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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间提壶方大厨》作者:耳雅(出书完结版~)
in 言情 on 2011/02/16
《方大厨》作者:耳雅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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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之文雅版:
一柄铜勺抚瑶琴,两根银筷敲玉铃,佳音却无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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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之悬疑版:
小恶霸沈勇欢欢喜喜撩开轿帘,想扶娇滴滴的小娘子出轿,没想到,迎面来了一烧火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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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之简洁版:
方家大厨勇擒恶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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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温馨+一点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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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天作之和 惊悚悬疑 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一勺,沈勇 ┃ 配角:沈杰、方瑶、方寿…… ┃ 其它:美食文,温馨、悬疑
炒馄饨和烧火棍
早春,枝头绿树抽芽,房檐上的雪还没融,青青白白,很有些朝气。
东巷府,北街早市。
清晨买卖最火的,当属早点铺子了,只是,平日总是被人簇拥的粥铺包子摊,今日却是冷冷清清。
整条北街上,唯独一家小茶棚,内外围满了人,里头坐不下了,好些人就端着碗,到门口蹲着吃。
也难怪,这是家馄饨铺子,老板是外乡人,租了这茶棚每天早上买馄饨,昨儿个刚开出来的。这馄饨里头也不知道放了些什么作料,总之,整条街都能闻着香味了,将四面八方的食客都引了过去,恨得周围铺子的伙计们直咬牙。
开买卖的是个丫头,也就十六七,长得还行,大眼睛,穿着合身的鹅黄袄,袖子卷着,看起来干练。
她手上麻利地忙着,嘴里也不闲着,拿了个古怪的调子哼着个曲:
天山曲曲粤云吞,
蜀地抄手鄂包面。
三鲜香菇猪肉笋,
夏至的面儿来冬馄饨。
吃馄饨的人听着小调,都觉得有趣,问她,"唉,小老板啊,你唱什么呢?"
丫头很爽利地回答,"自个儿编的,你们手里这馄饨啊,在天山一带叫曲曲,那都是羊肉馅儿的;到了南粤,就叫云吞,猪肉馅儿海鲜馅儿的都有,经常就着面一起煮;蜀中一带叫抄手,多种食材做馅儿,有时候还要干撩出来炸,蘸酱吃;鄂州一带,都管那叫包面,有驴肉馅儿和牛肉馅儿。不过这馄饨啊,吃起来最考究的还是江浙一带,三鲜香菇猪肉笋,是说的馅料。"
好些来往的商贾和街面上的买卖人都听得一愣愣的,就问,"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儿?怎么对这馄饨那么了解?"
"唉。"丫头一摆手,笑道,"不是只对馄饨了解,天下的吃食都了解,我叫方一勺。"
一听姑娘的名字,好多人都笑,问,"姑娘,你怎么就取了这么个难听的名儿呢?"
丫头也不挑理,笑道,"我觉得挺好,方一勺,不多不少,一勺刚刚好。"
……
直到了晌午左右,馄饨铺子前才真正的没什么人了,中午饭吃馄饨的人不多,有钱的都吃饭馆儿去了,没钱的也吃的饼子或者馒头,馄饨不管饱。
方一勺将碗筷都收拾起来,准备收摊。
这时侯,就听身后脚步声匆匆,似乎有人正快步朝她走来。
方一勺抬头一看,就见是个五旬左右的老者,头发灰白,穿着体面,一看就是有钱人。只见他手里掐着指头,嘴里念念叨叨不知道说什么呢,最要命的是他一直闭着眼睛,一头……就向方一勺撞了过来。
丫头伸手还挺敏捷,赶紧让开,躲过了老头,眼看着那他朝一张桌子撞过去了,方一勺赶紧扶了他一把,道了声,"小心!"
那老头突然一睁眼,一把抓住方一勺,连人都没看清就喊了一嗓子,"就是你!"
……
方一勺被老头这声吼吓了一跳,睁大了眼睛看他。
老头也看着方一勺了,愣了片刻之后,脸上露出了些失望的神情来。
长长地叹了口气,老头放开了方一勺的手腕子,往旁边的凳子上一坐,满脸颓丧。
方一勺看了看他,就见他此时样子还挺正常的,不像有病,就小声问,"老爷子,有事啊?"
老头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哭丧着脸道,"有事有事,天塌大事!"
方一勺更摸不着头脑了,就问,"什么大事?我能不能帮忙啊?"
"唉……"方一勺不问还好,问了老头更加的愁眉不展,对她摆摆手,道,"你别管我,让我一个人想想,看来啊,有救没救就看老天了,大不了我跳了城外的东波江,一了百了。
方一勺听得一愣,心说……哦,这估计是个有什么难处的人了,也就没再多问。让那老头独自坐着想心事,方一勺瞅了眼旁边的灶台,还有十来个干撩的馄饨,是刚刚卖剩的。她走过去,起了个干锅,从碗里舀出一小块猪油放到锅里拌了拌,不多会儿,热锅上铺了一层薄油。油一热,她就抓起一把小葱花,往锅里一洒,用铲子翻了两下,瞬间……香气四溢。
老头一脸的愁容,但还是忍不住仰起脸来看了一眼……真香啊!
见锅热得差不多了,方一勺将那几个馄饨倒进了热锅里头,没用铲子,只是拿着锅子的手柄,轻轻巧巧地翻了起来。不多会儿,馄饨就由白色变成了通身均匀的金黄色,上头还沾着一层绿油油的葱花。
老头傻呵呵看着,有些呆,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心说……这也太香了!
方一勺只翻了几下,立刻起锅放到一旁,将锅盖一盖,就听得锅里噼噼啪啪热油响,片刻之后,她抓起了一把白芝麻,将锅盖一掀,往热腾腾的锅里一甩手……手腕子一打转,芝麻粒儿就均匀地洒在了每一个馄饨上。
方一勺将馄饨起锅,盛入一个盘子里,就见黄澄澄的炒馄饨,下面的皮子起了壳儿,上面的皮子薄脆晶莹,还沾满了青白的葱花和芝麻,好看。
将馄饨放到托盘里头,方一勺又舀了两碗用来煮馄饨的清水肉骨头汤,再快手快脚做了个糖醋的蘸酱,一同放在了托盘里,端到老头面前的桌上。
方一勺坐下,拿了一个蘸酱碟子给自己,另一个推给了老头,说了声,"老爷子,吃饭吧!"
老头有些发懵,问,"这是给我的?"
"嗯。"方一勺点点头,从桌上的辣椒面缸子里舀了一小勺辣椒末,放到小碟子里。夹起一个炒馄饨蘸了蘸糖醋又蘸了蘸辣,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咔哧"一声,轻轻的脆响。皮子薄又脆,馅儿热腾腾的,往外冒着油润润的汤汁。方一勺嚼了两口,美滋滋眯起眼睛,"嗯……好吃!"
老头出门前是闷做愁肠,一点儿食欲都没有,可是叫这馄饨的味道一熏,他就觉得自己似乎是饿得有些晕了。
"我没叫吃的。"老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这闷头出门,一个铜板都没带。"
方一勺笑了,道,"老爷子,吃吧,两人吃饭热闹。"
老头上下打量了一下方一勺,觉得,这丫头人真不错。他伸手夹住一个馄饨送了进嘴里……瞬间,唇齿留香。
"嗯!"老头紧着往嘴里塞第二个,边含含糊糊地赞叹,"好吃!绝世美味!"
方一勺看着他笑,道,"老爷子,喝汤,一顿好吃的,能让你把什么烦心事都忘了!"
"嗯。"老头点头,边喝汤边吃超馄饨,只会说两个字了――好吃!
……
吃完了饭,方一勺继续整理,那老头坐在椅子上,上下端详着她,若有所思,脸上也是阴晴不定。
"老爷子,你有事要帮忙啊?"方一勺回头看到老头依然愁眉苦脸,就索性开口问他。
"嗯……"老头捏着食指和中指又掐了几下卦,抬眼看方一勺,道,"我今日遇到大劫,早上起来问卦,佛祖说,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第一个撞上的就是贵人,能救我性命。"
方一勺听着好笑,就问,"是我不成?"
"对。"老头认真点头,问,"丫头,你好人做到底,帮帮我,成不?"
方一勺想了想,有些为难,"我除了做饭什么都不会,而且也无财无势,老爷子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老爷子低头眼珠一转,抬眼道,"会做饭就行!"
"啊?"方一勺一愣,"会做饭,然后呢?"
"丫头,不瞒你说,我今日请了一位贵客来我府上饮宴。"老头对方一勺道,"这客人是绝对得罪不起的,而此人又特别的好吃,非要吃些与众不同的菜式……我这不是愁找不到厨子么?这位客人若是伺候不好,老头命就得交代!"
"这么严重?"方一勺也有些吃惊,心说是谁啊?那么霸道。
老头接着问,"丫头啊,我看你挺能干的……呃,你帮我回府烧一桌酒席吧?我给你五百两!"
方一勺眼睛睁得老大,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两?够我吃好几辈子的了老爷子。"
"那你能不能帮忙啊?"老头似乎很着急,"我姓方,叫方寿,是后面那座宅子的主人。"说着,伸手指向北街口那座比县衙门还巍峨的宅子,"我不是骗人的,这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我方寿是这东巷府的首富!"
方一勺点点头,表示自己相信,他才来了这东巷府两天,就听人说起过了,还说方员外为人慷慨,乐善好施,估计是好人吧。
"你跟我走一趟行吧。"老头问,"我这事儿急。"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反正她也缺银子,这买卖刚刚好,就道,"老爷子你稍等,我收一下馄饨摊。"
"不用!"老爷子伸手拽她,道,"我一会儿派人帮你收拾去,你先跟我走吧,快来不及了!"
"哦,好!"方一勺糊里糊涂就跟着老头儿走了。
……
半个时辰后,方一勺拿着铲子,站在了方府的灶房里头。
眼前锅碗瓢盆应有尽有,各种食材也都是新鲜刚买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发现也没个打下手的人,心说这方员外够小气的,这么有钱怎么不多请几个下人呢?
不过她也没多想,一顿饭五百两银子,太合算了,要把看家本事拿出来才行啊!这钱留着,她日后可以开个饭馆子,好好过日子了。
想到这里,方一勺挽了挽袖子,准备热锅炒菜,给这方老爷做一桌好酒席。只是,她刚刚蹲下准备烧热灶台,就感觉脑后一疼,"咚"的一声……随即一懵,晕了过去。
方寿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站着看地上的方一勺,问身旁的儿子方淼,"看看她怎么样了,可别被我打死了!"
方淼低头看了看,摇摇头道,"还活着,爹……这能行么?"
"哎呀。"老头对他摆手,道,"管他行不行呢,这叫不是她死就是我亡,这时候还能多想么?"
方淼又看了看地上的方一勺,小声嘀咕,"可也忒缺德了吧,这姑娘又没招惹我们。"
"你以为我想啊?"老头瞪自家儿子,"这不火烧眉毛了没办法么?!"
正说着呢,门外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老爷,来啦,来啦!"
方员外一听,就伸手去抬方一勺的肩膀,对管家和儿子道,"来!快抬出去!"
蜜汁藕和酸豆角
方一勺迷迷糊糊的,就感觉脑后生疼,耳边呜哩哇啦也不知道什么乐器在吹奏,吵得人心慌。
她费力地爬起来,想要伸手摸摸脑袋……"咚"一声,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疼得她又是一懵。这回倒是清醒过来了,她低头一看,就见自己手上拿着一根烧火棍,觉得有些莫名。
环视了一下四周,方一勺发现自己身在一顶轿子里,颠簸的感觉表示轿子正在前行。外头唢呐吹的是百鸟朝凤,自己身上套着大红喜服,手边一块红盖头。脑后一个大包,刚刚被人砸的,脑门上一个小包,刚刚自己砸的。方一勺下意识地有看了一眼手中的烧火棍,立刻明白了过来,怒从心头起,"好你个臭老头,我看你可怜帮你,你竟然暗算我,还把我弄上花轿,这是要嫁到哪儿去啊?!可别是什么山寨土匪窝啊!"
她就想伸手拽身上的衣裳,一摸,发现胸口沉甸甸的,伸手掏了掏,掏出了一大锭银子,还有一叠银票和一封信来。
方一勺数了数,银子总共不止五百两,差不多有八百两了。最后拆开信一看,方一勺将烧火棍放下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信是方老爷子写的,将这次事情的原委给方一勺讲了一遍:
原来,这东巷府,有两个特别出名的人物,一个是才女方瑶,就是方老爷子的宝贝女儿。另一个,是小恶霸沈勇,知府沈一博的独子。
方瑶知书达理才情横溢,是方老爷子的掌上明珠,会医术懂星象,公认的才女。每年来方家求亲的人不计其数,但方老爷子都拒绝了,因为在他看来,他这女儿是要嫁给人中龙凤的。
沈一博,是东巷府的知府大人,为官清廉,在地方乃至朝廷都极受尊敬。只可惜家门不幸,沈知府晚年得子,却偏偏生出了沈勇那么个不争气的。
这沈今年十七岁,不学无术整天惹事生非,强男霸女赌钱打架,没有一样他不做的……而这样一个人,竟然要娶方瑶。
据说那一日,沈一博偶遇了一个游方道士,给沈勇算命,道士掐指一算,说沈勇命里要娶一个姓方的姑娘,此女有一手好才艺。只要这姑娘一进门,沈勇必然是改邪归正,而且从此飞黄腾达,将会有数不尽的富贵和功名,光宗耀祖。
道士几句话,不止得了好几十两的赏钱,还把沈知府的心给说活了。这姓方又有才艺的姑娘,说的不就是方家大小姐方瑶么?!想到这里,沈一博立刻派人上门提亲,且连聘礼都直接送了,那架势,是非要娶方瑶不可。
所谓民不与官斗,虽说方老爷子家财万贯,但是也不能驳知府的面子,就想跟女儿商量商量。不料方瑶一听说要嫁给沈勇那个小无赖,立刻就要寻死,方老爷子甚是心疼,无奈,只得先将女儿送出城去,到姑妈家避难,自己留在府里想办法。
可他能想出什么法子来?正在犯愁,突然就来了一个游方的道士求见,说能解他的劫难。于是,道士就告诉他,今日巳时出门,闭着眼睛往前走,撞上的第一个姑娘就是救星,让她代嫁。
信的最后,方老爷子还跟方一勺说,她怀里那八百两银子,是将所有聘礼变卖后得来的,他们方家一分都不要,统统送给方一勺,只求她代嫁。
信很长,方一勺虽然认识的字不多,但是勉勉强强算是看下来了,事情也大致了解了。方一勺摸了摸脑袋微微皱眉,这事情怎么说呢,方瑶如果真是个大才女,嫁给一个小恶霸,是有些浪费了。自己不一样啊,不过是个大字不认得几个的厨子,而且自己会功夫啊,先去看看那小恶霸什么样子,如果太差劲了,大不了想办法逃走呗……
方一勺也是个豁达人,还挺仗义,虽然方老头做事不太靠谱,不过她仰慕念书人,尤其是才女,不容易啊。想罢,她收起银子,整理了一下衣裳,道,"算了,就帮你这才女一回。"说罢,伸手拿起一旁的红盖头来,往脑袋上一盖,轻轻撩起,透过身旁轿帘的缝隙往外看。就见街上的行人都好奇地踮脚看着呢,有男有女,无一例外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同情。
方一勺觉得有些好笑,这沈勇,究竟能坏成什么样子?怎么全城的人都讨厌他呢?
想着想着,方一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打开轿帘子,左右喊"有没有人啊?"
一个媒婆赶紧跑了过来,道,"哎呦,新娘子啊,盖头不能自己掀开啊,不吉利!"
方瑶遮住半张脸,问,"有炮仗没?赶紧往天上放几个炮仗!"
"呃……炮仗出门前放过了,剩下的要等到进府才放了!
"不行!"方一勺道,"你现在就放,放七个,要双响的!不然这亲我可不成!"
媒婆只好点头答应,吩咐人,放七个炮仗上天。
方一勺站起身,将擀面杖放到凳子上面,低头一看,就见凳子下还有一个箱子……正是自己的行头。拉出来打开一看,刀子、铲子、锅子、勺子一样没少,方一勺微微一笑,放下心来,伸手摸了摸箱子,自言自语道,"你在就好啦!"
将擀面杖和箱子一起放在了凳子上,方一勺撩起裙子跪下。
此时,炮仗之声响起……都是双响,震得人耳朵嗡嗡。
方一勺对那箱子拜了三拜,道,"爹,你不是担心我没爹娘,以后嫁不出去么?这回你可放心了,女儿穿着大红衣裳坐着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嫁给知府公子了,陪嫁是您留给我的这套宝贝,还收了八百两银子的聘礼,您可就安息了吧,赶紧找个好人家,投胎去!"
说完,方一勺站了起来,拍拍裙子,想了想……他爹每天也就早上比较清醒,晌午那顿酒一喝,立刻就糊涂赛神仙了,估计是很好糊弄的吧。想罢,开开心心坐好,准备嫁人。
……
"少爷,换衣服吧,唢呐声音都听到了!"
知府衙门里头,一个少年拿着一件红色的喜服追着一个年轻人,"您得出去接新娘子啊!"
那个年轻人穿着一身黑,头发随意地扎着,样貌倒是不错,俊眉朗目的,只是带着几分痞气,眼神凶悍了些。他皱着眉头道,"接什么?要娶让他自己娶去。"
"混账!"这时候,院子外面传来一声呵斥。
沈知府走了进来,双手背在身后,斥责沈勇,"方瑶是数一数二的才女加美女,娶到她是你的福分,你有什么好不满的?!"
沈勇见沈一博还是有些怵头的,不敢回嘴,但心里仍是不忿,转脸看别处,道,"我又没见过,谁知道好是不好。"
"好不好配你都足够!"沈一博厉声道,"你说你值得哪个姑娘来配?!"
沈勇不做声,冷笑一声。
"给我好好出去迎新娘子,从今往后,不准再胡作非为,听到没?!"沈一博吼完,一甩手,转身出去了。
沈勇忍着气,旁边的小书童走上来,道,"少爷……喜服。"
沈勇接了过去,换上,小声嘀咕,"好啊,你不是才女么,老子吓死你!"
"少爷……你想干嘛啊?"书童急了,见沈勇跑了,就追上去。
"你少管!"沈勇跑到了厨房后面,翻了翻地上的石板,没多久,抓到了一只小老鼠。
"少爷,不好吧!"书童着急,沈勇瞪他一眼,道,"你少�嗦,敢多嘴说出去,我割了你耳朵下酒!"
书童惊得一捂耳朵,看着沈勇将老鼠藏在袖子里,大步流星往外走,迎接他的新娘子去了。沈勇得意,倒要看看你这娇滴滴的小娘子,看到了老鼠得叫成什么样子!想到就痛快。
……
轿子可算是到了门口,该新郎官来迎新娘子了。
沈勇一身红衣站在门前,一脸的不痛快。
方一勺早就透过轿帘的缝隙悄悄看了,心说……咦?这就是沈勇么?挺一表人才的啊,怎么就被人嫌弃到这种地步呢?
轿子停住之后,一番讲究不能少,沈勇也不管,随那些个媒婆喜娘们折腾,最后终于是礼成了,就该他伸手进轿子里面接新娘子了,沈勇挑起嘴角,笑了。
方一勺就见轿门的帘子被轻轻挑起了一点,一只手伸了进来。她刚想伸手,却见那手一翻……手心朝上,有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正蜷缩在那手心里,可怜兮兮地往上看呢。
方一勺一愣,随后一挑眉――难怪叫小恶霸呢,一见面就想拿老鼠吓人啊?!方一勺摇摇头,她深山老林豺狼虎豹都见过,还怕小耗子?!想罢,伸手将那小耗子提了起来,小耗子吱吱叫,方一勺摸了摸里面衣裳的兜子,取出一小块芙蓉饼给它叼着,放在了地上。
小老鼠抱着芙蓉饼啃了起来,抬眼看了看方一勺。
方一勺一笑,对它眨眨眼。
沈勇在外头等着,左等没听到里头叫,右等也没听到里头哭,就纳闷了,心说,这姑娘莫不是个哑巴?还是眼神不好……或者是只猫?!
越想不觉得不对劲,沈勇撩起轿帘往里头一看……就听到"呼"一声……眼前黄光一晃。
沈勇还没闹明白怎么回事,就被一根急速飞出的烧火棍,砸中了脑门。
……
方一勺背着箱子,慢悠悠出了轿门,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觉得这未来郎君还是不错的,就伸手抓住的他手,道,"唉,走吧!"
沈勇揉着脑门上鼓起来的大包,一脸惊骇地看着方一勺,这新娘子头上盖头遮着半张脸……看不出难看,也看不出多好看来,眼睛倒还挺大的。
"走啊!"方一勺用力拽了他一把,道,"愣着干嘛?!"说完,拖着懵了的沈勇进屋去了。
门口下人们面面相觑,媒婆有些纳闷,新娘子怎么成亲还带着烧火棍的?好奇伸手撩开了轿帘……就见一只灰色小耗子"噌"一声窜了出来。
"啊!"媒婆惊得一声惨叫。
……
当夜,沈一博看到了沈勇脑袋上的大包,一听说是新娘子打的,乐得嘴都合不拢了,这悍妻好啊,悍妻最旺夫!
沈勇可别提多郁闷了,被迫顶着大包给那些有头有脸的宾朋敬酒,自己却一杯都不让喝,他爹怕他撒酒疯,都给他换了水。这一圈酒敬下来,灌了满满一肚子的白水。沈勇心中不甘,这新娘子倒好,打伤了他,拜了堂就欢欢喜喜进屋等着了,自个儿在这儿受罪。
离开大堂,沈勇先去了趟茅房,将这一肚子的白水放了。之后,他就想去厨房弄些吃的,吃饱了再好好想想对策,治治那新娘子。
走到了厨房门口,打鼻子一闻,沈勇心说……怎么那么香啊?
沈一博向来清廉,家里有银子但是不奢侈,厨子都是下人轮番做的,做的菜水准是参差不齐,今天的喜宴倒是请了个大师傅,但是人家应该早就走了吧?可现在厨房里头,还冒出来浓浓的香气……这什么味道啊,酸酸甜甜的?
沈勇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方一勺正坐在一张小桌边,一手端着个小酒杯,旁边放着一壶酒,上面硕大的一个�字……
沈勇就觉得头有些晕,那不是交杯酒么?!
方一勺见有人进来了,抬头看了一眼,笑眯眯,"相公。"
沈勇嘴角抽了抽,这一声相公一点都不娇滴滴,像是在叫阿黄,低头一看,果然阿黄在一旁啃骨头呢,还对着他摇尾巴。
"饿不饿?"方一勺问,"来吃东西。"
沈勇走了进去,就见方一勺眼前两盘菜,吃了快一半了,一盘是蜜汁藕,一盘是酸豆角……今天喜宴,他记得没这两个菜。
"哪儿来的?"沈勇坐下,接过方一勺递来的筷子,伸手夹了一筷豆角塞进嘴巴里,嚼了嚼,愣住。
方一勺给他盛了一碗饭,道,"酸豆角最下饭。"
沈勇就觉得肚子咕噜噜响,这豆角都绝了,他迫不及待地去尝了一口蜜汁藕,眼睛就瞪得溜圆。方一勺给他倒了一小杯酒,道,"蜜汁藕要配小酒。"
沈勇喝着酒,吃光了剩下的蜜汁藕,又开始就着酸豆角吃饭,巴不得连盘子都吃了。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他,心说――挺乖的啊,为什么说他不好呢?
见沈勇吃的高兴,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好吃吧?我做的。"
"嗯。唔?尊的?"沈勇倒是老实地点点头,边嚼着边看方一勺,眼里多了一份惊讶。
方一勺笑道,"你岳父大人也最爱吃这个。"
"咳咳……"沈勇捶胸口,噎住了,噎住了。
什锦粥和出师表
八宝粥、南瓜粥、皮蛋瘦肉什锦粥。
蟹黄包、椒盐卷、牛肉蒸饺韭菜盒。
花生酱、芝麻酱、荷叶孜然葱拌面。
双色糕、红豆饼、软泡油膜羊肠汤。
一大清早,沈勇迷迷糊糊地就听到外头传来不成曲的小调子,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唱呢,怪好听的。打了个哈欠爬起来,坐在大红锦被上,望着被褥上的金色龙凤图案发呆……昨晚上他就着酸豆角和蜜汁藕吃了一大碗饭,后来方瑶又给他做了两个小菜下酒,见他爱喝酒,还从厨房里拿了一坛子好酒,切上姜丝煨烫了给他喝。
沈勇想了想,好像是喝得不少啊,不过今天早上倒是没头痛……后来他怎么睡着的来着?
起身穿衣,抬头看到墙上的大红�字有些晃眼睛,沈勇莫名觉得丧气,稀里糊涂就成亲了,洗了把脸出屋。
院子里,就见伙计们正在扫尘。
沈勇好奇问,"干嘛?今天有客人?"
扫地的伙计看到了沈勇,眼睛睁得溜圆,"少爷,您怎么那么早就起啦?!"
沈勇有些摸不着头脑,问,"早?什么时辰了?"
"卯时刚过啊。"伙计道,"您看这天刚亮。"
沈勇也吃了一惊,他这辈子还不知道卯时的天是啥样子的呢,赶紧走到院子里抬头仔细看。
"对了。"沈勇想起来了,问伙计,"刚刚,你们一群人唱什么呢?"
"哦,不是我们唱的。"伙计笑呵呵道,"少奶奶在厨房做朝饭呢,带着丫鬟们唱的。"
"朝饭……"沈勇打鼻子一闻,就觉得肚子咕咕叫,"什么那么香啊?"
"少奶奶做的朝饭啊。"伙计揉着肚子,道,"少爷您快去吃吧,少奶奶好手艺。"
沈勇觉得有些好笑……这方瑶才不才女暂且不论……这做饭的手艺可是真好!想着,就抬脚往前厅去了。
刚到了前厅,就听到里头传来他爹娘爽朗的笑声,沈勇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心说――他爹还能笑成这样啊?
绕过屏风进屋一看,就见二老都在桌边坐着呢,方瑶陪在一旁给夹菜,嘴里不知道说的什么,逗得他娘笑得直颤,一声儿啊,一声心肝儿叫得沈勇肋叉子有些疼,赶紧到桌边给他爹娘请安。
沈老爷子和沈夫人看着沈勇的神情和那些下人们差不多,都张大了嘴问,"你怎么起来了?!"
沈勇摸了摸头,心说,你们怎么好像我半身不遂起不来似的呢?!
方一勺给他盛出一碗什锦粥,撒上花生酱、白芝麻、肉松和葡萄干儿,递过筷子,又塞给了他一个椒盐卷。
沈勇还有那么些不好意思呢,接过了碗,抬眼看了看方一勺,心说……昨晚好像连盖头都没揭,又只顾着吃了,没仔细打量过新娘子。如今一看……嗯,不难看,不过也没多好看,还是那句话,眼睛倒是挺大。
方一勺笑眯眯看众人吃饭,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道,"勇儿,这么不像话,新娘子一大早就起来做朝饭,你连句问候都没有?"
沈勇扁了扁嘴,看了方一勺一眼,嘀咕了一句,"早。"
沈一博脸色难看,方一勺听到了,笑眯眯回了他一句,"早。"
沈夫人点头,"瑶瑶好脾气啊。"
方一勺笑,"娘,叫我一勺就行。"
"一勺?"众人面面相觑,沈勇吃到嘴里的粥咳了出来,笑,"什么一勺啊?一勺粥还是一勺油啊?"
方一勺挑挑眉,"熟人都那么叫我,我大名儿就叫方一勺。"
"不是说叫方瑶么?"沈老爷子有些纳闷。
"嗯。"方一勺笑了笑,"自家人用自家名。"
"哦。"二老听了点点头,也没多想……反正这媳妇挺好,知书达理又勤快,还做得一手好菜,看这成亲第一天,沈勇就起了个大早,好兆头啊。
"勇儿。"沈一博道,"一会儿吃完了饭,去书房念书,让一勺陪着你,她可是才女,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
沈勇嘴角抽了抽,一听念书他就头疼,又听说要方一勺监督着,心情更不好了,不过他也懒得跟他爹争辩,不然又该挨骂了。沈勇下意识地看了方一勺一眼,心说……丫头,昨儿个还没分出胜负呢,今天倒要看看你是个什么才女,一会儿欺负死你!
方一勺叼着勺子喝红豆汤,见沈勇不时瞄自己一眼,心里也纳闷――这人,好像不喜欢说话,看谁都凶巴巴的。
沈勇三两口吃了粥,咂咂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碗递给了方一勺。
放一勺接碗,有些纳闷地看他,就见他摸摸鼻子,小声来了句,"再来一碗。"
沈夫人笑了起来,和沈老爷交换了一个眼色,两人会心一笑,方一勺又给沈勇盛了满满一大碗。
沈勇吃着,心说,丫头手艺忒好了,做什么才女啊,做厨子得了。
吃完了饭,沈勇本来想出去玩,被沈老爷子狠狠瞪了一眼,赶去书房念书了。
沈勇一肚子气走进书房,对着几卷经书发呆。方一勺环顾四周,看到满满一墙的书,不禁赞叹,"好多书啊……这些书你都看了?"
沈勇翻了个白眼,道,"有什么好看的……就是些破纸而已。"
方一勺笑了笑,继续看房间里头的稀罕东西。
"唉,大才女。"沈勇开口,"我爹让我写文章,你帮我写吧。"
方一勺愣了愣,走过来问,"什么文章啊?我不会写的。"
沈勇干笑,"你不是才女么?才女这么篇文章都不会写啊?!"说着,往旁边挪了挪,把座位留出来给方一勺,自己趴在一边玩骰子。
方一勺见他自己跟自己玩,就道,"我跟你玩吧。"
神勇一愣,转脸看她,问,"你会赌钱啊?"
方一勺点点头,"骰子、麻将推牌九,我都会。"
"当真?"沈勇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方一勺。
"自然啊。"方一勺接过骰子,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道,"嗯……上好的象牙骰啊,这可是稀罕东西。"
沈勇有些搞不明白了,这才女怎么跟个市井野丫头似的,就问,"唉,你不是大家闺秀么?怎么还会赌钱?"
"我爹喜欢啊。"方一勺无所谓地道,"我从小就和他赌。"
沈勇眉头皱了起来,心说,方老头你个老不休啊,竟然教自家闺女赌钱?!不过他倒是对方一勺稍微有好感了些,比那些整天板着脸的才女有意思多了。索性道,"唉,要不然这样,咱俩赌大小,你输了,就给我写文章,我输了……嗯,我给你买个你想要的东西。"
"行啊。"方一勺点头。
"你先来。"沈勇将骰子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接在手里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个一,豹子。
"哈哈。"沈勇来劲了,道,"笨啊你,背死了!"
方一勺皱了皱鼻子,手气是挺臭。这时候,就见沈勇拿过骰子,放在手心里哈了口气,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个六!
"哇。"方一勺吃惊,问,"你故意扔的还是运气啊?"
"嘿嘿。"沈勇将骰子接过去,问,"你说你要几点吧?"
方一勺想了想,问,"我想几点你就能扔出几点来啊?"
"那是。"沈勇点头。
方一勺不行,"好,三四五,你扔一个给我看看。"
沈勇又将骰子放到手心里,哈了口气,晃了晃,往桌上一扔――三四五。
"诶?"方一勺拿起骰子前后左右看着,道,"神了啊!"
沈勇喜笑颜开,指了指桌上的纸笔,"你输了,写文章吧!"
方一勺没办法,愿赌服输么,把骰子还给了他,问,"怎么写啊?"
沈勇将眼前的书翻开,道,"我爹让我看了好几天出师表了,让写个感想。"
"感想?"方一勺摸了摸头,问,"怎么写?"
"就是你看了之后啥想法呗。"沈勇皱眉,"你不是才女么,写个出师表的感想太容易了吧。"
方一勺接过书,"那我先看看。
刚看了两行,方一勺指着一个字问,"唉,这个什么字啊?"
沈勇凑过去看,道,"殂。"
"这个呢?"方一勺接着问。
"弊。"沈勇回答。
"这个?"
"陟。"
"这个。"
"臧。"
"这个。"
"攸。"
"这个……"
"你有完没完啊?"沈勇瞪眼,"考我啊?"
方一勺扁扁嘴,抠抠耳朵,"你凶什么?大蒜叶和韭菜苗你分得清楚不?"
"……"
"这个呢?"方一勺继续指,"念啥?"
……
随后半个时辰,沈勇给方一勺从头到尾念了一遍出师表,念完之后,方一勺一句话差点让沈勇吐血,她问――这文章说的什么啊?
沈勇彻底愣了,问,"唉,我说你这才女怎么当的?"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你该不是自己也不会?!"
"你当我傻啊,一个出师表有啥不会的?!"说完,沈勇给方一勺详解了一遍出师表。
方一勺听完,问,"这位诸葛武侯他想说明些什么呢?"
沈勇翻了个白眼,道,"谁知道啊,满篇废话。"
"就是啊。"方一勺也点头,"可不就是满篇废话么,最后自己也说不知道自己写的什么。"
沈勇想了想,越想越觉得好笑起来,方一勺拉拉他,道,"唉,别看这些了,多没劲,我们上街玩儿去吧?"
沈勇也无奈,道,"我爹会打人的。"
"为什么打你?"方一勺不解,这沈勇人挺好的啊,哪儿就小恶霸了?
"他不让我上街。"沈勇道,"让我念书。"
"就念出师表呀?"方一勺更纳闷,"你不是已经会了么?"
"他让我背出来,我一直背不出,所以他才让我写文章的。"沈勇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你刚刚跟我讲的时候,不是也背出来了么?"方一勺拉他,道,"走,我们找他去,你背一遍,咱俩上街玩去。"
"啊?"沈勇被方一勺拉出了房间,正好撞上来看情况的沈一博。
"爹。"方一勺对沈一博说,"相公他说要背书。"
沈一博一愣,心说,不是吧?这出师表他让沈勇背了半个月了,没见他背出来过……怎么突然就背出了?
沈勇被方一勺拉到沈一博面前,看了她一眼有些为难,方一勺道,"背呀。"边看沈一博,"爹,背完了书,让我们上街去玩儿吧?"
沈一博想了想,毕竟也是少夫少妻,十六七岁的年纪有玩心也是正常的,就点头对沈勇道,"只要你能背出来,我就让你俩上街,正好去给一勺买些胭脂水粉,添置几件衣裳。"
沈勇刚刚跟方一勺讲了一遍出师表,自个儿好像也弄明白了些,就索性张嘴背了起来……也是奇了怪了,一背竟然特别的顺,一口气就背完了。
沈一博傻眼了,上下看沈勇,这是他儿子么?!
方一勺高兴地对老头说,"爹,我们在外头吃完中午饭再回来!"说完,拉着也有些懵的沈勇跑了。
沈一博站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莫非真的是贤妻进门,就浪子回头了?!"
哈密虾和跪祠堂
沈勇上了街,才闹明白过来,心里也有些纳闷,怎么就一下子背出来了呢?
方一勺则是心情大好,他夫婿好聪明啊。她来东巷府刚没几天,之前一直忙着摆馄饨摊了,也没机会逛逛,如今拉着沈勇,方一勺决定好好玩一玩,就问,"我们去哪儿?"
沈勇见她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也没有,就笑道,"我去的地方,你没法去。"
"你去哪里?"方一勺好奇,"为何我不能去?"
"我去喝花酒啊,你黄毛丫头去不得。"沈勇无所谓地回答。
方一勺微微皱眉,冷声又问了一遍,"你去哪儿?"
"去窑子喝花酒……哎呀。"沈勇话没说完,方一勺按住他就狠狠打,道,"你敢去喝花酒?!打死你!"
"你干嘛打人?"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这死丫头胆子忒大,竟然敢打相公。"
"打的就是你!"方一勺瞪眼,"我是你媳妇儿,你敢去喝花酒?还有啊,你才多大,就喝花酒!不怕得病啊?!"
沈勇有些吃惊地看她,问,"唉,你一个大家闺秀还知道得病啊?"
方一勺翻了翻白眼,道,"那怎么能不知道?我爹经常说!他也爱喝花酒,他一敢去喝我就用擀面杖抽他,抽断好几根了,你有胆试试?!"
沈勇眉头挑的老高,心说……这方老爷子也太不靠谱了,难怪闺女这么凶悍呢,原来连老子都敢抽,何况我这个相公。
"唉。"沈勇缓和了一下脸色,掏出些银子来给方一勺,道,"你自己逛去吧,想买什么买什么,我找我兄弟们玩儿去。"
"我也跟你一起找你兄弟们玩去好了。"方一勺道。
"那怎么像话!"沈勇板起脸来,道,"你是姑娘,我们一群大老爷们不能带你。"
"好啊。"方一勺点点头,还没等沈勇高兴够,就听她幽幽地道,"我去告诉爹你喝花酒。"
"唉……"沈勇赶紧扯住方一勺,无奈叹了口气,"算我怕你了,走吧,陪你去买胭脂水粉。"
"这还差不多。"方一勺笑眯眯,挽着沈勇逛街去了。
沈勇心不甘情不愿地被方一勺拉着满大街转悠。
方一勺逛大街倒是有些大家闺秀的样子,好像从来没逛过似的,看看这儿又看看那儿,一脸的欣喜与惊奇。
沈勇在旁边看着,心里别扭,没有飘香院的晴儿好看。
正在想着,方一勺来到了一个卖耳环的小摊前,挑了两个,放在耳朵旁边,问他,"哪个好看?"
沈勇皱皱眉头,道,"你自己挑,我怎么知道?!"
方一勺眯起眼睛,沈勇感觉到一丝杀气,一惊,赶紧老老实实地伸手指了指红色的那对。
方一勺看着他笑了笑,对老板说,"要红色这对。"
沈勇摸摸鼻子――笑起来倒是还行。
方一勺拖着沈勇从上午逛到晌午,好不容易走进酒楼坐下来吃饭,沈勇趴在饭桌上不停喘气,累死了,这丫头真难伺候。
"呦,这不是沈大少爷么?!"伙计赶紧上来伺候。
这些做买卖的一看到沈勇就头疼,这位小爷若是不高兴了,可是会踹凳子掀桌子的。乡里其实都挺反感他,但是无奈,沈一博老爷是个好官,大家都不忍心为难他,所以也都不跟沈勇计较,让他三分就得了。
"伙计。"方一勺叫伙计,"我们要吃饭,你给我上四个菜一个汤,还要两碗米饭。"边说,边问沈勇,"相公,你想吃什么菜?"
沈勇现在就知道累,其他什么都不知道了,只好说,"你点吧。"
伙计也是个有眼力的,赶紧就对方一勺道,"哦,原来是大少奶奶啊,您尽管点,我们楼里,有全东巷府最好的大厨!"
"当真么?"方一勺高兴了,就道,"嗯……那我要一个指天椒干烧鳝排,豆豉生煎鸡,蟹肉肚片煮丝瓜,再来一个哈密瓜炒虾仁,汤么,给我来一个冬瓜陈皮海带汤,还要一个八宝栗子饭。"
"呃……"伙计有些傻眼,盯着方一勺看了良久,道,"那个……姑娘,您点的菜,小店没有啊。"
方一勺一愣,问,"为什么?"
"呃……"伙计摇头,"闻所未闻啊。"
方一勺不解,"你们这儿没有鳝鱼?"
"有啊!"伙计点头,"不过我们有清炖鳝鱼、红烧鳝鱼、没听说过什么指天椒干烧鳝排。"
方一勺挠了挠头,问,"那鸡腿、蟹肉、肚片丝瓜呢?"
"我们都有。"伙计道,"可是……没听说过这些菜啊,特别是个哈密瓜炒虾仁……这一个甜一个腥气,放到一块儿能好吃么?"
方一勺一脸的不高兴,道,"我最爱吃的就这几个菜了,你们竟然一个都没有啊,还东巷府最好的大厨呢,骗人。"
伙计也有些不高兴了,心说……真是什么人娶什么媳妇儿,这方瑶不是有名的才女么,虽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乡里乡亲从来没见过,可听说是知书达理啊,怎么就也随着沈勇,一副无理取闹的样子啊。
伙计想着,就道,"抱歉了大少奶奶,您说的那几样菜,估计得找宫里的御厨来烧了。"
伙计话刚说完,沈勇转脸瞪了他一眼,道,"你说什么?"
伙计赶紧不做声了,战战兢兢地看沈勇。
沈勇刚刚听到方一勺报的几个菜名,口水都快流下来了,他知道方一勺手艺好,必然是能做出来的,就想吃她做的。可是这伙计说没有,并且对方一勺的态度很不好……沈勇虽然并不是多喜欢方一勺,但这毕竟是他媳妇儿,那伙计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里,沈勇的火立刻就上来了,吼他,"怎么说话的你?!"
"是是,小的态度不好。"伙计赶紧赔罪。
沈勇吼完,本来肯定要踹翻几张桌子的,不过转念想了想,算了,方一勺一会儿害怕了回家乱说,他估计又要挨骂了……可有趣的是,他回过头,就见方一勺睁大了一双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盯着他看,嘴角微微地挑着,似乎很高兴。
沈勇愣了愣,想打人那股子劲也不知不觉地灭了,问方一勺,"还吃不吃了?不如换一家店吧?不过东巷府就这酒楼最高档了。"
方一勺眼珠子一转,对伙计道,"唉,伙计,我问你……你们的厨子真的做不出这饭菜来么?"
"呃……少奶奶,我帮您去问问厨子和掌柜的吧,您稍等。"伙计的态度显然好了很多,急匆匆跑了。
沈勇单手托着下巴等,心说等一会儿也好反正他累死了,转眼,见方一勺正笑眯眯看自己呢,样子怪怪的,就问,"看什么?"
方一勺伸手拍了拍沈勇的胳膊,笑道,"相公,你人真好。"
"咳咳……"沈勇正在喝茶,一口呛到了,不住咳嗽……这可新鲜,竟然有人觉得他小恶霸沈勇人好?!
方一勺美滋滋地说,"从小到大,我没少受人欺负了,除了我爹,就你肯帮我出头了。"
沈勇愣了愣,端着茶杯继续喝茶,见方一勺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嘴角往上翘了翘,咳嗽了一声,小声嘀咕,"傻笑什么呢,喝茶吧。"
方一勺从腰间的小包里,拿出两多粉色的干花来,扔了一朵到自己眼前的茶盏里,另一朵放进了沈勇的茶盏。
"这什么啊?"沈勇不解
"美人菊。"方一勺笑道。
"这么丑?"沈勇皱眉,这什么美人菊啊,干巴巴脏兮兮的。
方一勺笑了笑,道,"龙井茶喝多了口感,味道越喝越淡,美人菊最配龙井茶,能把涩味驱除,喝了不会口干舌燥,也不会越喝越没味道。"
沈勇有些怀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咂咂嘴。
方一勺笑了笑,问,"如何呀?"
"是蛮香甜的。"沈勇点头。
方一勺对着他傻笑,沈勇自顾自闷头喝茶,心说……这丫头还才女呢,傻呵呵的。
正这时,就见掌柜的和厨子跟着伙计走了过来,掌柜的给沈勇赔礼,道,"沈少爷,那菜我们做不了。"
方一勺有些无奈,看沈勇,"相公,我们去别地儿吃吧?"
沈勇刚想回话,就听那大厨颇为傲慢地道,"你上哪儿都吃不到那样的菜,不是我说,蟹肉肚片煮丝瓜还有那个哈密瓜炒虾仁,这一腥一素还都是凉的东西,能好吃得了么?!小丫头不要信口开河!"
方一勺听后,微微皱眉,道,"你这大厨真奇怪,你做不出来,不代表世上就没人能做,什么叫信口开河呢?"
大厨冷笑了一声,往旁边一坐,道,"呵……我就不信这世上有人能做出这东西来,小丫头就是没见识。"
沈勇早就看这大厨不顺眼了,就道,"唉,你怎么说话的,一口一个小丫头,这是沈夫人你知道么?!"
"呵。"大厨不屑地冷笑了一声,道,"什么锅配什么盖。"
"你说什么?"沈勇站了起来,伙计和小二都急,沈勇一旦发起疯来,一会儿又要拆房子了。
那大厨一脸的看不起沈勇,道,"你们还别不信,今天谁给我做出了这菜来,我贾大华把脑袋割下来给你们当凳子坐!"
沈勇脸气得铁青,刚想动手揍他,就听"啪"的一声,方一勺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好!"
众人都看她。
方一勺笑了笑,看着那叫做贾大华的厨子,道,"我跟你赌,一会儿我就去做这几道菜,让掌柜的、伙计还有客人们吃,若是人人道好吃,你也不用把脑袋割下来,跪地给我夫君磕头,说十遍沈爷爷我服气了,就行。"
"那若是做不出来呢?"贾大华笑问。
"做不出来,我给你磕头,叫你爷爷。"方一勺道。
"好!"贾大华拍桌子,"一言为定!"
方一勺捋袖子,看掌柜的,"厨房在哪儿?"
掌柜的都看傻了,伙计赶紧带路,引着方一勺他们往后厨走,沈勇跟在方一勺后面,稍微有些担心,这贾大华可是皇上钦点过的大厨,所以他才那么横。平时别说他了,连他老子这厨子都不曾放在眼里,方一勺菜是做得不错,可是……能行么?!
此时也算是饭食,好些人都在吃饭,一听说沈勇的新媳妇儿要跟贾大华厨子比厨艺,做几道从来没听到过的菜,都跟到后院来围着厨房看热闹了。
方一勺将灶台烧热,快手快脚处理了菜,贾大华本来撇着嘴在一旁看着,但是看到了方一勺的动作,微微有些吃惊,这丫头似乎相当厉害啊。
随后,热油下锅,方一勺两个锅子同时用,一通翻炒,动作又快又好看,同时……香气已经顺着厨房的窗户飘了出去。
伙计在门口放了一张桌子,不一会儿,方一勺就将那几样菜都做得了,往外一放……
指天椒干烧鳝排,豆豉生煎鸡,蟹肉肚片煮丝瓜,哈密瓜炒虾仁还有一个冬瓜陈皮海带汤。这几道菜往桌上一放,所有人闻着那味道看着那颜色都忍不住流哈喇子。
沈勇在一旁看着,也睁大了眼睛咽唾沫,真香啊!
方一勺走了出来,道,"都尝尝吧,好吃不好吃。"
众人面面相觑,掌柜的示意伙计先吃,伙计抽了双筷子,夹起一筷子鳝排放到嘴里,嚼了两下,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一旁问他,"唉,好不好吃啊?"
伙计没说话,找了张凳子坐下,快手快脚地将其他几份菜全都夹了一筷子塞到嘴里,边嚼边点头,掌柜的着急,问他,"唉,究竟好不好吃啊?"
伙计咽下嘴里的菜,道,"来碗米饭行么?"
掌柜的被他气死,抢过筷子吃了一口,也奔去找米饭了。其他食客们都忍不住了,七手八脚上来夹菜,吃后纷纷惊叹,"好吃啊!真好吃啊,掌柜的,给我来一份这个菜啊!"
那贾大华厨子有些不相信,他抢过一双筷子吃了一口哈密瓜炒虾仁……就觉得哈密瓜香脆甘甜,虾仁新鲜爽润……关键是这甜味到了虾肉里头,但虾肉的腥味却是一点都没出来……
"绝妙!绝妙啊!"贾大华忍不住就喊了出来。
沈勇在一旁看到了,拍拍他肩膀,道,"唉,老贾,磕头认错吧!"
贾大华一愣,看了看掌柜的,掌柜的吃得满嘴流油,望天假装没看见他。
贾大华无奈,给沈勇跪下,磕头,"沈爷爷,我服气了。"
沈勇就觉得心情舒畅,比揍人一顿还痛快呢,这些人,平时哪个不是看到他就吹胡子瞪眼,要不然就是白眼仁多黑眼仁少……今日真的痛快了!
方一勺跑了出来,见贾大华磕头认输了,就道,"起来吧,认错了就行了,我告诉你们呐,以后不准再说我夫君是恶霸,他是好人。"
沈勇愣了愣,其他众人也愣了愣,随后,众人都笑着散去了,方一勺见大家看他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傻子,有些纳闷,回头看沈勇。
沈勇的神情也有些复杂,叹了口气道,"你瞎费什么劲啊,我都做了十几年恶霸了,你还想炒几个菜就说我是好人呀?"
方一勺听后,愤愤不平,"他们冤枉你,你怎么不说?!"
沈勇觉得好笑,"谁冤枉我了?我就是恶霸。"
方一勺生气了,甩下勺子,道,"今天不准你吃饭,回去跪搓板!"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你……"
"我什么?!"方一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子往沈府拽。
沈一博刚刚办完公务回屋,就听到有下人来说,"了不得了老爷!"
"怎么了?"沈一博冲出来问,心说别是沈勇又在街上闹事了吧。
"您去祠堂看看吧!"下人道,"少奶奶给少爷用家法呢!"
"家法?"沈一博睁大了眼睛,跟着下人才跑去了祖宗祠堂。打老远,就看见方一勺手里拿着擀面杖,沈勇被按在祠堂前,方一勺道,"你说,你是不是恶霸?"
"呃……"沈勇想挣扎但是挣不脱,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道,"你敢说是?!"
"不是……"沈勇只好哀求,"唉,你下来,重死了……哎呀。"
方一勺又抽了他一下,问,"是不是恶霸?"
"不是……"沈勇只得改口,"不是恶霸。"
沈一博傻眼了站在祠堂门口,伙计问,"老爷,这有些不像话啊,要不要阻止少奶奶?"
"别。"沈一博赶紧摆手,道,"让我痛快痛快再说,我想这么做都十几年了!贤媳啊!贤媳!哈哈。"
辣螺蛳和喝花酒
方一勺驯夫的下场,就是两人一起被沈一博罚跪祖宗祠堂两个时辰……倒也不是因为沈勇不长进或者方一勺太没规矩,而是刚刚下人来报,说是贾大厨那酒楼里头,十几个客人为抢少夫人做的一盘菜打起来了,伤了三个,还砸了好几张桌椅,要赔十五两银子。刚刚酒楼伙计上府衙要账来了,还说,不赔钱也成,让少奶奶给做厨子去,一天算一两,少爷洗碗。
沈一博听后就答应了,让一勺给去做半个月饭,然后沈勇给洗碗,不准再闹事。沈一博还让方一勺晚饭的时候把引发事端的那几个菜都做一遍,他尝尝,结果吃撑了,和老伴一起遛弯消食去了。
祠堂里头。
方一勺跪在蒲团上面,腰酸背痛,伸手捶了捶腰板儿,瞥了身旁的沈勇一眼,似乎不高兴。
沈勇抬眼瞧见了,就到,"唉,你瞪我干嘛?我这可是陪你在跪,我刚刚还挨了顿打呢。"
"挨打是你活该。"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见沈勇跪着轻轻松松一点儿不累的样子,就问,"唉,你不累啊?"
沈勇干笑,"才跪两个时辰算什么?我以往一跪就是一天。"
"为什么?"方一勺问,"你做错了事情打一顿不就好了么,为什么要跪祠堂?"
"因为我不怕疼,但是怕闷。"沈勇无所谓地说,"我爹那是找不着法儿出气了。"
方一勺眨眨眼,点头道,"嗯,这招够狠的呀,我也比较怕闷,不过我膝盖疼了。"
沈勇低头看了看,见方一勺跪着的那个蒲团似乎是薄了些,她也不胖,膝盖上面估计没什么肉,就伸手抽了自己膝盖下面的蒲团给她,道,"这个也给你吧。"
"不行。"方一勺道,"怎么能让你跪地板,咱俩一样受罚的么。"
"哎呀,你�嗦什么。"沈勇朝天翻了个白眼,道,"让你垫你就垫,那么多废话。"
方一勺看了看蒲团,翘起嘴角笑了,伸手接过来,扶着沈勇的肩膀站起来,放在了自己原本跪的那个蒲团上面,再跪下就感觉软了很多,方一勺笑眯眯地看沈勇,"相公你人真好。"
沈勇叹气,道,"我跟你说啊……你别再说我人好了,东巷府连狗都知道我不是好人啊。"
方一勺听得微微皱眉,道,"狗说了不算!"
沈勇失笑,"有空坏给你看看。"
"好啊。"方一勺依旧笑呵呵地看他,沈勇就觉得这丫头真的有毛病。
又过了一会儿,方一勺伸手拽了拽沈勇的衣裳袖子。
"你又怎么了?"沈勇看他。
"腿麻了。"方一勺道。
沈勇盯着她瞧,就见方一勺斜眼看着自己的肩膀,半晌, 沈勇才问,"你想干嘛?"
方一勺继续着沈勇的肩膀,道,"给靠下。"
沈勇歪着头看方一勺,道,"你个死丫头怎么就一点都不怕我呢?"
"你说什么?"方一勺狠狠回瞪过去……沈勇就觉得刚刚被打的那些地方还有点疼,无奈叹口气,道,"唉,算了,你靠吧。"
方一勺心满意足地靠在了他肩膀上,想了想,笑道,"相公,我以后不打你了。"
"当真?"沈勇吃惊。
"嗯。"方一勺点头。
沈勇挑挑眉,道,"那我明天想去飘香院看晴儿……哎呀……"
沈勇话刚说完,方一勺一擀面杖抽过去。
"你怎么随身带擀面杖啊?"沈勇瞪大了眼睛看气势汹汹的方一勺,伸手捂着被抽疼了的肩膀,"不是刚说不打的么?!"
方一勺继续靠着他休息,气哼哼道,"不准去飘香院!"
"为什么?"沈勇道,"东巷府有银子有身份的男人哪个没去过?"
方一勺转脸看他,道,"我最恨男人去嫖!"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男人哪个不三妻四妾的?"
方一勺笑了一声,"三妻四妾和嫖是两回事。"
"那你喜欢三妻四妾?"沈勇问。
方一勺耸肩,"三妻四妾是你的事情,你多娶一个,我就走。"
"干嘛你走?"沈勇不解地问,"你是明媒正娶的正室,不都应该正室赶走小妾的么?"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正室不正室的,你敢找第二个我就敢找第二个。"
"哇,这种话你都说,要不要脸啊?"沈勇看他,"妇道人家不要胡说啊。"
方一勺仰脸看他,"反正你想娶小妾就先休了我吧,我改嫁别人。"
沈勇看了看祖宗祠堂,道,"得了,你别担心了,没瞧见么,我们沈家各个都是正人君子,每个都只娶了一房媳妇,我估计我爹死之前我是没机会娶第二个了,不然我肯定死在他前头。"
方一勺听后,笑了笑,决定以后好好孝敬公公。
"所以说了,我去飘香院你也不用怕啊。"沈勇道。
"不行。"方一勺还是摇头,"你去嫖我就打死你。"
"你怎么不讲道理?"沈勇生气,"我沈勇娶了媳妇之后就不敢逛飘香院了,这传出去多让人笑话?"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我娘就是□。"
……
沈勇愣住,有些拐不过弯来,好像是听说过方老爷子早年丧妻……没想到,这方家大才女的娘亲竟然是烟花女子啊。琢磨了半天,沈勇问,"这跟我去嫖有什么关系?"
方一勺眯起眼睛,伸手戳住沈勇的鼻子,问,"你想去睡你丈母娘的姐妹?!"
沈勇下意识地嘴角抽了抽……觉得有些别扭,去飘香院的心思已经没了……
又跪了一会儿,沈勇就见方一勺不靠着他了,似乎还有些生气,就没话找话地问,"唉,你娘真是楼里的姑娘?"
"嗯。"方一勺点点头。
"那你爹怎么会看上你娘的?"沈勇好奇地问。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问,"你不也看上飘香院的晴儿了么?"
"可我不会娶她啊。"沈勇道,"有头有脸的男人,谁会娶个那样的姑娘?不就是平日里玩儿玩儿么?"
方一勺看了看沈家祠堂里供奉的那一排排祖宗牌位,道,"所以那晴儿也看不上你。"
沈勇皱眉,"别瞎说,晴儿可中意我了。"
方一勺淡淡道,"我娘当年是名妓,很多官宦有钱人看上她,她都不肯走,后来跟了我爹那个穷光蛋。"
"为何啊?"沈勇边问,边有些纳闷――方老爷子不是有名的财主么,对了,估计是年轻的时候穷困过。
"我娘说的,十个男人找你玩儿玩儿,只有一个人认真了,你就挑那个认真的,无论他的条件有多差,起码他的一颗心是真的。"方一勺道。
沈勇听后,突然觉得有些尴尬,最后撇撇嘴,小声道,"我是问你爹为什么看上你娘了。"
方一勺笑了,"相公你真笨。"
沈勇不解,就听方一勺道,"我爹也说了,我娘跟所有的男人都玩儿玩儿,只有跟他来真的了,自然要娶回家。"
"你爹够怪的。"沈勇摇头,问,"你娘怎么死的?"
方一勺道,"病死的啊,一生病,自然死得早,不过死前挺开心的。"
沈勇摸摸鼻子, "你爹后来娶了没?"
方一勺耸耸肩,"没机会了,他想我娘想死了。"
沈勇听后有些不解……方老爷子不是活得好好的么?不过他倒好像是没再娶,估计方一勺说的是他爹想念他娘想得心都死了,不肯在娶了。
想到这里,沈勇觉得没什么劲,看看天色,发现时辰似乎差不多了,就伸手拍拍方一勺,道,"唉,好了,到时辰了,回去睡吧。"
方一勺被沈勇拉起来,用力跺脚,就觉腿麻得厉害,脚丫子一着地就刺疼刺疼的。
"你饿不饿?"方一勺问他。
沈勇想了想,道,"饿倒是还好,就是想喝酒。"
"你先回房间等着。"方一勺转身去厨房了,沈勇想了想,估计一会儿就有酒喝了,美滋滋回房间里头,洗漱干净后钻进了被窝里等着。
不多久,方一勺提着一个食盒跑了进来,关上门,也钻进了被窝,嘴里道,"冷死了。"
"外面冷啊?"沈勇问。
"嗯,下雨了。"方一勺趴在枕头上,将食盒放在了床头,打开,沈勇凑过去一看……阿嚏……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问,"这什么那么辣啊?"
方一勺笑眯眯,"麻辣螺蛳啊,大碗螺蛳满登登,汤水红来螺蛳黑,饱满泡椒圆滚滚,一嘬一辣一口香。"
"螺蛳?"沈勇一看,果然,黑色的螺蛳红色的泡椒,红黑相间,好看,闻起来特别辣,就问,"哪儿来的?"
"不知道,刚刚在厨房里看到了一大缸。"方一勺道,"我抓了几把来煮。"边说,边将酒壶也拿出来倒了两杯酒,递给沈勇,自己留一杯,伸筷子过去夹螺蛳……嘬一口螺蛳,就一口酒,方一勺伸伸舌头,"痛快。"
沈勇也有些馋了,喝了一口酒,发现是上好的花雕,满意地点点头,又夹起一个螺蛳也嘬了一口……辣到冲鼻子,就觉得舌头腮帮子都麻麻的,张着嘴,喷火一样的烫辣。
"好吃不?"方一勺笑问。
"嗯。"沈勇一个个吃螺蛳,就觉得又辣又痛快。
"我娘最喜欢吃这个。"放方一勺笑眯眯道。
"是挺过瘾的。"沈勇点头。
"她说,她这辈子就跟这螺蛳似的。"方一勺拿了根针,帮着沈勇挑出尾巴没剪开,嘬不出来的螺蛳肉。
"这怎么比啊?"沈勇笑问,"也那么辣?"
方一勺道,"表皮硬邦邦的,里头都是软肉,一辈子缩着不敢见人,被拖出壳子了,就要牵出肠子来。"
沈勇愣了愣,继续嘬螺蛳,不过动作稍微慢了些,道,"你娘不开心啊?"
方一勺摇摇头,"她每天都很开心,不开心了就吃这个麻辣螺蛳。"
沈勇又喝了口酒,转脸看认真挑一个螺蛳的方一勺,问,"你也不开心呀?"
方一勺笑眯眯吃掉挑出来的螺蛳肉,道,"现在好了。"
沈勇皱了皱鼻子,道,"算了,反正我也只是去喝花酒,没真正的嫖过。"
方一勺立刻眉开眼笑,给他倒酒。
沈勇又吃了一会儿,问,"唉,你之前不是跟我说,你爹嫖了你就抽他么?他那么钟情你娘,干嘛还去喝花酒啊?"
方一勺顿了顿,夹着碗里头的泡椒,道,"他在我娘没死前喜欢喝花酒,我娘死后他就喝闷酒。"
沈勇尝了口方一勺送到他嘴边的泡椒,咝咝直唑牙花,"辣死了辣死了……你爹活该受罪,你娘死前他不好好珍惜,死后又想得要死要活的。"
方一勺颇有些意外地看沈勇,道,"你还挺懂事的么。"
沈勇笑了笑,道,"男人贪酒不要紧,关键是要知道自己有多少酒量。"
"你之前不是就喝多了闹事……"方一勺说到这里,微微一愣,随即转脸看沈勇,"哦……我明白了,你都是借酒装疯!"
沈勇挑了挑嘴角,"你可记住了,以后要是我再喝多了发疯,别给我戳穿了啊。"
方一勺笑眯眯点头,两人一晚上吃光了那满满一大碗的螺蛳,还喝了两壶酒,随后,头挨着头睡去。
次日大早,两人就跑去酒楼"认罚"了,沈母拉着沈一博悄悄进了两人的屋子,凑到了床边。
"唉,你干嘛?大早上的来看床?"沈一博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老伴儿。
"我看看有没有抱孙子的机会啊。"沈老太太笑呵呵揭开被子,"哎呀,老头子,你看啊!"
沈一博走了过来一看,就见白花花的棉布床单上,有斑斑点点的几枚红色印记……老两口对视了一眼,笑眯了眼睛,完全没想到凑过去闻一闻,那一股辣味呀。
塌锅茄和生煎翅
方一勺和沈勇赶到了酒楼里头,就见掌柜的和贾大华都已经在门口等着了,当然,楼里还有一堆食客。
沈勇失笑,所谓口腹之欲不可抵挡,果然么……就算这里的人对他小恶霸神勇是嗤之以鼻,但是他媳妇儿做的菜好吃,为了好吃的,一个个都笑容可掬,人果然都是见利忘义的东西啊。
方一勺跑进了酒楼,见掌柜的笑眯眯地等着,就道,"掌柜的,我来认罚了?"
"唉……少奶奶这话太见外了,怎么能叫认罚呢,嘿嘿,是我们好口福,可以尝到少夫人的手艺。"掌柜的赶紧拍方一勺马屁。
方一勺摆摆手,道,"行了,做饭可以,但是我相公不能洗碗。"
沈勇一愣,掌柜的则是赶紧笑道,"当然,怎么敢让少爷洗完啊。"
贾大华在一旁撇撇嘴,道,"哼,这可是知府大人的命令。"
方一勺看了看贾大华,就见他脸上不快,知道他因为刚刚给沈勇磕了头,所以有满腹的怨气,此人可见是小肚鸡肠。方一勺生平最不待见的,就是小气又记仇的男人了。便冷笑了一声,道,"我相公是少爷出生,长那么大从没洗过碗,说不定洗一个就碎一个呢,掌柜的,你觉得合算就让他洗呗。"
掌柜的在市井摸爬滚打得久了,自然知道,这少奶奶心疼自家相公呢,所以不愿意让他洗碗。再说了,沈勇什么身份,他们也不可能真叫他洗,就赶紧道,"自然自然,少奶奶放心,我们有人洗的。"
"那沈勇就不认罚了?"贾大华还是不肯罢休。
方一勺想了想,道,"那就给我打下手吧!"
贾大华皱眉还想争辩,可那些食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纷纷催促,"唉,沈家少奶奶,好了没啊?饿死了!"
"对啊,我们听说你今儿个来做菜,连昨天的晚饭都省了。"
方一勺笑了起来,道,"马上做,各位要点菜么?"
"少奶奶,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儿啊?"有食客就问,"要我们从来没吃过的那种。"
方一勺一笑,"当然有啊。"
"当真?"众人都惊喜,"那赶快啊,等不及了!"
方一勺点点头,"好嘞,那我就随便做了,大家等着吃吧!"
食客们一片叫好之声,方一勺伸手戳了戳在一旁发呆的沈勇,道,"相公,走吧!"
沈勇摸了摸鼻子,跟着方一勺进厨房做饭去了。
进了厨房,方一勺问,"掌柜的,你准备了什么食材?"
"唉,少奶奶啊,这鸡鸭鱼肉、瓜果生蔬、虾贝鱼蟹、鲍参翅肚、柴米油盐、酱醋茶面,是一应俱全啊!"掌柜的嘿嘿直乐,"您随便做,我们就等着开眼界,享口福了啊!"
方一勺笑了笑,转脸,就见贾大华也跟了进来,知道他是来盯沈勇梢的,便道,"嗯……掌柜的,我做菜的时候,讲究心情,看不顺眼的人在厨房里头,我做不好。"
掌柜的多机灵啊,一下子就明白了,扯了扯贾大华的袖子,道,"唉,贾大厨,咱们出去等吃的去!"说完,强拉硬拽将人拉走了,留下了几个伙计等在外面,准备上菜。
方一勺看了看食材,发现大多是上好的,特别是红薯、番茄和腊肠。
沈勇见方一勺拿着食材,闻闻又捏捏一脸的专心,就问,"唉,你让我给你怎么打下手啊?洗菜?我不是很会的。"
方一勺笑着摇头,道,"相公你坐着吧,一会儿试菜就好了。"
"试菜?"沈勇眨眨眼,"就是让我吃?"
"嗯。"方一勺点头。
"你一个人做啊?"沈勇问。
"嗯。"方一勺继续点头,道,"我相公是做大事的,做菜让我来就好了。"
沈勇干笑了一声,伸手摸摸后脖颈,道,"做大事就免了吧,我就个混混命。"
方一勺回头,眯起眼睛看他,凶巴巴问,"什么!"
沈勇望了望天,道,"呃……我尽量。"
方一勺又笑弯了眼眉,沈勇摇头……他媳妇儿怎么情绪波动那么大啊!
"唉。"沈勇见方一勺将一些食材挑出来清洗,有些好奇也有些饿,就问,"你做的什么呀?"
方一勺看了看他,笑道,"瑶柱花生猪手煲,黑鱼红枣南瓜汤,耗油香菇炒菜心,塌锅茄子醋里脊,鲅鱼肝儿、生煎翅、黄鱼豆腐爆腰花儿,绿豆酥、香薯球,腊肠煲仔茄汁饭。"
沈勇听得眼睛都直了,半晌才道,"乖乖,好多都没听说过啊!"
方一勺笑了,道,"相公若是想吃,我还有几千样的菜式会做呢,慢慢做给你吃,保证好几年都不重样的!"
沈勇也被她逗乐了,笑道,"那我岂不是要被吃成胖子?"
说完话,沈勇见方一勺正盯着他看呢,就问,"怎么了?"
方一勺愣了良久,才说,"相公,头一回见你这样笑。"
沈勇尴尬,就听方一勺赞叹,"相公正好看。"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瞪了方一勺一眼,道,"臊丫头,夸男人好看!"
方一勺脸红红,转回去洗菜,嘴里嘀咕,"又不要紧,你是我相公么。"
沈勇嘴角挑了挑,有些无聊地坐在她身后,嘴里叼着一根稻草,看方一勺忙碌。
很快,方一勺开始炒菜……这锅子一热,香气就出来了,沈勇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直叫唤,不一会儿,第一道菜出锅,方一勺让伙计们出去分盘,单独给沈勇留出了一小份,递给他,道,"尝尝,塌锅茄子。"
沈勇接过茄子来闻了闻,问,"这茄子怎么一股肉味儿还有蛋味儿啊?"
方一勺笑,"这菜啊,其实是茄盒子。"
"茄盒子?"沈勇不解。
"先将香菇、肉、葱、生姜一块儿剁碎,放上调料做成了馅儿,然后将茄子里头的茄肉挖出来,也剁碎放到馅儿里搅拌,再将馅儿塞进茄盒子里头,上锅蒸。"方一勺边做黄鱼豆腐,边给沈勇讲塌锅茄子的做法,"等蒸熟了,出锅,用鸡蛋拌面粉做成糊糊,把出锅的茄子放进糊糊里滚一圈,下油锅翻个个儿,变成金黄色的就起捞出来,又香又脆,外酥里嫩,自然是有肉香又有鸡蛋香,还有茄子的香软。"
沈勇盯着碗里那两个黄澄澄的茄子盒看着,伸手夹起一个,方一勺道,"小心烫啊。"
沈勇傻呵呵点头,吹了吹送入嘴里……一口咬下去,酥脆的外壳裂开,第一层是香酥薄脆的鸡蛋、第二层茄子是酥软香滑、第三层的肉馅儿汤汁浓郁,香菇和肉还有茄子的味道,外加上那层鸡蛋包裹……沈勇美滋滋嚼着,不停地哼哼,"唔,尊好处。"
方一勺笑眯眯,将生煎翅出锅,放到一旁,门口的几个伙计已经打起来了,为了多吃一个茄盒子。
神勇将两个塌锅茄子吃完,咂咂嘴,道,"还有么,没吃够。"
方一勺道,"不急,留着肚子吃别的。"边说,边递上了生煎翅。
沈勇接过来看了看,抬眼问方一勺,"唉,这不就是普通的煎鸡翅膀么?"
方一勺笑眯眯,道,"你先尝尝!"
沈勇尝了一口……愣住了,这鸡翅膀味道太特别了,肉嫩得入口即化,鸡肉很香,但是似乎又与一般的鸡肉不太一样……一口下去,先是香脆、再是软糯,最后还有些麻辣的感觉,等到吃完了,回味过来又满口的奇香。
沈勇美滋滋吃了两个鸡翅胖,问,"一勺啊,怎么做出来的?"
方一勺回头瞪了他一眼,道,"一勺是长辈叫的,你叫娘子!"
沈勇愣了愣,不太好意思,不过还是叫了一声,"娘子。"
"嗯。"方一勺笑呵呵答应,给他送了一份醋里脊过去,"尝尝这个。"
沈勇接过来吃了一口……也是睁大了眼睛,本来,沈勇并不太喜欢吃糖醋味道的东西,但是方一勺这手艺太厉害了,而且这醋里脊和生煎翅有异曲同工之妙,就是外头香脆得厉害,里头入口即化,味道在嘴里久久不去,让人忍不住想吃了一个又一个。
"怎么做的啊?"沈勇凑过来问,"看着就像是一般的糖醋里脊和生煎鸡翅啊。"
方一勺手里做着香薯球,边给沈勇解释,道,"看我这儿弄了那么多红薯没?"
沈勇点点头。
"很简单,将鸡翅膀和里脊肉先用刀子划开密密麻麻的口子,用生粉揉过之后,肉就变软了,然后将蒸熟变得软糯了的红薯压成泥,将鸡翅和里脊放进去,不停地用钵碾。这样一来,肉的筋络碾碎了,就不塞牙不难嚼了,而且红薯也被压进了肉间的缝隙里,最后,表面沾上一层红薯再放到花生粉里滚一圈……上锅生煎,一会儿就熟了。"
"哦……"沈勇算是明白了,难怪那么嫩了……真行啊!
门口,几个伙计喊,"少奶奶,还有菜么?前厅又打起来了!"
方一勺赶紧让端着黄鱼豆腐和瑶柱花生猪手煲出去,外头才稍微缓了缓。
几个菜都做完后,方一勺又弄了最后的一道腊肠煲仔饭,用新鲜的番茄做成酱,往上一浇,往外一端,就听到哄抢之声。
方一勺笑眯眯给沈勇递过去一碗,还打开腰间的小包,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小瓶子东西来,拔出瓶塞,轻轻敲了敲,洒出一些粉末到饭上,赶紧收起来。
"这是什么?"沈勇好奇地问。
方一勺神神秘秘地道,"天上椒的粉末。"
"天上椒?"沈勇有些摸不着头脑,花椒胡椒朝天椒他是听说过,头一次听说天上椒,就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椒啊?长在天上的?"
方一勺见沈勇嘴角有汤汁,仰着脸一副茫然神情,忍不住闷闷地笑,问,"相公,知道这世上有多少种椒么?"
沈勇摇摇头,道,"不少吧?"
方一勺点点头,道,"总共有一百多种椒呢。"
"那么多?"沈勇吃惊。
"嗯,这些椒呢,都是长在地上的,所以叫地上椒。"方一勺慢悠悠地道。
"这天上椒当真是长在天上的?"沈勇睁大了眼睛问。
方一勺一笑,道,"将这一百多种椒都集中起来,晒干后磨成粉,混合在一起,就叫天上椒。"
沈勇吃惊不小,问,"这么多椒……在哪儿找来的?"
方一勺蹲下,看沈勇坐在小板凳上吃菜,笑道,"我爹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做好的,就只有这一小瓶子,这粉比黄金贵得多得多了,这是皇帝都吃不到的东西,你快尝尝。"
沈勇赶紧点头,低头去吃那煲仔饭,一口下去,果然不同凡响……煲仔饭的米粒粒分开,似乎都让一层带着鲜美味道的汤汁包裹了,腊肠香酥,带着特别的麻辣味道,还有香菇小虾、蟹肉……好多的作料。最妙的便是那茄汁,将煲仔饭的油腻全部去掉了,另外,方一勺刚刚撒上去的那一点点粉末,辣得简直太精彩了,沈勇吃得停不下来,满地打滚的心都有了。
"少奶奶!"伙计再跑来的时候,身上的衣裳都让人撕破了,哭丧着脸喊,"还有么?好吃死啦!客人们不干了,说还要再吃一桶饭!"
方一勺差点笑喷了,道,"都改饭桶了啊?"
话音刚落,沈勇端着空碗,拽拽她的衣袖子,道,"我也要再来一桶。"
方一勺无语。
最后,方一勺见这群饭桶没个饱了,就索性将所有的食材都放到一起,给大家做了个金玉满堂大乱炖,又做了好些肉饼,让他们卷着五色菜丝,就乱炖吃……一顿饭下来,那些客人直吃到站不起来了,才靠在椅子上面喘气,大赞――人生一世足以!
方一勺见掌柜的挣了个满盆满钵,就笑着凑过去道,"掌柜的,挣头不错吧?"
"好好!"掌柜的眼眉都笑没了,一张脸就剩下褶子,不停赞叹,"少奶奶,奇才,您当真是奇才呀!"
方一勺满意一笑,又跟掌柜的要了好些新鲜的红薯和番茄,准备带回去吃。
沈勇在一旁看着,笑了笑,方一勺这傻丫头,就知道做菜,到现在自个儿还没吃饭呢。边想,沈勇边看四周,一眼,扫到了角落里头的贾大华……就见他窝在墙角,手上拿着一个红薯球,正慢慢地吃。
沈勇本来想笑他两句,见他眼前一大堆空盘子,看来是没少吃……但是细细一看那贾大华的神情,沈勇突然觉得不对劲。
贾大华像是正在琢磨什么,不时地抬眼看看方一勺,眼神变换,似乎有些算计。
沈勇微微皱眉,心说……这大胖子在算计什么呢?
方一勺全然没有察觉,拿了一小框红薯跑来,道,"相公,走了!"
沈勇伸手接过那框红薯,问她。"唉,你饿不饿啊?"
方一勺一愣……肚子咕噜噜叫了起来。
沈勇一脸佩服地看她。
路上,方一勺找了个空地儿烤了个两个红薯吃起来,沈勇闻着,怎么方一勺烤的红薯都特别香啊?
见沈勇一直瞄自己,方一勺递过一个红薯去,问,"吃不吃?"
沈勇接过来,剥了皮子吃了一口,烫得喘气,不过……真是香啊!
"唉。"沈勇边吃,边对方一勺道,"那个贾大华,好像在打什么坏主意。"
方一勺一愣,问,"他要干嘛?"
沈勇耸耸肩,"谁知道啊,那小子我看不顺眼很久了,他若是敢找你麻烦,我就狠狠揍他一顿。"
方一勺听后,嘴角又翘了起来,眼眉弯弯,点头说,"嗯,我们一起揍他。"
沈勇无奈,这才女竟然要和他一起揍人,见她还对着自己笑,沈勇摇摇头――傻兮兮,不过还蛮有趣的。
甜酒酿和人命案
自从方一勺和沈勇两人结伴儿来酒楼里做饭后,酒楼吃饭就得排队等位子了,老板数银子数得手都软了。
沈勇看着他笑得一脸褶子,觉得挺可恨,这可是方一勺辛辛苦苦赚出来的银子。
这一天,突然刮起了西北风,天气冷了起来,方一勺做完了饭,见大家还要,就给众人弄了一个热的点心――鲜虾甜酒酿。
江米糯米拌酒糟,
活虾热汤滚一遭。
金丝蜜枣蛋一个,
鲜虾酒酿甜又香。
方一勺做完酒酿,自己留了一份后,让伙计端出去上桌,正在擦手。就听沈勇嘴里嘀咕,"死财迷,有空非好好讹你一顿不可。"
"对啊!"方一勺立刻点头,"是该讹他些银子。"
沈勇转脸,睁大了眼睛看着方一勺,"你……刚刚说讹他银子?"
"嗯。"方一勺点点头,舀起一勺绵软香滑的甜酒酿,送到了沈勇嘴里,道,"相公,你信不信,人一辈子运气、福寿都是有个度的?掌柜的一下子挣太多了,这时候让他落开些,对他是有好处的。"
沈勇嚼着嘴里的酒酿,边点头赞好吃,张嘴示意还要,边问,"什么啊?"
方一勺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勺,认真道,"我爹说的,人一辈子,顺风顺水的时候加起来也最多二十年,一个人不出意外,也能活他个六七十岁吧,如果好运气省着些用,就会一生坦途,但要是大手大脚一下子用完了,以后就爬不起来了。"
沈勇笑得肚子都疼了,道,"你个傻丫头,福气怎么省啊?"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当然可以省的!"
沈勇好奇,伸手接过碗里留下的那点酒酿都倒进了嘴里,咂咂嘴问,"怎么省啊?"
方一勺伸手,从脖子上拿下一条红绳来,上头挂着一个银质的小铃铛,递给了沈勇。
"这什么?"沈勇接过来看了看,皱皱鼻子,道,"烂银子做的怎么挂在脖子上啊?别人都拿来做脚蹬子的,一会儿我给你买个金的戴。"
"真的呀?"方一勺凑过去笑眯眯问。
"那是。"沈勇道,"我沈勇的媳妇儿怎么能戴银的东西?"
方一勺笑了,道,"这个虽然是烂银子,可是我爹亲手做给我娘的。"
"哦?"沈勇看了看,道,"你爹手挺巧啊。"
"嗯。"方一勺得意,"那是。"
"不过怎么送个烂银的啊?"沈勇不解,问,"要送就送个金的么!你爹也是不靠谱。"
"本来,我爹是给我娘买金钗的。"方一勺笑了笑,"我娘可漂亮了,戴的用的,都喜欢最好的,人家都会买各种花式的银饰,或者不怎么纯的金饰,换着戴,我娘呢,就只买一个好的,真金的……别人都换了好几十个了,我娘戴的永远是那一个。"
沈勇听着笑了笑,道,"你娘挺特别啊。"
"我爹好赌又好酒,因此一直都没什么银子。"方一勺笑道,"那日他赢了一把大的,就欢欢喜喜买了一支鼎鼎漂亮的金钗给我娘。只是回家的路上,又经过了赌坊,爹见身上还有些散碎银子,就进去赌了。"
沈勇冷笑了一声,道,"赌棍身上就不能有银子。"
方一勺点点头,道,"我娘经常跟我说,男人么,不坏不好,坏了也不好,要睁大眼睛挑清楚。"
沈勇就觉得脖颈后面凉风阵阵,赶紧回头,心说……方一勺的娘不会来找他吧,他可不就是好赌又好酒么?!就赶紧将话题扯回来,问方一勺,"后来你爹把剩下的银子和金钗都赌进去了?"
方一勺点点头,"对啊。"
"然后呢?"沈勇问,"你娘生气了没有?"
方一勺笑了笑,道,"我爹其他没什么优点,就是嘴甜,手艺好。"
沈勇问,"也就是会哄人了?"
方一勺点头,道,"所以说啊,男人嘴甜占便宜。"
沈勇也赞同,心说,飘香院的晴儿就比较喜欢王家的公子,因为那小子会哄人。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问,"你想什么呢?"
"没……"沈勇赶紧摇头。
方一勺瞄着他,沈勇接着问,"后来呢?你爹怎么哄你娘的?"
"我爹全身上下摸了摸,就剩下一小块散碎的烂银子,他就找了个打铁的铺子,将烂银子砸扁了,然后做成了一个小铃铛。"
"就这么粗糙啊?"沈勇道,"拿回去你娘非骂人不可!"
方一勺却摇摇头,道,"我娘当宝贝一样,一直戴着。"
"这是为什么?"沈勇不解。
"我爹把这坠子给我娘的时候,对我娘说,'娘子啊,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的一辈子的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呀?"
沈勇皱了皱鼻子,"就你刚刚说的那段?"
方一勺点点头,接着道,"我娘也是不解啊,我爹就拿出这串烂银的坠子来,递给她,道,'我若是送你一个金的,那一年只能送你一个,所以我把金的变成银的了,那样我以后就能每天都送你一个,送一辈子,你说好不好啊?'"
沈勇听完之后,震愣良久,半晌才道,"你爹真行啊,这话得记下,以后有用……"
话没说完,又见方一勺瞄他,赶紧问,"那后来,你爹每天都送了么?"
方一勺摇摇头,道,"自然是没有了,就送了这一个。"
沈勇有些丧气地撇撇嘴,"这男人,不带劲。"
"对吧?"方一勺道,"不过,话也说回来,幸亏他当年送了这个东西。"
"嗯?"沈勇不解,问,"怎么讲?"
"后来,我家遭了难。"沈勇道,"我娘把所有值钱的首饰都当了,唯独这个烂银的坠子还留着,她经常说,'人呀,一辈子运气和福寿都是有个度的,如果当年可以少要个金的,多留几个烂银的坠子,那就能给一勺多留几样传家宝做个念想了。"
"呵。"沈勇听着觉得挺难受不过又有些想笑,就道,"你爹娘真逗。"
方一勺将那串红绳子挂着的坠子戴到沈勇的脖子上,道,"所以啊,相公,以后若是太顺利得意的时候,就看看这坠子,太难受苦恼了,也看看,福寿只要在顺利的时候省下一点来,总会留到困顿的时候的。"
沈勇傻呵呵地看着方一勺给自己带上那坠子……本来,他沈勇的身份是肯定不能带这种下等玩意儿的,这拿出来叫人笑话。可是方一勺这几句话,让他不止戴上了,还鬼使神差地将银坠子塞进了里衣里头,小心翼翼地贴肉收好。
再抬起眼,就见方一勺对他笑,沈勇突然意识到一点――呀,方一勺随他爹啊,嘴也挺甜的。
"你等等我,我收一下东西咱们就走。"方一勺边收拾东西,边对沈勇道,"一会儿我们一起去讹那掌柜的,叫他再得意,你知不知道,他刚刚还在外头叫高价钱呢,一份地三鲜炒海三鲜,竟然要了十两银子,那够买一车的食材了啊,真过分!"
沈勇站在一旁盯着方一勺看了良久,突然问,"唉,我问你件事情。"
方一勺转脸看他,"问。"
"你是堂堂才女,嫁给我这个恶霸小混混,不觉得糟践自己?"沈勇不解地问,"连传家宝都给我了?"
方一勺微微皱眉,道,"你又想挨打啊,都说了你不是恶霸了!"
沈勇又想起那天跪祠堂的事儿来了,道,"唉,你不准动手啊,我好好问你呢。"
方一勺想了想,道,"你挺好的啊。"
沈勇摇头,道,"要不然一会儿我们别讹掌柜的了,抽个空,我带你去找郎中看看。"
"去。"方一勺虎着脸踹沈勇,逗得他忍不住乐。
方一勺不理会他,继续收拾起东西,沈勇拽着她袖子问,"唉,说呀。"
"说什么呀?"方一勺看他。
"你喜欢我啥?"沈勇好奇地问,"给我做媳妇你不觉得委屈?"
"委屈什么?"方一勺看沈勇,"我爹,吃喝嫖赌样样俱全,不会挣钱、无父无母没有家业,好不容易有做饭的手艺,还惹来了一身的祸,娶了那么好的媳妇儿都不珍惜,到头来一无所有。我跟你说,最最最烂的男人我都见过。你这算什么恶霸无赖啊?"
沈勇愣了良久,看方一勺,问,"你爹那么差劲啊?"
方一勺点点头,道,"可是再坏又能如何呢?"
沈勇听得莫名其妙,问,"那……女怕嫁错郎啊!我若是你,绝对不会要你爹那样的混混啦!我也很坏啊,现在小,说不定到了你爹那样的年纪,比他还没谱呢。"
方一勺抬眼看沈勇,道,"相公你哭过没?"
沈勇皱眉,道,"大老爷们没事儿谁老哭啊,哭的是孬种!"
方一勺笑着点点头,道,"我本来也觉得我爹坏透了,我以,绝对不能有这样一个男人……不过,我娘下葬那天,我爹在我娘坟前哭了三天三夜,最后,思念我娘,没多久就也去世了,死前还叫我娘名字呢,我当时就想啊,我以后,也要找这样一个男人,无论他多坏!"
沈勇愣了良久,才问,"你爹死了?那方老爷子……"
方一勺一愣,才意识到把真话说出来了,就含含糊糊地道,"他不是……"
沈勇想了想,明白过来了,"哦……方老爷子是你养父啊?"
方一勺瞄了神勇一眼,没做声,就点点头。
沈勇撇撇嘴,道,"难怪了,把你嫁给我都肯,我还说这老头是不是少根筋呢。"
方一勺挑挑嘴角笑了笑,不说话了。
沈勇又问她,"唉,那你不怨你爹么?他早早就舍了你。"
方一勺摇摇头,道,"不会啊,他不陪我就去陪我娘么,一样的。"
"你倒是挺看得开啊。"沈勇道。
方一勺收拾完了东西,拍拍身上的灰,道,"走吧,我们去讹掌柜的。"
"嗯。"沈勇和方一勺一起出了厨房。
到了前厅,就见一群食客正在那儿猛吃呢,掌柜的没在,沈勇问一个正收拾碗筷的伙计,"唉,你家掌柜的呢?"
"回房去了!"伙计道,"刚刚还在呢。"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回到了后院,去掌柜的房里找他。
"铁定是藏银子呢。"沈勇道,"一会儿看看他究竟挣了多少钱!"
"嗯。"方一勺点头,两人走到了大门口,沈勇抬手敲门,"掌柜的。"
门里没人答应。
沈勇微微皱眉,又用力拍了拍门,"掌柜的?!"
依然没人答应。
"不在么?"沈勇有些纳闷,方一勺问,"会不会出去了?"
沈勇低头看了看,就见门上没落锁,就道,"门都没锁啊……"边说,边推门,但是门推不开,明显是里头落闩了。
"有人啊!"方一勺道,"不然怎么里头落闩?别是睡着了吧?"
沈勇想了想,用力拍门,道,"唉,掌柜的!掌柜的?!"
正问着,就见隔壁的一扇门打开,贾大华走了出来,打着哈欠问,"吵什么呀?"
同时,楼下有伙计也跑了上来,问,"掌柜的呢?外头有客人说要定酒席!"
沈勇指了指大门,道,"门锁着,没人答应。"
伙计和贾大华都觉得纳闷来敲门……可半天,没人答应。
方一勺想了想,就伸舌头舔了舔食指,对着木门上的纸窗户一桶,戳了个洞,往里头望了望。
"呀!"方一勺一看就是一惊,蹦了起来。
"怎么了?"沈勇也凑过去,就着刚刚方一勺看过的洞往里头瞧……就见房间里头,掌柜的赫然坐在一张椅子上,睁大了眼睛望着天,胸口,插着一把剪刀……血流了一地。
"呃……"沈勇也惊得倒退了一步。
"死了!"贾大华也看了一眼,惊得大喊了起来。
"哎呀掌柜的啊!"伙计开始哭,贾大华听着烦躁,踹了他一脚,道,"哭什么啊!快去报官啊!"
伙计赶紧爬起来,哭着往外跑,连滚带爬赶去报官了。
贾大华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问,"你俩来找掌柜的干什么?"
"呃。"方一勺没来得及开口,沈勇就道,"我们想来跟他说,明日不想来了,后日再继续。"
方一勺看沈勇,就见沈勇面不改色,就是抓着她腕子的手轻轻收了收,方一勺心领神会,就不出声了……也对,这可是人命官司,若是说讹钱来的,那还了得么?
贾大华不解,问,"为什么?"
沈勇道,"我娘子说太累了,想要休息一天。"
贾大华点点头,却听沈勇问,"贾大厨,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午睡啊?不吃中午饭?"
贾大华撇撇嘴,道,"你们当我愿意啊,我这几天都是通宵在准备食材,不然你们那么多食材哪儿来的?"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这倒不是骗人的。
不多会儿,就听到楼下脚步声响,衙门的人来了。
为首的是捕快沈杰。沈杰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因为同姓沈,所以沈一博收他做了干儿子,今年二十多岁,功夫非常好人也聪明,一直都帮着方老爷子破案,对沈勇也很照顾。
"少爷、少奶奶。"沈杰走了上来,问,"听说出了命案?"
"对啊。"沈勇指了指房门上的那个洞,沈杰凑过去看了看,就皱眉,他又看了一会儿,道,"窗户是开着的,就叫了两个衙役,道,"走,从后头上!"
"是。"两个衙役下楼,还有两个衙役等在门口,沈杰下楼前不忘对沈勇道,"少爷,快带少奶奶回去,别吓着了。"
"哦,好。"沈勇点头,拉着方一勺,道,"走吧。"
"嗯。"方一勺点点头,一肚子疑惑地跟着沈勇下楼了。
酒楼外头,食客们早就听说出人命案子了,掌柜的被人宰了,看热闹的人围了好几层,议论纷纷。
见方一勺和沈勇出来,人们都围上去问。沈勇拽着方一勺就跑,好不容易才出了人群,跑到了衙门口,沈勇蹲下喘气,道,"真晦气,好端端的大白天撞死人!"
方一勺蹲在他身边,道,"那掌柜的,显然是被人害死的。"
"肯定啊。"沈勇点头,"剪刀还插在胸前呢……不知道谁那么狠。"
"剪刀?"
两人正说话间,后头突然有人插了句嘴,惊得方一勺和沈勇原地蹦了起来,两人回头一看,才发现站在眼前的正是沈一博。
"爹……你吓死人了!"沈勇喘着气道。
"瞧你那点儿出息。"沈一博皱了皱眉头,狠狠瞪了沈勇一眼,随后,脸色立刻缓和,笑容可掬地转向方一勺,扶着她的胳膊问,"一勺啊,我的儿,吓着没?来人啊,快给少奶奶炖珍珠末人参茶压惊!"
沈勇在一旁站着,气得眼皮子直抽,老爷子老糊涂了!
沈一博关照沈勇,道,"这几天别乱跑,好好陪着一勺在房间里头看书。"
沈勇望天,沈一博吼,"哑巴啦?"
"知道了。"沈勇一脸的不痛快,沈一博叹了口气,转身带着衙役走了,那方向似乎也是赶去酒楼。
方一勺回头看着,问,"爹爹是去破人命案子么?"
"那可不。"沈勇道,"知府么……不过东巷府好久没出人命官司了。"
方一勺见沈勇脸上不怎么高兴,就笑眯眯伸手挽住他胳膊,往里走,道,"相公,一会儿给你做几个小菜下酒吧,想吃什么?"
沈勇一想到方一勺做的小菜,心情立刻好了起来……另外……沈勇就觉得方一勺楼自己的胳膊搂得挺进的,嗯……胸口还有些肉。
沈勇忍不住瞄了一眼,方一勺伸手一把掐住他耳朵,"小色狼!"
"哎呀……"
全素斋和拜菩萨
人命案子虽然是大事,但毕竟是沈一博的事,方一勺和沈勇的日子还是接着过,不用去酒楼做饭,沈勇就又要窝在书房里头背书了。
方一勺还挺好学的,坐在书桌边看书,只是认得的字太少,写的字也难看。
沈勇在一旁摇头,这才女还好没嫁给哪个才子,不然的话,那才子非得怄死不可,看她抓着笔写出来的字还不如满地爬的螃蟹好看呢。
方一勺拿沈勇当夫子了,有不懂就问,沈勇能回答的就回答,答不上来了,他就悄悄跑去翻书,然后一脸若无其事地给她讲,说完,见方一勺一脸的佩服,沈勇觉得挺痛快。
这一天吃过朝饭,沈勇在书房里打哈欠,想出门但出不去。这几天方老爷子的心情很不好,好像是因为案子一点线索都没有。沈杰跟沈勇说,让他这几天千万老实点儿,不然,老爷就该拿他出气了,因此沈勇都不敢出门,省得被揍了丢面子。
方一勺坐在他身边,嘴里嘀嘀咕咕地背着诗,边拿着一把刻刀雕萝卜。
萝卜水当当白花花的,方一勺几刀下去,就出来了各种形状,剩下的皮子,被方一勺一摆,还能拼成好看的花卉。沈勇看着也能解解闷,这媳妇儿手还正经挺巧的。
正在无聊,就见门口有人进来,沈勇赶紧端起书,然后再转头,就见进来的是他娘。
沈勇松了口气,放下书,沈夫人摇头。
沈勇是沈家三代单传,因此沈夫人非常的疼爱,沈一博是严父,沈母就是慈母了……所以沈一博每天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慈母多败儿。
方一勺放下刻刀,跑过去扶沈夫人坐下,倒茶给她,"娘,喝茶。"
"嗯,乖。"沈夫人就喜欢方一勺嘴甜,她这辈子尽听沈勇粗声粗气地管她叫娘了,头一回听个丫头甜腻腻挨在她身边,一口一个娘,叫得老太太整天飘乎乎的。
"娘,你怎么来了?"沈勇问沈夫人,一般自己念书的时候,他爹都不让他娘来的。
"先别念书了,你俩一会儿有空没有?"沈夫人问。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点点头,"有的。"
沈夫人微微一笑,道,"那你俩陪我去一趟东山的长乐庵吧?"
沈勇皱了皱鼻子,"长乐庵不是尼姑庵么?才不去呢。"
"做什么不去?"沈夫人不解。
"我才不去,出门遇尼姑多晦气啊。"沈勇小声嘀咕。
"该打。"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别胡说,长乐庵的静怡师太那可是活神仙。"
沈勇耸耸肩,方一勺问,"娘,去长乐庵做什么?"
"嘿嘿。"沈夫人一脸的笑意,道,"就去拜拜。"
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娘,"娘啊,家里祠堂佛堂都有,那么多祖宗和佛像还不够您拜啊?还要上尼姑庵里头拜去?外头的神仙比自家的灵验还是怎的?"
"呸。"沈夫人赶紧啐他,"童言无忌……你个小崽子,口无遮拦了啊,菩萨都是你说的?"
沈勇撇撇嘴,对方一勺使眼色――别去啊!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是女孩子,自然知道老太太去尼姑庵里头拜佛,又不愿意说缘由,铁定是有什么隐情的,就道,"娘,您什么时候去?我和相公一会儿陪你。"
沈勇皱眉,方一勺眯着眼睛横他一眼,沈勇扶额叹气,算了,好男不跟女斗,何况两个都是女的,还是别找抽了。
沈夫人看在眼里,微微笑了笑,心说……嗯,勇儿还挺疼一勺的呢,男人怕媳妇儿那是好事情,表示心里疼爱呢。
想罢,沈夫人站了起来,想了想,拉着方一勺道,"一勺啊,你能不能帮为娘做两个素菜啊?"
方一勺愣了愣,点头,"娘要带去长乐庵布施么?"
"对啊。"沈夫人道,"最好拿大锅子煮多些。"
"好嘞,我这就去做!"方一勺笑眯眯答应。
沈夫人捏了捏她脸蛋,满意地点头,这丫头什么都好,最最好的就是永远有个笑脸,总是那么笑么滋的,从来不见她犯愁,这个样子啊,谁看着都欢喜,难怪勇儿最近连飘香院都不去了,看来是收心了。
老太太出门后,沈勇趴在桌子上叹气,"唉,要不然就不能出门,要出门就去尼姑庵。"
方一勺蹲在桌前看他,道,"唉,娘想去,让咱们陪,不陪那是不孝啊。"
沈勇望天,道,"不就是去拜菩萨么,你看看家里佛堂都多少菩萨了,文殊、观音、普贤、地藏,太上老君如来佛,都齐整了,还去拜?"
方一勺双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唉,你说娘会不会去拜拜,保佑爹爹快点破了案子呢?"
沈勇失笑,摇头,"我娘才不管那些呢。"
"那她为什么千里迢迢去长乐庵呢,还要带着素斋?"方一勺不解。
"嗯……被你这么一说,的确。"沈勇也有些纳闷,"城西铁佛寺、城南弥勒堂,哪个的香火都比长乐庵旺。"
方一勺一愣,问,"唉,长乐庵是拜什么菩萨的啊?"
"送子观音么。"沈勇随口回答。
"哎呀!"方一勺一惊,蹦起来问,"会不会是娘有了?"
沈勇睁大了眼睛,半晌才说,"不是吧……都四十了。"
"四十怎么了?"方一勺道,"还有六十生的呢。"
"不会吧……"沈勇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爹也太行了……"
"嗯,看究竟有没有,能试出来!"方一勺说着,叫来了一个下人。
跑来的是个小丫头,叫莲儿。
方一勺对她道,"唉,莲儿,你拿了银子去买些李子呗?"
"行啊,少奶奶。"莲儿刚想跑,方一勺拉住她道,"等等,你去问问夫人要不要吃,要吃就多买些,记得问她想吃甜的还是酸的,按照她的意思买。"
"好嘞。"莲儿今年刚刚十五岁,也是个虎丫头,大大咧咧的,她撒丫子跑去了沈夫人的房里。
"夫人!"
"慢点儿,怎么了?"沈夫人见她急匆匆跑来,就问。
"嗯……少奶奶说要吃李子。"莲儿挠挠头,问,"夫人要么?酸的还是甜的?"
沈夫人一惊,跳起来问,"酸的?"
"唔。"莲儿点点头,记下了,夫人要酸的。
沈夫人却误会了,她刚刚听到方一勺要吃李子就一愣,又一听到"酸的"两个字,一颗心就猛跳――酸儿辣女啊!哎呀,他媳妇儿真是争气啊!赶紧就吩咐莲儿,"快去快去,买一筐回来,记住,要最酸最酸的!"
莲儿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心说……夫人的牙行么?还吃最酸最酸的?不过她也没多问,小跑着上了街,找到卖李子的说,"唉,要一筐顶酸的!"
卖李子的也有些傻眼,你说要找一筐顶甜的不容易,可要找一筐顶酸的那也难,好不容易七拼八凑找来了一大筐的青李子,帮着莲儿扛回了府衙里头。
莲儿将李子分成了两份,给方一勺送去半框,沈夫人送去半框。
方一勺见李子送来了,就问莲儿,"夫人说要什么?"
"哦,夫人要顶酸的!"莲儿回答。
沈勇和方一勺睁大了眼睛对视一眼,都吃惊不已,方一勺想了想,道,"莲儿,你去看看,夫人有没有恶心,或者想吐之类的?"
莲儿眨眨眼,更加纳闷了,不过还是急匆匆跑去了,绕过院子,就跟想要回书房的沈一博撞了一下。
"哎呦。"沈一博看眼前揉着鼻子的莲儿,道,"慢点儿,这是干什么去,那么急?"
"哦,少奶奶让我去看……呃,吐……"莲儿虽然虎了吧唧的,但还是知道好歹的,若是说沈夫人吐的事情,老爷可别担心啊,所以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吞了下去。
沈一博听了半截,听到一个"吐"字,就问,"恶心和吐?"
莲儿点头,心说,咦?老爷知道这事儿啊?
沈一博一跺脚,道,"快,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别让她多动了,要小心啊!"说完,转身就跑去找沈夫人报喜去了。
莲儿摸摸脑袋,就回方一勺哪儿回话去了。
"怎么样?"方一勺问。
"哦,回少奶奶,刚刚在路上遇到老爷了,老爷说了,恶心、吐,还让厨房准备好吃的好喝的,不让多动了。"
沈勇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半晌才问,"那……我爹呢?"
"去夫人那儿了。"莲儿回答。
方一勺点头,打发走了莲儿后,回头看沈勇,"怎么样?"
沈勇双眉之间打了个大节,嘀咕了一句,"老不尊!"边伸手拿起一个李子咬了一口……
"嘶……"沈勇酸得直翻白眼,"倒牙了!"
方一勺则是笑嘻嘻道,"相公,这是好事啊!"
沈勇撇撇嘴,道,"好什么呀?小我那么多岁的弟弟?"
方一勺点头,"那才好啊……走!"说着,将沈勇拉了起来,往厨房跑。
"干嘛去?"沈勇让她牵着跑,纳闷。
"做素菜么。"方一勺笑道,"顺便给娘弄个安胎的汤喝。"
沈勇哭丧着脸,都四五十岁的人了还生娃,说出去多让人笑话啊,真看不出来,他爹平时一派威严,没想到那么不正经,还好意思说他呢。
想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看前面跑着的方一勺……方一勺不胖,不过身上也还是稍微有些肉的,穿着黄色的锦缎小袄,腰挺细,屁股圆圆……沈勇移开视线,心头热乎乎的……都没有同房,连嘴都没亲过,媳妇太凶了!
方一勺到了厨房,先洗了砂锅,在里头炖上满满一锅党参板栗乌骨鸡。
沈勇瞅着挺有食欲,就凑过来问,"今天吃鸡啊?"
"这个是给娘炖的!"方一勺道,"从今儿个开始直到娘把宝宝生出来,我都要每天炖补汤给她喝,她年纪大了要吃好一些,这样她身体好,宝宝身体也好,生的时候才不费力。"
沈勇瞄了她一眼,笑道,"你还挺孝顺啊。"
"那是。"方一勺边说,边开始洗菜。
沈勇这两天让方一勺喂叼了,都不肯吃别人做的菜了,就问她,"唉,我们中午吃什么?"
"我多做些素斋,咱们一起吃了吧,今天拜菩萨,要虔诚一点。"
沈勇一听吃素,脸都皱起来了,道,"没肉怎么吃饭啊……素菜有什么好吃的,不就是青菜萝卜白豆腐么,没味道。"
"谁说青菜萝卜白豆腐就没味道的?方一勺笑道,"真正的素斋,是能做出鸡鸭鱼肉的味道来的。"
"真的假的?"沈勇抬眼,一脸不信地看她。
"不信啊?一会儿试试啊。"方一勺有些得意地笑,边继续洗菜。
沈勇站在她身边,见她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就往她身边站了站。
方一勺烫锅呢,见沈勇靠过来也没多想,就是往外赶他,道,"远些,一会儿热油该爆到你了。"
沈勇又凑近一些,方一勺抬眼看他,见沈勇也盯着她看呢,就一脸不解地问,"干嘛?"
沈勇觉得泄气,心说……这丫头傻呵呵的,都不解风情。
方一勺见他脸上表情复杂,就伸手拍拍他肩膀,道,"去那边等着,一会儿就能吃了。"
沈勇无奈,方一勺赶阿黄的时候也这么说,怎么自己的待遇跟阿黄是一样的么?到了一旁的桌边坐下,沈勇就见脚边的阿黄在摇尾巴,这狗以前瘦不拉几的,方一勺来了没几天,它就肥得全身肉。
又等了一会儿,沈勇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方一勺炒菜,依旧是香气四溢,最奇怪的是,满屋子都是肉香鱼鲜的味道,这是跟那锅炖鸡串味儿了还是怎的?
实在按捺不住了,沈勇就凑过去看,"你做的什么呀?没用肉么?怎么那么香?"
方一勺笑了笑,道,"五香酱爆圆白菜,酱汁过油酱香飘,白菜裹酱味道鲜,根儿脆来叶儿甜。"
沈勇夹起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嚼着那些打着卷儿的菜叶子,真的就吃出香喷喷的肉味来了,一脸惊叹地看方一勺,"怎么会这样……"
"再尝尝这个。"方一勺又递过一盘,道,"丝瓜香菇炒熏干,丝瓜去筋软又滑,香菇去根汤汁肥,熏干去腥赛熏肉。"
沈勇端着盘子吃,点头加哼哼,这豆腐绝了。
"翠玉锦囊滚面筋。"方一勺又递了一盘子过去。
"唔……"沈勇边嚼豆腐,边盯着方一勺送到眼前的一盘子菜看,问,"这不都是肉丸子么?"
方一勺笑呵呵,"少见多怪了吧,翠玉是嫩菜叶儿打结,锦囊是冬瓜丸子里头塞油豆腐,面筋里头裹上茄子,几种丸子都放到面粉糊糊里头一滚……下油锅一撩……味道胜过肉丸子好几倍呢。"
"嗯嗯。"沈勇一边吃一边点头,心说,"以后要是出家,也得把方一勺带上。"
"宫保芋丝杏鲍菇、青菜粉丝豆腐果、雪菜春笋蒸腐皮、五彩豆子炒年糕、豉香腐竹闷土豆、蒜蓉海带西葫芦、上汤萝卜群菇煲。"方一勺麻利地将几个菜都炒好,起锅装入食盒,和沈勇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茶花卷和长乐庵
晌午,往东山的小道上驶来了一驾小马车,车里坐的,正是赶往长乐庵烧香拜神的沈夫人、方一勺……以及一脸兴味索然的沈勇。
黑桃木的车身,虽然小巧,看起来却很是结实稳重,车顶是拱形的棚顶,柔韧的藤条撑开一整张的牛皮,涂上黑桃木颜色的漆彩。车厢四壁是镂空的桃木雕板,花纹简单,只是最普通的百花而已,显出一种简单的精致。里头有两卷竹帘子,是用来挡风的,只是天不凉,阳光又暖,因此高高卷着。车轱辘很大,上好的紫楠木做成,中间的横轴是一整根的乌木。
整辆车子价值不菲却又不至于过于奢华,上等而非张扬,就好它的像主人知府沈一博的性格一般,虽然也算年轻有为,但保持着一份文人的勤俭与清高,甚至是有一些些古板的迂腐。
方一勺初见这辆马车的时候,就很喜欢,上了车子,这儿摸摸那儿摸摸。沈勇也跟了上来,坐在车门口,对一脸兴奋的方一勺道,"有什么好摸的,我下次带你去坐描金嵌玉的大马车。"
方一勺抬眼,对沈勇笑,点头,"嗯。"
沈勇伸手搔了搔腮帮子,这丫头怎么总是在笑,有什么事好让她如此高兴的?
沈勇殊不知,方一勺现在真是万分感谢当年打晕她让她来替嫁的方老爷子,以前她无父无母四处流浪,如今她有了好夫婿,还有了疼爱自己的公婆,怎么能不高兴呢?!
马车一路颠簸,沈夫人在马车的座位上垫上了厚厚的垫子,还不停地嘱咐车夫,赶慢些、稳些,千万别颠簸。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果然有了么?!
……
车子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是到了长乐庵的山脚下,接下去的山路要步行登上,马车是上不去的。沈夫人下了车,仰起脸看了看长长的台阶,有些担心方一勺走上去会不会有事。方一勺见状,轻轻推了沈勇一把,对沈夫人努努嘴。
沈勇有些不解,却见方一勺对他皱了皱鼻子,做了个背的姿势……示意沈勇,背他娘亲上去。
沈勇反应过来了,他虽然平时吊儿郎当不学好,不过对他娘还挺孝顺的,就走上一步道,"娘,我背你上去吧。"
沈夫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有些震愣……他儿子这是开窍了还是怎么的了,竟然心疼他这个做娘的!心里更加一百二十分地相信了沈一博之前说的,那个神道士说的……贤媳进宅,沈勇必然脱胎换骨!乐得眼圈都红了。
沈勇想走到前头去弯腰背,沈夫人却道,"那怎么行,娘老归老,还有把骨头呢,也不至于四十多岁就走不动山路了,你啊,背你媳妇儿才是。"
沈勇转脸看一旁已经准备蹦蹦哒哒上山的方一勺,心说……她伸手比我还矫健呢,要我背?!
方一勺也笑,道,"娘,不要紧,让相公背您就行,我走得动!"
沈夫人见方一勺蹦蹦跳跳的,急得赶紧拦,道,"慢点儿慢点儿,别乱动啊,小心身子。"
方一勺失笑,沈夫人把她当做那种娇滴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儿了不成?自个儿可是老虎都打得死呢。
"勇儿啊!"沈夫人沉下脸来,道,"从今日起,凡是有远路、陡坡、水潭,你都给我背着你媳妇儿走,否则就是不孝,听到没?!"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娘,问,"为什么?"
沈夫人瞪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都那么大人了,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呢?要好好疼你媳妇儿!"
"我……"沈勇还想争辩几句,却见沈夫人像是要沉下脸来,沈勇也不能多说什么了,他娘要是发起脾气来,说不定也得抽他……只好叹气点头。
方一勺也眨眨眼,心说……婆婆真好呀,怎么那么疼儿媳妇呢,自己真是有福气啊。
随后,沈夫人让莲儿扶着她,拄着拐杖上山,车夫提着两个大食盒在后头跟着。
沈勇无奈走到方一勺前面弯下腰,"来吧。"
方一勺看看他,问,"你真背啊,我可重呢。"
"行了。"沈勇瞄了一眼方一勺,也还行,不胖,个子属于偏娇小的类型,估计不能重到哪儿去吧。
方一勺见沈勇真要背自己,忍不住笑弯了眉眼,凑上去,扒着他脖子趴在他背上。
"喂……"沈勇被她压得一沉,忍不住道,"你属秤砣的啊?这么点儿个子怎么那么沉啊?"
方一勺趴在他肩膀上,道,"我胖,肉多不过都藏起来了,看不到。"
"藏哪儿了?"沈勇好奇地回头瞄她,方一勺伸手掐住他耳朵,"再看!"
"嘶……"沈勇被掐得直唑牙花,"你怎么那么凶啊。"
上方的台阶上头,沈夫人回头喊,"唉,你俩要打情骂俏等上了山慢慢来,快些,别耽误时辰了!"
"哦。"沈勇和方一勺一起仰脸对沈夫人点头,沈勇托了托背上的方一勺,往山上走去。
方一勺双手搂着沈勇的脖子,道,"相公啊,你若是走不动了要记得告诉我啊,我下来自己走。"
沈勇鼻子皱了皱,道,"那我现在就走不动了。"
方一勺笑眯眯捏他耳朵,"什么?"
"没……"沈勇长叹一声,继续往上走,心说,他爹给他找的是媳妇么?分明就是另一个娘……
远在知府衙门书房里头审案的沈一博……打了一个喷嚏,摸了摸鼻子,自言自语道,"嗯,一定是个孙儿!"
好不容易,沈勇气喘吁吁背着方一勺上了山顶,将方一勺放下后,沈勇瘫坐在地上,仰天不停地喘气。
再看他,就见他脸涨得通红,满脑门子都是汗。
方一勺掏出帕子来给他擦,莲儿也递上了水壶给他喝水。
沈夫人看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时候,长乐庵门口扫地的小姑子也看到了沈夫人,赶紧迎过来道,"沈施主,烧香么?"
沈夫人赶紧对小姑子合掌行礼,道,"小师父,静怡师父在么?"
"在的。"小尼姑点点头,道,"师父在里头坐禅呢,沈施主要见她么?"
"对的对的。"沈夫人赶紧点头,道,"我先去拜拜菩萨,等师父坐完了禅,我们在叙谈。"
"好呀。"小尼姑赶紧引着众人往里头走。
方一勺跟在后头,沈勇在一旁小声嘀咕,"尼姑庙就是荒凉,香火一点都不旺,菩萨肯定不灵。"
方一勺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你再胡说八道,小心得罪菩萨啊。"
"切。"沈勇撇撇嘴……刚想说他才不相信,就被脚下突出的一个块石头绊了一下……
"哎呀……"沈勇一个跟头摔到了地上,好险牙齿没磕掉。
"小心点儿啊。"沈夫人在前头走着,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回头看被方一勺扶起来的沈勇,"这么大人了,都没个稳当劲!"
沈勇站了起来,膝盖都摔破了,方一勺赶紧给他拍拍,道,"天呀,阿弥陀佛,佛祖菩萨你们不要怪他,他无心的。"
沈勇也摸着后脑勺看左右,心说……没那么邪门吧……阿弥陀佛了啊!
进了寺庙里头……方一勺发现这里香火的确不是很旺,大多是一些老太太在拜送子观音,还有一些大肚婆。
沈勇一看到大肚婆就紧张,站得老远,一脸的不痛快……膝盖摔疼了,眼前还满是尼姑。
沈夫人也不搭理他,拉着方一勺进庙里去。
长乐庵的送子观音是白玉雕的,有别于其他佛像的庄严肃穆,这尊送子观音,慈眉善目,说不出的和善,单手捏着佛家的兰花指,另一只手里,托着一个白白胖胖,笑眯眯的可爱娃娃。
沈夫人拉着方一勺跪在蒲团上,虔诚地拜菩萨,保佑他家可以添丁进口,子孙平安。
方一勺也拜了拜。方一勺从小就有个很奇怪的毛病,就是每次她拜拜的时候,脑袋里都是一片空白的,不知道要许什么愿,却是会很开心。她总觉得自己跪下去拜的时候,菩萨就能看到她的心愿,在她自己还没弄明白什么的时候,菩萨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了……于是,每次方一勺拜的时候都笑眯眯,拜完之后更是开心。她拜的每一个菩萨都很灵,因为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许了什么愿,所以应该大部分的愿望,都实现了吧。
之后,沈夫人让沈勇和方一勺在庙里添香火、布施,再多逛一会儿,晚上留在这里吃斋菜,过了夜,第二天一大早再回去。
沈夫人走了之后,方一勺和沈勇大眼瞪小眼,沈勇蹲下撇嘴,"没劲死了。"
方一勺见他膝盖上面还有擦破,就问了小尼姑,这附近有没有活水?
小尼姑说后山有小溪,方一勺就让莲儿和车夫布施,拉着沈勇去了后山。
"干嘛去?"沈勇兴味索然地问,"在原地等着到天黑得了。"
方一勺拉着他道,"你伤口里头都是泥,不洗掉以后该烂了。"
"切,小丫头见识。"沈勇不满地嘀咕,被方一勺拉到了后山的小溪边。
方一勺让沈勇坐下,将裤腿卷起来,自己则是蹲下掬起水,给他洗膝盖。
沈勇无聊地坐在地上,双手支着地面,仰脸四外打量……就见这儿一面是山壁,一面是林子,还有一边是悬崖。看着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一旁的林子里,隐约有烟冒出来。
"唉,那里怎么有烟啊?"沈勇指着问方一勺
方一勺转脸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到的确有淡淡的烟冒出来,又不像是着火,烟还是比较稀薄的。
"去看看吧?别是火星子,一会儿要是真烧起来了那可不得了的。"方一勺用帕子给沈勇抱上了伤口,两人站起来,往林子里头走去。
拨开浓密的灌木,方一勺和沈勇往里头一看……惊了一跳,就见在林子中间,有一个坟墓。墓前正有香烛在燃烧,地上还有烧成灰了的纸钱堆……冒烟的,正是那纸钱堆,可见是刚刚有人祭拜过的。
"晦气!"沈勇忍不住道。
方一勺看了看那墓碑,不解问,"唉,相公,为什么这墓碑上面没有字啊?这人没名字么?"
沈勇笑了笑,道,"无字碑很多啊,大概死的人生前没什么好名儿,或者是作奸犯科之类,怕殃及子孙后代,又怕有人来翻尸捣骨,所以才弄了块无字碑。"
"这么可怜啊。"方一勺自言自语道。
"这有什么可怜的。"沈勇拽了她一把,道,"走了,这儿太晦气了!"说完,拉着方一勺要走。
"等等。"方一勺道,"香烛歪掉了。"说着,跑上去,将那坟前的香烛扶正,沈勇在一旁没什么耐心地等,却见方一勺盯着地面对他招手,"相公相公,你快来看呀!"
沈勇凑了过去,问,"怎么了?"
方一勺指着地面,道,"你看这戒指,眼熟不?"
沈勇眯着眼睛蹲下去,就见地上,在焚香落下的灰堆里头,若隐若现的,有一枚白色的玉戒指。这戒指玉质细腻,一看就是上等货,戒指的上方,有一段用金线小心翼翼地裹起来了,看来是曾经断过的。
"咦?"沈勇盯着那戒指看了半晌,伸手拿了起来,吹掉表面的那层灰,又看了看,睁大了眼睛道,"这不是死掉的那个掌柜的手上戴的么?上次抢吃食时弄断了,金丝不还是你给他裹的么?"
"对啊。"方一勺点点头,就觉得寒风阵阵,站起来挽住沈勇,道,"相公……莫不是那掌柜的鬼魂?"
"鬼魂什么呀。"沈勇道,"鬼魂还给自己烧纸啊?再说了,案子还是悬案,尸体现在应该在衙门仵作房里头停着呢,怎么可能上这儿来?"
"那……戒指怎么会在这里?"方一勺问。
"莫不是被人拿了……或许是,凶手?"
"啊!"方一勺叫了一嗓子,沈勇让她吓了一跳,问,"干嘛?"
"唉,快走快走!"方一勺拉着沈勇就跑,"别一会儿遇上了!"
沈勇无奈,没想到方一勺还有害怕的时候呢,就被她拉着跑回长乐庵去了。
……
当天晚上,两人在长乐庵吃了庙里师父做的素斋,沈夫人跟静怡师太晚饭后,一起去佛堂坐禅了。
方一勺和沈勇没地方住,沈勇又不能睡在尼姑们休息的房间里头,最后,只好和方一勺睡在禅堂的大柜子里头。
这种柜子是出家的尼姑们平时用来放被褥的,很宽大,里头铺上铺盖,正好可以睡上人,方一勺睡在上头,沈勇睡在下面,一人一层,柜门一关,安静又暖和。
方一勺头一回睡这种地方,觉得挺新鲜,趴在枕头上,通过隔板间的缝隙瞄下面的沈勇。沈勇正仰面躺着,手里拿着那枚戒指出神。
"相公,你想什么呢?方一勺问。
"唔?"沈勇哼了一声,答非所问地说,"饿了,没吃饱。"
"谁让你刚刚只吃那么一点儿的?"方一勺道。
"那些姑子做的菜跟你差太远了,难吃。"沈勇不满地道。
方一勺听得眯眯笑,问他,"唉,那现在还饿么?"
"饿啊。"沈勇点头。
"我们去找吃的吧?"方一勺轻轻推开柜门,探头看沈勇。
"现在上哪儿去找吃的啊?"沈勇道,"这里又比不得家里,清汤寡水的。"
"你看到院子里的茶花了没有。"方一勺问,"厨房里别的没有,铁定有面粉吧,我给你做茶花卷儿吃,好不好?"
"好啊!"沈勇一听到这名字就来了食欲,一下弹起来……没提防上头是隔板,撞地"咚"一声,疼得他揉着头直呲牙。
方一勺穿好衣裳和沈勇一起出门,摘了两朵大茶花,悄悄跑到后院的厨房里头去了。
方一勺惊喜地发现了发好的面,大概是准备明天一早做素包子用的,就取过了一团来揉。
沈勇按照她说的,将茶花的花瓣揪成碎末。方一勺将花瓣的碎屑都揉到了面里头,又从随身带的小包里,拿出了一瓶子东西来,往面里洒了点,沈勇好奇地凑过去问,"这是什么?"
方一勺笑眯眯,"胡椒面儿。"
"唔,胡椒面儿还随身带啊?"沈勇好奇问。
"是我自己调配的,吃面吃馄饨的时候洒上一点,那味道就吊起来了!"说着,方一勺将做好的茶卷儿放到了蒸笼里头。
沈勇在一旁等着,方一勺还从厨房里头找出了一缸子腌菜来,说了声阿弥陀佛,便取出一棵,切碎,翻炒。
沈勇在一旁流口水,方一勺炒的咸菜都比别人做的肉要香啊。
很快,水开了,蒸笼也开始冒热气,方一勺将蒸笼盖子打开,一股清甜的香味四溢。
"哇,好香啊!"沈勇迫不及待地伸手进锅里拿花卷儿……烫得直蹦,不过还是送到嘴里咬了一口。
方一勺看着急,"唉,你小心烫啊!"
"呼呼……没事……嗯!"沈勇咬了几口,点头,"好香!好吃!"
茶花淡雅的清新香甜渗透到了面里,咬在嘴里绵软回甜,再加上那特殊的胡椒鲜味,沈勇头一回知道了什么叫其味无穷。
方一勺自己也拿了一个,和沈勇一起在厨房里吃了起来,转眼,看到了厨房外面有一棵银杏树。
"相公。"方一勺推了推沈勇,道,"树上有百果!"
沈勇看方一勺,"百果?"
"对!"方一勺道"我去摘几颗下来,我们炒百果吃!"说着,捋胳膊挽袖子就要去爬树。
沈勇哭笑不得,这哪门子的才女啊,不是野丫头么,爬树掏鸡窝样样来!
"等等!"沈勇将剩下的花卷塞进了嘴里,拉住方一勺道,"我来!"
说完,往外跑,方一勺跟出去,不忘喊,"唉,你少掰几个啊,吃多了有毒的!"
"放心!"沈勇从小上房揭瓦疯惯了,爬个树是不在话下的,爬上去之后,摘了那么二十来个的百果,直接滑了下来。
交给方一勺,方一勺拿在手里,转身进厨房,放到灶台里头烘。
却听沈勇"咦?"了一声。
"怎么了?"方一勺抬头看他。
沈勇摸着脑袋,盯着灶台上的蒸笼看,问,"刚刚剩下的那三个花卷儿呢?"
方一勺抬头……就觉得头皮子发麻,脖梗子汗毛直竖,蹦起来拉住沈勇的胳膊道,"呀,花卷儿呢?"
原本还有三个花卷儿的蒸笼里……竟然是空荡荡。
十六宝和疯和尚
方一勺紧张地拉着沈勇问,"相公,是谁拿走的呀?"
沈勇有些好笑地看她,"唉,你不是方大胆么?连老鼠都不怕,这怕什么?"
"不是啊……"方一勺道,"我怕不是活的那种东西……"
沈勇嘴角抽了抽,道,"怕什么,这里是庙啊。"
"呃……"方一勺愣了愣,转念一想,"这倒是啊。"可是她心刚刚放下来,就听到不知从哪儿,好像是墙壁里头……传来一声轻笑。
这半夜三更的,一声轻笑来得毫无征兆,沈勇和方一勺都惊得头皮刷凉。沈勇本来还好的,无奈方一勺惊得大叫了起来,沈勇被她的叫声吓了一跳,也跟着叫了起来,两人撒腿就跑……冲到了院子里。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后头休息的尼姑们……毕竟这长乐庵也不大,就有两个小尼姑跑了过来,"哎呀,两位施主怎么了?"
"有,有……"方一勺指着厨房,半晌也说不出个有什么来。
那两个小姑子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一拍脑袋,道,"唉,疯和尚,是不是你又吓唬人了啊?!快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疯和尚?
果然,小姑子们叫了几声,就见厨房旁边的一扇角门儿一开,一个穿得破破烂烂,灰头土脸的瘦和尚跑了出来。就见他个子不算矮但干瘦,年纪有个四五十岁了吧,满头灰白头发,咧着嘴,黑乎乎的手里抓着一个吃了一半的花卷儿,咧着嘴嘿嘿傻笑……果然,是个疯子。
"他是谁啊?"方一勺不解地问一个小尼姑。
"我们也不知道,我们来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了,他平时住在柴房里头的,时不时会偷施主们的吃食,你们别怪他啊,他疯病很严重的。"
"哦……不要紧的。"方一勺拍了拍胸口,觉得是人就行,差点吓出病来。
沈勇看了看那些小尼姑们,问,"呃,为什么你们尼姑庙里会有和尚啊?"
几个小尼姑年纪小也单纯,就道,"不知道呀,师太一直将他留在庙里住呢,他不怎么出来的,因为柴房和厨房是通的,所以应该是闻到了香味才会出来偷吃的。"
"哦。"沈勇意义不明地点了点头,对方一勺眨眨眼,方一勺踹了他一脚。
沈勇揉着小腿肚子看她,方一勺拉着他对两位小尼姑道,"那……我们先回去了,打扰了。"说完,拉着人回禅堂去了。
……
回到了禅堂的大柜子里头躺下,沈勇打着哈欠喊�,方一勺则是趴在上铺,翻来覆去睡不着……
沈勇就听到头上咚咚直响,皱眉,"唉,你睡觉老实些呀,哪儿有个姑娘样子。"
"睡不着。"方一勺小声嘀咕
"干嘛睡不着?"沈勇打着哈欠问,"冷啊?我给你条被子?"
"不是。"方一勺道,"相公,那个和尚身上有酒味。"
"呵呵。"沈勇道,"闻到啦,那个什么师太啊,估计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偷偷在庙里养汉子。"
"你别瞎说。"方一勺认真道,"那和尚真的是疯的。"
"你怎么知道啊?"沈勇微微不解,"要装疯很容易的么。"
"才不是。"方一勺赌气回了一句,就不说话了,闷头继续睡觉。
沈勇只是随口回了一句,见方一勺突然没动静了,伸手抠抠鼻子,心说……这丫头怎么说睡就睡啊?也没多想,翻了个身,继续蒙头大睡。
上层,方一勺则是单手托着腮帮子,侧躺在被褥之上,发着呆。
……次日清晨,沈勇半梦半醒间就听到外头有撞钟的声音,还有木鱼和铜铃有节奏的敲击声,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柜子虽然挺宽敞,被褥也够厚,但毕竟是直接睡在了硬板上。沈勇就觉得全身筋骨痛,揉着后背和腰,问上铺,"唉,醒没?"
上头,没人回应。
沈勇就索性又往被褥里头缩了缩,本来还想睡一个回笼觉,但是外头已经有念佛诵经之声音传来,这可要了他的命了。赶紧就爬起来,沈勇抬头望上铺一看,就见方一勺那个柜子的被褥都叠好了,可见是已经起床了。
沈勇来了几分精神,觉得肚子很饿,回味起昨晚上的那几个花卷儿就更饿了,有些埋怨那疯和尚,好歹给他留一个啊。
沈勇伸了几下腿脚,跑出禅堂,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好吃的素斋,最好是方一勺做的。
然而沈勇前前后后整个长乐庵都找遍了,也没找到方一勺的踪影。沈勇觉得纳闷了,人上哪儿去了?莫不是去了他娘那儿?正想着,他看到莲儿拿着两个素包子跑了过来,边啃边哼小曲儿。
沈勇叫住她问,"莲儿,看见少奶奶没?"
莲儿眨眨眼,道,"没见着啊,不是还没起么?老妇人说等您和少奶奶睡久一些才回去。"
沈勇微微皱眉,莲儿问,"少奶奶不见了么?"
"呃……"沈勇摇了摇头,心说,这要是让他娘知道方一勺不见了,那非捶死自己不可。赶紧道,"哦,没……你让娘再坐一会儿,我们很快过去。"说完,沈勇便急匆匆跑出了长乐庵,开始围着山找了起来。他边找边向路人打听,有没有看到一个个子小小,眼睛大大,穿着鹅黄袄的丫头。
一路打听一路找,沈勇从前山跑到后山,最后在一个山坡上停了下来,哪儿有方一勺的影子啊。
沈勇双手支着膝盖弯腰喘气,心说……这野丫头,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没影了,真是的……应该好好管管,这还像个样子?!
想归想,但沈勇还是知道得接着找,毕竟是跟他一起的时候丢的,若是找不到,他爹非宰了他不可。
喘匀了气,沈勇直起身子想走,却愣住了……
只见眼前是一个没有山阻挡的豁口,前方是一个陡坡,而远处便是整个东巷府的全景,清晨的日头正一点点升起来。东巷府现在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呢,哪个是县衙门、哪个是酒楼、哪个是飘香院,都一目了然……城中间那条东巷河蜿蜒回转,打了机关折弯流向远方的农田。田里,已经有绿油油黄澄澄的浪头在晨风中翻滚了。
沈勇站在那里,直看得心旷神怡,不禁伸起双手做了一个大字,舒服地长长吐出一口气,就感觉心中那份隐隐的担心也缓解了不少。
又看了一会儿,他就准备回去继续找,却听上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短短的轻叹……那声音,还有些熟悉。
沈勇惊了一跳,四下寻找,没发现有人,不过他刚刚的确听到了……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
只见头上有一大片的树冠,是身旁那棵老槐树的枝杈,而在那一片翠绿之中,若隐若现有一点鹅黄……
沈勇一愣,皱眉顺着一旁的树干往上爬,待他攀上一根树枝,往里头一撒么,果然!就见方一勺正坐在一根粗粗的树枝上面,晃着双腿,胳膊支在旁边的树枝上,双手托着下巴,这位置倒是看着挺舒服。
方一勺呆坐着,双眼看着前方,浓密的树冠里头,有一个窟窿,正好可以看到外面,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方一勺掰出来的。
沈勇看到她后,终于是松了口气,还好没事……不过很快,又有些闹不明白,这疯丫头怎么一个人上这儿来了?
"唉。"沈勇叫了她一声。
方一勺正在出神,让沈勇一叫,还惊了一跳,转脸看他,"相公?"
"找死我了!"沈勇爬上来,往她旁边的树枝上一坐,不解地问,"你干嘛一大早上这儿来也不说一声?害我好找!"
方一勺眨眨眼,抬头看了看……沈勇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就见正好可以看到山顶的庙门口。
方一勺道,"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呢……再说了,你找我怎么不叫唤啊?在庙门口喊一声娘子,我不就听到了么?"
沈勇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伸手搔了搔腮帮子,暗骂自己是猪啊,跑得腿都快断了,早知道喊一声多方便。
"你干嘛上这儿来?"沈勇见方一勺还在发呆,就问,"这里能看到宝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托着下巴继续看。
沈勇瞄了她一眼,问,"唉,你干嘛昨晚上见了那个疯和尚之后,就变得怪怪的啊?"
方一勺听到后,抬眼,吃惊地看着沈勇。
沈勇见她一脸的意外,就摸了摸鼻子,道,"干嘛,我又不傻,这点都看不出来啊?"
方一勺看了沈勇一会儿,随后挑起嘴角笑了,挪了挪屁股,坐到沈勇的身边,搂着他的胳膊,脑袋架在他肩膀上,道,"相公,你真有心。"
沈勇仰脸看别处,脸上热热的,就问,"说呀。"
"嗯……你昨天不是说装疯很容易么?"方一勺问。
"对啊。"沈勇道,"多喝几口,随便怎么发疯,别人都分不清真假的,这招最好使了。"
方一勺轻轻点了点头,道,"我爹以前也这样,喝多之后就又哭又笑,疯疯癫癫的……到最后,就只剩下娘亲的银铃铛他认得了,别的都不认得。"
"哦。"沈勇道,"所以你想你爹啊?"
"本来是……"方一勺摇摇头,"我刚刚起早了,就想出来逛逛。。"
"然后?"沈勇问,"就逛到这儿来了?"
"我刚刚看到那疯和尚了。"方一勺突然说。
"啊?"沈勇一愣,问,"他在哪里?"
"我从庙门口往下看,看到他在我现在坐的这个为地方坐着呢,从树洞往外看。"方一勺道,"你看这里……"边说,伸手指眼前哪个枝杈只见的树洞,道,"你看枝杈旁边已经抽出了好些芽了。"
"这时别人特意掰出来的吧……而且应该是经常被人掰的,也就是说,经常有人上这儿看来。"沈勇也发现了,道,"他是为了看前方东巷府的全景吧?"
方一勺微微皱皱鼻子,道,"不过哦,有一点很奇怪呀。"
"什么?"沈勇看她。
"你看。"方一勺指着那个洞,道,"这里看出去视野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在树下面看得全呢。"
沈勇从树洞看了出去……半晌,突然一愣,"诶?!"
"怎么了?"方一勺看他。
"这里望出去不是出事的那家酒楼么?"
方一勺听后一愣,又看了一会儿,半晌才点头,道,"被你这么一说……是啊……这里看酒楼好清楚呀。
"那个疯子那么多年都坐在这里看酒楼?!"沈勇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小声问,"唉,还记不记得昨天在坟前找到的那枚戒指?"
方一勺觉得又有些发毛了,凑近了沈勇一点,问,"你是说……那个疯和尚是凶手?"
沈勇想了想,道,"不然多古怪?"
"嗯……我们回去把这事情告诉爹吧,让他来处理?"
沈勇点点头,道,"不过最好马上回去。"
"对哦!"方一勺也有些担心,"你想啊,他若是发现我们知道了他的秘密,会不会害我们。"
"呃……这我倒不担心。"沈勇揉了揉肚子,道,"不过我好饿啊,我想吃肉!"
方一勺无语……
随后,方一勺和沈勇匆匆跑回了庙里,接了沈夫人回去知府衙门。沈夫人因为求的几个签都是上上签,因此心情极好,美滋滋就跟着两个小孩儿回去了。
入了府衙,沈勇推方一勺去跟他爹说,方一勺道,"我给你烧肉去,你自己跟爹爹说。"
沈勇长这么大都没跟他爹正经说过什么话,就道,"我……他万一不信我怎办啊?"
"怎么可能?你去说,我给你做顿好肉吃!"方一勺将沈勇推到了书房门口就跑了。沈勇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跑也不是,正在犹豫,就听方老爷子问,"勇儿,你在门口干什么?"
"呃……"沈勇硬着头皮走了进去,道,"爹……我昨天……在长乐庵遇上些事儿。"
"什么事?"沈一博有些意外,沈勇从来没主动找他说过什么事情。
沈勇抬头看了看,就见沈杰也在,壮了壮胆。
沈杰想要出去,让爷俩自己说,却被沈勇拉住了,道,"唉,你不用走,是跟案子有关的。"
"啊?"沈一博和沈杰都是一惊,这案子他们正没头绪呢。
……
沈勇再从沈一博书房出来奔向厨房的时候,手上多了沈一博赏给他的十两银子,他以前尽挨揍了,还是头一回得赏钱呢,刚刚沈一博还狠狠夸了他一顿。
沈勇想着,五两银子留着自个儿用,还有五两给方一勺吧。转念又一想,算了,自个儿留三两吧,七两银子给方一勺买个金的玩意儿戴戴,之前答应过她的。
离厨房还有老远,沈勇就觉得一阵酱香扑鼻,立刻……肚子里叽里咕噜猛叫了起来。
跑到厨房门口,只见一大群下人丫鬟们扒在厨房门口擦哈喇子,沈勇兴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方一勺正在炒菜呢……那个香啊,一闻就是肉香味。
"娘子,你做的什么肉啊?"沈勇凑过去看。
方一勺笑眯眯,道,"昨天府里的人不也是吃的素菜么?今儿做个全是肉的!三凉菜、三热菜、二点心、二汤锅、一热煲、一炒饭。"方一勺笑道,"十二个菜,用的是猪、牛、鸡、鸭、四肉,名字就叫御肉十六宝"
"呵,这名字带劲……香死了。"沈勇有些受不住了。
方一勺边将热菜出锅,边给沈勇讲,"三凉菜是红油肚丝、香辣牛肉、滇味凉白鸡,口味偏酸辣,所谓凉菜酸又辣,爽口又开胃么。"
沈勇叼着块凉白鸡直喊好吃,方一勺笑着盛热菜,道,"三道热菜是宫廷洋芋炖肉排,肉鲜汤浓洋芋糯;豆豉五香盐�鸡,皮脆肉嫩豆豉香;红葱头闷牛肉丸,丸酥肉烂葱头辣。"
"嗯嗯。"沈勇现在只顾得吃和点头了。
方一勺接着往外拿点心,道,"点心一个是花雕牛肉蛋包,将上好的牛肉放到花雕里头研制,然后热油里头一滚,加上细细的葱丝和豆干丝,抹上牛肉酱,用香脆的芝麻蛋皮包上……唉,小心烫啊。"
"没……素……"沈勇边吹边吃,道,"好吃,继续说,这个是啥?"
"还有一个是栗子糯米鸡,有鸡脆骨的裹在酱拌糯米里头的。"方一勺道,"两汤是,清汤篱笆鸭、八仙牛肉汤,最后还有一个无锡排骨煲,炒饭是葱香碎肉蛋炒饭。"
说完,方一勺双手一拍,对门口那些馋鬼道,"开饭!"
"是,少奶奶!"沈府的家人们在沈勇的带领下,一起答应,那声音又齐又响……震得门口的鸣冤鼓呀,嗡嗡响。
田螺盏和无字碑
沈勇一顿肉吃得极饱,舒舒服服地拿着一壶顺油水的茶,跑到院子里边溜达边消食。
方一勺也吃饱了,大大咧咧甩着胳膊出了厨房,问沈勇,"相公,爹爹怎么说?"
"哦,对了!"沈勇一拍脑袋,也没回答方一勺,就是转身跑了。
方一勺有些纳闷,要跟去,却见沈勇边跑便对她摆手,"你别跟来,我有正经事要做,很快回来。
方一勺一听是正经事,就笑眯眯地点点头,在院子里嘱咐沈勇慢些跑。
沈勇跑出府衙,就去了东巷府的金器铺。
"呦,这不是沈少爷么。"金器铺子的老板笑呵呵地出来招呼沈勇,"想买什么?"
"嗯,买个金的吊坠,有没?"沈勇问,"女娃戴的那种。"
"自然是有了……给谁买的?"掌柜的好事地问了一声。
"嗯……这个你就别管了,拿出来我挑挑吧。"沈勇突然觉得,若说是给自家媳妇儿买的,可能要让人小瞧了,就催促掌柜的快些。
掌柜的倒是误会了,心说,呵……所以说不是东西的就不是东西,一个媳妇儿娶回家了,还想着给别人买金器呢,不用问啊,一定是飘香院的姑娘。
"少爷,您给年轻姑娘买么?"掌柜的问。
"对。"沈勇点点头,"就十七八岁。"
"那别买坠子啊,坠子戴着都看不到,要买就买金钗么!"掌柜的笑呵呵道。
"金钗?"沈勇听后,仰起脸来想了想,方一勺脑袋上的确头发不少,她自己盘的头也挺好看,就是也没啥拿得出手的首饰。
想到这里,沈勇对掌柜的说,"什么样子的金钗?拿出来看看。"
"好好!"掌柜的欢欢喜喜拿出了金钗给沈勇看。
沈勇还没来得及挑呢,就见那掌柜的拿出了一支蝴蝶钗来,给沈勇看,道,"少爷,这好看!"
沈勇瞅了瞅,微微地皱起了眉头,道,"这个……会不会艳俗了点儿啊?"
掌柜的心说,给飘香院姑娘的,不就得艳俗点儿么。
"有没有干净利索点儿的?"沈勇问,"就是一眼看上去便是好人家丫头戴的,又尊贵,还比较讨喜的那样的?"
掌柜的听得云里雾里,心说……这飘香院什么时候来了那么个丫头?转念一想,就问,"唉,少爷,您这是不是买给少奶奶的啊?"
沈勇看了看老板,半晌才道,"对啊,怎么了?"
掌柜的愣了愣,上下重新打量了一遍沈勇,心说……呦!沈家是祖坟冒青烟了吧。这沈勇准备浪子回头了?!他可是正经没想到沈勇会跑出来给自家媳妇儿买金钗。
"少爷,我有好东西,您稍等!"说着,掌柜的进到了里屋里,不多久,拿出了一个瘦长条的锦盒来。这盒子颇为精致,用红色丝带系着,一看就是值钱的东西。
掌柜的将锦盒在沈勇面前打开,问,"少爷,看看这个。"
沈勇低头一看……就见锦盒里头是一只精巧又雅致的梅花钗。钗是纯金的,三朵梅花恰到好处地点缀在钗头,显得大方极了。沈勇左看右看,怎么看怎么觉得,方一勺戴上这个一定很好看!
"就要这个了,掌柜的,多少银子?"沈勇问。
"不贵。"掌柜的嘿嘿笑了笑,道,"就二十两。"
"二十?"沈勇一愣,微微皱眉……自己就得了十两赏钱啊。
"能不能便宜些?"沈勇跟他打商量。
掌柜的似乎有些为难,道,"少爷,我没跟你要高价钱,我若是不诚心卖给你,我就不拿出来给您看了!"
沈勇有些犹豫,想了想,实在挺喜欢,就骂了声臭丫头,掏出自己的钱袋。他摸出了十两银子的银票来,加上刚刚沈一博给他的十两银子,一起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欢欢喜喜接了银子,帮沈勇将钗放好。
沈勇接了揣进怀里,转身准备走。只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了旁边的台子上面,摆放着一排玉器。其中有一枚白玉的戒指……这戒指和沈勇在长乐庵后山那个坟头见到的有些像。
沈勇下意识地凑过去看。
掌柜的笑问,"怎么,少爷还想买戒指?"
沈勇摆摆手,指着桌上那枚白玉戒指,问,"掌柜,这白玉戒指多少银子?"
"霍,少爷,这可抵得上你手上的两根金钗呢。"掌柜的回答。
"那么贵?"沈勇也吃惊。
转念一想,这掌柜的是不是骗人啊?就摸出自己随身戴着的传家玉佩来,问,"掌柜的,这玉值多少钱,你知道不?"
掌柜的接过来,眯起眼睛一端详,道,"上好的翡翠,二百两左右吧。"
沈勇微微吃惊,这掌柜的说得很准啊,不是蒙人的!就又问,"对了掌柜的,前不久死掉的那个酒楼掌柜的……他手上那枚戒指多少银子,你知道么?"
"哦……那枚戒指可值钱了。"掌柜的随口回答,"那可是古东西,至少好几百年的宝贝了,他就算肯卖啊,这一般人也收不起。"
"这么贵?"沈勇也有些意外。"看起来就是一个普通的旧戒指罢了。"
"嘿嘿……不瞒少爷您,如今人都死了,说他什么也实在是过意不去……不过啊,那枚戒指,可不是那掌柜的自己的东西。"
"啊?"沈勇一愣,问,"那是谁的东西?"
掌柜的意义不明地摇摇头,道,"唉……不说也罢。"
这时候,有别的客人来买东西,掌柜的赶紧去招呼去了,他也只得满心疑惑地出了铺子,往回赶。
沈勇刚回到县衙门口,就看到沈杰带着好几个衙役匆匆赶出门来。
"干么去?"沈勇好奇。
"少爷,我们去抓犯人去。"沈杰丢下了一句,就匆匆跑了。
沈勇摸摸头,进了府衙,小心翼翼地绕开了沈一博的书房,直奔后院。
"少奶奶呢?"沈勇问拿着一个苹果和一群小丫头们玩跳格子的莲儿。
"在厨房里呢。"莲儿回答。"好像说晚上要弄什么好吃的东西。"
沈勇揉了揉肚子,心说,又吃好吃的啊?我早上吃的还在嗓子眼呢,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都得变成大胖子。
怀里揣着那枚金钗,沈勇慢慢地往厨房溜达,心里想着,该怎么给方一勺才好呢?直接进去塞给她?好像显着是故意去给她买的似的……那不行,要那么不经意的才好呢。
胡思乱想着,他就走到了厨房门口,只听里头传来"咚咚咚"的剁馅儿声音。
沈勇一愣,莫非是在剁馅儿包饺子么?就兴匆匆跑了进去。
果然,方一勺一手一把刀,正在剁馅儿,手法那个快啊。
沈勇就见两把刀上下翻飞,都有些重影了,跟有四五把似的呢。
他闪进了厨房里头,往方一勺身边一站。
方一勺抬眼来看他,问,"相公,你回来啦?"
沈勇咳嗽了一声,"嗯……"低头看方一勺剁馅儿,问,"这是做什么呢?"
"哦,刚刚剩下了不少肉,我就都放到一块儿剁馅儿了,一会儿做田螺盏给你们吃。"
"田螺盏?"沈勇歪过脑袋有些不太明白,问,"那是什么东西?"
"就是将田螺的肉先挑出来,和肉馅儿、香菇一起剁碎,再和上葱姜和芝麻,塞回田螺里头,上过蒸熟,再浇上汤汁就能吃了。"方一勺笑眯眯地说。
"哦?!"沈勇觉得新鲜,看着方一勺往蒸笼里头放做好的田螺盏,就觉得又饿了,脑袋里却还是在想怎么将那只钗给方一勺。
磨蹭了好一会儿,沈勇还是没机会给方一勺送金钗,有些着急,就问,"唉,你怎么就不戴个首饰什么的呢?"
方一勺眨了眨眼,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莲儿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道,"少奶奶。"
"嗯?"方一勺看她。
"这是夫人让我拿来的。"莲儿将盒子举到了方一勺的面前。
方一勺有些纳闷,接过盒子来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有一盒子的首饰――什么朱钗啊、链子、耳环、头花……都很是精致。
方一勺又惊又喜,问莲儿,"老妇人给我的?"
"嗯!夫人说给你戴。"莲儿回完了话,就跑出去接着玩儿了。
方一勺擦擦手,将盒子放在灶台上,仔细地一样样拿出首饰来看,沈勇见那些都是他娘年轻时候戴过的,是好东西,不过都没有他买的那只金钗好看!毕竟二十两银子呢。见方一勺这种惊喜的神情,沈勇心里头觉得好玩儿,一会儿拿出来给那丫头看,还指不定多高兴呢。
想到这里,他就伸手进怀里准备掏出那个锦盒来,与此同时,就听到院子外头传来一阵骚乱。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往外跑去,到了院子门口,就见从正门外头,沈杰他们推着一个挂着锁链镣铐的老和尚进来。
"诶?这不是长乐庵的疯和尚么?"方一勺问,"怎么就给铐来了?"
神勇也微微皱眉,低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很快,疯和尚就被推进了大殿里头。
沈勇抬起头,却见方一勺正睁大了一双眼睛看他呢。
"怎么了?"沈勇不解。
方一勺微微一笑,道,"相公呀,你皱眉想事情的时候,真好看。"
沈勇一愣。
就见方一勺美滋滋地接着说,"所以说么,我相公那就是做大事的人。"
沈勇觉得耳朵发烫,瞪了方一勺一眼,"胡说什么呢,小丫头发花痴呀,一个劲夸男人?!"
方一勺抿了抿嘴,回过神来,又问,"相公,你刚刚跟爹爹说什么了?为什么就直接把疯和尚铐回来了?"
沈勇也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拉着方一勺跑到了衙门口,和来听堂的百姓们一起往里看。
就见那疯和尚依旧疯疯癫癫地,被押在了地上还对着沈一博傻笑。
沈勇微微皱眉,小声对方一勺说,"这不是个疯子么,爹爹怎么审啊?"
方一勺也摇摇头。
"堂下跪的和尚,你叫何名?"沈一博问。
但那和尚依旧不言不语,只是露着一排黄牙对着沈一博傻笑。
沈一博皱眉,问沈杰,"你去了长乐庵抓到他之后,可曾找到什么?"
"找到了。"沈杰拿着一条有血污的脏衣服,递给了沈一博,道,"在他的床下发现了这一身血衣,还有一箱子银子。"
"哦?"沈一博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些罪证,一拍惊堂木,"和尚,你还不从实招来?!"
和尚依旧傻笑,不说一句话。
听堂的百姓都交头接耳起来。
"这不是长乐庵的疯和尚么?"
"对啊,静怡师太收留的那个。"
"原来是他杀了掌柜的啊。"
"这人赃俱获,不是谋财害命是什么?"
"可这人是个疯子啊……"
沈一博见他疯疯傻傻,一问三不知,就对沈杰道,"先将人收押,去请城中的郎中来,要三个,给他瞧瞧病,看他是真疯,还是装疯卖傻!"
"是!"衙役们带着人先下去,随后,百姓们也散了。
沈勇和方一勺张望着,沈一博看到了两人,就道,"这次可多亏了你俩了,不然……还真是抓不到他,也算是机缘。"
"爹爹。"方一勺不解地问,"为何抓他?"
"刚刚有人来报案。"沈杰道,"说长乐庵的疯和尚拿着刀追砍行人,老爷就下令将人带来,顺便搜查一下他的住所。"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道,"哎呀,莫非,他因为疯病,所以才随便砍人,也杀了掌柜的么?"
"怎么可能。"沈勇瞟了她一眼,"一个疯子还知道从窗户进去?杀了人抢走了银子从窗户出来,还将东西都藏在了自己床底下?这根本不通么!"
方一勺想了想,一拍脑袋,道,"对哦,相公好聪明啊!"
沈勇有些无奈,这丫头自己傻,还说别人聪明。
而此时,沈一博也颇有些惊喜地看着沈勇,道,"勇儿说得很有道理,我也觉得,这疯和尚被人栽赃嫁祸的可能性很大。
沈勇就觉得有些晕,他爹刚刚夸他呢?!太不习惯了。
"我们晚上去一趟长乐庵。"沈一博道,"你俩跟我一起去!"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笑眯眯仰脸看沈老爷子,"晚上管饭么?"
沈一博无奈地看了两人一眼,方一勺想了想,拿了个小包袱,跑去厨房,将那些蒸好的田螺盏包起来一部分带着,就上路了。
到了山上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沈一博说先莫去敲山门,而是悄悄去后山看看那座无字的坟墓。
沈勇就和方一勺在前头带路,沈一博和沈杰跟着,四人往林子里面走去。
沈勇摸了摸胸前的那个锦盒……什么时候送给丫头好呢?
到了后山,还未入林,忽然就看到里头有隐约的光亮传出来。
众人一惊,对视了一眼都有些兴奋――有人!现在在林间的人会是谁?必然是个知情人!
四人轻手轻脚走到了林子的外围,就闻到里头传出来了香烛的味道……
方一勺有些紧张,拉着沈勇的一条胳膊。
众人屏气凝神在外头等着……正这时侯,就听到里头隐约,有哭声传来。
沈一博皱起眉头,这哭声应该是个女人的,就示意众人――进去看看!
沈杰轻轻拨开了灌木,往林子里走去,众人跟在后面一些……待到了切近……就看到,林中的空地上,有一座孤坟,坟前无字碑,贡着香蜡烛火,前面还有一堆燃烧着的纸钱,但是却没有人。
"邪门了。"沈杰四周围看了看,道,"有人离开的话,我应该能发现才是啊。"
方一勺往沈勇身边蹭了蹭,就感觉后背凉丝丝的,紧张地左右看。
沈一博眉间微蹙,道,"刚刚分明有人在哭。"
"会不会是风声?"沈杰问。
"不可能。"沈一博摇头,道,"我清清楚楚听到了,再说,这里又不是谷口,并无大风……必然是有人在装神弄鬼!"
"我去搜一搜!"沈杰说着,就拨开灌木,四下寻找了起来。
沈勇觉得没劲,就找了块石头抹了抹坐下,方一勺挨着他一起坐,警惕地看着周围。
而此时,沈一博正在那座无字碑前端详着。
沈勇摸了摸怀中的金钗,叹气……等晚上再给么?觉得没意思。
这时候,方一勺递过一个田螺盏给他,沈勇接过去,还是温热的。将田螺盏放到嘴边一吸……一大口的馅儿还有汤汁,他嚼了嚼,田螺肉与其他各种肉味儿都混在一起了,鲜香可口,嚼起来特别的过瘾,比田螺本身好吃多了!
正这时候,就听沈一博突然轻呼了一声,对两人招了招手。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跑了过去,问,"爹爹,怎么了?"
沈一博伸手,指了指那无字碑的反面。
两人凑过去一看,就见在石碑背面,写着四个字殷红的大字――血债血偿。
往生糕和苦命人
深夜无人的林子里,突然在一块诡异无字墓碑的背面出现了这么四个吓人的血字来,不止方一勺和沈勇,就连见惯了此事的沈一博,也是觉得毛骨悚然。
而此时,附近的灌木突然一阵沙沙作响,惊得三人赶紧抬头看。
才看到……是沈杰跑了回来。
沈杰急匆匆冲出了灌木,就见三人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看他,有些不太明白,就问,"怎么了?"
沈勇和方一勺赶紧拍胸口――吓死人了。
沈一博先回过了神来,问,"找到人没有?"
"没有发现。"沈杰摇摇头回答。
沈一博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问,"你们觉得呢?"
沈勇耸肩,回答了两个字,"邪门。"
方一勺赶紧跟着点头。
"去庙里吧,我们拜会一下那位静怡师父。"沈一博转身,带着众人出了林子。
和沈勇一起跟在老爷子身后,方一勺忍不住说,"相公啊,爹爹好威风呀。"
沈勇眼皮子抽了抽,凑到方一勺耳边低声道,"神气什么呀,刚刚还不是吓得脸都白了。"
方一勺听后捂着嘴闷闷地笑,两人正在小声嘀咕,沈一博回头,狠狠白了两人一眼……只是这一回头,刚刚好看到,在身后的林子里,若隐若现的灌木后面……似乎是站着一个人。
"什么人?!"沈一博喊了一声。
沈勇和方一勺都吓了一跳,赶紧回头看过去……
但是等他们看的时候,林子里已经空荡荡的了,哪儿还有人啊。
方一勺就觉得汗毛直竖,赶紧凑到沈一博身边,问,"爹爹,你看到什么了?"
沈一博也有些纳闷,他刚刚分明看到了一个白色的人影一晃过去了……而且好像还是个女的。"
众人面面相觑,满腹狐疑地来到了长乐庵的大门口,沈杰抬手,拍打大门。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小尼姑急匆匆跑了出来,打开大门。她倒是认得沈杰,这人刚刚带着衙役,把疯和尚抓走了。
"官爷有何事?"小尼姑问。
"哦。"沈杰稍稍缓和了一下脸色,道,"小师父,静怡师父在么?这是我们知府大人,想找她问问话。"
"在的在的。"小尼姑赶紧打开门,引着四人进屋,道,"师父在禅堂呢。"
众人跟着小尼姑来到了禅堂的门口,就听到轻轻的木鱼敲击之声。
小尼姑扣了扣门,道,"师父,知府大人来了。"
不多会儿,就听到那木鱼声缓缓停了下来,随后,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沈勇和方一勺这才看清楚了这位静怡师父的长相。
她今年大概也就四五十岁的年纪,若论五官相貌,年轻时候应该也算是个标志的,只是瘦弱。不过大概是出家人清修的缘故,这静怡师父看起来,的确有那么点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超脱之感。
"贫尼静怡,见过知府大人。"静怡给沈一博行礼。
沈一博给她还礼,道,"师父多礼,我等打扰了,想请教师父一些事情。"
"请进。"静怡依然是不苟言笑,引着沈一博等进入了屋内。
沈杰将门关上,站在靠门的地方,守卫安全。
沈勇和方一勺毕竟不是管场的人,找了个蒲团,坐在了稍远一点的地方听着热闹,而沈一博则是坐在了静怡的对面。
众人都坐好后,静怡问,"知府大人,想问什么?"
沈一博开门见山,"关于疯和尚,以及长乐庵后山的那座无字坟的情况。"
静怡点了点头,"贫尼明白了,大人想先听哪个?"
沈一博想了想,问,"师父都知道什么?关于这两者?"
静怡道,"大致的,都是了解的。"
"这两者之间,可有什么关联?"沈一博毕竟比较老练,一下子就听出了里头的门道来,追问了一声。
静怡笑了起来,道,"沈大人聪明,有慧根。"
沈一博也笑了笑,道,"那么,就请师父按照自己的意思说吧……"
静怡想了想,轻轻地叹了口气,道,"那就从那座无字的石碑说起来吧。"
"好。"沈一博点头。
"那座石碑,是一个姑娘的。"静怡声音不高,开始讲述,"此女子遇人不淑,命运悲惨,年纪轻轻,就死了。"
沈勇皱眉,方一勺听到了,挨着沈勇小声嘀咕,"真可怜。"
沈勇掐了她一把,皱皱鼻子――谁知道这老尼姑说的是不是真的?!
方一勺看出他眼里似乎有怀疑, 就瞪了他一眼――人家是得道高……尼!
沈勇见方一勺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瞅自己呢,就无奈地叹气摇摇头,心说,这老尼姑可信么?会在后院藏个汉子的尼姑,谁知道是什么尼姑?
两人正在眉来眼去,就听到沈一博咳嗽了一声,横了两人一眼,沈勇和方一勺赶紧收敛了些,乖乖坐着听。
静怡看到了,也微微地笑了笑,"沈少爷和少奶奶,相当恩爱啊。"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方一勺挽住沈勇的胳膊笑眯眯,沈勇则是有些尴尬地伸手摸了摸脖子。
沈一博听了,也甚是开心,便回了一句,"唉,新婚燕尔么,自然是比较缠腻,失礼了,还是小孩子心性,师父不要见怪。"
静怡摇了摇头,道,"少年夫妻老来是伴,要好好珍惜。"
方一勺点点头,"嗯!"
"师父,请继续说吧?"沈一博提醒静怡继续。
静怡点了点头,道,"这姑娘,原本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很是乖巧贤惠,就想着嫁一个好夫婿,可以托付终身。"静怡尽量简短地说,"她父亲很是贪财,就想着让她攀上高枝,可以嫁给达官显贵去。"
方一勺皱皱鼻子,似乎很是不满。
沈勇转脸看她,觉得有趣,这丫头无论听什么都特别认真,这种性子,应该挺好骗的吧。
"她与家中青梅竹马的表兄有一段情。"静怡继续低声说,"那表兄有学问,原本是寄宿在她家里,准备赶考的……两人日久生情。"
沈勇听着轻轻叹口气,怎么总这一出啊,戏文里见得太多了,不是才子就是佳人,伤春悲秋。
方一勺转过脸来,很认真地对他"嘘!"她还要听呢!
沈勇哭笑不得,只好不做声了,接着听。
"姑娘的爹知道了这事情之后,有些犹豫,一方面,他觉得这侄儿是有些学问,说不定就能考上……但若是考不上,那可也就亏了。"犹豫之间,他便骗他侄子,'高中就成亲!'于是,侄子便安安心心去赶考了。无奈,这老头好赌,又有些家财,家里还有个漂亮的闺女,因此不少人惦记着他那份家业呢。"静怡接着道,"东巷府里头,原本有个恶霸,他知道这老头爱赌,就设计,让他输了个精光,抢夺他的家财。老头输了个一干二净还欠了一身债,赔不出银子就将闺女,许配给了那个恶霸。"
"真过分!"方一勺不满地道。
静怡微微笑了笑,道,"那位表兄去赶考,路上遇到了好些事端……一折腾就是三年,等他三年后回来,姑娘家里已经没有了。老头据说是一晚上喝多了,失足掉进了河里,闺女则是嫁给了恶霸,不多久便失宠,最后被休……沦落街头,没多久,便落脚青楼,等她表兄回来,那女子已经是青楼名妓了。"
众人都听得唏嘘不已,造化弄人。
"那恶霸,得到了老人家的家财,有了资本,便在这东巷府里头做起了买卖,没多久便开了一座大酒楼,改头换面了。"静怡道,"不过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大概知道的人也没有多少了。"
沈一博听到这里,微微皱眉,问,"那恶霸,该不会就是这次被害的掌柜的?"
静怡听后,笑了笑,也不多说什么。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沈勇猛地想起来刚刚在金铺里头,掌柜的说起那枚白玉戒指的时候,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莫非那个白玉戒指,也是那恶霸从姑娘家里侵占来的?"沈勇忍不住问。
静怡有些怅然地笑了笑,道,"钱财身外物,最珍贵的,并非是钱财二字。"
众人都点头,可怜的是那个姑娘和她的表兄。
"那后来呢?"方一勺问,"那姑娘和他表兄在一起了么?"
静怡笑问,"小姑娘,如此这般了,还让他们如何在一起啊?"
方一勺微微皱眉,问,"莫非那表兄在意姑娘的身份?"
静怡笑着摇头,"世态炎凉,人心是肉长的,却是硬如磐石。"
众人都皱眉,莫不是叫方一勺猜中了。
"那表兄已然高中,等待他的将是飞黄腾达,怎么可能为了一个青楼女子毁了前程呢?不过,他还是念及旧情的,花了些银两将姑娘赎了出来,给她在山中安置了一处房屋,让她在里头住下……自己则是走了。"
"真是无情无义!"方一勺不满地道,"他哪怕带着姑娘一起走呢?!"
"结果呢?"沈勇问。
"那表兄离开之后,仕途一直不顺利,也终身未娶,每每都会想到自己家乡的这一位表妹,也觉得亏心。"静怡道,"只是,等他终于良心发现回来的时候,姑娘已经病死了。那姑娘时常来长乐庵烧香念佛,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死了之后可以葬在这长乐庵之后的林中,每日可以陪伴这青灯古佛。而她的石碑之上,不准刻字,她觉得自己这一生活得甚是屈辱,不希望别人记住她的存在。"
众人听得直摇头。
方一勺突然哎呀了一声,问,"那我们刚刚听到女人哭……还有爹爹看到的那个女人影子……该不会是那姑娘的魂魄?!"
师父也笑了起来,道,"你们是不是看到一个白衣服的姑娘啊?"
众人都张大了嘴看着静怡,不停点头。
静怡笑了笑,道,"的确……最近可能那痴人总去拜祭她,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如今痴人都去了,她自然是要伤怀的。
"这痴人……是那疯子?"沈一博问。
静怡点点头,道,"的确如此!"
"那疯和尚便是姑娘的表兄?"方一勺也吃惊非小,就问,"那也就是说,的确是他杀了掌柜的,为他表妹报仇的?"
静怡想了想,道,"这其中的纠葛我就不知道了。"
……
众人从静怡师父口中知道了事情的缘由,不过,事情已过去多年,当事的死的死疯的疯,也无从查证。不过如果静怡所言非虚,那么那个疯和尚,的确也是有杀害掌柜的的动机的。
沈一博看天的已经很晚,便别过了静怡,带着方一勺他们回府衙。
当晚,方一勺似乎心情很不好,沈勇看见了,摸了摸怀中那只金钗,觉得这个时候送给她,也不是太好……这种东西,应该高高兴兴地送才是么。
于是,两人也没说什么,早早睡下。
次日清晨,沈勇还惦记着送金钗的事情呢,醒得也早,他想着,要不然,趁方一勺睡着的时候,给她戴上?
可是睁开眼睛一看,方一勺那半边床铺早就空了。
沈勇就纳闷了……他是猪啊还是怎么的,这丫头经常起来了不知所踪他都一点儿没发现!
无奈,沈勇起床穿戴洗漱,出了屋。当高后院门口,就闻到厨房里传来了一种特殊的香味。
沈勇立刻来了精神,铁定又是方一勺在做什么稀罕玩意儿了。
跑进了厨房,就看到方一勺正坐在蒸笼旁边往里头瞧呢,手上拿着跟筷子,不时地戳一戳。
沈勇玩儿心上来了,轻手轻脚跑到了她身后,在他耳边道,"我是鬼……"
"呀!"方一勺惊得一蹦,筷子都扔了,才看清楚是沈勇,方一勺鼓起腮帮瞪他,沈勇大笑,耸耸鼻子闻了闻,问,"这蒸笼里头的是什么呀?味道真怪。"
"往生糕。"方一勺回答。
"哈?"沈勇有些纳闷,问,"什么糕?"
"是用来祭祀用的往生糕。"方一勺打开了蒸笼盖……沈勇凑过去看,就见里头是一个个绿色的,船型糯米糕。
"怎么这个色儿?"沈勇好奇地问。
"这是艾草的颜色。"方一勺道,"艾草和糯米都是辟邪的,味偏枯,药铺里头有磨成粉的艾草卖。这糕点,大多是在清明节的时候吃的,船型,是提醒那些纠结的孤魂,快快往生。艾草虽苦,回味甜,糯米软糯,口感粘,孤魂吃了得往生,好人吃了能驱邪。"
说着,方一勺拿起一块来,塞进了沈勇的嘴巴里头。
沈勇嚼了嚼,的确,甜糯之中带着一股淡淡的苦味,非常特别,配上那个姑娘不幸的一生,正好合适。
方一勺用一个小食盒装好了一盒子的往生糕,就和沈勇一起出门,依旧去长乐庵的后山,到了无字碑前。
方一勺点上香烛,将用芦苇叶包裹的往生糕拿出来,放到了坟前。
沈勇见她蹲着给那坟里的死人摆放糕点,嘴里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什么,就又伸手,摸了摸怀中揣着的那个锦盒。
方一勺低着头,盘着的头发乌黑乌黑的,有几个发箍箍着,也仗着她年纪小,不然这装束,实在是朴素老气了些。
想到这里,沈勇也蹲下去,用地上的一根树枝,戳戳坟前掉落的香灰。
方一勺转脸看他,就见沈勇正盯着自己看呢,便道,"相公,你说那疯和尚如果真是替他表妹报仇,就肯定没有疯,为什么要装疯呢?"
沈勇此时心不在焉的,就耸耸肩,"不知道。"
"唔"方一勺点了点头,半晌,才不无感慨地道,"女怕嫁错郎。"
沈勇笑了,道,"早就跟你说了吧……那你怎么办啊?我也是恶霸!"
方一勺嘿嘿笑,横了沈勇一眼,道,"你又想挨打呀,再敢说自己是恶霸!"
沈勇又摸了摸胸口,方一勺突然问,"相公,你是不是胸口疼啊?"
"啊?"沈勇一愣。
"你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摸胸口。"方一勺问,"是不是不舒服啊?找个郎中看看?"
沈勇盯着方一勺的眼睛看,心说这丫头是拿话逗我呢,还是真这么想啊?
一看,就见方一勺傻呵呵仰脸看自己呢……沈勇叹了口气,摇头,"怎么就那么傻呢。"
"去!"方一勺推了他一把,"你才傻呢!"
沈勇蹲着呢,让她推得身子一歪,赶紧扶住地面,"啪嗒"一声,怀中的锦盒也掉了出来。
方一勺眼尖看见了,就问,"这是什么?"
沈勇摸了摸鼻子,伸手捡了起锦盒来,掸了掸上面的灰,递给她,道,"喏,给你的。"
"给我?"方一勺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就见里头,有一根在她看来,顶顶顶好看的金钗!
家七珍和因果报
方一勺小心翼翼地从锦盒里头拿出那只金钗来,捏在手中细细地端详着,嘴角一直都挑着,眼角眉梢满是笑意。沈勇偷眼瞅着她,也不好表现得多在意她的反应,不然丢面子呀。
方一勺看了好一阵子,才将钗递给沈勇,道,"给我戴。"
沈勇有些不好意思,"你自己戴。"
方一勺道,"看不见。"
沈勇给她看了看自己的手,道,"我刚刚摸地了,脏!"
方一勺将钗又放回了锦盒里头,将沈勇的手抓过来,用袖子小心地给他擦了擦。
沈勇傻乎乎的,就见方一勺雪白的荷叶边衣袖上,沾了一块灰糊糊的印记。
擦干净后,方一勺将钗放到他手里,道,"给戴。"
沈勇翘起嘴角,仰脸看了看,就将钗斜插在了方一勺的发髻之中,端详了一下,点头,"嗯,好看!"
方一勺美滋滋伸手摸了摸,又往里头插了一点。
"唉。"沈勇拦她的手,道,"露在外头好看。"
"不行呀。"方一勺道,"松的,万一掉了呢?"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
方一勺又摆弄了一阵子,觉得很满意而且绝对掉不了了,才站了起来,跺了跺有些酸麻的腿,心情比这天还好呢。
沈勇也站了起来,突然……余光就看到林子里似乎人影一闪。
沈勇一皱眉,猛地想到昨天静怡师父说的……女鬼的事情了,他没出声,不然方一勺又该吓死了。不过沈勇有些纳闷,这会大白天能出来的,那就不是鬼了啊?!
方一勺倒是没注意到,她还沉浸在沈勇送她金钗的高兴中呢,她这辈子还没带过金钗呢!
沈勇装得若无其事,对方一勺道,"拜完了,我们回去吧?"
"嗯,好!"方一勺点点头,就和沈勇一起往外走了。
刚走到了林子里,沈勇突然拽了方一勺一把,对她示意噤声,然后两个人一起隐到了灌木丛里头。
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怎么了相公?
沈勇对她眨眨眼――等着瞧呗!
方一勺歪过头,静静地和沈勇一起蹲在灌木丛里头。
不多会儿,就看到坟边的树丛之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
方一勺吃惊,沈勇捂住她的嘴巴,示意――别出声!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灌木丛后一个白衣的女子走了出来。
就见那女子年岁不大,大概就十四五岁,穿着一身朴素的白布衫,各自不高,样貌还挺干净,但是面黄肌瘦的,手里提着一个篮子,小心翼翼地跑了出来。
只见她走到了那座无字碑前面,又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了,才将篮子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仔细地看着,就见她拿出来的是香烛之类的……随后,她注意到了方一勺放在那里的往生糕。
小丫头伸手轻轻拿起一块糕点来看了看……发现手感还有些温热,犹豫了一下,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她嚼了嚼,眼睛睁得大大的,这种表情沈勇见得太多了,吃过方一勺做的东西的人基本都会有这种表情。就见那丫头快速地吃了一整块,似乎不够,又吃了一块……方一勺总共留了四块在那儿,小丫头吃到了第三块的时候,想去拿第四块,但是手停住了。
她擦了擦嘴巴,将那块糕点放到了无字碑的上面,道,"娘亲,这糕点好吃,您吃吧。"
方一勺和沈勇听得清清楚楚,对视了一眼,是坟里人的闺女……可是,静怡师父并没有提到当年那位表妹还有个闺女啊!
沈勇一挑眉,凑过去捂着方一勺的耳朵小声道,"昨晚上在这儿哭的就是她么?"
方一勺点了点头――有可能!
沈勇想了想,指了指自己,一指右边,又指了指方一勺,一指左边……那意思像是说――包抄,别让她跑了。
方一勺觉得这丫头面向老实,而且刚刚看她吃糕点的样子,有些可怜。
沈勇皱皱眉头,轻轻推推她。
方一勺也知道,这是正经事,就点点头往左边去了。
沈勇往右边去,两人突然从草丛里冲了出来,沈勇喊了一嗓子,"别想跑!"
"呀!"
还没等方一勺说话,就听那丫头叫了一声,搂着那无字碑哭了起来,"娘亲……"
沈勇一愣,方一勺瞪了他一眼――你抓人就抓人么,干嘛吓唬她呀?!
沈勇摸了摸脑袋。
方一勺走上前,拍拍那丫头,见她还是很害怕,就道,"你别哭了,我们不是坏人。"
丫头依旧抽抽噎噎,方一勺打开了食盒,从里头拿出一块往生糕来递给她,道,"来,再吃一块。"
丫头犹豫了一下,见方一勺又拿出了几块来放在了她娘亲的墓碑上面,才伸手接了,只是不敢吃,拿着看方一勺。
方一勺摸摸她脑袋,道,"我娘也死得早,别怕,吃吧。"
小丫头抽了抽鼻子,搂住方一勺哭了起来。
沈勇这辈子最怕女人哭了,赶紧就退到一边去,不过……刚刚方一勺说她娘也死得早的时候,觉得心里头怪怪的……嗯,酸酸的。
哭了一阵子,小丫头的情绪平复了下来,方一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啊?这里头葬的真的是你娘亲么?"
"嗯。"小丫头点了点头,道,"我叫妙石头。"
"妙石头?"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她,问,"这名儿比我那个还有意思呢。"
妙石头小声道,"嗯,师父说,我没爹,石头里蹦出来的,但是以后应该是个妙丫头,所以要叫妙石头。"
"呵。"方一勺让她逗乐了,道,"这么有趣呢?"
沈勇在一旁忍不住翻白眼,道,"你师父拿你当傻子骗呢?还石头里蹦出来的,没爹你娘哪儿来的?"
妙石头看了看沈勇,良久才摸了摸头,看方一勺,"是哦……"
方一勺忍不住笑,原来是个傻丫头。
"呃,小石头。"方一勺突然想起来了,就问他,"你师父是谁?"
妙石头摇摇头,"不能说。"
"为什么?"沈勇问。
"师父不让说。"妙石头小声嘀咕,我该走了,边站起来,看了看她娘亲墓碑上的两块糕点,有些犹豫。
方一勺拉住她,问,"小石头,你跟我们说,你师父是谁?"
妙石头似乎有些为难,沈勇见是个傻丫头,就说,"唉,小丫头,听说过什么叫吃人嘴短么?"
妙石头噘噘嘴,看方一勺。
方一勺瞪沈勇,沈勇无奈转过身,心说……不管了!
正在僵持不下,却听到一个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是我。"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抬眼看林子的方向,觉得声音有些耳熟。
就见一个人走出了林子――静怡师父。
"师父……"妙石头小声叫道。
静怡点了点头,沈勇问她,"师父,你昨晚可没跟我们提起她。"
静怡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我也猜到,迟早会被你们发现的。"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方一勺问,"这个孩子真是她闺女?"
"嗯,石头就是我昨天跟你们说的那位苦命人的女儿……她被丈夫抛弃,是因为她生了个女儿。"
沈勇皱眉,心说,他老子有毛病么?女娃多好啊,生儿子多恨得慌,闺女乖巧懂事又孝顺……想到这里,他自己也有些泄气了,伸手搔了搔腮帮子,听着静怡继续说。
"她娘和她流落街头,让我救了,后来他娘将这孩子交给了我养,自己出去挣钱送来。若不是为了这孩子,她也不会去青楼。"静怡道,"只是,她始终不想让孩子知道有个她那样的一个娘,所以一直都不告诉她也不见她,死了也不让写名字……我将她葬在了这里,是为了让丫头每天都能来看看她。"
方一勺不无感慨地说,"这世上,为什么就有人那么惨呢。"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师父……出家人不能骗人的吧?"
静怡脸色微微一变,迟疑地点了点头。
沈勇问她,"酒楼老板……是你杀的么?"
方一勺睁大了眼睛看沈勇,就见他一脸认真,便也转脸看静怡师父。
过了良久,静怡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点头,"是。"
这回答一出来,方一勺和沈勇都傻眼了,沈勇不过是想诓她一把,没想到老尼姑太老实,一诓就说实话了。
静怡道,"我早知道有瞒不住的那一天……疯和尚不过是为我顶罪而已。"
随后,沈勇和方一勺带着妙石头和静怡师父一起回了府衙,找到了沈一博。
沈一博听静怡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讲了一遍。
原来,疯和尚并不疯,只是因为表妹的苦难遭遇而自责,他住在这里,为的是守护这丫头。虽然妙石头是酒楼掌柜的女儿,但是她本性像她娘,是个好姑娘。疯和尚每天坐在树上看酒楼,一是的确心中有恨,二是为了要提防酒楼掌柜的。
他装作疯疯癫癫的,经常去偷些香客的吃食,不过是想给妙石头弄些零嘴儿。
沈一博听得皱眉,摇头叹息。
"可是纸始终包不住火。"静怡道,"那天酒楼掌柜的来烧香,偶然看到了妙石头,因为石头和他娘太像了,所以被发现了。他要将石头带回去,于是,疯和尚就和酒楼掌柜的打了起来。疯和尚不过是个书生,掌柜的以前可是个流氓……他将疯和尚打伤了,扬言说过几日来接妙石头,我们若是不交出人去,就放火烧了我的长乐庵。"
沈勇听着,心说――比我还恶霸啊。
"疯和尚伤了,石头吓坏了,我当时心中有恨,便鬼使神差地,就带着剪刀下了山。"静怡道,"那天酒楼人很多,掌柜的见到我后就悄悄带着我上楼,他以为我要和他商量将石头还给他的事情呢。可是我一句话都没说,就用藏在袖中的剪刀,捅了他。"
沈一博皱眉摇头,"怎么如此糊涂,为什么不来报官?"
"一念成魔……"静怡苦笑了一下,问,"你们可知,我捅了他后,他说什么?"
众人都摇头,在他们心里,这掌柜的坏事做尽,乃是十恶不赦之人,能说出什么气人的话来?
"他指着桌上的那一箱子珠宝,说,'这个带走……给石头,我对不起她娘。'还跌跌撞撞帮我推开了窗户,让我从那儿走。"
方一勺听得心里难过,问,"他是良心发现了,想要接妙石头回去好好照顾的吧?"
静怡点了点头,"我浑浑噩噩便拿着箱子回来了,将银两给了疯和尚,让他带着石头赶紧跑,去个别的地方安安心心地生活。可是他说不行,让我照顾石头比较好,毕竟石头跟我有感情,于是,我们就提心吊胆地熬着。不多久,你们正好来了,所以疯和尚才会演了那么一处,他洒在衣服上的,那是猪血,还特意在墓碑后面写了血债血偿,为的就是让你们怀疑他。昨晚你们在林子里看到的人就是石头,她因为找不到疯和尚了,所以就去她娘坟边等,但是人没来,她便在那里哭。后来发现你们来了,她就躲起来了,那林子她很熟悉,躲起来了一般人根本找不到。我跟她说过,若是晚上去有人发现她了,就装鬼吓唬他们。"
……
这一下,案子终于是水落石出了,沈一博皱眉,这案子不太好判啊……如果说公事公办,老尼姑杀了人就有罪,但是,情有可原。
方一勺很想为老尼姑求情,就道,"爹爹……"
话没说完,沈勇拽了她一把,他自然知道,沈一博最烦别人干扰他查案了,他总听人说,有人因为干扰他爹审案被打板子。
沈一博本来也想听听方一勺的意见,没想到让沈勇拦住了,而且沈勇看方一勺的眼神,像是提醒她――别插嘴,小心他打你。
沈一博气不打一处来,本来听了如此压抑的故事就有些憋气,他咳嗽了一声问沈勇,"勇儿,你说,这案子怎么判?"
"呃……"沈勇愣住,心说,糟了糟了,殃及池鱼了。
沈勇本想,以他爹的为人,铁定是大公无私啊,还能怎么样?徇私枉法他是最烦的了必然是秉公办理了。想到这里,沈勇就想开口,却感觉方一勺拽了拽他的衣裳角。
沈勇低头看,就见方一勺仰着脸可怜兮兮地看他呢,像是在说――你给老尼姑求求情吧,她若是被关起来了,那石头该多可怜啊。
沈勇愣住,就听沈一博崔问,"说呀!"
沈勇犹豫了一下,叹气,又看了看眼方一勺抓着自己衣袖的手――算了,豁出去了!
沈勇回过头对他爹道,"那个……爹,杀人是应该偿命……不过静怡师父杀人了,她也救人了啊,那怎么算?"
沈一博一愣,微微皱眉,问,"救人?"
"对啊。"沈勇道,"当年若不是老尼姑收留他们母女,后来又代为照顾妙石头,她们母女说不定都死了,这难道不是救人?"
沈一博听着觉得有些道理,就道,"接着说。"
沈勇见他爹没骂人,胆子也壮了些,就道,"那酒楼掌柜的虽然现在被人害了,但他当年也害人了啊!"
沈一博又点点头,道,"你痛快些说行不行啊?"
沈勇索性道,"说白了,当年酒楼掌柜的若是没使坏,石头和她娘也不至于那么悲惨,她娘不至于死,石头也不至于被静怡师父收养。静怡师父要是不收养石头,也不会被酒楼掌柜的发现,酒楼掌柜的若是没发现,也不会因为抢女儿而惹来杀生之祸,可万事的源头,还不就是因为掌柜的弃了石头的娘么?!说来说去一句话――因果报应!"
沈一博一愣,盯着沈勇傻了。
沈勇道,"这报应到这里我觉得就算了解了,如果还要让静怡师父去蹲大狱,那石头就又少了个疼她的人,她得罪谁了?"
"相公!"方一勺搂住沈勇的胳膊,"你好聪明啊!"
沈勇转脸看她,心说,喂,你不要紧吧,我这个叫胡搅蛮缠好不好啊……
"哈哈哈……"
而此时,沈一博则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摇头道,"好好……好一个因果报应!静怡听判。"
静怡跪下听判。
"你杀人有罪,罚你关十年。"沈一博就见沈勇和方一勺的脸都拉了下来,便接着道,"不过,不用你蹲大牢,关在佛堂里吧,常伴佛祖左右,为死者超度,为生者祈福。"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是又惊又喜。
方一勺咧开嘴笑了,沈勇也挺高兴,转脸,就见他爹正皱眉看着他呢,那眼神怪怪的。沈勇赶紧收敛,心说……哎呀,老头儿不会记仇吧,别一会儿又让跪祠堂啊。
不过……之后沈一博并没有让沈勇跪祠堂,这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沈夫人听说了妙石头的事情后,心疼不已,考虑到她一个黄花闺女留在尼姑庙里始终也不是个事儿,沈夫人就跟静怡商量,留妙石头在衙门里。让她跟着方一勺,一勺是才女,可以教她人字,而家里也能吃得好些,省的丫头饿得面黄肌瘦的,等过些年,再给她找个好人家,以后不用受苦。
静怡自然满口答应,疯和尚也恢复了正常,他曾经高中很有文采,沈一博托人给他安排了个账房先生的活计,也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了。
原本焦头烂额的案子,沈勇一句因果报应就一天的云彩就散了……不久之后,这个故事传遍了整个东巷府,所有人都觉得沈一博判得好,另外,对沈勇也是刮目相看。
三天后,沈勇依旧在晌午的时候奔向厨房,就见门口依然扒着一大堆的丫头下人,方一勺正在炒菜。妙石头这几天成了方一勺的小跟班,进进出出都跟着,一口一声姐姐,非常喜欢方一勺,方一勺也拿她当了亲妹子,好好照顾着。
沈勇凑过去问,"娘子,今天吃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道,"今儿个要庆祝石头来沈府,吃了这顿饭,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哦?"沈勇问,"那吃什么?"
"家七珍。"方一勺笑答,"一家人最常吃的七道美味家常菜。"
沈勇凑过去闻菜味,妙石头也伸长了脖子看。
"这七珍并不是说七道菜,而是说七种做菜的方法,炒、爆、蒸、炖、烩、煎、炸。"方一勺不紧不慢地道又哼哼了一首小曲儿:
家常七珍不寻常,
炒爆蒸炖烩煎炸。
丝瓜米线炒鸡柳,
酸辣豆芽爆腰花。
蘑菇花雕蒸乳鸽,
雪梨银儿炖肉汤。
丝瓜茭白烩鱼肚,
酱香豆豉生煎鸡。
江南蜜味炸鹌鹑,
一家合来,万事达。
鱼头锅和若有情
沈勇一大早起床左右看了看,发现和往常一样,方一勺已经起了。
最近方一勺心情特别好,每天早上起得更早了,对着镜子梳好一会儿头,沈勇经常迷迷糊糊醒过来,就见方一勺对着镜子在梳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戴上那枚金钗。
沈勇每次看到了都会笑一笑,然后继续睡,心里会想――小丫头心性,过几天,再买几个值钱的给她戴。
洗漱之后,沈勇走出卧房想往厨房跑,却看到了站在院子里的方一勺。
就见方一勺的身边是石头,再旁边是莲儿,三人站了一排,傻乎乎地张着嘴看着天空,从高到矮,从大到小,怎么看怎么有趣。
沈勇也仰起脸来,看了看天空,就见今日晴空万里,但是云很低,还多,一片一片的。
沈勇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花样来,就走过去拍拍方一勺,"唉,娘子,你看什么呢?"
方一勺回过神来,低头看沈勇,挽着他胳膊伸手指天空,道,"相公,你看那些云彩一片片的,像什么?"
沈勇皱了皱眉头,问,"什么?"
方一勺看一旁的石头和莲儿,"你俩说呢?"
"豆腐!"石头回答。
"鱼肉!"莲儿也回答。
沈勇叹气――两个丫头都在想什么?
"做豆腐吃吧?"石头凑过去挽住方一勺。
"做鱼肉吃吧?"莲儿也仰着脸看方一勺。
两人一左一右挨着方一勺叽叽咕咕地说自己想吃什么,沈勇叹气……那两个丫头吧,都有些虎了吧唧的。
方一勺这几天努力地给石头补,已经胖了一圈了,现在看起来也不面黄肌瘦了,可以时常去长乐庵看静怡,疯和尚也不疯了,总买好吃的送来给她,因此石头最近总是傻笑。
她和莲儿年纪一样,很快就成了好朋友,现在两人住一个屋子,就像是方一勺的两个小妹子一样地喜欢粘着她。大概方一勺也是从小没什么玩伴,因此经常跑她们屋里去,三个丫头围着桌子吃东西,或者聊天到很晚。
"做鸳鸯鱼头锅吃吧?"方一勺道,"有鱼有豆腐,有鲜有辣!"
"好啊!"莲儿和妙石头都拍手。
这时候,沈夫人房里的丫鬟巧儿跑来了,道,"莲儿石头,夫人让你们去上朝课呢。"
"是!"两个丫头山雀儿一样跑了。
沈夫人现在每天都叫莲儿和石头两个丫头去她那儿住大半天。一来是两个丫头年纪都小,应该学些东西,二来,那天沈勇跟她随口提了一句,说两个小丫头总粘着方一勺。
沈夫人听出来沈勇是吃味儿了,就有意将两个丫头支开,让他和方一勺多些时间相处。
见人走了,方一勺问沈勇,"相公,想吃鱼头锅不?"
"嗯。"沈勇点头,问,"要多大一条鱼?"
"这个鱼头锅可要三种鱼一起做呢!"
"三种?"沈勇有些纳闷,问,"不是一整条么?"
"才不是。"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要花鲢鱼、鲶鱼、还要草鱼,这三种。"
"哦?"沈勇皱了皱眉头,问,"这三种鱼味道都差不多吧。"
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你能分清这三种鱼么?"
沈勇搔了搔腮帮子。
方一勺笑着说,"花鲢鱼头大味美,所以鱼头要用花鲢鱼的。将鱼头从中间分开,一半做辣味的,一半做浓汤的,这就是所谓的鸳鸯锅。花鲢鱼的肉味道一般,有些木也比较腥气,因此要都剁碎了,做成鱼丸子,一半水煮,白嫩嫩,一半油炸,黄澄澄。"
"哦。"沈勇边被方一勺拉着往外走,边问,"那鲶鱼呢?"
"鲶鱼肉鲜美又肥嫩,是做鱼片的最好材料。黑鱼的肉片也很好吃,但是不够肥,用锅炖容易老,没有鲶鱼那么好。将鲶鱼剔骨,切成肉片儿,先在热油里头打个滚,然后直接撩出来,等到鸳鸯锅热的时候放下去一烫就成了!肥美鲜嫩。"方一勺拉着沈勇到了厨房,拿出特意给他做的煎饼,让他当朝饭吃。
沈勇拿着煎饼咬了一口,就觉得蛋皮香面皮脆,中间有土豆泥和着虾仁和火腿肉,还有新鲜的黄瓜丝,裹着方一勺特制的牛肉酱,再放上一根脆脆的油条,咬一口满口香……沈勇就觉得他这辈子估计吃不了别人做的东西了。
"嗯,那……草鱼呢"沈勇边嚼边问。
"草鱼的肉比较活。"方一勺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看沈勇吃,边给他倒出一碗鲜豆浆来,道,"将草鱼剔骨,剁成片后炸成爆鱼,然后回汤……那可不是一般的美味。"
沈勇点头,道,"叫管家买鱼去!"
"唉。"方一勺笑眯眯道,"我跟官家要银子了,鱼我去买,你陪我吧。"
沈勇皱眉,道,"哪儿有方家少奶奶亲自去买鱼的道理?"
方一勺笑了,"我们好几天没出门了,再说了,我也不去市集买。"
沈勇有些纳闷,"不去市集……那去哪儿弄鱼?"
方一勺道,"我们去河边,找渔夫们买最新鲜的。"
沈勇一想,点头,"行,我陪你去。"
自从沈勇帮着破了上次酒楼掌柜的那件案子之后,沈一博便不关他的紧闭了,可以随时出去,但是禁止去飘香院、赌坊,也不准喝酒,更不准打架……当然,沈一博不知道,沈勇现在没什么心思去飘香院了,倒是会偷偷看方一勺换衣服;赌钱有方一勺陪着他玩儿;喝酒的话,只要他想喝,方一勺会偷偷给他买,或者索性去厨房拿,然后两人窝在被子里一起喝。第二天早上,方一勺都会将酒坛子处理掉,用熏香将屋子里的酒味赶走,谁都发现不了。
两人出了沈府,往近郊的河边走去,那一带有不少渔民,好多鱼贩子和酒楼都直接上那儿买鱼去。
两人刚出了城门,就听身后有人叫,"唉,沈少爷,这是去哪儿啊?"
方一勺听到声音后,转脸,就见沈勇皱了皱眉头,拉了方一勺一把,道,"别理他。"说完,接着往前走。
方一勺立刻明白了,这人大概是沈勇讨厌的。
"唉!"这时候,后头跑上了一个人来,拦住了沈勇,道,"怎么了沈少爷,不认得我了?"
方一勺抬头,就见那是个和沈勇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长衫,束发,腰间白玉腰带,手上拿着象牙股的折扇,一看打扮,就是非富即贵。只是他歪着嘴,两个袖子卷得老高的样子,看着不怎么正经。
"呦?"那人看到了方一勺,就笑,"这就是方家少奶奶吧……嘿嘿,我们都说呢,让飘香院的姑娘们啥时候跟您讨教讨教,是什么能耐,把沈大少爷都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方一勺微微皱眉,一听到飘香院她就不痛快!
沈勇不理会他,拉着方一勺往前走,心说……拿方一勺跟飘香院的姑娘比,瞎了你的狗眼!
那人本来还想追,沈勇有些凶悍地瞪了他一眼,"吴六,找死啊你?!"
那个吴六见沈勇一脸不善,退后了一步,道,"是啊是啊,知府公子改邪归正了么,这东巷府谁不知道,还帮着破案呢……不过啊,这一日是贼就日日是贼,狗改不了□听过没?!"
方一勺听到了,转脸瞪他,沈勇拽了她一把,道,"别理他,走!"说完,拉着她走了。
吴六见沈勇不理他,跳着脚道,"沈勇,你等着,敢背叛我们,早晚收拾你!"说完,愤愤地跑了。
"相公,那个什么人啊?那么讨厌?"方一勺不满地问。
沈勇撇撇嘴,道,"别理他,那小子叫吴六,是吴员外家的儿子,他舅舅是京里的小官,所以横着呢。"
"那他说什么背叛不背叛的?"方一勺追问。
沈勇犹豫了一下,看方一勺,道,"东巷府有三霸,一个是吴六,还有一个是王龙贵,他姐姐是京城里头哪个大官的小妾。"
"嗯,然后呢?第三霸是谁?"方一勺问。
"你相公我呗。"沈勇道,"我们以前都在一起玩儿的,不过有一次闹翻了,就没什么来往。"
"为什么事情闹翻的?"方一勺好奇。
"他们看上哪家的丫头了,说要去抢了,我没什么兴趣,不肯跟他们去……在说了,他们家老子是谁?我家老子是谁?我爹爹要是知道我作奸犯科了,他亲手砍了我,信不信?"
方一勺挽着他胳膊,笑眯眯道,"你才不会。"
"谁说的?"沈勇瞄她,"你没听他说么,狗改不了□。"
"呸!"方一勺啐了一口,"他才是狗呢,我相公是人中龙凤!"
沈勇哭笑不得。
方一勺挽着他道,"以后,别跟他们玩儿,我跟你玩儿!"
"嗯。"沈勇点点头,"你比他们强。"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咧嘴笑了,沈勇心里那一丝不快也烟消云散,跟着方一勺一起到了河边。
正巧,渔夫们拉了一大网兜上来,里头鲜灵活跳一大堆鱼,方一勺说要买三条,渔夫们都让她自己挑。
方一勺想要挽起裤腿进去,沈勇拦住她,道,"这种粗活我干吧,你说要哪条,我给你抓。"
方一勺点头,然后就指,沈勇下去抓。
船上好些渔民都看见了,面面相觑,心说……这小恶霸沈勇改好了莫非是真的?怎么那么疼媳妇儿呢?
有几个渔民就跳下去帮他抓。
沈勇摔了好几跤,终于是把方一勺要的鱼都抓上来了。
用草绳将鱼儿们穿好,沈勇提着,方一勺给了银子,挽着沈勇往回走。
"这样提回去不会死掉么?"沈勇问。
"不会的。"方一勺拉着他往回跑,"快些跑就行了。"
两人刚要进城,就看到前头拦着三个人。
沈勇微微皱眉,方一勺也看到了,就见那三个人都穿得挺体面的,一个正是刚刚的吴六,还有一个个子高的,另外一个麻子脸。
方一勺低声问沈勇,"他们是谁?"
沈勇皱眉,道,"高的那个是王龙贵,那个麻子脸叫徐麻子,是两人的跟班,马屁精。"
"他们想干嘛?"方一勺问,"相公,他们要是敢找麻烦,我就好好教训他们!"
沈勇摇头,对方一勺道,"你别乱来,我应付就好,一会儿不准插手听到没?"
方一勺愣了愣,沈勇头一回拿出了做相公的威严来跟她说话,就乖乖点了点头,接过了沈勇递过来的三尾鱼。
"呵呵……沈大公子。"王龙贵手上拿着一根棍子,得意地看着沈勇,道,"今日留下一百两散货费来,咱们以后两不相欠,不然的话,我们可跟你不客气!"
沈勇冷笑一声,道,"你要银子让你姐姐跟她男人要不就行了么,找我干嘛?"
王龙贵让沈勇一句话堵得脸都绿了,方一勺在后头暗自叫好――骂得好!
"沈勇,你横什么,你以为你一个人能打过我们三个?"吴六嚷嚷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有种来啊?"
三人听后,对视了一眼,徐麻子仗着胆子说,"唉,沈勇,你小心被打,别忘了,你打人还是被打,回家都得被罚!"
沈勇冷冷瞥他,道,"看你那熊样,怕打架还出来混?回家吃奶去!"
吴六胆子挺小,就想算了,但是王龙贵脾气上来了,挽了挽袖子,道,"上,兄弟们,揍他!"
随后,三人就拿着棍子朝沈勇冲过来。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皱眉,她会些功夫,一般两三个大男人她根本不放在眼里,但是沈勇不会……双拳难敌四手的!
不过,那吴六就是个没用的孬货,光会嚷嚷不会打架,徐麻子也没用,唯独王龙贵挺狠,但是沈勇比他还很。他和王龙贵缠抖,死命抢他的棍子,不去理会王麻子和吴六,被王麻子打了两下,但是沈勇已经抢过了棍子,狠揍王龙贵。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他相公不是孬种,要不然不打架,要打,就找个最厉害的!
眼看着沈勇蛮劲上来了,拿着棍子乱抡,王龙贵加王麻子两个都受不住了,而此时,三人身上也都有了伤。
吴六在一旁看着着急了,他坏心眼上来了,就闪到了方一勺的身边,喊了一嗓子,"沈勇……你不要你媳妇儿啦……哎呦!"
他的话一出口,沈勇先是一惊,回头……就见吴六的胳膊被方一勺抓住了,拧到了身背后。方一勺抬手就用那三尾鱼抽他,骂道,"敢欺负我相公,信不信老娘宰了你?!"
方一勺的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傻眼了。
方一勺一脚揣在王贵的屁股上面,抢过他的棍子,她长年炒菜手上有劲儿,拿起棍子狠狠对着王贵的屁股抽,道,"打死你!"
王贵他们只听说这沈少奶奶是个才女,以为弱不禁风呢,今天一看,果然个子挺小,而且长得也挺好看的,就有些嫉妒沈勇,所以来找茬,没想到……这哪儿是才女啊,是母老虎。
"你们这群恶霸为祸乡里,今日姑奶奶为民除害,割了你们的舌头,挖了你们的眼睛,让你们一辈子娶不到媳妇儿!"
"妈呀……"王龙贵他们都是些纨绔子弟,平时逗个鸟儿撵个狗,虽然胡作非为偶尔强男霸女,但欺负的都是老实人。如今方一勺拿出来的是她平时对付山贼土匪时候用的段子,这不吓死三人了么,三个小恶霸丢了棍子就跑了。
方一勺也丢了棍子,过去扶沈勇。
沈勇揉着伤了的脸,一脸敬佩地看方一勺,"你真行啊。"
方一勺用袖子帮沈勇擦嘴角的血,道,"相公,好样的!咱们一对二,二对三!赢得漂亮!"
沈勇愣了愣,挑起嘴角笑了,"嘶……"
"疼呀?"方一勺凑过去看。
"嗯……你吹吹估计就不疼了。"沈勇低下头来说。
"嗯!"方一勺也没多想,赶紧仰起脸来吹……刚吹了两口,沈勇突然往她眼前一靠……腮帮子挨在了方一勺的嘴上。
趁着方一勺震愣,沈勇笑着就跑,"臊丫头,不知羞,亲男人!"
方一勺红着脸直跺脚,"你……站住!"
两人追着就往回跑。
不过回到了府衙,正好遇到沈一博。
沈一博见沈勇脸上有伤,微微皱眉,还没等两人开口就道,"去跪祠堂,今晚不准吃饭!"
沈勇也没争辩,转身往祠堂去了。
"不怪相公!"方一勺急了,对沈一博道,"是吴六他们拦着他要散货费,还用棍子打他,相公才还手的!"
"打架就该罚,这是规矩。"沈一博嘴上说着,心里倒是有些吃惊,原来打的是那几个小混混啊。
可是话刚说完,就见方一勺板起脸,鼓着腮帮子瞪他,道,"公公不讲理!"说完,跑了。
沈勇站在原地,有些发懵。
身旁沈杰摸了摸下巴,道,"想不到,少爷真的变好了啊?我有空去找找那几个小恶霸,让他们不敢再找少爷的麻烦。"
沈一博叹气,"还不知道呢,就好了几天而已。"
"咳咳。"沈杰咳嗽了一声,道,"若是真改好了,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少爷又聪明,学东西也快,身体还好,学到二十多岁,铁定文武双全了。"说完,转身走了。
沈一博摇头……唉,都向着他。
当晚,沈夫人在房间里抄佛经,见沈一博拿着食盒进来了,赶紧兴匆匆地问,"当家的,今天吃什么?"
沈一博将食盒打开,就见里头简单的一个炒蛋一份炒青菜……还有一份黑乎乎的炒肉片。
"这什么呀?"沈夫人这几天让方一勺养叼了,看着那些菜直皱眉,这不是方一勺来之前的伙食么?就问,"媳妇儿身子不舒服?还是出门了?"
沈一博叹了口气,端着饭碗吃饭,道,"媳妇儿生我气呢,今晚不给做饭。"
"呦~"沈夫人也吃惊,沈一博就将刚刚的事情说了一遍。沈夫人伸手戳戳他,道,"该!让你不分青红皂白罚儿子,我还心疼呢!"
沈一博看了看她,问,"你心疼我还是儿子啊?"
"去!"沈夫人笑着白他,"老没正经。"
当晚,沈一博到了方一勺和沈勇的院子里头,房门关着没人,他便又赶奔厨房……果然,打门口就闻到香味了。走进了厨房,见方一勺正在往锅子里盛菜呢,沈一博打鼻子一闻,那个香啊。
"咳咳。"他咳嗽了一声,方一勺赶紧背过身去,用身子挡住锅子,"……爹爹……"
沈一博摇了摇头,将手上的一张小纸条递过去给方一勺。
方一勺接过来,有些不解地看他。
沈一博摸了摸鼻子,道,"这地方住着个老头子,叫莫凡堂,沈杰的功夫就是他教的,这不会功夫就跟人打架,万一出了事呢?"
方一勺愣住了。
沈一博则是转身走了。
方一勺低头盯着纸条瞅了一阵子,小心翼翼地收好,就喜滋滋回头继续将鸳鸯锅出炉。这一大份鸳鸯锅被分成了三分,一份让人送去给沈一博和沈夫人,另一份给下人们做宵夜,最后一份,方一勺拿着跑去了祠堂。
沈勇早就闻到香味了,饿得肚子直叫。
方一勺给他筷子,两人一起坐在蒲团上面吃了起来。
这时候,就听到门口传来了石头和莲儿的声音。
"莲儿,你怎么把被子忘在门口了?"
"不知道呀,石头,你怎么把酒放在门口了?"
"不知道呀……"然后,两个丫头就跑了。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一笑,方一勺跑出去打开门,就地上放着两床厚厚的被子,还有一坛子好酒。
……
当夜,两人裹着被子,趴在蒲团上面,吃着鸳鸯鱼头锅,边喝小酒。
方一勺问,"相公啊,我们在祠堂里又是喝酒又是吃肉的,佛祖会不会生气?"
沈勇笑了笑,伸手指了指祠堂正中间的那尊佛像,道,"你看看,佛祖对着我们笑呢。"
……
吃完了饭,方一勺想去洗碗,沈勇拉住她,"别出去了,怪冷的。"边说,边爬起来,把被褥挪到了方一勺的身边,跟她一起躺好。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沈勇问她,"冷不?"
方一勺摇头。
沈勇又问,"冷不?"
方一勺继续摇头。
沈勇叹了口气,掀开被子,问,"冷不?"
方一勺看了看,钻过去,缩进沈勇的被子里,靠在他胳膊上了。沈勇将那床被子也拉过来给她盖上,之后,两人头靠着头,笑眯眯睡去。
咸汤圆和小胖偷
次日大早,方一勺从被褥里钻出来,见沈勇还在睡,就伸手推他。
"嗯?"沈勇翻了个身。
"相公。"方一勺继续推,"起了,我们出门吧?"
"唔?"沈勇半梦半醒的,迷迷糊糊问,"去哪儿啊?"
"去找个人。"方一勺道,"叫莫凡堂的。"
"什么麻烦汤啊?"沈勇困惑地眨眨眼,"又是新菜啊?"
"你就知道吃。"方一勺伸手掐住他鼻子,道,"起啦,爹爹昨天告诉我的,说沈杰的功夫就是莫凡堂教的。"
放一勺的话说完,沈勇倒是没动静了,缓缓睁开眼睛看了看方一勺,觉也像是醒了,问,"然后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方一勺道,"爹爹的意思像是想让你去跟高人学功夫吧。"
沈勇微微皱眉,翻了个身蒙头盖被,"不去。"
……
方一勺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沈勇只是不喜欢念书,学武什么的他会很愿意去呢,没想到他竟然不想去,而且好像还有些不高兴。
"相公?你不想学呀?"方一勺伸手摇摇他,"学了功夫就不怕人欺负了。"
"不去。"沈勇倒是耍起小孩子脾气来。
方一勺眯眼睛,"干嘛不去?不去不做饭给你吃。"
沈勇又闷了一会儿,掀开被子,看方一勺,"为什么一定要去?"
方一勺眨眨眼,"学功夫啊,按照爹爹的说法,那个莫凡堂应该是个世外高人吧,跟他学学能耐,以后不让人欺负呗,再说了,有一技之长傍身总归是好的。"
沈勇叹了口气坐起来,道,"你也想我以后能出人头地,跟爹爹一样好啊?我不是那块料。"
方一勺听后,有些不解,"你这样挺好啊,我没说你不好,这跟练功夫有啥关系?"
沈勇听后看了看方一勺,问,"你真觉得我没有不好?"
"是啊。"方一勺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没什么不好的,就是总说自己是恶霸不好。"
沈勇盘腿坐好了,看方一勺,道,"哦……那就去学好了,现在走么?"
方一勺听得有些想笑,挨着他坐在被褥上面,问,"相公,那你刚刚干嘛不想去学?"
沈勇想了想,道,"男人干嘛非要文武双全,有才有功名才有人喜欢?"
方一勺愣了愣。
"这跟女人非得才貌双全上得厅堂入得厨房才嫁得出去,有什么分别?"沈勇有些不满地道,"这世上才多少文武双全和才貌无双的?凭什么我沈勇的老子是沈一博,我就要跟他一样好?"
方一勺听完后,盯着沈勇看了一会儿,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他的腮帮子,道,"嗯,我知道了,咱们不学了。"
沈勇倒是有些吃惊了,问方一勺,"你不怕我一辈子都游手好闲的?"
"你哪有。"方一勺笑眯眯道,"人么,又不是为别人活的,文武双全、文武单全、文武不全都不要紧,咱还有其他优点呢。"
沈勇听后,微微笑了笑,道,"那是你小丫头没见识,等你长大些,就不会这样想了,正经丫头都不喜欢游手好闲的。"
方一勺闷闷地笑了起来,道,"相公是笨蛋。"
沈勇瞪了她一眼。
方一勺双手托着下巴,道,"你跟爹爹闹脾气呢?"
"没。"沈勇也双手托下巴,道,"他就想我文采能跟他一样好,然后功夫跟沈杰似的,日后跟他一样考功名做大官,忙忙碌碌一辈子,然后再生一个更好的儿子……儿子再生儿子……就这样代代相传的,我们沈家就光耀门楣了。"
"嗯。"方一勺歪着脑袋看他,问,"那你呢?你希望怎么样"?
沈勇用一根手指头戳着地面,道,"我不知道,我没想过,不过我不想按着他帮我想的那样过日子。"
"为什么?"方一勺问,"有人帮你想好了不是很好么?"
"那有什么好的?"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叹了口气站起来拍拍屁股,道,"算了,想了也没用,去学功夫吧,下次再遇到那三个小子就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说完,往院子里跑,边对方一勺说,"娘子,我早上想吃甜的。"
"好。"方一勺点点头,"我做桂花芝麻汤圆给你吃。"
沈勇美滋滋洗漱去了,方一勺则是托着下巴发呆,良久才微微皱起了眉头,歪着头想心思。
院子里,沈勇用从井里打上来的凉水洗脸,边洗边哆嗦,甩甩头。水珠子挂在他额前硬邦邦的头发上,被清晨的阳光一照,金灿灿的。沈勇给自己泼了两把水,再用一块干帕子狠狠地擦了一把……清风一吹,他痛快地长出了一口气。
方一勺在房间里见了他的举动,微笑了起来,也跑出去,学着他的样子用凉水洗脸,冻得哆嗦了两下,再用湿漉漉的手心拍拍脸颊,觉得神清气爽。
转脸,方一勺对沈勇道,"相公,去学功夫吧!"
沈勇看看她,就见方一勺弯弯的眉眼对着他笑。
"嗯。"沈勇点了点头,"吃完饭去。"
方一勺欢欢喜喜地拉着他去厨房做汤圆了。
后院的门口,正巧经过的沈杰靠在墙边,单手摸着下巴,抬头看着天上的云彩出神,随后,他摇了摇头,溜达去沈一博的院子了。
院子里,沈一博正在打太极。
"大人。"沈杰走到他身边。
"嗯?"沈一博正在做一招转身十字腿,随口问,"勇儿他们起了没?"
"起了。"沈杰点点头,又叫了一声,"大人。"
"嗯?"沈一博见沈杰似乎有话要说,就来了个弯弓射虎式,抬眼看他,却见沈杰笑了笑,对他道,"教子无方。"
……
沈一博一个趔趄,差点没闪了腰,抬眼看沈杰,问,"什么?"
沈杰抬头看天,"今天吃汤圆。"
沈一博叹气,"你究竟想说什么啊?"
沈杰摇摇头,"唉……不说也罢。"说完,转身晃晃悠悠走了。
沈一博被他弄了个一头雾水,心说,沈杰怎么了?教子无方……别是沈勇又干什么坏事了?
想到这里,沈一博转身就往厨房去了。
厨房里头,方一勺正在做汤圆呢,第一锅已经煮好,盛了两碗,让沈勇给他娘送去。
沈一博到了厨房门口,见方一勺正在忙碌,沈勇不在,就缓步走了进去。
"爹,早!"方一勺准备下第二锅,道,"一会儿就有得吃了。"
"好。"沈勇点点头,又道"一勺啊,爹问你件事情。"。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看沈一博,"爹爹什么事?"
"勇儿最近几天怎么样?"沈一博问,"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方一勺微微皱眉,问"爹,为什么那么问啊?"
"呃……"沈一博想,方一勺也不是外人,就道,"刚刚沈杰突然跑我这儿来了,说我教子无方,我就想会不会是勇儿又闯祸了?"
方一勺愣了愣,随后笑了起来,并不说话。
"笑什么?"沈一博不解地问,"勇儿真闯祸了?"
方一勺用大勺子将圆滚滚的汤圆盛出来,放到碗里,道,"爹爹,这汤圆可好呢。"
沈一博凑过去看了看,笑问,"怎么有大有小?"
方一勺笑,"大汤圆,大滋味,皮薄馅儿多芝麻香。小汤圆,小滋味,皮厚馅儿少江米糯。甜汤圆儿,咸汤圆儿,甜鲜香糯是团圆。"
沈一博笑着接过一碗,舀起一勺尝了尝,道,"嗯,一勺啊,再给我来些小的,大的太甜倒牙,小的刚刚好,咸的也要。"
"那怎么行?"方一勺不给盛,"规定了,一个大的配一个小的,吃了甜的不准吃咸的。"
沈一博一愣,问,"还有这种规矩?谁定的啊?"
"汤圆他爹啊。"方一勺回答。
"咳咳。"沈一博好险被汤圆噎住,吃惊地问,"汤圆还有爹?"
"可不是。"方一勺道,"汤圆他爹可不讲理了,自己是汤圆,就不准儿子做圆子,自己豆沙馅儿,就不准儿子芝麻馅儿。"
沈一博端着碗看着方一勺有些发懵,觉得儿媳妇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半晌才问,"汤圆的儿子,那不就是汤圆么?"
方一勺一挑眉,问,"凭什么?"
沈一博道,"那龙生龙凤生凤……汤圆总没法生出饺子来吧?"
方一勺一挑眉,挖了勺肉馅儿,弄了块面团压扁,手指头一翘两搓三捏,掐了一圈荷叶边儿,往手中一托给沈一博看。
就见手心里头,有一个饺子形的汤圆,方一勺将那汤圆往热水里一放,问"有什么不可以的?"
沈一博将最后的几口汤喝完,放下碗,问,"行了,你们一大早究竟想说什么?"
方一勺抬眼看沈一博,问,"爹,沈杰说您教子无方,您怎么不想自己哪儿教子无方,而偏要想相公犯错了?"
沈一博一愣,眨了眨眼。
方一勺将其他的汤圆也下到热水里,滚了一滚后盛起来放到了沈一博的碗里,道,"唉……大汤圆就知道告诉小汤圆该怎么做,却从不问问小汤圆自个儿想要怎么做。"
沈一博托着汤圆碗,舀起那个饺子汤圆塞进嘴里,外头是软糯的皮子,里头是鲜美的肉馅儿,放在一堆甜汤圆里,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时候,沈勇从外头进来了,本来欢欢喜喜的,见沈一博也在呢,赶紧收敛了笑容,道,"爹,早。"
"嗯。"沈一博的脸上有些尴尬,点了点头。
沈勇凑到方一勺身边,问,"能吃了没,饿死了。"
方一勺给他盛起一碗,边问沈一博,"爹,还吃不吃?要汤圆还是饺子?"
"呵呵……"沈一博干笑了一声,赶紧端着碗往外走,道,"够了够了,我端去书房吃。"说完,逃也似的跑了。
沈勇纳闷,问方一勺,"还有饺子?"
方一勺笑眯眯,用帕子给他擦嘴角。
"是不是真有饺子啊?"沈勇问,"你就给爹开小灶可不行。"
方一勺又给他做了几个肉馅儿的汤圆,煮好,盛起来放在他碗里,道,"相公,爹爹是甜的汤圆。"
"咳咳……"沈勇咳嗽了起来,有些好笑地看方一勺,就听方一勺接着说,"你是咸的汤圆,但咸的也是汤圆,也好吃。甜汤圆不懂,是因为他没咸过,倒不是他认为咸的就不是汤圆了。"
沈勇愣了。
方一勺端起另外一碗,也吃了起来,道,"我就喜欢咸的。"
沈勇低头托着碗继续吃汤圆,吃得呼噜噜直响,嘴角高高翘起,吃完了自己的,还去抢方一勺碗里的。
门口一群饭桶咬着手绢等少奶奶下汤圆,不够吃啊,少奶奶煮的白水都好喝!
……
吃饱后,两人一起出门去找莫凡堂。
沈勇揉着肚子,问,"那个莫凡堂年纪好像不小了吧,我听沈杰说起过。"
方一勺想了想,道,"我的功夫都是跟一个疯道士学的,唉……可惜找不到那道士了,不然让他教你就好了。"
"疯道士?"沈勇好奇。
"嗯!"方一勺点点头,道,"小时候一次进山挖野菜,遇到了只大野狗追我,我就捡了根树干打它,正巧有个老道士在树上呢,他教了我几招,我按照他的方法把那狗打跑了。后来我给他做了几个好吃的,他就又教了我好几招……那道士可厉害呢。"
"是么?"沈勇摸了摸下巴,"才教了你几天就那么厉害了?那如果教了你老久,你现在岂不是个女侠?"
方一勺笑眯眯道,"那老道士挺逗的,他说,功夫、才情啥的,够用就好了,多了少了都是麻烦。"
"嗯,这话在理!"沈勇点头。
两人正走着呢,突然,一旁弄堂里有一个小娃儿冲了出来,一头撞上沈勇。
这小娃儿挺胖,沈勇被他撞得腰疼,伸手提住他脖领子,"小胖墩,你稳当点。"
那小孩儿抬头看到了沈勇,赶紧喊,"有鬼啊,有鬼追我啊!"
这娃娃嗓音挺亮,周遭好些人都听到了,纷纷凑过来问,"谁追你!"
"鬼啊!鬼!"小孩儿像是吓坏了,指着身后嚷嚷,"在那里!"
众人都盯着他身后的巷子看了起来。
可是小巷里空荡荡,哪儿有什么鬼啊,众人都笑,觉得这小胖娃说谎。
那娃急得直蹦,道,"真的!我看到啦,穿白衣服,披散着头发,舌头老长!"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相信,那小胖墩气得跳脚,道,"好,你们都不信,我报官告诉知府大人去!"说完,转身就跑了。
方一勺见小孩儿往着府衙相反的方向跑远了,就想告诉他衙门在另外一边。沈勇拉住她,道,"算了,就一个小毛孩子,说不准是看错了吓的,大白天的哪儿会有鬼啊。"
说完,两人继续往前走,路过酒楼的时候,方一勺道,"相公,我们去拜师学功夫,要不要带点见面礼什么的?"
"嗯……"沈勇想了想,道,"那带一坛好酒去吧。"
"我也这么想。"方一勺点头,沈勇掏钱袋,一摸……
"哎呀!"沈勇跺脚。
"怎么了?"方一勺让他吓了一跳。
"那个死小鬼是个偷儿!"沈勇气急败坏地说,"栽了栽了!老子钱袋让他摸了!"
方一勺问,"里头有都少银子?"
沈勇气呼呼道,"倒是不多,就五两。"沈勇暗自庆幸,幸好这个月的月钱还没领呢,上个月的也拿出十两给方一勺买了金簪子,不然就亏大了。
"还好不多。"方一勺道,"报官吧?"
"那怎么行?!"沈勇气呼呼道,"让人知道我沈勇被个小娃儿偷了,以后不用在东巷府混了。"
方一勺忍笑,"小地痞偷了小恶霸。"
沈勇有些郁闷地看她。
"算了,破财消灾么。"方一勺挽着他继续往前走。不多会儿,两人按照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了近郊的一处农舍。
农舍前后左右都是大片的菜地,中间一条长长的小田埂,小院里有三间小瓦房,屋外围着一圈儿篱笆墙,墙里是片小院落,院中两棵高高的泡桐树。
方一勺拍了拍门,问,"有没有人啊?"
问了两声,就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问,"谁啊?"
沈勇微微皱眉,声儿有点熟、。
"我们来找莫凡堂莫老爷子的。"方一勺道,"是沈老爷让来的。"
过了半晌,就见门一开,有一个小胖孩儿手里拿着半只烧鸡边往外走边嘀咕,"来啦……"
小胖孩抬头,沈勇和方一勺也抬头……两厢目光一对视,都愣住了。
"好啊!"片刻之后,沈勇蹦了起来,"原来是你个偷儿!"
小胖孩一见是沈勇,"妈呀"一声,转身就跑屋里去了,关门落闩。
沈勇翻过篱笆墙就追进去,"冤家路窄,今儿个好好教训你!"
追到门口,门被锁了,沈勇拽门,"小混蛋,快开门!"
"你才混蛋呢,不开不开就不开!"那小娃娃还挺横,躲在门里就不出来,还拿话气沈勇,"你哪只眼睛看我偷了,别是你自己掉银子了,小气包。"
沈勇气得喘大气,就要踹门。
方一勺在门口看得直摇头,也跟着翻墙进去,伸手拦住要踹门的沈勇,小声道,"相公,我有法子引他出来!"
芙蓉鱼和知耻勇
沈勇看方一勺,"什么法子?"
方一勺凑到沈勇耳边嘀嘀咕咕说了几句。
沈勇失笑,"这主意好!"说完,退后了几步,道,"娘子,你带火折子了没?"
"带了。"方一勺点头,"相公,你要干嘛?"
"我烧了他的房子!"沈勇道,"把里头的小胖墩弄成小烧猪,我们吃了!"
方一勺忍笑,她去弄来了一捧树叶和枯草,在院子门口堆了一小堆,沈勇蹲下,用火折子点。
这些路边的树叶子大多都是半干不湿的,被火一点……火没起来,烟就起来了。
小胖墩在房间里头闻到了烟味,赶紧嚷嚷,"你们别乱来啊!我报官抓你们!"
沈勇一挑眉,道,"偷儿还报官?好,你出来,我先赏你一顿屁股!"
方一勺边用袖子往房门口赶烟,边道"烧着了!相公,把窗户也点了!"
小胖墩就见烟顺着门缝进来,赶紧跑到后窗户,打开窗户就往外翻,嘴里嚷嚷,"师父!师父有人放火呀!"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师父?
方一勺想了想,赶紧踩灭了那些树叶子,用土灰埋了。
沈勇见她用手扒拉地,赶紧拉她起来,道,"脏了。"
方一勺甩甩手,拉着沈勇就院子,翻过篱笆墙在外面等着。
沈勇皱眉,"怕什么,教出这种偷儿徒弟的师父,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方一勺摇头,"他师父说不定就是莫凡堂呢,仔细爹爹打你。"
沈勇不满。
不多会儿,小胖墩从屋后扭搭扭搭地出来了,身后并没有跟着大人。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有些纳闷,他师父没跟来给他出头啊?
小胖墩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到了门口,看看沈勇,道,"师父让我来给你赔罪。"
沈勇和方一勺一惊,心说――这老头本事怎么样不知道,不过人还挺靠谱啊。
就见小胖墩打开了腰间的小钱袋,伸手掏了一样东西出,捏在胖胖的小拳头里递过来给沈勇,道,"这里五两银子,还给你。"
沈勇伸手去接。
小胖墩手一松……
"啪嗒",一条胖乎乎的蚯蚓落到了沈勇的手上。
沈勇没什么准备,见了吓得一蹦,手一甩,蚯蚓掉到了地上。
"哈哈哈。"小胖墩边拍手边笑,对着沈勇道,"大笨蛋!"说完,转身就跑。
方一勺也气够呛,"这小胖子太过分了!"
沈勇翻篱笆墙跑进去就追,心说,抓住你后非狠狠抽一顿屁股不可。
可这小胖墩别看胖,动作相当的敏捷,一面跑,一面还逗沈勇呢,沈勇就是抓不住他。
方一勺一看就明白了,这小胖墩有些功夫,就想去帮沈勇一起抓。
小胖子急忙喊,"人多欺负人少,本来就大人欺负小孩儿,要脸不要脸啊!"
沈勇对方一勺摆手,"娘子,你别管,我来!"
"哦……"方一勺只得地走到了一旁的桌子边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沈勇抓小胖墩。
……
于是,沈勇从晌午,一直抓到了太阳下山。
最后,小胖墩跑不动了,沈勇也跑不动了,两人坐在地上喘气。
沈勇指着小胖墩道,"你……你等着,等我歇够了,非要抓住你不可!"
小胖墩坐在地上笑,"有本事你来呀,师父说了,你哪天抓到我了,让我给你认了错,他就教你功夫。"
方一勺问,"你师父是莫凡堂?"
"是啊。"小胖墩挑挑眉,一脸得意地说,"师父功夫可好呢!不过啊,我师父门槛高,他才不要废物当徒弟呢,我也不能要个废物当师弟!"
"臭小子!"沈勇来气,站起来又要追,小胖墩伸手拦他,道,"唉……你急也没用,我告诉你啊,就算你抓到了把我打个半死,我也不会给你认错的!"
沈勇磨牙。
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背,让他消消气,边问,"小胖子,你叫什么名字?"
"好说。"小胖墩瞄了瞄方一勺,道,"小媳妇儿还挺好看的呢,我叫莫冬冬。"
沈勇听这小孩儿竟然嬉皮笑脸跟方一勺说话,骂了一声,"小流氓"
"大流氓!"莫冬冬说着,捡起几块泥巴丢沈勇。
沈勇躲开了两块,还有一块砸在脑袋上了。
莫冬冬一看又闯祸了,赶紧转身跑进屋子去。
沈勇撇撇嘴,不满地说,"这是谁家孩子啊?!"
方一勺走了过来,蹲下给沈勇擦脸,擦了几下……发现越擦越脏,翻过自己的手来一看,才想起来刚刚扒拉过地面和树叶子了,赶紧将手收回来背在身后。
沈勇眯起眼睛看她,问,"干嘛?"
方一勺摇头。
沈勇有些无奈地叹气,随后,他一个翻身站起来拍了拍屁股,往后头走,"我去找那老头去!"
方一勺赶紧跟上。
沈勇气匆匆走到后院,前前后后转了个遍,没见着人。
"人好像不在。"方一勺对沈勇道。"
"不用找啦。"这时候,院子一旁的窗户打开,莫冬冬趴在窗台上道,"我师父是世外高人!"
方一勺问,"冬冬,你师父哪儿去了?"
莫冬冬不答反问,"小娘子你是他媳妇儿?哎呀,那么好姑娘跟着他太可惜啦,要不然你跟我吧?"
"我打死你个小流氓啊!"沈勇伸手一把揪住了他耳朵,"这么点儿大小就耍流氓,将来还得了?"
"哎呀……"莫冬冬没提防,被沈勇揪住耳朵了,疼得直嚷嚷,抓住沈勇的胳膊,一口咬上去。
"嘶……"沈勇赶紧抽了手,瞪他。
莫冬冬也回瞪,一大一小两人在院子里头又呛上了。
"走。"沈勇瞪够了,就伸手拉住方一勺的手腕子往外走,"咱不学了",
莫冬冬在后头嚷嚷,"唉,你不学了啊?我师父功夫可好呢!"
"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沈勇不满地道,"自己也肯定是个老不休,不学!"
话没说完……就感觉脚腕子一疼,像是被什么么扎了一下,沈勇一个跟头摔在了地上。
"相公?!"方一勺赶紧去扶。
"嘶……"沈勇揉了揉小腿,一看,就见地上有一块小石头子儿。
方一勺拿起来看了看,就见是一枚磨得光溜溜的飞蝗石,她皱眉,对着四下喊,"谁暗箭伤人?"
四外没人回答,就听莫冬冬笑呵呵道,"嘿嘿,看来我师父还挺中意你呢,你若是不能制服了小爷,这辈子就别想出去咯,给我家做苦工吧。"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皱眉,沈勇道,"我不想学了还不成啊?"
莫冬冬肥嘟嘟摆了摆,"自然了。"
"你们这里是黑店啊?"沈勇起来拍衣服,接着往外走,又一颗石子射过来,方一勺眼疾手快,一脚踹开。只是,这石头子儿的劲很大,方一勺把石头踹开了,脚趾头也疼得厉害,她伸手揉了揉,对沈勇道,"相公,这人功夫很高。"
"呦,小娘子还练过啊。"莫冬冬嘿嘿笑了笑,打个哈欠,道,"小爷�了,先去睡会儿,对了,前院有菜地,菜该收了,然后把地翻一遍,洒上菜籽,后院养了鸡,水缸里有鱼。"
沈勇双眼瞪得溜圆,"让我种地?"
"嗯哈……"莫冬冬拍拍嘴巴打了个哈欠,道,"快点儿吧,我也饿了。"
沈勇气得说不上话来,方一勺拍拍他,道,"只是收菜杀鸡么,我会,我去。"
"等等。"沈勇拉住方一勺,将外套脱了交给她,道,"你别动,我去。"
方一勺接过他的衣裳,道,"我会。"
"我沈勇的媳妇儿哪能种地啊?"沈勇撇撇嘴,道,"再说了,是我学功夫又不是你学,你坐下歇会儿。"说完,跑菜地去收菜了。
方一勺在后头笑眯眯跟着,心里受用,刚刚沈勇那句"我沈勇的媳妇儿哪能种地。"听着比那些个甜言蜜语都入耳呢。
不过说是一回事,做是另外一回事,沈勇一个大少爷哪做过这些,深一脚浅一脚弄了一裤腿的泥,好容易才从地理拔了几把"韭菜"上来,方一勺接到手里一看,也没忍心告诉他,这是葱……
莫冬冬跑来看见了,跳着脚骂沈勇,说这菜地他种了小半年了,让沈勇踩了,要他赔钱。
沈勇正在气头上呢,扔了菜就追他去了。
方一勺摇了摇头,下地收了几棵菜,又到后院老母鸡的肚子底下摸出两个鸡蛋,去水缸里头撩出一条鲜活鲫鱼来,回灶房做饭。
沈勇和莫冬冬在外头闹累了,都坐在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喘气,闻到厨房传来的饭菜香,莫冬冬肚子咕咕叫,"什么那么香啊?"
沈勇白他一眼,道,"我娘子做的饭菜天下第一!"
莫冬冬听后,摸了摸下巴,道,"霍……你这娘子哪儿捡的,这么好丫头怎么跟着你那么个不学无术的小混子呢?"
沈勇来气,"要你管。"
"我说,你还真是的。"莫冬冬凑过去对沈勇道,"你功夫不会,学问不成,前途没有,家底有限,脾气还差,种地都不会,以后怎么照顾你娘子啊?莫不是想吃软饭要她照顾你?!"
沈勇皱眉,不言语。
莫冬冬一挑眉,道,"你想啊,天底下多少能人呢,就好比我,长大了肯定有出息,到时候,你媳妇儿人也大了,觉得你没用,肯定跟别人跑。"
"放屁!"沈勇火腾就上来了,翻身爬起来又要打他。
莫冬冬道,"哎呀,你怎能就听不得真话呢,你说,你自己哪点配得上你家小媳妇儿?"
沈勇愣了愣,不说话了。
"嘿嘿……你不就是那知府的儿子沈勇么。"莫冬冬坏坏对着沈勇笑,"谁不知道你是个小恶霸,扶不起的刘阿斗。"
沈勇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这小胖子字字都戳他心窝子,伸手拽住他脖领子。
莫冬冬也不怕他,道,"你跟我横有什么用,就知道打架,打架还不会功夫,活该一辈子受气被人看不起。"
沈勇一把将他推开,愤愤然转身走了。
等沈勇走回了院子,莫冬冬揉揉脖领子,问,"唉,老头,这样子能行么?"
"呵呵。"
这时候,从一旁的树林子里传来了一声轻笑,道,"我平时怎么教你的?"
莫冬冬摸着下巴点头,"嗯,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
"沈勇就是只犟驴子。"说话间,林子里晃晃悠悠走出了一个胖老头,"你师兄说得一点儿没错,这小子以前是个小无赖,没啥在乎的,跟他说什么都白搭……不过现在么,他在乎他的小媳妇儿,男人一旦有了在乎的女人,就有救了。"
"嗯。"莫冬冬托着腮帮子出神,"那媳妇是不错,我也想要一个……哎呀。"
话刚说完,莫冬冬脑门上就挨了一个烧栗,抬头不满地看老头,就见胖老头瞪他,"快去办事……对了,听说他媳妇手艺好,给我留一份晚饭啊!"
莫冬冬撇撇嘴,拍拍屁股上的土灰,进屋去了。
莫冬冬进了灶房,就觉得打鼻儿香,凑过去问,"小媳妇儿,你做什么了?"
方一勺笑了笑看他,道,"清蒸芙蓉鱼,韭菜盒子,油焖尖椒,有米饭和玉米窝头。"
莫冬冬咽了口唾沫,见正中间那个什么芙蓉鱼,怎么那么好看呢……黄澄澄的。赶紧伸手夹了一筷子,吃了两口,睁大了眼睛道,"乖乖,小爷这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的鲫鱼,这鱼肉怎么这么有嚼头?我平时吃都是软趴趴豆腐似的,还有刺儿。"
方一勺笑着给他盛饭,道,"鲫鱼最鲜嫩也最难做,一来是鲫鱼刺多,不好去骨,容易卡,不易食。二来是鲫鱼容易熟,一熟了容易软,鲜味散,骨刺软。最重要的还是火候,要刚刚好才行。"
"哦……"莫冬冬笑嘻嘻,"小娘子好能耐啊!"
方一勺笑着吃饭,却觉得沈勇不太对劲。
平日她菜没上桌沈勇就抢着吃了,可是今日却似乎是提不起兴趣来。
方一勺以为他嫌没肉吃不下去,就给他往碗里夹菜,道,"相公,今日将就着吃,明日我杀鸡。"
沈勇回过神来,看方一勺。
"切。"莫冬冬边用芙蓉鲫鱼的汤拌了饭,呼噜噜往嘴里送,边道,"惯的他,身在福中不知福,早晚福气散。"
话说完了,沈勇也没心思吃饭了,说他饱了就进屋去了。
方一勺有些纳闷,问莫冬冬,"相公怎么了?"
"谁知道啊。"莫冬冬将剩下的芙蓉蛋端过去,道,"不吃我吃,哼!老爷们还要人惯着啊,没出息。"
……
当晚,沈勇一句话都没有,躺在床上发呆,方一勺睡在他身边,没多久就睡着了。
沈勇转头看了看方一勺的睡脸,就觉得心神不宁,翻身坐起来,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
次日清晨,方一勺照例大清早起来准备做朝饭,却见旁边的床铺空了,有些纳闷,沈勇怎么那么早就起床了?她赶紧披上衣服跑到了院子里……
此时院中无人,她又转到灶房,还是没人。方一勺有些急了,又往屋外跑……出了院子一看,愣住了。
就见前院那两块菜地,原先种下的菜都被收上来了,分门别类整齐地放在一旁,地也被翻过了,松松软软。沈勇站在菜地中间,一身泥巴,正盯着地面看,手里拿着一把菜籽,像是在琢磨什么。
方一勺跑过去,"相公。"
沈勇皱眉,道,"你别下来,一脚泥。"方一勺接过他手里的菜籽,道,"菜籽直接洒就行,洒开些。"
"哦……"沈勇点了点头。
方一勺伸手用袖子给他擦擦脸,笑问,"相公,朝饭吃什么?"
沈勇看了看她,道,"要吃得饱的,饿死了。"
"嗯。"方一勺拉着沈勇往外走,觉得,他相公还是和以前一样,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房间里头,莫冬冬托着腮帮子趴在窗口看,眨着眼睛对身后的胖老头说,"师父,沈勇性子真拧呀。"
"呵呵。"胖老头伸了个懒腰,"这就叫,浪子回头金不换。"
麻烦宴和待琢玉
方一勺做的早饭,沈勇狼吞虎咽地就吃完了,似乎是饿狠了。
方一勺给他夹菜,沈勇边吃边点头,"好吃。"
莫冬冬在一旁看着,叼着筷子心说,这沈勇是想通了还是没想通啊?他忙了一晚上收菜翻地,是怄气,还是说悟到师父的用意了呢?
沈勇直吃得打饱嗝了,才放下筷子,用袖子抹了一把嘴,对莫冬冬说,"唉,小胖子,跟你师父说,我想跟他学功夫。"
莫冬冬眨眨眼,道,"我师父说了可以收你啊,不过你要让我给你赔罪。"
沈勇一摆手,道,"算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哈?"莫冬冬不解地歪过头看沈勇。
沈勇一挑眉,"你道不道歉无所谓,我不跟你计较,你让老头出来,我要学功夫,时间不够使。"
方一勺在一旁笑眯眯地给两人沏茶。
莫冬冬搔搔脑袋,道,"师父的意思是……让我给你道歉。"
"对啊。"沈勇点头,"不用道歉了,我不计较了。"
"不是……"莫冬冬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道,"师父说,一定要我道歉才收你!"
"所以我不要你道歉了呗。"沈勇一脸认真地说。
"你……你是死心眼还是故意的啊?"莫冬冬急了,一蹦三尺高。
沈勇一挑眉,道,"你才死心眼呢吧,都说了不要你道歉你非给我道歉,你不是死心眼是什么?"
"我……"莫冬冬说不过沈勇,蹦脚道,"你……你根本改不好,你就是个小无赖。"
沈勇挑起嘴角一笑,"我说小胖子,你讲不讲理?你偷了我五两银子,我追到了也没打你,我娘子做菜给你吃了,我还帮你们收菜种地,如今你师父逼你跟我道歉我都说算了我不计较……你还说我是无赖?你出去随便找个不傻的人来评评理,看看究竟谁无赖。"
莫冬冬听着自己也有些晕乎,就琢磨,我师父也缺心眼儿,怎么出那么个招啊?!这沈勇是个小滑头,没理还能辨出三分理来呢,更何况这次好像的确是自个儿没理来着。
方一勺在一旁看着,微微笑了笑,没说话,挨着沈勇坐下,沈勇伸手拿过杯子,给方一勺也倒了杯茶,边对莫冬冬说,"我事情忙,不能一直住在这儿,我就想每天来练功,你让你师父出来吧,咱们拜师。"
莫冬冬噘噘嘴,道,"嗯……你等着。"说完,跑了。
方一勺端着茶杯对沈勇笑眯眯,"相公真聪明!"
沈勇干笑,"耍无赖他还能耍过我么,我都耍了十几年了。"
方一勺笑着点点头,"嗯。"
"我无赖你还高兴啊?"沈勇看她。
方一勺喝了口烫烫的茶水,道,"是他们先无赖,对君子才要君子么,对付无赖啊,就要比他更无赖!"
"嗯。"沈勇笑了笑后,随后又开始出神。
方一勺见他有心事,就问,"相公,你怎么了?"
"嗯……我在想,要不要也找个文师父。"沈勇摸了摸下巴。
"找文师父?"方一勺笑问,"学学问么?"
"啧……"沈勇似乎有些为难,道,"以前爹爹也给我找过几个夫子,一天到晚让背书,我就烦背书!再说了,背书能有什么本事?现在我想学些东西,不过我这性子是肯定改不了,喜动不喜静,让我背书我铁定还学不了。"
"那跟夫子们说说……让他们给讲讲故事成么?"方一勺问,"我以前路过学堂的时候,经常趴在窗边听夫子们讲故事,讲得可好了,有人间百态也有历史典故啊。"
"呵。"沈勇挠了挠头,道,"别说这样的夫子少……就算有,人家也不肯教我了。"
"为什么?"方一勺不解,"咱们又不是不给银子,干嘛不教你,你那么聪明?"
"我之前把一个老夫子的胡子燎了,还把一个夫子尾巴骨摔断了,然后……"沈勇耸耸肩,"他们好像都说好了,谁都不肯教我了,只好我爹爹自己来。"
方一勺失笑,问,"尾巴骨怎么摔断了啊?"
"哦……我就往地上扔了几根竹筒,那夫子踩到后,一屁股坐地上了。"沈勇无所谓地说,"我坏着呢。"
"这也没什么啊。"方一勺有些护短地道,"哪个男孩儿小时候不皮的,小时候皮不要紧的,长大定性了就好了呗。"
"那我若是一辈子都定不得性呢?"沈勇问。
方一勺眨眨眼,不解地看他,"你不是已经定性了么?"
"哪儿有。"沈勇干笑了两声,"我若一辈子都这副没轻没重的样子呢?"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仰脸笑眯眯,道,"没轻没重的比较活络,虽然容易闯祸,但是为人有趣些。太有轻有重的呢,比较死板,不会闯祸但是稳重些……有趣和稳重只能选一个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有趣的。。"
沈勇听得出神,道,"我爹就从小就很懂事,据说一路一帆风顺地走上来的。"
"不可能呀。"方一勺摇摇头,道,"爹爹不跟你说而已吧,他小时候一定也是个很皮的,说不定还不如你呢。"
……
"阿嚏……"衙门里,沈一博就感觉脖子后头一凉,打了个喷嚏,身旁沈杰赶暗自念了句――长命百岁,明日天晴。
沈一博揉了揉鼻子,问沈杰,"勇儿和一勺还没回来啊?"
沈杰摇摇头,道,"没,我师父说了,借着这个机会收拾收拾少爷,让他定定心。"
"呵。"沈一博意义不明地笑了笑,摇摇头,"能收拾得了么,别反倒让他收拾了才好。"
"嗯?"沈杰不听明白,问,"什么?"
沈一博抬头一挑眉,"嗯?没什么。"
沈杰眯起眼睛,心说,神神秘秘的。
……
沈勇听了方一勺的话后,觉得有趣,就问她,"为什么不可能?"
方一勺眯起眼睛,"你是他生的呀,一定像他,没有完全也有个一半的。"
沈勇笑了笑,"这倒是。"
这时候,莫冬冬回来了,道,"我师父说了,还是要你让我道歉了才收你做徒弟。"
沈勇忍不住皱眉头,心说,这老头真不讲理。
莫冬冬眯起眼睛,又得意了起来,道,"嘿嘿,沈大少爷,你这回还有辙没辙呀?要是没辙……嗯,帮我把院子扫了吧,嘿嘿嘿。"
见小胖墩一脸的得意,沈勇有些来气,方一勺在一旁看着,突然道,"冬冬啊,跟你商量件事情怎么样?"
莫冬冬挺喜欢方一勺,凑过来说,"小娘子,什么事?"
沈勇伸手弹他脑门,"离远些,看不清啊?"
莫冬冬揉揉脑门,瞪了沈勇一眼。
"这院子呢,还是你扫,我们去买菜,中午给你做一顿好的。"方一勺笑道,"然后你就给我相公道个歉,好不好?"
莫冬冬想了想,道,"那行啊……可是,我可得吃贵的吃好的啊!"
"行!"方一勺爽朗一笑,"抱在我身上!"
沈勇看了看方一勺,意思是不用那样求他,却见方一勺对他眨眨眼,沈勇心中一动――丫头莫非是有什么主意了?"
随后,莫冬冬美滋滋打扫院子,方一勺拉着沈勇出去买菜。
"娘子,干嘛求那小胖子,总有法子的。"沈勇有些沮丧地说。
"等不了了。"方一勺道,"等来等去不耽误你么,放心,我有法子。"
"什么法子?"沈勇好奇。
方一勺一路走,一路给沈勇讲,听得沈勇哈哈大笑。
……
当天上午,莫冬冬就眼巴巴地在厨房等着,直到将近晌午了,方一勺和沈勇才有说有笑地回来,莫冬冬撇撇嘴,心说,不就买个菜么,用得着那么恩恩爱爱?
沈勇将篮子放到了灶房里头,方一勺就开始洗菜做饭。
莫冬冬好奇地凑过去看,问,"唉,小娘子,今天吃什么?"
方一勺笑了笑,"这可是宫廷酒席,等着吧。"
"真的呀。"莫冬冬哈喇子都快馋出来了,乖乖在一旁等着吃。沈勇依旧给方一勺打下手。
方一勺快手快脚地将菜洗了又切了,食材都准备好后,点灶生火,起油锅做饭……片刻之后,香气四溢。
莫冬冬在厨房里闻着馋得慌,觉得还是去等。
到了院子外面,肩膀就让人拍了一下,抬头,看到了莫凡堂站在他身边。
"师父,你也给馋出来啦?"莫冬冬咽了口唾沫问。
莫凡堂肚子咕咕直叫,道,"乖乖,这小媳妇儿怎么那么能烧菜啊?!这冲着她的手艺也要把沈勇给收了,那每日可有口福了!"
莫冬冬拼命点头,"是啊,会做饭,长得还好看。"
……
两人在外头熬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就听到方一勺轻轻脆脆一嗓子,"开饭啦!"
莫冬冬瞧了瞧他师父,道,"喏,我可去了啊。"说完赶紧往里跑,莫凡堂急得在后头喊,"唉,给我留点儿啊!"想了想,也跃上房顶跟了进去,心说……先看一眼这菜长啥样子。
莫冬冬冲到了院子里,就见石头桌子上摆了满满一桌哦酒席,打鼻一闻,香得他都有些想飞了,小胖子乐呵呵地坐下,就想大快朵颐。
方一勺却没给他筷子,而是问他,"冬冬,知道这是什么宴席么?"
莫冬冬赶紧摇头,问,"什么呀?怎么那么好看啊?"
方一勺笑了笑,道,"这宴席啊,有个官名儿,叫麻烦宴。"
"哈?"莫冬冬愣了愣,问,"麻烦宴?还有这名儿呢?"
"对啊!"方一勺点头,"这总共三十多个菜,菜名儿连在一起正好一首诗。"
"哦?"莫冬冬来了些兴致,问,"啥诗啊?"
方一勺轻轻咳嗽了一声,道,"麻烦诗!
麻饭老头麻饭土,
小仁德枝卜酱里。
头饮仔鲜炸耳后,
白翅饭雀乌稻蟹。
球刀切海巴仁溜,
小卜药鲢老卜鸺。
……"
沈勇翘着嘴角喝茶,莫冬冬被臊了个面红耳赤,屋顶上莫凡堂也有些挂不住,心说……这姑娘嘴咋恁刁呢。这诗念着有些岔音,但是冷不丁一听,说的可不是:
麻烦老头麻烦徒,
小人得志不讲理。
偷银在先诈而后,
白吃饭却无道谢。
求道歉还把人留,
小不老脸老不休。
……羞臊人呢!
莫冬冬瞄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哪儿有这种菜名啊?"
"怎么没有啊?"方一勺不紧不慢地一道道开始报菜名,"(麻)辣豆腐、蛋包(饭)、(老)鸭炖芋(头)、(麻)油三鲜(饭)、香菇(土)鸡煲,这五道菜是头一句。(小)葱炒虾(仁)、(德)州扒鸡、荔(枝)肉片儿、萝(卜)莼菜汤、(酱)爆(里)脊肉,这五道菜是第二句。鱼(头)豆腐、豆浆西米(饮),蛤(仔)茄子、(鲜)虾(炸)木(耳),红烧猪(后)脚,这五道菜是第三句。小葱拌(白)豆腐,鸡(翅)炒(饭),山(雀)炖栗子、(乌)骨鸡煲、(稻)香炒(蟹)肉,第四句。红薯(球)、(刀切)馒头、(海)米锅(巴)虾(仁溜)扇贝,第五句。(小)萝(卜)炒山(药)泥、(鲢)鱼豆腐、(老)萝卜熬汤、烤(鸺)�!"
"怎么样啊小冬冬?"方一勺报完菜名,问张大了嘴巴的莫冬冬,"你愿不愿意吃这顿饭呀?"
莫冬冬愣了片刻,哭丧着脸往凳子上一坐,道,"哎呀,我不管了,反正那天是老头指使的……我不干了,要吃饭!"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方一勺又去拿出了几个菜来,道,"这诗还有一句呢。"
莫冬冬傻呵呵看了看,问,"啥?"
方一勺一笑,道,"醋溜(带)鱼、(灼)海鲜、(普)洱(玉)米糕、(白)菜炖(凉)粉,红焖(狮)子头――带灼普玉白凉狮。"
"哈哈哈……"
方一勺的话音刚落,就听房顶上有人哈哈大笑,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方一勺和沈勇仰脸望过去,就见房顶上坐着个胖老头,摇着蒲扇连连点头,"好,好个待琢璞玉,拜良师!"
醉甜虾和体己话
莫凡堂让方一勺的一顿麻烦宴给逼出来了,并且爽快地答应了收沈勇这个徒弟。
众人落座,方一勺让沈勇给莫凡堂奉上了拜师茶,莫凡堂接了喝下,算是行了拜师礼了。
从今以后,沈勇每日要早早吃完下午饭,然后上莫凡堂这儿来,晚上练功,练完了睡三个时辰,第二天一早再回沈府去,这样不耽误工夫,今儿个就开始。
众人都觉得这安排甚好,欢欢喜喜地吃了饭。
方一勺手艺绝好,莫冬冬和莫凡堂两人敞开了大吃一通,直呼过瘾。
饭后,方一勺拉起沈勇,说先回家跟长辈说一声,然后整理些东西,吃过了晚饭再过来。见莫凡堂和莫冬冬盯着自己,四只眼睛眨啊眨的,方一勺就笑道,"我会给你们带晚饭来的。"
莫冬冬和莫凡堂赶紧点头。
沈勇有些无奈,又是两个饭桶……不过搁在方一勺手里,似乎人人都能成饭桶啊。
离了莫凡堂的家,两人缓步往回走,沈勇不时地瞄上方一勺一眼,见她似乎心情甚好,脸上有笑意,再加上原本脸蛋就白,眼睛也大,虽然不能说上倾国倾城,但是眉梢眼角还是很好看的,尤其是眼睛。
沈勇偷眼瞅着方一勺,方一勺发现了,就问,"怎么了,相公?"
"没。"沈勇赶紧收回视线,伸手搔了搔腮帮子,小声嘀咕了一句,"嗯……这次,多亏了你。"
方一勺听后,浅浅一笑,道,"相公跟我客气什么。"
沈勇看了看她,就想着,过两日,再给她买些好东西,让她高兴一下。
两人回到了府衙,跟沈一博说了一声,沈勇也没细讲,只是告诉他,自己已经认了莫凡堂当师父了,以后每天晚上都去跟他练功夫。
沈一博点了点头,沈杰可纳闷了,等沈勇走后,他不无感慨地说,"少爷真行啊,我还当师父至少折腾他半个月呢,没想到这么快就收了他了。
沈一博只是笑了笑,也没多说什么,倒是看着沈勇往外走的样子,微微有些吃惊――这小子,走路的时候胸膛挺起来不少啊,人也精神了点,莫不是开窍了?
下午,方一勺押着沈勇回房睡觉。
沈勇无奈,"大中午的,哪儿睡得着啊?"
"不行!"方一勺认真道,"晚上你要熬夜,一定要睡好!"
沈勇只好躺倒,任方一勺给他盖上被子。
方一勺想撂下床帘离去,沈勇突然拉住她手,道,"娘子,你陪我一起?"
方一勺脸一红,"那么大人了还要人陪?"
沈勇翻了个身,空出些床铺位来,对她拍拍床。
方一勺坐下帮他把头上的发冠解下来,道,"你自己睡,我去准备吃的。"
"我也去!"沈勇又想坐起来,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撇撇嘴,依旧躺了回去。
方一勺看他听话,也甚满意,问他,"晚上想吃什么?"
沈勇翻了个身趴在被褥里头,"嗯……想吃虾。"
"我做醉甜虾给你吃吧?"方一勺道,"晚上你要练功,稍微喝点酒,去去寒。"
沈勇看着她,点头,"嗯。"
随后,方一勺给他放下了床帘子,转身出门。
沈勇撩开一点点床帘,看着方一勺走出去,关上门,才有些不舍地放下帘子,单手支着下巴叹气,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呆,都说得那么清楚了,还什么都不明白。不过转念一想,也是,方一勺是本分丫头,又不是飘香院里的姐儿们,又从小没娘,怎么可能懂得这些……想到这里,沈勇琢磨着――要不然,让娘找个机会跟她说说?
沈勇在被窝里边打滚边胡思乱想不提,方一勺出了门,并没有奔厨房,而是去了沈一博的书房,她知道刚刚沈勇只是跟沈一博说了拜武师父的事情,绝对没有提自己还想要拜个文师父这茬。
"爹爹。"方一勺走到门边,往里头看了看,就见沈一博正在看一份卷宗,便轻轻敲了敲门,探头往里头看了看。
沈一博见方一勺来了,微微挑起嘴角一笑,道,"一勺啊,来,进来。"
方一勺走了进去,见沈杰也在呢,就对他笑了笑。
沈杰给方一勺行了个礼,知道她大概有什么体己话要跟沈一博说,就先告辞出去了。
沈一博让方一勺在桌边坐下,拿了茶水和点心过去,跟她对坐,伸手给她剥桔子,"一勺啊,这两天辛苦啦,跟着勇儿东奔西走。"
方一勺笑了笑,摇头,"没有,我走不动了相公会背我。"
沈勇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那就好啊,还像个话。"
方一勺接过沈一博递过来的桔子,吃着里头甜丝丝的蜜桔瓤儿,开口道,"爹爹。"
"嗯?"沈一博也猜到方一勺必然是有事情要跟自己说,就答应着。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问,"有没有什么法子,是可以即学到学问,又不用整天坐在学堂里头背书的呢?"
沈一博听后先是愣了愣,随后一挑眉,笑着点头,道,"呵……这世间万物都有个付出与回报,不寒窗苦读,如何能有金榜题名呢"?
"那……读书人万万千,真正能金榜题名的也没有几个啊。"方一勺道,"我觉得,读书明是非懂善恶是第一位的,然后最好是能学些能为,比如说,我看很多人能作诗对对子,但是我觉得,这些学了也没什么大用处,最好是那些有用的学问。"
"呵。"沈勇倒是笑了,瞪了方一勺一眼,道,"小丫头见识,这学学问还分有用没用?"
方一勺抿抿嘴,依旧问,"那,爹爹,有没有好的法子?"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一会儿,问,"你问这个做什么?"
方一勺想了想,道,"相公想要学学问,但是不想被关在家里背书。我觉得,如果关着他,他一点儿都学不到心情还不好,倒不如不关他,让他学一点儿是一点儿,相公聪明。"
沈一博看了方一勺良久,笑问,"一勺啊,你也是个古怪丫头,勇儿这么个浪荡子,怎么在你眼里都是优点呢?"
方一勺眨眨眼, "那相公的确是有很多优点啊。"
沈一博苦笑摇头,"那你说说,他除了惹是生非不务正业外,还会些什么?"
方一勺听了有些不高兴了,道,"爹爹不好这样说啊,相公样貌好,人也聪明,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优点了,我见过的人里头,相公算是很好的。"
沈一博失笑,心说,你一个大家闺秀才见过多少人?其实他不知道,方一勺省略了一句"走南闯北,三教九流……"
"对,勇儿的确相貌好,人也聪明,但是人好看不能当饭吃,聪明没学问也不行啊。"沈一博道,"他的聪明才智都用在怎么给人捣蛋上去了。"
"那大概是因为,他没有正经的地方可以用呢。"方一勺道。
沈一博听后一愣,琢磨了一下,觉得有趣,问,"没正经地方用?"
"可不是。"方一勺点头,"就好像我,若是让我绣花,我铁定做不出什么东西来,可是让我做菜,我就能研究一下午,做出很多好东西。相公也如此啊,让他背书,他不喜欢,所以背不出学不到东西,可您看上次静怡师父那个案子,相公多聪明?"
沈一博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么个道理,就问,"那勇儿想做什么?"
方一勺看了看左右,道,"现在还不知道。"
沈一博略思考了一会儿,道,"嗯……倒也不是没办法。"
"什么法子?"方一勺眼睛一亮,问,"有这样的夫子么?"
"我有个老朋友。"沈一博道,"是我多年同窗,当年一起赶考,他名落孙山了,他就不错。""
方一勺听了,皱皱鼻子,道,"爹爹你这么这样,找个名落孙山的人教相公?"
沈一博哈哈大笑,道,"傻丫头,这能考上的未必各个都有学问,而考不上的人里头,不一定就没有能人啊。"
方一勺歪着头想了想,觉得也是,就问,"那这人真有学问?"
"他叫苍满云,在东巷府南天街的巷子里头,有个算命的摊子,他每天早上会去六味茶馆儿说书,中午摆摊算命,下午又去药王庙给穷人看病。"沈一博笑道,"你不妨带着勇儿去,看能不能跟他学学。"
方一勺听后倒也是有了些兴趣,就问,"他又算命又说书的,能跟他学什么呢?"
沈一博叹了口气,"这个么……不如你和勇儿都去问问,那老小子估计能给你么想出些什么名堂来。"
方一勺笑着点头,站起来,跟沈一博道了谢,就欢欢喜喜地跑出去了。
到了院子门口,就见莲儿和石头跑过来,"少奶奶~~"
方一勺见两人小山雀儿似的,跑得满头汗,就问"怎么了?"
小石头和小莲儿一左一右地站好,一人拿着一个小篮子,说跟着方一勺出门买菜去。
方一勺笑着带两个丫头出了门,买了好些柚子和鲜虾,还挑了两坛子花雕。回到厨房开始做醉甜虾,边做,方一勺边琢磨,要跟一个算命先生和说书先生学些什么呢?总不能跟着学算命吧。
……
沈勇在床上想了一阵子,就迷迷糊糊睡着了,睡得半梦半醒,就感觉身旁有人,他心中微微一喜,觉得是不是方一勺忙完了,就伸手去抓住对方的手,搓了搓……嗯,怎么粗糙的?之前感觉还挺嫩。
正在纳闷,脑门上就被人敲了一记,"要死了你,睡个午觉还做春梦呢?"
沈勇听着耳熟,睁开眼来一看……
"娘。"沈勇在被子里翻了个身,"你怎么来了。"
"唉,我问你啊,一勺那肚子怎么就不大呢?"
"咳咳……"沈勇让口水呛着了,抬眼看沈夫人,问,"娘啊,你说什么呢?"
"一勺不是有了么?"沈夫人问,"我等着抱金孙呢。"
"上哪儿有去?"沈勇嘀咕了一句,"又没圆房。"
"什么?"沈夫人睁大了眼睛蹦起来,问,"你说什么?没圆房?"
沈勇搔搔下巴颏,点头,"嗯。"
"哎呀。"沈夫人伸手揪住他耳朵,"你平时那股子痞子劲儿都上哪儿去了啊?这么大个囫囵媳妇儿放在身边,你怎么就不知道圆房啊。"
沈勇面红耳赤,搔了搔耳朵根,"娘你说啥呢,一勺还小。"
"小什么啊?"沈夫人瞪他,"我不到二十就生你了!"
沈勇揉揉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爹那么不是玩意儿啊。"
沈夫人让他气笑了,伸手戳他脑门,"你为什么不圆房啊?赶紧给娘生个孙子啊。"
沈勇见沈夫人提起了,就索性盘腿坐好了,看他娘,道,"一勺好像不会。"
"要她会做什么,你会不久成了?"沈夫人不解。
沈勇脸更红了,道,"不是那么回事儿,这总得你情我愿。"
"呸。"沈夫人瞪眼,"不情愿她嫁你做什么?"
沈勇又搔搔头,觉得也是那么个道理,就问,"那我怎么办?"
沈夫人一挑眉,问,"你想不想啊?"
沈勇脸红得跟个虾子似的,但还是硬着头皮点点头。
沈夫人可是乐了,笑道,"你自个儿想就好,来,娘跟你说!"
随后,沈勇凑过去,沈夫人在他耳边嘀咕了一阵子,听得沈勇红着脸点头。
沈夫人走后,沈勇睡不着了,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琢磨着。
好不容易挨到了晚饭的时候,沈勇赶紧起床,心事重重跑出了屋子,就见莲儿和石头一人举着两串小木棒进来,木棒上面串着一排透明微微有些朱砂色的虾。
"少爷。"莲儿和石头给沈勇行礼。
沈勇看了看她们手上的吃食,好奇问,"这是什么?"
"少奶奶做的,醉甜虾,可好吃了。"莲儿道。
"是么。"沈勇来了精神,赶紧往后院跑去。
进了厨房,见方一勺正在往食盒里头放吃食呢,沈勇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按照他娘的说法,别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搂住先亲两口……不过沈勇有些手软,想了想,觉得一不做二不休,他也不吱声儿,冲上去,一把搂住。
"啊!"方一勺惊得一蹦,一把抓住沈勇的胳膊,往后一拧。
"嘶……哎呀。"沈勇疼得直嚷嚷,方一勺也听出声儿不对来了,转脸看他,"相公,怎么是你啊。"
沈勇揉着好悬没被拧断的胳膊,道,"娘子啊,你手怎么那么重啊?"
"谁让你进来都不吭声的啊,吓死人了。"方一勺给他揉揉胳膊,沈勇泄气……差点忘了,方一勺功夫比他好。
"来,张嘴!"方一勺边给沈勇揉胳膊,边塞了一只甜虾到她嘴里。
……
"嗯!"沈勇嚼了一口,就觉得什么不高兴的事儿都没有了。
"这虾新鲜,拿回来时候,洗净了先放到花雕里头醉!"方一勺笑眯眯道,"把柚子汁液榨出来,放上蜂蜜和糖,熬成厚厚的浆,筷子一搅,能拔出丝来就算是成了,再将醉好的虾放到浆里头一滚,用细竹棒串上,好吃吧?"
"嗯,好吃。"沈勇就觉得甜津津的虾肉又鲜又嫩,再加上花雕的香味,比喝酒还过瘾呢。"
"我给师父他们也做了一些,晚上带去。"方一勺收拾着东西。
沈勇边吃边问,"晚上你也去啊?"
"那是。"方一勺点头,"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
"刚刚……"沈勇吃着虾,犹犹豫豫地说,"娘说想抱孙子。"
方一勺脸一红,继续拌糖浆,"唔。"
"你……觉得呢?"沈勇问她。
"嗯。"方一勺点点头。
"嗯什么啊?"沈勇凑过去问,"要是行的话,咱俩那什么……"
方一勺不做声。
沈勇蹭蹭她,问,"行不行?"
方一勺看了看他,摇头。
"不肯?"沈勇问。
方一勺又摇摇头。
"为什么啊?"沈勇追问。
方一勺似乎有些为难,沈勇见她像是有心事,想了想,就道,"嗯……不急。"
方一勺抬眼看他。
沈勇塞了个甜虾到她嘴里,道,"我等你,你想通了再说,不逼你,反正还小呢。"
方一勺嚼着虾笑了起来,沈勇见她笑了,就认真问,"娘子……为啥不肯,能告诉我不?"
方一勺眨了眨眼,老实道,"我想到我爹娘……有些怕。"
沈勇愣了半晌,才又往方一勺嘴里塞了个甜虾,道,"我懂了。"
乳鸽松和惜真情
方一勺一直想,如果当时沈勇跟她说,"我明白了",或者"我知道了",她可能都没有那么感动。
可沈勇说的偏偏是,他"懂。"
她以前也从未钻研过,懂与明白之间究竟有何差异,又或许,是一个懂字来得更快更直接些,所以听到后,鼻子就酸了。
幸好沈勇给她塞来了两个甜虾,甜蜜的滋味缓解了一下那酸酸的感觉……方一勺眨眨眼,对沈勇挤出一丝笑容来。
沈勇抓抓头,看别处,道,"一会儿就走了吧?"
"嗯。"方一勺点头。
"骑马去?"沈勇问。
"好呀。"
"唔……我去牵马。"沈勇说着,往后走。
方一勺也整理食盒,却听沈勇说,"对了。"
"嗯?"方一勺抬头,沈勇凑过去在她嘴角飞快地亲了一口,随后转身就跑……出门的时候,还被门槛绊了个趔趄……然后一蹦蹦地跑去牵马了。
方一勺抹抹脸,被亲到的那半边脸上还是烫烫的,挑起嘴角,轻轻笑。
……ωωω・τxτxz・cōm
等方一勺走到门口站定,就听到一声马嘶声,转脸……
沈勇一身白衫身形挺拔,骑着一匹大马远远向她跑来,袖袂轻扶长发轻扬……方一勺忍不住露出笑容来,他相公是个好男子。
"上来。"沈勇伸手接过了方一勺手中的食盒,交于左手提着,又伸右手去拉她。
方一勺一扫心中刚才拿一阵隐隐的酸楚,笑容也明朗了起来,一手住着沈勇的手,一手扳住马鞍,蹬了一脚上马石,轻轻巧巧飞身跃上马背。
"搂紧啊,别掉下去。"沈勇回头笑着对她说。
"才不会!"方一勺双手搂住沈勇的腰。
沈勇一笑,左手提着食盒,右手拽着马缰绳,一甩……
那马儿甩甩头,往前踱步,慢慢往城外走去……出了城门,前方便是无人的官道,沈勇回头看方一勺,"睡着没?"
"哈啊~"方一勺打了个哈欠,"快了。"
"那醒一醒?"沈勇笑问。
"嗯。"方一勺点头。
话音刚落,就见沈勇重重一甩马缰绳,踩着脚蹬子一踹马屁股……
就听那匹枣红色的骏马长嘶了一声,撒开四蹄……飞奔向前。
……
太阳落山前,沈勇他们来到了莫凡堂的家门口,莫冬冬早就拿着根稻草蹲在土墙边等着了,他为了等方一勺带来的晚饭,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早饿急了。
果然,方一勺带来了醉甜虾,吃得师徒两人眉开眼笑。
莫凡堂边吃着醉虾就边让沈勇练功夫了,神色也不想平时那般和蔼了,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样子。
刚开始就是练体力,又累又没意思。
莫凡堂说沈勇身体不够结实,以后每天先练力气,提着水桶沿田埂跑,一跑就是两个时辰。
方一勺可心疼坏了,问莫凡堂,"要练得那么苦啊?"
莫凡堂瞅瞅她,道,"哈,我还以为你这小丫头挺精明呢,怎么这时候心软啊。"
方一勺皱皱眉,心说……那是我相公,自然心软的!
"我跟你说,"老头摇摇扇子,道,"这为人-妻啊,就要舍得驯夫知道么?别惯着他,好吃好喝喂着是一回事,但是要让他上进就要严厉,别怕他吃苦。男人吃点儿苦没什么,年纪轻轻的,睡一觉就好了,懒不得。"
方一勺一脸狐疑地看他,问,"师父你不是男的么?怎么知道那么多为妻之道啊?"
老头撇撇嘴看别处,就听身旁莫冬冬插嘴,"嗨,年轻的时候被师娘管的呗。"
莫冬冬的话说完,方一勺就闷闷地笑,老头脸通红,举着扇子追着小胖子打。
方一勺赶紧溜过去给沈勇擦汗,"相公,累不累?歇会儿?老头让冬冬引走了。"
沈勇边跑边说,"没事儿……对了娘子,晚上有宵夜吃不?饿啊!"
"哦!"方一勺赶紧点头,"有的,我去给你弄!"说完,又给沈勇擦擦汗,跑了。
方一勺趁着夜还没全黑,就去了趟村口的小市集,那里有好些猎户们摆的夜市。
她溜达了一圈,发现了一个卖野味的小摊儿,那里有鸽子买。
所谓一鸽顶十鸡,别看鸽子小,肉可是大补,只是吃着又怕不饱。方一勺买了三只鸽子提在手里,又在集市上面转,想着该怎么做这鸽子呢?晃着晃着,就看到一个小摊儿卖松子。
方一勺灵机一动,心里有了主意,立刻就去买了一斤松子儿,又买了棵大白菜,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等方一勺提着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沈勇还提着水桶在田埂上面跑着,边跑,还边往路口的方向看。见方一勺回来了,他才松了口气,跑过来道,"娘子,以后咱们早上买了带来,你别晚上一个人走。"
"嗯。"方一勺盯着神勇看,就见他一张大花脸,笑问,"怎么弄成这样啊?"边给他擦。
两人正在说话,就听莫凡堂在远处喊,"唉!不准偷懒啊!不然再加你两圈!"
沈勇赶紧一吐舌头跑了。
方一勺见沈勇练得虽然苦,但似乎并不厌烦,也松了口气,只要练得高兴就好了。
方一勺往院子里走,莫冬冬眼巴巴凑过来,问,"小娘子,你晚上做夜宵吃?多晚啊?我不睡了等着!"
莫凡堂也往方一勺手上撒么。
方一勺笑了笑,问莫凡堂,"相公什么时候能练好啊?"
"再不到一个时辰就跑完了。"莫凡堂道,"跑完后能歇一会儿,然后我再教他些拳脚套路,之后就可以睡觉了。"
"那就一个时辰后吃宵夜。"方一勺将鸽子给了冬冬,道,"帮我杀了,把脏器挖出来血放尽,用热水褪毛。"
"好嘞!"冬冬拿着鸽子就跑了。
方一勺搬了个小板凳出来,坐在院子口正好有些灯光的地方,这样可以看到沈勇,也可以看见手上的活计。
莫凡堂好奇地凑过来看,见方一勺正剥松子呢,剥出来的松仁放到小碗里,就问,"一勺呀,吃松仁呀?"
"一会儿做菜用。"方一勺一颗颗剥。
"你一会儿做什么?"老头好奇。
"乳鸽松,听说过没?"方一勺笑问。
莫凡堂赶紧摇头。
"也有做鹌鹑松的,不过鸽子比鹌鹑补。"方一勺给他解释,"将松仁过油浸熟,然后鸽子肉去骨剁碎,把松子仁和鸽子肉加上葱段儿、姜米、还有其他切碎了的菜粒放到一起,搁上少许酱翻炒。米饭闷熟出锅,葱粒放进热油锅里爆香,加上鸡蛋和米饭,一起做个蛋炒饭。起锅后,将蛋炒饭和刚刚炒得的鸽子松仁放在一起,加上少许香油拌。最后,用烫熟的白菜叶子包上拌好的饭做成饭包,就成了乳鸽松了。"
莫凡堂听得直咽唾沫,跳起来就催,"沈勇,傻小子你跑快些,还有四十圈,给我半个时辰跑完!"
"啊?"沈勇边跑边睁大了眼睛看他。
老头也有些吃惊,这沈勇身体忒好了,这都跑了那么久了,竟然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啊什么?"老头瞪他,"你媳妇儿在这儿等你呢,你不怕她冻着啊?"
沈勇眨眨眼,就见方一勺正笑眯眯坐在小板凳上剥松子呢,觉得夜风是挺冷,就点头,"哦,好!"然后加紧了步子,跑得更快了。
莫凡堂点头,"嗯……可造之材。"
"对吧。"方一勺边剥松子边笑道,"我相公那是顶好的。"
"呵。"莫凡堂蹲下瞅她,"看把你个丫头美的,夸相公脸都不红。"
方一勺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继续忙。
老头给沈勇数着圈数,不多会儿,莫冬冬就回来了,告诉方一勺,"鸽子已经杀好了,放到厨房里头。"
"好!"方一勺的松子也剥得了,拍拍手,拿着那一碗松子仁,转身进厨房烧菜去了。
莫冬冬看了看地上的一小堆松子壳,撇撇嘴,哼了一声。
"你干嘛?"莫凡堂不解地看他。
莫冬冬噘起嘴,道,"凭什么呀,那么好个媳妇儿便宜他沈勇了。"
莫凡堂哈哈大笑,道,"谁让你小呢,你若再大个十岁,不就能跟他抢了么。"
"切。"莫冬冬坐到一旁的土堆上生闷气。
老头说话声音不低,沈勇正好跑到跟前,听了个清楚明白,心说……抢?!谁敢跟他抢他家娘子?!转念一想,得好好练功,这样子以后没人能跟他抢方一勺!想罢,跑得更快了。
"霍。"莫冬冬单手托着下巴道,"沈勇小子身体真棒啊,这样子还不累?"
莫凡堂嘿嘿笑着瞥他一眼,"都说了你还小,毛都没长齐,知道啥?"
莫冬冬跳起来又跟他师父干架。
沈勇跑到只剩下两圈的时候,就闻到了从后院传来的阵阵香味……三人的馋虫就爬出来了。
莫冬冬在一旁狠命催他,"快啊快啊!还两圈,饿死了!"
沈勇也是玩命跑,满眼都是方一勺捧着吃食笑眯眯端上来给他的样子……跑得都飞起来了。
方一勺刚刚将乳鸽松出锅,又拌了三大盘子凉面,就听到外头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莫凡堂、沈勇和莫冬冬三人挤在门口不进不出地卡住了。
方一勺无奈摇头,将饭菜往桌上一放,道,"吃吧!"
"咔嚓"一声,门框裂了……
这乳鸽松塞进嘴里,才知道究竟有多好吃,乳鸽肉瘦,但是味鲜美,方一勺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的那肉,又软有嫩、里头的其他菜都剁成泥了,和蛋炒饭、松仁一起送到嘴里,香糯软脆,好吃得几人都想把自个儿的舌头一起嚼劲肚子里去。
方一勺挺偏心,还给沈勇留了小灶,她将饭食分了四份,自己不吃,都塞沈勇嘴里了。
看的莫冬冬牙齿酸,一个劲啧啧,发誓以后也要找个方一勺那样的好媳妇儿!
莫凡堂在一旁笑他。
沈勇顶着大花脸,这几个时辰跑得他都快累死了,还好方一勺一顿宵夜补元气,立刻又活过来了。
吃晚饭歇了好一会儿,莫凡堂带着他上院子里头学拳脚招数去了。
冬冬帮着洗碗,毕竟不能白吃人的饭还要人刷碗。本想趁洗碗时和方一勺套套近乎,可是方一勺跑出去跟沈勇一起听莫凡堂教课了,恨得冬冬牙痒痒,边洗边念叨,"以后,也要找个厨子!也要找个姓方的闺女!"
沈勇虽然背书不行,但人极聪明,也好动,莫凡堂教他的招式很快就学会了不说,还举一反三呢。
老头甚是欣慰,教完一套拳,便让沈勇练习,自个儿则打着哈欠睡觉去了。
沈勇直练到四更天,方一勺来催了,才回屋子里头洗漱睡觉。
泡进方一勺准备好的热水桶里头,沈勇舒服地喘了长长一口气。
方一勺给他洗头发,脸红红。
沈勇回头看见了,趴在浴桶壁上问,"娘子,要不要一起……哎呀。"
话没说完,方一勺泼了他一头水,举着瓢问,"你再说!"那样子凶巴巴,不过脸红彤彤的,还正经挺好看。
沈勇笑嘻嘻不说了,任方一勺给他洗头发。
练的时候不觉得什么,但等一个热水澡泡完了往床上一躺,沈勇就觉得全身骨头都散了,连翻个身都累。
方一勺给他揉肩膀,道,"这第一天练得也太狠了,以后每晚三更前睡,咱们又不去考武状元,练得差不多也就好了。"
"不行……"沈勇两个眼皮打架,已经有些迷糊了。
"什么不行啊。"方一勺给他盖被子,道,"多练几天不也一样么,累病了怎么办?"
"早点练好……"沈勇翻了个身,含含糊糊说,"咱俩就能早点……嗯……"
方一勺脸通红,用拳头砸了沈勇一下,不过他已经睡着了。
方一勺也躺下,靠着胳膊,侧脸盯着沈勇的脸看,伸手戳了戳沈勇高高的鼻梁,笑眯眯――他家相公就是好看!
……
次日清晨,沈勇就觉得天旋地转的……耳边方一勺的声音在叫,"相公相公,起床了。"
"嗯?"沈勇就觉得全身骨头都酸了,昨儿个练得太狠了。
"起床了,我们去喝茶。"方一勺道,"晚了该赶不上了。"
"茶?"沈勇不解地睁开眼睛,看眼前已经穿戴妥当的方一勺,就见她手上还拿着个小食盒。
沈勇有些心疼,昨晚上和自己一块儿睡下的,怎么那么早就起来了?便问,"起那么早?"
"我们去城里的六味茶馆儿喝茶吧?"
沈勇觉也醒了,抬眼看方一勺,问,"去茶馆?喝你泡的茶不就好……"
"不行!"方一勺拉他起来给他梳头,道,"六味茶馆有书听呀!"
"听书?"沈勇更加不解了,好端端的听什么书?还非去茶馆听。
"你想听什么啊?"沈勇揉着肩膀边打哈欠,"三国还是岳飞啊?我花银子给你请老师傅来说?"
"不行。"方一勺摇头,"一定得去六味茶馆。"
沈勇多精明啊,一听就知道方一勺有事,便也不再问了,片刻后,就听沈勇突然开口,"娘子啊。"
"嗯?"方一勺催他,"你快穿衣服。"
沈勇抬眼看了看她,笑问,"你……给我梳头,扎个髻还盘起来做什么?"
……
"哎呀……"方一勺一看也愣了,她给自己编头发编惯了,忘记沈勇是男的……不用盘起来,赶紧给他拆。
"嘿嘿。"沈勇笑,"第一次给男人梳头啊?"
"去。"方一勺不搭理他,把他头发揉乱,"你自己梳!"
沈勇拽着她袖子不放,"你给梳,你就当粉丝或者米线那么摆弄吧,别忘了搁葱花。"
方一勺让他逗乐了,拆了他的发髻给他重新梳。
沈勇嗅了嗅旁边的食盒里头有香味,轻轻打开盖子一看,眯眼一笑,伸手拿出一个葱油花卷儿来,掰开,吃了一口,"嗯!"边往方一勺嘴里送另外半个。
梳完了头发,方一勺拉着沈勇,一人叼着一个花卷儿跑出家门,去六味茶馆,找那位名落孙山却据说很能干的文师父去了。
臭豆腐和乾坤肚
方一勺和沈勇去了东巷府的市集,兜兜转转,好容易才在一个小巷子里找到了那个六味茶馆儿。
沈勇一肚子糊涂,只见这茶馆古朴,门框漆黑匾额陈旧,里头只零星几张桌子,客倒是满的……
两人走进去,茶香怡人,门面虽然不怎么样,但是窗面儿强,正挨着城内一条小河,凭湖听风,也算雅致的,就是河对岸一洗马桶的大婶儿,让这雅致之中又添了那么点儿市井味道。就好像这香浓龙井味里参杂的,门口烧饼摊子上的油条味道。
方一勺拉着沈勇在茶馆里头转了转,就有拿着铜茶壶的伙计跑来问,"两位,找熟人还是喝茶?"
"喝茶。"方一勺问他,"这里是有个说书的苍满云老爷子么?"
"哦……说书的老云头啊,在后头的九曲桥上呢。"伙计给方一勺指路,"穿过后面的门廊子,有个九曲桥,那儿也有座能喝茶,老云头在那里说书,不过进去要每人给两个铜板,送一叠花生米,茶水另算。"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沈勇给银子,道,"我们上那儿听去。"
"好嘞!"伙计搭着手巾在前面引路,伸手打帘子都拿着范儿,看样子是个好唱曲的。
帘子不厚,就是一层布加一层木珠帘儿,却是挡住了一片天地。
方一勺和沈勇走上帘子后头的九曲桥,就听到前头传来了隐约的说书声。
说书人嗓音干哑,不过听着倒也不别扭,正在念着垫场:
幸得君王带笑看,莫偷安。
野心狼子也来看,漫拈酸。
悄眼盈盈恋所爱,尽盘亘。
却教说在别家欢,被他瞒。(1*)
……
方一勺和沈勇赶紧往前跑了几步,找了个空桌坐下,抬眼看,就见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儿正在说书。
老头身形瘦高,微微有些水蛇腰,还有些驼背,远远看,像是打了三道弯,灰发灰须,瘦脸盘儿高鼻梁,年纪倒是比沈一博大了不少,得有个六十多吧,不过看得出来,年轻时候应该挺俊的。
那老头正说得起劲呢,"……这人啊,念个书做个营生,能不能有显贵,都要看个时运。不是说有学问有力气,就必然能通达的。就算你天生一副富贵命,在时运没来的时候,也只能走背字儿。咱今儿个,咱们说说这杨贵妃……"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老头儿说的是隋唐呀,估计是安禄山进宫见贵妃的那个段子。
老头说话不紧不慢,不急不缓,细细道来,时不时还插上两句笑话,逗得茶客们哈哈大乐,又插两句品评的词儿,听得茶客们唏嘘。
方一勺暗中观察沈勇,就见他听得津津有味,心说,有门儿!
讲了有小半个时辰,苍满云讲到关键时候,就止了,来了个且听下回分解,弄得那些茶客意犹未尽,乖乖给银子还琢磨着明儿个再来。
老头则是捧着盘子挨桌收铜板。
收到方一勺他们这桌时,沈勇给了他一两钱的散银子。
老头有些吃惊地抬眼看了看沈勇,笑道,"多谢少爷打赏。"
沈勇笑了笑,老爷子也没多说什么,溜溜达达走了。
方一勺想要叫住他,却被沈勇拉住了。
方一勺转脸看他,沈勇笑问,"唉,你老实说,这老爷子什么人啊?"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道,"你还挺精明呢,那是爹的同窗。"
"霍。"沈勇有些吃惊,问,"同窗混那么惨啊?"
"爹爹说他大才!"方一勺道,"还说他能教你学问。"
沈勇微微一愣,摸了摸下巴,"你……跟爹爹说了?"
"唔。"方一勺拉住他的袖子,道,"老头像是要走了,我们去跟他说?"
"等等。"沈勇按住方一勺,想了想,道,"别直接就说……咱们试试他。"
"试?"方一勺不解。
"你想啊,谁知道他能不能干?咱们先跟着他看看再说。"沈勇道。
"跟踪他?"方一勺睁大了眼睛,"不好吧。"
"唉,去看看再说!这人万一没能耐呢?到时候拜了师父还逃不掉!"说完,拉着方一勺偷偷跟着老头……出了茶馆儿。
苍满云随意地托着一双布鞋在街上瞎逛,似乎一点儿都不着急,沈勇和方一勺远远跟着,就见老头先去酒楼买了一小坛子酒,边喝边惬意地接着逛。
"呵。"沈勇忍不住道,"他比爹可活得自在多了。"
方一勺也笑。
两人跟着老头来到了街市角落的一条小巷子外,就见老头晃悠进小巷子,拿出钥匙开锁,推开一扇小木门。
沈勇和方一勺偷眼瞧着。
"这里估计是老头的家吧?"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头。
"出来了!"沈勇一把拽过方一勺,躲到了墙后,继续看。
就见老头搬着张桌子往巷子外面走……两人赶紧闪到一旁的书画摊子旁,假装看书。
苍满云搬出了凳子椅子,还有一个卦番,往路边一坐,看来是摆摊算卦。
"算卦的?"沈勇睁大了眼睛瞅方一勺。
方一勺点点头,"听说,下午还去药王庙看病呢。"
"呵……"沈勇眉头都打结了,道,"这可新鲜,说书、算命野郎中……这还大才?"
方一勺噘噘嘴,"爹爹说的。"
沈勇正在皱眉,就听苍满云笑着问,"两位小朋友,跟了我一路,可是要算命?"
沈勇和方一勺下意识地对视做了个鬼脸――这老头还挺警醒呢。
方一勺低声问,"怎么办啊?"
"怕什么?"沈勇道,"正好让他算算命!"说完,拉着方一勺过去。
沈勇往苍满云面前一坐,方一勺站在他一旁,好奇地看着老头桌子上的东西、一个龟壳、两枚铜板、一罐子竹签儿,还有两个弯月形的木块儿。
苍满云上下打量了一下沈勇,笑问,"少爷想要算什么?"
沈勇想了想,道,"算我什么时候得贵子吧……哎呀。"
话没说完,辫子就让方一勺扯了一把。
沈勇回头,就见方一勺红着脸恶狠狠瞪他。
苍满云可是笑了,道,"少爷挺着急啊,这还没成亲呢,就想着得贵子了?"
沈勇微微皱眉,回头对方一勺使眼色――看吧,一点儿不准!
方一勺也有些纳闷,对老头道,"谁说的?已经成亲了。"
"成亲?"老头嘿嘿笑了笑,道,"这取的是亲,嫁的也是亲,巧是巧,可是亲非亲,对不对?"
沈勇听得云里雾里,方一勺可是心里咯噔一下,亲非亲?老头莫非知道自己是代替方瑶来嫁人的?"
沈勇听不太明白苍满云说的是什么,不过貌似是说他和方一勺的亲事有什么问题,就有些恼怒,正色道,"老头,你算得不准,我成亲了!"
"嘿嘿。"苍满云端着酒坛子又喝了一口酒,道,"莫急莫急,我也没说这亲事就不好,放心,此乃金玉良缘!"
沈勇听到金玉良缘四个字,心中一喜,看了方一勺一眼,方一勺脸上还是红红,似乎也是松了口气。
"那……再问问前程。"沈勇又对老爷子说。
"行啊。"老头指了指桌上的几样东西,问,"小少爷要用哪个算?"
"嗯……"沈勇看了看,伸手拿起竹签桶来,道,"就这个吧。"
苍满云点头,示意沈勇晃竹签桶,晃出一根竹签来就行。
沈勇以前跟他娘烧香也是求过签的,就拿着签筒,"哗哗哗"地晃了起来。
……
啪嗒一声,落出了一根竹签儿来。
老头一看,略微吃惊,就见那竹签儿不是单独一根,而是两根叠在了一块掉出来的,似乎是粘在一起了。
"呵……"老头笑了笑,摇头,"小少爷命挺好啊。"
"哦?"沈勇笑问,"何以见得?"
"有贵人相伴左右,怎能不好?"老头儿拿起那两根竹签,发现是竹签上面毛了,豁开的竹线勾在一起,一晃就一起掉出来了。
"贵人?"沈勇挺好奇,"什么贵人?"
"嘿嘿。"老头略带神秘地一笑,道,"这贵人啊,乃是你的命数,她在则你富贵,她失则你不顺,因此啊,要牢牢抓住。"
沈勇听了个一知半解,方一勺也苦思冥想,沈勇身边有这么一号人物么?那可得看紧了,会不会是莫凡堂老人家?
"那贵人是谁?"沈勇有些不甘心地问。
"唉,天机不可泄露。"老头摆摆手,"以后你自然知道。"
沈勇觉得不太甘心,也没问出这老头究竟有才没才来,想了想,就又问,"那有没有劫难的?"
老头笑了笑,道,"人生谁无劫难?"
"时运呢?"沈勇接着问。
"人生谁无时运?"老头接着喝酒。
"说了等于没说!"沈勇有些不满。
"这人生本来就是说了等于没说啊。"老头笑呵呵跟沈勇扯 ,"我若说你迟早会死,这也是说了等于没说,可你能说我说的不对?"
沈勇皱眉,心说,自己已经够能扯的了,没想到这老头比自己还能扯。
方一勺轻轻地拽了拽沈勇的袖子,道,"相公?"
沈勇刚想说话,却听苍满云突然问,"你是不是姓沈啊?"
沈勇一愣,抬头看他。
苍满云哈哈大笑,道,"我就说和沈一博那老小子年轻的时候那么像呢……果然是父子俩。"
沈勇有些吃惊,他爹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子?
苍满云笑着站起来,"一博早先就写信给我,问怎么能把你给管教好了,说你跟他年轻时候一样不长进。"
沈勇和方一勺睁大了眼睛,心说……不是吧?不是一直都说他爹从小规规矩矩,聪明过人勤学苦练的么?
"来,上我院子里坐会儿。"苍满云带着两人往家走。
方一勺拉起性不甘情不愿的沈勇跟上。
进了院门,才发现四周几间房舍,中间一座小楼,楼里满满是书。
"好多书啊。"方一勺惊奇。
"唉,沈家媳妇儿,听说你饭菜做得好?"苍满云问。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
"那好,你给我们做个中饭去行不?"苍满云问她。
方一勺立刻明白过来,苍满云有事情要和沈勇单独聊,就点头转身跑了。
沈勇站在院子里不说话,老头往院子中间的石头凳子上一坐,问,"怎么?想要学能耐?"
沈勇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
"要拜我为师?"老头问他。
沈勇似乎有些嫌弃,就问,"您老人家会的都不靠谱。"
"哦?"苍满云倒是被逗乐了,就问,"那你说说,你想学什么?"
沈勇左思右想,也不知道自己日后究竟想要干什么,就问,"那你觉得呢?你能教我些什么?"
"呵呵。"苍满云点头,"好小子……自然是教你能耐。"
"我跟着莫凡堂老爷子学功夫,那能看得出来,一招一式实打实,可我跟着您学什么?"沈勇问,"吟诗作赋我没兴趣,我以后也不会去说书算卦,更不会当土郎中……"沈勇叹气,"你说我这肚子空空,往里头填什么好呢?"
"哈哈哈。"苍满云乐得哈哈大笑,道,"小子无知,不晓天高地广!"
沈勇微微皱眉,"那你说,我肚子里填什么?"
老头朗声一笑,"傻小子,男人的肚子里,填的不是学文也不是酒菜。"
"那是什么?"沈勇不解。
苍满云一挑眉,"乾坤!"
沈勇一愣。
"胸中有锦绣,腹内有乾坤。"苍满云一脸从容地道,"不用头上有金冠,不用身上着锦袍,天下之事,尽在掌握,运势命理,信手拈来。"
沈勇心动。
"小子,你媳妇不在,我不妨将刚刚算的那卦都告诉你。"苍满云忽然正色道,"不出一年,你媳妇儿必有大劫,你不救她,她就是个死。"
沈勇一惊。
"如何?"苍满云问,"学是不学?"
"学!"沈勇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问,"我媳妇儿什么劫?"
"嗯……说不好。"老头轻轻叹了口气,道,"此劫说不定还会连累到你……你可想好了,金玉良缘是好,一个不小心,可是亡命鸳鸯啊。"
……
方一勺到了后院的厨房,找了找,发现厨房里头就几个烧饼,还有一块肉,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鼻子好使,闻了闻,低头又找了起来,很快找到了缸里的臭豆腐和两个咸鸭蛋。
方一勺笑了笑,将肉剁碎了拼上咸鸭蛋的蛋白,加上葱花和姜丝拌好,炒成了香喷喷的肉酱,。
咸蛋黄直接放上锅子蒸熟。
臭豆腐捞出来洗净,将烧饼放到灶台里头烘燥,取出剖开。臭豆腐下锅油炸……哗啦啦一响,炸成了金黄色香酥松脆,捞起来夹进烧饼里头,倒上肉酱汁,然后再将蒸熟的咸蛋黄取出来,捣碎后碾成粉状洒在烧饼里头。
到了前院,就见沈勇和苍满云在石桌边对坐着,苍满云依然摇扇子喝酒,沈勇却是神情凝重。
方一勺将臭豆腐夹烧饼递过去给两人,挨着沈勇坐下,问,"相公,怎么了?"
沈勇转脸看她,脑袋里都是刚刚老头说的―― 一年之内,你媳妇儿必有大劫。
想到这里,沈勇一张口咬烧饼,边吃边道,"老头,吃完了咱们就开始,你让我学什么?"
老头嘿嘿笑着赞叹,"沈家媳妇儿,我吃了一辈子臭豆腐夹烧饼了,还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
方一勺笑了笑,就听沈勇道,"那是,我娘子厨艺天下第一。"
沈勇话音刚落,老头就不小心咬了自己的舌头一下,疼得他嘶了一声。
沈勇大笑,"老头,慢点儿吃,别一会儿把舌头也吃下去了。"
苍满云无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中却是计较――原来,这大劫就出在厨艺天下第一上面么?
正在寻思,就听沈勇追问,"唉,老头,问你呢,接下来怎么学?"
"简单。"老头笑呵呵回手一指自己的那一幢小藏书阁,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你给我把这楼里的书都看了!"
"咳咳……"沈勇一口肉酱直接就窜进肺管子里了,捶着胸口猛咳嗽。
方一勺给他拍背,边睁大了眼睛看老头,问,"这里有上千本书吧?怎么可能呀?"
"怎么不可能?"老头一挑眉,道,"你爹科举前,一个月看了三千本书!男子汉大丈夫,还能被几个字吓住了不成?"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沈勇三两口将烧饼吃完了,用水往下送,道,"他能看一百,我就能看两百!"
"好!"苍满云笑着点头,"你迟早比你老子有出息!"
沈勇奔楼里看书去了,方一勺左右看了看,赶紧跟上。
苍满云摇摇头,掐指算了算,笑着摇头,"老沈啊老沈,你这生的不是龙也不是虫,是个麒麟啊……哈哈。"
沈一博在家中啃着方一勺昨晚给他们做好的点心,惬意地看着书,就觉得……左耳朵怎么那么烫呢。
作者有话要说:(1*)引自《隋唐演义》第八十回 安禄山入宫见妃子 高力士沿街觅状元
――右调《太平时》
一品饺和金镯子
自从拜了两个师父之后,沈勇就开始变得很忙碌。
每日早晨吃了方一勺做的点心,沈勇就要赶到城里苍满云的藏书阁看书。
一天两百本,这书看得,真跟打仗似的。
方一勺一本本帮着沈勇挑,沈勇一页页地翻,起先就跟囫囵吞枣似的什么都没学会。方一勺问他今日看了些什么,沈勇只能说出个书名,和那么几句印象特别深的。
但是渐渐地,沈勇似乎适应了,书上的那些个字儿也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边看,他还边琢磨书中说的东西。
方一勺每日陪着沈勇,除了做一日三餐,就是看书练功。
沈勇不舍得她熬夜做宵夜第二天还要起早,宁可晚上饿着,也让方一勺早些睡。
只是这样子半个月下来,方一勺就发现沈勇瘦了一圈儿,虽说身上变得硬邦邦结实了不少,但她还是心疼。
于是,每日睡到半夜她都醒,给沈勇做吃的。
莫冬冬也跟着沈勇一起学功夫,起先他没觉得沈勇怎么厉害,但是只练了几天,冬冬就累得受不了了,不禁暗自赞叹,沈勇对自己真够狠的啊!
莫凡堂对沈勇的聪明和能吃苦非常满意,时常扇着扇子问莫冬冬,"唉,知道怎么看一个人以后有没有出息么?"
莫冬冬摇头。
"就看他肯不肯让自己吃苦!"莫凡堂一笑,"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话谁都会说,但不见得谁都会做!"
莫冬冬皱皱鼻子,哭丧着脸问他,"你是说我这辈子都没出息?"
莫凡堂哈哈大笑,"谁无缘无故自愿去吃苦啊?当然是有所求的!"
"那沈勇小痞子求啥?"莫冬冬好奇地问。
"嘿嘿……"莫凡堂只是一笑,看了眼在一旁陪沈勇练功的方一勺。
……
忙碌的日子过得快,一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沈勇看完了两千本书,功夫也练好了基础,还学会了三套拳,身体也够结实,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奕奕。
这一天,苍满云对沈勇道,"该看的书基本看完了,你先休息两天缓一缓,后天再上我这儿来,我们开始第二步。"
沈勇赶紧点头,他好几天没回家了,这回该带方一勺回去住两天,好好歇歇。
从苍满云家出来后,趁着天还早,沈勇带着方一勺去集市。
他省下了两个月的月钱没花,准备给方一勺买个金镯子。
方一勺听后自然是高兴的,挽着沈勇的胳膊一起上街,边问,"相公,中午想吃些什么?"
"吃饺子吧?"沈勇高兴,"我突然想吃饺子。"
"饺子啊。"方一勺一笑,"我有拿手的一品饺!"
"一品饺?"沈勇好奇,问,"一品大员吃的饺子?"
"嗯……"方一勺琢磨了一下 "这一品饺啊,就是饺子里头的宰相爷,肚囊宽敞,好东西多!"
沈勇听得来劲,就问,"那具体是怎么样?"
"这一品饺就是饺子大荟萃。"方一勺笑眯眯道,"我最拿手的有几十种饺子呢,今日都做了,放到一起吃,像是海米鲜蛋饺、韭菜粉丝饺、百合虾仁饺、 微辣酸菜饺、鲅鱼煎饺 、三鲜水饺、甜辣煎饺、猪肉水饺、鲜扇贝饺、菊花蛋饺、冰花煎饺、酥油饺、香芹饺、萝卜鸡肉饺、荠菜水饺、翡翠炒饺、猪肉豇豆饺、香酥煎饺、冬瓜羊肉饺、香菇酱肉蒸饺、麻辣豆腐饺……"
方一勺报菜名儿报得高兴,沈勇听得口水都快下来了,赶忙道,"打住打住,馋死我了,不许报了,咱们快买了回去做!"
"嗯。"方一勺一笑,"要买好些肉呢。"
大概是日头比较高,天也亮,沈勇就觉得方一勺那一笑有些晃眼,晃得他晕晕乎乎,拉着他媳妇儿的手,悠哉哉地往前走,好不畅快。
两人先去了金铺,金铺的掌柜的见沈勇今日拉着自家娘子一块儿来了,而方一勺就戴着那枚金钗,便会心一笑。
"少奶奶就是贵气。"那掌柜的嘴甜,凑上去道,"这金钗也就少奶奶戴着合适。"
方一勺微微愣了愣,明白了过来,问,"这钗是掌柜的这儿卖的?"
"对啊。"掌柜的笑呵呵道,"二十两银子呢,沈少爷连价儿都没还,给少奶奶戴的,就该买最好的!"
掌柜的原本是想为沈勇长长脸,这小媳妇儿若是知道自家相公为了她出手大方,必然是高兴的。
沈勇也觉得挺有面子,不料想,方一勺听到之后眼睛瞪得老大,盯着那掌柜的问,"什么?一支金钗你卖二十两银子啊?"
"呃……"掌柜的尴尬地笑了笑,道,"这个……不算贵了!"
"谁说的!"方一勺很是心疼,"二十两银子有多大一块儿呢?你这跟金钗才多少重?糊弄人。"
"呵呵……"掌柜的擦汗,心说,这小媳妇儿够精明的啊。
沈勇拉了拉方一勺,道,"算了,买都买了。"边对掌柜的道,"我今天想买个金镯子。"
"哦!"掌柜的赶紧点头,"有新货有新货!"说完,进去里间拿。
方一勺道,"相公,待会儿我非好好杀杀他价不可!把上次的补回来。"
沈勇有些哭笑不得,道,"算了,其实……二十两也不算贵。"
"怎么不算贵?"方一勺认真道,"我以前卖馄饨,三个铜板才一碗,还要扣去本钱,卖一碗挣不到一个铜板,这二十两银子够普通人家过上好久了!爹爹的俸禄来得不易,不好这样花!"
这话沈勇似乎以前听他娘讲起过,不过方一勺讲起来更入耳一点,赶紧点头。
方一勺还是觉得不合算,那个金钗原来那么贵呢?!难怪沈勇后来大半个月都没买东西,月钱都用里头了。
"来啦。"这时候,掌柜的捧着一个托盘出来,里头放着大大小小的各色锦盒,"两位随便挑,这可是上好的金镯子,京城里来的名贵货,朝里头的妃子们都戴这样的。"
沈勇拉着方一勺过去挑,就见这些金镯果然雕工精细,有龙凤镯、牡丹镯、百花镯、八宝镶玉镯、攒珠彩金镯、镂空金丝镯……五花八门。
沈勇微微皱眉,他一个个地看,"都不好看,老气,富贵得有些傻。"
掌柜的直乐,道,"沈少爷好高的眼啊,这些算是好的了。"
"掌柜的,这一个多少银子?"方一勺拿起其中一个金色龙凤镯问。
沈勇瞧了一眼,这镯子好看是好看,但是样式太富贵了些,不适合姑娘家戴,倒是挺适合老太太的。但是他也没多问,只要方一勺喜欢就行。
"哦……这个四十两!"掌柜的笑呵呵道。
"啊?"方一勺皱皱眉,"这些金子顶多就值二十两。"
"嘿嘿!"掌柜的笑着道,"金子是只有二十两,可这一龙一凤的雕工,也要二十两呢!"
方一勺放下,有拿起另外一个百花镯子,"那这个呢?"
"嘿嘿,三十两!"掌柜的笑。
"这个也顶多二十两?"方一勺道。
"主要是做工呀。"掌柜的笑呵呵地道,"这百花可不就十两呢么。"
"哦,那……这个呢?"方一勺伸手,指了指一个光溜溜,没有什么镂刻但是很实在的金镯子,问。
"哦,这个二十两,这个金料子足啊!"
"这样啊……"方一勺左右看了看,笑问,这个龙凤的镯子,龙凤的做工就要二十两啊,那一只凤凰的做工是十两了?"
"对"掌柜的点头
"这个百花镯,百花也是十两?"方一勺看了看,接着问,"也就是说,要一半的白花儿,就是五两?"
"对。"掌柜的继续点头。
"这纯金没雕花的,要一半重,就是十两?"
"是。"掌柜的一直笑呵呵。
"那我要这龙凤镯半个做工,百花镯半个做工、纯金镯子半份的金子。"方一勺笑眯眯道。"二十五两。"
"半……半个?"掌柜的有些糊涂了。
"嗯。"方一勺点头,"这龙凤镯子,我只要那只凤的做工,十两。百花镯子,只要这一半儿百花的做工,五两,然后纯金镯子太大了,我要它一半,十两。"方一勺笑眯眯道。
"嘶……"掌柜的急得抓耳挠腮,觉得方一勺没算错,但是又觉得自己亏了,"这个么……"
"相公,给银子,我们定下了,要一只团花彩凤镯。"方一勺笑道。
沈勇也让方一勺搞糊涂了,本来打算花四十两银子买一个呢,没想到还省下十五两。
"少奶奶。"掌柜的赶紧摆手,"我……我算错了!"
"怎么?"方一勺问他,"哪里错了?"
"哦……"掌柜的赶紧道,"算错啦!这龙凤镯子,凤凰雕工要十五两,那百花图案,一半的百花也要八两呢。"
"这样啊。"方一勺点点头,道,"那行啊,我不要凤凰了,要那条龙,五两,再要另外一半的百花,二两!总共十八两,团花金龙镯。"
"我……"掌柜的好险咬到自己的舌头。
沈勇在一旁已经忍不住了,笑了起来。
掌柜的最后道,"那个……龙也是十五两,另一半的百花也是十两啊。"
"哦,"方一勺点头,道,"那好啊,你那龙凤镯子除去龙和凤的做工三十两,那也就是说,金子十两,百花镯子也去掉刀工,留下的金镯子还是十两,纯金的镯子是二十两,我花四十两,买你这三个金镯子,不要雕工,你给我打个大的,实在富贵镯。"
"呵……"掌柜的抽了一口冷气,好险没厥过去。
半晌,掌柜的受不住了,摇摇头道,"我的少奶奶,您也太能还价钱了。"
方一勺看了看掌柜的,问,"掌柜的,爽快些呀,三种法子,你挑哪种卖?"
……
"唉,挑哪个我都得赔本儿啊。"掌柜的叹气,道,"上次那金钗啊,我是卖贵了些,这样吧,您也别折腾我了,三十两银子,我给您个好东西。"说玩,掌柜的转身到了里间,拿出一个黑色的檀木匣子来。
匣子打开……就见里头有一只金灿灿的雕花镯子……花样虽然不是很繁复,但是看起来极其名贵精致。也是梅花图案,和方一勺头上那只金钗正好凑成一套,又贵气,又大方。
方一勺一眼就喜欢上了。
"怎么样少奶奶?"掌柜的笑,"三十两,这可是我赔本的价钱了,加上您头上那支钗,总共五十两,一个铜板我都没多挣您!"
方一勺有些犹豫,三十两呢。
"买了。"沈勇看着那镯子就喜欢,伸手拿起来,拉起方一勺的手,捋起袖子给她戴上,满意地点头。
方一勺胳膊白,戴了这一枚金镯子,煞是好看,富贵又雅致,说不出的合适。
沈勇爽快地掏银子,掌柜的称了银子后,还要找三两,方一勺却道,"掌柜的……你这梅花图案的金饰,都是配套的呀?"
"对啊!"掌柜的笑着点头。
"那……有耳坠子没?"
"有!"掌柜的道,"正好还有一对耳坠子,边说,边拿了出来。方一勺美滋滋地接过来看了看,道,"这样吧,三两银子别找了,送这对坠子给我吧。"
"呵……"掌柜的又一口冷气抽回去,道,"这不行啊少奶奶,这一对耳坠子十两呢……"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将手上的镯子拿下来,又将头上的钗拿下来,道,"那我要四十两,买你那三个镯子不要雕工,这钗你也退掉,我拿二十两手工费找工匠重新打一套新的去,我还省十两呢,说不定还能多个戒指。"
沈勇就看到掌柜的嘴角直抽。
……
最后,两人从金铺出来的时候,方一勺头上戴了梅花金钗,手上有梅花镯,耳垂上挂着梅花耳坠,还给沈勇要了一个碧玉貔貅的腰饰,总共只花了三十两。
掌柜的哭丧着脸送两人出来,心里琢磨……这丫头以后了不得啊,这要是干买卖谁能算得过她?!
喜滋滋的方一勺挽着沈勇去买了食材回府衙……到了府门口,却看见围了好些人,都仰着脸看墙上的皇榜。
"怎么了这是?"方一勺问。
沈勇皱眉,"估计是出事儿了,寻人或者悬赏捉拿犯人。"
方一勺也凑个上去看了看,就见一排有好几张皇榜,她离得远看不到上面的字,却见榜上的画像,竟然都是小孩子。
"出什么事了?"方一勺问一个看热闹的老汉。
"唉……作孽啊,最近东巷府开始丢孩子了!"
"丢孩子?"方一勺皱眉,"多大的孩子啊?"
"六七岁、十来岁的都有。"老汉摇摇头,道,"前前后后不到三个月,已经丢了五六个了,这不,衙门找呢。"
"娘子,进去吧。"沈勇拉了拉方一勺,边往里走边低声道,"前两天听沈杰说了,据说周边好几个州城都有丢孩子的,这案子都惊动宫里了。"
方一勺跟着沈勇进屋,两人先去书房见沈一博。
沈一博桌上一大堆卷宗,沈杰、师爷还有好些衙役捕快都在忙,一个个脸色严峻。
方一勺和沈勇没敢打扰,去给沈夫人问了安,就到厨房做吃的了。
沈勇最近身手练得好了,力气也大,帮着方一勺揉面。
方一勺边准备馅儿,边道,"相公,你说,那些偷啊盗啊的,有些是侠客劫富济贫,也有些是实在穷困得活不下去了铤而走险,很多都情有可原,可唯独这拐子,太可恶。"
"可不是。"沈勇将面团揉来揉去,道,"六七岁的孩子都不小了,被拐走了必然还记得自个儿的亲身爹娘,生离死别的,那些个拐儿不是人。"
"嗯。"方一勺点头,开始包饺子。
……
"哎呀。"方一勺边下饺子,边道,"冬冬岁数是不是差不多啊?又是个小胖墩怪可爱的,没事还老往外面野,得看着他些啊,被拐跑了师父可得哭死了。"
"呵……"沈勇直摇头,道,"就那小霸王,谁能拐走他啊,别被他拐了才好呢!"
方一勺想了想,也笑。
两人将饺子做得了,沈勇捧着碗边吃边赞,"好吃!"
见方一勺挽着袖子,白白的胳膊上一只金镯,沈勇心痒痒,凑过去问,"娘子,给亲一口?"
方一勺脸红红用饺子堵他嘴巴。
正在笑闹,就听外头喧哗。
"怎么了?"沈勇好奇,和方一勺一起走到院门口看,只见一个衙役跑向沈一博的书房,嘴里嚷嚷,"老爷老爷,了不得了,又丢了两个孩儿,这回都是女娃,十三岁了!"
"十三岁的也拐啊?"方一勺睁大了眼睛,道,"那就不是孩儿了,他们是绑人吧!"
沈勇想了想,赶着吃了几口,吃得猛了,噎得直捶胸口。
"慢慢吃,急什么?"方一勺给他捶捶。
"吃完了,咱们出门找人问问。"沈勇道,"指不定能问到些线索。"
"问谁?"方一勺不解
"唉,你忘了?"沈勇笑,"我以前狐朋狗友多了去了,拐孩子这种手段,人不多办不了!没有不透风的墙!"
方一勺连连点头,"有理!"拉着沈勇就要出门,却听沈勇道,"唉,再等等。"
"怎么?"方一勺回头看他。
沈勇站在原地想了想,道,"我再去吃三碗饺子咱们再走!"说完,奔回厨房里去捞饺子了。
……
豆打豆和老道士
吃了三碗饺子,沈勇神采奕奕地拉着方一勺上街转悠去了。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的腰围,又伸手摸了摸,问,"相公,最近好像比以前能吃。"
沈勇笑眯眯看她,问,"好不好摸?"
方一勺脸微红,有些埋怨地瞄他,沈勇收起玩笑的样子,伸了个懒腰,"嗯,最近大概练得狠了,一下子饭量大了不少,不过倒是没胖。"
方一勺点点头,手拉着手跟着沈勇在街上闲逛,问,"你说找朋友问?去找谁?"
"嗯……三个地方可以选,赌坊、娼寮戏园子。"沈勇说完,就见方一勺脸色不善,立刻道,"那去戏园子吧。"
方一勺觉得还能接受一些,就点点头,跟着沈勇一起往南街的吉祥戏园子走去。
"戏园子里头会有人知道么?"方一勺好奇问,"莫非那人贩子还去听戏?"
沈勇扯着她的手指晃荡着胳膊,道,"管他呢,反正那里的人人头广,天南海北的事情大多知道些,戏班子么,都是流动的……三两头就换个地方,经历多。"
"戏班子是轮换的?"方一勺似乎挺吃惊,"吉祥戏园子里头,不是自己养人唱的?"
"怎么可能。"沈勇笑道,"一个人这一辈子才能会几段戏文啊?再说了,常看一个角儿,人总有个腻烦的时候。所以说戏班子大多都只会一段两段,然后各个州城府县转悠过去,一年后研究第二套戏,再从头来过……这样大伙儿能看到新鲜的,戏班子也能挣得钱。"
"哦。"方一勺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啊。"
"丫头,你能唱戏不?"沈勇突然想到了,问方一勺,"你娘多少应该会些吧?"
"嗯。"方一勺也没在意,点头,"我娘昆山腔唱得可好呢,我也会几句惊梦……夫婿坐黄堂,娇娃立绣窗。怪他裙衩上,花鸟绣双双。"说着,边轻哼起了小曲儿。
沈勇失笑,"你一个女娃,声音那么嫩怎么唱老旦的词儿?"
方一勺笑了笑,"嗯……不知道,我娘就喜欢唱那老旦的词,说那美人旦角儿多少都有些傻气。"
沈勇被她逗得直乐,问,"你怎么不跟你娘多学些?女孩儿学唱曲儿还是比学做菜靠谱的吧?"
方一勺摇头,"嗯……我娘说,这人世间最苦的地方有两个,一个是勾栏戏园,还有一个就是妓馆娼寮,辛苦不说吧,还被人不当人,特别是女孩儿,不好看的其实比好看的命好。"
沈勇听后,伸手摸了摸方一勺的脑袋。
"啊……头发弄乱了!"方一勺赶紧去护住头发,小心把钗和头花插正。
沈勇坏笑,"你不说女孩儿难看些好命么,怎么还紧着想要好看呢?"
方一勺白了他一眼, 做出些凶相来。
沈勇还是腆着脸笑给她看。
到了吉祥戏园子的门口,就听到里头鼓乐声响,还有叫好声,看来是有戏班子正在唱曲儿了。
"听着不像是曲子,倒像是打鼓的。"方一勺牵着方一勺进门,就有人来拦,是戏园子的伙计, "呦,这不是沈公子么,老久没来了?这位是少奶奶吧?"
方一勺笑了笑,看沈勇。
沈勇就怕这伙计胡说八道把自己过去那点儿事都说出来,赶紧问他,"唉,里头唱什么戏呢?"
"哦,这是凤翔会馆的人玩杂耍呢,人梯,少爷要看么?还有座儿。"
"杂耍班的不上大街去,上戏园子里头来做什么?"沈勇颇有些吃惊。
"最近街上不太平,杂耍班子都不敢去了。"伙计叹了口气,道,"那凤翔会馆的馆主和我们掌柜的是朋友,所以就借戏园子来演了。"
"街上为什么不太平?"沈勇不解。
"你们不知道啊?"伙计有些意外,道,"前阵子丢的小孩儿,好多都是因为和大人上街,看到戏班子了凑热闹……然后大人一个没看紧就丢了。最后那些大人们没地方撒气,都找戏班子索命来了……所以好些戏班子最近都混不下去了。"
"有这等事?"沈勇吃惊,"那么多人,大马路上拐孩子?还是家大人带在身边的时候?"
"可不是,所以说这世道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有孩子千万别带出来!"伙计直摇头。
"我们还去不去看?"方一勺问沈勇。
沈勇皱皱眉,道,"杂耍没什么好看的,而且看杂耍的大多是粗鲁的男人,走,咱们去别的地方接着逛?"
"嗯。"方一勺点头,和沈勇出了戏园子,刚想往前走,就看到一队衙役匆匆过去,带头的那个正好是沈杰,后头还有好多百姓跟着去看热闹。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拉住一个急匆匆的大叔问,"大叔,这是干什么去?"
"找到尸体了!"那大叔道,"听说就是那俩十三岁的女娃。"说完,急着跑去看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皱起了眉头。
"头一回听说死人。"沈勇有些不解,问,"之前别的州城不也说小孩儿丢了么?可是丢了的小孩儿大多都是被卖掉的,怎么会有死了的?"
"会不会是孩子大了不听话,还反抗,所以情急之下就杀了?"方一勺问,"那就罪过了。"
"这么可恶?!"沈勇摇摇头,问,"我们去看么?"
方一勺点头,两人就跟着人流跑了过去。
衙役们来到了城门外的一条河边,围拢到河滩,然后就被大批看热闹的人围死了,沈勇个子高,蹦了几下看了个差不离儿。
方一勺个矮,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干着急,就问沈勇,"相公,看到什么了没?"
沈勇点头,"有俩丫头躺在那儿呢,像是死了的。"
方一勺皱起了眉头,轻轻叹气,"不想要就把孩子放了不行么,干嘛一定要杀人啊。"
"都是些亡命徒。"沈勇拉着方一勺道,"我们要不然回去吧,一会儿倒是能问问沈杰,在这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一勺答应。
此时,周围聚拢过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沈勇将方一勺拉到身前,双手护在她左右,带着她往外走。
方一勺虽然见孩子死了心里挺沉,但是还是觉得暖融融。
沈勇护着她好不容易跑出了人群,赶紧就往城门的方向走。
没走出几步,方一勺突然站住了。
"怎么了?"沈勇回头看她。
只见方一勺盯着远处的小树林子看着。
沈勇也望过去,就见小树林里头空空的,什么也没有,便更不解起来,"娘子,你看什么?"
"相公,那里有一株乌豆!"方一勺说着,就往林子里头跑了进去。
沈勇赶紧跟过去。
方一勺在林子旁边蹲下,伸手轻摸一颗大概半人高的小树苗,这树苗枝杈甚多,根部长了好些豆荚。
"乌豆?"沈勇也蹲下来瞅了瞅,问,"什么东西?"
"嗯……你见过红豆、青豆、黄豆、蚕豆吧?"方一勺笑问,"乌豆也和它们一样,就是少见一些罢了。"说着,他伸手采下一个豆荚,道,"这是野乌豆,不止好吃还大补。"
"当真?"沈勇一听到方一勺说吃这个字,立马就来了精神,问,"能怎么吃?"
"嗯……我会煮豆打豆,想不想吃?"方一勺问。
"吃!"沈勇一听到菜名就觉得有意思,赶紧点头。
"那我们把豆子采回去?"方一勺边说,边剥开差不多已经风干了的豆荚,果然,里头一颗颗和红豆差不多大小的黑色豆子。
"哦,难怪叫乌豆了,果然乌漆抹黑啊。"沈勇边说,边撩起衣服的下摆,用双手撑成一个兜,道,"娘子,放这里头,我给你接着。"
……
方一勺将这一棵上的乌豆荚都采完了之后,从腰间的小包里头拿出一把小剪子来,仔细地将那小树的枝杈都剪了。
"这是干什么?"沈勇不解。
"这样明年才能长得肥,多结豆荚。"方一勺边说,边往林子里看,"这一棵不够,再往里走走吧。"说着,就往林子里头跑。
沈勇赶紧将衣裳前摆收起来,一手抓着,另一只手拉住方一勺,道,"我走前头,小心有蛇。"
"对啊。"方一勺也拉住了沈勇,道,"要是有蛇呢,还是别进去了。"
"那豆子不够,我去,你在这儿等着。"
"不行。"
……
两人正僵持不下,突然,就听到有人呵呵地笑了起来,道,"哎呦,小夫妻够恩爱的啊,不过这拉拉扯扯的事情回家去做么,别大庭广众的。"
方一勺脸一红,松了手,沈勇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啊……谁说话?
"在这儿呢,这儿呢!"说话的声音是从上方传过来的。
沈勇和方一勺抬起头,就看到在他们头顶的一棵大树树干上,斜靠着一个道士,邋里邋遢的,一头花白头发,年纪看起来不小了,不过脸色红润,正对着两人笑。
"啊!"方一勺突然叫了一声,惊了沈勇一跳,问,"怎么了?"
"相公,他就是教我功夫的老道士!"方一勺赶紧说。
"呵呵。小丫头记性不错啊,你可是长大了不少啊。"那老道士笑着就从树上往下爬,刚到一半儿就一脚踩空……直接掉了下来。
沈勇赶紧去接,心里还想,这么大年纪了爬什么树啊?!
可是还没等他跑到树下,就见那老头跟片儿树叶子似的,在空中打了个晃……轻飘飘掉到了方一勺的身边,站稳了,嘿嘿地笑了起来。
沈勇现在已经不是愣小子了,他一看到老道刚刚那一招,就知道,这人功夫比莫凡堂还高呢!
"这里头还有几棵乌豆树……我可是都采了!"说着,他将手里满满一袋子乌豆都交给了沈勇。
"沈勇接了,打开一看,就见真是一满兜,心中纳闷,这老头是会算啊还是怎么的,就知道他们肯定会来,又肯定会采乌豆么?"
想到这里,沈勇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刚他和方一勺采的那棵乌豆苗子,立刻看出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那棵苗子四周围都没有其他的乌豆,而且地上的泥土还都是新鲜的,杂草也被翻过,显然是新种下的,换句话说,这豆苗子是特意种在这里,为了引他和方一勺来?!
老道看到了沈勇怀疑的眼神,笑道,"呵……果然士别三日刮目相看!"
沈勇皱着眉头问,"老爷子是何人?"
"这个就不用问啦……对了丫头,我馋得紧,给老头儿我做几个好菜呗。"老道笑呵呵求方一勺。
"好啊!"方一勺爽利地点头,"去家里吃吧?我去买些好菜!"
"嗯……你们先回去做,我天黑了来,你们也别跟别人说,我不想惊动别人。"
方一勺点头,道,"那老爷子您这段时间去哪儿?也去沈府院子坐坐么?"
"不用不用。"老头嘿嘿笑了笑,道,"我去给你们弄些见面礼去,总不好空手白吃饭啊……哈哈。"说完,转身一闪,没影了。
"娘子……"沈勇低声问,"这人有些可疑啊,为什么不让沈府的人知道?!"
"他是这样子的,当年教我功夫的时候,都不肯让我爹知道!"方一勺拍拍沈勇的肩膀,道,"不过啊,相由心生,我觉得老头肯定不是坏人,走!"说着,拉了沈勇一把,"我们去做豆打豆!"
沈勇虽然怀疑,但觉得也对,老头功夫那么高,要对他们不利,也不用费这一番功夫
回去时经过集市,方一勺买了一堆食材,沈勇差点没被她乐死,就见她买的都是豆子,红豆、白豆、绿豆、青豆、黄豆、芸豆、扁豆、豌豆……买了一大篮子的豆儿。
"娘子,买那么多都干嘛?"沈勇忍不住问,"那么多豆子?吃了非放屁不可呀。"
"去。"方一勺认真道,"豆打豆么,自然要很多豆!"
沈勇点头,"我算明白了,就是豆子大会!"
方一勺笑,也不反驳他,又买了鸡和鱼,还有一些其他的食材,挽着沈勇一起回府衙,点灶煮饭。
方一勺先将豆子都拼到了一起,放到一个小水缸里头,倒满了水,对沈勇道,"相公,洗豆子。"
"怎么洗?"沈勇凑过来问。
方一勺看了看水中的豆子,拿出一跟木棍给沈勇,道"狠狠撵,都弄得又软又烂的就行了。"
"哦!"沈勇按照方一勺说的,将坛子放到地上,拿起木棍狠狠捣,又是搅又是撵。
一旁,方一勺烧热油锅,做其他的菜。
那些豆子挺硬,但是浸在水中,又加上沈勇紧一阵捣鼓,最后,好些皮子都掉了,水也由清澈变成了粉白色。
"娘子,怎么样了?"沈勇问。
方一勺蹲下,伸手进坛里捞起一些豆儿看看,点头,"差不多了,将汤都沥出来放道小盆里,然后豆子也放到小盆子里。"
"好嘞!"沈勇照办,就看到方一勺将土鸡和鲫鱼放到了一个砂锅里头,煲汤。
沈勇惊奇,"娘子,鸡和鱼一起吃啊?"
方一勺一挑眉,"不懂了吧?这就叫肉鱼飘香。"边说,边舀出几勺豆子放到锅子里头一起炖。
没多久,香味出来了,真的挺特别。
随后,方一勺用洗豆子的水洗了米,闷饭。
接着就开始炒菜,总共八个菜,四荤四素,四冷四热。分别是,酸辣土豆丝凉拌金针菇、蒜泥芝麻五香干、花雕芙蓉醉鸡卷、红油肚丝拌凤爪、腰果香芹炒虾仁、蜜汁排骨跑荷藕、普洱南瓜豆腐卷儿、雪菜尖椒油焖笋。菜都炒完后,方一勺也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一个老大的盘子,搁在笼屉里。她将那差不多汤都炖干了的鸡鱼煲倒出来,放在正中间,然后又将其他的八个炒菜放到周围,拼成了一个大拼盘。最后又将那些豆子都舀出来,填在角落里头将那些菜都隔开,再让沈勇捧着笼屉上锅蒸。
半个时辰之后,沈勇就觉得异香扑鼻,这种香味,他可是从来没闻到过。
方一勺看看差不多了,就切了一大碗的葱花,走到灶边,锅盖子一掀……往里头洒了一圈儿,对沈勇一笑,"相公,尝尝,豆豆斗鲜,豆打豆!"
"呵呵……来得刚刚是时候啊!"
这时候,从厨房外头,老道士笑着走了进来,先凑到笼屉旁边闻了闻,啧啧两声。
方一勺递过一双筷子给他,"老爷子,尝尝?"
"慢来慢来。"老道摆摆手,道,"这礼尚往来,我要先送了礼,才敢心安理得吃东西呢!"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来,交给了沈勇。
沈勇接过一看……就见是一枚银百锁,还很新,四周是团花,背面九华山,正面四个大字――平安喜乐。
"这是给孩子戴的百锁吧?"方一勺凑过去看。
沈勇笑着收起来,道,"老爷子有心思呀,我们正准备生个娃娃。"
说得方一勺脸红,却听老头道,"这可不是给你俩的。"
"那你送我做什么?"沈勇不解。
老道嘿嘿笑了笑,伸手,从锅中夹起一块鸡肉塞到嘴里,一脸赞叹地道,"这百锁里头,可有好几桩人命官司呢。"
蹄肉馍和长命锁
"这锁跟人命官司有关系?"方一勺和沈勇都有些吃惊,拿着锁好一番端详。
"这……什么人命官司啊?"方一勺问老道。
老道已经趴在灶台边,拿着勺子吃了起来,嘴里不住夸奖,"嗯……又软又糯,味道都混到一起去了!高啊!"
"唉,老爷子,咱说完再吃吧。"沈勇拍拍他,"这锁和人命官司有什么关系?"
老道塞得满嘴都是吃食,摆手,"等等……吃饱再说!"
沈勇见老道一个人吃了快小半儿了,赶紧也拿筷子上前,什么都能落下,吃不能落下,不然对不起自家媳妇儿。
方一勺在后头看着两人边吃边碰杯,无奈嘀咕了一句――两个都是饭桶。
不多久,盆子见底了,老道也吃饱了,边打嗝边剔牙。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嗯……吃得畅快,所以说么,人生苦短,该对自己好的时候一定要对自个儿好。"
沈勇瞄了瞄他的白胡子,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也不短了……"
老道一脚踹过去。
沈勇赶紧避开,老道一挑眉,拿手指头点了点他,"好小子啊,有两下子……来,老道今天跟你练练!"说完,一跃到了院子里头,追着沈勇就去了。
沈勇这几天只是跟莫凡堂学了些皮毛而已,但是仗着他身法灵活反应也快,左躲右闪将老头打过来的那些拳脚全部避过。
老道笑着道,"小子,下盘挺稳啊,看来没少练基本功。"
沈勇得意,一挑眉,"那是……"
话没说完,老道矮身一脚扫来,"跟高手过招还敢走神儿?留神了!"
沈勇惊了一跳,眼看躲不过,他也机灵,一个侧翻,单手着地翻到了一旁,双脚还没着地,灵机一动,去踩那老道的腿。
"嚯!"老道点头,"够活的!"他就势勾起脚尖,沈勇眼看着要踩上去了,一想不对!这老道别是有什么埋伏,就双腿一分,避开那老头的脚尖,刚站稳,沈勇错开一步抬脚就踹。
老道哈哈笑着一收势,单手挡住沈勇踢到耳边的脚,另一只脚拿勾起的脚尖去勾沈勇着力的那条腿。
沈勇就两条腿,一条在上面踢着,另一条被老爷子一勾,可不就仰天摔下去了么。往后倒的时候,沈勇一想有些不甘心,就学着刚刚老爷子的样子往回一勾,勾住了老道儿的后脖颈。
老道往前一松倾身,沈勇趁机缓口气,双手往后一背,撑住了身体,另一只脚去飞踹老道的膝盖。
老道弯着身子呢,所以膝盖是直着的,沈勇这一下踹上来,老头也没法躲,只好用双手挡,沈勇趁机一个翻身起来了,出拳就打。
老头闪开,哈哈大笑,"小混蛋,你怎么出招不按拳谱来?"
"我又不是木头人!"沈勇回身又一拳,道,"拳谱说啥我就是啥啊?才没那么傻!"
"机灵是好,不过啊,这拳谱还是有用的!"老头笑着往后一退,侧身一闪没影了。
沈勇一愣神的功夫,老头突然出现在了他眼前,拿脚尖在沈勇胸前一点。
沈勇一惊,退开一步,就看到胸口的衣服上面出现了一个鞋底印,赶紧伸手拍了拍,道,"哇!老爷子,你手脚够快的啊。"
"刚刚那一脚要是踹实在了,你小子可非死即伤啊。"老头得意地提醒。
沈勇皱了皱鼻子,拍着衣裳有些不服,"再来!"
"不来了,就吃了一顿饭,哪儿那么多力气来啊,别浪费了你媳妇的好手艺。"老头耍赖坐到桌边,道,"反正你输了,输了呀输了,输给一个糟老头。"
"你……"沈勇见他一个老头子耍无赖,又气又没招。
方一勺从厨房里头拿出了一大盘子桑椹来,这是她前几天买来准备酿桑椹酒用的已经熟透,很甜。
方一勺拿井水浸了,沥干,插上小竹签儿,端到石桌边放下,道,"别打了,刚吃过饭,也不怕岔气啊?来吃。"
沈勇现在已经养成了某种习惯,只要方一勺嘴里说出那个"吃"字,他就立马饿,赶紧过来,方一勺坐在他身边,用竹签插桑椹给他吃。
老道也过来了,啧啧两声,道,"桑椹啊,这果子我经常吃,没劲不吃了!"
"那您想吃啥?"方一勺笑眯眯问,"我给您买去。"
"嘿嘿。"老爷子对方一勺笑,"小丫头就是贴心啊。"
"现在不是小丫头了。"沈勇白了那老道一眼,"那是我媳妇儿。"
方一勺脸一红,瞄了沈勇一眼――这话说出来,多叫人误会啊。
沈勇厚着脸皮笑,嘴上占占便宜也是好的!
"唉……年轻就是好啊,我现在想找个老伴儿都找不着了。"老道叹气。
"喂,你好歹也是出家人吧。"沈勇一脸嫌恶地看他,"还找个老伴。"
"怎么的?"老道整理了整理他那头乱发,道,"你小子别觉得你现在多精神,我可告诉你,想当年,老道我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美男子。那想要嫁给我的美人实在是太多了,我是因为怕挑了一个没挑其他的,伤了那些姑娘的心,所以才耽误到现在。"
沈勇忍笑,"老道,你的意思是,你这辈子没成过亲?"
老道摸了摸胡须,道,"如今不行了,这高不成低不就的,没人能跟我配上了。"
"有!"沈勇突然一脸认真地说。
"相公,真有么?"方一勺看沈勇,心说,如果真有,给老头撮合撮合呗。
"嗯!"沈勇点头,"家里就有!"
方一勺纳闷,心说,家里除了沈夫人,没有年纪大的女人了啊……沈夫人的年岁和老道也不般配,再说了,就算沈勇肯,沈一博也不肯啊。
"在哪儿呢?"老道兴致勃勃地凑过来,笑道,"小娃儿,给我介绍介绍,若能看对眼了,就成亲。"
方一勺忍笑,心说,这老道还挺不要脸的。
"有!"沈勇笑着一指院中佤泥盆里头那一棵□花,道"它!"
……
老头眨眨眼,没说上话来。
方一勺也眨眨眼,不解地问,"相公,那是花儿啊……啊!"说着,一拍手,"莫非花妖不成?"
沈勇差点笑喷了,转脸看方一勺,伸手捏捏她下巴,"娘子,你真讨喜。"
方一勺脸又一红。
老头啧啧两声,"混小子,你觉得我哪儿和这朵菊花配啊?"
沈勇对老道,"来,笑一个!"
老道愣了愣,随后就笑了一个,沈勇一指老头那满脸打褶儿的皱纹,问方一勺,"唉,娘子看,像不像?"
"唔……"方一勺赶紧捂住嘴巴,这会儿笑出来太失礼了,不过真像。
老头嘴角直抽,敢情沈勇那坏小子说他的皱纹和那躲千瓣菊很配啊!
见方一勺笑得肩头直颤,沈勇一脸欢喜地看她笑,老头无奈摇摇头,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该办正经事了,我走了。"
"老爷子不留下吃晚饭么?"方一勺问。
"对啊,我们下午没啥正经事干。"沈勇赶紧拦阻,他正琢磨着一会儿再跟老头过几招呢。这人么,要不然什么都不会,一旦会了个什么,喜欢了个什么,就总是技痒,想跟同道中人切磋两下。就好比那会唱戏的总惦记着弦儿响,那会写字的总惦记着题词。沈勇现在就想找个能打的来过招,只可惜,府里头衙役们都忙,沈杰更是连人影都不见,打方一勺么……他不舍得。
"谁说你俩没事儿干的?"老头一挑眉,伸手指了指那枚银百锁,道,"你俩可得好好查这案子呢。"
方一勺和沈勇也想起这茬来了,沈勇拿着银锁,问老道,"老爷子,这究竟关系这着什么案件啊?"
老头神秘一笑,道,"你小子不贼么?自个儿猜去。不过我可告诉你,这事儿得赶紧,若是耽误了……嚯嚯,那就罪过了哦!"说完,纵身一跃上了墙头,往外一跳。
"唉!"沈勇和方一勺都站了起来,沈勇攀上墙头想再找,但是老头已经不见了。
"说什么啊,神神叨叨的。"沈勇翻身跳下了围墙,看了看方一勺手中那枚百锁,道,"人命官司,是这戴百锁的娃儿,还是爹娘?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说清楚。"
"嗯。"方一勺拿着百锁,点点头,道,"那天,娘给我的首饰盒子里头,也有一枚小的。"
"那是我小时候戴的。"沈勇笑呵呵道。
"小孩子小时候,大多戴百锁?"方一勺道,"我小时候好像没戴过。"
"男娃戴的比较多。"沈勇道,"都说男娃难养么,而且我还是三代单传,所以我娘怕我养不大,又怕妖魔邪祟的来骚扰,就戴了个,也叫长命锁,我们这一带,好些人家都有这习惯,生下来一个孩子就配上一副锁。"
方一勺点点头,道,"唔……小娃娃戴上,是应该挺好看的,说不定我小时候也有的,后来当掉了。"
沈勇微微皱眉,道,"你想要啊?我给你打一个去!要长命锁、消灾锁还是辟邪锁?你说,金的也行,不过要等下个月。"
方一勺听得眉开眼笑,伸手戳戳沈勇的腮帮子,道,"相公,我要的话,戴你那个不就好了,哪儿有人每个月都买金子的?"
沈勇盯着方一勺看了会儿,道,"我想买好的给你么。"说着,眼珠子就不自觉地往方一勺胸前撒么。
方一勺原本挺感动的,但是见沈勇眼神老不正经,就踹了他一脚。
"哎呀。"沈勇自然很给面子地搓膝盖,蹦了蹦,突然……
"诶?"沈勇停住了,站在院子当间儿,伸手摸着下巴想心思。
"怎么了?"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唉,娘子,东巷府好些人家都给娃娃戴百锁的,那些被拐子拐走的孩子,很可能也都戴着百锁么。"
方一勺微微一愣,点头,"对啊!"
"还有!"沈勇道,"东巷府好些人家都做买卖,挺富裕的,周边州城府县也是如此,那就说不定,会有给孩子做银镯子、银脚链之类的?"
"嗯,还有银护心镜!"方一勺赶紧点头。
"那帮人贩子,如果将小孩儿都拐走了,那他们转手倒卖,铁定不能把那些银器都卖了吧?要不然就找银器铺子,或者去当铺!"沈勇道。
"人贩子的话,去当铺最快了!"方一勺惊喜,"相公真聪明!"
"嗯!确是聪明!"
两人正说话呢,就听到院子门口有人接了一声,吓了两人一跳,转回头,就见沈一博和沈杰走到了门口,夸奖沈勇的,正是沈一博。
"爹爹。"方一勺问沈一博,"吃饭了没?"
沈一博叹气,"这不就是想来吃么……不过勇儿想出了那么好的线索,看来又要去忙了。"
"你们忙,我给你们做吃的去!"方一勺将沈勇往前推了推,道,"相公,你和爹爹他们一起商量商量!"说完,就跑进厨房里头去了。
沈勇有些尴尬,看了看沈一博,不过他可没拿出那枚银锁来。沈勇心里有计较,那银锁是老道给的,老道是方一勺的师父而且来历不明。如果将银锁给了沈一博,沈一博万一怀疑老头呢?所以不能给。
沈一博则是认真地考虑着沈勇刚刚说的话,的确……这是一条很好的线索,便对沈杰道,"立刻带人,去各大当铺,看这几日有没有人来当娃娃的银锁或者其他银器的!要仔细盘查,如果差不到,就去银器铺子等地方找!"
"是!"沈杰转身走了,不忘道,"老爷,一会儿少奶奶做的饭……"
"唉,找人给你送去。"沈一博无奈,沈杰以前办案子,叼着干馒头就走了,如今让方一勺养叼了。
等沈杰走了,院子里就只剩下沈勇和沈一博,父子俩隔开挺远站着,也不说话。
沈一博抬头好好地打量了一下沈勇,有些意外……是好久没见了还是自己太久没仔细看过他了?总觉得沈勇似乎个子高了些,然后人也精悍了。
这时候,厨房里头已经传出了香味来。
方一勺想着府衙里头的衙役们肯定都忙着大案子,来不及吃饭呢,所以就特意做了些能吃得饱,吃起来也方便的主食。
首先,她做了个荷叶干馍夹蹄肉,将荷叶洗尽,肘子烫熟后,用刀剔肉,切片,和荷叶一起放上酱料炖。烫锅子烘干馍。
院子里,沈一博被香味熏得有些受不了了,就对沈勇道,"嗯……我去看看新抬来的尸体。"
"就那两个十几岁的丫头么?"沈勇问。
沈一博点点头,往外走了一步,回头问沈勇,"你去不去?"
沈勇有些意外地看了看沈一博,随即点头,跑上去,跟着沈一博一起去仵作房。出院子门口的时候,沈勇回头,就见方一勺笑眯眯趴在窗口,对他握拳。
沈勇摇着头,忍不住笑。
很快,馍好了,肉也炖得了。
方一勺叫来了莲儿和石头,让两个小丫头分工,一个往馍上抹酱,另一个往两片馍中间夹蹄子肉片,蛋皮和葱花,做了满满一篮子后,就往外送。
衙役们终于有吃的了,咬了一口后,就差喊少奶奶万岁了。
随后,方一勺还做了土豆饼、滑蛋牛肉米线、南瓜馒头、腊肉蛋包饭、粉丝鸡蛋麦穗包、红豆绿豆糯米糕。
每一样都是好吃又管饱,还能随身携带,方一勺让莲儿和石头,用荷叶包,给每个衙役都包了一份带在身上,饿了随时就吃。
……
沈一博坐在院子里头吃饭,边指指仵作房,问沈勇,"见过枉死的人么?"
沈勇摇头。
沈一博咬着一快糯米糕,道,"自己进去看吧,尊敬些,一会儿出来跟我说,有什么地方不对。"
"嗯。"沈勇走到了门口,恭恭敬敬给里头门板上躺着的两具尸体举了个躬,然后撩起衣摆,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定于4月26日,也就是下周一开始VIP。
糖不甩和案中案
沈勇进入了仵作房,呈现在眼前的,是门板上的两具尸体。一般来说,女孩儿都长得快,十三四岁的女娃,看着就已经很大了。沈勇突然想到,这几个女娃再长个三四岁,就和方一勺差不多了,心里便有些别扭,家里大人,还不知道得多伤心呢。
沈一博在门口的石头凳子上面坐着,手里拿着一块糯米糕,盯着沈勇的表情,吃惊得都忘记吃东西了。他何曾看见过沈勇脸上透出这种神情来,这小子竟然盯着尸体有些悲天悯人了,真的长大了不成?
因为两具尸体是在河滩边发现的,被水泡了一下,因此发白发胀,看起来有些吓人。尸体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全身都是红斑,头发很湿,上头还有污泥……
沈勇觉得有些看不下去了,幸好自己吃得早,不然估计要吐了。
想到沈一博还在外头啃糕点呢,沈勇心中也有些钦佩,挺挺胸脯,心说,男子汉大丈夫,见两个死人怎么能吓成这个样子?!
这时候,从外头急匆匆走来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粗壮汉子,穿的倒是书生袍子,不过人看起来可不怎么斯文,他走进来,给沈一博行礼。
沈勇认得,这是府里的仵作,刘大方。
刘大方是沈一博的得力助手,附近州城府县都出名的好仵作,有时候隔壁的衙门有案子破不了,或者找到些怪异的尸体,都请他去看看,总能有些线索,因此沈一博甚是器重他。
沈勇跟他玩儿得也挺好,说来,这刘大方也是和沈杰一样,少数几个不会看不起沈勇的人。
三年前,又一次沈勇伤了脚。沈一博请了东巷府的好郎中来给他治,郎中说没事儿,吊吊筋就好了,正巧,那天沈勇躺在藤榻上吊筋的时候,让刘大方看见了。
刘大方当时就有些纳闷,走过来问沈勇怎么了,边帮他查看。
沈勇当时年纪还小,又淘气,沈一博总骂他,因此跟他爹怄气,疼也不说。后来刘大方一问,沈勇扛不住了,就说,"疼,疼得都发冷了。"
刘大方赶紧将吊筋药给他取下来了,换药,用夹板给沈勇固定,原来那次,沈勇的骨头裂了。沈勇后来问了很多郎中,他们都说,如果当时吊筋吊到晚上,他估计这辈子就瘸了。
更有趣的是,那天刘大方给沈勇换好药后,就跑去了郎中家门口,跳着脚骂他,说他不是东西,诚心坑人!
后来沈一博才查明白,沈勇有一次淘气,得罪过那郎中,因此他怀恨在心才故意不给沈勇治,希望他瘸。知道这事儿后,刘大方就将那郎中打跑了,那郎中再也没敢回过东巷府,因此沈勇一直跟刘大方很好。
……
"呦!"刘大方跟沈一博行礼了之后,就提着小药箱子跑进了仵作房,一看到沈勇在,吃了一惊,道,"我的少爷唉,你上这儿来干什么?怪晦气的!"
"嗯……"沈勇想要说是沈一博让他来的,但刘大方已经走过来,将他拉到一旁,"傻小子?看尸体怎么能站在下风口呢?"
"下风口?"沈勇有些糊涂。
刘大方摇摇头,站到门口的位置,道,"你看你爹在哪儿吃东西呢?就跟他一个方向站。"
沈勇随着他站了过去,细细辨了辨,点点头,"嗯,是味儿少了!"
"可不是!"刘大方笑,"这是刚死了没几天的还不算臭呢,要是挖到个死了五六天的,那你再站在那儿,不只臭,还得中尸毒!"
"哦!"沈勇点头,站早了刘大方的身后,刘大方回头看了看他,暗自点头。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沈勇好几天没见,整个人焕然一新,也不像以前那么愤世嫉俗,好像谁都看不顺眼似的了,所以说么,男人找到个好媳妇儿,就好似重头活了一次似的。想到这里,他还不忘调侃沈勇,"唉,少奶奶实在好手艺啊,门口那些衙役们都美得轻飘飘的了,都问少奶奶有没有姐妹或者跟她差不多的女孩儿呢。"
沈勇听后笑了笑,颇有些得意地说,"娘子是独生女儿,上哪儿找一样的去?"
"嘿。"刘大方轻轻推了他一下,道,"看把你美的,洞房那天晚上没吓着啊?知道怎么做么?"
沈勇听着有些羞臊又有些懊恼,一方面,想起来真后悔,洞房那天光顾着吃方一勺做的酸豆角和蜜汁藕了,早知道就把房圆了。但是他又不好说还没圆房呢,这不是叫人笑话自己没用么?只好打着哈哈过去,心里一百万个不甘心。
沈一博也吃完了饭,走了进来,问,"勇儿,看出什么来了?"
"呃……"沈勇赶紧收拾心神,将脑袋里乱转的方一勺小心翼翼地藏到一边,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心说,能看出什么来啊?除了挺吓人,也没啥了。
"说啊。"沈一博催沈勇。
"在水里泡过的。"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
"嗯。"沈一博点点头,问,"还有呢?"
沈勇硬着头皮,又看了看那两具尸体,微微皱起了眉头,道,"看起来……古怪。"
"哦?"一旁的刘大方笑着问他,"怎么个古怪法?"
"呃……说不上来,就是古怪。"沈勇也有些无奈。
沈一博倒是没说什么,没说他讲得不好也没夸他讲得好,只是对刘大方道,"开始吧。"
"好!"刘大方动手,开始验尸。
沈勇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见验尸呢,在一旁仔细地盯着,起先只是检查尸体,刘大方说那些红色的斑纹是尸斑,死后会出现,人朝哪边,尸斑就堆积在哪边,这两具尸体,死后一直趴着呢。
然后,刘大方开始脱掉尸体的衣服,又给尸体剃头。
沈勇皱起眉头,心说……怎么这么折腾一个死人啊,多可怜。
沈一博看了看他,道,"你不这么折腾,难道让她们含冤而死?"
沈勇不做声了,认真地看着。
这时候,就听院子外面传来脚步声,像是有人轻巧地小跑过来。
沈勇转回头,就看到方一勺好奇地跑进了院子,在远处看着,也没走进来。
沈勇赶紧赶她,怕她看到死人吓着。
方一勺没走,皱皱鼻子,好奇地看,她倒是不怕死人,她杀过鸡,见人宰过猪,以前他爹还经常说呢,人的内脏其实和猪的差不多的。
方一勺慢慢往门口挪动了几步,沈勇无奈,只得跑了出去,带上门,"娘子,你回院子里等我一会儿,让莲儿石头她们先陪陪你,要不然上娘那儿去?"
方一勺问,"那里头,是两个女娃的尸体么?"
"嗯。"沈勇点点头,道,"快走吧,姑娘家进阴宅不吉利!"
方一勺还是好奇,小声嘀咕,"我嫁人了已经,不算姑娘。"
"还没圆房呢!"沈勇瞪她。
方一勺不说话。
这时候,沈一博打开门,见两人在院子里,一个不想走,一个想要撵,就问,"勇儿,做什么呢?"
"呃……"沈勇回头,就见沈一博对他招手,"过来接着看。"
沈勇点点头往前走,方一勺也跟了过去。
沈一博明白了,就道,"唉,一勺啊,姑娘家,别看这些,小心吓着。"
"我见过死人的。"方一勺心说,以前什么死人没见过呀,路边那些饿死的,经过树林子还能看到上吊的……还有她爹娘死的时候,尸体还不都是她葬的么。
沈一博微微愣了愣,转念一想,就点点头,"那行,你若是不怕就进来,怕了一会儿不许哭鼻子。"
"嗯!"方一勺欢欢喜喜要过去,被沈勇拉住,"等等。"
方一勺噘起嘴看他,那意思像是说,干什么?爹爹都同意了。
却见沈勇跑出去了一趟,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了一块红绸子,给方一勺系在手腕子上了,道,"辟邪。"
"哪儿学来的?"沈一博看得直乐。
"娘教过的。"沈勇道。
方一勺笑眯眯,挽着沈勇的胳膊就进屋去了。
屋子里头,刘大方已经将两具尸体都弄干净了,用一块白绸子盖着,掰开嘴看她们的嘴,往里看。
方一勺挨近了沈勇一点,睁大了眼睛看着,小声道,"相公,感觉怪怪的。"
"你也觉得啊?"沈勇问,"我也觉得古怪的。"
"那是你们头一回见死人吧?"沈一博看两人。
"不是。"方一勺摇摇头,到,"总觉得说不出的古怪,俩丫头不像是一般的女娃。"
"对对!"沈勇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你看,莲儿她们不就十几岁么,看着和她俩完全不一样的!"
"的确是应该古怪。"这时候,刘大方说了一句,"因为死得蹊跷。"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问,"哪里蹊跷了?"
"大人,这应该不是那些人贩子干的,是有人杀了人之后陷害的。"
"哦?"沈一博问,"老刘,你是不是找到什么线索了?"
"嗯!"刘大方将尸体翻过来,让沈一博看,道,"看她们的背。"
沈一博微微皱眉,隐隐的,就见这两具女尸的背上有伤痕,类似于鞭伤,新伤旧伤都有。
"谁那么打孩子呀?"方一勺皱眉。
"哦。"沈勇却突然道,"是烟花女子啊?刚刚从丫鬟转过去做姑娘的那种,据说无论听不听话,每天都得挨一鞭子,连着挨上个把月,这叫把贱骨头打软了。"
沈勇的话刚说完,沈一博和刘大方都吃惊地回头看着他。
沈勇搔搔腮帮子,道,"以前……听飘香院的人说过,哎呀……"
话刚说完,沈勇就感觉胳膊上一疼,低头,只见方一勺捏着他胳膊上的一小块儿肉,掐住……拧!
"嘶……"沈勇只好忍着,谁叫自己说漏嘴了呢?
"是窑馆里头的姑娘啊?"沈一博也觉出蹊跷来了。
"大人,你看脖子上是不是有勒痕?"刘大方指着死者的脖子让沈一博。
"嗯。"沈一博点头,"是掐死的?"
"这是死后才掐上去,伪造成掐死的样子。"刘大方道,"我刚刚开胸看了看,她们肺里头都是水,是淹死的,然后再看她们的头皮……"说着,伸手指给沈一博看,"有淤青,是人按着她们的脑袋往水里送,才淹死的!"
沈一博点了点头,道,"的确!更像是窑馆滥用私刑无意之中弄死了没法处理尸体,就借着这次孩童失踪的案子,想要嫁祸给那群人贩子,然后洗脱罪名。"
"就是不知道是哪家窑馆的。"刘大方不无遗憾地说,边说,他和沈一博都下意识地看了沈勇一眼,沈勇惊得赶紧摇头,心说,你俩是想要害死我啊?!转脸一看,果然,方一勺脸色老臭了,瞄着他,那架势像是问――你该不会连哪家窑子的都记得住吧?!
沈勇赶紧摇头,道,"我不知道啊,不过能查……那几个报案说丢了孩子的家里人呢?铁定是假扮的!就算是真的,也必然知道窑子是哪家!"
沈一博觉得有理,就派了几个衙役出去查。
没多久,衙役就押着两人回来了。
据说衙役们问了好些人,拼凑出了那日来报案的两人的画像,又带了几个见过那报案人样貌的人去指认……众人一家家窑馆找过去,最后终于在东巷府南街的一座私娼寮里头,找到了那两人。女的那个就是老鸨,男的是一个护院。这私娼寮人不多,姑娘们大多是流落街头被捡回来的,先做丫鬟到十三岁,然后挨鞭子,直接做姑娘。这两个丫头据说太犟,后来老鸨用私刑,被弄死了。老鸨怕惹出祸端来,因此就想出了这个栽赃陷害的法子来,在她看来,栽赃的反正也是十恶不赦的人贩子。
沈一博依法判处了两人,并且下了一道禁令,从此之后,娼寮窑馆,不准用私刑,一旦查出来就论罪处罚。
这案子是破了,生活在水生火热之中的窑姐儿们,也得到了些保障,但是沈一博和沈勇都开心不起来,因为这拐小孩儿的案子还没破呢。
第二天一大早,沈勇在院子里头练功,他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无论多晚睡的,第二天早上铁定和方一勺一起起来,方一勺做早饭,他练功。
"相公。"方一勺在灶房里头叫。
沈勇赶紧就窜进去问,"娘子,早上吃啥?"
方一勺给沈勇盛出来一大碗的咸豆花,还有一盘子六七个古怪的点心。
沈勇盯着好一通瞧,问,"娘子,这是什么点心,那么好看呢?"
"糖不甩。"方一勺笑眯眯地回答。
"这么有趣的名字呢?"沈勇伸筷子戳了戳,软的!
"尝尝。"方一勺夹了一个送到沈勇嘴边,沈勇嗷呜一口,"唔!好吃!"
沈勇就觉着外皮子香甜软糯,里头有肉鲜味儿,还有鸡蛋和花生的味道,赶紧睁大了眼睛看方一勺,"娘子,怎么做的?"
"嘿嘿,先将红薯蒸熟,去皮后捣碎,和上糯米粉揉好,做成小碗的形状,然后放到热水里煮熟。"方一勺坐在桌边,双手托着下巴给沈勇讲"将鸡蛋打匀了煎熟切成蛋丝,将肉末和香菇末混到一起加上葱花酱料炒熟,拿出来拌上蛋丝。将红糖熬成糖浆,将刚刚用糯米红薯做成的小碗放到糖浆里浸没,拿出来不要甩,放入盘中,再在碗里放上炒好的肉末和蛋丝,再撒上捣碎的花生粒,这就是糖不甩!"
沈勇又塞了一个到嘴里,嚼着香甜的糖不甩,就这放了虾米、蛋丝的咸蛋花,啧啧直甩头,"美味啊,美味!"
这时候,外头沈一博和沈杰他们也都进来了,都被方一勺这新奇的早点吸引,坐下来大吃。
"嗯!"沈杰边吃边点头,"少奶奶好手艺,吃了就心情好,今儿个肯定能抓着人!"
方一勺有些好奇,问沈一博,"爹爹,你们今天怎么上灶房吃来了?一会儿要出门么?"
"对。"沈一博点头,"沈杰查了各大当铺,还真是有个人来当过银器,都是娃娃戴的那种。
"什么人啊?"沈勇问。"
"嗯……"沈杰皱了皱眉头,道,"据说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还是个结巴。"
……
葡萄兔和小结巴
吃完早饭,沈勇和方一勺跟着沈一博沈杰带着三班衙役们出门,去寻找那个十五六岁的小结巴了。
这人特征还比较明显,那当铺掌柜的又说听口音应该是个本地人,因此沈杰放出衙役们去打听,有没有这样一号小结巴。
没多久,衙役们就回来了,还真打听到了,据说是在城北的村里头,有这样一个小结巴,父母双亡,自个儿搭了个小草棚住着,总喜欢偷鸡摸狗,人也皮。不过因为他身世可怜又无依无靠,因此村里人都不怎么跟他计较。他常常会到东巷府里头来做些杂活儿,养活自己。
沈一博听着微微皱眉,问,"如此可怜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和这拐卖孩子的案子牵扯在一起?而且他是本地人,还会去附近的州城府衙犯案不成?
"会不会是迫于生计?或者是被人利用?"沈杰问,"要不然,我们去找找?"
沈一博点头,带着众人往城北走去,那个村,叫王岗村,只有百来户居民,地处比较偏僻。王岗村南靠着问结湖,那里的村民一半种地一半打渔,生活过得还可以。
方一勺和沈勇在沈一博的带领下去了那王岗村,刚入村,就看到田里一个黑胖黑胖的小娃娃指着他们喊,"爹爹快看,带刀的,官爷来啦!"
那小娃娃的爹爹正和他一起种地呢,赶紧就过去捂住他的嘴巴。
沈勇微微皱眉,就见旁边好几个小孩儿也都跑了,嘴里喊着,"官爷来了,官爷来了!"
"还没查呢,先让人发现身份了。"沈一博皱眉。
"小娃基本都这样。"沈杰也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看到个官儿就一惊一乍的。"
"我看着倒像是放哨的。"沈勇却突然开口。
沈一博和沈杰都一愣,不解地转脸看他。
"相公,什么放哨的呀?"方一勺问沈勇。
"哦……"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道,"我小时候经常来这招,找几个书童在门口站着,看到爹来了,书童就往里跑,边跑边喊个什么暗号之类的。"
沈一博有些无奈地看了沈勇一眼,心说,难怪沈勇院子里头那群书童总是乱吆喝,不是下雨了就是刮风了,敢情有暗号在里头呢,枉自个儿做知府那么多年,竟然被个小滑头蒙在鼓里。
沈杰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小孩儿,问他,"唉,问你个事儿,这村上,有个小结巴么?"
小娃儿睁大了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打量着沈杰和沈一博等人。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结巴。"沈杰道。
"嗯……"那小娃摇摇头,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认识。"
沈杰和沈一博对视了一眼,这小孩儿似乎是在说谎。
沈勇在一旁看见了,就道,"唉,小孩儿,你爹娘呢?"
小孩儿有些紧张地看沈勇,问,"你……你们想干嘛?"
"哦,我们问问你爹娘去,知不知道你跟这小结巴一起玩儿。"沈勇回答。
"小孩儿立刻紧张了起来,道,"那个,不行。"
"那你就说呗,这小结巴在哪儿?"沈勇问,"还有啊,是不是他让你们在这儿给他报信的?"
小孩儿有些犹豫,半晌才道,"不能背叛兄弟。"
"嚯。"沈杰让他逗乐了,"毛还没长齐呢就知道兄弟了啊?那小结巴要是犯了事儿,你可被抓进去一起陪他蹲大狱啊,每天只能吃干窝窝,喝凉水。"
小孩吓得脸都白了。
方一勺见两人一搭一档地吓唬个小孩子,也有些无奈,就道,"小兄弟,你跟我们说小结巴在哪儿,我们不告诉他是你说的。"
"真的呀?"小娃娃问方一勺,"你们……保证呀!"
"嗯!"方一勺点头,"我们保证。"
小娃娃伸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一片竹林子,道,"小结巴就住在那边竹林子里头的草棚里面,他让我们给他看着村口,若是有带刀的人进来,就喊'官爷来啦',给他送个信儿,他请我吃鸡腿,他家里养着只会下蛋的芦花鸡。"
沈勇叹气,原来小娃儿是让个鸡腿给收买了。
众人不再难为那小孩儿,往竹林子赶去。
"应该已经跑了吧。"沈杰道,"刚刚那群小孩儿那么个喊法。"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一博道,"迟早会回来的,我们去林子里头找找,一个小孩儿,能跑到哪儿去。"
众人进了竹林子,往前走了几步,就是一愣。
原先他们还以为,一个小孩儿住的茅草棚子,能好到哪儿去,肯定是破破烂烂的,但是如今一看,都有些吃惊。
就见这小草棚是木头搭起来的,土墙草顶,四周围翠竹环绕,还有一圈篱笆墙。
篱笆墙里,搭了个葡萄架子,已经结了几串葡萄,紫红紫红的。
地上种了些菜,收拾得利落干净。
"这里还挺舒服的。"方一勺看了看,笑道,"这小孩儿挺会过日子。"
沈勇在一旁看着她,趁沈杰和沈一博走到前面去叫门,就凑到方一勺耳边嘀咕了一句,"人好歹也十五岁了,你才多大,就管人家叫小孩儿?"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你也差不离儿。"
沈勇眯起眼睛,在方一勺的腰间掐了一把。
方一勺瞪他,伸手护住腰,脸上红润润的,沈勇再一次后悔,当初怎么就没圆房呢,一份酸豆角和一份蜜汁藕,把他的好事儿都给耽误了。
沈杰叫了会儿门,没人答应,就翻进了篱笆墙里头,敲房门,没人答应。
将房门推了推,发现门也没锁,推门进去看,房间里什么人都没有。
沈一博他们也都进去了,沈勇见方一勺提着裙子要跨过篱笆墙去,就凑过来,道,"我抱你一把?"
方一勺笑着白他,"我能跳进去,一人高的墙我都翻过,小看我呀。"
"大家闺秀要有个样子。"沈勇佯装认真地道,"一点都不会撒娇。"
方一勺噘噘嘴,也没主意了,正在犹豫,沈勇手快,轻轻将她一抱,皱眉,"哎呀,看着豆芽菜,抱着肉墩子。"
方一勺生气,沈勇纵身一跃,跳进了院子里头,得意洋洋地将方一勺放下。
放一首下地后,见沈勇笑得看心,身后好几个翻墙进来的衙役都忍着笑,有些不好意思,小小地,踹了沈勇一脚。
沈勇揉了揉被踹中的小腿肚,心头小鹿乱撞。
沈一博看着有些不像话,咳嗽了一声,看了看两人,示意沈勇――要干这事儿回家干去。
沈勇摸摸头,看别处。
"房间里头没人。"沈杰出来道,"不过茶杯里的水还是热的,看来是刚跑。"
沈一博皱皱眉头,吩咐衙役们,"四散去找!"
于是,衙役们都跑进竹林子去了。
方一勺也想去找,沈杰拉住她,"唉,林子里虫多说不定还有蛇,让他们找去,你不准凑热闹。"
方一勺看了沈勇两眼,心里纳闷……自从沈勇学了功夫之后,就开始变得……嗯,厉害了。
沈一博和沈杰院前院后地查看了起来,沈勇左右无事,就拉着方一勺到一旁的葡萄架子下面坐下,放眼望了望四周,笑道,"这里景致还不错啊。"
"嗯。"方一勺抬手,从架子上面摘下两个紫红色的大葡萄来,从腰间小包里头,取出了一把小刀,自己鼓捣起来。
沈勇在一旁看她,时不时瞄她白纤的脖子,圆圆的耳朵,觉得有些渴,挨着方一勺坐着,道,"娘子。"
"嗯?"方一勺边答应,边从葡萄后头切下一小片来,当中划开,那一小片葡萄皮就岔开,成了两个耳朵的形状。然后将剩下的葡萄,当中靠前的位置划开一个口子,将那两片小耳朵插上,再在葡萄的前方横向划一道口子,弄成一张嘴巴。
方一勺盯着那颗葡萄笑了起来,递给沈勇看。
沈勇一挑眉――一只小兔子!
"嘿。"沈勇笑着伸手接过那只葡萄兔子左右端详,"真有趣。"
方一勺又做了几个,两人端着葡萄兔子坐在一起傻笑。
沈杰和沈一博从房间里头出来,看到这情形,都忍不住摇头,小孩儿心性。
很快,衙役们都回来,说四处都找遍了,没发现小结巴的踪影。
沈一博皱眉,想了想,道,"都回去吧,过阵子再来!"
众人有些吃惊,不过沈一博向来威严,衙役们也不敢多问,就跟着他出竹林子。
沈一博带着大队人马出了村子,对众人道,"分散开返回竹林子,不要惹人注意,在林子里面埋伏,等着那小结巴回来!
众人都点头,四散分开埋伏去了。
沈勇拉着方一勺,从后头的桑叶地里面穿过,悄悄回到了竹林子里,就见不远处,沈杰他们也都来了,在暗中埋伏着。
怕方一勺累,沈勇拉着她到一块石头边坐下。
方一勺突然道,"相公,我觉得,那小结巴铁定不是拐儿。
"为什么?"沈勇不解。
"你看他,种了地又种葡萄,家里头还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方一勺道。
"这只能说明他勤快干净,跟他是不是拐子有什么关系?"沈勇笑着问。
"不一样的。"方一勺道,"总之呢,我觉得一个那么会过日子的人,才不会做那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更何况,他自己就是个小孩子。"
沈勇也不反驳她,跟她一起在林子里坐着等。
众人从晌午,一直等到天黑……幸好衙役们身上带着方一勺给他们准备的点心,啃了几口,继续等。
竹林里大晚上的还挺吓人的,竹影摇曳,凉风嗖嗖。
沈勇将方一勺拉过来,想要搂着她。
方一勺似乎有些拘谨,沈勇道,"怕什么,我是不是你相公啊?"
方一勺就往他怀里靠了靠。
沈勇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方一勺的脖子和耳朵,心里也有些慌,就扯开话题,说,"唉,怎么还不来啊,那小结巴真能野。"
"害怕不敢回来了吧。"方一勺道,"不过……他铁定知道什么,不然,为何那么怕官府的人?"
"他害怕的似乎是带刀子的人。"沈勇却道,"你还记不记得刚刚那小娃怎么说的?那小结巴跟他说,看到带刀子的人……就喊官爷来了。"
"嗯,这话哪儿不对么?"方一勺不解。
"带刀子的人谁说一定是官府的?"沈勇反问。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点点头,"是啊相公,如果是坏人来了,那些孩子喊官府来了,坏人们也会收敛一些的!"
"可不是!"沈勇点头,"那小结巴鬼得很呢。"
"相公真聪明。"方一勺笑眯眯道。
沈勇借着月光,看着方一勺的脸,朦朦胧胧,就感觉抓着她肩膀的手软软的,心里好笑,这丫头其实身上挺有些肉的,就是骨架比小,所以看起来身量小。
"娘子。"沈勇凑过去叫了一声。
"嗯?"方一勺看他。
"给我亲一口呗。"沈勇小声嘀咕一句。
方一勺推他,"有人。"示意他,沈杰他们就在不远处。
沈勇皱皱鼻子,道,"看到了怎么了?你是我娘子,娘子不给亲啊?"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也没拒绝,凑过半边脸去给沈勇。
"不要。"沈勇道,"要亲嘴。"
方一勺脸更红,白了他一眼。
沈勇看了看身后,道,"你怕被人看见呀?咱们进后头去些呗。"
方一勺没答应,神勇就拉着她去后头了。
往里头走了几步,确定沈杰他们肯定都看不见了,沈勇才搂住方一勺,凑过去要亲嘴。
嘴巴要挨上还没挨上的时候……突然,就听到竹林子里面悉悉索索一声。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
方一勺赶紧搂住沈勇,"相公,什么声音?"
沈勇也皱眉,心说,别是这林子里有什么野兽吧?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定夺是野兔什么的。
"风声吧。"沈勇对亲嘴的事情还念念不忘,对方一勺道,"别管……"说着,又要挨上来。
就在要亲到的那时候,突然,林子里面出来了"咯咯咯"的声音。
大晚上的,这声音来的诡异,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是什么呀?"方一勺也害怕了。
"咯咯咯哒……"又一声。
沈勇突然轻轻"咦"了一声,道,"娘子,你说这声音像不像是……"
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会下蛋的芦花鸡!
桑椹酒和三生久
方一勺和沈勇仔细听了听,立刻辨别出,那声音应该就是老母鸡咯咯哒叫的声音。
循着声音走过去,沈勇往树丛里头巴拉巴拉,果然,就见在竹叶地里头,挖了个不深不浅的坑,一只芦花鸡就趴在里头,正在咯咯哒地叫着嘀咕,那样子像是要下蛋了。
沈勇灵机一动,伸手一把抓住了芦花鸡,和方一勺一起躲到了一旁的林子里面,静静地守候着。
没多久,就听到林子里又一阵悉悉索索,一个瘦小的身影跑了过来,嘴里嘀咕着,"饿…饿死老子了,花花,生…蛋没?"
他跑过来,在坑边蹲下,似乎是想要伸手摸老母鸡肚子下面,看有没有蛋……
但是一摸,就听那小子"哎呀"一声,急得蹦了起来,"花…花?"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笑,果然是个小结巴
这时候,沈勇手上的老母鸡就咯咯哒地叫了起来。
"花花?"那人似乎听到了,也是松了口气,朝着沈勇他们就走了过来。
沈勇轻轻地将芦花鸡放到了一旁,见那人走到近前了,突然就扑上去,"往哪儿跑!"
"啊!"那人惊得叫了起来,"哪…哪路英雄?"
方一勺蹦起来,跑到外头就喊,"抓到啦!抓到啦!"
很快,林中亮起了火把,沈一博带着人急匆匆地干了过来,就见沈勇正双手擒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不停挣扎,嘴里嘀咕着,"哎…好,汉爷…爷饶命。"
"你就是小结巴?"沈杰问。
"怎…怎的?"小结巴看了看沈杰,问,"你们…谁啊?"
"这是东巷府的知府沈大人。"沈杰道,"有话要问你。"
"啊?"小结巴脸色有些发白,"官…官爷啊?"
沈杰将他给了衙役,拍拍身上的灰土,这时候,就听那芦花鸡咯咯咯咯哒一声,方一勺去摸了摸,拿出一个蛋来。
"我……我的。"小结巴赶紧道。
"不要你的鸡和蛋。"沈杰吩咐衙役,"带回去问话!"
随后,衙役们押着小结巴,提着老母鸡,回到了他的小草棚里头。
沈一博在院中的石头凳子上坐下,小结巴跪下回话。
沈一博看了看他,对他摆摆手,"站起来说话吧。"
小结巴咧开嘴笑了笑,站起来道,"嘿嘿,大老爷就…是大老爷,英…明。"
"少拍马屁。"沈勇瞪他,"你干嘛躲起来?"
"我…以为,追…债的。"小结巴回话。
"是么?"沈一博点点头,问,"原名叫什么?"
"赵……树。"小结巴回答,"都叫我小…结巴。"
沈一博微微皱眉,想了想,问,"你是东巷府人?"
"嗯。"小结巴点头,还在看方一勺手里的那个鸡蛋。
沈杰问他,"唉,赵树,你是不是去银铺当过银百锁?"
"…没。"小结巴摇头。
沈一博让衙役搜他身,一搜之后,找到了一张当票,还有几两银子。
沈一博一挑眉,问,"哪儿来的?"
"捡……的。"小结巴不慌不忙地回答。
沈一博看了他一会儿,对两边衙役道,"打!"
衙役们就拿着水火无情棍过来了。小结巴就是个小痞子,哪儿见过动真格的啊,惊得赶紧道,"别…别打。"
沈一博对那些衙役摆摆手,问,"哪儿来的?"
"不能…说。"小结巴道,"说了…丢性命。"
沈杰皱起眉头,问他,"最近东巷府还有周边的府衙好多孩子丢了,这事儿你知道么?"
小结巴脸色微微一变,低头不语。
"你要是知道,就说吧。"方一勺觉得小结巴也挺可怜的,就道,"那么多孩儿,你就不怕伤天害理啊?"
"不…是我,干的。"小结巴赶紧摇头。
"那是谁?"沈杰问。
"…几个,外乡…人。"小结巴回答。
"你怎么会有这些银锁的?"沈一博问。
"我…跟他们赌…钱,一个兄…弟输了…没钱…就给…给…"小结巴给了半天。
沈勇听着他说话都觉得心焦,就问,"哪儿的外乡人?在哪儿见到的?哪儿赌的钱?那些人长什么样子?"
众衙役们包括沈杰和沈一博都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胸口舒畅多了,总算听到一句整话。
小结巴朝沈勇翻翻白眼,道,"别…学…学我。"
沈勇让他气乐了,看方一勺,就见她也闷闷跟着笑。
"说吧。"沈一博道。
"后…头的村口,有…三,三个人。"小结巴回答,"赌钱…那个,叫…王三。"
"你没问他们,这些银锁哪儿来的?"沈一博问。
小结巴微微皱了皱眉头,摇摇头,"没…"
"骗人。"沈勇冷冷道。
小结巴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吱声。
"带衙役去后头看看,村口有没有个叫王三的,顺便找找孩子。"沈一博吩咐沈杰。
"是。"沈杰带着衙役们要走,小结巴赶紧拦着,道,"不…不能去。"
"为什么?"沈杰不解看他。
小结巴有些犹豫,摇头,"总…之不能…去。"
沈杰不理他,继续往前走,小结巴急了,喊道,"孩…孩子被,被藏起来…了,别…打草…惊…惊。"
众人倒是明白他的意思了,又长长喘了口气,沈勇微微皱眉,问他,"小结巴,你知道他们绑孩子的事儿?"
小结巴点点头,"嗯,知…道。"
"仔细说。"沈一博道。
"前…阵子,遇上的,那么…一帮人…"小结巴道,"在…后头赌钱,我…跟他们玩儿得挺…好,他们那天,问我…要,不要发财。"
沈勇就想找个地方喘口气,这听着太费劲了,气都上不来。
方一勺从腰间小包里头翻了翻,找出一颗松子糖来,伸手递过去,道,"小结巴,把这含在嘴里说。"
小结巴有些纳闷,接过来,看了看,不解地问,"这…有,啥用?"
方一勺笑了笑,"治口吃的良药,含在嘴里了就不会口吃了,不信你试试!"
小结巴将信将疑地将糖放进嘴里,含住。
沈勇也好奇,看方一勺――真的有这种药?
方一勺对他挤挤眼睛――骗他的。
……
"接着说。"沈一博催促。
"唔。"小结巴含着糖,觉得挺甜,道,"之后,他们就让我给他们跑腿,买吃的和酒,他们好像不想在城里露面儿。"
众人都吃惊地看着小结巴――真的不结巴了!
小结巴也觉得神,摸了摸下巴,对方一勺道,"哎呀,神了!小美人,你是小神医不?"
沈勇踹了他一脚,道,"怎么说话的,这是我娘子!"
小结巴眨眨眼,嘿嘿坏笑起来,"哦~你俩刚刚是去里头打野食,才发现我的吧?"
沈勇气得脸通红,方一勺傻呵呵问他,"相公,打野食是什么?打猎?"
沈勇也没办法说,只得点点头,道,"嗯……"
方一勺可当真了,念叨了一下,道,"我们明儿个去打野食?"
好些衙役们都笑,沈一博也觉得不像话,咳嗽了一声,瞪沈勇。
沈勇哭笑不得,赶紧对方一勺道,"这是爷们说的,粗俗,姑娘家不准说。"
"哦。"方一勺乖乖点头。
小结巴瞅见了,笑眯眯看沈勇,"小子,恁好福气呢。"
"继续说正经的。"沈杰催促他,"再说笑仔细打你板子。"
小结巴赶紧收起了调笑,正经道,"我每次给他们买东西,都能得到些好处,日子过得挺开心的,就买了花花,它每天给我下个蛋,我就有鸡蛋吃了。不过……后来有一次,我听到他们屋子里有娃娃哭声,当时没太注意,心里还奇怪呢,几个大老爷们,怎么还带着娃儿?"
沈一博等听得皱眉――孩子哭?
"后来啊,我听到东巷府丢孩子这回事儿了。"小结巴道,"我心里就觉得他们有些古怪,这几个人每天早出晚归的,身上总是能有银子,但是又不在东巷府露脸,确实可疑是吧?但是有一次我趁他们出去的时候进他们屋子看过,没人……就是看到一些小孩儿的衣裳。"
沈一博追问,"后来呢?"
"就前几天,我和王三赌钱,他输了好些,没钱了,就给了我几个银百锁,说是让我去当了。"小结巴道,"我就去当了,回来之后,越想越不对劲……这几个人哪儿来的百锁啊,该不会真是人贩子,从小孩儿身上来的吧!若真是拐子,那我岂不是成了帮凶?我又怕官府的人找到我,又怕他们来找我灭口,就让村口的孩儿给我放哨,让他们帮我看着带刀子的人。"
"然后你听到我们来了,就带着芦花鸡跑林子里去了?"沈勇问。
"嗯。"小结巴点点头。
"你刚刚说别打草惊蛇,你原本怎么打算的?"沈一博问他。
小结巴看了看沈一博,小声嘀咕了一句,道,"也……没想多少,就想找找,那些孩儿是不是都在,要是找见了,给偷偷放掉了。"
"你心肠还挺好啊。"沈杰道,"那群人可带刀,不怕他们杀你?怎么不报官?"
"我报官?"小结巴撇撇嘴,"我报官也要有人信啊,别到时候把我抓起来了。"
沈勇听了他的话,微微皱眉,以前自己也有过这种想法。
"你认识路的吧?"沈杰问他,"那些个人贩子在哪儿,我们去埋伏。
小结巴看了看众人,突然问,"那个……你们信不信我吧?"
众人面面相觑,沈一博问,"什么意思?"
"那些拐子,他们很狡猾的。"小结巴道,"他们三个人,都是分开行动,彼此间都有暗号的,多少时间换班一次,我观察过他们好久了。"
沈一博微微皱眉,这小结巴虽然一副不学无术的样子,不过人还挺机灵,办事情也算个有脑子的。
"你们现在去,就算抓住了他们中间的一两个,也找不见那些孩儿啊。"小结巴道,"找不到孩儿,你们也治不了他们的罪,而且最后,他们说不定还将孩子们灭口了呢。"
沈一博想了想,问,"那你想怎么样?"
小结巴道,"你们若是信我……我去把他们骗来。"小结巴道。
"怎么骗?"沈杰问。
"嗯……我去跟他们说,官府的人来找我来了,然后问他们是不是人贩子,还说……我要入伙跟他们一起干。"
沈勇皱眉,"他们若是不信,杀你灭口呢?"
"切!"小结巴啐了沈勇一口,"呸呸呸,童言无忌。"
沈勇气得直喘气,旁边方一勺拉着他,忍笑。
"你们得跟着我去他们住地附近,他们若是要杀我,我必然喊的,你们就来救我。"小结巴道,"可若是他们不杀我,我就能跟着他们,带着孩子们转移,到时候,必然知道孩子们在哪儿。"
众人听后,都有些犹豫,沈杰看沈一博,沈一博盯着小结巴看着。
这时候,有几个衙役都小声道,"老爷,这小子谁不知道是个滑头,不可信吧。"
小结巴倒也是不恼,耸耸肩,像是已经习惯了。
沈勇看到了,转脸看沈一博,就见沈一博一脸的犹豫,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自己说要干什么的时候,沈一博也是这种表情。
沈勇突然觉得气往上涌,道,"我信他,这法子不错。"
众人都吃惊地看他,沈一博有些震愣,小结巴也傻眼。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挽着他的胳膊点头,"嗯,我觉得也挺可信的,你们谁有护心镜啊,给他一块儿吧。"
众人对视了一眼,衙役们都挺向着方一勺的,毕竟,吃人嘴软么。有一个年纪大点儿的,从怀里掏出一面护心镜来,递给了那小结巴,道,"把这个戴上吧。"
小结巴拿着护心镜也愣住了。
这时候,沈一博点了点头,道,"我们跟着你去,你万事小心,有什么情况,就大喊。"
"嗯。"小结巴点头,接过护心镜戴上,临走前,看了沈勇一眼,道,"你……帮我看着花花啊!"
沈勇点头,小结巴摸摸头,觉得……沈勇这人好像还不错。
到了村口的时候,众人都躲进了林子里,前方有一座小茅屋,据说就是那些人贩子的藏身之处。
小结巴想走,方一勺拉住他,递给他一块糕点,道,"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小结巴接过糕点,看了看方一勺和沈勇,脸上微微有些红,三两口吃了,道,"恁好吃呢!"
沈勇笑,"你若是能抓住那帮人贩子,让你吃个够!"
小结巴嘿嘿笑了笑,道,"你…说的啊…以后,你管…我饭辙。"
方一勺和沈勇对视了一眼――看来糖吃完了。
小结巴走了。
众人都有些紧张,静静地在林子里等着。
可是……
小结巴并没有从屋子里出来,而且也并没有发出什么信号……其他也没人从屋子里出来,倒是屋子里的等熄灭了。
灯一熄灭之后,屋子四周围就变得漆黑一片。
在屋子的后面有一片密林子,如果有人从屋子后头走,也未必能让人发现。
又等了良久,依然没动静,后头几个衙役就有些扛不住了,道:
"要不然……去看看吧?"
"对啊,别是中了那小滑头的计策了。"
……
几个衙役们窃窃私语,沈勇则是头上冒汗,他看另一侧沈杰和沈一博的神情,就见沈杰有些急,但是沈一博则是很稳当。
方一勺也看出了沈勇的焦躁来,就问他,"相公?"
沈勇转脸看她,小声问,"娘子……"
方一勺没等他说话,就从腰间取出随身带的小酒囊来,递给他。
沈勇有些不解,但还是接过来喝了一口,就感觉甘甜可口,酒味清新,带着一股桑椹的香味。
"桑椹酒?"沈勇问。
"嗯。"方一勺点点头"桑椹味甘,甜味平,回味久,不过好的桑椹酒做得了,会有一点淡淡的涩味,有些人家喜欢加蜂蜜,把这涩味去掉,我就喜欢留着。"
沈勇盯着方一勺问,"为什么?"
"我爹教我的。"方一勺笑眯眯道,"桑椹酒念岔音了,就是三生久。"
沈勇琢磨了琢磨,点点头。
"嗯,相公,你之所以信小结巴,是不是觉得他有些像那时候的你啊?"方一勺问。
沈勇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方一勺拍拍他肩膀,道,"嗯,你就跟我信你似的,你也信小结巴,你看爹爹……他就信。"
沈勇微微一愣。
方一勺笑眯眯道,"信了就别疑,疑了就别信,信人就要和这桑椹酒似的,要不然别信,要信,就要信三生那么久。"
方一勺说话的声音也不是很高,但是身后的人都能听到,那些衙役们,都不说话了。
又过了良久,突然,就看到房门一开……有三个人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前头两个挺高,后头一个个子瘦小,一看就知道是小结巴。
三人往远处跑,小结巴的手背在身后,对着林子的方向,悄悄地招手啊招手。
众人心头一喜,赶紧轻声跟上。
几个衙役们面面相觑,有个年纪大的拍拍身旁年纪小的,笑么滋道,"看到没?找媳妇儿,就得找这样的。"
孩儿菜和小书童
沈勇等尾随着小结巴和两个人贩子,钻入了屋后的密林之中,众人不敢跟太紧。就听到小结巴说话的声音传来,"大…大哥…,我们去…哪儿?"
为首的一个男人粗声粗气地道,"将那些没脱手的小崽子都宰了。"
"不…不好吧?"小结巴似乎有些紧张,"杀…杀人啊?"
"怎么?"另一个男人尖声尖气的,笑,"不敢?"
"谁…谁不…敢啊?"小结巴道,"老…老子什…么都不…怕。"
在树林里兜兜转转,小结巴不时地绊一跤,或者说两句,弄出些声音来,"这…什么…路,真难走。"
沈勇等在后头小心地跟着,幸好有小结巴的声音,才能分辨出前方人的方位。
这密林不好走,万一有人绊倒了发出声音,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小结巴果真是个机灵人,他走路被绊倒的地方,必然发出声音提醒,让身后的众人留神。
沈杰注意到身旁沈一博的神情,似乎很欣赏小结巴,沈杰就动了心思,这小结巴如此流落在外太可惜了,正好沈勇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书童,不如就让他跟着?
走了好一阵子,就听小结巴"哎呀"了一声,似乎是撞到了前面人的背,不解地问,"怎…怎么…停了?"
"嘘!"其中一个示意他噤声,沈勇等赶紧原地趴下,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很快,就听一个人贩子学着猫"喵喵"地叫了两声。
不多久,前方又传来了"吱吱"的耗子叫声。
众人明白――打暗号呢!
这时候,方一勺挨近沈勇,伸手指了指斜前方。沈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透过树丛的缝隙,借着月光,就看到在前方不远处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对着小结巴他们招手。
沈一博和沈杰对视了一眼――三人都集齐了!
小结巴惊得"妈呀"一声,"有…有人。"
"你小子别总一惊一乍的行么?"尖声尖气那人瞪了小结巴一眼,"胆子那么小还做贼?"其实他不知道,小结巴是给沈勇他们报信呢,生怕他们不知道。
三人往那人影所在的位置走过去。
沈一博对衙役们做了个手势,示意大家分散开,包抄过去!
小结巴跟着两个人贩子往前走,就见前方密林之中,出线了一个用茅草搭起来的小棚子,里头有灯光……还有孩子的哭声。
沈勇等也听到了,众人心头一喜!终于找到了!
沈杰轻轻抽出刀,对衙役们一招手,众人悄无声息地围拢了过去,在茅屋的周围埋伏下。
沈勇和方一勺也拉着手,到了茅草棚的附近,就听到里头传来吼声,"哭哭哭,就知道哭!再哭老子宰了你们这帮小崽子!"
方一勺皱眉,那男人真粗鲁,就这样威吓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孬种!
这时候,就听小结巴说,"那…那么多,小…小孩?"
"大哥。"尖声尖气那人道,"最近官府逼得紧,这几个孩子估计不好脱手。"
"我们也该撤了吧?"另一个道,"据说官府的人已经查到村口了!"
"那这些兔崽子们怎么办?"
房间里头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小结巴惊叫了一声,"刀…刀?"
沈勇等都明白,人贩子拔刀了!
沈杰已经带着两个能干的衙役到了门口,举着刀,就等着冲进去。
不过这样子进去,万一那些人贩子用孩子做人质以要挟,说不定还是会被他们逃走,最好的法子,就是小结巴可以将人都引出来!
这时候,就听尖声尖气那小子对小结巴道,"唉……你来!"
小结巴睁大了眼睛看着他,问,"我…我?"
"对啊!"那人一挑眉,"快!把这帮小崽子宰了,不然不让你入伙!"
"我,没…杀过,人。"小结巴赶紧摇头。
"少罗嗦!"这时候,似乎是一个人贩子将刀塞进了小结巴的手里。
小结巴握着刀,突然道,"别…别急!看…看我的!"
门口本来已经准备好要冲进去的沈杰突然拦住了身旁的两个衙役……那小结巴的意思,似乎是他有法子引着人出来,叫他们别着急。
众人沉住气等着,方一勺有些紧张,握着沈勇的手,沈勇也抓紧她的手,轻轻地拍了拍,示意她别担心!
小结巴拿起了刀,深吸一口气,道,"你们…推…退后!等…等我…来!"
几个人贩子对视了一眼……其实他们心怀鬼胎,就想等到小结巴将那群小孩儿都灭口了,他们再杀了这小结巴,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栽赃嫁祸,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
小结巴先动了动,伸了伸腰踢了踢腿,那三个人贩子有些不耐烦,催促,"你快些行不行啊?"
小结巴干笑了两声,道,"好了…准…准备好,老…老子数到…三,开…开始!"
沈杰在门口差点笑出声来,这小结巴这是在跟他打暗号么?
房间里,小结巴举着刀,靠近一个已经吓傻了的小女娃,道,"一……二……"
沈杰示意衙役们散开,准备好里头有人出来!
就在那三个人贩子耐着性子等小结巴那声"三"时,小结巴却不说了。
也因为他是结巴,所以三人都有心理准备,估计他是紧张说不上来了,就都皱着眉头等。
而这时候,突然,就见小结巴一把抱起了那孩子,回身一刀劈向站在他身后的那人贩子身上。
"哎呀……"那人贩子大叫了一声闪开,也亏得他动作挺快,再者小结巴毕竟是个少年,又抱着个孩子没多大力气,这一刀只是将他的衣服划开了一个大口子。
不过那人贩子也惊了一跳闪到一旁,小结巴一看有机会,抱着孩子就往外冲,嘴里喊着,"去…去你奶…奶的…祖宗"
小结巴嘴里骂着,抱着那女娃娃一头冲出了草棚,冲到了外面,那个被他砍到的人贩子气得哇呀呀直叫。
小结巴跑到外围还叫嚣呢,跳着脚骂,"来…来呀,爷爷…送你们…通…天炮"
三个人贩子举着刀就出来了,门口正好埋伏着沈杰和数个衙役,见三人一起冲了出来,暗叫一声好,一把关上了大门,两个衙役守住门。沈杰喊了一嗓子,"贼子,还不束手就擒!"
此时,沈一博也从林子里出来,对众衙役道,"都给我拿下!"
一声令下,大批衙役蜂拥而上,杀了过去。
三个人贩子,两个有刀,一个没有,没刀那个很快就被制服了。另外两个还想负隅顽抗,不过沈杰上去,过了几招就踹翻了一个,然后另一个也被大批的衙役用铁链子勾住了腿,绊倒在地,三个人贩一个没丢,全部抓了起来。
随后,沈一博打开了草棚的门,就看到有七八个五六岁的小娃娃聚集在一起,吓得哇哇大哭。
沈一博带着大量的人进去了,那些娃娃们更害怕了,哭得更大声。
小结巴抱着女娃进来,道,"别…别怕。"
"哇……娘啊……爹啊!"
那些娃娃们看到小结巴,哭得更凶了,因为刚刚看到他跟人贩子们在一起了,还拿着刀。
衙役们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让他们对付个凶手犯人倒是没什么,但是对付一群哭哭啼啼的小孩子,就一个个手足无措起来。
"咳咳。"沈一博咳嗽了一声走进来,对众人道,"都把刀收起来,给我笑……哭丧着脸想吓死孩子们啊?!"
"是!"衙役们赶紧收刀,集体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跑进来,一个个抱娃娃。
几个娃娃抽抽噎噎,一脸的不信任,不过倒是让抱了,只是显然都很害怕。
沈一博看得来气,道,"你们笑得亲切点不行么?"
衙役们都苦着脸看沈一博,这里大多都是光棍,谁知道怎么抱娃娃?
沈一博道,"看我的!"说完,走了过去,抱起一个四五岁的男娃儿来,道,"乖啊,爷爷带你回家。"
"哇啊……娘,有坏人!"娃娃大哭。
沈一博摆出笑脸,"乖……爷爷不是坏人。"
"哇……"孩子更大声地哭。
众人沉默,一起用怀疑地眼神看着沈一博。
"咳咳。"沈一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方一勺过来,给那娃娃嘴里塞了颗糖,道,"乖,这爷爷不是坏人。"
小娃慢慢不哭了,看方一勺,问,"真的呀?可是……他好凶。"
衙役们忍不住笑,沈一博气得够呛,这叫威严,小娃不懂!见沈杰在一旁哄着个女娃一脸促狭地看他,沈一博板着脸道,"都愣着干涉呢么?回府!通知各地走失了孩子的父母们来接娃娃,还有啊,将这三人带回去审理,之前他们卖掉的那些孩子都卖到哪儿去了,全部追回!"
"是!"衙役们赶紧都整队回府。
沈一博抱着小娃往外走,见怀中小家伙大概哭累了,靠在他肩膀上,小手搂着他脖子。沈一博忍不住叹气……什么时候他也能有个孙子就好了,想罢,瞪了沈勇一眼――不争气!
沈勇让沈一博瞪了一眼挺无辜的,帮方一勺抱着个小娃跟着往回走,小结巴突然走了上来,问方一勺,"小…娘子,那个…药…"
方一勺塞了颗松子糖在他嘴里。
小结巴砸吧砸吧嘴,问,"咋样,我表现还不错吧?"
沈杰走上来,道,"唉,小结巴,你要不然来衙门吧?我看你挺机灵的,在外头晃荡太浪费了。"
"去衙门,你们管饭么?"小结巴问。
"管啊。"沈杰道,"管饭还有屋子住,关键是伙食好!少奶奶那手艺,天下一绝。"
"那成!"小结巴立刻来了精神,道,"好啊,我以后跟着你混。"说着,看沈勇。
沈勇一愣,看了看左右,问,"我?"
"啊。"小结巴点头,"你刚刚自己说的,管我,吃饱的。"
沈勇皱皱眉头,道,"你跟这我有什么出息?"
"你不是大少爷么?跟着你,有饭辙。"小结巴笑眯眯。
沈勇想了想,觉得也行,这小结巴很机灵,一看就会办事,他到现在还找不到一个贴心能干的书童。
"嗯……要不然这样吧,你做我的书童?"沈勇道,"每个月按照书童给月钱,吃住在府里,这活儿也不累。"
"成。"小结巴笑呵呵,又问了一句,"对了,衙门里能养鸡么?"
众人都哭笑不得地点头,小结巴美滋滋地嘀咕,"我以后,也吃公家饭了,这就叫啊,飞上枝头做凤凰。"
回到了衙门里头,众人又好一顿忙碌,帮着那些娃娃们洗澡换衣服。
方一勺就想要去做些好吃的,给小孩儿们压压惊,也慰劳一下忙碌了一晚的衙役们。
书房里,沈勇坐着叹气,小结巴换了身书童的干净衣裳,欢欢喜喜地出来了,方一勺刚刚还给了他一大包各色的糖果,他想说话了就含一颗,可以不结巴。
"唉,少爷,你干嘛愁眉苦脸的啊?"小结巴不解地问,"你看你有大房子住,有个当官的爹,还有一个那么好的媳妇儿,还不满意啊?"
沈勇单手支着下巴,道,"唉……你还小,不会懂的。"
"嘿嘿。"小结巴坏笑了两声,走到一旁坐下,问,"你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帮着你出个主意呢?"
沈勇看了看他,始终不是太好意思把话说出口,总不能说,方一勺跟他有夫妻之名,但是没有夫妻之实吧?那多丢人?
"唉,你也是个想不开的。"小结巴凑到一旁的桌边儿玩骰子,嘴里嘀咕,"我若是你啊,每天可忙了,练功夫啦、查案子啦、抱抱小媳妇儿啦……美死了。"
沈勇抬眼看他,问,"那若是小媳妇儿不让你抱呢?"
……
小结巴呆住,盯着沈勇看。
沈勇单手支着下巴,道,"你要笑就笑吧。"
"噗哈哈哈……"小结巴捶着桌子大笑了起来,道,"哎呀呀,你怎么那么笨那,要她让干嘛啊?哪个正经人家的小娘子会主动说要亲要抱的?"
沈勇微微一愣。
"你当都是飘香院烟翠楼的姑娘们呀,主动上来让你亲?"小结巴逗他,"本分人家的小娘子要半推半就的才乖巧么!"
沈勇皱皱眉头,想想也是,亲一下怎么了?
"少奶奶现在干嘛呢?"小结巴问。
"做菜呢。"沈勇回答。
"这好办。"小结巴凑过去,在沈勇耳边叽里咕噜一通说。
沈勇有些犹豫,"这个……流氓了些啊。"
"怕什么?"小结巴一瞪眼,"你是她相公,你不流氓她,你想流氓谁?"
沈勇摸了摸脑袋,觉得有理,就站了起来,问,"她会不会不乐意?"
小结巴仰天想了想,道,"我看你家小娘子挺中意你 ,应该不会吧。"
"好!"沈勇站起来,自言自语,"怕什么,大不了挨打!"说完,转身跑了。
小结巴闷笑,跟过去看热闹了……刚刚出门,一头撞上了院门前跑过的小石头。
"哎呀。"石头一个趔趄。
小结巴一惊,不小心把那颗含在嘴里的糖咽下去了。
低头一看,就见是个十几岁的小丫头。
"没…事吧?"小结巴赶紧扶她。
小石头爬起来,拍拍屁股,抬眼看他,问,"你是谁呀?"
"我…是少爷的…书童。"小结巴道,"你…你呢?"
小石头道,"哦,你就是刚刚他们说,帮着立了大功的小结巴呀?"
"嘿嘿。"小结巴笑眯眯点头,有些神气。
"我叫石头。"石头甜滋滋回答。
"这…这么好看,怎么…叫石头呢?"小结巴不解。
小石头脸一红,闷着头跑了。
小结巴站在院子里摸了摸头,伸手从兜里翻出了一颗糖来塞进嘴巴里面,想了想,不去看沈勇的热闹了,转身追那好看小丫头玩儿去。
方一勺在厨房里忙着。
沈勇进门,他吸取了上次的教训,不能突然袭击,方一勺要还手的,就叫了一声,"娘子。"
"唉。"方一勺回头,"相公。"
沈勇凑了过去,就见桌上好多小猪小兔子的可爱糕点,就问,"这是什么?"
"孩儿菜。"方一勺笑着道,"小孩儿们都喜欢的点心。"
"哦……"沈勇脸上虽然平静,心里可打鼓,壮了壮胆,主要是脸皮厚了厚,双手伸过去,轻轻搂住方一勺问,"怎么做的呀?"
方一勺一愣,回头,就见沈勇将下巴架在自己的肩膀上面,靠得很近。
"嗯……"方一勺挨着沈勇那半边的腮帮子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
"这些糕点真好看。"沈勇没话找话,比较在意的则是怀里的方一勺,抱起来……感觉不错!一会儿要找机会亲到嘴!
方一勺也觉得,沈勇和自己亲密点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尽量不去在意他靠得有多近,说,"那只小蝴蝶是两片黄金蛋包饭、小猪仔是红豆烧饼做成的,小乌龟是糯米麻团儿、黄色的灯笼球是南瓜圆子、小房子是红豆白糖糕、白色的花朵是芸豆糕、棕色的是核桃糕、黑色的是芝麻糕、红色的是山楂糕,绿色的是绿豆糕……"
方一勺报着菜名,却听沈勇没声音了,便转回头看他,沈勇看准了时机,凑过去,亲!
好不容易逮着的机会,嘴巴也的确是碰到一起去了,只是,沈勇太紧张了些,忘记偏头,两人鼻子撞到一起了,还看到了彼此对眼儿。
方一勺揉着鼻子,红着脸看他,沈勇也揉鼻子,不过心里还挺美,深吸一口气,一抬眼,那架势像是说――对啊,我亲了,怎的?!
方一勺看了看他,半晌,除了脸红也没说别的,就是拿起了一个元宝酥塞进了沈勇嘴里。
沈勇嚼了嚼,里头是灌糖了的,甜进心里头,就笑,"真甜呀。"
方一勺也笑了笑,低头继续做。
沈勇眨了眨眼,没有生气也没打人!
这时候,沈勇那举一反三的聪明劲儿就上来了,方一勺的反应是说――以后,他可以想亲就亲了喽?
果然!沈勇开心地想,胆小不得将军做,男人就要做了再说!下次亲,一定记得偏头。
雪梨鸽和河东狮
两天的休息很快就过去了,沈勇又带着方一勺回了苍满云的小院儿,准备念书。
"哼哼。"
苍满云看到两人进来了,就嘿嘿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沈勇不解地问。
"你小子出息了啊,我听说拐娃娃那案子了。"苍满云拍了拍沈勇的肩膀,道,"好小子,够机灵的。"
沈勇抿了抿嘴,看方一勺。
说实话,这次能破了这案子,归根结底应该感谢那个疯道士,正因为他给了一把银锁,才让他们找到了小结巴的线索,最后破案。
只是后来两人想再找老爷子,却怎么也找不到了,估计高人就是这样来去如风的吧。
"师父。"沈勇问苍满云,"今儿个学什么?"
"嗯。"苍满云点点头,道,"你之前不是把藏书阁的书都看了一遍么?"
"对啊。"
"这次看第二遍。"苍满云简短地道。
"哈?"沈勇睁大了眼睛看他,问,"我……已经看过一遍了。"
老爷子笑了笑,道,"小子,书读百遍其义才自见呢,你才读了一遍,得瑟什么?快去!"
沈勇无奈叹气,有些埋怨,"你都不讲课啊,一个人看多闷。"
"怕闷?"老头瞪眼,"那你一个人去念去,我不让你媳妇儿陪你了。"
"唉。"沈勇赶紧拉着方一勺的手往藏书阁走,心说,有方一勺在旁边,他看书累了还能逗逗她,要是剩下他一个人,累了烦了估计也就只能撞墙了。
一个上午,沈勇都在藏书阁里头闷着看书。
方一勺坐在他旁边,托着下巴靠在书桌上打盹。
沈勇看了一会儿书,转脸瞧瞧方一勺,就见她脸上红润润的。沈勇微微笑了笑,方一勺皮肤好,脸色也好,伸手轻轻戳了戳。
方一勺将脸埋起来,继续睡,
沈勇不去闹她了,接着看书,有些心疼,昨晚方一勺给娃娃们做菜弄到大半夜,只睡了一小会儿天就亮了。
直到晌午,方一勺还是没什么要醒的意思。
沈勇凑过去看了看,问,"娘子?"
"嗯?"方一勺似乎有些迷糊,还是答应了一声。
"累啊?"沈勇问。
"唔。"方一勺闷闷地哼哼了一声。
沈勇微微皱眉,伸手去摸她额头,一惊,"娘子,怎么那么烫啊?"
方一勺也觉得全身筋骨疼,好像是病了。
"师父!"沈勇知道苍满云是郎中,赶紧就奔出去叫人了。
没多久,苍满云被沈勇拉了进来,坐下给方一勺把脉,摸了摸胡须,道,"哦,伤寒入骨而已,昨晚上是不是受凉了?这几天估计比较累。"
沈勇想了想,也是,这几日方一勺一直跟着奔波,特别是昨晚上还蹲在竹林里一起抓贼,自己壮得跟牛似的是无所谓,可是方一勺毕竟只是个姑娘。
"师父,"沈勇道,"今日我能不念了么?"
苍满云看了看他,道,"没出息,为了娘子前途都不管啦?"
"那是。"沈勇回答得理直气壮,"前途常常有,娘子就一个。"
老头愣了愣,哈哈大笑,"歪理,你这若是当了皇帝,可是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君。"
"我这不是没当皇帝么。"沈勇翻了个白眼,"当男人不就是为了娶个喜欢的女人,连这都不能名正言顺当皇帝忒委屈了?做太监似的。"
"要死了你。"老头急得那扇子拍他,"大不敬,活腻了你?"
"那你让不让我回去陪娘子啊?"沈勇耍无赖,"你不让,我到你门口喊大不敬的话,就说你教的。"
苍满云来气,不过也没辙,拿扇子赶他,"好了好了,快回去吧,什么时候来啊?"
"我娘子病好了就来!"沈勇脱下外衣给方一勺盖上,问老头,"给开个方子呗。"
苍满云就给他开了个方子,沈勇拿着方子,将方一勺抱了,急匆匆就回家去了。
小结巴吃了中饭,正在院子里头扫尘,见沈勇抱着方一勺回来,吓了一跳,问,"咋的了?"
"娘子病了。"沈勇将方子给他,道,"去,照着开个方子来!"
"好嘞!"小结巴拿着药方子就跑了。
沈勇叫来了莲儿和石头,去打些热水来,将方一勺放下,给她盖上被子让她好好躺着。
方一勺原本也没晕,就是不舒服,嗓子疼说话费劲,就索性不说了,窝在被褥里头睡觉。
"娘子,不舒服么?"沈勇问,"要不要喝水吃东西?"
方一勺闷闷的,就是摇摇头,接着睡。
沈勇搔了搔脑袋,觉得这倒有趣,不哭不闹,就是闷头睡觉。
小结巴和莲儿、石头三个小孩儿,将全府衙都哄扬动了,说是少奶奶病了。
几个人的说法还不太一样。
小结巴说,"少奶奶病倒了,少爷抱着回来的,脸都急白了。"
沈一博一听,吓了一跳,心说,病得都走不动了?沈勇这不争气的啊!急匆匆就赶去看儿媳妇了。
莲儿和石头是俩个虎丫头,一见方一勺病了,就边走边哭。
"少奶奶病了。"
"呜呜,不能说话了。"
"会不会死掉啊?"
"呜呜呜,不要死掉啊。"
"怎么办呀?"
"呜呜呜呜……"
沈夫人听到了,心都凉了半截,什么?方一勺病得快死了?急得她跌跌撞撞就往外跑,嘴里喊,"我的儿啊……"
沈一博和沈夫人冲进房间,沈勇大老远就听到他们的动静了,赶紧对两人,"嘘!娘子刚刚睡着"
二老对视了一眼,闭住嘴巴走了进来,沈一博低声问,"一勺怎么了?"
"风寒入骨,已经抓药去了。"沈勇道,"多休息就好了。"
老两口松了口气,沈一博心说,找机会他要打那三个娃一顿,害他吓掉半条命,
陪着坐了一会儿,老两口嘱咐沈勇这几天啥事儿都别干好好照顾方一勺,就离开了。
沈勇从橱子里又拿出了一条被子来,给方一勺盖上,方一勺觉得重,动了动,沈勇按住她,道,"娘子,别动,好好睡。"
方一勺就不动弹了,闷着头继续睡。
沈勇凑过去看了看,无奈,方一勺平时挺闹腾的一个人,没想到一到生病了,就安安静静睡觉,一点不折腾人。不过他又一想,也是啊,方一勺从小就父母双亡,能折腾谁去?肯定病了也就是挺一挺,睡一觉就过去了。
小结巴急急抓了药回来了,莲儿和石头上后头熬药去了。
沈勇依然靠在床边想心思,盯着方一勺发呆。
很快,药熬得了,沈勇喂方一勺喝下,让她躺下好好睡,自己则是坐在床边陪她,这药喝了发汗,被子又厚,方一勺出了好些汗,沈勇给她擦,按住被角不让她动。
小结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悄悄溜进去,问,"少爷,你就这么陪着啊?"
沈勇转脸看他,点点头。
"啧啧。"小结巴道,"这哪儿行啊,少奶奶现在睡着了,按被子擦汗这种活儿莲儿石头俩丫头也能做啊,您不趁着这机会,献献殷勤啊?"
沈勇问,"怎么个献殷勤法?"
"给少奶奶煮些吃的啊!"小结巴道,"平时您光吃少奶奶煮的东西了,你若是亲自下一回厨,少奶奶岂不是快活?"
沈勇想了想,道,"主意是不错……可是,我不会啊。"
"不会才稀罕么!"小结巴道,"她也没指望你能做多好吃,要不然啊……出去买一份儿,然后说是自己煮的,也行呀。"
沈勇想了想,有些犹豫,这不是让他骗方一勺么,不过自己煮,也实在是不会。
"快去吧。"小结巴往外拉沈勇,边招呼门口的莲儿和石头,"你俩,进去伺候少奶奶去。"
"嗯。"莲儿和小石头赶紧就飞奔进屋子去了。
沈勇被小结巴拉上了街,往酒楼走。
小结巴多会来事儿啊,问了个掌柜的,伤寒吃什么好?什么补身子?
掌柜的说,雪梨炖鸽子好,大补。
小结巴想要买一份儿带走,沈勇却把他拦住了,问掌柜的,"能告诉我怎么做么?"
掌柜的愣了愣,有些不明白。
沈勇道,"我娘子病了,我想给她做个,不过不会。"
酒楼老板有些不认识似的打量了沈勇一会儿,赶紧点头,"那自然可以的,少爷厨房请,让大厨做给您看,不过么……"
小结巴机灵,"放心,那菜我们买。"
掌柜的笑着点头。
进了厨房,小结巴嘀咕了一句,"这买卖人还真精明啊。"
沈勇也没多说什么,急急找到了大厨,给做菜。
这厨子还挺热心,详细地给沈勇讲,沈勇看了一路,默默记在心里,小结巴在旁边碎嘴子,沈勇就道打发他去集市买鸽子和雪梨了。
等厨子将菜做得了,盛到了汤盅里头,沈勇拿着往外走,就看到小结巴提着两只鸽子和一兜子雪梨急匆匆跑进来,道,"少爷少爷,外头热闹了,打架呢!"
"谁打架啊?"沈勇捧着汤盅往外走,小结巴闻到香味了,咽了口口水,沈勇打开汤盅,小结巴将雪梨交到提着鸽子那只手,空出来那手在胸口擦了擦,伸过去拿了一个鸽子腿出来。他先将嘴里的糖咽下,再将鸽子腿塞进嘴里,美滋滋嚼了起来。
沈勇盖上汤盅继续往外走,问,"什么人打架?"
"可…有趣。"小结巴没了糖,又结巴起来了,道,"媳妇…儿打相…公。"
沈勇听着新鲜,不过想了想,最开始方一勺也打过他,就问,"干嘛打起来了?"
"听说是…相公偷…腥了。"小结巴道,"要娶…窑姐儿,家里头的…要…拼命!"
沈勇皱眉,娶窑姐?倒不是说窑姐各个无情,可是家里都有媳妇儿了,还去烟花之地,这就说不过去了。沈勇想到这里,又琢磨……虽然自己早前也有过这心思,但是自从发现真中意方一勺之后,就再没动过念头了。
到了门口,就看到酒楼外面围了好些人,一个盘发微胖的女子,正拿着擀面杖,凶神恶煞地追打一个瘦了吧唧的书生。那妇人好不凶悍,嘴里骂着,"你个没良心的,我累死累活供你念书,你有了学问有了银子,不想着家里的竟然上烟翠楼花天酒地,还卖了地契去赎个窑姐……我……我跟你拼了啊,你个没良心的!"
好多人都指指点点地看着,小结巴好凑热闹,叼着鸽子腿,扒着前面看热闹人的肩膀,蹦�着看。
沈勇听后微微皱眉,这妇人也是凶悍了些,虽然方一勺听到他要去飘香院的时候也是很生气,不过那可比这讨喜多了。
"唉,小结巴,走了!"沈勇催促,"还回去给娘子煮吃的呢。"
小结巴又看到一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年轻美人儿在一旁劝,"姐姐,别打了,我给您做牛做马还您的钱,相公他……"
"呸!"那妇人双眉都立起来了,指着那美人儿道,"你这狐媚子,你除了卖身子你做得来什么?少在这儿假慈悲,老娘连你一块儿打!"
"哎呀……"
小结巴越看越觉得精彩,旁边看热闹的人也议论纷纷。
"哎呦,这母老虎谁敢要啊。"
"就是啊,我是男人我也去烟翠楼了。"
"糟糠之妻不可弃啊,这书生也不厚道。"
"唉,任你美艳如花,也有个老的时候,还是结发妻好啊。"
……
人群众说纷纭,这市井么,就是这么回事,最愿意围观的就是这种家不长里不短的事儿。
沈勇见小结巴还睁大了眼睛看,抬脚踹了他屁股一脚,道,"唉,还看?"
小结巴揉了揉屁股,心不甘情不愿地跟着沈勇回去了,边走还边回头呢,觉得精彩的错过了。
"呵,那媳妇…儿太凶了!"小结巴道,"男人三…妻四妾很平常么,干…嘛这样子。"
沈勇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小结巴问,"少爷,你…以后若是纳…妾,少奶…奶会不会也这…么凶啊?"
沈勇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纳妾的,我们沈家有门规,一辈子只准娶一个丫头,不离不弃,万一破了规矩,死了入不了沈家祖坟的。"
"哇…谁…定的规矩?不讲…道理"小结巴吃惊,"这不…没影儿的事…么。"
"那你就不懂了吧。"沈勇道,"我爹说的那些我基本都不怎么爱听,不过有一句我倒觉得挺在理的。"
"啥?"小结巴好奇。
"你若是只有一颗心,就找一个娘子,有俩心的,才能找俩。"沈勇道,"你娘子也是一颗心,她给了你一颗,你凭什么让她跟别人分一颗?你若是要纳妾,就要容得你娘子红杏出墙,容不得,就别纳妾。"
"噗。"小结巴大笑,"老爷真…逗。"
"你好好想想,若是有一天,你娘子还要再嫁一个人,每天分一半时间给你,一半时间给别人,你是个什么感觉?"沈勇道,"你自己什么感觉,你纳妾了,你娘子就什么感觉。"
小结巴摸摸头,道,"我…穷,就一…个媳妇儿,就…够了。"
沈勇点点头。
"少爷。"小结巴摸出颗糖来塞进嘴里,道,"那个,石头那丫头……"
沈勇看了看他,了然一笑,"怎么?看上石头了?"
"嘿嘿。"小结巴傻笑。
"你要娶她自然是可以。"沈勇见小结巴美了,就道,"不过别高兴得太早,你得有家有业才能娶人家,你现在是个小书童,我肯,娘子也不肯把她妹子给你啊。"
小结巴撇撇嘴,道,"少爷,你说话,怎么跟老爷似的。"
沈勇一激灵,赶紧道,"我才没呢,你呀,看看我,没出息,媳妇儿都不跟我圆房。"
"为啥?"小结巴傻呵呵问。
"女人不都喜欢能干的男人么?"沈勇叹气,往厨房走,道,"反正石头还小呢,你也小,赶紧用功吧,来得及,到时候风风光光娶她。"
小结巴琢磨了琢磨,觉得是那么个道理。
沈勇到了灶台边,问小结巴,"你吃鸽子不?给你盛一碗?"
小结巴蹲在外面的台阶上,道,"让少爷你说得吃不下了,我先琢磨琢磨再说。"
沈勇笑了笑,专心做饭。
他按照厨子教他的法子,先将鸽子拔毛剖开,取出脏器,洗干净肉身,然后用刀子将鸽子切开,这样比较容易吃也比较入味。将鸽子、生姜和清水一起放到砂锅里头炖着。大约半个时辰后,用筷子捅捅,见肉已经软了,放些盐调味。再将雪梨切开,去核带皮,放进砂锅里头,炖上小半个时辰,再撒上些葱花。
沈勇手忙脚乱地总算是做完了,暗自庆幸,幸好这菜比较简单。
小结巴闻到香味了,凑过来看,"呦!少爷,还挺像样的啊。"
沈勇盛出一小碗来,自己尝了一口,又给小结巴,"你尝尝,靠谱不靠谱的?"
小结巴尝了口,点头,"靠谱啊少爷!正经好吃。"
沈勇高兴了,美滋滋盛了一汤盅,用食盒装了,小心翼翼提着去方一勺屋里了。
小结巴将酒楼买来的鸽子又炖热了,尝了一口,摇摇头……总觉得沈勇那个好吃一点点……果然用了心思就是不一样么?难怪每次少奶奶做的菜都那么好吃呢,因为做给心上人吃的么。
小结巴艳羡了起来,蹲在门口又有些惆怅了,正好,石头和莲儿跑来了,道,"小结巴,少爷说有鸽子,让我们来吃。"
"有。"小结巴给两人盛出了各一碗。
两人吃了起来,边赞叹。
"少爷真好呀!"
"就是呀,以后,我也要找这样的郎君。"
"嗯,我也是。"
小结巴在一旁看着,问,"你俩,想找什么样的呀?我帮你们留意留意?"
"好呀。"莲儿虎,赶紧道,"我要个念书人,要念书特别特别好的!最好是状元。"
"唔。"小结巴点点头,觉得自己铁定没戏,不过还好他比较中意石头,就问,"那石头你呢?"
"嗯……"石头想了想,道,"我要个特别特别能挣钱的,可以养我爹爹,还能给长乐庵盖一座大庙的!"
小结巴皱眉――盖一座庙?那该多少银子啊?
于是,小结巴捧着剩下的半碗鸽子煲,出去门口蹲着,边吃边叹气。
石头和莲儿对视了一眼,问他,"小结巴,你呢?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呀?"
小结巴愣了愣,他认真想了起来。
"一定是个少奶奶那样的!"莲儿笑眯眯道。
"对啊对啊。"石头也点头,"一定是。"
小结巴愣了良久,抬眼看两人,道,"我…不喜欢…少奶奶…那样……"
话没说完,石头给他往嘴里塞了颗糖,道,"为什么呀?少奶奶那样多好!"
"我不是说少奶奶不好,不过,太能干了。"小结巴嘀咕。
"能干不好么?"莲儿不解。
"嗯……我喜欢什么都不会的丫头。"小结巴说,"我能照顾她,离了我,她活不下去的那种。"
莲儿和石头听后愣了愣,随后,捂着嘴闷笑着跑了。
小结巴皱皱鼻子,自言自语道,"等着吧,不就是盖座庙么……哼!"
方一勺睡到傍晚,才醒了过来,身上轻了很多,头不疼腰背也不酸了。
莲儿和石头打了热水来,给方一勺换洗。
沈勇趁着这空,又去将鸽子热了热,跑回来,就见方一勺换了干净衣裳,一身清爽地靠在床上。她已经听莲儿和石头绘声绘色地讲了沈勇如何去酒楼学做菜,如何回来亲自下厨给她做的雪梨鸽子汤,心里头又甜又暖。
沈勇见方一勺看着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就端着鸽子汤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用勺子喂她。
方一勺吃着,嘴角挑起,笑么滋的。
"不好吃吧?"沈勇问,"比你做的差远了。"
"没。"方一勺摇头,认真道,"好吃的,相公真好。"
沈勇愣了一会儿,就觉得全身骨头都轻了,啧啧,他家娘子就是不一样啊,随口一句相公真好,夸得他连脚趾头都舒服了起来!
方一勺乖乖将整份雪梨鸽都吃了,沈勇满意地给她擦嘴,陪她坐着聊天解闷。
方一勺问,"相公不去练功么?"
"我一会儿在院子里练,已经打发小结巴去跟莫师父说了,我等你病好了再去。"
"我快好了。"方一勺道。
"呵。"沈勇失笑,"你说了不算,我说好了才是好呢。"
方一勺看他,小声道,"那不是耽误你?"
"耽误什么?"沈勇笑眯眯,"我正好偷偷懒。"
方一勺也笑,沈勇正在想着今晚要不要分两床被子,不然冻着方一勺就不好了……就听外头小结巴嚷嚷着进来了,"少爷少爷!"
沈勇真想揍他,还好方一勺醒这,这聒噪孩子!
"少爷,出人命官司了啊!"小结巴急匆匆进来说。
"又有人命官司?"沈勇张大了嘴,心说,这东巷府是流年不利还是怎么的?哪儿有三天两头死人的?问,"你干嘛急成这样?你认得的人出事了?"
"哎呀……少爷,可巧了,你知道死的是谁么?"小结巴问。
"快说,少卖关子。"
"是刚刚在街上吵架的那个书生的娘。"小结巴道,"据说老太太五十多岁了,听说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上街去劝架,然后一口气没上来,气死了!"
沈勇睁大了眼睛,"有这种事?"
"可不是,这下子都乱套了,好些人说是媳妇儿闹得太过分逼死的,也有人说是书生没良心气死的,还有人说是窑姐儿狐媚子克死的……总之,街坊将三人都押到衙门来了。"小结巴说完了,突然发现……他没吃糖啊!
"咦?"他想了想,再开口,"少…爷…"又结巴了,急得抓耳挠腮。
沈勇则是皱眉,想起刚刚那么多人都只是看热闹,就没一个劝架的,早把那三人分开,老太太估计也不会被气死了。
"相公。"方一勺问沈勇,"什么老太太和书生啊?"
沈勇便细细地将刚刚从酒楼出来时看到的事情,跟方一勺讲了一遍。
人参鸡和家务事
清官难断家务事,公婆难解床帏乱,这天下最麻烦的,就是家里头的琐碎事情。
如今府衙门口围了一大群看热闹的路人,而公堂之上就更热闹了,书生的娘躺在门板上面,已然归西了。
书生趴在他娘尸体上,放声痛哭,嘴里喊,"娘啊,儿不孝。"
书生的媳妇儿嗓门本来就大,也跟着哭,"娘,是孩儿不对啊……要怪就怪这不长进的东西和那狐媚子啊!"
窑姐儿也哭,"娘啊,孩儿命苦,没过门您就死了。"
两旁邻里埋怨那男的,"人说养儿防老啊,没想到活生生让儿子气死了!"
还有个邻居还把那媳妇儿的娃娃也抱来了,才三岁,扯着嗓子哭。
沈一博在公堂上坐着,就听到下面那个乱啊,大人哭孩子叫,鸡鸭蹦猫狗跳,吵得他脑仁儿都一阵阵往外疼。喘着气,沈一博问一旁都快喘不上气来的沈杰,指指,"怎么回事?"
沈杰摇头,他宁可对着一个穷凶极恶的歹徒,也不想对着这一大家子老弱病残。
"都静一静!"沈一博对着众人摆手。
众人接着哭。
"都别吵啦!"沈一博受不了了,一惊堂木拍在了桌子上,两旁衙役杵着水火无情棍喊上了威武,那一家子人才不闹了。
"说吧,怎么回事!"沈一博问。
那几人就七嘴八舌说了起来。
沈一博一摆手,"一个个说!"
于是,几人就一一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沈一博听得皱眉,这事情不太好断啊,又听了几个邻里的证言,证明这夫妻俩平时对老太太还是很孝顺的,只是不知道这书生怎么就去了烟翠楼,鬼迷心窍弄了个窑姐出来。因为赎身费很贵,所以他将家里田地的地契给卖了,于是老太太气了第一回就病倒了。后来媳妇儿追着出来骂,一下子把事情闹大了,老太太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因此就赶了出来,没想到让气死了。
沈一博听完,对这书生挺反感,一来,有了妻室还要去窑子,这本来就是不对。二来,你若是与那窑姐儿有了真情想要赎人家,也不是说不行,怎么不回家好好商量呢?要卖家里地契,那也跟娘和妻子好好说说么。不过沈一博又一看那媳妇儿,也有些无奈,如此凶悍,估计那书生也是不敢说。
这案子还不好判,这几人都是丧母之痛,最多就判那儿子一个不孝,打他个十几板子关他几天……
沈一博本想就那么判吧,但是他又看了一眼,发现那老太太头发都是黑色的,样子似乎还挺年轻,就问,"这为妇人,多大年岁?"
"我娘四十六岁。"书生回答。
沈一博有些意外,四十六岁,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非常瘦弱,怎么这么容易便被气死了呢?就又问,"可有什么疾病?"
书生摇头,"我娘平时身体很好……都怪我啊……"
沈一博皱眉,觉得古怪,就道,"这样吧,尸体先收入府衙查明死因,你们三个,暂时收监。"
"大人。"那胖媳妇着急地道,"我的孩儿……"
沈一博点点头,道,"不用担心,我会找乳母帮你照顾,你们几个先入狱好好反思,待查明了你娘的死因再做定夺。"说完,拍惊堂木,"退堂!"
随后,衙役们将那三人押入大牢,沈一博找了个乳母照顾小娃娃,众看热闹的人也散去,而此事,也变成了东巷府居民茶余饭后的谈资。
沈一博退堂后,派人找来了刘大方,让他验尸。
刘大方听说一位四十多岁一贯健朗的妇人活活被气死了,也觉得生疑,便抬着尸体进仵作房验尸去了。
沈一博抽了一个空挡,去沈勇他们的院子,想看看他儿媳妇儿的病怎么样了。
走到院子门口,就见小结巴正在门口捧着一本书看着。
沈一博微微一笑,知道看书就好。他悄悄走到门口,往里一瞧,就见方一勺和沈勇一起靠在床头聊天呢。沈一博没打扰小两口,就又退了出来。
小结巴见沈一博出来了,就含了颗糖,凑上去问,"老爷,那家人怎么样了?"
沈一博微微一愣,"哪家人?"
小结巴就说了沈勇去学做鸽子,然后正好遇上那家人的事情。
沈一博听后吃惊不已,倒不是吃惊他们也遇到了那家人,而是沈勇亲自跑去酒楼学做雪梨鸽子这事儿。
见小结巴对案子好奇,沈一博想了想,这孩子机灵,不如让他去打听打听,就将大致的情况都跟他说了说。
小结巴听后点头,往外送沈一博。
回到院子里,小结巴就看到房间里头,沈勇对他招手,赶紧屁颠颠跑进去,"少爷。"见方一勺醒着,小结巴问,"少奶奶好些没?"
"嗯。"方一勺点头。
沈勇问他,"刚刚爹是不是把案情告诉你了?"
"可不是。"小结巴搬了把凳子来,坐下,将刚刚从沈一博那里听到的案情都说了一遍。
说完后,沈勇问,"爹的意思是,他也觉得这妇人死的蹊跷?"
"据说刘大人正验尸呢。"小结巴道,"不过你说啊少爷,好端端的一个老妇人,四十多岁,生气活活气死了,平时还一贯健朗,有这个可能么?"
沈勇回头看了看方一勺,方一勺也摇头,的确听着古怪。
沈勇拍拍小结巴,道,"唉,你去仵作房门口打听打听,看是个什么结果,然后来告诉我。"
"好嘞。"小结巴赶紧往仵作房去了。
沈勇端着下巴在床上坐着发呆,方一勺问,"相公很在意这个案子?"
沈勇皱了皱眉头,道,"嗯……也不是说很在意,不过查案子挺有意思的,比那念书背诗经有趣多了。"
方一勺想了想,点头, "嗯,我也喜欢查案子,相公有查案子的天赋。"
"是么?"沈勇有些不好意思地看方一勺。
"嗯。"方一勺认真点头,"等我好些了,我们查查这案子吧。"
沈勇自然笑着点头,不过转念一想,他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么……如果书生他娘真是气死的,那这就没得查了。"
"也对。"方一勺凑近问沈勇,"相公,如果人不是气死的,那你觉得,会是怎么死的啊?"
沈勇微微一愣,道,"瞎猜啊?"
"对。"方一勺点点头。
沈勇道,"不是被气死那就是被害死的咯……你说呢?"
方一勺想了想,"我觉得,他儿子不太可能。"
"这倒是。"沈勇点头,"做儿子的,不会杀自己的娘吧。"
"他媳妇儿,好像也不太可能。"方一勺道,"嗯……她性子好像挺直的,不像那么阴险。"
"是倒是……不过只是表面。"沈勇盘起腿,"知人知面不知心么。"
方一勺又点头,"那相公觉得呢?"
沈勇叹了口气,双手托着下巴,"这个么……难说。"
两人正说话间,就看到小结巴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道,"少爷少爷,不是气死的!"
"啊?"沈勇和方一勺虽然有些准备,但还是吃惊地抬起头来看他,"当真?"
"嗯。"小结巴点头,"刘大人说了,被毒死的,肯定是毒死的!"
"毒死的?"沈勇霍地蹦了起来。
"对呀。"小结巴道,"老爷已经连夜提审犯人了!"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果然有玄机。
沈勇打发小结巴继续去听审,但是小结巴去了没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少爷,老爷说了,这事情先不要宣扬,因此是密审,我进不去。"
沈勇皱眉。
"还有啊。"小结巴说,"老爷让您少管,好好照顾少奶奶。"
沈勇沮丧。
当晚,方一勺吃了药后,觉得差不多好了,连嗓子都不疼了。
沈勇还挺吃惊,"娘子,你好得挺快啊!"
方一勺笑眯眯,"那是,我这叫好养活。"
沈勇听后,淡淡地笑了笑,帮她整理整理头发,"谁说的,还是挺金贵的。"
等方一勺睡熟了,沈勇仰天躺在床上,看着雕花的床顶发起了呆来。
也不知道发呆发到了什么时辰,沈勇听到外头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
下雨了?沈勇转眼看向外头。
忽然……沈勇一个激灵。
就见门口,似乎扒着一个人。那人样子极奇怪,头特别大,下面细窄。
沈勇下意识地看了看身旁的方一勺,幸好睡着了。他微微皱起了眉头,不动弹,静静地盯着门口那人影看了起来。
随后,就看到那人影动了起来,左右晃动,似乎是想要从缝隙里往里面看。
沈勇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他也个有些狠劲的主,轻轻掀开被子下床,将床帘子撩下,随手操起了桌边的一张板凳,悄悄溜到了门口。
眼看着那大头人就在眼前了。
沈勇突然一手拉住门往外一推。
"哎呀。"门口人轻轻叫唤了一声。
沈勇觉得声音有些耳熟,但是也没细究,窜出去关上门,举起凳子就要砸那怪物,却听有人道,"别啊,是我!"
沈勇愣了愣仔细一看,吃了一惊,"老道士!"
原来,在沈勇眼前的正是上次给他们银锁的哪个邋遢老道。
那老道带着个斗笠穿着条蓑衣,所以才会看起来才会头那么大。
"你怎么来了?"沈勇问,"大半夜的。"
"我听说那丫头病了?"老道士问。
沈勇微微一愣,看了看老道,点头,"嗯。"
"找郎中看过没有?"老道似乎有些担心,"没大病吧?"
沈勇想了想,没吱声。
"说呀。"老道皱眉催促。
沈勇看了他良久,问,"你干嘛那么关心她?上次银锁的事情,也是你特地来的吧?"
老道愣了愣,咳嗽一声,道,"哎呀,少罗嗦,问你正经的!"
沈勇眯起眼睛看他,琢磨了良久,拿着手指老道,"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跟我丈母娘有一腿……"沈勇话没说完,就被老道跳起来一通拍,"有你个头啊,找死啊小兔崽子。"
沈勇揉了揉被打到的地方,问,"干嘛打人?"
"究竟病得怎么样?"老道问。
"风寒还有些劳累。"沈勇回答。
"哦。"老头点头坐下。
"你和她究竟什么关系?"沈勇好奇问。
"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老道道,"他爹对我有些恩惠,我答应过他爹保她周全,你小子跟她有缘,要好好照顾,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就告诉我,我给你们出出主意。"
沈勇搔搔头,道,"有啊……她不跟我圆房这算不算……哎呀。"沈勇没说完,又挨了一拳头。
"你小子敢乱来我可阉了你进宫做太监!"老道威胁。
"哇……"沈勇看他,"太狠了吧你?!"
"这个你拿着。"老道从怀中拿出一根参来交给了沈勇。
沈勇拿起来看了看,就见这参胡须老长了,长得跟个小娃娃差不多,一看就是宝贝。
"这干嘛?"沈勇看他。
"厨房里头有只乌骨鸡。"老道说,"你将鸡和这参一起炖了,给你家娘子吃。"
"哦。"沈勇点点头,将参收了起来。
"我走了。"老道站起来,沈勇问,"不去看看娘子啊?"
"不去了,没大病就好。"老道想要走,沈勇又叫住他,问,"老道,今天的案子你听说了么?"
老道愣了愣,回头问,"什么案子?我进山挖人参去了。"
沈勇将案情大致跟老道说了一下。
老道听完,笑了笑,问,"你小子,喜欢断案啊?"
"挺有意思的。"沈勇回答。
"嗯,那就自己去查呗。"老道说着,伸手点了点沈勇的眉心,"记得,眼睛看到的,有时候不见得是真的,耳朵听到的,也不见得是真的。"
"那什么是真的?"沈勇不解地问。
老头戳戳沈勇的脑袋,"问你自己啊。"说完,转身一跃上了房顶,老猴子似的,几下就闪没影了。
沈勇算是彻底没睡意了,老头刚刚的话他是根本没明白,想了想,就拿着参跑去厨房,果然看到地上放着一只肥肥的白色乌骨鸡。
沈勇就开始忙活,杀鸡拔毛,给方一勺炖人参乌骨鸡。
沈勇也不会做什么,只知道人参和乌骨鸡都是好东西,炖久一点,鸡肉酥了,出了味道就好了吧。
边炖鸡,沈勇边琢磨着老头的话,没多久,就闻到香气扑鼻。
沈勇虽然不通厨艺,但是听说过,乌骨鸡是宝贝,清补胜甲鱼,养伤赛白鸽,一闻果然不假啊。
大概真的用心去做了,就没有什么不好吃的菜吧,这乌骨鸡炖人参,汤汁诱人,透出清清淡淡的人参香味,用筷子戳了戳,鸡肉酥软,沈勇拿着勺子尝了一口,俩字――??好吃!
等方一勺一大早醒来时,就闻到了一股鸡汤香味,睁开眼,只见沈勇端着鸡汤,正笑眯眯看她呢。
鸡蛋卷和气死病
通常说,心情好的人,病痛也少,心中多郁结的人,就比较容易得病。
方一勺自从她娘死后,已经很久没有让人照顾得那么好了,自然每日沉浸于快乐之中,没到三天,就彻底地好了。
生龙活虎。
沈勇还有些担心,想让她再躺躺,不过方一勺原本就好动不好静,再躺下去估计要发霉了。
这一日大早,沈勇和方一勺先赶去了莫凡堂那里,可是到了才发现,家里就剩下了莫冬冬在。
"冬冬,师父上哪儿去了?"沈勇问。
莫冬冬拿出了一本拳谱给沈勇,道,"师父有事情要回一趟老家,半个月后回来,他让你按着这拳谱来练,还有啊……"说着,莫冬冬指了指自己,"你们要管我饭!"
方一勺和沈勇接了拳谱,就索性把莫冬冬领回了府衙,正好让他跟小结巴做个伴。这下可好了,莫冬冬和小结巴两个都是惹人嫌的死小孩机灵鬼,一下子就玩到一起去了。
方一勺和沈勇又去了趟苍满云的宅子,这么巧,苍满云也出远门去了,留下了一叠书,说让沈勇捧回去看去,他十天后回来,到时候要考他。
沈勇和方一勺拿起书看了看,觉得有些纳闷,苍满云让沈勇看的不是什么治国之道也不是什么经史子集,而是医术。
"我又不想当郎中,干嘛让我学医啊?"沈勇不解地道。
方一勺想了想,"嗯……反正技多不压身,多学一样也是好的吧。"
沈勇无奈,只好捧着书,和方一勺一起往回走。
东巷府南北贯通的大街上人来人往,沈勇捧着书小心地避让着行人。
"相公,重不重呀?"方一勺凑过去问,"我给你拿一半儿?"
"不用。"沈勇摇头,"我有劲儿,娘子,你想吃点什么不?"
方一勺看了看天上的日头,道,"今儿个好热呀,人一热就不爱吃饭了,最好是弄些小零嘴吃。"
"也对。"沈勇点头,边用胳膊肘捅捅方一勺,"拿本书,挡挡太阳。"
方一勺想了想,拿起一本书遮住脸,单手拽着沈勇的袖子,两人快步往府衙走。
经过酒楼的时候,突然从楼里冲下来了一个人……一头撞到了沈勇。
沈勇拿着满手的书呢,还好他最近练得伸手颇为敏捷,接了被撞歪的书,身子转个圈儿,书本都没掉下来,就是人一个趔趄。
那冲出来的人却是一头栽倒在地。
方一勺不解地看着地上坐着的人,就见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胡子拉碴邋里邋遢的,看起来很有些落魄。
那人傻坐在地上,一手拿着个酒坛子,那样子方一勺可熟悉,一个酒鬼,只是他很少看到这么年轻的酒鬼。
沈勇皱了皱眉头,觉得这人怎么酒品如此不好的?
这时候,酒楼里两个小伙计急匆匆追出来,扶那人,道,"别和了,都醉了!"
"没醉。"那人从地上爬起来,歪歪斜斜往前走,嘴里嚷嚷,"……醉了才好呢!做人有什么意思?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哈哈。"
沈勇和方一勺看着那男子走远,觉得有些莫名。
"唉,好好一个秀才,弄成这样,真是。"伙计不无惋惜地摇了摇头,转身想进屋子。
沈勇突然想起来,那书生自己好像认识!曾经有一个姓梁的老先生教过沈勇念书,不过没几天,就因为身体不好走了……那个书生,似乎就是那位梁先生的得意门生。沈勇记得之前见过一面,因此有些印象,不过原先神采飞扬气度不凡的,怎么一下子变成了这样?
想到这里,沈勇多嘴问那伙计,"这人是谁啊?"
伙计看到是沈勇,见他抱着一堆书也觉得新鲜,小恶霸神勇改邪归正,看来这说法真不是骗人的,就笑呵呵回答,"沈少爷啊,您不认识么?那个是大才子张文海啊。"
"张文海?"沈勇琢磨了一下,似乎是叫这个名字。就问,"那书生他怎么了?我记得以前挺精神的啊,还是他想学太白先生了,也做个酒仙儿呀?。"
"唉,别提了。"伙计摇摇头,道,"鬼迷了心窍了哦,这就叫啊,英雄难过美人关。"
沈勇和方一勺听得云里雾里,沈勇问,"莫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姑娘,人家没看上他?"
"要是哪家的姑娘就好了!"伙计压低声音说,"是个窑姐儿。"
沈勇一愣,方一勺也有些不解,心说,如今的念书人,怎么不恋别的,都恋上窑姐儿呢?
"哪儿的窑姐啊?"沈勇又问了一声。
"烟翠楼的。"伙计道,"也不知道叫什么凤儿还是鸾儿的,总之是只鸟儿的名字。这张秀才迷得都丢了魂了。后来他也不好好念书了,他师父本来指望着他光耀师门的,后来让他活活气死了。"
"啊?"沈勇和方一勺都是一惊。
"他师父是不是姓梁?"沈勇问,"有个七八十岁了吧?"
"对啊。"伙计点点头,道,"梁老先生么,那老爷子可有学问了……唉,可惜了,被徒弟气死了,然后张秀才就变成今天这样,整天喝酒度日,过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说完话,伙计转身回屋接着忙去了,沈勇和方一勺继续往回走,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些古怪。
"唉,娘子啊,你说,那张秀才,和昨天气死了他娘的那书生,境遇像不像的?"沈勇问。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可不是么,几乎一样,就是张秀才少了个娘子。"
"不过那老梁头已经七老八十了,被气死了也是有可能的。"沈勇想了想,问,"怎么之前就没听说过这档子事儿呢?"
"家丑不可外扬吧。"方一勺道,"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大家都不想张扬吧,那秀才挺可惜的。"
"嗯。"沈勇不说话,点头,脑袋里却开始琢磨这两个事儿。
回到府衙的时候,就看到府里头众人忙忙碌碌。
沈勇跑了趟书房,将手里的书放下,就和方一勺回到前院,找沈一博说了一下,两位老师出门办事要十天半个月才回来的事情,这段时间,沈勇在家里念书和习武。
沈一博最近对沈勇很放心,有方一勺在旁边陪着,比谁管着他都强。
沈勇和方一勺见沈一博双眉微皱似乎是心事重重,便问,"爹爹?你有心事?"
沈一博看了看两人,点点头,道,"你俩知道秀才他娘是被毒死的了吧?"
"知道了。"沈勇和方一勺都点头,问沈一博,"审得怎么样了?有人招认了么?"
沈一博愁眉紧锁,道,"没有人招认,不过那窑姐翠云,倒是说出了一件新鲜事儿。"
"什么?"沈勇和方一勺都好奇。
"据说这烟翠楼里头,有妖精。"沈勇脸上神色复杂,道,"之前就有好几个窑姐儿,都让念书人给看上了,然后看书人家里头的长辈,必然有横死的,而外界传说,则基本都是气死的。"
沈勇和方一勺立刻想到了刚刚遇到的那个张秀才,就觉得事情的确是蹊跷。
"据说还有好几个念书人,都是去了一趟烟翠楼之后,便对窑姐们迷得神魂颠倒。有的是没心思念书了,有人是吵着家里头要给窑姐赎身,更有甚者,就跟昨日那秀才似的,宁可休掉结发的妻子,也要娶那窑姐过门的。不过前面几位,他们气死的长辈,都在七十岁上下,因此没有引起家里人的怀疑,昨日那位妇人实在是太年轻了些,一验尸,才发现竟然是被毒死的。
"也就是说,如果昨日没有验尸,那么此事也就不了了之了么?"沈勇问。
"那还能如何?"沈一博叹息,"这是那媳妇儿上街吵了,人死在路上了才惊动官府,这人若是死在家里头的,那可不就都以为是气死的么?"
"爹爹,您是不是怀疑其他几位老人也都不是单纯被气死的?"方一勺问。
沈勇点点头,"这气死一两个还有些可能,可这每一个都气死了,那就有些蹊跷了。"
这时候,沈杰进来了,和沈一博研究起了掘坟验尸的事宜。
沈勇和方一勺也就不再打扰,都了退出去。
"娘子,你怎么看?"沈勇回到书房,举着一本伤寒杂病论翻着,边问方一勺。
"嗯!"方一勺点头,我也觉得可疑得很!"
沈勇失笑,"我知道可疑,咱们要不要想法子查查?"
方一勺眯起眼睛瞄沈勇,"你想去烟翠楼呀?不准去!"
沈勇愣了愣,随后大笑,伸手捏方一勺的腮帮子,"傻丫头,吃什么飞醋,我才不去呢。"
方一勺脸上有些红,自己捂住脸不让沈勇掐,问,"那你想要怎么查啊?"
"我们去查查那张秀才?"沈勇问,"如何?"
方一勺想了想,道,"他现在是个半酒疯儿,怎么查呀?喝醉的人不讲道理的。"
"你没听他刚刚说什么么?"沈勇道,"生又何欢死有何惧啊!这说明了他觉得自个儿活着没什么意思!喝醉了更好!"
方一勺单手托着下巴,看沈勇,"哦?你是觉得,趁着他喝多了问他?"
"咱们去试试看?"沈勇一脸的跃跃欲试,"说不定有什么收获呢,爹爹他们走明面儿的,咱们查案子,讲究野路子!"
"好。"方一勺点头,正看着沈勇笑呢,就听沈勇"哎呀"一声,盯着门口。
方一勺好奇地转过脸,一看也惊了一跳,就见门口四个小泥人儿。
方一勺仔细看了看,就见是石头、莲儿、莫冬冬还有小结巴。这四个小孩也不知道上哪个泥潭子里去扎了个猛子,满身的泥土。
"你们四个上哪儿疯去了?"沈勇道,"还不快去洗澡,小心一会儿挨揍啊。"
小结巴和莫冬冬抹了抹脸上的土灰,问方一勺,"嘿嘿,少奶奶会不会做蛋卷儿啊?"
方一勺一愣,点头,"会啊。"
四个小孩儿对视了一眼,都笑眯眯,莲儿拿出一篮子鸡蛋来,莫冬冬手上一篮子的野葱。
"呦。"方一勺凑过去,拿起几根野葱看了看,道,"这野葱老肥了,上哪儿弄来的?"
"后山的老曲头儿家田里种着的。"石头道,"我们给他拔葱去了,拔了两个时辰,他给了我们鸡蛋和野葱,说让回来做葱炒蛋,不过我们想吃蛋卷儿。"
方一勺见四人一身的泥巴,满脸馋样,也有些无奈,小孩儿都馋些零嘴儿,估计是想着蛋卷儿吃了。
"你们去洗澡吧,我给你们做。"方一勺接过葱和鸡蛋掂量掂量,心说,这老曲头儿还挺大方的,这些个够做好些蛋卷儿了。
四个小孩儿一听到方一勺说给做,都欢天喜地地跑去洗澡去了,方一勺便拿着鸡蛋和野葱跑去了厨房。
沈勇本来想着在书房里继续看书,不过方一勺走了,他的心也就野了,手里端着书,心就飞到灶房去了。
想来想去,沈勇索性拿着书,去灶房看!
灶房里头,方一勺正在理葱。
"娘子,做什么呢?"沈勇凑上来看。
"洗葱啊。"方一勺说着,将葱浸入一个木盆水里头,然后又放了一勺面粉进去。
"娘子,干嘛放面粉洗?"沈勇好奇地问
"相公呀,凡是细的、圆的,洗起来很麻烦的东西,大多可以用这个法子洗。"
"什么法子?"沈勇好奇,"就是放一勺面粉?"
"嗯。"方一勺点头,"葡萄呀、葱呀、韭菜都可以。"说着,将葱从水中捞出来,来到井边,打出水来,用瓢冲了冲,再一看,就见这一把葱碧绿,甩干了水之后,干干净净。
"这么神啊?"沈勇不无惊奇。
方一勺跑回了灶房,用刀快速地将葱都切成了葱末,然后开始打蛋。
沈勇接过盆子帮她打蛋,方一勺边往盆里放面粉和芝麻,还有刚刚切好的葱末。
没多久,蛋和面粉还有葱、芝麻都打匀了。
方一勺起灶,用一只大羊毫的毛笔,在油碗里头蘸油,刷锅底。
随后,她左手一把勺子,右手一双筷子,两手一起忙活。左手从盆里舀出一勺蛋面糊糊来,往油锅里头一转,出现了一个薄薄的片儿,然后右手筷子轻轻一撩,一打卷儿……夹起来往旁边的干盘子里头一放,一个黄澄澄香脆好看的薄蛋卷儿就做成了。
方一勺的动作极快,做了二十来个后,就又刷一层薄油在锅底,接着做。
沈勇见一盘子很快就满了,伸手捏起一个薄脆蛋卷儿来塞进嘴里,"咔嚓"一口……脆生生的蛋卷儿,有野葱的鲜味、芝麻的香味,当然,还有浓浓的鸡蛋味……好不可口。
"嗯!"沈勇边嚼边点头,"娘子,真好吃啊!"
"好吃吧?"方一勺笑眯眯,"多做些,给那些小馋鬼们磨牙。"
沈勇身后接过那只大羊毫,帮着方一勺刷油,方一勺抢过笔,瞪他一眼,"看书!"
"是,娘子。"沈勇咳嗽一声,开始在方一勺身边晃悠,边念那伤寒杂病论。他每念两段,就被塞进一个鸡蛋卷。咔嚓咔嚓几口吃完,接着念,沈勇突然觉得,人生就是这个样子,才叫惬意吧。
大概半个时辰后,就见灶房门口,石头、小结巴、莲儿和莫冬冬并排坐在台阶上面,一人拿着一个大盘子,盘里堆了小山儿一般的鸡蛋卷儿,四个孩子在门口,"咔嚓咔嚓"吃得跟小耗子似的,美得都没工夫说笑了。
灶房里面,方一勺取来了一个食盒,往里头放了两大盘子的蛋卷还有一壶好酒。
沈勇不解,"娘子,你出门呀?"
方一勺将食盒给沈勇,道,"走,咱们找那秀才喝酒去。"
沈勇愣了愣,赶紧接了篮子点头,"对,咱们让那秀才酒后吐真言!"
说完,沈勇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拉着方一勺,嘴里叼着蛋卷儿,出门。
糖烧饼和疯秀才
方一勺和沈勇晃晃悠悠出了衙门,一路打听,终于知道那张文海秀才住在东巷府南城老弄里头的梁园。那是以前他师父的宅子,据说张文海从小便失了爹娘,是梁夫子将他养大的,两人情同父子。正巧梁老夫子又无子女,因此两人一直相依为命地住着,感情深厚。
"梁老夫子死了,那张秀才一定很伤心。"方一勺对沈勇道,"所以才每日借酒消愁了吧。"
"谁让他自个儿不争气了。"沈勇不屑地道,"那窑姐是有多好?要搞得如此天翻地覆?就算是真心爱上了,做男人好歹有些担当吧。大错铸成了才来后悔有什么用,所以说酸臭书生都这个德行,优柔寡断。"
方一勺含笑看他,道,"相公,有些事情很难说呀,每个人处境不一样。"
沈勇耸耸肩,反正他不太待见那样的,做事情拖泥带水,到后来连累一堆人跟着受苦。
两人在老弄里转了好几个圈儿,终于是找到那隐在巷子深处的"梁园"
这房子老了,黑色的木门,上头一块颇有些书香之气的小匾额,黑底白字,写着"梁园"。屋檐下面,挂着一盏白色的纸灯笼,上面无字,连个"奠"字都没有,却有些说不出的凄凉在里头。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都无奈摇头,方一勺接过沈勇手上的食盒,沈勇走上那三级石头台阶,扣动门环。
"啪啪"两声后,门内无人作答。
又敲了一阵子,"吱呀"一声,隔壁的一户人家将窗户打开,有个半大不小的丫头探出头来,问,"你们找梁夫子么?前不久过世了。"
"哦,我们找张秀才。"方一勺道。
"找那狼心狗肺的作甚?"那姑娘一脸不待见,便要关窗户。
沈勇赶紧拦住,道."姑娘等等,我是梁夫子的学生,听说师父他老人家去了,所以想找这秀才讨个说法。"
"哦……"那丫头又将窗户打开了,看了看沈勇和方一勺,叹了口气,"你们若是找他算账,也便拉倒吧,自从夫子去了,那秀才也不知道挨过多少顿打了,每次打他,他不过傻笑而已,还说打得好,后来大家都当他疯了,也不再为难他。"
沈勇和方一勺暗自皱眉,这书生有些可怜。
"那他可在梁园里头?"沈勇问。
"在的,估计是喝醉了吧。"丫头道,"你们就算敲门到半夜,他也未必会醒来开门,估计要等到他再去买酒,才会出门。"
"他不吃饭的么?"方一勺忍不住问。
"吃什么饭呀,他那就是作死呢。"丫头摇摇头,这时候,就听她身后有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妮子,和谁说话呢?"
"奶奶。"小丫头回头去,沈勇和方一勺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走了过来。
"他们找张秀才呢。"小丫头扶那老太太。
老太太看了看沈勇,有些担心地道,"你们别打他了,他是好人。"
沈勇和方一勺都松了口气,这世上还有一人说这秀才是好人的。
"老人家,我们不打他,就找他问问话。"沈勇道,"我想知道,梁夫子怎么死的。"
"唉……梁夫子也不知道为何就看不开了呢。"老太太摇摇头,"我之前与他聊,他都说他已经想开,不就是爱上个窑姐么,也不是大过错,孩子还是好的……可第二日便自尽了,害得那孩儿如今疯疯癫癫。"
"啊?"沈勇一愣,问,"老人家,你是说……梁夫子已经想通?就是说他不反对张秀才娶那窑姐儿?"
"嗯。"老太太点点头,"我与夫子有时候会在院子里坐坐,说说闲话,他虽然对文海甚是严厉,但是也疼爱得厉害。再说了,谁还没年轻过啊,感情这种事情,可不是一张嘴能说得清楚的。梁夫子之所以反对,是怕文海以后后悔,但这孩子既然自己想清楚了……那就随他去呗,儿孙自有儿孙福么,这可是夫子跟我说的原话,可谁知第二日便死了呢?"
沈勇和方一勺心中打鼓,这有些蹊跷啊。
"老人家,那窑姐儿呢?"方一勺问,"后来她如何了?"
"哦……我听说,那窑姐儿叫鸾儿,知道了张秀才这事情后,内疚外加受不了这千夫所指,后来便想不开投河了。"
"也死啦?"沈勇吃惊不已。
"这倒是没有,据说让人救活了。"老太太叹了口气,道,"不过她也无心了,张秀才本来都已经准备好了给她赎身的银子,还是将她赎了出来,后来那鸾儿上了长乐庵了。"
"做姑子去了啊?"沈勇皱眉,"头发剃了?"
方一勺看他,心里也有些无奈,沈勇有时候想事情和别人都不太一样。
"嗯……"老太太摇摇头,"这个……不知道了,不过秀才和她,都再没见过面了吧。"
"怎么会这样呢,本来其实也是一段姻缘的。"方一勺自言自语。
"我见过那鸾儿,可漂亮了。"这时候,那小丫头突然小声道,"声音也好听,她在梁园里头弹过琴,唱个小曲儿,嗓子和黄鹂鸟似的,难怪张秀才喜欢了。"
"她来过梁园?"沈勇有些意外,"也就是见过梁夫子?"
"见过!"小丫头小声道,"所以说她狐媚子呢,见了一面,连老夫子都晕乎乎就答应她和秀才的亲事了……哎呀。"
丫头话没说完,耳朵就给旁边的老太太掐住了,嗔怪道,"叫你学人家说嘴!"
"哎呀,不敢了奶奶……"小丫头赶紧求饶。
沈勇和方一勺问得了,方一勺又给了那丫头一些蛋卷儿吃,丫头道了谢,便关窗和奶奶一同去后头了。
回到了梁园的门口,沈勇和方一勺站在门口琢磨了起来。
沈勇双手抱着胳膊,摸着下巴问,"娘子,可疑不?"
"嗯。"方一勺点头,"说不通!"
"可不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为何又一声不吭地就自尽了?"沈勇想了想,又道,"对了,那天小结巴打听来说,那书生也是,他去卖掉的地契,只是他家几亩坡田的地契。这书生家里宅子都两三套呢,不是个穷困人家,据说媳妇儿精明强干得很!而且书生念书不错,已然在米铺谋得了账房先生的职位,月钱好些呢,比种地好不知道多少。"
"嗯……"方一勺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道,"不成!这事情非得查清楚不可。"说着,提了提裙子。
"娘子……你干嘛?"沈勇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就见她将食盒往自己手里一塞,然后退后几步,往前冲,抬脚就踹门!
"嘭"的一声。这木头门被生生踹开了,梁园的门大敞。
沈勇在一旁愣了半天,不由感叹,"那人参乌骨鸡真厉害!"
门打开后,两人往里一望,发现里头并非两人想象之中的那般凌乱不堪。
沈勇和方一勺走了进去,就见院子里两棵大泡桐,一棵白一棵紫,落了一地白紫相间的花朵儿。
在院子的东面靠墙角之处,有一座坟。
沈勇和方一勺都忍不住皱眉……哪儿有坟做在生宅里头的,多晦气啊?这秀才疯了不成呀。
"是梁夫子的坟啊。"方一勺看了看碑文,对沈勇道。
沈勇点头,此时,就听到"嘎吱"一声,房门打开的声音传来。
沈勇和方一勺都转脸,就见房门口,张秀才睁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地看着两人。
沈勇微微眯起眼睛――果然没醉死啊!这人呀,越是想不通想要买醉的时候,越是喝不醉!
"你们……"张秀才不解地看着两人,方一勺道,"我们有些事情要问你。"
张秀才看了看自家的大门,一扇木门被踹得都歪了,心说……这两人,莫非是强人不成?
"问什么?"张秀才打开门,走了出来。
沈勇和方一勺这才注意到,这秀才,瘦得都脱相了,本来年纪真是不大的,只是蓄起了胡须,看起来虚长了好些岁数。
"关于梁夫子的死。"沈勇话没说完,那秀才就道,"我气死的,你是夫子什么人?"
"哦……"沈勇道,"他以前教过我几日……"
"要杀要剐随便吧。"张秀才也不多话。
方一勺赶紧摆手,道,"不是呀,你别急,听我们把话说完。"
秀才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是在出神还是真的在听他们说话。
"唉,坐下说话。"沈勇边招呼秀才,边拉着方一勺到院中的石头凳子上坐,怕石头凉,还特意自己先坐了一会儿,再让让一勺坐。
秀才虽然心不在焉,但眼神还是活的,看在了眼里,低垂着双目走到桌边坐下,不做声。
沈勇也坐在了他的对面,问,"你听说昨天城里头,一个书生为了给烟翠楼的姑娘赎身,气死了他娘的事情么"?
秀才一愣,茫然地摇了摇头,随即苦笑,"还有比我更不是东西的人呢?"
"不止他一个,据说还有几个人因为要给烟翠楼姑娘赎身,气死了长辈的。"沈勇接着道。
秀才微微一滞,长叹一声。
"可是那书生的娘尚不到五十。"沈勇道,"我是衙门里头的人,昨日仵作验尸了,那妇人是被人毒死的。"
沈勇将话说完,就仔细看那秀才。
只见张文海似乎是定在了原地,双眼睁得老大,眉头也微微地蹙了起来,嘴里喃喃自语一般,"毒死的?"
"嗯。"方一勺点点头,"所以我们想……"
她的话没说完,就见秀才嚯地站起来,飞奔到了后头去,不多会儿,拿来了一把铲子,他脱掉外衣,就开始挖那座院子里的坟。
只是他最近失魂落魄地过日子,光喝酒不进食,身体发虚,没挖多久就气喘如牛。
沈勇赶紧走过去,拿过他的铲子,道,"你去坐着,我来挖。"
秀才看得出沈勇是个练武的,身子比自己不知道精悍多少,便被夺过了铲子。
方一勺让秀才过来坐下,吃些蛋卷。沈勇脱了外衣,开始挖坟,没多久,便挖出来了棺材。
此时,张秀才将蛋卷吃完了,跑到了坟边,先跪下给他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就跳入了坑里,将棺材的盖子打开。
本来,众人已然做好了臭气熏天的准备,毕竟刚刚死了没多久,现在应该正是烂的时候。
可奇怪的是,这棺材里头的尸体穿着寿衣,安安静静地躺着,并未出现腐烂和恶臭,只是尸体脸上,有一些紫色的斑纹。
"咦?"方一勺觉得不对劲。
沈勇对张秀才说,"唉,秀才,扯开他衣服看看!"
秀才迟疑了一下,但还是一把扯开了寿衣,就见尸体的胸前,皮肤发绀,有暗紫色的半点。
"哎呀,中毒的!中毒的!"沈勇跳起来就嚷嚷。
"相公你怎么知道?"方一勺问。
"我这几天不看医术呢么?"沈勇道,"人若是中毒死的,尸体都不易腐烂,皮会发绀有暗紫色尸斑!这就是明显中毒死的!
"跟那书生的娘一样的么?"方一勺道,"哎呀,铁定是有人做了手脚了!"
"师父……"张秀才也呆若木鸡,坐倒在坑边,最终喃喃,"你果真不是徒儿气死的么?"
"唉!"沈勇叫秀才,"愣这干什么,找块白布来,咱俩抬着你师父的尸体,去衙门,找凶手给你师师父报仇啊!"
"呃……好!"秀才翻身爬上了坑,进入房中拿出了一大块床帘子来,将那梁夫子裹上,和沈勇一起,抬着尸体就往外跑了。
方一勺拿过食盒,将里头的一壶好酒都洒在了坟前,道,"老夫子呀,他们翻尸捣骨是因为要给你申冤,你莫怪呀莫怪!等案子破了,我们拿好酒来祭奠你。"说完,赶紧提着食盒追出去了。
沈一博看到了梁夫子的尸体后,脸色更难看,指了指仵作房,示意沈勇他们将尸体抬进去,进屋一看,就见还有几具尸体也被从地里挖了出来,都是一样的情况。
刘大方看了看沈勇,"小子长进了啊,这尸体发绀尸斑紫黑,那就是中毒的症状,你看看他们的肝里头都积水了,又发黑。"
"是有人给师父下毒了?"张秀才问,"可我师父是自尽……上吊死的。"
"有人给挂上去的呗。"刘大点了点头,道,"这自尽法子多了去了,要不然投河,要不然撞墙……总之都是让气的呗,若是都活活被生气死了,那岂不更惹人生疑。"
"这倒是。"沈勇点头,道,"唉……会不会那书生的娘,原本也应该是要死于自尽的,因为她突然跑出来了,所以就毒发身亡了?"
"有理!"刘大方道,"这想法对!"
"嗯。"沈一博也赞同,"这案子得好好查查,张文海。"
"在。"张文海上前给沈一博行礼。
沈一博道,"你去洗漱一下,稍后到书房来,我有事情要详细问你。"
"是!"张文海随着下人,先去洗漱了。
沈勇也去洗了个澡,出了房间,却找不见方一勺。来到厨房里头,只见方一勺正忙碌呢。
"娘子,做什么?"沈勇欢喜地跑进去,又能饱口福了!
"糖烧饼。"方一勺笑眯眯地说着,"快做完了。"
沈勇就看到方一勺将灶台里头烘好的烧饼取出来,只见这烧饼外皮儿金脆,上头洒了白芝麻粒儿,拿起来咬一口,沈勇一挑眉。
这烧饼千层是层层酥,馅儿糖粉是粉粉甜,又香又有嚼头。
"好吃啊!"沈勇见方一勺又拿食盒装,就问,"娘子,去哪儿?"
说话间,小石头和小结巴跑了进来,"少奶奶!"
"来了呀。"方一勺给了他们一人两个小烧饼,问,"石头,想静怡师太不?"
"想呀。"石头点头。
"我们去趟长乐庵吧。"方一勺提议。
"好呀。"石头欢喜点头,小结巴机灵,叼着烧饼出去牵马车了。
沈勇看方一勺,"娘子,你是不是想去找那鸾儿?"
"嗯!"方一勺点点头,"相公你觉得呢?"
"好主意!"沈勇对她挑大拇指,"别的不敢说,这门道啊,铁定是出在那烟翠楼里头!"
落春茶和碎瓷器
方一勺和沈勇驾马车来到了长乐庵的山脚下,小石头和小结巴跟在后面。
小结巴仰起脸看了看山顶的庙宇,问石头,"石头,你怎么住在庙里?"
小石头回答,"静怡师父养大我的呀,怎么了?"
"没。"小结巴道,"那你不就是小尼姑?"
石头瞪他一眼,"尼姑怎么了?"
小结巴皱皱鼻子,"倒是没啥,就是……尼姑和窑姐儿一样,都不容易嫁掉啊。"
"你胡说!"石头不高兴了。
小结巴道,"我……又没说什么,再说了,你现在也不是小尼姑呀。"
"讨厌,不理你。"石头提着食盒儿,虎着脸就往山上跑,小结巴见自己多嘴闯祸了,赶紧追去。
沈勇和方一勺在后头跟着,沈勇摇头,方一勺不解地看他,"怎么了?"
"别说,其实小结巴说的话,挺有意思的。"沈勇自言自语道。
"哪儿就有意思呢?"方一勺边走边道,"世人总不容人有几分清静,窑姐儿不行,姑子也不行。"
"我说的就是这地方有趣啊。"沈勇笑道,"要说窑姐儿不好嫁,那我信,毕竟自古讨人欢喜的是贞洁烈女,放浪形骸的女人,都是不遭人待见的。可这姑子,大多都是圣洁女子,为何也不被人待见呢。"
"相公,这话可是没有根据呢。"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谁说窑姐儿就一定是放浪形骸的啊?"
沈勇回想了一下,他以前在飘香院认得的那些晴儿月儿们……大多都是火辣辣的。
刚想到这里,沈勇就觉得胳膊上让方一勺掐了一把,转脸看她。
"你刚刚想什么?"方一勺眯起眼睛看他。
"呃……没,娘子,你接着说。"沈勇干笑,揉着自己的胳膊问。
"哦,我是说,姑子也可能出家之前是窑姐,窑姐也可能以后出家做姑子,人不能一概而论。"方一勺说,"也许昨儿个是好人,今儿个就十恶不赦了,人是会变得么。"
沈勇听后,笑着点了点头,就好像自己一样吧,以前是小恶霸,如今是个还算过得去的回头浪子。
不过人忘性都大,沈勇以前挺喜欢那些窑姐儿们的,总觉得她们和自己差不多,都不被人待见。可如今自己被人抬起来说了几天金不换,竟然就有些飘飘然了,还觉得比以前的自己高贵了些。可沈勇仔细一想,有什么啊,昨日你穿着败絮乞讨,今日穿着锦衣挥霍,那也不过是皮子,真正的瓤儿,还是你自己。
"那……娘子,你觉得,以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哪个比较好?"沈勇问。
方一勺瞄了他一眼,"相公又说笑了呢,没有变。"
"哦?"沈勇佯装不高兴,笑问,"他们可都说我浪子回头金不换呢!"
方一勺笑了笑,道,"换的只是衣裳而已,金子永远不会换的,回不回头什么的,也不是谁说了算的。"
沈勇盯着方一勺看了一会儿,点头,"嗯!娘子说得对"
……
到了长乐庵的庙门口,石头已经飞奔进去找静怡师太了。
静怡留下了石头和小结巴在院子里吃点心,听说沈勇他们来找鸾儿,便轻轻叹了口气,道,"果然这丫头有什么心事啊。"
"师太,鸾儿怎么了?"方一勺问。
"她样子看起来心事重重,来了就说要剃度。"静怡叹息,"剃度不是小事,这么漂亮一个姑娘剃了头太可惜了,我就先收了她做俗家,在后头的小院子里住着呢,每日做些蜡烛折些纸花,终日不说话,问她,也不过是一句罪孽深重。"
方一勺和沈勇听了静怡师太的话,都觉得有些凄凉,本来可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究竟是什么人在后面作怪,比翼鸟变成了陌路人,这样的结局让天下有情人情何以堪?
别过静怡,沈勇和方一勺到后院去找鸾儿了。
"应该让张文海也来就好了。"沈勇对方一勺道,"不过他似乎有些怕,总说等等。"
"为何啊?"方一勺有些不解,"既然已经查明了梁夫子不是自杀的,他与鸾儿现在又都是自由身,为何不来相会呢?"
"也难免吧。"沈勇道,"那秀才现在一身落魄,铁定是想要把自己打点好了,案子真相大白了,才来接姑娘。"
"这是什么想法?"方一勺皱眉,似乎不解。
"很正常呀。"沈勇道,"男人自然不能在喜欢的女人面前丢脸,得自己出人头地了,才好风风光光的来迎接她,这和女孩儿们都收拾得漂漂亮亮了才去会情郎,不是一个道理么。"
方一勺听后大笑,啧啧了两声摇头,"相公呀,男人们瞎想而已,谁说女孩儿都喜欢这心思的?"
"不对么?"沈勇有些纳闷。
"收拾漂亮才多少时辰?一两个时辰都能画出花儿来了!"方一勺认真道,"可是真的要风风光光衣锦还乡那要多久?少则一年半载多则三年五年,到时候,妙龄少女早就成人妇了。"
沈勇想了想,觉得也是。
"若是十天半个月后,案子查清楚了张文海才来接鸾儿,万一鸾儿这几天说动了静怡师父,把头发剃了呢?"方一勺反问。
"哎呀!"沈勇一惊,"那可就完了,剃头了和没剃头,那心境完全不一样的啊,到时候真的无法挽回了。"
"可不是么。"方一勺道,"男人总怕在女人面前丢丑,其实是怕自己丢面子,女人会看轻自己。但事实上大可不必,你想啊,狂风暴雨中赶去接心爱的姑娘,弄得狼狈不堪,和等到风和日丽了,再一身锦衣华服地去接姑娘,哪个更让人心动呢?"
沈勇摸着头,"是这么回事啊,娘子,你看得好透彻呀。"
"不是我。"方一勺笑了笑,道,"是我娘,我娘就是窑姐儿,她比谁都清楚。"
沈勇点头,每次提到方一勺的娘,都会有些淡淡的伤怀在里头,沈勇时常想,若是那位丈母娘没死该多好呢?一定是个精彩的人物。
两人来到了后院,就见院子里的山茶花树下,坐着一个穿着黑色海青的年轻女子,盘着头发戴着个帽子。远远看去,超尘脱俗,好不清丽。
沈勇暗自咋舌,这哪儿能看出以前是个窑姐儿啊,就说是宫里的金枝玉叶也有人信的,这么一想,方一勺说的都是对的,人的贞洁与否,看的是心境。
坐在院中绑着白纸花的,正是鸾儿。
佛门中人的日子是非常清苦的,哪怕有的寺庙香火再旺,僧侣们也照样是清苦,清苦便是修行。香火钱,是要赈济苦难百姓做功德的。佛门中人也不讲究不劳而获,平时都会做香蜡烛火和纸花来维持生计,所以时不时还要下山化缘去,就算皈依我佛,人要活下去,依然离不开个俗世。
方一勺和沈勇的到来,打扰了鸾儿。
她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了看两人,严重些微的警惕。
沈勇示意方一勺――娘子,你说吧。
方一勺走了过去,问,"鸾儿么?"
鸾儿点了点头,她还没有剃度,所以没有法号,说白了,长乐庵不过是她的一个暂时栖身之地罢了,静怡师太心肠好,收留无家可归的她。
"我们是衙门里头的人,想问你些事情。"方一勺边说,边坐在了鸾儿的对面。
鸾儿一听到官府,显得有些紧张,看着方一勺问,"官府的……找我做什么?"
方一勺回头看沈勇,沈勇走了过来,把事情的原委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给鸾儿听。
鸾儿听得睁大了双眼,连连道,"怎么可能的呢?竟然是有人行凶作恶。"
"所以我们想问问你。"方一勺道,"这个人,很可能在烟翠楼里头,你知不知道一些线索?"
鸾儿微微皱起眉头,低头思索起来,嘴里喃喃,"在烟翠楼里……怎么会?"
"你觉得,有什么人可能去下毒?"方一勺问。
鸾儿想了良久,摇头,坚决地道,"不可能的。"
"哦?"沈勇不解看她,"如何不可能。"
"烟翠楼是什么地方?"鸾儿苦笑了一声,"没有赎身的姑娘在楼里就跟坐大牢一样,不可能跑出来做这种事情,下毒?姑娘们上哪儿弄毒药去?若是能轻易弄到,早就有一半想不开的自尽了。"
沈勇和方一勺听后对视了一眼,都是眉间一紧,沈勇问,"你的意思是,并非是烟翠楼里的姑娘干的?那烟翠楼里头,有能自由出入的人么?"
"这个么……基本都是不可以的,连护院也大多住在楼里,当然,一些打杂的,或者妈妈……他们应该是可以出去。"
"那你仔细再想一想。"方一勺问,"有没有什么人是比较可疑的?"
鸾儿冥思苦想,半晌,也没想出什么来,只是说,"我想不明白,娼寮里的姑娘们,一旦有人能好命被赎身,别说姐妹了,连妈妈都会烧香拜佛祖的,为何还要用这种手段陷害?"
沈勇想了想,问,"有没有特别小气的?见不得别人好,所以就从中作梗呢?"
鸾儿笑而不语,良久才道,"这位公子,其实娼寮这种地方,一旦入了,就终身入了,赎出来了又能如何,很多迟早还是会回去的。"
"这是什么原因?"沈勇不解,心说,嫁了人生了孩儿,这不就是良家妇女了么?
鸾儿站了起来,从屋内拿出了一个茶壶来,随手掰下了几颗山茶花放在茶壶里头,泡上热水,给沈勇和方一勺倒茶。
"这样喝呀?"沈勇有些好奇。
"这叫落春茶。"鸾儿轻轻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起来喝。
"名字挺好听啊。"沈勇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就觉得这茶水有淡淡的甘甜,夹杂着一股茶花香味,突然就想起那日方一勺做的茶花卷儿来了,若是一个茶花卷儿配上一壶落春茶,那可就妙哉了!
"落春茶这名字有什么好听的。"鸾儿淡笑,"花儿经过了春就注定是落。"说话间,她看了看方一勺,笑问,"小姑娘,这是你的相公么?"
方一勺脸微微一红,点点头,"嗯,是。"
鸾儿不无羡慕地说,"真好啊……女孩儿就跟花骨朵儿似的,有些还没开,就有人细心照料着,有都些谢了,落了,归了尘土,都没人多看一眼。"
"怎么说的如此凄凉啊?"沈勇道,"张文海不也是一心一意恋着你还将你赎身了么?"
鸾儿微微一顿,脸上的笑意更淡,"可是……梁夫子死了,他便没再见我了,夫子死了,他便不打算再跟我在一块儿了。"
"他只是自责呀。"方一勺道。
鸾儿摇摇头,"不一样的,情爱这种东西,有时候比这瓷杯子还脆呢,轻轻一碰就碎了,拼不回去。"
与鸾儿说了一下午,沈勇和方一勺再回去的时候,除了多了几分感慨外,却是一无所获。
眼看着天已经黑了,马车行驶在东巷府的大街上,两旁夜市喧嚣,河上画舫如织。
方一勺忽然问沈勇,"相公,你说,鸾儿姑娘,会不会有些怨恨张秀才?"
"一定有的吧。"沈勇叹气,问,"若换做你呢,你怨恨么?"
方一勺想了想,点点头,"嗯,会的。那卖了地契的秀才,还有之前那些死了亲人的……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吧。鸾儿真是说得没错,这情爱,比瓷器还脆。"
沈勇见方一勺突然低落起来,便也不做声。
两人相对静坐了一会儿,突然,沈勇抬头问,"娘子……你猜,那个用这样法子来害人的人……是不是也是这种想法?"
方一勺愣了愣,琢磨,"嗯……有可能呀。"
"谁也不会平白无故有这种想法吧?"沈勇道,"这人肯定为情所伤过。"
方一勺点头,问,"有理,那……相公你觉得这人在烟翠楼里?"
"烟翠楼里的人,能出来的就那么几个,如果不是出来的人……那就有可能是进去的人啊。"沈勇一笑,"你说,会不会是某个经常去的客人?"
狮子头和片真心
回到了府衙之后,方一勺准备晚饭,沈勇托着腮帮子坐在院子里头的石桌边,盯着院墙发呆。
不多久,方一勺拿着食盒出来,"相公,再做来不及了,还有些鸭肉和菜,我做了蛋炒饭和葱花蛋汤。"
沈勇闻着就觉得贼香,胸中那份疑惑也被赶走了,端起碗吃饭。
小结巴也闻着味儿进来了,拿了两份走,和石头一块儿吃去。其他人都已经睡了,方一勺也没去打扰,剩下的小半锅子,她用盖子盖了起来,一会儿沈勇估计会不够吃的。
沈勇端着碗,吃着蛋炒饭,不时地瞄方一勺一眼,似乎有话想说。
方一勺故意不看他,低头吃饭。
吃到一半,沈勇用胳膊肘轻轻捅了捅方一勺的胳膊,"娘子?"
方一勺眯着眼睛看他。
沈勇叼着筷子对她笑。
方一勺也不做声,挑出几块鸭肉来放到沈勇碗里。
沈勇又叫了她一声,"娘子,跟你商量个事情?"
方一勺放下碗,看他,"你是不是想去烟翠楼?"
沈勇干笑,"娘子真聪明。"
方一勺虎起脸,沈勇见她腮帮子都鼓起来了,赶紧道,"我不是去玩儿的,我去查案,你若是担心,我和沈杰一起去。"
方一勺眨了眨眼,问,"有什么区别,你们都是男人。"
"那个……沈杰不是人品比较可靠么?"沈勇小声嘀咕了一句。
"男人的人品都靠不住。"方一勺小声嘀咕了一句,"看到漂亮女人都会傻眼!他们心里可以只有你,但是眼里绝对不会只有你一个,我娘说的!"
沈勇有些想笑,就道,"我不看还不成么?我去看男人,不看女人。"
"你上窑子看男人啊?"方一勺小声嘀咕,"小心人家以为你那什么……"
"那什么?"沈勇凑过来问。
方一勺脸红红,低头继续扒饭,嘴里嚼着鸭肉蛋炒饭,边含含糊糊说,"不准你去。"
"行。"沈勇继续吃饭,笑道,"听你的,不去就不去么,娘子,明天吃什么?"
方一勺有些吃惊,看他,就见沈勇似乎真是打消了去烟翠楼的念头,转而关心起明日吃什么来了,就问,"你想吃什么呀?"
"嗯……"沈勇单手摸着下巴,道,"最近口味好像清淡了些,若不然是刚刚喝茶喝的?"
"你想吃口味重的呀?"方一勺问,"我做红烧的菜吧?"
"好啊!"沈勇赶紧点头,冲着方一勺咧开嘴笑。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见他笑得自然,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不让他去烟翠楼的事情不高兴。
低头继续吃饭,方一勺瞄沈勇,见他吃完了自己那一碗,去将锅子端了出来,问方一勺,"娘子还要不要?"
"不要了。"方一勺摇头,沈勇就美滋滋地把剩下的都盛在了自己碗里,吃了起来,刚刚的事情似乎完全没在意,方一勺倒反而觉得不自在了,跟自己欺负沈勇似的。
吃完了饭,方一勺去洗了个澡,换了干净的里衣,光着脚穿着双小木屐跑了出来,就看到沈勇正坐在门槛上面看书。
方一勺笑了笑,沈勇还真没忘记苍满云的嘱咐,每日必要看书。
沈勇的确是捧着书看呢,可是心里还是想着案情,究竟谁会有这样的能耐,又有这样的心思这样害人?最令沈勇好奇的,其实是那个犯人究竟怎么想的?是人心太坏见不得别人脱离苦海?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
正想得出神,就听身后传来方一勺的声音,"相公,洗洗上被窝里看吧,外面冷。"
"哦。"沈勇答应一声,就回头想要放下书去洗……入眼的,却是门槛后面,穿着一双木屐的,两只白嫩嫩的脚丫子。
方一勺本来就个子小,自然也是手小脚小的,沈勇长那么大,还头一回看女人光着脚呢,也从没想过,脚丫子都能那么小巧好看。
沈勇低着头细看,方一勺穿着荷叶边的白色丝质裤子,裤腿上绣着荷花儿。荷叶边裤管,露出一截脚腕子,光着脚穿着木屐,脚趾头圆滚滚的,连脚趾甲盖儿都是光洁透明,淡淡的粉色。
沈勇傻呵呵地盯着看,方一勺见他发呆,就戳戳他,"相公?"
"啊?"沈勇仰起脸看,方一勺上身穿着短短的白色小褂,沈勇仰着脸呢,能看到小褂子里头,短短一截白色的腰……
"咳咳。"沈勇觉得有些燥了,赶紧低头咳嗽。
"快进屋吧。"方一勺见他咳嗽就赶紧拽他,"外面冷。"
沈勇被她拽了起来,就偷眼瞄,方一勺头发都盘起来了,后脖颈长长、白白……
"喀嗒"一声,门合上,上闩,方一勺回头,见沈勇还傻站着,就赶他,"相公,洗澡。"
沈勇还是站在原地没动,方一勺推着他往后走,心里纳闷,怎么了?突然就傻了。
沈勇到了屏风后面。
屏风后又两个大浴桶,一个是温水,一个是滚水,温水那个,方一勺刚刚已经洗了,另一个里头的烫水也温了,现在洗刚好。
方一勺出去梳头发了,留着沈勇在浴桶里头泡着。
沈勇就莫名举得全身不自在,满脑子都是方一勺的脚丫子、脖子、腰……最后想的心烦意乱,就那手拍自己脑袋。
此时,听到床上"呼呼"的声音传来,沈勇知道,方一勺铺床呢。
一想到床,沈勇更加心猿意马起来,怎么办好呢?
"相公呀。"
良久,方一勺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脑袋来,就见沈勇光着上身趴在浴桶壁上呢,肩膀和胳膊因为这几天练功,显得精壮有力……
方一勺又往后稍微缩了缩,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还是多看了两眼,小声说,"你洗完没有啊?水要冷了。"
"哦。"沈勇才反应过来,水早就冷了,赶紧"哗啦"一声从水里站起来。
他也是让方一勺给闹糊涂了,什么都没穿就站起来了。
方一勺正看着呢,她哪个人见过这些啊,一下子也傻了,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也就烧了。她赶紧缩回去,心噗通通地跳得老快,赶紧回去钻进被子里。
沈勇挠挠头,也觉得尴尬,赶紧擦了身子,穿上里衣出屏风。
沈勇到桌边喝了口茶,就见方一勺正在床上靠着呢,手上拿着半本书,看沈勇一眼,低头继续看书。
沈勇叹口气,走过去钻进被子里,挨近方一勺,问,"娘子,看书啊?"
"唔。"方一勺点点头。
"哦。"沈勇也点点头,伸手过去,帮方一勺将手里的书颠倒了个个儿,说,"反了,看着眼睛不累呀?"
方一勺原本就红润的腮帮子瞬间通红,抿着嘴不说话了,将书塞进沈勇手里,往被子里缩了缩。
沈勇接过书,笑着摇头,刚刚方一勺那一闹,他倒是心神稳了些,没刚刚那么急躁了。
方一勺见沈勇看书了,就钻进被子里,拍了拍绿豆壳儿的枕头,准备睡觉。
刚刚躺好,就见沈勇也放了书本,躺下,跟她对视。
方一勺看了看沈勇,眨眨眼。
沈勇也看她。
"相公不看书了呀?"方一勺问。
"嗯。"沈勇点点头,"看你,你比书好看。"
方一勺没吱声,被子挡在鼻子上,就露出两只大大的眼睛,被窝里热烘烘的。
"娘子。"沈勇凑过去一些。
"嗯?"方一勺拽着被子看沈勇。
"娘子……我们要不要圆房?"沈勇问。
方一勺一愣,便转眼看别处。
沈勇伸手过去捏她手指头,问,"刚刚你不还说么,男人总想着让自己出息了再去迎接喜欢的女人,那时候黄花菜儿都凉了,要先下手为强!"
"我哪有那样说。"方一勺小声嘀咕。
沈勇坏笑,"分明就有。"
方一勺往床里挪了挪。
沈勇眯起眼,"想跑?"
"呀!"方一勺就见沈勇佯装凶恶地来扑她,不过他脸上的神情很清楚地让方一勺知道,只是在闹着玩的。因此方一勺也放心地跟他闹,被按住亲了两口。
果然,两人在被窝里翻了一阵,沈勇除了亲两口就没再干别的了,最后便搂着她不动了,"睡吧,明儿个早起,做好菜给我吃。"
"嗯。"方一勺点点头,不过觉得沈勇搂得挺紧的,稍微动了动,就听沈勇道,"不准动。"
方一勺抬眼看他,沈勇也不敢看她眼睛,就道,"别动啊,不然我可不管了。"
"嗯。"方一勺答应,枕着沈勇的胳膊躺好。
"娘子。"
这时候,就听沈勇低低的声音说,"等我出息了,咱们要圆房啊。"
方一勺听着,突然就觉得眼圈儿发酸,赶紧道,"我没说你不出息……"
"嗯。"沈勇点头,"那就等再出息一点?"
方一勺伸双手环住沈勇的脖子,道,"其实……已经很出息了。"
沈勇失笑,"那现在圆房?"
"……还差一点点。"方一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
"等那一点点到的时候,记得告诉我啊。"沈勇掐了方一勺的腰一把。
"嘿。"方一勺揉了揉被掐到的地方,抬眼看沈勇,笑得放心。
沈勇叹气,以前没发现,自己非但一点都不流氓,还是个标准的柳下惠!
……这一晚,两人都是一夜好梦。
第二天大早,沈勇醒过来,就见方一勺已经在桌边对着铜镜梳头了。
今日方一勺穿着一件蓝色碎花的荷袖短衫,下面是一个花样的碎花长裙,裙边儿也有荷叶卷边,拿黑丝修了个边儿,很精致,脚上一双蓝底白花儿的布鞋,和衣裳很般配。
沈勇趴在枕头上看着方一勺梳头的背影。
方一勺还是挺喜欢打扮的,但是不像他以前认得的那些姑娘们似的,方一勺从来不买成衣,说手工费贵做出来的也不合身,因此总是买喜欢的料子回来,花上几天的时间自己做。有时候做好了,那身衣裳就特别好看,当然也有做坏的时候,一个袖子长一个袖子短什么的,那方一勺就只好改,越改越小,最后给石头和莲儿穿了。
沈勇端详着,啧啧两声,娘子今日这件衣裳就真好看!
方一勺听到了响动,转回脸来看他,"相公。"
"唉。"沈勇美滋滋地答应。
方一勺将钗戴上,听到有人敲门,走出去打开门,就看到小结巴和莫冬冬在门口呢。
"少奶奶,猪肉都买来了。"小结巴说着,和莫冬冬一起端详方一勺,啧啧两声――少奶奶真好看!
俩小孩儿都是没见过什么女人的,年岁又正好到了对女娃有兴趣的时候,因此看着方一勺,就开始琢磨,以后自己能有这么个媳妇儿才好呢。
沈勇在里头见俩小家伙看着方一勺傻笑,就道,"唉,看什么?再看打板子了!"
小结巴和莫冬冬都对着沈勇做鬼脸,心里又羡慕又嫉妒,沈勇真便宜!老天爷给的好命。
"肉都剁了么?"方一勺用个卡子将袖子挽起来卡好,问两人。
"都剁碎了!"莫冬冬回答,"按少奶奶说的,五斤猪肉拼一斤鱼肉,外加十个鱼泡和三块鱼皮,二两生姜,三个蒜头,让卖肉掌柜的用大刀子给剁的,可碎了!"
"好嘞。"方一勺往外走。
沈勇边穿衣服边问,"娘子,今天吃什么?"
"红烧狮子头。"方一勺笑着就往厨房去了,莫冬冬和小结巴赶紧边擦口水边跟上。
沈勇一听也是精神百倍,换了衣裳洗漱完毕,就赶紧到院子里练功。
练了没两趟,就见沈杰跑了过来,递给沈勇两块红枣糕,道,"少奶奶说先垫垫肚子,今天晌午饭早,到时候吃好的。"
"哦。"沈勇接过红枣糕咬了一口,叹气……他娘子随便蒸块红枣糕,就是绝世美味,这要是肯跟自己圆了房,那做皇帝都不如自己痛快了。
见沈勇啃着糕一脸傻笑,沈杰问他,"少爷,你们昨儿个是不是去长乐庵了?有线索没有?"
沈勇点了点头,坐下,跟沈杰大致说了一下他们昨日见鸾儿的情形和他想到的一些线索。
沈杰听后频频点头,"的确很有可能是烟翠楼里的客人,我这几天还要去查其他几个死者,少爷,你有空的话,去趟烟翠楼看看呗?"
沈勇听后,干笑了两声,也不能说娘子不让去所以自己不敢去,那多没面子啊。
沈杰吃完了红枣糕,就出去办事了,沈勇继续打拳,心里却是想着去烟翠楼查案子的事情。别说,他还真的是想去,而且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进去后,一个姑娘都不看,他现在满脑袋就一个方一勺,估计给他个天仙,他也看不出个味儿来。
打完了拳,沈勇又看了会儿书,觉得还是和方一勺商量商量,就跑去了后院的厨房了。刚进院门,沈勇就把去烟翠楼的事儿忘了个干净,因为太香了!
厨房门口,照样聚集了一群下人,一个个馋得都快站不稳了。
沈勇走进厨房,就见方一勺正边哼着小曲儿,边捏肉丸子呢。
"娘子。"沈勇凑过去看。
就见方一勺眼前,满满一锅子的肉馅儿,里头也不知道她是拼了什么料子了,生肉都那么香。
"是绍兴老酒。"方一勺笑道,"因为狮子头里有鱼,所以要加老酒去腥气!"
"娘子,做狮子头干嘛要放鱼?"沈勇颇有些不解地问,"我刚刚还听你说什么鱼肉鱼泡……"
方一勺点点头,"狮子头好不好吃,关键就在这鱼肉上面了。"说着,她将已经做得的肉丸子放到笊篱里,下热油锅一滚,一个个狮子头,就变成了金黄色儿。
"还有黑点儿呢?"沈勇好奇地指着狮子头金灿灿皮子上面的黑点。
"这就是鱼皮。"方一勺道,"鱼肉和猪肉口感完全不一样,如果都是猪肉,瘦肉硬还塞牙,有肥肉吧,又容易太油,狮子头本来就腻,油了就不好吃了。鱼头软,可以代替肥肉,又不会腻,鱼皮脆,有韧劲,将这鱼肉和猪肉牵绊在一起,味道不会散,鱼泡是吊鲜味用的,特别有嚼劲!"
"哦。"沈勇点头,心说,还有这门道呢?
随后,方一勺将滚得了的狮子头都盛出来,放到了大锅里,加入了花椒、大料等作料开始煮,等汤料都煮开了,又去了些柴火,变成小火炖着。
随后,方一勺开始炒油菜。
这油菜碧绿碧绿的,方一勺只是稍作翻炒,立刻捞出。
"娘子,是不是还没熟啊?"沈勇问。
"相公,菜熟透了就不好了,要这样翠绿绿地吃才行呢。"方一勺端着狮子头出锅,两个狮子头一盘子,旁边围了一圈绿油菜,笑着道,"这就叫 肉美鱼鲜金脆皮,酱香扑鼻口感怡。狮子头红油菜碧,色味俱佳嘴难离。"
一声开饭后,众人纷纷进来盛饭,红烧狮子头就着白米饭,那个想啊。
沈勇边吃边赞叹,却听一旁方一勺说,"相公,一会儿,去烟翠楼查案子吧。"
沈勇一愣,转脸看方一勺,"娘子……你真的信我啊?"
方一勺笑了笑,摇头,"不信。"
沈勇有些泄气,道,"你若是不想我去,我就不去了,不要紧的。"
方一勺单手托着下巴,想了想,道,"若是不让你去,你肯定惦记着,而且这是查人命官司也不是闹着玩儿的。不过你去么,我又不放心,所以啊……嗯,我和你一起去逛窑子去。"
"咳咳……"沈勇被吃到嘴里的狮子头呛住了。
蜜糖裹和烟翠楼
半个时辰后,沈勇在院子里跺着脚哈哈大笑,方一勺穿着一身他的衣裳,站在房门口,袖子飘荡荡当飘飘地在小风里甩啊甩,衣裳太大了。
方一勺原本想得挺好,男扮女装,假扮成一个潇潇洒洒的美书生,和沈勇一块儿去窑子里头逛逛,只可惜,找了沈勇的衣裳穿了却根本遮不住。方一勺别看身材娇小,但是还挺有料,一眼就能分辨出男女来,而且她也不会梳男人头,又不舍得把手上沈勇给她买的镯子拿下来。
沈勇忍笑,凑过去问,"兄台这身打扮,看着是从西域来的么?"
方一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沈勇又笑。
方一勺拽着长长的衣裳前襟,走到了桌边坐下,嘴里嘀咕道,"那些戏文里唱的都是骗人的,什么安能辨我是雌雄,女扮男装哪儿那么容易不让人发现啊。"
沈勇笑了笑,凑过去道,"娘子,知道哪儿不对么?"
方一勺看他。
沈勇瞄了一眼她胸口,方一勺赶紧遮住,"不准看!"
沈勇乐,"你们女娃儿,就以为是个美女扮了男装就必然是那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儿,怎么可能的?"
"那怎么办?"方一勺想了想,道,"你不带我去,那你也不准去。"
沈勇无奈,摸了摸鼻子,道,"这样吧,我给你打扮成男人,你可不许说不好看啊!"
"嗯。"方一勺赶紧点头。
沈勇想了想,就拉着方一勺进屋子,道,"外面那套脱了。"
"唔。"方一勺将外衣脱下,剩下了一件白色的里衣。
沈勇打开柜子去翻了翻,找了一块床帘子出来,围在了方一勺的腰上绕了好几圈,将肚子和后腰都围厚了一块,再用一根带子,将床帘子绑好。
站到侧面看看,觉得差不多了,沈勇又去墙角的樟木箱子里翻找,找出了一套自己以前穿的衣裳来,给方一勺套上。
套好后,又去找了些棉絮出来,给方一勺往背后塞了塞。
"诶?"方一勺在镜子前面转了转,看起来矮胖矮胖的,不过还蛮像那么回事。
沈勇让方一勺坐下,给她重新梳了个男人的束发,看起来也算精神利落。
方一勺将金钗小心翼翼地锁到了小箱子里头,藏在柜子里面。
沈勇失笑,见她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上的镯子拿下来,就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方一勺到了他身边,沈勇将她的袖子挽起来,镯子捋高,用一块纱布卷了卷然后绑住,再把里衣的袖子和外衣的袖子都放下来,道,"行了。"
方一勺看了看手腕子,又甩了甩,镯子也不会掉下来,觉得挺好。
"这样还不错么?"方一勺拿着把扇子摇了摇,对着镜子左右看。
沈勇点点头,道,"也没什么,就是一个娘娘腔的胖子。"
方一勺听到这称呼觉得挺受刺激的,抬脚就追着沈勇踹,沈勇伸手搂她腰,嘴里说,"好粗的腰呀,粗!"
院子外头,小结巴拽住捧着茶要往里跑的石头,"等等,别进去。"
"干嘛?"石头不解,"姐姐说要茶的。"
"现在去不好。"小结巴嘿嘿坏笑,"你还小呢,别看那些。"
"看什么?"石头好奇地问。
"少爷耍流氓呢!"小结巴接过了小石头手里的茶盘,打发她,"你先回去吧。"
小石头没办法,只好往回走,路上遇到了沈夫人,"石头。"
"干娘。"石头叫了一声跑上去。
"勇儿和一勺在院子里么?"沈夫人问。
"在的,不过不可以看。"
"啊?"为什么?"沈夫人不解。"
"小结巴说什么耍流氓呢。"石头回答。
"哎呦……"沈夫人直摇头,"这天还没黑呢!"说完,拉着石头往回走,嘴里道,"一天到晚就会耍流氓,这都流氓快小半年了,我的金孙在哪儿呢?"
院子里,方一勺和沈勇一面闹一面看书,直折腾到傍晚,吃了个饭,沈勇带着方一勺一起,往烟翠楼去了。
方一勺还是头一回进窑子呢,挺好奇,听说烟翠楼和飘香院是东巷府里头最雅致的两座小楼,虽然是窑子,但是里头讲究的是一个清静舒服。好些客人上这儿来也不过就是喝茶聊天,听琴看舞。
方一勺一路跟着沈勇走,一路问,"相公?去烟翠楼有没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事情?"
"嗯,也没什么,别跟那些臭男人靠太近就行了。"沈勇有些介意地说,"谁挨近你就告诉我,我揍他们,要不然你直接踹他们。"
方一勺笑眯眯点头,"嗯。"
"对了,娘子。"沈勇想了想,问,"你说……我们该去看什么人?"
"我觉得,我们得找楼里头的姑娘们问问话。"方一勺道,"我觉得,姑娘们肯定能发哪个人可疑,而且最好是经常去的客人。"
"嗯。"沈勇觉得在理,"说起来……为什么只算计烟翠楼的姑娘呢?东巷府除了烟翠楼,大的还有飘香院呢,那里也有姑娘被赎身的,却从来没听说过出事。"
"烟翠楼有什么特别的么?"方一勺问。
"嗯……"沈勇仰天想了想,道,"怎么说呢,烟翠楼的姑娘们比较大胆,飘香院的就比较可爱,所以一般烟翠楼年纪大些的客人去得比较多,飘香院就是年纪小的去得多,当然,还有好些是两头都去的。"
"就像你?"方一勺问。
"哦,我比较喜欢飘香院……"沈勇话没出口,就知道自己说秃噜了,小心翼翼看方一勺,果然,她眯着眼睛盯着自己呢。
"咳咳。"沈勇笑眯眯说,"那个,我很久没去了。"
方一勺皱了皱鼻子,警告,"以后都不准去!"
"不去!"沈勇摇头,"坚决不去!"
方一勺这才原谅了他,和他一起往前走,已经可以看到烟翠楼的门脸了,就见门口站着几个短衫男子正在招呼客人。凡是有男子路过,都会打个招呼,问一声,"爷,进里头喝杯茶么?"
若是犹豫一下的,就往里头请一步,不看一眼的,也就算了。
到了门口了,方一勺就有些紧张,问沈勇,"相公,我这样子,会被穿帮么?"
沈勇笑了笑,"没事儿。"
"真的呀?"
"嗯。"沈勇和她一起走到了门口。
"呦,这不沈公子么?"伙计赶紧上来迎,边往里请,边看了一眼方一勺。
沈勇手上拿着扇子,伸手挡住方一勺,扇尖儿在方一勺的右肩膀上轻轻一点,道,"找几个熟的姑娘喝茶。"
伙计愣了愣,随即就点头,"好嘞!"便往里头让两人,对左右道,"沈公子找人喝茶,手脚都放干净些啊,有贵客。"
"是。"伙计们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一般,往里头让沈勇,可奇怪的是,没一个抬头看方一勺的,沈勇上了二楼的雅间儿,找了个安静又可以看到楼下的雅座,给方一勺拉开了一张椅子,让她坐。
方一勺坐下后,问沈勇,"相公,怎么怪怪的,都没人招呼我?"
方一勺的话刚问完,就听一个走过来奉茶的姑娘笑了笑,问沈勇,"这位就是少奶奶?"
沈勇笑着点点头。
"嗯,真讨喜。"那姑娘给方一勺倒了一杯菊花茶,拿了好几碟点心过来,还给方一勺剥桔子。
方一勺有些回不过神来,等那姑娘笑眯眯将拨剥开的蜜桔放到了她眼前,然后转身离去,才赶紧问沈勇,"相公,我是不是穿帮了?被发现了吧?"
沈勇摇着头笑,道,"被发现了又如何?"
"那怎么办?" 方一勺也不知道被发现了会如何?不过不是说女人不能进窑子的么?就好像女人不能进和尚庙一个道理、。
"我刚刚跟他们说的。"沈勇用扇子尖儿轻轻地戳了戳方一勺的肩膀,到,"这叫打招呼,男左女右,戳左面肩膀,说明我这位兄弟不常来,不要太热情,戳右面的肩膀,就表示我这位朋友是个女客,男人们退避。"
"窑子……可以让女人进来的么?"方一勺不解地问。
沈勇笑着摇头,道,"傻丫头,和尚庙,还不是换上男装一样进?这不过是个尊重和避嫌的问题,其实有多少女人穿上男人衣裳就莫辨雌雄了啊?又不是傻子。"
方一勺头一回听说还有这样的事情,想了想,又问,"那……谁好端端地带着女客来逛窑子的?"
"也有啊。"沈勇道,"有些只是一起来看歌舞,还有一些只是正好同行来开眼界的,不过毕竟是少数。"说着,凑到方一勺耳边低声说,"这黄花闺女就来得更加少了,因为没做大人呢,不好进。"
方一勺脸上红彤彤的,不过她莫名觉得好过了些。之前她总觉得窑子是个很不堪的地方,一想到她最喜欢的娘亲在这种不堪的地方呆过,她就难免伤心,可如今一看,心里好过了一些,便抬眼看沈勇。
沈勇见她脸上似乎有些欢喜,便伸手掰开一个桔子吃,"嗯,甜!"
方一勺也吃了自己眼前的桔子,觉得还好,不酸不过味道挺淡……
"不甜?"沈勇伸手也吃了一瓤方一勺的,点头,将自己那个给她,"吃我这个。"边将方一勺那个不甜的拿过来,三两口吃掉了。
方一勺拿着桔子,笑着吃,沈勇其实比那些书生秀,都有气魄的,这样的男人比较好,那些会耍嘴皮子的其实靠不住。
沈勇见方一勺吃着桔子看自己,就又从盘子里拿了几个,方一勺伸手帮他挑,道,"有肚脐的是甜的。"
"还有肚脐这一说啊?"沈勇好奇,拿着两个桔子比较。
"嗯。"方一勺点点头,"歪瓜烂桃子、花脸苹果肚脐桔、开口的石榴扁梨子,这样的都是甜的。"
沈勇听得有趣,这时候,又有一个窑姐儿捧着一个香炉和一壶茶走了过来,在一旁拿了个团布裹着的凳子坐下,给两人煮茶。
这煮茶的炉子非常精致,方一勺专心看着,问,"姐姐,这个有卖的么?"
那窑姐儿一愣,笑着逗方一勺,"少奶奶,你管我叫姐姐,沈少爷可要急眼的。"
方一勺眨眨眼看沈勇,就见他也是哭笑不得,问,"这位美人怎么称呼?"
沈勇说完,瞅方一勺,就怕她因为自己那声美人不高兴,不过方一勺一点表示都没有,似乎并不介意。
"叫我雨儿就行了。"窑姐笑了笑,问方一勺,"茶点有杏仁豆腐,要吃么?"
"要。"方一勺点头,雨儿笑了笑,站起来给拿杏仁豆腐去了。
方一勺边捧着杯子喝菊花茶,边道,"相公,这烟翠楼挺舒服的啊。"
"那是因为在楼上雅座。"沈勇道,"若是要与姑娘们笑闹,就去楼下大堂,那里姑娘们比较热络。
方一勺好奇地探头往外看去,就见雨儿端着茶盘走到了下面,刚下楼梯,迎面看到了一个富态的中年男子,便热情地道,"王掌柜的?总算来了啊,巧儿在后头可想死你了!"
王掌柜的嘿嘿直乐,点头道,"雨儿越来越标致啊。"
"得了吧您,满心都是巧儿吧?"
……
方一勺有些不解地歪过头,这雨儿刚刚还一副小家碧玉的乖巧样子,怎么突然就变得热辣起来了?在楼上的时候是娴静美人,到了楼下就变成小辣椒了?
"窑姐们大多都是看人办事的。"沈勇给方一勺倒茶,笑道,"有姑娘在,就知道男人带着正主儿来的,都不敢造次,不然会被打。"
方一勺微微皱眉,小声道,"那么可怜呀?"
沈勇笑了笑,"不可怜怎么就能窑姐呢?"
方一勺抬眼看了看他,道,"早知道就不来了。"
沈勇一挑眉,"不来啊?那她们可直接扑上来!"
方一勺立刻紧张地睁大了眼睛,沈勇忍笑。
这时候,一个中年妇人缓缓走了上来,那样子看起来很是见过些世面的,打扮也体面,她笑着问沈勇,"沈少爷,听说宁成亲之后可就不来这烟花之地了,怎么?今日竟然还带着少奶奶一起来?"
沈勇笑道,"娘子说想要找个清静点的好地方喝茶,我想来想去,还是这里了。"
方一勺听后,微微点了点头,沈勇虽然看着有些玩世不恭,但是大概长年在外头混迹的原因吧,人很随意。她发现沈勇到哪儿、无论遇上了什么人,都能说上话,有时候比沈杰还机灵呢,就好比刚刚那一句,说得多圆满漂亮。
"哦。"这妇人听后似乎非常高兴,点头对方一勺道,"少奶奶,我这儿的花茶是东巷府最好的!一会儿走的时候,再称一些走吧。"
"嗯,好啊。"方一勺赶紧点头,她也喜欢花茶。
"叫我莫姐就行了。"妇人笑了笑,问沈勇,"沈公子难得才上我烟翠楼来,今日就是为了喝茶么?"
沈勇微微一笑,这天下三百六十行,这开窑馆娼寮可是要些能耐的,这莫姐看来,似乎是知道自己这次来另有目。
沈勇想了想,问,"莫姐有空没?陪着喝会儿茶?"
莫姐听后呵呵笑了起来,搬了张凳子坐下,道,"都十来年没接过客了,今儿个给沈公子这个面子了。"
沈勇点头,"多谢莫姐了。"
这时候,雨儿也端着一个盘子上来了,里头有杏仁豆腐,问莫姐,"妈妈,今儿个什么风,您亲自接客呀?"
"沈公子的面子能不给么?"莫姐笑着道,"来,你也坐下陪着一起说。"
雨儿也坐下了。
沈勇寻思着,怎么问两人案情才好,却听莫姐自己说了起来,道,"唉……如今做人不容易啊,好不容易有人赎身脱离苦海了,到头来却是黄粱一梦,人财两空。"
"人财两空?"沈勇有些不解了,"何来的人财两空?"
"赎身要银子,银子给了,姑娘又不能领回去,可不就是人才两空么?"
"这倒是。"方一勺点了点头,吃了一口杏仁豆腐,觉得挺淡,就问雨儿,"雨儿姐,有蜂蜜么?"
"哦,有的。"雨儿去拿了一陶瓷罐子蜂蜜来,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挑了一个好桔子,将桔子瓤儿剥出来一瓣,放到一块杏仁豆腐上面,就这样挨个儿放,最后放满了,就拿起蜂蜜,每一块上面滴上一些。
雨儿有些好奇,凑过来问,"这是什么吃发?"
"蜜糖裹。"方一勺道,"果子和酥放到一起吃,用些蜂蜜将味道裹住,就好吃了!"
"这样啊。"雨儿好奇地伸手拿起一个来,整个塞进了嘴里,一大口,嚼了嚼,"唔!好吃啊!"
"我也尝尝。"莫姐也伸手去拿过一个尝了尝,点头连连,"嗯,好吃!"
方一勺拿了一个给沈勇,递过去,就见沈勇轻轻摸着下巴,似乎正在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方一勺将杏仁豆腐轻轻放到了沈勇眼前的茶盏里头,就见沈勇突然抬眼看她。
方一勺心中微微一动,沈勇必然是想到什么线索了!
猪上树和鬼迷心
沈勇若有所思,他想的是,自从案件发生到了现在,众人似乎都站在那窑姐儿的角度上,去考虑这凶手。大概是他和方一勺去看了一趟鸾儿,而且出事的都是烟翠楼,却忘记了,那些书生们也是受害者。书生们赎窑姐,虽然都气死了家人,大家对他们有些看法,但是说实在的,那些书生们也并非有意为之。人有七情六欲的,无非是爱上了一个窑姐儿,将她赎身,然后就搞得人财两空不说,还痛失情人身败名裂,甚至官司缠身。可以说,窑姐的确苦命,有些被逼迫回到窑馆,也有些跟鸾儿似的遁入空门,但书生也一样苦。
沈勇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会不会,那凶手,也是如此一个人呢?原本赎了窑姐,然后搞得家破人亡,后来就想让别人尝尝这滋味……
不过这也仅仅是一种猜测而已,沈勇觉得,可以从这里入手查一查。
"沈少爷?"莫姐见沈勇突然就发起呆来,便出言提醒了一声。
"唉。"沈勇抬起头来看她,问,"何事?"
莫姐也愣了愣,刚想说话,就见方一勺拿着快蜜糖裹塞过去,"相公,张嘴。"
沈勇下意识地张嘴,一口吃下,连连点头,"嗯,娘子,好甜!"
雨儿失笑,看了看方一勺,对沈勇点头,"没错,这娘子是甜。"
方一勺脸红了红,坐在那儿剥桔子,不打扰沈勇跟他么聊案情的事情。
沈勇被莫姐的话一提醒,便也顺着她的意思问了下去,"莫姐,这窑姐可怜,书生也是可怜,你这烟翠楼里,是不是有好些这样的痴情书生呢?"
莫姐笑了笑,看了看雨儿。
沈勇也下意识地看雨儿。
"呵……"雨儿笑得有些惨然,道,"沈公子,天下痴情男儿和痴情女儿,我相信一样多。"
沈勇微微一愣。
"可是痴情人未必都能遇上痴情人,而痴男儿也大多不来窑馆娼寮,再加上窑馆里头的女儿大多凄苦,凄苦的人一旦爱了便多是痴情……"雨儿说着摇摇头,"所以,窑馆里痴情的书生不多,寥寥无几。"
"哦。"沈勇点了点头,道,"很久以前便有了么?"
"自古都有啊,卖油郎不就是一个么。"莫姐笑着说,边给沈勇和方一勺倒茶,边道,"我这烟翠楼,也不知道是冒犯了哪路神仙,前前后后,好几个人出事了,还有姑娘投井死了呢,莫不是她的魂魄作怪呦。"
"什么?"沈勇一愣,问,"烟翠楼有投井死的姑娘?没听衙门里报过啊。"
"呵呵。"莫姐笑了笑,"沈公子,这窑馆那是三管三不管的地儿,管来不管回,管银不管情、管贵不管贫,王法离这儿可太远了,更何况这姑娘还是自己想不开投井的。
"多少年前的事情?"沈勇问,"莫不是陈年旧案了?"
"两年前的事儿了。"莫姐道,"那个姑娘叫鸢儿。"
"鸾儿、鸢儿,好般配啊。"方一勺道。
"她俩可是好姐妹啊。"雨儿感慨地说,"命却是一样的苦。"
"具体是为何要投井的?"沈勇想要详细询问。
莫姐轻轻叹了口气,道,"雨儿啊,你说吧,说了这事儿我伤心啊。"
雨儿点了点头,对沈勇道,"鸢儿是个犟的,原本她也是不甘愿才沦落到了这里,本来日子也就过着罢了。可那一日,忽然来了个书生,他似乎出身不错,在这里与鸢儿喝了些酒聊了一夜,鸢儿便钟情于他了。"
"就这样?"沈勇有些好奇,只是喝了杯酒聊了会儿天,就钟情于一个人了?
"这种事情,很难说对错和应不应该的。"雨儿叹气,"那时候鸢儿还小,初入青楼没多久,哪儿知道那么多这欢场上的逢场作戏啊?一下子陷进去,可不就魔障了么?"
沈勇点点头,问,"那后来呢?"
"那个书生啊,是个老手。"雨儿摇着头说,"他经常来,把鸢儿骗得团团转,还说要给她赎身,鸢儿当时日日夜夜就盼望着那书生能救她出苦海了。"
"那后来呢?"方一勺忍不住问,"书生将她赎出去了么?"
沈勇叹了口气摇摇头,"赎什么呀,后来才知道,那书生娶了一个大官家的千金小姐,那喜事办得,全城都知道了……"
沈勇皱眉,问,"那书生是谁啊?"
"哦,是刘家公子么。"雨儿道,"他父亲是在京城开米行的大富户,母亲的娘家做的是大官,成亲了之后就搬去京城住了。"
"哦……"沈勇想了想点点头,道,"叫刘铭是么?我记得那人,当年他娶的好像是京中要员的女儿,办喜事的时候,整个东巷府都哄扬动了。"
"就为了这事情,所以鸢儿跳井了么?"方一勺忍不住问。
"也不是。"雨儿摇了摇头,道,"鸢儿的确是哭了一阵子,但是我们都劝他,来窑馆的男人,几个是有心的啊?而且他也有他的前途,有如此好的机会怎么可能错过呢?鸢儿当时也听劝了,除了有些失望伤怀,也没再多说什么。"
方一勺皱了皱眉头,道,"那刘铭,真不是东西。"
"唉,才子总是风流的么。"雨儿摇摇头。
"风流什么啊。"沈勇失笑,"才子就叫风流,换做一般人,那叫下流。"
雨儿呵呵地笑了起来,点头,"沈公子说得好啊。"
"可为何鸢儿后来还是跳了井?"方一勺问。
"婚后,刘铭就一直没有来过。"雨儿道,"直到半年后,刘铭突然又来了,他真是春风得意啊,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也找鸢儿陪酒。"
"带朋友来?"沈勇皱眉。
"嗯,似乎是他结交的京城来的朋友,带来东巷府玩乐的,刘铭竟然让鸢儿陪他的朋友,说让好好伺候。"雨儿低声道,"鸢儿没答应,刘铭觉得没面子了,便打了她。"
"真过分啊。"方一勺眉头都皱到一起去了,"怎么这么可恶?"
"刘铭当众羞辱了鸢儿,然后便拂袖离去。"雨儿长叹了一口气,"唉,这人哪,坏起来真的是太坏,男人们虽然来窑馆找乐子,但却大多数是从心底里看不起窑姐儿们的。刘铭那些个话实在是太不中听了,换做谁都受不住。再加上鸢儿平时又是个比较清高的,在窑馆里头也经常得罪人,如今当众出丑,冷嘲热讽也就来了。鸢儿一个想不通,当天夜里就投了井了……"
方一勺和沈勇都忍不住皱眉,这鸢儿真可怜。
"自从鸢儿死了之后,我们楼里的姑娘们大多也都变了。"雨儿笑了笑,道,"我们都各自下决心了,对那些客人,一定要逢场作戏,再好的也别交出真心去,不然的话,可是死无葬身之地呦,尤其是书生!"
"那个刘铭呢?"方一勺似乎为鸢儿不平,问,"刘铭他不会还一直春风得意吧?"
"呵……"雨儿突然不屑地笑了笑,道,"这老天可是有眼的,鸢儿估计做了鬼,也没放过他。刘铭先是赌钱输得倾家荡产,再是喝酒闹事惹了是非,后来又到处偷情被赶出了家门,最后擅用军饷惹了官司……一来二去,也不过一年的光景,就从高高在上被踩到了脚下,如今还不知道穷困潦倒到了那儿了。"
方一勺听后点点头,觉得,活该!欠债要还的,欠别人一份情别人都已经不跟你计较了,还要往别人伤口上撒盐,害人终害己。想到这里,又看了看沈勇,心说,还是自家相公好!
"刘铭如今说不定已经死了呢。"莫姐淡淡道,"那种负心汉,绝没有好下场的,这次啊,就好像是鸢儿的鬼魂作怪似的,我还想着过几日找个法师回来,做做法呢。"
沈勇听后,除了有些感慨之外,还有些失望,原本他以为刘铭和鸢儿是一条线索,然而现在看来,两人似乎不过是过往的一段纠葛罢了,和如今的案子没有多少相似之处。另外,还有两个地方,沈勇觉得挺奇怪的,一来是,既然刚刚雨儿说了,窑姐们都记住了教训,日后不要对书生动真情,可为何还有那么多窑姐被书生赎身的呢?特别是鸾儿,她不是鸢儿的好友么,怎么也步她后尘呢?二来就是,莫姐的态度。沈勇有一些疑惑,莫姐似乎是有意要将他往鸢儿那条线上引过去,而说到最后,又说成了是鸢儿的鬼魂作怪,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玄机呢?
此后,莫姐又坐了一会儿,就下楼招呼客人了,雨儿依旧做着陪沈勇和方一勺说话。
沈勇见客人越来越多了,楼下也热闹了起来,那些来找乐子的客人喝了酒,就开始满嘴浑话,他不想让方一勺多听,就付了银子,拉着她走了。
"呼……"出了烟翠楼,方一勺深吸了一口气,"相公,烟翠楼里头的熏香味道真浓。"
"那烟能熏得人浑浑噩噩的。"沈勇说着,伸手去搂方一勺的肩膀。
方一勺抬眼看他,就见沈勇笑眯眯的。
"怎么了?"方一勺笑问。
"娘子,做个宵夜吃吧?"沈勇道,"我头疼。"
"怎么头疼了?"方一勺有些担心。
"没,就是想得头疼。"沈勇伸了个懒腰,道,"这案子线索多,乱七八糟的,而且烟翠楼那莫姐,好像有什么事情故意隐瞒,如今又杀出了一个鸢儿,线索多了,倒是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嗯。"方一勺也点点头,"相公,查这种事情真是麻烦,难怪爹总是心事重重的。"
"是哦。"沈勇也觉得是那么回事,小时候总见他爹皱着眉头臭着脸,还以为他爹看他不顺眼呢……原来是被案子愁的。
"走,相公。"方一勺拉了沈勇一把,"咱们先别想了,吃宵夜去。"
"嗯。"沈勇点头,被方一勺拉走了。
回了府衙,方一勺快手快脚换了衣服,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沈勇瞅着她一身花布裙子,觉得顺眼多了。
"娘子。"沈勇坐在灶台旁边的小板凳上,伸手捏着小黄狗的耳朵,问方一勺,"如果你是鸾儿,鸢儿死了之后,你会相信一个书生要赎你么?"
方一勺正在用一个木盆泡粉丝,听了沈勇的话后,摇了摇头,道,"嗯……我估计是不会信。"
"那其他的窑姐呢?"沈勇接着问,"有了鸾儿和鸢儿两个例子,为何还有别的窑姐会被赎身呢?"
"说起来。"方一勺拿着一把刀子切肉丝,"相公不觉得奇怪么?"
"哪儿奇怪?"沈勇问。
"要给一个窑姐赎身,好像要老多钱了吧?"方一勺道,"一般窑姐要给自己攒银子的话,就要攒个十来年,到时候青春年华都没有了。这些个书生都很有些家底啊,怎么说赎身就给赎身了,像现在大牢里头那书生,连家里地契都卖了,相公,你别说,真跟鬼迷了心窍一样啊。"
"鬼迷心窍啊……"沈勇啧啧了两声,点头,"这个的确像。"
随后,厨房里头安静了下来,就剩下方一勺笃笃笃切菜的声音,沈勇在木头凳子上面晃啊晃,眼睛看着地上的小黄狗发呆。
"刺啦"一声,是菜下热油锅的声音。
沈勇抬起头来,就看到方一勺已经开始炒菜了。
甩了甩还有些糊涂的脑袋,沈勇站起来走到了方一勺身边,低声问,"娘子,做什么呢?"
"猪上树。"方一勺笑眯眯地说。
"哈?"沈勇听了名字就清醒了,笑问,"这什么菜名儿啊?"
"将肉、姜、香菇、嫩笋都切成末儿,然后放到锅里翻炒,炒的时候放上作料和酱,炒成肉酱子,再将烫熟了的粉丝放进去一块儿炒。"方一勺说着,将粉丝放进去,抖着锅子翻炒起来。
"哦。"沈勇点头,"就是炒粉丝啊。"
方一勺在炒好的粉丝上面又洒了一把芝麻和胡椒面,撒上一些青葱,起锅。
沈勇拿着筷子在一旁等候。
方一勺将一盘子炒粉丝拿到了沈勇的面前,道,"相公,尝尝看。"
"嗯。"沈勇夹起了一筷子粉丝……这粉丝老长了,沈勇往上伸手,拉起半人高来,有些哭笑不得,"娘子……"
"相公别动。"方一勺指着沈勇的胳膊。
沈勇赶紧不动了,问"怎么?"
"你看这粉丝?"方一勺指了指那长长的粉丝,"像不像树。"
沈勇失笑,"你要是非说像,也还行,是有些像。"
"树上沾着那么多猪肉末子,可不就是猪上树么?"方一勺有些俏皮地笑。
沈勇让她逗乐了,"你用的是猪肉就猪上树,那用牛肉就是牛上树,鱼肉岂不是鱼上树了?"
"嗯。"方一勺点头,"相公聪明。"边也拿着筷子夹起来吃。
沈勇将粉丝塞进嘴里,呼噜噜一口,满满一口的粉丝和肉酱,边嚼边赞叹,"嗯,好个猪上树。"
方一勺笑眯眯,边倒了一杯茶放在旁边,沈勇吃着却突然开始嘀咕,"猪上树……鬼迷心窍。"
"什么呀?"方一勺抬眼看他,"相公别想案子了,快魔障了。"
"嗯。"沈勇叼着筷子琢磨了琢磨,伸手将盘子端起来,边吃边往外走,"娘子,走!"
"干嘛去?"方一勺有些不解地跟出去。
"咱们去找张秀才,带着他去大牢。"沈勇边吃边回答。
"去大牢做什么呀?"方一勺不解。
"我想让他见见那书生。"沈勇道,"这几个书生都跟鬼迷了心窍似的,铁定有什么一样的原因。"
茶熏鸡和意难平
沈勇拉着方一勺找到了张文海,又带着他一起去了大牢。
把守天牢的衙役们看到了沈勇有些疑惑,又看了看方一勺,问,"少爷,少奶奶也进去啊?里头可脏乱。"
沈勇以前跟着沈杰进去天牢看过,自然知道里头什么样子,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往自己身边挨了一步,那意思――她也要进去。
沈勇想了想,跟衙役们打商量,"要不然,你们把书生带到外头来,我有话想问他。"
"到班房问吧。"衙役指了指天牢门口的一个小房间,那是衙役们值班休息的地方。
"好。"沈勇点头,和方一勺还有秀才走了进去坐下。
没多久,就见衙役们带着那书生出来了。
沈勇见书生面容憔悴,就问,"你知道你娘是被人毒死这事儿了吧?"
书生点点头。ωωω・τxτxz・cōm
"别的咱先不说,我想另外问你们个事情。"沈勇和方一勺坐在两人对面,问,"你俩不是念书人么?为什么会好端端地跑去烟翠楼?"
两人微微犹豫了一下,书生道,"我是因为……家里的实在太凶了,听人说烟翠楼里头是温柔乡,所以才去看看的。"
"我是因为一次画舫出游,听到琴声歌声动人,问了是谁弹奏的……有人说,是烟翠楼的鸾儿。"张秀才道,"所以我每每烦闷的时候,都会去烟翠楼听鸾儿唱曲儿,一来二去,就相恋了。"
"哦。"沈勇点点头,又问,"为什么都去烟翠楼,而不去飘香院或者其他的地方呢?"
"我是因为鸾儿本身就是烟翠楼的。"秀才回答。
"我是因为听人说,烟翠楼里的姑娘最温柔。"书生道。
"呵……"沈勇失笑,问,"谁告诉你的啊?"嘴上说着,心里却想,分明是飘香院的温柔一些的。想着,就见方一勺瞪了他一眼,沈勇赶紧收敛心神,认真问话。
"一个一起喝酒的朋友。"书生道,"姓董。"
"董慕么?"一旁的张秀才突然问。
"呃,对啊。"书生点头,"是他……我也是那天刚认识的,那时候我们很多人在一起,我因为媳妇的事情心情也不好,后来他就过来安慰我,咱们两人便开始聊……"
张秀才皱眉,低下头去似乎在思考什么。
沈勇一听到两人竟然有共同认识的人,也来了些精神,问,"那个董慕,是什么人?"
张秀才看了看沈勇,摇头,道,"仅仅是一面之缘而已,他似乎在东巷府人头很广,我们经常以文会友,在一起聚一聚,包括外乡的书生过来,都会在一起喝个酒什么的,总能看见他。"
"哦?"沈勇微微皱眉,"他是什么身份?"
"只是书院的夫子。"张秀才说,"不过他人很好,也很热络。"
"他告诉你们去烟翠楼的?"方一勺问,"一个夫子,让你们去窑馆,不会很奇怪么?"
"这倒是也没有。"书生摇摇头,道,"其实读书人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有些事情不能对人说,就只好彼此之间说一说,因为董慕为人很友善,所以去对他说心事的人很多。"
随后,沈勇又大致问了一些细节,两人基本没有任何的共同之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认识董慕。
问完了话,天已经是深夜了,方一勺跟着沈勇回房,两人坐在房间里,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面,端了个小木盆子泡脚。
方一勺问,"相公,那个夫子真的是好人么?还鼓捣有妇之夫去窑子里头找温柔乡,太不厚道了吧?"
沈勇微微笑了笑,"娘子,你知不知道有一种人叫拉客的?"
方一勺一愣,"我听人说起过。"
沈勇笑了笑,道,"这窑子娼馆不好开,又不能满大街敲锣打鼓地去叫卖,因此都需要些各行各业的人来拉客,将新客人源源不断地介绍进窑子里头来。每一个窑馆,至少都养着那么十几二十个的拉客人,他们平日里有自己的活儿干,一瞅着机会便会拉两个客人,每月按照人头拿银子,拉得多就给得多。"
"还有那么缺德的买卖呐?"方一勺摇摇头,问,"那么,相公你觉得那董慕和这案子有关系么?"
沈勇将两只脚从热水里提出来,踩着木盆的边缘凉着,道,"嗯……总之这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点,明儿个,我们把这线索告诉沈杰他们,让他们也去查一查,万一那些书生都是一个人拉去的,那就可疑了。"
"嗯。"方一勺点头,用帕子将脚擦干,站起来端着水说,"相公,查案子其实挺有意思的,一步步地往下找线索,等到路都通了之后,也就是案子破的时候了。
"嗯,是那么回事。"沈勇点头,笑着跟方一勺一起去倒水。
……
两人钻进被窝后,面对面躺着,方一勺见沈勇趴在枕头上,盯着床头的雕花床板发呆,就问,"相公,想什么呢?"
沈勇嘴巴皱了皱,道,"想干坏事。"
"啊?"方一勺不解地看他,问,"你想干什么坏事啊?"
沈勇琢磨了琢磨,凑过去,在方一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方一勺皱眉,问,"这样行么?万一这事情和董慕没关系呢?可别吓出个好歹来。"
"也是啊。"沈勇点了点头,"只好等着明天了。"
说完,两人都闭眼睛,准备睡觉,只是……
两人轮流在床上翻身,都觉得睡意全无,最后,方一勺坐起来了。
沈勇睁眼看她,"娘子,不睡了啊?"
"睡不着了。"方一勺想了想,道,"要不然我们还是去做吧?不然我心里头惦记着。"
沈勇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嚯地弹了起来,"好!"
"我假扮鸢儿么?"方一勺看着拿了一件白衣裳,在她妆奁盒子里头找香粉的沈勇,问,"不像怎么办?"
"将头发遮到前面来。"沈勇说着,拿了白色的香粉,给方一勺抹脸。
"呦……"沈勇抹完了,后退几步一看,皱眉,"还挺吓人的。"
方一勺对着镜子照了照,赶紧躲开了,看沈勇,"那接着怎么办?"
"嗯……咱们去叫上沈杰一起干吧!"沈勇坏坏一笑,道,"也好有个照应。"
方一勺倒是没多想,就是点头,"好的!"
说完,沈勇又给方一勺披上了一件暖和的大氅,两人悄悄出了房门,找沈杰去了。
沈杰这几天被这怪案弄得头疼不已,一来询问的都是书生,去了之后,书生和书生的一帮子家人,是又哭又闹,而且他跑了几家,每一家有线索的。不过有一点也挺奇怪,这些书生平时都是正经人,很少干出格的事情,偏偏就要去什么烟翠楼,一去之后就陷进去出不来了,搞得最后身败名裂不说,还人财两空。
虽然觉得奇怪,但沈杰始终还是找不到下手的地方,累了一天,准备好好睡一觉,明儿个接着查。
正在将睡未睡的时候,沈杰就听到门轻轻地"咔嗒"一声。
他立马警醒了过来,一个纵身从被子里钻出,躲到了床帘子的后面……果然,就听到有人走进来……而且似乎还是两个人。
沈杰微微眯起眼睛,心中纳闷,哪个贼人那么大胆,竟然敢擅闯衙门捕快的房间?
边想着,他边伸手拿起了放在枕边的大刀。
同时,就听那两人已经走到了床边,还没等人掀开床帘子,沈勇一下子闪了出来,大喊一声,"什么人?"
问完了话,沈杰定睛观瞧,借着月光一端详眼前人的长相,沈杰差点没把三魂六魄给吓出来,"妈呀"一声后退了一步,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人。
一身白衣一张大白脸,披头散发一个女子,这不活脱脱的女鬼么?
这女鬼自然就是方一勺了,她也让沈杰吓了一跳,赶紧扒住沈勇。
沈杰受了一惊之后,回过神来,也看见了站在方一勺身边的沈勇。睁大了眼睛端详了半天,他总算是认出了方一勺来,长出了一口气坐到床上,"少爷少奶奶啊,你俩差点没吓死我。"
"真的像鬼么?"方一勺问,
"可不是,大半夜的打扮成这样子做什么啊?"沈杰不解地看着两人,道,"少爷,您还好吓的是我,若是别人指不定就吓出个好歹来了。"
"至于吓成这样子么?"沈勇跟沈杰开玩笑,"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小子是不是做过什么亏心事啊?"
沈杰想了想,微微一笑,道,"还真不瞒你说,我做捕快那么多年,死在我手上的人命其实不少。就好比说我若杀了一个江洋大盗,那江洋大盗是该死,可他家里头说不定还有老婆孩子呢,没了他往家里拿钱,指不定哪天遭难了,死了……到时候可不得化作鬼来找我么?"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没想到做了好事杀了恶人,还会有这样的顾虑啊,果真好汉不是容易当的啊。
"不过话说回来。"沈杰想了想,道,"如果我没杀过人,估计还不能吓成这个样子……对了,你俩究竟想干嘛?"
沈勇便将刚刚和方一勺一起去了烟翠楼,再找了张秀才和书生问出了董慕的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告诉沈杰,他们想要去扮鬼吓唬董慕,看他是不是知道什么。
沈杰听后也皱起了眉头,"的确可疑啊……我询问的那几个书生里头,好像也有一人提到董慕了,不过他说了一堆当时跟他一起去听戏的人,我还真没注意。"
"听戏?"沈勇好奇,问,"听戏和书生去烟翠楼有什么关系?"
"哦,那个书生说他原本是去听戏的,然后有人告诉他说,这烟翠楼里有个窑姐儿那戏唱的比戏园子里的角儿不知道好多少呢,所以那书生就傻呵呵地去听,然后就被个窑姐儿迷住了。"
"是董慕说的么?"沈勇问。
"好像是。"沈杰披上了外套,道,"这小子有古怪,不可能三个人都跟他有牵扯,他不是幕后人就是知情人,反正跑不了!"
"所以我们想要去试试他!"沈勇点头。
沈杰刚想往外走,似乎想起了什么来,问沈勇,"对了,你俩去不就成了么,干嘛找我一起?"
方一勺道,"相公说,你去好有个照应。"
沈杰无奈摇头,"少奶奶,你可真老实,你相公那是找我去背黑锅呢。"
方一勺一愣,转回脸看沈勇,就见沈勇坏笑。
"这事情若真让你们猜对了,办成了,那是大功一件。"沈杰叹了口气,"若是出了什么岔子,那我估计得被老爷骂个狗血淋头!"
说完,沈杰拿着刀,陪着两人悄悄从后门出了府衙,往董慕的住处去了。之前沈勇已经从张秀才那儿问来了董慕的住处,地点很是偏僻,沈勇就觉得不可思议,照书生他们说的,董慕这么开朗的一个人,怎么住的那么偏远?跟避世似的。
三人兜兜转转,来到了董慕的宅子附近,这地方处在近郊,后头是竹林和农田,前面是河,孤零零一所宅子立在那儿,方一勺看得忍不住皱眉,"相公,那宅子怎么看着跟鬼宅似的,他一个人住哪儿不怕的么?"
"确定是那里么?"沈杰问。
"嗯。"沈勇点了点头,"应该错不了。"
三人悄悄跑到了宅子的院墙外,沈杰一个纵身跃上墙头,往下看了看,发现没狗,心里一松,就对下方的方一勺和沈勇招手。
如今沈勇也已经学了功夫,身手敏捷,他和方一勺一起轻轻松松地翻上院墙,跟着沈杰跳进了院子里。
这院子里枯树老藤,一派的死寂,方一勺就觉得后脖颈直冒凉气,拉着沈勇低声问,"相公,好像没人住啊。"
"有的。"沈杰指了指地面,"地上挺干净!"
沈勇和方一勺都明白了,因为有人时常打扫。
一旁,便是一座白墙黑瓦的小宅子,三人正想着要如何去弄醒那夫子并且吓唬他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笃笃笃……"
院子外头的大门,竟然传来了清晰的敲门声。
众人都下意识地抽了一口凉气,被惊了一跳。
"这时候怎么有人来?"沈勇不解,但那敲门声音又绝对不是假的。
不多会儿,就看到宅子里的灯亮了起来。
"醒了!"沈杰一拽方一勺和沈勇的袖子,带着两人一起绕到了院子的角落里头,躲在一小簇竹子后面。
"吱呀"一声,宅子的门打开,就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走了出来。那人身材矮瘦,边系衣服带子,边急匆匆到了门口,"来了。"
听声音挺老城的,看来年岁不小了,方一勺等躲在假山后面远远地看过去,就见那人应该在三十岁上下,估计就是董慕。
门打开,董慕却并没有让门外人进来,只是有些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生意结了,所以过来看看。"
说话的是个女人,而且嗓音不嫩,类似于中年的妇人。沈勇和方一勺听到声音后都微微一愣,这声音好生耳熟啊?似乎在哪儿听过。
"来看我做什么?"董慕似乎有些不耐烦。
"这个月的银子你还没拿呢。"那妇人笑了笑,道,"你为我烟翠楼招揽了那么多客人,该多答谢答谢你才是。"
沈勇和方一勺一愣,对视了一眼――原来是烟翠楼的老板娘莫姐啊!
沈杰也看明白了,对着两人直挑大拇指――瞧这寸劲儿!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
而方一勺和沈勇却是深深皱眉,果然这董慕是拉客的,莫姐莫非与这事情也有瓜葛么?
"银子我过两日自己去取不就成了么?"董慕道,"至于深更半夜地送来?"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莫姐淡淡道,"不让我进去坐坐么?"
董慕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打开门,让莫姐进来坐。
莫姐缓缓地走到了院子里头,将一包银子放到了桌上,然后坐在了石头凳子上面。
"这么多?"董慕看着银子有些不解地看莫姐。
"董慕,你我也认识那么多年了,莫姐问你个事情,你要如实地告诉我。"
董慕盯着莫姐看了一会儿,坐下来,问,"什么事?"
"最近东巷府都哄扬动了的那个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莫姐此言一出,沈勇等人又对视了一眼,吃惊不已,原来莫姐知道内情啊!那她刚刚为何不说呢?
"莫姐说笑么?"董慕却是不慌不忙地道,"我能有那么大的能耐?"
莫姐听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道,"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你当年接了我这买卖,就是为了快些存够银子将鸢儿赎出去,没想到偏偏鸢儿相中了那被你拉来的刘铭,最后还害了性命,你心里头不好过我知道,但是你也不能滥杀无辜啊。"
……
莫姐的话说完了,墙角的沈勇和方一勺还有沈杰,都觉得好似当头一盆水浇下来,瞬间豁然开朗。原来如此啊,事情的玄机就在于此!这董慕原来暗恋鸢儿,可鸢儿却因为自己拉进烟翠楼的客人而死,这一切又都是因为他想要给鸢儿赎身,老天爷这玩笑也实在太过了些。难怪董慕要悔死恨死,他这也算是迁怒吧?或者说嫉妒,嫉妒那些有银子,轻而易举就能将窑姐儿们赎出来,却不长情的书生们。
"这些银子你拿着。"莫姐将银子推到了董慕的面前,"今天府衙已经有人来我烟翠楼查了,我也告诉了他们鸢儿的事情,纸包不住火的,你快跑吧。"
董慕看了看桌上的银子,突然笑了起来,只是他的笑容,些微有些阴森,"好啊……银子真是好啊。莫姐,你就是因为这东西,才将姑娘们卖出去的么?"
莫姐微微皱了皱眉头,没吭声。
"如今你烟翠楼的买卖是不是不如以前好了?"董慕问,"客人们现在应该都不敢来烟翠楼了吧,说是这里有迷惑人心的狐媚子,能搞得人家破人亡是吧?等我跑了,你再去告密,官府自然就会发现我是凶手……然后开始捉拿缉捕我,皇榜往外头一贴,就等于告知全天下,烟翠楼并没有狐媚子,而且这事情若是传开,你烟翠楼必然远近驰名,买卖会一天比一天好吧?会有更多苦命的姑娘来,无情的客人走,那些姑娘是生是死,是悲是苦,都跟你没关系了,是么?"
董慕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却又似乎句句在理,沈勇和方一勺听得连连摇头,难怪莫姐刚刚不告诉他们董慕的事情了,原来藏着这样的心思啊。
莫姐脸上神色变化,半晌,才恶狠狠道,"你有资格跟我说这些么?我做本的就是这皮肉买卖,姑娘们是自愿的,我做买卖自然要挣银子,这有什么不对?你有情?你有情你还将她们到手的福气都毁了?"
"福气?"董慕摇头冷笑起来,"莫姐,你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你问问你自己,她们被赎身,真的是脱离了苦海了,还是跳入了另一汪深潭啊?"
莫姐一愣。
董慕缓缓站了起来,"那些书生富贵来得太容易,自认为是天子骄子,拿银子换真情,换出去了之后,大难一来就必然一脚踹……他们死了爹娘,死了师长,可这是姑娘的错么?他们哪个不是碍于世人的眼光、或者为了自保就不再和姑娘们来往了?被赎身又被抛弃的姑娘,比在窑子里更可怜!衣冠禽兽,统统都是衣冠禽兽。"
沈勇听了董慕的话后,突然觉得他根本没疯,而是清醒得很,如果说这是他对书生和窑姐之间究竟情深几何的一次试炼,那么那些书生,没有一个是挨到最后的。情之为物,正如鸾儿说的,不堪一击,人也大多都是衣冠禽兽,大难来时,大多是自保为上,这又怪得了谁。想到这里,沈勇突然心有所感,如果有一日,大难将领到了他和方一勺的头上,那他自己一定要挺得住,不要留方一勺一个人,就如同那些窑姐一般。原本就已经无依无靠,最后更是全部梦碎生无所恋,也难怪鸢儿要投井了,鸾儿要出家了,那些书生们,太没有担待。
"好好。"莫姐点了点头,道,"你这就叫做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走好了吧,你等着衙门抓了你去法办!"说完,站起来就要走,却见董慕突然往前闯了一步,将她拦下,眯起双眼有些危险地盯着她,"想走了么?我可不能让你走。"
莫姐一愣,往后退了一步,问,"你……你想要做什么?"
董慕伸手进怀中一掏,摸出了一把匕首来,"说来说去,其实你也是残害过她们的人。"
"我……"莫姐脸色白了,道,"你别乱来,我可没害过鸢儿。"
"你若是回去,铁定会去衙门告发我,我不怕死,不过死前,我得找个人一起。"
"你,如果我死了,那些姑娘们更加无依无靠了……啊!"莫姐就见董慕拔出匕首来,向她靠近,一脸的凶狠,惊得她赶紧大叫了起来。
沈杰一看情况不对,一跃冲了出去,在董慕要对莫姐行凶之前,将人制服了。
方一勺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抹下满满的一袖子白粉,转脸看沈勇,"相公,案子是不是结了啊?"
沈勇沉默半晌,点点头,"呃……算是误打误撞。"
"谁说误打误撞的?"方一勺高兴了起来搂住沈勇,"相公是真的聪明,若不是你发现了董慕,今晚又要多一条,不对,说不定是多两条人命呢!"
"这话在理!"沈杰将董慕擒住了之后按在桌上,点头同意方一勺的话,边对呆若木鸡的莫姐道,"莫姐,劳烦你也跟我回一趟东巷府衙门。"
莫姐半晌才回过神来,知道这次自己大概也要担些官司,只得点头,心中纳闷,怎么这些人就会在这里守着等她出现呢?
沈杰拉起被押着的董慕,招呼方一勺和沈勇,"走了!我们回府!"
方一勺拉着沈勇跟上,边道,"相公,这次爹爹肯定得高兴!"
沈勇却没说话,拉着方一勺的手缓缓往回走。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方一勺不无感慨地说,"那董慕是钻了牛角尖了,可是,怎么说呢……相公,你觉不觉得,其实他说的也不错啊。那些窑姐儿么若是后来跟着书生们过了,一年半载后,说不会更凄苦。毕竟是拿银子买来的,还是个卑贱的,书生若是腻了,或者是阻碍着前途了,说不定就和现在一样,想不要就不要了呗。还不如拿着积蓄,去一个远些没人认得自己的地方,到时候自力更生,说不定哪天还能遇到一个有缘人的良人。"
"嗯。"沈勇点头,看了看一旁高高兴兴的方一勺,捏她的手,道,"娘子,我不会那样子的。"
方一勺一愣,抬头看沈勇。
"我不会跟那些书生似的,所以你记得,以后无论出了什么事,你都要信我啊。"沈勇认真道。
方一勺看了沈勇良久,伸手过去挽住他的胳膊,点头"嗯!我记住了。"
……
回到了府衙,沈一博也被惊动了,一听到案子破了,也是有些傻眼,不过后来一询问,才真相大白。原来一切都是董慕在作怪。他每次都引诱书生们去窑馆,这些书生大多都是些情窦初开的傻小子,那些窑姐儿们各个天仙似的不说,还知情识趣,书生们很快就迷上了。
而董慕又一有机会就从旁怂恿,这些书生们都不是贫苦人家出生的,手头阔绰,因此就赎了窑姐儿们出来。
按理说有了鸢儿的例子,窑姐们对这些事都是很谨慎的,可架不住莫姐在一旁撺掇。也难怪,姑娘卖了,还能再找新的,赎身的银子,有时候一个姑娘做一辈子都未必能做出来。而且了,能脱离苦海从了良,毕竟也是好的,因此姑娘们最后都动心了,被赎了身。
当然,这必然闹得满城风雨,书生的家里人都反对。
这时候,董慕便装作是书生的知己,单独找他要害的老人,请他们喝茶,说是要帮着劝解书生。那些老人们自然是对他感激不尽,却不知道,他已经趁此时机下了毒,再假意送人回家,或做成自杀状,或做成意外状,害人性命。
害了如此多的人,虽然董慕本身不幸,但杀人毕竟要偿命的,因此沈一博还是判了他死罪。而莫姐也因为知情不报心怀歹意,被施以惩重罚。另外,沈一博还严禁窑馆再找拉客的来招徕生意,一经发现,必然严惩。
案子破得痛快,沈一博的确赏了沈勇、沈杰和方一勺,不过,沈勇还被罚跪祠堂半天。
……
沈勇一脸无奈地跪在祠堂里的蒲团上,小结巴在一旁问他,"少爷?你破了案子,大人干嘛还要罚你啊?他是不是嫌风头都让你抢光了?"
沈勇白了他一眼,道,"他那是罚我去之前不告诉他一声,不过也是,这次是撞大运了,万一没那么好运,说不定会打草惊蛇放走犯人。"
"哦……还真有讲究啊。"小结巴嘀咕了一句。
"你这个月的月钱领了么?"沈勇问小结巴。
"嘿嘿,领了!"小结巴笑呵呵地点头。
"再给你二两。"沈勇给了小结巴二两银子,"自个儿存起来,等你大了娶媳妇儿。"
小结巴美滋滋地谢了沈勇,将银子收起来,觉得他跟沈勇真是跟对了。
"对了,娘子呢?"沈勇问。
"哦……刚刚鸾儿来了,在门口跟少奶奶说话呢。"小结巴道,"还有好几个姑娘呢,她们都拿着包袱说是要远行,来跟少奶奶道谢加道别。"
"哦?"沈勇微微皱眉,"那些书生不娶她们了?"
"我听说,书生们都挺内疚,想要娶的,可是窑姐儿们似乎不想嫁了,也不好厚着脸皮将人留在身边么,所以都将卖身契给撕了,放人走了,我刚才还看见张秀才哭呢。"小结巴道,"不过啊,这要怪也得怪自己,听说,有一个窑姐跳河了,幸好被人救上来没死成,不过肚里孩儿没有了。"
沈勇叹息,"有孩儿了还不让留在身边么?如今悔死也来不及了。"说着,看小结巴,"所以你记得,人心会凉的,你以后若是长大了遇着喜欢的丫头,可别辜负人家,缘分这种东西,你毁了一个,以后都未必会再来另一个,这叫报应。"
"嘿嘿,少爷,刚刚老爷也这么说。"小结巴笑嘻嘻道。
沈勇脸一红,赶紧摇头,完了完了,他竟然跟他爹说一样的话了!
跪到晌午,沈勇就看到日头一正,立马窜起来往厨房跑,饿死了!还有,这次他爹罚他自个儿跪,不准方一勺陪他,沈勇急啊,一上午没见着了。
跑到了厨房,沈勇提鼻子一闻,就觉得肚子里咕噜噜乱叫,这个香啊!
"娘子!"沈勇飞奔进去,就看到院子里下人都已经吃上了,方一勺端着个食盒,正走出来,看到他来了,就笑,"相公,咱们去亭子里吃吧,今儿个天好。"
"好啊,今天吃什么?"沈勇忍不住了,打开食盒往里瞄。
"香茶熏鸡腿。"方一勺笑了笑,道,"鸾儿刚刚送了我一些上好的功夫茶,我就拿来熏了鸡腿。"
"功夫茶还能熏鸡腿?"沈勇伸手先抽了一根出来,送到嘴里咬了一口,就感觉茶香扑鼻,肉特别的软嫩细腻,肥瘦适宜好不美味,赶紧连着啃,"好吃!"
"先用姜片和酒将鸡腿腌了,再涂上盐、葱和花椒面,放入酱料、功夫茶叶一起到锅子里头炒熟,最后用荷叶包了,稻草扎住,架在火上熏。"方一勺说着,伸手给沈勇抹嘴边的酱料,"这就叫茶熏鸡腿,熏鸡肉嫩,我本来准备做叫化鸡的,不过既然有上好的茶叶,就拿来做茶熏鸡了。"
"嗯。"沈勇点头,挑拇指,"娘子英明。"
青豆饭和暖人心
沈勇自从将这次烟翠楼的案子破获了之后,在整个东巷府就变得有名了起来,大家都赞他浪子回头。另外,众人都觉得沈家少奶奶也是功不可没,连身为小恶霸的夫婿都管教得如此之好,果然男人要有出息,就要有个好娘子么。
沈勇完全没在意众人对他的改变,无论是以前的不屑一顾还是到如今的冷嘲热讽,在沈勇看来,这世上唯一对他始终如一,无论他是恶霸还是能人的,就只有方一勺。
另外,沈勇最近很多事情要忙,苍满云和莫凡堂就快回来了,前阵子为了查案子,他功夫倒是练了但是书还没来得及看呢,这几天正在抓紧功夫看书呢。
方一勺变着法子给沈勇做好吃的,沈勇每天也没什么心思出去,看一会儿书,就去闹会儿方一勺,每天过得很自在。
眼看着半个月一转眼就到了,沈勇这天起了个大早,带着方一勺去了莫凡堂的院子。屋里没人,只有桌上放了另外一本拳谱,旁边空杯子压着一张字条――接着练。
"师父还没回来啊?"沈勇收起字条,拿着拳谱翻了翻,"他最近忙什么呢?"
"可能是事情还没办完吧。"方一勺道,"要不然,去另一边瞧瞧?"
"嗯……我估计也没回来呢。"沈勇拉着方一勺的手,晃晃悠悠回了城,往苍满云的住处赶去,果然,苍满云家里也没人,桌上又放了一大摞书,让沈勇看的。
沈勇抱着书,"这次是史书啊。"
方一勺也帮他拿了一小摞,两人捧着书,继续往回走。
"两老头上哪儿去了呢?"沈勇自言自语地嘀咕,"神神秘秘的,总觉得他俩办的事情好像跟我有些关系。"
"嗯?"方一勺看沈勇,"相公,你猜会是什么事情?"
沈勇想了想,摇摇头,叹气。
两人边聊边往回走,沈勇闻着路边的驴肉包子香,就说,"娘子,我想回去吃驴肉包子。"
方一勺点头,"好呀,一会儿买驴肉去。"
"我想吃枣泥糕。"
"好呀。"
"我想吃臭豆腐。"
"好呀。"
"我想吃牛杂锅。"
"好呀。"
"我想吃你。"
"好……"
沈勇眯起眼睛看她,方一勺脸上红红,瞄了他一眼。
"你说的啊,好。"沈勇凑过去,手上捧着书,用胳膊撞方一勺的胳膊。
方一勺让他碰了两下,瞪他,"街上呢,别闹!"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见前面不远处的一个酒楼门口,围了好些人。
"怎么了这是?"方一勺好奇,和沈勇对视了一眼,两人一起走过去看。
就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穿着白衣,戴着白纱的女子跪在那里,前方铺着一张白纸,用红色的朱砂,写着――申冤。
方一勺从人缝之中看了一眼,微微皱眉,问沈勇,"相公,她写着申冤呢。"
"唉,姑娘,你申什么冤屈啊?"
有围观的路人就问她。
那女子没做声,依旧跪着不说话,这女子样貌被纱巾遮挡着,看得不是很真切,身上一身素缟,身形清瘦婀娜,很有几分味道,一看就是个美人。
"姑娘,有冤屈的话,不妨说出来听听吧?"
"对啊,我们那么多人,看能不能帮你。"
围观的有不少是男子,都对她很是好奇,出言询问。
"相公?"方一勺见沈勇看了一眼就捧着书继续走,便追了上去,问,"不管么?"
沈勇笑了笑,无所谓地道,"前面不到五十步就是县衙,她有冤情,不知道去敲县衙门的鼓么?干嘛上这儿跪着来?"
"会不会是外乡人?"方一勺问,"我看她都不说话,会不会是哑巴?"
"嗯……"沈勇点了点头,"放心吧,人围得太多了,衙门每天都有人巡街的,自然会有人管的。"
"哦……"方一勺看沈勇,问,"怎么啦相公?"
沈勇轻轻叹了口气,凑过去,对方一勺说,"娘子,你可能没注意,那姑娘清瘦,但是看起来腿却有些粗,尤其是膝盖那儿,似乎是垫着厚厚的垫子。而且,他身上那身素缟可不是一般的料子,还有她用来写'申冤'二字的宣纸,那东西之前我听苍满云讲过,他写字就喜欢用这纸,一两银子就十张,比绢还贵呢"
"是啊?"方一勺也吃惊,问,"那相公,这姑娘是假装的么?"
"谁知道啊。"沈勇耸耸肩,"别是找衙门的麻烦就好了,穿得那么考究,一看就不是普通出生,装神弄鬼的在那儿跪地喊冤,不远处就是衙门她不进,谁知道她安得什么心啊。"
方一勺听后点点头,道,"嗯,对的相公,还是你警醒。"
"别说这个了。"沈勇笑着凑过来,"啥时候吃?"
"中午饭?"方一勺问,"你想吃什么呀?"
"都说了吃你了。"沈勇坏笑。
方一勺抬脚轻轻踹他一脚,很快,两人笑着走进府衙。
门口的两个衙役对视了一眼,不无羡慕地感叹――少爷命真好啊。
先将书放到了书房里,沈勇拿了一本就跟着方一勺去了厨房,方一勺坐在一个小板凳上剥青豆,沈勇在一旁的竹塌上面靠着看书。他这回看的书比上次的医术有意思多了,都是历史故事,时不时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沈勇就说出来给方一勺听,逗得她也呵呵地笑个不停。
沈一博忙了一天,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就想着去后厨逛一圈,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自从方一勺来了之后,整个府衙的人都养成了往灶房跑的习惯,每每逛上一圈,总能弄着些好吃的,消�解乏。
原本,洗菜剥豆子这种活儿是怎么都轮不到沈家大少奶奶来做的,可是方一勺就是自己喜欢,有时候还带着丫鬟婆子们一起做。
沈一博到了院子门口,往里头瞧了一眼就无奈地摇头,就见沈勇拿着书靠在塌上,跟方一勺说着什么,方一勺直乐。
转身往回走,沈一博心里想着,剥青豆,是中午吃的么?青豆能煮出什么美味来呢?
刚走出一段路,就见沈杰迎面走了过来,道,"老爷,有人找。"
"谁?"沈一博不解。
"方寿方老爷。"沈杰回答。
沈一博一愣,这不是亲家么?!就道,"请他进来吧。"
"我请进来了,在前厅坐着喝茶呢。"沈杰回答,"老爷……"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说起来,他对这方寿还是有些意见的。
之前方一勺嫁过门的时候,喝喜酒方寿家里亲戚几乎一个没来,幸好他朋友多撑场面的人也多,没太让人笑话。方寿儿也是来喝了杯水酒就走了,而且第二天,连望朝酒都没让方一勺回去喝,就全家出远门了,简直荒唐之极。
原本,沈一博以为这方寿觉得将自家大才女嫁过来给了沈勇有些可惜,可也不用对自家女儿那么绝情吧?而且这方家人竟然还一走之后全无音信。
沈一博是知府,见得人多了,就觉得这里头有些蹊跷。
后来观察方一勺的一言一行,沈一博敢肯定,这丫头绝对不会是大家闺秀,说话办事懂事又有分寸,而且见人不怕生一点不娇气,关键是并没什么才气。
这事情他后来跟自家夫人提起,没想到夫人比他开眼还早呢,笑着瞥了他一眼,"你才发现啊,亏你还是知府呢。"
沈一博当时就有些傻了,问自家夫人,"那这丫头不是方瑶?也对啊,她都让咱们叫她方一勺。"
"管她是谁呢?"沈夫人却是笑了笑,问,"这媳妇勇儿喜欢不?"
"我看着挺喜欢的。"沈一博点点头。
"能干不?"沈夫人继续问。
沈一博连连点头,"能干。"
"听话不?"
"听话!"
"讨喜不?"
"讨喜。"
"旺夫不?"
"旺!"沈一博那一声旺,叫得比厨房的阿黄还带劲。
沈夫人笑,"这不就得了,这媳妇儿我满意,谁跟我抢我可不答应,这叫做缘分。"
"呵。"沈一博失笑,也没多问什么,后来他找沈勇谈了一次,沈勇自然是早就心里有数,就说,之前方一勺说起也是含含糊糊的,估计是方老爷家的亲戚或者养女什么的。不过出生很苦,小时候也没享过福。"
"哦。"沈一博听后倒是对这丫头很是怜惜,点头,吩咐沈勇以后要好生照顾,便也不再说什么了,一家人对方一勺的事情心照不宣,只有方一勺稀里糊涂,从来没多想过。
因此,沈一博对方寿印象不算太好,觉得这人不太厚道,你若是不想将女儿嫁过来可以直说啊,何必找人代嫁,这幸亏嫁过来的是个好的,万一是不好的呢?另外,嫁过来了之后,全家就没了音信,这也太不厚道了吧,难道就不怕沈家人对方一勺不好么?这换做一般规矩大一些的人家,可不就得给媳妇儿脸色看了么。
不过沈一博更纳闷的是,这么久没来,怎么突然就来了呢?会不会和这阵子真用口碑好了有关系?如果是,他估计就得更不待见这老头了。
进了前厅,沈一博就见方寿坐在客座上喝茶,一见他进来,赶紧放下茶杯,笑着起身,"呦……知府大人。"
沈一博多精明啊,一听他叫知府大人没叫亲家,心中便是有数,这老头……
"哦,方员外啊。"沈一博也拱着手进去。
沈一博这一声方员外来了个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倒是让方寿愣了愣,怎么不叫自己亲家呢?莫不是……方一勺的事情他知道了?
"坐坐。"沈一博赶紧招呼方寿坐下,自己也到了他身旁的客座上坐下陪着,莲儿端着个小茶盘进来,放到了桌上,对沈一博道,"老爷,夫人说,她不舒坦,不见客了。"
沈一博心中了然,沈夫人不待见这方寿,因此有意避而不见,便笑了笑,点头,"知道了,病得重么?"
"没,就是说乏了。"莲儿回话。
"好,你去后院让勇儿和一勺去陪陪。"沈勇吩咐,"她见了一勺病就好了。"
"嘿。"莲儿抿着嘴笑,"好嘞,"就端着茶盘跑了。
沈一博抬头,果然,就见方寿脸上尴尬。
方寿赶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了掩脸上僵硬的神情……这沈一博刚刚几句话看来随意,其实意思多着呢,一来,他已经知道了,这是方一勺不是方瑶。二来,这媳妇儿似乎深得人心啊。
"方员外是大忙人,来去匆匆啊。"沈一博笑。
"哦……这个么,之前在外面办点事,刚刚回来。"方寿回话,"对了,少爷和一勺还好么?"
"好。"沈一博笑着点头。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少爷。"方寿厚着脸皮笑。
沈一博心中冷笑,你倒是想起来了啊?!你这做岳父的也太不靠谱了,成婚都小半年了,连自家女婿的面儿都没见过。想到这里,沈一博也就是对他笑,就是不接茬说让沈勇来见个面的话。
方寿着急但是没辙,反复暗示了不少遍,但是沈一博就是搭理,装糊涂,跟他磨。
放下沈一博在前厅和方寿打太极不提,莲儿真的去了后院,找到了沈勇和方一勺,说夫人不舒服,老爷让去看看。
方一勺和沈勇都一愣,赶紧就跑去了。
进了沈夫人的房间,就见沈夫人并没有躺在床上修养,而是坐在桌边,旁边坐着石头,两人正研究刺绣呢,桌上放着一盘子紫红紫红的李子。
沈夫人抬头看到方一勺了,就道,"呦,一勺,我的儿啊,来,到为娘这儿来。"
方一勺早就拿沈夫人当自己的娘了,跑过去挨着她坐下,"娘,绣什么呢?"
"绣个踏雪寻梅的料子,给你做衣裳的前襟。"沈夫人笑着给方一勺拿李子吃。
"好看。"方一勺边啃李子,边接过刺绣来看,李子也好甜。
"娘啊。"沈勇有些不解,问,"您不说不舒服么?"
"没事儿。"沈夫人对方一勺道,"儿啊,娘挑了好些样子在里头放着你,你去挑挑,看喜欢哪个,我把前襟送去衣裳铺子让他们按着款式裁剪。"
"哦,好。"方一勺跑去里头的卧房了。
沈勇瞄了他娘一眼,凑过来问,"娘,干嘛?"
沈夫人笑了笑,道,"方寿老爷子来了,你岳父大人,知道不?"
沈勇一愣,失笑,"我岳父大人好像不应该是他吧。"
"你爹估计在前厅跟人聊呢。"沈夫人笑了笑。
沈勇点了点头,问,"我要不要去?"
"你爹呢,估计不想让你去。"沈夫人道,"至于要不要去呢……你自己决定。"
沈勇微微一愣,这时候,方一勺拿着样子跑出来了,她看着两个都好,就有些没注意,相让沈勇帮着挑一个。
沈勇一看就乐,"两个都做么。"
"对。"沈夫人伸手来接样子,拉着方一勺陪她坐。
沈勇拍拍方一勺,"娘子啊,你陪娘坐会儿,我还是去看书。"
"哦,好。"方一勺见沈勇转身往外走,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似乎……沈勇和沈夫人刚刚说了什么。
"儿啊。"
这时候,沈夫人叫了方一勺一声。
方一勺抬起头来看沈夫人。
"男人在落魄的时候疼你这不值银子。"沈夫人突然说,"在他春风得意的时候,还能和落魄的时候一样疼你,那才值得托付终身呢。"
"嗯。"方一勺点头,"对呀。"
沈夫人摸摸她的头,笑着低头继续绣。方一勺虽然有些纳闷,不过她也不是多想的人,就低头托着腮帮子,在一旁陪着沈夫人说笑。
沈一博在前厅陪着方寿聊,方寿就是不走,那样子似乎是很想见沈勇,沈一博就有些怀疑,这方寿,究竟要干嘛呢?他想见沈勇,怎么不想见方一勺?
正在疑惑,就听院门口小结巴道,"老爷,少爷来了。"
沈一博一愣,心里有数……府里下人没他吩咐是没人敢多嘴说什么的,可见是沈夫人让沈勇过来的。
沈勇进了院子,往前厅来,给沈一博和方寿行礼,"爹,方老爷。"
"呃……"方寿失笑,心说……好么,看来是没认我这岳父老泰山。心里有些别扭,方寿抬起头来端详沈勇。他以前也见过沈勇一两面,还是远远瞧见他闹事,对他印象不好。成亲当晚他懒得见他,赶紧回家收拾东西逃走了,如今一见,方寿就想起一句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方寿捋着胡须上下打量沈勇,这沈勇好相貌,好身板啊……如此一表人才,又是知府之子前途无量,配那烧饭丫头,可惜了啊。
说实话,方寿来之前并没有那么后悔的,可是见了沈勇的面儿,可是真后悔了。他在外乡时时派人打探东巷府的消息,就怕被沈府的人发现方一勺少的身份,沈一博恼羞成怒找他麻烦,到时候他可以再跑。
可没想到传回来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离奇,短短小半年,沈勇竟然从人人唾弃的小恶霸,变成了东巷府人人称赞的沈少爷。
方寿可实在是不明白了,另外,自家闺女方瑶听到之后,对这事情也有些好奇,就撺掇他爹回来瞧瞧,这沈勇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这一见面,方寿那个后悔哦,如此好的乘龙快婿飞了,便宜了那烧饭丫头啊。
不过这世间没有后悔药,方寿跟沈勇寒暄了几句,觉得还是有些不甘心,就问,"沈少爷,对一勺可还满意?"
沈勇微微一笑,点头,"自然满意,我沈家有规矩,一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娶到一勺是我的福气。"
"哦……"方寿心说,沈勇不愧是沈一博的公子,这话都带两面儿听的。听他那句"这辈子只能娶一个媳妇",也就是认定方一勺不能取别的了。再往深了想想,还有些埋怨的意思呢。可不是么,这如果当时给的不是方一勺而是其他乱七八糟的姑娘,那他沈勇一辈子可不就耽误了么。
方寿见已经没什么希望了,值得干笑了两声,点点头,"好好,满意就好,我也没什么事儿,就来看看,带了些特产来。"
沈勇笑着要留方寿吃饭,方寿哪儿肯啊,赶紧就告辞了。
沈一博也颇为满意,回书房办公去了。
沈勇将老头送出了门,回厨房,路上遇到了莲儿。
莲儿正抱着棵大白菜往外走。
"莲儿。"沈勇笑问,"抱着白菜上哪儿去?"
"这个,少奶奶说是要腌起来的,先放放到外头挂着晒干。"莲儿回答。
沈勇摇了摇头,又没太阳晒什么菜啊,就笑问,"少奶奶是不是问你谁来了?"
"对呀。"莲儿眨眨眼。
沈勇点头,也不继续问了,这莲儿是虎丫头,自然直接说方寿来了,想必方一勺现在心里七上八下呢。
打发走了莲儿,沈勇依旧往厨房走,就见厨房里头,方一勺正站在灶台边出神呢,倒是传出来的这香味让沈勇有些吃惊……以前没闻到过,什么那么好闻啊。
"娘子。"沈勇一个箭步冲进去,把方一勺吓了一跳。
"什么那么香?"沈勇掀开锅盖往里看,就见锅里一大锅的饭,清白相间好看至极,还有一股香味。
"青豆咸肉饭。"方一勺说着,用铲子给沈勇盛出了半碗饭,又去锅底铲了半碗焦黄的锅巴放在一起,在上头洒上肉酱,递过去。
沈勇吃了一口,饭香软、青豆糯而面,咸肉肥瘦合适,锅巴更是香脆中带着青豆的清新和咸肉的香嫩。"好吃啊娘子。"
方一勺又从一旁的锅子里盛出一碗青豆蛋花汤,还有一份已经炒好的腊肠炒青菜来放到了桌上。
沈勇坐下吃,连赞美味。
"那个,相公。"方一勺也坐下,犹豫了一下,伸手,揪了揪沈勇的衣袖。
"娘子,你怎么不吃?"沈勇纳闷,边跑去给自己填饭,还给方一勺盛了一碗端过来。
方一勺看了看,伸手,从腰间的小包里头,拿出了一叠银票来,给沈勇。
"哇。"沈勇扫了一眼,"那么多银子?"
"是……方寿给的陪嫁。"方一勺老实说,"要退回去么?"
"凭什么?"沈勇一笑,"那是我沈家给媳妇儿的嫁妆,一来一往,一分钱都没错开。"
"呃……"方一勺看沈勇,小声问,"你知道啦?"
沈勇坏笑凑过去,"知道什么?"
方一勺瞄他。
沈勇将筷子递给她,笑道,"你当爹娘是傻子啊,你进门没几天就都知道了。"
"爹爹和娘也……"方一勺有些紧张,沈家是大户人家,自己出生不好啊。
"嗯,爹娘说了,不好好疼你就宰了我。"沈勇笑道。
方一勺一愣,沈勇凑过来,油乎乎的嘴巴在她腮帮子上吧唧一口,"娘子,再给盛一碗么。"
方一勺眼圈红红去给沈勇盛饭。
……
当沈勇吃到第四碗的时候,方一勺伸手捏住还说要吃卤蛋的沈勇的鼻子,"小饭桶!"
凉拌菜和大误会
方寿从沈府出来,可谓是扫兴而归,急匆匆回到家门口,就想着怎么跟女儿交代。要不然,就干脆说这沈勇人品低劣,与她完全不般配吧,省得她以后有什么遗憾怨恨自己。
叹了口气,老头进屋,入了院子,就看到自家闺女正在院中央的石桌边,站着画前方一棵桃花。
方老爷子打老远看了看,啧啧两声――瞧瞧这丫头,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琴棋书画哪样不精通?这条件配一个皇宫贵族都绰绰有余,干嘛非便宜了沈勇这么个知府的儿子。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也舒坦了些,就咳嗽了一声,往里走。
"爹。"方瑶抬头笑着问方寿,"回来了?"
"对啊。呃,瑶儿啊,那个沈勇……"方老爷子话没出口,就见方瑶摆了摆手,笑道,"我看不上了。"
"啊?"方寿一愣,问,"怎么看不上……你见过他了?"
方瑶略笑了笑,道,"爹爹,传言不可尽信,我本来以为这沈勇是多么热心正义之士,可我刚刚让京儿在酒楼前假扮申冤之人,多人围观,唯独沈勇经过却只顾着与小媳妇儿说笑,连看都不看一眼,如此趾高气昂冷漠无血性的男儿,女儿看不上。"
"哦……"方寿就觉得松了口气,问,"这么回事啊?"
"嗯。"方瑶点了点头,道,"我就坐在酒楼的二楼,让伙计指给我看的,沈勇和你说的那个方一勺,我也看见了,那丫头倒是去看了京儿一眼,不过沈勇催促她快走。我见那姑娘眸正神清人也很灵秀,如此命苦给了沈勇,爹爹,咱们是不是害了人家一生?"
"呃……这个,她原本就是个到处流浪的烧饭丫头,如今入了沈府也算高攀了。"方寿找到了台阶就赶紧顺着女儿的意思讲,"我刚刚去沈府啊,也是扫兴而归,这沈勇无论人品气度都不行,配不上你。"
见方瑶皱眉,方寿赶紧补充了一句,"不过他对那小媳妇儿挺好的,应该也还可以,反正他俩般配,跟你就不配了。"
方瑶这才松了口气,点了点头,低头继续画画。
"那……瑶儿啊?你的婚事怎么办?"方寿一提到这事就有些上火,"你也不小了,我等着抱外孙啊。"
方瑶有些羞赧地看了看他爹,"别瞎说。"
"怎么是瞎说呢?"方寿道,"你倒是说说,想要什么样子的?"
"嗯。"方瑶想了想,道,"我想要个有才的,有气度的,关键人品要很好的,孝顺爹爹的。"
"瑶儿,这种人东巷府不多,这里毕竟是小地方。"方寿想了想,道,"不如我们进京吧?"老头嘴上那么说,其实是怕住在这东巷府,夜长梦多。
方瑶听后也答应了,不过说是要过一阵子再走,这几天先在东巷府里头转一转。
……
沈勇可完全没把方寿的事情放在心上,他这阵子除了潜心看书,就是变着法子逗方一勺。
方一勺有时候挺凶悍,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很乖巧,有时候被惹急了还会追着他打两下,总之沈勇每天看她在眼前晃,瞧得见摸得着就是吃不到,心里百爪挠心似的难受。
这一天,天气很热,沈勇在院子里靠着看书,被日头烤得发昏,就靠在榻上迷迷糊糊打盹。
正在似睡非睡之间,就感觉腮帮子上一凉,一股清甜的味道飘来。
沈勇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就看到方一勺笑眯眯端着一个碗站在他旁边。
"娘子。"沈勇抹了把哈喇子,一个翻身坐起来,抬头盯着方一勺傻笑。
方一勺拉了张椅子坐在他身边,递过碗去,道,"喝吧。"
沈勇接过来看了看,就见是一碗凉冰冰的绿豆汤,立刻接过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口,就觉得全身舒爽,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喝完后,沈勇长长出了口气,"痛快呀!"
方一勺笑了笑,接过空碗,沈勇伸手一把将她捞过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道,"娘子,上午你就煮绿豆汤呢?累不累?躺会儿。"
方一勺最近也挺习惯沈勇搂搂抱抱,坐在他腿上问他,"一会儿下午出去逛逛么?你最近一直闷在家里看书。"
"嗯……"沈勇打了个哈欠,"别说,娘子,最近衙门里头都没有案子,怪没劲的。"
"没案子才是好呢。"方一勺仰脸看了看日头,"这几日好热呀,中午吃凉面凉菜吧?要不要?"
"要。"沈勇搂着方一勺蹭了蹭,"娘子,吃了饭,我们去听个戏看个曲儿什么的吧,我今儿个下午不看书了。
"嗯。"方一勺点头,"那我先去做饭。"说完就跑了。
沈勇靠在榻上看她,心里想着,待会儿去趟布坊,给方一勺买几件衣裳,再去买个什么呢?
晌午的时候,出去巡街的衙役们都回来了,沈杰跑去水井边脱了上衣就抓起桶用凉水冲,热得头顶上都冒烟了。
方一勺给众人端出好些冰镇绿豆汤来放到了桌上。
衙役们一个个蜂拥而上,捧起汤碗三两口喝了个精光,爽快得就想大吼两声,一起端着碗看方一勺,"少奶奶,还要。"
方一勺让两人进去厨房里头,将一大锅子的汤都端了出来,众衙役举着碗做牛饮状,好不豪迈。
沈勇走过来问沈杰,"怎么热成这样子?巡街还是练功啊?"
"别提了。"沈杰叹气,"不知道哪儿闹灾跑来了一些灾民,抢了路上好些人的东西,我跟兄弟们追了半天才都将人抓起来。"
"灾民?"沈勇皱眉,"哪里来的?今年也算风调雨顺,哪儿来的灾民啊?"
"不知道啊。"沈杰摇了摇头,"手法不像是惯犯,就像是饿急眼了的,老爷让都带回来,放粮给他们,让他们别抢别闹,将认得的没饭吃的都带到府衙来,先吃饱了,老爷要问话。"
"人都带回来了?"沈勇问。
"都带来了,在前厅喝粥吃包子呢,老爷也在,陪着他们边吃边聊,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就听里头那些灾民嚎啕大哭呢,好像有什么大的冤屈。"沈杰说着,皱起眉头,"很古怪,就二三十人,说是一个村庄吧,感觉人少了,别是路上失散了或者死了好些人吧。"
"东巷府附近这种小村子不多吧。"沈勇道,"而且大多都有府衙或者县衙管着,而且东巷府一带向来富庶的,有灾民也会赈济,万不能让他们跑到东巷府来抢东西啊。"
"所以说么,老爷认真查呢。"沈杰喝饱了绿豆汤,觉得肚里咣当当的,就笑着问,"少奶奶做吃的了么?饿死了。"
"一会儿就能吃了吧。"沈勇往厨房里头看了一眼。
沈杰见方一勺在厨房里忙呢,就小声对沈勇道,"唉,少爷,告诉你个事情。"
"怎么?"沈勇回头看他。
沈杰笑道,"曹记布坊那儿,上来了一批上好的蚕丝,夏天做衣裳正好,我刚刚路过,好些姑娘在那儿看呢,你要不要带少奶奶也去挑些?"
"是啊?"沈勇一听就来了精神,给方一勺买些蚕丝做两件夏日里穿的衣裳……最主要是再做几件丝质的小肚兜……
沈勇一想起那画面就觉得热血上涌,扔了书跑进厨房去了。
沈杰在外头摇头,也跟着去门口,和一群衙役一起扒着门框等吃的。
沈勇进屋后凑到方一勺身边,"娘子,一会儿去布坊买肚兜……不是,买绸子!"
方一勺看了看他,点点头,"嗯,好啊。"
沈勇叹气,如果哪天自己问,"娘子,我们圆房。"方一勺也能高高兴兴一声"嗯,好"那就好了。
方一勺今天做的是四个凉菜和一个凉面,天太热,油腻荤腥的铁定是吃不进去的,清凉爽口的刚刚好。
于是,方一勺准备的四道凉菜分别是:
蒜泥豌豆尖。豌豆尖在热水里过一下,放入蒜泥、姜丝等作料,滴上香油凉拌好,生脆爽口。
山楂拌藕丝。把当零嘴用的山楂糕切成丝,和藕丝一起用白醋拌上,再淋上一些蜂蜜,酸甜可口。
皮蛋豆腐,嫩豆腐加上皮蛋、葱花、柴鱼花……淋上麻油,凉拌,清热消暑,鲜嫩入味。
开胃腌黄瓜,黄瓜去头去尾切成片儿,用盐捏软了再用碾子压一阵,洗干净后加上蒜末、辣椒、酱料、白醋一块儿腌,鲜脆清爽,下粥最适宜。
最后,方一勺拌了个鸡丝凉面,煮好的面加上撕成细丝的鸡丝,和黄瓜丝、豆芽、香葱一起拌好,滴上香香的芝麻酱,出锅装盘。
方一勺做得了东西回过头来,就见沈勇和身后一班衙役已经站齐整了,一个个擦着口水看着她,眼珠子都绿了,就等她喊开饭了。
这晌午饭自然是吃得风卷残云,众人吃饱喝足跑去打个盹,准备过会儿起来继续巡街。
沈勇去取了些银子,拉着方一勺上街去。
最近,沈勇开始考虑前程的问题了,他总不能一辈子拿他爹给他的月前吧?有什么法子能自个儿养活自个儿和他娘子呢?
"曹记布坊,就是城东巷子里头的那家么?"方一勺问沈勇。
"对。"沈勇点点头,"这东巷府两家布坊很有名气,冬日徐记夏曹记么。"
"哦……"方一勺听后琢磨了一下,道,"相公,我之前看到过一次,感觉很普通呀,门帘也没什么花哨的装饰,怎么生意就做得那么好呢。"
"店里有真东西啊。"沈勇笑,"曹记布坊的掌柜的曹大娘,原本自己就是纺纱织布的,都干了好几十年了,一直是这个门帘没换过,原先她是自己织,后来年纪大了也有本钱了,就四处去找好的料子来卖了。"
"哦……"方一勺点了点头,自言自语道,"老作坊就是好啊,有熟客的,还能代代相传。"
沈勇见方一勺似乎有些出神,就问,"娘子,想什么呢?"
方一勺看了看他道,"嗯……我在想,要不要找些事情做。"
"不用。"沈勇摇摇头,"倒不如帮我想想做什么好,准备一阵子,等到时候自个儿干,我养你,你给我搭把手就行。"
方一勺看沈勇,美滋滋点头,"嗯,好,咱俩一起干。"
"那我干什么好呢?"沈勇摸着下巴,"我想了好几天了,到现在为止,我就喜欢查案子。"
"你这几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想这个啊?"方一勺有些吃惊。
"呃……一半一半吧。"沈勇倒也老实交代,其实他一半是在想以后前程的事情,更多是在想方一勺。最近估计是因为天气燥热,晚上觉少了,人就愿意胡思乱想。更闹心的是,方一勺晚上睡觉踢被子,褂子又短,胳膊肚皮都在外面,看得他心慌意乱的。
方一勺挽着沈勇的胳膊,两人晃晃悠悠逛到了曹记布坊门前,果然,就见有好几个姑娘正在看布。
沈勇瞄了一眼,发现里头都是丫头,没男的,就有些别扭,这布坊男人不能来么?
果然,沈勇和方一勺一起进去了,引起周遭不少姑娘的注意,后来,几位姑娘笑着付了银子就跑了,那样子古里古怪的。
沈勇有些纳闷,心说这是怎么了?谁规定男人不能来布坊了?
方一勺却是暗自高兴,以前经过一些地方,当地有名的公子少爷,都会有姑娘们偷看,他相公已经好到招姑娘们惦记了呢。想到这里,方一勺又下意识地胳膊紧了紧,要看好一些才行!
"沈少爷,少奶奶来啦。"
这时候,布坊里头走出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来,手上拿着几匹布,笑道,"想买些什么?"
"哦,曹老板。"沈勇对她笑了笑,"娘子要挑些料子。"
"少奶奶,想要做里衣的还是外衣的?"曹老板热情地给方一勺看料子。
方一勺用手捏了捏,就想着天气热,用薄一点的料子吧,便选了一快薄纱,白色底子兰花图案的,光面看起来挺清雅,手工很讲究。方一勺就想,回去可以用这料子做一件荷叶边儿的衣裳。
沈勇见方一勺扯了不少,就问,"娘子,这么多能做多少肚兜了?换些别的花式么,你白,穿红色的好看。"
方一勺脸一红,瞪了沈勇一眼,"这料子做外衣的。"
"啊?"沈勇伸手摸了摸,道,"外衣太薄了吧,换这个!"说完,拿过一块厚的来。
方一勺有些无奈,"这个厚,做里衣好。"
"不行!"沈勇赶紧摇头,"里衣要薄么,就我能看见,外衣要厚,别人看不着!"
沈勇一着急,把实话说出来了,方一勺脸绯红,眯着眼睛瞄沈勇。
沈勇咳嗽了一声,搔搔腮帮子,对着方一勺傻笑,不过还是把她手里的薄布换成了厚布。
一旁曹老板看见了,忍不住笑着摇头,心说,这小夫妻感情的确如传闻之中的那般好啊,这沈知府可算松了口气了吧。
方一勺最后没办法,只好让沈勇选,沈勇就怀着外人别想看、自己尽情看的心思!挑了好些好看的,质地轻薄的好丝绸,给方一勺弄回去做里衣的。外衣则是厚一些花式好看的,总之就是透了光也看不到的料子。
买了挺多,沈勇掏银子,方一勺捧着布料在门口等着他。这时候,就听身后脚步声响,似乎有人要进来。
方一勺下意识地侧身,让身后的人进来,就闻到一阵幽香扑鼻。她忍不住多闻了一下,好香啊!方一勺也不懂得是什么香味那么好闻,就多看了一眼。只见是两个姑娘走了进来,一个小姐,一个丫鬟。小姐大概比自己大一两岁,很好看也端庄,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衣,身后的姑娘穿着淡绿色的褂子,手上提着一个篮子,里头放了些刚买的东西。
方一勺侧身走到门口让那两人进去,沈勇正好付了银子出来,侧身从两个女子身旁经过的时候,微微愣了愣,下台阶到了方一勺的身旁后,站住回头,盯着俩姑娘的背影出神。
"相公?"方一勺问沈勇,"怎么了?"
"嗯……"沈勇回过神来后,悄悄对方一勺眨眨眼,拉着她走了。
等两人走了,那个丫鬟对小姐说,"小姐你看那沈勇这点儿出息,看你都看傻了。"
进入布坊买东西的,正是方瑶和她的丫鬟京儿。
方瑶微微皱眉,"沈勇莫不是好色之徒?可是她觉得方一勺挺单纯简单的一个姑娘,别真的被她和她爹误了终身了!"
"小姐?"京儿拽了拽方瑶,"你想什么呢?"
方瑶轻轻摇了摇头,心中计较,有机会找方一勺谈谈吧,如果沈勇真欺负她,就帮她逃走!
沈勇拉着方一勺匆匆跑到了巷子口,笑道,"娘子,刚刚那两个姑娘看到没?"
"嗯。"方一勺点头。
"那个丫鬟,就是那天假扮告状姑娘那位。"沈勇一挑眉,压低声音道,"我记得她身上的香味,很特别,刚刚经过的时候一看,衣裳料子也差不多,而且身段头发也像。"
"真的?"方一勺也吃了一惊,问,"那看来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啊,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管她呢,这假装申冤,还闹得东巷府人尽皆知的,这俩丫头有些不知轻重。"沈勇摇了摇头,"的确是大户人家丫头片子会做的事情。"
方一勺笑了笑,"会不会真有什么隐情?"
"嗯……"沈勇眼珠子一转,拉着方一勺道,"走娘子,咱们去胭脂铺子。"
螺蛳酒和大丈夫
方一勺被沈勇拉到了胭脂铺子里头,掌柜的自然热情接待。沈勇进去后,说要买香粉,就一罐罐打开盖子闻了起来。
方一勺凑过去看他,问,"相公,想要我用香粉啊?"
沈勇摇头,"不用,你这样挺好,我就喜欢问你一点点面油的味道,淡淡的刚刚好,太香了难受……啊……阿嚏。"
沈勇一个喷嚏打出来,揉揉鼻子,换了一盒接着闻。
"你该不会……"方一勺有些怀疑地看他,"自己想用?"
"才不。"沈勇赶紧睁大了眼摇头,终于,闻到了一盒子,又递过来给方一勺闻,"娘子,这味道和刚刚那姑娘身上的像不像?"
方一勺凑过去闻了闻,点点头,"嗯,就是这个!"
"对吧!"沈勇问胭脂铺掌柜的,"是不是经常往哪户人家送这种香粉?"
掌柜的一愣,笑道,"方府么。"
沈勇微微皱眉,掌柜的有些不解地看方一勺,"少奶奶不就是……"
"哦。"沈勇将香粉放下,说了声告辞,拉着方一勺往外走了。
"刚刚那个小姐,估计就是方瑶。"出了胭脂铺子后,沈勇低声道。
"唔。"方一勺点头,那方瑶,挺漂亮的。
沈勇见方一勺似乎有些担心,便说了一句,"没你好看,她看着刁钻,你讨喜。"
方一勺其实也没多想,就是觉得隐隐有些别扭,她也不是小气的人,但是对于方瑶还是有些在意的,毕竟好不容易得来的一门好亲事。沈勇一番话,还是让她高兴了起来,脸上微红,觉得挺满足。
"相公,那人真的是方瑶么?"方一勺问,"她不是走了么怎么回来了?还有啊,那天她的丫头在楼前跪着申冤,然后方老爷子还来了,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什么还不明显么?"沈勇微微一笑。
方一勺不解地看他。
"嗯……娘子啊,你若是方瑶,你肯不肯嫁给我的?"沈勇问。
方一勺听后,微微一笑,问,"那你若是知道我是方一勺,你还会不会娶我呢?"
沈勇微微愣了愣,随后哈哈大笑,连连点头,"有趣!"
随后,两人再不谈论这个话题,手拉着手往回走,说来也巧,迎面,正好又遇到了慢悠悠往回走的方瑶和她的丫鬟。
四人对视了一眼,方瑶看到沈勇和方一勺看自己,便转开了视线。丫鬟京儿见沈勇又盯着方瑶看,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沈勇莫名其妙,方一勺也有些不满,单手挽着沈勇快步走了,干嘛好端端地被人瞪呀。
而方一勺的这个举动,在方瑶和京儿看来,则更像是小媳妇儿吃醋了,不让好色相公看她们。
"小姐。"京儿低声对方瑶道,"你说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啊,那烧饭丫头,一个沈勇还宝贝成这样,可见吃了不少苦,害怕小姐跟她抢呢。"
方瑶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道,"为□子么,没有办法的,这姑娘据说从小流落在外,还不知道认不认识字呢,唉……爹爹这次真是糊涂,这以后若是沈勇变心,该让她如何是好啊?"
"这倒是。"京儿点点头,"不过也幸亏小姐没嫁给他。"
方瑶站在原地,就见沈勇和方一勺手拉手有说有笑地走远,突然道,"京儿,我们跟去看看吧。"
……
沈勇与方一勺逛起了市集,买些小玩意儿。
途中,沈勇还找了不少街上的乞儿,给了他们几个铜板,跟他们聊了几句,又匆匆回到方一勺身边。
"相公,你跟他们打听什么呢?"方一勺好奇问。
"那些外乡难民的事情。"沈勇说着,问方一勺,"娘子,你听说过菜瘟这回事么?"
方一勺一愣,"菜瘟?我就听说过鸡瘟猪瘟,菜还有瘟病的么?"
沈勇笑,"这就是奇怪的地方啊,刚刚那几个乞儿好些都跟难民们聊过,说是因为家乡闹菜瘟,庄家地理种的菜全部都蔫儿了,人吃了之后,就跟得了温病似的,没多久就死了。他们一个村庄原先有上百人,后来死了近一半儿,流离失所。附近村庄都不敢收留他们,说是怕传染菜瘟,之后他们就一直流浪,到了东巷府。起先是乞讨,后来可能饿极了,就铤而走险抢东西了。"
"真可怜。"方一勺皱眉,"这年头真是什么倒霉事情都能碰上,让一棵菜搞得家破人亡的。"
"娘子,你觉得可信么?"沈勇忍不住问,"菜瘟这种事情听着也太不靠谱了吧。"
"这倒是。"方一勺也点头,"我也算经常跟菜打交道,菜瘟这么荒唐的事情,从没听说过。"
"嗯……咱们去近郊找个菜农问问吧?"沈勇问,"找个年纪大些的,见过世面的!"
"好!"方一勺点头,就要拉着沈勇走。
"唉……"沈勇拉住她,笑,"别急啊,先去吃点东西。"
"相公想吃什么?"方一勺挽袖子,"买菜回家做。"
"别啊。"沈勇拉住要往回冲的方一勺,"多累,你也歇一天,咱们上酒楼吃去,要几个好菜一壶酒。"
"酒楼贵。"方一勺皱了皱鼻子。
沈勇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人跟这咱们呢。"
方一勺微微一愣,也没回头看,就问沈勇,"谁跟着我们呢?"
沈勇笑的有些无奈,"你没闻到么?那真香味飘啊飘的。"
方一勺皱眉,小声道,"她们跟着咱们做什么?"
沈勇耸肩,"管他呢,咱们吃饭去。"说完,一搂方一勺的肩膀往酒楼走,"娘子吃什么?"
"想吃螺蛳。"方一勺说。
"螺蛳啊,那个下酒。"沈勇笑嘻嘻,"要辣的吧,天也热,吃他个一身透汗!
……
远处的巷子里,跟着两人的京儿拉着方瑶出来。
"小姐,看到没?"京儿道,"这沈勇真粗俗,在大街上就勾肩搭背的。"
"嗯,是有些不太体面。"方瑶点了点头。
"小姐,这样的男人不跟着去也罢了吧。"京儿道,"到时候万一缠上了,麻烦的可是咱们呀。"
"嗯。"方瑶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看看吧。"
"哦。"京儿点头,也不知道小姐干嘛那么在意那地痞,就和方瑶一起往酒楼走去了。
此时,沈勇已经和方一勺到了酒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座位坐下,沈勇要了两大盘香蜡螺蛳,还要了一壶好酒。
远远地,方一勺就看到方瑶主仆两往这里走来,"相公,她们好像过来了。"
沈勇给方一勺和自己倒茶,边无所谓地道,"别理她们,那些个富家小姐大多脑袋有些毛病,想事情特别简单,要是再加个大才女就更不靠谱了,倒也不是人不好,就是总觉得自己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点受不了。"
方一勺忍不住笑,沈勇怎么好像很讨厌大家闺秀,记得成亲刚来接轿子那会儿,他还用小老鼠吓唬她呢,这若是万一真的遇上了个大家闺秀,岂不是要吓得大叫起来?
很快,香辣螺丝上来了,汤汁上一层辣椒,螺蛳各大饱满,一看就是新鲜货。
"还记得咱们上次吃螺丝那会儿么?"沈勇笑问,"这个不知道有没有你做的那个那么好吃。"
两人想起了当时罚跪的事情,都忍不住笑,举着杯子对饮,嘬螺蛳吃。
两人刚刚吃上,方瑶和京儿就从楼梯下面走上来了。
现在早就过了午饭的时候,比晚饭时又略早些,因此酒楼里头没多少人。
京儿拉着方瑶,走到了方一勺和沈勇旁边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坐下,点了几个很雅致的点心,还有一壶龙井。
沈勇这边可热闹,两人嘬嘬吃螺丝,一面被辣得咝咝直喊,边喝酒,吃得手忙脚乱的。
"娘子。"沈勇道,"这里厨子还不错啊,这螺蛳挺好吃的?"
"嗯,他家螺蛳新鲜。"方一勺道,"肉大!"
"可总觉得比你煮的差一点点啊。"沈勇美滋滋抿一口酒,对着方一勺笑,"不及你那个入味。"
"他家螺蛳煮之前没有用盐水浸,所以有些泥土味腥味,虽然作料好,火候好,酱料都煮进肉里了,单还是会被泥土味盖掉一些,所以怎么吃都感觉没入味。"
"被你这么一说。"沈勇细细地品了品,"真是这么回事。"
两人边说笑边吃东西,很快,桌上一大堆的螺蛳壳,小酒也喝了一壶,方一勺脸颊绯红,笑眯眯的。
沈勇看得高兴,真想上去亲一口,问他,"娘子,够不够?再要一盘螺蛳?"
"嗯。"方一勺点头,沈勇就抬手再叫。
不远处,京儿和方瑶边吃小点心,边对视了一眼,虽然沈勇和方一勺吃饭的样子粗俗了些,实在是不太雅观,但是……感情似乎还不错。
方瑶看在眼里,心里觉得怪怪。
沈勇和方一勺吃了个酒足螺蛳饱,辣得也是畅快,就付了银子离开。
两人下楼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巡街的几个衙役准备回府。沈勇让他们把买的布料带回去,他则是拉着方一勺,往近郊去了,准备找个老菜农打听打听,这菜瘟的事情。
几个衙役们回到了府衙,正遇上带着石头买线回来的沈夫人。
"呦。"沈夫人一眼瞅见了料子,问,"这料子好啊,哪儿买的?"
"夫人,少爷让带回来的,可能是给少奶奶做衣裳的。"衙役说着,将布料交给了沈夫人。
"哦。"沈夫人接过来捏了捏料子,点头,"给我吧,我给一勺做去。"说着,拿着料子往回走。
沈一博刚问完了那些难民话,出来透口气,看到沈夫人捧着料子走过来,便过去看。
"你看你儿子多有心。"沈夫人笑着道,"给一勺买了那么多里衣外衣的料子。"
沈一博拿起薄料子来看了看,道,"这布做裙子是好看啊……不过是不是短了点?"
"这是做里衣的。"沈夫人瞪了自家相公一眼,"这么没眼力呢?"
沈一博愣了愣,不解,"那么薄的料子做了里衣怎么穿啊?"
"啧。"沈夫人一扬眉,"怎么?不想抱孙子啊?"
"呃……"沈一博看了看料子,良久,点了点头,"是挺好看的……要不然你也留一套?"
"呸!"沈夫人红着脸跺脚,"多大了都,老没正经!"说完,捧着料子扭搭扭搭走了,沈一博在后头摇着头笑。
"老爷。"
这时候,沈杰走了过来,"派人去问过了,都没听说过菜瘟这回事,那些老农差点都乐死了。"
沈一博也失笑,"我就说么,哪儿有那么荒唐的事情。"
"那要不要调查一下?"沈杰问,"为何平白无故吃菜死了那么多人?是误食了什么毒物,还是有人捣鬼?或者是其他的疫病传播造成的?"
沈一博想了想,略点了点头,问,"青山村离这里远不远?"
"挺远的。"沈杰仰天想了想,"怎么说也要两天的路程才能赶到。"
"两天啊……"沈一博皱眉,问,"一勺和勇儿呢?"
"少爷和少奶奶今日去城里了。"沈杰回答,"说是买布料,不过布料送来了人没回,我刚刚问俩衙役,他们说少爷和少奶奶往城外走了。"
"城外?"沈一博一愣,随即笑起来,"估计是去问灾民的事情了。"
"老爷,少爷似乎对查案子很有兴趣啊。"沈杰也笑,"他也够聪明,人又吃得开,说不定未来能接您的班。"
沈一博以前连做梦都没想过沈勇还有接他班的一天,只求他别惹是生非就行了,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有今日他的浪子回头,以后一定要把方一勺写进他沈家的功劳簿里头才行!他看了看左右,对沈杰道,"你叫上小结巴,收拾一下勇儿和一勺的东西,咱们去城外找他们,然后一起去青山村。"
"好!"沈杰赶紧就跑去准备了。
沈勇和方一勺离开了酒楼,京儿问方瑶,"小姐,我们跟不跟去啊?"
方瑶微微笑了笑,道,"他俩,似乎还挺般配的。"
"那是啊。"京儿道,"那方一勺就是个俗气丫头,配沈勇这样的刚刚好啊,小姐就不一样了么,要配上大才子才好呢……不过沈勇还行,对方一勺挺好。"
方瑶听后,没出声。
"怎么了小姐?"京儿见他有心事,就问他。
"嗯……我们跟去看看吧?"方瑶突然说。
"跟去?"京儿皱眉,"小姐,他们好像要出城啊。"
"没事,就去看看。"方瑶站起身。
"去做什么啊?"京儿赶紧付账,边问方瑶,"小姐,你好像对沈勇很在意啊。"
方瑶摇摇头,"不是,就是觉得他们好像很有趣,跟我想的不太一样,想跟他们去看看。"
"相公。"往城外走了一阵子,方一勺问沈勇,"她们还在跟呢。"
"真烦。"沈勇皱着眉头道,"究竟想什么呢?"
"要不然,问问她们?"方一勺道,"猜来猜去的闹心。"
沈勇想想也是,带着她转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头。
果然,不多会儿,巷子外面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就听到有人说话。
"小姐,进巷子里头去了。"
……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同时,就见巷子口拐进了两个人来,正是方瑶和京儿。
两人冲进巷子,却看到沈勇和方一勺靠墙站着看她俩呢。方瑶没什么经验,脸上尴尬就想跑。倒是京儿挺镇定的,想拉着方瑶慢慢走。
沈勇问,"你俩什么人?跟着我们做什么?"
"谁跟着你们了?"京儿一扬眉,"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路又不是你家的,除了你不让人走啊?"
"呵。"沈勇冷笑了一声,看了看两人,突然敞开外袍扇风,嘴里很是粗俗地咳嗽了两声,往一旁吐了口唾沫,"哎呀,这天怎么那么热啊,要不然脱了衣裳吧。"
"你……你想干嘛啊?"京儿惊得赶紧护住方瑶。
"什么干嘛啊?"沈勇撇撇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还管老子托付衣服?老子还脱裤子呢!"
"呀啊!"京儿惊叫了一声,拉着方瑶就道,"小姐我们走,他就是个流氓,下三滥的!"说完,拉着脸都白了的方瑶,急匆匆逃走了。
沈勇失笑,将衣服整理了整理,回头看方一勺,就见她站在一旁,神色复杂地看自己。
沈勇搔搔头,"娘子,你别在意啊,我那是为了让她俩以后别再来纠缠了。"
方一勺点点头,走上去帮沈勇整理衣服,"我懂的,只是相公,你可以好好跟她们说,干嘛装流氓,让他们看轻了。"
"嗨……她们要的就是这个,我就给他们看呗。"沈勇单手搂着方一勺的肩膀往外走,边道,"那方瑶早先觉得我就是个流氓下三滥,所以不肯嫁我,千方百计逃婚还让你待嫁。可最近东巷府传我浪子回头,传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她不管心里怎么想吧,估计多少有些不甘心。"
方一勺点点头,"嗯,相公很争气。"
"娘子啊,说实话,你当我爹不恼火么?"沈勇冷笑了一声,"让人看不起总是不痛快的,我爹那是什么人啊,那天必然给方老爷子脸色看了。依我看,这方老爷子回去后,铁定把我说得一文钱不值,要带着女儿走呢。那天方瑶让个丫头到楼前试我,大概也没太试出来,所以这次跟着要看个明白。"
方一勺看沈勇,"那你明明变好了,为什么不吓他们一跳,让她后悔呢?"
沈勇失笑,拍拍方一勺的肩膀,道,"我为何要让她后悔啊?她后悔对我有什么好处?那种大家闺秀争强好胜,她一路跟来,无非是想确定一下我是不是个真地痞。刚刚让她看见我挺疼你,她必然心中存疑,所以就一路跟来了,如今让她看清我的'真面目',不管多疼我娘子,我终归还是流氓,配不上她的,她当时逃婚没错!我是男子汉大丈夫,干嘛跟个姑娘计较?她想看什么我就给她看什么呗,让她安心地找个好男人嫁了,免生事端。"
方一勺听完后,笑着点头,"相公说的对,你比那些大才子大文豪好一百倍,我是怕她们背后说你坏话。"
"不要紧。"沈勇无所谓地道,"别人怎么看我有什么关系,娘子就一个么。"
方一勺脸一红,她娘经常说嘴甜的男人靠不住……可是,相公最也好甜呀。
两人正美滋滋往前走呢,就听身后咳嗽一声。
两人听着声音耳熟,赶紧回头,就见沈一博带着沈杰和小结巴,一脸无奈地站在两人身后呢,也不知道跟了多久了。
"爹?"沈勇一愣。
"在街上走路还勾肩搭背的。"沈一博瞪了沈勇一眼,"好好走,手拉手不会啊?"
"哦。"沈勇拉住方一勺的手,沈一博嘴角微微挑了挑,往前走了。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问身后背着包袱的小结巴,"上哪儿去?"
"老爷带咱们去青山村。"小结巴对两人道,"去查灾民那事儿。"
蜜辣烤和青山村
沈一博等为了不引人注目,背着包袱走到了城外,在驿馆里租了一辆最普通的马车,便假扮成过路的商旅,赶往青山村。
途中,沈杰赶着马车,小结巴坐在车前跟他唠嗑,沈一博在车里看着一卷关于青山村的地方志。
沈勇和方一勺则坐在车后面,晃着腿肩膀挨着肩膀,小声细细碎碎地聊天。
"相公,你去过青山村没有?"方一勺问。
"没,好像是个小村子吧。"沈勇嘀咕,"不过现在估计已经荒芜了。"
"对哦,死了那么多人。"方一勺点了点头,掀开帘子问里头的沈一博,"爹,青山村算是东巷府管辖的么?"
"嗯。"沈一博点头,"青山村应该属于洛县,是东巷府的直属下级,洛县的县令应该叫荣常在吧。
"这名字不错啊。"沈勇有些不满地对方一勺小声道,"就我的名字普通,满大街都是。"
方一勺笑眯眯,"沈勇不好听么?跟沈勇似的,说你沈勇无敌呀。"
沈勇撇撇嘴,"勇啊勇的……有些缺心眼的感觉,。"
"噗。"方一勺忍不住笑了出来,"是有些。"
"你说名字还是我啊?"沈勇眯起眼睛看她,凑过去,"不管,给亲一口。"
方一勺有些不好意思,往一旁让,沈勇不甘心就追,两人一个不小心直接滚进了后头的车帘里头,就见沈一博拿着书卷,无奈地看两人。
"咳咳。"沈勇和方一勺赶紧坐好,不敢再胡闹了。
众人没先去洛县,而是直接赶往青山村。
沿途一路打听,好些人都劝他们别去,说青山村已经荒芜了,如今就是个**,晚上还有孤魂野鬼呢。
沈一博听着都觉得新鲜,就让沈杰赶车,"去青山村过夜?"
"爹,闹鬼还去啊?"沈勇问沈一博。
"有鬼神正好啊。"沈一博笑了笑,"有了鬼神就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了,正好给他们申冤。"
"这倒是。"沈勇点点头,就感觉方一勺朝他挨近了些,沈勇心里想,晚上说不定方一勺一害怕就钻他怀里来了,也不错的。
傍晚的时候,马车终于赶到了青山村的村口,就见路边一块石碑上写着"青山村"三个大字,石碑的一小半都埋在泥土中了,周围杂草丛生。
沈一博下了马车,放眼望去,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沈勇和方一勺也走了出来,就见落日余晖之下,前方的村庄一派死寂,入眼是荒芜的农田和破败的房舍。现在正是准备晚饭的时候,却一丝炊烟都看不到,老树的枝头落这几只乌鸦,发出的叫声略带凄凉,好不惨淡的一座荒村。
"人都走了么?"方一勺看着觉得有些惋惜,这村落布北山望水地理极好,原本应该是个宁静祥和的小村吧。
"应该不会有人留下的吧。"沈勇指了指后山,"那里山多林密,原本应该还可以狩猎,前面农田也种得很规整,莫不是只因为一场莫名其妙的菜瘟而让人都走光死绝了么?"
"我之前问过刘大方,还有好些仵作和郎中。"沈一博道,"他说这种现象极有可能是中毒,只是为什么毒会在菜里,就不得而知了。"
"中毒?"
沈勇皱了皱眉头,问,"毒下在哪儿?怎么吃菜的人都死了,其他人没事儿呢?"
沈一博想了想,道,"我左思右想,觉得会让菜里有毒的原因不多,最大的一个可能就是水。"
"饮水?"沈勇问,"可是,不是喝水的人死了,而是吃了蔫掉的菜的人死了。"
"那会不会是浇菜的水有问题?"方一勺问,"还是田地有问题?"
"我们去看看吧,说不定还会有人住在这里。"沈一博道。
"住在这种荒村啊?"小结巴缩了缩脖子,"之前那些村子的不还说这儿是**么?只剩下孤魂野鬼了。"
"年轻人的确可能都跑了。"沈一博低声道,"不过老人家就不一定了,有些老人都恋家,不愿意出去,宁可躲在家里等死。"
"可是住在这村里吃什么啊?"沈勇问,"早就饿死了。"
"你不说了后山有围猎的地方么?"沈一博笑了笑,"大不了不吃菜不就得了?"
"嗯……说到菜,娘子。"沈勇这几天是让方一勺养叼了,蹭蹭她胳膊问,"咱们晚上吃什么啊?"
方一勺翻干粮袋,"不是带了馒头和烙饼么?"
"不想吃这些,干得慌。"沈勇道,"要不然咱们去山里打些野味?"
"少爷……别乱跑啊!"小结巴着急,"小心……鬼。"
"鬼什么啊。"沈勇拽了方一勺往林子里跑,道,"我们就在林子外围抓些野鸡兔子什么的,我带了弹弓来了!"
小结巴跺了跺脚,最后还是道,"我……我还是去看着他俩!"说完,就跟着沈勇他们去了。
"这小结巴,还挺忠心啊。"沈杰夸赞。
"嗯。"沈一博点了点头,往村子里头走,沈杰问,"老爷,少爷他们那样去,不要紧么?"
"没事。"沈一博微笑摇了摇头,"一勺和沈勇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也那么大了,总不能一辈子带在身边,得让勇儿学着照顾一勺了。
走到了最靠近村口的一座农舍前面,沈一博和沈杰开始挨家挨户地看,看看屋里有没有死人,最好是能找到传说中那些有毒的瘟菜。
……
沈勇和方一勺跑进了山里,就见草木浓密。
"咕咕咕……"沈勇似乎对于打山鸡野味颇有些经验,低低的声音引着。
小结巴拉了拉方一勺,"少奶奶,别过去,仔细让蛇虫咬了。"
"相公。"方一勺一听可能有蛇虫就担心,却见沈勇对她"嘘"了一声。
又往里走了几步,沈勇突然攀上了一棵树,抱着树干,双腿夹住,将衣裳的袖子退下来,围在树干上打了个结,这样他就能腾出双手来了。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弹弓,沈勇二指捏着一颗石子儿拉开弹弓,对准了远处的树林子。
方一勺不敢做声,怕吓走了猎物。
小结巴眼尖,一眼瞅见了树干后面有一撮白色带斑纹的毛,指了指,示意方一勺看,压低了声音,"少奶奶,是野鸡!"
方一勺点头,同时,就听到"嗖"一声,滚圆的石头子儿被沈勇射了出去,"啪"一声……
同事,就听到了扑腾翅膀的声音,沈勇又连着射了好几颗石头子儿,边道,"小结巴!"
"好嘞!"小结巴挽起衣袖冲了进去,一把提出了一只山鸡来,颠儿颠儿往外跑,边道,"少爷,这鸡估计是很久没碰上人了,所以傻了不知道躲,多打几只!"边说着,就边学着沈勇的样子,咕咕咕地引起了鸡来。
没多久,沈勇又发现了一只,一石头飞过去,打中了鸡的脚脖子,那鸡扑扇了起来想跑,被扑过去的小结巴抓住。小结巴踩住两只鸡的翅膀,从一旁的草地里扯下一把野草来,搓成了草绳将鸡爪子一捆,挂在自己的腰间,边道,"少爷,咱们几个人,再来一只,然后让少奶奶烧好菜!"
"好!"沈勇喜滋滋又一眼瞅见了林子深处似乎还有,就连发了两弹弓……
小结巴追了进去,半天才出来。
"咦?奇了怪了!"小结巴自言自语地说,"你们看啊,这不是芦花鸡么?是家鸡不是野鸡啊!"
沈勇解开了绑在腰间的衣服袖子,跳下树。
自从练了功夫之后,沈勇的身法越发地轻快了。见方一勺一脸欢喜地看着自己,沈勇就有些神气,下来的时候还想要玩个花活儿,一个拧身……想要在空中翻个个儿落到方一勺的眼前。可就在他要翻身的时候,却一眼瞅见了草堆里,有白森森一个骷髅头。
"娘唉!"沈勇惊了一跳,也忘记自己要转身了,直挺挺就趴了下来,"�"一声。
"相公?!"方一勺赶紧去扶他,"你没事吧?干嘛趴下来?"
"少爷,好丢人啊!"小结巴也上来扶。
"切。"沈勇也挺怄,白白在方一勺面前丢丑。他拍了拍胸前的灰土,道,"娘子,我看到些东西啊!"说着,冲了过去,扒拉开草堆。
小结巴和方一勺也跟着,打开草堆往里头一看,惊得也是叫了起来,就见那里似乎有一具死尸,只是早已变成了森森的白骨,骷髅头空洞洞的,黑乎乎的眼眶里头,还趴着一条不知道什么名字的黑色虫子,样子尤其下人。
"相公。"方一勺凑到了沈勇身边,道,"这里怎么有尸骨的?"
"大概是被菜瘟毒死的村民。"沈勇低声道,"唉?"
"怎么了?"方一勺见沈勇皱着眉头蹲下去,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看这里。"沈勇指了指那具骸骨的脖颈一带,还有肋骨,"上头有切口啊!"
"是哦。"小结巴也靠近了看,"还挺清楚的啊,看来像是致命伤啊。"
"娘子,我在医书上看到过,这种是被刀或者匕首之类的利器戳死的,而中毒的或者是得病的,骨头都不是那么白的,特别是贴近脏器的地方,有的黑有的黄。"
"也就是说,这些人不是死于菜瘟的了?"方一勺问。
"嗯。"沈勇想了想,将外衫脱了下来,对小结巴道,"唉,帮我铺平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捡地上的事故。
"唉!"方一勺赶紧阻止他,道,"用树枝拨进去,用手不怕脏呀?!"
"嘿嘿。"沈勇接过她递过来的树枝,往布衫里头扒拉那些白骨,"带回去给爹他们看看!"
此时,天已经快黑了。
沈勇将衣裳收起来,拉着方一勺,后头跟着提着三只鸡的小结巴,一起往回跑。回到了村子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沈一博的马车,却不见沈一博他们。
"爹?"沈勇叫了一嗓子。
"在这儿呢!"远处的农田里,就看到沈杰对他们挥手。
沈勇和方一勺都松了口气。
小结巴准备杀鸡,见附近有水井,就跑去打水,往井里头一瞅,就感觉一清凉,这水很干净啊!想到这里,他拿起旁边的木桶,将水提了上来,闻了闻,没觉得水有什么问题。
方一勺取出了随身带的一根银针,插入水中搅了搅,也没变色。
方一勺摸着下巴点头,"这水不像有毒啊。"
"并非是井水的问题。"这时候,沈一博和沈杰都从农田里上来了。
"爹爹?"方一勺见沈一博拿着几片已经晒成了干儿的菜叶,
"看到没有?"沈一博晃了晃菜叶,让沈勇和方一勺看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问,"怎么了?这就是那些生了瘟病的菜么?"
沈一博笑了笑,摇摇头,指着菜叶道,"你看这菜上那么多虫眼!"
"哎呀。"方一勺仔细看了看,虽然大多蔫儿了,但是有很多都被咬了。
"这菜可不是因为生瘟病蔫儿了的。"沈一博认真道,"虫子是不会去吃有毒的菜叶子的,再退一步说这虫子糊涂了,那误食了该早死了才是,周围却是一条虫的尸体都不见。另外啊,我们挨家挨户地找了一遍,一具尸体都没有发现。"
"没有尸体?"沈勇皱眉。
"这个好奇怪啊!"方一勺道,"如果是瘟疫而死的,尸体几乎不会有人去动的,起码要等到一年半载之后再找人深埋,怎么会没尸体!"
"另外,这些家里,一两银子都没找到。"沈一博笑了笑。
"被洗劫了吧?"小结巴问。
"这不是瘟疫村、**么?会有人来这里洗劫东西?"沈一博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有啊……怎么家里一片菜叶都不剩下?若是说,米缸里的米、橱柜里的衣服有人拿走了……可这菜叶子,谁会拿走?"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的确啊,好奇怪。"
"还有个更特别的发现。"沈一博对众人招了招手,道,"你们看看这些人家的灶台里头。"
沈勇和方一勺都望向灶台里面,就见每一个灶台里都有黑色的草叶灰。
"每户人家都有么?"沈勇皱起了眉头。
"那又怎么样?"小结巴不解,"人家家里总要烧饭做菜的。"
方一勺对这小结巴摇头,"每家人家煮完了饭,都会把草灰扒拉出来,泡了水倒到菜地里面去的,那样庄稼长得肥!而且灶台里积了太多的草灰,下次煮饭就慢了"
"哦……"小结巴点点头,问,"那又怎么样?"
"表示人都是烧饭的时候突然走的。"沈勇道。
沈一博点头,"聪明!"
沈勇一愣,满脸通红看着他爹,沈一博这辈子大概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夸他,方一勺挽着沈勇的胳膊,也替他高兴。
"咳咳。"沈一博也是高兴过头说漏嘴了,他刚刚问沈杰,沈杰没明白,问小结巴,小结巴也是不明白,唯独沈勇,一点就透,看得清楚明白,果然聪明!
"哎呀!"小结巴一蹦"哪儿有闹瘟疫,烧饭的时候一起跑了的?又不是打仗了,而且灶台上还那么干净,分明收拾过了。"
"爹,会不会跟瘟病没有关系?"沈勇问,边说,边将用衣服包着的那一堆枯骨拿出来,给沈一博他们看。沈一博认真看了一会儿,连连点头,"蹊跷蹊跷,绝对不是病死的!"
众人都觉得振奋,本来菜瘟之说就是匪夷所思,无奈众难民都这样说,可究竟是什么造成了这种异象还有如此多的死伤呢?如今看出来了,这未必就是天灾,倒有可能是**!
"肚子饿了!"沈勇说着,和小结巴去外面搭起灶台烧水,准备杀鸡,方一勺则是搭起了一个烤架,生起篝火,准备给沈勇他们做一道蜜辣烤鸡吃。
沈勇等好不容易将水煮开了,杀鸡拔了鸡毛。
方一勺用鸡胗、鸡肝和鸡血煮了一锅汤,其他的三只鸡对半切开,都用细树枝窜起来,她从随身带的行囊之中,拿出了一坛子红色的腌料来,抹在了鸡肉的身上,随后,又拿出一罐子蜂蜜。
"娘子,要做蜜汁烤肉么?"沈勇上次吃了一回,特别喜欢,见方一勺又要烤,馋虫又忍不住了,连连咽口水。
"这次的是蜜辣烤。"方一勺笑道,"酱料是辣的,蜜汁是甜的。"
"辣配甜,多古怪啊?"沈一博有些不解。
"爹爹,可好吃呢。"说着,方一勺将鸡肉放到火上烤去,边烤,边用三只绑在一起的新毛笔蘸着蜂蜜一遍遍往上刷,不多久,就闻到香味扑鼻。
"哎呀……"沈勇赶紧盛出一碗鸡汤来喝,那个鲜啊越喝越饿,忍不住催促,"娘子,快些啊,饿死我了!"
方一勺微微一笑,"别急呀,要等肉变成金色才最嫩最美味呢!"
众人只好咽着口水忍着。
又过了一会儿,就见鸡肉黄澄澄的,真的呈金色,外面薄薄一层油。
"好了!"方一勺的声音仿佛天籁一般传来,众人都伸手,各自拿起半只插在竹竿上面的烤鸡来啃,一口咬下去,外皮酥脆,这鸡也肥,嫩肉和脆皮只见还有薄薄一层绵软的肥肉。最妙的其实是方一勺刷的那一层辣酱和蜜汁。微微有些辣,爽口,肉不腻,又微微有些甜,美味,皮更脆。一辣一甜,混合得恰到好处,众人吃着烤鸡就着卷饼,还喝着鸡汤,仰着脸赞叹……好吃啊!
一顿饭吃完后,赶了一天路的众人都觉得有些疲累,就准备在村头的一户人家里休息。
沈勇将马车牵进了屋子里头,让方一勺睡在车里以免受凉,他爹睡在外头,沈勇和沈杰轮流把门,虽说是荒村,不过还是小心为上,小结巴是个小孩子,早就枕着包袱呼呼大睡了。
当天晚上,方一勺正睡得迷糊,就感觉有人推她……缓缓睁开眼睛,只见沈勇在她身旁。
"相公……"方一勺话没说完,就见沈勇低声对她"嘘!"
方一勺坐了起来,只见沈一博和沈杰都在车外面站着,小结巴也坐在车头,众人似乎都有些紧张。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拉着沈勇的手出来。
沈勇拉着他到了窗边,透过破败虚掩的窗户往外指了指,示意她看。
方一勺往外看了一眼,睁大了眼睛――就见在远处的荒田里头,缓缓地走过一群人,那群人的身边,都有几团幽幽的蓝色火焰环绕。他们的行动很异常,边走,边地头看着荒地,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方一勺看着那一团团幽的蓝火焰,就觉得背后直起鸡皮疙瘩,脑袋里一闪而过刚刚来时路人们说起的――这村闹鬼,是个**!
黑鱼片和怪箱子
那些鬼火和鬼影,在黑暗空旷的荒田上缓缓走动,那场面异常的诡异可怖。
方一勺就觉得在昏暗的幽兰鬼火映照下,那些身形看起来极其诡异,身上空荡荡飘乎乎……
"相公。"方一勺往沈勇身背后靠了靠,有些紧张地挨近他,"那些是人还是鬼啊?"
"我不信这世上有鬼,"沈一博摇了摇头,低声道,"一定有古怪。"
"肯定是装神弄鬼的。"沈杰问,"老爷,怎么办?"
"我们先别打草惊蛇,看看他们究竟要干嘛,然后跟着他们走,现在他们的身份比较重要!"
"好。"众人都点头,静静地在房间里头等候。
"那帮人干嘛呢?"盯了远处良久,小结巴忍不住问,"排成一排,一遍遍来来回回在田里走,是为什么呀?"
沈杰也皱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相公呀。"方一勺对沈勇说,"那些人好像穿了很大的衣服,飘飘悠悠的。"
"装神弄鬼!"沈一博冷冷来了一句。
"可是。"小结巴问,"他们身上的鬼火是怎么来的?"
"估计是假装的"沈勇道,"这样远远地看过去,别人都不敢接近了。"
"有理。"沈一博点头,"只要在油灯里加上硫磺,火就会变成偏绿色,加上骨粉,会变成蓝色,要什么样子的都行,就看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
"那他们在找什么?"方一勺问,"我小时候,娘亲掉了针,就这样跟我手拉手,一点点地找过去。"
"大晚上的上农田里找针来啦?"小结巴有些不解。
"嗯……"方一勺摸了摸下巴,"有可能是什么很小的东西。"
"路人说见到的孤魂野鬼,估计就是他们吧,也就是说,找了很久了。"沈一博捋了捋胡须,"果然古怪。"
众人自然都觉得诡异,但是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那些人装神弄鬼做出如此怪异的行为,还是让人难以猜测,于是只好静静等待。
那些人一直这样找着,大概过了一个时辰,方一勺皱眉,"再找下去,天都要亮了!"
这时候,忽然就见那些鬼火一下子都熄灭了。
众人一愣,沈杰道,"要跑了!我去跟着。"说完,就要推开窗户出去,沈勇也要跟,沈杰道,"我一个人就行,少爷你留下照顾少奶奶和老爷。"说完,翻窗出去,很快就消失于夜色之中。
之后,一切又恢复了安静。
众人也是全无睡意了,看了看彼此,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一博走到了马车边坐下,方一勺去烧了些热水,给他和沈勇倒了杯热茶提提神,还剩下一些鸡肉,随行他们带了些米和面,方一勺动手,给众人做早饭。
"爹,等天亮了,咱们也去田里找找吧,看究竟田里有什么宝贝。"沈勇也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盘起腿来。
"是啊,忒邪门了。"小结巴在桌边趴着打哈欠,大晚上的,干嘛黑灯瞎火地找东西啊,不能白天来找么。"
"鬼魂白天怎么出来?"沈一博逗他。
小结巴哆嗦了一把,嚷嚷,"老爷不准吓唬人,我才不信有鬼神呢!"
"偷偷摸摸的,表示他们要找的东西见不得人么?"方一勺一面和面一面问。
"难说啊。"沈勇笑了笑,"光天化日来这里找,莫不是怕人看见?可是我们一路走来,这附近都没有人啊。"
"大晚上找,也是不想让人怀疑吧。"沈一博轻轻叹了口气,"也许,跟这次青山村全灭,有些关系。"
随后,众人先休息一会儿,沈勇去陪方一勺做饭了,就见她做了个鸡丝炒面,闻着那个香啊。
面刚出锅,沈杰就推门,小心进来了。
"哇!"小结巴扒在灶台边笑问,"杰哥你是不是闻着香味儿飘回来的啊?"
但是沈杰现在脸色出奇的难看,完全没听到小结巴的话,而是直奔沈一博,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
"有这种事?"沈一博似听后也是双眉紧锁,仰脸问沈杰,那神情,似乎很是觉得不可思议。
沈勇和方一勺对视了一眼,捧着炒面走了过去,沈勇问,"爹,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沈杰叹了口气,"少爷,那帮人是官府的衙役。"
"什么?"沈勇嘴巴也张得老大。
方一勺听着新鲜,"是衙役?衙门里头的人办事,干嘛这样遮遮掩掩的?"
"唉。"小结巴塞了满满一嘴的面,道,"少奶奶,你以为天下的父母官,都跟老爷似的明如镜清如水,开的都是清水衙门啊?如今那些官儿,哪个没些只有晚上才能做的事儿啊?"
沈一博眉头皱得更紧,伸手接过面来吃了几口,对众人道,"快些吃,一会儿,咱们上田里看看去,一块荒地能藏着什么东西。"
……
天光大亮的时候,众人吃完了面收拾一下,就出了屋子。
沈勇和沈一博还有沈杰都下了田,开始按照昨儿个那些衙役们的样子。一点点地找了起来。
小结巴给方一勺搬了把凳子让她坐在田边,自己则是在附近找着。
"奇怪啊。"方一勺突然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怎么奇怪?"小结巴问方一勺。
"你看呀小结巴。"方一勺指了指眼前的农田,道。"这么好的地,为什么种菜而不重稻谷呢?"
小结巴也皱了皱鼻子点头,道,"这是上好的耕地啊,应该是种稻子或者麦子比较好吧,而且你看这沟也挖好了,应该是种水稻的才对,旁边还有河,怎么种起菜来了呢?菜应该是种在菜园子里的么。"
"也许是专门做素菜买卖的菜农吧?"方一勺端着下巴左思右想,都觉得可疑,"那也用不着挖一条引水的沟吧,旁边还有水车。还有啊,这种地应该很肥才是么,怎么就荒了儿不长草呢?旁边的地上都长满了。"
"大概有人常来踩踏,所以长不出来吧。"这时候,沈勇快步跑了回来,边说着,边拿起一杯茶咕嘟咕嘟喝了个精光,拿着袖子扇风,"别说,穿了那么一身衣裳,往日头底下一站一点点找,真辛苦啊。"
"是啊,种地是很辛苦的。"方一勺用帕子给他擦汗,边问,"找到什么线索了么?"
"没有。"沈勇连连摇头,"就一块荒地,屁都没有一个。"
"那他们找什么呢?"方一勺纳闷。
"谁知道啊。"沈勇脱了大氅,一身汗。
方一勺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日头,的确比较热。
"不行了,我去河塘里快活快活!"说完,脱了外衣就要往河塘里跳。
"唉!"方一勺急了,伸手拉沈勇,"你不怕河塘里有东西啊?"
沈勇一脸好笑地看她,"河塘里能有什么东西?"
"鱼……鱼啊。"方一勺说。
"有鱼最好啦!"沈勇欢欢喜喜往前跑,"一会儿抓几条上来,你给做菜。"
小结巴觉得好玩儿啊,赶紧就跟上了,"少爷,我也会王八裤!"
"王你个头啊!"沈勇踹小结巴,"不准说王八俩字!"
"凫水不就是王八裤么?"小结巴一面躲一面脱衣裳。
"哗啦"两声,两人窜进了河塘里,扎了个猛子,惊得方一勺脸都白了,就见两人又浮了上来。
方一勺追到河边,幸好这的确只是个小河塘,可能是用来养鱼的,有好些地方还张着渔网呢。
"不用担心。"沈一博和沈杰也走了过来,觉得挺热,掬了凉水洗脸。
沈一博对方一勺道,"勇儿冲销就水性极好。"
"哦。"方一勺点头放心了些,但是一双眼睛还是紧紧盯住沈勇。
沈一博摇头,呵斥河中沈勇,"勇儿,不像话,没见你媳妇儿担心么?"
沈勇愣了愣,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方一勺嘿嘿笑,"娘子,你相公我水性好,不怕。"
方一勺点了点头,蹲到一旁托着下巴看他,沈勇觉得舒坦了,就想上去,忽然,就见身边一尾大黑鱼过去,小结巴赶紧喊,"少爷,好大的鱼啊!"
沈勇一个猛子就随着那条大黑鱼游下去了,小结巴闷头在水里看。
不一会儿,就听到"哗啦"一声,沈勇仰着脸起来长出了一口气,手里一尾正在不停挣扎的大黑鱼。
"少爷,好水性啊!"沈杰笑呵呵道。
沈勇却是微微皱着眉头,游到了岸边,将黑鱼交给沈杰。
"相公,怎么了?"方一勺见沈勇神情疑惑,似乎是有什么不解。
"呃……我好像看着些东西在水底,不过没太看清。"说着,往后退了退,道,"我再去找找!"说完,一个猛子扎进了水里。
沈勇这一下潜到了河塘的底部,过了很久,方一勺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眼巴巴等着。
最后,沈勇哗啦一声钻了出来,往岸边来,像是提着什么东西。
"沈杰,接一把。"沈勇费力地将一样东西从水里提了出来,众人一看,就见是一个小箱子,黑色的木匣子,沈杰一接,忍不住皱眉,"这么沉呢?"
"下头还有几个。"沈勇道,"不知道是什么,我挑了个最小的上来。"说着,他和小结巴都爬上了岸,要光屁股换衣服,方一勺赶紧背过身去,跟沈一博和沈杰研究那匣子。
"是阴沉木的啊。"沈一博轻轻地拍了拍匣子,道,"好木头,这匣子价格不菲。"
"会不会里头藏着好东西?"沈勇换好了衣服上前仔细看,就见匣子锁着呢,伸手掰了掰,严丝合缝。
"呦!"沈勇赞叹,"这匣子铁定不进水的!"
"少爷,说不定是宝贝箱子啊!"小结巴搓搓手,"发财了!快打开看看。"
沈杰抽出刀来,一刀将那匣子上头的锁给砍断了。
沈勇看了看众人,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匣子。
匣子打开的瞬间,众人都屏息看着,以为里头会珠光宝气金光四射,可打开盖子一看,就见里头空荡荡,只正中间放着一块滚圆的鹅卵石。
"这是什么啊?"沈勇大惑不解,伸手将那鹅卵石拿起来,左看右看,问,"不就是块普通的石头么?还是说,是什么名贵玉石?"
"是啊。"沈一博也接过来细看,良久也是摇摇头,"不明白!"
"少爷,咱们把其他几个箱子也弄上来吧?"沈杰脱衣裳准备下河去,和沈勇一起将那些箱子都捞起来。方一勺捧着黑鱼,在一旁杀起了鱼来。
不多久,沈勇和沈杰又搬了两个箱子上来,其他的太重了,他俩根本拿不动。到了岸上将匣子砸开一看,这回更不靠谱了,只是几块石头而已。
"这……"沈勇皱眉,"是有人恶作剧呢吧?"
沈一博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莫不是秘密在箱子里头?可是他那拿着箱子左看右看,也是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一勺见天都快晌午了,就道,"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吧,吃了饭慢慢想。
众人无法,只好回了房舍里头。
方一勺将杀好的黑鱼去骨切片,加入酒和盐、酱料腌制一会儿,然后烧了一锅水,将鱼片放下去滚一滚,鱼片一变成白色就取出来。装盘后,放上切好的姜、葱、蒜末、放上些酱料再滴上些香油,一起拌匀,这道鲜嫩爽口的鱼片就做好了。因为鱼实在是大,所以做了满满一大盘子,方一勺还用黑鱼头做了个汤,煮了些米饭,上桌,众人坐下吃饭。
"嗯!"沈一博点头,端着饭碗边吃鱼片边赞叹,"好吃。"
"爹。"沈勇嚼着嘴里的鱼片,问,"这盒子里的是什么石头啊?"
"看着就像是普通的石头。"沈杰在一旁插嘴。
沈勇踹他,"小子占我便宜?我问我爹呢。"
沈杰坏笑,方一勺凑过去看了看那枚小的鹅卵石,拿起来对着窗外的亮光处照,"就是普通的石头么,河里很常见到,没什么特别。"
"那干嘛跟宝贝似的?"小结巴颇有些不满,"闹得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众人正说话间,突然,就听到沈杰"嘘"了一声。
方一勺看沈勇,沈勇则是转头望向后门的方向。
这屋子的后门外头,有一个院子。
这时候,就听到"嘎吱……"一声,后院门,似乎开了。
野山菜和当年案
后院那诡异的开门声,让众人都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还好现在是青天白日,若是换了昨天晚上,估计胆子再大也得被吓掉半条命。
沈一博站了起来,示意众人散开,躲到隐蔽的地方。
沈勇拉着方一勺和沈一博一起躲到了墙边的柜子后头,小结巴蹲在灶台里头,手上拿着烧火棍,沈杰则是跑到了门后埋伏,准备一有异动就先发制人。
不一会儿,就听到门上,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
屋子里的众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怎么还有人敲门的?这简简单单不紧不慢的几声叩击之声,听的人是毛骨悚然。
敲门声响了几下后,沈杰就感觉有人轻轻推了一下门……他下意识地往旁边一闪躲到了柴禾堆后面。
这时候,后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鬼鬼祟祟地闪了进来。
沈杰就站在他背后,他也没发现,只是左右看着,一手按着腰间别着的一把菜刀。
沈勇眯起眼睛细看他容貌……就见那人很年轻,看起来二十多岁吧,黑黑瘦瘦的。他进来后,直奔桌边,看到那几个匣子之后,愣住了。
但此人很快又注意到了桌上的美食。
众人清晰地看到他咽了几口唾沫,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拿起桌上剩下的半碗米饭,就着鱼片吃了两口……随后,就变成穷凶极恶地狼吞虎咽。
就在他吃得痛快的当口,沈杰走到了他身后,问了一声,"味道还行?"
"嗯!哈好吃呢!"那人猛点头,嘴上也不停。
其他几人都亏笑不得,这人不是饿傻了,就是有些缺心眼。
果然,那人回答完之后立刻反应了过来,一口呛住,捶着胸口猛咳了起来。
小结巴递了杯水给他,他拿起来咕嘟咕嘟两大口,堵着嗓子眼那米饭才被冲了下去,长长出了口气,对小结巴说,"谢谢啊……"
"别客气。"小结巴摆摆手,沈杰已经将那人的双手拧到了身后,用沈勇递过来的草绳困住,小结巴将他腰间的刀抽了出来。
"哎呀……你们,你们是官府的人?!"那人挣扎着吵了起来。
"你不是官府的人?"沈一博走到那人面前,细看他的长相与穿着。
此人显得甚是狼狈,黑不溜秋一张脸,也不知道是很久没洗澡了,还是往身上抹了泥巴故意弄得自己脏兮兮的。穿着也很普通,就是灰色的破布衫,还有一双烂布鞋,脚趾头都钻出来了,这样子,怎么说呢……只比那化子好一点点。
"你是什么人?"沈勇看到他肩膀和头发上有一些草叶,就问,"你住在山里头的?"
"我……"那人一惊,警惕地看了看沈勇,"你咋知道的?"
"我昨天也去了趟山里捉鸡,回来的时候衣裳上也有这种草叶子。"说完,看方一勺。
"嗯,对的。"方一勺点头,昨天还是她发现了,帮沈勇拍掉的呢,那种草叶子都打着卷儿很好认,起初她还以为是毛虫。
"你们……要杀要剐,随便!"那人眼睛一闭,开始装死。
沈杰觉得有些好笑,拍了他一把,"把眼睛睁开,我们又不是强盗,干嘛要杀你?"
"你们比强盗还不如呢!"那人还挺硬气,"反正都死了那么多人了,我还像着下去给我爹娘呢,做人一点意思都没有,咱不活了!"
听了他的话,众人凑有些无奈。
沈一博问,"小兄弟,你是青山村本地人?"
"对啊,老子是青山村土生土长的!"那人回答着,边偷眼看沈勇等,就觉得这些人好像并不是官府的,这里还有小娘子和小孩子呢……莫不是过路人?
"你们也不是官府的人啊?"
沈一博轻轻摇了摇头,道,"并不是洛县县衙的。"
"哦……原来是几个过路的啊。"那人胆子看了看,决定吓唬吓唬众人,"我说,你们几个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吧?!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这里是**啊!到处都是鬼,晚上还有老鬼出来飘啊飘,小心叼走你们吃去。"
"你就扯吧。"小结巴瞅着他挺来气,"你叫什么名字?不说爷爷可揍你"
"这屋子是我的!"那人一瞪眼,嚷嚷道,"你们自个儿上我家里头来了,还问我是谁啊?"
"什么?"众人都吃惊,沈勇盯着他看了看,问,"这是你家?"
"对啊!"那人一仰脸,"我叫王贵,就是这青山村的人,村里人差不多都死绝了,还有一半跑了的……就剩下我……我了。"
沈一博听后,点了点头,问,"就剩下你们了才对吧?"
"呃……"王贵犹豫,道,"你们管那么多做什么?快放了我,我不跟你们收住宿的费用了,快走吧,这地方可不太平,在这儿逗留太久小心丢了性命!"
沈一博听完,低头沉思了一下,对一旁小结巴道,"去把门关上。"
"是,老爷。"小结巴跑去将大门关上了,还落了门闩。
"喂……你们要干嘛啊?"王贵害怕了起来,盯着沈一博道,"老头,你谋财害命也没用啊,我没钱的,要不然这些箱子你们拿走?"
"坐下。"沈一博找了张椅子坐下,沈杰将王贵按在了另外一张椅子上面。
"王贵,我有话问你。"沈一博开口,"这青山村究竟为什么死了那么多人?"
王贵一愣,抬眼看了看沈一博,半晌,低下头也不说话。
"你说。"沈一博道,"还有多少人活下来了?是否真有菜瘟?官府的人大半夜装神弄鬼在田里找什么?你们为何不敢回家?水塘里这几个箱子里藏石头,又是怎么回事你?"
王贵听完后猛一抬头,盯着沈一博看了半晌,又看了看周围众人,问,"你们……你们是什么人啊?"
"总之不是坏人。"沈勇道,"你刚刚说你爹娘也死了,也是因为这场菜瘟了?究竟是天灾还是**?天灾还且罢了,可如果是**,你不想给死去的父老乡亲讨还个公道么?"
王贵呆呆发愣,良久,垂下头对小结巴道,"你先帮我解开,我不逃。"
沈杰看了看沈一博,见他点头,就将王贵手上的绑绳去了。
"唉!"王贵盘着腿往凳子上一座,脸上神情复杂,抬手狠狠一锤桌子,"这是天灾也是**!"
"究竟怎么回事?"方一勺不解地问,怎么如此神秘。
王贵抹了把眼睛,道,"俺们世世代代在这地方居住,从来都是相安无事的,打猎种地,日子过得也好。
可是小半年前,咱们村里头有个怪人路过,然后厄运就来了。
"怪人?"众人都好奇。
"那是个三四十岁的男人,挑着个扁担,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没什么稀罕,说要在咱们村上居住一段时间,可以多付银子。"
"村头有个小驿站,是专门招呼来往行人的地方,听说他要留宿,也就让他在小窝棚里头将就讲究。"
"可是说实在的,咱们青山村才几个人?后头不远有县城,前头不愿也有县城,都有酒楼饭馆澡堂子,那男人出手阔绰绝对不是没钱的,为什么偏上这么个破山村落脚来了?"
"的确古怪。"沈一博点头示意王贵接着说,"那后来呢?"
"起先我们都没当回事,倒是在驿站里头卖馄饨的老刘妈子,看出了些端倪来。"王贵低声说,"她跟我们说,这来的人,可能是个淘货郎君。"
"淘货郎君?"沈勇有些不解。
"哦……"方一勺一拍手,"我听说过,是挖坟偷东西,或者上假古董店里头买真东西的那种人吧?"
其余众人都一挑眉,还真是头一回听到这种说法,江湖话么?
"嗯,这刘老妈子年纪大了,是见过些市面的。"王贵点头,"咱们这儿,虽说没什么皇帝坟啊帝王陵,不过……后面那座青山,见着了吧?"
众人都点头。
"以前,山上有个青山寨。"王贵道,"那山寨里头之前有批山匪,据说挺有名气的。"
"对。"沈一博点了点头,道,"总瓢把子叫顾青山,当年是横行绿林的人物,不过火来被官府砍头了,大大小小宰杀山贼二十多人呢。"
"对啊,可是他的山寨让,他被抓前就放了一把火烧光了,当年抢走的一大批金银财宝也不知去向!"
"为何金银财宝也不见了?"沈勇有些不解,"那些东西又烧不坏,还是说被他事先藏起来了?"
"这事情就众说纷纭了。"王贵无所谓地道,"有传闻还说顾青山没死呢,买通了衙门,找人顶包
"然后呢?"沈勇听得有趣,催促王贵接着说。
"顾青山当年的财宝,据传说都藏在这附近了。"王贵道,"县里那些大官,还有一些地方的乡绅,都不知道组织人马搜了多少次山了,都没有发现。"
"你们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也没发现过么?"沈勇有些好奇。
王贵皱了皱眉摇头,"我们村里也有想发财的人,上山去找宝贝的人几乎天天以,可从来没找到过……直到啊,发现了这些箱子。"
"箱子是你们发现的?"方一勺好奇,"里头就是石头么?"
"呵……"王贵苦笑叹气,"这就叫飞来横祸啊。"
"就刚刚我们说的,刘老妈子讲到的那位淘货郎君。"王贵接着说,"他神神秘秘地,总是白天睡觉,晚上出去办事……一来二去,惹得村上不少人怀疑。"
"那一晚,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盯着淘货郎君,看他有什么异动。等了一个多时辰,就见他点了几个冒着蓝光的灯笼,挂在两边腰侧,然后就上山了,远远看着还挺吓人!"
"为什么要挂两个蓝色的灯笼?"沈勇有些不解。
王贵摇摇头,耸肩,"后来听一些老人说,找宝贝,都用这种灯的。"
"接着说。"沈一博点头,众人都想起了昨晚上在田间看到的情况,那些衙役们也这打扮,这么说,衙役们也在做淘货郎君做的事情?
"那淘货郎君到了深山里头,就开始慢慢地找,那个仔细啊……荒山野岭的,他也不知道害怕。"王贵说着,压低声音,道,"到了后半夜的时候,他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拿着铲子就开始拼命挖坑……不多久,咱们就看见他哇出了东西。"
"什么东西?"众人一起问。
"就这几个木匣子!"王贵道,"那小子,正经有些能耐的,三两下就把匣子给撬开了。"
"你们没上前阻止他么?"沈勇问,"他可能找到了什么大宝贝。"
"呵呵。"王贵叹气,"咱们当时,都猜他肯定找到了当年顾青山藏着的宝贝,那好歹也是我们山里的东西,怎么好被外人拿走?!于是,我们就上前了,想着咱么人多么,给他抢了。"
淘货郎君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王贵他们就开始跟他讨价还价,想要见者有份。
"那人不肯,后来被咱们打跑了。"王贵道,"我们都没打开箱子看看,就抬着下了山,全村张罗,说找到宝贝了。"
"那你们在箱子里找到什么了?"沈一博很感兴趣地问。
王贵突然有些懊丧地蜷起腿,道,"唉,害人啊……就这几块石头呗。"
"巷子里就是这些石头么?"沈勇也觉得不可思议。
"可不是,害死人啊……我们刚刚打开一看,村里年纪自大的万老爷子就说,了不得了,赶紧将箱子藏起来,谁都不准说我们得了宝箱子的事情。"王贵叹息,"我们当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还是照吩咐将箱子沉到了河塘地下……果然,不多久官府就派人来了搜查。"
"官府怎么会知道?"方一勺有些好奇。
"大概是那淘货郎君甘心,所以反而向官府告状去了吧?"沈勇问。
王贵点头,"那些官府的人来了,将我们好一顿盘问,但是我们都听那万老爷子的话,咬牙不承认,就说是被那淘货郎君拿走了,官府的人逗留了一段时间,就也走了。"
说到这里,王贵突然停了下来,不说了,有些傻呆呆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沈勇催促,"接下来呢?"
王贵微微闭了闭眼睛,抬眼看沈勇,"接下来,不知道是不是那顾青山给他的宝贝都下了咒……村里开始出事了!"
"就是菜瘟?"沈一博问。
"嗯。"王贵说着便哭了起来,"知直到万老爷子死前,他让他孙儿拿着铜锣满村地敲,叫大家都快走,马上走,走得晚就逃不掉了。"
沈勇等都忍不住皱眉,终究是有蹊跷,绝对是中了别人的算计才灭了村子的,也算是飞来横祸了。
"咱们村好些人都跑了,去了别的地方很快就渺无音讯。我和几个兄弟上了山,我们不舍得走,我们害死了全村的人,有报应报咱们头上吧,不跟其他人一起走了,免得连累他们。"
"今日突然看到我家老房子炊烟飘起来了。"王贵傻呵呵地说,"虽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但我想着,是不是俺娘的魂魄回来给我煮饭来了。"
众人听着都心里发酸,君子无罪怀璧其罪了……几个宝箱,好处一点没捞着,却引来了灭顶之灾
"你们有没有看到晚上点着同样灯笼的人,在田里找东西?"沈勇突然问。
"有。"王贵点头,"不止是田里,这几天正好找田里而已,前段时间找的是家宅和山坡……深山还没敢进,都是些衙门里头跑腿的。"
那对于青云村的大劫难,你怎么想的?"沈一博问。
"我……我觉得有古怪,准备调查一下,若是让咱们查出来,真的有人害人,咱们就算拼命,也要给父老乡亲报仇的。"
沈一博笑了笑,微微点头,"嗯,甚好。"
正说话间,就听到了后院有脚步声响,不一会儿传来了轻呼,"王贵,干嘛呢你?!"
王贵往外看
"就是你那几个朋友?"沈一博问。
"嗯。"王贵点头。
此时,他那几个兄弟也都推门进来了,一看到众人在,转身就想跑,都让沈杰抓了回来。
沈一博见他们对自己不是很信任,也没瞒着,大致给他们讲了一下在东巷府遇到难民的事情,没说自己是知府,只说是奉命,来查案的,希望他们提供帮助。
几人一听欣喜不已,立刻喊冤,围着沈一博,更详细地说了起来。
王贵他们都是猎户,刚刚打完列,他那几个兄弟手上都提着山鸡野兔呢,还有几把野菜。
方一勺都接了,示意众人接着谈,她去做饭。
这回的作料都是野味,方一勺小露了一手:山鸡和野山菇一起炖了,来了个山菇炖鸡,又做了个辣子鸡丁。兔肉一闷一干煸,烙了好几张野菜饼,一大盆野菜汤,还闷了一大锅饭,出锅上桌。
王贵他们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风卷残云一般猛吃起来。
"相公。"方一勺擦了擦手,坐到沈勇身边,"问出什么线索来了?"
沈勇对她微微一笑,方一勺见他眼中含笑,又看了看沈一博,也是若有所思,便也放下心来,看来――这案子已经有些头绪了。
红豆卷和找晦气
王贵他们吃完了饭,沈一博吩咐,戴上箱子,还有那三人,赶车立刻回东巷府。
方一勺还不是很明白,不过也被沈勇拉上马车了。
回到东巷府后,沈一博当即做了安排,让沈杰带着大量的衙役和兵丁,乔装赶往青山村埋伏,等到晚上那些衙役们再次出来找东西时,就将他们一举抓获,带回东巷府来。
他又问了王贵等埋葬青山村死难居民的场所,让刘大方带着人去,开棺验尸,查看那些村民究竟是怎死的。
众人得了命令离去,沈一博就皱眉站在院子里摇头,似乎很是感慨。
方一勺好奇地在远处看着,边问沈勇,"相公,爹爹好像有些上火啊。"
"那可不。"沈勇挨着方一勺的耳朵小声嘀咕,"这次有可能是县衙门的人知法犯法,不是闹着玩儿的。"
方一勺摇头,"唉,金银财宝害死人啊。"
"这可不?"沈勇一耸肩,"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么。"
方一勺想了想,问他,"那咱们怎么办?"
"爹说让咱俩先自己忙自己的,等人抓回来了,他变戏法给咱俩看。"沈勇回答。
"变戏法?"方一勺好奇,"爹爹还会变戏法呢?"
沈勇单手揽着她肩膀,"管他呢,对了,娘子,出去玩儿吧?"
"去哪儿呀?"方一勺摆弄着几个衣服样子,想要做衣裳,就道,"相公,你该看书啦,仔细师父回来罚你。"
"是哦。"沈勇差点将这茬忘记了,赶紧拿了书在一旁看了起来,而方一勺则是手上拿着剪子,裁料子做衣裳,两人边说笑几句。
"少奶奶!"
这时候,就见莲儿手上拿着个香喷喷的檀木片儿名帖,跑了进来。
"稳当点儿。"沈勇见这丫头毛躁,赶紧拦住她,问,"怎么了?"
"少奶奶,有人要请你喝茶。"说着,莲儿将手上的名帖递给了方一勺。
方一勺有些纳闷,接过名帖来看,沈勇耳朵都竖起来了,凑过来问,"谁请你喝茶?男的女的?"
那名帖颇为精致,檀木压片,上头有镂空的牡丹花图案,下头是两个隽秀的字――方瑶。
"那丫头找你做什么?"沈勇对莲儿道,"去回了,说咱们不去!"
莲儿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人家就说请少奶奶,没说请少爷。"
"什么?"沈勇瞪她,莲儿对他做鬼脸。
"在哪儿见面?"方一勺问。
"那个送帖子的丫头说,在城东紫竹茶园的牡丹亭里头。"莲儿回答,"那方瑶还传话,说请你务必到,有很重要的话想要说。"
"紫竹茶园。"沈勇有些不屑地撇撇嘴,"就是那些文人骚客装模作样的地方啊。"
"装模作样?"方一勺不解。
"就是聚集在一起,吟诗作赋啊什么的。"沈勇无所谓地说,"整天树上落下个果子都要苦闷半天的那种装腔作势的人。"
方一勺更纳闷呢,问,"树上掉下个果子,为什么要苦闷?不是应该开心么?"
沈勇一笑,捏捏她脸蛋,"所以说你跟他们不一样么,我看那方瑶矫情得很,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们,这次不知道又要干什么,不理她也罢!走,娘子,咱俩出去玩儿去。"
方一勺看了看那块名帖,却说,"相公,你下午自个儿在这儿看书呗。"
"啊?"沈勇眉头都打结了,问她,"你真想去啊?"
"嗯。"方一勺点了点头。
"去那儿干嘛呀。"沈勇有些不痛快,"那帮念书人最下作了。"
方一勺用手指头弹了弹他耳朵,"相公啊,你自己现在不也是读书人。"
"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沈勇一甩头,"我还练功呢。"
"你自己先练着。"方一勺进屋去,换了一身耦荷色的碎花小袄,一条荷叶边的长裙子和一**白色的绣鞋,让莲儿给提着个菜篮子,带着些散碎银子出门,准备见完方瑶后,去集市买些菜回来做。
沈勇拽着她衣裳角最后还是让方一勺给跑了,不满地捧着书在院子里生闷气,他一心都在方一勺身上,那儿集中得起来精神啊?
"少爷,你藤椅上是不是有刺啊?"一旁,小结巴看到了,问沈勇,"干嘛滚来滚去的。"
沈勇"嚯"一个翻身直挺挺坐起来,惊得小结巴一蹦,睁大了眼睛看他。
"小结巴。"沈勇站起来,道,"走,咱俩去紫竹茶园。"
"去那地方干啥啊?"小结巴嘴巴都皱成包子了,不满地道,"那里都是书呆子,酸得人倒牙。"
"娘子去了啊!"沈勇更来气了。
"少奶奶不是去见方瑶么?"小结巴问,"您紧张什么,方瑶是个姑娘。"
"她是姑娘没错,可是紫竹茶园里还有好多书生的!"沈勇一脸的不痛快。"娘子穿那么好看去了,可别叫人拐了或者占走便宜。"
小结巴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少爷,不用担心这个吧,就少奶奶那身功夫,那些书生两条胳膊加起来估计还没她一根手指头来得有劲儿呢。谁敢打她主意,不得被揍得满地找牙呀?"
"去。"沈勇瞪了他一眼,"怎么说你家少奶奶的?"说完就要走。
"唉。"小结巴拉住他,问,"您就这么去啊?"
"对啊。"沈勇点头。
"那不行!"小结巴摇头,"怎么的也得收拾收拾。"
"收拾什么?又不是姑娘。"沈勇不理他。
"不行啊。"小结巴往房间里拉他,"怎么的也得跟那些文生公子们站在一起不掉价,不然的话,少奶奶岂不是觉得你被比下去了?"
……
"是哦!"沈勇一惊,觉得那可不得了,赶紧跑进屋里换衣服去了。
……
且说方一勺带着莲儿,往紫竹茶园慢悠悠晃荡过去。
莲儿问,"少奶奶,那个小姐找你做什么呀?"ωωω・τxτxz・cōm
方一勺摇了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大概有什么事情要说吧。"
"会有什么事情?"莲儿又问,"少奶奶你真的是代嫁的么?"
方一勺微微笑了笑,点点头。
"真好呀。"莲儿突然拍着手说,"还好嫁过来的是少奶奶,不然我们就没有那么好吃的饭菜了。"
方一勺捏捏她翘着的小辫子,"你是喜欢我呀,还是喜欢我做的饭菜啊?"
"都喜欢。"莲儿蹦蹦跳跳往前跑,道,"少奶奶,我听人家说,紫竹茶园不是一般人能进去的,里头可好了,今天非得好好开开眼界,莲儿最喜欢念书人了。"
主仆俩有说有笑地来到了紫竹茶园的门外,走到大门口,就有人来拦着,问,"姑娘不是紫竹茶园的常客,是有人邀请么?名帖可否看一下?"
方一勺拿出了方瑶的那张名帖来,下人看了一眼,便让方一勺进园子了,指了指前方的九曲桥,道,"姑娘沿着桥走,绕过荷花池,尽头那座亭子就是地方了,方瑶小姐在那儿等着呢。"
方一勺道了个谢,带着莲儿一起进去。
这紫竹茶园里头布置得相当雅致,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时不时能看到某个石桌边,聚集着三两个文人,或吟诗或作赋,谈笑风生。
方一勺的到来,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
这里也有姑娘,但是一个个大多打扮得跟清心寡欲的高洁君子似的,一身白裙不施粉黛。
方一勺穿着藕荷小袄,盘着头,插着簪子,身后还带着个挎小篮子的丫鬟。
那些文人大多听方瑶说起过了,觉得,这应该就是沈勇那小媳妇儿吧,挺好看的,给沈勇可惜了。
而好些姑娘,则都觉得方一勺有些俗气,不太适合这高雅之地。
莲儿跟着方一勺,问,"少奶奶,他们好像都在看我们"
"因为我们是新来的吧。"方一勺拍了拍莲儿的肩膀,让她不用紧张。
"少奶奶,这里的丫头小姐怎么都穿白的?在守孝啊?"莲儿看了看自个儿身上的鹅黄小袄还有蓝色碎花裙子,有些不自在,
又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前方一座团花簇拥下的小亭子,亭子里坐着的正是方瑶,和她的丫鬟京儿。
方一勺带着莲儿走入了亭子。
方瑶她笑了笑,"方姑娘。"
莲儿眯起眼睛,看了看方瑶和京儿,就见方瑶还好些,那京儿斜着眼睛看别处,似乎不太看得上方一勺,就嘟囔了一句,"是沈夫人。"
方瑶愣了愣,方一勺揪了一把莲儿的辫子,莲儿才挠挠头不说话了。
方一勺坐下,问,"方小姐,找我来有事情?"
"哦。"方瑶笑道,"听爹说,你在这里也无亲无故,我怕你闷,我经常到这里来消遣,你若是有空,也可以来坐坐,喝杯茶。"
方一勺点点头,心说,虽然方瑶是好意,不过与其在这里看才子们吟诗作赋,还不如跟着相公去查案子有趣呢。不过人家既然是好意,方一勺便笑着点头,莲儿在她身旁陪着呢,小声嘟囔,"咱家少奶奶很忙的。"
方一勺又悄摸揪了一把她的辫子。
京儿去给方一勺端了一杯花茶上来,方瑶便问,"一勺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么?"
方一勺想了想,摇摇头,"也没啥,都挺顺心的。"
"哦。"方瑶倒是有些意外,想了想,又对京儿说,"京儿,你去歇会儿吧。"边又看了眼莲儿,问,"要不要去吃些果子?"
莲儿知道那方瑶大概有话要单独跟方一勺说,就看了方一勺一眼,只见方一勺对她点点头,莲儿便和京儿去了。
等两个小丫头都走了,亭子里就只剩下方瑶和方一勺了。
方瑶喝了口茶水,斟酌了一下语句,道,"方姑娘,说实话,当日我并不知道爹爹找了个人替我去成婚,若是爹早些跟我说一声,我不会答应的。"
方一勺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
"你……没什么话要说么?"方瑶问方一勺,觉得这丫头是不是有些傻气,怎么都不说呢?
方一勺还是摇摇头,不太清楚方瑶想要听自己说什么。
"那我直说好拉"方瑶道,"那天在巷子里面,沈勇的样子你也看到了,他平时也是那么不堪么?"
方一勺愣了愣,突然想到前日沈勇脱衣服吓唬方瑶和京儿的事情,忍不住就笑了起来。
方瑶有些愣,这方一勺怎么还笑啊?
"咳咳。"方一勺咳嗽了一声,道,"相公平时还好的。"
方瑶原本以为方一勺对沈勇多多少少会有些怨言,没想到竟然一句都没有,心中也不免觉得她挺可怜,这姑娘一定不认字,脑袋里根深蒂固地觉得夫就大如天,再不好也是好的。
方一勺左右看了看,就见不少画都挂在栏杆旁边,便凑过去看,笑问,"这些画是你画的?"
"嗯。"方瑶点了点头,"对的。"
"真好看。"方一勺挑了其中一幅墨兰,拿起来细看,觉得样子很好,不过不知道沈勇的衣裳衣摆上面绣上这种花纹会不会合适?他有件白色的褂子,穿起来挺死板,用白丝绣上这样的图案,可能会好些,不过以沈勇的性子,肯定不肯穿带花儿的衣裳。
方瑶在后头看着方一勺的举动,觉得她并不像是心事重重,脸上的神情像是个幸福的小媳妇儿,不像是日日受人欺凌的样子。
正这时候,莲儿急匆匆跑了回来,道,"少奶奶少奶奶,少爷在外头跟人打起来了。"
"什么?"方一勺一愣,蹦起来问,"他跟来了?"
"是呀,肯定是小结巴撺掇的,回去抽他屁股!"莲儿手里拿着快杏仁酥,嚷嚷道,"门口的人拦着不让少爷进,少爷问你是不是进来了,他们说进了,他就也要进,说是一家的。"
"然后呢?"方一勺边往外走边问。
"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说了句少爷不太爱听的,少爷就跟人打起来了。
放一扫皱眉,跑到了门口一看,松了口气,也没有很严重,沈勇只是将人踹翻在地,往里走而已。
"相公。"方一勺跑出去,沈勇看见了,抓住她手腕子就走,道,"干嘛来这种地方?这里头都是不吃五谷杂粮不食人间烟火在天上飞的仙人,和有血有肉的凡人不一样,娘的,连袋米都扛不动还充大丈夫呢,有能耐上阵杀敌去。"
"谁惹你生气了呀?"方一勺跟着沈勇往外跑,见他一脸不高兴,赶紧就问。
这时候,方瑶也跟出来了,京儿刚刚让沈勇吓坏了,躲在一旁,拉着她,"小姐,别去,那个人粗鲁得厉害,要打人的!"
方瑶见沈勇凶巴巴拉着方一勺出去,觉得这个男人太凶恶了,便道,"对妻子要敬要爱,哪有你这样粗暴的?!"
沈勇走到了门口,皱眉回头,"啊?"
方瑶让他吓了一跳,有好些文生公子赶紧过来护花,道,"瑶姑娘,你与这野人没话可说的,算了,你一番好意,也不见得会有回报。"
沈勇失笑,问方一勺,"娘子,她叫你来什么好意?"
方一勺想了想,道,"哦,方小姐问我生活是否顺心,有没有什么困难?"
沈勇点了点头,问,"那你呢,怎么说的?"
方一勺道,"哦,我说没有呀。"
沈勇冷笑一声,"你不能说没有,他们不爱听的。"
方一勺不解。
沈勇道,"他们想听到的是你日子过得多么不顺,我对你多粗鲁,多不上进,这样他们好想法子帮着你,可以显得他们多仁义圣德么。"
方一勺回头看方瑶,就见方瑶颜面一红,有些气恼。
"唉,沈勇。"有几个文生公子仗着胆子道,"这东巷府谁不知道你的底细,好好一个姑娘跟了你,能好过么,你看你如今这样子,跟豺狼虎豹似的。"
"豺狼虎豹怎么了?"沈勇一挑眉,"狼比狗总强些,做男人不做豺狼虎豹,难道**鸭鱼肉猪狗牛羊啊?!"
"噗……"方一勺偏偏还不争气地笑了出来,瞧着沈勇,沈勇见她笑自己也想笑,两人表情复杂地对视了一眼。
"唉,算了,别理睬他们。"沈勇拉着方一勺往回走,"饿死了,娘子回家做饭。"
"慢着。"那个被揍的书生揉了揉胸口,道,"你打我就白打了?我要上府衙告你去。"
方一勺皱眉,沈勇很久没动手了,打人一定有原因的。
沈勇则是回头一笑,道,"孬种,是男人有本事就打回来,多嘴说人被揍了就跑去报官,你不如直接回家找你娘哭诉去。"
"你……"那书生面红耳赤,沈勇拉着方一勺道,"我可不管你们什么竹园笋园,你们风花雪月你们的,别来打扰我们!这是我娘子,你们一园子男人把我家娘子拐来了还不让我进,别说打你,放火烧了你的园子你们去官府也说不出理来。"
那些文人纷纷摇头,都觉得沈勇蛮横无理,根本不能理论,果然人和人是有区别的。
"瑶姑娘,算了。"一旁几个公子劝方瑶,"这种人无药可救,野蛮未开化,那姑娘也不懂反抗,你好意救她,可她不会领情的。"
方瑶觉得也是,自己好意想问问方一勺是不是有难处,想帮帮她,搞得自己干坏事一样,好生心堵。
莲儿在一旁眨了眨眼,突然跳着脚道,"哦!我知道了,少奶奶,她们不是请咱们来喝茶的,是要拆散你和少爷!"
众人都一愣,小结巴在一旁点头,道,"莲儿,还是你机灵。"
莲儿对着一群人做鬼脸,"坏人!"
"不是这样!"方瑶赶紧解释,道,"我只是在路上偶遇了沈勇几次,见他粗鲁无礼,就想知道他是否欺负方姑娘。另外,当时方姑娘会嫁给沈勇,也是我爹的错,我只是想要补救一下。"
书生们都点头,心里替方瑶叫不平,好心遭雷劈。
方一勺看方瑶,道,"方姑娘,你想得太多了,相公对我很好。"
众人都一愣。
"相公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生活得很好,也很知足了,我没有怪你和方老爷,相反还要谢谢你们。"方一勺说着,让沈勇拽了一把,道,"娘子啊,你这么说要怄死他们么?他们不爱听这个,说了多少遍了,你说得再真,她们也当你为了面子骗他们呢!"
方一勺皱眉,有些不明白,看沈勇。
沈勇伸手将他搂到身边,凑够去就在她嘴角亲了一口,看得那些文生公子倒抽了一口凉气,莲儿赶紧捂住眼睛,"呦,羞死了!"
沈勇对那群人一挑眉,道,"这是我娘子,你们以后少找她麻烦,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说完,拉着脸红红脑门上冒热气的方一勺快步走了,嘴里还念叨,"下次得少看些书,看多了冒傻气!"
沈勇等都走远了,那些书生们才缓过劲来,劝慰方瑶,"瑶姑娘,你也别再担心那厨娘了,你都尽力了,再苦那也是她自找的。"
方瑶回过神来,看了看众人,点点头,带着京儿回去收拾了一下东西,又看到了方一勺刚刚盯着看的那一幅墨兰,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赶紧就回府去了。
当晚,沈勇坐在院子里的石头桌子上,啃着方一勺刚刚坐的红豆火腿蛋卷,见方一勺在一旁拿着他的衣裳前摆不知道绣着什么,就问,"娘子,你还不理我啊?不就亲了一口么,你是我娘子,不准亲啊?"
方一勺抬头瞄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不要脸。"
沈勇脸皮厚,"脸面算什么?我就不要脸!"
方一勺低头继续绣,不过嘴角还是带笑,心里美滋滋。
沈勇左看右看,瞄着方一勺衣裳领子里头白白的脖子,一会儿睡前记得亲亲脖子。
小结巴和莲儿还有石头蹲在厨房门口,手中托着一大盘的蛋卷。这是方一勺回来之后给他们做的。先用葱香鸡蛋做成大张的蛋皮,在蛋皮上铺一层红豆沙,然后排上煮好的火腿,将蛋卷卷起来,切成小段。味道特别极了,红豆的清甜加上火腿的香咸,还有蛋皮的松软,几个小孩儿吃得都停不下手来。
"少爷,你刚刚那招带劲!"小结巴则是蹲在门槛上对沈勇道,"做男人么,就要那个样子。"
石头不太明白,就问莲儿和小结巴,"那些念书人,为什么说少爷对小姐不好?"
小结巴皱皱鼻子,"这叫以己度人呗,就好比说我喜欢吃绿豆馅儿,看着你吃红豆馅儿,我就觉得你真可怜。"
"对!这说得在理!"沈勇指了指小结巴,对他竖大拇指。
"哼!"莲儿嚼着红豆卷儿,愤愤地说,"真是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