很多迹象都在告诉我,慕老师那么对我另有深意,可是,当时的我真的没办法领会。地下室的日子,我在地下室的时候,就一直是过着最底层的日子,干最脏最累的活,连练习都要小心不被人发现,我觉得我熬不下去了,所以,就想到了您。"
  徒千墨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原来我是观世音菩萨。"
  陆由苦笑一下,"我没有指望过您会解救我,我知道,任何人想要得到什么都先要付出一些。我查了很多资料,当然也听信了一些现在看来很无稽的传说,我思来想去,就用了最拙劣的办法,希望引起您的注意。可是,您并没有注意到我,反倒是慕董,他发现我之后,就——也像老师一样要求我,他开了书单要我每天读书,又要求我练琴练舞的时间和进度,而且,隔两个星期要检查,要回答问题,做得不好,也要罚。但慕董真的很忙,真正见面,也就是两三次,后来,您也对我表现出了一定程度的兴趣,慕少爷来找了我,他指出我现在的处境,又说慕董毕竟算是卡狄目前的掌舵人,他不可能投入精力到我身上,我要出人头地,还得靠一个好的经纪人。于是,和我推荐了您。我当时,是很怕您的,有限见过的几次,我都在吃亏。"
  徒千墨没说话,但他不否认陆由说的。
  陆由接着道,"但是,我也想,现在这样算是什么事呢?我已经在地下室熬了快两年,跟我一起进来的差不多都出道了,但我想,慕董是那时候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鼓励过我也给我看到过希望的人,我还不敢得罪他。我就将慕少爷和我说的话告诉了慕董,当然不是这样说的。慕董当时发了很大的脾气,说难道我觉得他没有本事带艺人?我也不敢说话,他发了一通火,也就赶我走了,但是过了两天,他又叫我来,对我说他仔细想了想,的确他自己太忙了,要兼顾的太多,就不能心无旁骛地培养我,还说,'徒千墨不错,要能跟着他,是你的福气。'"
  徒千墨道,"所以,你就来找我了?"
  陆由点头,"嗯。"
  "所以,你就顺理成章的,帮慕节周在我这卧底。"徒千墨的口气听不出情绪。
  "起初,的确如此。"陆由向前跪了跪,拿起了徒千墨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徒千墨的手冰冰凉凉的,陆由觉得心口揪着疼,"老师为小由想一想,小由不是辩解,只是说实话。当时,您见面就打我,还要雪藏我,可是慕董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给了我大制作的《晚照》,还要我做男主角。我当时对老师没有半分感情只有利用,您若是我的话,您又怎么选呢?"
  徒千墨抽出了自己的手,"我要是你,我不会先背慕斯,再背慕节周,最后背慕禅。"
  陆由还是握起了徒千墨的手,这一次,是放在自己胸口上,"有一句话,最后一句话。我哪怕被您扔了,我还是慕董的人,回地下室,难道您从来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那次被赶回地下室会——"
  徒千墨一下就站了起来,他情绪太激动,脚下一滑,若不是陆由拉着他,整个人都要跌倒了,徒千墨站稳,"我知道我赶你回地下室对不起你了,我也说过,答应你的话我不会变,你又何必再拿出来,你自己先过来做卧底,我就算是不要你,我是对不起你了吗?"
  陆由还是在握徒千墨的手,"老师为什么总那么激动呢?我明明没有那个意思。苏卓姐说,我三个星期没交读书笔记了。其实,我早在您赶我去地下室之前,就没有汇报过任何关于您和其他师兄的事了。"陆由说到这里,向后跪了一步,"您赶我去地下室之后,一眼都没来看过我,可是,慕董看过我两次。虽然,两次之后的结果都是,让别人更狠得欺负我。"陆由说到这里站了起来,"我说这些还有什么用。我以为我不说这些,老师都会懂的。我对您的感情什么时候开始改变,我对您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思,其实,苏卓姐泼了我一脸酒,您握住了她的手腕,哪怕现在,您也说您不会忘记您曾经说过的话,您没有要丢掉我,可是小由一样很难过。如果您不扔掉我只是因为所谓的承诺的话,这句承诺,是我骗来的,我仗着您当时的心疼和内疚故意骗来的,您不必守,小由也不必守,师兄们送的贵重礼物,小由可以还,至于欠您的钱什么的,小由还不起,但我听说,卖一个人到S-M俱乐部当宠物还是别的什么也很值钱,您的地位,小由长得也不难看,您大可以把小由卖了,能换多少是多少,反正您不要我,我跟谁也无所谓!"陆由说到这里,明明强忍着强忍着,眼泪却是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徒千墨气得脸色发白,扬起手要打他又拍不下去,陆由看徒千墨这样,哭得更难受,他一把就将徒千墨抱住,"你是喜欢我的,你是老师啊!我让你伤心让你难过,你打我就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不冷不热的,你和我说话的口气像个陌生人,你知不知道,我比你还难过。我多希望,这一切是我自己亲口告诉你,不是被一个外人揭穿,如果不是拍《晚照》,我肯定会早就告诉你,你要不要我,我对不对得起你,凭什么要别人来说!"
  陆由的眼泪蹭在徒千墨的衣服上,徒千墨就像是有浑身的力气,可是握紧拳头却怎么也使不出来,他紧紧环住陆由的腰,抱得陆由连呼吸都滞着一口气,而后,他一把推开,"你跟我谈到最后,都谈到钱,我还有什么,可跟你说。"
  陆由跪下来,抱着徒千墨的腰,将脸贴在他腿上,"那你让小由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所有所有,都只能仗着,您喜欢我。"
  徒千墨就像是一个橡皮管子被堵到喉咙里,陆由像只大猫蹭着徒千墨的腿,徒千墨腿间的生命体有了微妙的反应,这个状态,实在尴尬,陆由小小声地,"小由服侍老师好不好?"
  徒千墨握住了他的头,握得太狠,陆由闷闷的,"老师别生气,我随便说说的。我犯了这么大的错,您要怎么都好,打我,罚我,哪怕,戴规矩牌子这些都好。"陆由说到这里笑了笑,"我想着,《晚照》拍完就和您说的,那时候,就自己戴上规矩牌子。"
  他手抱在徒千墨腰上,向下再动时,却停在了徒千墨臀上,徒千墨身体的反应更大了,陆由隔着他裤子将脸贴过去,徒千墨一惊,推了他一把,陆由仰起头,望着徒千墨,"小由不为赎罪,我知道,您要是不喜欢我,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他又向前跪了跪,将脸贴过去,"小由就是想服侍您一次,我没有做过,也谈不上有什么技术可言,也不一定会让老师舒服,可是,小由想试试。老师不要拒绝我——"他说到这里,就回忆起曾经在小电影里看过的镜头,慢慢张开口,隔着徒千墨裤子,去含他蠢蠢欲动的欲望。
  徒千墨先是一个激灵,后来是一脚,"你做什么!自甘下贱!"
  自甘下贱这四个字,就像一道鞭子,狠狠抽在了陆由脸上,陆由整个人都瘫下来了,半晌,终于勉强笑了笑,"我懂了。对不起,徒总监,我走了。"
  "小由!"徒千墨一把拉住他。
  "如果服侍你让你觉得是下贱的事——别人这么做肯定都不是的,只有我是。好吧,我再仗着你喜欢我一次,欠您的钱,等我有的时候,再还吧。"陆由说。
  "钱!你就这么在乎钱!你以为还了钱之后我们就两清了吗!"徒千墨吼道。
  陆由没说话,他到这时候,还能说什么呢?
  徒千墨看他没说话,自己也说不出什么了,两个人相视良久,最后还是陆由道,"谢谢徒总监这些天对我的照顾。"
  徒千墨甩了他一巴掌。
  陆由没说话,徒千墨又甩了一巴掌。
  陆由还是没说话,徒千墨一把将他拽过来,扒掉他已经开了几个纽扣的衬衣,压在床上。
  陆由吓了一跳,"老师,老师!"
  徒千墨吻上他锁骨,"你不是说想服侍我吗?让你服侍一次。"他再次低下头,一路啃噬,从脖颈,到下腹。陆由整个身体麻软难当,到徒千墨解他裤子,陆由才是一个激灵,"老师。"
  徒千墨欲火焚身,哪能听到他叫,"老师!"陆由更大声了。
  徒千墨迷迷蒙蒙的,陆由伸手死握住他肩膀,"老师!"
  徒千墨依旧未曾听见,陆由的裤子被解开了,陆由狠狠抠住徒千墨后背,"老师!老师!"他挣开了。
  徒千墨一瞬间回过神来,脸色有些白。陆由用腰力抬起身子,轻轻吻住他,他的手掌上下摩挲着徒千墨后背,"老师,小由想问一句话。"
  徒千墨很久没有声音,从他身上滚到一边,陆由却翻了个身扣住徒千墨腰,将自己蜷在徒千墨怀里,"老师,小由的脸肿了没有,是不是特别不好看?"
  徒千墨心里一塞。陆由小声道,"小由其实还没准备好,我想,今天——"陆由撑起身子,用舌尖轻舔徒千墨眉尖,"老师,小由想用口服侍您。"
  徒千墨很久很久没有说话,陆由就这样撑着手臂等着,过了好久,徒千墨说,"你不后悔吗?"
  陆由趴在徒千墨身上,"我想过很久,其实,我不希望是今天,但是,我愿意。"
  徒千墨微微闭上了眼睛,"嗯。"

       第157章 一百五十五、欲比死更冷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得很残酷,无论心理还是感官,还有一些太过直白的描写,我的建议,十六岁以下最好不要看了

谢谢捉虫的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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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千墨很久没有声音,从他身上滚到一边,陆由却翻了个身扣住徒千墨腰,将自己蜷在徒千墨怀里,"老师,小由的脸肿了没有,是不是特别不好看?"
  徒千墨心里一塞。陆由小声道,"小由其实还没准备好,我想,今天——"陆由撑起身子,用舌尖轻舔徒千墨眉尖,"老师,小由想用口服侍您。"
  徒千墨很久很久没有说话,陆由就这样撑着手臂等着,过了好久,徒千墨说,"你不后悔吗?"
  陆由趴在徒千墨身上,"我想过很久,其实,我不希望是今天,但是,我愿意。"
  徒千墨微微闭上了眼睛,"嗯。"
  陆由于是低头,一只手撑着床,一只手去解徒千墨扣子,他解了半天也解不开,越解不开就越急,徒千墨伸手按下陆由腰,要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陆由趴在徒千墨胸膛上解扣子,解到最后两个,是学曾经看过的小电影用嘴咬,可他实在技术有限,将徒千墨衣服都咬湿了还没解开,徒千墨只是躺着,由着他侍弄,慢慢享受,陆由解掉了他衣服又脱他裤子,徒千墨本来就只是睡裤,陆由要拉,徒千墨顺势一抬腰,陆由连着他黑色内裤一起脱下来,望着他太过强烈的欲望不知所措。他想了一想,从徒千墨脖颈向下吻起,伸出左手握住了徒千墨欲望,徒千墨任由他一路落下轻吻,半眯着眼指挥道,"手放开,让你的口,向下。"
  陆由不会吻,徒千墨伸手握住他毛绒绒的脑袋将他口唇一路向下推,待推到下腹就停下,陆由笨拙地舔徒千墨大腿内侧,徒千墨的欲望渐渐抬起,陆由越看越大,越看越怕,他将手搭在徒千墨腰上,"老师,你,你教我。"
  徒千墨伸手揉他的头,"舌头。"
  陆由傻傻地去舔,样子有些蠢,像小孩去舔马上就要化掉的雪糕,徒千墨伸手握住陆由双手,引导他如何抚摸自己,如何控制力道,他身下越来越有力,陆由跪着跨蹲在徒千墨腿间,他慢慢向下抽出手,跪倒在床上,低头去含徒千墨欲望。可是一张开口,竟觉得徒千墨太过饱满的热情像一条蛇,他的口腔很快被封住,不会动,甚至差点喘不过气来。
  徒千墨感受到他的难过,轻声道,"没关系,不会做就先吐出来。"
  "唔——唔"陆由口中含着不会说话,徒千墨用手撑着床慢慢退,奈何欲望太过膨胀,就像吐信子的眼镜蛇头爆在了陆由口里,陆由脸胀得通红,却还想含得更深些让徒千墨舒服,徒千墨全身上下都烧起来,陆由不会动,连舌头都被压住了,徒千墨听陆由呻吟,柔声哄他,"吐出来,宝贝,吐出来。"
  "嗯——唔"陆由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撑着床,腰伏得更低,动得更卖力,他的牙齿磕磕碰碰,徒千墨已经充血地欲望被他太差劲的技术弄得进退不得,他知道如今已经胀得太厉害,如果不发泄出来陆由肯定会被呛住,他强忍着要喷火的欲望去拉陆由的手,带着陆由如何在囗交的时候取悦自己,他带着陆由的手指,教他用最欲罢不能的力度去触碰自己,陆由亦步亦趋地学着做,学着用指腹轻轻滑徒千墨皮肤,学着让分开的腿去碰徒千墨脚,徒千墨教他怎么动,怎么吸,用最正经的语言去指点最淫靡的事,陆由慢慢地学,在徒千墨身上一点一点学,试着去吮徒千墨欲望,试着去用最温柔的手法让他释放,试着在服伺的同时发出让他兴奋的呻吟,徒千墨的身体随着他越来越卖力的学习而颤动更深,所有的禁锢在一瞬间到达起点,释放的一瞬间太过美妙,本能过后他带着完满的虚空躺在床上,不懂抽离不会逃避的陆由被那些白浊的液体呛到,不停咳嗽,满脸通红。
  徒千墨伸手去拉他,将他拉到自己身边,替他擦他唇边的白色,陆由咳了好久才停下来,却是止不住地又想呕吐,徒千墨十六岁以来从来没有过这么糟糕的经验,陆由根本不懂服侍别人,牙齿磕得他很疼,含进去也完全没有动作,更别说,释放之后又是咳又是呕的让男人伤自尊的表现,可即便如此,徒千墨却是这么心疼这个宝贝,想到他为了取悦自己明明什么都不会却拼命拼命向里含的样子,想到他在自己指引下用手用摆动的臀去迎合,想到他在那样喷薄的时候却连躲避都不会,陆由窝在徒千墨怀里,"老师,小由很笨。"陆由是那么难过,他唱歌跳舞念书演戏都有天赋,他以为这种事看过A片自己就也可以,可是,他竟然这么差劲,嘴酸,跪得腰也酸,现在胃里还难受地像要吐出来,他知道,自己实在是太差劲了,不用跟老师从前经历过的那么多人比,他就知道,自己是最差劲了。
  徒千墨轻抚他后背,"你很好。"
  陆由在徒千墨怀里蜷着,徒千墨一直拥着他,过了好一阵子,陆由小声请求,"老师,让小由再试一次吧。"
  徒千墨有些不忍心,陆由看他脸色一动,自己又难过起来,"小由很笨,不能让老师舒服。"
  徒千墨轻轻拍他,"不许乱想,怎么可能嫌弃你。"
  "小由想——"陆由哀求着。
  徒千墨无奈扶他起来,陆由将脸贴在他胸膛,"老师站一下。"
  徒千墨撒着拖鞋站起来,陆由跪在他身前,双手捧着他又胀起的欲望,虔诚地样子像个小学生,"老师教我。"
  徒千墨揉着他脑袋,"其实,你不必学这个。"
  "嗯!"陆由肩膀一颤。徒千墨连忙拍他肩膀安抚,"不会含的话,先试着,用舌尖,轻轻去碰他。"
  陆由用手撑在地上,扬起头仰视他胯間,徒千墨突然就舍不得让他用这么卑微的姿态服侍自己,"小由。"
  "嗯?"陆由喉间应着,伸出舌头,用舌尖从下到上再从上到下刮下来,徒千墨的反应非常强烈,这样的位置,这样的人,这是一个太能让人崇拜的姿势,太能满足男人的虚荣。
  陆由伸手去抓徒千墨的腿,徒千墨知道他在问自己,他教陆由一点一点做,"现在,试着一路吻他。"
  陆由整个人低到尘埃里去,他用嘴唇慢慢地吻,徒千墨真的受不了他,曾经号称口技N市第一的奴隶用了足足五分钟都没能让他射,可陆由只是这样蜻蜓点水地尝一尝,徒千墨前端就有汁液渗出来,陆由傻傻地,"我是要吸他吗?"他问了这一句,就用口贴上去,这一次他没有含得很深,只是想着脑海里有限的几部小电影,试着吸出来。
  徒千墨腰一震,又是一次释放,这一次,不知是陆由刻意不躲还是不会,都射进了他嘴里。
  徒千墨揉着他头,"吐出来。"
  陆由还是被呛到了,吐脏了地毯。
  徒千墨太矛盾,哪怕是自己让他吐的,可看他如蒙大赦似的将那些东西吐出来,他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从前服侍过他的人,哪一个不是渴慕雨露一般渴慕着他,他甚至曾经要奴隶含着他的赐予一整个晚上。
  陆由用手背抹抹唇角,再埋头去吻他大腿内侧,用舌头刮他欲望上残留的液体,徒千墨顺手向后揭了枕巾,捋成一股去抽陆由的臀,那是他喜欢的游戏,只不过平常的用具是——鞭子。
  陆由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后来反应过来了就有些错愕,徒千墨被他服侍得太舒服,他经历过多少个床伴,每一个都比他技术好一万倍,但每一个,都不能让他这么满足。徒千墨捋着陆由头发,"小由,做我的M 吧。"
  陆由后背一僵,徒千墨还沉浸在被陆由深深崇拜的虚空快感里,"如果是你的话,我可以签契约,这里——"他手指着陆由锁骨向下的一块,"烙上我的印记",徒千墨的大脑漂浮着,第一次,他想要一个专属自己的M,他也愿意用一纸契约去约束自己,如果陆由一辈子都是他的,跪在他的脚下,身上带着属于他的标记,陆由太崇拜他,这种崇拜,让他太满足。徒千墨的欲望又开始升腾,这一次是他自己动,他试图去用欲望侵犯陆由的口,用他最能证明自己所属的最坚硬的欲望去撬开他,"嗯?"
  湿湿的,什么东西,淋得他欲望湿湿的。
  徒千墨的手还是抚着陆由的头,他似乎迟钝了些,陆由的脖子僵硬了。
  陆由不再动。
  湿的,冰冰凉凉的。
  "小由!"徒千墨如梦初醒,丢盔弃甲,所有的强势都撤回来,陆由直直跪着,哭了。没有啜泣,也没有太强烈的急促呼吸,他的眼泪无声地掉下来,一直流,一直流,一直一直流。
  徒千墨吓坏了,他跪下来抱住陆由,陆由向后退了一步,再向后退一步,他的眼泪流得太凶,流这么多泪让人看不起,会被笑话不像男孩子。
  徒千墨是真的明白了,"小由,是老师不好!老师不该这样,老师糊涂了,老师糊涂了!"
  陆由不说话,他不会说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从来都没想过,原来为他做这种事,在他心里,也只是,只是一个在取悦的M罢了。
  徒千墨实在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折腾这么晚了,小由,我抱你去洗澡吧。"
  陆由还是不说话。
  徒千墨狠心捏住了他的肩,陆由像个木偶一般抬起头,徒千墨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他比任何时候都愧疚,他试图去解释什么,"这种事没有什么,如果你实在不舒服的话,虽然我从来没有做过,但是我可以为你也做一次。"
  陆由的脸上有了表情,他的唇角抽搐着,像是用铁丝圈出一个笑容来,"啪!"陆由伸手,徒千墨面上,着了一巴掌。
  陆由扶着墙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再晃晃悠悠地走到床边,晃晃悠悠地找他的内裤,晃晃悠悠地套好,再套长裤,最后,晃晃悠悠地走出去。
  他的手搭在门锁上,徒千墨走过去,握住了,"你喜欢我?"徒千墨问。
  陆由觉得,这他妈的是一个多大的讽刺,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居然,换来的是一句你喜欢我,陆由自己都觉得可笑,原来,我以为你喜欢我,都是我自己骗自己罢了。
  陆由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久到,他觉得自己手上的汗已经滑得握不住门锁了,终于,他说,"您心里,当我,又是什么呢?"
  他打开门,关上门,走了三步猛然回头,陆由笑了,他笑得那么大声,笑得止都止不住,陆由啊陆由你这个笨蛋,你竟然忘了,这一间,本来就是他的游戏室。你第一天来就是这张床,这个游戏室,兜兜转转了一大圈,什么家法,什么训诫,什么老师徒弟,原来都是误会一场,你最终的归宿,应该的起点必然的终点,走来走去,还是这间游戏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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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这是我早都想写的一个命题,无论是最初的囗交还是后来的发展,太残忍了
  这一段引导,是很迷失的,是不那么干净的,甚至我可以说,是带着原罪的,两个人开始的起点,都有爱,但都不是爱。
  《逆差》写到今天,才开始残酷,我还是,残酷地太迟了。
  小徒不是渣攻,小徒只是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感情。
  但愿,小由心里,也是这样。

       第158章 一百五十六、缓冲带

  "陆由!陆由!"
  "哎!是陆由!"
  "lucky!"
  "陆由!陆由!陆由!"
  在一起三三两两的女孩遇到压着低低帽檐的人,哪怕看不见他脸,可那样的身材气质太出挑,有女孩率先叫出来,陆由还没有学会怎么应对这种场面,脚步一停就被认出,女孩们围过来。
  "陆由您好,我们是你的fans,能帮我们签个名吗?"十几岁的女生,连憧憬都那么真诚。
  陆由还没有学会拒绝,他也不理解面对这么"爱"他的人,为什么那么多明星可以那么自然地说出"对不起你们认错人了"。
  他需要爱,需要很多爱,证明自己不是低贱如泥的,至少,在某些人眼里不是。
  "谢谢你们。"陆由很感激,他一张一张认认真真地签名,他的字写得不太好,但是徒千墨请人帮他设计过漂亮的签名,不是只能画圈圈看不出字来的,是真的很精致的"陆由",两个字连起来的样子像一株并蒂莲。
  "我们能合个影吗?"他的态度很好,粉丝自然也敢再提要求。。e6b4b2a746ed40e1
  "抱歉,公司不许我和粉丝拍照。"陆由说。
  "我们藏在家里,绝对不拿出去好不好,我们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遇见您了。"粉丝表白着。有女孩打开了她的书包,"您看!"是《舞者》的海报,赵濮阳很大,他只有一个背影。"我们找不到您的海报还有周边,您也一直很难出来,求您了。"陆由蹿红才不过一两个星期而已,而且,徒千墨要的就是神秘感,陆由的所有海报,卡,明信片,都是限量版,并且只有高级会员才可以购买,但是,以陆由做主角的广告商他们手里有陆由为产品拍的各种海报,而且,陆由红了之后,又有许多家广告公司想要合作。
  "对不起,真的抱歉。"陆由的道歉很真诚,"不如,你们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吧。"
  女孩们不明白为什么,但偶像纡尊降贵的询问,自然都报上来,那个叫做牛艳云的女孩脸红红的,像是犯了错。
  陆由一一记住,然后再复述一遍,等到牛艳云时问她,"是白云的云吗?我从前的邻居妹妹也叫艳云。"
  牛艳云点头,瞬间就轻松了许多。
  有女孩还想叫陆由合影,牛艳云拉住了她,等陆由走远,那女孩阴阳怪气地道,"被记住名字了不起啊,我们都被记得。"
  牛艳云小声道,"你没有发现陆由哥的脸肿了吗?"
  女孩们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是肿了!"
  "哦,对啊!刚才那么激动,根本就不敢看他的脸。"
  "怎么回事呢?怎么会肿呢?"
  "你们还记不记得上次南寄贤说的,要打断陆由腿的事。"
  "陆由好像很怕他师兄。"
  "不是的。陆由,刘颉,还有赵濮阳他们,你没有发现,跟着徒千墨的艺人,总是会有被虐待的传言流出来吗?而且我听说,在卡狄,体罚是合法的。"
  "是啊。赵濮阳不是说过,学东西挨打是难免的吗?"
  "小由被打!小由居然被打!徒千墨这个杂碎!"
  "畜生!"
  "变态!"
  "没人性!"
  "陆由出门口罩帽子眼镜俱全,粉丝称其遭经纪人虐待。"
  "《晚照》片场工作人员爆料,陆由脸颊红肿疑遭虐待。"
  "虐待已成家常便饭,陆由练习生时期受罚照片曝光。"
  "因与影后传绯闻,陆由惨遭毒打。"
  "陆由挨打苏卓上药,相爱情笃姐弟情深?"
  "想要成名不容易,陆由领衔娱乐圈十位被体罚明星。"
  "陆由双颊红肿遭毒打,演艺圈被体罚明星大揭秘。"
  三天之后,一个以爆料闻名的综艺节目《卧底娱乐圈》推出专题节目,"那些曾被体罚的明星。"节目邀请了五位明星五位工作人员,其中有两个综艺明星都是卡狄出身,还有一个是卡狄的工作人员。
  这个节目的主持人一男一女,女主持人以敢说著名,男主持人是某大学讲师,负责把控节奏和女主持,"最近一个消息你听说没有,你最爱的那个男明星据说被体罚。"
  女主持人假作迷茫,"我最爱?我最爱很多。"
  男主持人笑,"最近最红的那个!"
  女主持做恍然大悟状,"啊!你说是他!My god!怎么这么残忍!比花还漂亮比玉还纯洁的男生哎!所以说,现在的经纪公司真是没人性啊!"
  男主持对女主持总是很宽容,"不用这么假吧。好啦,今天我们请到五位明星还有五位工作人员,娱乐圈想要出头不容易,听听他们怎么谈体罚事件,欢迎你们!"
  女主持回归到节目中,"欢迎。"
  男主持道,"这次闹得沸沸扬扬的陆由被体罚事件大家都了解吧。"
  女星A:"我有看报导,有粉丝爆料,有偷拍图片,脸确实肿得很厉害。"
  女主持,"这还不算!被打成那样还要工作!"
  工作人员A:"那很正常。"
  "是正常吗?哎!难道你们做经纪人一定要这么没人性吗?"女主持假作义愤。
  男主持笑她道,"好啦。A先生曾经供职卡狄,我们请他来谈一谈吧。就是说,在您看来,被体罚是很平常的事吗?"
  工作人员A:"别的不好说。这一次,我觉得算严重又不算严重。为什么这么说呢?算严重,是因为打在脸上,而且被爆出来。"
  男主持:"那也就是说,平常都不会打脸。"
  工作人员A:"要求是不许打脸。像我以前在卡狄做,艺人都有训导手册,做错什么该被打该被罚会有专门部门负责。因为陆由进卡狄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所以我不清楚他究竟被罚的有多狠,但是我可以肯定,他做练习生的时候,一定被罚。而且我也听我曾经的同事说,陆由当时是跟卡狄最著名的四大魔鬼教练排名第一的老师来学,他应该是被整治的很惨才对。而且,你们应该也看到,有人不是把他练习生时期擦厕所地板的照片放出来吗?"
  女主持:"看到,擦厕所地板也那么帅!"
  男主持任由女主持在那边花痴,"那您说不算严重又是指什么呢?"
  工作人员A:"擦地板每个人都要做,不算什么。不算严重是说,就是刚才说的,他还在拍戏,从爆出来的他在片场的视频还有照片来看,行动都没有受到影响,还和苏卓谈笑风生。"
  工作人员B:"是这样。而且,我觉得这个体罚门很可能是经纪公司授意的一个炒作。"
  女星D:"徒总监打人很正常了,怎么可能是炒作。"
  工作人员B:"怎么不可能是炒作,陆由近期要发那个《兄弟》的EP,央视那边也已经确定他会参加元旦晚会。"
  女星D:"他要炒作可以炒很多事,没必要炒体罚。"
  女星A:"是,D说得不错,在卡狄艺人被体罚是常事,尤其是跟徒总监的艺人。"
  男主持:"A和D曾经都在卡狄?"
  女星D:"我跟B是练习生一路出来,A是后来转过来——一年不到。"
  男星B:"嗯,我和D姐都在卡狄做过练习生。"
  女星A:"对。我跟卡狄不是全约,但是他们的制度真的很残忍。你知道XX姐——"
  女主持,"知道啊。她算红的。"
  女星A:"很红。尤其是前年,就是我在那一年,她是最红的时候,可是我亲眼看她被经纪人Q强迫减肥,每天只有黄瓜鸡蛋,而且,长时间练舞。"
  女星D:"那不算什么了!"
  男星B:"很正常。我们做练习生的时候,每天练习超过十二个小时。如果像陆由他跟慕老师又那么有潜力,应该会更多。"
  女主持,"十二个小时!还要更多!"
  男星B:"我不太清楚,因为我不是跟那个老师。但是我听说,他要练习生练舞是不看时间的,他会给你一只桶,然后随便比个位置,你就在里边一直练,什么时候衣服上的汗拧下来超过他画的那个位置,就可以休息。"
  女主持,"要不要这么残忍啊!社会主义怎么也可以这么过分!哎!那你们有没有试过吐口水进去。"
  男星B不语,男星C接道,"这个我听说过,说是那个艺人已经成名了,回来还被整,他就吐口水进去,被老师压着喝下去啊!"
  女主持,"你要不要这么恶心啊!太恶心了!不要听了!"
  男主持看女主持笑,"明明是你自己问的,还说人家。好了,我们回到陆由,所以说,在大家看来,陆由被体罚这件事一定是真实的,对吗?"
  工作人员C、D,"绝对,绝对是的。肯定有这回事。"
  男主持看着工作人员E:"您觉得,不一定?"
  工作人员E:"这个要看怎么说,公司有公司的考量,刚才B也说了,有可能是公司炒作,因为陆由要发单曲。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个艺人,真的是一夜之间红起来。没有什么作品,纯粹是靠颜红的——"
  女星A,"什么叫没作品啊,他有舞台剧的,还有MV——"
  女主持,"说啊!自己没人家帅!还说人家靠颜红!他颜那么厉害,红不应该吗?"
  工作人员E:"应该,应该。但是说舞台剧,舞台剧受众毕竟有限,而且又是纪念剧,MV,主角又不是他!难道赵濮阳反倒不够他红吗?人们看MV,不是看赵濮阳吗?赵濮阳颜也不错啊!"
  工作人员C,"E哥说得有道理,这个艺人,他很独特。为什么说他很独特,就是他的先天条件太好,明明是很应该红的,而且,他的走势也非常不错,《晚照》,大制作,又有三个影后配戏,广告又都很高端,可以说这个艺人的起点是高得不可思议,他连传绯闻都传影后,苏卓,蒋临栖,我听说还有游绍是不是。"
  女星A:"影后杀手。"
  女主持,"我恨影后!恨苏卓!"
  男主持:"你是主持界之后。"
  女主持,"当然!"
  工作人员E,"是这样。他的条件,我们都不怀疑他会红,可是他红得太快,他的颜很正,听说跳舞不错,但是跳舞不错的男艺人很多,你看B说,他们卡狄的艺人每天十几个小时练舞,B也跳很不错。"
  女星D:"是啊,舞王嘛。"
  工作人员E:"所以,他既然是绯闻红,那再炒作,也没什么意外。毕竟你们女人都很有母性是不是,看到他遭虐待肯定就母性大发,然后要买碟就买碟,要他代言什么就买什么,广告商也乐意啊。"
  男主持,"所以说,炒作虐待,也是经纪公司的一种运作艺人的方式,对吗?"
  工作人员A:"对。但那也要看是谁!如果是陆由,你们肯定心生怜爱,但如果是我,说不定你们想,死猴子打死活该,是不是!"
  女星D:"A哥不要这样说,你很帅。"
  男主持,"虽然说有经纪公司的炒作,但是娱乐圈体罚也很普遍。"看女主持,"你有没有被体罚过!"
  女主持,"如果请我出席庆功宴的次数太多很累的话,有吧。"
  男主持,"自恋啦!谁和你说这个!我们在座的几位明星都有被体罚的经历,好像有一位是被罚做伏地挺身两百次,是哪一位?"
  男星C:"是我。"
  ……
  李陌桑夹了一块鸡肉给陆由,"今天下午要早点走,是不是?"
  苏卓夹了清炒生菜给他,"多吃点菜。"又开口对李陌桑道,"小由和我一块走,录元旦晚会。"
  李陌桑道,"你和你老师一起去?行不行?"
  陆由声音很轻,"没关系。"
  李陌桑,"别苦着一张脸。徒千墨已经快被你的粉丝骂死了,你再一副死人样,还以为我也虐待你!"
  陆由道,"没关系。"
  苏卓握着他手,"有我,没事。"
  "地狱在你家楼下左转二十五号,你跑得脱?"陆由说完了最后一句台词。
  李陌桑点头,"不错。虐待你的那个在外面等,走吧!"
  陆由帮苏卓披好衣服,身后的三个助理帮他拿着东西,陆由低头走出来,徒千墨从钻石白的车身后出来,"小由。"
  苏卓笑着和徒千墨打招呼,"老师。"
  徒千墨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陆由身上,陆由的声音很低,依然没抬头,"老师。"
  苏卓牵着陆由的手,"小由坐我的车。"

       第160章 

  徒千墨的视线一直集中在陆由身上,陆由的声音很低,依然没抬头,"老师。"
  苏卓牵着陆由的手,"小由坐我的车。"
  徒千墨声音很低,他又叫了一遍,"小由。"
  陆由回过头,"谢谢苏卓姐。"
  徒千墨握住了他的手,陆由没有去挣脱,苏卓微笑,"那我在门口等你。"
  "嗯。"陆由点头,苏卓离开,陆由挣开了徒千墨的手,拉开车门,坐在驾驶座后方的位置。
  徒千墨对他没有坐副驾觉得有些失望,但又觉得至少还算一个好的开始,他在后视镜里调节出一个还算合乎尺寸的笑容进车里去,徒千墨开车,半晌无话。
  "小由。"还是徒千墨先开口。
  陆由说,"老师,导演说我最近入戏很快,小由没有给您和师兄们丢脸。"
  "哦,你一向都很有天赋。"徒千墨接的话太没营养。
  陆由没话了。
  徒千墨知道自己的糟糕表现让两个人开始生分了,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死死盯着前方,一个转弯之后是直行,再接着是红灯,徒千墨停了下来,他说,"对不起。"
  又是一个糟糕的开头,陆由想了一想,"没关系,我也有错。"
  如果是一部电视剧的话,是不是下面的剧情就是和平分手,陆由觉得不难过,为他无疾而终的爱情,如果称得上是爱情的话。一开始就被拒绝总比始乱终弃的好,他都快忘了自己是那么没有安全感的人,也不知道那一天的自己如何会这么勇敢,这几天所谓的虐待门炒得沸沸扬扬,李陌桑将他关在剧组里,不知是被伤害一次就会成长还是李导实在看他倒霉,这几天的戏居然没有被多挑剔。
  "你喜欢我?"徒千墨又问了一遍。
  黄灯,绿灯。
  他没有等到陆由的答案。
  元旦晚会的演播厅很气派的样子,陆由有一点点地局促,他红得太快,快到还来不及学会怎么八面玲珑的应对。好在有徒千墨,有苏卓,陆由只要安静地保持微笑就够了。陆由形象健康,被主流接受的程度非常高,哪怕带三个助理来预录也只会让人觉得是未成年被保护得好而不是耍大牌,徒千墨带着陆由跟一位辅导员更方面周旋到,苏卓也帮着引荐介绍一番,陆由就跟着一路去了水上演播厅。和春晚不一样,央视的元旦晚会中秋晚会一向是有几个会场,陆由被安排在水上演播厅,央视的晚会当天必然是假唱,所谓音乐借着水声传出来的古典小说情趣是没有的,但是灯光霓彩,水光潋滟,陆由人在水上,倒的确是一幅风景。
  徒千墨带陆由过去的时候已经有几个主旋律歌手在了,一番招呼等安排到陆由,实际上师徒二人已经等了近一个小时。央视这种地方,谁也不是大牌,徒千墨陆由相对望着,此处又不是说话的地,尴尴尬尬实在难捱,好在陆由乖乖调整气息自己练声,到得有人叫他准备时,小兔子一样得连忙跑过去,伴舞三三两两的说着话,这些人明星见得多了也不会觉得陆由怎样,只是偷偷拍点模糊不清的照片或者互相感叹,皮肤真好。
  陆由是唱《兄弟》,独唱。除了元旦晚会,陆由还会出席几个电视台的晚会,都唱《兄弟》,这首歌,他是练熟了的。
  这一次,是真唱。
  "梦太长,梦想就远了吗?"有一种美,无论时间、空间、心境,永远无法被改变,天赋和灵气正是如此。一开口,又是一次,艳惊四座。
  这首歌,徒千墨听过太多次,可是,舞台中的那个人唱起来,今天唱起来,竟又是一番不同。
  因为是不带妆的彩排,灯光音响并不算精工,况且那些舞群和工作人员也累了一天了,大家谁还会将注意力放在台上,可陆由一开口,竟是格外不同。音符扩散,人工湖水波粼粼,陆由的声音远得就像是从天边传过来,却又那么近得绽放在耳边。
  徒千墨远远望着,陆由今天穿着一件整整齐齐系好七个纽扣的白衬衫,舒舒服服搭一件灰色羊毛开衫,徒千墨暗自感叹,只有小由能将川久保玲穿得这么乖巧。陆由不认识牌子,徒千墨送他的东西只认得爱马仕和路易威登,他熟悉的品牌局限于杰克琼斯或者匡威,理由是买不起,而在他的高中,买得起耐克就是非常有钱的人。只是,这个男孩很会穿,而且,不管他怎么穿,都是属于陆由的气质。只这一点,徒千墨就确定,他是天生做明星的。
  "希望总是比故事还美比雪娃娃还凉,萤火虫比月亮还亮比星星还忙"陆由安安静静地唱着,如果坐在摄影机前,你会看到,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很多年后,陆由被拿出来和新窜出的偶像比较,根本不认识他的新网民们会对着视频说,"这是谁,眼神好灵。"不过,那已经是许多年之后了。
  徒千墨看到的是,他的眼睛里,有很多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歌哪怕带着最纯洁的童真,但却像是黑洞,让人无可到达。
  "唱得不错。"陆由下台之后,徒千墨这样说。
  "谢谢老师。"陆由以为自己会很激动,毕竟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完成这首歌,可是,为什么站在舞台上,远远地去看人群里的那个人,老师,我到底要多久,才能站在舞台上让你看我呢?
  当天晚上,陆由录歌录到十二点半。徒千墨没有请宵夜但是他带来的团队将录音棚里和棚外的每一个人都打发地很舒服,陆由看着miki、潞河、洛罗和一些他没有见过的工作人员在人群中如鱼得水,突然就觉得徒千墨对自己太好,好到不能承受,这么厉害的一些人,跟着自己,太浪费了。
  "老师费心了。"坐上徒千墨的车回去的时候,陆由这么说。
  "其实也没有什么。每一个团队都有自己的人际圈,央视也一样,只要能找到那个领你进门的人,一切就顺理成章了。"徒千墨没有说,这个进门的机会还是来自于慕禅,没必要,"我托朋友联络了魏科,请他和子盏写一首新歌给你。"
  徒千墨说了工作,陆由将歪着的脑袋支起来,魏科,金牌音乐人,子盏,金牌词作者,这两个人每天不知有多少人天王天后天团排队等歌,陆由想,自己何德何能。
  徒千墨见他不说话,柔声道,"我送了你的小样给他们听,这两个人架子很大,可能没办法提前见你。"
  陆由听徒千墨这么温言软语地解释,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这样两个重量级的人物,自己哪里敢奢望人家屈尊来见,"谢谢老师,小由会努力!"他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也只是个笑话,也只有努力这一条路可走了。
  徒千墨道,"你应该有一首新歌了,我很早的时候就约过子盏,子盏有一首《少年中国说》,是改编梁启超的那篇文的,小由,这种歌很难唱,不过子盏是很有功力的,他能把政治意味很浓的歌写得丝毫没有奴气,这是很难得的,更何况,这首歌我们也是主打励志,你是最适合的,魏科也同意编曲。这两个月,你一定要更加注重自己的形象,我们要为你以后的长远发展做打算。央视春晚你现在还上不了,而且今年也赶不上了,更何况春晚要彩排的次数太多,现在还要拍戏,暂时耽误不起。这次的元旦晚会好好表现,只有这次做好了,我们才能想以后,知道吗?"
  "嗯。"陆由知道徒老师其实并不是一个会献媚主流意识形态的人,但是为了自己,既要照顾自己的自尊,还要为以后如何立稳脚跟谋划,他知道老师实在是太辛苦了,但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应一句了事。
  徒千墨又和他讲了一些工作上的事,开车到家,再进这个门,陆由突然就觉得,恍如隔世。冲了个澡顺便刷牙,出来的时候徒千墨坐在他卧室的床上等他,手里拿着一块大毛巾,陆由心里有些不愿意,却还是任由他帮自己擦头发,这是太过亲密的动作,从本质上而言,陆由还有些不习惯,至少现在不习惯。
  "已经不早了,快睡吧,别上闹铃了,心里总是惦着也不安生,明天早上我叫你。"徒千墨将他头发擦得差不多的时候说。
  "嗯,老师也早些睡吧。老师晚安。"陆由说。
  徒千墨没说什么话,看他安静躺下,就旋灭了灯,人却并没有出去。陆由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实际上完全没睡着,等了好久还没听到徒千墨走,他小声叫道,"老师。"
  徒千墨从椅子上站起来,"吵着你了吗?"
  "没有。"陆由说。
  "等陪你录过《兄弟》,我立刻就要出去,可能有两个星期,这段时间都不能去探班了,今晚陪陪你。"徒千墨说。
  陆由没说话,他想,这算是什么呢?可是若要这样赶徒千墨走,却未免有些太做作,"老师要去哪里?"
  "美国。"徒千墨回答地很简单。
  去做什么呢?陆由想问,没有问出口。不过两周后他就知道了,因为新闻铺天盖地都是,孟曈曚一年前为电影唱得插曲得了一个著名国际电影节的最佳配乐奖,徒千墨回国又炒得沸沸扬扬。
  陆由知道徒千墨从美国回来,可是,徒千墨并没有很快就来看他,陆由想,老师一定是上了阁楼,抱着那奖杯给二师兄看了,肯定还陪了他好几个晚上,然后将奖杯放在二师兄的柜子里。他知道他不应该嫉妒,逝者为尊,更何况,自己今天得来的一切都是这位二师兄的遗泽。可是,想到那天默默陪了他一晚上的老师是那么理智的陪了他一整晚,以后分明还有几次彩排,每一次老师都是将自己送到剧组宿舍,他至少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回过家了。
  其实,陆由的日子过得并不好,元旦晚会的《兄弟》再次成为焦点,第一支拍摄的相机广告却没有老师在身边。洛罗哥和小单姐都很好,miki哥更厉害,经历了李陌桑这么龟毛的导演,广告导演对自己的印象很不错,miki哥又很能掌控场面,明明一切进展都还算顺利,如果不算被粉丝闯进外景地的话。当时陆由真是被吓坏了,那个将书包扔下从桥上跳到书包上再冲到拍摄的河岸边抢拍陆由的粉丝太疯狂,事出仓促,她的镜头都快贴到陆由脸上了。虽然事情很快得到解决,粉丝也没有恶意,但也算是一场惊魂。毕竟是自己的第一支广告,又有这样的小插曲,哪怕陆由也知道当时的徒千墨在美国,可还是忍不住有一点小埋怨。明明领奖不一定要老师亲自去的,只是这种念头让他的罪恶感很沉重,多想一点都觉得自己没良心对不起二师兄。但是很多问题,不想不行,比如,媒体现在已经开始称呼他"小孟曈曚"。陆由极端厌恶这个称号,甚至透过苏卓给媒体放风,说二师兄只有一个,自己没有资格被这样冠名,但他的苦闷是否真源于此,他自己都不相信。
  徒千墨的确凭吊了好久,美国回来,他更没办法正视自己的感情,他不知道怎么面对陆由,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孟曈曚。孟曈曚的那座奖杯就像是一面镜子,提醒他:你曾经那么爱着的那个人,尸骨未寒。
  陆由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徒千墨了,倒是南寄贤和赵濮阳都来探过班,没有带记者,这次是私下的,三师兄更是打过好几次电话,甚至,刘颉打电话的次数比徒千墨还要多。起初陆由还在想是不是明天老师就会来,不过后来他也不想了,甚至是徒千墨打来电话,他也觉得不过是像自己证明他还活着,陆由继续拍戏,他的生活被工作填得满满的,逃避想别的事,把一切精力都集中在演戏上,陆由的进步更大,李陌桑对他越来越满意,骂得时候更狠,平常一起吃饭也会开玩笑。有一天,这个变态的名导演让他将从前拍过的条数再拍一次。
  陆由有些呆,"不是早都拍过了吗?"
  李陌桑叫陆由看回访,几分钟的片花,都是陆由自己前些天演过的,陆由自己的脸色越来越差,李陌桑道,"你自己觉得,这是什么玩意!"
  陆由知道这是他刚刚逃避徒千墨那阵子拍的片子,现在的他甚至不敢相信,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李陌桑居然会容忍,而且那时候还会同自己说演得不错。
  李陌桑看着陆由青白的脸色,"不知道是不是徒千墨真虐待你,肿着一张脸回来像死了一样,真怕多骂你两句你就去自杀!现在还不赶快给我好好补回来!知不知道你浪费了多少胶片,都是钱啊!"
  陆由非常抱歉,难怪,那些天导演都只拍自己一个人的戏份,最多,也就是再拍一些和苏卓姐的对手戏了。陆由是真心感激李陌桑,那天晚上,就请他和苏卓一起去吃饭,羊肉串。
  "陆由呢?"徒千墨从美国回来,这是第一次,敲陆由的门。晚上九点多,陆由不在。
  "跟李导出去吃饭了。"洛罗说。
  徒千墨于是在陆由宿舍等着,一等,就等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陆由是被李陌桑抱回来的,公主抱。
  徒千墨的脸,太黑。
  他几乎是一把将陆由从李陌桑怀里抢过来,李陌桑竖着眉毛,"抢什么抢!他每天把手表调晚十三个小时等着你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你在哪!"

       第161章 一百五十八、缺口

  "陆由呢?"徒千墨从美国回来,这是第一次,敲陆由的门。晚上九点多,陆由不在。
  "跟李导出去吃饭了。"洛罗说。
  徒千墨于是在陆由宿舍等着,一等,就等到了十二点。
  十二点,陆由是被李陌桑抱回来的,公主抱。
  徒千墨的脸,太黑。
  他几乎是一把将陆由从李陌桑怀里抢过来,李陌桑竖着眉毛,"抢什么抢!他每天把手表调晚十三个小时等着你从美国回来的时候你在哪!"
  徒千墨无言。
  洛罗很有眼色得帮忙打开门,徒千墨小心翼翼地将陆由放在床上。替他擦脸,擦脚,换睡衣。陆由大概是喝多了酒,睡得特别沉,没有像电影里演得一样煽情地叫老师然后被徒千墨听到,他翻过身睡很香,小动作是咬住了枕头。
  关上门出来的徒千墨瞪李陌桑,"你带他去喝酒!"
  李陌桑瞟了徒千墨一眼,"你搞清楚,我不是你的徒弟也不是你的奴隶,别以为瞪着眼睛我就要理你。"说了这一句又反问徒千墨,"陆由睡好了?"也不等徒千墨回答,"睡好了,那我走了。"
  徒千墨守着,又是一夜。
  这些天,他想了太多,太多。关于孟曈曚,关于陆由,关于喜欢不喜欢,关于M还是爱。他始终没有想清楚,但是,他有一个结论,那就是不应该逃避。很多人都说,就算没有结果也应该把话说清楚,但这样没头没尾的感情,话要怎么说。
  徒千墨望着陆由的睡颜,其实黑漆漆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只是听着一个人的呼吸,竟也觉得,长夜没有那么难捱了。他今天来看陆由,其实自己也没有得到答案,只是现在看着陆由那么安静地毫不设防地躺在没有家的硬床上,他觉得自己至少没有来错。
  陆由睡到五点多,迷迷糊糊地要起来,酒喝到睡意很盛的人睡一觉起来会格外清醒,陆由现在就是格外清醒的状态,他叫了一声,"老师。"
  徒千墨应了,陆由没有说话,自己披了件衣服,然后出去,上厕所。
  这是一个多么没有美感的重逢,但是两个人谁的注意力都不是在这里,陆由重新回来,又一次躺在床上,徒千墨已经打开了灯。
  "您来了。"陆由说。不是您回来了,是您来了。
  "嗯。"徒千墨答应着。
  "我出去喝酒了。"陆由说。
  徒千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倒是陆由有些意外,"不是不应该喝酒的吗?还那么晚才回来。"他醉得不知道自己是几点回来的,但是眼下这种情形他想得到。
  徒千墨像说什么,又觉得这时候摆出一副老师架子揍人一顿是一件很错位的事,于是说了一句,"这不是重点。"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你自己回来了不肯来见我的,又和我说不是重点,难道明知道你避着我我还要贴上来吗?
  "以后不要晚上出去喝酒了。"徒千墨说。
  "哦。"陆由想,这更不是重点吧。
  徒千墨没别的话说了。
  两个人,究竟可以多尴尬?
  "小由,我买了点东西给你。"徒千墨说。
  陆由下意识地看桌上,徒千墨说,"在家里。"
  陆由没明白他的潜台词,很顺溜地说谢谢老师。徒千墨终于开口,"我回来之后你们还没有回家来,等南和濮阳有空,一起在家里吃饭吧。"
  "好。"陆由答应着。
  于是两个人又沉默。
  徒千墨想,这种尴尬要多久,陆由想,既然无话可说又过来做什么。
  "再睡一会吧。"徒千墨看了看表。
  "老师也休息一下吧,向里走倒数第二间是空的。"陆由说。
  徒千墨皱了皱眉,不肯让自己的床出来就算了,甚至还要赶人走吗?陆由没看明白徒千墨的脸色。
  拍戏,无话。
  第二天拍戏,徒千墨照旧来探班,依然无话。
  第三天,徒千墨在晚上下戏之后跟李陌桑请假,"李导,CHLN那边的广告,陆由可能要请三天假。"
  李陌桑沉下脸,陆由不等他发作,"导演对不起,这些天,实在是耽误太多次工作了。"
  哪怕李陌桑如今对陆由不错也还是心中有气,"从你第一天进组开始,你自己告诉我,请了多少次假。一首《兄弟》录了四台晚会,广告一个,慈善活动两个,听说你除了已经接的三个广告外又加了两个广告,小由,我第一天就告诉过你了,专心拍戏。"
  徒千墨不愿意听了,"小由拍戏有不专心吗?"
  李陌桑一句话甩出去,"没和你说!"
  陆由舔了舔嘴唇,"对不起李导,节目是早签下的,广告,我也想多赚点钱。而且,这些品牌都不容易,我不想辜负老师的心血。"
  李陌桑看了看表,"三天假可以给你,但是,三天之后,我要见到你的《检查》和近期演戏的心得分析。"
  "凭什么小由要给你交《检查》!"《检查》这种东西,对徒千墨而言的象征意义极强,他是的确不能接受自己的徒弟给别人做检讨的。
  李陌桑转过脸,"一个经纪人的职责是什么!千墨,如果陆由今天接的是别人的片子你还在嚷嚷的话,娱乐圈!你是不想让他继续混了!"
  徒千墨望着李陌桑,"我和他的关系你知道的,陌桑,我尊重你,但也请你不要挑战我的心理习惯。"
  陆由回头,"老师,李导这些天一直在教我,事情是我做得不对,我愿意写《检查》。"
  徒千墨的眼睛里像是含着冰,"这和你是否愿意无关。"他望着李陌桑,"这件事,我不答应。"
  "你能不能试着有一次将我当成一个独立的人!"陆由恼了。
  徒千墨满脸的诧异,他从头到尾就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陆由没话说。
  李陌桑对陆由一挥手,"走吧。今晚不一起吃饭了。"
  徒千墨更生气,仅仅几个星期没有见面而已,难道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默契已经退化到这种程度了吗?
  陆由心里憋着,终于还是强忍下来,他勾了勾徒千墨衣角,"老师走吧。师兄还等着我们一起吃饭。"
  徒千墨看他,"《检查》的事你考虑清楚,考虑不清楚你就问问南和濮阳,自己该怎么做,一点分寸都没有了吗?"
  陆由憋着的火终于喷出来,"我还要怎么有分寸呢?老师,您能不能有一次不要这么自行其是,您当初将我交给李导,他打我骂我,您心疼,可是,您也没有阻止,这至少说明,您是默认了他管教小由的权力的。现在,的确是小由的问题耽误了剧组的进度也分了心,李导让我写《检查》也是应该的,难道您能受得了不相干的人围成一圈群殴我,就受不了我深思熟虑认认真真的交一封《检讨书》吗?"
  徒千墨的脸色非常难看,"不行!"
  陆由问,"为什么!"
  徒千墨的脸白了,"因为你是我的人,只有我可以动家法。"
  陆由没有说话,默默地低头向前面走了,徒千墨一把将他拉回来,"你听懂了吗!不行!"
  陆由打掉了徒千墨握住他小臂的手,陆由望着徒千墨,神情认真,"老师,有时候,我真的一点也不明白,您判断事情的所谓标准,究竟在哪里。不止是这一次《检查》,还有很多别的事。我不明白您的心思,更不明白您究竟怎么界定,有些事,我不知道错在哪里,就是错了,有些事,我根本没有那样想,就是我不对。从我进家里第一天,您没有告诉我任何规矩,我甚至不知道对错,不知道什么该什么不应该您就因为我'做错事'罚我,到今天,我根本就从来没有搞清楚过在您眼里,什么是您能接受的。我想,老师,有些事,我们能不能提前说清楚,大家都早一些说清楚,我也不会做出错的判断,做出,自取其辱的事。"
  陆由的话说得太理智,徒千墨的脾气是真的大了,李陌桑无意介入他们师徒的争执,自己离开,徒千墨望着陆由,"我没有告诉过你判断事情的标准,从你认识我到现在,我哪一件事没有告诉你!自取其辱,陆由,你知不知道这四个字有多严重!"
  陆由不语。
  徒千墨吼道,"我哪一件事没有告诉你!"
  陆由还是不说话。徒千墨火大了,"你自己跟我说,我哪一件没有告诉你!你跟了我,难道还能给别人写《检查》吗?这么清楚明白的事,我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跟你计较你还要怎么样,你自己不清不楚——"徒千墨缓和了语气,"算了,南和濮阳还在等,《检查》的事,我和李陌桑交涉吧。"
  "是。"陆由狠狠摇了下头。
  徒千墨知道他根本不服,可想到再说还要吵架,终于不愿意再谈下去。他自己都想不到,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和陆由,居然就走到了这一步。
  "今天大师兄结账。"赵濮阳大手一挥点了五菜一汤的时候,小赖皮似的讨南寄贤的嫌。
  "老师和小由还没到你就点了这么多菜,待会多了吃不完小心老师又说你。"南寄贤笑道。
  赵濮阳乐呵呵的,"不会,老师和小由爱吃的我都点了,而且,大师兄是大财主,又不怕吃穷了。"
  南寄贤笑,"你少吃一点,省下钱给你买大房子娶媳妇。"
  赵濮阳不说话了,听见包厢门响连忙过去开,果然见到徒千墨和陆由,"老师,小师弟。"
  "小师兄,大师兄。"陆由先看到赵濮阳,而后马上和站着的南寄贤打招呼。
  南寄贤等徒千墨过来坐下才坐了,徒千墨右手边的位置是赵濮阳坐那是一定的,他原想将左手边的位置让给陆由没想到陆由已经在赵濮阳旁边坐了。南寄贤看出不对倒也不说话,毕竟,五师弟和老师之间的事,他这个做师兄的很难插口。
  赵濮阳将菜单递给老师,徒千墨没接,"给你小师弟看吧。"
  "小师兄看就好了。"陆由哪有点菜的心情,南寄贤按铃叫来了服务员,赵濮阳等服务员走了就对大师兄笑笑,一副果然老师和师弟都不点的样子。
  南寄贤问了陆由几句拍戏的情况,赵濮阳又说新专辑卖得不错公司开庆功会请陆由来,陆由一一答了,徒千墨笑着捏赵濮阳鼻子,"别那么得意了,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当心被你大师兄听出来哪个音唱得不好,罚你录一卷带子。"南寄贤曾经因为赵濮阳练歌的时候快了半个节拍,罚他录完了带子的一个面,赵濮阳自己都不知道唱了几百几千遍。
  赵濮阳笑,"那我也要看小师弟哪段戏演得不好,以前我最小,大家都罚我——"
  南寄贤笑,"你可是逮着了。"
  陆由笑道,"三师兄是要我将片段给他传过去,前天还罚我自己一个人在宿舍把一段戏演了十遍,而且这十遍都要录给他。三师兄说了,我要是再演不好,下次抓到就是一百遍了。"
  "真的?"赵濮阳问。
  "真的。"陆由点头。
  南寄贤望赵濮阳道,"听见了吧。以为你三师兄不管人呢?现在就你最舒服。"
  徒千墨逗赵濮阳道,"还不赶紧给大师兄倒水。"
  赵濮阳倒也殷勤,还真的给南寄贤倒了一杯水,师徒几个谈谈笑笑,等菜上来又相互品鉴一番,说说刘颉的境况,陆由哪怕心里还是郁结着,但到底也能得片刻喘息。 
  吃到一半,赵濮阳接电话徒千墨去洗手间,南寄贤望着扒拉玉米的陆由,"什么事?"
  陆由不敢欺瞒大师兄,"李导要我写《检查》,老师不高兴了。"
  南寄贤点点头,"我知道了,老师那里我帮你解释。你和李导多沟通一下吧,好好跟他做个保证,至于《检查》,其实也只是个形式吧,嗯?"
  陆由低头不语。
  南寄贤问,"怎么了?"
  陆由仰起脸,"大师兄,写《检查》给别的人,在咱们的家法规矩里,真的就是一件大逆不道到根本不能接受的事吗?"

       第162章 一百六十、片场学戏

  陆由一个人在剧组拍戏,《晚照》的三影后阵容实际只是一个噱头,因为苏问仅仅只有不超过十五分钟的戏份而已。如果说刘颉教会了他怎么做一个演员,苏卓教会了他怎么去演戏,苏问就教会他怎么让别人看不出自己在演戏。
  苏问的手掌搭在陆由的肩膀上,陆由的唇贴着他颈侧向下,游绍饰演的唐晓祈从另一侧过来,手中的画板掉在地上,"姑姑!"陆由喊。
  苏问握住了陆由头发,不是那种爱抚,而是近乎侵犯的一种疯狂的握住他脑袋在按住他头发的握法,陆由膝盖一动,别在苏问腿间,他狠狠吸住了苏问的脖子,只是背后的那只手却在对着游绍摆动,陆由的腿别进去更深,他将苏问抱过来换了一个方向,这时候的苏问背对着游绍,陆由一只手揽着苏问的腰,一只手比出数字,先是手掌张开——五,而后收一指——四,直到三、二、一
  游绍捡起了地上的画板,发疯一样的冲过来向苏问拍下去,苏问猛地一回身,她的目光太凌厉,压得游绍愣是拍不下去,"走!"
  陆由一把抱住了苏问的腰,贴着她向墙上按下去,深吻。
  游绍回头,一步、一步。
  苏问要动,陆由环着她的腰,两人转着圈拥吻,仿似情深,实则只是互相压制对方罢了。
  而后,枪响。
  远景。
  发枪的是远处的苏卓,陆由却是抱着苏问一个转身,枪打在陆由背上,陆由扑倒苏问,却又拉着他让他压在自己身上,而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苏问起来,"导演,多一个镜头,我的衣服这里,要染血。"
  李陌桑点头,"小由,你怎么想到,倒下的时候还要拉苏问按在你身上。"
  陆由红着脸,"我想,如果我是唐颂的话,一定不愿意让她看到我身上的弹孔,因为子弹打过来,前面是一个弹孔,后面却是一个大洞,所以我宁愿让唐晓祈恨我,这样,她以后的余生,就不会比这样更难过。"
  苏问微笑,"没想到你还是个小情圣。"
  陆由说了一句话,"只是唐颂这样想罢了。"
  苏卓微笑,"小由,你越来越厉害了。"
  李陌桑也难得的露出笑容,"小由的发挥越来越好,《晚照》的进度快了许多。"
  陆由却是话越来越少了,他越来越入戏,徒千墨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晚上睡觉前洛罗来找他,陆由正蹲在地上洗袜子,很多明星都将这种琐碎的事情交给助理,陆由却并不这么做,在他心里,洛罗小单他们都是很有能力的人,跟着自己已经够委屈的了,又怎么能这么劳动他们呢?更何况,陆由天生不是什么金贵的人,别人对他太趋奉他倒还觉得怪怪的,"洛罗哥。"
  洛罗笑道,"公司上次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
  "您是说,发专辑的事吗?"陆由问。
  洛罗笑,"不是,专辑的事要徒总监决定,而且,艺人能不能出专辑,各方面的牵扯很多。"
  陆由有些失望,"那件事吗?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导演提。"卡狄那边有意让陆由演唱《晚照》的主题曲,这首曲子现在已经写出来了,是日本著名的作曲家XXXX编曲,卡狄很多艺人都蠢蠢欲动。
  "我听说公司那边有意交给南哥唱好扩大宣传的,这方面,总监很难说什么,南哥很疼你,你再和导演提一下,小由,对自己有好处。"洛罗倒是真的为了他好,这首曲子不错,说不定能唱红的,而且陆由的唱功又很不错,完全能够拿下来的。艺人和艺人之间需要竞争,其实助理和助理也一样,洛罗被派跟了陆由,他身上便打了陆由的标签,陆由混得好对他也有好处。再加上,陆由对这方面好像不是特别敏感,洛罗知道南寄贤也是徒千墨的艺人,但是他当然更希望自己带的陆由有出息。很多助理就是借着自己带的明星平步青云进而升到经纪人的,徒千墨贵为总监,其实陆由的工作事务还要多靠他。
  "谢谢洛罗哥,我还想再等一下。"陆由自己也犹豫。
  "那行吧,你忙吧。"洛罗走了。
  当天洛罗走了,陆由便发了一封邮件问刘颉,刘颉只回了一句话:"如果你真的想唱的话,告诉大师兄吧。"
  "大师兄——"陆由还是给南寄贤打了个电话,他知道,他心里的想法是瞒不住南寄贤的,与其时候被大师兄看不起,不如直截了当的说,说不定大师兄根本不会怪自己呢。
  接电话的是南寄贤的助理,"是陆由啊,南哥正在录歌,回头我让他回给你。"南寄贤的助理差不多四十岁,也跟了他有十来年了,这个年纪还在当助理的人已经不多了,陆由不敢怠慢,"谢谢博叔。"
  原来大师兄在录歌啊,不知道是不是录的那首《斜阳晚照》,陆由想了一会就立刻将精神集中到演戏上去了,组里所有的演员都很有经验,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苏问在休息区里坐着休息,她这样的大牌居然还能在没有自己戏份的时候出现,实在是叫人赞叹,大概是陆由的表现不错,他遇到的有经验的演员都愿意教他,陆由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苏卓今天又正好不在,陆由便跑过去问苏问。
  苏问的助理看陆由跑过来连忙拉了把凳子,苏问顺手递给陆由一罐红茶,居然还是热的,这样的天气能喝一杯热茶,实在是一件不错的事,陆由看苏问还在凝神看演员的表演,这组镜头拍的是一个老演员了,他正用手指肚抠桌边,陆由盯得很紧,苏问等李陌桑喊了过才看陆由道,"哪里不懂?"
  陆由道,"三师兄来邮件问我,'以有目的的行动、激发下意识的创造'这个理论我现在有什么体悟。"
  苏问道,"你把剪出来的片花给阿颉了?"
  "嗯。"陆由有些不好意思,"三师兄说,让我挑自己演得最好的给他,我挑了上次和苏卓姐对暗码的那段,还有和您争执的那段。"
  苏问饶有兴味地着看他,"你倒会挑。"
  陆由脸红了,和苏卓对暗码的那段苏卓给了他性启蒙,和苏问的那一段是吻戏。苏问也不欺负小孩子,"这两段你发挥的确不错,因为有自己的发挥所以阿颉才让你在理论上给他一个总结的。"
  陆由安静听着,苏问说得更明白些,"也就是说,阿颉认为,斯坦尼说的这个表演技巧你已经掌握了,但是他觉得你的理论知识还不够所以要你多谈一谈。"
  陆由想了想,"原来是这样,我写了演这两段的心得给三师兄——"
  苏问了然,"挨批了吧。"
  "嗯。"陆由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看来是我没弄明白。"
  苏问看他道,"小由,因为你是演舞台剧起家的所以阿颉才会问你这个问题。舞台表演和电影表演有很大的区别,舞台表演是以行动为原则的组装而电影表演却是以感觉为原则的组装,舞台表演艺术是通过创造赋予表现力的舞台行动,以此来实现塑造舞台角色形象,所以说,行动是组装的原则,但是电影表演艺术创造是通过创造角色统一性的感觉,以实现对电影银幕形象素材的电影表演艺术,所以组装的原则是角色感觉。"
  陆由想了一会,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不能更简单地说,在演舞台剧的时候,我更多的关注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但是,演电影的时候就应该把意识集中在想什么。"
  苏问笑了笑,"你可以这样说,但是并不准确,因为角色感觉是一个很玄妙的东西,他是一以贯之的,你自己也可以想一想,你在和我演戏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时间去暗示你自己要想上什么,而是很自然地表现。"
  陆由点头,他明白了苏问所说的,但是还不明白刘颉要的是什么,这次写邮件过去再不过关,三师兄可真要训人了。
  苏问知道事实上他还没有抓到刘颉问题的实质,于是便问他,"徐老刚才的表演,你觉得怎样?"
  陆由想了想,"很好。李导说让徐老表现出焦虑的感觉,徐老这一段无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很到位。"李陌桑是很懂得让演员发挥的导演,陆由刚进组不知道怎么演戏,他便一点一点教,但是剧组除了陆由都是戏骨,他便只说出他要的感觉要演员自己去表现,这样的效果往往更加好。
  苏问说了一句话,"徐老是话剧出身的。"她说着就也将手搭在桌沿边,指腹在白色的小方桌边缘摩挲。
  陆由盯着苏问的动作看,看了一会,他有些带怯地问,"苏姐是在模仿徐老?"
  苏问收了手,"如果你是舞台的观众,你觉得,我刚才这样做,代表什么。"
  陆由回答的很快,"苏姐心里很焦虑。"
  苏问接着问,"如果你是电影的观众呢?"
  陆由不回答了,苏问说,"所以,我刚才问你徐老演得怎么样,你会说,徐老的动作和表情都很到位。这就是差别,作为舞台,只有一个观察窗口,就是行动。但是电影有两个观察窗口,一个是行动,一个是表情。表情虽然也是行动的一部分,但由于他和感觉太密切了,甚至于可以透过表情直接观察感觉,所以电影既是观察行动,又是监督感觉。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舞台上,千军万马我可以只用几个人表示,但是电影里绝对不可以出现四匹马然后打字幕说百万大军。舞台观众并不会以自然性的生活化形态来要求角色,但是电影如果做不到,就一定会被指责演得假。"
  陆由想了想,"所以三师兄要让我注意的是,仅仅掌握了斯坦尼的舞台表演创作技巧,并不能很好的实现电影化表演,因为斯坦尼是以——以体验为基础的、他采用由行动入手的创造角色的方法,其实这是通过一次一次地演,逐渐入戏,但是电影是没有这个时间的。因为我们一站在摄影机前,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对'角色远景'和'演员远景'有最清晰的认识,只有这样,创造出来的角色感觉才是统一的,也就是说,为了达到这种下意识地创造,三师兄要求我必须更加深入地研究每个单镜头的规定情境。"陆由这回是明白了,如果说刘颉之前要求他读几十遍剧本是从宏观把握角色的话,那如今随着他越演越好,就更加要求他在角色感觉统一的前提下对细节的把握了,更简单地说,就是用最短的时间入戏的状态。他交给师兄的最满意的两段都是影后在带着他,师兄现在对他的要求是,自己一个人也要出戏了。陆由吐了吐舌头,难怪交得心得会被骂那么惨了。
  那天晚上,陆由写了很长的邮件给刘颉,刘颉的回复将他写得一个长句子中的"由感觉入手"几个字用下划线标出来,然后用蓝色在旁边批注了几个字,"保持本能与畸变本色"。
  陆由当晚查了很多资料明白自己对表演理论真的是一点也不熟,北京时间临晨一点的时候,刘颉那边打来电话,"保持本能与畸变本色"。
  陆由才查过的资料但是他哪知道三师兄隔着一个太平洋还检查背诵啊,所以背得磕磕巴巴,刘颉就说了一句话,"这么基本的概念都记不清楚,唱歌的事,不要提了。"
  第二天,南寄贤打来电话,第一句就问,"你三师兄昨天训你了?"
  陆由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只能一边吱唔。
  南寄贤笑了,"你还没打过电话的时候阿颉就打来了,跟博哥说如果你打过电话找我的话就立即短信他。"
  陆由可是吓坏了,三师兄性子那么淡,在地球另一端拍戏还操心着自己这点事,奈何自己又不争气,三师兄最讨厌做事不专心了。虽然如此,陆由心里倒是有些小委屈,明明是你自己让我问的。
  南寄贤笑道,"阿颉特意嘱咐我要我隔一天再打给你,我就猜你要挨训。"
  陆由只得恭恭敬敬应一个是字,南寄贤却突然敛了声音,"小由,你很想唱《斜阳晚照》?"
  陆由很坦白,"想是想,但是,不会特别想。就算不是我唱,也不会太失望。"
  南寄贤听他这么说倒是也笑了,"没事了,去拍戏吧。以后有什么想法,不用隔山驾岭的问你三师兄了,反正都是挨骂,直接和大师兄说吧。"

  第163章 一百六十一、谈心

  "老师。"南寄贤和徒千墨并肩坐着,南寄贤顺手替徒千墨满了茶,徒千墨倒是满腹心事,半天都没有说话,隔了好久他才道,"这曲子不该是小由的,宠他也不能事事依着他,该有个极限。"
  南寄贤轻声应了接着道,"小由很喜欢这首歌。"
  "他喜欢的东西很多。《晚照》交给他他演好就是了,主题曲原本就和他无关,有时候心太大了也未必是好事。"徒千墨难得的理智。
  南寄贤听老师这么说倒是有些为陆由担心了,毕竟是自家师兄弟,进过门的,和普通的经纪人带艺人的手段当然不一样,老师若是这么说别的艺人可能没什么,但说的是自己徒弟,未免有些不客气和无情了。
  徒千墨心中实际也有自己的苦衷,他对陆由的感情变质太多,他有时候甚至在想,究竟做什么能让陆由满意,陆由进组已经几个月了,慢慢适应了李陌桑的节奏,而投资商那边又催促地太紧,慕禅压力也很大。陆由这些天都在赶进度,大概是闭关拍戏的缘故,徒千墨觉得陆由比从前更加有了努力的感觉,作为老师,他对这个弟子完全满意,但是作为其他的角色,他不知道他能够说些什么。
  艺人拍戏的时候身边跟的都是助理,经纪人不可能每天围着谁身后转,更何况徒千墨还有更多事要做,他和陆由的诡异气氛赵濮阳已经发现了,大概是南寄贤交代了什么,小濮阳虽然满腹狐疑却一直没有提过。
  "李陌桑约我明天去片场。"徒千墨突然插了一句。
  "是。"南寄贤听了。
  徒千墨知道南寄贤明白了,于是两个人都不再多说。
  第二天,陆由的压力太大,他在将近一周之前就算到了这一幕迟早要面对,只是没想到李陌桑竟会选择得这么快。他现在站在孟曈曚溺水的湖边,他今天只有一场戏,将自己,沉进去。
  陆由裹着厚厚的军大衣,这不是一个定位是玉的男子应该有的造型,但是,今天的陆由太冷。
  "没问题吗?"李陌桑特地过来叮嘱一声。
  陆由抽了抽因为空气太冷而仿似冻住的嘴角,"没问题。"他回过头,果然自觉越来越灵敏,徒千墨就站在他身后几米的位置。
  "老师。"陆由这几个月在剧组想了很多,如果不能当作一切没发生,那就当作一切都发生了,不去提。所以,他的反应算是正常。
  "小心。"徒千墨紧了紧风衣。
  陆由回过头,笑了,他的笑容太灿烂,"老师不用怕。"
  两人相对,默默无话。
  陆由看到了一边的手势,默默脱了外面罩着的大衣,他今天的戏服是砖红色套头毛衣,很古旧的款式,明明很容易将人穿得臃肿,可他看起来还是一般的清瘦。
  李陌桑那边喊预备,陆由闭上了眼睛,"开始!"
  陆由一个趔趄,滑进了水里,徒千墨疯了一般从岸边冲过来一个猛子就扎进去,"小由!"
  李陌桑狠狠摇了摇头。人工湖里徒千墨握着陆由的手,两个人都是湿淋淋的。
  陆由望着徒千墨,一霎间所有的记忆都回到了瀑布落水那一刻,他当时从那块大石头上滑下去徒千墨叫他的声音几近绝望,可是,比之刚才的疯狂,实在不算什么。
  只是,上一次如果是王子拯救王子,这一次,就是一个乌龙。
  徒千墨陆由面面相觑,拍戏而已。
  李陌桑大步走了过来,对着徒千墨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你有毛病啊!我这边拍戏你跳下去干什么!"
  徒千墨难得理亏,"对不起,这个湖,我有心理阴影。"
  "有病得治。"李陌桑如是说。而后他眼睛扫过陆由,"还不上来!等着感冒吗!"
  二月的冬天,还没有过年,这湖里的水还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子,陆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打了个喷嚏。
  徒千墨有些尴尬,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戏,导演一般都会一镜到底的,陆由的表现很出色,明明再等个十秒钟这一条就能够完成,可是,他为什么不能等。
  陆由低着头,那片不太凶猛的瀑布下,老师当时也是拉着自己的手,不放手。
  徒千墨很尴尬,徒千墨掩饰尴尬的手段并不高明,他假意咳嗽了一下,自然而然地放开了握着陆由的手上了岸,湿漉漉蹲在岸边的时候又伸出了手,陆由一只手握着徒千墨,一只手握着赶过来的李陌桑,上岸,又打了一个喷嚏。
  立刻有助理送了毛巾过来,徒千墨不好当着人多太高调,自己就着大毛巾擦头发,陆由也低着头擦,两人都没说话,等陆由觉得擦得差不多了徒千墨道,"耳朵。"
  陆由没听清楚,"啊?"
  徒千墨将陆由拉过来,用自己毛巾的一脚踢他擦了擦耳朵,陆由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徒千墨假作不知道,拎着陆由要回去换衣服,李陌桑道,"别折腾了,人都湿了,让小由再跳一次吧,我回头剪。"
  陆由有些尴尬,"等戏服干吧。我重新跳一次,剪辑肯定没有长镜头那么有震撼力。"
  李陌桑点了点头,徒千墨立刻点头,接过小单送过来的大浴巾将陆由裹住,"还不回去洗个热水澡,要感冒吗?"
  陆由住的宿舍原本是没有洗澡的地方的,但徒千墨早都吩咐在卫生间给装了个热水器,毕竟赤身裸体的跟很多人挤公共浴室也不算是个事,陆由自己洗了澡,可徒千墨也是数九寒天跳进去的啊,他不知道老师有没有洗澡的地方,叫他先洗被他训了一顿直接塞进卫生间来,陆由和徒千墨心里有鬼,又不好一起洗的,只得憋在一边各自假装无辜。陆由洗了澡出来不见了徒千墨,倒是小单端了一杯子热姜茶来,陆由知道他们很多人都买了小电饭锅平时煮个方便面什么的,倒也不奇怪如今有姜汤喝,手里捧着热乎乎的杯子,心里惦记着不知老师冷不冷,徒千墨推门进来,又是一阵尴尬。
  好在徒千墨的确是见过大世面的,过来马上先发制人,"《斜阳晚照》我交给你大师兄唱了,有时候事事占先未必是好事,自己专心演戏吧。"
  "老师教训的是。"陆由也是明白的。他如今虽然可说是红起来了,但是究竟没有能立稳脚跟的作品,这样肯定是不成的,出道的起点太高,已经有很多人带着些瞧热闹的心态了,如今就更不该事事出头,若是一部《晚照》最大的榨干了自己的价值,那失去新鲜感的自己也同时会失去很多东西。
  徒千墨原想着怕他多心,毕竟陆由是那么敏感的一个人,如今看他真的懂得倒实在意外,想想让他挑大梁做男一号还是有好处,这孩子放开了就不再那么自卑了。
  陆由刚洗过澡,头发擦得整整齐齐,但是并没有十分干,如今看起来倒是很有几分乖巧,徒千墨招招手,"我替你吹好了就过去吧,省得李陌桑又说。"
  "好。"陆由安静地坐在镜前由着徒千墨收拾自己,心绪飘到几个月前他第一次为自己做造型的时候。
  眼前就是镜子,那时候的徒千墨脸上带着几分艺术家做雕塑时的欣赏的认真,如今的老师却有些心事重重,陆由看着看着,就好像两个影子交叠在了一块,他身子坐僵了便无意识地一动,徒千墨脾气一样的坏,"动什么!"
  陆由连忙坐稳了,徒千墨也觉得自己实在太过霸道了些,但吹风响着也说不得什么话,索性这样过去了。
  他替陆由吹了头发,原想着再画妆的又觉得唐颂的造型还是让专业的化妆师来做,miki带着助理来,徒千墨就将陆由交给他打理,陆由坐在椅子上任凭摆弄,像个精致的木偶娃娃。
  陆由下午补拍了一段戏便没有他的镜头了,李陌桑如今主要是拍苏卓和苏问的对手戏,徒千墨坐在陆由身边看两大影后飙戏,煞是过瘾。陆由边看边做笔记,将自己想到的都记下来,一下午流畅过去,徒千墨带着陆由单独出去吃晚饭。
  时间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当时觉得无法面对的事,隔上一阵子便也好太多,徒千墨替陆由夹了一筷子茶树菇,口气淡淡的,"我想了一些日子,觉得,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试一试。"
  陆由低着头将嘴里的菜嚼干净了抬起头,"试一试,怎么试?"
  徒千墨用干净筷子给陆由将琵琶翅从瓦汤匙中刮出来,放在他眼前的小碟子里,"他家的琵琶翅很好吃。"
  陆由盯着看了一会,笑了,"这就是鱼翅吗?我还以为鱼翅都是和粉丝一样盛在汤里的东西呢。"
  徒千墨不知道陆由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他尴尬笑笑,"这是用蛋浆蒸的。"
  陆由吃了一口,"上面这个红的是火腿吗?"
  "嗯,火腿茸。"徒千墨点头道。
  "这么贵的东西为什么还要放鸡蛋火腿?"陆由倒是和他讨论起菜来了。
  "散翅没有那么贵。"徒千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陆由点点头,"哦,我听小单姐他们说过,鱼翅也分的,什么散翅鲍翅,所以,如果是他们说的那种天九翅——"
  徒千墨心里酸酸的,他没有让陆由说完,"小由,是老师委屈你了吗?"
  "嗯?"陆由一呆。
  徒千墨招招手,让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陆由原本坐在徒千墨对面的沙发上,如今老师叫他,他舔了舔嘴唇,"没有,老师别多想。"
  徒千墨道,"因为我们都不是很爱吃海鲜,而且咱们这里也很难吃到好的——"
  陆由抬头道,"小由都说了没有了,也不是当了明星就要每天吃贵东西,小由的债马上就还完了。"
  徒千墨知道他不过来,便自己过去坐在他身边,"别这么笨笨的了,老师心疼。"
  陆由打了个激灵,终于还是把实话说出来,"其实我刚才是想说,是不是人和菜是一样的,要是本身没有那么贵,就要和别的东西搭着,还要换很多种花式。"
  徒千墨心被刺了一下,他难得这么低声下气地哄人,也很少对什么人殷勤,陆由的话却是如此伤人,陆由自己也知道话说过了,半天不知如何是好,徒千墨替他盛汤,"我考虑过了,感情还是要专一一些,你付出多少就得到多少,自己不一心对人,也没资格要求别人什么。你最近拍戏到要紧的阶段,个人感情的事,我不逼着你,想好了给我打电话吧。"他说了这句,便轻轻拍拍陆由肩膀,"想吃什么尽管让洛罗他们带你去吃,喜欢什么都可以要他们买,你的合约方面,是我处理的不太稳妥——"徒千墨本以为替陆由将全约改成了经纪约,可是合同的解释方面还有一些问题,和慕节周慕禅就陆由的合约问题扯了好几个星期,终于将八年改成了三年,却要被迫被卡狄抽佣百分之七十五,徒千墨气得不成,但慕禅的话也有道理,"如果每一个练习生因为签到一个强势的经纪人就能和公司叫板,那你让别人怎么做。"
  徒千墨知道公司利益当前慕禅不会给他面子,如今已经是最大限度的让步了,而且陆由的造型,化装,聘请助理这些的费用都必须是他自己支付,即便如此,陆由也已经非常满意了,比起从前八年的包薪全约已经好了太多。可是因为《晚照》前期的投入非常大,陆由的广告收益和其他的一些收益拿到手的还不到一半,更何况又参加了几次慈善活动,如果不是徒千墨撑着,可能陆由连miki的工钱都付不起。
  徒千墨本人倒不是很在乎这些,毕竟他带徒弟属于贴钱,而他收入的大头也不来自于经纪人抽佣,只是今年他做的几项投资都非常需要钱,花销又大了些,虽然不至于显得窘迫倒也究竟并不似往年一般容易,但这只是暂时的周转问题而已,可是陆由大概从小穷怕了,在钱的方面算的异常清楚,徒千墨也知道很多事情瞒不了,为了不至于陆由最后觉得伤自尊,该说的都摆在明面上。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陆由倒是早早学着精打细算,规划自己的小钱,努力还债。
  "老师对我很好了,我已经在和三师兄小师兄他们努力学,怎么对身边的工作人员,其实,小由现在真的还有钱——"陆由道。
  徒千墨只是一笑,"喝汤吧。"
  陆由也不好再说,他知道,和徒千墨无论是师徒关系还是现在,谈到钱,真的伤感情了,他也想得到,徒千墨恐怕还是第一次和自己的弟子这么谈钱的事。只是他永远没办法那么洒脱,这些身外之物,他都想要。
  "我考虑过了,感情还是要专一一些"。其实您已经对我很好了,只是,这样的我,值得吗?

  第164章 一百六十二、过年

  过年了。
  在剧组过年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哪怕李陌桑这么没喜感的导演,在陆由将贴春联的胶水抹在他脸上的时候也没有发火。剧组一直拍到大年二十九的早晨,放假到初三。
  苏卓看着陆由贴好的春联笑道,"果然有年味多了。"
  李陌桑点点头,"虽然还是放假,但总该有个意思。"
  陆由看李陌桑神色一直淡淡的,工作或者跟大家玩的时候倒也看不出心事来,可一个人静下来就总是出神,陆由不好问,李陌桑也没有说的意思。剧组里众人一起吃了烧烤热闹了一回便都回去过年了,李陌桑一个一个地送人走,陆由等着徒千墨派人来接。
  "导演不回家吗?"陆由小声问。
  李陌桑道,"回去和不回去都一样。"说着就下意识地走开了,陆由知道他不愿意提,便挤出一个笑容来。
  今天是徒千墨亲自来接陆由,陆由见他那辆拉风的白色大奔开过来,第一个下车的却是赵濮阳,"小由,我和大师兄来接你回去。"
  徒千墨南寄贤都下来和李陌桑打了个招呼,李陌桑还是不咸不淡的,送每一个剧组的人回去,他一向严谨又毒舌,很少有这么有人情味的时候。陆由上了车,赵濮阳笑着说一块去买年货,南寄贤笑他,"又想吃什么了?没给你买全吗?"昨天南寄贤命人送了一后备箱的零嘴给赵濮阳家里,赵濮阳家过年的时候很热闹,一大家子都会来,还有几个小孩。
  赵濮阳道,"一块逛超市热闹些。"
  徒千墨道,"你想都别想。如今超市到处都是人,你们几个一起出去,不被认出来几乎不可能,再给我出馊主意试试,别以为过年就不敢揍你。"
  赵濮阳被徒千墨整得脸红了,什么揍人啊,小师弟还在呢。说到这里,陆由道,"也不见李导去办年货,这时候了都没有听说过他买票的事,他并不是S省人啊。"
  陆由不过顺口一说,就听得前排副座的南寄贤呵斥道,"别人的事不要多嘴。"
  "是。"陆由如今已经不太像从前那样怕南寄贤了,可到底大师兄威严深重,还是连忙答应着。
  赵濮阳道,"大师兄每逢过年都要发威的,三师兄昨天还叮嘱我,可要谨慎小心,千万别犯错。"
  徒千墨其实很担心刘颉,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刘颉一个人远在海外拍戏,国外又不放春节的假,往年哪怕过年期间剧组不放假师兄师弟们也会一块看他热闹一下的,今年只能早早的给他寄了一大包年货过去,刘颉倒是也像疼小孩似的,给赵濮阳陆由都寄来了新衣服。
  陆由也是有心的,三师兄平日里又疼他,他便自己写了一张福字寄过去。
  回到家,南寄贤赵濮阳陆由他们又象征性地收拾收拾屋子,其实屋子早就让家政打扫地干干净净,但是过年嘛,弟子做事也是个意思,赵濮阳看着老师和大师兄都不在跟前,笑问陆由道,"给大师兄的礼物准备好了吗?"
  刘颉早和他说过了,师门过年,师兄们给师弟准备礼物,师弟也要有礼物送给师兄,但师兄给的往往是新衣服什么的,师弟却要将自己这一年的学习心得还有学习成果送上去给师兄看,陆由点点头,"《犀角》的剧照,《晚照》的片花,还有《兄弟》的小样",《兄弟》这首歌反响不错,公司打算先出单曲试水,徒千墨倒是不主张这么早就发单曲,他是有心将这首歌收进新专辑里头的。
  赵濮阳笑道,"那就好。对了,明天晚上去我家吃饭,小师弟千万不要拘束,没关系的。"
  陆由笑着点头。
  屋子收拾的差不多,陆由便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孙引弟跟他说过年让他参加个什么活动,陆由说要问徒千墨,孙引弟想了想又说算了,她毕竟是母亲,陆由好不容易有了些成就,总不能害他的。
  陆由心里想着要问问陆甲,前一阵子打电话过去,陆甲说了不回来过年,虽然还是不太客气但能听出来陆甲还是很关心他的。他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年三十再打给他。
  知道今年要在赵濮阳家过年,陆由早早便和王悉臣说了,王悉臣有些遗憾,本来还想着陆由来自己家呢。陆由其实没有多少朋友,该惦念的少,但是这次拍《晚照》真是有不少人照顾他,而且miki洛罗他们也为他奔忙了几个月,陆由发了红包送了礼物,想着明天大年三十可以打的电话真多,心里也觉得畅快了些,徒千墨便推门进来,自从上次徒千墨提过他就一直在逃避,如今谨守着老师徒弟的位置,徒千墨倒也不逼他,如今进来拿了苹果给他吃叫他一起出去,陆由看着赵濮阳赖在南寄贤身边剥松子,突然就觉得,有个家,真好。
  年三十的中午,徒千墨带着几个徒弟去赵濮阳家。赵家奶奶早都知道他们要来,一大早的就摆瓜子花生盒子。赵濮阳家里经常会来堂哥侄子和表姐女儿,小孩们的同学也总是来家里玩,赵濮阳喜欢小孩,就总是买盒子漂亮的饼干巧克力什么的,老人家舍不得扔,就将吃完了的铁盒子都收起来盛干果什么的。赵奶奶将自家买的,濮阳送来的,徒千墨送来的,南寄贤送来的,刘颉从阿尔萨斯寄来的据说馋嘴的小濮阳一定爱吃的手工牛轧糖和各式开心果、腰果、夏威夷果、纸皮核桃之类的零嘴分着盒子摆得满满当当,老人家过年,就是图个喜气。
  徒千墨他们一进门,茶几上是各种时鲜水果玻璃杯子也都拿出来了,陆由将自己带的一篮子鸡蛋放下,赵奶奶数落赵濮阳道,"又让孩子买东西,这一样的鸡蛋放在这篮子里一个就能贵一毛"赵奶奶住院的时候陆由是去看过他的,知道这个乖巧干净的男孩是赵濮阳的师弟。
  赵濮阳的爸妈也出来,徒千墨连忙和叔叔阿姨打招呼,南寄贤扶赵奶奶坐下,陆由也一一问候了小师兄的父母,赵阿姨道,"妈您别说他了,第一次上家里来、又是过年,这是孩子的心意。"
  徒千墨笑道,"是,鸡蛋嘛,又不是什么贵东西,平常也吃的。"
  赵濮阳给老师师兄倒茶,陆由过去帮忙,赵阿姨笑道,"来了是客,哪有让你忙的道理,阿姨在呢,别怕你师兄。"
  陆由不知是不是自己师门要挨打的事阿姨已经知道了脸红通通的,南寄贤笑,"阿姨让他干活去,咱们算什么客。"
  赵阿姨听南寄贤这么说倒也不再拦着,陆由便斟茶倒水地勤快,赵奶奶倒是喜欢陆由长相乖巧,等陆由放好了茶杯子就叫他身边坐下,望着满桌的干果挑了半天推了巴旦木的盒子到他跟前要他吃,赵阿姨说要回厨房去看煨着的老鸭煲,赵叔叔留下陪徒千墨说话。赵濮阳的父亲在力学研究所工作,虽说如今已经是副所长了却依旧保留着书生的迂气,平常难免严肃些,有时候徒千墨宠赵濮阳宠的过了还会拿他这个金牌经纪人当自己的研究生训,说些年轻人要知道节俭,历览前贤国与家或者什么智勇多困于所溺之类,徒千墨笑着答应,"哎,是,叔叔说得是"其实也就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赵奶奶嫌他碍事说话大家都不爱听,又赶他去厨房了。
  "孝良,阿颉过年也不回来啊。"孝良是南寄贤的小名,南寄贤自己本家的长辈都这么叫。
  南寄贤笑道,"奶奶,小三儿在法国呢,他们不过年。"
  赵奶奶还很能接受新知识,"我知道,他们都过什么圣诞,吃火鸡烤鹅,不正经吃饭,吃面包蛋糕,不讲究。咱们不一样,鸡鸭鱼肉都要有,大鱼大肉过大年嘛。"
  "是。"南寄贤笑着答应。赵奶奶转回头问陆由,"小五爱吃什么啊?"
  陆由紧着道,"都爱,我不挑食。"
  赵奶奶道,"哪有不挑食的!爱吃什么就说,肘子爱不爱,你叔叔扣肘子,数他做得好。这么瘦,就应该多吃点肉。你看阳阳面上不胖,可实际上结实着呢。你和阿颉都瘦。"
  赵濮阳在旁边剥栗子,南寄贤笑他,"奶奶说你胖还竟吃这些高热量的。"
  赵濮阳笑,"没事,就过年这几天嘛,反正每天都要训练,吃了的都消耗了。"赵濮阳每天都要练舞练歌,就算是年三十也没有例外的。他说着倒又笑了,"奶奶,三师兄给我寄的焦糖布丁我妈藏到哪了?"
  南寄贤顺手拧了一把赵濮阳的脸,"这是你三师兄给你侄儿外甥女寄的,怎么就这么馋。"
  陆由连忙道,"小师兄,三师兄寄给我的还有——"
  南寄贤拦陆由道,"吃你的,别惯着他。我和老师的都给他搜罗走了,如今连小师弟的也要,现在小由最小了,还要让着你呢?"
  赵濮阳笑笑不说话了,他和老师师兄撒娇惯了,这些东西其实也并没有十分爱吃,但是他讨了大家自然也就给了,反正一直宠过来的嘛。小家伙倒也不在意,伸手剥了一条牛轧糖,"比咱们这边卖的软,我到进口食品区看了,没找到这个牌子的。"
  徒千墨威胁他,"你收敛着些吧,回头叔叔又说我和南宠坏你。"
  赵濮阳一笑,自顾着吃东西招呼陆由。下午四点多,赵濮阳的嫂子带着他的小侄子和小外甥女都来了,两个小东西都是乖巧可爱,见到人就打招呼,什么南叔叔,徒叔叔,叫到陆由的时候,还自主发明了一个新称呼——漂亮叔叔。因为赵濮阳的舅舅陪着他姥姥姥爷到三亚旅游去了,小姑娘不见了爸爸,妈妈又要加班,可是赖上明星舅舅了,一下就霸占了赵濮阳的大腿要抱。
  赵濮阳笑问小丫头,"是要大红包还是要舅舅抱?"
  小姑娘立场比革命者还坚定,扒过赵濮阳脸蛋就是一口,比啃水蜜桃还过瘾,"舅舅抱。"于是,赵濮阳一个,南寄贤伸手将小男孩也抱起来。
  赵濮阳的嫂子说了两句话叮嘱了孩子们不要胡闹就去厨房帮忙了,徒千墨笑问两个小家伙期末考试怎么样,谁想反被两个小东西大大鄙视了,"徒叔叔,你好没意思。"
  赵奶奶倒是高兴,"都是A",幼儿园里的考试又没有多严格,不过两个小孩都很厉害,居然还会用英语唱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陆由笑着看孩子们,心想现在的小孩真厉害,就这首诗,要自己拿英语背,那可不一定能背得下来呢。

  第165章 一百六十三、告别

  "小由,这个可好吃了。"赵濮阳给陆由夹花样凉拌菜,豆芽还带豆腐丝紫甘蓝青椒拌在一起的,清脆爽口。
  "谢谢小师兄。"陆由连忙答应着。
  赵奶奶瞪濮阳,"不叫孩子吃鱼叫吃凉菜,小五,吃鱼。你叔叔这红烧鱼啊,做得还成。"
  徒千墨笑道,"奶奶,您别管他,小由自己吃呢。"
  赵阿姨连道,"小由别拘束,都是自家人。"
  赵叔叔也说,"小由来了就是自己孩子一样,孝良阿颉他们都一样。"
  说到这里赵濮阳的哥哥嫂子还笑着,"阿颉今年是去法国了吧,要不爸做的茄汁茄盒阿颉是最爱吃了。"
  赵濮阳的父亲很欣赏刘颉的,"没事,等他来了再做。"
  赵阿姨望着赵叔叔,"阿颉昨天不是还说回来了给你送片子,到时候再做。"赵濮阳的父亲有些学究气,除了学术研究唯一的爱好就是电影了,他和刘颉很合得来,两人经常一起讨论电影,刘颉自己都说叔叔给了自己不少灵感,说实话,赵爸爸很是无趣又爱教育人,徒千墨南寄贤都有些不敢和他多说话,反倒是刘颉跟他亲密,除了来赵家,还时常去赵爸爸的研究所。
  赵濮阳的小外甥女喝完了可乐还要,陆由哄他,"不喝这个了咱们喝橙汁吧。"
  小姑娘摇头,"哥哥喝可乐我也要喝可乐。"
  南寄贤笑道,"可乐不甜橙汁甜,瑞瑞喝橙汁哦。"
  "我不!南叔叔说的我想要什么就给我买什么,我要喝可乐。"小丫头一点也不怕南寄贤,还跳下凳子在南寄贤怀里滚啊滚蹭啊蹭的。
  赵濮阳的嫂子道,"瑞瑞不喝可乐,喝了可乐肚子里长虫子。"
  小孩还没说话呢,赵濮阳的父亲训斥道,"讲道理就讲道理,大人都说谎孩子以后和谁学啊!"
  赵濮阳的嫂子脸上讪讪的,徒千墨道,"叔叔,嫂子也没说什么啊,小孩喝碳酸饮料——"
  "小徒,《韩非子��外储说》里——"赵叔叔又开始了。
  赵阿姨道,"行了,大过年的,你那曾子烹彘的故事啊每年至少讲八十遍。
  赵濮阳吐吐舌头,"是嘛,爸每次都引经据典的,外人来了还以为爸才是学文学的呢。"
  徒千墨笑,"阿姨是当年中文系第一才女,叔叔您就别和阿姨争了。"
  赵阿姨笑瞪徒千墨,给他夹了只虾,"堵上你的嘴。"
  徒千墨笑,"我说错了,是中文系第一美女。"
  赵濮阳望着老师,"老师您又说错了,是A大第一美女才对。"
  赵濮阳的堂哥也开始,"哎,至少是N市第一美女。"
  赵家小侄子也闹,"中国第一美女!徒叔叔,应该让奶奶演电视。"
  赵濮阳很坏,问小孩道,"演谁啊?"
  小孩这可犯了难了,想了半天,"皇后!"
  "哪个皇后?"小女孩也问了。
  赵妈妈连忙给两个小孩夹菜,"快点吃饭吧,吃完了换上新衣服,要小舅舅带你们去放炮。"
  两小孩倒想得很远,"奶奶是皇后,小舅舅就是国舅了!"
  "国舅?"南寄贤都觉得有趣。
  小女孩反驳了,"不是的!妈妈是皇后小舅舅才是国舅,奶奶是皇后,小舅舅应该是——是——是——"小姑娘想不出来了。
  南寄贤早都给小姑娘倒上橙汁了,"喝吧,喝完了再想。"就这样,小家伙可乐没喝着,倒是把自己给绕晕了。
  陆由呆呆地听着他们一家人说话,默默地想,若是爸爸和哥哥都在,那该有多好。
  晚上,陆由带着小家伙们放烟花,放鞭炮,看春节晚会等十二点,小姑娘赖着赵濮阳和南寄贤,"南叔叔,舅舅,去年你们都上电视了今年怎么不上了。"
  南寄贤将小姑娘抱在腿上,"今年陪瑞瑞一起过年啊。"
  小女孩白白的小袜子踩在南寄贤腿上,"南叔叔,瑞瑞也想上电视。"
  "是吗?瑞瑞想干什么呢?"南寄贤抱着她。
  "瑞瑞想弹钢琴,还有跳舞。"小女孩笑。
  南寄贤问她,"那谁跟你说的跟南叔叔说啊。"
  小女孩可实在了,"妈妈。瑞瑞看南叔叔和舅舅上电视,就说我也想上电视,妈妈说,那就和你南叔叔说。"
  南寄贤捏着她小鼻子,"怎么不和舅舅说啊。"
  "妈妈说和舅舅说不管用,要管用就要和南叔叔说。"小女孩拍掌笑着。
  南寄贤问她,"上电视干什么呢?"
  陆由在一边替小男孩剥香榧果,侧耳听着南寄贤和小女孩说话,小女孩道,"我也不知道。"
  南寄贤揉揉她脑袋,"不知道为什么还要上电视啊。"
  "现在不知道,等大家都认识我了,知道我上过电视了,我就知道啦!"
  小姑娘跳下南寄贤的腿,抓了两个碧根果,"南叔叔——"
  小女孩一回头,却见到那边陆由剥好的那个香榧,已经掉在了地上。
  陆由和赵濮阳在厨房中洗碗,南寄贤过来要小濮阳先出去,陆由知道大师兄有话和自己说,尴尴尬尬地笑了下。
  南寄贤帮陆由挤了些洗洁精,"不舒服啦?"
  陆由苦笑了下,"没有,小孩子说的话,童言无忌。"
  南寄贤道,"其实,小孩儿说的,才是实话吧。"
  陆由冲着碗,"我——"
  "自你进门以来,师兄一直对你关心不够,就算带你些日子,也是严厉督责有余,宽和体恤不足。"南寄贤道。
  陆由自第一眼就怕这个师兄怕得不得了,如今虽然和大师兄亲近了很多,但敬畏之心分毫无减,只是低头道,"小由不敢。"
  南寄贤看他柔嫩细长的手指泡在水里,替他轻轻拧上了水龙头,"大师兄一直没有问过你,进娱乐圈,是为了什么。"
  陆由咬着唇想了好久,"其实,我也不知道。"
  南寄贤耐心地听他说,陆由缓缓道,"最初,我是别无选择,父亲躺在医院里,我实在是——实在是没用,气得父亲发了病又没钱没本事替父亲医治,也是机缘慕大少爷他——所以,我就签了约。"
  南寄贤道,"如果仅仅如此的话,你又为何投靠老师呢?"
  陆由长长叹了口气,今天晚上小女孩的话还在他耳边,"现在不知道,等大家都认识我了,知道我上过电视了,我就知道啦!"其实陆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进卡狄,说是为父卖身,但是,又分明是冲着大红大紫而来的,他进卡狄的第一天就告诉自己要成名,虽然曾经那么坚决地拒绝了母亲说自己不要在娱乐圈发展,可是能进卡狄,还不是一样的踌躇满志,陆由觉得自己很虚伪,也很空虚。他一直在想,要红,要出名,可是,出了名之后,又为的是什么呢?
  陆由轻轻叹了一口气,心底最轻的声音,至少,妈妈看见我现在,是开心的吧。这些年也算是为她争了口气。
  南寄贤拍拍他肩膀,"进入这个圈子,有很多原因。每一个人都想红,可是,很少人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想红。虚荣是很可怕的东西,你看瑞瑞,她还这么小,甚至还不知道成名能给她带来什么的时候,就已经想上电视了。小由,想出人头地并不是错事,每一个人都希望自己有更舒适安逸的生活,有更有盼头的人生,可是,这些都是结果。就像,物质,名利都是结果一样,我们总是在追求结果,却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是让你追求的原因。小由,好好考虑吧。"
  南寄贤说到这里便出去,厨房门外,站着的是徒千墨,"老师。"南寄贤打了招呼,徒千墨也只是随意点点头。待他进门来陆由已经开始冲杯盘上的洗洁精沫了。
  徒千墨笑道,"不去看春晚吗?"
  陆由低着头,"老师不是也没有看嘛。"
  徒千墨长长叹了口气,"去年曈曚走了,今年,阿颉又在国外,濮阳家的年夜饭,人,越来越少了。"
  陆由不知该怎么接话,只好继续洗碗,徒千墨道,"曈曚最爱吃阿姨卤的豆腐干了——"
  陆由听他如此深切缅怀,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也不知该如何搭话。徒千墨看陆由不停翻转一只盘子冲洗便伸手从他手里抽出来。陆由知道自己将这只盘子已经冲了很多遍了,可是他心中就是不由得躁动,他知道这样不对,可是,为什么听徒千墨在这个时候提到孟曈曚,心里,还是那么得不舒服。
  陆由和徒千墨两人均是无话,一个自顾自洗碗,另一个望着他背影发呆,碗碟毕竟有数,经不起这样不停地翻来覆去,陆由终于洗完的时候,徒千墨帮他将碗倒过来放好控出里面的水,过年的盘子碟子总是多,徒千墨望着陆由,"这些碟子,洗起来太多了。"
  陆由从刚才就一直在出神,如今也是半句接不上话,只是有些神游的目光望着徒千墨,徒千墨伸臂握住了陆由的腰,"小由,明年,我们也洗这么多碟子吧。"
  陆由半晌不语,徒千墨更狠地握住他,"小由,你看着奶奶瑞瑞叔叔阿姨的时候,难道真的没有羡慕过,他们,可以给彼此一个家。"
  陆由很久没有说话,终于,他回过头,"现在,不已经是一个家了吗?"
  对不起,是不是,如果从来不曾得到,就永远不会,害怕失去。

  第166章 一百六十四、接踵而至

  "小乙儿啊,是我。"孙引弟的电话约等于没有好事情发生,陆由对自己这样的认知很内疚,可是神经太过正常,他的反射弧让他在看到孙引弟电话号码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妈。"陆由小声说。
  孙引弟象征性地问了两句陆由过年的情况,其实过年的时候在赵濮阳家晃了一天,回家住了两天便回剧组了,陆由知道妈妈在侯叔叔那里也只是个没名没分的人,不敢说过去看她,不过都一一打过了电话,所以孙引弟这次再问,明显是敷衍的成分多,毕竟前两天同样的话才说过一遍的。
  "您有什么事吗?"陆由问得很小心。
  "没什么,就是过年的时候和你侯叔叔去——"孙引弟说话的语气明显就是有事的样子。
  陆由握着手机半天没说话,李陌桑走到他身后,"怎么了?"
  陆由轻轻摇摇头,"妈,有什么事吗?"
  孙引弟笑得声音太过低三下四,一点都不像是和儿子说话的母亲,"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过年的时候我和你侯叔叔去给人拜年——"
  陆由心里很过意不去的,明明妈妈就是那种类似于小三的角色,别人是有家室的人,可如今她反倒跟着男主人去拜年了,陆由并不是在意那些报纸上说的"介入他人家庭十七载,疑当红小生陆由之母为职业小三"的报导,可是有些事情不对的就是不对的,孙引弟接着道,"XX公司的吴总,想邀请我拍个广告,你知道的X牌洗衣粉,也是老牌子了。"
  "哦。"陆由不知道下文不敢随便应和,果然那边孙引弟沉默了一会便道,"和妈一起拍吧,咱们母子俩连相片都很少照一张,如今也是个机会,等我老了总也算是个纪念呢。"
  孙引弟的话说得很好听,陆由心里却不知是何滋味,他想了一会,"对不起,妈,我答应导演了还有三个月,专心拍戏,不会再接任何活动了。"
  "很简单的,一天,要不一个下午就成了。"孙引弟急了。
  陆由咬住嘴唇,"妈,对不起,我不能拍。"
  那边孙引弟长长叹了口气,"小乙儿,妈知道你其实有些误会,妈不是那种见钱眼开的人,娱乐圈很多人为了钱,为了名利就出卖自己的儿子女儿,妈不是这种人——"
  陆由心里也是酸酸的,"没有,真的是答应导演了,而且,我不会再做对不起老师的事。"
  孙引弟话锋一转,"这就是为了徒总监啊,小乙儿,妈是为你好。你看,你欠着卡狄这么多钱,如今红起来了就要受他们摆布,妈不是爱钱,这个广告说是邀请我,其实妈知道不是冲着你吗,代言费交了税给你经纪公司的又是大头,剩下的小头是你的,妈能摊着什么好处呢?你现在也红起来了,你说,自从你赚第一笔钱,妈跟你开过口吗?"
  陆由实在是不知该怎么说,李陌桑站在他身后,轻轻握着他肩头,明明过了个年的,陆由的肩膀却更瘦了。
  孙引弟那边依然唱作俱佳,"我是想,你自己接点活,一则好早些还清欠公司的债,二则,有了关系能挣钱了,公司里的人也不敢小看你了,是不是?"
  陆由还是那句话,"对不起,妈,我不能接的。"
  孙引弟那边不舒服了,"就一下午,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的,小乙儿,妈都答应人家了,你要是不去,我又怎么和对方说呢?"
  陆由也是为难,"要不,妈把电话给我,我请人向他们道歉。"
  孙引弟的声音更悲苦了,"小乙儿,现在外面的人都那么说我,我本来只是过我的生活,如果不是你的母亲,谁又能那样编排我呢,如果我答应人家的事都做不到,别说是别人,就连你侯叔叔都会看不起我的,小乙儿,就一个广告而已,你又何必总是和我对着干呢!"孙引弟说到这里语中满是哭腔,"当初,我让你进娱乐圈你死活不答应,说是要考大学,后来还不是签了公司,一签就签了八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凡是我说的你都不愿意——"
  "没有,真的没有。"陆由急得脖子都红了。
  孙引弟以退为进,"既然没有,不过是半个下午的广告,你就当是出来和妈吃顿饭陪妈妈照照相,我就不相信你的导演能不答应吗?"
  李陌桑接过了陆由手机,"孙妈妈,您好,我是李陌桑。"李陌桑没有等孙引弟说完客气话,"广告的事,我不答应。"
  "李导,总是听陆由提起您,谢谢您这些天对小由的多方照顾。"孙引弟立马变了强调。
  李陌桑说话极不留余地,"是吗?很抱歉,我没听陆由提起过您。"
  孙引弟的神经也够强悍,"是啊。小由这孩子心眼实在,要拍戏就一门心思的拍戏,家里的事他顾不上提也不敢提,多亏李导您提携他。"
  "抱歉,伯母。陆由要去拍戏了,广告的事,麻烦您和他经纪人谈,徒总监的电话不知道您有吗,没有的话我待会给您发过去,如果徒总监没空,可以跟陆由的助理洛罗联系,手机号我一起发给您。伯母赏脸的话什么时候一起吃顿饭,不过商业活动直接和公司说吧,他也做不了主。"李陌桑倒是直接。
  孙引弟还真是心理素质过硬,"那好。李导什么时候有空?"
  李陌桑根本不接话,顺手将手机挂了,带着陆由过去画室两个人聊了差不多半个钟头的天李陌桑又拿起陆由手机,一条短信发过去,"伯母,不好意思,刚才手机没电了。"其后就附上徒千墨和洛罗的电话。几秒种后,孙引弟回复短信,"没关系。多谢李导照顾小由了。"李陌桑也没客气,"伯母客气,不谢。"
  陆由傻傻低着头,李陌桑敲了他一下,"怎么,这点小事都办不了?徒千墨没教过你?"
  陆由尴尬一笑,"她是我妈。"
  李陌桑神色冷冷的,"那又怎么样,只有用得到的时候,才会想起你是她儿子。亲人,哼,也就是那样,你也不必看得太重了。"
  陆由望着李陌桑,"李导有心事?"
  李陌桑伸了个懒腰,"心事谁没有?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可怜吗?从小被妈妈遗弃,爸爸病重没办法,卖身进了娱乐圈,家里人跟你拿钱却看不起你,就这样的故事,你何妨和别人比比,整个圈里你也不算惨的。为了理想?谁的理想是做戏给别人看。别总是一副自怜自哀的样子,陆由,你有天赋,有人愿意支持你,你才十七岁,绝对是幸运的。好好加油,别辜负了在意你的人。嗯?"
  陆由想了很久,"在意我的人,李导指的是老师吗?"
  李陌桑笑笑,"假还没完,你一个人回来,我就想到又是和徒千墨的事。陆由,徒千墨对你有感情,但是你想清楚,你喜不喜欢他,我说了,你才十七岁,大好的前途。但是,如果你真的决定和徒千墨在一起,可能,你未来的路,并不会太好走了。"
  陆由双颊红红的,"李导,我没想那么多。"
  李陌桑鼓捣着陆由手机,将孙引弟的电话转接到他自己的手机上才将手机还给陆由,"没关系,随便你。陆由,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其实,和孟曈曚比,比算是好的。"
  陆由转过脸,一双睫毛轻轻颤着,就像能承住窗子外面耀进来的日光,李陌桑双手抱着头伸懒腰,"至少,你不欠他,至少,你也爱他。"
  陆由站起来扶住画板子,"您也说了,我才十七岁,我又知道,什么是爱呢?"
  "三师兄。"尽管是离开了家,但是接到三师兄电话还是很开心的。
  "小由,过年还好吧。"刘颉永远都是很温和的样子,平平淡淡的关心让人舒服。
  "嗯,挺好的。大师兄夸了我的《晚照》了,虽然说了小师兄但是最后还是带我们去吃大餐,还邀我去他家里玩。"陆由像个孩子,受到表扬了一定要和亲近的人炫耀。
  "那就好,好好加油。我们明天要进勃朗峰拍摄,以后联络可能不太方便了,小由,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老师,听大师兄的话,知道吗?"刘颉嘱咐着。
  "是。小由知道。"陆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可只要和三师兄说,却好像完全不一样了似的,"三师兄也要注意安全,您拍戏不要太拼命了。"
  "嗯。放心。"刘颉也答应着,短短两个字,就让人觉得很安心。
  陆由想了想,"三师兄布置的任务,小由会记得每天都做的,我知道,《晚照》正拍到关键的阶段,小由会更加努力的。"再怎么表决心的话,说给刘颉,陆由便不觉得假。
  刘颉又交代他几句,要陆由好好照顾自己,他刚才给徒千墨打过电话,听得出老师和小由之间又有一段别扭,只是如今身在千里之外也难以说什么,还是不给小由增加负担了。师兄弟俩又说了一会儿话,刘颉便挂了电话。明天就要进勃朗峰了,听剧组工作人员说是要先到杜塔库峰,那里是登山者们攀登勃朗峰最常选择的路径。刘颉再次拿出剧本,琢磨那场关于雪崩的戏。
  "小由。"徒千墨还是打了电话过来。
  "老师。"陆由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明明什么事也没发生,可和老师说话总是觉得怪怪的。是以还有一天假的却提前回了剧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陆由又叫了徒千墨一遍,徒千墨道,"《晚照》结束之后,筹备新专辑吧。你有时间多练一练,别到时候再紧着嗓子。"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说话,还是沉默。徒千墨道,"十首歌,不算《兄弟》,还有九首。上次的《中国少年说》还有《踏莎行》,这是已经定下的。剩下的还在挑,我觉得《兄弟》的曲风很适合你,正在叫人找他的曲作者,看有没有可能再为你写一首。李陌桑说你的表现不错,《晚照》的进度快了很多,估计再有两个月就能杀青。小由,咱们准备的时间不多了,嗯?"
  陆由依旧没有说话,他并不是不想说,只是完全不知道该答应些什么。徒千墨也没有勉强,"那就这样吧,该做的事自己都做清楚,明天又该拍戏了,今晚早点休息。"
  陆由咬住了嘴唇,在徒千墨要挂电话之前,"老师!"
  "嗯?"徒千墨凭空挑了挑嘴角。
  "老师早点睡,晚安。"半天还是只有这一句。
  "晚安。"
  三天后。
  2月11,农历的大年初五,星期天。那天,陆由看着别人的时候,只觉得所有人的眼光都不对,从昨天开始,就不对。昨天下午,徒千墨打电话给他说要去美国开会,要他跟着李陌桑拍戏。陆由觉得老师有些怪怪的,可又想不出因由来。他自己的眼皮从昨天跳到今天,本以为是这两天赶进度太累了,心里也隐隐约约觉得可能是徒千墨不在身边心慌,陆由逃避着不愿意想,却还是免不得心神不宁。中午的时候,盒饭有他爱吃的鱼香茄花,这本来就是徒千墨的私房菜,陆由拿起筷子又放下,忍不住给徒千墨打了个电话。关机。
  陆由心里一颤,便连饭都吃不下去了。电话追着打到卡狄,徒千墨的秘书说总监在飞机上肯定接不了电话,陆由不免觉得自己好笑。再将饭盒拿起来,却还是觉得吃不下。 心中想着事,放饭盒在桌上的时候就是手一抖,一盒饭扣下来,桌子上地上都是。陆由连忙收拾,将桌子上铺的报纸卷起来,头版头条,硕大的黑体字像是扎进他脑子里去——。a87ff679a2f3e71d9181a67b7542122
  欧洲最高峰勃朗峰发生雪崩,著名演员刘颉下落不明。

  第167章 一百六十五、懂得

  陆由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刘颉失踪的消息就像是一块大石头,生生地砸在了他心口。他想起刚入门时刘颉放在他头顶的水,想起自己不懂事听他拿戒尺还暗暗埋怨,想到这里陆由又觉得自己乌鸦脑子,明明追思一般的事,自己怎么这么笨要现在想起来。
  陆由正在打着自己脑袋,却听到身后有人轻笑,陆由转过头却见是苏问。陆由心中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打了招呼,苏问道,"李导都说我们应该告诉你,可惜我们小人之心了。"
  陆由有些抱歉,这些天因为担心刘颉陆由都是心神不宁的,还专门给手机开了流量以便随时浏览刘颉的消息,他虽然和徒千墨在尴尬中,可想到老师一个人深入雪山去找师兄,心中也是担心得不得了,连着给徒千墨发了好几条短信。徒千墨勉强回复了一条,说是让陆由不必担心。但哪有那么容易,陆由心中一直堵着。
  事实上徒千墨哪有陆由想得那么夸张,深入雪山去寻找刘颉这是不可能的,徒千墨即便到了也只能干等着,对着直升飞机上的搜救人员一遍又一遍地感谢,但离得越近,却越发心焦。
  因为雪崩的缘故,当局禁止了登山者近期来杜塔库峰附近滑雪或者攀登,因为这次失踪的除了刘颉之外还有一个好莱坞著名女星,国际性的报导铺天盖地的,法国政府压力也很大。可这种压力根本不能和亲人的切身之痛相比,明明是风雪严寒之际,徒千墨急得嘴上出了几个泡。距离刘颉出事已经超过30个小时了,任何人都知道,拖延的时间越长,希望就越渺茫。徒千墨每一分钟都怀着热切的心情盼着,下一分钟又难免是失望,陆由还能想些刘颉对他的好,可徒千墨如今什么也想不出。这些弟子跟着他这些年,他都是将他们当成自己最亲的人,如今刘颉出事,徒千墨第一时间赶到,他不知道自己过来能帮上什么忙,因为他根本来不及想,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时刻,他就一定要来看看,挨近着阿颉,哪怕近一点也是好的。
  徒千墨是失踪者的亲属,这种尴尬的身份注定他不能出现在救援现场,他就只能在安排的地方死等着,好在陆由很听话,知道老师一定心焦,一直都有短信过来。徒千墨有时候觉得心安,有时候又难免焦躁,脾气上来了还免不了回短信训斥陆由让他安心拍戏,可过了一会儿又觉得当老师的不该拿学生撒气,便发短信回去道歉。陆由知道徒千墨心里有事,也只是默默承受这一切。
  李陌桑不知是全无心肝还是真的要磨练陆由,如今陆由这样的状态,别说是入戏,他连吃饭走路都走神,可李陌桑偏偏就不放过他,逼着他和苏问对戏。苏问是戏骨,可是别人的师兄生死未卜,她就是戏神也没法将陆由带到戏里去,陆由一次又一次地NG,李陌桑话也不好听了,"你师兄在出事之前还惦记着你要你好好演戏,你拍出这种垃圾东西来对得起谁!"
  陆由不说话,若是以往他肯定要道歉的,可如今真的是一颗心飞掉了,连话都不接。
  李陌桑让他再演,他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和苏问并排坐在湖边洗脚,两个人有脚碰脚的交流,苏问年纪不小了,一双脚保养地还不错,本来双足对于性的暗示就是非常明显的,两人之间那种禁忌的情愫就要这般表现出来,戏中的唐颂在苏问面前是青涩的,有一种天然的带着禁忌和欲望的羞赧,可陆由如今哪能演出这种感觉,整个人处于游离的状态,这一段拍了一上午,说实话,就陆由这样的新人,连累苏问这种国宝级的演员陪他一上午,要不是他以前表现不错,那基本就没什么出路了,可苏问理解他李陌桑却说话不好听了,"如果阿颉出了事,演好这部戏可能是他今生最大的愿望,你连你师兄的遗愿都完成不了——"
  陆由也疯了,"闭嘴!三师兄不会有事!"
  李陌桑冷冷一笑,"没事?我要是刘颉,看到你把戏演成这个样子,不如埋在雪里算了,省得出来看见了给自己丢人!"
  陆由蹭得一下站起来,正要理论两句,只是还没转过身却听到一个非常熟悉的声音,"五师弟不争气,让李导费心了。不过我三师弟的安危是大事,还请李导小心说话!"
  "大师兄!"陆由听到南寄贤声音非常激动,根本顾不上穿鞋就急急转身,一个趔趄差点绊倒,人往后一滑险些跌进湖里,苏问伸手扶住他,南寄贤身后的赵濮阳连忙过来。
  陆由如今看到亲人心里真是有了着落了,赵濮阳扶着他穿上鞋,南寄贤望着陆由,目光凌然,"急急燎燎的干什么!"
  陆由虽然被斥责,可心里是安定的,连忙穿上鞋,又正式和南寄贤赵濮阳打招呼,南寄贤随意一挥手,"放胆子去演,我和你小师兄给你压着,等阿颉回来,我们替你告诉他,小由演得不错,没辜负他的调敎。"说到这里,便自顾在导演椅子旁边的一张白色靠背啤酒椅上坐下,硬是将一张塑料凳子坐成了王座,赵濮阳握了握陆由的手,乖乖过来站在南寄贤身后,南寄贤对湖边的苏问略点点头,"劳驾影后了。"而后邀请似的望着李陌桑,"李导,请坐。"
  李陌桑也牵了牵嘴角,早都听说南寄贤护短,当时孟曈曚来的时候却不见这么明显,当然,孟曈曚和他拍《晚照》的时候已经是大明星了,人人趋奉,本身气场又足,也用不着南寄贤来罩着。陆由虽说是有人撑腰,但到底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师兄失踪是大事,勉强在湖畔坐下了,却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苏问倒是对他不错,陆由也自觉进了这个剧组之后运气好了许多,不止是有同门之谊的师姐苏卓,还是其他人,对自己都百般照拂。其实他也知道的,自己没权没势,也实在不是一个多优秀的演员,要不是看在老师面上,谁能将自己当回事呢,想到这里,便不由得更想徒千墨了。人就是这样,总要经历什么,才觉得某个人实在可贵了。徒千墨总在身边,对他的照顾润物细无声,他虽也能想到,但有时候抗拒自己去想,可如今老师远在异国,三师兄又出了这么大的事,陆由便觉得被自己掩藏起来得那点点情感有些蠢蠢欲动,他脑中不过一个闪念,脸上颜色就晕上了红,苏问看他忸怩地很,还以为这孩子怕南寄贤呢。她轻轻拍拍陆由,"没关系,我帮你。"正说了这一句话,却听到李陌桑道,"苏问,一会你别带他,让他自己来。"
  南寄贤也不说话,只是赵濮阳一双大眼睛闪啊闪的,像是用长睫毛给李陌桑扇扇子,为什么李导不让苏问姐带小由呢。
  苏问和陆由并排坐下,苏问身边的工作人员半跪在湖边替她解脚上缠着的毛绒绒地棉袜子,原来是天寒风冷,大家怕冻伤了大影后宝贝的脚,便涂了厚厚地足乳又用足膜敷着,外面还裹着棉袜子,陆由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害苏问姐陪自己在冰凉彻骨的水里冻了一早上,他心中担忧刘颉,已经忘了水冷不冷,竟然该死的忽略了影后,陆由好生过意不去。苏问笑笑,"没什么。"说着就稍稍一侧身子将腿贴着陆由的腿滑下湖里去,她的腰微微侧出一个弧度,后背弓起的曲线带着一种天然的风韵,陆由毕竟年轻脸嫩,哪受得了这种挑逗,一下子就脸红了,身体还不好意思地侧了侧,就看苏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陆由略略定神才想起是在演戏。他略敛了心神,苏问的脚微微晃着,湖水荡出一圈一圈的涟漪,陆由说服自己沉浸到戏里去,用脚去踩苏问脚趾划出的水波。
  南寄贤眼睛望着远处,赵濮阳顺着大师兄视线,看不出他是在看什么,赵濮阳自己可没有南寄贤闲坐钓鱼台的本事,留心观察着李陌桑神色,他也说不出李陌桑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等苏问都站起来了李陌桑才拿着大喇叭吼道,"我说了让你别带他。"
  "小由,你过来。"南寄贤口气也硬硬的。
  平心而论,陆由这一段演得不错,他前面是本色出演,后面虽然是演戏,但到底是有了节奏了,看来师兄压阵还是能让他定一些的。陆由战战兢兢过来,"大师兄。"
  南寄贤看了一眼陆由套在拖鞋里冻得红通通的脚,又看着另一头的苏问。苏问斜靠在椅子上,她的贴身助理用厚毛巾给她擦着脚,小心翼翼地擦伤防冻疮的药,又用厚毯子裹上。赵濮阳看大师兄神色就知道不对,连忙帮陆由解释道,"小由是急着过来才没穿袜子,我刚扶他的时候他那双棉袜子挺暖和的——"
  徒千墨选的助理实际上是很用心的,将陆由照顾的很好,也是两双袜子,厚棉鞋,可陆由这戏拍了一早上,脚都在冰水里泡着,如今看大师兄冷着脸不说话,他裤子挽着露出半截小腿,腿上水珠子还没干,风一吹,冷得打了个寒战。
  南寄贤面无表情地站起身,一把将陆由按在椅子上,陆由惊得不敢动,南寄贤蹲下来,隔着拖鞋握了握陆由的脚。
  小单连忙跑过来拿毛巾,南寄贤自然不会责备他们,但是他本身的低气压实在让人不寒而栗,李陌桑在一边坐着,"快点擦,擦完了继续拍。"
  陆由根本不敢让谁帮他擦脚,他不能劳动师兄也不敢支使助理,自己弯下腰擦脚,南寄贤的声音就像块磁铁,"阿颉不省心,你也不省心,你们一个个就不能长点记性吗?"
  "是,大师兄。"
  "是,大师兄。"
  先答话的竟然是赵濮阳,他是真怕南寄贤发火的。
  南寄贤只是一挥手,"下了戏你们俩跟我回家。"
  "是。"这次赵濮阳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很有些害怕的样子,他知道大师兄要罚,不过这种时候,他可不敢犟嘴说自己没有做错事。
  陆由连忙又回去拍戏,苏问已经穿好了厚的棉鞋走过来,"李导,我想和小由聊聊天。"
  "什么是演员,如果每次都要别人开导他才能演戏,那还要他干什么!"李陌桑说话很不客气,说实话,若论地位,苏问是比李陌桑要高的,可一部戏里导演是绝对的说话人,苏问也不会耍大牌。
  南寄贤只是沉着脸,"去吧。"
  赵濮阳小心劝陆由,"没关系好好演,三师兄不会有事的。我和大师兄都来陪你——"
  "濮阳!"南寄贤呵斥了一声,不让他再继续说话,赵濮阳也不敢再说,只能用眼神给陆由加油。
  陆由重新坐在湖边,他知道李陌桑和南寄贤的意思,自己也已经拍了几个月的戏了,不能每次有问题都靠别人带,李导希望自己能做一个独当一面的演员,至少现在是做一个称职的演员,师兄是希望自己学会独自解决问题。陆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一定要加油。可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通就能做到,他这次主动了很多,但是演得并不好,碰苏问的时候动作很滞涩,表演的痕迹很重,演完这一遍,他自己都不满意,别说是李陌桑和南寄贤了。陆由又演了一遍,还是不太好,等他再演第四遍时,心里实在觉得对不起苏问。如今已是深冬了,湖水那么冷,可戏中演得是春夏之交,西服单薄,小腿也要整个露在外面,陆由自己都觉得风刮得腿上皮肤一道一道的,别说是苏问了。女明星保养何等重要,更何况苏问也不是十几二十的小姑娘了,又这么有地位。可是陆由越想演好就越找不到感觉,如此几番,他便过来对李陌桑道,"导演,我自己试试,请苏问姐先休息吧,我——"
  李陌桑不看陆由却是对南寄贤道,"今天天冷吧。"
  南寄贤脸色更沉了,"你过来!"
  陆由走到南寄贤面前低着头,南寄贤教训他道,"苏问姐陪着你挨冻,李导坐在这不是陪着你挨冻吗?所有的工作人员不是在这因为你挨冻吗?我们大家都进屋子去,留你一个人在湖边琢磨吗?三脚架你抬、道具你搬吗?大家可能半年就能收工,被你拖累的要半年零一天,还是半年零两天,做戏就做好你的本分,知道错了下一遍就演好,李导又不是你师兄,凭什么要因为你状态不好拖累大家!"
  陆由听着南寄贤教训,头越来越低,"对不起,大师兄,小由知错了。"
  李陌桑这时候还不依不饶,"自己看看你拍得这是什么东西,浪费胶片!知错不改,还不如不知错。"
  南寄贤看陆由胀着一张脸傻杵着,重新坐回椅子上,"还不去!"
  陆由连忙跑过去,一路跑步一路想着剧情,他知道是自己荒唐了,自己拍不好,耽误的是整个剧组,说不定还要影响后期制作,怎么能是一个人的事呢?赵濮阳担心得看着陆由,心里不由为小师弟抱屈,明明就已经很紧张了,大师兄还不鼓励小由,这么逼,不怕逼坏了他吗?
  陆由自己坐在湖边等苏问,伸手撮着自己没知觉的脚,心里想着剧情,专心专心专心,他默默念着,将脚伸进去试着踩水,又希望自己习惯怎么晃腿,跟苏问的小腿相碰的时候要怎么动腰,又在心里分析着唐颂的心理状态。
  南寄贤远远看着陆由,心中也是心疼,这么冷的天一次一次地把脚伸进冰水里,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南寄贤微微靠了靠椅背,却觉得有点铬手,赵濮阳正紧张的抓着椅子靠背呢,南寄贤坐直了身子,赵濮阳小声道,"小由——"
  南寄贤随意扬了扬手,要他不要说,赵濮阳乖乖站着,李陌桑还在说着风凉话,"大师兄,好大的威风。"
  南寄贤也不接话,只是望着那边的陆由,这一次陆由的表现明显好得多,但依然没有让李陌桑满意。南寄贤对身后的赵濮阳道,"告诉陆由,这次要是还演不好,他就给我回家去读书,三年之后再出来吧。"
  "大师兄!"赵濮阳急了。
  南寄贤望着周围的小单,"你们都看着,他这一条过不了,明天就开发布会,说陆由息影三年,闭门思过。"
  "这——"早早围过来的洛罗和小单都不敢接话,南寄贤回头望着赵濮阳,"一点点事都经不起,他还混什么娱乐圈!"
  赵濮阳是真的怕的,如果大师兄说了这话,那就算是老师也不会驳回的,那小由可真的就要在家闭门思过了,三年,也罚得太重了。
  南寄贤根本没回头,"你的脚也麻了吗?"
  赵濮阳吓了一跳,"濮阳,濮阳知道了。濮阳不该不回大师兄的话,濮阳——"赵濮阳压低了声音,南寄贤道,"家事回家再论吧。"
  "是。"赵濮阳知道回家肯定要受罚,可心中还是更担心陆由,过去将南寄贤的话说了,陆由亲自穿上袜子过来,"大师兄,小由知道了。"
  南寄贤看着陆由,见他脸上竟没有一点委屈和不甘,不禁也多了几分欣赏,这孩子历练了这几个月,的确是不一样了,不过面上依然不动声色,"去吧。"
  陆由从南寄贤身边离开,不知为什么竟突然觉得信心百倍,那时候的他还不知道,有些潜能真的是要逼才能逼出来的。
  苏问刚才听到南寄贤叫赵濮阳传的话,她心中实是有几分不满的,就算你是别人师兄,凭什么一句话就废了别人三年,她本来还怕陆由会被压倒,可是看陆由从南寄贤身边走回来竟像是变了一个人,她这才真正感觉到,眼前这个孩子,实在是不可限量。
  只是陆由一坐下来,面上坚决褪去便只剩下青涩,苏问如今看他,分明只觉得这便是那个十七岁的唐颂,少年白皙修长的腿无意识地触碰,竟让她心跳加速。陆由出着神踩她掀出的水花,脚掌拍打湖面的声音就像是小猫用粉嫩嫩的肉垫子击鼓,陆由望着她的眼神带着些青春期独有的悸动和迷惘,苏问整个人都沉进戏里去了,这种可以被人牵引着发挥的感觉,自她拿下第五个影后之后,委实不多了。
  结束了这段戏份的陆由跑回来继续刷手机,刘颉的安危依然是对他最重要的事,只是这一次李陌桑或者南寄贤都没有责备他不够专心,陆由正在拼命刷新网页的时候,手机居然振了起来,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直直的,陆由急急接起,"老师!"
  徒千墨的第一句话是,"阿颉找到了!"
  陆由兴奋地跳起来,"三师兄找到了!"
  南寄贤抽出陆由手机,"老师,阿颉的情况怎么样?"
  徒千墨听到南寄贤声音也不意外,"救援队已经送到了医院,我马上赶过去。"
  南寄贤只有四个字,"老师放心。"
  徒千墨懂得南寄贤这四个字,安心的挂断了电话。南寄贤看了一眼陆由,"拍完你剩下的戏,今晚,我们要忙的事还很多。"

  第168章 一百六十六、大师兄的家法

  赵濮阳和陆由小跟屁虫似的追在南寄贤后面,两个小家伙都是咚咚咚地心里打着小鼓,谁都知道大师兄的脾气,他都发话了又有谁能逃得过呢?南寄贤今天开过来的是去年才买的雷克萨斯,赵濮阳可眼馋这部车子了,但哪怕现在能开了也一点兴奋不起来,就连上高速都不敢超过一百一,南寄贤知道那小家伙很留心自己,是以赵濮阳在开车他也不说话,他在驾驶座后座坐,陆由坐他旁边,车里安静地叫人害怕。好容易到了家,南寄贤先对赵濮阳道,"带师弟去洗澡,书房等,不用跪了。"
  "是。"赵濮阳乖乖答应了。
  陆由来过两次南寄贤家,知道这个大师兄住得是豪宅,可是看到那么大的按摩浴缸,还是惊得嘴都合不上。赵濮阳道,"今天不敢磨蹭了,洗淋浴吧。说着就开了柜子,拿了一套新的换洗衣服给他,"这是大师兄给你买的,穿吧。"陆由心里一动,自己都没怎么来过,大师兄居然还想着帮自己准备衣服。虽然心下松了些,可到底想到一会还要挨打,赶紧洗了澡,出来的时候赵濮阳已经在门口等他。
  陆由前两次来南寄贤家都是南寄贤心情不错的时候,是以还没见识过南大师兄的书房,如今一进来,才知道果真是书房。赵濮阳带他到里间去,两人面对墙站着。陆由不知大师兄几时才进来,可是看小师兄也不说话,自己也不敢随便乱问。
  南寄贤实实在在地冷落了两个小的半个小时才进去,赵濮阳站得腿都麻了,南寄贤在家里穿得很随意,毛毛的家居服,棉棉的拖鞋,可整个人的气势还在。
  两个小家伙缩着胆子站着,都没听到南寄贤进来,等感觉到有人,大师兄已经在身后了,赵濮阳吓了一跳,"大师兄。"陆由也连忙打招呼。
  南寄贤点了点头,问陆由道,"脚怎么样?"
  陆由轻声道,"不冷了。"
  南寄贤不再说话,在电脑前坐下。南寄贤的书房是个套间,外面是书,里面还是书,当然还有电脑,如今他就坐在合金铁脚的真皮电脑椅上,还很随意地在椅子上晃了个圈,面对着赵濮阳和陆由。明明一切的举动都很居家,可就是让人害怕。
  南寄贤看着赵濮阳,"你是师兄,你先说。"
  赵濮阳向前走了一步,南寄贤略抬抬手,"不用跪了。"
  赵濮阳点头答应了才小心道,"濮阳不该工作不专心,还有,不该忘记回大师兄的话。"
  南寄贤不置可否,目光转向陆由,"你呢?"
  陆由低头道,"陆由不该工作不专心,拖慢了拍戏的进度,连累大家和我一起受累。"
  南寄贤略向后靠了靠,椅子的腰枕将他托得很舒服,"那说吧,该怎么办。"
  赵濮阳声音很低,他原就脸皮薄,更何况现在还和陆由一起等着受罚,但是南寄贤问他他又不能不说,于是只好道,"该打。"虽然只有两个字,却是脸都胀红了。
  "小由?"南寄贤叫他。
  "是。"陆由也不好意思的很,其实说实话,南寄贤很少这么问他,"小由也该打。"
  南寄贤略抬了抬手腕,对陆由道,"面壁。"
  "是。"陆由乖乖转过去,赵濮阳身子一抖。南寄贤道,"既然说了该打,自己过来吧。"
  赵濮阳皱着一张小脸都快哭出来了,大师兄打人是特别特别疼的,更何况,还要师弟在这听着。
  南寄贤看赵濮阳在那磨蹭,也不抬眼,"是打算让我用板子打你吗?"
  "不,不要。"赵濮阳吓坏了,连忙摇头,也顾不上小师兄的面子了,赶忙跑过来。
  "大师兄——"小濮阳嘟哝着,眼睛瞟着站在墙边的陆由。
  南寄贤没说话,赵濮阳红着耳朵求他,"外面,外面好不好,翻倍。"
  南寄贤口气淡淡的,"我罚阿颉的时候,他也是让你在外面呢?"
  赵濮阳不敢说了。
  南寄贤看他委委屈屈地脱裤子,等脱好了就乖乖转过身去,还要将衣服也卷上来,自己提着卷的衣服露出大半个后背。
  赵濮阳这回可是全身都红了,像只小红虾米。南寄贤轻轻拍拍他屁股,脆生生的声音,赵濮阳听那音更害羞了,鼻子嘴巴皱在了一起。
  南寄贤扳着他腰,要他将手背到后面去,规规矩矩撅着,他却是起身绕到了陆由跟前。
  "我好像还未教训过你。"南寄贤道。
  陆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张脸红红的。
  南寄贤道,"我第一次正式训诫师弟都不会用手,老师给你的家法是藤条,我这里,容你轻松些,换成板子,可好?"
  "小由听师兄的。"到了这个时候,陆由又能说什么,更何况,现在这个样子,大师兄是拿自己当家里人了。
  南寄贤点点头,回身去看赵濮阳,"知道错哪了?"
  赵濮阳这才抬头道,"我不该要小由出去。"
  南寄贤瞥了他一眼,"既然知道了,起来掌嘴吧。"
  "不要啊。"陆由叫出来。
  南寄贤根本没理他,看赵濮阳自己抬手打了两巴掌。赵濮阳的皮肤很白,两巴掌下去看着就很严重了。南寄贤也没再说什么,自己在椅上坐下,要他伏过来。南寄贤教训师弟都是喜欢让他们趴在自己腿上,他年岁比师弟们长的多,家里的师弟在他看来都是小孩子。赵濮阳乖乖趴在师兄腿上等着南寄贤教训,一颗心嗵嗵跳着。南寄贤打人特别疼,哪怕是巴掌也要比徒千墨的戒尺疼得多,他伸手摸了摸小家伙光洁的屁股,赵濮阳不好意思地缩了下。
  南寄贤声音很轻,"趴好。"
  赵濮阳长长吸了口气,将那口气吐出来的时候,南寄贤扬起了巴掌。
  "啪!"重重一巴掌下去,赵濮阳疼得直攥手,陆由却吓得打了个哆嗦。只听着就觉得疼,特别疼。不是那种脆生生的声音,陆由觉得仿佛这一巴掌能翻到皮肉里去。
  南寄贤打了第二下,深冬天气,赵濮阳冒出了冷汗。
  第三下,直接将这小家伙拍出了眼泪。
  南寄贤要他在自己腿上趴了一会才让他起来,"知道错了吗?"
  "知道了。"濮阳点头。
  南寄贤伸手抽了一张抽纸替他擦干眼泪,大概是因为陆由在,为了给赵濮阳这个小师兄留面子,南寄贤竟然也没有哄他。
  南寄贤是没有打完了还要晾着人家光屁股的习惯的,赵濮阳自己乖乖穿好了裤子。南寄贤看他瘸着腿走过去面壁,只是叫陆由道,"小由。"
  陆由过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跟着南寄贤走到他书桌边上,南寄贤拉开抽屉,从里面取出一根乌沉沉的戒尺,"我自你入门后就选了这根板子,日后若是不犯大错,我不会动工具。今日,三下或许重了些,你且受着吧。"
  "是,陆由知道了。"陆由听他说三下或许重了些,如果三下都重,而且看刚才小师兄的那个样子,那要疼成什么样啊。
  南寄贤重新坐下,"衣服褪了吧。"
  陆由顺从地褪下裤子,可到底也是十几岁的人了,究竟觉得难为情。南寄贤等他将家居裤褪到脚踝才道,"衣服也卷起来,手背在后面提着。"
  "是。"陆由答应了按他说的弄好,可是却终究不敢趴在他腿上。他意识中能伏在别人腿上挨打那是很亲密也很优待的了,自己和大师兄,他总觉得应该是撑在桌子上或者别的什么。
  南寄贤扶了他一把,顺势按下他身子,陆由顺着他力道在他腿上伏了,南寄贤手指滑过他背脊,力道不轻不重,南寄贤道,"试着调整你的呼吸,我希望这是一个比较能够让你们放松的姿势。"
  陆由印象里的南寄贤一直威严的很,心想着他要罚了还不定要怎么严肃沉重呢,没想到却是这么轻言软语的和他说话。南寄贤倒是习惯了私自教训师弟的时候都放下架子,这些孩子已经知错了才趴在你腿上认罚,这么亲密的姿势,肯定是和很亲近的人,又何必还要不依不饶的吓他们呢。更何况他出手重,本来这些孩子就已经很怕他了。
  南寄贤横手从桌上拿过板子,陆由感觉到整个身子上面嗡嗡的声音,有的人天生的气势,即使温和些却依然让人畏惧。
  南寄贤右手按住陆由背在身后的手,将他压在自己腿上死死的。陆由起初不明白,可第一板子下去,他就明白了。
  板子的声音是什么样的他记不清了,只记得打下去那一下的时候,他疼得一声叫喊就要挣扎着跳起来,两条腿拼命乱蹬,若不是南寄贤按住他他肯定要受伤了。等他平过气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眼泪冷汗铺了满脸,自己甚至都不知道原来已经疼得流泪了。
  只一下板子,陆由的两条腿就拼命抖着,只觉得屁股上拿到板子印肯定肿起来了,整个屁股上都像是长了一根鞭子进去,不是那种以为要流血了的锐利的疼痛,而是很实在的那种,你感觉得到不会伤到骨头,但是就在肉里硬硬的疼。
  南寄贤等了好一会,他在教训师弟的当中不太爱说话,只是仔细留心他们的举动,等了一阵觉得陆由好些了,就又扬起了戒尺。
  只可惜这一次陆由太不争气,板子刚抬起来就吓得叫出来,南寄贤没姑息,同样力道的第二下击下去,陆由的眼泪更多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当初父亲拿着火碱子打自己都没哭,为什么现在竟疼得这么厉害。他心里觉得丢人,可是有时候眼泪并不是你能控制的,疼到这种程度,就只有疼,无所谓什么忍不忍了。
  南寄贤由他又休息了一会,戒尺第三次扬起来,陆由求了,"大师兄,小由知错了,能不打了吗?"
  南寄贤倒是没想到陆由会说这一句话,哪怕他一直宠溺的赵濮阳,实在疼得厉害也只敢轻轻拉他的衣角,不敢和他说能不打了吗?南寄贤倒是并不觉得这是多大的冒犯,除了对徒千墨和维护家法尊严,他自己训师弟便类似于父辈教训孩子,也不会太多规矩,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清楚,"不能。你犯了挨三下的错,三下就必然要打完了的。受着吧。"
  陆由不敢说话了。
  这第三下依然那么疼,陆由只觉得自己明天恐怕都不能好好拍戏了。他想用手背擦汗抹眼泪,毕竟这么趴着也难受,南寄贤就抽了一张纸送到他手里。陆由自己擦好了,南寄贤便又接了他手中的纸,等觉得陆由休息的差不多了,就扶他起来。陆由提上裤子,只觉得整个屁股上就是一片火。
  南寄贤对陆由道,"回去自己上药,这次的伤,三天后就不会太疼了。"
  陆由腿一软,居然要疼三天。
  南寄贤看了两个小孩一眼,"濮阳,扶小由回去休息吧。你的伤不碍事,不用上药了。"
  赵濮阳扁着嘴答应了,大师兄又不给自己擦药了。
  赵濮阳扶着陆由回去休息,陆由连忙推拒,"小师兄不用扶我了,你也疼得厉害,快点回去吧。"
  赵濮阳笑笑,"没关系,你记得一定要上药。大师兄的伤药很好的。"
  陆由有点尴尬,却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如果不上药的话,还要被罚吗?"
  赵濮阳道,"那倒不会,但是大师兄说了,这伤上药了要三天好,不上药的话,你可能要疼一个星期了。"
  陆由吓坏了,拼命告诉自己一定要上药。赵濮阳扶着床帮他把乳液从柜子里拿出来放在床头,又替他倒了一杯水,"那我出去了,你先休息吧。"
  陆由想送赵濮阳,被他按下了。赵濮阳一瘸一拐地出门,大师兄的巴掌还是这么厉害,三下就走不动路了,若是老师,用手的话三十下都不忍心把自己打成这样。扶着墙回自己房间,赵濮阳看到南寄贤已经在那等他了,"大师兄。"赵濮阳乖乖打招呼。
  南寄贤看了看他脸,小家伙屁股上的伤虽然也重,可他更心疼的是脸上这巴掌。小濮阳爱接个嘴求个情什么的,就算说错话,徒千墨也是整别的罚,有时候叫他叼个苹果,有时候罚他含个杏核,赵濮阳入门就招人疼,真是很少很少让他自己掌嘴呢。
  赵濮阳如今屁股疼得要死,可师兄还在这又不能一下爬到床上去,可实在是难捱的。南寄贤当然也想到了,便也开恩要他趴下。赵濮阳想着师兄肯定会看看自己伤的,至少也要用手摸摸是不是肿起来了,虽然每次大师兄要看要上药他都害羞,但是今天不看了他还有些不舒服。
  南寄贤坐在他床边轻轻顺着他头发,"阿颉出了事,岂止是你们,我也很难静下心来,只是分内的事,该做到的一定要做好,明白吗?"
  "濮阳知道。"赵濮阳绵绵答应着。
  南寄贤轻轻拍拍他,"疼得一身汗,待会能起来了去冲个澡,我叫厨房给你和小由弄了些粥,一会吃过了背了功课,就让你睡觉。"
  赵濮阳小声道,"又要背功课。"
  南寄贤也只是笑笑,赵濮阳十六岁参加明日之星一举成名便进了娱乐圈,可无论是徒千墨还是南寄贤都认为这么大的年纪还是要继续学习的,赵濮阳的父母也主张他念大学,所以赵濮阳虽然最初最忙的一年休学了,但还是参加了高考,还考上了一所不错的重点。但是时间关系,并不是很能去上课。可是徒千墨和南寄贤都要求他认真读书,该学的一样也不许落下。赵濮阳念得是心理学,还是比较有难度的学科,恰巧南寄贤的硕士读的是心理学,便也能经常督促师弟了。
  南寄贤摸摸他的头,让他先睡觉,赵濮阳知道没的谈,拉过大师兄的手掌抱着,安安静静睡着了。

  第169章 一百六十七、走向终结

  赵濮阳这一觉睡得很踏实,但并没有睡得很长,他知道师兄说了让他背功课就肯定不能落下的,一觉醒来屁股上的伤疼得好多了,人虽然还有些迷糊,不过眯了一会回回神也就清醒了。
  南寄贤笑笑,"粥好了,闻到了吗?"
  赵濮阳小声抱怨,"又没味道。"小孩喜欢甜的辣的,就不爱吃没什么滋味的清粥。南寄贤笑笑,"快起来吃饭,要不,好消息不告诉你。"
  赵濮阳想着,好消息,难道,"是三师兄吗?三师兄怎么样了?"
  南寄贤笑笑,"阿颉醒了,已经度过了危险期。这一次,他不止救了自己,还救了cadnal,救援队的人盛赞阿颉的智慧,医生也说因为阿颉的正确自救最大限度的保障了自己和同伴的安全,将危险降到了最低。"南寄贤显然心情不错,催促赵濮阳道,"快点吃吧,我看你师弟去。"
  赵濮阳真不知道有多高兴了,三师兄得救了,这可是他这些天最高兴的一件事了,小家伙明显感觉到大师兄也是松了一口气,想想这个消息一定要快点让陆由知道,虽也舍不得,可想到自己都霸着师兄这么久了便也放了手。南寄贤活动活动胳膊,就看赵濮阳在一边偷笑,南寄贤无奈摇摇头,"压麻我的胳膊就这么高兴吗?"
  赵濮阳假装不说话,小孩很有些任性的样子,抱着大师兄的胳膊睡,南寄贤疼他就也由着,这么一个多小时,手臂早都麻了。其实赵濮阳也不单是要"报仇",而是拉着大师兄撒娇,他比南寄贤小十几岁,南寄贤平日多纵着他,拆穿了也不舍得骂,看他开始喝粥了才放心。南寄贤起身打算去看陆由,就见家里的帮佣阿姨已经拿了保温桶过来,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陆由却是趴在床上发短信。
  "没睡吗?"南寄贤问。
  陆由没听到他进来,骇了一跳,"大师兄。"扶着床要站起来,南寄贤摆手道不用,陆由拿着手机有些尴尬,刚才睡了大概有快一个小时吧,醒来就看到老师短信,陆由连忙回报南寄贤道,"老师还在医院,三师兄醒过来了,虽然可能还要住院治疗,但是身体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南寄贤点头,"我知道了,喝点粥吧。"
  "谢谢大师兄。"陆由很乖巧,自己跪起来将粥舀到保温桶自带的小碗里,让了南寄贤一次就自己吃,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可师兄在这里,自己只顾着埋头吃饭也不是办法,半天道,"三师兄没事了我就放心了。"正说到这里,手机振了起来,振动的声音并不大,但南寄贤就在他身边坐着肯定是听到了,还是徒千墨。
  南寄贤看陆由拿着手机犹豫,对他道,"回吧。"
  陆由这才打开,就看徒千墨写得是"很好,不用担心。"
  陆由原就羞赧,如今南寄贤又在身边,更是不好意思。南寄贤想到他和徒千墨的情势,日后必然是要在一起的,但现在也不忙点破,因此道,"老师同你说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
  陆由道,"老师说等师兄好了他要全程陪着拍戏,近期之内不会回来了。"
  南寄贤知道徒千墨不放心刘颉,刘颉出事的这些日子他不知道有多埋怨自己,如今要留下照顾他也是意料中的事。南寄贤打量陆由神色,陆由倒是没有分毫的委屈,只是一味地为三师兄高兴,南寄贤想,自己对小由,从前,或者真的有些偏颇了。
  如果一个人经常问自己,什么是爱情,那么这意味着什么。
  《晚照》拍摄的六个月里,陆由经历了被暗恋或暗恋,被挑逗或迎合,甚至是禁欲与放纵,但是,他没有被教导什么是爱。
  直到杀青,也没有在一部电影里学会爱。
  他和唐颂一样的大胆,也一样的青涩。正如他一无所知又满怀悲壮地爬上了徒千墨的床,唐颂也同样莫名又壮烈地经历了几个女人,大概是那样的感觉太相似,所以,在唐颂身上,陆由并没有学到什么。徒千墨陪着刘颉流落在世界各地拍戏,自从慕禅成功上位后,他卸下了很多担子,因为有些他无力为之也不屑为之的东西,慕禅比他经营的更好。比如,刘颉失踪后的第二天,慕禅让全世界的人知道了一个伟大的演员叫刘颉,刘颉找回来的第二天,每一个人都知道了这个在雪崩时候用生命演绎了最完美的爱情的男子拥有着十三个国际奖项,并且每一个人口耳相传将这种为艺术献身的精神叫做影帝的素养。刘颉出院的第二天,全世界每一个角落的人都知道了三个事实,第一:中国电影的骄傲叫做刘颉;第二,刘颉的新片叫《oublier》;第三,刘颉的未婚妻是好莱坞影星cadnal。
  第一条,是刘颉立足的根本,三个标签:刘颉是演员,刘颉是最好的演员,刘颉是代表中国的演员;第二条,告诉所有的制片导演,刘颉背后的公司是有运作能力的,无论任何时候,不会让您失望;第三,目的有两点,cadnal的关注度和绯闻价值很重要,第二点,满足中国男人压倒洋妞的群众心理,但最终的目的只有一个,他用两周的时间让所有人认识了刘颉,那他必须用接下来的时间保证刘颉的曝光率。在徒千墨门下六年都在默默过着自己生活的戏痴,被慕禅用两周时间捧红了。从此,看刘颉的电影听南寄贤的歌成了最大众的卖弄品味方式,慕老爷子微笑,家大业大,可以放心交给禅儿了,哪怕偏安一隅被保护的艺术家才是刘颉应该的归宿,不过,他也只是禅儿征伐建树的一颗棋子罢了。利用任何可利用的人,还好,他没有学习徒千墨那种莫名其妙的守护理论,这才是慕家最合格的正牌继承人。
  刘颉知道自己红了,他很淡然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就像当他在雪崩时候将cadnal护在怀里一天两夜就知道了这个女人是会嫁给自己的一样,他有时候比任何人都固执,但更多时候,比任何人都放得开。Cadnal不能理解为什么面对极寒和救援远去并且伴随缓缓流逝的生命依然一脸淡然的男子会那么自然地跪在一个看起来就很幼稚而且刚愎自用的男人面前,用他所能付出的全部谦卑,可是渐渐地,她忽略这些,这个即将娶她的男人是电影的天才,并且她爱他,这已足够。
  徒千墨离去之后的最大赢家是慕禅,华语歌坛的中流砥柱、中国电影的最后希望、拥有最广泛粉丝群的民选偶像和新近上位拥有无限可能的被称为孟曈曚第二的奇才,原来都是他的人。
  《晚照》杀青之后,陆由的工作是接不完的通告,拍不完的平面,上不完的晚会和日益艰苦的新专辑筹备。只是,真正享受了白色的粉丝海接机和不得不逃避的无处不在的狗仔队之后,陆由突然发觉,生命的意义不在于红或者不红,而在于,思念。每天的主题不是摆出各式微笑,而是等待短讯。距离产生美,思念产生爱情,青春产生懵懂无知,欲望教会我们逃避,有一个人,他爱你,你也爱他,可是你们都不敢承认,直到,某一天。

  第170章 一百六十八、归与不归

  "慕董,您找我。"陆由敲开慕禅办公室的门的时候,慕禅微笑着在等他。还是往常一样的温文尔雅,可是陆由不能说服自己再当他是那个大慕哥了。杀伐决断,这四个字,他对他做得太绝了。这几个月里,慕禅将他捧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不吝宣传,也不避亲昵,甚至很多人都在说,他是慕大少爷的新宠,更有甚者,说他根本是慕禅捧出来代替孟曈曚在他心中的地位的。毕竟,当年的二少夺曚太有名了。陆由辩无可辩,他的好又拒绝不了,每次去慕禅办公室都觉得像受刑。
  陆由的助理洛罗跟着他,慕禅道,"这是送来的新歌,我叫你过来挑一下。"
  这种事情,没必要亲自叫自己上来吧,只是陆由依然很听话地说了谢谢。红和不红之间的界限在于,不红的时候以为红了就能随心所欲地做自己的事,红了才知道,随心所欲从来是个笑话。陆由现在放不下的更多,他更红一点,就更不想失去。
  "千墨要回来了。"慕禅道。
  "嗯。《oublier》杀青,老师说会陪着三师兄一起回来。"陆由道。
  "阿颉和cadnal的婚礼——"慕禅欲言又止。
  "三师兄说嫂子不会回来。"陆由没有告诉慕禅,刘颉和cadnal已经登记结婚。
  "明天去接千墨,叫上南和小濮阳,大家一起吃顿饭。"慕禅道。
  "是。"如果自己不带着慕禅的话,老师大概不会见他的。
  刘颉自失踪事件之后一直在国外拍戏,他还没有领略过这么疯狂的粉丝,接机的影迷和记者将通道围得水泄不通,听着别人那么大声地叫自己的名字,突然觉得恍若隔世。徒千墨不愧是最有经验的经纪人,几句话打发了媒体,更多的几句话安抚了粉丝就带着刘颉从安全通道走了。
  才走了几步,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幻影横过来,徒千墨上车之后的第一句话是,"这么不合你品味的车。"
  慕禅笑笑,"爷爷喜欢。"说着就望刘颉,"还好?"
  "谢谢大慕哥。"刘颉一样的宠辱不惊,慕禅也是同样的文质彬彬,"应该的。"
  "阿颉发展的好一点,老师以后就更好支撑了,还是要谢谢您。"刘颉的口气没有半分不同,但就连坐在副座的陆由都能感觉到其中的微妙不同。
  "你也学会说话了,放心吧,千墨回来了,我会把属于他的东西还给他的,南哥和小家伙在等着我们吃饭,走吧。"慕禅还是一样的温柔,对刘颉的冒犯似乎并不在意。
  "老师,三师兄。"陆由终于抽得空打个招呼,他的声音很小,头也一直低着。
  "李导说你表现不错,这一顿师兄请客,算是认真拍戏的奖励。"刘颉不想让陆由太尴尬了。陆由只是低着头,和徒千墨,依然没有说上什么话。倒是徒千墨发了条短信给他,"别太自责了,你不是和我说过了吗?他要来,你也拦不了的。"
  陆由没回短信,不知究竟是怎么样。
  等车开到徒千墨他们师徒最常来的会所,徒千墨对慕禅道,"谢谢您来接机。"说完就吩咐陆由道,"小由,下车。"
  慕禅笑笑,"不请我一块吃个饭吗?"
  "不用了。"对慕禅安插陆由来卧底和他没有任何招呼就擅自捧红刘颉的事,徒千墨不想再说,可是,也不想再和这个人一块吃饭。
  "千墨,你还是这么任性啊。"说到这里却也不坚持,只是对陆由道,"那我先回去了,自己小心。"
  徒千墨的心中非常不舒服。
  师徒一进包厢,徒千墨脸色就沉下来,"怎么回事?"
  陆由一愣,刚才不是还发短信安慰的吗?他还没有来得及答话,赵濮阳就黏过来了,"三师兄,现在看起来好多了。"刘颉出院之后,赵濮阳赖着南寄贤去看了刘颉一次,但那也已经是好几个月前了,如今再见到师兄自然高兴,当然也不忘帮小师弟说话,"老师,外面那些人乱说的,小由和大慕哥没什么的。"
  徒千墨没说话,南寄贤对陆由道,"去倒茶。"
  他们师徒私人聚会也不叫服务员,陆由辈分最小,当然是他来服侍,帮师父师兄都倒了茶,又将大家的菜单点心单都交出去,徒千墨才说了一句,"没什么。"他想想自己都觉得奇怪,可是刚才慕禅对陆由的招呼让他太不舒服,不由得就想起曾经,这个人也是故意在外面对着曈曚关怀备至,甚至还当着记者。
  南寄贤对陆由道,"你这次的歌都不错,慕禅送到我这里过,但还是没有觉得有《兄弟》那么适合你的。"陆由在晚会上的《兄弟》伴随着他和影后的绯闻一炮而红,当然很多人有不好听的话,比如说借影后上位之类,但是红就是红,连刘颉这种做过国际A级电影节评委的人都会被质疑演技,陆由这样平步青云的被嚼舌根也理所应当。
  徒千墨很久没有见到赵濮阳,心里也很惦念这个小孩,一家人谈谈说说倒是很愉快。刘颉失踪的消息受到媒体的广泛关注,也得到了很多帮助,这次回来理应开发布会和答谢会,大家也并没有闹到太晚。
  聚餐之后赵濮阳照例赖着大师兄要他给自己买模型飞机,索性回南寄贤家去住,何北来开车接徒千墨他们回家。
  "谢谢三师兄。"刚才吃饭的时候,刘颉拿了cadnal的礼物送给大家,陆由特地过来道谢。
  徒千墨扫了他一眼,"自己师兄弟,不必这么客气吧。"
  陆由有些尴尬,刘颉看他,"陆师弟是不是有话要说。"
  陆由想了想,"没有,老师和师兄先洗澡吧。"
  刘颉洗过澡收拾好东西过来找陆由,陆由正对着cadnal送的小雕塑发呆,外国人看中国人的样子总是有些奇怪,虽然这个小雕塑能看出来是陆由,但总觉得太西化,刘颉在陆由身边坐下,"怎么了?"
  "三师兄和嫂子,还好吧。"陆由傻乎乎地问。
  刘颉望着雕塑,"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快决定结婚,太仓促了。"
  陆由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师兄的私事,可是他不知道该怎么接受这个突然多出来的连一面都没有见过的嫂子,三师兄是对他最好的人,他没办法不去想,毕竟,婚姻对于任何人都是很重要的事。
  刘颉握了握陆由的肩膀,笑容还是像往常一样,"一起经历过生死,大概会不同。Cadnal觉得我是值得信赖的人,我们一起很好,很愉快。"
  "是那种愿意牵着你的手一起走一生的那种感觉吗?师兄甚至没有办婚礼。"陆由问。
  刘颉笑了一下,却没有说话,陆由看不出刘颉的笑容里有什么,因为他并不知道,cadnal不能接受向徒千墨敬茶的简单仪式,也完全不敢想象为什么要跪在一个比自己小的男人面前,刘颉对徒千墨的虔诚和尊敬让她觉得不可思议,徒千墨这种封建大家长式的作威作福她也完全不能理解。当然,刘颉也未曾勉强过她分毫。Cadnal是很独立的女性,对感情对事业都有着绝对的决断,她可以在雪崩发生的时候面不改色地和刘颉对戏,也可以在甚至不知道是否下一秒就是死亡的时候和刘颉做她想做的事,更可以因为我爱他这样简单而纯粹地理由义无反顾地嫁给他。或者真的如她所说的,刘颉是第一个让她试图去依靠的男人,即便那样的环境很特殊,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认,除了刘颉,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让她觉得自己被征服。
  对于自己和cadnal的感情,刘颉不想多做解释,他同样也是一个随缘的人,在自以为的生命的最后一刻有个人和你的身体以最近的形态纠缠在一起,如果当时死了,那一刻就真的是一辈子。既然大家都还活着,为什么不继续呢?
  刘颉离开房间的时候,陆由还在盯着那个自己的小雕塑发呆,徒千墨推门进来,"大家的都一样,看起来像,又觉得不像,对吗?"
  陆由站起来,"老师不早点休息吗?坐飞机挺累的。"
  徒千墨在桌前的位置上坐下来,"你这几个月飞了很多次?"
  陆由的笑容有些尴尬,"还好。洛罗哥小单姐他们都会陪着我。"
  "慕禅也会陪你吧?"徒千墨漫不经心地问。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说,"第一次的时候,慕董说正好他也要去昆明。以后,偶尔有两三次。"
  "慕禅对你很好。"徒千墨几乎是断言了。
  "嗯。是吧。"陆由没有说后面的话,他有时候真的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在当着他的面承认了自己的一切谋算之后还能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站在他面前,是不是有钱人天生就有这种本事。
  "保持距离。跟他太近,对你的形象没好处。"徒千墨道。
  "老师看到网上那些人说的话了。"陆由小声道。
  网上有人传陆由和慕禅的关系,徒千墨抬眼,"每一个明星,只要你还有一点被关注的价值,这些都是免不了的,并不是很重要。"
  陆由拿过徒千墨手里的那个小雕塑,"那,老师呢?您心里也认为,这些无聊的传言,不重要吗?"
  徒千墨望了陆由一眼,"坐飞机真的很累,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陆由一进公司就被叫到慕禅办公室,慕禅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昨天交给你的歌,挑得怎么样?"
  陆由很规矩,"谢谢慕董。我昨天看过了,都很好,您费心了。"
  慕禅微笑着站起身,从身后的置物柜里拿出私藏的水晶小提琴,意味深长地望了陆由一眼,就是一段优雅又优美的独奏,陆由听得出,是昨天送给自己的乐谱里最棒的那一首。陆由最擅长的乐器就是小提琴,用卡狄乐器老师的话来说,他对于这种乐器有一种独特的天赋,陆由完全不能想象慕禅居然也是拉得这么好的。
  慕禅的笑容还是很让人舒服,"小提琴是很高贵的乐器,果然一天不练就生疏很多。"
  陆由低下头,"对不起慕董,我已经有差不多二十天没有练琴了。"
  慕禅还是一贯的和煦笑容,"不用担心,我不是千墨也不是你大师兄,不会因为你太忙没有练琴责备你的。这次送来的曲子都不错,可是都没有《兄弟》那么适合你。"他说到这里便将手中的琴交给陆由,"送给你的。"他甚至没有等陆由拒绝就开始拨电话,"我是慕禅。《兄弟》的词曲作者还没有找到吗?"
  陆由听不到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慕禅这里的回应是:"今天下午五点,依然没有消息的话,麻烦直接领下季度的薪酬,谢谢。"说完这一句,慕禅甚至还对陆由道,"真是抱歉,这么长时间依然没有找到当初写《兄弟》的人。"
  陆由将手中的小提琴捧到慕禅面前,"谢谢慕董,只是我不太拉电小提琴的,这么贵重的礼物——"连拒绝的话都不懂得说得有诚意些。
  慕禅并不接,只是在椅上坐下,"今天是三号,你进卡狄已经三年了。算是大慕哥的私人礼物吧,千墨不会怪你的,小濮阳也经常收我的礼物啊。"
  陆由自然是不要了,所谓进卡狄三年,也就是说自己当时跟他签下那份卖身契已经是三年了吗?老师已经帮自己做了新的合同,这时候又提出当初的合约有什么意思呢?慕禅见陆由执意不肯收也只是一笑,"也难怪,你放下吧,回头我叫sami包好送给你。"
  陆由还要拒绝慕禅已经不让他说话了,顺手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纸袋,"这是卡狄投资的新剧,我知道你拍过《晚照》之后可能不太想拍电视剧,不过这个机会非常不错,我希望你可以尝试。"
  "是。"陆由知道这样的大事自己是做不了主的,于是接了剧本回去问徒千墨,"慕董,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慕禅看了看表,"公事基本没有,私事的话,今天中午有没有空一起吃饭?"
  陆由低下了头,"对不起慕董,大师兄昨天吩咐要我练舞练够三厘米。"所谓练舞练够三厘米,就是练舞的时候衣服上的汗水挤到指定的桶里够三厘米高。
  "没关系。"慕禅很有些同情的样子,"南哥对你严些也是为你好。去吧。"
  陆由礼貌地离开,几个助理都在等他,洛罗接过他手上厚厚的纸袋,"新歌?"
  "新剧本。"陆由答道。
  洛罗有些疑惑,明明筹备新专辑已经很忙了,为什么这时候又交剧本给陆由,小单道,"什么本子?"
  陆由轻轻摇了摇头,洛罗抽出了第一页突然就站定了脚步,小单道,"怎么了?"这时正好有人经过,对陆由鞠躬道陆由哥好,陆由一并还礼招呼,等上了电梯洛罗才道,"剧本是,《韩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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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韩子高,著名美男,大家应该都很熟的吧,不过还是啰嗦地贴一段网上流传很广的评价给大家吧,来自百度百科~
       韩子高是一个十全十美的人。貌美,美过少年瑰宝周小史,处于乱军之,敌人挥舞长枪白刃疯狂砍杀,可一旦遇到韩子高,竟然会抛掉手兵刃,没有一个人舍得伤害一根毫毛,天,此君貌美到什么程度?俊美,绝非仅有漂亮脸蛋,两臂修长,善于骑射,形体俊美,肌肤诱人,实英武异常,令人痴迷而难以自拔。少年、纯情少女,包括陈朝公主,都疯狂暗恋子高,竟然因为日夜思念而咳血身亡。而更美的是韩子高的灵性,出身寒苦,不骄不躁,有才有德,委身于得势前陈蒨(后来南朝陈文帝)以后,把全身都奉献给这个同样英俊的情侣,同食共寝,日夜不离,更因为子高一段绯闻,而导致陈蒨一怒之下感情用事灭王司马一族,后来两人并肩战斗,最终造成梁朝灭亡和陈朝建立。这种因为情侣琐事而导致王朝颠覆史实,我国历史绝无仅有。因为韩子高,中国历史第一次也最后一次提出男皇后概念,然最终誓言未能兑现,但韩子高貌美倾国,德服天事实容辩驳。陈蒨病故以前,子高端送药,片刻不离,给弥留之际陈蒨以极大安慰。偌大皇宫,一切人等均被拒之门外,只有陈蒨子高两人病榻厮守,度过人生最后一段旅程。陈蒨死后,子高被冤狱赐死,年仅三十岁。十六岁时从一名贫苦少年,经历征战天劳苦,建朝创业艰辛,到最后与陈蒨一前一后离开人世,短短十几年,人生像金子一样闪光,可歌可泣,人生若能像子高这般充实度过,实别无求。
       韩子高同学的生平事迹基本就是这样了,陆由要不要演这个历史著名美男,这是一个问题

  第171章 一百六十九、新情况

  "很累?再加五十圈就不累了。"慕斯懒洋洋的打量着脚下已经软到站不起来的男孩,男孩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天然无害地仰起头的时候更让人觉得残忍,他伸手去撑自己身子,少年的手指纤长白皙,指节小而分明,手指撑展的样子就像玉结的白塔。他已经被慕斯勒令做了近三百圈的蛙跳,之前还罚了几百次的壶铃腿屈伸和负重背腿,他才进卡狄两个月,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得罪了慕斯,从第一次见面就被折磨。
  慕禅走过来的时候,男孩正将双手绞在背后,慕斯手里拿着一根长教鞭,男孩用力地跳,一旦不够高或者不够远,慕斯就是一下,大概是曾经吃过苦头,哪怕咻咻的声音听着都是疼的,男孩却不敢伸手去摸伤处也不敢停下来。
  "哥。"看到慕禅,慕斯难得的低了头,还不打自招了一句,"我是在教他。"说着又给了男孩背上两条子,"不会叫人吗?"
  男孩没见过慕禅,但也知道他的哥哥便是卡狄的当家人慕禅,呼过一口气来连忙打招呼,"慕董好。"才说了这一句,又乖乖背着手跳。
  "你也进来吧。"慕禅对门口道。
  看到来人,慕斯的脸色更不好看,那男孩累得只剩一口气,如今抬头一看,竟是正当红的陆由,脚下一软便跌倒了。
  陆由连忙蹲下扶他,男孩细细打量陆由脸色,才道,"你真的比我好看。"这话听来原本极为别扭,可他说得很是真诚,陆由也有些尴尬,略笑了笑才道,"谢谢。"
  慕斯的脸色很难看,"五十圈跳完了吗?是不是想翻倍!"
  那男孩不敢说话了,向陆由微微一笑便重新背过手去继续,陆由惊讶于他居然没有对慕斯应是,而慕斯居然也没有追究。"慕老师。"他现在面对慕斯,依然有些尴尬。
  慕斯当着哥哥的面也不敢摆脸色给陆由看,但也只是点了点头。
  三个人如今都不知道该谁来先开口,一时气氛有些僵,只听得到那男孩拼命压抑的喘气声音,慕禅问慕斯道,"他做了多久了?"
  慕斯道,"不记得了。"
  慕禅皱眉,"他做错什么了?"
  慕斯道,"今天是例行的特训日。"
  哪怕已经离开地下室了,陆由依然心中一紧,所谓特训日是只有个别人才有的优待,卡狄的全约艺人每个月只有一天假期,可如果被专职老师盯上就会将别人都放风的这一天作为你的特训日,说是特训,其实就是整人,一个月里每天的表现老师都记得清清楚楚这时候算账,就算每天都表现地很好要整你也是没商量的,陆由自己也是在慕斯手中特训过来的。那时候大家都盼放假,只有他一个月最怕这一天。
  慕禅看了慕斯一眼,慕斯很有些强撑的自然,慕禅走过去问那男孩,"慕老师说还有多少?"
  "四十九圈半。"这间练习室很大,男孩又累得不行,跳了半天也只有半圈而已。
  慕禅轻轻点头,"跳完这一圈先休息一下,记住,水抿一点就好,一会还有训练小心身体。"
  陆由望着慕禅背影,听他温言软语地和那男孩说话,他想,此刻这么体贴的若是自己,恐怕心中也当他是神一样,当时他对自己也是这般的细致入微,遑论当时,现在又何尝不是呢?
  男孩当然不敢立刻答应,慕禅的目光却已落在慕斯身上,慕斯过去饮水机那里倒了一点温水,"分四次喝,听清楚了?"
  "是。谢谢老师,谢谢慕董。"男孩连忙答应了,望着慕禅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拜。
  慕禅轻拍了拍他肩膀算是鼓励便带着慕斯出去,等走到走廊尽头的慕斯办公室,慕禅却是指着对面的大会议室对陆由道,"小由,麻烦你先在那边等我们。"
  陆由咬了咬唇,"大慕哥,我还要练舞——"陆由收到剧本匆匆一看便重新折回去,慕禅一样的神机妙算,"就知道你会回来找我。你想问的,我们去小斯那吧。"陆由实在是不愿意,可是又不得不跟他去,想给徒千墨打个电话,又觉得不能什么事都缠着老师,终是忍住了。现在根本不明白慕禅的意思,不如弄清楚了一起告诉老师,毕竟老师在国外的几个月自己的一切都是慕董在抉择,要是自己再冒冒失失的,老师肯定更不高兴了。何况,老师刚回卡狄,肯定还要忙很多别的事,别再为自己费心了。
  慕禅望着陆由,"知道,南哥让你练够三公分。不会耽误你很久的。"说着就径自进了慕斯办公室,还关上了门。
  慕禅在慕斯的木椅上坐下,抬腕看了看表,"现在是早晨八点三十五分。练习室的那个男孩被你整成那个样子至少也要四个小时,你是要他几点过来的。"
  慕斯偏过了头。
  慕禅顺手拉开他抽屉,里面是一根差不多半米长的桦条,"这是什么?"
  慕斯跪了下来。
  慕禅手指轻轻扣着桌子,"陆由还在外面等着,我不想浪费时间,说话。"
  "家法。"慕斯咬住了唇。
  慕禅抬腕看了看表,慕斯不敢拖延,"是我给小夭的家法。"
  慕禅抬起眼,"你是嫌我的时间太多吗?"
  慕斯这一次不敢再看慕禅,"刚才那个,就是小夭,钟离夭。我,我收了他。"
  慕禅缓缓合住抽屉,那根桦条在他的视野里越来越短,而后他道,"你也知道他姓钟离,钟离家的人,是你可以招惹的吗?"
  "他爸根本就不承认他——"慕斯的话没有说完,慕禅的口气淡淡的,"我不想听什么人间悲惨故事,你自己还是个孩子,你知不知道家法代表什么,你知不知道你拿起这个东西的时候意味着你要背负什么。你要是真的疼那个小孩的话,就不会凌晨把他挖起来折腾!"
  慕斯抬头,"小斯逼他是为他好,就像哥也曾经,哥也是为我好。哥既然已经知道了小斯也不会再瞒您,事实上,我也根本没有打算瞒着哥,小斯只是想将他教得再好一点再带去给哥看。"
  慕禅也知道他说得是实话,毕竟是自己从小疼到大的亲弟弟,"起来吧,拍拍土。"
  慕斯轻轻摇了摇头,"小斯有一个要求,哥答应了我再起来。"
  慕禅长长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要求什么,只是,现在还不一定。"
  慕斯不说话了。
  慕禅到底是疼弟弟,"你起来叫陆由进来,一会儿,等千墨来了我们一起商量这件事吧。要那个小孩去擦一把脸,换身干净衣服,徒千墨喜欢什么,你知道的。"
  "谢谢哥。"慕斯知道,哥哥这么说,就约等于是答应了。他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便要出门去,身后是慕禅的声音,"你既然也想长大教人了,这次,我也不打你,《四书》——各抄一遍吧。"
  慕斯低下头,"是,知道了。"
  陆由在会议室等着,听到对面门响立马出来,慕斯对他点了点头就离去,陆由不明就里只好进去找慕禅,慕禅对他抱歉道,"不好意思,可能还要再等一会。"
  "对不起,慕董,我真的还要练舞。我只是想知道——"陆由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因为他看到慕禅已经拿出了压在慕斯一摞文件下面的导演部门预算表,A4的打印纸翻过面来折了一半,他的手又挡住下面的部分,只能看到主要演员表的情况,陆由清清楚楚地看到男一号那一栏赫然填着自己的名字,薪酬是49000/集,而下面一栏本该是女一号的地方却是慕禅的名字,薪酬竟然是,0。
  慕禅将这张表收起来,"抱歉,预算表还有一些其他信息依照规则不能给你看,不过这两栏我记得给你放在信封里,你应该是看得很清楚才来找我的吧。"
  陆由轻轻用舌尖刮了下唇角,"对不起慕董,我只是想问,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慕禅一贯的气定神闲,"韩子高这个人很有传奇性,但是因为一些众所周知的原因,这样的剧审批非常困难,甚至可以说是不可能的。但是这几年同性婚姻合法化的呼声越来越高,政府部门也有意在文化领域试水,作为大陆第一部同性题材的电视剧,我相信这无论对于任何人都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希望你可以认真的考虑。这部戏的本子很早就送到我手上,你刚才应该也浏览了,非常不错。而且,这部剧的导演我拟定邀请李陌桑。"慕禅说到这里却是话锋一转,"当然,我也知道,千墨那里可能有一点困难,我只是提供一个机会。"
  陆由保持礼貌地微笑,"谢谢慕董,我想,一切等和老师商量之后再决定。这件事,我今晚回去之后会很认真地问老师的,小由想先回去练舞了。"
  慕禅看看表,"不用急,一分钟。"
  陆由有些不明白。慕禅笑道,"我想,千墨大概很难同意你接这个剧,所以,我已经提前做主将他请过来。"
  "您——"陆由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门锁一响,顿时脸色煞白,待回过头才看到是慕斯带着刚才的那个男孩进来。男孩很乖巧地和房里的几个人打招呼,陆由还来不及消化他的笑容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又有什么事?我很忙,只给你十五分钟。"
  "老师。"陆由快步迎徒千墨进来,徒千墨原想问他在这做什么,看到有外人也不多话,钟离夭很认真地和徒千墨打了招呼,而后走过去将门关上,关上门的时候又下意识地向着自己拉了拉好确定的确是锁上了,他的动作很轻,举手投足有一种严密的优雅,徒千墨却是有一瞬间的失神,陆由这才看出来,这个男孩眼睛以下的部分竟有几分像孟曈曚。但是他整个人的气质斯文和顺,不带丝毫攻击力,远没有孟曈曚那种卓绝的风华,陆由心道,难怪刚才自己竟没有发现,意识到这又免不得胡思乱想,想来二师兄也是那种没有安全感的人,刚刚那样的动作,二师兄估计也会吧,所以,才能让老师的目光一个不经意就飘过去。想到这里,陆由心中竟带着几分悲酸,终究还是及不上那个人。
  徒千墨看慕禅道,"慕董叫我来,什么事?"
  陆由听到他格外地对慕禅客气,知道老师是因为有钟离夭这个外人在心里也舒服了一些,可想到慕禅要将《韩子高》的事告诉老师老师肯定生气,又不禁有些担心,正自烦恼却突听得慕禅道,"介绍个新人给你看看,钟离夭,是小斯选中的。"
  站在门边的钟离夭再一次抬起头,徒千墨瞟了一眼,钟离夭倒是举止从容,自始至终保持着一种对前辈和高层的尊敬,但是一点也不局促,一定要用一个词,就是不卑不亢。徒千墨素来眼光高,哪怕是陆由这样的外形他第一眼见得时候也不过是稍有惊艳,还因为陆由莽撞的行止而大大减分,这个男孩的外形坦白说是相当不错了,但以徒千墨对人形貌的挑剔,别说和眉笙那样的妖怜无法相比,就是陆由的容止他也有所不及,更遑论是秉绝世之仪的孟曈曚了,但如今这样的条件也绝对是一等一等一的了,是以出了一个陆由,整个华语娱乐圈都疯狂了,否则陆由也不会只靠颜就红遍大江南北。因此,徒千墨倒是说了一句,"慕老师选中的,自然不错。"
  陆由很惊诧他居然这么给慕禅和慕斯面子,其实徒千墨毕竟是卡狄总监,外人在的时候还是有分寸的,只可惜陆由只见过他和慕节周慕禅斗气的样子,便将徒千墨的孩子气当成常态了。
  慕禅道,"是这样,有一个新本子,我希望请陆由来演,也希望,能给钟离一个机会。"
  徒千墨倒是没想到慕禅会这么直接,毕竟此刻不是只有他们几人在场,慕禅却已经直接将那张预算表交到徒千墨手里了,"不好意思,小斯这里只有这个,我这两天让他学做事。"
  徒千墨看预算表的片名是空白也没有说话,第一眼就扫到了表头的单位居然是集,"电视剧?"
  慕禅道,"电视剧对提升人气更有帮助些。"
  徒千墨倒是也没有否认,只是继续看,"什么本子,居然能请动李陌桑?"
  慕禅没有回答,陆由小声道,"老师,是《韩子高》。"
  徒千墨脸色微变,将表翻到背面,就看到了非常灼人眼睛的陆由和慕禅的名字,出乎陆由预料的,他居然没有动怒,"禅少和我开玩笑?"
  慕禅道,"徒总监看到预算了,20集五千万的投资,您觉得我会是开玩笑吗?"
  徒千墨看了一眼陆由,陆由低着头,徒千墨道,"这件事,我可能还要再考虑一下,目前还有四个剧组邀请小由试镜,都是不错的机会。"
  站在一边的钟离夭眼睛亮了下,慕禅轻轻点头,"我知道,新红楼贾宝玉,新天龙段誉,新绝代双骄花无缺,另外一部是电影,根据日本漫画名侦探柯南改编的《月光下的魔术师》邀请他出演怪盗基德。"
  徒千墨点头,算是默认,"小由现在正在全心筹备新专辑,这件事我会好好考虑。"说了这一句就看陆由,"还不去练舞?"连申斥都很自然,天然地带着自己人的亲昵。陆由礼貌告辞,徒千墨过了一会儿也出来,陆由知道老师有话和自己说,便等在走廊拐角处,徒千墨一直是面无表情,看到他却突然黑了脸,"没手吗?不知道提前发个短信给我!下次再整这些莫名其妙的事,小心你的屁股!"

  第172章 一百七十、选择

  昨天练舞练到半死的陆由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去参加同公司新剧的庆功会,这是徒千墨亲自监制的偶像剧《双生》,讲述的是一对双生子因为一场意外失散,因缘际会一个成为神偷一个成为神探的故事。故事很老套,但是剧情不错,里面的几个案子结构紧凑颇具匠心,而且美女如云,每一个小故事都会有一两个大牌出来客串,巡礼片一出来就卖得不错,几个卫视轮番上,收视相当好,两个新人也因为这出剧走红。南寄贤赵濮阳主要混唱片界,这种级别的庆功会没必要来,但因为是徒千墨的剧,所以正当红的陆由必然要来给老师撑场,而刘颉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也到了,还特地等陆由一起进去。
  刘颉从前的地位就很超然,失踪事件之后更是红遍大江南北,立刻栖身一线,他一直混大荧幕如今居然能来给后辈捧场,记者们都疯了一样的围过来,再加上陆由又是风头正健,两人一起出现实在抢镜。又是开香槟又是致词整了半天,还因为马上就是主演之一的许云何生日,徒千墨还代表高层特地送上蛋糕,刘颉和卡狄另外一位被外界称为卡狄一哥的资深艺人陆健和颁给两位主演楚曰若、许云何象征收视胜利的马头水晶杯,现场气氛很是融洽。典礼之后,刘颉知道陆由累得厉害便说要亲自送他回去,陆由心道,三师兄去法国好几个月,现在还是第一次回来和自己参加活动,大概是太心疼自己了,其实这几个月自己在慕董带领下也见识了不少大场面,今天虽然累但也算是几个月的常态了。
  陆由回头去看,见徒千墨正被一堆演员围住,这部戏的两个男主角都在,今天毕竟是人家的主场,陆由又不能霸占老师所以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回去,徒千墨看陆由过来远远便向他招手,等他过来了一批演艺人员便同他打招呼,卡狄内部等级分明,虽说陆由直到今天还没有什么真正的代表作,但是毕竟他的起点不一样,而且任何公司都是有派系的,陆由的经纪人是徒千墨又是慕禅的嫡系,尽管《晚照》还没有上映,也只有一首歌,但是凭陆由代言品牌的数目和质量以及他登上的大型晚会的等级和次数,更何况作为李陌桑电影的主演,还有近几个月几乎恐怖的个人曝光率,陆由在卡狄的地位比普通的电视剧明星高得多,所以尽管大家都是新人,楚曰若和许云何反倒要叫陆由前辈。 
  徒千墨笑望他,"是要回去了吗?"
  陆由点头。
  徒千墨看了看表,"今天也的确是累了,一起走吧。"陆由个人历练了几个月也懂得人情世故,虽然徒千墨作为高层是不可能留到最后一刻的,但是如果老师因为自己提前离场还是有些不太好,他轻轻摇了摇头,徒千墨却也笑了,看来真是《双生》的成绩不错徒总监心情大好,居然还开起了陆由的玩笑,"没关系的,这里都是自己人,大不了今晚唱K的酒水都算在我账上。"
  陆由还想再说,已经有人道,"徒总监刚从法国回来还来不及倒时差就参加庆功会已经很辛苦了,早点休息也是应该的。"陆由只好自己去一边等,又去和刘颉说一声,刘颉倒是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自己叫助理离开了。徒千墨打了一圈招呼就过来找陆由,带他回去的时候还很体贴地帮他系了安全带,"这种酒会也吃不饱,饿不饿,还想去吃什么?"
  陆由觉得今天老师的心情真是好到过分,想了想却没有特别想吃的,毕竟这几个月他也参加了不少饭局宴会了,有名的酒店吃了不少,便顺口道,"现在才知道小师兄为什么那么喜欢去大师兄家蹭吃的,外面再好的菜都没有家里饭香。"
  徒千墨笑,"那是你大师兄手艺好,惯得濮阳。这几个月,你也在南那蹭了不少吧。"
  陆由点头,"大师兄时常邀我去家里吃饭。"
  徒千墨笑,"你要是喜欢吃的话,咱们再去南那蹭一顿。"
  陆由连忙摇头道,"不用了。大师兄也很忙的,我们回家随便弄点吃的吧。"说了这句话却是脸一红,这话实在是太暧昧了。
  徒千墨倒像是没有听出来,"也好。"
  于是师徒俩人去超市买了点现成的猫耳朵,回家就着嫩菜心,蘑菇,火腿肠什么的下了两碗吃了。自徒千墨从国外回来,这还是第一次和陆由这么亲亲近近的吃饭,陆由想到这几个月疲累的日子都有徒千墨的短信,现在看着收拾桌上炒空心菜的人,突然就觉得刚才那个西装革履的徒千墨变得活生生的。
  两个人吃了饭消消食,刘颉也已经回来,说是在外面吃过了。徒千墨看着这个最了解自己的徒弟就有些心虚,好在刘颉也不多事,打了招呼就回去。陆由也去准备明天试装的事,新红楼梦选角,邀请陆由去试贾宝玉,徒千墨根本不可能让陆由去演这种无论演得怎么样都会被口水淹死的角色,但是眼前有这个机会,倒是可以运作一番。其实陆由没有作品的事徒千墨一直在头疼,但是《晚照》至少要明年三月才能上映,他也勉强不得。而陆由歌影视三栖的路线是早都定好的,当务之急自然是新专辑,但是也该有几个好本子填补空白。坦白说,现在手上比较大的剧组就是那几个,他心中是觉得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但是不靠谱也不一定要拒绝,所以,陆由这两天还是非常忙的。徒千墨知道他得到这个通知之后就在恶补《红楼梦》,其实陆由念书的时候一直是好学生,这个好学生也是个爱看书的好孩子,中外名著读了不少,甚至连《史记》的很多名篇也读过,但是可怜的孩子没有看过《红楼梦》,虽然不至于对贾宝玉全无认知,但究竟是不大熟悉的。近年来翻拍热,大的投资商也不愿意冒风险,所以近期比较好的剧组出的不是翻拍剧就是改编剧,大环境如此,徒千墨也没办法。但这些话他肯定不会对陆由说的,任何人都没有选择机会的权力,所以,无论什么事都要尽力。
  陆由看书直看到十一点半,徒千墨看他已经看到了第一百一十一回,"后面的不用读了,前八十回看完就成。今天太晚了,早点去睡吧。"
  陆由低头道,"就快看完了。"
  徒千墨道,"他们剧本都没有送过来,试装的也不是你一个人,好好休息吧,又不是语文考试。"话才说到这里手机却响了,陆由想着这么晚了以为是南寄贤有事,徒千墨看了号码却是出去接了,陆由也没有想,继续看书,徒千墨很快回来,陆由可怜兮兮地望着老师,"我看完这一章就睡。"
  徒千墨笑笑,"那你看吧,我陪着你。"
  陆由觉得老师今天真是和气的过分,草草将后面的翻了翻便收拾了。陆由依着规矩向刘颉道晚安,刘颉也已经收拾好了,见老师跟陆由在一起还以为徒千墨一直陪着师弟,徒千墨有些尴尬得笑了笑,刘颉倒是冰心一片,只是望着老师的时候神色却有了几分安定和欣慰,徒千墨不敢深想,便说要他们两个都去休息。楚曰若许云何两个人,徒千墨曾经带到家里来过,虽然他后来答应了刘颉在他去法国期间不会再带艺人回家,但是今天庆功会看到刘颉专成陪着陆由过来,小徒老师还是有些做贼心虚,不过好在这件事除了他倒是没人放在心上。
  第二天早晨,miki早早来替陆由做了造型,因为要去试装,并没有十分打理,陆由本就底子好,又一个人历练了几个月,也有了几分独当一面的气质,整个人倒是比徒千墨出国前更添了几分英秀挺拔之气。
  新红楼梦的导演李庆华也是国内资深的导演了,执导了许多非常经典的剧集,徒千墨本人也很尊重他。趁着陆由试装的机会两人自有一番交流,当然都是场面话。李庆华其实对陆由并不是十分看好,第一,陆由的身份很尴尬,说红也的确红,但是这种红有多少收视价值和观众缘,谁也不敢说;第二,陆由的外形和贾宝玉并不是非常接近,若论俊朗,李庆华相信整个娱乐圈估计都找不出比陆由更俊朗的了,更何况年龄也合适,可是这种俊朗和贾宝玉的面如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就很不同了。陆由的形象可以说是时下流行的漫画风花样美少年,虽然整个人也很有贵气,但到底不是贾宝玉需要的气质;第三,这个男孩红得太早太快了,李庆华究竟是阅尽人世的,他一看陆由就知道这是一个明星而不是演员,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气息,陆由身上的明星气质远远盖住了他作为演员的特质。但是如今青黄不接的娱乐圈,要出一个接近贾宝玉形象气质的,那不是开玩笑嘛。是以,哪怕心中不是很乐意,到底还是邀请了陆由来试装。坦白说,新红楼梦这样的大戏投资很多,各方势力错综复杂,其中最主要的五大投资方中有两派都支持选陆由,李庆华作为导演的选角权很大程度上受到制约,他心里其实是有些不舒服的,但他想陆由如今正当红,《红楼梦》这样的大戏肯定是没有多少片酬的,更何况又要闭关排练半年加上拍摄宣传又是一年多,陆由并不一定会接,可没想到,陆由不仅来了,还是卡狄的实权人物徒千墨亲自陪着来的,李庆华是属意选新人的,如今这种情况究竟有些担心,不过他在演艺圈这么多年也是人精了,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反倒对徒千墨相当客气。
  陆由化装的时候已经有另外两个男生出来,两个都是新人,徒千墨冷眼打量着,看得出李庆华对这两人都不太满意,这部剧从宣布投拍开始就极为惹眼,服装也非常精致考究,可惜那两个男孩也不过就是校草级别的长相,又没有古典气质,哪能撑得起这样的服装。徒千墨并无意让陆由参与角逐,但他看这戏服很下功夫,便也想看看陆由穿起来是什么样子,是以口中随便和人说话,却是自动在脑中描画着陆由穿古装的样子。越想便越是心痒,琢磨着要不要直接去后台看,但到底是忍下了,看着表默默算着陆由什么时候出来。
  徒千墨少年老成了许多年,但究竟还有些孩子气,他见剧组安排的试装还有其他人,心中就知道李庆华对陆由并不是很重视,看到那两个男孩的表现,他倒是也小心眼地盼着陆由出来艳惊四座,狠狠地秒杀一把。正在想着,却正巧来了个电话,他出去安排了一下,等到再进来时,实在是自己都不敢相信,古装上镜的陆由居然是这个样子。
  陆由的第一套衣服试得是很经典的那一套套着酡红绣金团花无袖圆领袍的浅粉竹叶缎面镶边的白色袍子,外面罩着大红五彩绣金缎面斗篷,陆由微扬着头,精致的大红头冠高高竖起,长发如瀑。徒千墨竟是看得呆了,细细看他眉眼,分明每一分每一寸自己都那么熟悉,可眼前这个人,竟像是罩在雾里,这一身的主色以大红和金色为主,分明太过雍容,更何况现代的审美并不偏向戏装的华重,若是普通人穿难免会让人觉得错位,可这一身衣服在陆由身上竟是天然合度,器宇轩昂,连李庆华都不由赞叹,"不错。"
  陆由微微扬起唇角,笑容很是淡然。徒千墨看着他,竟觉得像是从画中走下来,陆由只向前走了两步,徒千墨便深深将大理石地砖看成了白皑皑一片雪地,如今更是分不出是画中公子还是人在画中了。
  陆由的第二套衣服更加惊艳,绣金团花纹样靛青箭袖圆领袍,白色亲领,腰间系着宝蓝玉带,领口袖口的刺绣都极为精致,更衬得整个人的气质端重典雅,为了配合衣服的颜色,还换上了珍珠头冠,若说刚才那身红的也许还会让人觉得像高高站在画里,如今这一套,却是王孙公子步入凡尘,明明他在你面前站得端端正正,他的风华气度却叫人只敢远远瞻仰,那是一种,真实的虚无。徒千墨心道:小由还是更适合清雅些的颜色。
  第三套,是大红绣金镶边象牙色暗花缎面箭袖圆领袍,系着大红的腰带,佩着柳黄五彩刺绣荷包,陆由向前迈了一步,隐隐露出下面配的雪青裤子,甚是雅致。这一身衣服融第一套的华贵与第二套的典雅而一,领口袖口的蟒纹绣金图案很有大家气派,但象牙色作为主色又让陆由添了几分纯净气质,身上的荷包绣工精致颜色也活泼,整个人倒是多了几分生气。这样的少年公子,若是践履俗尘,嘴角含笑站在缠着素线的纺车边,简直是中国最古典的童话。
  徒千墨细细打量着陆由,真是没想到小由穿古装竟然这么好看,所谓翩翩浊世佳公子,也不过如此。
  惊叹的岂止是徒千墨,新红楼剧组的几个图片摄影师从陆由出来手中的相机就没有停过,陆由换了第四套白色底子蓝紫双色缠枝莲纹镶边圆领袍出来的时候,李庆华居然直接提出能不能试一句台词,陆由望着徒千墨,徒千墨看他长身玉立目光如水,望着自己的时候正是满脸的信任与期待,恨不能马上换了一身将军铠甲站在他身边,替他披上银色织锦的斗篷。
  陆由见徒千墨同意了才对导演道,"不知道是要试哪一句?"
  李庆华道,"你随便试一句吧。"
  陆由略一沉吟,"携锄秋圃自移来,篱畔庭前故故栽。昨夜不期经雨活,今朝犹喜带霜开。冷吟秋色诗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泉溉泥封勤护惜,好知井径绝尘埃。"
  陆由念完这一首,却听得李庆华道,"怎么念这个?"
  陆由目光流转,正落在徒千墨身上,"前两天读书,觉得写得很好。"他如今戏服未除,这两句话说得情谊绵绵,更带着几分天然的婉转情韵,那样的风流韵致,恐怕连他自己都是未曾想到的。
  徒千墨心中一怔,想到他那句"泉溉泥封勤护惜"也不由得心魂不定。
  李庆华听陆由念这首《种菊》,他是真未曾想到竟然会有演员能背下来,毕竟这首诗在整部《红楼梦》中都不是很有名,更何况,现在的娱乐圈中人,能看过《红楼梦》的已是凤毛麟角,更别说要熟悉成诵了。
  李庆华顺理成章地问了一句,"书读过几遍?"
  徒千墨道,"小由上中学的时候读过一部分,接到李导的试装通知便更不敢怠慢,前八十回尤其用功,不过他小孩子家也不看得懂。
  李庆华道,"看不懂很正常,《红楼梦》这种奇书,红学家也不一定都看懂了。"说到这里又觉得自己好像情绪太过,随便打了两句岔,不过等陆由和徒千墨走的时候,他倒是亲自送到了门口。
  陆由离开了剧组就有些心事重重的,徒千墨问他,"你很在意这个角色吗?"
  陆由轻轻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徒千墨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握住他的手,陆由从徒千墨掌中抽出自己的手,望着他问了一句,"老师,就算是我很在意,您也不会同意我演的,对吗?"
  徒千墨沉默,双手握住方向盘。
  陆由却重新将手按在了他手上,"贾宝玉,无论演成什么样都不可能被大多数人认可,恐怕,要十几二十年之后才会有人说不错。新天龙八部,新绝代双骄当然都很好,可是,大家先入为主,也会觉得永远不如老版的演员,至于KID,我觉得真人去演漫画人物,实在是太困难了,我一直很喜欢看《柯南》,实在没办法想象,有一天自己去演快斗这样的人物——"
  徒千墨回握他,"你是想说什么呢?"
  陆由偏过头细细望着徒千墨,"老师,我想试一试韩子高,您要是答应,我就努力,您要是不答应,小由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第173章 一百七十一、揭破

  陆由偏过头细细望着徒千墨,"老师,我想试一试韩子高,您要是答应,我就努力,您要是不答应,小由以后,就再也不提了。"
  徒千墨长长叹了口气,"先回去休息一下,你大师兄不是说结束今天的公益基金会剪彩就过来帮你选歌吗?"
  陆由不知道老师究竟作何打算便也没有多言,他想,可能老师还需要时间考虑。
  当明星最大的缺点就是永远睡不足,今天上这个节目明天有那个活动,徒千墨帮陆由推了新天龙剧组的试镜,但明天还要去试那个改得支离破碎的《月光下的魔术师》,投资方非常看好陆由,而慕禅不知道抽哪门子风,一定要陆由去试那个改名叫严惊羽的基德。
  陆由正看手头的十二首歌,前期送上来的超过五十首,如今送到陆由手里的都是精挑细选,几乎每一首都是有来历的,要么就是知名乐团的创作,要么就是很有地位的音乐人写的,惟有昨天突然送来的《绿林园圃站》的作词作曲都写的是陆由的名字,曲风和《兄弟》相类。陆由也明白这其实是很平常的事,就和上次宣传《兄弟》是师兄弟共同编曲一样,自己的歌曲都是走文艺小清新路线,有一两首自己创作的歌也是个卖点吧。
  可是陆由望着这个歌名却有些发懵,因为绿林园圃是他家原来的老房子那一站,总觉得一切不会这么巧的。他细细读着歌词:笨蛋被夹住书包说变圣斗士帮忙,公交车人太挤就贴着门飞翔,橡皮擦破作业本我比你慌张,换了改正纸一样开心打乒乓……
  徒千墨微微皱眉,"这什么词,怎么这种东西也被送上来。"
  陆由抿了抿唇,"老师,我可不可以打个电话。"
  徒千墨看陆由情绪有些怪,便轻轻点点头,陆由坐在床边抱着子机拨了一串很熟悉的号码,电话那边的人立刻接了:"陆由。"
  陆由挑着嘴角却觉得口中一片苦涩,"悉臣,你现在没有在忙吗?"
  "我吗?没有啊。"王悉臣的语气很轻松,他刚结束了另一部戏的拍摄如今算是难得的假期。
  陆由没再犹疑,直接问道,"《绿林园圃站》和《兄弟》都是你写的,对吗?"
  电话那边的王悉臣一慌,"《绿林园圃站》,你怎么会知道?"
  陆由本来想的很清楚,如今被王悉臣这一问,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好半天才道,"我一看就知道绿林园圃站是你写的,里面的每一件事,都是我们的事。"
  王悉臣着急了,"不是的!我没有那个意思,这本来是我无聊的时候乱写的,根本没有当成歌,前一阵子突然就有人找我,还要我一定要拿歌出来,你也知道我自己写了一些,就都交出去了,可是我真的没有交绿林园圃站,我也不知道是怎么的,那份底子还在我玻璃板下面压着呢,你怎么会知道呢?"
  陆由听王悉臣急急解释心中就噎得难受,想到悉臣和自己说没有那个意思,就好像是自己打电话来故意指责他借这首歌跟自己示威一样,那么好的朋友,突然间变成这样,陆由心里酸酸的。他一直知道悉臣对他好,哪怕误会了自己都是怕自己怪他,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道,"《兄弟》出来之后这么长时间,我们见了那么多次,通了那么多回电话,有多少机会,你一次都没有对我说过。"
  王悉臣也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解释道,"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只是,有些不好意思——"
  陆由从小就拿捏得住王悉臣,"你自己的歌,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3c7781a36b
  王悉臣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了,"你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写了一首歌,叫《一辈子的好朋友》。"
  陆由嗯了一声,"你在医院和我说的,还说要给我唱。"
  王悉臣道,"是啊,但是后来就把这首歌给卖了,明明是写给咱们的歌,可我因为钱就给卖掉了,我觉得很对不起朋友,而且,又恰好给你唱,我想,这可能是上天注定的,所以就没说了。更何况,这首歌后来改了很多,也不完全是我写得那个样子了。更何况,你知道卖歌这种事都是私下进行的,卖掉了就和你没有关系了,如果歌红了再拿出来说是自己写的会被人看不起的。"王悉臣很有些尴尬,"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
  陆由倒是很能抓住问题的实质,"你到底因为什么缺钱?"
  王悉臣一愣,"哦,那几天缺钱,现在不缺了,已经过去了。"
  陆由咬住了唇,"是我妈跟你要钱的,对吧。"
  王悉臣轻声道,"你别想了,阿姨已经还钱给我了。"
  "可是《兄弟》没有了!如果这首歌可以署你的名字的话,你说不定就会红的,可能会有人愿意为你出专辑,最差也会有人知道你愿意找你作曲,以后总是有机会的。"陆由很不甘心。
  王悉臣劝他道,"你别生气,其实不会的。你说得这些,我也曾经想过。但是,你看我后来不是写了那么多歌人家都没有选上嘛,所以不一定是你想的那样。阿姨那时候缺钱,你也拿不出钱来,徒总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地下室接回去,你要开口和他要钱他肯定会看不起你的,要是对你再不好怎么办。歌没有了有什么关系,本来我觉得——"王悉臣说到这里有些害羞,"我想为你做了这个事你都不知道还有点遗憾,但是现在你也知道了啊,反正这个歌也是给你写的啊,刚好给你唱我心里已经觉得很幸运了。而且,后来南哥还特地多给了我三千块钱,昨天慕董又派人送了一万块钱给我,已经给的非常多了。只是想不到怎么是《绿林园圃》呢,明明就没有把这首歌送出去。"
  陆由道,"你住两人宿舍,你旁边自然有人说的。还有,这次的电视剧为什么莫名其妙从男二号变成小配角?悉臣,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了,娱乐圈不是那么好混的。要不然——我求求慕董,你提前解约吧。"
  王悉臣有些黯然,"我知道自己红不了的,乙儿,其实成不成名没有那么重要,虽然入了这一行还是希望自己有好发展,但是现在生活地也很好啊。我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帮到你,但是现在也不可能了,不过,我还是想——"王悉臣红着脸,"希望在娱乐圈里,你能有一个真的朋友。"他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小由,慕董徒总监他们,对你再好,也不会是单纯的,你自己多小心。"说到这里又觉得不该说人坏话,连忙道,"我先挂了。"
  "悉臣。"陆由叫了一声,电话里却只是忙音。
  徒千墨看陆由握着分机怔在那里,轻轻拍拍他,"没关系,你朋友的话,咱们可以多付点酬劳给他——"
  陆由甩开了徒千墨的手,"你以为什么都可以用钱打发吗?"
  徒千墨一呆,陆由也被自己吓住了,轻轻低下头,"对不起,老师。"
  徒千墨理解地点了下头,"我知道,是你的好朋友,但是现在你不可能让我宣布《兄弟》是属于他的吧,这样对他也没有好处,对吗?不如这样,等你大师兄来了,确定这首《绿林园圃站》能不能用,如果可以的话我就把署名权交给他。可以吗?"
  陆由想了一会,轻轻点头,"知道了。老师——"。c4ca4238a0b923820dcc509a6f75
  徒千墨看他,"怎么了?"
  "谢谢您。"陆由道。
  徒千墨心头一颤,却是正色道,"小由,你以后不必对我说谢谢。"
  陆由没有反驳,却在心里想,那不说谢谢,我又算是你的什么人呢?
  南寄贤一过来就和陆由商量选歌的事,陆由道,"大师兄刚回来,要不要休息一下。"
  南寄贤已经坐在了钢琴前面,"不用了。这些歌慕禅提前拿给我看过了,小由你过来。"他说着就很利落地翻那些纸页,"新专辑十首歌,根据我们和CHLN的合约,这首《纯净百分比》算是一首。"
  陆由在南寄贤身侧站着乖乖点头,"嗯,这首歌是大师兄帮我写的,就算没有合约,小由也希望可以收在第一张专辑里。"这是陆由的第一个代言CHLN山泉水的广告歌,当时为了帮陆由拿下这个代言,南寄贤许诺亲自编曲制作。
  南寄贤顺手揉了揉他脑袋,徒千墨看到南寄贤心疼陆由也是高兴,南寄贤接着道,"《兄弟》可以说是你的成名曲,《少年中国说》也很重要,既然不发EP的话,现在就直接收在专辑里,所以,已经有三首歌,咱们再选六首就可以了。"
  陆由意外道,"不是七首吗?"
  南寄贤这次却是看着徒千墨,"公司的新剧《萱草公寓》马上开播,片尾曲,依照慕董的意思,是想交给小由唱。等他参加了《魔术师》的试装之后就去录音。"
  徒千墨略微沉吟,"虽然仓促了些,但也是个不错的机会。不过还要选七首。这是小由的第一张专辑,如果十首歌有四首都提前曝光,我怕会影响销量。"
  南寄贤道,"是,《萱草公寓》是公司寄予厚望的一部偶像剧,片尾曲请得是日本的成景卫一创作,片方提前拿给我看过,曲子非常不错,很有红的潜质,南本来希望借着这出剧帮助小由获得更多的支持。"
  徒千墨摇头,"《萱草公寓》如果成功,那边肯定要出原声带,加上主题曲插曲什么的,咱们的专辑不和他们凑热闹。"
  南寄贤也同意,"老师说得有理。"说着就看陆由,"送来的歌里我替你选了三首,《公元978》,《路过》和《日光半轮》。"
  徒千墨点头,"这三首不错,我昨晚看过,《公元978》是古风,《路过》和《日光半轮》虽然都是小情歌,但是旋律很上口,很适合小由的音色。"
  南寄贤问陆由,"你的意见呢?"
  陆由想了想,"老师和大师兄都决定的当然好,小由喜欢一首新歌,是才送来的,大师兄可能还没看过。"说着就将王悉臣写的那首《绿林园圃站》找出来给南寄贤,南寄贤扫了一眼,又仔细看了一遍,陆由心中打着鼓,私下里攥着拳头,就听得南寄贤道,"你是认真看过了觉得这首歌不错,还是唱过了认为这首适合你?"
  南寄贤一开口,陆由就是心中一抖,他默默低下头不敢答话,南寄贤也并非不教而诛,"既然你觉得不错,试试吧。"说着就架好谱子为他伴奏。
  徒千墨知道南寄贤极为严谨,这样的歌一看就属于草稿,根本是很难入他眼的,但是他教训师弟一向有理有据也不能因为说我看不上就训你,是以南寄贤竟还弹得非常认真,陆由仔细听着前奏,可究竟心中紧张,第一个音就没进去,南寄贤看了他一眼手上却并没有停,陆由自己跳了四分之一拍跟上节奏,从第二句开始用心,"小阁楼汽车经过像地震摇晃,石子棋枰在榕树下走过多少时光,进退曲折前后环顾——"陆由走了半个音,南寄贤暂时停下。
  陆由低下头,"小由错了,请大师兄责罚。"
  南寄贤看了他一眼,"这首歌你从头到尾唱过一遍没有?"
  陆由舔了舔嘴唇,"小由才拿到,还来不及看。"
  南寄贤将那几张谱子给他,"那就现在看,记熟了再告诉我这首歌适不适合。"
  "是。"陆由感觉到大师兄身周一米都散发出一种极其强大的气息,他也不敢回嘴,乖乖一个人拿着谱子去墙角看,认真看了一遍又自己跟着谱子哼了一下,南寄贤坐在钢琴前弹一些舒缓安宁的曲子,据说有助于加强记忆的那一种。
  徒千墨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南寄贤弹琴,南寄贤不急,到后来他倒是急了,"小由,怎么今天这么慢。"
  陆由并没有记得太熟,也只好硬着头皮走过来,南寄贤又重新弹了一遍让他跟唱,这一遍完整的唱完连徒千墨都发现问题了,"这首歌怎么转的这么奇怪。"
  南寄贤看着陆由,"说话。"
  陆由低下头,"是因为,悉,写这首歌的人在写的时候思绪就很乱,想到哪里就写哪里,旋律之间的衔接也不太符合音乐本身的规律,一般像这种类似民谣的曲风,很多都是模仿说话的语音,无论是语言和音乐,都有本身运行的准则,虽然很多的曲作者都会另辟蹊径,但是基本的规律是不会变的。还有就是,歌词和曲子不太贴合,所以唱起来有些怪。"
  南寄贤望着陆由,"你现在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要你觉得这首歌不错。"
  陆由根本不敢看南寄贤,虽说这些日子大师兄对他都很不错,可到底师兄是极为威严的,他深深埋着头,"这首歌是我的朋友写的——"怕这一句说出来被南寄贤打死,陆由连忙补道,"《兄弟》也是他写的。"
  南寄贤点头,"当初的《兄弟》虽然青涩,但是曲调歌词浑然天成,虽然有个别小问题,但是瑕不掩瑜,如今这首歌,你这位朋友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缺陷就暴露出来了,我还看到了一些他其他的作品,都存在着一定的问题,不过当时并不知道他是你的朋友。"
  徒千墨站起身,"那这首歌能用吗?"
  南寄贤很直接,"如果他没有写过《兄弟》,这首歌在初选的时候已经被淘汰了。"
  徒千墨究竟是疼陆由的,"有没有修改的可能。"
  "修改一首歌比重新创作还要难,既然手上有更好的,我不主张再改。"南寄贤说到这里又望着陆由,"若要修改出来可以用,恐怕连你的朋友自己都听不出来是以他这首为底本的。"
  陆由没有说话,明显有些神游,南寄贤根本没有理会他的失落,"你对这首歌的演绎让我对你究竟有没有认真看这些曲子产生了一点怀疑,你现在过来唱谱,我也有必要根据你的表现在剩下的十一首里进行选择。"南寄贤说到这里看了看表,"老师,下面的程式很无聊,您要继续陪着小由吗?"
  徒千墨知道南寄贤肯定是要罚陆由的,他在这留着反倒彼此尴尬,便点头出去了。
  陆由等徒千墨走了才轻声对南寄贤道,"对不起大师兄,但是其他的曲子,我是真的都仔细看过。"
  南寄贤将双手从键盘上收回来,"我记得第一次见面就告诉过你,我不喜欢解释。"
  陆由低下头,"小由知道。"他也不想解释,只是不愿意让大师兄觉得自己偷懒不用功。
  南寄贤没说话,陆由轻轻鞠了一个三十度的躬,自己从琴上抽出了教鞭,双手捧在南寄贤面前,南寄贤扫了他一眼,"放下吧,你以为我很喜欢罚你吗?"
  陆由有些脸红,却是乖乖放下了,南寄贤却没有让他唱那十一首曲子里的任何一首,"《纯净百分比》,当初可是我一教鞭一教鞭抽出来的,不会忘了吧。"

  第174章 一百七十二、小教育

  南寄贤没说话,陆由轻轻鞠了一个三十度的躬,自己从琴上抽出了教鞭,双手捧在南寄贤面前,南寄贤扫了他一眼,"放下吧,你以为我喜欢罚你吗?"
  陆由有些脸红,却是乖乖放下了,南寄贤却没有让他唱那十一首曲子里的任何一首,"《纯净百分比》,当初可是我一教鞭一教鞭抽出来的,不会忘了吧。"
  陆由垂下头,"小由不敢忘。"
  南寄贤微微颔首,也不弹琴,只等着他清唱。陆由深吸了口气又静静呼出来,很带着几分谨慎地完成这首歌,只是一直小心翼翼,直到副歌部分才放出声音来,"约定是纸飞机追不到流星,彩色铅笔画不出蒲公英,期待是孔雀羽毛偷偷藏在掌心,指尖轻叩白鸽暂歇的窗棂……"
  南寄贤等他唱完了低声道,"这首歌让你很痛苦吗?"
  "没有啊。"陆由声音很轻。
  "你紧张?"用的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明显是确定了。
  "对不起,大师兄。"陆由只能道歉。
  南寄贤将两只手交叠在一起,仿似不经意的动作无形中给了陆由更大的压力,"如果你每天都用心练歌的话,我不认为这一首有什么值得紧张的。"
  陆由头埋得更低。
  南寄贤看他道,"这首歌你多久没练了?"
  陆由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三天。"
  南寄贤一蹙眉,左手抽教鞭右手就将陆由胳膊拉过来,陆由不敢躲,乖乖伸直了手,南寄贤一手握住他手腕一手对着他手背一气狠抽,一捋一捋的道子泛在陆由手背上,至少有十几下。南寄贤叱他道,"三天不练歌,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
  陆由强忍着疼想解释又不敢,半天才道,"只有这一首而已。"
  "咻!"南寄贤原已停了手,这一下却抽地特别狠,"还敢犟嘴!什么叫只有这一首!"
  陆由不敢说话了,南寄贤却是不放过他,"什么叫只有这一首?"
  陆由轻声道,"小由错了,以后不会了。"
  南寄贤扫了他一眼,"小由,你最近疏懒到什么程度,看来你自己是真的不知道。"
  陆由一听大师兄这话说重了,也不敢回嘴,乖乖在南寄贤脚下跪下。
  南寄贤的脸色很不好看,"我知道你最近很忙,很多功夫都没有做到,因为练舞的事我昨天已经警告过你了,我不明说是惩罚但你至少也该明白这是提醒,你自己是怎么做的。还是说,我的意思,你是一点也不明白。"
  陆由不敢说话。
  南寄贤接着道,"《绿林园圃站》这首歌,我不管你是有什么样的理由,看都不看一遍就跟我说不错。我是你师兄你这么搪塞我,若是别人,你也一样冒冒失失耽误人家的时间吗!"南寄贤说到这里稍顿了顿,"小由,我现在非常需要你告诉我你最近是怎么练歌的,就算《绿林园圃站》的旋律不太好记,我想,也不必站在墙角记十五分钟还不敢过来见人,我弹舒伯特你就跟不住旋律了,要是站上舞台,难道还要求观众的欢呼必须跟着你的调子走吗!"
  陆由见师兄是真的生气了,小声道,"对不起大师兄,小由疏忽了。"
  南寄贤口气更冷,"基本功不够扎实就给我老老实实练,你记住,我不允许自己的任何一个师弟仗着天赋吃饭!"
  "是,小由知道了。"陆由答应着。
  南寄贤指尖轻轻拂过教鞭,"拿板子去,这东西要是打断了这两天还没时间买新的。"
  陆由应了一声是,乖乖去墙边角柜里拿了板子过来。不是家法藤条,也不是专属戒尺,而是一根不到一公分厚的木板子,不知道是什么木做的,打在身上是那种很瓷实的痛。陆由将板子双手交给南寄贤自己乖乖背转身去,双手将裤子褪到膝弯,南寄贤命他扶住钢琴站好,自己站在他身后一手扶住他肩膀一手抽下去。陆由疼得身子一颤,却是忍住了没动。
  与徒千墨的教训不同,南寄贤并不会刻意要求腿分开,在这种比较严肃的教育问题上,也不会用语言或者手势去暗示明示要求屁股翘起来,陆由如今扶着钢琴,只是身体微微弯下去的姿势,南寄贤心里默数着打了十下,并不是特别重,但依然让陆由感受到了惩罚的分量。这根板子的宽度比戒尺要略宽,大概是成年男子食指中指并起来的样子,十下下来,倒有一多半的伤痕是重叠着的,不过南寄贤打地非常整齐,陆由臀上的肿痕也非常清晰。南寄贤拍拍他肩膀让他站直,陆由得到许可自己提上裤子,用手背擦了擦汗。
  南寄贤打开键盘前盖,"下面的十一首歌,我弹琴,你唱谱,一个音一下,还公道?"
  "是。"陆由乖乖答应了,背对着钢琴站在南寄贤身边。南寄贤起手弹了一小段前奏,陆由在心里数着拍子,跟着南寄贤的琴音开口唱第一个音,"11111-5-51"他的反应很快,这些歌也的确是仔细在家里练熟了的,甚至就连在飞机上也会想着谱子,第一首唱过,一个节拍也没有错。
  南寄贤点头,开始第二首,陆由原本还有些紧张,但唱到后来便渐入佳境,到底是下过功夫的,从准确的角度而言,都完成的不错。就连背对着师兄这种很具暗示性的站位也暂时忘了,他还记得第一次南寄贤要求他背对自己站着唱谱的时候,那时候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不知道所谓的记熟这首歌还包括要记熟乐谱,当时真是惨到家了,对自己也没有自信,只敢跟着感觉听着南寄贤的琴声往外冒谱子,这个姿势又这么方便,稍有差错南寄贤停下手就拿板子抽上来。如今他知道大师兄要求严格,自己私下将一切做得妥妥当当,背对着师兄站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南寄贤看他表现还不错,但是刚才因为自己弹奏其他的曲子他就记不住谱也希望再考验一下陆由,是以有些歌的旋律可能比较简单,但他的和弦就非常繁复华丽,好在陆由都没问题。十一首歌唱完,只有最后一首《后来者》因为他给了一点小变化陆由唱错了半个音,将降2唱成了2,其他的都表现不错。
  南寄贤问他道,"为什么不相信自己?"
  陆由这时候也转了过来,"谱子上是2。"他说了这一句又自己将这一句唱了一遍,"好像真的是改成降2比较好。"说到这里又将这两句分别唱了几遍,"是大师兄改的比较好。"
  南寄贤知道他琢磨曲子,也不打断他。陆由拿了笔在这一句上做了记号才道,"这些谱子提前都背得很熟了,跟着琴音又很顺就自然唱下来,当时听得时候是感觉到错了的,但是又不太敢确定。"
  南寄贤点头,"视唱练耳都是基本功,你真正接触音乐的时间并不长,对音高的分辨目前还停留在依靠感觉的阶段,就算慕斯曾经为你做过强化训练,但是也因为其他的一些练习没有继续下来,我会和老师商量再替你请一个好的音乐老师督促你练习。可惜我不能一直带着你。"
  陆由轻声应道,"知道了,小由进卡狄之前一直没有接受过什么专业训练,就是从小喜欢唱歌。小提琴刚开始是和我家老年俱乐部的一个奶奶学的,后来就是自学,到了卡狄才真正开始系统的学习,但都是公共基础课,慕老师亲自给我补习过,怪小由自己没能坚持下来扎扎实实的训练。"
  卡狄地下室的情况南寄贤自然是明白的,练习生训练的目标是培养明星,基本功的训练虽然也很严格,但更多的都是为将来登台服务的,毕竟卡狄不是培训班,没有包干到底的道理。他轻轻点头,而后就是很自然地一句,"过来吧。"
  "是。"陆由刚才错了一个音,肯定还是要打的。这一次因为只有一下,所以南寄贤并没有要他撑着,陆由将裤子褪下将衣服拉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南寄贤站在他身侧,在臀峰上拍了一记。
  "谢谢大师兄。"陆由如今也明白打他是为他好,所以再说谢谢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别扭了。
  南寄贤点了下头,算是知道。拿着那些谱子又重新再看,"也练了快两个小时了,稍微休息一下过来唱词。"
  陆由出去替南寄贤倒了一杯温水端进来,"大师兄也累了吧。"
  南寄贤笑笑,"还好。"
  陆由自己看南寄贤站在窗边喝水,轻声请求,"大师兄,我能不能再看一会。"
  南寄贤笑道,"练了这么久,也该换换脑子,我刚才本来想今晚回去的,看现在这个样子,今天留下来住吧。这样吧,你替我放一下车,还有刚才有点东西没拿上来,顺手替我取一趟。"
  "是。"陆由答应了。
  南寄贤看他有些失望,轻声道,"一会练习之前我会给你十分钟的。"
  "谢谢大师兄。"陆由这回才算是高兴了,拿了南寄贤车钥匙帮他将车停在车库里,看师兄在副座上放着两盒燕窝便一起提上来。
  "大师兄,东西放哪里?"陆由问道。
  南寄贤道,"别人送我的,哪天有空带去给你妈妈。"。2dace78f80bc92e6d7493423
  "这不太好吧。"陆由小声道。
  "没什么。你现在出去买东西不太方便,又不愿意劳动洛罗小单他们,本来也是要给的,和刚才罚你没关系,好多了吧。"南寄贤笑问。
  陆由脸上一红,"还是有些疼,但是不影响活动。"
  "嗯。"南寄贤下手一向有分寸,知道他明天还有工作,是以打得并不重。他是比徒千墨资历还要深的调敎师,以对奴隶和工具的绝佳掌控力著称。徒千墨成名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两间高级俱乐部的主权人了。比起S-M,南寄贤是D-S的主要信奉者,对于支配与臣服的理解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理论。S这个字母对于这个圈子的人有着非常特殊的含义,而南寄贤便是以"S"作为代号的,这可以说是作为调敎师的至高荣誉。
  南寄贤看陆由休息得差不多了便让他过来看词,重新带着他开始练习。陆由的表现却并没有让南寄贤满意,等他唱完最后一首《一斛沙》,南寄贤依然没有停下手中的旋律,他轻轻弹着错落的音符,"你觉得自己唱得怎么样?"
  陆由轻轻摇头,"不好。"
  "怎么办?"南寄贤轻声问。
  陆由重新取下了板子,双手捧到南寄贤面前,南寄贤并没有停下琴音,"从前濮阳还小的时候,我也是这样教他唱歌。唱得不好就打,唱得好更要打——"南寄贤说到这里却停下不说了。
  陆由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是捧着板子站着,南寄贤看了他一眼,"那时候,曈曚还在。我盯着濮阳,就像你现在这样,让他捧着板子一直唱,他每一个音都很准,可就是找不到我要的感觉,就这样,唱一遍十下板子,唱一遍十下,后来索性罚他不许穿裤子,小家伙的脾气很硬,唱了一晚上,嗓子唱哑了,屁股上肿得一块一块的,那首歌还是没有唱好,我训他,你自己不懂得用心怎么会学好。曈曚说,'师兄,你用板子抽着他唱《初恋空气》,他怎么可能唱好'。当时的我们都太简单了,小由,板子要打的,是你的态度,可是唱歌唱不唱得好,是打不出来的。你的阅历、情感、甚至当时的情绪,都会影响你对一首歌曲的理解。就像现在,你战战兢兢地站在我对面,害怕唱错了要罚,害怕表现不好我会失望,所以只会要求自己准确、完美,发出的每一个音都无可挑剔,但是,如果仅仅只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工具把歌词和旋律人工合成,又有什么意义呢?你的《纯净百分比》这一直在打,作为广告歌覆盖电视广播网络彩铃,但是你的很多粉丝最喜欢的还是《兄弟》,因为有感情。马上是央视端午晚会,你还要上台去唱《少年中国说》,可能今后的很多年,你参加主流晚会编导依然让你唱《少年中国说》,可是我希望,你被记住的歌能多一点。"
  "是。"陆由仔细答应了将板子放下,"小由会好好想的。"
  南寄贤合上键盘盖,"嗯。今天也累了,有空的时候想想我的话再决定究竟选哪几首,明天结束试装直接去我那里试录几首听听效果。"
  "是。"陆由自然听话。
  南寄贤伸手将他拉到身前,看他手背上红色印子依然没有褪下去,他轻轻替陆由揉着手,"音乐可以表示悲伤或者愉快,可以宣泄痛苦也可以表达幸福,但最好的音乐都是自然而然有感而发的,争取以后不要叫我用板子教你唱歌。嗯?"
  陆由红着脸,"小由知道,小由会努力的。"
  南寄贤搓搓他手背,替他揉按着手上筋骨,陆由很不好意思,"大师兄没事的,已经不太疼了,而且我不该偷懒,挨打是应该的。"
  南寄贤不过笑笑,四指托着他手用拇指一点一点按,按完了手又隔着裤子随便揉揉他屁股,陆由害羞地站着,靠也不是逃也不是,南寄贤也不欺负他,起来收拾了东西带他出去。陆由跟在师兄屁股后面十足的孩子气,进了房间徒千墨和刘颉都在。
  徒千墨问南寄贤道,"怎么样?"
  南寄贤轻轻点头,"还不错,基本功方面还要多练习。"于是便说了想帮陆由再请个老师贴身辅导的事。
  徒千墨答应下来又教陆由道,"听你大师兄的吩咐吧,好好用功。"
  陆由乖乖应了,南寄贤问徒千墨道,"南这里没有什么事了,老师还有什么要问小由吗?"
  徒千墨摇头,南寄贤吩咐陆由道,"这边没你什么事了,回去准备明天的工作。"说完又吩咐刘颉,"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地方该用功什么事情算偷懒,你多教教他吧。"
  "是,阿颉知道了。"刘颉恭敬答应。
  陆由听到南寄贤说小孩不知道什么算偷懒,想起刚才和师兄道歉说自己偷懒的事,他知道师兄这样说就算是不怪他了,也安心下来。
  刘颉问南寄贤,"大师兄就休息吗?阿颉去准备。"
  徒千墨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睡吧。阿颉,服侍你师兄,我去看看小由。"
  "是。"南寄贤刘颉一齐应了,将徒千墨送到门口,等关上门南寄贤才拍刘颉道,"老师也去看五师弟了,你要不要给Cadnal打个电话?"
  刘颉很不好意思,"阿颉帮大师兄放水。"
  南寄贤轻轻摇头,"女人都要哄的,我看新闻说她又接了一部戏,多关心她,知道吗?"

  第175章 一百七十三、谁听谁说

  "小由。"因为要上网查资料的缘故,陆由今天去书房看剧本,还专门找了《柯南VS怪盗基德》的视频看。
  徒千墨看他站在电脑前以为他疼得厉害,轻轻走过去拍他肩膀,陆由吓了一跳,徒千墨笑他,"这有什么值得害怕。"
  陆由道,"柯南还是有点恐怖,老师有什么事吗?"
  徒千墨笑笑,"过来看看你,你大师兄很严厉,疼得厉害?"
  陆由羞涩地向后退了一步,"没,没有。"说了这一句又连忙加上一句,"大师兄对我很好。"
  徒千墨点头,"看到你现在全心信任南,我也很高兴。"
  陆由依然低着头,"小由从前,年纪小不懂事,所以根本不知道大师兄对我的好意,现在,老师离开这几个月,大师兄一直都很费心,无论是对三师兄小师兄还是我,我知道他很关心我们,做师兄很辛苦的。"
  徒千墨轻轻握住他肩膀,"我离开这段日子,你懂事了许多。"
  陆由见他没有要松手的意思,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也没有。还是每天拍戏,上节目,为新专辑做准备。老师,我想再看一会儿,明天早上试装。"
  "只是试装而已,不必这么关注剧本吧。"徒千墨道。
  陆由侧过头,徒千墨一直拢着他肩膀,如此一来他的头发几乎扫到徒千墨面颊,"如果不想上戏的话完全可以拒绝试镜,既然已经耽误了剧组大家的时间,我就一定要准备好。"
  徒千墨轻声道,"疼得怎么样?"
  陆由红着脸,"好多了。老师知道的,大师兄的技术一向很好。我没事。"
  徒千墨皱起了眉,不再拢着陆由,"你知道南以前是调敎师?"
  陆由点头。
  徒千墨道,"你怎么知道的?"
  "偶尔一次,听慕董谈起的。"陆由道。
  "慕禅和你提这个干什么,他还有没有和你提过别的事?"徒千墨追问。
  陆由看老师有些太过紧张,"慕董没说过什么的,只是有一次大师兄罚得我很重,慕董知道了就特地拿药给我,谈起大师兄以前是调敎师,还有老师经常去的俱乐部也是大师兄的。"
  "多事。"徒千墨道。
  陆由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老师,小由还要看剧本。"
  "你的伤真的没问题吗?我替你看看。"徒千墨看他。
  陆由又向后退了一步,"不用了,真的不用了,谢谢老师。"他实在没办法想象,在自己为徒千墨做了那种事之后还让他看自己的屁股,如果是那样,自己又算是什么呢。
  徒千墨知道他不习惯,"那你专心看本子吧,我拿个垫子给你。"
  "谢谢老师。"陆由将已经暂停的视频重新点开,看动画里KID的样子。徒千墨在书房陪了他一会,却突然接到一个电话。他看了陆由一眼,"我出去接个电话。"
  陆由没有抬头,"好啊。"
  徒千墨等了一秒,陆由还是没有抬起头的意思,他拉开门出去,"见寻。"
  徒千墨陪着刘颉在国外好几个月,一直没有和见寻再联络过,上次见寻自作主张为自己灌肠的事让他非常不高兴,回头就立刻发了一封邮件给他。因为两个人没有契约关系,所以分开也并没有很麻烦,哪怕曾经哀求过,但徒千墨对奴隶向来无情,更何况见寻本身也是自尊心非常强的人,便没有再更多的纠缠他。后来又出了很多事,徒千墨根本没有心情再去俱乐部,当然也不会招惹到任何奴隶了。
  "主人。"见寻的声音和从前一样,哪怕明明是很沉静的调子,却带着天然的敬畏和谦卑。
  "你不必这么称呼我了。"徒千墨很直接,"找我什么事?"哪怕他和M分开的时候毫无犹豫,但他究竟还是怕他们有什么困难,是不是自己可以帮忙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徒千墨没有等太久,"对不起,如果没事的话——"
  "上次的事是见寻自作主张,就算是分开,您还没有罚过我。"见寻道。
  "既然已经分开了,没必要了吧。"徒千墨道。
  "每一个人心理上都会有一个不自觉地追求事情结束、尘埃落定的需求,在契约期间,罔顾主人的命令甚至试图要挟主人是很严重的错误,我不希望自己是一个不能承担的人。"见寻的语声带着求恳。
  "不必放在心上了,只是游戏而已。既然双方都已经退出了,没必要还固执从前的规则。"徒千墨道。
  "我知道,您和我分开之后,没有找过任何的其他人——"
  见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徒千墨打断,"我太忙了而已。抱歉,我先挂了。"
  徒千墨重新推开门,陆由听到门响看了他一下,徒千墨笑笑,"从前的一个——"
  "老师没必要告诉我的。"陆由继续看剧本。
  "从前的一个M ."徒千墨大步走到书桌前,"见寻。你在家里见过他几次。"
  陆由也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徒千墨双手握住他略团成拳握着捏着剧本的手,"我就是想告诉你,又怎么样!"
  陆由的手握住了,剧本的纸张被折出了褶皱,好半晌,他说,"没什么,小由知道了。"
  徒千墨偏过头去,"半年了,就算是怄气,半年也该怄过头了吧。"
  陆由不说话。
  徒千墨放开他手,"我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不该给的保证也给了,你究竟还要我怎么样!"
  陆由将剧本扣在桌子上,紧紧抿着唇。徒千墨背转过身子,两个人僵持着。过了好半天,陆由终于道,"我能怎么样呢?谢谢您对我的坦诚,可是有时候两个人并不只是坦诚而已。老师,小由真的不明白您究竟要的是什么,如果是一份可以得到契约的长久奴隶的话,大可不必。小由既然跪了您敬了茶,没有契约也是您一辈子的徒弟。"
  徒千墨转过身,"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由摇头,"没有什么不同。见寻也好,眉笙也罢,还有很多我没有见过的其他人。你不要他们的时候他们还充满留恋,谁也不是天生低人一等愿意被人把尊严都踩在脚下,不管您自己承不承认您对他们用没有用过感情,至少您的职业道德让您做到对他们好,给他们希望。但是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呢?眉笙跪在您面前,就是求您您都不肯玩弄他,见寻比眉笙好一些,求您了您肯玩弄他,我比见寻更好一些,可以得到您一份契约,是不是还有别的人比我更好,然后又怎样了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您所谓S-M的游戏,我说过了我在找您之前看过很多之类的东西,很大一部分被称为是主人的人,都说其中的地位是平等的,可是真的平等吗?不是!你想打就打,他不想受也得受!你说不要就不要,他没有再哀求的权力!我有时候看着,看着见寻来家里,我嫉妒过,但是我更多的,是同情。如果说我跪在您脚下做一切事情,还因为我图名我图利我想红,我对您有所求我自作自受,那他们呢?忍受着非人的痛苦还要被您高贵地当作凭什么要挟我,依靠折磨自己的身体来求您一点回顾还要被您看做是低贱无聊玩不起,老师您告诉我,他们又是图什么呢!"
  徒千墨好久没有说话,最后终于道,"原来,这么长日子,你一直没有想通。"
  陆由咬着上唇,"是,我没有想通,而且我可能永远都想不通。"
  "如果我说,上一次是我错了,我不把你当M呢?而且,保证不丢掉你。"徒千墨道。
  陆由苦笑一下,"您也会说,您保证不丢掉我。我就像只小猫小狗,养着还是丢掉都由您决定。"
  徒千墨没话说了。
  陆由翻过剧本,"对不起老师,我还想再看一会。"
  徒千墨不再说话,自己走出去,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道,"我没有想过当你是小猫小狗。"
  陆由道,"我知道。我不是小猫小狗,我是会走路的布娃娃。"
  徒千墨离开,关上了门。
  陆由深深将头埋在臂弯里,"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到了今天,你还不肯把我当成一个人给我一个承诺!"
  第二天的试装徒千墨没有陪着陆由,陆由的表现依然不错。剧组对他很重视,整个一早上一整个组的人都是为他服务,结束的时候慕禅还专门来接,据说他已经答应了做魔术方面的技术顾问。
  陆由跟着慕禅出去却没有上他的车,"对不起慕董,大师兄吩咐要我到他那去。"
  "没关系,我送你。"慕禅微笑。
  "洛罗哥来接我了。"陆由刚说了这一句,却看到那辆熟悉的白色奔驰,徒千墨停好车下来,"走吧。"
  慕禅笑望着徒千墨,"几天不见,突然这么没礼貌。"
  "慕董好。"徒千墨敷衍地置气,拉住陆由的手,"走吧。"
  陆由动了一下,却没有挣开,跟着徒千墨上了车。洛罗看到陆由跟徒千墨走了便自行开车离去。
  徒千墨看正襟危坐的陆由,"见寻今早来找我。"
  陆由没说话。
  "我想,你大概说得不错。既然我没有能力永远支付他们的幸福,就不该去招惹他们,好在为时不晚。"徒千墨道。
  陆由还是不开口。自然,付代价的不是您,你可以告诉自己长痛不如短痛,因为痛的不是你。
  "见寻很干脆,但是他想要一个理由。我说,我有专属奴隶了。"徒千墨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方向盘。
  陆由觉得胃里抽了一下。
  徒千墨继续道,"我说是你。"
  "你为什么不说你已经退出调敎圈,你以后再也不玩S-M了,劝他悬崖勒马及早抽身。"陆由看着他。
  徒千墨顿了五秒,"S-M不是罪,谈不上悬崖勒马。"
  陆由双手紧紧握在一起,"也就是说,您到今天,也从来没有想过不玩这种游戏了。"
  徒千墨没说话。
  陆由扯起嘴角无声冷笑,"那还有什么可说呢。"
  徒千墨抬起右手扶住额头,"我不明白你到底怎么想,小由,我一点也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
  "如果大师兄让我每天练四小时歌,我只能做到练两小时,他问我的时候我就说我真的很听话,您说得没错,四小时的训练量是一定要保证了。可是我依然每天还是只能练两小时,你说大师兄会不会生气?"陆由问。
  "这不是一回事。"徒千墨道。
  陆由抽抽肩膀笑了下,"是我要的太多了。"其实我已经步步后退,原本想要一份完完整整的爱,现在只是不要玩游戏而已。
  徒千墨道,"我一早承诺过,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不再找别人。"
  陆由笑了笑,"千墨,能不能让我问一句话。"
  徒千墨听到他叫自己名字,心下一顿,狠狠踩住了刹车。
  陆由望着他侧脸,"如果是孟师兄当年告诉你,他可以和你在一起但是要你放弃调敎师的身份,你愿意吗?"
  徒千墨没有说话,跟在后面的车超过他挑衅地打着喇叭,徒千墨默默发动车子,过了好久,他道,"曈曚不会这样说,他那么骄傲,开了口,就已经是输了。"
  陆由终于听到了答案,他告诉自己,从今天起,他不会再和徒千墨重提任何一个这样的话题,如果不行。就算不做明星,也无所谓。
  车子一路向东,徒千墨感受到陆由情绪,哪怕陆由表面上根本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可是他清楚地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处地方怔怔忡忡,就像蒙着一层灰,终于,他道,"你和曈曚不一样,别多想了。"
  陆由看着窗外,"我知道,我比不上他。"说完这句话,陆由觉得自己真窝囊,明明一分钟之前还决定再也不提。
  "你就不该同他比!"徒千墨狠狠一砸方向盘,"我根本没有把你当成他的替身,你为什么一次又一次和一个已经故世的人过不去!"
  陆由看着路中间矮矮的长长的绿化带,眼泪无声地流。原来,爱一个人,是真的那么难。
  徒千墨只看到他侧影,挺拔纤长,静得像一樽永远都不会失望的雕塑。
  徒千墨开着车,越开越觉得心情烦闷,"小由。"
  "嗯?"陆由没有回头。
  "过来,让我拢一下肩头。我在法国的时候总是想,回来的时候再揽住你肩膀,肯定又瘦了许多。"徒千墨道。
  "我们既然以后只是师徒了,老师,请自重吧。"陆由摇下了窗户,车速并不快,带起的风依然可以吹干面上的泪珠。
  "我们从前,你给过我不是师徒的机会吗?"徒千墨轻声说。
  车内是频率不改的风声,良久,"从前想过,以后不会。慕董说的,人贵自知。"陆由转正了身子。
  "我喜欢你。"徒千墨说。
  "您喜欢的,很多。"

  第176章 一百七十四、陆由

  南寄贤家中的管家陈叔出来迎接陆由的时候,徒千墨就跟在后面,只是他一直没有进去。陆由下车的时候对他深深鞠了一个躬,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咙里,一百万分的不舒服,甩不脱逃不掉。
  "陆少爷,少爷吩咐过您今天会来,请进。"陆由这几个月来过好几次,陈叔很喜欢他,长相斯文又懂礼貌。
  "谢谢陈叔,大师兄还没有回来吗?"陆由边走边问。
  "少爷还没回来,少爷说了您自便就好,陆少爷要是着急的话,我马上安排人带您去录音棚就行了。"陈叔道。
  "哦,不用了,我先洗澡吧,谢谢陈叔了。"陆由还是有些忐忑的,他一辈子都很少有机会住这样的大别墅,总觉得好像自己不先洗个澡就会弄脏了这屋子一样。
  南寄贤安排给陆由住的房间很大很豪华,不过那个奢侈的按摩浴缸只用过一次,陆由躺在里面总觉得怪怪的,又想着来大师兄这里是为了学习不能一味享受,所以他一般都是洗淋浴的。浴室的镜子很大,水汽氤氲中陆由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模糊起来,他双手盖住脸盖住眼睛,会动会笑的洋娃娃,果然在他心里,自己只是如斯地位。陆由心里又堵又胀憋得难受,他深深呼了一口气,再吸气时却被水呛到了,陆由连忙跳出水,他咳了好久,连眼泪都咳出来了。稍稍好一些又钻进水去将自己冲干净,抹干。大师兄这里真好,连内裤都是Schiesser,就像物有贵贱,人有高低。
  陆由用干净的大毛巾擦着头发,门口的女佣道,"陆少爷,少爷回来了,他说请您不必着急,他沐浴过后会亲自带您去录音棚。"
  陆由连忙道谢,赶紧将自己整理得精神一些。他从包里拿出歌谱来,尽管自认用了一百万分的心却依然没办法集中精神。开冰箱想拿点东西喝,果然他的房间里,没有啤酒没有饮料,倒是他自己代言的死贵的CHLN山泉水有很多瓶。
  陆由看了半天,拿了一罐咖啡。刚关上冰箱门就听到敲门,陆由知道是大师兄来了,来不及放下手中的咖啡就过去开门。南寄贤已经换上了舒适的家居服,却在看到陆由手中咖啡的时候皱了皱眉,"知不知道待会要录歌,现在还喝冰咖啡。"说着从晾杯里倒了杯温水给他。
  陆由重新将咖啡放下,"对不起,大师兄。"
  南寄贤察觉到他不对,"怎么,心情不好?"
  陆由摇头,"没什么,去录歌吧。"
  南寄贤也没有坚持,让他带了歌谱走。南寄贤私人的录音棚非常专业,其中的设备根本不比卡狄的差。南寄贤带着陆由教他试歌,他想,小由是很好的歌手,因为他站在电容话筒前,就有一种特出的魅力。陆由小心翼翼地试了《兄弟》的第一段,声音就好像有生命一般在录音棚中回旋盘绕。
  南寄贤出去将他一个人留下,"给你十五分钟准备。"
  陆由将谱子放在谱架上,自己站在空地上做发声练习,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千篇一律的mimimimamama却让他难受得要窒息,徒千墨的影子随着每一个音符飞到墙上再撞进他脑子里去,绝对安静的录音间成千百倍地放大了所有的痛苦,陆由握着心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隔着透明的玻璃,南寄贤分明看到陆由的不安,他走出录音棚拨了个电话给徒千墨,徒千墨很快接到,"小由他——"
  南寄贤道,"小由的状态不太好。"
  徒千墨长长叹了口气,"是我的问题,你别太为难他。"
  南寄贤没有说话,徒千墨将手撑在车子前控制台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总之,你多照顾他。"
  南寄贤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在重要的关头出问题,陆由的新专辑正在筹备录制,如今正是紧要关头,感情的事最是耗费精力,"南知道了。"
  南寄贤刚挂断手机却又是来电,"少爷。杜先生来了。"
  "知道了,请他直接到录音室吧。"杜衡是南寄贤特地请过来的录音师,他自己录音都是请杜衡来帮忙的。他亲自去迎杜衡,两个人一起进来。
  "大师兄。"陆由认真同南寄贤打招呼。杜衡伸出手,"杜衡,你好。"
  "杜老师好。"陆由很乖巧。
  南寄贤仿似不经意地问他,"准备得怎么样了?"
  陆由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时有些愣住。
  南寄贤拍拍他肩膀,"杜老师是国内顶尖的录音师,今天是很难得的机会,自己加油。"
  "我知道了。"陆由乖乖答应,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做得到。
  第一首,《日光半轮》。
  "跟你舞步,追逐——又到日出,忘记就是全部,走过的路,你几多清楚——我比你模糊"
  "那是一个阴天,熄熄燃燃半根烟,在你手边,再不成烟圈,白露刚过那个秋天,下雨抑或晴天,全都沉淀。我共你一个消遣,挂不住日出缠绵,退到地平线,说爱你一万另三遍,最后一遍是欺骗,未至寒露两不相欠。还是新年去年,明明灭灭那支烟,在我枕边,绕一个圈,谷雨芒种像是夏天,歌颂比沉默短浅,你情我愿。我借你一场流连,敌不过日落无边,眷巢终难免,抱歉尝过三万遍,开口不过惦念,清明已过相思未捡,恋恋不灭恋恋不念。"
  "跟你舞步,追逐——又到日出。"
  只是一支歌,陆由却不知道为什么,像是将一颗苦胆都吐出来。南寄贤没有做任何评价,第二首,《街角单车》。
  "笑颜半开你的味道,长长睫毛有一点闹——"陆由唱了两句就紧紧握住了手,他是真的,笑不出来。
  南寄贤未曾开口说一句话,甚至连杜衡示意他他也只是轻轻摇头,直到陆由唱完这首。他知道自己唱得糟糕透了,但是那种窒息的感觉太强烈,他是真的唱不出来,"对不起杜老师,对不起师兄,我,我耽误你们的时间了。"
  杜衡笑笑,"没关系,南,要不改个时间我们再约吧。陆由的声音很有表现力,我相信他是完全可以驾驭这首歌的。"说到这里他就望着陆由,"你的第一支《日光半轮》真的很棒,这首歌非常难,尤其是对气息的要求,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以把这首歌唱得这么好。"
  "对不起,阿衡,耽搁你这么久。"南寄贤道。
  "没关系。大家这么熟了,更何况,能提前听到这么棒的音乐也是我的幸运。南,我先走了。"杜衡很善意地离开。陆由和南寄贤一齐将他送出去好远好远,回转的时候,陆由挨着南寄贤跪了下来。
  南寄贤一把拉起他,"你以为车库就不会有人来吗?"
  "大师兄,对不起。"陆由不知道有多难过。
  "怎么了?"南寄贤问。
  陆由不答话只是不断道对不起。
  南寄贤伸指抬起他脸,"你是对不起我吗?你是对不起你自己!今天来的如果不是杜衡,今天如果不是来我家,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的行为叫什么!你耽误过别人一次,就不会有人给你第二次机会!"
  陆由摇头,"我还要什么机会,如果有一天,我真的退无可退,大师兄,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能走多远。"
  南寄贤将他轻轻拢在怀里,"究竟什么事?"
  陆由紧紧扣住南寄贤的腰,"我和老师,完了。"
  南寄贤一怔,怎么可能,他轻轻拍着陆由,"慢慢说,和大师兄说。"
  陆由趴在南寄贤肩头,"老师说,我要的太多了。"
  南寄贤顺着他后背,陆由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抓到救生圈,他靠在南寄贤怀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南寄贤拍拍他,"你太累了,先回去躺一下吧。"
  陆由一路走,一路低着头,"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多,什么是少。"陆由摇头,摇头,突然崩溃了,"我真的要的太多了。"
  "小由。"南寄贤握着他。
  陆由闭上眼睛,好半天才挤出一个笑来,"没事,大师兄,我没事。"
  南寄贤看了他一眼,"其实,我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和老师一定会走到今天。"
  这一次,是陆由呆住了。
  南寄贤轻笑,"你全身上下的每一寸,都完完全全符合老师的审美眼光。从前,我之所以对你有偏见,正是因为我太知道,你就是那个,可以让老师失控的人。"
  "孟师兄呢?"陆由最关心的果然是这个。
  南寄贤摇头,"曈曚?他不是。你应该听过的,小孟想娶的人,是苏卓。"
  陆由不懂。
  南寄贤道,"很多人都说你像曈曚,其实,一点也不像。曈曚是豹子,你是孔雀。同样骄傲,可是两种骄傲,完全不同。"
  "我一直都知道,我比不上他的。"陆由苦笑。
  "孔雀比不上豹子?"南寄贤问。
  陆由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无论任何人,这种类比都是没有道理的。
  南寄贤道,"坦白讲,老师根本没有驾驭曈曚的能力,更僭越地说,老师对曈曚的,根本不是爱,是最完美的东西必然要属于我的征服。"
  "他对任何人都是一样。"陆由道。
  "不,老师很挑剔。他对绝大多数人,没有兴趣。就像你见过的眉笙,人间绝色,可是老师不在乎。"南寄贤道。
  "那是因为,眉笙是自己贴上来的。"陆由道。
  南寄贤盯着陆由,陆由笑了,"是,我也是自己贴上来的。"
  南寄贤的目光像是钉子,"你记住。我日后不想再听到任何带有侮辱性的字眼从你口里说出来,陆由,下不为例。"
  不知道为什么,陆由的身体突然一抖,他几乎不受控住的点头,"是。"
  南寄贤道,"你是老师亲自选中的,也是他希望拥有的,只是,这种拥有,老师还根本不明白是因为什么。"
  陆由笑,哂笑。
  南寄贤道,"我不知道老师许给你什么触怒你,但是我想,他许给你的或者你不能接受,可在他心里,是他给的全部。"
  "拿一个人当宠物养起来,就是他喜欢的全部吗?难道他追求二师兄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给予全部的吗?"陆由疯了。
  "老师没有追求过小孟。他对小孟是对不听话的猫的做法,拔掉你的指甲,如果还不行,就敲碎你的爪子。"南寄贤道。
  "所以,这是爱?"陆由突然开始同情那位孟二师兄。
  "这是老师认同的爱的方式。"南寄贤道。
  "如果有人要拔掉他的指甲敲碎他的爪子呢?"陆由道。
  "有人在这样做。如果你保证收回你全部的爱情的话,你可以看一看结果。"南寄贤的答案太冷静。
  "谁?"陆由惊异。
  南寄贤没有回答。
  陆由着急了,"谁?"
  南寄贤看着他,"你既然这么担心老师,为什么不和他讲清楚。"
  陆由摇头,"讲不清楚。谈判的前提是,每个人都保有让步的空间。我和老师,都不可能退让。"陆由攥紧拳,"我不可能接受一份不完整的爱情,他不可能放弃S-M。"
  南寄贤轻声道,"小由,S-M是很难戒掉的。"
  "大师兄也会吗?我想象不来。"陆由道。
  南寄贤想了很长时间,"很多年前。但我不像骑士,我对S-M,不执迷。小由,你是不能接受S-M,还是不能接受,老师给你的身份。"
  "都不能。"陆由答得很干脆,"我不能接受任何人用崇拜或者迷恋或者爱情的方式让他得到满足,也不能接受自己作为永久的跪在他脚下作为替代品的唯一。"
  南寄贤微笑,却在心里叹了口气,一如他早就知道的,陆由不是小兔子,他对爱情的占有欲比徒千墨还要恐怖,"你的要求并不多,任何一个正常世界的爱人,都会同样如此要求。"
  "只是,对老师而言,我就贪心了,是吗?"他终究是孩子,终究难逃情感的桎梏。
  南寄贤轻轻拍拍陆由脑袋,"回房去睡吧。感情的事,不过你进我退。没有纠结,因为纠结其实,就是完结。"
  陆由这些天一直住在南寄贤家里,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徒千墨的感情,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将来。每天的行程都很挤,每天的日程都很满,每天依旧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平面纸媒电视网络到处都流传着他自己的《红楼》试装照,也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试装照就变成定妆照了。主流的反应还是不错,陆由的扮相是到了极大的肯定,但也有一小部分的精英学者提出意见,说陆由的气质和贾宝玉不符合。没两天,《月光下的魔术师》剧组也爆出了定妆照,陆由身着银色斗篷的照片充斥着贴吧论坛。其间慕禅找他聊过,问他《魔术师》和《韩子高》演哪一个,陆由天天在家里读韩子高的剧本,也渐渐明白这是一出严谨的正剧,剧本方面非常下功夫,和陈蒨的对手戏相当小心,全剧连一个吻也没有,最亲昵的接触就是陈蒨临终前的子高侍疾。陆由知道这是一个好本子,而且李陌桑也打过电话来跟他认真谈了好久,这出戏出演陈蒨的是卡狄一哥,曾经在央视大戏中饰演过汉武帝、唐太宗的实力派男演员陆健和,而出演皇后沈妙容的便是曾经在《犀角》舞台剧和他合作过的国际影后蒋临栖,而剧中的重头人物基本上都是主流历史剧中的戏骨大腕,李陌桑甚至还提供了一份《韩子高》邀请的顾问专家的名字,陆由上网查过,都是国内知名的历史学家,还有耄耋之年的耆宿学者,他一看这样的阵容就知道这是一部绝对的主流戏,而卡狄这样的一流制作公司也只是合作拍摄而已。难怪一部电视剧都能请到李陌桑了,陆由心里想着。只是他辗转犹豫了整整三天,终于还是向慕禅推拒了这个本子。不管怎么说,他都不愿意去演一个在很多人眼里类似于娈童的存在,就算是多谋足断骁勇善战又如何,他当得起一句国士无双,可人人也只记得堪为男后的戏言。更何况,陆由能感觉到,徒千墨是不希望他演这个角色的。
  慕禅大概早都想到了他的决定,"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小由你也要知道,这个机会放弃了就不会再有。你自己考虑清楚。"
  陆由笑了笑,"谢谢慕董,我的未来,我考虑的很认真。"
  慕禅不再劝他,"《魔术师》接吗?你的扮相很不错。"
  "我昨天去试了花无缺,导演比较满意,我想同三师兄商量一下听听他的建议。目前,最重要的还是新专辑,老师已经安排了,端午晚会一过就开始录音,接戏的事,再看看有没有好本子吧。"陆由道。
  "也好。这两天忙《少年中国说》的彩排也很累了,接戏的事以后再说吧。韩子高,你是真的确定放弃了,不用再问一声千墨?"慕禅又问一遍。
  "不用了。"陆由拒绝了。徒千墨的想法,他比任何人都知道。
  慕斯托着下巴看钟离夭的实景训练,他一身银甲,白马长枪,正同人交手。卡狄经常会带练习生进自己的影视城做实景训练,今天拍的是卡狄四年前投资的旧剧《隋唐演义》。慕斯盯着钟离夭与对面的练习生厮杀,无论动作还是气势都力压对手,他推着眉头考虑很久,终于到钟离夭一枪将人挑落马下的时候摇了摇头,"小夭,你过来。"
  钟离夭跳下马,轻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慕斯顺手递给他一瓶水,他不敢喝得太快,抿了一口嘴里含了好半天才咽下去,跟着慕斯走到略避开人目光的角落,身后不知道有多少的艳羡目光。谁不知道如今慕禅当家,慕斯看中的人还不平步青云。
  "老师,是小夭表现得不好吗?"钟离夭小声问道。
  慕斯虽然严厉,但到底做了别人两个月的老师,他明白,如果小夭真的表现的好,他不会一味压制,"我想给你个角色,你这几天练熟一套枪法,练熟一套剑法。"
  "是。"钟离夭先答应了,却又小声道,"小夭还没有过半年的训练期。"
  慕斯看他,"你不想拍戏吗?"
  钟离夭摇头,"想。可是,小夭只想做主角。老师,是不是小夭,太贪心了。如果小夭辜负了老师的心意,宁愿您重罚。"
  慕斯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准备吧。"
  "谢谢老师!"钟离夭明白了慕斯的承诺。
  慕斯望着他,"时间很紧,下周二,我带你去试装。韩子高。"
  "老师!"钟离夭叫住了他。
  "怎么?"慕斯皱起了眉。
  "谢谢您。"钟离夭是真的兴奋了。
  慕斯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好好准备吧。做不好,自己拿家法来见我。"
  "是!小夭回去训练了。"钟离夭跑步回去继续和同组的队友对戏,慕斯静静欣赏,正是卓绝的意气飞扬。慕斯握住拳:徒千墨,我教出来的徒弟,绝不会比你差!
  陆由结束了端午晚会的彩排出来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了,这些天天天窝在央视大厅里,不是录歌就是排练,大舞台做事当然严谨,元旦晚会的时候陆由就知道了,虽然端午晚会登台只有几分钟还要提前两个月进入准备,但毕竟在这样的国度,在正统的晚会上亮相对于艺人来讲是有风向标作用的,作为近期红得发紫的陆由当然不能错过这种机会。
  出来演播大厅有很多粉丝等着送宵夜,看到被保安拦在外面的那一双双热切的眼睛,陆由心里突然就觉得非常温暖。没错,他已经做了快一年的艺人,但是对这些素不相识的但是贴心得欣赏着他的人,他充满感激。叫助理帮忙接了粉丝送来的桂圆甜粥,"谢谢大家,谢谢!"
  "陆由,陆由"粉丝们疯狂的叫着,陆由却很难停下帮他们签名,好在信息时代有微博,回去拍了甜粥的样子传上网,"谢谢大家关心,桂圆很好吃。""抱歉啊,你们等我那么晚都没办法和大家签名拍照,看到你们就会很温暖了,以后太晚的话不要等我了,谢谢大家!"
  评论区的粉丝们疯狂了,"世子真的会吃啊","世子对粉丝最好了,上次XX后援会的会长生病还亲自去看","世子喝粥的样子真好看","世子好可爱""世子,我们看到你也很温暖了","世子好体贴"诸如此类,短短半小时,转发就超过3000条,评论也超过500.从《晚照》杀青陆由代言了某个著名游戏里的世子形象开始,他温人高贵风度翩翩的气质就深入人心,连粉丝也用世子称呼他。甚至连上央视的五一特别专辑,那个很会戏谑的主持人也叫他世子,所以这一次,他婉拒了段誉之后很多人都感到非常可惜,不过卡狄这边又放出风来说陆由即将出演韩子高,这在他的粉丝群里绝对是爆炸消息,他还未出定妆照,就有很多高手以陆由的形象P图出来,十个腐女里至少有五个会收藏,绝对的秒杀。非腐女人群中收藏的更多,因为真的够帅。陆由《红楼梦》的试装照出来就更厉害,PS高手P上背景,将试装照做得仿佛剧照,很多人都存了做电脑桌面。陆由自己都有收藏。
  这些天陆由一直没见到徒千墨,不是他回来的时候徒千墨已经睡了,就是他回来了徒千墨依然还未回来。拒绝了韩子高的事还没敢告诉三师兄,刘颉对他说得很清楚,"这是一个好本子,一个真正的演员期待的本子,你自己考虑。"
  陆由枕着手臂躺在床上,周二,本来已经是自己去试装的。他顺手拿起手机看微博留言,看了一会便睡着了。
  慕斯带着钟离夭来试装的时候,李陌桑的脸黑得厉害。钟离夭看到除了自己还有很多其他男生来试装,包括一些成名的艺人。李陌桑一直都不说话,看起来气得不轻,对于来试装的演员丝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意。不过他一向拽惯了,也没有人同他计较。因为陈蒨的角色已经定了陆健和,所以这一次的试装不止要看演员本身的扮相,是否符合角色气质,更要看和陆健和配戏是否登对。李陌桑皱着眉,看到偶尔一两个比较让人觉得违和感没那么强烈的就叫人记下来。如此捱了很久却终究挑不到合适的,很多人对韩子高的定位就是错的。现在的演员也不知道怎么了,女人整容也就算了,男人也趋之若鹜,一个成名的偶像剧演员一直以帅哥形象著称的,明显带着削骨之后还未消肿的脸过来,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而那些小演员,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查了些资料,一个个地姿态那么低,气质一水的掩袖工谗。慕斯看着那些试装的演员心道,韩子高,可是真正战场上拼功名富贵的人,以为他真的是以色侍人吗?就算以色侍人,至少也要有色吧。慕斯看着这些竞争者,心道他们对上钟离夭,绝对是秒杀。
  果然,钟离夭宽袍广袖出来的时候,四周的反应和其他艺人绝对不同。李陌桑也坐正了身子,对身边一个副导招呼两句,于是这个男孩真的享受了连换八套戏服并且中间绝无旁人插队的待遇。钟离夭一直表现地很沉稳,宠辱不惊,只是目中神采更甚。最后李陌桑身边的导演助理请大家都暂时出去,只留下慕斯和钟离夭。
  "我可以给你一个角色,你考虑一下,王颜。"江州刺史王僧辩的公子,以俊美儒雅著称,同陈霸先的女儿陈见琛有婚姻之约,据说陈见琛曾见过王颜一面,这个骄傲的未来公主宣称世间再无男子能及王颜的俊美,没想到后来得见韩子高,陈见琛惊为天人,立时悔婚,最后更因为对韩子高相思成疾而死,陈蒨也因为这段逸闻挥师诛王司马一族。王颜出身大族,又能够让以美貌名世的陈见琛倾心,容颜气度自是非凡。可说是本剧的第二美男子,李陌桑在试装之后能给出这样的角色,可说是对钟离夭很大的肯定了。但他一开口,钟离夭和慕斯的脸色都僵住了。
  "王颜?如果小夭只能演王颜,你觉得韩子高要谁来演?"慕斯道。
  李陌桑口气是那种由不得人不生气的慵懒,"你要我给他韩子高?"
  慕斯点头。
  李陌桑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坐起来,他径自走到钟离夭面前,伸手就拽过钟离夭的手,钟离夭手背上有一小片淤青。慕斯急了,"这是怎么回事?"
  李陌桑冷冷道,"韩子高。那是战场生死搏命的时候能够让人暂时忘记求生本能放下兵器的人,我刚才不过随便吩咐化妆师掐他一下就成这样,化妆师还是个女人——"他说着后退一步扫了钟离夭一眼,"你自己看,有多少说服力。"李陌桑轻轻叹息,"韩子高这样的人,我选陆由已经是退而求其次了,再让我退,不如不拍!"
  慕斯也不示弱,"小夭不比陆由差多少。"
  李陌桑看着慕斯,"梦露不是最美的女人,可是她和任何女人站在一起,男人只会看她。"李陌桑一笑,"更何况,你也会说,他不比陆由差多少,不差多少,还是差。"
  钟离夭紧紧攥着拳头,李陌桑口气淡淡的,"坦白说,这些天来试装的人,你是个中翘楚,我也确定,你只要找到一个适合的角色,一定会红。"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小夭试一试。"慕斯道。
  李陌桑看着慕斯,"我也会说,他找到适合的角色一定会红,可是陆由,还没有任何角色就已经红了。"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坦白说,你真的没有禅少的眼光。陆由的潜质,不在于他扮相有多美,气质有多突出,上镜有多完美,而在于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明星的光芒。你看他做戏,只要站在镜头前,他就能让你的眼睛不移开,这就是为什么有的人做了一辈子都只是艺人,有的人出现一天,也是明星。"
  李陌桑究竟不是只会毒舌的,他望着钟离夭,"我看得到你的潜质,你的神采风度,但是我希望你不要迷失自己的定位,你可以演很多人,但是,除了韩子高。就像女星,不是谁都可以演西施。徒然勉强自己,当然,你的条件,其实可以试试,可是,我不愿意将就。"
  钟离夭对李陌桑深深鞠了一躬,"谢谢李导,我明白,可是,我放弃。"
  李陌桑一笑,"我想到了。你跟着慕斯,其实不用我担心,找个好的导演,好好□你,不要浪费自己的天赋。"
  钟离夭望着慕斯,"老师——"
  慕斯对他点了点头,却是看李陌桑道,"如果陆由不演呢?"
  李陌桑又走了几步,将一个高大的广告牌转过来,正是陆由为游戏代言的形象,一身铠甲,卓世风神,"他不会拒绝的,如果他真的拒绝了,他就不配做演员,那也没什么值得可惜。"

  第178章 一百七十五、表白

  "少年智、我国智,少年强、国自强,今日潜龙腾渊,恰似红日初升,其道正光;少年富、我国富,少年强、中国强,今朝鹰凖试翼,且看天戴其苍,地履其黄。且看天戴其苍,地履其黄!"陆由在如潮的掌声中结束今天的演唱,央视以知性著称的女主持用典型的晚会腔道,"谢谢陆由,谢谢。"
  陆由深深鞠躬,女主持很深情,"少年智则国智,少年富则国富,少年强则国强!我中华民族纵有千古,横有八荒。正是和谐九州,前途似海。少年中国,与天不老,中国少年,与国无疆。"
  听着女主持激扬的语声,陆由已经逃去卸妆了。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看到徒千墨跟各方人士打招呼,陆由明显有些抗拒,却看到徒千墨没事人一样得对他招手,陆由连忙跑过去,就听到徒千墨道,"中秋晚会,没问题。"
  陆由也笑道,"谢谢胡导,没问题。"胡导并不是导演,是副导演。
  胡导笑着和徒千墨开玩笑,相约改天有空一起吃饭,其间徒千墨和陆由都表现地很自然,像没有冷战之前一样,一直到走出演播厅,徒千墨都完美地履行着经纪人的责任,还帮陆由挡粉丝。陆由一边抱歉不能签名一边向外边走,一直上车,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坐副座,而是驾驶座背后的位置。
  "一上车就玩手机,最近微博更新很勤。"徒千墨冷冰冰一句话插过来。
  "对不起,老师。"陆由道歉。
  "繁华很容易让人迷失,我希望你保持清醒。"徒千墨一副公事公办的口气。
  "是。"陆由收起了手机。
  徒千墨叹了一口气,一路无话。等放好车两人在电梯间面面相觑的时候,徒千墨一手撑着电梯壁一手将陆由半边肩膀按得靠在电梯拐角,陆由有一瞬间的惊慌而后很快冷静下来,"老师有什么事吗?"
  徒千墨身子向前倾,整个人像一座山一般压下来,这样的姿势太暧昧,他问,"为什么?"
  电梯停了。徒千墨折臂重新按一层。
  陆由假作不知。
  徒千墨按住他一只手,"我在问话!"
  陆由低声道,"对不起老师,我不明白。"
  徒千墨逼视他,"别和我对台词!为什么不演韩子高?"
  陆由想偏过头躲闪他太过热切的目光,可如今徒千墨贴得这么紧,怎么动都会碰到他,张口说话的时候仿佛能感觉到自己口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我觉得,不是很适合。"
  "小由!从上一次到现在,我冷静了两个星期。你不要告诉我你突然觉得剧本不适合。"徒千墨咄咄逼人。
  陆由推了徒千墨一把,只是没推开,"不合适的不是剧本,是人。"
  "谁不合适,李陌桑,陆健和,还是蒋临栖?"徒千墨问。
  "我。"陆由答。
  "慕禅觉得你合适,我不信。李陌桑也说你合适,我开始仔细看剧本,阿颉都说你合适,我恍惚间觉得自己有些狭隘,等我和导演组谈过,我想这是你的心愿,你求过我的,结果发现你自己觉得你不合适了。小由,为什么?"徒千墨追问。
  陆由没有回答。曾经我的请求,你顾左右而言他,曾经我说过的话,如果你不同意我就拒绝,或者你不当一回事,可我是当作一件承诺的。应承了就要遵守的诺言,承诺。只是,主动和被动的又是谁呢?
  徒千墨将陆由按在讯号显示器上,强烈的金属触感镉得他后背生疼,徒千墨的手贴着他背重新按下29楼,"说话!"
  陆由闭上了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可以给一百一千种理由,类似要准备新专辑或者韩子高太难没有人可以驾驭,但是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其实,为你做的,还是希望你能知道,不是吗?人都是这么功利的动物,付出了的虽然不求回报,但总希望对方心领度知。
  徒千墨按住他肩膀,"因为我?"
  陆由一把将徒千墨推开了,推得很重。如果还要问,我还有什么好说!
  徒千墨冲过来按住他,"因为我!因为我说拒绝!"
  陆由沉默,他的骨头被撞得很疼。徒千墨也沉默。电梯在29层停下,这一次,陆由走了出去,拿钥匙开门。徒千墨站在他身后,左臂揽住他的腰,右手握住他的手,将钥匙揷入锁孔,旋转,拧开。很大的一个家,那么熟悉,熟悉得像是只在梦里见过。徒千墨握着陆由的手将他手中的钥匙放进他口袋,"本来想买套房子送给你,不过,你还是住在这里的好。买房子的钱,我们用心筹备你的新专辑——"
  陆由身子一僵,徒千墨声音很轻,"你提过的那两件,我暂时恐怕还很难答应,不过,我愿意试一试,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为限,不当你是M,也不和任何人玩调敎游戏,直到,我们可以接受对方为止。如何?"他说话的时候,浅浅吻住陆由后脖颈。
  陆由逃开,徒千墨的脸色很难看,陆由说,"身上都是汗。"
  徒千墨笑了,将陆由压在墙上,还伸出舌头舔了舔他鼻尖,陆由推他,徒千墨不走。陆由的声音带着几分负气几分冲动,"你再按着我不答应了。"
  他这般语气哪里压得住徒千墨,徒老师狠狠噙住他唇,一阵裹挟,渐渐感觉到陆由的脸烫得通红才放开他,陆由不高兴,甩手走开。
  徒千墨拉住他,"你答应了啊,情人之间本来就应该这样嘛。"
  陆由气鼓鼓地瞪着他,隔了好半天才道,"你要尊重我。"
  徒千墨笑,"好,尊重。"他说到这里表情很认真,"我问过一些朋友了,两个男人之间,不是说一方强势一方就要做女人,我会努力去考虑你的想法,如果我想做的话,我会先征求你的同意。"
  陆由脸刷一下沉了,"为什么要征求我的同意,不是我想做的时候征求你的同意。"
  徒千墨一愣,"这么说,你还想压我?"
  陆由别过了头,你还是不明白,根本不是谁压谁。
  徒千墨实在不知该怎样讲,"你不要多想,小由。我不是说把你当成女人,我想压你,我只是觉得,算了,刚开始就谈这个有些太早了,这样吧,这是我第一天做你男朋友,我们去约会?"
  陆由走去浴室,"约什么会?明天早晨五点起来开嗓录歌,我要在录音室忙一天。你也要上班,新专辑那边公司会投资的,你不用再多花宣传费。"
  徒千墨有些兴味索然,他明明已经去著名的酒店gentle only 定了烛光晚餐服务。不过看小由的样子,如果自己叫人上来,他又会觉得不舒服了,只好打电话退订,见他已经去洗澡,想了半天却觉得还是算了。朋友说,要循序渐进,就算是男女朋友约会,也没有第一次就赤身相对的。
  于是徒总监也去洗澡,洗好处来的时候却看到陆由在门口等他,徒千墨看他手上的那块大毛巾有一瞬间失神,而后陆由就道,"我替你擦。"
  这是一个没有想过的发展,不过,好像也不错。
  徒千墨坐在床上,陆由斜靠在他身后,小心地替他将头发用毛巾卷起来,仔细包好,又跪直身子,轻轻拍,"甜水哥说洗完头发不要来回擦,要先包好了用毛巾把水分吸干。"
  徒千墨仰着头,觉得心里有种不知什么麻酥酥的,"很舒服啊。"
  陆由只是轻轻拍,和着他温柔的手势柔声道,"我叫陆由。我爸爸是陆元彪,是工厂的车工,已经不在了。妈妈叫孙引弟,以前在酒店做楼面经理,现在是演艺公司的职员。我不是爸爸生的,可是我心里一直当他是亲爸爸,哥哥陆甲就像我的亲哥哥一样。从小,爸爸就很疼我,哥哥也很照顾我,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我,妈妈也是,为了我,宁愿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我一直想,如果有一天我长大了,能赚钱了,要好好孝顺爸爸妈妈,好好照顾哥哥,我总是想,将来娶一个女孩子,可以不漂亮,不聪明,但是一定要很善良,我们很合得来,愿意一起承担责任,照顾我们的父母,一直到我们也慢慢老去。"
  徒千墨觉得心里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愫悄悄流淌,他不知是该哀伤还是感动,只敢探手抓住陆由的手,头靠在他肩膀上,"放心吧,我会孝顺你妈妈的,将来你找到了亲爸爸,我也一起孝顺他。给他们买大房子,买贵的健身器,请好的佣人,你要愿意的话,我们可以时常去看他们。"
  陆由只是说,"别乱动,毛巾散了。"
  徒千墨笑,"我知道伯母很难伺候的,我已经提早想好了。咱们买一处按揭的房子,每个月帮伯母还贷,年节的时候就去看她,她喜欢什么就买给她。请合用的菲佣,如果她愿意的话,帮她谋到一个家庭,只要她肯对你好,在我可支付的限度内,我愿意充当她的提款机。还有,九月你的新专辑出来,正好赶上优声奖,我们拿最佳专辑的机会很大,最佳新人我会运作的,这样你妈妈也开心,你哥哥也不会看不起你了。"
  陆由停下手,若有所思。徒千墨道,"你哥哥那边放心,我已经托人调他做调度员,再过一段日子还可以升组长。还有你的好朋友王悉臣,《双生》拍第二部,我会给他找一个合适的角色,或者你问问他,看他想演什么,不过分的话都可以考虑。那天我也看了他的简历,已经拍了差不多六七部戏了,我会安排给他搬到四楼,这样就有独立套间,也会方便些。这个圈子里还有个好人不容易,咱们得人恩果也要思量着报答。"徒千墨已经开始自己擦头发,"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你告诉我。"
  陆由轻轻摇头。徒千墨却突然道,"对了,还有一桩忘了,你们家的老房子我从慕禅手里买给你了,这样以后你哥哥想回来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陆由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吗,太生分,可是,这些好意每一桩每一件他都需要,又没办法拒绝,他只能默默对自己说,对千墨好。徒千墨可以给的有很多,可是自己能付之等同的,只有对他好。他呆愣愣的发傻,徒千墨转过来将他揽在怀里,"怎么,是不是我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我不是舍不得给伯母全款买房子,也不是看不起你妈妈——"
  陆由略略笑笑,"我知道的。每个月付一点,这样我妈心里有个顾虑的,也不会太给我脸色。你是为我好。"陆由当然知道徒千墨是为他好,可是,徒千墨能这样思谋他不能,毕竟,他是孙引弟的儿子啊。可是,既然老师为自己想得这么周到,又怎么能怪他呢。
  "不开心?"徒千墨捏着他纤弱的肩膀,"我也知道为你做了什么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可是,我怕小由担心啊,我听说,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是沟通,我和你说清楚是想告诉你,我既然决定和你在一起,这些就是我们两个共同的责任,不是我给你什么,而是我和你要承担什么。嗯?"
  陆由点头,笑得很满足,却又好像很单薄。
  徒千墨吻他脖颈,"我不是不需要你,我也是,有时候习惯了比如说拥抱,亲吻,就不太在乎别人的感受,这些我做得不好,要你多包容。"他是的确不懂表达的人,心理医生简单的跟他举例子,说比方拥抱亲吻在一个惯常强势的人那里可能会给某些人带来一种压抑感,他也没有完全理解意思就这么说出来。他只是希望,相处之道,有什么说出来。就像当年,刘颉跪在孟曈曚溺水的湖边拉着他的裤子,"您为什么不肯说出来!"
  陆由轻轻靠着他,拉开他系地并不紧的浴袍,轻吻他胸口,徒千墨身下不知不觉地胀起来,他却只是啄了啄陆由唇角,起身去厕所自己解决,回来的时候就去换睡衣,陆由有些感激,等他再上床也不靠过来,徒千墨笑,"我的自制力还没那么差。"
  陆由轻声道,"其实,我和你说那些,是想,我们都应该了解对方。千墨,你的家里是什么样,传说很多,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师兄们提过。"
  徒千墨脸一僵,好半天才道,"能不能不叫千墨,虽然也好听,可是,慕禅叫我千墨。"
  陆由知道他不想回答,只是轻声道,"我的身世并不怎么光彩——"
  徒千墨身子有些僵,陆由用手指夹着他袖口戏弄,"你要是暂时不想说,也没关系。你不想我叫千墨,那叫什么。"
  徒千墨只觉得思绪在很远的地方,好半天才道,"我喜欢你软软糯糯的叫我老师,老师的师稍微拖长一点还有小拐弯,听起来很舒服。"
  陆由心道,老师也有很多人叫,小师兄有时候叫老师的时候师字也翘起来,像带个小尾巴,只是他并没有坚持。两个人相处,所谓磨合,也就是说谁都该有妥协让步的时候,他轻轻点头,用徒千墨喜欢的方式,"老师。"
  徒千墨将他手握成拳放在自己胸口,"小由,我不碰你,今晚,我们一起睡好不好?"
  陆由不语。徒千墨吻他眉骨,"我这张床,还从来没有别人,上来睡过。"

  第179章 一百七十七、两个人的美好

  "小由。"徒千墨绵绵软软的唤,情意缱绻。
  陆由柔顺的发丝挂在他胸口,整个人小鸽子一样的蜷在他身边,声音都是迷迷蒙蒙,"嗯?"
  徒千墨握着陆由肩膀的手紧了下,"我想,亲亲你的脖子。"
  陆由睡得迷糊,"嗯?"
  徒千墨的手指轻抚陆由光洁的皮肤,所谓皓臂似玉,凝润地就像连一滴泪也留不住,"我想亲亲你的脖子。就一下,好不好?"
  陆由这次听清了,将身子侧过来,枕在自己手臂上露出一段雪白的颈子给他,徒千墨撑起身子在他颈侧轻轻啄了一口,而后将唇停在他肩骨处,鼻尖的气息氲在陆由颈间,说不出的缠绵。
  陆由在枕头上蹭了蹭,懒洋洋的,"痒。"
  徒千墨便用手指加一些力道替他抚一抚,重新拢着他睡下。过了一会儿,却又将陆由闹起来,"小由,我想量一量你的腰。"
  陆由累了,"困,明天还要录歌。"
  徒千墨的手掌在他腰间磨蹭,"给我量一量,总觉得细得要断掉。"徒千墨阅美无数,可直到抱着陆由,他才会想,古人所谓柔若无骨,理当如是。
  陆由倦得厉害了,并不吭声。徒千墨柔声哄他,"我这两天看剧本,想韩子高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的腰肯定和你一样,又细又软,或者还有常年征战留下的伤痕。不损肌骨,却带着天然的一段硬朗。小由,我总是想如果能揽着你的腰,要你的腰脊靠在我的手臂上一起走是什么滋味,是不是像是柳枝枕着风一样,我不闹你起来,你给我量一量。"
  陆由听他讲得很肉麻,恐怕连琼瑶奶奶也说不出这么酸倒牙的句子,可偏偏这又是徒千墨的心里话,就别有一种矫揉的情趣,情人之间大概总有这种让别人难受自己享受的情趣的。
  陆由勉强撑着疲惫抬起腰,徒千墨两手环抱,轻轻捏着他骨头。陆由的身子实在太软,只不过款款抱着就让人有一种想要掐断他的冲动,那种冲动正是最原始的欲望,就像顽童看到一张完整的画像就忍不住在人家额头中间画五角星一样。
  陆由腰下垫着徒千墨的手臂镉得难受,徒千墨还没有抱够他就逃了。徒千墨心中有些小小苦涩,明明是第一天做情人,为什么小由对自己就不像自己对他那般想的厉害,他有些赌气的放开陆由,陆由没心没肺地趴在床上睡。
  隔了一会儿,徒千墨又是忍不住,伸脚去滑陆由小腿,陆由皮肤细腻,徒千墨受用极了。不知不觉地就将他腿夹在自己腿间,用温柔的动作来回蹭弄,弄得自己一股燥热,又去浴室冲凉水。再到回来,却是不甘心,摇摇已经睡迷糊了的陆由,"小由,给我握握你的脚。"
  陆由实在困得厉害也不理他,徒千墨旋开了灯,在暧昧的暖光下细细摩挲陆由的脚,玩弄他的脚指头,闹得陆由不断地向上缩,身子蜷成了一只小松鼠。徒千墨想着剧本中的陈蒨也曾经一点一点地脱了韩子高鞋袜,替他查验脚上的血泡。徒千墨用拇指摩擦陆由脚掌,虽说练武练舞的人,脚下要没有茧子都是不可能的,可总有些不美。不过陆由脚心倒是柔软,捏起来很舒服。尤其是五个脚趾头,他也说不出美在哪里,但总是想等到某一天,要小由躺在布艺秋千上闲闲地晒着太阳,自己就可以拉过他脚替他擦润足乳,或者这样的一双脚,就算冬天稍稍冻裂了也是美的,那时候就能一边上药一边数落,手边放只柔嫩嫩的柳条子,说得生气了抽两下,继而再替他揉着伤痕,那是多美好的情景。徒千墨想着就不由嘴角含笑,可又觉得若是这样玩弄小由势必又要不高兴了。不过先来想不了那么多,正发愣的时候,陆由早将脚收回去了,还本能地将脚丫子踩在被子里,藏起来用被子包住,徒千墨无奈地笑笑,上床睡觉。他在陆由身边躺下,还刻意解开了睡衣,好让陆由有些冰凉的皮肤蹭到自己。
  徒千墨搂着陆由,陆由却因为睡得热了要逃开,后来睡着了到底搂不住,第二天早晨还是刘颉来叫醒。徒千墨心道,春宵苦短日高起,古人诚不我欺。也不知阿颉昨天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一直都在,阿颉这么好的孩子,真是没的说。
  陆由还没有完全接受自己作为徒老师情人的身份,听到门外三师兄的"老师,阿颉问早安"吓得连忙从床上跳起来,徒千墨笑他,"你慌什么,阿颉什么不知道。"
  陆由尴尴尬尬,开门也不是不开门也不是,倒是徒千墨很镇定,"知道了,你不用备早饭了,忙自己的去吧。"
  陆由根本不敢听刘颉答应了什么,连忙冲去盥洗室洗脸刷牙,进了门才记起自己的洗漱用具还没有拿过来,硬着头皮出去,走路都是贴着墙根。
  徒千墨叠被子,却是突然想起居然没有早安吻,从来没有享受过情人之间共枕眠的徒老师有些挫败,不过还是很快将自己收拾干净出来。
  陆由心中有鬼,洗漱完毕去练声突地见着刘颉刷地面红耳赤的,刘颉很是淡定,"起来了?"
  "嗯,是。"陆由吞吞吐吐的。
  徒千墨从一边过来,陆由原以为他会说什么我和小由已经在一起了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倒是来了一句"看三师兄有什么吩咐?"
  陆由连忙恭敬了几分,"小由今天去录歌,请三师兄训示。"
  刘颉笑笑,"录歌我不熟,没什么训示的。只是一条,尊重所有的工作人员。"
  "是,小由记下了。"陆由答应着。话还没说完,徒千墨的手却又放在了他的腰上,"你自己看有什么吃的,我和小由去外边吃。"
  徒千墨的动作太自然,自然地霸道,陆由只觉得自己的腰瞬间僵硬了很多,可这个时候也不能把徒千墨的手打下去,只好低下头,有多低就多低。
  刘颉点头,"阿颉知道了。老师,阿颉有点东西留在XX区的房子里,今天回去拿,想暂时告假晚上不回来了。"
  陆由听师兄特地给自己和老师制造机会,更是脸红地站不住,徒千墨道,"好。不过以后还是回来住,一家人,没有回避的道理。"。f4f6dce2f3a0f9dada0c2b5b66452017
  "是。"刘颉答应了就不做灯泡,陆由倒是直等师兄走了老远还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急急向影音室走,徒千墨在身后喊他,"我记得你说爱吃油条豆浆的,今天要录音肯定不行了。我叫人准备了营养又清爽的套餐,我们一起吃。"
  陆由先是停了步可半天也不敢回头,如今徒千墨说完,飞一样地贴着墙跑了。
  陆由不是第一次进录音室,可是这一次为自己录制新专辑,一切都不同。顶级的录音师,顶尖的设备,连solo长笛的老师也是最好的,徒千墨手把手地将他送进来,自己坐在控制台旁边,陆由心里免不得紧张,但到底几个月也见过大世面了,只跟着指示。一开嗓,就惊为天人。
  "一夕成环夕夕玦情断如月,半屏秋水半屏风生死同穴,流霜坠露点点清寒望不断城阙,雾照溪回声声丝管浮生初歇……"
  徒千墨细细打量着陆由,他的位置只能看到陆由后背,细长的脖颈,如削的双肩,那么清冽的调子就像从云里散出来还带着寒气,这首《半屏浮生》他本来不想要陆由唱的,近年来附庸风雅的人格外多,古风的曲子泛滥,不过大多都是辞藻典故堆砌,这首歌也是一样,从头至尾的歌词看不出写了什么事。南寄贤原本也不主张陆由选这首歌,因为另外的一首《公元978》也是古风,无论是词曲都比这首略胜一筹,但陆由试音的时候一开口,南寄贤便狠心将这首也留下了。陆由的嗓音实在是太漂亮了,唱古风带着一种叫人迷失的妖异,就像一泓秋水笼在山间雾里,每一个音在他口中都像是一段故事,整首不知所云的曲子被他唱过竟突然有了一种高邈的情韵。徒千墨听他唱到"谁为谁青烟笼茶泪轻洒,谁为谁漫弄胡笳忘了蒹葭,谁为谁轻拭银戟新辔战马,谁为谁葬了一生年华",只觉得胸中一荡,恨不得立时将他拢在怀中仔细怜惜。
  结束这首歌录制的时候,录音师sam对徒千墨道,"孟曈曚之后再没见过这样的歌手,他唱歌的时候让你觉得自己的耳朵和大地仿佛是割裂的。"
  徒千墨笑,掩饰不住的得意,"谢谢。"
  陆由去一边问录音老师还有什么问题,得到的答案是"不用再来,想不出还要怎么样才会更好。"
  陆由一向是知道自己的天赋的,就算在南寄贤那边试录的时候也得到了杜衡的盛赞,但是大师兄一向要求高他也不敢放松,如今真是被行家毫无保留的赞扬,陆由自己都慌得不知该怎么样了。徒千墨走过来笑道,"别太夸他了,还有九首要录,不要骄傲。"话虽是这样说,却是偷偷勾住了陆由小指头。
  第二天录的却不是专辑的新歌,而是《萱草公寓》的主题曲《萱草誓言》,活泼明快带着初恋风味的曲子,正合陆由的心境,同样唱得非常成功。同昨天完全不同的风格,但却是同样的出色。陆由的状态来了就一头扎进去,又有徒千墨新为他请的声乐老师随身辅导,可以说是整颗心都扑在上面,别说吃饭要人催,就连刚刚确立关系的徒千墨都有些冷落,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带着倦意靠着老师玩他头发,或者轻轻地唱歌给徒千墨听。两人偶尔聊天也是三句不离专辑,徒千墨太忙,有时候还赶得及去录音棚看他,有的时候一天都见不到,可是一见陆由神采飞扬的样子却又是别样的心疼。那种感觉,徒千墨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陆由的状态越来越好,整个人的气质更呈现出一种特出的挺拔。出席《韩子高》开机仪式的那一天,陆由银甲长枪,高高乘着白马从容执辔进会场,徒千墨在台下看着,突然就有一种带着膜拜的心痛,这个少年是真的拥有了自己独特的光华,这种光华,他能握得住吗?偶尔发愣的时候,徒千墨会想,比起那个窝在自己怀里小心翼翼求宠算计的小兔子,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爱那样的陆由多还是如今光芒四射的这一个。如今的他点了陆由爱吃的鸡丝面给他送下去,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过的体验,有一天,自己竟然也会为一个仅有半小时的短暂相处而感到振奋。陆由和他的关系肯定是不能公开的,在公司里都是小心行事,甚至比确立关系之前更谨慎,徒千墨是真的不能想象自己也会对一个人有期待,一种看着他做事即使安安静静不言不语也会安心的期待。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爱情。
  只是,今天的陆由有些不同,已经在一起二十七天了,这些天的陆由只要在录音室里就是自信飞扬的,徒千墨看到他的时候他总是带着一种温柔的期盼和收敛的幸福。但是这种美好却分外明亮,所谓明艳照人不可方物大抵就是如此,美,是从来不受性别限制的。但是今天的陆由却有些低落,尽管他没有说,还刻意隐藏起来,但徒千墨看得出他的低落。因为他这些天的明亮实在太刺目,所以一点阴郁就显得格外让人担心。
  "怎么,不太顺利吗?"今天已经是最后一首歌了,徒千墨当然担心。
  陆由轻轻摇头,"可能是状态不太好,耽误这么多老师这么多时间。"
  徒千墨替他将塑料碗揭开,"先吃点东西吧,和记的鸡丝面。"和记是陆由高中对面那一家。
  陆由端着碗发呆,他知道徒千墨的体贴,只是偶尔提到从前最爱吃的鸡丝面好久吃不到了他便用心记下来,掀开盖子就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了,可是今天到底是有些吃不下。他也知道徒千墨正在努力做个好情人,更知道自己不该浪费他的好意,甚至在一起越久他就越觉得这种幸福很不真实,仿佛眼前的人将五官拆开又重组一遍一样,甚至有时候某个夜里突然惊醒,都会害怕这样的美好就那么走掉,但是,可能是被惯坏了吧,他居然也开始闹脾气,和自己闹脾气,最后一首《后来者》,唱得很糟糕。不是说不好,只是永远找不到想要的感觉。今天这一早上他就好像是用长指甲挠墙壁的猫一样,越急越凄厉,和自己生气就不愿意说话,以前本来是不敢这么放肆的,但是现在好像知道了有人会哄就可以怄了一样,那种感觉很微妙,谈不上恃宠称骄,但总有点孩子气的无赖。
  徒千墨站起来揉揉陆由的脑袋,去休息室和正在吃盒饭的录音师们打招呼,大家当然不会说陆由表现不好,只不过总是有种东西不对。徒千墨听了解释倒还有几分窃喜,热恋中嘛,唱不好苦情歌也正常。他出来和陆由并肩坐着轻声劝他,"压力别这么大,李陌桑那边不是答应了等你一个月的吗?"
  陆由戳着碗里的面,"没事。"
  徒千墨望着陆由,细细的看,看他一点一点吃面的样子,看他喝光碗里的汤,看他接过自己的手帕擦嘴,看他已经可以心安理得的将吃完的外卖盒递给自己去扔,看他站起来不说话背对玻璃墙等消食。是不是把一个人所有隐藏的小任性都放大到自己面前,就可以说,他愿意,被你爱。

  第180章 一百七十八、在一起

  "没关系,明天再来吧。"录音师送了陆由出来,轻声安慰他。下午的表现依然不是很好,虽说勉勉强强过关很简单,但究竟每个人对自己的期许都不同。
  "陶老师,真是谢谢您,这些天教给我不少东西,可惜我自己的状态不好,耽误老师的时间了。"陆由说到这里又是黯然,回转头去看大家,"对不起,本来大家今晚就可以休息了的。"这些天录歌陆由和很多工作人员都混熟了,原本南寄贤和杜衡就教过他一些关于录音方面的技巧,再加上他人红谦虚又上进,又是事业上升不会抢大家饭碗,很多人都乐意多教他点东西。原本依照陆由的表现今天录完的话大家就可以出去小聚,录音助理还约了女朋友出去两天,这一来又是耽误了。陆由心里很内疚,倒是大家安慰他。
  今天徒千墨要加班,陆由叫助理去隔壁帮他买一杯咖啡,和大家道了别就站在门边等,却看到一个人摘了墨镜向他走过来。一身剪裁熨帖的米白色西装,底下的白衬衣开了两个扣子,使得整个人有一种既文雅又性感的气势。陆由确定他是朝自己走过来便留心想是不是认识,但是在脑海里转了一个圈也想不起自己的生活圈里有这样的人,可能是某个高级晚宴上见过的吧,但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这人的外表是如此突出,整个人都有一种独属于上位者的精明强干,可是分明还有几分邪魅,就是这个词,滥俗的小说里都会有的男主的邪魅气质,若对方是这么出色的一个人,又这么年轻,没理由不记得的啊。
  "您好。"男子主动和他打招呼。
  "您好。"陆由礼貌回应,他可不敢奢望有这么杰出品味的男人是他的粉丝。
  "我们见过几次,不过你可能认不出,我是见寻。"男人款款道。
  陆由在他说出名字之前想起了他,原来这个人不做奴隶的时候是这种样子啊,怪不得别人都说很多游戏中的M在生活中都是精英人士呢,"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老师还在楼上。"
  "我们已经结束了,我是来找你的。我曾经见过你,只是我没有想到,你是那个收服了骑士的人。"见寻道。
  陆由比之初出道时淡然许多,"您大概误会了,我和老师,并不是S-M的关系。"
  "我看得出。你提起骑士的神色和我们不同。我只是听说骑士找到了男朋友,并且为此暂时告别了俱乐部,你知道,这种东西很难戒掉,我对你,有些好奇。但是现在,我释然了。你果然是不同的,正如rune说的,你有一种特殊的光芒,让人的眼睛睁不开。哪怕没有作为你的对手的资格,输给你,我也很安心。"见寻道。
  "谢谢。"客气有时候意味着疏离。他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男生了,不会自以为是的用善意去劝诫这些人告别调敎圈的泥潭,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方式,陆由在渐渐理解。
  见寻看着他微笑,"拜托你一件事。"他的气质是那么从容,整个人像是有魔力一般要人信服,以至于陆由不能够拒绝,不过,这样的一个人,应该也不会提出让别人为难自己尴尬的要求。见寻道,"麻烦你替我和骑士说一声,前一阵子我事业上遇到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那时候的心情很差劲,情绪也不好,所以,牵扯不清给他带来不少困扰,请他原谅。"
  "好的。"陆由答应。
  "那,谢谢了。"见寻轻轻点头,离开。
  陆由看着他背影,突然就有些伤感,原来有些事就是这么简单,曾经层层叠叠网一样缠起来的一个人,一转身,那些过往就都散在空气里,涓滴不存。
  徒千墨下班的时候陆由告诉了他见寻的事,徒千墨点头,"他是很能掌控自己情绪的人,我知道他会看开。"
  陆由不语。所谓我知道他会看他,是不是也等同于,因为你可以承受,所以我可以伤害你。
  徒千墨开了车门,在驾驶座坐下又伸手拢了拢在副座的陆由的腰,"怎么了?"
  陆由笑笑,"没什么。"
  徒千墨驱车直往南寄贤的宅邸,本来是约好了陆由录音结束师兄弟一起聚的。南寄贤师兄弟几个各有各的事业,刘颉如今红起来了也和从前不同,访谈平面一大堆,大家各忙各的,委实很难聚在一块的,自从徒千墨和陆由在一起,除了通电话之外还没见过南寄贤和赵濮阳。两人没有刻意去提交往的事,刘颉也没有多嘴,陆由自己对这一顿饭其实还是有些怕的,自己和老师了,不知道大师兄小师兄会说什么。
  赵濮阳今天去给代言的某品牌运动鞋站台,稍后还有一个小小的粉丝见面会,过来恐怕时间很晚了。南寄贤昨天才看秀归来,今天倒是不用工作。刘颉的访谈结束得倒是很早,他不是很爱说话的人,邀请他也是因为央视正在做一个百年经典电影回顾,初步计划是做十期,同电影人谈一谈电影的发展史,算是比较严肃的节目。刘颉作为中国电影与国际接轨并且走出国门获得成功的标志性人物,能在这样的节目里出现,实在是地位很高了。也有很多人说,刘颉可以从现在开始什么都不做,只他拍过的片子就已经够吃一辈子了。
  陆由一下车,能感觉到南寄贤家里所有的佣人看他的眼光不一样了,因为徒千墨的手正和他扣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如今这种景况,但是顺其自然吧,他告诉自己,对得起自己对得起人就好。
  南寄贤今天是亲自迎出来的,陆由等他跟徒千墨问了好就乖乖打招呼,南寄贤看着他的笑容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带着几分揶揄,而是更多的有一种疼惜。那样的眼光让陆由心里暖暖的,像是终于作为一个独立的人拥有了一份独立的情义,就算将来失去了徒千墨,他想,或者这种情谊还是存在的。
  "小东西还没回来,我已经派人去接了,南嘱咐了不许开快车,老师和小由都放心吧。"南寄贤道。如今陆由身份不同,他特意多提陆由一句。
  徒千墨靠在沙发上,陆由倒是刻意坐得远了些。两个人简单的用眼神交流,倒是比一个挨着一个还要舒服,徒千墨道,"濮阳今天肯定不会四处玩,他就爱吃你的饭,隔锅饭香。"
  南寄贤给陆由拿了自己做的冰激凌,香草口味,陆由尝了一口,"比哈根达斯好吃多了。"他从前一直觉得哈根达斯是很奢侈的东西,后来有一回助理给他顺手买了,吃过了才发现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哈根达斯,可也没觉得有多出色。只是心里还是想着等哥哥来了要和他去吃一回。小时候觉得最好吃的雪糕就是五毛钱的小奶糕了,奶油味很浓,再好的就是一块钱的纯脆,草莓口味。哥哥总舍不得可却爱给他买,更贵的是哥哥有一次跟人去车间里央一个叔叔打了个铁环,人家给买了一个冰工厂,哥哥从厂里拿回来给自己吃,下面奶油的那一块都化了。陆由想,哥哥对自己是真的很好的,如果没有进娱乐圈,或者更贪心一点,爸爸没有死,就算一家人辛辛苦苦,也比现在要好吧。七月天自己这边都这么热,别说远在新疆的哥哥了。
  "又在想家里人了?"南寄贤问陆由道。
  陆由笑笑,"总觉得自己很没用,我快十八岁了,就要成人了,家里的事却一点也帮不上。"
  南寄贤道,"那也不能怪你,不是还有老师和我们这些师兄吗?我收拾了些别人送的还有我家里带来的特产,你什么时候带回去给阿姨。"
  陆由连忙站起来道,"不用了师兄。上次您送我的燕窝我妈妈,不用了。"陆由没有说完。上次送的燕窝,也不知道是媒体误导还是孙引弟成心,说成是南寄贤亲自送的,还有些小报很恶心的写孙引弟和南寄贤的绯闻,最后孙引弟还大模大样地出来澄清了一番,搞得陆由实在是没有脸再面对师兄。还是南寄贤教训他说娱乐圈这种事常有的,不要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新闻破坏了和家人的关系。陆由自己心里也不相信孙引弟是故意的,但如今再给东西他实在是不好意思收了。
  徒千墨道,"大师兄给你你就收下。那些小事也没有翻来覆去炒的道理。"
  陆由乖乖道了谢,却还是没有坐下。
  南寄贤道,"怎么了?"
  陆由低着头,"小由今天录歌录得很不好,明天还要继续,耽误了很多时间,请大师兄责罚。"
  南寄贤笑,"这就奇怪了,老师还在这里,怎么就轮到我责罚了。"
  徒千墨拽过陆由拍了他屁股一巴掌,"难道和你好了就连个次序都没有了,这就该打!"
  陆由一张脸羞得通红,也不知是因为徒千墨还是南寄贤。好在两个人都没有逗他的意思,南寄贤正色道,"状态有起伏很正常,找到原因,努力调整就好。每件事都要打,那也不用干别的了。"
  陆由应是坐下,背挺得很直,手放在膝盖上,规矩得就像幼儿园的小朋友,徒千墨过来坐在他旁边,"今天难得大家都有空,录歌的事明天再想。"
  陆由心道果然做了情人就是不一样,当老师的时候肯定是该做的事一定要做好,几时拖得到明天。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平常在家里和徒千墨亲密些也自然,如今到了大师兄这就觉得别别扭扭的,连忙跟着南寄贤又去做饭。南寄贤特意准备了赵濮阳爱吃的可乐鸡翅,只等他回来就做让小家伙吃新鲜的,如今看陆由过来就夹了一条自己腌的玉兰片,"尝尝。"
  陆由一尝倒是觉得和泡椒凤爪的味道差不多,可又脆生生的格外爽口,南寄贤道,"你倒是老实也不挑食,不像小濮阳那么嘴馋。"
  陆由低头道,"也挑的。以前我爸爸爱做韭菜盒子,我哥爱吃可我就不爱吃。有一回我爸弄得可辛苦有鸡蛋有虾皮的,我吃了一口偷偷扔了被骂了好几天。"他说到这里就想,爸对自己是真的好的,明明家里那么穷自己又扔吃的东西,爸爸发现了居然也没打。男孩子小时候有几个没挨过打的呢?可惜自己不争气,最后还害得爸爸发病去世了。
  "小由家里疼哥哥多些还是疼你多些?"南寄贤和他聊着家常。
  陆由想了想,"疼我多。我爸我哥都很疼我的,有什么好吃好用的都紧着我。虽然我家里不富裕,但也是生活得很好的。"
  南寄贤道,"我看得出,所以虽然穷些,但过得比有些有钱的人要好得多。小由,你现在开朗了很多,和老师在一起,也要多照顾老师才好。"
  陆由听南寄贤似是意有所指,却是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待要问问却听到有佣人说刘颉回来了。这么一打岔,师兄弟又出去,便也没有问出来什么。只是陆由终究将这些藏在心里,默默惦记着徒千墨。他想大概谈恋爱也和许多事情一样,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老师能帮到他的地方很多,可他能给予的只有很少的一点点,那就多关心他,少给他添麻烦,这样的话,两个人才能继续好下去。
  徒千墨看南寄贤刘颉都钻厨房里便也跟着进来,轻轻掐着陆由的腰,"你两个师兄都是做饭的高手,多学着点,咱们以后也能自己做。"
  陆由只是笑,他还不习惯在师兄们面前和徒千墨说太亲昵的话,便也自告奋勇说做个菜。不敢班门弄斧就来简单的,陆由拌了个芝麻酱豆腐丝,徒千墨先尝了点说是很不错,说完很不错又多吃了两口,陆由小声道,"如果真的不错的话,老师给小师兄也留点吧。"
  徒千墨被陆由说得讪讪,放下筷子过来掐他脸颊,"欠了他的呢,师兄师弟一个个得都放在手心里捧着。"话才说到这里却又忍不住问,"不是说去接了吗?怎么濮阳还没回来。"
  南寄贤笑着赶他们三个出去,说是赵濮阳快到了要他们去外边等,徒千墨带着刘颉陆由看电视,他们师门红得太厉害,换台的时候总能看到师兄弟几个。徒千墨信手按着遥控器,却突然看到某著名卫视的一档节目居然是慕禅,再转回去看清楚,果然是慕禅,这档节目叫做《明星魔术师》,慕禅做主持人,每期请五个明星来做嘉宾,有竞猜有游戏当然还有惩罚,徒千墨看过企划案,但是没想到居然会真的搬上银幕,徒千墨看了一会发现慕禅居然还很有主持天赋,现场的气氛相当好,而这档节目也超级鬼马,惩罚非常刁钻。比如有用头撞破气球,或者柠檬泡腾片电舌头之类,虽然今天来上节目的五个都是谐星,但是节目的可看性还是很强。徒千墨自己就毫无察觉地坐在电视机前将节目看完了,看完了之后还若无其事地换台,在陆由和他说那个橡皮筋魔术的时候假装反应不过来。刘颉早都知道老师的小孩脾气,陆由也渐渐领教了徒千墨装傻的本领,便很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问小师兄什么时候来。
  又换了两圈频道,百无聊赖地停在某电视剧上的时候,赵濮阳终于出现了,一进门就直奔沙发,相当不把自己当外人得招呼徒千墨刘颉陆由,"怎么没开饮料,我去冰箱取,大家要什么随便啊。"
  管家陈叔看到赵濮阳一瞬间就变得慈祥了,"小少爷回来了,我这就去通知少爷,可乐鸡翅。"
  赵濮阳从茶几下面取了包薯片拆开,"谢谢陈叔,麻烦您和大师兄说,姜末少一点。"
  徒千墨轻轻摇头,"你收敛些吧,别仗着大师兄疼你。"
  赵濮阳笑着蹭到徒千墨旁边,正想说话却看到徒千墨死死攥着陆由的手,陆由脸胀得通红想逃却逃不掉,小家伙愣了好几秒突然醒悟,"老师真的和小师弟在一起了啊!"
  陆由狠狠掰开了徒千墨的手,徒千墨笑。赵濮阳飞快地跑去厨房,"大师兄,我今天要吃四个,四个大的!老师现在有小由了,你再不多疼我一点,就真的没人疼我了。"

  第181章 一百七十九、突变

  "说,你说的那些错——"陆由停下了不再继续,狠狠按住了额头,"对不起。"又是一天,录音依然不顺利,陆由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陆由又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他对那边控制台的陶艺点头,重来。
  "说,你说的那些错,错过,拖,等枫叶染了色,闪躲——"陆由又停了下来,再来第三遍,还是只能唱前几句,他先后清了几次嗓子,还抿了几口水,站在话筒前深呼吸几次,终于和陶艺又打了个手势。
  "拖——"一开口第一个字就唱错了,陆由握着拳在空中虚虚砸了一下,重新开始,"说,你说的那些错,错过。拖,等枫叶染了色,闪躲。我们走过的村落,你和他挂着同心锁,锈迹斑驳,谁比谁寂寞。我只是迷迷糊糊后来者……"陆由又一次停下,"对不起。"
  陶艺走过来,轻轻拍拍陆由肩膀,"试着唱完,你总是停下就很难唱得完,其实,你今天的表现不错,比昨天好很多。"
  陆由点点头,重新开始,"说,你说的那些错,错过。拖,等枫叶染了色,闪躲。我们攀过的吊索,你和他挂着同心锁,锈迹斑驳,谁与谁铭刻。我只是迷迷糊糊后来者,也听说你们之间曲曲折折,好的坏的你有多不舍,请不要拿我祭奠你上一个过客。我只是无缘无故后来者,也知道爱情不过剩一个角落,走过路过谁不曾爱过,左不过仍然做那个下一个。说,我说的那些错,应和。拖,等樱花簇成朵,婆娑。我们坐过的缆车,你和他碰肩唱着歌,故纸陈说,谁比谁寂寞。我只是迷迷糊糊后来者,也听说你们之间曲曲折折,好的坏的你有多不舍,请不要拿我祭奠你上一个过客。我只是无缘无故后来者,也知道爱情不过剩一个角落,走过路过谁不曾爱过,终不免更做别人的下一个。死生契阔,聚散无多,束手将相思唱成沉疴,免我无端手足无措,执子之手,与子成说。"陆由勉强唱完这一首歌,却像是比不唱还要难受。
  一旁的录音师慨叹,"明明说了大不了做别人的下一个,但还是要梦里执子之手,不知道这个写词的人要多寂寞。"
  陆由轻声道,"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本来大师兄的意思是要将最后一句去掉的。唱完了终不免做别人的下一个就跟着唱谁能执子之手,与子成说。可是写这首词的人说,如果要去掉,这首歌就不卖了。我起初唱了几遍,都觉得大师兄改的更顺,可后来,渐渐就越发觉得,这歌最悲切的地方就在免我无端手足无措,这样一来,执子之手与子成说都不过是个梦而已。"
  "你对这首歌很有感触。"陶艺问。
  陆由沉默了很久,终于没有摇头。陶艺是那么出色的音乐人,自己的所有感情都在歌里了,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来。陶艺究竟是极有分寸的人,这么突兀地冒犯了一句之后连忙道,"其实有时候太有感触去唱某一首歌未必是好事,感情是需要节制的,如果情绪太盛就是发泄了,这也是对好歌的不尊重。这种问题每个人都遇到过,但也因为这样,音乐才能打动人,要不再试试吧,试着用一个听故事人的角度唱。"
  陆由轻轻点头,可试了几次终究太难。等徒千墨来接他还是未如人意。他的心情不太好,徒千墨就越发地愿意哄着他,开车载他回去一路安抚,待到了门口还说要给他一个惊喜。陆由配合地笑,在徒千墨打开门的那一刻却惊得合不拢嘴。七月的天入夜还早,厚重的帘子遮住了高大的窗,入耳是老唱机中低调优雅的萨克斯风,阔朗的玻璃桌,垫着漂亮椅垫的高靠背椅,红酒,果盘,清水烛台,整个空气中流动着一种温暖的暧昧,烛光晚餐。
  徒千墨绅士地帮陆由拉开椅子,陆由很大煞风景地说了一句话,"还是先洗手换衣服吧。"
  徒老师脸上的表情太好看了,他惊愕一会,点头,"好。"
  陆由觉得,自己真是差劲透了。在徒千墨看着他一身正装坐在宽大的桌子对面的时候,他低下头,"这已经是我最贵的一套西装了。"并且,这还是徒千墨送的。
  徒千墨笑着走过来替他宽衣,扯掉他的领带,"不用这么正式。不过,你这样,很好看。"
  陆由尴尴尬尬的。徒千墨在他对面坐下,举起酒杯,凭陆由被教导过的礼仪知识,他看得出徒千墨的动作标准而规范,徒千墨笑,"为了让味道更好一些,我今天特地没有用醒酒器。试试。"
  陆由轻轻抿了一口,他这半年的浅薄知识告诉他这一支酒价格不菲,但是在这样的时刻,谁都不会笨到要埋怨,只是这样的端着又觉得拘谨,连味道很好的鱼子酱也不愿意多吃。
  "我们试试汤。"徒千墨诚意邀请。
  陆由不大习惯牛尾清汤的味道,他很难理解好吃在哪里,不过小时候爸爸炖的牛尾巴火腿汤倒是一次能喝几大碗。因此陆由只是小小的喝了点,然后是副菜,拣了点零丁的面包,再是主菜,永远都吃不饱的牛排,还要让自己的刀叉收拾规范优雅,陆由觉得每一次和徒千墨碰杯都心神不宁的,切牛排的时候还因为想着别的事碰翻了酒杯,杯子碎在脚下,半杯酒倾在窗帘上,陆由连忙去捡被徒千墨喝止,"划到手怎么办!"这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镜头发生在自己身上,陆由有些手足无措。徒千墨收拾好了一切要他稍稍靠边坐,"窗帘今回头拆下来换吧,怎么了,心神不定的?" 
  陆由看着徒千墨抱歉地笑笑,"我今天的歌还是没有录好。"
  徒千墨道,"没关系,慢慢来。你这些天连着录了十首歌了已经,太容易的成功总是伴着危机,我倒觉得现在有点小挫折还好些。"
  陆由轻轻点头,信手拿起徒千墨刚刚又倒的酒,仰头大大喝了一口,却呛得一阵咳嗽,又吐在了地上。徒千墨再过来收拾,陆由看着那个男人半蹲在地上的样子突然就有些控制不住,明明是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却愿意这么委曲求全,什么也不懂什么也没有的自己,配得上他吗?是不是就像配不上精致的烛光晚餐一样。他突然抱住了徒千墨脖子,"我们不吃这个好吗?"
  徒千墨的声音蕴着笑意,"好。我只是想,我们在一起还没有吃过烛光晚餐呢。不过你喜欢什么,都好。"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呢?"陆由喃喃道。
  徒千墨的肩膀紧了一下,他抹干净了地站起来道,"因为我不知道我这个好情人的样子还能维持多久,我想,但凡是我还能撑下去,我就要给你最好的爱情。"
  陆由肯定他说的是实话,可是实话,通常,太刺耳。原来只是一份有保质期的感情,保质期内予取予求,过期不候。而什么时候过期,自己根本没有决定的资格。陆由笑了,这不是一开始就确定的吗,"我愿意试一试,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为限,不当你是M,也不和任何人玩调敎游戏,直到,我们可以接受对方为止。"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为限,直到可以接受对方为止。直到可以接受对方,直到我被你的温柔融化,接受你放纵的生活方式吗?如果烛光晚餐精致贴心的服务也是这种声色犬马的一部分,那我宁愿不要。
  徒千墨看着陆由,"你又想多了。这些天,咱们过得多好。我知道你性子不会骗你,可是,你也不能有一点点事就都藏起来。不愿意吃西餐也没什么,你先吃点甜点,我去给你下点面。咱们就点着蜡烛吃牛肉面,不是也很好吗?"
  陆由拉住了徒千墨胳膊,徒千墨看他,"怎么了?"
  "别对我这么好,这样的好,我总觉得,不安全。"他这些日子很幸福,可是这些日子他太没有安全感,徒千墨的转变太快,变得像另一个人,他的每一步都像是拿着一本爱情教程,并不是对着陆由这个活生生的人。陆由知道自己害怕,他已经开始贪恋,他已经连唱一首《后来者》都不敢了啊。
  徒千墨道,"怎么会。在这个游戏里,我们两个是平等的。"
  陆由一愣,游戏。
  徒千墨自知失言,"又多想了,我没有那个意思,我说的是,两个人在一起的态度,大家都轻松随意。"
  "和一个人在一起在老师眼里是轻松随意的事吗?"陆由问。
  徒千墨有些不耐,怎么永远都解释不清楚呢,"我知道两个人交往有责任,有义务,我也努力遵守我们的约定。小由,能不能将你的敏感稍稍收起来一点,总是用防备的姿态对人,很辛苦。"
  "是我用防备的姿态对老师,还是老师根本就把我当成一段感情经历呢。就像您将二师兄,将眉笙,将见寻,将很多人都当成您的一个游戏,只不过不同的方式一样。"
  "你怎么能拿曈曚出来比!他们怎么能和曈曚比!"徒千墨火了。
  "是,他们不能和二师兄比,我呢?我也不能吧,我也没有资格相提并论吧。我一直在想,都说您爱二师兄爱成那种样子,每次经过阁楼都会发半天怔。我陆由何德何能得您青眼如此,原来我根本连替代品都没有资格,就是和您的那些奴隶宠物一样的游戏!"陆由也疯了。
  徒千墨气得伸手一挥,昂贵的Lafite从酒架上被挥下来,"你究竟能不能不要无理取闹!我这些天努力努力去达到你的目标,你为什么永远都不知道满足!"
  陆由握着拳,"是,我的确不知满足。从你只允许我叫您老师的那一刻我就没有满足过。我今天只问一句话,在您的心里,我和孟曈曚——"
  徒千墨颓然,"我是真的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问这个问题。你也说了我那么爱曈曚,他才走了一年,如果区区一年我就把他忘了的话,小由,你也会觉得这样的人不值得依靠吧。"
  陆由在这一刻突然觉得无比坚强,他高高昂起头,像一只骄傲又孤独的鹤,"答案呢?"
  "我没有将你和眉笙见寻看做一样,我很认真的在对待我们的感情——"徒千墨有些颓废。他仔细望着陆由眼睛,他的影子和那天在《韩子高》开机仪式上的样子逐渐重合,素衣银甲高高端坐在马上,目中是天然的冷冽清寒,那样自负的孤高陡然生出一种寒气,正如雪地孤松,即便无情,也动人。他终于承认,自己已经很难驾驭他了,"我对你,是情难自禁的喜欢,对他,是刻骨铭心的爱。"
  "我只是迷迷糊糊后来者,也听说你们之间曲曲折折,好的坏的你有多不舍,请不要拿我祭奠你上一个过客。我只是无缘无故后来者,也知道爱情不过剩一个角落,走过路过谁不曾爱过,终不免更做别人的下一个。死生契阔,聚散无多,束手将相思唱成沉疴,免我无端手足无措,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死生契阔,聚散无多,束手将相思唱成沉疴,谢谢你如此坦白应我,免我无端手足无措,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谢谢你如此坦白应我,免我无端手足无措,执子之手,与子成说。"
  ……
  那天,这首歌,陆由一个人在录音室里唱了很多遍,录了很多遍,直到第二天早晨陶艺第一个到来。他迷迷糊糊躺倒在控制台边的椅子上,陶艺看到一篇狼藉,后来的录音室来了很多人,陆由没有伴奏的清唱一直放一直放,很多很多年后,陶艺说,他再也没有见过一个歌手,一首清唱,竟让所有人都落下了眼泪。
  后来,这一首清唱的《后来者》雄踞排行榜第一位四十八天,同张专辑的《兄弟》,《半屏浮生》,《纯净百分比》《边缘》分踞排行榜第二、四、九、十位,陆由同名专辑《陆由》成为奇迹,《萱草公寓》上映,片尾曲《萱草誓言》红遍大街小巷,同年,陆由囊括三大音乐节最佳新人,十大金曲入围四首,当红偶像地位稳固,风头一时无两,只可惜,徒千墨已是别人的恋人。
  "又去看慕少爷啊。"洛罗很不明白陆由的选择。自慕禅受伤慕节周回归之后,谁不是竭力巴结慕四爷避慕禅远之,陆由偏偏大逆众人,多次探望。慕禅的复健更是月月都要去探,不顾狗仔闪光灯追逐和小报余情未了的乱写。
  慕禅受伤。烧伤。
  他离开徒千墨家里去录音室的那一夜,徒千墨酒醉碰翻烛台,烛火点燃了地上红酒又烧到了窗帘,火势蔓延,慕禅冲进火场救出已经醉得不醒人事的徒千墨,力保他周全,自己却烧伤至深二度。那一晚,徒千墨想给他个惊喜,特意遣走了刘颉。陆由不敢想象如果慕禅没有经过会怎么样,所以,即便徒千墨和慕禅在一起,他也只有祝福。作为局外人的祝福。
  原来,自己一直是后来者,迷迷糊糊后来者,无缘无故后来者。从孟曈曚到慕禅,都是后来者。
  如今,听他们之间曲曲折折,如今,心甘情愿当不知道某个人的,下一个过客。

  第182章 一百八十、两个人的人生

  那年我十八岁,站在全世界最大的舞台上,拥有我们曾经共同奋斗的事业,可是那一天,你不在我身边。
  喧嚣的生日会,夸张的蛋糕车,疯狂的粉丝,和一个不知道该喜该怒的我。如果我们能并肩携手,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遗憾。
  "如果有一天,有人欺骗你、出卖你、背叛你,你会如何?"饰演陈蒨的陆健和望着陆由,他的眼神阴晴不定,和那个传说中的天嘉皇帝一样,有着帝王的决断与阴沉。
  "那要看是谁了。"陆由望着远处湖面,他不看陆健和,只是目光中透出一种渺茫的不确定。他已经学会了演戏,这是他作为一个演员的幸运。
  "如果是为你所信任的普通人,比如朋友或者身边下属等,会如何?"陆健和的眼睛望着他,那种目光带着一种豹子一样的精明。
  陆由转过头,微笑,表情素淡,"我会亲手杀了他。"监控器前的临时导演立时被这样的笑容灼痛了眼睛。
  "那如果是你家人,你,会如何?"陆健和的眸中透出几许温柔。
  "到那时再说吧。"陆由逃避。他没有蹙眉,只是那样带着暗暗叹息的语调叫人迷失。
  "不许敷衍,说!"陆健和凝视陆由,双眸锋利,却有一种霸道的回护。
  "若真如此,定会割袍断义,再不往来。"割袍断义,再不往来,哪怕凄楚却依然果断,他是饮血沙场的韩子高,永远不是失意人。
  ……
  "如果是我欺骗、出卖、背叛你,你,又会如何?"陆健和望着陆由的时候太认真。
  "如果是你欺骗、出卖、背叛我,我,会如何呢?"陆由细细呢喃,他的手抚着剑穗,日光照在他脸上,有一种近乎撕裂的迷茫。他怔怔地望着陆健和,"会如何呢?--我也不知道。"
  那一刻,陆健和紧紧将他拥在怀里,陆由能感受到这个男人胸膛的分量。他回抱,手指掐着陆健和的铠甲,闭上眼睛。如果这一刻同我一样演着陈蒨的是你,你会不会也这样抱着我,没有任何理由,只有肺腑的怜惜和原初的爱。
  "小陆。"陆健和轻轻推开陆由,陆由有些抱歉,陆健和却是道,"你的手,被铠甲划破了。"
  陆由笑笑,"没事。"
  乌压压的几个助理围上来,又是送水,又是贴创可贴,陆由摇头,轻轻吮了吮自己手指,"不用贴了,继续拍。"
  导演也过来,"怎么犁了这么深的口子。"
  陆由笑笑,"可能是太入戏了,没事。别耽误了大家的进度。"
  第二天的头条,双陆组合拥抱戏情难自禁,当红偶像陆由血溅片场。
  之后的很多天,很多记者都在追问陆由是否和饰演陈蒨的陆健和假戏真做,甚至有人翻出了不知什么时候陆健和为陆由撑伞的照片。陆由从容应对,不过是工作关系。卡狄造势,再发蒋临栖苏卓二女和陆由同行的照片。这时的陆由有太多头衔,当红偶像,畅销歌手,封面小天王,影后杀手。
  陆由一直想,世事多变,进《韩子高》剧组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原来的导演李陌桑在制片方的派系斗争中被排挤,慕禅失势,慕节周重掌大权,作为卡狄重头戏《韩子高》也变成了联合指导。听说,李陌桑如今还挂着导演的名偶尔过来拍几场暧昧戏是因为徒千墨的坚持,这种坚持陆由很感动,感动他始终挂记自己。其实,又何必呢?陆由感慨苏卓情重,十年不演电视剧却怕自己在《韩子高》剧组受排挤毛遂自荐接下了陈见琛,还因此被爆抢戏,被传媒指责仗势欺人不给新人机会。陆由想,无论怎么说自己都不是小孩子了吧,难为大家还一直这么照顾我。只是从《晚照》开始他和苏卓的绯闻就未断过,加上苏卓强势进组,陆由和这位情史丰厚的影后就更加剪不断理还乱。只是绯闻永远是解释不清楚的,由得他们吧。
  "又忘了喝药了?"慕禅折起桌上的报纸,假作没有看到大得刺目的陆由陆健和拥抱的照片,托着药碗坐在徒千墨身边,"温度刚刚好,就猜到你又懒了。"
  徒千墨接过了碗,"本来应该是我照顾你的。"
  "我伤得又不重,你也见到了,夜神医术通神,只要我安心静养好好用药,甚至都不用做植皮手术。倒是你的身体要自己小心。怪我自己也受了伤,好几个月了还是恢复得这么慢,不能多照顾你。"慕禅温言道。
  徒千墨没有答,却是放下药碗,端起慕禅的手,尽管每天都帮他上药却还是不能接受这样的疤痕,成年男子四指大小的烧伤面积,那么丑陋的颜色,本不该属于这个温润如玉的人。
  慕禅依然笑,将被他卷起的衣袖放下来,"虽然难看了些,但是男人的话也没什么。"
  徒千墨注视他手背,"今天还能变魔术吗?"
  慕禅笑,"能的。你乖乖吃完药,我变个新魔术给你看。"
  徒千墨闭上眼睛喝完一大碗药,慕禅变了个硬币魔术,徒千墨看着就是一阵心痛,明明从前那么灵活的手,如果不是他不顾一切地用这双价值连城的手将自己从火场里抱出来——魔术很有趣,只是再也不复当年。徒千墨看着他手背上足有桃核那么大的印记,苍白的厚厚的指甲,他知道,这个男人再也不能在镜头前骄傲的恣意的展示自己的魔术了,陌生人看不到这个人的深情只看得到他双手的恐怖。他陪着他做复健,陪着他从握拳、写字一点一点练起,鉴证他为自己变第一个魔术,自那之后,徒千墨每天都要慕禅变一个魔术给自己看,可每次看过却永远不比昨天少一分难过。那么完美的一双手,为什么就没有了呢?
  徒千墨将药碗端去厨房洗干净,回来的时候慕禅已经靠着床等他,"知道你每次喝了药就渴睡,上来吧。"
  徒千墨爬上床,和他肩碰肩,"今天天气热了,小心手上起水泡。"
  慕禅笑,"不会。我很注意的。就算真的出水泡,你帮我吹一吹就不痒了。"
  徒千墨蹭着他肩膀躺在枕头上,慕禅轻轻替他掖好被子,"吃了药就困得不行,还和小时候一样。"
  徒千墨轻轻拽他睡衣,"你也睡一会吧,多休息对身体有好处。"
  慕禅宠溺地在他身侧俯卧,他后背、腿都有烧伤,如今已习惯了趴着睡,"好。咱们两个懒人现在真正的远离尘嚣,每天同桌而食,同床而寝,真是神仙也羡慕不来。"
  "我宁愿你的身体还和从前一样,如果可以,我宁愿你没有经过,就算是我烧死在里面,也没有看着你这么难过。"徒千墨默默想着,将手臂搭在慕禅腰上。
  慕禅铭感他的小心,每一次抱着自己或者要自己抱都绝不会碰到烧伤的地方。他一直知道徒千墨的任性赖皮孩子气,也一直知道他是只一不小心被忽略就炸毛的猫,他从来没有见过徒千墨如此的乖巧温顺,这样的驯服让他心安,如果能得他一生相伴,这些许痛楚,又算是什么呢?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他们之间的考验,其实根本还没有来。这只小猫终会离开他身边,只是他不知,那时的自己,何去何从。
  什么人只要洗个头就能进账300万,答案是陆由。
  陆由全身泡沫躺在浴缸里,轻轻向后拢住头发,毫无瑕疵的脸完全经得起镜头的考验,花洒中的水一贯而下,陆由扬起头,除了一贯的干净清爽更有一种特出的性感。这样的性感充满着男性魅力,一种少年即将走向成熟的诱惑。这支广告推出之后,这个濒临破产的老牌洗发水起死回生,陆由也成为了最具吸金能力的年轻偶像。
  因为当红,所以他的广告特别多而且打得很厉害,出席活动更是比以人气著称的赵濮阳还要频繁。当初那个跟在南寄贤身后在大牌秀场青涩着的男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独一无二的明星风采。很多人说,陆由的气场变强了,就像韩子高从卖鞋的少年蜕变为右将军一样,但更多人说,这就是"范"。人说娱乐圈是名利场,其实时尚圈更甚。娱乐圈讲速度,时尚圈讲效率。自从陆由以东方面孔第一个诠释顶级时装设计师的作品并大获成功之后,俨然成为时尚圈的宠儿,以不可思议的态势登上三大顶级时尚杂志封面,成为名副其实的fashion icon。于是,势力的娱乐人对陆由的关注更带着潮流风向的趋奉,从前是苏卓与当红偶像陆由XX路疯狂购物,现在是陆由着dior homme携手影后苏卓。陆由的红毯礼服,陆由的街拍,陆由的剧照,陆由的片花,自孟曈曚之后,再没有一个人让华语娱乐圈如此疯狂。最挑剔的黑也找不出他的颜有任何缺陷,只好拿他眼睫间的泪痣和个子过高说事,要么就是空空洞洞的起点太高红得太快不一定是好事。挑形象,陆由气质清越气场高端,挑作品,唱片业萎靡的年代第一张《陆由》卖出三十万,挑演技,舞台剧出身在公众的眼里本来就是演技的象征,更何况,人家第一个合作的导演是以会调敎演员出名的李陌桑,更有甚者,粉丝将3分42秒的《舞者》MV分秒截图,据说陆由每一个正面眼神都不一样。最后,只好挑一挑学历了,高中没念完嘛,没文化。可惜陆由平日的言行举止大气谦和,说话不多但绝对滴水不露,更加之陆由团队还有目的的策划了陆由片场读书的偷拍照片,据粉丝放大才看到读的是《资治通鉴》,又有《韩子高》顾问著名南北朝史研究专家说陆由曾向他请教问题,并称赞他读《陈书》很用心,如此一来就算有质疑的声音也被有意识的压下去了。素质高,粉丝多,公司力捧,更重要的是形象健康,背靠央视,自己人又听话,就算有些无伤大雅的绯闻也不过是提高曝光率而已,在这个青黄不接的时代,陆由不红又要谁红呢。
  陆由身在空中,轻轻挽了个剑花,直直向桃树刺过去,他的背影及其瘦削,整个人有一种清逸的味道,如今又是一身白衣,手执长剑,桃花如雨飞落,又是俊秀又是洒脱。
  一旁饰演陈蒨的陆健和以刀迎上,二人相战树下,耳听一串兵器相击铿然之音,在道具组抛洒的花瓣之下,煞是好看,"阿蛮,你果然天赋异禀。只这短短几年,剑法就已大成。"
  "好!"导演非常满意。一边的慕节周也满意。
  卡狄慕董亲来探班,可见陆由地位。
  围上来一堆工作人员替他拆威亚,小单帮陆由轻轻揉他被吊红的肩膀,见慕节周走过来,陆由迈出钢丝,"慕董。"
  慕节周赞叹道,"不错。你的伤好些了吗?"为了这套动作,陆由同武术指导苦练良久,不小心摔伤了腿。其实只是普通擦伤,但如今身价不同,自然万事不一样。
  "好多了,谢谢慕董。"陆由不再乱动,任由工作人员替他收拾。
  慕节周等他一切弄好了就道,"我同周导商量好了,正巧他也要去香港,你待会去《红楼》剧组,那边答应了先拍你的戏,就十天。等你回来,李陌桑也就到了。"
  "是。"陆由没有拒绝的权力。从贾宝玉变成水溶,慕节周的意思,《红楼梦》这样的必然会掀起收视潮的大戏陆由一定要上,就算不做主演,也要把主演的风头比下去。因为主演是慕斯的人,那个拒绝了出演王颜的少年,钟离夭。或者慕节周还有更多的考虑,但是陆由没有别的选择。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醒,这位慕四爷不是徒千墨,容不得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得拒绝。尽管他为自己安排最好的戏,最高端的杂志,最精挑细选的代言,但他的一切追求都是利益最大化。所以即使那个洗发水的广告要求自己在浴缸里拍,为了三百万,他也答应了。慕节周有他的底限,他对所有合约都看得太仔细,他甚至比陆由自己都爱惜陆由的形象,比如他坚决不允许低俗的露点,在浴缸里拍陆由也只能露出来两条手臂最多到锁骨,但是这是为了慢慢摘果子,而不是徒千墨那样真诚的怜惜。陆由很聪明,陆由很听话,陆由心甘情愿为他鞍前马后,每天只休息四五个小时,拍戏受伤还要上阵,他从来不埋怨。因为他知道,这是自己价值最大的时候,没有了现在的价值,他就将一无所有。陆由和导演打了招呼立刻坐上慕节周的车去《红楼梦》剧组,他一点也不委屈,因为这本就是他想要的。如果没有爱上徒千墨,他当初对那个金牌经纪人卡狄资源制作部总监徒千墨的期许,也就是如此吧。怎样也好,至少,比起当初一身债签下卖身契,现在的自己,没有输。

  第183章 一百八十一、人成各,今非昨

  "小乙儿回来啦,刘嫂,小乙儿最爱吃的杏仁豆腐好了没,天天外面拍戏,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一口热饭。"孙引弟看到陆由的样子充满着慈母关怀,顺手递给他一杯解暑的薄荷茶,又将他拉到一边,"别在空调底下坐,小心着凉。"
  陆由看着桌上尚未来得及收拾的麻将,孙引弟道,"小洛说着你要回来,我特地连牌都不打了等你。今天手气真好,赢了三千多块。"
  陆由苦笑,赢得时候三千块,输得时候就是上万了。每次说她不要赌,她都说这不是赌是玩,答应得好好的却总是不改,再说得急了就哭天抹泪,说白白怀胎十月,又说没养过自己,就算不管她也是应该的。陆由心软,索性也不再说了。只是每月交一些家用给孙引弟,其他的钱交给南寄贤让大师兄帮着去做投资,孙引弟也知道陆由刚刚红起来,买这套房子就花了不少,更何况还在外面拼,虽然不敢和南寄贤要钱,却总是能整出些事来。
  洗了澡换了衣服饭菜上了桌,孙引弟嘘寒问暖的,"听说你又受伤了。"
  陆由摇头,"没事,不过擦破点皮,公司的宣传手段而已。"
  "自己可要小心了,慕董不是个什么好人,你能挣钱他才捧着你,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事,没人理你的。"孙引弟给陆由夹菜。
  陆由笑着咬了一口茼蒿,"妈放心吧,我会注意的。进出都有一堆人跟着,不会出岔子。"
  "人家拍打戏都用替身,又好看又实惠,你可要跟周导说了,用武替。"孙引弟道。
  "不用了。有没有特别危险的动作,而且我一直在练舞,接了戏也一直跟着腾指导学,不会有什么问题的。"陆由给孙引弟夹了个虾,"今天的虾挺好,妈多吃点。"
  孙引弟得意道,"那是当然,你知道D栋那个梁太太,她老公开贸易公司的,这次的秀丽虾是我特地托她从太湖带来的,新鲜呢。"
  陆由心道,秀丽虾本来是透明的,就是因为死后变通体白色,所以才叫白米虾,又非要吃新鲜的,不过觉得妈妈高兴他也负荷,"妈喜欢就好。"
  "小乙儿,你尝尝这个腰果雪儿拌西芹。这可是妈今天亲自到菜场买的,嫩嫩的芹菜。"孙引弟不住给陆由夹菜。
  陆由吃了一口道挺好,而后才道,"妈,就咱们两个人,其实不用买这么多菜的,吃不完又浪费了,都是好的。"
  孙引弟道,"我儿子难得回来,我高兴。唉,谁不知道剧组的盒饭难吃啊,你看你都瘦了,今天可要多吃点。妈叫刘嫂给你煲的冬瓜薏米老鸭汤,你可得多喝点。"
  陆由点头,"妈也要多喝点。"
  孙引弟长长叹了口气,"我?我都觉得我的腰粗了半公分呢,今天还被别人看笑话。"
  "嗯?"陆由抬起了头,心嗵嗵地跳,虽然他知道这样不孝极了,可是每次孙引弟用这种口气说话他都不由得皮肤一紧,不知道妈妈又要什么了。
  "就是那个侯律师,颧骨高高的那个,她说我的Ferragamo是过季货。"孙引弟不满道。
  陆由干笑一下,孙引弟道,"我不是和她斗气,她那个人全身的骨头干喳喳的,跟芦柴棒似的,颧骨又扎得那么高——"
  陆由不等孙引弟继续说帮她夹了块豆腐,"豆腐养颜的,妈多吃点。"
  孙引弟戳着碗中豆腐,心不在焉的,陆由道,"我去厨房看看汤。"
  孙引弟懒懒的,"不用了,觉得有些饱了。"
  陆由起身去端汤,端过来帮孙引弟盛了一碗推给她道,"妈,小乙儿最近,身上没什么钱。不如下个月多给您三万家用——"
  孙引弟端起汤,"你这个孩子怎么这么敏感,我又没有说要钱。你赚钱辛苦难道妈不知道吗?其实鞋子嘛,我的是经典款,谁和她一般见识。对了,多给我三万啊,那你自己够不够啊。你现在是大明星了,对人可不能太小气了,别让人家看笑话。"
  陆由点头,"够的。"
  孙引弟又替他夹菜,"多吃点菜。都是低热量的,别怕。"
  徒千墨一个人看电视,他的心脏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病,只是一生气就会突然昏厥。除了少生气静调养之外也没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如今慕禅借着自己受伤强留他静养,请了著名的老中医用的老方子,徒千墨每天闲得厉害,可如今慕禅的伤还未痊愈,他也想互相照顾,便一直留着没有走。
  陆由的广告越来越多,好在质量都还有保证,就算那个洗发水也是老牌子。只是以徒千墨的专业眼光,他当然看得出卡狄这么做是杀鸡取卵。陆由好不容易才红起来,正是资本累积阶段,慕节周却已经拼命在消耗了。这个道理,陆由自己又何尝不懂呢。只是有时候,根本没的选择。娱乐圈永远不缺新人,听话才是能红下去的第一法则。那些所谓个性张扬的明星,哪个不是经纪公司打造出来的,连南寄贤这样的级别都不能随心所欲,更何况陆由了。
  徒千墨看着荧幕上的陆由,这样的日子他不是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坐在自己身边,靠着自己,两个人一同看着电视里的那一个,是不是很有趣的体验。
  "怎么也不起来走走,每天就坐着,小心坐出小肚腩。"慕禅笑道。
  徒千墨道,"没事,看电视。"
  慕禅道,"巴黎时装周,模特这件衣服小由也有,虽然是不同的感觉,但还是觉得小由更好看。"
  徒千墨道,"是吗?我不觉得。他根本不会诠释衣服,再贵的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只是在配衬他,完全夺去了衣服的光芒,真不知道这些大牌为什么还都喜欢赞助他。"
  慕禅过来捏了捏徒千墨的鼻子,像对付一个小孩子,"这是在赞呢还是在暗暗泛酸,人家慕节周比你捧得红。"
  "《陆由》那么棒,谁捧都会红。"徒千墨道。《陆由》,他有三张,听一张,藏一张,另外一张以备有人来借。只是他已经好久没有听过了,这张专辑在别人眼里只是一张CD,在他眼里,却是整个感情。如果感情能放在CD机里不停转就好了,不过,也会有没电的时候吧。
  "不过现在这么玩法,慕节周就不怕观众会审美疲劳吗?每天出门看他的广告牌,上网有他的游戏形象,看电视都是他在参加活动,《晚照》还没上映,《韩子高》也没拍完——"慕禅不无担心。
  "他又接了《红楼梦》。"徒千墨道。
  "贾芸还是秦钟?"慕禅道。
  徒千墨道,"都不是。北静王水溶。"
  慕禅笑,"看来慕节周是打定了主意让人压小斯一头的。"
  "他居然真的接了!"徒千墨忿忿。从刘颉打来电话的时候,他就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
  "好了。别为他的事担心了,南哥他们照应着,李陌桑也不是容易相与的,更何况他现在正当红,慕节周也不敢玩得太大。"慕禅劝他,"你不如出去晒晒太阳,都说了不理公司的事,又是操不完的心。"
  "他是在和我怄气。"徒千墨自语。
  "啊?"慕禅没听清楚。
  "没什么。"徒千墨道。小由,你为什么要这么傻,两个人相爱,其实根本无关身份地位,就算是你红或不红,又能如何呢?
  《红楼梦》片场。
  "你来了。"钟离夭望着陆由的眼神带着挑衅。他通身的气质原本很温润,可如今却满是戾气。
  "我对不起过慕老师,慕老师说话,我一定会听。"陆由淡淡的。上过妆的他气度高华,语中的云淡风轻太过自然,浑然天成地收敛了傲气,却更添风骨。
  "是我求老师让你来演的。老师对我很好,我不会允许一个背叛他的人成为他的遗憾。"钟离夭道。
  陆由望着他,语声很轻,"慕老师是好老师,你能跟着他是你的福分。"
  "何必这么惺惺作态,当初不是你嫌老师这里庙小——"钟离夭挑衅着。
  陆由没有容他说完,转身走了。
  钟离夭远远望着陆由,见他端坐轿内,微一欠身已是气度从容,"世翁、世兄请起。"
  饰演贾珍的演员也是老戏骨了,当下拜道,"贾珍道:"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
  陆由微微含笑:"世交至谊,何出此言。"他行止有礼,言语谦恭,更兼之天然一段贵气,竟让钟离夭有些心怯。如果我比不过他,老师心里永远存着一块心病,他的韩子高我要不到,我的贾宝玉他不要了才能轮到我,如果再不争一口气,又怎么面对老师。正想着却听陆由问道,"那一位是衔玉而诞者?久欲一见为快,今日一定在此,何不请来?"
  陆由台词功夫甚佳,只这句话透进耳里,既不失亲近又不落威严,他知道该自己出场,便恭敬更衣,走出来。因为存着心与陆由相较,钟离夭更衣的动作很是优雅,他原就气质温润,如今更是贵公子范十足。款款走出来,每一步都拿着态势,今天这出戏他不知道暗暗练过多少回,老师对自己那么好,一定不能被陆由比下去。
  他一路且行,抬眼望陆由,陆由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一身实装,更显得他面如美玉,目若朗星。虽然同书中北静王的气度不同,却是如出一辙的俊逸人才。
  他向前走了两步,陆由连忙从轿内伸手扶他,钟离夭手被他握住登时就是一阵心跳,陆由细细打量他一般,道,"名不虚传,果然如'宝'似'玉'。"
  钟离夭见他这话说得很是真诚,透过他莹润的眸子像是真能看出他在为老师感到高兴,听到他问"衔的那宝贝在那里"便连忙从衣内取了递出来。
  陆由念着玉上的字,钟离夭却是看着陆由,他第一眼见陆由就知道这个人比自己好看,可现在的陆由竟像是比那时候还好看。直听到他问"果灵验否?"自己也不知道饰演家政的演员答了什么,直到陆由重新理好彩绦,又将那宝玉给他亲手戴上,携着他手同他说话。钟离夭只觉得他神采照人不敢逼视,这才明白李陌桑当时说的话,原来有一种人真的能美到如此荡人心魄的程度,哪怕你下了多少恒心一争短长,可只要他在你眼前,你就连眼睛都不敢睁开。《红楼》剧组极是铺成,如今这满目彩棚,压地银山一般的大气象都被陆由压住,他想到一个被念滥俗了的词,"气场",原来,这就是势。
  李庆华吼钟离夭道,"钟离,你怎么回事,宝玉路谒北静王,那是两个人互相欣赏,你怎么畏畏缩缩的,你这举止失了风流洒脱态度,北静王怎么能以念珠相赠?"
  "对不起,导演,我再来一遍。"钟离夭道。
  一旁连忙有人戳他,希望他和陆由赔个不是,钟离夭不言。
  陆由笑笑,"没关系,我刚才也演得不太好,再来一遍吧。"
  这一遍时,钟离夭回复了状态,陆由更加抢眼,两人对戏的剧照流出去,立刻有腐女撰文yy出一个陆夭王道,尤其是赠念珠那一段,多少人对着截图口水,"定情物啊,这就是定情物啊。"
  陆由被李陌桑折腾了好几个月,又跟着《韩子高》剧组,如今磨出了演技,在年轻角色都是新人里的新红楼真是出类拔萃,原本十天的戏他三天就全部拍完了,而且还很得李庆华称赞。有人形容陆由的扮相是现代装养眼古装惊艳,而这种实装简直就是书中人复生,哪怕气质并不完全相符,可也绝对压得住了。
  离开剧组的时候,陆由请大家吃饭,散席的时候慕斯来接钟离夭,陆由望着慕斯,两个人突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好异口同声地冒出一句谢谢。
  慕斯轻轻捏着钟离夭耳朵,对陆由的口气很客气,"谢谢你帮小夭,这孩子还长不大,现在才知道演戏不是斗气。"
  陆由笑笑,看着钟离夭在慕斯面前低下头,将全部的傲气变成孩子气,哪怕有些小小不服也只是用鞋尖蹭着地,他突然就觉得恍如隔世,是不是自己永远也没有机会再这样依赖一个人,无论是慕斯还是,他只敢低着头祝福的,徒千墨。 

  第184章 一百八十二、简单过

  一身机车服的陆由摘下头盔,他的手势很漂亮,"准点到站。"
  他后座的女孩是新近上位的以清纯著名的广告明星,女孩揽着他的腰跨下车,递给他一条口香糖,笑容清甜,"谢谢。"
  第二组镜头是在篮球场上,陆由嚼着口香糖投了一个非常飘逸的压哨三分,女孩笑着被一堆人簇拥着过来,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陆由这时候也不知道多神奇地变出一条同样牌子的口香糖给她,"我谢谢你才对。"
  陆由拍这条广告的时候不知道李陌桑会过来,一路走过顺手签了几个名,那些饰演群众的小女孩们眼泛桃花,陆由一边抱歉一边在助理和保镖的保护下突出重围,待他看到李陌桑的时候,实在是脸红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挺纯情的嘛。"李陌桑道,"男主帅女主靓,正好你们两个都是走清新路线,可以凑一对金童玉女。"
  陆由低着头根本不敢说话,李导那么悉心教导将他的演技磨出来,结果他在这耍帅哄小女生,正羞愧时候助理却递上来手机,却是刚才那个广告女主的信息,发的是一个笑脸。
  陆由交给洛罗去应付,自己和李陌桑到一边去,"你倒是见缝插针,这么会空当也赶得出来。"
  陆由小声道,"小由会记得用心拍戏的。"
  李陌桑点头,"你如今的代言已经武装到牙齿了,自己怎么熬到今天的自己知道,别为了斗气糟蹋自己,你舍得我还舍不得呢。"
  "我没有。"陆由小声道。
  李陌桑道,"阿颉做东请吃饭,你有没有空。"
  陆由道,"您和师兄先吃,我回头过来。"
  李陌桑轻轻拍拍他肩膀,"不用为难了,你今天照例要陪饭局的,明天吧,有闲吗?"
  陆由尴尬笑笑,"可以。不过具体的时间我要问洛罗哥才知道,明天早晨小师兄的慈善基金会我一定要去,对不起啊李导,我——"
  李陌桑笑,"敬业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无论演戏唱歌还是活动通告都是工作。我马上要回剧组了,剩下的都是比较艰苦的大场面,提前告诉你,我可不比老周那么和善。"
  陆由一呆,神色有一瞬间的黯然。
  李陌桑道,"怎么了?"
  陆由低着头,"是不是小由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李导以前绝不会和小由说这种话的。"
  李陌桑倒是笑了,笑得格外开怀,"我是怕你做了大明星前呼后拥的,万一经不起我摔打了呢。"
  陆由低低道,"其实,比从前还要累。"
  李陌桑握握他的手,"我知道。徒千墨不在,慕禅又故意隐身,你的日子很不好过。我这些日子一直在忙《晚照》的后期,希望明年过年之前能做完。那时候《韩子高》恐怕重播都不知道多少回了,五月的档期你给我留着,彼德格莱斯的红地毯你是非走不可。
  陆由轻轻点头,"我知道的。真想再和李导多学一点东西。"
  李陌桑道,"红酒呢?"
  陆由一愣,李陌桑揶揄他,"既然不是酒会怎么还要说这么冠冕堂皇的话。"
  陆由有些羞赧,明明是真心的。
  李陌桑同他说了会话便推他重新回去忙,他是有多满足陆由在他面前依然天真羞涩又带着孩子气的样子。他看着陆由重新被簇拥着离开,远远望着他同人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都带着谦逊的疏离,即便如此,那个会抿着唇倔强地站在他面前的少年的轮廓却愈加清晰,他想,也许这就是成熟。小由,珍惜你自己,带着梦想的沙砾,几经辛苦才得以进入蚌的身体,又承受了多少疼痛才磨砺成珍珠,又有谁忍心看他饮鸩止渴,明珠暗投。
  喝了药迷迷糊糊的徒千墨靠在床上,他的意识越模糊脑海中陆由的形象就越清晰,他曾经多少次梦想过小由能开朗些,明媚些,或者期许更深的,有气度一些,看得更远些,不要总是被自己的小心思拘囿住。可如今,他磨练出了气场,甚至好像连眉眼都因为大气很多而长开了,徒千墨却那么难过。懒懒坐在太阳伞底下闲看剧本的少年,孤身将四周的空气都凝注了,哪怕偷拍也气势逼人,陆由推开书册站起来的瞬间被人做成了动态截图,论坛叫嚣着,原来男人也可以颠覆那四个字:倾国倾城。可是,这个倾国倾城的他,自己却好像没份分享。
  他总是会过来看望自己,执礼比初入门时还谦恭,对曾经玩弄他于股掌的慕禅甚至还能谈笑风生,可是对自己,却只有一种小心翼翼的严肃。
  听说他在市中心买了大房子,听说他也开始投资,听说他已经可以一口气喝下一啤酒杯五粮液,听说他的包养身价高达一年三千五百万。他的传说太多,多的好像已经不再是那个和自己同床共枕过的人,最近又听闻他学习很刻苦,好像有打算拍完了《韩子高》就要回学校学习,考大学是好的,他这么聪明又这么努力,一定行。如果可以做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什么非限制性定语从句或者独立主格结构,会不会很有趣。
  慕禅在为新魔术准备道具,比之从前他更加用心,因为现在的观众只有徒千墨一个人。有时候徒千墨会赤着脚去一边房里找他,给他端菲佣煮好的汤。那时候慕禅就会笑着数落,"要是小濮阳这样跑过来,你还不揍得他屁股开花。"
  徒千墨就会说,"好像很久没揍过这个小东西了,记得提醒我,别忘了。"
  徒千墨不知道现在和慕禅的关系算是什么,只能觉得报应,原来躺在一张床上真的可以心无杂念的什么都不发生。有时候想,他背上的伤未好,让他下面不合适,不如自己先将就要他来,大不了以后补回来,可是想到补回来也没有任何兴奋,突然就觉得很颓丧。果然自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不过那个人一向纵容自己的,就算有这样的想法他最多也会觉得自己长不大,不会有陆由那种纤细的担忧。但是那种担忧又是那么美好,他那么想要。
  "爷爷。"慕休在玩牌,慕禅立在旁边陪了半天小心,好不容易赶上爷爷赢够了才敢说话。
  慕休未曾应他起身向里屋去了,慕禅连忙去扶,慕休本来已经打算由管家扶了,看到慕禅手背上的疤突然心就软了,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说你又是何苦。"
  慕禅道,"禅儿忤逆爷爷,就算身上的疤褪不去,就当是天收的。"
  慕休眼睛一亮,那种老年人的睿智逼得慕禅不得不低下头,他恭敬地扶慕休在小叶紫檀圈口梳背的禅椅上坐下自己才跪在他脚边,声音低低的,"禅儿自己不懂事,害爷爷担心了。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毁伤,孙儿爹娘已经不在了,如今就只有爷爷还疼我。带累您为我去求夜神,禅儿真不知道如何才好。"慕禅边说边蹭着慕休的腿。
  慕休拍拍他头,"越大越管不得你们了,老四把个卡狄弄得乌烟瘴气,最近红上来的那个娃娃,你当初和他闹得沸沸扬扬,是他的意思呢还是你拿着他堵我的嘴。"
  慕休轻轻抚摩慕禅头发,那种长辈的爱怜全在手上,可慕禅听得爷爷这样问却吓了一跳,连忙道,"他不是最近演韩子高吗?我那时候开玩笑说自己要演陈蒨就这么闹起来了。他,他和千墨是一对,禅儿哪有这么不开眼的。爷爷放心吧,禅儿不小了。"
  慕休道,"那就最好。当初的孟曈曚,还来不及入我的眼就好端端的没了,谁叫他命太薄。你喜欢男人女人都随你,爷爷没那么不开通,不过,有些事你知道的。"
  慕禅的心跳得很急,却是更加低眉顺眼,"是,禅儿明白。我当初肯把陆由送给千墨,我就没有存着任何的心。"
  慕休的口气很像闲来无事吸着一口烟锅子,"有没有心不重要,你要怎么做也不重要,你这孩子从小就主意拿得正,你的事,爷爷不问,你也不必说。"
  慕禅应了,"禅儿听着,爷爷咳得好些了。"
  "捡回来的命,什么时候收就收着。我听说秋家那个小的好像对那个娃娃有点意思。我过寿的时候骊歌亲自来贺,若是秋瑀宸的儿子看上了谁,别显得咱们小气。"慕休道。
  慕禅一呆,爷爷从来都不过问卡狄的事的,怎么对陆由这么关注,而且听爷爷的意思,好像不大想让陆由再出来的意思,他小心道,"秋小少爷是出名的万花丛中过,也未必是真有意思。爷爷是不是不喜欢陆由跟了千墨。"
  慕休道,"不干我的事,白问一句,那娃娃不像能长久的。倒是慕斯被你调敎的长进了许多,这些日子办事还中看。"
  慕禅道,"小斯还小,什么都得学,这些日子他也肯用心,尤其是我受伤小斯经常过来服侍,人都瘦了一圈。"
  "没有你他还不一定养不养得活,过来看两眼又算是什么功绩了。不过你也小心着些,徒千墨是个什么东西,慕斯再怎么不成器也是你名正言顺的弟弟,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慕斯应付的了吗?"慕休道。
  "禅儿知道的。就这一次,尽了我这些年的心。以后,就是徒千墨死在我面前,我也再不会动了。"慕禅赌咒。
  慕休看了他一眼,慕禅牢牢敛着情绪,他甚至都不敢被看出隐忍来。如果谁心里难受了就能掐断指甲把掌心掐出血,那又是活得多自在的人呢。
  慕禅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徒千墨师徒几个正在聚会。赵濮阳夸张地和老师比划着陆由《舞者》的舞鞋被拍出了七万六千的高价,徒千墨笑道,"你的婴儿照可拍出了三十一万,是全场当之无愧的标王。"
  赵濮阳道,"不过还是有点舍不得。现在我自己手里的都是翻拍的了。但是能帮到那些孩子们我还是很开心。爸爸妈妈都很支持我,我心里也高兴了。"
  南寄贤笑笑,"我就知道你舍不得。"
  赵濮阳道,"舍不得也没办法了。不过大师兄三师兄小师弟都这么支持我,这次募到两百多万。可以帮很多孩子动手术了。"赵濮阳是关注残疾儿童基金会的公益形象大使,他筹得的善款主要帮助那些患有先天性心脏病的婴幼儿。徒千墨的弟子在公益慈善方面一向都是领军人物,陆由虽然才出道,也在师兄们的带领下发扬爱心。
  陆由小声道,"小师兄越来越有影响力,筹到的善款越来越多了。"
  刘颉道,"小由也很好啊。一出道就是保护海豚形象大使,现在又要拍禁毒宣传片,其实帮助别人不一定是要自己拿出很多钱的。"
  陆由低下头,"我还是太自私了,赚了钱只知道买大房子。"
  徒千墨道,"慈善不是劫富济贫,也不是无限度的掠夺自己,每一个人都要照顾好自己才能去帮助别人,暂且不说你为筹措善款出了这么多力,就连你自己,才出道一年就已经捐出了近八万了。这对于和你同期的任何艺人而言都是相当不错的。"
  "您——"陆由住了口。自己捐出了多少钱自己都不确定,老师居然能立刻说出数目来。
  徒千墨有些尴尬,立刻对赵濮阳笑道,"你也不用可惜,说不定今晚回家就看见你的照片还好端端在桌子上躺着呢。"
  "怎么会?"赵濮阳笑,可还没将笑容收下去却突然扑到南寄贤身上去,"大师兄,是你拍了我的照片,是不是?"
  南寄贤揉揉他脑袋,"本来想让你回家开心一下的,老师先说了。"
  "可是,三十一万啊。"赵濮阳又郁闷开了。
  南寄贤道,"无论怎么样慈善总是要做的啊,你不是最喜欢劫我的富济贫了。"
  赵濮阳被南寄贤说得脸红,刘颉道,"快抓紧问问大师兄,他答应的鲜果宴还算不算数。"
  赵濮阳道,"我才没那么馋呢。"
  南寄贤逗他,"那不吃了吧。光吃蔬果小心胃凉。"
  赵濮阳低下头,"一诺千金。"
  陆由看着赵濮阳,一下子就笑出来了。
  慕禅进门听屋里笑得开心朗声问道,"又敲诈了南哥什么好东西了。"
  赵濮阳道,"大慕哥,大师兄答应请我们吃时鲜蔬果宴。"
  慕禅笑,"不用了。千墨也不去了,他最近在吃药要忌口。"
  徒千墨抬头,"我想去。"
  陆由声音低低的,"老师既然要忌口,还是不要去了吧。大慕哥这么辛苦帮您调养身体,您别辜负他的心意。"

  第185章 一百八十三、成长的速度

  汉水之上,箭如疾雨。陆由手执长剑,人贴在小舟之侧,身子擦着水面像一条倚舟而眠的锦鲤,三尺青锋因势而动,游舟壁舞剑花,矢如飞鸟,剑如北辰,可朝而不可至。
  李陌桑在监控中凝神细看,见他英气勃勃,一席白衣虽已湿透却依旧不减风度气韵,哪怕水面下就有暗桩托着,他能有如此表现也实在惊人。李陌桑知道陆由为了拍打戏是下了功夫的。打戏卖命的男演员有,可是卖命能卖得这么好看的,绝无仅有。李陌桑确定陆由是自己对着镜子不知将这一段练了多少遍,如今他已是红极一时的偶像,还愿意这么搏命委实难得。
  到得道具组收拾停当,陆由一个人仰躺在小舟上,那小舟摇曳水上,陆由轻巧的点燃了火折子抛出去,负手立在船头,船尾早被淋上了油,立刻烧了起来。陆由就踩在这燃烧地小舟上,火光耀得他半边脸迷离的红着,他像是没有任何表情,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忧伤,陆由轻轻扯了扯嘴角,只纵身一跃,人就翻入水中。取景的是N市有名的XX河,陆由居然真的自己游上岸来。紧接着预备的两个救生员也跟着上来,那条烧着的小舟原来暗藏机关,小舟看似是一体,实则被防火玻璃中间隔着,而那边一火起,小舟的船头船尾部分就即刻分离,最大程度的保证了陆由的安全,但即便如此李陌桑还是没给他好脸色。
  "李导,您晚上去哪吃饭。"陆由拍完了戏叫李陌桑一起吃饭。
  李陌桑脸乌青乌青的,"等着吃元宝吗?"
  陆由低下头,他知道自己这么任性地一定要实景拍这一出很讨厌,可是,他是真的想体会被烈火包围的感觉,他站在船头的时候,哪怕知道安全保卫措施已经做到了百分之百,却还是免不得怕。那当时因为自己的一时任性而被留在房里喝闷酒的徒千墨呢?他不敢想象。
  在现如今特技如此发达的情况下,还烧钱去做这样的事,背后签字的人是慕禅。
  而现在的慕禅,就在陆由的不远处。
  不远处,有慕禅,就有徒千墨。
  陆由都想不到他居然会在今天来看自己演戏,他小步跑过去,"老师。"
  "啪!"脸上挨了一巴掌,惊天动地的一巴掌,全剧组的人都看着的一巴掌。甚至,还有为了宣传陆由敬业精神搏命演出而邀请来的锦上添花的记者。
  陆由狠狠向后退了一步,"老师,您如果实在不愿意尊重我的话,请您尊重您自己,大庭广众之下,有碍形象。"
  "你知不知道一个不小心会死!"徒千墨吼道!
  "大家会保护我。"陆由回嘴。
  李陌桑走过来将这两个人拢在一起,小声叱道,"还嫌不够丢人吗?"
  明天的报纸有头条了,没有谁比在场的记者兴奋。而站在这里有能力压下报道的慕禅无动于衷,徒千墨早已失去了理智。
  陆由拧身走了,化妆室很简易,但足够躲避一些人,他的助理们跟过来,徒千墨也跟进来,"对不起。"
  陆由一呆,原来这个人也会说对不起了,可惜,好像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那只鼹鼠了。
  无干人等纷纷退去。
  "但是无论任何原因,我都不希望你去冒险,尤其是没有必要的险,为了谁都不行!"徒千墨态度坚决,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最像个老师。
  陆由笑了,"有些事,于您而言是没必要,于我而言,是不试一次心里不踏实。"
  "我并没有受伤。"徒千墨道。
  陆由道,"可是别人呢?五十年来最天才的魔术师,投保金额高达一个亿的手,还有永远也褪不掉的疤。"
  慕禅微笑,走过来轻轻揽住陆由的腰,从背后,他口中的气息摩擦着他耳,态度太暧昧,"我也只是求一个心里踏实。"
  陆由挣脱他,因为慕禅并不是想拢着,所以挣开的也格外容易。
  徒千墨道,"你玩够了没有!一会是曈曚一会是我一会是小由,你有没有意思!"
  慕禅道,"你记得按时吃药。好不容易,才调养到这种时候。"他说完就看着陆由,"小由,千墨的心脏一直不好,身体也很虚弱尤其不能有大的情绪起落,他看起来霸道又不讲理,还强势的要命,但其实这样的不都是小孩子吗?小孩子想买变形金刚的时候,都是一副不买我就和你玩命的样子。他和曈曚,曈曚并没有爱过他——"
  徒千墨脸色难看,却没有否认。
  慕禅接着道,"他和我。我们都知道不可能,不过,这一次是他不爱我而我不能爱他。"
  李陌桑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从他进门就一直做隐形人,现在终于开了腔,"那禅少的意思呢?徒大总监霸道不讲理强势的要命,动不动就挥人巴掌,不分时间地点场合,然后又没本事留住能尽情让他任性的人,孟不满意拒收,您不满意想要退货。陆由是废品收购站啊!"
  "闭上你的嘴!"慕禅的眼睛冷得像冰,他从来没有这么冰冷过,如果说南寄贤拥有的是势,那他的强大就约等于残酷,让人心凛的冷锐。
  陆由看着徒千墨,"是您被又一次退货了吗?"
  "小由,不要得寸进尺。"徒千墨道。
  陆由笑了,"您是用老师的身份,还是,其他——求爱者,或者,慈善家?"
  徒千墨道,"你不要无理取闹,我和慕,没有发生任何事。"
  陆由点头,"那我也称呼你,老徒。请允许我也剖白一次,我们在一起的二十几天,我曾经想过,认定您,或者哪怕酬知己酬自己也无所谓。要是您实在戒不了,角色扮演也可以偶尔当个乐。可是后来我发现并非如此,两个人相处,放弃底限也许是因为爱情开始,但通常,也意味着爱情即将结束。如果是拍偶像剧,老徒大概是一个很出戏的称呼,不过我想说的是,您不年轻了,您大我九岁。如果您永远只是以一个施舍者慈善家的身份来对我,那我永远不觉得,这是爱情。老师,我才十八岁,您能容我让我在老的时候,也有一点可以回味,不能回味也可以吧唧一下嘴的爱情吧。我不知道您和禅少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您直戳戳的吻,直戳戳的说想试,直戳戳的将别人的认真当成玩游戏,直戳戳的结束,直戳戳的和另外一个人,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同床共枕,老师,我太了解您。您要是没有想过压倒慕大少在祠堂的黄梨木平头凖上,我现在就跪在您面前做您的人型宠物也无所谓。您的爱情,应有尽有除了忠诚,我的爱情,一应全无。我宁愿将来找一个善良贤淑的女孩,可以不美,可以一百五十斤,我抱得动。哪怕不贤淑也可以,唯一所有的,是她站在我的对面,我们全心以对。至于您,我的微博上有粉丝分享一句话,这年头,谁还没个初恋。我宁愿您是我心口的朱砂痣,也不要有一天我变成您衣服上的饭黏子。老师,其实您不知道我是多么感激您,因为一个人,原来有一点点可以成功的小炫耀,眼界就真的不一样。我谢谢您曾经爱过我,也谢谢您让我那么的疼过。"
  陆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外面是被助理们拦着的记者群,"lucky,请问您对刚才的掌掴有什么解释。"
  "老师是我的老师,天地君亲师,打我也没什么。"陆由没有去掩饰面上的指痕。
  "能说说原因吗?"
  "不应该冒没有必要的风险,敬业不是愚蠢,不是自私。有很多工作人员因为我的一意孤行和追求完美而受到额外的压力,在经济方面也是很大的花销。感谢我的经济公司卡狄娱乐,感谢对我有提携之恩的李导,感谢一直在《韩子高》教我演戏的周导,感谢《韩子高》剧组全体同仁,如果不是他们我根本没有任何资格去实景拍摄这样的危险镜头,而这场扑也绝不可能这么完美的完成。这是我们大家的心血,这一场戏有我们所有人的努力还有我脸上的这巴掌,《韩子高》让我成长,无论演技还是心态。我相信,有我们的真诚,《韩子高》不会让大家失望。最后,感谢我的所有fans,如果不是你们,我不知道我的所有感谢还有什么意义。谢谢各位记者朋友,你们对陆由都很关心,其他的问题请大家和洛罗谈吧。"陆由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大步流星,他明明只有一个人,可是他的背影太冷峻,杀掉了所有想要追逐的目光。
  徒千墨在门缝中看着陆由,他再也想不到,现在的小由,竟然已经是这样。这样的强大又脆弱,原来有一天,他真的竖起了厚厚的壳,可惜的是,自己竟然还以为一颗封闭了蚌壳的珍珠是菠萝,"V"形刀就能削得漂亮。
  我也是迷迷糊糊后来者,我好像已经,跟不上你的脚步了。 

  第186章 一百八十六、黯然

  徒千墨一个人坐在窗前握着琴槌敲木琴,原本清脆明快的旋律莫名地蒙上一层忧伤的调子。刘颉听老师曲中滑音很多,过来看的时候却被南寄贤拦住了。
  徒千墨一直敲一直敲,直到关节指挥着动作,大脑完全空白。
  老师难过的时候就喜欢把这旧琴搬出来,这琴还是大慕哥送的。孟曈曚离开的时候,慕禅握着他的手要他敲。小时候的事一点一点涌上来,他从来不是天赋异禀的先行者,好在妈妈爸爸也没空为他失望。慕禅学了钢琴、小提琴、单簧管和木琴,慕禅说,木琴最好听,所以教给他。只是很多年没有弹过,在最难过的时候,自己敲一敲,好像就觉得好些。
  太阳一点一点下去,难过过的人就知道最难受不是黄昏,而是四五点太阳还带着暑热的时候,难捱地紧,日头落了盼着睡一觉醒来就到明天,睡醒之后想着忙一天总有没暇想的时候,可四五点那阵,就要熬,每到这个点就莫名的焦躁起来。
  门铃响,门打开。刘颉看到门口的人,夺人心魄的美丽,眉笙。"老师今天的心情不好,你小心着些吧。"
  "谢谢颉师兄。"眉笙恭敬地脱了鞋子,露出纤尘不染的白袜子。他穿一条蓝色裤子,洗得旧旧的,但是很干净。裤子挂在脚面上,很是令人怜惜。徒千墨的琴音响得急促,眉笙知道他又在弹琴了,他的心情很不好。只是这里原就没有他说话的资格,净了手,点了香,一路捧着跪在路边,听徒千墨敲击木条的声音。
  徒千墨许是真的累了,敲了一会就进来,只是整个人失魂落魄的也没意识到跪多了个人,待浑浑噩噩的走过去直接就撞在了眉笙身上,眉笙努力用手接着香灰,连连抱歉,"对不起,眉笙该死,眉笙该死。"
  徒千墨立刻握住他手,"你不知道烫吗!"虽是斥责的话,但到底带着爱惜的意思,眉笙惊了一跳。
  徒千墨犹自道,"疯魔了吗?用自己的手出来当香炉!"
  眉笙肩背轻颤,他是真的怕徒千墨嫌恶了他,"徒老师说的如果香灰散了以后就不让我来。"
  徒千墨一皱眉,眉笙整个人就像一片月亮,比纸还薄,还孤清。他想自己实在不该多嘴的,难得老师今天肯说两句话,眉笙怪着自己,眼角眉梢有一种类似勾引的惭愧,徒千墨呆呆站着,"我说过吗?"
  "您,从前是这样说的。"眉笙小声道。
  徒千墨看着他手上旧的暗沉灰点,"这都是每个月来上香烫的。"
  "如果不是曚师兄的话,眉笙这条命都不知在哪里,更别说这双手了。"眉笙轻声道。
  "原来,我是真的这么不讲道理。"徒千墨自语道。
  眉笙急了,"老师千万不要这样说。眉笙本来就是一个微贱的人,您和几位师兄能容我来为曚师兄捧香祈福,已经是对眉笙最大的恩赐了。更何况,这么点火星一点也不烫的,比起——眉笙该死,眉笙不该想这么下贱的事。"
  徒千墨接了他手中捧着的半支香,用手掐掉,"老师!"眉笙急叫道。
  徒千墨看他,"你不是说不烫吗?我碰一碰又怕什么。"
  "那不一样的,眉笙本来就是低贱的人。"眉笙小声道。
  徒千墨从来没有正眼看过他,从这个男孩被送来群调就是如此,每个人都在惊叹他的容颜,甚至有调敎师看到他第一眼,就说这是一张欠操的脸,让人一看就想做死他。想尽一切办法做死他,像把最美的芍药花捣成稀烂一样。徒千墨第二次见到他,这个男孩的後閮含着很粗的蜡烛跪在一边当烛台,一群富豪带着一堆玩伴朝他閮口扔摔炮取乐,若是扔中,摔炮就会炸开,还为此取了个名头叫庭上开花。徒千墨一把将眉笙拉到一边,"你们这是调敎吗?你们就是取乐!你们根本不配做调敎师!"徒千墨用鞭子熄灭了他閮口烛火,只说了一个字,"滚!"
  第三次,第四次,一次比一次过分,一次比一次恶心,甚至徒千墨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人的创意都体现在折磨另一个人上。可是,你情我愿,他也不必管。
  最后一次徒千墨救他的时候,他被窒息已到极限,徒千墨记得自己问过他为什么,他想了好久,竟连一个答案都想不出来。
  眉笙看着他,"老师是好人,从来所有的人帮我,都只为了能要我。可是,老师、曚师兄,颉师兄,对我好是一无所图。眉笙经历过那么多人,再也没有一个人是比老师更好的了。"
  徒千墨苦笑,"我有什么好。你全心信赖我,我却只会折磨你,糟蹋你的真心。"
  眉笙摇头,"不是的。老师心里是对我好的,我知道。我自己不争气,您救我脱离了这个圈子我就该走的,走的干干净净,越远越好。可我竟又回来,后来才被搞成那个样子。我那时候根本都不敢想我以后的日子是什么样,也不知道谁会救我,有时候宁愿死了又舍不得我姥姥,要不是老师您赎我出来——而且,明明是签了终身协议的奴隶,您这样做违背了圈子的法则,眉笙知道您为此也承受了很多。可是,您从来没有一句多话,从来也没有再对我假以辞色。老师是好人,您对我好根本不需要我感激。那种感觉——"眉笙抬起头,"大概就像是,地里的庄稼旱了很久天上就下了雨可天是根本不稀罕庄稼人谢他的。"
  徒千墨心中一阵苦涩,被人过高的估计并且崇拜着,他真的承受不起。他做S不过是一时失足踏入这个圈子,他或者救过很多人,帮过很多人,但那是因为他做人的底限而已。他就是那么一个螳臂当车的人,明知道不行可还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固执着,眉笙大概真的是他伤害过的人,他伤害陆由在反省,伤害眉笙却不自知。陆由曾经说过很多次,说他对见寻不好,对眉笙不好。仔细想想,他对阿颉都不好。那样遗世独立的一个人在他面前用最小心翼翼的谦卑在服侍,徒弟不像徒弟,佣人不像佣人。就连一向最宠爱的濮阳,训诫的时候也是边打边逗,就那次逼他忍着不要他去解手,已经不像是教徒弟了。而曈曚,他实在想不出曈曚究竟被他折磨成什么样,曈曚离开的时候,不会带着对他的恨,可是留下了他永远的遗憾,他再也没有机会补偿曈曚了。南呢?当年如果不是自己将他从那件事中逼出来,这样的人会拜倒在自己脚下吗?徒千墨不知道。他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您又被退货了吗?"
  其实陆由说得没错,自己是被退货的。妈妈不要,爸爸更不要,长大了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曈曚眼里自己也什么都不是。后来,是慕禅,其实对慕禅是什么心情,他自己都不知道,如果不是不能容忍他隐性的压制潜移默化的控制自己,其实,就算和他过一辈子也无所谓吧。
  对小由呢?情难自禁的喜欢。这是自己说的话。
  情难自禁,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他不在身边会想,在身边会牵扯,他不爱你的时候你惆怅,爱你的时候你又担忧,最后说分手的又是他,他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自己其实就像个瓜,傻瓜!愣在那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该怎么反应才是真的。这是一个什么世界!
  "老师,您很难过吧。"眉笙小声问。
  徒千墨醒过来,"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眉笙红下脸,点点头。
  "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徒千墨问。
  眉笙摇头,"我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徒千墨有些失望。
  "老师不嫌眉笙卑贱的话,眉笙可以讲一讲。"眉笙道。
  "嗯。"徒千墨应了。
  "老师从前问过我,为什么要进这个圈子,我说为了钱,为了给姥姥治病。这是其一,但还有,是我喜欢一个女孩子,爱,爱吧。爱那个女孩子。她是被卖进水乡的,一心一意就想着出去。我想带她出去,就背着村里的人替她给家里人打了电话,可是没想到是她家里人卖了她的,她爸爸不仅不救她还根本不承认有她这个女儿。我又帮她找她的好朋友,她的好朋友找了个保安来壮胆,可是她刚跑就被抓回去了。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她扛不住打,就把我说了出来。水乡是很封闭的村子,姥姥年老体弱,我又不济事,村子里很照拂我们的,可我竟然帮着外人来对方相亲,我也在村里呆不下去了。那女孩子知道我要走,拖着被打地一瘸一拐的腿来求我,说希望我帮她报警。后来我在俱乐部做事,大家都说自己的事我也说,他们都笑我难怪天生被人骑没根骨的,明明她出卖我我还要帮她。可是我那时候就是喜欢她啊,我本来想帮她报警,可没想到姥姥先知道了,她说村里人带我们不薄,这件事闹出去大家都要坐牢,我们不能做没有良心的事,我想了很久,终于没有帮到她。后来,她真的逃出来了,出来做保洁,跟我在同一间俱乐部,再后来,做服务员,再后来做公主,然后是公关,最后又升了红牌。我那时候还没有做M,只是服务员,她红了之后就总是支使我,甚至,还要我跪客人摔碎的酒瓶。但我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她明明那么相信我盼着我找警察回去救她的。后来有一次,来的客人想玩S-M,她是一个挺狠的女人,只要客人高兴她什么都接。那个客人,玩得很变态。把生菜、圣女果还有香蕉段都捅进里边,然后让她自己用那里把炼乳挤进去做成沙拉;到后来更变本加厉,他们把乒乓球塞进她那里,然后用筷子比试看谁能夹出来。她不肯,可领班本来就跟她不合,硬是拿着俱乐部声誉压她不让我们帮她——"
  徒千墨看他道,"那你就去帮她了?"
  眉笙道,"眉笙是贱骨头,那些客人说没尽兴,我要救人就自己替。我犹豫了一下,她吼我说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我也觉得自己没胆子,明明都进来了,要是不能救她又怎么样呢,我就答应了。那是我第一次被後閮调敎——"
  徒千墨道,"这不是调敎,这是虐待。"
  眉笙道,"怎样也好吧。又赶上姥姥治病极需要钱,我就做了。"
  "后来呢?"徒千墨问。
  "后来,换了很多主人。"眉笙道。
  徒千墨道,"我是问,那个女人后来怎么样了?"
  "她跟了一个山西的煤老板,然后就莫名其妙的不见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眉笙道。
  "死了?" 徒千墨道。
  眉笙点头。
  "那你还爱她吗?"徒千墨问。
  "刚开始爱,要不然也不会那么傻,后来觉得,她根本都不在乎我是谁,想起从前种种,也觉得她不值得爱;再后来,还是爱。爱一个人,又哪里会分什么值不值呢?但是现在,已经没有爱了。不是因为她不在了,只是,那种感觉没有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第187章 一百八十五、希望(大结局)

  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
  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 
  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
  陆由款款执壶,斟酒,吟诗,饮尽。笑,笑容嵌在一片花树之中,韩子高,完。
  史载:韩子高讨张彪,平王琳,征留异,夺晋安,拜右将军。公元559年,文帝崩,宣帝欲幸之而不从,567年,污以谋反诛,时年三十。有诗赞曰:绝世风流乱世娇,一朝侍帝未折腰。 纵横起落前朝覆,剑定江山铁马骁。情深不寿空余恨,犹胜玉树後閮谣。千古艰难惟相守,世情岂阻此心昭。
  九月,《韩子高》杀青。关机仪式上,陆由献唱《韩子高》主题曲《绝世风流》,艳惊四座。
  记者会上,陆由进退有礼,气度从容。有记者问道,"您对最近爆出的《纯净百分比》买奖丑闻怎么看?" 日前某论坛有人爆料,CHLN公司为了宣传产品替陆由买榜,《纯净百分比》本来排在第二十七位并不能进入十大金曲,而因为CHLN和卡狄总监徒千墨的强势运作,使得《纯净百分比》不止榜上有名,还名列第九位。陪在一旁的李陌桑按下话筒,"今天是《韩子高》杀青的日子,与韩子高无关的问题,请大家慎重。我保留驱逐某些别有用心的媒体出会场的权力。"陆由轻轻握了握李陌桑手,对他摇了摇头。"谢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韩子高小竖轻佻,推心委仗,阴谋祸乱,决起萧墙,元相不忍多诛,但除君侧,何意复密诏华皎,称兵上流,国祚忧惶,几移丑类。天嘉之时,韩子高恐怕永远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被冠以如此罪名。但历史是公平的,《南北史通俗演义》中称子高"为主而死,死尚足称",还有很多史籍也认为子高谋反是欲加之罪。感谢诬陷我的人,让我对子高后来的忠而被谤有了更深的体味,感谢李导,在那段灰暗的日子里始终陪在我身边,感谢我的所有粉丝,无论别人毁我谤我,你们始终坚定地相信我,站在我身边。流言止于智者,关于买榜的事我不会再澄清。我相信公理,相信人心,相信真相,也相信这个时代,更相信你们这些从第一天开始就亲眼鉴证着我成长的媒体朋友,谢谢大家。" 
  韩子高关机,徒千墨没有来,慕禅也没有来。加之近来陆由买榜的流言甚嚣尘上,一向作风强硬的卡狄又没有丝毫回应,很多人看出了陆由失宠的端倪。
  陆由对买榜谣言做出回应的第二条,论坛再爆猛料,以陆由身边的女人和男人做出专题,称陆由为韩子高复生,男女通杀。从褚云飞到徒千墨到慕禅到李陌桑,再从蒋临栖,苏卓,甚至还有基本在国内隐退的苏问,兼之还有其他公司刻意炒作的小明星。古有子高倾国,今有陆由乱世。一时之间,借韩子高男宠幸臣身份而打击陆由行险恶用心,陆由对此的回应是,不回应。
  据说因为陆由的作风问题,在央视中秋晚会的独唱将被紧急拿下。人心就是如此,三人成虎,原本人人都认为是捕风捉影的事却突然好像众口铄金,陆由陷入了职业生涯以来的第一次危机。可惜的是,徒千墨不在他身边。
  照常一样的玩微博,这些天突然多出很多谩骂的人,陆由的粉丝会帮他骂回去,陆由自己却觉得毫无必要。他不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他知道到这一步,是有人在玩他。玩他的人是谁,他还不知道。他每天依旧过自己的生活,说是失宠,但第二张专辑已经在制作中,歌依然很好,他自己也很用心。和徒千墨好像已经有一阵子没有联系了,陆由有点难过,为什么在我需要的时候,你永远不在我身边。
  第一次拍MV,有老师在身侧,第一次拍电影,就算用李导的话说老师是来搅局的,但总也能让自己有些安慰,第一次录歌,那时候大概是最幸福,也最痛苦的时候。还有我怎么也不能忘得第一次舞台剧,你坐在台边,为我拉琴,那种安静优雅的样子,原来一个男人的惊喜也可以这样温柔。
  陆由看着手中的发丝笔,他也不知道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将这种东西找出来,其实上微博是挺麻痹人意志的事,愿意花心思留下两句话的都是关心你的事,在乎你的人肯定会觉得你很好,以至于,你自己也以为你真的被那么许多人爱着,可是竟会忘了,不在乎你的人其实根本不会说。但如果那个在乎你的人也沉默,那又要怎么办。我在乎的那个人,你在哪里?
  一个人在最难的时候会想到的人,是不是意味着,真的爱。
  陆由觉得自己的确是贪心了,李陌桑对他好,他会感激,慕禅对他好,他会衡量,褚云飞对他好,他当是做梦,只有徒千墨,对他好了他还觉得不够,若是对他有一点点不好,心里就不由自主地委屈,这么想想,自己真的是很讨厌的人吧。难怪,老师还是选择了别人。
  这两天又看到老师和眉笙在一起了,比自己好看,比自己温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那么爱,那么崇拜。
  想什么呢?
  睡吧。
  第二天,陆由去参加中秋晚会彩排,没有人通知他不用来了,所以该做的事还是要做。
  这次唱得不是《少年中国说》,是《龙的图腾》,还是一首很政治的歌曲,但陆由想,现在真的需要他。
  央视的人倒还没有将排斥表现得太明显,究竟是人情更为练达的地方吧,谁也不会把不满写在脸上。今天的彩排还算顺利,有一种人天生是做明星的,陆由便有这样的特质,哪怕这些天丑闻缠身,但只要他一站在舞台上,就有一种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彩排之后陆由在助理的簇拥下离开央视演播大厅,而站在车库等他的,是徒千墨。
  陆由撞到徒千墨眼光的时候有一种感觉,只有四个字:猝不及防。
  徒千墨大步走过来拉住了陆由的手,"跟我走。"
  陆由嘴硬道,"凭什么?"
  徒千墨二话没说,一把将他拽到车上。一路疾驰,陆由在车上追问,徒千墨只是不言语。车子越来越至郊外,陆由气鼓鼓的,"去哪?"
  徒千墨就两个字,"老宅。"
  "什么老宅?"陆由问。
  徒千墨没有回答,直到车子驶进一扇巨大的门。
  陆由隐隐觉得这个地方不简单,徒千墨直接将车子停在主宅门口,一手拿过一张信封,一手拉着陆由下车。
  陆由道,"这是哪?"
  徒千墨答,"慕家。"
  陆由一愣,徒千墨拽着他大步流星地走进去,再向前冲时却被人拦住了,"对不起徒少爷,这是正宅。"
  "我不会进去。你去叫人。"徒千墨道。
  "徒少爷,恐怕老太爷今天没空见您。"那人道。
  徒千墨将手中信封递过去,"这个,应该有空了吧。"
  "您请稍等。"那位管家模样的人双手接了那只巨大的信封。
  "究竟,怎么回事?"陆由小声问。
  徒千墨道,"你一会就知道。"
  陆由道,"老师怎么会来这里?这不应该是大慕哥的家吗?"
  徒千墨望着他,"我叫徒千墨。我生父——"
  "千墨!"慕禅远远地过来,"我答应过你的事自然会做到,这里是主宅,祠堂也在这里,你过来做什么?"
  徒千墨笑,"是。这里是主宅,慕家祠堂也在这里,我不应该过来。您教训的是,哥哥!"
  陆由呆住了,"什么?"
  徒千墨揽住陆由的腰,"我叫徒千墨,我生父就是你们口中说的黑社会,我生母,就是慕云格,慕禅,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慕斯,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人人都称道慕家的嫡子嫡媳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他们都知道,慕家还有我这样一个孽种。有一年,我的母亲和慕元周出去旅游,也就是慕禅的父亲。哼,慕休自诩江湖大佬,谁知道人家根本不卖他儿子儿媳的面子。要绑了慕元周做肉票——"
  "你闭嘴!"慕禅道。
  "我闭嘴!我和我爱的人坦白心迹坦诚身世我为什么要闭嘴。是因为揭破了你们这种豪门世家的势力和虚伪吗?"徒千墨道。
  慕禅突然冷静下来,"千墨,不要逼我。我不会忘了答应你的事,如果你乖乖听话,我和爷爷都会善待你。卡狄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补偿你的委屈,还不够吗?这些年,你对曈曚,对阿颉,对濮阳,对陆由,哪一个的投入不是卡狄在背后支持。小由如今事业正在上升期,不要因为你的任性毁了他。"
  "我毁了他?买榜的新闻是谁爆出来的!那一堆恶心的照片是谁传出去的!你从第一眼看到他把他签进卡狄送给我就是认定了要用他来牵制我,如果我不合你的意,你就要拿他对我大开杀戒。曈曚是这样,陆由也是这样。我知道你对我好,你为我受了许多伤,可是你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恶心!我第一次写字是你教的,第一次弹钢琴是你带的,第一次叫你哥哥你抱我去吃糖葫芦糖粘在脸上你替我亲掉,你说哥哥和弟弟玩亲亲是很正常的。慕禅,你从我两岁的时候就骗我,你骗了我多少年,如今,你告诉我你有爷爷,你有家族,你有名正言顺的弟弟叫慕斯,我无所谓,但是请你,在走你的阳关道的时候,给我和小由一条独木桥,你要知道,小由也是卡狄的艺人!"
  慕禅道,"哪个艺人还能没有一点争议。买榜对歌手是常事,哪个一线没爆出来过得奖是运作的,更何况不是他的《兄弟》不是他的《后来者》,我要真的想害他,把《兄弟》的原唱抖出来他就是人品问题,至于那些,为韩子高宣传有什么不对,不过是手段而已。更何况还不是我做的。央视现在还在用他,那代表我对你的承诺没有变,千墨,你清醒一点,不是小孩子了。你从小就很上进也很努力,可只要一遇到感情的事就昏头。爷爷如今正在气头上,你和小由稍安勿躁,这些事交给我来解决不好吗?从小到大,你所有的难事又有哪一件不是我解决的呢?"
  徒千墨笑,"可惜,已经晚了。"
  慕禅不懂。只听到一个极其强硬的声音,"的确,已经晚了。"
  "爷爷。"慕禅道。
  慕休拿着信封,"这是你自己交出来的。我可没有逼你。"
  陆由瞪大眼睛望着慕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这个老人,和想象中的坤舆当家人一样,固执,强势,说一不二,"这是什么?"
  慕禅轻轻闭上眼睛,"爸爸给他的,卡狄股份。"
  "南的地位不能变。"徒千墨望着慕休。
  "南寄贤的合约并不在卡狄,更何况,南家,是和慕家的交情,和你无关。"慕休道。
  "好。量你也不会动南。曈曚——"徒千墨还没说完就被慕休打断,"我对死人没兴趣。"
  "如果阿颉受了半点委屈。我保证,慕家上下没有任何清誉可言。"徒千墨朗声道。
  "放心。刘颉这孩子,我也是很欣赏的,你知道。"慕休道。
  "小濮阳——"徒千墨说到赵濮阳,真是有些放心不下。
  "濮阳我会替你照顾。我亲自做他的经纪人,他一直大慕哥大慕哥的叫我,我想,以后可以直接叫哥哥了。放心,我向你保证,卡狄只要有慕禅一天,你的所有弟子都不会受委屈。否则,我有什么面目见九泉之下的母亲。"慕禅抬起手,露出烧伤的疤痕,"千墨难道不相信我吗?"
  徒千墨只是望着慕休,慕休点了头,"慕节周不顾大局,卡狄的艺人出了事毫不作为。我看,他是既没心思也没本事为家族做事。我老了,禅儿才是慕家的当家人。他应的,就是慕家应承你的!"
  "好。最后一点。我要做小由的经纪人,留在小由身边。小由的——"慕禅没有让徒千墨说完,"我应承你。凡是濮阳有的,小由都有,只要有必要。凡是小斯为钟离争的,只要陆由适合,我都会给。我对陆由和钟离一视同仁。他的一切,由你全权决定。你交出——"慕禅停了停,"明天,卡狄资源制作部总监,就是慕斯。"
  "不行!"陆由吼了出来。
  慕禅道,"没有不行。他旷工将近一年,而且以后一心带你,根本没有时间做公司的事。这个位子,迟早也要交出来。"
  陆由瞪着徒千墨,"你告诉他们!不行!你那么辛苦才做到总监,为什么要突然回头去做一个小经纪人。慕少爷说得没错,我现在面对的问题,都是迟早可以解决的,都会过去的,为什么要这么冲动呢?"
  "不为什么。"徒千墨道。
  慕休递了个眼色,慕禅将信封递还徒千墨,陆由明显看到信封里交换了东西,可是他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徒千墨!如果你还想和我在一起的话,我说不行!"
  徒千墨却是一手将陆由拉走,甚至还捂住了他的嘴巴,"我信慕老爷子的一诺千金,也信——也信你从小纵容我到这么大。慕家老宅,我不会再踏进一步!但是如果我下一次踏进来,一定——"
  "你没有下一次。带着你的人,滚!"慕休道。
  徒千墨冷笑,拖着陆由,走了。
  慕休将徒千墨的股份转让书交给慕禅,"这是你赢回来的,你想给谁就给谁吧。"
  "谢谢爷爷。"慕禅轻声道。
  慕休看着慕禅,"禅儿,你长大了。要是几年前,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对付徒千墨的。"
  "拿住陆由,千墨就会性急。那时候,不用我们开口他自然会拿股份换。慕家的东西,我不会让他留在外姓人手里。慕家只要有一天是我的,他就必须,全部姓慕!"慕禅太狠。
  慕休缓缓点了点头,他闭上眼睛靠在木椅上,从拇指上拿下了那枚黄玉扳指,"我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以后有什么事,你自己决定吧。"
  慕禅跪下来接过扳指戴在自己拇指上,"爷爷放心。"
  千墨,你幼稚天真孩子气,任性又随心所欲,有大才而无大志。卡狄总监的位置,对你而言只是桎梏,为了那些孩子勉强撑了这么多年。如今我已是慕家第二代家主,有能力将你一直珍视的守护得更好,只恐怕,如今你再也不愿意相信,除了小斯,我最珍视的,还是你。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想过问一句我!我不是一只小猫小狗,你说要怎么样就怎么样!"陆由坐在副座上吼道。
  徒千墨望着他,口气淡淡的,"我的名字叫徒千墨。我生父叫徒老大,是个很强悍很凶恶的男人。生母叫云格,是个很温柔也很坚强的女人。为了救她懦弱的丈夫,不惜委身于土匪也就是我的生父苟且偷安。后来,慕禅的爷爷,派人救出了我的生母和他的生父慕元周,没想到那时候妈妈已经有了七个月的身孕。慕老爷子一巴掌打下去,把我打成了早产。从此我妈护着我,再也扔不掉了。" 
  "老师!"陆由的心跳得厉害。
  "我出身微贱,从事过不良职业,脾气古怪又任性,为人霸道不讲理。甚至连每一个恋人都保证得专一还要努力去学,比你大九岁,心里还住着另外一个忘不了的人,我不强求你的爱,只是,未来漫长的人生路,如果做明星是你的梦想,你愿不愿意,我们彼此牵着手,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徒千墨的手紧紧握着方向盘。
  陆由低声道,"我出身寒微,差点做人娈童。个性敏感又多疑,为人小意爱自卑。甚至还有一个需要背负很多债务去养的妈妈,刚刚成年还什么都不懂,爱上一个人就诸多挑剔百般要求,这样一个人,如果他说愿意——"
  徒千墨一把将陆由拉过来,"他说愿意,已经足够。"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