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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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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星路之农民攻进城》作者:草泥攻(5.20VIP完结)

  第一章

  外景地拍摄现场,当被那个二愣子以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掀翻在地,又咔嚓一声踩断了手臂的时候,安燃根本就是眼前发黑,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
  不单单是丢脸那么简单,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当众被石头绊倒、偏偏又扑到了一坨狗屎上面,丢脸到不敢爬起来,生怕被人笑话,只能趴在原地,在心里狠狠痛骂那块无辜的石头和拉屎的野狗。
  剧痛、震惊、窘迫、耻辱以及滔天怒意……这些情绪复杂地纠结在一起,在看到身上那二愣子逐渐从冲动转为不知所措的脸,愈演愈烈,最后慢慢的捏成了一句话——
  死种地的,老子早晚让你顶着盆狗屎绕着村子裸奔三十圈!
  这句话从气势上来讲是没得说的,纯然的流氓大神范儿,可惜此时的他已经疼得脸色煞白,牙关紧咬,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了。
  "哎呀哎呀,安先生您没事吧?"导演陈林举着扩音器气急败坏地嘶吼着冲进场地,其他工作人员也跟在身后一拥而上。
  "那啥……我、我不是……"旁边有人尴尬地开口。
  "死开你给我!"
  慌乱间也不知是谁将肇事者推搡到了一边,瞬间被湮没于人群之中,留下安燃被围了个密不透风。
  陈林心惊肉跳地看着眼前在地上痛得痉挛的大神。
  大神爱干净是出了名的,连拍戏时的服装都要定制两套完全一样的,还要每天送洗。
  因为是打斗片子,剧组取外景跑到一个荒烟的村子里,偶尔在沙土上滚动匍匐,几乎每天都是满身尘土,大神虽然没有明显的抱怨,却还是透出了不悦的神色。
  现在却缩着身体倒在落叶泥土上,灰头土脸不说,衣服都蹭破了好几处。
  陈林执导动作片也有些年头了,虽说不是什么国际名导,但国内还算说得上话的,然而跟安燃这种级别的大神合作,还是头一回。
  原本安燃公司并不同意安燃接打斗片子,卖不卖座暂且不提,危险性也高,疲劳轰炸是经常的,体力也未必跟得上。
  毕竟钢琴家出道的安燃一直走的是优雅干净的王子路线,虽然形象已经被他毁得差不多了,但粉丝的世界是迷样的,越是流氓嚣张,越是讨人喜欢。
  演唱会上闭着眼睛现场创作弹奏一首曲子,在众人还沉浸在美妙清朗旋律的时候,突然大声对着话筒爆出一声FUCK,这种事情常见得要命,大家也都从一开始的惊吓转为萌到尖叫,甚至成了流行。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这部电影的情况下,偏偏安燃对剧本产生了兴趣,陈林偶尔也会猜测,难道是因为主角是个雇佣兵,能在镜头前尽情爆粗口让大神觉得很亲切?
  无论原因是什么,大神肯接戏,自己该就感恩戴德了,无论什么要求,任性的还是无礼的,陈林一并接收,安全防范更是无比周全……然而终究是百密一疏。
  想到那多到地球都快挤不下的大神粉丝,陈林冷汗津津。
  陷入呆滞的某导演并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整个人压在了安大神身上,而大神显然被压得痛苦不堪,脸又白了几个色号不说,额发都被冷汗沾湿了。
  "陈导,我看安先生有些呼吸困难,您……"能不能先从他身上下来?女主角不忍心地用眼神询问。
  "啊?"陈林陡然回神,眼神立刻又慌乱起来,大手一伸扣住大神的双肩,"啊啊啊——安先生你还活着吗?!怎么会呼吸困难?伤到肺了吗?"
  "……哥……"安燃被捏到痛处,嘶地抽了口冷气,疼得额头上一片稀罕,话都说不清楚,只能脸色惨白地颤声呻吟,"唔嗯……"
  哥?
  陈林拼命摇晃的动作一顿,霎时感激涕零,泪花闪烁,期期艾艾地问,"哎,安老弟……告诉哥,你哪里疼?"
  "哥……唔嗯……"安燃的目光虚弱地扫了过来,试图拿出最凶狠的气势。
  "老弟……"陈林心肝一颤,心里柔情地泛起了粉红色小泡泡,噗啦噗啦飞,"哥知道你难受,很快就会好的……呃,不然,我替你做人工呼吸?"
  一张大嘴撅了起来,安燃面色铁青。
  "导演,他是让你滚。"人群里,有人淡定地指出。
  哎?陈林保持撅着嘴巴的姿势,石化。
  这声音耳熟得很欠揍……安燃眉毛挑了挑,费力地扭头往声音的源头看了过去。
  黑压压的一片脑瓜田,有人独占鳌头,高出了众人一大截,露出一张正直而又忧心的脸。
  "我……"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怒气加疼痛猛地上涌,安燃白眼止不住地上翻,"刺……嗷……"
  犹豫了一下,那人面有难色,却还是尽职地继续翻译,"他说……我……操。"
  噗!粉红色泡泡被一指戳破,陈林夸张地跳了起来,见安燃明显松了口气的样子,更是伤心欲绝,"谁在说话?!谁!"
  就说大神怎么会突然叫自己哥呢,陈林在心底沮丧地叹气。
  这下惨了,如果大神追究起来,以后粉丝们围殴自己怎么办?她们会用什么方法对付我?用炸弹炸?用汽油烧?用便便泼?用钉书机钉……陈林打了个大大的哆嗦。
  女主角伶俐的大眼往那人群里看,"是刚刚伤了安先生的那个龙……呃,群众演员。"
  "我……刺……嗷……你……"安燃还在挣扎着气喘吁吁地朝那人翻着白眼。
  那人犹豫一下,终于从人群中迈了出来,身材高大,端正坚毅的脸,眼底满是歉意,"对不起……"
  去你妈的对不起,等老子没事了,掰断你两根胳膊塞你屁股里!
  虽然心里狠毒地咒骂,然而掀起眼皮,在看到他那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的样子时,安燃急促的呼吸还是平缓了一点点。
  "那嘛……"大个子有些犹豫地再次开口,带着些乡土口音,望向他的眼神很是忧郁。
  嘛?
  安燃在心里没好气地接话。
  "我不是同性恋……"男人满脸困扰。
  啥?
  安燃满意闭合ING的眼皮再次撑大,眼珠子高难度地刷一下横到极限。
  "所以对不起,我不能被你刺……嗷,"男人尴尬地望着他,"那嘛,要不,我们换换、换换行么?"
  他到底是在为什么欠操的理由道歉啊!
  安燃在内心嘶吼,不要脸的东西,谁他妈要跟你……还有,你他妈脸红个毛线啊啊啊!
  仔细打量了下安燃的脸色,见他没什么表情,那人又木讷地加了一句,"我、我尽量不嫌弃你。"
  安燃持之以恒地瞪他,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男人苦恼地道,"起码……不嫌弃得那么明显。"
  众人石化,落叶淡定地飘下,砸在了导演光秃秃的脑瓜壳上。
  安燃的眼珠子以慢动作一格一格地上翻,终于晕了过去。
  莫八觉,退伍军人,高中文化,现在家务农。
  二愣子,傻B,浑身冒土气的乡巴佬……初次见面,安燃就恨不得千刀万剐了他。
  虽然最后住院的,是他自己-_-|||

  第二章(修BUG)

  人气巨星安燃在拍摄XX年度贺岁动作大片《绝路奔逃》过程中受伤骨折,由救护车火速送入医院……
  途中不断发出迷样的"刺嗷"声。
  "噗——"
  看到今天的报纸头条,经纪人沈城一口柚子茶喷了出来,呛得直咳嗽,边笑边对门口僵硬等候着的男人说,"咳咳……安、安燃在洗澡……咳……你先这里等一下。"
  莫八觉木然地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沈城有些无趣地撇嘴。
  听说这人的戏份本该是在林中遇见了逃亡中的安燃,在对方出手杀他之前开枪惊动了追兵,然后就可以领便当了。
  对龙套来说,这样的机会算是极好的,能够露脸,还有跟主角的正面冲突,相信陈林也是因为见他长相不错,才给了他这样的角色。
  只是这冲突会不会太过激了一点?
  竟然把安燃打到骨折-_-|||
  沈城忍不住又想笑,咬着吸管凑了过去,"我说兄弟,你当时到底怎么想的?"
  莫八觉始终靠在门边站得挺直,在军队里训练过,姿势神态是完全没的说的,看起来就利落洒脱,然而细细看去,便能觉察出深邃眼神里的一点点沮丧。
  "他……突然扑过来,我觉得危险。"
  沈城挑眉,这还是他进医院以来的第一句话,声音竟好听得让他有些诧异,"扑过来?剧本上不是讲好的吗?碰面之后,你拿手电筒照他,然后开枪,他冲上来将你一击毙命。"
  莫八觉的眉宇间也有些不解,所以并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摊开掌心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双手。
  粗糙,布满老茧,然而形状还是好看的,修长而又骨节分明。
  怎么就突然把那个明星摔出去了呢?
  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虽然身材高挑,却明显是没有任何的威胁力,跟自己的战友们比起来,那几下扑过来的动作根本就是花拳绣腿……不,连花拳绣腿都算不上。
  眼神倒是凶得很。
  皱着眉回忆当时的场景,却只零星闪过几个片段。
  在林中碰面时拿手电筒照他的脸,这是事先安排好的,自己也照做了,并且调了最强的光。
  在真实战备中,这样可以第一时间降低对方的行动能力。
  然后那个明星迅速拿手臂遮在眼前,却暴露了自己的样子,停滞的瞬间,自己拔枪开火,惊起林中飞鸟,而自己的"同伴"也闻讯赶来,这也是事先安排好的。
  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他就是想不清楚了。
  大概是那个明星的怒气演得太逼真,惹得自己不自觉就全副武装,顺手接住扑来的人,直接就丢垃圾一样把人丢了出去。
  连诧异这人怎么这么容易丢的时间都没有,战斗的本能就让他抬起长腿补了一脚。
  咔嚓,手臂就断了。
  终于把过程想清楚的莫八觉开始有些坐立难安,愧疚也逐渐浮上了他黝黑的眼瞳。
  听了他的说辞,沈城简直哭笑不得,"喂,老兄,那可是军用手电,你用高光去照他脸,任谁都会发火的吧?"
  "可他是我的敌人。"莫八觉皱眉道。
  "敌……"沈城结巴了一下,见对方一脸认真,无力道,"那是在演戏好不好?"
  莫八觉看也不看他,闷头道,"……我侄子不爱看动画片。"
  "哈?"沈城莫名其妙。
  "……他七岁了,总爱管那些明明主角笨得要死,却还是能打死很多坏人的电影,叫动画片。"
  "……笨……"沈城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笨的要死???"
  是说他们的安大神吗-_-|||
  沈城已经开始后悔跟他搭话了。
  两个人又静静地站了一会,沙发和椅子上都堆满了礼物,根本没有位置可以让他们落脚。
  莫八觉继续挺拔地直立着,目不斜视地神游着,而沈城则是兴味十足地继续研究这个外星生物。
  如果真的像他说的,过去在军队训练惯了,见到有人扑过来就条件反射先把对方放倒,安燃这伤受得未免太冤枉了些。
  不过看他那一脸正直的茫然,沈城窃笑,也确实像是会闹出这种乌龙的人。
  安燃的反应也很有趣。
  和他搭档了七年,安燃始终是气定神闲地胡闹着,演艺圈混到了他们这种程度,公司高层也都随他折腾了,自然很久没再出现过今天这样气急败坏的表情。
  点燃的爆竹一样,感觉也很有些怀念。
  "我出去呆会儿。"见那农民兄弟始终没什么反应,沈城又恶作剧似的添了一句,"可不准偷溜,不然有你好看的。"
  说完便推开房门向外走去。
  当红明星驾临这家小县城医院,年轻的小护士们早就激动得红了脸。
  地方是偏远了些,打扮也土气,好在水土不错,女孩子样貌生得清秀,很适合偶尔尝个新鲜。
  沈城边走边想,给大神当牛做马这么久,这回也该休个假了。
  沈城关门的声音不算轻,随性惯了的人,门都是随手甩上,那声音倒是终于惊动了沉思中的莫八觉。
  他站在塞满了花篮水果礼物的病房里,开始环顾四周,颇为讶异。
  房间并不很大,配套倒也齐全。
  简单装修过,液晶的电视、小型冰箱、空调,连电脑也有装,虽然是老式组装机,然而这样的阵势足以让他吃惊异常了,更别提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里面还有安燃洗澡时发出的哗啦啦的水声。
  病房里竟然也可以有浴室的,贫民莫八觉简直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不过,即使是惊讶,莫八觉的表情也仍是淡淡的,只有眼睛似乎稍稍撑大了一圈,幅度也细微得分辨不出,而且很快,就连那一丝讶异都消失了,又恢复平板的表情。
  八觉是木讷惯了的,对什么都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
  在军队里的时候,连对他最亲切的副班长都常常会无奈地叹气,八觉八觉,你到底是觉了些什么?
  这时其他战友就会笑着起哄,谁让他姓莫?
  莫八觉。
  名字是村里一个年过百岁的老爷子取的,听说祖上曾经出过秀才,一身旧时的文人做派,在这穷乡僻壤的村子里却很得人尊敬。偶尔有人家添了新丁,满月的时候也都会把人请过来,心心念念求个能成才的好名字。
  当年他抱着刚满月的八觉,只觉得这孩子生了副少见的好相貌,可惜眉宇间却总是缺了些灵气
  正惋惜着,许是花白的胡须搔到了孩子的痒处,突然就笑得灿烂无比。
  "叫八觉吧,莫八觉。"老爷子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生有八苦,君莫觉之。"
  ◇◇◇
  那一声关门的巨响也惊动了这病房里的另一个人。
  站在浴室的槽台前,安燃掀起眼皮,镜子里的男人身材高挑修长,脸色苍白,眼底晕染了一层淡淡的阴影。
  唇形倒是完美,然而嘴角却下垂,看上去有些许阴霾和嘲讽。
  比起刚入圈子那时候,如今这张脸怎么看都让人觉得有些厌烦,偏偏还要每天花大量时间去修饰保养,时间久了,他有时也会忍不住怀疑,再这样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从心理上变成个娘们儿?
  不过无所谓。
  安燃咧开嘴对着镜子里的人竖起中指,镜中那张脸回给他一抹恶意的笑。
  低头看着自己上了夹板的左臂哼了一声,就算是个娘们儿,整治一个二愣子乡巴佬也还是绰绰有余的!
  想起那人一脸呆样守在房里坐立难安的样子,他就忍不住心情愉悦起来,故意延长了洗澡时间,就是想折磨一下那个胆大包天的二愣子。
  保持唇角微扬的弧度,他披着浴袍推开了浴室的门。
  咔哒,一只还滴着水珠的修长小腿迈了出来。
  莫八觉转身,两人对视,时间仿佛停滞。
  对方并不像他想得那样慌乱羞愧,漠然的表情让安燃禁不住怒气上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了下去。
  悠然走到一旁的大床上坐下,长腿交叠,安燃扬着下巴冷笑,"说吧,你到底是想死呢,还是不要活了?"
  "……"莫八觉犹豫地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口。
  "有话说?"大神斜睨他。
  "嗯。"
  安燃不耐烦地甩掉拖鞋靠上床头,点了支烟,"解释的话就不用了,无论什么理由,我都不会接受的。"
  "不、不是解释……"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见这个明星都会有点紧张,可那句重要的话在肚子里绕了好几圈,莫八觉终于还是没忍住,忧伤地望着安燃,"那嘛……"
  "嘛?"
  条件反射地回答之后,安燃才发现这对话似曾相识,不禁心中一跳。
  "我、我觉得我应该赔你医药费……"
  谁稀罕……腰缠万贯的安大神轻蔑地哼了一声。
  "所以……"
  所以?安大神不自觉竖起耳朵。
  莫八觉的眼神越来越忧郁,"你、你能不能……把病房给换了?"
  拿烟的手指一抖,烟灰掉落手背,安大神猛地转头,愤恨地瞪视他。
  "还有……"
  还敢有?!
  莫八觉被瞪得更加不自在了,不忍地避开大神火热的眼神,"还有……刚才洗、洗澡的钱你可得自己出啊……"
  竟然用了祈使句。
  呆滞三秒,安大神终于不顾形象地从床上跳了下来,"……我□@#¥@#%……啊!"

  第三章(修BUG)

  陈林被助手火烧屁股似的的敲门声吵醒时,已经是日当正午了。
  昨晚一路护送受伤的大神到医院,又孙子一样的鞍前马后任劳任怨,还要兼职保安抵挡那些闻讯赶来的记者和粉丝,着实费了他一番力气。此时那令人焦躁的敲门声听在他耳朵里,简直就像是世界末日……而且几乎同时,枕边的手机也铃声大作,陈林绝望得眼前一黑。
  "啊啊——真要命啊……"打了个呵欠,陈林赖在暖洋洋的被窝里死活不肯出来,迷迷糊糊地诅咒全世界,"小导演也是有人权的啊……"
  "陈导你快开门啊!"敲门声还在持续,并且越来越急,恨不得拿脚把门踹开一样,听小助理哀叫的声音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一般这种时候,都是与那个分外难搞的大神有关的。
  陈林的脑子微微清醒了一点,在厚重的被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不清不愿地爬了出来。
  他几乎有些后悔邀请安大神来演这部戏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层出不穷,他原本就不多的头发几乎斑秃,光可鉴人的头皮在闪光灯下总是油亮亮的。
  难怪圈子里的人都喜欢叫他陈老头,天知道他还不到四十岁。
  陈林一边感叹着请神容易送神难,一边飞快地套上外套去开门——天蒙蒙亮时才回到宾馆,连衬衫裤子都没来得及脱掉,就直接扑上床睡死了。
  走到门口开锁的时候,小助理正打算抬脚踹门。
  陈林惊呼一声急忙往一旁跳开,躲过了致命攻击,不过惺忪的睡眼这一次是全部睁开了,"出什么事了?"
  小助理眼圈红红地瞪着他,气喘嘘嘘。
  "怎、怎么了?"陈林被瞪得脊背发寒,急忙好脾气地安抚道,"你先歇口气,慢慢说。"
  小助理拼命眨巴着大眼睛,深呼吸好几个来回,才抽泣着道,"大、大神他……"
  果然是大神的事。
  "大神又怎么了?"陈林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大概早些年歪门邪道的亏心事做太多了,连累如今头痛都是偏的,真要命。
  "他……他病房里,好多警察……血……"
  什么?!
  顿时,陈林硕果仅存的几根毛发也如秋叶般凋零。
  ◇◇◇
  警察娘子军冲进病房来的时候,安大神正面色愉悦地靠坐在床头,悠然地拨着电视遥控器。
  只是面色愉悦而已,身体愉不愉悦却很难说。
  然而,能看到那个混蛋吃瘪,即使付出一点点代价又有什么关系呢?
  不过是骨裂变成骨折,夹板换成石膏罢了……安大神优雅微笑的唇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拼了老命才抢到发言机会的年轻女警察偷偷瞄了眼一旁微笑的大神,脸颊兴奋得泛红,却要努力维持公安干警的干练形象,"谁是莫八觉?"
  报警电话是当着自己的面拨打出去的,八觉并没有什么意外,"我是。"
  "有人报警说你行凶伤人,请跟我们走一趟。"女警察连个正眼都没看他,全部目光都粘在了大神身上——竟然连打着石膏都这么迷人……她在心底默默流泪。
  "嗯。"无比合作地应了声,莫八觉始终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对于再一次把那个明星摔出去的事情,他也说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太谨慎了些还是他太倒霉了些,反正让人伤情加重是事实,他没必要再说什么。
  犯了错,就该受罚。
  安燃用余光目送着他跟着警察走到门口,心思飞快地旋转,尽是有关怎么更彻底地整治这个二愣子的主意,不知觉地,手上遥控器又按快了好几拍。
  电视里突然传出熟悉的曲调,安燃一怔,转头看过去,不由地啧了一声。
  那是他第一次获奖的电影,饰演年轻的钢琴师。
  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露出洁白色的衣领,安燃坐在透明餐厅的中央,微微眯着眼,唇上勾着浅笑,漫不经心地敲打的着键盘。
  午后的阳光穿过澄净的落地窗子散落在他周围,钢琴上的玻璃瓶闪着耀眼光采。
  顽皮地加入再一根手指,再一根……音色渐渐繁杂丰满起来,最后,那白皙的十指舞蹈般跳跃在黑白的键盘上,敲打出一个个清澈的音符,清爽的曲调淡淡环绕着静谧的大厅。
  门口的人也不自觉停下了脚步。
  看到女警察激动的表情,莫八觉有些不解地转头向电视看过去。
  他看到,方方正正的黑色匣子里面,活着一个完全不同的安燃。
  一曲终了,安燃撇了眼门口专注听着音乐的莫八觉,不由微微勾起唇角,"喂,二愣子。"
  "……"莫八觉木然转头,对这个称呼不置可否。
  安燃轻轻笑了,慵懒地以手支颌,指了指电视上逐渐淡化的慢镜头,"好听么?"
  莫八觉老实地点了点头,"嗯。"
  安燃终于舒心了些,看样子这个二愣子也不是一无是处,起码还分得清什么是精品……
  八觉又补充,"比我爹弹棉花好听一点。"
  ……比我爹弹棉花好听一点。
  ……比我爹弹棉花好听一点。
  ……比我爹弹棉花好听一点。
  得意的脸慢慢垮成嗜血的诅咒,安燃大神瞬间凝固成为冰块大神。
  ◇◇◇
  混娱乐圈的人,三分靠资质,七分靠运气。
  而显然,虽然陈林的资质比其他导演要好一点点,但他的霉运却又比他的资质好了不止千万点——由此可见,这人多年以来默默无闻实乃天意。
  所以,当倒霉蛋陈林拼了老命从门外的粉丝记者军团中挤进来,看到安大神面色铁青地抚摸着自己套了石膏的手臂伴随周身散发媲美地狱烈火般的熊熊杀气时,第一反应就是……
  他想用那玩意砸谁?!
  第二反应是悄悄后退,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可惜身后迎上了大神经纪人沈城,笑容可掬地注视着他,倒霉蛋欲哭无泪。
  大神的经纪人,那一定也是经纪人界的大神。
  沈城吊儿郎当的外表下隐藏着多么阴暗的灵魂,陈林已经连回忆都不敢了,偏偏他还一副哥俩好的样子揽着自己的肩膀将自己推进房间,陈林苦着脸思考着自己肩膀自此需要高位截瘫的可能性,忧心忡忡。
  "呃……安、安先生……您觉得怎么样了?"
  回应他的是大神的一声冷哼。
  安燃不断告诉自己要忍耐忍耐再忍耐,进了局子有这王八蛋好受的,好不容易喘顺了气,撇了眼门口石化的众女警,皱眉道,"怎么还不带他走?"
  "呃……马上走,马上就走。"好不容易从震惊的表情恢复过来,警察尴尬地笑笑,扯着莫八觉就要离开,暗地里却偷偷对大神竖起了大拇指。
  忍字高来忍字高,忍字头上一把刀,大神的觉悟果然是小老百姓们不能比的。
  "嗯,麻烦各位了。"安燃拼命挤出一个微笑来,又瞟了那二愣子一眼,不看倒好,一看之下,安燃简直怀疑自己眼花了。
  他竟然从那根木头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同情?!
  他妈的,他到底在想什么啊?!
  莫八觉看着那个明星由白转青由青转黑的脸,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今天第几次了?
  他这样可真不好,脾气这么差,难怪只能演这些危险又吃力的角色,当明星很不好过吧……这样想着,他的眼神不自觉又更怜悯了些。
  安燃挑眉,"喂,你刚刚那是什么眼神?!"
  莫八觉怔了一下,摇了摇头。
  他是淡漠又木讷了些,但不是蠢笨,当然知道这些话还是不要说出来的好,在人家伤口上撒盐是不道德的。
  见他不肯开口,安燃不耐烦地提高了嗓门,"问你呢!"
  "没什么。"莫八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我可以跟警察同志走了么?"
  他竟然宁愿被警察抓走也不敢回答!
  安燃心里有只猫在抓挠一般,直直瞪着他威胁,"不说把你爸妈统统抓起来!"
  "……"莫八觉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别这样,导演在呢,脾气这么差,不给你演了怎么办?你不想要工资啦?"
  陈林嗤地呛了口茶,无辜地扭头看向莫八觉,瞬间被他眼里"导演最高"的敬仰目光煞到了。
  做了这么多年导演,还真没见谁真正打从心里被哪个人崇拜过,此时被莫八觉那样含情脉脉的眼神盯着,那滋味……还真是说不上的寒。
  寒得让人有些飘飘然。
  陈林要笑不笑地继续吸溜着喝茶。
  安大神的心理防御能力在遇到莫八觉之后就不断飙升,由风中凌乱到扬眉冷笑只用了半分钟不到,若有若无地扫了闷头喝茶的陈林一眼,"你问问,他敢吗?"
  陈林僵直了背。
  怎么又是他……到底要不要这么倒霉啊?你们吵架拿我做炮灰?!
  慢动作地扭动自己的面部肌肉,好不容易把表情调整为惯用的讨好笑容,刚一抬头,余光却先一步对上了莫八觉澄澈的眼。
  全然的信赖和尊敬。
  用了十几年、被网友戏称史上最贱的笑容,在那样的目光注视下,无论如何也撑不下去了,一点一点,慢慢消失掉,最终变得平整。
  转头对着窗子,玻璃上映出一张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脸,笑得太久,那些谄媚都刻在了脸上,怎么都抹不去了。
  "怎么不说话,嗯?你敢吗?"大神悦耳的嗓音传来,内容却是紧迫逼人。
  陈林默默地捏了捏手心,好半晌,才闷头轻轻地道,"……敢。"
  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然而狭小的病房能有多大?更何况每个人的目光都静静地落在他的身上。
  安燃诧异地挑眉,"什么?"
  陈林迅速又换上了惯用的表情,对着大神笑嘻嘻地说,"小的指天立誓……"
  冷汗自布满鱼尾纹的眼角滑落,他却连动手拭去都没有办法,似乎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了僵硬开阖的嘴唇上。
  "我敢,我真的敢。"

  第四章

  出来混,能撑得住不要脸的才是真绝色,一时逞英雄充大头的结局当然是无限杯具。
  祸从口出啊……陈林只觉得自己用一辈子才积攒出来的那么一丁点激情,在大神冷漠的眼神下,直接被吓得凝固了。
  警察早已在沈城的安排下悄悄将莫八觉带走了,病房内持续了一阵子沉默,安燃突然冷笑一声,"很好。"
  他的脸绷得又冷又硬,转头又对沈城道,"订机票,明天回N城。"
  "啊……"陈林闻言脊背僵直,猛地抬起头来,尴尬地开口"安、安先生……"
  安燃不耐烦地闭上眼睛,也遮住了眼底的戾气,"滚出去。"
  陈林踏出医院的时候,双腿直发软,脚底好像踩在棉花上。
  但凡说起钢琴王子,想象出的必然是面目清俊,斯文优雅,白皙而又干净的样子。
  然而安燃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的脸生得极漂亮,却不是传统眉清目秀。
  单薄的眼皮,眼尾微微向上挑起,深黑的瞳仁里满是阴霾和不耐,鼻梁挺直,皮肤极紧实,在光线昏暗的病房里也能透出淡淡的光泽,肤色却是苍白。
  无论怎么看,都是犀利的异端美人一个,却在骂粗口时,瞬间收起周身的阴沉,变得比谁都还要暴躁。
  陈林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待安燃的,单单对他自己来说,那就好像是天一样的存在,一点点震颤都让他经受不起,更何况是近距离的冷眼,简直就能把人冰冻成渣滓。
  入行以后,执导的电影没有几十,十几部却是有的,然而统统是叫好不叫座,票房更是惨淡得能孵出鸟来,这一次刚刚开拍就备受瞩目,完全是承了大神的面子。
  明明拼命努力想要走红的,却在理想实现的前一秒突然退却,陈林简直想要抽自己一个耳光,难道真的是老了?年轻是拼了命想要争取的东西,到了眼前,竟不想要了。
  "你是老得痴呆了疯魔了对不对,竟然把大神换掉了?!你知不知道这个机会到底有多难得?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抢安燃去拍戏啊白痴!"
  电话里,对方骂骂咧咧的声音在车子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陈林尴尬地掏出手帕擦脸,好脾气地一句句应承着,面目清秀的小助理坐在一边,扑扇着大眼睛同情地望着他。
  "实在是很抱歉,主要是因为安先生他这次伤得很重,拍摄进度本来就很赶,所以……"
  "安燃受伤还不是你的错?如果你谨慎一些根本不会出这样的问题!"
  明明对方看不到,但是在训斥之下,陈林的头还是随着持续的道歉不断点头,样子滑稽得有些可怜,"都是我的错,实在是很对不起,我真的是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可是您看,现在已经这样了,能不能再给我找一个……"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不耐烦地打断,"你想得倒美,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圈子里混了这么多年,临到快退休时想不开,竟然还有脸跟我再要人?你以为,凭你这次得罪了安燃和A&M,还有人敢接你的角色吗……你说的没错,事情已经这样了,所以我管你是下跪还是钻裤裆,不然就是扮小丑也要给我把安燃求回来!"
  陈林老脸瞬间涨得通红,瞟眼直盯着自己的助理,讪笑着擦汗,手帕都被他脸上的虚汗浸湿了,"可是我……哎,你、你干嘛?"
  突然横空出世的一只手将电话夺了过去。
  小助理抓着电话怒火滔天地大喊,"即使不用安燃,我们也可以自己请得到主角来拍戏,大神的裤裆没人跟你抢,自己留着钻吧!垃圾!去死啊!"
  啪,飞快挂断,抠电池,然后把手机扔到后座,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最后严肃地瞪视陈林,年轻的脸气得通红。
  陈林还懵着保持手拿电话的字数,茫然地将眼珠一格一格转向他。
  "导演,你要拿出些气势来!"小助理扑上去把他的脸转过来,直直地盯着,"我们总会想出办法的,没了安燃我们又不是活不下去。"
  陈林还处在小绵羊也会发威的极度震惊中回不过神来,被他这么一说,唇角陡然一抽,"你、你知不知道你刚刚在对谁说话……"
  小绵羊无辜地眨眨眼,"谁啊?"
  "……我们最大的投资商。"
  小助理僵硬一秒,迅速跳了起来,手脚并用爬到后座,将手机捡回来组装好,然后飞快按照刚刚的来电记录拨出去,再毕恭毕敬地呈给内牛满面的导演,"请告诉领导们,刚刚只是电话串线而已。"
  陈林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战战兢兢地接过电话放到耳边,嘟地一声,电话很快被人接起,随之一阵日月无光天崩地裂的狮子吼,"陈林你有种!马上我就让人封杀你,我还就看看,有谁敢接你的戏!"
  啪,电话被挂断。
  陈林的表情已经被轰塌成了渣滓,无法形容的凄凉。
  小助理不忍地扭头,默默流泪,"导演,我们去求大神回来吧,你下跪钻裤裆,我来扮小丑。"
  "……你怎么不去死。"
  ◇◇◇
  然而运气这种东西,跟你是跪着还是趴着基本上没什么关系。
  就好像做爱,体位无所谓,关键在于性欲,欲望来了有洞就进,欲望走了,摇臀勾引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说穿了,好运是个渣攻,如果你贱受了,结局便是无止尽的炮灰,或者无止尽的爆菊。
  陈林显然是个炮灰。
  一路飙车回医院的两个人像小学生上课一样,僵直地坐在车子里,对着挡风玻璃外的世界呆滞地旁观。
  不远处,还能看得到大神的王牌代言人沈城正被一群记者团团围在中间,伴着闪光灯咔嚓咔嚓地拍照,他始终面带微笑,游刃有余地地回答着众记者的问题。
  "请问,安天王退出《绝路》剧组之后有什么打算呢?"
  "听说是陈林导演提出要换主角,原因到底是什么?"
  "安天王现在伤势怎么样?"
  "打伤安天王的人已经被警察带走,请问那个人是什么身份,又为何无故伤人?"
  "……"
  众记者的嘴巴噼里啪啦连珠炮一样地炸出一箩筐问题来,沈城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微笑着做了个稍停的手势。
  "打断一下,"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记者们立刻噤声,顿时场地只充斥他一个人的声音,"今天这里也算是一场小型的新闻发布会,虽然由于时间和条件的限制,设施简陋了些,但也请各位按照平时的惯例来,逐一发问。"
  话还没说完,已经有记者飞快地举起了手,"请问陈导突然决定换掉安天王,是否表示他认为安天王不能胜任这个角色呢?"
  沈城微笑,"如果你指的是伤势的话,安燃他暂时为止确实没办法再被踢被打了,要知道,他刚刚只是试图在楼上向你们挥手致意,就又换了块石膏。"
  众人哄笑。
  一个年轻的女记者急忙挤到前面来,"那么,安天王退出,剧组打算请谁来接拍这部戏呢?"
  "其实换角也是刚刚才做出的决定,至于新主角是哪位我并不清楚,不过我想,一定不会比安燃逊色的。"
  车子里的陈林和小助理对视一眼,同时抖了抖。
  女记者显然倾慕大神多时,听了此话忍不住嘟囔,"谁能比得上大神啊……"
  沈城微笑地朝她眨了眨眼,"多谢捧场,呆会我把安燃换下的石膏偷出来送你,上面还有他的自恋签名。"
  帅哥迷人的笑脸让女记者瞬间脸色通红,娇羞地低下头。
  "请问请问!"又一个男记者耐不住地举高了手,"打伤安天王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两人到底有什么恩怨?安天王与陈导拆伙是不是因为此事产生了嫌隙?"
  "你问题真多。"沈城微微一笑,摊手道,"伤人者目前已经被刑事拘留,你可以试试进去问问他,我们也很想知道。至于嫌隙,我只能说,安燃对此次无法合作深表遗憾,毕竟当初能参演这部戏,他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所以说,是陈导对安天王的演技不满,才要换……"
  "都说你问题太多了。"沈城深深望了他一眼,又用食指尖敲了敲腕上的表盘,"时间不多了,麻烦把机会让给其他人好吗?"
  此男完败,其他人前赴后继,争相提问。
  相对于那边厢的热火朝天,这边车子里却是一片愁云惨雾。
  "你好,是XX吗?我是陈林,请问您最近档期有没有空余?我这里有个角色,不知您有没有兴趣?……哦,好的,没有关系,期待以后合作。"
  "喂,你好,我是陈林……啊?唱《悲伤娘家》的歌手?不不不,我不是那个,她是女的,我是男的,是个导演,《开往冬天的拖拉机》你看过吗?那个就是我导的……哦,没看过?那《一公斤鳄鱼的眼泪》呢……"
  "哎,阿东啊,我是陈……喂?喂喂喂?……"
  "你好,我是导演陈林,最近正在筹划拍摄一部电影,有个角色我认为您很适合,请问有兴趣吗……不是龙套……不是配角……哎呀,实话告诉你吧,配角龙套都齐了,我就缺个主角你演不演?……喂?!"
  陈林茫然地放下手机,转过头问小助理,"深井冰是什么?"
  小助理讷讷地看了他一眼,默默低头,突然又猛地把脑袋扬了起来,兴奋得两眼发光,大叫道,"导演,我想到了!"
  陈林被他突然的大嗓门吓得一个激灵,"什、什什什么想到了?"
  小助理神秘地嘻嘻笑起来,"导演,长得帅,性格好又听话,身价和大白菜差不多,就是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演戏经验,这样的人你要不要?"

  第五章

  车窗外面依然很是喧闹,而车内的两人一片死寂。
  陈林仍然维持着方才吓了一跳的姿势背部紧贴着门,只是脸部抽搐,扭曲已经不足以形容。
  小助理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继续扑扇着大眼睛平静地望着自家导演,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来嗑。
  等到他连整个口袋的瓜子都吃了个一干二净,石化中的陈林才突然解冻一样,蹭地蹦了起来。小助理还没等开口,他光秃秃的脑瓜壳已经"砰"地撞上了车顶,啊呜一声又重重跌了回来。
  声音太大,惹得车外的路人都惊讶地瞧了过来,所幸车窗是防偷窥的单片玻璃,从外面根本看不到车内的情景,也并没有惊动还未散去的记者群。然而即使如此,陈林也还是心理咯噔一下,迅速趴在窗子张望了半天,见他那副谨慎小心的模样,小助理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被笑声惹得有些羞恼,陈林狠狠斜了他一眼,"你出的那叫什么馊主意,他一个乡下人,连普通话都说得不标准,你让他演我的戏?!"
  "总比你刚刚联系的那些个小演员好啊,长得也顺眼。"小助理无辜地说,"而且现在连那些小演员都不敢接你、的、戏。"
  "我……"陈林忿忿地张口想要辩驳,却一时找不到理直气壮的理由。
  "再说他身手又不错,身材面相也OK,听说是退伍军人,演这个角色正合适啊。"小助理小心翼翼地看着陈林的脸色,"陈导,我真的觉得他能演。"
  陈林皱着眉思考了一会,看到他那殷切的眼神,深深叹了口气,"可他得罪了大神,在蹲警局啊……你知不知道,如果我们请了他,那就真的跟大神撕破脸了。"
  "……我以为已经撕破了。"小助理摊手,"又不是多大的事,打架斗殴嘛,花点钱假释出来……"
  陈导再次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干坐了好半天,小助理悄悄撇了低头冥思苦想的陈林一眼,不安地想要说点什么。
  然而,未等他出声,陈林猛地抬起头来,咬牙狠狠道,"走,去警局!"
  ◇◇◇
  对于那天自己瞬间迸发出的灵感,某职位低微却间接塑造出综艺界参天大神的小助理导演是这样解释的——
  "在那次惊天动地的换角事件中,我充分地履行了一个猪头导演身边狗头军师所应尽的职责和义务,以电影人特有的敏锐性感知到了大神周身散发出来的强大光辉……"
  长篇大论还没有说完,某助理已然被漫天的番茄鸡蛋湮没。
  某导演淡定地踩着他的尸体上前,对媒体镜头咧嘴一笑,"从这件事情上我们可以看出,做人不能惧怕恶势力,电影人尤其不能,否则永远不会有出头的一天。人家说,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当年省吃俭用掏了那笔假释金真是太好了。"
  群众静默一秒,纷纷弯腰捡石头。
  某无耻导演抱头鼠窜。
  可这都是很久以后的事了,而现在,未来的大神还只是默默地背靠讯问室冰冷的墙壁,闭目养神,丝毫没有一点点陷入困境的狼狈。
  因为受到安燃的特别关照,负责收押他的警察每一个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原本和蔼可亲的人在面对他时也是极其凶恶的面孔,态度冷漠动作又粗暴,做笔录的过程几乎是在喝叱下完成的。
  然而他也还是沉默不语,逆来顺受的样子惹得原本有些心虚的警察也忍不住大动肝火,举止也就更加凶横。
  负责将他带回来的几个女警察倒是不断把同情的目光投过来。
  在她们看来,这个人虽然嘴巴毒辣一些,人又因为沉默显得木讷,然而面相好的人总是更容易博得别人的喜欢,更何况教养不错又沉稳的美男子。
  在进警局的时候主动开门请几位女性先行,几乎就是本能的在做,没有一点不自然,被投递了感激的眼神也并未讨好,只是淡然地转移了视线,好像天生就该是这样。
  这种待遇让长期被当做男人婆的女警们禁不住心花怒放,连大神被打的愤恨也转眼就抛到了一边。
  莫八觉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顷刻间因自己一个随意的举动而产生了巨大翻转,他感到有些疲惫,只想找个地方休息。
  大多数时候,这个人都迟钝得紧,神智永远都保持着不在服务区的状态。
  就好像随手替那些女性开门,不过是觉得那扇钢化玻璃的大门看上去很重;又好像木然应对其他警察的凶暴,也只是因为他觉得无所谓罢了。
  吼来吼去,喉咙会很痛吧。
  他十分厚道地替对方忧心了一下,随即就又抛到脑后去了。
  他毕竟还是担心的,家里只有爹和小侄子两个人,大哥夫妻都在城里打工,每年赚的薪水又不多,莫家老爹年纪大了,秋天田里水凉,他的身体根本吃不消这样费力的农活,却又舍不得荒了那一点田地,此刻自己再出了事,家人该更操劳了。
  早知道,就不要为了几个小钱来做临时演员……八觉有些懊恼地皱起眉。
  事情最后闹成这样,似乎是出人意料的,然而八觉自己也心里清楚,如果自己不那么谨慎紧绷,又或者没有开口说那些话,也许就会大事化小了。
  但是每次面对那个明星都会不由自主地紧张到全身战备,实在也不是他控制得了的,似乎只要他靠近自己一步,自己的肌肉就紧缩一分。
  莫八觉紧闭着眼睛微微蹙起了眉宇,一边拒绝脑中再浮现那个明星阴霾的眼色,一边想着家里的父亲和侄子见他两天没有回家又不知出了什么事,该会多焦急。
  正自苦恼又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得门外有开锁的声音,大串钥匙哗啦啦的响动声里,有人点了他的名字。
  "莫八觉。"
  莫名其妙地被叫了出去,正猜想着是不是那些人又打算没完没了地纠缠什么天方夜谭般的问题,警察们的态度却突然变得和善起来。
  莫八觉漠然地走了几步,便看见屋子里有个白皙的青年站着等他。
  警局的日光灯照将他清秀的眉眼照得十分明亮,笑容可爱又无害,眼底流转的尽是狡黠,很讨人喜欢的面相。
  莫八觉低头稍微思索一下,疑惑地,"助导?"
  小助理嘿嘿一笑,推开一旁的警察,亲昵地跑过去拉他,"嗯嗯,你最近怎么样?里面住得还习惯吗?"
  一旁警察没好气的嘟囔,"又不是住旅馆……"
  "嗯,挺好的。"八觉充耳不闻,仔细想了想,又添了句,"可惜没有床。"
  警察同志:都说了不是住旅馆-_-|||
  在警局大厅里叙旧看在众警察同志的眼里实在诡异的很,大家都呆滞地看着他们热火朝天地聊起天来,有人的泡面塞进了衣领,有人的咖啡喂进了鼻孔,有人的文件塞进了碎纸机……
  一般人重获自由不是应该巴不得快些离开这里吗?而且你们要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地讨论局里的装潢啊?
  没空调没吊灯没饮水机没雕塑没沙发……喂喂喂,说了这里不是旅馆啊喂!
  丝毫没有察觉四周诡异的沉默,小助理和八觉还在旁若无人地聊着天。
  莫八觉当初就是在干农活时被路过的小助理从田间挖去的。虽然是助理导演,但也看得出家世一定不错,气质干净又亲和,很是讨人喜欢。
  如果我有个弟弟,大概就是这样的吧……
  八觉这样想着,忍不住宠溺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刚刚忘了问,你是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
  正在兴奋地喋喋不休的某助理突然吭哧一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
  在听小助理的解释过程中,莫八觉的面部神经生平第一次经历了由茫然到紧张到放松到专注到微笑的历史性转变,最后只觉得松了一口气,见小助理还在滔滔不绝自吹自擂,也耐着性子专注地听着他讲。
  "通常来说,那种认真的神态,人们叫它崇拜。"某助理多年后长达六十万字的回忆录——《我与大神唧唧歪歪的小屁事》中语。
  皮埃斯,此书被读者们鄙夷的口水喷了将近了半个世纪,并疯狂叫嚣,此人的存在纯属湖绿!
  在八觉崇拜(无奈?)的目光注视下,某湖绿小助理终于结束了其长篇大论,转身和身边的警察交代了一下,抬头朝八觉灿烂一笑,"搞定啦。"
  两人走向大门的路上,小助理还在不停地交代,"待会见到陈导你也不用紧张,我跟他四五年了,他人很贱的,你恭敬他,他会当你是条狗,你吓唬他,他会马上扮狗给你看……"
  莫八觉:……
  到了车子边,小助理眼疾手快地抢了副驾驶的位置,嘿嘿笑道,"未来的大明星当然要做领导的位置。"
  莫八觉皱了下眉,完全不理解所谓的座位到底有什么讲究,不过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了,都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车子的座位上铺了极松软的靠垫,八觉坐上去立刻觉得在警察局煎熬了整晚的身体舒缓了很多,肌肉在失去了紧绷感的同时,也隐隐酸痛起来,他不自觉地朝身后靠了靠。
  "喂,别把垫子弄脏。"一道半死不活的声音从前座传来,八觉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还是那拍戏时的迷彩军服,两天没有换过,好像是脏了点。
  他皱起眉头向驾驶席看去,轮廓极深的脸绷得竟有些阴沉,却不说话。
  陈林看到这个坏事的死农民就忍不住烦躁,本就没有打算给他好脸色,见到他沉下脸,自己也扬起眉透过后视镜更严厉地瞪他。
  你个二十几岁的毛头楞小子,还没成名呢就敢给我摆脸色?!
  可莫八觉显然对他的不满无动于衷,依然沉着脸盯着他,他眼睛的轮廓极深,瞳仁漆黑,此时严肃起来,在他深邃眼瞳逼视下,陈林竟有点忍不住想要躲避。
  "喂……"僵持了一会,陈林终于颤着嗓子抗议,"你、你你你干什么这样瞪我?"
  "……"莫八觉听了他的话,先是一怔,表情缓缓柔和下来,逐渐又转为疑惑,"你怎么没有扮狗?"
  砰!
  随着一声急刹车,小助理的头狠狠撞上了挡风玻璃。

  第六章

  安燃懒懒地靠在宾馆落地窗边的椅子上,午后秋日阳光洒落进来,白皙的皮肤似乎透明的,泛着淡淡的光泽。
  因为手臂受伤的关系,他的身上只披了件衬衫,低着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却更突显出鼻梁的挺直,手指握着手机翻开又闭合,百无聊赖的样子。
  他的脚边是一堆行李箱子,服务生和保姆正在忙碌地搬着搬那,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生怕打扰了这位坏脾气大神难得的清闲。
  不过,对大神脾气胆敢视而不见的却也大有人在。
  大神经纪人沈城笑眯眯地靠在门口,两指曲起扣了扣门,"东西都收拾差不多了,你准备一下,我们待会就去机场。"
  "啧。"安燃蹙眉撇了他一眼,烦躁地搔了搔短发,深亚麻色的发丝在阳光下耀眼光泽,"你什么时候能不这么惹人厌?"
  "等你不是大神的时候吧。"沈城无辜地耸耸肩,闲闲地晃了进来,扯了安燃对面的椅子坐下,双手随意搭在茶几上扣合,好整以暇地打量他,"还在等电话?算了吧,新闻都已经播出一整天了,该打来关心的话也不会拖这么久,想听人家的声音就自己联系啊。"
  被那样玩味的视线盯得发毛,安燃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他妈太闲了是不是?有空不如滚出去泡妞。"
  "妞是已经泡过了,所以看着你这种闷在肚子里龟毛却吃不到的人,就觉得分外可怜啊……"沈城向后靠在椅背上,长腿交叠,眼里满是幸灾乐祸。
  "干你鸟事。"安燃黑着脸骂道,提起那人就一副看到剩饭剩菜的嫌恶表情,然而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紧,僵了半天,还是忍不住按下了一连串熟悉的号码。
  余光扫到沈城憋笑的脸,他的脸色更是不自然,又低咒道,"他妈的!"
  也不知是在骂谁。
  电话响了很久,每一声长长的"嘟——"都会让安大神的脸色更黑一分,直到无限接近于锅底颜色的时候,终于有了回应,电话那边传来青年迷糊的声音,"唔……谁啊?"
  那熟悉的声音显然是还未睡醒,嗓音还带着点诱人的低哑,安燃心里不禁鼓动一下,口干舌燥张了张口,却又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喂?"电话一片静默,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肖小外逐渐有点清醒过来,眯着眼伸手到床头去摸眼镜。
  "你竟然还在睡。"
  还没摸到,就被电话那边隐含怒意的话吓得一哆嗦,他知道是谁了,那个阴魂不散的大魔王。
  "我、我昨晚通宵赶稿。"肖小外飞快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声而又慌乱地回答,"还、还要准备台里的道具……"
  "那种烂小说,又赚不到几个钱,只有你这种傻子才会拼了命去写。"安燃没好气地道,余光瞄到沈城对自己傲慢态度一副不苟同的表情,狠狠瞪了他一眼,起身拿着电话走进卧室,砰地甩上了门。
  "对、对不起。"巨响吓得肖小外一个激灵,他几乎是习惯性地道歉。
  安燃坐在床上,即使听到道歉也还是很不爽,犹豫了一下,又恶狠狠地问,"喂,你这几天有没有看电视?"
  "呃……呃?"肖小外一怔,突然记起昨天电视台前辈们对自己说的事,心中一跳,暗暗叫糟。
  那个大魔王受了伤又被换了角色,一定是心情很不爽要拿自己撒气了,从大学时期就一直是这样的,高兴不高兴都要找个理由折腾自己一顿才满意。
  肖小外哆嗦了一下,眼珠子飞快地转啊转,"我、我我我没有看啊……"
  "真的?"
  大魔王悦耳的嗓音在他耳朵里简直就是精神的折磨,肖小外更是慌张,"嗯嗯,真的没有。"
  "又说谎!"安燃突然在电话那边发起怒来,"总是喜欢撒谎,你台里昨天还播了我的新闻,你会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脑子?智商都喂猪吃了吗?"
  "啊……"肖小外的脸猛地涨红起来,在电话中被训斥虽然比当面责难好得多了,但依然羞耻得要命,怯懦得话都说不出了。
  "喂,"安燃皱着眉,"我不演你那烂剧本了。"
  "哦。"肖小外僵硬地回答,心里却止不住地有些失落。
  好不容易小说被看上了,总是希望能够走红的,然而面对大魔王,他当然不敢这样说,只怯怯地,"没、没关系啊,我原本就没打算让你……"
  "你说什么?"电话那边音量又陡然爆高。
  "啊,我、我说原本就没奢望你能够演我这种……烂剧本。"
  打算和奢望……文字实在是很有煽动力的东西,转瞬间安大神的气焰就又消退掉了,肖小外恨不立刻上把手机扔进马桶里冲掉,快些结束这通折磨人的电话。
  安静了一会,安燃淡淡地开口,"你放心,我会安排人替这部剧找个不错的主演。"
  "哦,给学长你添了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感激的口气,苦恼的表情……还好对方看不到。
  "啧,"大概还是对换角色的事有些在意,安燃蹭地站起来原地绕了两圈,又烦躁起来,"你这个废物,记得勤奋点,多写几本小说出来,下次我一定要演!"
  "……"不是说剧本很烂吗?干嘛非要演我的戏……肖小外没辙地叹了口气。
  "喂!"大声催促。
  "是是,我一定努力写……的。"
  话音未落,电话被那边狠狠挂断。
  那人高傲惯了,即使是电话也要自己先挂才算,他都已经习惯了。
  断了手臂还有力气嚣张,人渣的生命力大概和蟑螂差不多了。
  肖小外把手机塞进枕头下面,又慢腾腾地把自己塞回暖烘烘的被窝里,嘟嘟囔囔地再次入眠。
  挂断电话,门口传来敲门声,安燃抬头,就见沈城面色满是无奈,"你这样子,人家迟早被你吓跑。"
  "他敢!"安燃不屑地撇嘴。
  沈城无力地扶额,"你是挑情人,又不是找奴隶,除非被虐狂才会喜欢你。"
  安燃连理都懒得理他了,起身任由默默进来的保姆替他整理好衣服,淡淡扫了经纪人一眼,"几点的机票?"
  "两点。"沈城突然想到什么,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对了,陈林找到新的男主角了,你猜是谁?"
  安燃刚要迈出的长腿一顿,不屑地,"谁还敢接他的戏?"
  "圈里人当然没人敢接。"
  "新人?"安燃皱了皱眉,新人的话,那笨蛋的剧本更难出名了。
  "唔,新得能长嫩芽了。"沈城笑着上前替他整了整领带,"就是摔掉你半条命的二愣子,被他保出来了。"
  房间里静默三秒,震天怒吼差点掀翻了楼顶。
  "他妈的陈林狗眼瞎了吗?!!!"
  ◇◇◇
  电影《绝路奔逃》改编自某部同名长篇连载网络小说。
  故事中莫八觉所饰演的角色叫做江起,是一名资深的雇佣兵。
  在一次剿灭某军火商的任务中,他的同伴多数被杀,只留他和其他七个战友活了下来,他们决定分别乔装改扮为军火商的手下,暗自潜伏在敌方阵地,伺机报复。
  由于八个人分头潜伏在不同的位置,为避免信号被人察觉,他们每天只保持着很少的联络,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有一个同伴不见了,悄无声息。再不能忍受失去同伴的他们决定要去寻找失踪者,可未待行动,又一个同伴与他们失去了联系,随之是每一天,失踪一个。
  唯恐被敌人发现的恐慌蔓延在所有人的的心里,最后剩下的三个人终于在偌大的军事基地中会面,并决定集体行动。
  此时,一个神秘而美丽的女人突然出现,偷偷将他们带到关押失踪同伴的地点,协助他们前去救人。匆忙中有人不小心触及了警报,无数全副武装的警备人员涌了出来,一场绝路奔逃正式开始。
  贪婪,猜忌,放弃,嫉妒,爱情,背叛。
  各种感情在这一场逃亡中交织,每通过一道关卡,都会有一具尸体永远留在了那里。
  九道关卡。
  当江起终于和女人达到最后一道门的时候,女人却停下了脚步。
  敌人终于追来,那从未露面的军火大鳄站在高高的护栏上,一张乖戾而英俊的脸,和女人项链照片中的那个男人一模一样。
  最后也只有江起一个人满身浴血地离开了那个死亡之谷,伴随他的,只有淡淡的哀伤。
  整部电影从开场便由打戏开始,以打戏结束,中间穿插着淡淡的暧昧和情感,虽戏份不多,但也算是亮点。
  此时,我们帅气逼人的男主角,正在皱着眉头,忍受化妆师卯足了劲啪啪啪地往他脸上扑粉。
  "陈姐,妆好了没?"小助理推开化妆室的门,霎时间被白花花的粉呛了满嘴巴,"咳咳咳……陈姐,看你这个扑法,粉不要钱的啊?"
  "要钱老娘也顾不上了……哎呀呀,看这皮肤干燥得哟……"陈姐一边惋惜得直叹气,一边又取了杀虫剂一样的保湿喷雾对准八觉呲——地一通乱喷。
  八觉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闭着眼睛任由她折腾。
  小助理挑眉,来回绕着他转了两圈,"挺不错的啊。"
  啪!陈姐一巴掌拍到他的脑门上,"这是我技术好,你知不知道,他竟然连保养品都没有用过!他的脸皮现在还没烂在骷髅上真是个奇迹!"
  哪有那么夸张……小助理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伸手扯住莫八觉的手臂就往外走,"只是先试镜而已,就这样吧,你见过皮肤白得像女人一样的佣兵吗?"
  莫八觉焕然一新地出现在陈林面前的时候,陈林正在拼了命地交代剧务和后勤准备钢丝和其他道具。
  见了莫八觉,他先是楞了一下,随即和小助理一样,绕着他转了两圈,碎碎念道,"唔嗯,勉强算是过关了吧,就是不知道演技怎么样,换角色换角色,如果不是你哪有那麽多麻烦……"
  "你敢说你不高兴?"小助理鬼魂一样出现在他身后,阴沉沉地问。
  "哇啊啊啊——"陈林吓得一跃而起,瞪着他怒,"你死人啊?!"
  小助理继续眨巴大眼睛逼视,"真的不高兴?"
  陈林扭捏了一下,"高不高兴不是放在脸上的,要藏在心里……"
  ……真虚伪。
  陈林无视四周众人满脸的鄙视,镇定自若地看向八觉,"剧本刚刚看过了吧?"
  莫八觉沉默颔首。
  "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问我,或者问他。"指了指一旁的小助理,陈林指了指他手里那叠厚厚的剧本,"我们先试演第二场戏。"
  "可是……"莫八觉皱了皱眉,"我演什么角色?"
  "你演……"陈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猛地转过头问小助理,"你刚刚那么长时间都是用脚丫子在说话吗?"
  "我、我说了让他演主角啊……"小助理委委屈屈地道,"你怎么不怀疑是他在用脚丫子听人说话?"
  "谁会请耳朵长得像脚丫子的人来演男主角啊白痴!"
  "……"
  终于解释好了关于剧本的所有问题,陈林大手一挥,"配角上场!灯光,道具,吊钢丝!"
  男配角一二三四号出列,个个千娇百媚弱柳扶风,剧务和后勤一涌而上,开始往他们身上安装一堆乱七八糟的道具。
  当轮到莫八觉时,却被他皱着眉拒绝了,"带这个行动不方便。"
  剧务为难地看向陈林,见他还在指导其他几个配角的戏份,又转去看助导。小助理看了看莫八觉淡漠的脸色,低头想了想,做了个OK的手势。
  反正是试演而已,先看看戏感就好。
  于是,正式开拍。
  第二场是纯粹的打戏。
  莫八觉默默地靠着墙壁坐着,手里端着枪轻轻擦拭。巡查的脚步声整齐地走过,相隔不到一分钟,便又一队经过,规律,又极警觉。
  其他几个人也都各自守着他们在一路上无论制式怎样都拼命搜集的混杂装具、步枪、轻型机枪、狙击步枪、夜视仪、指示仪、跳频电台、定仪装置、干粮袋、水袋等必要工具。
  又一轮巡查过去,通讯兵立刻继续手上的工作,试图用电台与外界进行联系,一分钟后,脚步再次逼近,莫八觉抬起手,示意他先停止动作。
  空气里安静得连心跳都听得到。
  滴滴滴——
  陡然间,致命的响动突然自装置中传出传出,在死寂的空间中显得尤其刺耳,巡查的脚步声突然消失,莫八觉在黑暗中张开了眼睛。
  深邃而锐利。
  几乎同时,破旧的铁门被吱嘎一声推开,隐隐有手电筒的光射进来。
  只有一个人……莫八觉静静躲在门后,放轻了呼吸。
  巡查员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四周一片漆黑,并看不清什么。
  还未等多迈出一步,只觉耳边呼地一声,有人影在面前闪过,根本连对方的都做都看不清楚,霎时间感觉喉间一窒。
  下一秒,剧痛袭来,巡查员无力地瘫倒在地。
  其他人呆愣地坐在原地,看着莫八觉淡然地站立,皱着眉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人,却没人再动。
  片场霎时死一般的寂静。
  好半天,有人咳了一声,陈林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转头和小助理对视一眼,满是惊恐的神色。
  小助理飞快抓起扩音器冲进了场内,边跑边嘶吼,"CUT!CUT!CUT!CUT!"
  陈林呆立在原地,腿一阵阵的发软,老泪纵横,不是吧不是吧……上一次是伤了大神,这次不会闹出人命来吧……边想着,也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
  灯光霎时大亮,照得片场每一个角落都无法隐藏,看到其他人慌乱的神色,莫八觉挑了挑眉。
  见地上的人躺着一动不动,他没辙地叹了口气,在那人身边蹲了下来,"你没事吧?"
  "……"可怜的配角僵硬着身体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眼泪含在眼圈里,"我、我以为我会死……"
  原来是被吓到了。
  众人呆滞一下,齐齐松了口气,立时全部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莫八觉身上。
  这种比戏剧还要戏剧的反转简直让所有人消化不及,目瞪口呆地望着他,眼里崇拜和畏惧都有,只有嘴巴还勉强能动,"WOW、WOW"地不停感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动作已经很轻了,没想到还是吓到了你,真对不起。"
  直到莫八觉抬手将那个配角拉起来,他都还在恍恍惚惚、似梦非梦地哆嗦着,脸色都青白了,一句话也说不出。
  安燃和沈城来到片场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震撼的一幕。
  沈城也忍不住发懵,茫然地站在原地跟着"WOW",唯一看起来还好的就是安燃,大神就是大神,更何况他早就见识过那家伙惊人的攻击力了。
  不过仔细看就可以发现,他手臂上的石膏,不知何时被挠出了几个深深的爪印。

  第七章(捉虫)

  最先发现安大神站在门口的人,是被众人团团围住的莫八觉。
  长得高就是不一样,看得比较远,眼神也锐利得多,一眼就瞄到那个面部不定期抽搐一下的修长男人,毕竟那么出色的外表是无法不受瞩目的,更可况他手上还装了个堪比武器的石膏。
  莫八觉不知道他已经在这里看了多久,但看一旁沈城和其他人相同的反应也猜得到,大概自己演戏时就在场了。
  想到自己刚刚演戏时的表现,他的脸色突然尴尬起来,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众人朝大门走了过去。
  剧组人员终于从震惊中回神,集体看向门口,瞬间又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中。
  "大、大神不是走了吗?!"陈林惨叫一声,转身就要逃跑。
  小助理一把揪住了陈林的后脖领,无奈地叹气,"导演,拜托你拿点气势出来好不好?安先生又不会吃了你……"
  "可是他会打死我!"
  "所以让你拿点气势出来啊,他们只有两个人,杀不到你的。"
  "啊对,一定有很多人在外面埋伏着……"陈林脚步一顿,左右打量,迅速钻进幕布后的角落里躲了起来,瑟瑟发抖。
  小助理无语地看着整块幕布都在他的带动下颤抖摇晃,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不是男人啊?"
  "我是啊。"陈林端了个花盆顶在头上幽幽回答。
  "那你干嘛怕他。"
  "可他不觉得我是啊。"
  "……"
  安燃端着石膏手直视着那个二愣子迈着长腿向自己走来,突然神奇地发现,那根木头竟然在发现自己的那一瞬间红了下脸,不禁眉毛一挑,唇角扬起一点恶意微笑的弧度。
  "哟,二愣子,这回扬眉吐气了?"待莫八觉走到自己面前,还未站定,安燃便先冷笑着开口,"看不出,你倒是很有心机。"
  四周突然静默。
  莫八觉蹙着眉看他,眼色很有些复杂,"你……"
  见他那副不干不脆的模样,安燃更加鄙夷,故意冷哼一声,加强自己的气势。刚要开口说话,却突然被那人抢了先。
  莫八觉:"你前天洗澡的钱还没付吧……"
  你前天洗澡的钱还没付吧……
  你前天洗澡的钱还没付吧……
  你前天洗澡的钱还没付吧……
  安燃气得俊脸扭曲,指甲又狠狠地在石膏上挠了五道狰狞的刻印。
  沈城生怕大神一个冲动又去飞蛾扑火,急忙拉住他往自己身边扯了扯,"放轻松放轻松,深呼吸,他的精神世界和我们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好不容易几个吸气把怒火压了下去,安燃一点一点把狰狞的五官调整到应有的位置,冷笑道,"怎么样,当主角的感觉?那种烂角色,用你这种二愣子来演倒是刚好合适嘛。"
  莫八觉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这原本不是给你量身打造的吗?"
  ……
  因为躲得很远,陈林没有听到二人的对话,只觉得似乎两人的表情都十分温和,以为危险终于过去,于是兴奋地从角落跳了出来,欢天喜地地顶着花盆向大神跑去,"大神您来啦……"
  安燃阴测测地问,"谁说这是给我量身打造的?"
  莫八觉:"陈导啊。"
  陈林终于端着花盆跑到了大神面前,无辜傻笑得像朵喇叭花,"大神您最近心情好些了吗?身体好些了吗?"
  安燃接过他手上的花盆,反手扣上了他的脑袋。
  陈林满脸是血直挺挺地向后倒下,彻底阵亡。
  以陈林的惨叫作为背景音,安燃与莫八觉开始了亘古的对峙。
  此刻的安燃周身已然涌起层层风压,似乎方圆百里内的冤灵怨气全部集中到了他的身上,随即顺着奇经八脉汹汹涌进肺腑,最后齐冲丹田,一个黑色的巨大漩涡在他头顶上空汇聚盘旋……
  沈城急忙干笑着把那个快要自爆的家伙扯到自己身边,随口找了个话题寒暄道,"觉得这部戏怎么样?"
  "嗯,挺好的。"
  陈林满血复活,缓缓爬起。
  莫八觉想了想,又补充道,"导演很搞笑。"
  爬到一半的动作突然停滞,某搞笑导演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莫八觉担忧地看了看地上挺尸的搞笑导演,转头问沈城,"要叫120吗?"
  沈城沉默了一下,叹气,"还是埋了吧。"活下去这件事对他来说真是太艰难了。
  安燃终于把胸臆间一口闷血压下去,眯着狠厉的眼睛冷冷嘲弄道,"想得到用这种方式上位,作为演员,你算是极品。"
  "呃。"莫八觉看了眼气势汹汹的安燃,尴尬地道,"谢谢夸奖,你也算是极品。"
  夸、夸奖……
  我是在夸奖他吗?我为什么要夸奖他?那我是在讽刺他吗?如果我讽刺了他那我自己又算什么……安燃僵硬地维持着那个挑衅的表情,半天没回过神来。
  所以说,比被人骂更杯具的是什么?就是你当你骂他的时候,他根本听不懂……
  趁着大家都沉默的空挡,机灵的小助理急忙跑上来,摆出可爱清秀的笑容凑上前去,"安先生这次回来是……"
  "领工资。"
  小助理笑脸一僵,呆滞地看着面前的安大神。
  安燃一脸莫名,"我没说话。"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莫八觉。
  八觉默默睨了眼安燃,扭过脸去,"洗澡的钱我替你垫上了,领到工资记得还我。"
  "……"
  很长时间之内,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一阵冷风吹过。
  北极是什么样子,不用坐飞机,大家也都知道了。
  ◇◇◇
  《绝路奔逃》剧组在几天内经历了种种滔天风波之后,终于再次进入了正式拍摄,并且此次拍摄为全封闭,谢绝任何记者媒体参观采访,甚至于新一任男主角的名字也未公布于众,因为神秘,而更加受人瞩目。
  而更让人好奇的就是,片场有个与电影毫无关系、并且不很受剧组欢迎的家伙始终在旁观他们的拍摄进程,无数人在接触到那冰冷的目光后被秒杀,全身霎时僵硬得好像在冰箱里冻了三天三夜才拿出来一样。
  可惜此人毫无自觉,仍然大摇大摆地靠在片场唯一一张软沙发上面,长腿叠起,一脸阴冷地继续秒杀群众。
  "大、大神他留在这里到底想干什么?"陈林战战兢兢地拉着小助理问,脸色青得像鬼。
  "唔,经我分析……"小助理摸摸光洁的下巴,"这就是传说中的精神压迫,以前东北731部队就是这样干的!"
  "可是他压迫我们到底是想干什么……"
  陈林和小助理对望一眼,齐齐叹气,望向正在蹙着眉认真看剧本的莫八觉。
  因为这里只是个采外景的临时片场,所以需要拍摄的大部分都是打戏,莫八觉一路拍下去,竟然也出人意料地顺畅,台词少的场景拍个两三条也就过了,台词多的……呃,其实他也还是不算有问题的……
  场景十,莫八觉所饰演的江起因同伴的死亡而悲愤,杀红了眼,女主角拼命上前拦住了他,将他带到了安全地带。
  "混蛋!都他妈是混蛋!"江起狠狠咬紧牙关,手指捏成拳,指节都泛了青白,"不能死……他是我的仅剩的兄弟了……不能放弃……不能死……不能死!"
  "你、你你你不要过来……"女人躲在角落抖得活像筛糠,"呃,不,是不要过去……"
  莫八觉转过头来盯着她,深邃的眼眸锐利而嗜血。
  女主角被那恐怖的眼神吓得平均心跳都停止了,简直口不择言,"那你还是过去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陈林嘶吼着再一次喊CUT,气急败坏地上前,"你啊,你演了多少年戏了?!那是你要勾引的男人,不是你的杀父仇人!见到杀父仇人也没有你这样没种的!"
  "她本来就不可能有种……"小助理小声提醒。
  "你闭嘴!"陈林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骂,"你把台词都和着饭一起吃肚子里去啦?!脑子长来干什么用的?!要是女主角像你这样江起早就死了,拍电影拍电影,你还拍个屁!"
  陈林虽然平日里软弱可欺,可是拍戏时却绝对的态度严谨,无论大牌明星还是三流艺人,到了他的片子里统统都只是故事里的角色而已,拍得不好一样被骂得狗血淋头。至今为止也没有蹿红,跟这一点也有很大的关系。
  演员们都借着一部又一部的电影上位了,而他则成了踏脚石,成就了别人的好演技,却也没落得什么感激。
  女主角被他骂的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艳丽著称的脸上如今满是尴尬和委屈,讪讪地说,"我、我有点怕他……"
  "怕什么怕!你当他淫魔转世啊?这么多人在这里他还能强暴你不成?!淫魔也会挑场地的好不好?你当自己是什么人间绝色啊?!"
  "这人戏里戏外的差距是不是太大了?"安燃看着变身暴龙的陈林啧啧称奇。
  "你不也是。"沈城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你到底要赖这里多久?"
  "反正最近受伤,通告没得接,看看猴子唱戏也不错。"安燃不屑地冷哼,又补充,"还有,我有差距那是因为我敬业。"
  "是是是,你影帝嘛……"沈城无奈地附和,随即看向重新演过的莫八觉,"说真的,那个二愣子很不错。"
  安燃一怔,挑起眉看他,"就他?"
  沈城虽然为人吊儿郎当了一些,但是眼光是十分毒辣的,只要他觉得不错的,那就一定是大有前途了,记得上一个被他这样说的,就是现在的影视歌三栖大神,安燃。
  "他条件不错,年纪虽然偏大,但刚好符合他自身气质的定位。"沈城笑笑,眼睛不停地打量着那道颀长的身影,"可惜,个性不适合这个圈子。"
  安燃撇了沈城一眼,冷冷道,"他缺的可不止那些……这部戏,他能不能演下去,都很难说。"

  第八章(补全)

  结果直骂到陈林口干舌燥,演员也还是没有进入状态。
  眼见导演骂的越来越难听,而女主角大眼睛里的泪水越蓄越多,其他工作人员也很为难,小助理上前偷偷拉了陈林几次袖子,却都被他大力挥开了。
  安燃叼着香烟靠在沙发上冷眼看着,唇角微微一勾,朝沈城使了个眼色,"三秒。"
  沈城忍俊不禁,低头看了看手表,"嗯,也该吃晚饭了。"
  女主角的嘴巴越嘟越高,众人的表情越来越惊恐。
  三、二、一。
  "呜……"女主角终于不负众望地哭了出来,眼泪如波涛汹涌,浪奔浪流。
  作为资深导演,骂哭的女星当然不在少数,然而这位的哭相实在是惊悚了些,加上走艳丽路线,眼妆比其他人浓好多,被眼泪一浸,陈林瞬间倒吸一口冷气。
  好一幅泼墨山水画!
  掏出手机看了看,晚上还有一场戏要补拍,现在男主角演技生疏,女主角又频频出状况,陈林真是头大如斗。
  悄悄往安燃的方向瞄去,他还是一派悠闲的样子,身上只套了衬衫,领带也松松散散的挂在颈上,即使手上挂着笨重的石膏,举手投足之间也还是从容优雅。
  再看看莫八觉,始终沉默着靠在一边,军装肃穆,站姿挺拔,深沉的眉眼,刀刻的轮廓……和他心目中的江起,也确实很合拍。
  但形象什么的,始终不是陈林所看重的,他要的是演技。
  演好一个无论形象气质都与自己完全不同的角色,才是真正的演技。
  陈林左边的额角又有些抽痛,心底还是希望安燃能够回来,但显然他的伤势根本无法跟上电影拍摄的进度,更何况,那样心思高傲的人,怎么可能因为自己一两句软言软语就肯答应?
  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让自己为难,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听到导演无力地挥手宣布收工吃饭,众人都松了口气,刚好剧务取了盒饭过来,便纷纷散去了。距离午夜那场戏,还有四五个小时可以休息,最近辛苦得要命,大家都很抓紧时间。
  女主角还在一旁哭得惊天动地,保姆和经纪人围着她不停安慰,连连递上纸巾,偷偷也感慨着她存水量的巨大。导演陈林自认没有哄女人的手段,悻悻地撇撇嘴巴,还没从刚刚盛怒的情绪中回神,也就任她哭了。
  小助理原本是想过去看看的,他是出了名的口齿伶俐,只消几句话就可以把人说得破涕为笑,然而余光扫到陈林偷偷用手揉着额角,一副很难过的样子,清秀的眉心一蹙,转个身就朝反方向的陈林跟了过去。
  其他工作人员也有各自的事情忙,几个配角也都早已演完了自己的戏份离开了,一时间女主角身边冷清得要命,气氛更显尴尬。
  沈城要笑不笑地对安燃道,"喂,你不去安慰一下?好歹也合作了几天。"
  "哼。"安燃嗤笑,漂亮的眼睛里满是嘲讽,"这点气都受不了,她也不用混这行了,靠卖身都比她演电影赚。"
  沈城默默地看看他,又转头看看莫八觉,感叹道,"这才是毒啊。"
  "神经。"安燃没好气地白他一眼,刚想说什么,余光突然瞄到某人站了起来,迈着长腿往女主角身边走去。
  沈城显然也看到了,立刻促狭地眨眼,"看看,还是有人懂得怜香惜玉的。"
  女主角哭得期期艾艾,发现没人理会自己,就更哭得心碎欲绝。
  心里还是有些怨愤不平的,毕竟之前自己是冲着大神参演才接下了戏,原以为这次总算能够一举成名,谁想到那个不近人情的导演竟然还搞出换角色这种乌龙来,更何况,那个新人怎么看都是粗鲁又呆板,打人时又凶悍,简直要人命一样,长得再好看也没胆子凑上去了。
  两个大男人都能被他面不改色的轻松放倒,更何况是她一个弱女子?
  正郁闷哭泣着,突然,一只修长漂亮的手掌平摊在她面前。
  茫然抬头,霎时间撞进那个恐怖分子的墨黑眼瞳里,女主角一怔,吓得猛地打了个嗝。
  这是要干嘛?女主角直勾勾地瞪他。
  "我手里什么都没有。"莫八觉淡淡开口,嗓音低沉又漠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不懂你说什么。"女主角撇过头,却不是示弱。
  她决定要斜眼瞪他,而且非常用力,非常狠毒。
  非常……
  僵持了没有很久,女主角斜瞪45度角的眼珠就胀痛不堪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先示弱,把眼刀子收回去,却见莫八觉将另一只手也摊到她的面前,"你看清楚。"
  女主角不自觉地顺着他的话望向了他的手掌。
  明晰的纹路,深刻又简单,上面却布满老茧,干燥的皮肤使得掌心看起来更加粗糙,但就男人来说,真的是十分好看的。
  可惜她还是不了解他的意思,还没来得及问明,头顶就被轻轻拍了一下。
  猛地抬头,诧异地张大眼,就看到那男人轻扯了唇角,淡淡地朝她笑。
  那微笑很克制,甚至没有太大的弧度,但就是能从那双深邃的眼眸弧度中,看出一点漾着温水的暖意。
  "我不会伤害你的,你别怕我。"莫八觉弯下身子与她对视,又温和地摸了摸她的头顶。
  女主角只觉得在撞进他的目光中时,心脏剧烈地鼓动了一下,整个人僵硬成了泥塑。
  见她似乎平静下来,莫八觉安心地直起身体,保持着好心情的微笑,潇洒地转身离开。
  =皿=他到底是在安慰人家还是□人家?众人石化着目送他的背影远去。
  而此时,我们的主人公却对他人震惊的目光浑然不觉,只顾着回忆起刚刚那张被花掉的彩妆染得堪比抽象画的脸。
  下次要带小侄子来看看……莫八觉忍不住笑意加深。
  女主角也很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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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林揉着抽痛的额头去领饭盒,秋越来越深,他的头痛也发作得越来越频繁,脾气偶尔也就不受控制一些,连个像样的表情都摆不出来了。
  女主角倒是不哭了,心里终于少了件让人心烦的事,陈林拿了自己的份就想离开,却突然被剧务扯住了袖子。
  "导演……"剧务面有难色地叫住了他。
  陈林不明就里,皱眉问,"又出什么事了?"
  剧务拿眼往大神做的沙发方向扫了一眼,犹豫了一下道,"安先生看起来还不打算离开的样子,可是他的份……我们没有准备。"
  陈林一愣,霎时间心里又开始哀号起来,头痛剧烈炸开,急忙揉了揉额角,叹气道,"那个祖宗啊……"
  餐盒都是统一的菜色,没什么贵贱之分,只是拿来填肚子的东西而已,大家都差不多,安燃虽然为人挑剔,却极敬业,在工作期间是绝不会因为食物而吵闹的。
  但现在他却已经不是剧组的人了,自己的面子如今大概连一份工作餐都抵不上。
  正发愁之际,有人修长的手臂自他身后绕过,沉默地取了餐盒,陈林转身,就见莫八觉拿了自己的份打算离开。
  陈林急忙叫住他,"喂,莫八觉。"
  八觉身形一滞,转过头来看着他。
  陈林为难地看了看他手里的饭菜,又看了看自己的,狠下心一咬牙,把自己手里的那份放到了八觉手上,拍了拍他的肩,"好同志,如今有能力对抗大神的只有你了,把餐盒给那边的人送去吧。"
  莫八觉平静地顺着陈林手指的方向看了眼,只见那里格格不入地霸着两个累赘大少爷,从刚才就一直死盯着自己。
  他沉默着点头答应,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成为剧组人眼里的人类终极杀伤性武器。
  自从刚刚的那一幕之后,沈城似乎就陷入了思考,兴趣盎然的目光死死盯着莫八觉的一举一动,连一点点细微的动作表情都没有放过。知道他又开始动些歪脑筋,或许是想要替公司挖角,安燃也就懒得理会他,只觉得有些累,打算起身回酒店,却被走到面前的莫八觉拦住了动作。
  "做什么?"安燃皱着眉头盯着眼前的餐盒。
  "晚饭,导演让我送过来。"莫八觉已经收了刚刚的微笑,表情看上去沉稳又严肃,边说边把食盒的盖子打开了。
  宫保鸡丁,油炸小银鱼,辣炒莴笋,还有一份例汤。
  安燃看着满眼的红色,倒是也不怎么挑剔,而且也确实有些饿了,便轻蔑地哼了一声,伸手去接。
  然而却扑了个空。
  莫八觉在看到菜色的一瞬间皱了下眉,啪地一声,飞快地把安燃的手拍掉,餐盒一转,就塞进了一旁看热闹的沈城手里,把他惊得措手不及。
  "给、给我?"沈城受宠若惊。
  "嗯。"
  莫八觉扫了眼面色僵硬的安燃,"你别吃。"
  他妈的凭什么不能吃?!
  安燃愤怒,刚要蹦起来再自取灭亡一次,却被莫八觉一只手按住了肩膀,"我去弄些别的,你手臂受伤,要忌口。"
  安燃撑大眼看怪物一样看了他半晌,试图从他眼里看出一点玩笑的痕迹,却以惨败告终。
  他慢慢收回视线,突然淡淡地嗤笑一声,身体像身后的沙发上靠去,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怎么,学会拍马屁了?"
  莫八觉眼神复杂地看着他,突然抬起手。
  安燃心里一咯噔,脸色立刻就变了,而比他脸色变得更快的是沈城的速度,只见他飞快跳了起来拦在安燃面前,"喂喂,你又想打人?!"
  八觉被问得怔住,手举在半空中僵了一下,竟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把手伸到沈城面前。
  "饭钱。"
  沈城的脸色顿时绿得好像吞了五百只苍蝇。
  莫八觉从拿了华丽丽的百元大钞心满意足地晃出门去,到拎了个粗糙老旧的食盒迈进门来,用了足足两小时。
  而这两个内剧组里的各位到底是怎么在强大的黑色风压下活下来的还是个谜,总之八觉进门的时候,几乎是立刻的,一群人就扑了过来,飞快地把他推向了某个脸色黑得如锅底一般的大神。
  沈城吃工作餐吃得很饱,正在美滋滋地跟重新上好妆的女主角聊天,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碰触到对方的指尖,桃花眼笑意弯弯,直看得女主角脸红心跳,艳丽的脸上挂着一丝妩媚的粉红。
  然后,在莫八觉跨进片场的一瞬间,粉红直接羞涩成了番茄。
  沈城勾人的微笑僵在了嘴边。
  看到自己那没义气的经纪人吃瘪,活活被饿了两个小时的大神终于觉得心理平衡了些,便好整以暇地看着莫八觉淡淡地将手里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
  "慢死了!"安燃不满地皱着眉抱怨,脸色也颇为阴郁。
  而那阴郁直维持到莫八觉掀开食盒盖子的时候,又一次怔住,然后缓缓消退了。
  莫八觉闻言毫无反应,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就继续把食盒里的食物陆陆续续端了出来。
  每一道菜都是用家常的瓷碟子盛好的,器皿都有些旧,还有几个缺了角,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是自家的餐具。
  一碟酥软金黄的糖醋芋艿,一盘清脆鲜绿的干贝莴笋,一份撒着肉末的红烧茄子,再一碗香糯的白饭,里面掺着些安燃并不认得的粗粮,闻起来格外清香扑鼻。
  食盒里的饭菜放好在安燃面前的茶几上,莫八觉又拿起一旁的保温壶,在一只空碗里倒出了些汤。
  冬瓜烧排骨,排骨看得出还很新鲜,汤汁都是白色的,一看就知道很入味,上面还飘着几点翠绿的葱花,引人食指大动。
  众人远远地都被香味吸引了,却都只敢吞着口水伸长了脖子去看,而沈城更是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刚刚就不要为了气安燃而把那份工作餐吃掉。
  安燃嘴巴张了张,直愣愣地瞪着面前闷声不响的莫八觉,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干巴巴地问,"你、你你你做的?"
  "嗯。"莫八觉淡淡地答应着,将白瓷的调羹放进了汤碗里,舀了一勺,送到他面前,漆黑的瞳仁直视他,"受伤要喝些骨头汤,今天炖的时间不够,明天会弄好一些。"
  安燃被这人的举动惊得不自觉往后躲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自己竟做了如此示弱的动作,立刻直了直身子,不耐烦地伸手要去拿调羹。
  莫八觉却将碗收了回来。
  "二愣子!"安燃怒气冲冲地朝莫八觉吼,简直被他莫名其妙的举动气得快要升天,"你他妈到底要不要我吃饭?!"
  他快饿死了!
  安燃用余光瞄了眼桌上香喷喷的饭菜,偷偷咽了咽口水,又恶狠狠地诅咒起来,杀千刀的二愣子,连手艺都好得欠扁!
  对大神充满敌意的目光视而不见,莫八觉几不可闻地轻叹了口气,指了指他受伤的右手,"你这样吃饭,不方便吧……"
  所以?!安燃瞪他瞪得眼珠子都快蹦出来了。
  "所以……我喂你。"

  第九章(补全)

  安燃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这个二愣子说话,最终都会转变成现在这种僵持的状态,而且显然,他还是处于下风那个。
  明明身高也没有相差太多,气势上来讲就更不用提了,他是著名的演艺大神,莫八觉却只是个乡下种地的二愣子,照理来讲不应该会这样的。
  只不过身材比自己健壮一点点而已,只不过是说不过他又打不过他而已,到底为什么会被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
  食草类大型恐龙在面对食肉类小恐龙的时候,只需要一爪子就可以把它拍到一边去,安大神在为了那种无聊问题想破头的同时,根本没有意识到,以上那些点已经不止是而已的问题了-_-|||
  似乎对于安燃只瞪着食物不肯张嘴巴的事情有些不解,莫八觉也并没有太多的耐性,干脆起身,径自绕过茶几坐到他的身边来。
  安燃只觉得身边沙发一沉,一转头,就看到那人将饭碗拿在了自己手里,夹起一块仔排,细细剃掉中间的骨头,锲而不舍地送到了自己面前。
  "张嘴。"叙述的语气依然平淡无波澜。
  安燃绷着脸,冷冷开口,"张你妈个头。"
  余光扫到其他人都已经目瞪口呆地放下了手里的工作看过来,安燃更是全身不自在,想火冒三丈却又有些忌惮,毕竟手臂伤了痛的是自己,实在不划算,于是只能躲暗器一般左躲右闪,那筷子却还是不依不饶地直逼到他眼前。
  "死二愣子,你够了没!?"安燃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推开莫八觉跳了起来,气冲冲地吼,"我警告你,要不是打不过你,我早就跟你翻脸了!你别得寸进尺!"
  莫八觉闻言停顿了一下,放下了筷子,无奈地道,"你总是吼来吼去的,嗓子都不疼吗?"
  "干你鸟事!"安燃暴跳如雷,"我会这样还不是你害的,你他妈有没有点自觉啊?"
  "我给你做饭了。"众人狂汗,你还拿了人家的钱-_-|||
  "一顿饭很稀罕吗?"
  "我还在照顾你。"
  "你什么时候照顾过我了?!"
  "我在喂你吃饭。"
  "谁他妈要你喂!我自己可以吃!"
  莫八觉淡淡地扫了他手上的石膏一眼,"……凭你的手?"
  他发誓,他绝对从刚刚那一眼中看到了鄙夷!
  "……"安燃继续铁青着脸,气喘吁吁。
  莫八觉低头沉吟一下,将饭碗往安燃面前一推,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你吃给我看看。"
  "……"这绝对是史上最大羞辱。
  安燃黑着脸静默五分钟,猛地扯起身边的外套,朝角落里憋笑许久的经纪人嘶吼,"沈城!回宾馆!"
  这对活宝太有趣,沈城靠着墙壁简直要笑得撒手人寰,听到大神叫自己的名字也来不及收住,边笑边晃荡着走了过去,"喂,回宾馆你也得让人喂饭吃啊……"
  安燃瞪他一眼,咬牙切齿地,"老、子、用、手、抓!"
  莫八觉似乎对于他负气离开的事也没什么太大反应,在沙发上坐了一会,目送着安燃二人的背影走到门口,才突然站了起来,扬声问,"哎,你为什么不要我喂?"
  安燃的脚步倏然刹车,迅速转身,隔了老远也不忘怒视他,"我一个大男人又不是小屁孩,喂你个头!"
  莫八觉被骂的怔了怔,随即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说完,不再理会他,直接转身招呼着还饿肚子的导演陈林吃饭去了。
  知道了?
  安燃脑子里不停转圈,他又知道什么了?
  根据他的了解,这个二愣子的知道绝对和自己的知道不一样……操,了解?了解那个二愣子?了解他个毛!安燃恨得牙痒痒,简直想从上去咬死那个该死的欠操的杀千刀的混蛋!
  可怜的安大神,俨然已经气得精神混乱了-_-|||
  然而,强大的人往往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安燃从来都自诩是个强者,就算体力上不够强,好歹心理上也要恢复得比别人快一些才行。
  所以,尽管被气得不轻,第二天他却依然趾高气昂地跨进了片场,身后少了沈城,却多了几个身穿西装高头大马的保镖,大摇大摆的样子显然以为这样就万无一失了。
  可惜,一山还比一山高。
  安燃僵硬着脸,瞪视着面前满脸皱纹、笑起来像朵波斯菊的干瘪老头子,又木然地转头看看身边那个脸上挂鼻涕、死气沉沉地盯着自己的小屁孩,一时间连表情都找不到了。
  莫八觉依然坐在他身边的沙发里,自己吃一口,再夹给蹲在地上的小屁孩一口,顺便不忘叮嘱自家老爹,"爸,你只管喂就行了,不用每一口都先尝一下烫不烫的……"
  莫老爹充耳不闻,还在啧啧地打量着安大神,"哎呀,小八,你朋友怎么伤得这么严重啊?"
  莫八觉喂侄子的手僵了一下,转头无奈地对莫老爹说,"爸,不是跟你说过别这样叫我……"
  小八?安燃忍不住肩膀抖动一下,莫八觉大概是察觉到了,冷淡地扫了一眼。
  安燃发誓自己看到了那眼神里的一抹尴尬,于是更有些想笑,急忙干咳一声,绷住了脸,对着一张殷切的老脸又没办法发飙,只得冷冷地伸出手,"我真的可以自己来。"
  "小八说朋友伤得厉害,要多滋补,特地早起杀了只大公鸡,乡下人都是喂粗粮的,味道很好,你肯定喜欢,来尝尝……"
  保镖们站在一旁望着食物流口水,看看老头子又看看自家老板,却见安燃并没有什么反应,一时间也不好妄动。
  安燃沉着脸看着这看上去起码七八十岁的老头子,两片干瘪的嘴唇在自己眼前口沫横飞巴拉巴拉,偏偏就是不肯把餐具交给自己,只觉得胸腔一口血都要闷爆了,可是,余光扫到他那双枯老的手掌,满是做粗活留下的老茧,就怎么也硬不起心肠来。
  "尝尝啊,莫莫蹲在炉子前盯着它炖了一晌午呢。"莫老爹继续笑得阳光灿烂,手里的调羹又送上前几分,几乎贴上了安燃的嘴唇。
  叫莫莫的小屁孩显然怨念很深,原本乖巧地蹲在八觉膝盖前张大嘴巴像只待哺的小鸟,听到爷爷提自己的名字,立刻朝安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好欠揍……这小子真欠揍……怎么会这么欠揍……
  安燃的额头上噼里啪啦暴起几根青筋,然而终于还是认输般地叹了口气,黑着脸张嘴,让老头子把汤喂给自己,手脚都僵硬得不会动弹了。
  香浓的汤头,还能尝得出些香菇的味道,撒了点细碎的葱花,入口便滑进了食道,胃里顿时一片暖洋洋的,唇齿留香。
  ————————————————————————————
  (补全)
  安燃到场的时候不早不晚,刚刚好是午饭的时间,所以吃过午饭,下午就轮到了莫八觉的戏份。
  仗着今天有了保障,底气相对较足,他站的位置显然比前一天靠近了许多。因为要看家,无敌的莫老爹吃过饭就离开了,手下恭敬地抬了沙发过来,安燃不由感叹自己终于能够舒舒服服的坐下,端着随身保姆送来的茶喝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等待开拍。
  陈林正拿着剧本在给莫八觉说戏。
  那部小说安燃是看过的,准确地说,只要是肖小外写的东西,他全部都会认认真真地去看,然后在网络上把自己的看法和建议一一指出,再以读者留言的方式让肖小外看到。
  当然,不是用自己真正的名字。
  开玩笑,那种是纯情在室男才会做的事情,多么自降身价,安大神怎么可能告诉别人?喜欢上一个傻瓜已经够让人呕心了,怎么可能再让别人知道,他为了讨好一个傻瓜,竟硬生生将自己也磨成了笨蛋?
  可那个傻瓜的小说写得是真的好。
  主人公的情感挣扎和扑朔迷离环环相扣的悬疑剧情,连他都忍不住暗自称赞,对于能够出演江起,他付出多大的力气去说服公司高层,除了沈城,谁都不知道。
  而如今,只因为一个半路杀出来的门外汉,只因为一点伤,就不能出演了。
  他怎么可能甘心。
  因为是男女主角的对手戏,也是情感加温的重要场景,陈林便把女主角也叫了过来,让两人预先试演一次,剩得再浪费胶卷。
  "这场戏是最重要的,因为江起是个重义气又率性的人,在最后一个战友死去之后,情绪起伏要有一个过程,而不是夸张的爆发。你要做到在情感浮现在表面之前,有一小段压抑的停滞,看着女主角的眼神要有变化,不光是愤怒,还需要带有复杂的感情,以及那种寻求理解的伤心……"
  陈林滔滔不绝地说着,手里的剧本随着他激动的心情胡乱比划着飞来飞去,又转头叮嘱女主角,"对视的时候,表情要有互动,八觉是新人,需要你的引导,情感要表达自然,千万不能过度,记住,这一场戏表达的,是信任而不是爱情,把你过去演言情舞台剧的表情收起来,知道吗?好了,先试演一遍,大家准备好没?"
  现场几乎所有人都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状态去工作,拍摄的过程更是严谨。
  只有两个人除外。
  莫莫被一群身体坚硬心肠柔软的保镖们欢欢喜喜地围在中间,一问一答地像个乖宝宝。
  "我爷爷说我是从村子口捡来的。"莫莫阴沉着脸抬头望着天花板说。
  他完全不明白这群看起来很成熟的大人为什么要缠着自己聊天,还毛手毛脚地吃自己豆腐……啧啧啧,笑起来也难看。
  "我爸还说我是从傻子手里抢来的呢。"某保镖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哈哈大笑,这孩子长得真是可爱的紧。
  "对对,我妈说我小时候是从医院垃圾桶里捡来的……"其他大男人也兴奋地附和。
  "医院垃圾桶?"莫莫半死不活地掀起眼皮看了那个身材巨大的叔叔一眼,"医院垃圾桶里都有什么啊?"
  "呃?"被注视的保镖一怔,困扰地挠了挠头,"大概……有用过的针筒之类的吧……"
  莫莫撇了撇嘴,"那你不就变成刺猬了?"
  "……"可怜的保镖呆滞。
  "其实你妈妈捡你回家时,是想养只宠物吧?"
  "……"
  真没趣。
  莫莫百无聊赖地推开石化的众保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啊转的,终于锁定在了某个坐在沙发上散发黑色气压的人身上。
  嗯,还是他顺眼。
  安燃始终冷着脸看着那个二愣子一脸认真地听着导演的话,表情严肃得近乎虔诚,更是心头火起,连有只脏兮兮的小爪子悄无声息地拍上他白色衬衫都没有感觉。
  小爪子被无视了,不由怨念加深,更用力地扯了扯,安燃一怔,一低头正对上一双阴沉沉的死鱼眼,这才反应过来,那个所向无敌的莫老爷子虽然回家去了,还有个欠揍的小屁孩在自己身边。
  "干嘛?"安燃不耐烦地把衣服从莫莫手里扯出来,没好气地道,"想撒尿还是想吃奶都找那二愣子去,别烦我。"
  莫莫翻着白眼打了个呵欠,伸出了两只小手,"抱。"
  "抱?"安燃抽搐了下嘴角,"去找保镖。"
  "太硬了。"而且很蠢。
  "……"安燃深吸一口气才压住嘴里的咒骂,皱着眉冷哼,"自己上来,别想我抱你。"
  "嗯。"莫莫竟也不生气,只是保持着死气沉沉的表情,细细的手指戳戳安燃手上的石膏,"小八叔说,欺负残疾人是不道德的。"
  "……你八叔说我是残疾人?"
  莫莫终于吃力地爬上了沙发,钻进安燃的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窝下,闻言抬起眼皮疑惑,"难道你不是人?"
  安燃无语,你是认定我残疾了对吧-_-|||

  第十章

  小屁孩睡得很快,也很沉,转眼就在安燃怀里打起了小呼噜,连陈林后半段的嘶吼都没有吵醒到他。安燃一边被这小东西拦腰抱得青筋暴起,一边冷眼旁观剧组的缓慢进度。
  虽然女主角的某些心理问题已经解决了,可随之而来的另外一些问题就纷纷浮出水面。
  整场戏下来,男主角的台词出人意料的流利,语气出人意料的僵硬。女主角的动作出人意料的自然,神态出人意料的娇羞。
  陈林怒火大炽,一把将扩音器摔在地上奋力咆哮,"你脑子塞的都是稻草吧!演戏是小学生背课文吗?!僵得跟冰箱里冻了三天似的,你当自己是猪肉啊?!"
  又指着女主角鼻尖骂,"你昨天还当他是你杀父仇人呢,怎么转眼就想跟人家生孩子啦?!你演的是动作片,不是西游记!装什么狐狸精!"
  莫八觉漠然地听着导演的怒骂,平静的眼波中,却掩不住的有些沮丧。女主角的郁闷则明显得多了,眼睛微红,偷偷看了莫八觉一眼,见对方一脸的坦然,这才咬咬嘴唇,硬生生地把泪水眨了回去。
  安燃始终置身事外地看着,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悠然地靠在了沙发上,吩咐保镖替他点燃了香烟。
  找一个外行人演戏,哪有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果然,陈林的嘶吼声只有大没有小,咆哮得众人捂着耳朵到处乱窜,结果莫八觉还是不动如山。
  总体来说,女主角的感觉已经差不多了,只要稍稍抑制一下汹涌澎湃的个人情感,站稳了自己所要保持的位置,也就算不过不失。而莫八觉却不行。
  该笑的时候不会笑,该大笑的时候他扯扯嘴角,这种时候,圣人都拿他没辙,陈林的眉头皱得像包子褶,恨不得扑上去死命撕开他的面部肌肉重新组装成麦当劳叔叔。
  剧务眼见情况越来越糟,偷偷打了个电话给在外出勤的小助理搬救兵。
  "……总是要过这关的。"小助理叹了口气,淡淡地说。
  "哈?可是这回要喷发了!"
  "喷了再说。"
  "陈导喷发很吓人啊啊啊!"剧务神经质地抓着头发。
  "……"小助理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下,"小伍,你有办法让公鸡不打鸣吗?"
  "呃……"剧务脑子空白了一下,"……把它变成母鸡?"
  小助理从善如流,"那就请你去把导演打成女人吧。"
  "……"
  咔哒,电话被无情挂断,剧务小伍瞄到陈林几乎喷火的双眼,悄悄地找了个锅盖顶在了头上。
  小助理坐在片场外的草地上,拿着手机发了一会呆,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又拨了一个号码出去。
  "Who'sfuckingthat!"
  "我啊,有事找你。"
  "你知不知道打断人家好事是要遭天谴的?"电话那边有人语气不善。
  "有个新人,条件不错,你签吗?"
  "我现在没心情!"
  "……"小助理静默一秒,"你就不能憋一会吗?"
  "大便要怎么憋啊混蛋!"咔哒。
  小助理收好电话往里走,一路上沮丧地耷拉着肩膀,下意识觉得自己也满身臭气,急忙摇了摇头,把损友的话强制排除脑外,刚踏进门一步,就被陈林的咆哮震撼得眼前一花。
  "下次再这副死样子,你就给我死一辈子吧!"
  工作组的人很快就呼呼啦啦全部撤出来了,看到小助理站在门口竟然还很热情地打了招呼,他不禁背后一寒,余光瞄到嘻嘻笑着离开的剧务,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领,连忙问道,"怎么回事?大家便秘了还是吓傻了?笑得这么恶心?"
  "陈导开恩,明天休假郊游BBQ一条龙服务找灵感啊。"
  "……"小助理无比囧地看着剧务带着梦幻般的笑容越飘越远。
  很快片场就没剩下几个人了,小助理见莫八觉还站在原地,便轻手轻脚地凑了上去,然而还没靠近一米远,就听八觉背对着他开了口,"我……不会演戏。"
  这就是传说中的内力?!
  小助理僵了一下,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勉强,"我当然知道啊。"
  "这本来就不是属于我的角色,还是还给原来的人比较好吧?"莫八觉顿了顿,平静地说,"而且,我从来没想过要进这一行,只要能赚钱养家就够了。"
  "哪是你说还就可以还的啊大哥?"小助理苦笑道,"再说,反正都是赚钱,拍电影赚的钱可能比你种一辈子地还要多,为什么不做呢?"
  "……"八觉刚要开口,却又被小助理快速打断了。
  "不要说了,没关系的,"小助理像平时那样粲然一笑,"放心,你是我找来的,我会罩你的!明天休假,我们先好好玩一天,我可以抽空帮你对台词!"
  "我……"
  "没事了没事了,八觉哥的家离片场很近的吧?我还要搭导演的顺风车,先走啦!晚上好好休息,顺便想想戏要怎么演,拜拜!"
  "……"
  莫八觉无语地看着小助理逃也似的窜了出去,半晌,微微垂下了眼,浓长的睫毛遮住了瞳仁里的一点微光。
  片场的人几乎快走光了,只剩几个值班留守的人,也都不知躲到哪个角落去了,昏暗的灯光下,只剩他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孤单的影子拖得老长。
  "喂,二愣子,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东西?"
  那人的语气依然十分嚣张又不耐烦,莫八觉脊背不由地僵了一下,往身后不远处看去。
  安燃懒散地靠着沙发,一只手夹着香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吸着,微微红光在黑暗中闪动,隐隐能看出身上还蜷缩了个什么东西……还很眼熟。
  "傻站着干什么?快把这玩意给我拿走,弄得我衬衫上全是口水!"
  他的刘海凌乱地垂下,遮住了双眼,即使看不到表情,单单想象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脸色,莫八觉几步跨到他面前,静静地看了睡得香甜的莫莫几秒,"莫莫很喜欢你。"
  "哼,"安燃嗤笑,"小屁孩,有奶就是娘。"
  莫八觉:"你喂奶给他了?"
  安燃:"……"
  莫八觉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来,低下身子去抱熟睡的莫莫。
  他的腰弯得很低,下巴几乎靠在安燃的肩膀上,安燃只要微微侧头,就可以看得到他轮廓深刻的侧脸,在昏暗下闪着些光晕。
  毕竟是新人,型设并没有太过重视八觉,连妆都没有卸便径自扔下他离开了。所幸他五官原本就长得很好,只是稍稍上了点粉底,此时看起来皮肤紧绷又光滑,鼻梁笔直,嘴唇薄却饱满,总是微微抿起,很坚毅的样子,一如他的为人。
  即使看惯了娱乐圈俊男美女无数,安燃依然不得不承认,这二愣子长相真的很出色。
  "……你怎么不松手?"
  不知什么时候,莫八觉已经将脸转了过来,在黑暗中对视他的双眼。
  两人的脸距离得极近,对方的呼吸喷洒在脸上,这样安静的夜里,安燃突然有些不自在起来,向后退去,这才发觉自己竟一直抓着小屁孩的衣摆,急忙松开,身上霎时轻松了许多,八觉直起身,将小屁孩抱进了怀里。
  安燃的脸色不自觉地有些僵硬,干咳一声站了起来,稍稍抬头看比自己高大一点的莫八觉,"我……"
  "明天想吃什么?"
  "呃?"
  安燃一阵错愕,立刻黑了脸,"我说过多少次,我自己可以解决!"
  "凭你的手?"
  "我&¥%!#……"这是红果果的二次挑衅。
  "陈导说明天野炊,想吃什么,我在家里先做好,烤肉类的东西你不能吃太多。"
  "……"安燃低头想了想,别别扭扭地,"昨天那个糖醋芋艿。"
  "嗯,还有呢?"
  "……鱼片粥。"
  "医生说要忌腥辣,改做香米粥吧?我多加些蜂蜜。"莫八觉的眼里似乎透出了丝丝暖意,可惜安燃却忽略掉了。
  "随便你。"安燃的表情简直可以说有些狼狈了,对自己的弱势十分不满,立刻转过头想要吵闹,"我……"
  "我去换衣服,明天记得来。"莫八觉淡淡打断他的话,朝他点了点头,抱着莫莫转身就离开了。
  被留在原地的安燃只怔忪了一瞬,那人便瞬间没了踪影,徒留他一个人铁青着脸咬牙切齿,"我……FUCK!"
  始终躲在角落的保镖们同时抖了抖,彼此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恐——
  不会吧,老板换口味了?!!!
  ◇◇◇
  第二天,风和日丽,深秋的山里空气十分新鲜,剧组一伙人一扫前几日的阴霾,欢欢喜喜地进山郊游。
  事实上对于郊游的行程安排,陈林和小助理两人前一夜做了非常周详的计划,并且为了自己坚持的某些娱乐活动争个了头破血流,险些鱼死网破,战争的惨烈程度从两人至今也直不起来的腰就看得出来。
  可惜,因为受伤太过严重导致二人同时迟到,那些所谓的有趣活动被无情删减,最后只留下了BBQ。对此剧组其他成员喜闻乐见,毕竟一群高头大马的成年人在一起,无论是丢手绢还是采野果捉蝴蝶,都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_-|||
  他们先是进山爬了近一小时,才找到一处较为空旷的山坳,树木不多,地上铺了很厚实的落叶层,脚踩上去的触感十分绵软,中央还有一个小小的土包可供人休息,做了多年都市废柴的众人欢呼一声,十分满意地扑了过去,顾不得脏地纷纷扑倒在土包上休息。
  距离扎营处约二百米,安大神怨念地坐在路旁的树墩上,狼狈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低咒道,"他妈的死二愣子,挑这么难走的地方!"
  沈城挑眉,调笑道,"谁让你跟来?最近倒是很有闲情逸致。"
  莫八觉背着自己和安燃的三个包,轻松越过他们走上前几步,又默默退了回来,指了指一旁的莫老爹和小莫莫,"要不要他们扶你?"
  健步如飞的老弱病残二人组停下脚步,同情地盯着他。
  "……"静默一秒,安燃猛地跳了起来,"你等着我回来抬你比较快!"
  沈城无语地看着嗖地窜出去的某大神,朝莫八觉笑笑,"安家出品,是幼稚了些,见笑了。"
  莫八觉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不停哆嗦的腿一眼,转身就走。
  莫莫抬起头,天真无邪地对爷爷说,"让这个大叔晚上跟我们回家筛糠吧。"
  剧务被半死不活的小助理和陈林一人一脚踹去生火,原地转了一圈才找到一块宽大整齐的石板,立刻招呼了几个人去把石板抬到土包边,自己去捡枯柴,很快就满载而归,几个人坐在土包上,其他人坐在石板上,升起了火。
  陈林兴奋地看着火势越来越旺,映得大家脸通红,连忙从背包里掏出了鸡翅热狗贝壳之类的东西来烤。
  啤酒在莫八觉和其他几个壮实的人手里拎着,还没来得及运到,那些没义气没良心什么都没有的人已经吃的嘴巴一圈圈的乌黑了。
  之后抵达的人是莫老爹,老远露出半个身影就被陈林一群人热情地招呼着要他过来吃。
  老爷子心情不错,干脆一把抱起莫莫快走了几步,然而在看清他们的情况之后,却突然僵直了腿,以一种惊恐的眼神瞪着他们。
  "怎么了老爷子?没吃过野外烧烤?"某人乐呵呵地调侃。
  "……"莫老爹眼睛越瞪越大。
  "啊,是不是没有位置坐?我的位置让给你。"陈林吃得十分满足,直接从土包的最尖端站了起来。
  莫老爹刷刷刷疾退三步,陈林尴尬地立在当场。
  莫莫脆生生的嗓音指着几个人坐着的石板大声道,"爷爷,他们怎么坐在人家墓碑上?"
  "墓、墓碑?!!!"呆滞地对望一眼,被指的人们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
  土包上的人顿时哈哈大笑,"回去以后记得买柚子叶洗澡啊,不然遇上个香艳女鬼跟你们回家怎么办!"
  那几个人面色不善地嘟囔了两句,白了剧务小伍一眼,"你挑的什么破玩意,真是晦气!"
  小伍坐在土包上委委屈屈,"我、我又不知道这是墓碑……"
  小助理眼珠转了转,疑惑道,"那这里怎么只有墓碑,没有坟呢?"
  大家同时一愣,都十分疑惑,坐在土包上举目遥望。
  没有任何疑似坟墓的物体,到处都是树木,以及一条直通山下的小路,阳光很好。
  "大概是被别人搬过来的吧。"陈林松了一口气,指挥几个人把墓碑抬到原来的位置去,便又坐在土包上大快朵颐起来。

  第十一章(补全)

  莫八觉真的做了香米粥和糖醋芋艿,另外还有很多难得的野味,都是自家平日里晒干的,滋味很好,打开盖子香味就飘出好远,于是大家纷纷抛弃了土包和烧烤,全都围到了他的身边,眼巴巴地望着美食流口水。
  大家肖想大神专用御膳已久,此刻好不容易等到了这众生平等的机会,一个个如狼似虎,齐刷刷地从眼里放射出一种绿色的扇形的光芒,树林霎时上演饿狼传说,只差扯着嗓子对月亮干嚎两声了。
  陈林带头凑了上去,狗腿地笑着伸出爪子,"闻起来好香啊……"
  "秃头不准吃。"
  一回生二回熟,安大神靠在树下坐着,心安理得地接受着莫老爹一口口喂进嘴巴里的食物,懒洋洋地掀起眼皮警告。
  陈林动作一滞,一滴冷汗滑落,不可置信地道,"……你歧视秃头?"
  "我是啊。"
  "……"
  看到陈林倍受打击的样子,女主角咬着嘴唇忍笑,千娇百媚地朝面无表情的莫八觉飞了一眼,"莫先生的手艺真好,色香味俱全呢……"
  咯咯笑着提起筷子去夹菜。
  "女人不准吃。"
  "……"女主角花容凋零,小助理在一旁忿忿地,"你连女人也歧视?"
  "我是啊。"
  "……"
  睚眦必报心眼无比小的某大神边吃边在心底冷笑,换了我,让你们换我了?有胆子过来抢啊?哼哼哼。
  沈城占着自己的有利身份倒是美滋滋的一直没停下口,边顶着众人艳羡的目光啧啧称赞着莫八觉的好手艺,一边指着地上铺满的菜色疑惑道,"怎么都是甜的?"
  粥品和菜肴不用说了,连点心都是红豆年糕,甜得几乎发腻了,只有安大神一个人吃得面色坦然又享受。
  "哦,小八说安安喜欢吃甜的,所以就都做了甜食,我记得安安上次把整碗的豆花都喝了,我可高兴呢,你们这些城里人啊,净吃些不健康的东西,下次让小八给安安做番薯羹,健康通气还不怕长肉……"
  安安……
  气氛诡异地静默了一下,众人默契地转过身子,齐刷刷抖动肩膀。
  "老子才不喜欢吃甜食!"俨然被侮辱的安大神黑着脸去瞪那个置身事外的罪魁祸首,气急败坏地怒骂,却是越解释越无力,"妈的,别随便乱讲话啊死二愣子!操!"
  安大神越骂越抓狂……
  啪!
  ……
  这一次,不是安静,是肃静了。
  陈林看着安大神保持着向后仰头的姿势,捂着被拍打的额头一脸震惊的样子,瞬间背后全湿。
  "你……"安燃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在面无表情地神游着的二愣子,此时竟然深深皱着眉心,深邃的眼睛冷冷看着他,看起来好像另外一个人。
  "你的脾气坏,嘴巴也太坏了。"莫八觉严肃地道,"平时你要讲也没关系,现在有小孩在,不能忍一下吗?莫莫跟着你学坏怎么办?"
  我操!你侄子学坏跟我有毛关系?!妈的,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折我面子!该死的二愣子,你他妈以为你摆出那么一副棺材脸老子就怕你?!
  安大神维持着瞪圆了眼的表情不断在心里咆哮怒骂,脸色直从苍白憋到青黑,半天,咬牙切齿地,"我刺……"
  莫八觉挑挑眉,直起身子,抬起了手。
  "……"安燃抿了抿嘴,扫了眼没用的经纪人,僵硬地扭过头,哼了一声。
  见安燃不再说话,莫八觉满意地放柔了眼光,虽然在外人看来,也不过是从僵硬到木然的转变而已,但好歹气氛是缓和下来了,于是十分自然地捏起一块红豆糕凑到安燃嘴边,"再多吃一点。"
  "我……"安燃刚想抗议,嘴里就被塞进了甜腻的糕点,入口即化的味道扩散开来,他几乎有点控制不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了。
  好不容易嚼啊嚼的,把食物咽了下去,又要发怒,"……刺、嗷,说了老子不喜欢吃甜的!"
  你以为发音中断,就不算骂脏话了么-_-|||
  四周再次诡异地静默一下,所有人的目光同时接头,大家都有一瞬间的安心。
  果然,莫八觉就是我们剧组的吉祥物尚方宝剑免死金牌,就如同北朝鲜的原子弹、家庭妇男的私房钱,那是绝对要捏牢的。
  ◇◇◇
  这里虽然是穷乡僻壤的农村,然而风景确实宜人,从林子里走出几百步,就会发现别有洞天。一条清澈冷冽的山溪倾泻而下,天空蓝得妖艳,映在水里如碎钻般耀眼。深秋水凉,吃饱喝醉的众人都为不能下水而惋惜,不过到处走走,汲取些芬多精也是好的。
  女主角有意讨好小莫莫,主动提出要陪他做游戏,小莫莫歪着小脑袋想了想,抬头用眼神询问自家小八叔。
  莫八觉担忧地看了女主角一眼,叹了口气,颔首道,"不要跑太远。"
  话音刚落,原地已不见小莫莫的影子,林子上空只剩下他稚嫩的嗓音阴森森地盘旋……
  "来追我啊大婶婶婶婶——"
  大婶……
  大婶……
  大婶……
  女主角木然转头地看了一眼表情淡漠的莫八觉,又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深吸一口气,牙根一咬,扭曲着笑脸追了上去,"等等我啊小侄子——"
  "小侄子?"安燃迈着优雅的长腿走过来,不无讽刺地笑,"才两天就打算以身相许了,你的魅力倒是够大的。"
  直到安燃走到自己身边,莫八觉才幽幽道,"叫儿子的话,我嫂子会不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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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全)
  麦乐迪是这个小县城里规模最大的KTV,老板平日里走在街上也是金项链大金牙一派老大风范,然而今天他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气势,跟他们相比,原来自己就是女儿嘴里翻着大白眼鄙视的土财主暴发户。
  《绝路》剧组如强盗抢劫般一涌而入的时候,大金牙真的以为自己到了绝路——一个个凶神恶煞横冲直撞,还有一两个带着墨镜和鸭舌帽,鬼鬼祟祟的样子,上半边脸罩下一层阴影,眼睛却闪着幽绿的光。
  为首那个清瘦发少的中年男人红着脸冲到吧台前啪地一拍桌子,"我们要最大的包厢!"
  服务生被吓得头发都缩回毛囊去了,慌慌张张地查了查记录,"对、对不起,只有中包……"
  "我们要超大包!"秃头狰狞着脸,手指向后一指某个手臂上打着石膏的修长身影,"我们要最好的包厢!看到了没!那个可是安……唔唔唔!!!"
  旁边清秀的青年急忙伸手捂住秃头的嘴巴,谦和地朝服务生笑笑,"随便找一个不错的包厢就好,我们人比较多。"
  服务生哆嗦得全身鸡皮疙瘩飞散,急忙开了房间号毕恭毕敬地交给了他。
  青年感激地笑笑,握着房间号朝众人挥了挥手,自己拖着已经烂醉的男人无语地跟着服务生进了包厢。
  KTV的最大好处往往不是培养人的艺术情感,而是给予平日万分憋屈的衣冠禽兽们一个回归大自然的好机会,把门一关,纷纷兽化,包厢霎时成了原始森林,百兽齐鸣。
  陈林十分豪迈地大手一挥,"给我来十瓶最贵的!"
  小助理急忙一巴掌把他拍倒在沙发上,朝服务生笑笑,"我们待会自己去拿免费饮料,谢谢。"
  安燃和沈城靠在最角落的沙发上旁观。
  "我原本以为他只是单纯的表里不一而已。"安燃无语地道。
  沈城好奇,"现在呢?"
  "精神分裂。"安燃少有地同情道,"他已经疯了。"
  "……"
  沈城静默一下,看着那边陈林不停挣扎着要起身,小助理一次又一次拿西装外套盖住他把人压下去,突然沉沉笑起来,"我倒觉得这样很可爱。"
  安燃斜了他一眼,嘲讽道,"你眼睛瞎了,连秃头大叔都能硬?"
  沈城耸耸肩,"别说得好像你很有贞操观念。"
  "起码我的食物只是同性,而你的食物是整个民族。"安燃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我怎么会选择你这种危险分子做经纪人,根本一点自觉都没有……"
  "起码我不会像其他白痴那样妄想把一个同性恋掰直,而是加以规劝诱导,良好的合作关系往往可以使资源利用最大化。"沈城微笑,看着陈林一巴掌拍开小助理的手,又一脚踹得人家踉跄好几步,干脆起身,朝那人走了过去。
  安大神看着无良的经纪人那全身都散发着禽兽气场的背影,还有某导演无辜的表情,突然恶寒了一下,急忙把视线移到了一边,没想到,一转头,就对上了某人淡然的侧脸。
  跟这个吵闹的空间完全不合,和安燃一样被陈林强迫拉来的莫八觉始终沉默地靠在一旁的沙发上。小助理很忙,没时间与他搭话,剧组其他人都已经冲过去抢麦了,女主角追着小莫莫在山里猴子一样窜了一整个下午,回宾馆的时候膝盖和脚踝都是绷紧了一条直线,弯也弯不下去……此刻,只剩下了他一个人,又陷入沉静。
  安燃看到他的那张脸就会涌起一阵莫名的不爽,突然想到刚刚晚餐时,其他人都喝了不少,只有他一个人滴酒未沾,挑了挑眉,嘴角扬起一道恶劣的笑意。
  他招手喊来服务生,张口就是几瓶年份极好的红酒,然后破天荒地主动凑了过去。
  "喂,二愣子,我们来拼酒。"
  混这个圈子的,哪个人没有些酒量?听说人体内分解酒精的物质有两种,一般情况下,单一的个体体内只拥有一种分解酶,少数的人体内会有两种,便是传说中的千杯不醉。
  安燃那个满是坏水的身体里到底有多少种分解酶他不清楚也不感兴趣,但他确实千杯不醉。
  莫八觉怔了一下,大概是没想过安燃会这样亲切地对自己说话,虽然称呼依然鄙夷,但口吻却变了。
  可惜,内容让他蹙眉。
  他看了那块硕大又沉重的石膏一眼,"喝酒对你的伤势不好吧?"
  早就料到这个婆妈的二愣子会这样推脱,安大神飞快地回答,"只喝一点点没有关系的,适量的酒精可以活血化瘀。"
  "……"大概也确实有这种说法,莫八觉垂下眼帘陷入沉思。
  一看有戏,安大神急忙不要钱似的指挥着服务生啪啪啪一口气开了五瓶,"你看,已经开了,不喝也不能退的。"
  莫八觉微微皱眉,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好吧。"
  安大神心头大喜,立刻将杯子推到他面前,依然是大神范儿,"倒酒!"
  陈林被某个不安好心的经纪人围堵在小吧台的沙发后面,整个人笔直地靠着墙站着,目不斜视。
  小助理面色不郁地挤开某经纪人去拉他,却拉也拉不动,不禁有些懊恼,"导演,你在干嘛?!"
  "咦?"陈林突然诧异地转过脸,"我都变成花瓶了,你怎么还认得我?"
  "……"
  "好了好了,我送你回酒店。"沈城干咳一声,勉强保持着还算温和的微笑,结果刚伸出手,就被他一巴掌拍开。
  "安燃的狗腿死开!"陈林怒目而视,"我总有一天会成为导演之王的!到时候就把他NG的胶片全都塞到他的嘴里去,让他一天加三餐吃!"
  "……"沈城抽搐了一下唇角。
  "我还要买断所有的娱乐公司,谁都不准请大神来拍戏!"在忿忿不平的时候,也不忘使用着尊称,显然此人的奴性已经深入骨髓了-_-|||
  正当沈城有些手忙脚乱的时候,身边小助理突然压低了嗓音,模仿着安大神的口吻恶劣地道,"陈林,你是说我吗?好大的胆子……"
  花瓶陈林僵硬了一秒,猛地抱住了小助理的大腿,"大神我好仰慕你好崇拜你你回来好不好?!"
  大神COSER继续加压,"你刚刚说……要把所有胶卷给我做三餐?"
  陈林猛力摇头,"大神哪有NG的胶片啊!"
  "所以?"
  "那是小人的废话!!!"
  小助理拼命憋笑着蹲下身子,凑到他耳边问,"你还说要买断所有的娱乐公司……"
  "我哪有那么多钱!!!"
  "所以?"
  "那也是一句废话……"
  "……"沈城仰望着天花板,已经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乖。"小助理笑着摸摸陈林的头,手上用力,一把将人拉了起来,朝沈城笑道,"不好意思,我家导演让您贱笑了……"
  而另一边,安大神被一个身强体壮的沉重身躯死死地压倒在沙发上,手臂疼得他脸都发青,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才一杯啊,他妈的,二愣子你给我死开死开死开!"

  第十二章(修BUG)

  自作孽的安大神被压在沙发上,无力地大字型仰躺,已经连嘶吼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徒劳地不停张口,像离岸的金鱼一样吐着气声,"……刺……嗷……滚……开……"
  "别吵。"莫八觉趴在他身上,被那人喷在耳边的气息惹得有点痒,大手一扬,捂住了安燃的嘴巴,顺便把脸埋进那人的颈窝里蹭了蹭。
  安燃震惊地瞪大了凌厉的眼,面色瞬间涨红。
  剧务小伍扯着天诛地灭的嗓子干嚎,不用看都可以想象得到他涨得猪肝一样的脸色,好像一个便秘者蹲在马桶上面时那般焦躁而憋闷,却偏偏死也不肯撒手。
  其他人为了维护自己的生命齐齐扑上去抢夺麦克风,却是没等扑到面前就被那撕心裂肺的男高音所折服,直接成了小伍裤脚下的一缕亡魂。
  摄影师阵亡前吐着血怨恨地在地上写下了最后的遗言——
  人类生养了小伍,他却用歌声毁灭了人类。
  足以杀人的背景音乐下,安燃只觉得这个包厢就是一个满是妖魔的山洞,而自己现在就TMD好像在被人……
  强……奸……
  这样的想法让安燃彻底震怒了悲愤了,他奋力地扭动自己的身体,一条腿屈膝打算将身上的人顶下去,却发现顶的位置十分危险而放弃——在此必须要理解,作为一个同性恋,对于同性的某些部位较为敏感实在不是他的错——于是便试图稍稍扬高自己的一侧身体,将这个没酒量的混蛋翻下去。
  结果当然是失败,即使是喝醉了的二愣子,其杀伤力至少也比外强中干的大少爷强那么一点点,察觉到身下床垫有些不安分,莫八觉不满地闷哼一声,长腿随意却巧妙地一格一缠,轻易就制住了他的动作。
  当众人终于发现到可怜的安大神时,他已经被压在沙发上足足有两个小时,期间身体和精神的折磨使得他整个人已经气息奄奄了。也就是趁着他失神的空当,几个人架着他和莫八觉,晃晃荡荡地出了KTV。
  深夜的大街上没有多少行人,计程车也不多,好不容易拦到了一辆,安燃连自己戴没戴墨镜都不知道,就被稀里糊涂塞进了去,刚刚松了口气,一坨巨大的身体也跟着他被塞了进来,猝不及防下,他砰地被挤到了车门上,趴在玻璃上,俊美的脸被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
  一辆小小的计程车里霎时挤进四个人,还有几个没抢上座位的倒霉蛋站在外面吹冷风,司机惊恐地望着这群人,"去、去哪里?"
  坐在副驾驶的小伍转过头,指了指自己吼哑的喉咙。
  小助理无奈地报了个地址,司机刚要开车,陈林突然瞪大眼睛扑上去按住了方向盘,"等!等等……去酒店要多少钱……"
  司机吓得倒抽了一口气,结结巴巴地道,"不、不远,起步价就够了,十块。"
  "哦……"陈林松了口气,缩回脖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是坐在小助理的腿上,扭动了一下,恬着脸道,"便宜一点行不行啊?"
  ……计程车也是可以讲价的吗?
  司机没来得及开口,就听陈林继续道,"五个人给你四十块吧?"
  "……"车内静默了一秒,司机大喜地连连点头,"行行!三十五也没问题!"
  陈林高兴地转过头去,用手肘撞了撞小助理的胸膛,发出砰砰的声音,"省了十五块钱啊十五块钱!"
  小助理被那几下敲得险些内伤,苦笑着点头,然后招呼司机,"麻烦快一点。"
  司机连连点头,一伸脚就要去踩刹车——
  "等!等等!"
  陈林又猛地蹦了起来,指着车窗外街道旁和其他人一起吹着冷风的沈城,目次欲裂,"师傅,快快,那是大神的狗腿,祖国的奸细,撞死他!"
  "……"
  等到某导演被小助理死命压制住,司机感慨着终于可以泪流满面地踩下油门的时候,随着车身如风般窜起,一直被忽略的被死命压在车门上的某大神突然张开了嘴。
  "呕——"
  "啊啊啊!大神晕车!!!"
  "八觉你醒醒啊!要命啊,你全身都是……"
  "好恶心……咕……(╯﹏╰)b……我、我也要吐……"
  车子载着鬼哭狼嚎驶进黑暗,某司机暗自发誓,这辈子再来麦乐迪接客,他就是猪!
  车厢内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宁静,一路顺顺利利地抵达了酒店大门口,车门打开,爬下几个全身臭烘烘的人。
  安燃脸色惨白地和小伍抬着身上满是秽物的不知是昏迷还是昏睡的莫八觉,小助理则死命扯着那个醉得腿都软掉的笨蛋导演。
  小助理脸色虽然不好,但好歹还算清醒,掏出五十块递给一脸欲哭无泪的司机,抱歉地笑笑,"不用找了。"
  "不行!"萎靡了一路的某导演顿时来了精神,死命扒着车门不肯走,"找钱!十五!谁说不用找的,我好不容易讲价成功一次,找钱……"
  满足地抢回十五块钱,陈林乐颠颠地转过头,"回酒店睡觉!"
  迈了两步,啪嗒,一屁股坐在了大门的地毯上。
  小助理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走到陈林面前蹲下了身子,"上来。"
  陈林迷茫地眨眨眼,把手绕在助理的脖子上,下一秒,身体腾空而起,他靠在小助理背上继续迷糊。
  青年虽然比陈林高一点,但陈林毕竟是个男人,背起来还是有些费力,迈一步要歇三口气,他深吸一口气,转头勉强地朝安燃笑笑,"我们不知道八觉哥的家住哪里,今晚就麻烦安先生了。"
  安燃还处在自己竟然丢人地吐在车上的打击里没有恢复,闻言面上一寒,"我不管,他死哪里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助理已有所指地看看莫八觉身上的污秽,"可他身上的……呃,跟安先生有很大关系。"
  静默了一会,安大神转过头凶神恶煞地瞪小伍,"妈的,还不帮我把他弄上去?!"
  安燃的房间很大,在这个条件有限的县城酒店里,算是最奢华的配置了。小伍顶着大神恶狠狠的目光好不容易把莫八觉抬进了浴室,几乎是落荒而逃。
  自己的身上也脏得要命,安燃嫌恶地看了眼莫八觉,一脚踢开,脱掉衣服扔进垃圾桶,刚想要好好冲个热水澡,却想起自己手上的石膏不能沾水,沈城不在,只得自力救济。
  烦躁地低咒了一句,安燃搔了搔短发,走出去找服务生来替自己弄防水膜。
  等包裹好伤处之后,他走回浴室,老远却听到了哗啦啦的水声。
  那家伙醒了?
  安燃眉毛微扬,脚步顿了一下,便又大喇喇地走了过去,一把将门掀了开来,"死二愣子,你是不是装……醉……"
  等看清眼前的情景,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咯噔一下,差点从喉咙里跳了出来。
  男人上半身的白色衬衫被花洒的热水打湿了,透明地贴在他蜜色的肌肤上,显出了宽阔的胸膛和六块匀称的腹肌,而长裤则危险地挂在了胯骨上,露出性感的线条。平日梳理整齐的黑发湿润地散在额前,遮住了眼,饱满的唇却危险地微张。
  听到开门声,莫八觉靠在浴室的瓷砖墙上,伸手将额发撩起,淡淡地看着呆立在门口的安燃,漆黑的眼眸,无波无澜。
  大概是醉酒的缘故,那动作怎么看,都带有一丝慵懒的魅惑。
  安燃费力地吞了口口水,声音却突兀地大。
  真要命。
  明明是那么讨厌的一张脸,怎么会有这样的好身材?
  安燃突然心情恶劣起来,却忍不住又悄悄拿眼瞄过去,啧啧,如果有什么方法能遮住那张脸,只让我看到他的身体该多好啊……
  ———————————————————————————————————————
  (补全)
  这样想着,脑子里突然又冒出了肖小外那张平凡懦弱却意外撩人的脸,如果这两个人合并一下……修长健美的体魄上,顶着一张蔫瓜似的脸,安大神瞬间被自己的想象力恶心到了。
  莫八觉撑着黑色大理石的墙壁勉强站了起来,甩了甩头发上的水,似乎有些难受地揉了揉眉心,哑声问,"这是哪里?"
  "酒店,我的房间。"安燃不自觉地将视线从那诱人的身体上转开,却又频频瞄回去,干巴巴地发狠,"既然醒了,就滚回家去,我这里可不是流浪汉收容所。"
  "……我家在郊区。"莫八觉将所有额发都撩了起来,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深邃又棱角分明的五官竟透出一种傲慢和凛然。
  看起来就好像是别人一样。
  安燃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在那样紧迫的逼视下,全身肌肉都紧绷了,却又不肯示弱地扬起了下巴,"我、我管你住哪里,你脚力不是很强吗?自己爬回去啊,谁让你喝醉的。"
  "……你。"
  "我……"安燃一口气堵在喉咙口,"谁知道你酒量那么差!"
  莫八觉淡漠地道,"比你好一点。"
  "比我?"安燃怒极反笑,"你以为自己能到这里来是靠谁啊?"
  莫八觉低头沉吟了一下,指了指衣服上的污秽物,"靠这个?"
  一击……即中。
  被稳稳戳中痛脚的安燃简直想要拿头撞墙,脑子里狂乱成一团,满是该怎么把今晚见证自己丑态的人干掉!
  "而且,你洗澡的钱还没还我。"
  ……你洗澡的钱还没还我。
  ……你洗澡的钱还没还我。
  ……你洗澡的钱还没还我。
  深吸一口气,安大神彻底爆发了,不敢相信地瞪眼,"你觉得我还能欠你那几十块钱不成?!"
  莫八觉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眼中的鄙夷和担忧说明了一切。
  安燃气得全身直哆嗦,脸阴沉得可以拖地板,老半天,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咬紧牙关一个字一个字地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一阵风似的冲了出去,几秒钟之后,又一阵风似的冲了回来,哗啦一声从手里甩出一张粉红色领袖。
  纸币毫无气势地软绵绵地如落叶般轻飘飘落在了自己脚边,莫八觉连看都不看,"找不开。"
  "……"
  安燃背后的熊熊火焰逐渐消退,"我也找不开……"
  他开始觉得绝望,一种要为了几十块钱而被这二愣子永世纠缠的绝望。
  莫八觉被他用杀父仇人的眼光盯了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弯下身子拾起那张纸币,上前几步塞进他的手里,"用来抵房钱。"
  转身开始脱衣服,那些呕吐物黏在身上,实在是太脏了。
  衬衫以后是长裤,很快,安大神面前就出现了一具光溜溜的美男裸体。水顺着他的黑发和脸上落下来,淌过肩膀,流过胸膛,然后是那平滑又匀称的六块腹肌……然后是……
  安燃呆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好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低哑于平时的嗓音,"那些钱不够……"
  不够……
  安大神一时间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是几十块抵房钱不够,还是身体里突然汹涌燃烧的欲望饥渴得不够,此时他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在他二十七年人生中,头一次严重唾弃起自己是一个容易对男人身体起反应的GAY的事实。
  因为那无关爱情。
  莫八觉显然并不了解眼前这个人是个多么危险的异类,即使知道,他也丝毫没有理由畏惧这个半残废的大少爷,所以他理所当然地,很正直地做了自己认为很合理的事情——将杵在门口的安大神拉进了浴室,关上了门。
  "那我替你洗澡,服务费也给你……唔!"
  手指相触的一刹那,突然天翻地覆,后脑撞击硬物的疼痛使八觉一声闷哼,猝不及防之下,他竟被那个在他眼里完全无威慑力的大少爷扑倒在了浴室坚硬的瓷砖地板上。
  安燃的眼中,有火在烧。

  第十三章(补全)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淌,花洒带着氤氲的热气不断打在两人的身上,水流顺着安燃的发丝、鼻尖、唇瓣,一直滴到八觉的脸上,有一些滑入了他的唇角,留下了一丝暧昧的痕迹。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了许久,莫八觉再迟钝也察觉得到压在自己身上那人搁在自己大腿上的火热,在一点一点的坚硬起来,他反射性地想将人推下去,却在看到他受伤的手臂时犹豫了,只是微沉了漆黑的眼眸盯着安燃。
  一时冲动的安大神其实在将人扑倒之后就已经清醒过来,并且十分的后悔了,扑倒这样一个二愣子实在不是他的品位,更何况自己心里还长久居住着一个叫做肖小外的笨蛋。
  虽不能说自己从未有过在外乱来的经验,但那也是场面上不得不应付的逢场作戏,从某种程度来讲,安大神自己也无法否认,他是有着轻度精神洁癖的。
  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上床的对象可以是肖小外。
  最好一辈子,都是肖小外。
  可是身为一个GAY,最悲哀的就是,他的欲望在这样的近乎于严苛的清醒之下,却一点消退的迹象都没有。
  感觉到身下莫八觉似乎动了一下,但并未进一步的反抗,安燃眸色一沉,手指开始试探着不安分起来。
  算了,反正现在主菜吃不到,偶尔打打野食也不错,何况自己也确实憋了很久,那种事情长就不做的话,技巧会生疏吧。这个二愣子虽然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但好在身体结实,应该很耐用才对。
  莫八觉的眉宇从他的手指触到自己的胸肌时便微微皱起,露出了一丝忍耐的神色,而随着那手指的不断下滑,若有若无地撩拨到小腹,竟还要继续向下,终于开始不悦,直到爆发。
  "你是……同性恋?"低沉的音色中带有一点不确定,还有一点复杂。
  "……"即使是再大牌的天王,也没有几个敢公然出柜的,圈子里真正知道安燃性向的,也只有同流合污的沈城一个人,安燃懒得理他,只是继续手上的大业。
  皮肤真好,肌肉也很匀称,没有过分夸张,手感弹性感度十足,那里的大小也十分……呃,壮观……安燃的眉毛抽动一下,就这样贸然地把这二愣子吃下腹去,不知道消不消化得了?
  莫八觉却只当他是承认了,于是沉默了一会,淡淡地开口道,"我不是。"
  安燃的手指顿了一下,又厚着脸皮绕到那人的身后去揉捏莫八觉紧实的臀部,只觉得触感是前所未有的撩人,"第一次见面你就说过了。"
  "我还说过……"
  "什么?"和对方冷静的嗓音相比,安大神的语气和昂扬显得是那么的急不可耐,"别那么多废……哇啊!"
  砰!
  迷醉中的安大神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陡然牢牢揪住他的后衣领,瞬间被整个人甩回了瓷砖地板上。
  眼前一片火树银花,恍惚的视线还没有完全恢复,完好的那只手就被抓起举高至头顶,被牢牢束缚起来,下半身也完全动弹不得,抬眼,是那人暗沉的眸色。
  ……二愣子发火了……
  这样的认知让安燃瞬间觉得通体寒意,而那张紧绷的脸缓缓靠下来,眼神是无与伦比的凌厉逼人,简直就好像……就好像第一次演戏时,那样冷冽乖戾的眼神。
  安燃的心脏随着他逐渐压低的面庞跳得越来越凶。
  "喂……喂,你干嘛?好歹你也摔过我两次,我摔你一次又怎么样?!"
  莫八觉还是不说话,那凑到面前的脸庞让安燃一瞬间有一种,对方是要亲吻自己的错觉,慌张之下急忙撇开了脸,却不想,男人只是把唇贴在他的耳边,"我还说过,我不能给你操,不过如果你有需要,我们可以交换。"
  钳制住自己的手指都紧掐进了肉里,安燃疼得直抽气,然而原本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不停折腾的身体却突然僵直了。
  安静了一会,安燃惊讶地发现这么久过去,男人双腿间并没有任何的反应,头脑这才稍稍冷静了下来。
  "想上我?"他看着撑起双臂压在自己上方的男人,调侃地挑起眉看他,冷笑道,"你配吗?"
  "……"对于他赤裸的挑衅,莫八觉并不恼,只是淡淡地看了他许久,终于缓缓直起身,从他的身上站了起来,"我回家了。"
  安燃没有说话,但是心脏却一直砰咚砰咚跳个不停,跳得他恨不得用手将它捏到爆掉。
  男人从自己的身体上方迈过的时候,安燃听到他用无比冷漠的语气说,"我不配,我也不稀罕。"
  直到门口传来轻轻的关门声,浴室里好长时间内,除了哗啦啦的水流,再没半点其他声音。
  许久,里面突然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砸东西的巨响,伴着拳头砸进墙壁的击打声,以及安大神咬牙切齿地咒骂。
  "他妈的!该死二愣子,总有一天我要让你去死一万次!"
  次日,剧组一行人早早地聚集在了片场附近的山崖边。
  因为临时片场的租用问题,而部分外景戏份则不得不提到前面来拍,所以,最后一场戏——全场感情戏的高潮,也被提上了日程。
  江起默默地站在被重重围困的山间,抬眼便是黑洞洞的密集枪口,而手里,还牵着那个女人柔软的指间,"你想要留下?"
  女人水润的双眼眨了眨,不露痕迹地撇向山端傲然而立的王者,伸手撩起耳边的长发,苦涩地笑,"我属于这里,属于他。"
  "那我呢?"江起几乎急迫地脱口而出,却在碰触到女人眼底的留恋时,默默垂下了眼。
  半晌,他淡淡地说,"你知道,这世上最痛苦的是什么?"
  "CUT!"
  众人同时转向脸色铁青、俨然进入魔鬼状态的陈林。
  "莫八觉,莫先生,莫大哥!你是在演戏啊!你被深爱的女人欺骗又遗弃了!你要不要这么淡定啊?!"
  "还有,上面那个!你是枭雄!枭雄懂吗?!别一看到江起跟他揍过你姥姥似的,再这样下去,你也不用拍了!我换了一个男主角,不介意换一车皮男配角的!你再走神试试看!"
  扩音器一转,怒目而视,"女主角你!"
  女主角无辜地眨眨眼,"我……我又怎么了……"
  "你很好。"陈林木然地瞪视她的脸,"如果你在煽情的时候,膝盖没有一直摇一直摇就更好了,记住,我是在拍动作片,不是在拍外婆桥。"
  一片死寂中,突然有人轻笑。
  安燃悠然地起身,将香烟扔到地上,很快有保镖上前用脚碾熄,"陈林,要不要我这个前男主角,替你□一下新人?"
  ——————————————————————————————————————
  (补全)
  这是莫八觉第三次看到演戏的安燃。
  第一次是在剧组刚刚来到村落的时候,他被小莫莫急匆匆地拉着手到了村口,看到村长毕恭毕敬地迎接着这群城里来的客人。八觉没有看电视的习惯,但莫家一老一小却对电影喜欢得紧,大老远的,莫莫便指着正在与配角对戏的那抹身影说,那是他最最喜欢的明星!
  父母长期不在身边,莫莫冷漠惯了,八觉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样兴奋的眼神,连带的,自己也把那张脸记下了,直到小助理路过田间,微笑着向自己伸出了手。
  然后就是第二次见面,结果显然是惨烈的。
  而这一次,安燃没有化妆,没有修饰,甚至伤着一条手臂,却在导演喊开拍的一霎那,整个人都变了。
  多年之后,当男人再次回到那个死亡山谷的尽头,眼前就是巨大紧闭的钢铁门扇,男人紧抿的薄唇几乎将口中的烟蒂咬烂,牛皮军靴踩在布满落叶的地面上嘎吱嘎吱地响,伴着他急促的呼吸。
  帽沿压得极低的年轻军人迟疑了一下,叩响了那扇曾经困住无数生灵的大门。
  随着悠长而刺耳的吱呀声,那个曾经美貌又张扬的女人拉开了门栓。
  昔日耀眼如夏日阳光的黑眸如今黯然失色,纤巧的鼻梁上架着精致的单片眼镜,纯白色的长裙迤地,黑发恬静地披散到了腰间。
  明明还是一样艳丽的五官,如今却好像拔了刺的玫瑰,夺目却神秘不再。
  她的大眼眨了眨,茫然地自他身前扫过,却又转了回来,可爱地皱着鼻子凑上前闻了闻,突然就笑得甜美,"你来看我?"
  男人的视线牢牢盯在女人灰暗的眸子上,一点一点的,抿紧了唇,手指也渐渐握紧,直直骨节泛白。
  "怎么不说话?"女人笑着伸出了手,白皙的手心在空中虚晃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握住。她消瘦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男人的视线似乎受到了牵引,跟着她收回的手,看到她慢慢地、无意识地将手指触碰到了左手无名指上的细小指环上摩挲。
  男人的眼眸好像冰冷的火焰,烧毁一切的同时,将残余的渣滓冻结成冰。
  "……我走了。"男人干哑地张开了口,压低的嗓音和震动声带使得他的声音充满了低沉强硬的磁性,却透着彻骨的哀伤。
  黑色的军装穿在他修长的身躯上,刻意压低的帽沿下是掩不住的冷漠的眼眸,只有在女人的视线偶尔划过自己方向的时候,才会不由自主地闪烁一下,明知道对方看不到,却依然会下意识地躲避。
  女人没有说话,才淡淡地点点头,后退一步,纤细的手将大门在男人的眼前,一寸寸地合上。
  她看不到的是,江起就站在她面前不到半米的距离,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一切刻在脑子里,永远也不能忘记。
  山谷的凉风伴着落叶猛然扫过,大门终于再次紧闭,江起不自觉地闭了下眼,他迅速转过头,僵直了半晌,身体一点点的放松,最终靠在了冰冷的大门上。
  若是眼睛蒙了尘土,要用疼痛和眼泪才能换来永生的清明。
  若是心里住下一个不属于自己的人,要用什么来换取以后的幸福?
  "嘿,你知道吗?"江起闭着眼仰起头,任由沙子在眼中惹起磨砺的痛楚,苦笑地呢喃,"遇到了你,失去了你,才知道原来人是多么矛盾的生物……"
  戏演到这里,就该是最后的结局了,按照剧本,江起终于流下了眼泪说完最后一句话,慢镜头逐渐拉远,就可以打上END的印记。
  正当众人紧张地屏住呼吸,等待最后的那一滴煽情的眼泪时,却不想,安燃竟蓦然张开了双眼。
  他仰着头抵在门扇上面,透过繁茂的树枝去看那点点细碎的阳光,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恨未曾生,却舍不得死。"
  那一抹疼痛的微笑,就好像冬日的素描,精致而冷清,惹得所有人为之震颤。
  莫八觉看着阳光下那样苍白又隐忍的俊美侧脸,心脏不由自主地收缩了一下。
  "导演!"
  正当所有人都沉浸在那样哀伤凄婉的气氛中时,突然有人从远处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陈林不禁皱了皱眉头。在他进入拍戏状态的时候,最痛恨的就是有人打扰自己的工作,更何况……刚刚那样的演技,是他执导多年从未见识过的,也是他梦寐以求的。
  他一直以为安燃能够走红只是依靠他的身家背景和漂亮脸蛋,未曾想到,他的演技却是真正的好,并且严肃而认真。
  他突然不自觉地又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莫八觉,眼里闪过了一丝复杂。
  看着小助理急火火地跑过来,陈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心中的不满压了下来,"干什么?"
  小助理似乎是跑得急了,喘息了好半天,才一把将手里一大叠杂志和报纸递了出来,因为太急,差点戳到陈林的脸上。
  陈林几乎是被迫接下了那叠东西,一开始是没好气地翻了翻,立刻瞪大了眼睛,然后青着脸又翻了几张,几乎要翻白眼。
  靠在一旁躺椅上悠然休息的沈城见了有趣,起身凑过来,一看之下,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每一本杂志上的头条,都是同样一张占据大篇幅的清晰照片——
  午夜幽会神秘男子,安天王曝出同性疑云!徘徊不去只为他?
  啪!
  沈城把一大叠厚厚的杂志同时甩在了安燃面前的茶几上,"你没什么好说的?"
  "他妈的!"安燃脸色也极阴沉,看也不看地一把将桌上的东西都扫到了地上,哗啦一声巨响,"谁知道那些狗仔队会跟得那么紧!"
  "所以你就随便让人家进你的房间,又随便出去?"
  "什么进进出出?!他醒酒了我赶他走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沈城冷笑,"只是情形看上去就像在招MB!"
  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赫然是在郊游时莫八觉喂安燃吃东西的照片,无论从光线还是角度上,都显得二人的表情格外暧昧,举止亲昵。
  沈城无力地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额角青筋一阵阵抽动,"你知不知道,要给你压下这种绯闻很伤脑筋。"
  安燃不耐烦地撇嘴,"随便去找个女人给我当烟雾弹,又不是没做过。"
  沈城沉声低斥,"你以为这次这么好解决?你要怎么向媒体解释自己留在剧组的原因?如果陈林他们坚持上映前都不肯透露男主角姓名,又要怎么解释莫八觉的身份?"
  安燃哑然了一阵,自知理亏,却又拉不下脸来道歉,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还他妈能怎么办!"
  "……"沈城抿着薄唇僵硬了半晌,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去想想办法。"

  第十四章(补全)

  同样焦头烂额的还有倒霉蛋导演陈林。
  在遇到莫八觉之前,打死他都想不到,自以为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出头机会,竟然给他带来这些无穷无尽的麻烦。比起如今大量记者围堵在酒店外的情况,还不如一直默默无闻来的安逸。
  剧组被迫聚集在陈林的酒店房间离开会,头疼地看着导演急得满屋子转圈,个个脸上都是愁云惨雾。
  "你说!"陈林猛地回过头,满脸沉痛地看着始终低头沉思的莫八觉,"昨晚你都进去大神那里了为什么还要出来?"
  昨晚你都进去大神"那里"了为什么还要出来……
  四周诡异地寂静了一下。
  "哦不对!我是说大神都让你进去他那里了你为什么还要出来!"
  ……这句和刚才那句有区别吗?
  四周继续寂静。
  "总而言之!"陈林抹了把脸,继续发飙,多日来积攒的怨气索性一股脑喷发出来,"你大半夜的乱走什么啊?!知不知道你现在好歹也是个公众人物……呃,即将成为公众人物了?!你没事在大神那里进进出出的是想干什么?!"
  没事在大神"那里"进进出出……还能干什么?
  众人彼此交换一个了然的眼神,齐齐"哦"了一声。
  "……"
  陈林气喘吁吁地瞪视这些脑子里满是□垃圾的家伙,直到他们在自己穷凶极恶的眼神下自动退散三尺,才又转过头怒指着莫八觉的鼻尖,"你知不知道如果大神那边施压让我们立刻公开你这个种地的是新任男主角,我的电影票房会亏成什么样子啊?!……靠,昨晚到底是谁把他扔给大神的啊?"他转头朝小助理吼去。
  小助理被他吼得份外委屈,"难道你想让八觉哥也来看看你喝醉以后扮壁虎趴在墙上不肯下来的样子……"
  "啊啊啊!!!"陈林大喊两声把某些惨不忍睹的回忆盖过,被堵得差点吐血,只得又怒视仍在状况外的莫八觉,恨铁不成钢地直叹气,"你啊你啊,你……"
  莫八觉淡淡地垂眼翻着手里的杂志,闻言抬起头,镇定地询问,"这本要多少钱?"
  陈林一口气哽在胸腔,愣住,"……啥?"
  "拍得挺好的,晚上回去给莫莫看。"
  "……"陈林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点脱离大脑,抵达了崩溃的边缘。
  "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回去了。"他合上杂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瞬间高了陈林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钱能从工资里扣吗?"
  陈林费力地仰头瞪着眼睛气喘如牛,终于不堪刺激缓缓向后软倒了。
  在临终前,他终于认清了一个现实:原来他们的精神世界真的是不同的,而自己所在的世界永远无法攻克他所在的世界。
  杂志原本就是什么热炒什么,以唯恐天下不乱为本,坚持捕风捉影和无风起浪两手抓,且两手都要硬,所以绯闻虽然一时之间炒得火热,但毕竟只有几张喂饭吃的照片,而且还是在安燃手臂受伤的前提下,也可以算是顺理成章。至于晚上自酒店房间出来,虽然样子狼狈了些,却也说明不了什么,大可以解释为二人深夜议事或闲谈。
  所以各大媒体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销售量增加一个噱头而已,粉丝们没有当真,他们本人当然更不会蠢得以为这就是真相。
  但是没想到,就在第二天,这件事却被意外推向了更高潮。
  有匿名者爆出照片中的神秘男子不单是安天王的亲密爱人,而且是电影《绝路奔逃》的新一任男主角,安天王的受伤退出,实际上就是为了替他炒作,因为他同样是造成安天王受伤的罪魁祸首,竟没有遭到半点指责。
  对于换角事件以后持续守在剧组外围多日而无果的记者们来说,这无疑是将一块大石砸进了满是沸水的锅里,不但沸水迸了一身,连底都被砸穿了。
  当下所有媒体都激昂起来,记者源源不断地涌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将安燃和剧组下榻的酒店围了个水泄不通。
  A&M公司当即决定让安燃暂时躲在酒店里避风头,一有机会马上先回N城,而莫八觉只是个连经纪公司都没有的平民,为了不给家人添麻烦,只得无奈地也留在了酒店,住在陈林安排的房间。
  陈林在圈子里混了这么久,即使不够圆滑,但有些事情还是清楚的。
  如果让安燃回到N城,改由A&M公司出面解决的话,便一定会撇清一切关系,那么对于他乃至全剧组来说,就像是全裸站在大街上,不设防地等待人家泼来的脏水,恐怕多年的积累都会一夕之间毁得彻底。
  弃卒保帅,这种事在圈子里早就被用烂了,没有过硬的背景,就只能成为卑微的小卒,着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烦恼着自己人脉的虚浮,他叹着气打了个电话给那个唯一能说上话的人,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沈先生吗?……呃,你好,我是陈林……"
  局促的话语还未说上半句,房门被指节轻轻叩响,陈林拿着手机疑惑地看向门口。
  电话那头男人低沉轻笑,"我就在你门外。"
  ◇◇◇
  即便酒店内外都安排了保安来抵挡汹涌而来的记者,然而记者无孔不入的能力是多么强大,仅此于电影里的特工超人,有些人脉广又吃得开肯花钱的,买通了酒店内部的人,悄无声息地也就混了进来。
  当时的莫八觉正打算和小助理一同去餐厅用餐,其实这是陈林的安排,两个人显得稍为亲昵,又不会太过分,看起来就好像多年好友一样,起码会降低某些负面的绯闻的可信度。
  可是在穿过走廊时,却刚巧碰到某位大神经纪人拿着电话站在导演门外,那一脸笑容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小助理的脸色阴沉下来,平日乖巧清秀的脸一刹那竟显得气势慑人。
  嘴唇抿紧看了半天,直到沈城微笑着踏进陈林的房间,关门,小助理才转过头对莫八觉勉强笑笑,"八觉哥,我叫小伍陪你去餐厅好吗?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要找导演商量。"
  八觉平日总是面无表情,但面对小助理时倒都带着淡淡的笑意,"你去忙,我一个人没关系。"
  "真是不好意思。"小助理抱歉地拍拍他的肩膀,刚要转身离开,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折了回来,"如果遇到记者纠缠,记得什么都不要说。"
  "嗯,我知道。"莫八觉微微颔首。
  "唔嗯……"小助理严肃地皱着眉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有记者纠缠你,你要怎么办?"
  莫八觉扬眉,"捡起来丢掉。"
  ……当初大神就是被你这样捡起来丢掉的吧-_-|||
  人身安全有了保障,小助理的心放下了一半,犹自不安地问,"那如果你出门有人朝你扔番茄鸡蛋呢?"
  不是他多想,过去也曾经爆出过这样的丑闻,小助理的提问还是保守的说法,当年那个被揭露性向的明星被泼了什么,已经是谁都不想再提的事情了,即使现在偶尔碰面,都会远远地觉得他身上有一股臭臭的味道。
  "……"莫八觉皱着眉想了想,"捡起来……"
  番茄鸡蛋也捡?
  "……炒熟了泼回去。"
  ……
  半晌,小助理如释重负地大力拍拍他的肩膀,"八觉哥,我为自己的不自量力感到羞愧,你一个人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果然记者的嗅觉是灵敏如猎犬的,八觉刚刚迈着长腿走进餐厅,一个记者便偷偷摸摸地凑了过来,"您好,我是XX周刊的记者,想请问你几个问题,可以吗?"
  莫八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吃饭。
  "请问请问,你和安燃安天王是什么关系呢?你的名字叫什么?你真的是绝路奔逃的新任男主角吗?安天王受伤和退出剧组都是因为你吗?请问他到底是为什么会受伤的?"
  莫八觉悠然地拿起调羹喝了口例汤,被浓郁的奶油味道腻得皱了皱眉,余光扫到记者还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挑眉问,"呃,你刚刚说什么?"
  "……"记者一口气憋了好久,才无语地道,"好吧,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慢慢来。"
  记者拉了椅子坐在八觉对面,严肃地,"请问,你和安燃安天王是什么关系?"
  莫八觉侧头想了想,"我不认识安燃。"
  果然没经过训练的小演员就是蠢,这种推脱词都能想得出来,记者在心底阴暗一笑,掏出一本杂志,指着上面他穿着湿淋淋的衣服从安燃房间走出来的照片道,"不认识怎么会深夜进入人家房间?"
  "嗯。"莫八觉突然了悟地点头,记者大喜,立刻偷偷按下了录音笔等待爆料,便听八觉淡淡道,"原来他叫安燃。"
  ……
  你现在才知道他叫安燃?!!!
  记者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脑内突然出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不知道大神身份的年轻男子与大神在这荒郊美景中邂逅,干柴勾动烈火,上演了一夜的月下奇情……八觉又补充一句,"我一直以为他叫安大神。"
  ……
  记者决定放弃姓名问题,直入主题,"请回答我,你和安燃是什么关系?"
  莫八觉咽下口中的牛肉,木然道,"还没发生关系。"
  ……
  记者瞪着眼睛老半天,才缓缓地道,"那么,请问安燃是怎样受伤的呢?"
  莫八觉以军人特有的光速吃完了午餐,用餐巾整理干净仪容,推开椅子站了起来,低头看着矮自己半个头的记者,"怎样受伤?"
  记者兴奋得两眼放光,"对对!你是怎样把安天王打伤的?是用那只手怎样的动作?为了什么原因?最好是能现场演示一遍!"
  话音刚落,他身体腾空而起,下一瞬,整个人被一个过肩摔扔到了两米外。
  八觉上前两步站在他身边,弯下腰来将散落在地上的隐形摄像机和录音笔捡起来,黑瞳淡定地看着他,认真地,"就是这样,你懂了吗?"
  ———————————————————————————————————————
  (补全)
  "莫先生!"迎面是接到小助理的电话焦急赶来的小伍,却看到莫八觉已经施施然往外走,现是怔了一下,随即松了口气,"你没事吧?"
  "嗯。"莫八觉面无表情地点头。
  小伍急忙拉他,"没事就好,快跟我走,导演和助导吵起来了,急着找你过去呢。"
  说话当口,一个记者捂着摔痛的老腰,脖子上挂着台残破的摄像机,外套口袋里还插着支被拗断的录音笔,垂头丧气地从他们身边默默经过。
  ……
  小伍被他临走前幽怨的一眼惹得全身鸡皮疙瘩,抽搐了一下嘴角,"他怎么了?"
  莫八觉神色如常,"他想让我给他示范一下安燃受伤的经过。"
  "所以你揍了他?"
  "我满足了他……"
  "……"
  "……三次。"
  "……"
  "第一次摔出了隐形摄影机和录音笔,第二次摔出了之前偷拍的胶片,第三次是他的假牙。"莫八觉看着小伍呆滞的脸,解释道,"……我只是想看看还能不能摔出别的东西,你知道,这种事情就好像赌博和抽奖,容易上瘾。"
  ……所以你把人家当成了摇奖机?
  小伍在回到陈林房间门口时都一直保持着嘴巴长成"O"型。
  所以,当陈林的房间门被人拉开,里面伴着陈林的嘶吼,"我是导演还是你是导演!你不要得寸进尺!"他的"尺"字话音刚落,就随手操起桌上的杂志摔了过去。
  小助理伶俐地跳到一边,莫八觉微微侧头。
  啪!
  小伍僵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凑到眼前看到满是鲜红,然后,他直挺挺地向后仰倒过去。
  小助理视若无睹地跨过小伍的尸体,转过身站在门口,铁青着脸盯着陈林,"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陈林清瘦的身体气得风中凌乱,脸也霎时白了几个色号,"沈先生的提议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听他提到那个人,小助理的表情更加阴沉了些,瞪了他半晌,才冷冷道,"好,你别后悔。"
  陈林怒极反笑,不负责任的话脱口而出,"之前听了你的话,我已经很后悔了!"
  小助理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陈林霎时有些慌张,张了张嘴,解释的话却说不出来,只得扭过头僵硬地道,"总而言之,这件事就这样定下来了,你不同意也没用。"
  "……好啊。"小助理淡淡地道,"既然万事都是沈先生说了算,那我也不需要留下了,散伙好了。"
  陈林愕然,面上显出一丝焦急,"不是吧,就因为这样一点小事?沈先生的方案确实可行啊,大家都没有什么损失……"
  "我的立场也不过是件小事罢了。"小助理转过身,迈开两步又停下了,转头冷漠地道,"出于好意提醒你,所谓的绅士,可都是耐心的狼。"
  说完扯了不明所以的八觉就往外走。
  陈林从房间里冲出来,扯着嗓子在走廊嘶吼,"你给我回来!我话还没有说完!你回来!"
  "……我们可以再商量一下的啊……"
  小助理头也不回地伸长了手臂,向他竖起一根中指。
  陈林沮丧地回到沙发上坐下,房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而那个吃了雄心豹子胆的小混蛋,大概也有一段时间不肯进自己的房间了。
  每次生气闹脾气都是自己先示好,这一次陈林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卑躬屈膝了,毕竟沈先生的提议也没有错,完全是解决这件事情的最佳方案。
  作为大神经纪人,沈城事情多得很,来去都很匆忙,然而意思却已经十分明确了。
  陈林握着手里的DEMO带,怎样也无法忘记刚刚聆听那一瞬间的震撼,同时浮现在眼前的,还有安燃在山谷外景时那震撼人心的演技。
  "这是我们的诚意,"沈城带有诱惑性的话语持续环绕在耳边,"更重要的,这是安燃本人的诚意。他始终很欣赏陈导,而陈导你显然也承认了安燃的实力。如果照我们的方法,对于两方都没有任何损失,陈导是聪明人,应该懂得权衡利弊。"
  陈林捏着拳头扣了扣自己抽痛的额角,苦笑着摇头。
  聪明人哪可能混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混得这么惨,根本就是被人折腾得团团转,好像小丑一样。
  他叹了口气,无奈地拿起了电话,"你好,我是陈林,后天召开电影发布会,请你替我邀请媒体来参加。"
  莫八觉被动地被小助理扯着走了一路,直到两人在第十层整整绕了六圈,才发现原来这个人根本就是迷路了……也可以解释为,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等等。"他拉住了小助理的手臂,皱眉道,"先说去哪里?"
  小助理僵直了背,好半天,才无力地垮塌下来,扫了他一眼,苦笑道,"去我房间吧,我有话对你说。"
  两瓶红酒砰地砸在了房间的微型吧台上,莫八觉转过头看窗外,艳阳高照。
  小助理面色凶狠地瞪视着酒瓶半天,突然撸起袖子,直接对着酒瓶咕咚咕咚灌进了嘴巴里,很快半瓶就消失不见了,他啪地一声拍上了桌子,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莫八觉。
  "八觉哥,你有没有想过,真正进入演艺圈?"
  八觉扬了扬眉,确定他的脸色还十分正常,没有半点醉酒的样子以后,才低头思索起来。
  这实在是个难题。
  对于过去的他来说,拍不拍电影不重要,进不进演艺圈也不重要,只是赚钱而已,方法不同罢了。
  可是最近那样的想法似乎改变了。
  不是突然对演艺有了热爱,恰好相反,在这一连串的琐碎经历之后,他开始觉得麻烦,开始想要远离这个圈子,只是苦于找不到方法,也不好意思在剧组缺人时开口说要离开——毕竟造成这种麻烦的人,是他自己
  再说,薪水又比自家几年的农活都要丰厚。
  "我知道你不喜欢这种生活方式。"看出了莫八觉眼中的犹豫,小助理叹了口气,随手取了两只水晶杯子,将酒液倒出,自己又是一饮而尽,"可我还是觉得,你很适合这个圈子,不要埋没了。"
  "为什么?"莫八觉皱眉。
  这还是他第一次表达出自己的疑惑,小助理微笑着道,"你身上有种吸引人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第十五章(补全)

  "你总是对任何人和事都很冷漠,对什么都似乎没有兴趣,好像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但就因为这样,你才会更显得与众不同,会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的身上……要知道,在这个圈子里,人们的关注就是明星的全部事业,而出了这个圈子,你能做什么?种一辈子田吗?"
  莫八觉沉默不语。
  小助理看着他那紧缩的眉心叹了口气,柔声补充道,"还有,因为这次的绯闻,陈导决定把男主角的位置换回给安先生,到时会对媒体称你是剧组的群众演员兼当地向导。"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莫八觉的表情,试图自那张沉稳英俊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不舍。可他失望了,莫八觉的唇角在听到这句话时,扬起一道极细微的弧度,那是如释重负的表情。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对莫八觉伸出手,"恭喜你,终于脱离苦海。"
  莫八觉带着些歉意地伸出手,与他用力地握了握。
  之后的两个人只是寒暄了一会,小助理的酒量惊人,一人喝了两瓶红酒也不见一点失常,有礼地送八觉到自己的门口,犹自不甘心地道,"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难道在拍电影的时候,真的一点快乐的感觉都没有?"
  快乐?他似乎从来没有因为做什么事情而感到兴趣盎然,更何况快乐那样激烈的情绪?
  莫八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突然微笑起来,"有啊。"
  小助理眼睛一亮,却听他补充道,"在看那个人演戏的时候,会有一种,啊,原来这就是演戏的感觉。看到他的戏,就会觉得很高兴。"
  那个人,说的是安燃吧。
  小助理沉默了几秒,才勉强地笑了,"好吧,那么,后天的电影发布会请你务必出席,然后我会把这段时间的薪水结算给你。"
  "嗯,麻烦你了。"对于这样突然生疏起来的对话,莫八觉不知是故意无视,还是真的迟钝得没有察觉,总之,他微微颔首,便转身打算回房间。
  "八觉哥。"小助理突然站在门口扬声叫他,"你再好好想一下,只要你想留下,我就有办法替你解决所有问题。"
  莫八觉连脚步都没有停下,径自消失在小助理的视线之内。
  回到房间,莫八觉疲惫地松了松领带,随手将西装外套扔到沙发上,便倒在了大床里,想了想,又拿起房间的电话往家里拨了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却不说话。
  "莫莫?"莫八觉闭着眼靠在床头,声线带着一丝倦怠的慵懒。
  "小八叔?"电话那头终于开口,却还是没精打采的腔调,"你好多天没回家。"
  "对不起,"八觉满是歉意,"最近事情太多,再两天,八叔就回家陪你,好不好?"
  莫莫干脆地道,"没事,我们不想你。"
  莫八觉被深深伤害了。
  "反正跟你玩没啥意思。"
  ……石化的心脏开始裂缝。
  "所以你好好演电影,我和爷爷不用你担心。"
  ……
  "……莫莫。"莫八觉的嗓音显得疲惫而沙哑,"如果小八叔不演电影了,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你高不高兴?"
  莫莫沉默了一会,声音颤抖地问,"……你是说,要回来每天逼我写作业?"
  莫八觉静默一秒,"不是的。"
  "那么,是还要每天逼我跟你玩官兵抓强盗?"莫莫惊恐地道,突然尖叫起来,"爷爷!八叔说不拍电影了,他要回来折磨我!"
  ……
  很快,电话里传来噼里啪啦的乱响,然后是莫老爹拖拉着拖鞋匆忙跑过来的脚步声,老远就在喊,"兔崽子你敢回来老子就踹死你!"
  电话抢在手上,莫老爹立刻改掉刚刚愤怒的口吻,语重心长地教导,"小八啊,你老老实实留在那边演电影,莫莫有我折腾呢,好不了他的,你就乖乖折腾那些大人物吧……"
  "……我看那些个导演啊助理啊什么的,都挺好玩的,特别是那个安安啊,你上哪再找这么搞笑的娃子啊?"
  "……咱们全村都知道你要演电影啦,村长昨天还送了一坛子米酒过来,去年我跟他讨了两次都不肯给,这回算是扬眉吐气了,小八你blahblahblah……所以你blahblahblah……"
  莫八觉在老爹强大的唠叨下,头痛地挂断了电话。
  在拍摄的过程中,无论怎么竭尽所能,却仍然做不好,被导演骂个不停的局促感,让他对这个圈子十分抵触。
  他的游刃有余,他的漫不经心,很多时候也都是装模作样在硬撑而已,如果不那样就会被看穿他费尽心力遮掩的懦弱。
  他从没想过要过那种万众瞩目的生活,所以在被拍摄、被记者包围、在闪光灯下茫然地遮住眼时,那种压抑已久的厌烦顿时爆发了出来,这样的生活,绝对不是他想要的,甚至,是要拼尽全力去躲开的。
  可是家人和年轻助导的话却又让他犹豫了。
  六年的军旅生涯,退伍四年的浑浑噩噩,转眼间,他都快三十岁了,却一事无成。
  大哥大嫂也曾劝说过他进城工作,凭他的出色的外表和坚忍的性格,大可以混得不错,只是他厌倦改变,太贪恋一方小小的温暖了。
  这对一个初出社会的年轻人来说,大概是十分正常,然而对于他这样的年纪,未免显得有些畏缩。
  大概,是要积极面对生活了吧?
  虽然在之前的二十八个年头里,这种说法对他而言就像个笑话。
  ——————————————————————————————————————
  (补全)
  辗转反侧也始终无法下定决心,莫八觉叹了口气,拎起椅背上的外套走了出去。
  小助理的房间和他的相隔不远,他人高腿长,几步路就走得到,远远便看到门口有道猥琐的身影在原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陈林那清瘦又惨白的脸色在灯光下活像个死人,脸上倒满是比正常人还要丰富的表情,一会眉心紧锁一会呲牙咧嘴一会眉飞色舞一会垂头丧气……莫八觉无语地看着他蚂蚁一样绕圈圈,上前一步。
  "陈……"
  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臂勾住他的脖子,猛地将他拉了回去。
  "是你?"莫八觉侧过脸去,首先映入视线的就是一块硕大的石膏,再往上,是安燃不耐烦的嘴脸。
  "哦。"安燃抬了抬下巴算是打招呼,勾住他的手臂却不放松,又拉着他后退了几步,压低嗓音恶狠狠道,"白痴,没看到人家是要培养感情的?过去当炮灰啊?"
  莫八觉漠然地看着他……的手。
  安燃讪讪地收回了手臂,冷哼道,"别以为我对你有多大兴趣啊,那天是我喝醉了,喝醉了才会把野猪当美人,懂不懂?"
  莫八觉面无表情地转过脸去。
  安燃低咒了一句,索性破罐子破摔,"他妈的就算我没喝醉又怎样?男人总是有正常需求的好不好?别告诉我你没有过!"
  "……"莫八觉以一种你没救了的眼神盯了他半晌,转身就又往助导房间走去。
  陈林还在绕圈,没等莫八觉走到,房门霍地从里面被拉开,露出小助理紧绷的脸,"你有事吗?"
  陈林直愣愣地呆站在原地,"啊……"
  看他那副懦弱又迟钝的样子就忍不住心头火起,小助理揉了揉眉心,压低嗓音,"有话就说。"
  "我、我没……"陈林终于回过神来,脸色瞬间涨得通红,嗫懦地,"我、我路过……我回去了。"
  "你站住!"小助理不敢相信地撑大眼睛,表情更是冷厉,一把将人扯了回来,死瞪着他,"你没什么要说的?"
  两人的脸近得都能闻得到对方口中淡淡的酒香,陈林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得缩了缩,吞了吞口水,"没……"
  小助理咬牙切齿,"你不打算为今天的事情道歉?!"
  提到这个,陈林又瞬间来了骨气,昂起头直视他,"我又没错,沈先生的提议是很好啊!就算你不同意我也没办法,这是唯一的解决途径了,我都已经安排妥……喂喂喂,疼!"
  小助理面不改色地死掐着他的手腕,冷冷道,"你的意思是,就算散伙也无所谓?"
  陈林抽痛地吸气,"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是你自己说要散伙的……"小助理的面色刚刚透出一点回温,就听他继续道,"你跟了我四年多,也没见你学到什么东西,散了伙还有哪里肯要你这种笨手笨脚的大少爷……"
  "……"小助理眼神复杂地盯了他半天,缓缓放开了手,"我原本以为你只是迟钝……"
  "现在呢?"陈林很白目地问。
  "现在?"小助理冷哼一声,倒退一步,怒极反笑,"根本就是个蠢材!"
  砰!
  房门猛地被摔上,只剩下走廊里陈林被强大的气流震得不倒翁似的前后摇晃。
  莫八觉缩在角落里看完了全程,直到陈林犹自莫名其妙地摇着头回房,才听身边安燃得意地道,"怎样,我说了你去了会破坏气氛的吧。"
  莫八觉淡淡地看着安燃,怎么看都很像莫莫考了年级第一时的邀功表情,无语了半天,只得伸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顶,"嗯,好聪明。"
  ……
  神采飞扬的脸瞬间石化,安燃的俊脸抽搐了半天,扭头就走,"去你妈的,每次见到你都不被当成正常人!"
  莫八觉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陡然升腾的怒气,也迈着长腿跟在他身后,"你怎么了?"
  "……妈的我自虐!"安燃猛地回头,"刺、嗷,你他妈跟着我干什么?"
  莫八觉扬扬眉,"我的房间也是这个方向。"
  ……
  安大神觉得自己的脸上一定写满了四个大字——自作多情。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在酒店的回廊里,安燃的房间比莫八觉先到,在已经看得到房门号码的时候,莫八觉突然在安燃身后开口,"你刚刚为什么出来?"
  安燃脚步顿了顿,声音有些不自在,"我、我散步……"
  真是世界上最差劲的借口。
  我们的安大神是打死也不会承认自己老早就趴在房门上,一直聚精会神地听着走廊的动静。
  莫八觉的脚步声很好认,大概是军队里呆久了,脚步沉稳有序,不焦不燥,在这座浮华的酒店里,除了他,全都是足下虚浮的城里人,安燃一听到他经过,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手指就已经不听指挥地打开了房门,跟了上去。
  换角色的事情安燃已经听说了,沈城的所作所为也都是他默许的,而那盘DEMO,更是他在换角之后就一直在筹备的……说穿了,他从来就不曾真正放弃过这个角色,而安燃想要的东西,就一定手到擒来。
  大概是一切都来得太轻而易举,对比在莫八觉拍戏时身上受到那些青青紫紫的瘀伤上面,安燃突然在游刃有余地微笑之下透出了那么一丝不安。
  到了房门口,安燃僵硬了半天,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开口。
  "你……"
  "你……"
  操,真他妈俗套的告别场面。
  安燃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道,"你闭嘴,我先说。"
  莫八觉不置可否。
  安大神搔了搔头发,"好吧,这问题不是我要问的,是沈城问的……你想不想签我们公司?"
  "……你们公司?"莫八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被他那看公鸡下蛋似的目光惹得心情再次恶劣起来,安燃没好气地道,"我是觉得你这种白痴二愣子是不可能适合混娱乐圈的,不过沈城觉得你大概有点混头,肯吃苦肯卖身不怕潜规则的话,也许还能当个四流五流的小龙套也说不定……"
  "我明白你的意思。"莫八觉打断他,"我还没有想好。"
  "没……"安燃差点吐血,"这种好事还用得着想吗?混的好了赚的钱够你吃好几辈子,你能忍受每天下地种田?"
  "那你过得开心吗?"莫八觉淡淡地反问,"连走一步路都会被所有人观赏评论,一有不妥就要遮遮掩掩,满口谎言,我倒是想问你,这种生活你怎么能忍受?"
  在那样逼人的目光下,安燃被问得沉默。
  其实也不是一开始就可以忍受的,只不过慢慢的,也就习惯了。
  在刚出道的时候,无论多累多苦,受了多少冷遇和白眼,都咬着牙告诉自己,只要再红一点,再红一点就可以再自由一点,直到现在的张扬跋扈。
  可都是自我催眠而已,走了这条路,就永远失去了肆意行路的资格。
  就在当夜,无数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的情况下,A&M和安燃的官方论坛却依然狂轰滥炸,讨论得热火朝天。更有甚者,在某个隐蔽的论坛里,增加了这样一个版块——夜深人静搅基时。
  版块中集中讨论的只有一个问题——那个甜蜜喂餐的帅哥是谁?
  虽然照片模糊不清,但腐女的眼光是雪亮的,一眼就从对方坚毅的轮廓和出色的身材上,看出了对方气质和家世的不同寻常,非富即贵,能和公众形象向来冷漠乖戾的大神相处融洽气氛暧昧,那一定是不得了的人物,众人各执一词,于是便有了如下猜测:
  1、正如杂志报纸上所说,他是大神的好基友。
  这一论点的支持群众大多是资深腐女,参杂小众心术不正乐得大神去搅基的宅男,还有一小群人云亦云毫无主见爱看热闹瞎起哄的NC萝莉正太们。更有自称身怀超感应能力的网友宣称自己可以从那照片上令人酥麻的电流中感受到两人浓烈的爱意,断定此二人定已干柴烈火燎原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2、神秘而又强势的黑社会老大。
  在这些人口中,莫八觉成了觊觎大神美貌多年,终于按捺不住,趁大神受伤心理脆弱之时猛献殷勤的黑社会老大。不过这一观点中又分为两派:一派主张黑社会老大是深情忠犬攻,证据就是那张全身湿透从酒店房间走出来的照片,被爱人狠狠拒绝之后,猛淋冷水澡压抑欲火,临走前印在情人额头上一个温柔的吻,这样的脑补使得一群年轻萝莉萌到尖叫;另一派则主张莫八觉实乃人面兽心的鬼畜攻,理由则是那张喂食物照片上散发出来的满满的强势。在版块建成之前,她们早已为挣脱禁锢而不得的可怜安受撒下了一滩又一滩热情的口水。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一猜测群体中,所有人都极默契地默认了大神被攻的地位,安燃当之无愧地成了娱乐圈第一神兽。
  而某个弱小的论坛ID为草泥攻的可怜孩子,只刷了一次"大神是攻……"省略号刚打一半,就被鹳狸猿无情塞抹布入口,禁言。
  3、A&M卖腐炒作的新人。
  这是在众多狼血沸腾的网友中难得保持清醒的一族,并且总是带着强烈的愤世嫉俗情绪。组成这个微小群体的,有大神去死去死团成员若干,大神BGBG粉数名,以及围观者众多。他们认为,这无疑是A&M又一个炒作噱头,看莫八觉的相貌气质,绝对是经过专业训练过的艺人,而大神不过是用来捧他的一条腿。
  ……猜测还有无数类似莫八觉是大神的私生子,或者大神是莫八觉的私生子等等猜测,族繁不及备载,在此不一一列举。
  然而,有一件事情是我们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莫八觉莫名其妙地,一夜走红。

  第十六章(补全)

  睡梦中被吵醒绝对不是件让人愉悦的体验,此刻的陈林在电话铃声震响无数次之后,终于嘟嘟囔囔地抓过了电话,在接听的同时打了个呵欠,"谁啊……"
  "陈导?"悦耳的嗓音中却听得出语气中的不满。
  陈林仍旧沉浸在睡眠中无法自拔,不高兴地哼唧,"你谁啊你?"
  "……是我NPC的总经理,杜言。"
  不是那小混蛋……陈林有些失望地翻了个身,把头埋进枕头里,"哦,杜言。"
  "……"杜言的手指在办公桌上狠狠挠了两下,不动声色地问,"我想知道,与安燃传绯闻的那个演员,有没有跟其他公司签约?"
  "啊?签约?他一种地的农民上哪签约去啊……"陈林蹭着枕头的动作顿了一下,猛地从床上跳了起来,"NPC???"
  "……真高兴你记起来了。"
  陈林窘迫地抹了把脸,"抱歉我刚刚睡迷糊了……请问杜先生找我有什么事?"
  "关于那个绯闻演员,我公司有意向想要签他,不知陈导能不能把他一起带来N城?"
  "啊,这个……其实他不是真正的演员,就是这里当地的村民,他想不想签约我就不清楚了更重要的是,我这部电影已经决定继续任用安先生,他……"
  "这些我都听说了。"杜言打断他,"关于电影角色,我会想其他办法,只要他能过来N城一趟,一切我都会为他安排妥当。"
  你从哪里听说的啊?
  陈林望着嘟嘟直响的电话发呆。
  电影角色……?莫八觉……?NPC公司……?!!!
  按掉电话,杜言对着面前翘着长腿搭在自己桌上的青年微笑,"这样就可以了?"
  移动QQ及时地发出滴滴声,"哈尼~今晚去你家嘿咻~"
  青年低头摆弄着手机,掀起眼皮扫了杜言一眼,手指飞快地在按键上跳动,"乖,洗干净在床上等我,记得多用消毒液。"
  等到对方发来一个娇羞无比的亲吻表情之后,青年才好整以暇地起身,夸张地哈了个腰,敞开的领口立刻露出大片蜜色的肌肤,"谢谢杜总!"
  "NICK。"杜言悠然地向后靠去,倚在皮椅背上,看着青年倔强的背影微笑,"没有别的谢礼?好歹我也算是替你收了个大龄垃圾。"
  名唤NICK的青年脚步顿了顿,眯着眼睛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了片什么东西,嗖地扔到了杜言面前,"赏你的,不用找了。"
  杜言条件反射地接住,摊开手一看,口香糖。
  再剥开外面的包装纸,黏黏糊糊的一团,啧,吃过的。
  杜言看着青年迈出自己的办公室大门,调笑道,"我是不介意吃你的口水,只是没想到你竟然会这么热情。"
  NICK跨出门口的脚步一个趔趄,回头翻了个大白眼,"死远点,你这个大M!"
  一边搓着满身的鸡皮疙瘩,NICK站在NPC大楼下,面前车水马龙湍流不息,他嚼着口香糖掏出了电话,刚要拨出去,手机铃音就先一步响了起来,音乐是安燃今年的主打钢琴曲,THETRUTH.
  "WHO'SFU……"
  "我管你是大便小便尿失禁,再FUCK一次试试看?"青年的声音死气沉沉。
  NICK无语半晌,"……事情都说妥了,你还这副死样子?"
  "跟你没关系。"青年的烦躁地道,"明天我们回N城,新闻发布会以后带他去找你。"
  "你不是说他不肯签?"
  "他会想通的。"
  "好吧,不管他是不是像你说的那样出色,我倒是无所谓替你家公司多浪费一笔钱。"NICK耸耸肩,"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肯回来?你那BT大哥快把我呕死了。"
  "慢慢等,玩够了就回来。"青年想到了什么似的,咬牙切齿地,"那个蠢材……"
  NICK不用想都知道对方必定又是在骂他口中那个又老又笨又难看却偏偏有时该死的可爱的陈导演,不禁嗤笑,"招惹谁不好,偏偏招惹那样的迟钝老男人,你的审美有问题。"
  青年在电话那头笑得甜蜜,"我喜欢他拍电影时认真严肃的样子,骂人的时候也很可爱。"
  NICK满头黑线地喃喃,"你可真够M的……"想到临走前杜言那恬不知耻的话,NICK脸一黑,飞快补充道,"你全家都够M的。"
  青年轻蔑地哼,"你也不见得是个S。"
  "我……"NICK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FUCKYOU!"
  青年对答如流,"Ohyes~Welcomenexttime~"
  "……"NICK震惊半晌,"你真是个M……"
  "你真不见得是个S……"
  "我FUCK……"
  "Oh……"
  路人源源不断地从NICK身边路过,每个人都对他那翻来覆去的两句骂人话报以惊恐的注视。
  而在偏远的小县城酒店里,拿人发泄过的小助理则显然气顺了不少,脸色也红润了许多,不禁感慨,果然有气不能憋着,一定要找人分担。
  时间已经过了九点,莫八觉刚刚被陈林安排司机走隐蔽通道回家取去N城的行李物件,此时大概已经在去往机场的途中了。即使他还没有对自己提过重新考虑,但小助理相信,只要将他带到N城,他总有办法将人扣留住。
  杜言虽然并不看好这个靠炒作卖腐红起来的男人,然而小助理却很想赌一把。
  与其说是莫名的执着,不如将其解释为他想要在莫八觉身上实现些什么,这种愿望在陈林的身上曾经一闪而过,他却始终没能坚持得彻底,如今又在莫八觉身上找到了希望。
  雕琢璞玉是能让人上瘾的。
  小助理拖着行李箱走到房间门口,回头最后看了眼属于这小城的记忆——透明的阳光,清澈的空气,自由的呼吸。
  如果有一天自己疲倦了,也许可以再回来。
  幸运的话,身边还会带着一个人。
  因为是全剧组一同回N城召开新闻发布会,安燃即使再大牌也只得和众人一同搭乘经济舱,偏偏为了达到群众眼里光明磊落的效果,刻意安排了莫八觉和安燃坐在一起——反正舆论的猜测都认为莫八觉的身世背景绝不一般,那么跟大神坐在一起也是理所当然。
  莫八觉的行李几乎没有,只拎了个小小的皮箱,一根小指勾起来都嫌太轻的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没打算在N城长住,分别坐在陈林两侧的小助理和沈大经纪人难得有一次思想达成空前的一致——到了N城,死也要把他扣留下来。
  事实上,身为国内娱乐圈两大巨头,稍微资深的A&M和新晋撅起的NPC所走的路线并不相同。
  A&M大部分精力都致力于影视歌坛,并且深谙炒作捧红之道,旗下艺人也均以脸蛋著称,才华什么的,只要不是特别蠢钝,都可以量身定做一套合适的路线,甚至于很多歌手,即使刚出道时被人评价为一把倒嗓,出了专辑也照样能够销量百万。
  而NPC不同,他们主攻与综艺路线,麾下大多是口齿伶俐、气质犀利逼人的名嘴,也有演员歌手,大多是实力派,当然,也有无论是脸蛋实力甚至嘴上功夫都了得的,比如说勉强跟安燃并称为天王级的当红偶像——颜诺。
  如果说小助理是一开始就看上了莫八觉引人瞩目的气质和总让人出其不意的口齿,沈城看上的,却是莫八觉不经意间能够吸纳所有人最柔软的一面。
  很少有人能够在杂乱的娱乐圈里保持一种纯然,但事实上确实那么一种人存在,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在他面前,连一句恶语都吐露不出。
  莫八觉远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但是却绝对有那样的实力。
  他需要的,是历练和雕琢。
  同时收回投在莫八觉身上的目光,无意间目光相触,沈城报以一个得体的微笑,随即将目光转到身旁的陈林身上。
  陈林的脸色不太好,大概是睡眠不足的关系,眼底投下两片大大的阴影,看上去有些颓然,只是再细细看去,却发现即使三十五岁了,他的皮肤也还是十分细腻,比起很多没化妆的艺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只是肤色太过白了,白得有些不健康,身体也瘦,锁骨凹陷下去一道深邃而诱人的弧度。
  沈城挑挑眉,认识也蛮久了,之前却都没有过深入的交往,所以并没有注意过这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如今回忆起来,似乎还真的没有见过他脸色泛过类似红晕的色泽,不禁抬起手指想要碰触。
  啪。
  飞来一只手突然自陈林脑后伸来,猛地将他揽到左边,迫使对方靠在自己身上。
  沈城的手指僵在了半空,就见小助理看也不看他,极自然地取了水杯凑到陈林嘴边,"喝了会舒服一点。"
  "啊啊,人类为什么要发明飞机这种狗东西……"陈林疲倦地将额头抵在小助理肩头,就着他的手喝了口水,"真是摧残啊摧残……"
  再大的怨恨面对病人也是发不出的,小助理苦笑着拿热毛巾替他擦了擦脸,"我都说搭火车了。"
  "可是飞机上有免费饮料,火车上有吗?飞机上有免费餐点,火车上有吗?飞机上有免费美女,火车上有吗?"
  ……越说越不靠谱。
  小助理无语,"飞机上有你的呕吐物,火车上有吗?"
  话音刚落,陈林腮帮子瞬间鼓起,小助理眼疾手快地将他的头往右边一推,哗啦啦——
  沈城铁青着脸看着趴在自己裤腿间呕吐不止的陈林脑袋,憋气了半天,想要发泄却又找不到途径,大手在陈林的脑袋瓜上方转过来转过去也下不了手,最后只得机械地拍起他的后背来,平日吊儿郎当的脸再也无法维持笑容,转过脸咬牙切齿地,"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嘴角一弯,抱歉地笑,"不好意思,方向目测失误……"
  沈城刚想开口,便又听得他补充道,"还好有新的惊喜。"
  陈林吐够了再次被青年轻柔地清理干净揽进了怀里,眼前早已晕得一个个圈圈,沈城低着头看着自己满是秽物的西裤,拳头捏了紧紧了松,最后终于在瞪上陈林那张无辜侧脸的时候,化成了一句誓言——
  我一定会十倍、不,百倍讨回来的……
  在、床、上。
  ———————————————————————————————————————
  (补全)
  相对于那一边的吵闹,安燃这里却是死一般的寂静。
  莫八觉第一次坐飞机,却一点打量的兴趣都没有,到了座位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间或侧头透过小窗看向厚实的云层和巨大的机翼,安燃几次张开口都没有机会说话,脸色更臭了。
  如此夹在他们中间的小伍就显得愈加可怜,半晌才深吸一口气,转头对着莫八觉哈哈笑道,"那个……今天天气真好哈……"
  莫八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又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色,"嗯,挺凉快的。"
  ……想起登机前那萧瑟的秋风,小伍揪紧了外套,又转为讨好安燃,"有大神搭的飞机就是不一样,一路上连气流都没有遇到过……"
  轰隆隆——
  飞机开始剧烈的颤抖起来,广播开始,空姐美好的嗓音不疾不徐地通知大家,现在开始进入强气流带……
  安燃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你信不信,再废话一句,我就把你从飞机上扔出去。"
  小伍瘪了瘪嘴巴,"你之前扔过吗?"
  安燃道,"没有。"
  小伍松了口气。
  很快气流便平稳了,他打算起身去卫生间,从大神身前挤过去的时候,才听他道,"你是第一个。"
  小伍脚步顿了顿,在大神狠厉的目光下欲哭无泪,"我是个没上过学的孩子,没什么文化,你们不要理我……"
  小伍走了以后就死都不肯回来了,趁着沈城在卫生间清理裤子,便霸占了人家的位子,死活赖在自家导演身边不肯走。
  于是这边就只剩下两个人,一边是满满的杀气全开,另一边则是不经意中开启了防护罩,让对方的每一记暗器都如打在了棉花上。
  这样沉默了半晌,安大神终于无法再忍受那样被忽视的感觉了,"咳咳。"
  莫八觉撑着下颌看着窗外,动也不动一下。
  安燃瞪起眼来,提高声音,"咳、咳!"
  莫八觉终于转过头来,疑惑道,"你怎么坐这里?"
  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安大神的心理承受能力提高了很大的强度,还能勉强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那么狰狞,"我一直都坐这里。"
  莫八觉皱眉回忆了一下,"哦。"
  又转过去了。
  ……什么叫……哦?
  安燃看着那线条优美的下颌霍霍磨牙,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一口,"喂,外面有什么好看的?"
  "没什么。"
  "那你干嘛不停看外面?"
  莫八觉被他锲而不舍的骚扰惹得终于转过脸来,奇怪地看着他,"当然是因为里面没有能看的。"
  "……"安燃的表情像是吃了一百只苍蝇,"你是说……我长得不堪入目?"
  大概是安燃此刻的表情太恐怖,莫八觉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难得地解释道,"我是说我不想看你。"
  所以……还是不堪入目。
  安燃额角的青筋突突的跳,左手无意识地挠着石膏,一下接着一下,脑海里完全是一片血红:要不要直接把他扔出飞机算了,大不了同归于尽……
  铿!
  机体猛地又震了起来,稍稍停顿一下,随之而来的就是一阵狂猛而强烈的震动。
  座位上方的氧气罩同时落了下来,广播中空中小姐极力冷静地在为大家说明现在的强气流情况的危险性和安全坐姿,乘客霎时开始尖叫和哭喊起来。
  "操!"安燃的头猛地撞在前座,却被安全带绑着,又重重弹回了椅背上,"真他妈晦气!"
  莫八觉在激烈的颠簸中稳住身体,脸上倒是未见惊慌,只是眉头深锁地看着安燃。
  由于受伤的缘故,安燃并无法完全保持身体的平衡,在强有力的震颤下多次撞击到打着石膏的右臂,疼得他连连倒吸冷气,面色也很是惊慌,"该死!"
  死死扒住椅背的小伍突然打了个寒战,直觉地猜测那个该死的一定是自己,然而此时也来不及细想了,只得不停碎碎念着上帝保佑圣母玛利亚我佛慈悲阿米豆腐……
  安燃只觉得自己的胸口都似乎要被压扁了,受伤的他根本就没办法再去拿氧气罩,混乱中他难受地抓住了身边的一只手,张嘴想说话,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脸色都开始泛着青白。
  他妈的……同归于尽,这次真是要同归于尽了。
  他满脑子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肖小外那迷糊的笑脸,海外度假的爸妈,几首还没写好的曲子……还有身边这个该死的温柔又该死的可恶的二愣子……
  大脑里的一切就好像电影胶片一样循环往复地播放着,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握着的那只手已经强制地将他的脸转了过来,氧气罩也随之扣在了他的脸上,气息源源不断地导入,随即,自己被揽入了一个散发着暖意的坚定怀抱。
  安燃的神志猛地清醒过来。
  这、这是……莫八觉?!
  恐慌和沮丧霎时间消失无踪,安燃的头被按在那人的胸口上,却震惊地瞪着眼睛。
  安燃呆滞地想,这家伙看起来只比我高一点点而已,胸肌竟然这么发达。
  压着他后脑的大手渐渐放松,他听到莫八觉低沉的嗓音轻轻地传入了耳朵里,"放轻松,没事的。"
  灼热的呼吸拍打在他耳边,挺直的鼻梁擦过他白皙的耳垂,嗓音淡漠,却极温柔。
  ……安燃突然很想掐自己一下,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不然为什么自己一个大男人,会在另一个男人的怀抱里突然觉得安心。
  安心……个鬼!
  安燃死命扑腾起来,心里忿忿地念着,老子是TOP,老子是TOP,老子是TOP!
  要压也是我压他!
  推拒的手臂被猛地攥住,有力的手指收紧,将安燃死死困在怀里,莫八觉的下巴搁在他发丝柔软的头顶上,悠然而镇定地闭着眼睛,淡淡道,"老实点,不然把你丢出去。"
  你就只有这一招可以吓人吗?!
  矢志做TOP的安大神身体僵硬片刻,颓然地放松了全身力气。
  他的怒火被这烂俗的威胁吓得凝固了。

  第十七章(补全)

  气流来得神奇去得也神奇,不到一会,飞机便逐渐行进得平稳了,刚刚那场致命的骚动就好像闹肚子的病人,咕噜噜的剧痛了半天,到头来一个屁啵地一声,没了。
  接下来的一路,安燃一直都是浑浑噩噩的,只知道那搁在自己头顶上的下巴始终没有移开,按着自己背部的手也源源不断地透着暖意。
  飞机在人们不知该骂娘还是该庆幸的复杂情绪里,终于降落在了N城机场。
  下了飞机,剧组一行人提着行李往外走,刚出通道,就看到一大群人刷拉拉地涌了上来,同时伴着闪光灯咔嚓咔嚓闪得人眼晕。
  机场工作人员立刻迎了上去,安燃身边的保镖也即时挡在他们身前。
  安燃揉了揉眉心,低声问沈城,"不是说保密了吗?"
  沈城无奈地道,"保密就是对自己人禁言,对外人开放。"
  安燃嗤笑,"还真是好借口。"
  而走在前面的陈林却还在纳闷,"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有少女带头冲到人群前面大声道,"我们是大神后援会,我们是来迎接安燃的!"随即便是无数尖叫,少女们拼了命的嘶声喊着,"大神,我们爱你!!!"
  人群又开始不安分地涌动,甚至有男性粉丝妄图使用暴力突破保镖们的阻拦冲到安燃身边。
  安燃墨镜下的眉一挑,刚想开口,就被一只手拉到了身边,莫八觉在他耳边叹气,"这就是你喜欢的生活?"
  两个出色的帅哥紧贴着耳边说话原本已经十分惹眼,而那样保护性的举动更是显得暧昧无比,气氛诡异地静默一下,突然有一部分人大声尖叫起来,"是他!是那个忠犬男!"
  "帝王SAMA!"
  "啊啊,是神攻大人!!!本人比照片还要帅!"
  同伴囧囧地看着她,"为什么是神攻?"
  "笨!大神的老公嘛……神攻大人!把墨镜摘下来啊!"
  "……"
  莫八觉瞬间变成了另一个需要被保护的对象,跟安燃一同被保镖和机场人员围住,费力地往大门口挪去,苦笑着对安燃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要戴墨镜了。"
  安燃冷哼,"这算什么,老子夜里都要戴。"
  "那你撞了几次电线杆?"
  "……"
  然而无论怎样推挤,也仍是无法冲出重重的人海,整个候机大厅几乎被挤满,连一点空隙都没有了,无奈之下,保安还是把恳求的目光看向安燃,"要不还是请安先生安抚一下?这样实在是……"
  "安燃!!!"各种尖叫声如海涛此起彼伏,震得几乎掀了房顶。
  安燃没辙地叹了口气,抬手摘下了墨镜。
  几乎就在安燃手指动作的一瞬间,大神粉们的呼唤声瞬间静止,就好像正在播放着的CD突然按下了暂停键。
  紧接着,安燃带着慵懒笑意的英俊面庞露了出来,唇角似有一丝嘲弄,眼底满是乖戾的傲慢神采,一举一动无处挑剔,如高高在上的君王,仅是扬眉轻笑,便已震撼人心。
  粉丝们齐齐地倒抽一口气,这声音在寂静的机场大厅显得愈加心惊。
  对这样的反应似乎习以为常,安燃拨了拨额发,挑衅地朝莫八觉看了一眼,恶意地笑,一把扯住莫八觉的领带,猝不及防之下,莫八觉冷不丁弯下了腰,就听安燃邪肆地在他耳边轻笑,"看清了吗?这才是我想要的。"
  粉丝在静默一秒之后,再次暴起更高的尖叫声,几乎穿刺了鼓膜,只因为那样的角度看去,安燃的薄唇每一次微微阖动,都几乎要贴上莫八觉淡漠的脸颊,最危险的距离。
  亲昵,却永远隔着空气。
  安燃缓缓松开莫八觉的衣领,眼里的光彩却不退,好像刀刃骄傲地锋利着,震慑着莫八觉的每一寸神经。
  莫八觉突然觉得,自己看得懂他的眼神里包含的意思。
  你那样的生活,我撒手就能得到。
  有种,就站到我身边位置,你敢吗?
  片刻之后,安燃缓缓收回目光,对着一众声嘶力竭的少男少女竖起食指点在唇上,"嘘——"
  机场霎时无声地凝固。
  "乖孩子。"安燃满意地轻扯唇角,露出一个懒散的弧度,"很想念我?"
  话音刚落,连机场外都能听得到来自里面的齐声呐喊,"想!!!"
  "啧。"安燃受不了似的皱了下眉,"吵死了。"
  众人立刻闭紧嘴巴。
  安燃随意地搔了搔短发,亚麻色的发丝光泽闪耀,盈盈而动,吸引着每个人的目光,他撇着嘴角道,"现在,立刻,给我让路,明晚A&M总台——"
  他懒洋洋地掀起眼皮,"Fuckyoueverynight."
  竟然是广告-_-|||
  剧组群众的脸齐刷刷地成了囧字。
  然而粉丝们却不同,她们齐齐吸气,瞬间高声欢呼起来,"王者归来!!!"
  于此同时,在安燃等人面前的人群,好像用刀子将蛋糕割开一样,缓缓地蠕动着,逐渐出现一条道路。
  安燃微微一笑,带头迈出了步伐。
  其实距离并不远,只是被人群围堵才显得行进艰难,几步路便看到了尽头。
  道路的尽头,有个蜜色皮肤的青年笑眯眯地靠在大门口摆弄着手机,机场外的阳光照在他棕色微卷的发上,却明亮不过他的笑容。
  待众人走出包围圈,他才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快速站起身,笑嘻嘻地朝众人摆手,"Hey,Ray!这里!"
  Ray?
  陈林还处于大神带给自己的震撼中没有回神,剧组有这么个人吗?
  未待他发问,身边已经有人越过他笑着迎了上去,"Hey,小M~"
  "……滚你的。"青年捶了小助理一拳,漂亮的眼睛又往人群里瞄去,一眼就看到了莫八觉那道淡然出彩的身影,立时张大了嘴巴,喃喃道,"这次的货色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你这样子活像个老鸨。"小助理白了他一眼,取笑道,"喂,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青年充耳不闻,此时他内心的激动难以言喻,简直热泪盈眶,喃喃自语,"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花美男……千万里我追寻着你,可是你却并不在意……"
  就是你了!!!
  青年扑上去就下不来了,抱着莫八觉的腰泪眼朦胧地抬头,哽咽地说出了在心中酝酿了许久的话,"你愿意一辈子跟着我吗?"
  莫八觉想也没想,"不愿意。"
  ……青年瞬间石化。
  ———————————————————————————————————————
  (补全)
  张大嘴巴半天,青年才松开手站了起来,伤心地,"你不觉得你拒绝得太快了吗?"
  莫八觉真诚地,"我嫌你扑得太快。"
  "……我只是看到你太高兴了。"青年沮丧地耷拉下肩膀,伸出了手,"你好,我是NPC的经纪人,NICK。"
  "你好。"
  莫八觉的手刚刚抬起来一点,目光突然扫到角落站着的一道身影,立刻越过NICK大步迈过去,"哥……"
  NICK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委屈地看着小助理,"我被无视了。"
  小助理同情道,"早晚要习惯的,你看我不是都撑下来了。"
  角落里风尘仆仆的男人显然是等了许久,乱七八糟的发和满是胡渣的脸显得有些沧桑,眉眼间跟八觉倒是有五分相像,坐在椅子上头不停地一点一点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茫然地睁眼,就看到莫八觉已经满眼欣喜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大哥,你怎么来了?"
  "啊……小八!"男人一下子跳了起来,爽朗地笑开了,扑上去狠狠地拥抱了八觉,"好久不见啦老弟。"
  莫八觉含笑点头,左右看了看,"嫂子在忙?"
  男人的笑脸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迟疑地点头,"哦,她……出差去了。家里还好吗?爸身体怎么样?莫莫那小兔崽子还淘气不?"
  八觉微笑,"都很好。"
  导演陈林看着这感人的一幕,突然觉得很欣慰——莫家还是有正常人的。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惊叹的目光,男人转头看那散发耀眼光辉的剧组众人,怔了一下,开怀笑道,"这就是爸说的搞笑剧组吧?长得都很喜剧嘛。听说你去拍电影,我还不相信,看来是哥小瞧你了,我早就说,我们家小八一定有出息!"
  搞笑剧组……
  搞笑剧组……
  搞笑剧组……
  陈林的身体摇摇欲坠。
  安大神脸上阴云密布,"……长得都很……喜剧?"
  莫大哥被突然冒出来的这人吓了一跳,"难道你是悲剧?"
  ……
  陈林咬着袖子扭过头去,已经不敢去看安燃此刻的脸色了,小助理满头黑线,你们家怎么看什么都喜剧啊-_-|||
  冷风吹过的机场大门口,沈城无力地叹了口气,"有什么话可不可以出了机场再说?我们一大群人带着粉丝堵在这里,保安快哭了。"
  众人如梦初醒,见身后粉丝团又有蠢蠢欲动的趋势,急忙拖着行李撒丫子往外跑。
  到了N城,就是回了老巢,也不需要再集中住于一处,大家默契十足地在机场挥手道别,相约明天发布会上见,便立刻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莫八觉是要跟莫家大哥走的,然而站在计程车前,却又惹出了些骚动来——
  NICK沉着一张娃娃脸,搔乱了一头微卷发丝,恼怒地道,"我倒第一次听说,A&M的王牌经纪人还会对外行人感兴趣,你们的星探都死光了吗?要你亲自来挖角。"
  "挖角?"沈城冷笑,"他可是哪里都没签过,NPC自作多情的功力倒是渐长,连带着经纪人脸皮也变厚了。"
  "……就、就算他还没签,也不可能跟你吧,难道你要抛弃你的大金山?"
  "你不知道A&M有我的股份吗?"
  "……"一箭穿心,他不知道。
  "哦,对了,NPC是不可能给经纪人这种机会的……或者你可以考虑跟杜言上床试试?我猜他连公司都可以送给你。"
  "……"妈的,他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NICK恼羞成怒,"Fuck!不管怎么样,他是我先看上的!"
  沈城耸耸肩,"好像你才是突然冒出来的那一个。"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青年死死抱住莫八觉的腰不肯放手,口水都蹭到了他的西装上。
  "……"沈城被青年的无赖行径深深震撼了,"你真的是NPC最红的经纪人吗?虽然早知道你们公司没什么出息,可是……这样看来,是要倒闭了吧?"
  "倒闭我也要他我就要他我要他……不让给我你就是M是大M是贱M最贱的M……"
  沈城倒抽一口冷气,不敢相信地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幼稚我也要他就要他&%¥#@……"
  莫八觉无语地看着这两个人莫名其妙地堵在车前,身后已经排了一条汽车长龙,司机们正气急败坏地拍着喇叭探出头来,莫大哥也有些疲惫的样子,叹了口气,"抱歉,我能插下嘴吗?"
  "不能。"
  两人头也不回地齐齐冷哼。
  "好吧。"
  莫八觉掰了掰手指,骨节咯咯作响,"那我只好插手了……"
  "……"
  二人静默了一下,青年立刻又眼泪汪汪地扑上了他的腰,"只要你肯跟我回去,除了脸我任你打!"
  沈城囧囧地看着他,头一次发现自己也可以露出这么傻X的表情,不由感慨道,"你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啊……"
  青年转过头做了个鬼脸,"能把人抢到手,血肉之躯算什么!"说完英勇就义似的闭紧眼睛,嘴巴吐出两个字,"来吧!"
  沈城若有所思地摸摸下巴,"我怎么觉得……其实你挺期待挨揍的。"
  安燃坐在车上等了很久也不见沈城回来,不耐烦地跳下了车大步走了过来,老远看到NICK紧紧抱着莫八觉的样子,而莫八觉竟然也没推开,不由得,竟停下了脚步,抿紧了唇。
  莫八觉被他抱得僵硬半晌,抬起的手摊开又握紧,最后无力地拍了拍青年的肩,"你先松开我,我跟你走就是了。"
  安燃蓦然撑大了眼,在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先开了口,"喂,莫八觉!"
  八觉一怔,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这还是安燃第一次这样叫自己的名字,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奇怪的,类似于喜悦的感受……即使只是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波澜,对他来说,却是极为难得的。
  那种复杂的眼神安燃不懂,也没耐性理会,他只知道,既然自己开口要莫八觉来A&M,就由不得其他人左右他的思想。
  他的表情仍然冷冽,眼神也傲慢,近乎命令地,"过来,我让司机送你。"
  莫八觉蹙起了眉。
  只是那一瞬间,喜悦便被他轻视的目光冲淡了,甚至从心底里隐隐透出一股不耐,淡漠地道,"不用了,NICK会送我。"
  火红的跑车在公路上亮的刺眼,青年美滋滋地坐在驾驶席上开着车,圆圆的大眼睛不停地透过后视镜瞄着转头看着窗外的莫八觉,越看越是满意,嘴巴也巴拉巴拉说个不停,由于语速太快,后座两个人根本就听不清他说了什么,零零散散的大概就是我们公司好啊,我们公司政策高,我们公司亚克西啊亚克西……
  莫八觉一直在蹙眉深思着些什么,倒是莫大哥有些过意不去,伸手推了推八觉,朝NICK笑笑,"不好意思,这小子平时就很木,话也少,您别见外。"
  莫八觉淡淡地撇了大哥一眼,"我只是觉得开车时聊天会分心。"
  青年不以为意地笑道,"不会啊,我开车技术很好的。"
  "那你能开快一点吗?"
  "……哎?"
  "又有两个散步的老头超过我们了……"
  "……"
  街边路人顿感一道火红的风从身边疾速扫过,卷起落叶纷飞。

  愚人节番外

  从外景地回来之后,因为意见的不同,陈林和某助导一直处于半冷战状态,只有在飞机上那短短三个小时的休战,便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样子。
  陈林看着那小混蛋招呼也不打地下了车回公寓,简直挫败极了,正巧多年老友们听闻他回来N城,立刻邀约去酒吧小聚,便一踩油门,赌气似的直奔约定地点去了。
  酒吧的位置很偏僻,知道的人也少,好在环境清幽,价格公道,品味也不错,来这里的都是老顾客,彼此也都相熟,推进门内,彼此目光相触,微笑着点下头也就算了,陈林直奔包厢。
  每次进这里来都有些窘迫,因为酒吧的名字偏偏俗得有些发指——鸟语花香。
  陈林私以为这名字十分荡漾,在外人眼里,大概觉得进这里面的都是来勾搭洗脚妹的暴发户,偏偏他又顶了个暴发户的特色发型。
  为此朋友们取笑他是"淫者见淫",陈林百口莫辩,这群人喜欢取笑他又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好在都没什么恶意,而且娱乐圈的朋友他交不上,多年来郁闷得借酒消愁,也多亏了有他们在。
  所以他大手一挥,"我请客,上酒!想喝什么随便点!"
  今天来的人比较多,大概十几个老朋友凑在一起定了个大包房,其中也不乏知晓陈林这段时间电影波折的,也都笑笑地任由他折腾,没一小时,这群年近四十的老男人便甩脱了平日的沉稳内敛形象,扯掉领带张牙舞爪,举着酒杯见人就干。
  陈林窝在角落的沙发里抓住一个清仿明的古董花瓶絮絮叨叨,"你说,那个混蛋……明明不是我的错啊……我不该道歉的,对不对?凭什么每次都要我先低头……不过是个龙套而已,让他做回龙套有什么了不起的……咦?小清你为什么要摇头?"
  "混蛋啊混蛋,还有什么英文名字叫Ray……我怎么都不知道!当年自我介绍的时候为什么不把名字说全?!什么英日法德的……以后就算是叫杜斯特洛夫斯基我也不吃惊了……一点都不……"
  稀里哗啦,花瓶终于不堪重负倒在地上,碎裂一地。
  陈林泪眼婆娑,"小清你宁愿死也不肯听我说话吗?"
  ……
  零点整。
  位于市中心高级住宅卧室豪华大床上的某经纪人枕下手机忽然震动起来,沈城眉头轻蹙,张开了眼,"喂?"
  "混蛋……"
  "……"
  "我诅咒你……三天以后会出车……唔嗯,三天以后头发会掉光……"
  "打错了。"
  咔哒,挂掉电话,沈城揉了揉眉心,这年头什么样的疯子都有。
  五分钟后,电话再次震动起来。
  "你这个混蛋……竟然挂我电话……我决定不对你道歉了……绝对不……"
  沈城闭着眼睛按掉手机。
  酒吧包厢里,大家都已经玩得疲惫了,有些人甚至已经在沙发上睡得死沉,只有陈林还保持着诡异的"清醒"。
  他整个人蹲在墙角,看上去就想漫画里那种上半边脸布满黑影,只有两只眼睛熠熠闪光的反面角色,拿着手机期期艾艾地哭,"都是你的错……全部都是你的错……我们国家地形会变成公鸡,房价会飙高,大学生就业难,全都是你的错……我会变秃子也是你的错……"
  电话那边沉默半晌,男人低沉的嗓音试探地道,"……陈林?"
  啪!陈林猛地挂掉电话,火烧屁股似的跳了起来。
  他怎么知道?这是朋友的电话啊!然而还没等他慌乱,已经有喝得HIGH起来的朋友揪住了他,一瓶啤酒直接堵住了他的嘴巴。
  凌晨两点,洗了澡的沈城从浴室里迈了出来,拿起刚煮的咖啡轻啜一口,便取来了手机,按来电拨了回去。
  "喂?谁啊?"完全陌生的声音。
  "你好,我是陈导的朋友,请问你们在哪里?"
  半小时后,一道头发还在滴水的英挺身影出现在众人的包厢里,连话都懒得说,直接将烂醉中的陈林抬进了自己的跑车,在暗夜中绝尘而去。
  沈城看着倒在自己床上衣衫不整的陈林,邪恶地眯起了眼睛,"这可是你自找的。"
  说着便上下其手起来。
  外套,进门的时候就扔在沙发上了。
  衬衫,嗖,撇在地板上。
  长裤,脱,连内裤一起扒下来。
  领带……嗯,挂在上面也很有情趣,待会如果人清醒了,还可以充当道具。
  沈城低下头,张嘴便啃。
  迷迷糊糊中,陈林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在痒,不禁用手抓,却不想竟抓到一颗湿漉漉的脑袋,心里一咯噔。
  他从小就是出了名的万事怕,万字当头的就是怕鬼,人家说鬼压床是看不到鬼影子的,原来也都是骗人,真正的鬼压床是真身上阵啊!
  啊……这鬼怎么还摸他那个地方……哎哟,那个地方不能碰,疼!
  啊啊啊!这到底是不是鬼?!
  陈林一个扑腾坐了起来,只不过沈城早有准备,一只手就又把他压了回去,微笑道,"怎么,刚刚还主动得很,电话打个不停,现在酒劲过了,想翻脸了?"
  ……电话?
  陈林脑子醉得一塌糊涂,根本想不起怎么会给这个人打电话,躲避还来不及呢……等等!想起今天在听到某混蛋英文名字之后自己对手机做的事情,陈林突然眼前一黑。
  沈城只当他想起来了,就势又要压倒,陈林立刻双手做了个暂停的姿势,"误会!这是误会!"
  "误会?"沈城皱眉。
  "嗯嗯嗯,误会,我能证明我的清白!"陈林七手八脚地爬起来,却骇然发现自己竟是全裸,脸倏地涨得通红,扯了被子遮盖下半身,就要去找自己的手机。
  结果没有,什么都没有。
  绝望之中,沈城如冰冷的毒蛇般自身后攀上,凑在他耳边吹气,却怎么都让他觉得恶寒,"这也是你的情趣,嗯?"
  情……情趣?陈林全身鸡皮疙瘩刷刷刷乱甩。
  沈城对于他的不设防十分满意,即刻决定进行第三次压倒,结果还没等扑上去,门铃就响了。
  "SHIT!"沈城低咒一句,扯了衬衫披在身上,"谁?!"
  "姓沈的你他妈给我开门!"门铃只象征性响了一声,那人就开始乒乒乓乓用脚踹了起来,整栋大楼都几乎被惊动,"开门!他妈的!你敢给我动他试试看?!滚出来!"
  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沈城皱着眉怒道,"你神经病啊,大半夜跑来我家……喂喂,你干什么?换鞋啊混蛋!"
  某青年一阵风似的直奔卧室,床上某导演已经以光速穿好了所有衣服,见到青年先是一愣,脸一阵青一阵白,"你、你怎么来了?"
  "我也想问呢。"沈城靠在门口,怒极反笑,"杜家公子就这样夜闯民宅?"
  青年焦急的目光在某导演脸上扫了个来回,确定那不是惨遭□后的表情,才慢慢放下心来,微笑道,"我只是担心夜太深,你们必备的东西买不到。"
  沈城微愕,"什么东西?"
  青年随手撇给他一片方块状的东西,扯起陈林就往外走,"借你下次用吧。"
  保险套,英文称DUREX。
  沈城抽搐了嘴角,一路追到门口,"是他自己来找我的!"
  青年脚步一停,转过身来,掏出口袋里的一枚手机,按了两下,扔给了他,"他看错了。"
  手机的电话薄上,有两个并列的英文名字。
  DU.RAY.
  DUREX.
  杜家公子英文名Ray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事,而英文太差把姓名写颠倒那叫天灾……可这个durex是怎么回事!
  沈城的牙齿咬得嘎嘣嘎嘣响,对躲在青年身后的某导演怒目而视,"你把我的电话号码输成保险套?!"
  陈林缩了缩脖子,"你的名声差不多就那样啊……而且好记。"
  无视于沈大经纪人的发飙,青年悠然地朝他挥了挥手,一把将门拉上,"GOODNIGHT~"
  三小时后,天色亮起,公鸡打鸣。
  某导演腰酸背疼地缩在被子里,某助导神清气爽地朝着落地窗子暖暖的阳光伸了个懒腰,转头在导演的脑门上印下一个吻,"以后不要再犯懒了,把头发留起来吧,我给你梳。"
  导演撇撇嘴,转过头去,背对着青年微微翘起了嘴唇。
  手机上的荧光微微闪烁,镜头渐渐聚焦,在那闪烁的DUREX上面。
  杜蕾斯,给你梦想中的甜蜜生活。
  青年迈上床,从身后揽住中年男人的身体,轻吻他粉红的耳垂,低沉轻笑,"还有,愚人节快乐。"
  房间四周的窗子柜子大门瞬间敞开,一大群人撒着花涌了出来,"杀青!这次广告一定大火!"
  某大神愤怒地站在一旁,碎碎念,"妈的,凭什么让这三个人代言杜蕾斯,要找也应该找老子啊?!"
  某农民攻低头看剧本,"因为某导演太过抢戏,作者打算把他扔进角落养头发,把你换出来……所以,这大概是他为数不多的出场机会了……"
  "我管她作者怎样想?老子要代言要代言!"
  农民攻歪头想了想,将某大神直接扯到另一间卧室,"我们可以代言滑溜溜牌KY,现在就开始吧。"
  ==========这只是故事里的平行世界,其实一切都是你脑内的幻觉,真的真的真的==========

  第十八章

  NICK原本打算先带两人去餐厅解决掉晚餐,然后再顺路绕道去NPC把合约签掉,结果在莫八觉淡淡的坚持下,只能无奈地将车子开到了莫大哥家小区楼下。
  位置很偏僻,是在六环之外的一片老旧的住宅区,连墙粉都褪色得差不多了,露出一片片尴尬的灰黑。
  莫大哥看着NICK茫然的样子尴尬地解释,"嘿,我们这边没有停车位,也没人买得起车的。"
  "……"NICK好像很吃惊地眨巴眨巴眼睛,过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似的,又笑眯眯地开解,"这样很方便,每次要把车子停到车库都超……费力的,大哥家很赞哦。"
  夸张地拉着长音的样子也很可爱,莫大哥一下子就被他惹得笑了起来,气氛一扫之前的生疏,变得热络得多,"嗯,尼、尼克啊,要不要跟我们一起上楼坐坐?晚上让小八烧菜给我们吃……呃,山珍海味是买不起,不过昨天我特地去菜场买了两条肥鱼,小八手艺很好的。"
  NICK惊讶得双眼发光,"哇哇,八觉还会烧菜?好厉害!我真的可以去吗?"
  莫八觉原本就一直没有开口,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公寓大门的位置,根本没有听到二人说了什么,闻言怔了一下,淡淡点头,"如果你不忙的话。"
  "怎么会忙!"NICK一下子扑上去抱住他的手臂,因为个子稍矮,微微仰着头的角度看起来眼睛更是圆溜溜亮晶晶的,"不忙,绝对不忙!现在我的事业就是粘着你,请让我跟着你吧!"
  "……"莫八觉无力地叹了口气,抽回手臂抬腿就走。
  NICK沮丧地垮了下肩膀,又立刻跳起来跟了上去,"说真的,我们公司真的很好的,你来了一定不会后悔,我可以连夜把培养计划做出来给你看,薪水也很丰厚……"
  莫大哥走在最后,笑着摇了摇头,"真有精神。"
  让人羡慕。
  他做公交车司机也有十年了,似乎从迈进N城的第一天开始,就被抽光了所有力气。
  没走几步,突然听到前面八觉正在跟谁说话,因为自己家住得远,天色已经不早了,昏暗下莫大哥也没有看清,只得快速走了几步,然而一看之下,却愣住了。
  莫八觉看着漂亮的女人微笑,"刚刚老远看就觉得很像,原来真的是嫂子,大哥说你工作忙,怎么在楼下等?"
  女人也笑得很高兴的样子,撩了撩耳边的长卷发,"嗯,最近工作是忙了些,不过听说小叔要来,还是来看看,莫莫最近好不好?我还打算过几天回去接他,早知你要来,就让你带他一起……"
  "莫莫住得挺好的,现在又不是放假时间,来这边做什么。"莫大哥的声音显得有些不自然,冷得让莫八觉微微一怔,不经意地低头,却扫到女人手里提着的手袋。
  虽然不了解什么品牌,但这种手袋八觉却是认得的,印象里剧组的女主角提着的也是同样的款式,偶尔听到他们聊起,也知道价格不是他薪水微薄的大哥所能承受的。
  八觉微微凝起了黑眸,"嫂子最近过得不错。"
  "嗯,前几年做业务员,业绩不错,所以老板也比较器重……"女人自莫大哥出现之后就有些畏缩,局促地笑笑,急忙转移话题,"今天又发了笔奖金,我请你吃饭好不好?听说你要拍电影了?你大哥没出息的废物一个,什么都不懂,刚好我们公司也有投资过电影拍摄,不知道是哪一部?角色戏份多吗?如果要签经济公司的话,要好好考虑清楚,你不知道,我们N城这里小公司很会压榨人的,虽然大的要签可能有些困难……"
  你大哥是没出息的废物……
  这句话八觉不知从面前的女人口中听过多少次,从最开始结婚时撒娇似的埋怨,到后来逐渐对生活贫瘠的不满,却从未像今天这样刺耳,语气中满满的鄙夷和不耐。
  莫八觉挑挑眉,又看了眼始终沉默不语的大哥,敛下了眼,不经意似的淡淡问道,"NPC……是不是太小?"
  "呃?"还在滔滔不绝的女人突然怔住,看胡闹孩子一样地笑道,"NPC?那是我们这里最大的公司之一了,你想进那里是不可能的啦,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别家?对了,你也千万别问我A&M哦,这两家都是混出头的大明星跳槽才能进的,都没听说过培养什么新人,我还熟识几家规模稍小的……"
  "我知道了,谢谢嫂……谢谢你。"莫八觉有礼又疏离地点点头,转过头对一直乖巧等待的NICK问,"你刚刚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
  "啊?"NICK一楞,立刻小狗一样拼命点头,"对啊对啊,让我请你吃饭吧!"
  "那么,就麻烦你了。"莫八觉微笑,"我们可以顺便谈一下签约的事情。"
  "签、签约?"NICK长大了嘴巴,不自觉地又粘了上去,"你答应我了???"
  "只是先谈谈。"
  肯谈就好!NICK的口水不自觉又开始往下流。
  "签约?"女人狐疑地上下打量这个外表稚嫩的青年,"你是哪家公司的?不会是街上遇到的星探吧?"
  "……那个,虽然长得太幼齿有些抱歉,"NICK烦恼地抓了抓头发,"但是我是经纪人没错……"
  "哪家公司?"
  "NPC……"
  三个大男人坐在夜晚的大排档里面,吵吵嚷嚷的都是人,气氛却并不轻松。
  莫八觉脑海里,女人青白的脸色始终没有消退过,连带着临走那句话也份外清晰,"莫莫我是一定要带走的,就算是打官司,凭我现在的经济能力,也一定能赢你们。"
  等女人坐到接她的高级轿车上时,莫八觉才淡淡地开口,"你有没有问过莫莫,他想要跟谁一起生活?"
  虽然是这样问了,可想也知道,法院是不会考虑小孩子的意愿的,而经济实力……想想车子里那个满身金玉,肥胖得几乎塞满整个车子的男人,莫八觉蹙起了眉。
  莫大哥还在若无其事地边笑边喝酒,"呐,小尼啊,不知道大排档这种地方你是不是习惯,不过味道还是很好的,啤酒更是不错。"说着就又干掉了一瓶。
  NICK瞠目结舌地看着那一整瓶啤酒被他咕咚咕咚倒得精光,好半天才干巴巴地笑,"没、没关系啦,我也常和朋友来这边。"
  莫大哥哈哈大笑,欣喜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高兴的结果就是不由分说又倒进喉咙一整瓶。
  莫八觉的酒量他自己清楚,所以并没有喝酒,而是要了杯水放在面前,也始终没碰,盯着大排档天花板上方挂着的电视看着。
  NICK默默观察了他一会,突然开口,指着电视里正播放着的访谈式综艺节目道,"你想做这样的艺人吗?"
  莫八觉蹙起眉,"艺人……有很多种吗?"
  "当然啦。"青年皱了皱鼻子,想了想又道,"其实算起来,也不过一种。因为艺人不可能只做一种事的,就像他。"
  节目里的主持人还很年轻,带着细细的金边眼镜,说起话来也很温和,莫八觉之前倒是注意过他的名字,肖小外。
  NICK笑着道,"他是A&M的新人哟,不过似乎是靠什么后台才上了节目,好在面相不错,如果能红的话,就会开始出唱片,然后客串个影视节目,最后大概也会去参演电影。"
  莫八觉静静地听着。
  "还有安燃,你应该知道吧,他出身音乐世家,原本是钢琴界出名的天才,后来被沈城说服来出唱片,现在还不是连影帝的称号都占了。"
  正说着,电视上访谈节目不知什么时候结束了,短暂的广告过去之后,突然响起一阵肆意而张扬的钢琴曲,喧闹的大排档不知何时竟安静了下来。
  漆黑的电视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字母,L。
  随着音乐的起伏,那一声声震撼人心的重音下,眼前似乎能看到那修长有力的苍白手指用尽全身情感砸向黑白键盘的景象,每一次便是一个朦胧至清晰的字母跳跃出来。
  L.
  E.
  G.
  E.
  N.
  D.
  Legend.
  ——传奇。
  安燃慵懒地靠在钢琴边,黑色西装露出白皙的衣领,深亚麻色的发丝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着朦胧的微光,看起来像个气宇轩昂的傲慢王子。
  他轻扯唇角,低沉而邪肆的嗓音对着话筒说,"我回来了."
  微笑从他舞台身后的大屏幕释放出去,慑人的,漂亮的,无杂质的透明。
  轻扬手指,在钢琴上按下一个黑键,清澈的音符跳跃出来的同时,他开始唱。
  那是几乎用尽自己能量的唱法,声音纯净而沙哑,唱着一首讲述世界末日的曲子,爱人依偎在自己怀里,两人看着世界在眼前分崩离析。
  他淡淡地唱着,手指在灯光下飞跃在黑白键盘上,几乎看不清那飞快的动作,身体轻微地随着弹奏的动作而摇晃,漂亮的双眼轻阖,遮盖在凌乱的刘海下面,嗓音里有着绝望和甜蜜。
  这样动人,这样伤心。
  即便是透过电视,也不禁让人为之动容。
  莫八觉漆黑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盯着电视里的那个人,嗓音干哑地开口,"如果签约,我还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NICK一怔,差点跳起来,"在、在一起是……"
  莫八觉对于他那剧烈的反应感到莫名其妙,"签了不同的公司,还能在一起拍电影吗?"
  NICK一屁股跌坐回椅子里,擦了擦冷汗,"随便你想跟他拍多少都没问题。"
  莫八觉低头想了想,起身向他伸出手,"以后,就麻烦你了。"

  第十九章(修错字,勿PIA)

  《绝路奔逃》电影发布会将时间定在第二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地点是N城某酒店的大型会场。
  由于之前炒得满城风雨的换角风波,此次到达的媒体记者数量多得惊人,基本上可以用盛况空前来形容,从未见过如此大阵仗的导演陈林也经不住紧张得一身冷汗。
  现在是下午四点,距离发布会还有三十分钟,然而重要的人却一个都还没到。
  安燃大牌惯了,每次都是踩着准时到场的,这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连绯闻的另一个主角也迟到?难道也耍大牌?
  陈林头痛得想撞墙。
  小助理在一旁无奈地微笑着安抚,"还有三十分钟,不会这么快到的,是我们来得早了。"
  连主持人都还没到,会场也才刚刚布置好而已。
  陈林急得团团转,"我、我担心出差错啊!那根木头每次都搞出些乱子来,又不是我大惊小怪……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心惊肉跳的,你说不会是那个什么NICK的把他怎么样了吧?听说NPC是黑社会起家……"
  "……"小助理的脸僵了一下,耐心地解释道,"NPC绝对身家清白,而且我刚刚也接到NICK的消息了,他说跟八觉哥谈好了合约问题,今天算是正式与媒体见面,要慎重准备一下,而且说穿了暂时跟剧组也没关系了,可能会在媒体自由访问时才到场。"
  陈林愣了一下,"为什么NPC跟你联系?我才是导演吧?"
  "呃……"小助理眼珠转了转,"大概是打你的电话没打通,酒店大概信号不好。"
  陈林狐疑地,"真的?你手机什么牌子?"
  "……朋友送的,我也不太清楚。"
  "哦……"陈林终于松了一口气,偷偷看了眼外面源源不断涌进的记者媒体,"你说我待会是要表现得和蔼可亲一点呢,还是沉稳严肃一点呢?其实我觉得我的脸还是很适合高深莫测一点的,毕竟混了这么多年,怎么说也要搞出点德高望重的feel……"
  "相信我,你笑起来更德高望重。"身后有人冷冷地道。
  "真的吗?"陈林两眼放光,猛地转头,"啊……大、大神?您今天来得好早……"
  左右打量也没有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安燃此时心情也不怎么样,眼皮也不抬,"满脸皱纹,笑起来更显眼,他们会同情你的。"
  陈林郁闷地垂下头,转过去看小伍。
  小伍果然比较护着自家导演,"其实也没那么深。"
  "!!!"陈林竖起尾巴猛摇。
  "不过还是少笑比较好。"
  "……你不说后面那句会死吗?"
  "会死啊。"小伍委屈地道,"会憋死。"
  无论怎样,人员是差不多都齐了,看看时间将至,剧组的重要成员便准备出场了。
  安燃今天穿了剪裁合体的银灰色风衣,白皙的领口微敞,领带松散地挂在胸口,搭配凌乱的短发,显得随意而慵懒,一举一动优雅而撩人,好像傲慢的王子,待其他人都落座了,才悠然自得地走了过去,扯了椅子坐下,长腿叠加,下巴微扬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小助理已经预先知会过主持人莫八觉会晚到的事情,此时便在后台打了个手势,差不多可以准备开始了。
  与此同时,NPC大楼的型设间里的灯几乎亮了一整晚,NICK拖着疲倦的身体瘫倒在沙发上长舒了一口气,欢呼道,"终于搞定了。"
  莫八觉站在四面都是镜子的室中央,任由设计师在他身上打理最后的细节,微微掀起眼皮看着镜子里那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薄唇微抿,眼瞳漆黑,脸上全是冷凝和漠然。
  "刚刚交代的那些说辞你已经明白了吧?"NICK揉了揉脸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走到他面前认真地看着他"到时大部分事情都交给我来就好,你要说的不多,千万千万要记得的,就只有那一句,知道吗?"
  "记得。"莫八觉收回目光,垂下眼帘,"我和安燃,只是朋友。"
  NICK神色有些复杂地看着莫八觉,总觉得这样的他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无所谓,然而细细去想又觉得是理所当然。
  这个圈子里,男人和男人之间,除了朋友,就是敌人,还能是什么呢?
  还有什么能见得光?
  NICK强自打起精神,可爱地笑起来,漾着酒窝向他伸出了手,"那么,我们出发!"
  16:30,主持人开始介绍到席的来宾,剧组众人站了又坐,陈林努力将笑容维持在比较和蔼又不会显老的尺度上,累得又出了一手心的汗。
  16:35,剧组开始聊起《绝路》拍摄前期的趣事和至今的进度,并正式宣布,这部电影的男主角永远都属于安燃一个人,由此牵出了当初的换角风波始末。
  16:45,陈林开始将缘由从头到尾讲明,无外乎是考虑到安燃受伤,所以打算换角色,却低估了大神的敬业程度。
  期间陪同出席的大神经纪人沈城微笑着补充,"当初拍摄动作片是我所反对的,所以才会刚刚决定换角色便匆忙召集记者,唯恐他们反悔,没想到低估了这一导一演的固执程度,还是让他们扳回一城。"最后适时表现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陈林对着镜头笑得好像做广告,"换角之后才发现,安燃是谁都取代不了的。"
  同时,酒店不远处的公路上,一辆红色跑车疾驰而来,倏地停在了酒店大门口,一个可爱的青年从车上跳下来,绕到后座将门打开。
  一条黑色长裤包裹下的修长小腿从车内迈了出来。
  16:55,发布会已近尾声。
  记者已经开始为之后的自由访问蠢蠢欲动,然而席上却始终留着一个空荡荡的椅子。主持人面色不郁,即将宣布发布会结束,余光却扫到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站在台边,不禁松了口气。
  NICK站在莫八觉身边,相比他的淡定从容,显得紧张无比,不停深呼吸。
  主持人朝他眨了眨眼,预备——
  NICK吞了吞口水,拼命摇头:还没准备好!
  这家伙是个新人,又总是出状况,时间紧迫根本来不及训练,走错一步就毁了……做经纪人这几年,还是第一次这么紧张,背后一身凉汗。
  主持人死命眨巴眼睛,预备——
  NICK惊恐地咬着袖子,"等、再等一下,我缓缓……"
  莫八觉似乎有些不解,微微低头,蹙眉看向他,"怎么了?"
  主持人终于不耐烦了,抽了抽嘴角,预备——
  身边修长的身影已经越过自己走了上去,NICK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主持人故意露出惊喜的神色对着台下的记者们道,"现在欢迎我们此次发布会的另一主角,相信大家对他的一切一定非常好奇……"
  记者群终于忍不住骚动起来,窃窃私语声连成一片,大家都伸长了脖子齐齐往后台的位置望去,连带的,台上的剧组嘉宾也都不由自主的看了过去。
  最先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只手。
  它轻轻扶在通往后台的门框上,骨节分明,线条干净利落,修长的手指每一根都好像上帝的神作,完美无缺,小麦色的皮肤下,那用力的一握一紧便能撩人心魂……对于满是绵软美少年的的圈子里,这是一只难得的,蕴含着亟待爆发的力量和气势的,属于纯然男性的手。
  美得惊心动魄。
  会场静得几乎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响亮无比,在场所有人都禁不住屏住了呼吸,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那只手。
  下一秒,男人五指骤然收紧一撑,长腿迈进,就这样突兀却淡然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立体剪裁的黑色风衣,线条层次分明,半长的设计更突显出他修长的体魄,自肩膀到腰线,每一寸都隐藏了无法忽视的力量。白色暗纹的衬衫领口大敞,露出一片宽阔的小麦色胸膛,高贵疏离的装扮下,更衬托出他英俊不羁的完美面孔。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下巴线条清晰而流畅,自喉结延伸至深刻的锁骨,再至隐隐的胸腔,随着他的一起一伏,便能轻易夺走他人的呼吸。
  没有改变的永远只有他的眼瞳,即使看向台下无数站立起来的新闻媒体,也依然表情淡漠。睫毛浓密修长,微微垂下便敛出两扇淡淡阴影,眉宇间却散着淡淡光彩,黑眸中似乎映得出碧海苍穹。
  瞳仁漆黑,无波无澜。
  他一步步走向台上自己的位置,衣摆随着长腿而微动,直到他沉默地坐下,却不似剧组其他人那样拘束,又不如安燃般肆意。
  他只是淡淡地背靠在软椅背上,以手支颌,表情漠然。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的记者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样的词句——
  如泱泱王者,睥睨天下。

  第二十章

  会场的安静只维持了几秒钟,莫八觉刚一坐定,记者们立刻惊醒似的跳了起来,照相机闪光灯咔嚓咔嚓闪个不停,与此同时,主持人宣布发布会结束,自由提问时间开始。
  NICK终于放下了心,看众人的反应也知道,无论是外表还是气势,如今的莫八觉已经成功地赢得了广泛关注,在媒体心中的印象分升高,对于新人来说绝对是求之不得的大好事。这样想着,心里雀跃起来,嘴巴也不由地咧开笑了起来。
  只要后面十几分钟的访谈能够顺利撑下去,接下来就可以趁热打铁,充分准备后续发展了。
  正畅想着美好未来,突然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NICK猛然清醒过来,侧头一看,主持人正无语地指了指八觉和安燃中间的位置,"还不快上去?"
  "啊,抱歉抱歉。"NICK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脸蛋,急忙也跟了上去,结果落座了才发现自己的窘迫。
  左边是一袭银色风衣装扮风尚的安大神,右边是刚刚才震撼全场的莫八觉,自己的脸蛋虽然不差,但夹在这两人之间就显得异常的突兀了,更何况自莫八觉进场之后,安燃的目光就再没有自八觉身上移开过,此时被自己遮挡了视线,脸色阴沉得吓人。
  可无论如何,既然这样坐下了,就没有调换的可能,更何况,已经没时间了。
  自由访问正式开始。
  安燃身边的沈城瞟了眼坐立不安的NICK,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的弧度,朝台下记者微微颔首,"有什么问题,请直接提问吧。"
  记者们早就如被拦住的野狗一般流着口水等待口令,闻言就好像脖子上的绳圈瞬间释放,立刻兴奋地高举手臂抢夺提问机会,各种问题如连珠炮一般炸了开来。
  在场媒体实在太多,无奈下沈城只好交代主持人按照媒体大小来排序,时间有限,最先提问的记者也没有时间啰嗦,"请问这位先生到底是什么人?隶属于哪家公司?"
  "有我在还要问这种问题,看样子是最近太低调了。"NICK笑着接过麦,"那么就趁机介绍一下,这位就是NPC今年力捧的新人之一,莫八觉,希望大家日后多多关照。"
  下一个记者立刻站了起来,"请问你和安燃是什么关系,是不是真如媒体所说?"
  "……"莫八觉抿了抿唇,轻轻抬起手来,手指在话筒上轻轻撩过,低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的眸色,只听得他低沉魅惑的嗓音,朝众人淡淡地道,"我们是朋友。"
  即使知道这是娱乐圈里最通用、也是最好用的说辞,安燃搭在桌上的手指却仍是禁不住猛地攥起,只一瞬,便避人耳目地将紧握的拳收到了桌下,表情依然是与我无关的样子,只是眸中神色更加冷凝。
  "是怎样的朋友呢?彼此喂饭吃、并且深夜同房似乎并不是普通朋友会做的事情。"
  虽然到了N城只有两天,然而那些事情从他们口中说出来,却好像已经过了许久,莫八觉微微一怔。
  记者立刻趁热打铁,言辞尖锐地问,"在那件绯闻之前,并没有关于你的任何消息资料,而这件事情刚一曝光,你便急不可耐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公众多数认为这具有炒作的嫌疑……blahblahblah……对此你是怎么看的?"
  莫八觉的眉宇微扬,直到问题结束,他露出一个恍然的表情,"……原来你之前的那些话都是铺垫?"
  "……"记者黑线,"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安燃突然很想笑,边捏着手指边猜测,这家伙接下来一定会很白目地反问:难道我之前都是用背面回答的?
  然而他猜错了,从他和NICK一同到了这片场地,有些话便由不得他肆意开口了。
  莫八觉冷漠地瞥了记者一眼,"我只是听说你们有很多问题要问我,所以才会出现的,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记者被噎得一顿,"请你回答我之前的问题!"
  莫八觉蹙起了眉心,"你问了很多话,指的是哪句?"
  记者咬牙切齿,"你和安燃……"
  "哦。"莫八觉做了个了解的手势,毫不避讳地绕过NICK去看安燃,"我只是觉得用手抓饭吃不太卫生。"
  ……
  翘起椅背悠然晃荡的安大神差点摔倒,猛地转过头怒瞪,"你……"
  你才用手抓饭吃!除了你爸你全家都用手抓饭吃!
  莫八觉看了他一眼,淡淡转回头,深邃的黑瞳透着认真,"只是我喂他而已,不是彼此喂饭……以他当时的心情,要喂也只可能喂我毒药吧。"
  记者口吐白沫瘫倒在地,安燃把牙齿磨得霍霍作响。
  一个炮灰倒下去,千百个斗士站起来,立刻又有新的媒体代表被点名,"请问安燃与莫八觉先生是怎样相识的?"
  安燃还只顾着心中愤怒,把那该死的二愣子在地里面用油炸用火烧用炸药炸个几百遍,闻言下意识怒道,"不打不相识。"
  ……
  沈城的额头一阵抽筋,陈林默默地收掉了和蔼可亲的微笑,换成了德高望重的绝望面孔看向吊灯,由衷地祈祷它能够马上掉下来将这群人砸晕,这样他就可以解释刚刚听到的全是幻觉。
  记者见抓到一点头绪,立刻振奋起来,再接再励,"有传言说将你打伤的人就是莫先生,你还曾经报案将其拘留,这是真的吗?"
  没等安燃开口,始终没有发言的NICK突然拿过话筒,温和地微笑道,"这件事情,说起来其实也真的算是不打不相识。"
  ……有内幕?
  记者们怔了一下,彼此都有些迷惑,却还是耐心地听了下去。
  "莫先生原本是与剧组毫无关系的,偏巧他的老家就在外景地附近,而陈导他们拍摄的时候,莫先生其实已经与NPC签订了新人合约,不过还没有排上出道日程而已。"
  ……之前就签了?
  除了NICK自己,其他人都一头雾水。
  "更巧合的是,那一天剧组里同样一名隶属NPC公司的配角演员临时有事不能出演,于是两厢沟通之后,决定就近联系莫先生顶替那个角色。"
  陈林呆呆地转过头,看着青年的嘴巴巴拉巴拉地说着,尽是些他听不懂的话,"作为反派最重要的角色,他的第一场戏就是与安燃的对峙,两个人因为没有事先沟通,莫先生又缺少演戏经验,所以才会导致用力不慎,将安燃伤到。"
  反派……最重要的……角色?不会说那个军火商吧?怪不得那小子今天说肚子疼不肯来。
  "你们也知道,虽然我们安大神的脾气并不太好……"说到这里,不单是他,连台下记者都会心地笑着点头,"但却是最敬业的演员,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用替身,这样的伤对他来说,也算是个光荣的勋章。"
  安燃木然地低头看自己换上轻巧夹板的右手,嘴角抽搐。
  这玩意光荣?
  "所以安燃并没有因此记恨莫先生,拘留也只是附近村民看到有人受伤之后报警所导致的乌龙而已,第二天安燃就特地嘱咐剧组将人接出来了,同时莫先生便主动接下了照顾安燃的工作……"
  说道最后,NICK无奈地摊手,"结果就被拍到了。"
  陈林无语地看着他。
  虽然早就听说经纪人都伶牙俐齿,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撒谎不眨眼的,搭配那张看起来就让人放心的脸,实在是够打击人。
  记者们就此放弃这个话题,沮丧地胡乱问了些杂七杂八,更有些人见没什么好料可爆,已经开始收拾东西了。
  访问即将结束,有记者似乎做了深入的调查,问八觉道,"最近有人将你在机场的照片做了PS,效果十分惊人,不少人因此将你奉为梦中情人,作为一个之前毫无名气的小人物,您是怎样定位自己的?"
  "……"莫八觉似乎已经有些疲惫了,闻言不禁失笑,嗓音沙哑地反问,"你确定她们说的不是梦中穷人?我那天穿的可是我爸年轻时的西装。"
  ……
  台下一阵冷风刮过,记者们默默记下,NPC对于未出道的新人是多么严苛。
  "那么,对于这样纷乱复杂又充满竞争的圈子,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是特别的?"
  莫八觉淡淡道,"没有。"
  "那么能够在那么多等待出道的艺人中独占鳌头,你没有觉得自己哪里是比其他人都要优秀的吗?"
  "比别人话少算吗?"
  "……你说算就算吧。"
  NICK见时间差不多,微笑道,"如果没有什么其他问题,今天就到这里吧,十分感谢大家。"
  记者们沮丧地垂着肩膀直叹气。
  结果还是什么料都没挖到,够让他们憋气半天的,之前以为大神和新人总能逮到一个大写一通,没想到还是失算了。
  NICK看着众人收拾东西打算离开的丧气表情,突然朝莫八觉眨了眨眼,对着话筒清了清嗓子,"咳咳,其实,今天要宣布的还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记者们的动作一顿,立刻蹦了起来两眼放光,齐齐地凝视着NICK。
  重要事情……难道安燃要公布自己的真实性向?还是NPC终于决定与A&M合体了?
  NICK笑眯眯地道,"莫八觉不单要参演绝路奔逃的重要角色,下周开始还会接手A&M总台的访谈节目《Hey!Realstar!》,与热门新人肖小外合作主持。"

  第二十一章(补全)

  发布会结束,莫八觉立刻被剧组的人围了个通透,因为平时就没什么架子,此时即使表现出巨星的苗头来,大家也没有自觉似的,七手八脚地伸手去摸。
  其中以小伍摸得最为欢畅,除了裤裆几乎将人从头到脚摸了个遍,看到那双觊觎已久的Berluti,恨不得扑上去舔两口,莫八觉要死命扯住他的后衣领才能将这头狼狗制伏。
  陈林边绕着他转圈边啧啧摇头,"人靠衣装啊,原来充其量就是棵歪脖子树,修整过之后俨然也很像松柏了嘛。"说完又有些不爽,转过头幽怨地盯着剧组型设:同样是型设,你怎么就只能把歪脖子打扮得越来越像歪脖子呢?
  小助理倚在门框边微笑,"八觉哥,以后就是名正言顺的合作了,恭喜。"
  莫八觉苦笑了一下,却半点没有其他人那样高兴的神采。
  他记起昨天晚上NICK在型设师们对自己不停改造时说的那些话,圈子里的忌讳或者必要的交往手段,有摆在台面上做给别人看的,也有见不得光的潜规则。
  只一个晚上而已,什么都改掉了,唯一能够坚持的也只有一个名字而已,却还要被人无奈地评价——内涵倒是说着好听的,可圈子里谁会问你名字的来由?土气的名字怕是要坏事的。
  可那也是他唯一的坚持。
  莫八觉低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的目光。
  NICK原本喜形于色的脸也随着他的笑容渐渐收敛,最后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大家累了一天也早点收工吧,八觉哥,我们先回公司一趟。"
  莫八觉出道紧张,节目的通告又是临时抢过来的,说他是土匪都不过分,如今只剩短短一个礼拜,培训的课程几乎占了每天的三分之二,另外三分之一则是为了保持皮肤状态才不得不舍弃的。
  "嗯。"莫八觉叹了口气,朝剧组的人微微颔首,转身就要跟NICK一起离开,不想肩膀却猛地被人搭住,"你跟我过来!"
  肩膀被碰触的一刹那,八觉条件反射抬手覆上那人的手打算将人扔出去,幸好及时听见那人的声音,力道瞬间就放松了。
  几乎是放纵地任由那个嚣张的男人将他在众人瞠目结舌的目光洗啊一路拖进化妆间,莫八觉漆黑的眼瞳看着那人燃烧怒火的背影,竟也觉得可爱。
  交握的手也没有松开。
  砰地踹上了门,某大神猛地转过身,却看到那二愣子唇边竟勾起一抹微笑来,不禁怒火滔天地冲上去揪住他的衣领,"为什么要签NPC?"
  莫八觉低下头,无辜地问,"……为什么不能签?"
  "因为我说过要你来A&M!"
  "你不是说沈先生让我去的?"
  "……你故意的对不对?"安燃瞪眼,"刚刚发布会时怎么没见你又犯傻?!"
  莫八觉长长地叹了口气,将他扯得并不用力的手拍开,"衣服是公司的,弄破了是要赔的。"
  安燃不屑地冷哼,"我可以送你一火车皮。"
  "可我赔不起。"莫八觉疲惫地靠在门板上,手指撩起额前垂下的黑发,淡淡道,"你想知道为什么不选择A&M……不选择你?"
  不选择你……不知为何,安燃觉得心里面有些隐隐骚动的不安,还有逐渐扩大的心虚。
  "因为A&M什么都没做过,高傲的姿态就和你一样。"莫八觉闭上眼睛,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求索要,却看不见真心,让人连看一眼都觉得烦躁。"
  安燃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最后一句话揪紧了,脸色刷白,半晌才紧绷着嗓音骂道,"就凭你一个乡下种地的,凭、凭什么要求公司放下身段求你过来……还、还有……真心?"说到这个词,他突然就骂的顺畅了一样,大吼大叫起来,"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别以为那天我喝醉了对你做了什么,就真的把自己当成个角色,跟我谈真心?你以为你配吗?"
  "我说过,我不配,我也不稀罕。"莫八觉淡淡地直起身,"你似乎总是把我说过的话自动忽略。"
  安燃突然不敢直视他。
  因为从来没用心去对待这个人,从来没认真记住这个人的话,从来没有在意过这个人在想什么……可是目光却移不开,想要一直看着一直看着,每走一步,都能在身边看到他的影子,不然就会坐立难安。
  现实却是,他越走越远,把自己抛在了后面。
  只用了短短的一天。
  回公司的路上,八觉一直保持沉默,NICK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脸色,将车窗慢慢降了下来。
  夜晚凉风呼呼涌进车子里,八觉才觉得清醒了些,向NICK感激地笑笑,便又手撑着下巴发起呆来。
  "八觉哥,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这种……呃,工作?"NICK一边开车,一边转着乌溜溜的眼睛去看他,那蹙紧的眉宇说明了此时心情的恶劣。
  "嗯。"莫八觉几乎是想都没想。
  "……你的直接伤害了我。"NICK沮丧地垂下肩膀。
  "可这也是我的选择。"莫八觉闭着眼睛,哑声道,"只是没有习惯罢了,你不用在意。"
  NICK看着车子行驶的前方,深沉的黑夜里笔直的公路,突然在想,莫八觉眼里的这条路,是不是一样的迷茫?路灯再亮也照不到尽头,更让人心慌。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NICK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
  莫八觉诧异地张开眼睛。
  NICK笑眯眯地道,"虽然我能做的很少,但是只要你走下去,我就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莫八觉沉默地看着他。
  NICK自己也觉得那样的话有些肉麻,脸红地抓了抓头发,打哈哈道,"你也不要太感动啊,谁让你是我拉进来的呢,我总是要负责的嘛……喂,兄弟,你不要这样一直盯我啊……"
  莫八觉神色复杂地开口,"……你可不可以不要一说话就停车?"
  NICK赶紧低头看去,果然,刚刚一热血就乱踩了油门,"……Fuck."
  嗖。
  车子再次卷起落叶划破夜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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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补全)
  NICK和八觉两人回到NPC大楼的时候,时间又已经过了晚八点。
  走进那扇旋转大门,刚好电梯也抵达了一楼大厅,叮地一声,门口打开,有个斯文高挑的男人迎面走了出来,见到他们两个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微笑起来。
  "听说昨天你把型设们搞得鸡飞狗跳,原来真的已经把人带来了。"男人笑着对NICK说,却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身边的八觉。
  "啊哈哈,杜总加班啊?"NICK见到他就唯恐避之不及,急忙往八觉身后缩了缩,"只是时间紧迫了些,也没有那么夸张啦,他们又不是鸡和狗。"
  杜言失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脸来看莫八觉,似乎早已熟识的样子,并没浪费时间去打量对方,"样子是不错,不过想要更优秀,还是要下功夫的。"
  莫八觉微微颔首,"我会尽力。"
  杜言挑挑眉。
  在NPC这样的大公司,新人几乎每天都会有,一大群一大群的挤在一起培训等待公司安排出道计划,能够遇见老总这种好事更是天大的好机会,通常来说,都会竭尽努力讨好对方或者表现出自己最优秀的一面,即使再清高的艺人,注意措辞也是必要的。
  可这个男人却只说一句我会尽力,一个中庸到超然世外的词汇,实在是够自负。
  NICK见杜言的表情有些不悦,立刻也紧张起来。平时对于自己的百般忍让那是因为他有企图,对莫八觉却并不会看在自己面子上留有余地,急忙插嘴道,"那个,杜总,我昨天已经跟A&M总台那边谈好了《Hey!RealStar!》的新人主持的人选,要抓紧时间培训,您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杜言笑起来,目光缓缓自莫八觉身上移开,"你什么时候开始连那种小制作节目都这样紧张了?"
  NICK小兽一样呲牙咧嘴地瞪他,"现在是小制作,以后会有热门节目上门求我们的,不劳杜总操心。"
  "希望如此。"杜言摇了摇头,低头看下手表,微笑道,"我还有约,先走一步……"说着目光不由自主又看向一语不发的莫八觉,对方漆黑的瞳仁在灯光微弱的大厅中显得更加深邃,杜言皱了皱眉,"你一直都是这样直视别人的吗?"
  莫八觉微怔。
  杜言深吸了口气,"记得以后不要这样。"
  那样笔直的眼神太过锐利,会让人有一种全部秘密都被窥探的错觉,让人不寒而栗。随即他看了看同样莫名其妙的NICK,突然也有些疑惑,"你不觉得他的眼神有问题?"
  NICK张大嘴巴,"太帅算不算问题?"
  "……"杜言二话不说,直接走掉了。
  大概,只有对于秘密太多的人来说,才会觉得可怕吧,能够穿透人心脏一样的目光,真是一秒都不想再去接触。
  莫八觉和NICK一同目送杜言匆匆忙忙离开的背影,老半天,才淡淡开口询问,"他是觉得……我背对他说话比较好吗?"
  "……"NICK静默一秒,囧囧地转过头看他,"这么强大的结论你是怎么想到的?"
  "因为我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嫉妒你比他帅啦,不用理。"NICK扶额,拉着他上电梯,"集训集训,集训面前任何大M都是纸老虎!"

  第二十二章

  从老总的态度来看,莫八觉充其量只能算是一个半路出家layman,外在条件也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除了木讷不善言辞之外一点特色都没有,更别提连半点像样的才艺都拿不出手。
  所以,在第二天他坐在办公桌后面,悠哉地啜着咖啡,随手拿起秘书准备的报纸时,顿时被头条上那个layman的巨幅照片惊得喷了出来。
  "咳咳咳……"杜言边咳边抽了纸巾去抹报纸,结果越抹越烂,余光扫到另一份热销杂志的封面竟然也是他的照片,急忙拿过来看。
  《名.星》头条:NPC新人秀,我心中的superstar。
  《新月星光》全页面访谈:当灵魂走失在荒漠,神迹便已降临——记录凝眸一瞬的悸动。
  《娱乐圈》讨论版块:重金打造优质型男,花美男时代已经远去?
  ……
  杜言边揉着眉心边按下电话,里面是NICK吱哇乱叫的声音,"Who'sfuckingthat!忙着呐!"
  听得出似乎是在上形体课程,杜言并不废话,"让那个新人过来见我。"
  "天皇老子也等节目之后,我们没空!"
  啪。
  杜言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瞪着手里的电话。
  "没空没空没空!谁再敢来打扰我,直接打死打死打死!"
  NICK站在一边指挥来指挥去,一堆衣服往莫八觉身上招呼,索性把电话关机,将门口的扫把杆握在手里,目光凶狠,"喂,你那是什么衣服?英伦风是去年好不好?……法式是去年的去年!你到底是不是型设啊白痴!"
  年轻的实习MM咬着小手绢泪奔。
  NICK嘶吼了半晌,突然顿了一下,冲到莫八觉面前气喘吁吁地问,"你会不会唱歌?"
  "……"莫八觉正在整理外套袖口,闻言微微侧头看他。
  被他的眼神闪了一下,NICK立刻觉得心肝一颤,不由自主地就流着口水想要扑上去,"帅哥,你又电到我了……哇哇哇!"
  莫八觉仗着人高手臂也长,一只手就罩住他的脑袋将人控制在安全范围之外,任他怎么扑腾也抱不到自己的腰,淡淡道,"大概……算会吧。"
  "会唱?"NICK自动删除后面的限制,两眼放光,"现在就唱两句给我听听,也许还可以做张单曲……"
  莫八觉挑了下眉毛,轻咳一声,真的慢条斯理地唱了起来。
  一连三天,NICK只要看到莫八觉张嘴就觉得腿发软。
  莫八觉对此表示十分不解,"你到底怎么了?"
  NICK从他开口那一瞬便整个人瞬间撤退到墙壁,见他没有唱歌的打算才放松下来,苦着脸道,"我才知道,原来军歌真的那么有英雄气概。"
  连门外扫地的阿姨都被震得滑倒,闪到的老腰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莫八觉也有些抱歉,"……我只会唱两种歌。"
  "另一种呢?"
  "儿歌。"
  "……"
  争分夺秒的一周时间其实过得很快,临节目开播的前一晚,NICK特地给八觉做了全方位的皮肤护理,并看着他将特别配制的安眠茶喝光,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莫家。
  公寓虽然已经申请了,但批下来还有一段过程,现在莫八觉还是只能住在莫大哥的家里,房间虽然狭窄,但两个单身男人住起来倒也还算充裕。
  莫大哥倚在门框边无奈地笑,"看你,突然就忙成这样了,从小到大都没见你努力过,这样看着还真是不适应。"
  莫八觉垂头笑笑,索性躺倒在了床铺上,全身放松,"换一种生活方式,也没过去想得那么可怕。"
  "……小八。"
  "嗯?"
  "开心就好,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是你的负担。"
  "……嗯。"
  "……小八。"
  "嗯?"
  "小尼……有车哈?"
  "嗯。"
  "我肉铺的朋友说明天送我三十斤新鲜猪肉,刚好在A&M大楼不远的菜场,你让他替我取回来吧。"
  "……"
  由于前一晚睡得很早,第二天又难得睡到了自然醒,莫八觉的精神状态是多日以来难得的好,连带着心情也舒爽得多,看了看时间,距离节目开始还有一段时间,这种明星访谈类的talkshow,一般都放在了晚餐后的黄金时段,而现在也才两点多一些,NICK还没有来。
  莫大哥今天有轮值,要到午夜才回得来,不过临走前也很有精神地给莫八觉打气,那种运动会上给孩子加油的家长神态让八觉哭笑不得,急忙挥了挥手催他离开了。
  这段时间忙碌惯了,突然闲下来,就算只有几个小时,也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打开电视机,记起NICK再三叮嘱这种老式电视机辐射太强伤害皮肤,又头疼地关掉。在厨房转了几圈,却发现家里一点食材都没有,自己都是在公司吃工作餐,也不知道莫大哥一个人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突然间就觉得自己像一只困兽一样,在这样狭窄的空间里团团转着,却怎么也走不出去。
  莫八觉百无聊赖地又躺回了沙发上,但沙发太短,他的腿露在外面长长的一截。沙发靠在窗边,阳光透过层层窗帘照了进来,他抬手遮挡在眼前,时间静谧流淌。
  也不知过了多久,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黑色的镜面上显示出一串莹白的陌生数字。
  手机是NICK送他的,除了NICK和莫大哥,理应没有其他人知道他的号码。莫八觉随手按下接听键,嗓音还有些慵懒,"NICK?"
  "……"电话那边沉默了许久,只有微微的呼吸声。
  莫八觉不解地蹙眉,"请问……"
  嘟嘟嘟——
  急促的断线声响起,对方直接挂掉了电话。
  八觉盯着电话半晌,无力地叹了口气,将电话放进口袋,很快,门铃又响了起来。
  他起身去开门,就见NICK站在门口冲他摆了摆手,"我们先去吃晚餐,然后直接去电台。"
  "你刚刚有没有打电话给我?"
  "哈?没有哎。"
  "哦。"
  大概是打错了。
  莫八觉垂下眼,扯过衣架上的外套,边穿鞋子边想,那样的呼吸,听起来就好像安燃在生气时一样。
  什么时候呢?连他呼吸的频率都默默记下了。
  晚餐去了间高档的西餐厅,莫八觉并不喜欢,可NICK坚持各种用餐礼仪也是艺人必须熟悉的,虽然八觉怀疑他只是嘴巴馋了。
  用餐的速度很快,多年养成的习惯,就算是用不甚习惯的刀叉,八觉也能在几分钟内迅速将食物解决干净,而且动作得体,丝毫不见狼狈。
  对于这项技能,NICK目瞪口呆,羡慕得连连称赞,直说这样聚餐时可以占很多便宜,完全没考虑过人只长了一颗胃的事情。
  八觉淡淡地看着NICK低头小狗一样狼吞虎咽,百无聊赖地随口问道,"对了,你的中文名字叫什么?"
  NICK嗤地呛了口红酒,猛咳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八觉无语地递了张纸巾给他。
  "你、你干嘛想起来问这个?"
  "只是突然想到,还不知道你的本名,感觉很别扭。"
  NIKC小声嘟囔,"……%¥&%……"
  八觉挑眉,"什么?"
  NICK的脸都快要贴在了盘子上,"我说我叫¥#%#¥……"
  "……哦。"
  一路无语。
  到达摄影棚的时候还很早,大家都比较悠闲的样子,几个长舌的工作人员闲来无事凑在一起八卦,中心当然就是那个最近名声鹊起的新人。
  "我爸的小姨子的二姑奶的三表侄的大儿子是<绝路>剧组的龙套,听说那个莫八觉原先就是个种地的,真是好狗运。"
  "我祖上也种过地的,怎么没轮上我啊,唉唉……"
  "同人不同命,再说你长了人家那张脸吗?好看得没话说啊,我女朋友几乎把所有他的照片都剪下来了,每天逼我用侧脸对着她,据说是下巴的弧度很像呐,来来来,你们也来鉴定一下……"
  "唔,别说,下巴上那圈肉挺像他那天戴的项链……"
  "滚!"
  "话说回来,这人真的没有背景?经纪人可是那个NICK啊,NPC最大牌的经纪人。"
  "会吗?看起来不就是个小鬼?"
  "听说令人意外的可靠,不过很神秘啊,姓名从来不肯透露的,圈里人都只知道他叫NICK……"
  "呃,难道姓倪?叫倪克?取英文名字不都喜欢用谐音吗?"
  "可我听说是三个字的名字……"
  "你到底从哪里听说这么多?"
  "倪克……"
  "阿松,你站在那边咬门框干嘛?"
  众人猛地回头,就见一个头发微卷的可爱青年如背后灵一样,也不知道站在他们身后多久,黑着脸咬住门框拼命啃,而莫八觉刚刚从隔壁菜场回来,手里还拎着三十斤猪肉,满脸莫名。
  倪克……松。
  噗。
  不知道谁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听咔嚓一声,NICK狠狠咬下一块门框上的木屑,几个人顿时浑身一抖,立刻抱着头屁滚尿流地四散开来。
  欢乐的开端是成功的一半,在NICK本名带来的娱乐效果之下,节目组一直到开播之前都带着便秘一样的微笑,时而发出放屁似的噗噗声。
  NICK蹲在角落里死也不肯出来见人,莫八觉坐在化妆间的椅子里无奈地笑,"真的没什么啊,倪克松不是挺好听的?"
  "你去死。"
  "大概你父母希望你做美国总统也说不定。"
  "总统去死。"
  "我觉得很好听,真的。"
  "……"NICK默默转过头来,圆圆的眼睛水汪汪的,"真的吗?"
  莫八觉无比淡定地点点头,缓缓开口,"……噗。"
  NICK看着他那张忍笑的脸,瞬间泪流成河。

  第二十三章

  节目即将开播,化妆师在给莫八觉补最后的妆粉,NICK还在一旁不停讲解关于这次节目嘉宾的事情,在莫八觉手里,是一份关于嘉宾的详细资料。
  SG是去年出道不久的新生代偶像组合,组合全称shinygirls,由四名靓丽少女组成,其成员均由选秀产生,并且是由NPC公司的精英制作人团队亲自挑选出来的歌手,无论在影坛乐坛都成绩不俗,如今俨然已经是圈中炙手可热的新人之一。
  作为新人,几个女孩还算乖巧,不过其中成员之一艾佳佳,为人性格古怪,脾气较为刁钻,尤其是对于身材问题十分敏感。
  莫八觉挑挑眉,刚想问是怎样一个敏感法,就听化妆室隔壁一阵嚎叫,"你到底会不会搞啊,让你带体重秤来你拿这种坏掉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又胖了两公斤!"
  随后就是年轻女孩子压抑着哭腔的道歉声。
  NICK耸耸肩,"她啊,凡是接受采访就要倡导以胖为美,宣称自己决不减肥,天知道每次聚会后躲在厕所里用手指催吐的是谁。"
  隔壁的谩骂声还在持续,莫八觉看着资料里的照片微微蹙眉,"身材有那么重要吗?她很漂亮。"
  "对圈子里的人来说很重要啊。"NICK撇撇嘴,"说穿了,这个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人,就算开了眼角割了双眼皮垫了鼻梁磨了腮骨,做到传说中的完美比例,还是会有无数的女人比她漂亮,何必非要去争?可惜她想不开……千万记住,有关重量的字眼一概不准说。"
  两个人正闲聊着,突然化妆室门口被轻轻打开,一个带着细框眼睛的白皙青年背着背包走了进来。
  青年见到房间内的两人,先愣了一下,立刻后退一步,小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又走错了……"说着就要关门。
  NICK与莫八觉对视一眼,又走错了?|
  还没等他退出去,NICK急忙大声道,"喂喂喂,没错啦,肖先生,你的化妆室是在这里。"
  "呃?"青年的脸色似乎还有些迷糊,仔细看起来,短发竟然还有几绺翘了起来,莫八觉不知为何有些想笑,干脆起身走向门口,"你好,我是莫八觉。"
  NICK在他身后做了个胜利握拳的手势,好歹懂得主动交际,特训不是没有效果的!
  感谢上苍!
  肖小外昨晚熬夜赶稿,直到上午九点才抽空睡下,下午又有通告,刚刚不小心就在车子里睡着了,此时显得有些狼狈,慌慌张张地伸出手来,"你好,我是肖小外。"
  两只手轻轻握了一下,莫八觉淡淡收回手臂,侧身让他进来,"抱歉,暂时要跟你公用一间化妆室。"
  "哦,没关系的。"肖小外局促地笑笑,捂着乱七八糟的头发走了进去,化妆室急忙大呼小叫地给他折腾起来。
  莫八觉站在门口往外看去,一个年轻女孩子捂着鼻子匆匆跑过,指缝里还渗出了鲜红的血,眼眶也肿了一大片,隔壁化妆室里,艾佳佳还在不停地骂,"不要以为自己年纪小就了不起,瘦的像柴火一样也想出名?不要脸!"
  其他三个女孩子倒是没有说什么,脸色却不太好看,拉又拉不住,只得朝围观的人尴尬地笑笑。
  时间差不多了,节目编导忙得团团转,余光扫到莫八觉,便径自走了过来,"你没有经验,今天就先自我介绍一下,其他的配合小外的步骤就好,至于嘉宾,有些话我想经纪人也交待过你吧,不该说的千万不要提起。"
  莫八觉淡淡点头,"我明白了。"
  看样子就觉得很可靠。
  编导对他沉稳的样子也很喜欢,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道,"虽然我们这个节目并不算出名,也请不到太大牌的明星,但是允许你个人发挥的空间很强的,要努力啊。"
  "嗯。"
  人家说寡言少语的人一般都很老实,编导也一直深信这一点,可不知道为什么,眼皮总是跳个不停……
  他搓了搓眼睛,自我安慰道:不会有问题的,自己一个小节目,能出什么大乱子?
  节目正式开始直播。
  NICK站在后台又开始重复上次发布会时候的紧张状态,额头冒汗手心冒汗后背也在不停地冷汗直流。
  肖小外跟莫八觉一同站在嘉宾沙发侧面,总有些不自在,再看大咧咧翘腿坐着的艾佳佳,鼓鼓的嘴巴里面竟然还在嚼着软糖。
  节目片头音乐和欢呼音效响起。
  肖小外对着镜头微笑着道,"今天的这几位嘉宾呢,身份是非常特殊的。无论是才艺或者演技,都可以称得上是近几年新人中的最高,欢迎少男们的梦中情人,少女们的可爱闺蜜,鼓动着青春诱惑气息的,我们阳光般的女孩——ShinyGirls。"
  SG的女孩们齐齐漾起甜美微笑,朝镜头招手,"大家好,主持人好。"
  肖小外微笑着面对镜头,等待莫八觉开口。
  一秒,两秒,三秒……
  肖小外脸色僵硬地干笑,"你们好。"
  SG成员们倒不会冷场,上节目已经十分熟练了,以干练著称的队长Stela笑着对莫八觉道,"说起来,我每周都会看你们的节目呢,不过这位却是第一次见,很帅呢,是小外的甜蜜darling吗?"
  肖小外笑道,"其实一开始他就是我们的主持。"
  "那为什么这么迟才出现呢?"
  场外编导兴奋地举起白板,肖小外刚要开口,却听莫八觉对着白板念道,"因为他跟大神私奔了。"
  "……"肖小外呆滞地转头,"我、我吗?"
  ……
  莫八觉淡淡地对着女孩们微笑,"你们好,我是节目的新人主持,莫八觉。"
  -_-|||你的反应神经是迟钝了多少倍啊?
  SG女孩们干巴巴地笑,"你好,我们是SG——shinygirls。"
  编导直挺挺地仰倒在地。
  肖小外深吸一口气,急忙把表情调整好,将话题转移回来,"说起来八觉和SG隶属同一家经纪公司,之前一定是见过的,对女孩们有怎样的印象呢?"
  莫八觉低头沉吟一下,摸了摸鼻梁,"有一次确实见过的,当时她们在练习室排舞。"
  "那一定是很青春激扬的场面吧?我猜电视机前的少男们一定又要热血沸腾了。"
  莫八觉突然掀起眼皮看了艾佳佳一眼,"恩,我觉得她们真的很不容易。"
  艾佳佳被他那一眼看得有些莫名,但镜头已经对准自己,急忙微笑起来,"训练是很辛苦的,不过我们每天都过得很充实,也很开心。"
  莫八觉了悟地点头,"人家说心宽体胖,你心胸不窄。"
  心宽体胖……
  心宽体胖……
  心宽体胖……
  肖小外惊恐地看到艾佳佳的尖锐的指甲直直插进了屁股下的沙发。
  他急忙地缓和气氛道,"说起来,佳佳是健康美的忠实遵从者呢,每一次抵制减肥热潮的活动都会见到你的身影,对于现在盲目追求骨感的时代,真的非常难得呢。"
  艾佳佳谦逊地笑,"我只是觉得,即使胖一点也没有关系,女孩子要对自己好一点……所以我从来不去减肥,我享受自己的身材。"
  莫八觉问,"请问佳佳和其他几位的体重是?"
  ……
  肖小外脑袋里面一片金星闪烁。
  SG的其他成员都神色如常地报出了体重,等轮到艾佳佳,她几乎是扭曲地笑着吐出了一个数字。
  莫八觉微笑地继续问,"比其他人多带了三十斤肉,会不会很有压力?"
  编导已经开始翻白眼了,肖小外在镜头的死角拼命踹他的腿,莫八觉却神色如常,转头对着场外道,"NICK,可以把化妆室里的道具拿来吗?"
  镜头立即给经纪人一个特写,NICK僵硬地吞了口口水。
  莫八觉趁机做了个手势,NICK眼珠一转,立刻明了地点点头。
  很快,一个体重秤和一大袋猪肉被拎了上来,工作人员费力地将肉放在了体重秤上,指针立刻精准指向15公斤的位置。
  同样一米七十的身高,九十斤和一百二十斤的女生比较起来并不会觉得特别夸张,然而把三十斤猪肉独立放在众人面前,那效果绝对是惊人的。
  第一次,场内没有使用任何音效,观众席便齐齐发出一阵惊呼,连电视机前看直播的观众们也都忍不住喷饭的喷饭,呛水的呛水。
  驾驶公交中也不忘竖起耳朵听节目的莫大哥猛地一阵急刹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猪肉竟然被这小子拉到台上去亮相,喃喃地道,"我的猪肉……成名了?"
  莫八觉指着那硕大的一袋猪肉,看着艾佳佳淡定地问,"身上挂着这些肉……跳舞很累吧?"
  编导的身体如风雨飘摇中,凌乱非常。
  肖小外连想死的心都有了,根本不敢再去看艾佳佳的脸色,几乎是生硬地转移话题,"SG的最新单曲最近销量火爆啊,下面欢迎她们为我们现场演绎那首青春靓丽的舞曲……那首歌的名字叫什么呢?"
  艾佳佳充血的眼珠子一格一格转向他,缓缓地道,"叫做……《无法跳舞的女孩》。"
  "……"
  肖小外慢慢地将拳头塞进了嘴巴里。

  第二十四章

  《无法跳舞的女孩》是NPC重金打造的一首单曲,MV更是花了大手笔,故事的蓝本是以一个平凡女孩的舞蹈梦为开端,激扬励志的曲调辅以快节奏的RAP,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
  肖小外绝望地看着SG女孩们以死气沉沉的冤魂姿态风中凌乱地演绎着这首《无法跳舞的女孩》。
  以高亢唱腔著称的艾佳佳在唱到"我踏着沉重的脚步,我无力飞跃蓝天"这一句时,简直恨不得匍匐在地从镜头里面爬出来,圆脸上满是狰狞。
  有观众家的孩子直接被吓得嚎啕大哭,家长们一边哭笑不得,一边继续通话,"喂,快看A&M电视台……对对,就是那三十斤猪肉,哎?你们也在看啊?"
  "喂?是我是我,你有没有看《Hey!RealStar!》?那个新主持超帅的,嗯嗯,毒舌好萌好萌……什么?那就是神攻SAMA?!天啊……"
  "老板,收视率已经破二十了!还在涨,官网要被刷爆了……"
  "……"
  无论节目外的情况如何热火朝天,节目里面却仍然是一片低气压。好不容易煎熬完那一首舞曲,艾佳佳脑子里满是如何给这男人好看的方法。
  NPC上下谁不知道他只是个靠跟大神卖腐才炒作出来的农村人而已,就是平时见了面微笑点头,也不过是看在他经纪人寸步不离的面子上,说穿了,笑脸是送NICK的,不屑的目光才是给他看的。
  结果竟然被这种人在直播里狠狠驳了脸面,虽然收视率低,但只要好事者有心,这种明星出丑的节目在网上往往是传播得很快的——她自己就常常不遗余力地搜集对手的丑闻大肆宣扬,这算是黑粉的最低级段数。
  艾佳佳坐回沙发上,神经质地咬着指甲,幸好镜头暂时是对准主持人的。
  肖小外尴尬地对着镜头笑,"真的是很好听的一首歌呢,鼓励所有少男少女们勇敢的追求梦想,八觉你说对吗?"
  莫八觉淡淡地点头,"嗯。"
  肖小外刚松了口气,又听他补充,"所以大家要相信,母猪也是可以上树的。"
  母猪也是可以上树的……
  母猪也是可以上树的……
  母猪也是可以上树的……
  肖小外急忙补救,"这句话用得不对,应该说是笨鸟也可以先飞。"
  ……笨鸟比母猪强多少?
  四周诡异地静默一下。
  肖小外咬着拳头看向编导,人家正在兴高采烈地通着电话。
  艾佳佳这次倒是显得比较镇定,待场上观众前仰后合地笑够了,她突然微笑起来,"八觉,我听说你跟大神关系非常好呢,我一直很仰慕大神,不知道节目以后可不可以为我们介绍认识呢?"
  哦买噶,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对方要逆袭了!肖小外惊恐地转向莫八觉。
  "大神?"莫八觉微微皱起好看的眉宇,"我认识很多大婶,你要我介绍哪一个?"
  "……"艾佳佳深吸一口气,"网络上可是流传了很多你们的合影呢,在野外,在酒店,在机场,还有上个礼拜的电影发布会……"
  "哦,你说的是安燃?"莫八觉打断她,"我觉得我帮不了你。"
  艾佳佳挑衅地扬眉,"也就是说,以你和大神的特、殊、关系,也没办法介绍一个小新人给他认识吗?"
  特殊两个字加重了语气,加上之前铺天盖地的绯闻,显得格外引人遐思——就好像她了解什么不为人知的内幕一样。
  莫八觉坐在她对面的沙发上,以手支颌,表情淡漠,"我觉得认识男人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来比较好……我又不是拉皮条的。"
  ……我又不是拉皮条的。
  ……我又不是拉皮条的。
  肖小外的眼圈红得像兔子。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上了个节目,拼了那么久,不会就这样断送在莫八觉手里吧?
  "真是谢谢你的忠告。"艾佳佳深呼吸了十几个来回,才好不容易能够正常说话,脸上的肌肉都扭曲了,眉毛也拧成了一团,几乎是咬着牙将字眼吐出来,"我也不是妓、女。"
  莫八觉同情地看着她,"别伤心。"
  艾佳佳瞬间呆滞。
  伤、伤心?
  伤心什么?伤心他不给自己介绍大神?还是伤心自己不是妓女?!
  肖小外拼了命地给台下的编导使眼色,希望他能快点意识到这边硝烟弥漫战火连天的状况,可编导依然在接听电话,那一脸笑容比妓女还要淫荡……呸呸呸,才半个多小时而已,毒舌病毒就传染过来了?
  眼尖地瞄到助理在一旁举起提示板,节目还有几分钟就可以结束了,肖小外急忙在背后拍了拍莫八觉,示意他别再开口,自己来收场。
  "今天真的是节目开播以来最为特别的一次呢,说起来,我一直十分喜欢你们的那首成名作《爱情爱情》,可不可以现场表演一次呢?"
  见艾佳佳不死心地想要开口,SG队长急忙扯了扯她的手,甜甜地笑着应允下来。
  接下来的几分钟内,莫八觉果然都是维持着沉默的姿态,而肖小外只觉得自己又回归了单独主持时的轻松感,全场节奏掌握得也顺手了许多。
  客观来说,他的主持大概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但毕竟比这样的惊心动魄要好得多。
  一曲结束,肖小外如释重负地准备收尾,艾佳佳却突然阴森地开口,"你一直以貌取人吗?"
  肖小外怔了许久也没反应过来,就听身旁莫八觉淡淡道,"认识你之前……没有。"
  肖小外瞪大眼睛,小声在他耳边道,"这个可以有。"
  莫八觉面色如常,淡定地道,"真的没有。"
  编导终于挂断电话,犹自沉浸在收视率飙高的喜悦中,回过头来刚好听见这最后几句,眼前立刻火树银花,在没有没有没有的循环下缓缓晕倒在地。
  肖小外眼角含泪,"感谢SG带给我们的欢乐时光。"……你们辛苦了。
  观众掌声音效响起,节目终于在众人的提心吊胆中结束。
  回到后台,艾佳佳立刻横冲直撞地朝莫八觉冲了过来,"我得罪过你?"
  莫八觉正在卸妆,清水泼在脸上,额发染湿,淡淡地掀眼,"这里是男洗手间。"
  艾佳佳坚持,"我得罪过你?"
  "没有。"
  "那你为什么针对我?"
  莫八觉扬眉,"我什么时候针对过你?"
  艾佳佳头顶冒火,"那你刚刚在节目上是什么意思?哼,别说你眼里只看得到我!"
  莫八觉垂眼想了想,"嗯,一定程度上说……确实是这样。"
  艾佳佳石化.难道他暗恋我?
  "因为你体积比较显眼。"
  ……
  莫八觉缓缓直起身,将湿润的额发撩到脑后,黑眸居高临下地凝视她,"其实你很厉害,同样在身上挂三十斤肉,别的女孩子一定不会像你跳得那么高。"
  艾佳佳气得像是得了羊癫疯,"……我能理解为你是在安慰我吗?"
  莫八觉微微一笑……
  "你想多了。"
  艾佳佳终于明白,镜头下那种拘束的环境都对付不了的人,在他完全可以自由发挥的时候来挑衅是多么的不明智。
  于是,当助理小妹顶着青紫的眼圈站在男厕门口叫她的时候,她转头就走,顺便撂下狠话,"你得意不了多久的。"
  路过助理小妹的时候,见她小心翼翼看着自己讨好微笑的样子,不禁心头火起,抬手就要给她一个耳光,"你笑什么?!"
  突然被人揪住了手腕。
  莫八觉眉心蹙起,沉声道,"她也什么都没做,你又何必针对她?"
  艾佳佳愣住。
  莫八觉叹了口气,放开了她的手,"即使稍微胖一点,却还是很漂亮,外表那么可爱,为什么行为不能也可爱一点?"
  说完,他从她身边侧身而过。
  肖小外在化妆间已经整理好自己,背上背包正打算离开,见到莫八觉推门而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微笑着招呼好,还是冲上去揍他好。
  编导刚刚已经狂风过境一般追着大家大骂一通,偏偏碍于NICK的面子,不敢去骂正主,惹得其他人都有些委屈,不过听说收视率竟破天荒地上升到近三十,大家又不由地有些兴奋,情绪便复杂起来。
  这样的主持方式,无疑是观众们喜闻乐见的,然而他深切怀疑……有莫八觉在,以后还会有嘉宾愿意上节目吗?
  直接关门歇业算了。
  NICK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但嬉闹惯了,就算摆出严肃的脸色也依然像是在微笑,上前拍了拍八觉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家。"
  肖小外也一起走到门口,僵硬地笑笑,"一起吧,我朋友在停车场等我。"
  莫八觉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点头后就跟两人一起往外走,进了电梯也一路沉默,谁都没有开口。
  一路搭电梯下到停车场,因为他们出来的比较晚,已经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人了,昏暗灯光下,最显眼的就是NICK那辆拉风的红色BMW,跟他的人一样咋咋呼呼。
  莫八觉被自己脑子里的想法惹得发笑,刚想迈出电梯,却被肖小外抢了先,"抱歉抱歉,久等了。"
  "慢死了!"
  熟悉的嗓音和抱怨的口气让莫八觉一怔,倏地停下了脚步,朝声音的方向望去。
  电梯门口边的墙壁上靠着一个身形颀长的青年,宽大的外套,白色的T恤,棒球帽压得极低,还带了粗框的黑框眼镜,只微微露出漂亮的锁骨和一点点茶色的柔软发丝。
  肖小外刚刚出了电梯,就被青年扯住手臂拉进了怀里,捏起他的脸蛋左右看了看,"黑眼圈好重,昨晚又在赶稿?"
  想到身后还有人,肖小外不自在地后退两步,拯救出自己的脸,"学、学长,有人……"
  "哈?"青年不耐烦地皱起眉,微微撩起帽檐,"谁啊?这么晚还没走……"
  四目相对,莫八觉瞳仁沉黑如水。
  青年的心脏好像被扔进一串爆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靠,竟然忘记了……"他磨牙低咒,手臂揽住肖小外的肩膀,打算装作没看见似的直接离开。
  冷不防,却被人抓住了手臂,男人低沉的嗓音轻唤,"安燃?"

  第二十五章

  虽然相处不久,但在有限的记忆里,莫八觉似乎只看过安燃穿着正装的样子,没想到他即使打扮得像是普通的大学生,也这么好看,好像天生的发光体,只要看到了,就绝对转移不开视线。
  他有时也会想,是不是自己的记性太好了,把人刻在脑子里,很多事情,就怎么甩也甩不掉。
  被抓住手臂的一瞬间,安燃的肩膀似乎微微地颤抖一下,脸也莫名其妙地涨红起来,瞪起漂亮的眼睛来,"干、干嘛?"
  莫八觉定定地看了他半天,握着他腕部的手指紧了紧,"你是不是打过电话给我?"
  不是想说这些的。
  自从来到N城,他的心里似乎就被莫名的焦躁挤成一团,总也理不清思绪,可是此刻他明明知道,自己不是想问这个的。只是张开了口,有些已经堵在喉咙口的话语却怎么也吐不出来,连一丁点线索都捉摸不到。
  安燃怔了一下,立刻不自在地甩开他的手,却没有成功,不禁有些恼怒,皱着眉大声道,"谁会给你打电话啊?我又不知道你的号码,松手啊混蛋!"
  莫八觉轻轻松开了手,那人马上就向后退了几步,突然觉得手里空荡荡的很难受,急忙上前,再次将人扯了回来,"安燃。"
  被他迟疑的轻唤惹得又是一阵脸红,安燃干脆扯掉棒球帽,抬头瞪他,"……对对对,是我是我是我,你在叫魂啊?"
  一整个礼拜没有见面,头发似乎稍长了一些,发尾显得有些凌乱,但因为发丝太过柔软的关系,看起来却更带了一丝不羁的韵味来。莫八觉鬼使神差地抬手将他鼻梁上的粗框眼镜摘下来,看着他熟悉的脸,突然就笑得浅淡。
  "没什么。"
  "……"
  安燃突然觉得自己的胳膊腿都放错了位置一样,连嘴巴都张不开了,一动就会咬到舌头……大半夜的,这二愣子发什么神经?!
  "那个……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被人忽略个彻底的肖小外终于趁二人眼神交流的空隙找到了开口机会,摸着肚皮幽幽地开口,"我们一起去吃宵夜吧?"
  "……"两个人一同看向他。
  肖小外可怜巴巴地看着安燃,肚子里咕噜咕噜的声音震天响,"我真的饿了。"
  "……"安燃面色凶恶地瞪着肖小外,见他还是一副无辜又迷糊的样子,半晌,终于无力地泄了气,"好,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肖小外张了张嘴巴,"那他们……"
  "不理他们。"安燃哼了一声,余光扫到莫八觉始终没有移开的目光,却又忍不住犹豫地开口,"喂,你们要不要一起?"
  莫八觉挑眉打量两人良久,就在安燃以为他要开口拒绝的时候,淡淡地点头,"好啊,那就打扰了。"
  你也知道是打扰了!
  安燃目光如炬,恶狠狠地瞪着他悠然走在前面的背影,肖小外站在他身边,正兴高采烈地聊着什么,手也不由自主地比比划划……跟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从没见过他这样神采飞扬!
  NICK笑笑地凑在他身边,仔细看他的脸色,"大神心情不太好嘛。"
  "要你管。"安燃烦躁地抽出一支烟燃上,狠狠吸了一口,"你不是那二愣子的经纪人吗?都不懂怎么好好管教自家的艺人?这样明目张胆的夜游,不怕惹出乱子来?"
  "明天后天都没通告,新人清闲得很。"NICK耸耸肩,"再说你都不怕,我怕什么?天大的绯闻有大神顶着,媒体注意不到我们的啦。"
  "……妈的。"安燃恨恨地低咒一句,朝着肖小外大声道,"喂,肖小外,你到底要吃什么鬼东西啊?一条巷子走这么久!"
  肖小外还沉浸在跟莫八觉聊天的热情里,闻言也只是回头敷衍地笑,"很快就到了,就是巷子最里面那家。"之前两人没有深入接触,所以不了解,原来聊起来竟意外的亲和,半点没有节目上的锐利,无论什么话题都能说两句,何况两人都是外行人进圈子,个性也都与世无争,更显得亲昵了许多。
  "……"安燃瞪着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这么被忽略掉了,这小子想造反?!
  NICK在一旁嘻嘻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大神的魅力也有失灵的时候哦?要加油啊。"
  安燃眯起眼睛,挥开他的手,"怎么,不担心我是个gay,把你的新宠拐到弯路上去?"
  "我倒是想看看谁能拐得动他呢。"NICK表情丰富地说着,又是摊手又是摇头又是无奈地叹气,"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他这个人其实很好了解的。心软,同情心泛滥又博爱,就算是看到路边一只流浪狗也会拎回家养,被咬伤也还能好脾气地微笑……根本就是烂好人一个嘛。"
  听不懂他话外音的人就是傻子!
  "妈的。"安燃猛地停下脚步,死瞪着他,"刚刚的话你再说一次?"
  NICK若无其事地眨眨眼,"我又没有说你就是那条狗,何必太过激动?"
  "……"
  安燃要死死咬住牙龈才能忍住打人的冲动,急促地呼吸了好久,才松开了自己紧握的双拳,掌心里都刻了几道深深的指痕。
  他两手□口袋里,突然低头笑了起来,眼睛却淡淡地向上瞟NICK,"你想让我跟他再没有牵扯,说明我对他还是有很大影响的,对吧?"
  见NICK的笑脸有些僵硬,他更加嘲讽地哼了一声,"你是不是有点太看得起他了?或者说太看不起我?"
  NICK盯了他一会,突然就松了口气似的,扮可爱似的眨了眨眼睛,"现在我倒是真的放心了,你这种人,八觉哥是无论如何都看不上眼的。"
  "你说什……"
  "啊,学长,到了。"肖小外在不远处叫了起来,站在一家小而温馨的餐厅牌子下面,朝他们招了招手,斯文白皙的脸蛋被彩灯映得红扑扑的。
  安燃忍不住看着他微笑起来。
  "马上就到。"NICK做了个手势,不着痕迹地瞟了安燃一眼,"被宠坏的大少爷,你真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嘛?"
  连喜欢的东西,都要摆出高傲的姿态等待对方主动送上门,这样抓得住什么?
  安燃没有理他,径自越过他迎了上去。
  不可能会有人比肖小外更重要的,放在眼里这么多年视若珍宝,怎么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出现而挡住所有视线?
  那自己之前的感情算什么?
  轻易怀疑或者轻易改变什么的,未免太过廉价了。
  等他走到店里的时候,餐厅已经快要打烊了。
  肖小外似乎跟店老板很熟,腼腆地笑着打了个招呼,便寻了个角落坐了下来,见安燃皱着眉头往里面走,一边还新奇地打量这里那里,急忙又跳起来,拿了纸巾开始擦桌子。
  莫八觉不解地皱起眉,"你在干嘛?"
  肖小外局促地笑,"学长不习惯来这种地方,还是擦干净一点比较好。"
  安燃刚好走到桌前,听到这一句,立刻面色铁青。
  NICK从他的背后探出头来,落井下石地嘲笑,"果然是大少爷,怪不得求什么都求不到,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不敢高攀啊。"
  安燃不露痕迹地给了他一拐子,狠狠瞪了肖小外一眼,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纸巾扔在地上,赌气似的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谁说我不习惯?不过是吃的而已。"
  可小店里的板凳又窄又硬,他坐下来屁股被硌得疼,立刻沉了脸,都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好。
  NICK看他吃瘪就忍不住想笑,抬手喊老板娘点了单,就笑眯眯地转过头去看莫八觉,"你也该饿了吧,今晚吃的东西都不合你的口味。"
  莫八觉笑起来,"差不多消化掉了,时间刚好。"
  肖小外急忙凑过去,"这家店的小吃味道很不错,个人推荐鲜虾鱼翅烧卖和水晶虾饺,麻辣小面也很好吃,待会你要试试看……"
  NICK立刻也兴奋起来,"真的啊?我很喜欢吃辣的哎……"
  莫八觉叹了口气,"你还是少吃一点,不是胃溃疡吗?"
  三个人热火朝天地聊起来,全然没发现,安大神已经被晾在外面好久,直到食物端上桌来,才有了短暂的停止。
  肖小外看了吃的就兴奋,急忙献宝似的把烤得最肥嫩的一块小羊排夹到安燃碗里,"呐,学长你尝尝看,这家的酱料是独家秘制的,别家都买不到……"
  安燃低头看着那块烤得油亮焦黄的小羊排,翠绿的葱花点缀在上面更引人食指大动,他的脸色这才好了一点点,刚要开口,却发现那三人不知什么时候又聊到一起去了,肖小外正亲切地笑着把馅料最足的一颗烧卖夹到莫八觉碗里。
  ……
  妈的,真是窝囊。
  安燃几乎是泄愤一样,把羊肉塞进了嘴巴里,狠狠地嚼起来。
  风卷残云的结果,就是被噎得要死,可是即使这样,肖小外也只顾着和NICK聊天,根本就没有往自己身上看过一眼。不管他承不承认,无论是之前细心地擦拭桌子,还是第一份送到自己碗里的羊排,肖小外始终都是诚惶诚恐的表情,根本没有一丁点感情的成分存在。
  眼前的一切都似乎有些模糊,打死他也不会承认,那一瞬间他竟会狼狈得连眼眶都湿润了。
  他这么要强,那种为了感情而流露出的软弱姿态,又怎么适合他?
  徒增笑柄而已。
  一杯水突然轻轻推到他的面前。
  诧异地抬头,就看到莫八觉蹙着眉看着他,瞳仁中满是担忧。
  安燃咕咚咽了口水,张了张嘴巴想要解释……
  "你多久没吃饭了?"
  噗——
  安燃猛地把水喷了出来,瞪他,"我一天三餐外加下午茶宵夜顿顿不缺!你才没吃饭呢!"
  莫八觉失笑,"那你就不要吃这么急啊,又没人跟你争。"
  老子高兴,要你管?!
  "你这样子,好像瞌睡。"
  "瞌睡?"
  "嗯,莫莫养的小黄狗。"
  "……"
  安燃怒气冲冲地瞪着他,示威一样地抓过他眼前动都没动过的燕皮馄饨塞进了嘴巴里。
  老子不是狗!不是狗!不是狗!
  就算是狗,也是要把你们都饿死的狗!
  一般来说,夜宵这种东西是不宜吃撑的。如果有一个人吃撑,那就说明……
  "我好饿,我没吃饱……"NICK腮帮子气鼓鼓地怨念,"为什么明明最该控制体重的人却吃得最凶啊……"
  安燃撑得要扶住肖小外的肩膀才能行走,闻言不忘得意地挑衅,"谁让你吃东西时废话那么多。"
  肖小外摸着进去时瘪瘪,出来时更瘪的肚皮,委屈地瘪了瘪嘴巴,没有出声。
  出巷子的路上肖小外一直陪在自己身边,让安燃心情大好,并没有注意到对方不满的情绪,抬手揉了揉他的发,"呐,这里是挺不错的,下次我们两个再来好不好?"
  肖小外幽怨地看了眼他饱饱的肚子,满足的脸,无奈地点点头,心中默默记下,下次要叫六个人的份……
  一路走到巷口,安燃的车就停在不远处,他悠哉地掏出钥匙去开车门,冷不丁怀里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
  安燃随手按下开锁键,便掏出电话来,漫不经心地接听,"喂?"
  电话里有人轻笑。
  他猛地反应过来,立刻转过头去,就见到莫八觉站在巷口的灯光下,拿着手机朝他笑得温暖,"还说不是你吗?"

  第二十六章

  回家的路上,莫八觉的眼睛随着车窗外缓缓移动的景物发呆,唇角却一直微微勾起,NICK一边拉牛犁地一样驾驶着自己的跑车,一边拿眼睛打量他,"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时间停滞了大概三四分钟,"没有。"
  "哦。"NICK无力滴踩住油门,提高开车速度。
  连这种车速都忍受得了,说明他真的在走神。
  "你心情不错?"
  "还好。"这样说着,唇角却翘得更高,想起刚刚安燃狼狈地涨红了脸,朝自己竖着中指钻进车里的样子,他就莫名地觉得愉悦。
  "哦。"NICK叹了口气,干脆把车子停在路边,摇下车窗,让江边的夜风徐徐涌进,"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关于今天的节目。"
  这次停滞了五六分钟。
  NICK挠了挠头发,"你别瞪我了行吗?"
  "没有下文了吗?"
  "什、什么下文?"
  "节目。"
  "……"NICK死命拿头撞击方向盘,"我在让你解释好不好,你等我下文干什么?"
  莫八觉抬手把他扯了回来,制止了他的自残动作,"你别这样……"
  NICK眼泪汪汪地看他,"算你有良心……"
  莫八觉心疼地看着方向盘,"车子很贵的。"
  "……"
  NICK拉开车门就要往外冲,"我跳江总可以了吧?!"
  "会水污染。"
  "那我撞车……"NICK看到他两眼发亮的一瞬间,急忙抬手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会害人家损失钱对不对?"
  莫八觉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幽幽道,"人家的车子也很贵。"
  总之什么都比我值钱对吧!NICK青筋暴跳,只觉得一股郁结之气沉积在胸臆间,恨不得化为戾气扑向眼前这个白目的家伙……
  "对了,"莫八觉扬扬眉,"今天的节目,你要解释什么?"
  "……是你解释!你!你你你!"NICK终于掀桌而起,呲牙咧嘴地大叫,"你为什么要那样对艾佳佳?!"
  "观众不是很高兴?"莫八觉蹙眉,"你说过要尽量搞活气氛。"
  NICK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面,闷闷地道,"可是我没让你去拿嘉宾开刀……"
  "可是能当做笑料的只有她了。"
  "……"NICK缓缓抬起头,用充血的眼珠子凝视了他好久,"你是故意的,对吧?"
  莫八觉斩钉截铁,"恩。"
  NICK愤愤地脚踩油门,噌地把车子冲了出去。
  他要退货!他要退货!他要退货!这种畸形的产品他带不来啦!!!
  结果第二天他就不得不把那句话收回来了。
  作为一个小成本的娱乐节目,《Hey!RealStar!》开播半年来,收视率始终保持在低迷的几个百分点,却在一昔之间突破了百分之二十,甚至超过了一些黄金档期的热门电视剧,这对于十分重视综艺艺人的NPC公司来说,实在是很值得关注的一件事。
  对于老总就更是了。
  杜言对着满屏幕的节目精彩回放,眉头皱得险些掉下块肉来。这种毒舌式访谈风不是没有过,但像莫八觉这样锋芒尽显的还真的很少见。
  只是一夜的时间,连官网都已建成,浏览量更是多得惊人,最让人惊奇的是,年龄层的跨度甚广,上到几十岁老妇,下到十几岁少女,在官网里都异常活跃,甚至已经有热心的粉丝把节目上的毒舌语录整理出来,帖子名为毒舌进行时,显然是有意要继续关注的。
  可继续下去,无疑会得罪太多人。在这个圈子里,观众缘有时是其次,人脉的作用却不能小觑,如今倒是陷入了两难。
  门口响起敲门声,只一下,就被大大咧咧地推开了,面容可爱的青年笑嘻嘻地扯着那个让自己头痛的罪魁祸首走了进来,毫不见外地指着一旁的沙发,"不用客气,你坐那里就好。"
  莫八觉看了默不作声的杜言一眼。
  杜言淡淡颔首,"坐吧。"
  待两人坐定,秘书端上茶以后轻轻将门掩上,杜言才皱着眉,啪地把报纸杂志摔在两人面前,"看看你们干的好事!"
  莫八觉突然轻咳了一声,NICK眨着眼睛询问。
  莫八觉低声道,"感觉像不像电视里抓奸的老婆?"
  NICK偷偷看了杜言铁青的脸,"噗噗噗,真的很像。"
  "……"杜言瞪了他们一会,气呼呼地坐回椅子里,揉了揉抽痛的额角,"你们还没看到官网吧?"
  "哎?"NICK先跳了起来,"已经建了官网吗?"
  不能怪他消息不灵通,早上铺天盖地的新闻杂志已经够他翻半天乐一年的了,还没偷出空来去网上溜达,闻言急忙拉了莫八觉冲到杜言的电脑前,一把将杜言的椅子推出老远,"我看看我看看。"
  杜言坐滑梯一样被椅子一路带到墙边,急忙伸腿撑住地板站了起来,无奈地拖着椅子走回办公桌,"你不要太过分。"
  NICK理都不理他,倒是莫八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干什么?"杜言不明所以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需要我转过身去吗?"
  "啊?"
  莫八觉抓住他的椅子转了个方向,让他再次面对墙壁,将人推了出去,"为了方便看电脑,还是你先转过去吧……"
  杜言再次滑梯一样地冲向了墙壁,这次他还陷入呆滞中,于是……阿门。
  官网还没有建好,有些板块还是锁定的状态,但水区是开放的,NICK急不可耐地点进去,然后瞬间被一行巨大的红色标题雷到了。
  《埋藏了半生的爱——为了我几十年的等待》
  具体内容如下:
  如果二十年前我见到了你,那我还会不会是现在的自己?那时候你在做什么,是否也曾想过,二十年后有一个女人会思念着你?
  如果二十年后我错过了你,那我还会不会勇敢地活下去?那时候你在做什么,是否也曾想过,二十年前有一个女人曾经深深爱过你?
  八觉,八觉。
  你的声音我总也听不够。
  你的照片我总也看不够。
  你的话语我怎么念也念不够。
  你的一切我都好稀饭好稀饭~
  我真的好稀饭你,不管是那个冷漠孤傲的你,淡定沉稳的你,还是节目上那个毒舌正直的你!
  这是一首……情诗-_-|||
  NICK两眼控制不住地翻白,莫八觉急忙扶住即将晕倒的他,虽然手掌也在微微颤抖,但还是勉强镇定地向下点去。
  下一个帖子的标题就很直白了。
  《今天是我把身心许给神攻的纪念日,多年之后,我会带着我们的孩子来看它的!》
  帖子内容更简单,两个字母而已:RT。
  精彩的是下面的回复:
  NO.1。钛合金狗眼被暂时性戳瞎,LX你来。
  NO.2。钛合金狗眼被LZ摘除,LX你来吧。
  NO.3。撸袖子,我来就我来!LZ你快去撒泡尿,自己照照,看里面还是不是你?
  NO.4。大神是不会同意的!大神是不会同意的!大神是不会同意的!大神是不会同意的!大神是不会同意的!大神是不会同意的!……以下省略刷屏一百遍。
  LZ回复:大神会很高兴跟我们玩3P。
  NO.5。LS筒子们气场太弱了,摇手无奈ing~
  吸气,叉腰大骂:脸皮薄不是你的错,可脸皮薄到没有就是你的不对了!从你回复四楼的内容上来看,三楼的指责对于治愈你的JP自恋症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甚至还加重了你的病情。说你是猪显然侮辱了猪,说你是人更加侮辱了人,你为什么要污染大家的眼球大家的心灵大家的美好世界?!你可以自恋,但请不要没有自知之明,你可以没有自知之明,但千万不能不要脸。
  总结一个字:给!我!滚!
  NO.6。回复LZ回复:朕虎躯一震,一口龙精喷向屏幕,LZ你的菊花竟然比心胸更加宽广,可敬可敬。
  NO.7。回复6L:一口龙精-_-|||你刚刚干了什么?
  ……
  NICK抹了把头上冷汗,看着莫八觉干笑,"哈哈,好……有激情。"
  莫八觉还在震撼中久久不能回神。
  杜言揉着撞了大包的额头拖着椅子默默爬回来,"看到了吧?真是什么样的明星就有什么样的粉丝……"
  NICK少有地符合着点头,"这句话倒是没错。"
  莫八觉默默转过头来,幽幽地问,"我平时……也这么流氓吗?"
  杜言无语地看着他半晌,"你不觉得……首先该注意到她们的毒舌吗?"
  莫八觉挑挑眉,"我觉得说得挺好。"
  "……"
  NICK同情地拍了拍杜言的肩膀,"所以说,我真的同意你刚才那句话。"
  杜言叹了口气,将两人从电脑前赶走,自己再次坐回大老板的位置,双手交握撑在桌上,淡淡地道,"这次的节目影响是很大的,无论是好的影响,还是坏的影响。"
  NICK和莫八觉一个了然,一个白目。
  杜言挫败地翻了个白眼,完全不顾这样多么有损自己形象,半死不活地继续说,"反正,公司开会讨论过了,节目还是要继续主持,希望……维持你的一贯风格。"
  "真的?!"NICK立刻兴奋地蹦了起来,"太好了!OMG,我还以为会直接当掉……"
  杜言看他笑得开心的样子,也微微高兴起来,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虽说是一贯风格,但也记得收敛一点,不要乱开炮,树敌太多可不是好事。"
  NICK忙不迭地点头,"恩恩,知道啦,多谢老总。"
  杜言挑眉看了看一脸淡定的莫八觉,"你没什么话说?"
  莫八觉扬起眉,缓缓开口,"我的一贯风格……"
  "??"
  "是流氓吗?"


  第二十七章

  无论公司如何安排,主持或者下档,对于莫八觉来说都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睡眠时间越来越少,好在多年军队里也已经习惯了,起早贪黑并不是特别痛苦的事情。
  早上几乎是到了时间便自然醒,看了看时钟,才五点半多一点,莫大哥今天轮休,鼾声打得隔了一间客厅都听得到。
  起床轻手轻脚地进了厨房,将粳米下锅煮,余光扫到昨天莫大哥拎回来的草鱼,又顺手料理了一下,便去卫生间洗漱。
  卫生间对于一个一百八十多公分的男人来说显得有些窄,莫八觉洗完了脸便看着NICK塞给他的一大堆护肤品叹气,然而没办法,既然是工作,那就要敬业一点。
  又是乳液又是隔离的料理好自己的脸,莫八觉看着小小镜子里的那个人,一时间都有些陌生,不禁又叹了口气,好像来了N城以后,就没怎么开心过。
  回到厨房以后,米粒已经拉开了腰身,清香扑鼻,他利索地将鱼片和生姜倒入,煮熟后加入翠绿的葱花,一锅香气四溢的鱼片粥就出锅了。先盛了一些放在锅子里盖上盖子保温,另外剩下的他一股脑地倒进了保温瓶里面。
  今天要去拍陈林的戏,剧本也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可惜培训老师却一直对他的演技很头疼,无奈之下,也只有让他先硬着头皮去碰碰运气,就算不行,感受一下临场气氛也是好的。
  家门被轻轻合上,NICK已经站在楼下等他了,见到他立刻开心地笑起来,"早啊。"
  "早,"莫八觉也回以微笑,打开车门坐进去,"吃过早餐没?"
  "恩,已经吃过了。"NICK笑着发动车子,清晨的精神就是好,一眼瞄到他手里拿的保温瓶,尴尬地张大了嘴巴,"啊……抱歉抱歉。"
  莫八觉挑眉,"怎么了?"
  "早知道你会给我带早餐,我空着肚子过来了,真是抱歉……"
  "没关系。"
  莫八觉淡定地转头看向窗外,"反正这不是给你的。"
  "……"
  接下来,到片场的路上,一直很安静。
  进门的时候,莫八觉条件反射寻找安燃的身影,巡视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人,握着瓶子的手紧了紧,淡淡地猜想,大概是还没起床吧,他那样的少爷,迟到也是很正常的。
  陈林打着呵欠在片场的沙发里打盹,被门口的冷风一吹,不禁打了个哆嗦,人也精神起来,看到莫八觉,立刻跳了起来,颠颠迎了上去,"好久不见啊。"
  莫八觉很不给面子,"也没很久。"
  "……好吧。"陈林揉了揉自己笑得抽筋的脸,进入魔鬼状态,"听说你最近有接受过影视培训,效果怎么样?不要待会又给我开天窗。"
  "呃,"提到这个就未免有些沮丧,莫八觉尴尬地摸了摸鼻梁,"其实……"
  "导演导演!不好了!!!"小伍一脚踹开片场大门,火烧屁股似的跑进来。
  陈林被吓得一窜三尺高,"干、干嘛?怎么了?!"
  小伍喘得像是要断气一样,好半天,才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我捡钱了……"
  "……"
  "……"
  陈林无语了半天,以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口吻悲痛地道,"你这个没出息的……捡了点小钱就乐成这样?在哪里捡的?"
  "就、就门口。"小伍回头指指大门旁边。
  陈林顺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那里是一片黑色幕布搭成的挡风帘,他挠了挠脸蛋,继续悲痛,"哦,捡了多少?"
  小伍缩了缩脖子,"两张五十……"
  陈林静默了半天,悲痛欲绝地伸出手来,"给我一张。"
  莫八觉看着陈林费力地从小伍怀里把钱抢回来,不禁感慨,"导演,你的出息也很有限啊。"
  "什么事这么开心?"小助理抱着一大堆道具从角落走过来,就看到陈林美滋滋的样子,不禁微笑起来,"捡钱了?"
  "嗯嗯嗯!"这是陈林的回答。
  "抢钱了!"这是小伍含泪的控诉。
  "……"这是莫八觉。
  小助理无奈地笑,顺手拍了拍陈林的肩膀,"在哪里捡到的?"
  "门口!"陈林指了指小伍说的幕帘方向。
  "哎?"小助理一怔,"那里平时都没人去的,怎么会有钱?"
  NICK停了车回来,刚好听到这一句,顺手就把帘子拉了拉,立刻撑大了眼睛,"安燃?"
  莫八觉已经走向化妆间的脚步猛地停住,诧异地转过头来,就见帘子被拉得打开,一个脏兮兮乱七八糟的大神咕噜噜地滚了出来。
  他急忙大步走了过去。
  安燃还有些迷糊,全身上下都是熏人的酒味,平时整洁的衣服如今皱皱巴巴的,天气又冷,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也不知有多久,倒在地上也还是蜷缩的样子,下巴都还泛了青色。
  "安燃?"莫八觉皱着眉弯□体,将他遮挡眼睛的额发撩起,额头并不算烫,应该没有发烧,只是醉得太厉害,不禁松了口气。
  还好他们来得早,片场人不多,几个人急忙围上来想要把人抬到沙发上去,七手八脚的反而显得更加慌张,莫八觉沉默着将人抱了起来,安燃虽然瘦,却也有一百八十公分,抱起来微微有些吃力,倒不会特别重,沙发几步便到了,以为他会醒,却是把头埋进抱枕里,继续睡了过去。
  莫八觉侧头看了看一旁茶几上的鱼片粥,不禁苦笑起来,倒是真的派上用场了。
  其实安燃早就醒过来了,只是因为太过丢脸,所以没敢当着众人的面张开眼睛,本想着再被摇几下就放弃好了,却没想到那个死二愣子竟然把自己抱了起来,还是那种丢脸的姿势。
  连耳朵都透出粉红色来了,只好用抱枕遮住,真是没用。
  可是说起来,怎么会莫名其妙睡在这里的?安燃脑子转了好久也还是记不起来,头又痛得欲裂,轻轻晃一下都要眼花。
  昨晚和朋友一起泡吧,HIGH到很晚,似乎是玩得太凶了些,有人甚至在分大麻。安燃平时是决计不肯碰这种东西的,但是那个朋友刚好是自己有事要拜托的对象,也只能硬着头皮接受,结果抽了一支,就有些迷乱了。
  后来做了什么,他也不太清楚,似乎是拉着那个朋友把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通,总而言之也只是让他把肖小外新单曲的预算额度搞得豪华一些,大不了自己补上什么的……再后来……妈的,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连人家有没有答应都不晓得。
  莫八觉始终坐在一旁守着他,见他好久也翻一□,反而腿好像在懊恼什么一样不停蹬啊蹬的,就知道其实这人早就醒了,不禁好笑地抬手扯掉他头上的抱枕,"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啊。"
  "……我才没装睡。"安燃用手臂挡着脸,"困死了。"
  "好吧,你还没醒。"莫八觉直接将人拎了起来,顺手把保温瓶塞进他的手里,"那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安燃抱着透着温暖的保温杯,突然觉得有点不知所措,喝着香喷喷的鱼片粥,嘴巴上却不饶人,"你怎么还带午餐来?嫌工作餐难吃?虽然算是有点名气,但还不够你耍大牌吧。"
  莫八觉充耳不闻,顺手将他挡在额前的发撩到一边,"恩恩,下次烧八宝饭?"
  "……多加蜂蜜。"
  "好。"莫八觉淡淡地答应下来,手指却突然停滞,眼睛微微眯起,看着安燃左侧额角的位置,"你……头不会痛吗?"
  "啊?"安燃愣了一下,随即感到莫八觉的手指轻轻按了按自己的额角,立刻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嘶——你干嘛?!疼死了!"
  莫八觉看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点点血丝,皱起眉,沉声问道,"你怎么会睡到片场来?"
  安燃只顾着低头喝粥,对于宿醉的人来说,刚醒过来就能吃到暖和又清香的粥品实在是很幸福的事情,对于他的问话也没有计较,"大概喝多了自己晃过来吧?我也不知道。"
  总不能说是自己吸大麻吸到神志不清,那样实在是太丢脸了。
  "……"莫八觉沉默地看了他半晌,直到他把杯里的粥喝光,立刻站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臂就往外走,"去警局。"
  "哈?"安燃触电似的甩开他的手,"去那里干什么?发神经啊你?我不去!"
  开什么玩笑,他怎么知道我吸大麻的事?还要去警局?!虽然早就知道这二愣子木头疙瘩脑袋死正直,但是要不要这么绝情啊?!圈里人吸粉的注射的有得是,自己只是有求于人哈了一点草而已,又不会上瘾!
  莫八觉烦躁地搔了搔头发,紧蹙着眉心看他,嗓音中隐含怒气,"你是被人打晕了扔在这里的。"


  第二十八章(改口口)

  一语抚平千层浪,顿时,喧闹的片场一片寂静。
  陆陆续续从门口进来的工作人员瞬间停下脚步,下巴掉在半空中弹啊弹,陈林甚至觉得自己在一瞬间背后全部被冷汗浸湿。大清早就听到这种耸人听闻的话可真不好,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这颗重磅炸弹也足够将所有人炸得震惊不浅,活体演绎了足足五分钟的寂静之声。
  一只蚂蚁默默爬过,一只蚊子嗡嗡飞过,小助理手里的道具啪嗒掉在地上,砸了脚都不知道痛,女主角嘴里的牛奶混着哈喇子飞流直下……
  就在这一片宁静之中,突然有人惊天动地地一声哭喊,一个身影飞扑过来,"大神,你被人给XXOO了吗?!!!"
  "死开!"
  安燃一巴掌把陈林的大脸拍到一边去,揉了揉抽痛的额角,低头一看,果然一片粘腻的红色,不由啧了一声,"他妈的,怎么回事……"
  莫八觉皱眉,"你什么都不记得?"
  安燃默默地看了他一眼,烦躁地伸手往口袋里摸去,钱包不见了,风衣内侧口袋里的手机却在,说明对方大概做得很仓促。
  他低咒一句,"操,大概是碰上了抢劫的。"
  "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丢了什么东西没有?"莫八觉叹了口气,"如果只是单纯的抢劫,怎么会把你扔到片场来?"
  "钱包丢了,其他都还好。"安燃面色也不太好看,拿出手机拨了出去,"喂?阿立,是我。恩,昨晚我们结束以后……什么?!你们他妈的神经病啊?!……我操你@#¥%&……"
  一时间整个片场都在听安燃的破口大骂,陈林蹲在一边小声地问,"那到底是被X了还是没有?"
  小助理无奈地叹气,"你就安静一会吧。"
  等安燃终于怒气冲冲地挂断电话,看了莫八觉一眼,脸色尽量保持平静,"没事了,是我朋友做的。"
  莫八觉沉下眸色望着他,却没有开口。
  安燃闭了闭眼,转头朝陈林道,"不是要开拍?尽快吧,我还有事。"
  陈林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的脸色,试探地道,"不然……改天?你的伤……"
  "没关系。"安燃皱了皱眉,"先拍过再说,事情暂时有沈城去处理。"
  他脾气再差,少爷架子端得再离谱,却是少有的敬业,在圈子里都是有名的。
  陈林急忙诚惶诚恐地拿着喇叭招呼人去准备了,安燃也随手脱掉身上的脏衣服,走进了化妆间。
  安燃的化妆室是独立的,本来很宽敞,却堆满了服装,衣柜旁边就是一间小浴室。他七下五除二地把衣服都扯了下来扔到地上,看了还觉得心里不爽,又补了两脚。
  门突然被人扯开了,莫八觉步履从容地迈了进来。
  "安燃,你的头发记得不要沾水……"
  "……"
  安燃脱内裤的动作顿时僵在原地,保持着一条腿上挂着布片,另一条腿弯曲的姿势,面部僵硬地瞪大了眼。
  对视半晌,见对方还没有出去的意思,安大神恼怒地低吼,"你妈没教你进人家房间时要敲门吗?"
  莫八觉平静地道,"我敲了,你没听见。"
  "……"
  莫八觉几不可察地勾起唇角,"你在……害羞?"
  安燃面红耳赤地捡了地上的衣服就砸了过去,"妈的,给老子滚出去!"
  莫八觉侧头避开迎面而来的攻击,淡定地看了看他暴露在外的某个位置,"尺寸还好。"
  "我@#¥%&……"
  乱七八糟地洗了个澡出来,保姆和助手已经赶到了,安燃面无表情地任由几人替自己处理好一切,推门走了出去。
  那个该死的二愣子正在听陈林说戏,余光扫到他出门来,立刻微笑起来,妈的,什么糗样子都会被他看到,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相克。
  笔直地朝陈林走过去的路上,有几个工作人员也试探着向他打招呼,结果他连正眼都不看人家一下,面无表情地走了过去。
  乱七八糟的事情堆在一起,他累得很,一个礼拜下来几乎没有睡上几小时,每天吃的药比饭还要多,昨天又碰到了些倒霉事,脾气是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了,也没心思对别人客气——一定要说的话,他原本也不是一个会客气的人。
  其他人都在调适设备,场景也布置得差不多了,陈林拍了拍莫八觉的手臂,两个人便一同迎了过来,打算再详细讲一下剧情,小伍却突然跑了过来,结结巴巴地道,"对了导演,不好了不好了。"
  "……又捡钱了?"陈林不耐烦地道,"每天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再乌鸦嘴就开除你算了。"
  "不是,我、我早上就想说这件事,可是又捡了钱,所以忘记了……"小伍苦恼地挠头,"这次是真的不好了,空调坏掉了……"
  陈林一口气差点提不起来,"没有找人修吗?"
  "已经找过了,可听说还要几小时,不知道安先生能不能等……"
  不单是陈林,连莫八觉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从刚刚安燃的表情就看得出,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多等一会大概是不行了。可是今天安燃的戏份是要将整个人浸在水里,还要湿着全身去拍戏,这在快要入冬的天气里是绝对不可能的。
  安燃显然也有些不满,然而看了看时间,又让小伍去打听了一下,结果依然是要等上几小时才行,只得无语地皱了眉,"算了,就这样拍好了。"
  "这、这怎么行?"陈林单是想象都觉得冷,安燃却一副很坦然的样子,不耐烦地挥手,"快去准备,我没时间耽搁。"
  场景布置得差不多了,灯光摄影也都已经备齐,安燃裹着厚厚的外套站在场地外,待陈林开口,立刻将大衣脱了下来,接过助理手上的水,猛地往身上泼了下来。水是实打实的冷水,不然会有白色的热气挥发,一盆下来,安燃只觉得脑袋都嗡了一声,牙齿都在打颤,却咬紧了牙关,抬起步子迈了进去。
  戏里的场地是设定在一处阴暗的密林,江起自一处地下水通道钻出,却在抬头时发现了一双脚,再往上,便是军火商首领冷漠狠戾的脸,以及他身边,自以为失散死亡的女主角。
  钻地道的戏份已经很早就拍完了,所以只要做出钻出来的动作就可以了,然而服装却还是要穿着薄衬衫,为了追求真实感,划裂的伤口是免不了的,沾了冷水黏在身上,冷得人全身鸡皮疙瘩。
  可是既然是面对镜头,他就只能硬着头皮撑下去。
  其他人也都被他带动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去准备,尽量让这样折磨人的戏份没有NG,神经都绷成了一条细细的弦。
  可惜,虽然他的表演万事无缺,却依然有人使尽全力也无法配合。
  男人一袭黑色军装笔挺,流泻整齐的针脚,金色的流苏,锋利的佩剑挂在腰间,深黑的头发很长,随意地束在脑后,坚毅的面庞如刀刻般俊美。
  他表情淡漠地走上前去,军靴踩在叶子上,嘎吱嘎吱地响,直到停在江起的面前。
  陈林几乎是连步伐的每一步迈进都细细教导给了莫八觉听,即使这样对于一个新人来说是过分了,然而现在的《绝路》已经真的算是半条腿跨在绝路上,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然而几乎是在莫八觉迈出第一步起,他就知道,又错了。
  位置没有错,动作也没有错,几乎是从任何角度上来看,都完美无缺,然而眼神却出卖了他。
  那不应该是一个演员该有的眼神,从那双黑色的瞳仁里,能够清晰地看出,这里面居住的,是一个叫做莫八觉的灵魂,而不是那个狂妄张扬的军火商。
  莫八觉照着剧本所标注的那样将唇角勾起一个邪恶的弧度,低下头来,看着江起诧异的眼神,缓缓抬起脚来,按在他满是伤口的手背上。
  "CUT!"
  所有人都惊讶地转过头来,看着急促呼吸的陈林,谁都没有想到,他竟然在这种关键时刻叫停,看看安燃的脸色,即使没有上妆,也已经青白得不对劲了。
  "陈导!"
  安燃的助理上前一步,脸色很是着急,却被安燃一个手势压了下去,"没关系,重来。"
  可重新来过的结果依然不理想。
  陈林拿着剧本啪啪拍着自己的额头,急得团团转,"你记清楚,在拍摄的时候,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你是那个叫卡因的军火商!一个连面对死亡都能笑得开怀的疯子!他的眼睛里没有清醒,没有冷静!有的只是对于刺激的追求!我求求你行不行,就那么一小会,忘记你是你!"
  莫八觉面无表情地沉默着,眼睛却始终看向安燃的方向,厚重的大衣裹了两层,他却还是冷得牙齿都打颤,助理见他全身冰凉,甚至将他的双脚抱紧怀里,却还是一样发抖。
  莫八觉闭了闭眼,指甲渐渐掐进掌心,嗓音干哑地道,"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第二十九章

  重新来过,陈林基本上已经没有再抱什么期待了,只是随便地对摄像机挥了挥手,顺便担忧地看了眼一旁的安燃。
  大神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照往日来看,此时早该张口骂人了,此时没有那样做,并不是因为突然良心发现,而是怕自己一张嘴,牙齿就会打架。然而那惨白的脸色也足够让在场所有人心惊胆战了。
  可还是要拍。
  多年来,之所以脾气再坏却还是博得多数导演欣赏,原本就与他的认真态度有关,放眼看现在的娱乐圈,再没有几个艺人能够做到他这样的程度,更别提是连续两年的影帝。
  正想着,莫八觉已经迈入镜头。
  这一次他的步伐与之前不同,同样的位置,然而频率却略显急促。
  原本穿着整齐的黑色军装不知何时被他解开了最上面的三个扣子,衬衫也是,凌乱而肆意地扯开,头发仍是之前随意绑在脑后的样子,丝滑垂顺的发丝在他每一步走动时都会漾出一片微光,更加显得步伐轻盈,并且……雀跃。
  好像一个兴奋的猎手,在捕获了猎物以后那骄傲的神情,还有对于陷阱中不知名猎物的好奇。
  安燃费力地撑起手臂,想要自地上爬起,就听到那种轻盈的步伐快速向自己走来,动作不由一顿。而随着他的那一瞬间的停滞,脚步声也随之消失。
  陈林皱起眉,这并不是自己所指导的演法。
  但停顿大概只有一秒,当八觉看到安燃狼狈的情形时,突然放慢了脚步,迈着优雅的脚步走了过去。
  步履从容,是王者表示尊贵的基本。
  而此时的他,就是这场游戏的最大赢家。
  "看看,这就是我们的英雄。"伴着那双出现在视线中的军靴,一句调侃戏谑的话自头顶传来,八觉的嗓音被刻意抬高,显得傲慢却高贵。
  安燃的手在镜头下适时地一颤,随即缓缓收握成拳,他抬头,猛地撞进一双漆黑却带着笑意的眼睛里。
  军火商的角色是狠厉的,然而到底是怎样的程度,事实上很笼统。虽然他是这部电影里名义上的终极BOSS,然而戏份却只有最后的一点点而已,到底要怎么把握,端看演员的理解,还有导演的认知。
  而八觉此刻在颠覆,颠覆的是编剧眼里的卡因,也是陈林认知中的卡因。
  眼神没有意料之中的冷酷,甚至带着一丝玩味,一丝好奇,用他漆黑的瞳仁表现出来,却显得那样深不见底。
  卡因微微弯下腰来,用靴尖挑起江起的下巴,无视他隐忍怒气的目光,认真地研究起来,"唔,看起来不过是个小白脸而已,魅力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大呢……语真。"
  江起的身体猛地紧绷,线条伶俐的双眼诧异地张大,瞬间向卡因身后看去。
  女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表情漠然地走了过来。
  "你……"江起微微开口,却又苦涩地笑了起来。
  摄影师和陈林对视了一眼,不得不说,安燃对于江起的理解十分到位,虽然耿直、洒脱、不拘小节,却绝不是傻子,这样的沉默却将他的敏捷和痛楚表达得刚好。
  他是男人,无论被怎样伤害、背叛,也绝不会失态,尤其是在敌人面前。
  "想对她说什么?"卡因挑挑眉,对于江起的沉默,他不满地皱起了眉,突兀地抬手扯住了他的头发,"那一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爱你?"
  江起嗤笑一声,薄唇抿得死紧,牙齿都咬出了忍耐的响声。
  "可惜……"卡因在他头顶轻笑,松开了他的头发,眼神却阴郁异常,"她每天都会在我的枕边,呢喃无数次。"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然而现场所有人都紧绷了心弦,对于这已经脱离轨道的戏剧,显得紧张却又期待。
  接下来,就应该是卡因残忍地在江起面前刺瞎女主角的眼睛,然后自己退到后方,无数人涌进,而他冷眼着看江起在人群中浴血厮杀。
  然而此时却沉默下来,该怎样进行下一步,连身为导演的陈林都觉得迷茫。
  莫八觉退后了一步,干枯的叶子在他的脚下发出细碎的声音。
  他缓缓收了笑容,抬手去扯女主角的长发。
  然而在手指即将触及的时候,却突然停顿在了半空中——他蜷曲起手指,将黑色的手套一点一点摘了下来,扔给了身后的手下。
  "脏了。"
  陈林蓦然惊住。
  剧里的卡因,是一个行为乖戾的疯子,并且有着极度的洁癖,但只是随意几个场景带过而已,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而江起在卡因的眼里,则是最肮脏的存在。
  在碰触了肮脏的东西,立刻把手套扔掉,这样确实是卡因会做的事情,然而……却不是随意便能注意到的。
  剧组几乎是呆滞着看完这一场戏演到结尾,只有八觉和安燃,还有用全力去配合他的演员们还保持着一种近似于亢奋的清醒。
  拍暴力戏无数次,当卡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时候,女主角看着他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下一秒便是抬起匕首,将其刺进左眼,划断鼻梁,横切过右眼而出……即使只是动作而已,她从来没叫得比那天更加凄惨。
  事后陈林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莫八觉的肩膀,"比之前是好了许多,不过记得不要太过,演戏七分力,要留三分余地。"然而好歹不再是谩骂了,也算是一种肯定的表示线条伶俐的双眼诧异地张大,瞬间向卡因身后看去。
  女人穿着一袭白色长裙,表情漠然地走了过来。
  "你……"江起微微开口,却又苦涩地笑了起来。
  摄影师和陈林对视了一眼,不得不说,安燃对于江起的理解十分到位,虽然耿直、洒脱、不拘小节,却绝不是傻子,这样的沉默却将他的敏捷和痛楚表达得刚好。
  他是男人,无论被怎样伤害、背叛,也绝不会失态,尤其是在敌人面前。
  "想对她说什么?"卡因挑挑眉,对于江起的沉默,他不满地皱起了眉,突兀地抬手扯住了他的头发,"那一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我爱你?"
  江起嗤笑一声,薄唇抿得死紧,牙齿都咬出了忍耐的响声。
  "可惜……"卡因在他头顶轻笑,松开了他的头发,眼神却阴郁异常,"她每天都会在我的枕边,呢喃无数次。"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两人谁都没有开口,然而现场所有人都紧绷了心弦,对于这已经脱离轨道的戏剧,显得紧张却又期待。
  接下来,就应该是卡因残忍地在江起面前刺瞎女主角的眼睛,然后自己退到后方,无数人涌进,而他冷眼着看江起在人群中浴血厮杀。
  然而此时却沉默下来,该怎样进行下一步,连身为导演的陈林都觉得迷茫。
  莫八觉退后了一步,干枯的叶子在他的脚下发出细碎的声音。
  他缓缓收了笑容,抬手去扯女主角的长发。
  然而在手指即将触及的时候,却突然停顿在了半空中——他蜷曲起手指,将黑色的手套一点一点摘了下来,扔给了身后的手下。
  "脏了。"
  陈林蓦然惊住。
  剧里的卡因,是一个行为乖戾的疯子,并且有着极度的洁癖,但只是随意几个场景带过而已,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一点。
  而江起在卡因的眼里,则是最肮脏的存在。
  在碰触了肮脏的东西,立刻把手套扔掉,这样确实是卡因会做的事情,然而……却不是随意便能注意到的。
  剧组几乎是呆滞着看完这一场戏演到结尾,只有八觉和安燃,还有用全力去配合他的演员们还保持着一种近似于亢奋的清醒。
  拍暴力戏无数次,当卡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自己的时候,女主角看着他带着游刃有余的微笑,下一秒便是抬起匕首,将其刺进左眼,划断鼻梁,横切过右眼而出……即使只是动作而已,她从来没叫得比那天更加凄惨。
  事后陈林也只是意思意思地拍了拍莫八觉的肩膀,"比之前是好了许多,不过记得不要太过,演戏七分力,要留三分余地。"然而好歹不再是谩骂了,也算是一种肯定的表示。
  《绝路奔逃》在两个月之后成为了年度最佳电影,票房飙高不提,几乎横扫了国内大奖,而国外几个重要奖项也有幸入围,莫八觉更是凭此电影一炮走红,获得星钻奖的最佳男配角奖和年度最佳新人奖。
  对于此,某无耻导演在镜头前再次发表无耻语录,"有人说,千锤百炼,终成大器,大多数人都去关注那件大器去了,少有人会发现锤子有多么伟大。你们不会了解,苹果最光辉的一刻,就是砸在了牛顿的脑袋上……"
  久未出场的西红柿鸡蛋齐刷刷地往台上猛砸。
  然而这些对于当时的莫八觉已经算是毫无悬念了,最让人吃惊的是,那一年,安燃的名字几乎被国内所有奖项所拒绝,连一次提名都没有过。
  也不过是两个月的事情。
  如今的莫八觉,也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连拍戏时那灵光一闪的自我发挥,也不过是照着上次电影发布会的装扮,自己又学了一遍而已。
  安燃终于在陈林的松口下完成了任务,哆哆嗦嗦地去解自己的衣扣,却连手指都已经不会动弹了,刚刚的一番打斗戏花了太多体力,洗完一个热水澡,他几乎是被助理们包围着走出片场的。
  一小时后还要去参加一家杂志的封面照拍摄,时尚界的主流刊物,对于新人来说,这样的机会也很难得,NICK急不可耐地催促着八觉离开,慌乱急促之间,两个人连再见都来不及说一声,就这样擦身而过了。
  之后的半个月,莫八觉都没有再看到安燃。
  他也尝试过打电话给他,然而那边却总是助理在敷衍,无奈之下,他也没有其他办法。
  NICK的论调是,毕竟我们是NPC的人,大概还是要防备一下的,毕竟你现在已经开始蹿红了。
  官网已经建成,页面很漂亮,用了八觉上次担任封面杂志时拍的照片,经过PS更是英俊逼人,瞬间吸引了无数粉丝,注册会员数已经高达两万人,并且持续上涨,日点击量也有几十万。关于莫八觉的动态更是频繁更新,算是十分活跃的新晋艺人,明眼人都看得出前途光明,俨然一匹气势逼人的黑马。
  《Hey!RealStar!》也因为他的主持一炮而红,从最开始18.8%的收视率,一路飙高到23%,对于娱乐节目来说,实在是十分难得的。几乎每隔三天,观众们就会按时集中在电视机前,等待着莫八觉身影的出现。
  与此同时,官网里关于八觉的毒舌语录也在不断充实进步,连隐藏得极深的经典对话也被好事者挖了出来。
  1、《XX周刊》记者访谈:
  某记者:请问你和安燃是什么关系?
  八觉:还没发生关系。
  2、《绝路奔逃》电影发布会:
  记者:最近有人将你在机场的照片做了PS,效果十分惊人,不少人因此将你奉为梦中情人,作为一个之前毫无名气的小人物,您是怎样定位自己的?
  八觉:你确定她们说的不是梦中穷人?
  3、《Hey!RealStar!》节目中采访艾佳佳:
  八觉:人家说心宽体胖,你心胸不窄。
  4、《Hey!RealStar!》特别节目,当你被爱人无情抛弃。嘉宾是几位过气女星,脸上的粉比墙灰厚,皱纹比沟深。
  某嘉宾:我承认我的独占欲是强了一些,可我喜欢他,就要一直跟他在一起,这又有什么错?!
  八觉:你喜欢海吗?
  某嘉宾:喜欢啊。
  八觉:那你跳海吗?
  某嘉宾:……
  无论过程有多么恐怖,《Hey!RealStar!》却依然在逆风中艰难地挺进着,收视率飙高后,也越来越多的一线艺人开始硬着头皮来闯关,当做一次冒险游戏好了。
  这一晚的《HRS》讨论的主题是人生的逆流。
  青年摇滚歌手早年因为在娱乐圈厮混,吸毒又赌博,导致身体衰竭,倾家荡产,连母亲都被活活气死。
  此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大男人在节目上哭得眼泪鼻涕横流,"我后悔啊,我真的后悔,每天被高利贷要账,喉咙不注射就会倒嗓,被曝光之后所有的粉丝都离我而去,在大街上看到我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
  肖小外面对这种人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觉得他是活该,但哭成这样又不忍心责骂,一时间有些无奈地看了看莫八觉。
  无论黑脸白脸,冷场的时候,总要有人出面的。
  枪打出头鸟,他没那个胆子,也只能推那个有胆子的。
  青年还在拼命哭诉,"昨天去医院检查,说是我得了绝症,只有半年的活头了……"
  哭得快要断气了。
  肖小外咬着拳头又踢了踢莫八觉。
  莫八觉静默一下,开口安慰道,"半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你节哀。"
  "……"
  青年的眼泪瞬间冻在了眼眶里。


  第三十章


  节目算是已经上了既定轨道,虽然对于那个青年十分同情,然而一边同情抚摸之一边嘴角上扬的人实在不算少数,这是莫八觉的特色,也是他最大的卖点。
  可《HRS》收视率的上升,并不是所有人都会觉得高兴的。
  肖小外最近很郁闷。
  A&M公司给他的单曲预算倒算是丰厚了,然而名气却涨得缓慢,如果不是依靠安燃的人脉和影响力,大概他早就被冷藏了。
  出演的电视剧被人评价演技木讷又笨拙,面孔也不怎么出众,顶多算是斯文清秀,看起来乖巧而已,好不容易有了固定档期的节目可以主持,却被莫八觉完全压住了风头。
  所以在节目结束后,莫八觉提议一起去吃宵夜的时候,他也只是笑得很勉强地拒绝了,看向他的目光也有些复杂。
  这个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呢?可以随随便便一句话就讨好了那么多观众……如果自己没那么胆小,抢过噱头来说的话,会不会也能够成名?
  肖小外脑内幻想了一下,却又沮丧地摇了摇头。
  让他去安慰那个颓丧青年的话,一定也只会说些诸如你还很年轻、还会有希望的、不要这么早就放弃人生之类的话,不用提观众,他自己都听腻了。
  整理好自己,回头见莫八觉被编导和其他工作人员围在中间,似乎很愉快地谈着什么,大概是没自己的事了。肖小外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一个人往外走。
  别提助理,连经纪人都懒得陪他——他这样胆小的人,根本不敢做出什么有损自己形象的事情来。
  走出电台门口的时候,旁边有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正靠在玻璃门边仰头看着浓黑的夜空,肖小外低着头没有看到,就那样直直走了过去。
  "白痴,眼睛黏在地上干什么?"
  肖小外愣了一下,木木地转过头来,"啊……学长?"
  安燃怕冷似的裹紧身上宽大的外套,扶了扶黑框眼镜,扯住他的手臂就往外走,"看你霜打的茄子一样,请你去吃夜宵,上次那家。"
  "……啊?"是你自己想吃吧?
  肖小外心里原本就有些郁卒,可也不敢反抗,只得压着心里的火气沉默地跟着他。
  有时候真的是受够了这个人。肆意妄为,不懂尊重别人的意愿,态度蛮横又无礼,偏偏喜欢折腾他玩,从没想过自己一天到晚为了事业奔波有多么辛苦。
  在他的心里,没有比他更过分的人渣了,却还要耐着性子去哄,谁让人家有钱有权又有名气?
  他们这种小老百姓哪里敢惹。
  两人走出大门,迎面嗖地飞来一辆红色跑车,刚好停在他们面前。
  车子后座的门打开了,莫八觉
  一袭黑色风衣坐在里面,瞳仁深邃,目光却淡然,嗓音中夹杂着几不可察的愉悦,"安燃?"
  气势迫人,墨瞳如水,沉稳又亲和。
  如今的莫八觉,看起来俨然是一代巨星的派头了。
  安燃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颤抖了一下,随即迅速低下头,握着肖小外的手指捏得死紧,随意地打了个招呼,"哦。"
  莫八觉对他的反应有些不解,只得试探地轻声道,"我找了你很久,可是你好像很忙。"
  "……恩。"安燃抿了抿唇,微微抬头,帽檐下琥珀色的瞳仁微微闪烁,"我们还有事,先走一步。"
  莫八觉怔住。
  可安燃的脚步却不停,拉着肖小外飞快地越过车子走了出去。
  一路到了车边,安燃开了车门,没好气地道,"上车。"
  肖小外缩了缩肩膀,却意外执拗地没有动。
  "傻站在哪里干什么?"安燃蹙起眉,不耐烦地,"已经很晚了,吃过夜宵还要回去,我哪有你那美国时间去浪费,快上车啊!"
  "……那就不要去啊。"
  安燃微怔,"什么?"
  似乎一次性说出来,便突然有了底气,肖小外抬高音量,"我也很累的,学长突然说要去吃夜宵,我也觉得是浪费时间。"
  安燃的唇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却突然觉得喉咙干哑,什么都说不出来。
  "女朋友都抱怨我没空陪她,就算是要差遣人,也要有个限度。"
  接下来,安静了很久,只有安燃压抑的喘息声充斥了这个空间。
  蓦地,他转身狠狠踹了跑车一脚,砰地一声巨响,"操!"
  警报器狂胜大作,肖小外瞪大了眼睛,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操他X的!"安燃还是骂,脚也不停滴踹向车子,几下就把车门踹得没了形状,声音大得连保安都惊动了。
  "学、学长?"肖小外慌张地躲在后面,看到保安来了,生怕传出些不好的谣言,顾不上害怕地去拉他,"我们去吃夜宵,我、我没关系。"
  没想到,只是轻轻的碰触,安燃就停下了动作。
  他低下头来看着肖小外满是惶恐的眼睛,苦笑起来,"算了,是我的错,你回去吧。"
  保安过来询问了一下情况,又要盘查证件,被肖小外劝了半天才肯离开,他犹豫地上前,却不敢再伸手,畏畏缩缩地,"学长?"
  安燃背对他靠在车门,淡淡地道,"回去吧,我的车子大概不能用了,就不送你了。"
  肖小外就这样走了。
  他是在没有力气去跟这个大少爷玩什么老大和跟班的游戏,今晚就算是撕破脸也无所谓米饭蒸自己的前途大概也就这样了,没什么好计较的,总比担惊受怕要好得多。
  安燃一个人坐在被踹得变性的车子里,香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空气静谧地流泻着,他却似乎毫不在意。
  有人曲起食指,叩响了他的车窗。
  安燃隔着玻璃看着那人英俊却面无表情的脸,黑瞳里却带着担忧,心中不由一颤,随手把烟蒂捻熄就要发动车子。
  "安燃。"
  操!别他妈再叫了……安燃狠狠锤了下方向盘,放下车窗,冷冷地看着他,"笑话你要看也看过了,还想干什么?"
  莫八觉微微蹙起了眉宇。
  "滚!"安燃泄愤似的大喊,"缠着我很有趣吗?什么丢脸的样子都被你看到了,你还他妈的在我面前晃,想羞辱我还是怎样?"
  莫八觉静静地看着他,良久,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头顶,"你很累?"
  "真是够了。"安燃闭了闭眼,脚下踩住油门就要发动车子,冷不防副驾驶的车门却被打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歪歪扭扭的车门中挤了进来。
  莫八觉坐在他的身侧微笑,"我陪你去吃夜宵,好不好?"
  "妈的,你这个神经病。"安燃无力地趴在方向盘上,只一瞬,又直起腰来,脚下油门一踩,"去就去!"
  偏僻的小店里,仍是上次来的那个角落,安燃和莫八觉面前摆了两碗火红火红的麻辣烫,旁边是一打啤酒,白色的热气飘散,安燃两手捂着白瓷碗边取暖,面孔却模糊不清。
  "你不是要吃夜宵嘛,怎么不动?"安燃挑挑眉,随手开了瓶酒猛灌。
  莫八觉捻起筷子挑起里面的粉丝,送到嘴巴里尝了一口,立刻被辣得皱眉,"你喜欢吃这种东西?"
  安燃捧着碗喝了一大口汤,立刻辣得嘴巴眼圈都通红,却死也不肯服软,"对啊,我喜欢。"
  根本就是自虐。
  明知道肖小外有过女朋友的,大学的时候还很甜蜜,后来分手也曾有过窃喜,猜想会不会有一点点是因为自己,可心底里还是清楚,根本就是自作多情。
  酒越喝越凶,很快眼前就只剩了一堆空酒瓶,莫八觉始终眼神淡淡地看着他,却并没有阻止。
  安燃借酒装疯,干脆拿起一瓶塞到他手里,"喂,没见过你这么不敬业的,陪酒自己也要喝不懂吗?"
  莫八觉叹了口气,"我还要保持清醒送你回去。"
  "老子才不要!"安燃愤愤地瞪了他一眼,低头猛扒已经冷掉的麻辣烫,油腻腻的吃进嘴巴里很恶心,却还是机械地在塞。
  莫八觉看着他把眼睛撑得大大的,眼泪才没有掉出来。
  后来果然还是喝醉了,安燃一边连环地爆着粗口,一边瘫倒在莫八觉怀里,被他费力地架了出去,那连续的不带标点符号甚至完全没有重样的脏话让店老板张口结舌。
  上了计程车,莫八觉随口报了个地址,两手一时放松,安燃就又扑了上来,蓦地捧住他的脸,"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说!"
  手指冰凉,贴在脸上让莫八觉瞬间冷得一个激灵,随即微微撑大了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安燃。
  脸色微红,眼神迷离,发丝散乱,那副碍眼的粗框眼镜早就不知道扔去了哪里,两个人鼻尖相贴,都能闻得到对方口中浓郁的酒气。
  "喂,说话啊二愣子!"安燃用力摇了摇他的脸,"你是不是跟踪我啊?是不是暗恋我?干嘛一直阴魂不散的……"
  莫八觉眯起黑眸直视他,淡淡反问,"那你呢?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安燃怔了一下,无力地把头捶在莫八觉肩膀上,发出"咚"的一声,口齿不清地道,"我也不知道,想起你要上节目,莫名其妙的就紧张,大概神经病会传染……我要答案啊答案!"
  莫八觉苦笑一下,叹了口气,"在你想清楚自己的答案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的,自己想。"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看着那两个以怪异姿势相拥的大男人,只觉得背后恶寒,几乎是飞车的速度把人送到了目的地。
  莫八觉扶着安燃下了车,朝司机吩咐道,"麻烦等我一下,我很快下来。"
  司机立刻松了口气,大概是自己想多了……
  没想到莫八觉走了两步,又突然绕了回来,"抱歉,还是请您先回去吧。"
  司机看了看脸色潮红的安燃,又看了看冷静深沉的莫八觉,倒抽一口气,脚踩油门嗖地窜了出去。


  三十一章

  公寓的管理员显然是认识安燃的,并且十分熟络,见到莫八觉将安燃抬回来,只是笑着点点头,就低下头继续看报纸了。
  安燃大概是醉得太厉害,刚刚一番折腾又累得够呛,只迷茫地靠在莫八觉的肩膀上,腿也只是被动地跟着往前迈,走一步,软两下,嘴巴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莫八觉叹了口气,这人的嘴巴真的是太坏了,无论难过还是高兴都要嘴硬地骂上两句,任凭脾气再好的人,都会敬而远之……真是不知道要怎么管教才好。
  喝醉了的人身体总是死沉的,好不容易把人拖进了电梯,莫八觉的手臂都在阵阵发酸,僵硬得要命,然而轻轻松开手一点,靠在怀里的安燃就马上往地上滑,无奈下只能紧绷着脸将他的腰圈在怀里托住,让他抵在自己胸口。
  电梯里还有一个男人,全身浓郁的酒味以压倒性的气势盖过了他们两人,见到安燃瞬间涌起醉汉间惺惺相惜的情谊,脸上的横肉被笑容挤成一团,"啊,好啊,你们也喝醉啦?"
  莫八觉淡淡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倒是安燃蠢蠢欲动起来。
  晃晃悠悠地一把挥开莫八觉的手臂,抬起头来,越过了那个醉汉的头顶,看向了电梯顶上的灯。
  "嘿嘿……"安燃胡乱地伸出爪子想去拍那个男人,结果被莫八觉制住,挥了个空,只得皱着眉头嘟囔,"太刺眼了……喂,这是太阳还是月亮啊?"
  醉汉的迷迷登登地仰头看了看幽幽散光的电灯,思索了半天,苦恼地挠头,"俺也不知道喏……不好意思,俺不是本地人……"
  "……"
  好不容易到了顶楼,莫八觉空出一只手在安燃的口袋里摸了好久,才找到钥匙将门打开,进去之后,倒退一步将门倚上。
  安燃皱着脸咕哝了一声,随着他倒退的姿势也往后仰去,莫八觉急忙将人扶住,抬起头打量这个房间。
  空荡荡的房间里放眼望去的白,白沙发白地毯白壁纸白柜子……窗子没关严,白色窗帘被风一吹飘飘悠悠地荡漾着向他招手,阴森得莫八觉忍不住有点发抖。
  莫八觉随手把安燃的外套脱掉,自己的风衣也丢在沙发上,边将人半拖半抱地弄进了卧室。澡是没办法洗了,幸好人还算乖,也没有吐。莫八觉将他的衣服脱了个七七八八,坐在床沿看着他的睡脸。
  他这种迷糊的样子,还是睡一觉比较好,连睡着了的脸上都满是疲惫的痕迹。
  叹气着替他盖好被子,莫八觉站起身来,目光扫视了一下,便熟门熟路地进了浴室。还是入眼的白,在冷清的日光灯下闪得人都有些晕眩。
  花洒的水流温暖,打在身上,僵硬的肌肉终于能有一瞬间的轻松,低下头微眯着眼,水滴不断从浓长的睫毛滑落,瓷白的地砖看在他的眼里,却突然想起停车场里,弥散烟雾中,安燃模糊不清却近乎惨白的脸色……衬托他通红的眼眶显得更加委屈。
  咔嗒。
  门却突然从外面打开,在莫八觉微怔的时候,安燃已经晃晃荡荡地揉着头发走了进来,每走一步还脱一件衣服,等晃到了花洒前,身上只剩一条包得紧紧的内裤危险地挂在胯骨上了。
  不过相对来说,还是全裸的莫八觉可怜一点。
  "……"
  "……"
  莫八觉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停留在安燃白皙的胸口上,粉红的两点魅惑得近乎甜腻,而安燃却是呆呆地仰头盯着他的脸。
  两个人相视无言,谁都没说话。
  半天,安燃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喃喃道,"不会吧……春梦成真了?"
  莫八觉闻言缓缓将视线自他的胸口移开,向他的下半身看去。
  果然,那块仅有的小布料已经被可疑地浸湿了。
  莫八觉的喉咙突然有些发紧,急忙深吸一口气,将视线移开。
  大概是在梦里已经淫荡过一次的关系,安燃倒是没反应,直接迷茫着双眼去推莫八觉,"走开一点,刚刚才做过,老子很累的……"
  莫八觉扬了扬眉,漆黑的瞳仁却有些闪烁,声音也不自觉压低了,"你刚刚……跟谁做过?"
  安燃的头大概还在痛,也并没有清醒,茫然地将头抵在砖墙上,咕哝着说,"当、当然是你、你啊……难道屁股还不够痛……做了三次呢……"
  莫八觉高深莫测地"哦"了一声。
  安燃晃悠着抬起脑袋,眼睛还对不准聚焦的样子,直接伸出手去捏莫八觉的屁股,"真的不痛?干脆再来一次好了……不然传出去人家以为我尺寸太小……"
  莫八觉的身体原本就坚实又英挺,臀部也十分紧实,安燃摸起来觉得手感十分好,不由地觉得兴致又涌了上来,突然就揍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巴,"你的身体很棒,让我战一整晚都没问题。"
  ……
  莫八觉极缓慢极缓慢地伸出手指,抚了抚自己的嘴唇,半晌,表情奇异地道,"好啊。"
  安燃大喜,刚要扑上去,却又被捏住了肩膀,"去卧室吧。"
  于是安燃欢天喜地地冲到了卧室里去。
  等莫八觉擦干了身体踏出浴室,就见安燃在翻箱倒柜,床上地毯上已经铺满了一堆迷样的东西。
  莫八觉弯下腰来捡起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小盒子,白色的纸板上面,清晰地写了三个大字:口交液。
  翻过去,背面备注:甜蜜蓝莓味。
  "……"
  莫八觉注视着安燃的背部,表情越来越诡异。
  安燃犹自不知死活地撅着屁股翻箱倒柜,听到他的脚步声回头看去,立刻兴奋地叫,"喂,快来看我的收藏。"
  SM工具:皮鞭,假JJ,低温蜡烛……手铐是从哪弄来的?
  润滑剂:西瓜味,草莓味,巧克力味……辣椒味?
  保险套:超薄型,催情型,各种香型,还有……这个带刺的是怎么回事?
  莫八觉皱着眉一个个从安燃手里接过来,拆开仔细研究这些神奇事物,无语半晌,捏起一个状如海胆的套套问,"这个是什么东西?"
  安燃瞄了一眼,淡定地道,"羊眼圈嘛,用起来很刺激的,待会保你很爽。"
  "……哦。"莫八觉将东西握在手里,默默地记住:这东西会让下面那个很爽。
  "润滑剂……辣椒味道的……不会很难受吗?"
  "不会不会,很刺激的,又催情,保证战场火辣。"
  "哦。"默默记住。
  "那手铐呢?"
  安燃头也不抬,"用了以上两种东西,你总会挣扎的嘛。"
  "……原来如此。"
  安燃全然不顾自己只穿了条小内裤,蹲地的姿势使得细小的布料都勒进了臀沟里,依然埋头翻腾,莫八觉看着他紧俏白皙的臀部,眼神越来越暗沉。
  "这些东西你都用过?"
  安燃的动作顿了一下,嗓音僵硬地道,"梦里面用过的。"
  莫八觉看向他脚边一瓶开了封的润滑剂,微扬下巴,用眼神询问。
  安燃撇撇嘴,"听说用润滑剂自慰比较爽,根本就是骗人的。"
  莫八觉忍不住想笑,却又听安燃感叹道,"如果这些东西都能用在小外身上就好了……"
  他瞬间又笑不出来了。
  没给莫八觉太多纠结的时间,安燃突然两眼放光地从柜子的最深处扯出一团布料,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终于找到了!"
  只见他抖了抖那团布料,一件臀部带白色小尾巴的内裤和一个带白色长耳朵的发卡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啪嗒,地上掉下来一条白色的颈带。
  ……算是上衣?莫八觉抽搐了一下唇角。
  安燃抓着那团东西递到了默然的莫八觉面前,眼中满是期待,"穿上吧,我很想看。"
  "……"
  莫八觉看着几乎戳到自己脸上的兔子耳朵,静默了一下,反手将安燃扯到床上去。
  安燃只觉得眼前一阵翻天覆地,下一瞬,莫八觉迅速曲腿压在了他的胸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黑眸深沉,"别装了。"
  安燃怔住,半晌,脸色尴尬地道,"有这么明显?"
  "还好。"
  安燃舒了口气。
  "大概骗得过狗。"
  "……"
  安燃脸色开始扭曲,"妈的,知道我装的还故意上当,你有病啊?滚开!"
  莫八觉淡淡松开手,安燃立刻从他身下逃了出去,瞪眼道,"你故意的对吧?明知我是想骗你回来搞,还是跟着来……操!你他妈看老子笑话还没看够对不对?"
  "注意措辞。"莫八觉无奈地叹了口气,"不要总是骂脏话,一点都不适和你。"
  "老子就要骂,你管得着吗?操操操……唔!"狠话还没撂完,忽然一只手抓住自己的后脑,直接朝他那里推了过去。
  安燃瞪着他近距离放大的脸,嘴唇猛地撞上了他的牙齿,疼得脸都皱了起来,"死二……唔唔……"
  其实也不是全然装醉,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不清醒,都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显然是初吻的二愣子已经放轻了力道,但却还是没有松手,让双唇紧密贴合。
  安大神有个秘密,虽然他不是处男,但嘴巴绝对的纯洁。
  梦想里无数次用来亲吻爱抚肖小外的双唇,此时却好像要被那个该死的欠揍的二愣子烫伤了,好热好热。
  "你……妈的……"被吮吸了一会,安燃终于回过神来,开始拳打脚踢地奋力扑腾,"操……会不会啊你……疼……"
  这二愣子竟然敢咬他!
  安燃抬起手想要打他,却被他轻轻松松地挡下了拳头,反握在手里扯到他的背后去了。
  制伏了安燃的抵抗,莫八觉便放轻了力道地亲吻,舌尖也开始试图侵略,然而安燃将牙关咬得死紧,无奈下,只能反复吮吸着唇瓣,却已经足够安燃的胸口酸软又心悸了。
  好像得了心脏病一样。
  直到莫八觉放开了钳制,安燃还处于巨大的震惊中,呆滞地望着他。
  "终于安静了。"莫八觉若无其事地道。
  "你……"安燃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气得全身哆嗦,"你……你……你亲……啊呜!"
  说到亲那个字,他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电视上都这样演啊,女人吵闹激动的时候……"
  "妈的!"安燃跳脚,"你说谁是女人?!我刺……"
  莫八觉扬了扬眉,"嗯?"
  安燃立刻移开视线,"刺、嗷……"
  莫八觉凝视了他半晌,终于满意地微笑起来,揉了揉他的头发,"嗯。"
  安燃气得直想撞墙,偏偏打不过又骂不过,只得怒气冲冲地钻进被子里,指着门口道,"你也该滚回去了吧?"
  莫八觉低头看了看手表,"两点了。"
  "我管你去死。"
  "啊,对了。"莫八觉突然想到什么一样,随着他一起钻进被窝里,坐在他身边认真地道,"洗澡的钱你还没还我,今天又欠了夜宵和计程车的钱。"
  安燃磨牙,"……所以?"
  "充当渡夜资。"
  "……"静默三秒,安燃咆哮得差点掀了房顶,"你个死处男,敢说老子是出来卖的?!"
  然而无论如何是赶不走了,安燃头一次知道,原来比脸皮厚更强大的是,他完全意识不到自己拥有脸皮这件事。
  关了灯,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安燃瞪视着黑暗,僵硬了半晌,抬腿踢了踢一旁的莫八觉,"哎,你真的是处男吗?"
  "……"莫八觉不理他。
  "默认了哈。"安燃小人得志地嗤笑起来,想了想,又侧过身来,两眼在黑暗中发着幽绿的光芒,"要不我给你破处吧,快三十的在室男让人知道多难听。"
  莫八觉静默一下,"好啊。"
  安燃摩拳擦掌准备扑上去。
  "我上你。"
  安燃瞬间萎顿。
  沉寂了一会,安燃愈发无法忍受这样安静的气氛——他睡不着,却又不想保持清醒,因为那样,就会让他忍不住去想起那些伤心的事情。
  总要做点什么才行。
  肖小外也好,其他的烦恼什么都好,全部抛开的事情,越疯狂越好。
  他要做爱!
  现在、立刻、马上,"干"掉这个二愣子!
  安燃悄悄摸到床边冰凉的手铐,不动声色地轻声唤道,"喂,二愣子,你睡了没?"
  莫八觉没有回音,呼吸匀称而平稳。
  安燃满意地放松了心情,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抓住莫八觉的一只手,咔嚓。
  成功了!
  他在心底里狠狠欢呼一声,急忙把手铐的另一头铐上了床头柱,再回头去看那二愣子,却猛地撞进他那双漆黑的眼瞳里。
  "靠!"安燃吓得倒抽一口冷气,急忙向后退了退,瞪大了眼睛,"你没睡?!"
  莫八觉摇动了下被铐住的手腕,金属撞击发出清脆的响声,淡淡道,"你想干什么?"
  确定自己安全无虞的安燃得意地笑了起来,咬牙切齿地道,"干什么?干你!"
  黑夜里,某大神终于狼化,嗷唔嗷唔地扑了上去。

  第三十二章

  莫八觉被他的比喻惹得哭笑不得,安燃赶紧趁机挣扎起来,然而还是被他莫名其妙的一格一缠制住了动作,只能躺在砧板上的鱼一样一边喘气一边瞪他,"你、你干嘛?!"
  八觉看着精致的眉眼,轻轻试探着靠近,在他唇上轻啄一下,安燃的唇瓣抖了抖,还没等开口,对方的手指忽然捺过他的唇,接着滑到下巴握住,稍稍抬起,低头就牢牢封住了对方的嘴巴。
  "靠!松……唔嗯……"
  因为想要抗议而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火热的唇舌立刻强行挤了进去,将里面的空间占满,也剥夺了他语言的能力。
  八觉的吻很温柔,一下一下地轻舔着,充满湿润感地来回反复滑动着,扫遍了他的整个口腔,却又散发着某种令人心颤难耐的意图,好像想要通过嘴唇和舌尖,深入喉咙,将他整个人都吃下去一样。
  难道这二愣子是个天才?这么快就提高技巧掌握诀窍,NND……这样想着,安燃却仍然颤抖着睫毛沉浸在这样一个甜蜜浓郁的亲吻中,喘息着被他压入胸口,整个身体都失去了力气。
  "混蛋……"
  被吮吸着唇舌,安燃的呼吸急促,心脏跳动得异常响亮,除了迷失,什么都做不了……莫八觉的手轻轻划过他的锁骨和胸膛,往下面伸去,再次轻轻地包覆住他的那里。
  "不能这样吗?"八觉在他湿润亮泽的下唇上舔了舔,"那刚刚你对我做的又是怎么回事?"
  "我、我……"如果不是想上你,谁会没事替你打飞机?!
  安燃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接下来下身一阵快感,八觉粗糙有力的大手握住他上下搓动,很快,他便觉得快要射了……妈的,不会这么快吧?
  才刚惊恐地想完,安燃的两腿剧烈地紧绷起来,竟然真的就射了……才五分钟。
  "……"
  "……"
  莫八觉疑惑地蹙起眉,看了看他的脸,又看看自己满手粘腻的白浆,还有他渐渐垂软的性器,"怎么这么快?"
  安燃的脸"轰"地烧红,死命在他身下踢腾起来,炸毛地大骂道,"你才快呢!是、是你技术太差,我、我不……妈的,你那种持久度才不正常!"
  莫八觉忍笑着揉了揉他的脸,"知道了。"
  "妈的,不要敷衍……喂喂,你他妈往哪里摸?!"安燃瞪着眼睛看到莫八觉的手指伸入自己的股沟,那种暧昧得感觉刺激得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沿途的肌肤一片火热。
  "那么,刚刚你想对我做的,是这样的,总没错吧?"莫八觉一边轻笑一边俯下身体去亲吻他的耳垂,湿热的吻一点点下移,印下一串暧昧得痕迹,直到粉嫩的乳尖,吮吸舔吻,流连不去。
  安燃一边强忍着快感,一边想要挣扎,却不期然地碰到那压在自己腿上的巨大硬物,立刻僵硬了身体不敢动弹……好像一只野兽趴伏在自己身上一样,被快感刺激得轻颤都怕惊动到它。
  莫八觉亲吻够了,微微抬起脸来,抿着下唇,总算抽离了上半身,安燃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接下来的动作立刻让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哇靠,你、你你你干嘛你?!"感觉一种冰凉粘腻的液体粘在修长的指头上送入股间的缝隙,黏在身体上的一瞬间,却又变得火辣辣的,安燃急忙用手去推他,"妈的,你给老子用什么啊?"
  莫八觉单手抽起身边的瓶子扔给他,安燃看了险些昏倒——真是自作孽,这瓶辣椒味道的润滑剂还是自己送给他的……
  说是辣椒味道,事实上并不会很辣,只是比寻常的润滑剂刺激了一点而已,而且里面添加了一点催情效果。
  可对于初次使用菊花的某大神来说,也已经十分够用了,只觉得下面又湿腻又火热,还有一些莫名的蠢动。
  莫八觉毕竟是新手上阵,手指只象征性地往里探了探,便一语不发地张开安燃的腿,将自己可怕的巨物抵了上去。
  "哇靠,你不会吧……"安燃惊慌地低下头,看着那根青筋勃发的怪物,瞪大了眼睛……把1号铅笔芯塞到0.5的铅笔里面……怎么可能啊?!"你、你你你别开玩笑了,我跟你说,老子对你没兴趣,对你的XX也没兴趣,你、你别……啊啊啊!"
  "我会慢慢的,你放松一点……"莫八觉深吸一口气,单手抓住他的腿根,慢慢地挺身顶了进去,安燃急忙挣扎着要起身,结果却弄巧成拙地让对方趁机插进了一大半。
  "操操操操操操操!!!!"
  安燃只觉得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疼得眼冒金星,一阵破口大骂,"我操……你滚……滚出去……"
  痛得连话都说不完整了,只能不断抽气,眼前渐渐一片模糊,而莫八觉似乎也在咬牙忍耐的样子,却已经看不清楚了。


  在两人还在尽情翻滚的同时,莫大哥刚刚自公交总公司交了车,拖着疲惫得身躯走回自家楼下,仰头看了看,却发现平时都会亮起来的门灯一片黑暗。
  大概又在加班了,莫大跟叹了口气,也已经习以为常。
  然而才走了几步,却发现楼下还停了一辆银色跑车,一道修长的身影正靠在门边抽烟,听到他的脚步声,悠然地回头,朝他笑了笑,"你好。"
  "呃?"莫大哥怔了怔,"你是?"
  "我叫沈城,是安燃的经纪人。"沈城微笑着伸出了手,轻描淡写地握了握,"请问你是否能联系得到你的弟弟?"
  "小八?"莫大哥皱起眉,"他工作的时候都听不到手机声的。"
  "据我了解,他今天并没有通告,电台的人说他带着安燃一起离开了。"沈城叹了口气,将烟扔到地上捻熄,"安燃家里也没有人听电话,敲门也没反应,我现在有十分着急的事情要找他……"
  "那个……"莫大哥张了张嘴。
  "恩?"
  "随地扔烟头不太好吧?"
  "……"
  沈城无语地弯下腰把烟蒂捡了起来,脸色有些僵,"这样说好了,安燃现在的处境已经十分艰难,希望你不要再让你弟弟接近他。"
  莫大哥眨了眨眼,"哦,你是说报纸上传的那些绯闻?"
  "恩。"
  "……难道是真的?!"
  沈城对于他满脸的惊恐十分满意,严肃地道,"安燃对他是没有任何意思的,但是令弟就很难讲了,而现在两人一起消失……"
  "连大神都能搞到手,小八真有出息!"
  "……"
  沈城看着莫大哥欣喜的表情,脸上一片空白。
  安燃家的床上,莫八觉压着安燃打了个喷嚏,埋头给那个啜泣中的人一个深深地吻,继续热火朝天。
  不知道是莫八觉的动作太细心,还是安燃的身体太耐操劳,总而言之,第二天莫八觉醒过来以后就发现,那个本应该疲惫得睡死的家伙,竟然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手机钱包之类的都不在,莫八觉光着上身在房间里转了一大圈,确定那人是跑掉了没错。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沙发里,随手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今天他没有通告,难得休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在这里等他也没什么关系。
  随着电视屏幕由黑转亮,刹那间,女主持冷静沉着的声音响彻整个客厅——
  "人气天王安燃被爆性侵男童,被害者父母昨日向法院起诉,警方已赶到A&M将其逮捕,详细细节本台会持续追踪报道!"
  莫八觉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就看到电视屏幕里,安燃低垂着头,双手被手铐铐住,在警笛的呜咽声中,被身穿制服的警察架出A&M公司大门,直接塞进了警车中。

  三十三章

  莫八觉想也没想地拎了衣服往门口冲去,然而几乎是在他站起身的同时,风衣里震动了一夜的手机再一次发出嗡嗡的响声。
  他接起电话,沈城的声音夹在一片吵杂声中,从电话的另一端传了过来。
  "你现在在哪里!?"
  说话是用吼的,然而听在耳朵里依然不是十分明晰。
  莫八觉皱着眉,哑着喉咙道,"安燃家。"
  "你声音大一点,我听不……妈的,你等一下!"沈城声嘶力竭地骂了一句,莫八觉的心又沉了几分。
  拥挤喧闹的声音在沈城费力地喘气和脚步声中越来越远,莫八觉仔细地听着那边的动静,心里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抬起头看看仍然在播放的电视新闻,就发现沈城正拿着手机挤出人群的身影。
  "我问你,你们两个昨晚几点分开的?"终于找到了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沈城火气十足地问,"两个人都做了什么?"
  莫八觉顿了顿,"……我们一直在一起。"
  "……"沈城沉默了一下,"现在你在哪里?"
  "安燃家。"
  沈城忍不住又骂了一句,疲惫地道,"有人看见吗?"
  "之前曾经一起去吃夜宵。"莫八觉深吸了口气,紧紧握住双拳,"还有出租车司机、公寓管理员……"
  "什么?!"沈城声音陡然提高,气急败坏地,"SHIT!你给我在他家等着,我没有赶到之前,一步都不许出来!"
  等沈城赶到的时候,门铃才刚刚按响,莫八觉早已穿戴整齐的身影就出现在他面前,张口就问,"安燃怎么办?"
  沈城揉了揉抽痛的眉心,拉了他往外走,"先离开这里再说。"
  一路下到停车场,因为事先交代了保安的关系,记者一时半刻还进不来,沈城和莫八觉快步进了备好的车子里,司机待两人刚一坐定,脚下油门一踩就立刻冲了出去。
  "沈先生,现在是要去哪里?"司机紧张地问。
  沈城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眼睛也不张地报了个地址,"先送你去公司,这几天记得哪里都不要去,我会通知你的经纪人的,公寓管理员我已经打点好了,昨晚你们去吃夜宵的地址告诉我……出租车的车牌号你记得吗?"
  "……大概记得。"莫八觉报了一串数字,沉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群人渣玩疯了。"沈城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前些天不自量力去喝酒,结果那群少爷叫了MB……说是十六七岁,安燃那个连十四周岁都没到,MD,结果还被人玩仙人跳。"
  仙人跳?
  莫八觉蹙起眉,并不懂其中的意思。
  沈城狠狠锤了下车座,"那么大的人,还一点都不懂得掩饰,酗酒又嗑药,被人扔进MB房间里,钱包被抢走不说,还被揍了一顿拍照,那群混蛋!"
  莫八觉想起那天安燃脏兮兮地缩在片场门口的样子,还有额头上渗出的血迹,眸色不禁一沉,"那现在该怎么办?"
  "去找人。"沈城焦躁地道,"那孩子的家人不过是想讹钱,要多少给他们就是,以安燃的家底,量他们要多少都无所谓,他父母也已经在疏通关系了,大概过几天就可以保释出来。"
  莫八觉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哑声道,"我跟你一起去。"
  "哈?"
  "我不放心他。"
  沈城看着他执拗的眼神,怔了半晌,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我们的事自己会处理。"
  "可是……"
  "不要因为你,往他身上再泼一盆脏水。"沈城冷硬地打断他的话,笑眼中却无半点温度。
  莫八觉的身体瞬间僵硬成木胎泥塑一般。
  良久,他缓缓垂下眼,掩住了瞳仁里的焦躁与担忧。
  到了男孩的家门口,老远就能看到一群记者围在那里,没有见到男孩的身影,只有男孩的父亲涨红着脸对着镜头控诉着,"他是个无耻的混蛋!是个变态!把我儿子弄成那样,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他还不到14岁啊!"
  沈城坐在车子里沉默地看着,直等到天色暗下来,记者散去之后,才不动声色地敲响对方的门。
  "谁啊?"门口一声不耐烦的男人粗吼,男孩的父亲打开门,看到他之后立刻愣了一下,犹豫地,"你们是?"
  "你好。"沈城不着痕迹地向前迈了一步,将身体置于大门中间,以防对方突然关门,微笑地道,"我是A&M公司的代表,想来了解一下情况。"
  听到A&M,男人的脸立刻凶狠起来,抬手就要把人往外推,"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我们不欢迎你!"
  "有些事情我们还不太了解,想要弄清楚些,可以谈谈吗?"沈城始终保持着无懈可击地微笑着走了进去,转身把门关了起来,"其实我也并不想来的,但是你们的举动似乎也有些过分。"
  男人似乎一时间找不到话语一般,惊愕地抬眼看他,"我、我们过分?"
  沈城摇着头,清朗的眼直视他,"我知道你们家境不好,但这并不是破坏安燃生活的理由。……请不要表现得那么无辜,事实上,小杰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们都清楚不是吗?安燃那一晚到底有没有碰过小杰,小杰自己一定清楚,何不叫他出来说真话?"
  男人气得浑身发抖,脸上的血色都退光了,半天才颤声道,"……我家小杰清清白白的孩子家,你不要随便污蔑他!"
  "污蔑?"沈城挑挑眉,"不要告诉我,之前他偷东西进少管所也是我在污蔑,到处拿钱挥霍的证据我已经搜集齐全了,你以为那种数目是你们这种家庭负担得起的?"
  男人愕然地颤了颤嘴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沈城从容地道,"有哪个孩子会在被人□以后给□者拍照?连两个人在床上赤身裸体的合照都拍下来了,那另一个人是谁?他倒是不怕丢脸,这就是你口中清清白白的孩子?"
  男人赤红着眼,胸口一起一伏地瞪着沈城,"你、你走……我们家不欢迎你……你们这种人,仗着自己有钱就可以颠倒黑白吗?滚出去!"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来,只是几句话而已。"沈城轻笑一声,不动声色地看着男人身后出现的孱弱身影,"到底真相是怎样的,你们自己清楚,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尽可能地表示诚意,你们想要多少尽管开口,如果一定要诉至法院,你们是赢不了的,劝你们不要做赔本生意……小杰年纪虽然小,但是比你的父母还要聪明得多,你可以自己选择。"
  男人愣了一下,猛地转过头,就见自己儿子穿着睡衣站在客厅里,大眼睛红红的,"小杰,你怎么出来了……"
  "爸……"小杰的声音还没有变声,清亮的,不过大概是哭得有些哑,"我们还是算了吧,告不起的。"
  沈城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个孩子可怜柔弱的表情,目光深沉阴晦,"你可以继续演戏,如果你不想要钱的话。"
  小杰被他的冷眼看得缩了缩肩膀,男人立刻冲过去推搡沈城,"你走!滚出去!再没见过你们这种颠倒是非的人,有钱了不起嘛?有钱就可以把人心踩在脚底下?!我们不稀罕那几个臭钱,让那个所谓的天王巨星等着吃牢饭吧!"
  沈城抿紧了唇,也有些动气,冷笑着看那个哭得凄惨的男孩,"到底是谁颠倒是非,现在还说不准,现在不接受我的条件,希望你们不要后悔……小杰,那些寄到我办公室的照片,你不希望别人看到的,对吧?"
  男孩猛地抬起头,倏然变色。
  沈城看着他霎时苍白的脸色,突然心里有些犹疑……难道他真的是无辜的?再不然,就是个天生的演员,怎么会演得这么逼真。
  然而他在意的表情还是让他松了口气,耸了耸肩,"我一向以和为贵,希望你们再好好考虑一下,小杰才上初三,有些事情被同学知道了,也不是好事。"
  "你……无耻!"
  "无耻?"沈城冷笑,"到底无耻的是谁,你们心里有数……距离开庭还有一段时间,你们慢慢想,不过,想得越久,就越给我们搜集证据的机会,你们要考虑清楚。"
  男人眼圈都发红,几乎气得掉下泪来,他们这种小老百姓,根本不是沈城的对手,强词夺理什么的,口头上还是实力上,都占不到半点便宜。
  沈城眯着眼,"我们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即使父母不够聪明,我相信小杰你足够了。"
  小杰的身体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来,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睛滚落出来,小声道,"你就不觉得自己……太没人性了吗?"
  沈城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傲慢地勾起唇角,"人性是什么……陪过那么多的客人,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
  ……
  直到上了车,沈城的脑子里还在回荡着男孩最后的那一句话"你就不觉得自己……太没人性了吗?"
  他用手指敲了敲抽痛的额头,苦笑起来,活到这个份上,还来谈人性什么的,未免太过天真。
  他转头看着车窗外急速掠过的景色,突然有些疑惑——安燃到底有没有碰过他?那一天他磕了药,自己做过什么都不清楚,如果是真的……
  沈城的背上一阵又一阵地发寒。
  莫八觉回到NPC公司,发现公司上下都满脸喜气洋洋,转念一想,又不由地面色阴沉下来。
  安燃是A&M的一哥,更是整个娱乐圈的一哥……他出事了,作为对手的NPC当然乐不得落井下石,怎么可能会不高兴,即使是开香槟庆祝都不过分。
  NICK迎面冲了过来,面色严肃地扯着他进了办公室,"听老陈说,你昨晚没有回家。"
  老陈是公司给八觉安排的司机,昨晚八觉追随安燃离开,便嘱咐他一个人先回去,他大概是觉得不妥,上班之后立刻通知了NICK。
  八觉淡淡地点头,"嗯,我跟安燃在一起。"
  "……整晚?"
  "整晚。"
  "……"
  他这样不敢不顾的态度,却让NICK原本兴师问罪似的表情变得复杂起来,老半天,才叹气道,"如果记者也问你这种问题,你也打算报以同样的回答吗?"
  莫八觉手指死死扣进了掌心,闭了闭眼,"我不知道。"
  "八觉哥。"NICK平静地看着他,平日可爱顽皮的眼睛里如今却是近乎冷酷的现实,"你记不记得,第一次参加电影发布会的时候,我是怎么告诉你的?"
  莫八觉的背部僵直,黑瞳复杂地与NICK对视,良久,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地开口,"我和安燃,只是朋友。"
  也只能是朋友。
  沈城那句话一直在耳边响起——不要因为你,再往安燃的身上又泼一盆脏水了。


  第三十四章

  与安燃的下坡路截然相反,莫八觉的事业却似乎一路顺风顺水得过分。
  因为他主持的节目收视率飙升,公司一口气又替他接下了两个节目的嘉宾主持位置,以及一些电视剧的零碎角色,一时间,莫八觉的出镜率越来越高,粉丝群也在不断壮大起来。
  虽然演技依然不算出色,但好在本身气质和条件都出色,还有张口气死人的毒舌,实在是亮点中的亮点,现在的年轻MM们就喜欢吃这一套,就好像安燃肆无忌惮的粗口一样。
  刚刚赶制完一集悬疑偶像剧的的客串,正在化妆间整理自己的行头,因为饰演的是一个落魄的赌徒,黑发被型设师弄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却俊美依然。
  最近几部电视剧虽然都没有很重要的戏份,然而影响力却很高,网络上到处流传着关于他的剧照和消息,已经算是红火的艺人一个了,只是还没有大的作为和机会而已,NICK已经在积极争取,对于出道仅仅两个月不到的新人来说,这种蹿红速度确实难得。
  从片场出来,莫八觉习惯性地打了个电话给NICK,报备之后准备回住所休息,他前天才搬到了公司提供的公寓,环境不算好,但好歹不用跟莫大哥挤那一套小房间。
  电话一接通,NICK那边立刻急火火地叫起来,"拍完了?马上让老陈送你去A&M电台,的编导要你过去做嘉宾主持。"
  莫八觉蹙眉叹了口气,"好。"
  "这段时间通告结束,我会找机会给你放个假。"NICK最近也实在累得喘不过气来,两个人没有谁比谁轻松的问题,"忙一点也是没办法,因为安燃的通告都被撤……呃,对不起。"
  莫八觉啪地挂了电话,沉默着开门上车。
  安燃……安燃……
  距离那晚的事情已经过了两个礼拜,听说早就已经被保释出来了,却再没见到他的人影。无数次深夜去他家门口守着,也只是寂静无声,手机永远是关机状态。
  提出告诉的那家人至今没有做出撤诉的决定,两方始终僵持着,只有媒体讨论得热火朝天,如今无论A&M多么有势,安家有多少家底和人脉,这件事情也已经无法掩盖住了。当一个全民偶像沦落为囚徒,也只能随波逐流地任其发展,能做的充其量是让媒体的话说得没那么难听罢了。
  可群众的嘴巴怎么可能堵得住。
  现在的安燃被说得多么难听,莫八觉一点都不想去回忆了,只要是他跟男人一起的照片,都会被恶意的网友拿出来PS过后,搭配下作的旁白和对话,在他们眼里,安燃根本就是个潜藏已久心理扭曲的GAY。
  怎么办……
  莫八觉用指节敲了敲额头,恨不得整个世界都毁掉算了……起码,那个骄傲又要强的人不会再受到伤害。
  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去对孩子做那种事情,即便是对喜欢的人都可以忍耐,何况是放下架子去强迫。
  他才不会相信。
  车子到了电台,老陈小声地唤着头靠着后座闭目皱眉的男人,"莫先生……"
  "到了?"莫八觉淡淡睁开眼,疲惫地叹了口气,"谢谢。"
  《ET入侵》事实上是个专捧新人的综艺节目,分为三个阶段。
  每一期请出两组演艺组合,首先是嘉宾游戏,然后进行真心话和智力题问答PK,最后选择胜出的一队新人进行LIVESHOW。节目收视率一直颇高,能够争取到LIVESHOW对新人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不过今天的情况相对来说就比较特殊了。
  莫八觉并不是第一次来《ET入侵》,上一次过来做客场嘉宾的时候,摄影师几乎没给他任何镜头,除了片头的微笑颔首,就是片尾的面无表情,为此还引起了网络上粉丝们的疯狂叫嚣,闹了好一阵子。
  大概是自己在综艺界的名声太过恐怖,编导群里更是如此,八觉这次倒也吃惊,怎么会想到找他来参加,还是主持。
  果然,刚一坐上主持座位,就感受到两道逼人的视线向自己刺过来,莫八觉怔了一下,就见Shinygirls站在一边的升降梯上对自己虎视眈眈。
  莫八觉扬了扬眉,看了眼身旁的女主持,"是编导的意思?"
  "呃,大概吧。"女主持笑笑,不免有些紧张——这当然与自己的主持资历没什么关系,但凡是要跟莫八觉搭档的主持人,直到节目结束之前,都会紧张得手心冒汗,谁都不知道他下一句话会冒出什么来。
  这次请他来主持,事实上确实是编导的意思,主要是两支队伍都与他有些渊源,这样的冲突效果往往能刺激高收视率,只是主持人会比较辛苦罢了。
  节目开始。
  女主持向镜头绽开灿烂微笑,",欢迎来到地球~今天我们的嘉宾阵容可是非~常的强大哦,灯光师一定要把聚光灯打得更亮一点,灯光……灯光?啊,灯光不在,大概吃饭去了,那么就让我今天的新拍档来介绍好了~八觉~"
  莫八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灯光不在还有编导。"
  女主持无语地静默了一下,眨着狡黠的眼睛甜笑道,"编导今天请病假,我们可以自由发挥,十分难得哦~八觉没有什么想要偷偷吐槽的吗?"
  "……"
  "……"
  沉寂了一会,莫八觉深深地望着她,"编导生病你还能说得这么喜气洋洋……"
  女主角内心泪流成河。
  "病假中"的编导朝女主持指了指坐在台上的嘉宾,横眉竖眼,抓耳挠腮。
  女主持轻咳一声,"好吧,下面我们进入正题,欢迎我们的两组ET新人。"
  "首先是我们的ET金属队,俊帅逼人,魅惑无敌,我们的梦之花美男组合——BattleGuys!"
  掌声音效响起,美少年们扬着下巴摆出帅气的姿势自升降梯托上台前,"初次见面,我们是BattleGuys。"
  女主持甜甜微笑,嗲声道,"啊,真的是十分梦幻的组合呢,每一个成员都很帅,我都忍不住心动了~八觉你觉得呢?"
  莫八觉适时地接话,摸了摸鼻梁道,"他们年纪似乎不大。"
  "是啊,都是前途大好的美少年呢。"
  "我的意思是,"莫八觉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着她,"放过孩子吧。"
  女主持脸色僵硬一下,佯装生气地抬起下巴双手叉腰,撒娇道,"过~分~~~你的意思是我很老哦?!"
  莫八觉挑了挑眉,"原来你听得懂。"
  "……"
  女主持面色扭曲笑对镜头,"第二支队伍也很了不得呢,今天的ET锦绣队就是当今炙手可热的,少男们的梦中情人,少女们的可爱闺蜜,鼓动着青春诱惑气息的,我们阳光般的女孩——ShinyGirls!"
  美女队伍也被升降梯送了上来,扭腰摆臀的造型甚是妖媚撩人。
  场上持续一阵诡异的静默。
  道具组的人欲哭无泪地跑过来告诉编导,掌声音效突然罢工了。
  编导一阵头晕目眩,急忙朝观众席做手势,观众立刻机械性地鼓起掌来,因为没有交代过的关系,显得凌乱又冷清。
  美女们终于从高难度造型中摆脱出来,朝镜头笑得阳光灿烂,"大家好~"
  莫八觉朝观众席颔首微笑,"谢谢大家稀稀拉拉的掌声。"
  又是一阵诡异的静默。
  不知是谁带头,观众席瞬间爆出大笑,接着十分给面子地奋力拍起手来,摄影棚里霎时间掌声如潮。
  女主持松了口气,"说起ShinyGirls,八觉第一次主持就是与你们合作呢,再次见面会觉得亲切很多吧?"
  莫八觉沉吟一下,"嗯,出场介绍词很亲切……"
  "呃,你说少男们的梦中情人这句吗?"女主持眨了眨眼,嫣然巧笑地道,"因为这是形容她们最贴切的……"
  "你又搞错了。"莫八觉蹙眉叹气,"我只是在想,她们还能在少男梦里出现几年?"
  她们还能在少男梦里出现几年……
  她们还能在少男梦里出现几年……
  她们还能在少男梦里出现几年……
  女主持恨不得嚎啕大哭,无力地问,"你是觉得,她们也老了?"
  莫八觉同情地看着她,"……比你年轻一点。"
  女主持石化。
  节目在一阵冷风中进入第一环节——游戏PK,分别由男女主持带领两支队伍。根据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的传统原则,女主持带领金属对,而莫八觉便避无可避地归属于锦绣队。
  不知是经纪人交代的原因还是其他,SG女孩们这次出乎意料地乖巧,并没有表现出对于莫八觉的敌视,就连艾佳佳也都是始终面带微笑的样子。
  游戏PK其实不算复杂,由PK双方全员参加,合作通过一条探险路,其中水坑有之,滑板有之,攀岩有之,所幸照顾到有女性嘉宾,所以只要求分工合作,计时就好。
  当女主持热火朝天地跟BattleGuys讨论分工的时候,莫八觉这边的锦绣队却是一片诡异的对视,相对无言。
  过了一会,SG队长Stela微笑着叹了口气,"开始分工吧,我们一定要赢哦~"
  两队交锋,女主持一身轻便运动装站在队伍前,拿着扩音器道,"看到了吗?我们金属队有的是年轻活力,稳操胜券!"
  "如果按照平均年龄……"莫八觉悠然地开口,"加上你,会提高不少吧?"
  ……
  女主持垂头丧气地绕到队伍最后面去,拍了拍队长的肩膀,"出师不利,你要争气。"
  BattleGuys的队长初淡语闻言伶俐黑眸一眯,朝女主持温雅一笑,施施然地冲锦绣队道,"加上你,你们的平均体重就更高了。"
  背后队伍哗然,连女主持都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虽然听说过他们来头不小,不过这小子还真敢说……
  艾佳佳倒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着道,"加上你,你们的平均脑容量大概会更小。"
  编导头疼地比比划划,你们要加到天荒地老猴年马月啊?!进入正题!
  游戏开始,1234号各自去挑战过水、攀岩、画板和荡锁链。
  艾佳佳不幸轮到了2号,而初淡语则是幸运地轮到了2号。
  出发之前,莫八觉站在攀岩壁下面,皱眉看着艾佳佳,"你最近减肥没有?"
  艾佳佳在镜头看不到的地方狠狠剜了他一眼,"胖了一公斤,怎样?"
  "那就好。"莫八觉看了眼爬得游刃有余的初淡语,镇定地点头,"如果比不过,坐也能坐死他了。"
  ……
  半分钟后,初淡语只觉得身边一阵风席卷而过。
  一分钟后,观众们瞠目结舌地看到,猴子一样的艾佳佳嗖嗖嗖地窜到了终点。


  第三十五章

  鉴于男女体能差距的问题,虽然艾佳佳爆发了小宇宙夺得了一枚锦旗,但剩下的其他人却是输的落花流水,东倒西歪。尤其是滑板部分,金属队男孩走两步退一步也还是比锦绣队快得多,最后游戏环节的结果,锦绣队得分6.7,金属队得分9.2。
  第一回合,锦秀队毫无悬念地,完败。
  可惜即使是暂时领先,金属队也不见得都很开心。
  真心话问答环节,樊淡语坐在圆形桌后,懒洋洋地以手托腮,稍长的额发落在额前,透过那点点缝隙看着莫八觉,比起其他队员稍嫌青涩的面孔,他的气质就显得游刃有余得多了。
  这个环节是由每一期策划一个主题,由官网发起投票,最后选择票数最高的选项为正确答案,节目上嘉宾们就这个主题进行讨论。
  一般来说都会选择八卦方面的主题,为节目增加了不少噱头,聊天的形式也相对较为轻松。
  屏幕上用一串闪亮的花体字将问题公布出来,女主持夸张地拍手笑起来,"啊,这期的真心话实在是很吸引人啊……请问各位俊男美女们——最无法接受的分手理由是?"
  八位嘉宾你看我我看你,都含蓄地笑了起来,却也没有刻意避讳,这种年纪了,说没有恋爱过反而惹人反感,还不如坦诚的好。
  "我第一个来猜好了。"竟然是艾佳佳先开口,长卷发撩起,率真地笑道,"我曾经有过一个非常喜欢的男人呢,两个人也甜蜜过好一阵子。"
  "哇啊,这可真是大爆料!"
  艾佳佳微微一笑,"当时还没签约,觉得三十几岁成熟又温柔的男人真的是非常迷人,以为这辈子都会被人这样珍惜。"
  大家都适时表现出专注的样子倾听。
  艾佳佳一副伤心难过的样子垂下了头,"结果分手的时候,对方的理由竟然是因为我偷偷跑去看偶像的演唱会,说是被深深伤害了。"
  "竟然是因为这种原因?真是太过分了……"女主持摆出惊讶的表情。
  BattleGuys的吉他手阿扬眨了眨漂亮的眼睛,戴了蓝色隐形镜片的眼睛水汪汪的,"其实无论多成熟的男人都会吃醋的,如果我马……呃,我女朋友非常热衷于偶像明星,我也会觉得自卑啊。"
  马子两个字急转弯变成女朋友,不良少年出身的阿扬差点咬到舌头,樊淡语冷冷睨了他一眼。
  "你现在也是偶像明星啊。"女主持笑起来,余光扫到莫八觉欲言又止的样子,"八觉怎么想的呢?"
  莫八觉淡淡扫了艾佳佳一眼,"……我只是有点吃惊。"
  "哈?"
  "SG……平均年龄是二十二岁吧?"
  女主持歪了歪嘴巴,佯装愤怒地道,"喂,你今天就是跟年龄过去不吗?"
  "签约之前就是16岁。"莫八觉全然无视女主持的挤眉弄眼,看向艾佳佳,"你是缺乏父爱吗?"
  "……"咔嚓,艾佳佳脸上的面具瞬间裂开一道缝隙。
  女主持机械性地将脸转回镜头前,笑得比哭还难看,"编导,这段掐了别播。"
  编导已经捂住脸泪奔去了。
  "那么,现在我们来测试看看,佳佳的答案对不对呢?因为对偶像过分热烈的爱意而使爱人吃醋……"
  背景音乐配起激昂的鼓点,屏幕迅速滚动起来,众人的目光也专注地盯着。
  砰地一声,鼓点停止,屏幕也随之静止。
  一个大大的叉。
  莫八觉悠然地拿出一堆各种颜色的灌水气球来,手随意一摊,"选吧。"
  这就是真心话环节里最惨的一节,答错问题的人要把水气球砸到自己的头顶上作为惩罚,不过为了女士着想,一般都会请男方代劳。
  女主持笑着道,"或者在场的绅士有谁愿意替佳佳受罚呢?"
  BattileGuys的少年们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有举手,艾佳佳的表情显得有些尴尬,突然就听到对面阿扬一声惨叫,整个人跳了起来。
  樊淡语朝主持人笑得斯文有礼,"阿扬说他十分愿意。"
  "我才不……"脚下又是狠狠地一踹,阿扬委屈地看了他一眼,僵硬地点头,"嗯,我愿……哇!"
  一个水球迎面砸到脸上,瞬间爆开,阿扬的身体和头发霎时湿漉漉的。
  莫八觉面无表情地道,"我怕你反悔。"
  "……"
  接下来的女孩子们也接连不断地猜错,为了防止受到阿扬一样的待遇,每一轮男孩子们都积极踊跃地以身代劳——比起猝不及防迎面爆头,还不如自爆,起码能选择哪里湿一点比较帅……
  最后一个轮到的是樊淡语。
  他白皙俊美,待人也彬彬有礼,刚刚踹阿扬的事情也被女孩们看在眼里,印象分立刻上升了一个层次(可惜没人去想,为什么他不自己站出来-_-|||),都竖起耳朵等着听他的情史。
  他却似乎没什么可说的,浅浅地笑了下,"我没恋爱过。"
  "哎?怎么可能?"现场哗然,纷纷议论起来,女主持也夸张地张大眼,"才不相信,淡语这么帅气!"
  "真的。"樊淡语似乎想起什么一样,敛下眼皮,"不过我想,自己最无法忍受的分手理由,一定是对方有了另外喜欢的人。"
  女主持被这半真半假的答案糊弄住一样,暧昧地笑笑,"那么,让我们来看看,这最后的答案是否正确呢?"
  竟然出人意料地猜对了,在众人看来最平凡可见的一个答案,在一万个观众参与的投票中得了五千票。
  真心话环节,金属队再次胜出,也就是说,这次PK的胜负已经揭晓,而后面的智力问答环节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
  "为什么北极熊不吃企鹅?"
  阿扬抓了抓头发,"……因为北极熊吃素?"
  "错,因为北极熊在北极,企鹅在南极。孙悟空爬上香瓜树摘香瓜,一分钟摘一颗,一天可以摘几颗?"
  "……一千四百四十?"
  "错,香瓜不长在树上。"
  "……"
  莫八觉面无表情地念着手里的纸条,"人类全身上下最有韧力的肌肉在哪里?请选择:腰部,手臂,舌头。"
  BattleGuys被连珠炮一样的刁钻问题搞得头晕脑胀,樊淡语无奈地揉了揉额角,横竖都是赢,答错也无所谓,"我们选腰部。"
  "恭喜你们……"莫八觉微笑起来,美男们立刻精神抖擞:竟然蒙对了?还没等跳跃欢呼,就听莫八觉淡淡地补充,"……成功避开了正确答案,是舌头。"
  众人石化。
  阿扬恍然地喃喃自语,"我还以为是JJ……嗷呜。"
  樊淡语淡定地微笑着狠狠踹了他一脚。
  事实上这期节目原本就是给BattleGuys提供出道演出机会,SG也不过是替他们宣传笼络人气而已,所以女孩们并没见沮丧,倒是很开心地为他们的LIVESHOW鼓掌。
  清冷的蓝色灯光里,如水般的钢琴乐曲倾泻而出,摄影棚中静得吓人。
  舞台的一个角落里,升降梯架着一架水晶钢琴,在灯光师的特殊照顾下蓦然被曝露在观众眼中,只见面容清朗温柔的樊淡语一袭白衣坐在钢琴前,双眸微眯,淡淡地弹奏。
  钢琴边或倚或靠着三个修长俊美的少年,都低垂了头,似乎沉醉在迷人的音乐中。
  除了琴声,没有半点嘈杂。
  莫八觉突然觉得,这样的场面,甚至这样的曲风,似乎都有些熟悉……包括那个演奏着的少年。
  大概半分钟过去,对于听者来说,却好像过了几光年,少年终于停止,缓缓站了起来,微笑着撩了撩额发,清越的嗓音带着笑意道,"这是我安燃前辈写给我们的曲子,谎言。"
  一段无声的付出像个笑话。
  一场失败的爱情像个谎话。
  听着少年们清澈的嗓音,莫八觉缓缓地,缓缓地,将指甲刺入了掌心。
  节目经过剪辑之后,在周五的晚上播出,收视率十分稳定,BattleGuys的那场LIVESHOW也表现得可圈可点,幽美的曲子很快便流行起来。
  城郊的某别墅里面,有人闭目躺在宽大的沙发里,客厅的凌乱全然无视,电视声音却开得很响亮。
  那死二愣子还是傻得要命,说出口的冷笑话能气死一群人,而且越来越杀气腾腾,真是笨。
  可是,却比自己要聪明得多。
  随手拿起沙发边的罐装啤酒,青年凑到嘴边倒了倒,却是空的,气急败坏地往地上一摔,"操他X的!"
  不爽地坐起来,青年瞪视着电视屏幕里那个该死的混蛋,原本白皙干净的脸如今都泛出了青色的胡渣,过长的发丝也乱七八糟地,白衬衫连扣子都懒得系,颓废得像个拾荒者。
  如今哪里还像个大神的样子?
  肚子咕噜噜地叫了起来,明明刚刚吃过晚餐,人家说失意中的人往往食不下咽,那纯粹是放屁,他的胃口比过去还要大!
  想起被人从拘留所里捞出来那天,自己的饭量把沈城吓得要命,还鄙夷地问自己是不是被那二愣子操怀孕了,就气得直想砸东西。
  正当安燃被饿得火冒三丈的时候,门铃却突然响了。
  安燃怔了一下,立刻紧张起来。父母正在气头上,是铁了心不会来见自己的,沈城还在忙碌案子的事情,那么还有谁知道自己的住处?总不可能是那个傻兮兮每天跑到他临时公寓死等的二愣子。
  安燃一边谨慎地从猫眼往外看去,一边还在自我唾弃,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跟过街老鼠一样了?却看到门外少年笑得一脸灿烂地朝自己挥了挥袋子。
  "淡语?"安燃皱着眉把门打开,立刻退回了客厅里,生怕被有心人抓到踪迹,"你怎么来了?"
  "我猜你可能饿了,过来送夜宵给你啊。"樊淡语一身休闲运动装,看起来倒是更孩子气了些,将食物一盒盒摆在客厅的茶几上,"沈先生说你最近都没有好好吃饭。"
  你听他乱讲,老子胃口好得能吃掉一头大象!
  安燃翻着白眼坐回了沙发,搔了搔乱七八糟的短发,随手拿起一盒打开,都是些小点心,还冒着热气,看起来就很好吃。
  塞进一颗皮薄滚圆的虾肉小汤包,白嫩嫩的,咬下去一道汤汁就喷出来,鲜美的味道在舌尖缠绕。
  樊淡语轻笑起来,抬手拿了纸巾要替他擦拭唇角,却被安燃头也不抬地接了过去,顺带递了个不怎么感激的笑脸,边嚼边道,"东西送到了,你走吧。"
  "我看着你吃完。"
  安燃的脸颊塞得鼓鼓的,咕哝着也不忘说教,"小孩子不要这么晚还在外面游荡,不是已经出道了吗?谨慎一些,不然下场就是你哥我这样。"
  樊淡语充耳不闻,随意地转过头去,却看到电视里正在播那天录制的《ET入侵》,后期剪辑得不错,萌点笑点经过处理都翻倍地涨,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安燃喜欢看这种节目啊?"
  "安燃你个头!没大没小,叫哥!"
  "好啊,一个月一万,我叫你哥。"
  "臭小子!"
  安燃狠狠瞪了他一眼,瞥了瞥电视,阿扬正被一个水球迎面砸中,那二愣子笑得倒是淡定又无辜,"我随便按到的,这种垃圾谁喜欢看啊。"
  樊淡语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凌乱的衬衫里,身体又白又瘦,看起来比过去糟糕了不知多少倍,却还是很撩人。
  他清了清嗓子,漫不经心地道,"沈先生说,事情都查得差不多了,下周会让你上节目,澄清事实真相。"
  "真相?我都不知道真相是什么。"安燃嗤笑一声,把最后一颗小汤包干掉,随口问,"什么节目啊?"
  "《Hey!RealStar》……"
  安燃猛地抬起头,脸上的表情霎时好像吞了一百只苍蝇。

  第三十六章


  踹走了樊淡语,安燃又变成了自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别墅,不过比较起那孩子来之前,这里几乎可以说是焕然一新,连浴室的角落都被洗得闪闪发亮。
  有时候看着他忙碌的身影,也会想起那个会卷起袖子为自己烧饭的家伙,然而回忆起来也不过就是一阵阵的鼻子发酸。
  总觉得日子过得越来越久,人也变得惨兮兮的,原本还可以肆无忌惮地做TOP,现在连个刚出道的二愣子都摆不平了。
  电视里还在反复放着自己做的曲子,谎言。
  一段无声的付出像个笑话。
  一场失败的爱情像个谎话。
  安燃穿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坐在客厅里,拿着空荡荡的酒瓶当麦克风,不加修饰的嗓音吼得震天响,"Allbymyself——"
  永远空荡的房间只有我自己对自己说话。
  "Allbymyself——"
  如果从未说出爱意是否就不会像个傻瓜。
  年少的时候也曾经坚信过,世界上某个角落一定有那样一个人,像自己这样寻找着,终有一天会来到自己的面前,所以即使暂时的孤单也没有关系,千万不可以灰心丧气。
  可是现在突然发现,原来一开始的寻找方向就走错了、走远了。那个人大概只是选择了一个错误的人,可将错就错也还是觉得满足,完美的对象是谁都不重要了,能够安定比什么都好。
  寻觅的过程实在漫长,也许他早已忍耐不住了。
  安燃在环绕客厅的音乐中将啤酒罐捏得嘎吱作响。
  最近照镜子的时候,会发现自己的脸已经不像过去那样紧绷,长期的熬夜,皮肤也变得差了,这才不得不接受自己已经老了的事实。
  可是他怎么能老?幸福明明还没有来。
  他终于意识到,这样执拗地坚持着的结局,大概就是一生跟酒精与香烟为伍,最后变成一个又丑又胖人见人厌的老男人,即使死在公寓一个月,被狗吃掉一半也不会有人发现。
  单是想象而已,都已经让人无法忍受。
  拖着醉醺醺的身体爬到书房,里面也被樊淡语收拾得整整齐齐,堆在电脑桌前快要长蘑菇的便当盒也都被丢掉了,看起来清爽了许多。
  他眨着迷迷瞪瞪的眼睛,开机,登陆QQ。
  这段时间,他尝试了许多之前没有玩过的东西,准确的说,是过去没有时间去玩的东西。
  他伸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小纸条,是前段时间沈城交给自己的,当时那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实在是让自己乱不爽一把。
  "那家伙每天都会到你公寓门口等你,无论工作有多忙。"沈城将纸条塞进他的手里,"有些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的,试着谈谈吧。"
  谈?谈什么?谈你那天操得老子爽不爽?
  安燃嗤之以鼻,却还是忍不住在查找好友栏输入了一串数字:502177970。
  听说是NICK替他申请的号码,让他闲着没事干的时候玩的,毕竟他之前的生活状态实在不像个都市人,作为偶像,有些东西可以不玩,但绝对不能不懂,这是底线。
  盯着屏幕等待的时候他还在想,死二愣子给自己取什么昵称呢?毒舌之王?农民先锋?还是二愣子?……或者神攻SAMA?!
  想起这个昵称就会气不打一处来,那些粉丝眼睛都瞎了吗?怎么看都是自己更男人一点,那个不抽烟又一杯倒的白痴哪里像是TOP?
  虽然他真的TOP了。
  输入栏很快有了显示。
  ——————————————————————————————————————————
  账号昵称来自何处
  502177970莫八觉S城A县
  ——————————————————————————————————————————
  靠,他竟然用本名注册QQ!(#‵′)凸
  手心握着鼠标,光标箭头指在"加为好友"的按钮上面徘徊了好久,安燃的食指翘得都有些颤抖,纠结了半天,才终于鼓起勇气来,费力地吞了口口水,对准按钮点了下去。
  接下来就等待验证,小喇叭还没有跳出来咳嗽。
  大概作为艺人还是要谨慎,那二愣子此时也未必在线,所以他并不急,悠哉地去看其他好友的情况。
  安燃的QQ其实注册了很久,好友却很少,只有三四个,但比起之前已经好了许多。
  之前长长的好友栏里,只有一个打着呵欠的少年卡通头像而已,被他用备注修改成了"小兔子。"
  而现在小兔子的头像竟然亮着。
  点开对话窗口,安燃犹豫了一下,很想对他说点什么,寒暄也好,比如听说我下周会上你的节目之类的,起码好过这样僵持。
  然而手指悬在键盘上空好久,却一个字都敲不下去。不是什么爱面子,只是想起那天他满脸的厌烦,就会羞耻得涨红了脸,以为自己倾尽全力付出了,对方却觉得自己缠人又多事,一辈子最狼狈的也不过如此。
  那种难堪甚至掩盖了心中的疼痛,他这么高傲,却受了最惨痛的打击。
  直到小兔子的头像重新变成灰暗,他一句话都没有说。
  几乎同时,QQ消息却突然咳嗽起来,一个小喇叭忽闪忽闪,安燃精神陡然一振,通过了!转头看了看时间,已经快两点了,安燃忍不住挑眉,这家伙,这么晚还上QQ?不会是大把年纪沉溺网络了?
  正想着应该说什么好,莫八觉的头像却先一步闪动起来。
  莫八觉:你是?
  老子是TOP!:HI,最近好吗^_^
  安燃自己都觉得后面那笑脸太恶心,奈何要分裂成另一个人实在不容易。
  半分钟后。
  莫八觉:我认识你?
  老子是TOP!:不认识,不认识就不能聊天啦?
  一分钟后。
  莫八觉:哦,那聊吧。
  安燃看着屏幕,额角青筋暴起,十指像十个小锤子,将键盘敲得咔哒直响。
  老子是TOP!: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莫八觉:有事吗?
  老子是TOP!:……没事就不能问了吗?
  时钟的秒针在寂静的夜里嚓嚓嚓地响,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十五分钟以后,那死二愣子没反应。
  老子是TOP!:你干嘛呢?
  莫八觉:洗澡。
  安燃眼前突然浮现出那晚他挂着水珠的修长体魄,小麦色的紧实肌肉……拍了拍微微有点泛红的脸,他深吸了口气。
  老子是TOP!:准备睡觉了呀?
  莫八觉:嗯,很晚了。
  老子是TOP!:你是做什么的啊?
  莫八觉:说话,卖笑。
  老子是TOP!:……o(╯□╰)o,评书还是相声啊?
  莫八觉:差不多。
  呸!真TMD能扯淡!安燃鄙夷地看着屏幕,十指如飞。
  老子是TOP!:莫八觉,这是你的真名吗?
  莫八觉:有事吗?
  老子是TOP!:又是这句!没事就不能问了啊?我们不是要交朋友吗?
  又是一阵死寂。
  安燃瞪着天花板,心里头突突地跳,不会是打草惊蛇了吧?
  老子是TOP!:我也很喜欢那个主持人,长得帅,说话够毒哈。
  还是没反应。
  老子是TOP!:你丫不会打飞机呢吧?
  脑内联想到那二愣子面色潮红对着电脑,大手揉搓硕大无比的那根的场面,安燃突然觉得鼻腔有些发热。
  老子是TOP!:喂?!你精尽人亡啦?
  莫八觉那只呆企鹅头像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灰色,操,原来是睡觉去了。
  结果连在网上也还是一个二愣子,他妈的。
  安燃郁闷地踹了脚椅子,砰地一声,他眼角含泪地揉了揉剧痛的脚趾,心里还在翻来覆去的猜测,难道他把自己拖黑了?
  不过话说回来,打一行字都要半天的菜鸟,他懂得怎么拖黑么?
  之后几天,莫八觉一直没有上线,安燃每天挂着QQ玩网游,倒是也很悠哉,到后来连QQ也不挂了,反正他已经差不多可以肯定,死二愣子一定是把自己扔进黑名单里去了。
  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角色,有必要这样谨慎吗?安燃不屑地撇嘴,一枪爆掉人的脑袋,又砍去怪兽半个身子。
  隔了两天,樊淡语又跑过来看他,顺便带了瓶年份极好的红酒来,两个人都属于很难喝醉的那种人,安燃很快就觉得无趣,便不客气地把那小子又踹了出去。
  一表三千里的表弟而已,自己亲爹妈都懒得管自己,他这么殷勤地跑来,谁知道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这年头的小鬼都精明得很,算计起来比他们这些摸爬滚打多年的人还要在行,看他的下场有多惨就知道了。
  即使沈城满城跑地搜集那个小MB卖身吸毒偷东西的证据,然而未成年就是未成年,对于未满十四周岁的孩子,法律上是不理会对方愿不愿意的,发生了关系就要定罪。
  而他这个当事人连自己做没做都不记得,只知道那MB哭起来倒是颇惹人怜爱,看过他的脸以后,群众骂得更凶。
  关掉那些夹杂着不堪入目字眼的八卦网页,安燃烦躁地骂了两句,信手开了QQ一看,那二愣子竟然在线!!!
  敢情他没把自己拖进黑名单?安燃的心底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发现的雀跃,点开了对话栏。
  老子是TOP!:哟,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_^
  莫八觉:嗯。
  老子是TOP!:你还真是神出鬼没啊,总是挑半夜来玩,前几天干嘛去了?
  莫八觉:工作。
  老子是TOP!:哦,卖笑去了?O(∩_∩)O
  莫八觉:不是,卖身。
  老子是TOP!:……靠,你活脱脱一个苦情戏男主角啊。
  莫八觉: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你到底是谁?
  看着屏幕上接连不断三个犀利的问号,安燃的冷汗刷地就下来了。
  老子是TOP!:开玩笑的啊,你真的是苦情戏男主角?不会你是莫八觉本人吧?
  莫八觉:我觉得你认识我。
  安燃无语,随口开个玩笑也能炸,这二愣子最近不太愣了啊……甚至有点咄咄逼人。
  莫八觉:不说的话,我就把你拖黑了。
  老子是TOP!:操,至于吗?我就是你一影迷,偶像明星架子端得够高啊你!黑就黑!
  莫八觉:那你怎么知道我的QQ号码?
  老子是TOP!:呃,我有个朋友在《绝路》剧组工作,我拜托他替我问的。
  莫八觉:谁?
  老子是TOP!:小伍。
  一阵凉风吹过,走在路上的小伍突然打了个大喷嚏,用力过度绊在石头上,猛地栽了个大跟头。
  莫八觉那边沉寂了许久,瞎扯淡的安燃脑子一片空白地望着屏幕,牙齿咬得嘎嘣响。
  莫八觉:抱歉,我不太习惯聊天。
  安燃长长地舒了口气。
  老子是TOP!:没关系,我也只是无聊,想要找点事干。
  莫八觉:你一个人住?
  老子是TOP!:嗯,房子太大,就显得人太小了。
  莫八觉:哦,房价是挺贵的。
  老子是TOP!:??
  莫八觉:背房贷很辛苦吧,还是要多吃点,饿死了房子谁住。
  老子是TOP!:……

  安燃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没事跟这二愣子讲文艺,他懂个P!

  莫八觉:对了,你是做什么的?
  老子是TOP!:自由职业。
  莫八觉:哦,难怪会饿瘦,住的地方一定是好地段吧?
  老子是TOP!:……不算好,郊区,不过地铁还挺方便,几步路就到了。
  莫八觉:有这么好的位置?我朋友最近也想买房,在哪里?
  老子是TOP!:花园路北口,挺不错的。
  莫八觉:哦。

  安燃想破头也想不出这二愣子会有哪个朋友要买房还会咨询他,但凡有钱的都知道他的底细,没钱的也只剩他那个穷酸的哥,根本不可能买得起房子,于是忍不住又想问,没想到那只呆企鹅头像又变成了灰色。
  安燃瞪大了眼,这家伙竟然连声再见都不说就下线?!还是踩断了电线啊?
  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凌晨三点了,安燃也觉得有些疲倦,便揉着僵硬的脖子准备睡觉,躺在大床上瞪着天花板,琉璃色彩的吊灯在他眼前渐渐模糊。
  娱乐圈是大染缸,说得果然没错,连二愣子都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这才几个月而已。想到三天之后还要上节目,就忍不住心中忐忑难安。
  莫八觉怎样倒是无所谓,他是男人,没脸没皮惯了,就算被上了也可以坦然接受,一夜情而已。
  但是面对肖小外,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做到无动于衷。毕竟喜欢了这么多年,又被拒绝得那么干脆又难堪。
  躺在床上滚了两圈,很快就意识迷蒙,突然门铃却响了起来。
  安燃皱着脸嘟囔了两句,以为又是樊淡语那小鬼跑来折腾,就沉着脸去开门,随口骂道,"别再送夜宵啦,老子最近吃得像猪了!"
  来人似乎是跑着过来的,扶着膝盖气喘吁吁地,嗓音里却掩不住笑意,"我是来吃夜宵的。"


  第三十七章

  淡淡微笑的男人站在门外,穿着颜色浓重的深色风衣,勾勒出高大修长的身形,就好像刀锋凿出来的那样,笔直而充满棱角,墨黑的眼瞳里满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看到他突然出现,安燃心底一慌,死命往后靠,过于紧张导致左脚绊右脚直接摔倒在地,嘴上条件反射地骂,"妈的,你想吓死人啊?大半夜的发什么神经?!"
  "你没事吧?"莫八觉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想要扶他。
  安燃猛地从地上跳起来,急忙推门堵他,"谁准你进来的?滚滚滚……啊不对,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莫八觉微笑起来,"花园路北口,单身青年足不出户,附近只有这一家。"
  安燃绝望地闭眼,妈的,这二愣子哪里愣了?哪里愣了!
  他冷声道,"你NND真够阴险,早知道我是谁,还故意套我的话!"
  莫八觉有些尴尬,抿了抿唇,"呃,因为你一直躲我……"
  "那你怎么知道的……"安燃忍不住问。
  "知道什么?"
  "我是……那个……老子是TOP!"安燃忍不住脸有点发红,实在是不好意思把这种昵称直接说出口。
  "你说小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哈?"
  "只有NICK知道我的QQ号码,可惜他不认识小伍。"
  "……"
  莫八觉趁他失神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挤进来,砰地一声,微笑着关上了门,"最近问过他我的联系方式的,只有沈先生。"
  安燃瞪着眼睛看莫八觉已经脱掉鞋子走进来,自己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竟然被逼得连连后退,边走边骂,"妈的,谁让你同意你进来了?要不要脸皮啊?"
  莫八觉越走越近,直到近得两个人的距离都缩减为零了,也还是没有停下来,只是微笑着抬手,用拇指在安燃的唇瓣捺了一下,接着轻轻握住他的下巴抬起,低头就牢牢地封住了他的嘴巴。
  "喂,干嘛你……刺……唔唔……"倔强的嘴巴因为想要骂人而张开一道缝隙,里面的空间立刻被强硬的舌头挤满,剥夺了他语言的能力,连理智都瞬间卷走了。
  先是含住嘴唇轻轻地搅动,湿润滑腻地在口腔里反复舔舐,然后勾出他的舌头笨拙地吮吸。
  明知道这种事情是不应该的,然而理智这种东西,当舌根被那二愣子轻轻咬住的时候,就已经不知道被他丢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缠绵激吻。
  唇舌旖旎纠缠的感觉十分奇怪,两人火热的呼吸沉重混杂在一起,口腔深处被湿润地翻搅着,几乎抵到喉咙,嘴唇狂野潮湿地交合,气氛变得炽热而甜腻,隐隐的还有些含糊的呻吟。莫八觉的吻越来越激烈,几乎要将他吞噬一样,安燃有些支撑不住,只能无力地敞开口腔,被吻得无力招架。
  因为过于激烈的亲吻,腿都有些发软,交融的唇瓣分开的时候,安燃的脸都有些涨红,而莫八觉却仍然是清淡地笑。
  热烈情绪自唇齿传达到大脑,避无可避地产生了些不该有的生理反应,被那人温柔地压入胸口时,安燃还在费力地喘气。
  "妈的,快疯了……"
  莫八觉的心跳沉稳有力,安燃闭上眼睛磨牙着,也不知道是在说谁,大概两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
  "喂,你到底想干吗?"
  "让你不要随便骂脏话啊。"莫八觉沉声笑起来,"网上的那个你倒是比较可爱。"
  可、可爱?!妈的说谁啊?!
  "刺……"安燃猛地抬头,目次欲裂,却感觉某人的手开始往自己的锁骨上抚摸,倒抽一口气,恨恨地扭过脸去,"刺、嗷!"
  莫八觉忍不住笑了出来,摸了摸他的头发,"说了发音中断也没用的。"
  不过还是很开心地牵着他的手往客厅里走。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安燃满脸的不耐烦,"我警告你啊,不要得寸进尺,上次是意外,老子喝多了,刚好想找点事情干,可不是对你有什么……呃,你明白的吧?"
  莫八觉含笑点头,"嗯。"
  安燃怀疑地看着他面不改色的微笑脸庞,"你真的明白了吗?"
  莫八觉毫不犹豫地颔首,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脸,"明天没有通告,我们一起出去走走,好不好?"
  ……
  安燃狠狠地挠着沙发,明白?你明白个鬼!
  面对迟钝又脸皮厚的死二愣子,说也说不通,赶又赶不走,打还打不过,安燃只得气冲冲地进了卧室,丢给他一条浴巾,"睡沙发!"
  莫八觉拿着薄薄的浴巾,挑了挑眉。
  安燃把卧室门开了一条细缝,只露出一只眼睛,阴沉地冷哼,"给你当被子盖,别说我虐待你。"
  "啊……"莫八觉无辜地眨眼,"不能一起睡吗?"
  "你想得美!"
  安燃砰地一声把门摔上,重重地跌回大床去,用枕头蒙住了脸,上帝啊,快把这个妖孽收回去吧!!!
  什么叫做自掘坟墓?
  在一夜里梦了无数次在马戏团的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惊险绝技差点断气的时候,安燃脑子里渐渐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由于呼吸困难的缘故,安燃在清晨微光里缓缓转醒,铁青着脸看着压在自己胸口上,睡得安稳、体魄修长、手脚紧紧缠住自己、使得肺部氧气仅剩微弱的30%的死二愣子。
  刀刻般轮廓分明的俊美侧脸,即使现在正闭着眼睛熟睡,仍然可以凭记忆回忆起他深邃的瞳仁在黑夜里闪着温柔笑意的璀璨光芒。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NND,这王八蛋什么时候爬上来的?!而且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八爪鱼一样缠着自己……
  安燃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他大少爷出生到现在,就只有抱人的份没有被人抱家的份,现在像个大婴儿一样被男人包在怀里,还NND是个上过自己的男人……操,那里还有些硬了。
  虽然知道这是男人早上的正常反应,自己现在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安燃还是止不住地面红耳赤,干脆一脚将人踹到一边,自己趁机从他身下窜了出去。
  莫八觉从喉咙里低低咕哝了一声,张开迷茫的眼睛看他,嗓音还有晨起特有的沙哑,"唔……安燃?"
  真要命。
  最怕他这样叫自己的名字,背后接通电线一样,阵阵酥麻。
  安燃居高临下地屈膝压在他胸口上,凶狠地道,"你竟然敢进来?"
  莫八觉揉了揉眉心,眼里竟然透着些可怜的神色,"客厅很冷。"
  "冻死你活该,谁叫你没事赖在我家不走。"虽然话是这么说,安燃却还是用力踹了他一脚就从床上跳了下来,"妈的,收拾好以后滚蛋。"
  毫不客气的去卫生间洗了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直泡得皮肤红彤彤的都起了褶皱,才悠哉地擦着头发出来,而此时莫八觉正在第二遍加热他们的早餐。
  啧啧,还真是贤惠,可惜他并不打算领情。
  "你可以先吃啊。"
  莫八觉早就听到了他的脚步声,闻言将温热的牛奶倒进被子里放在餐盘上端到桌子上,温和地笑,"我想等你。"
  "……随便你。"安燃绝不会承认,自己一瞬间竟然有些鼻尖发酸,假装率性地耸耸肩,毫不客气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牛奶,温热的液体流淌入胃里,立刻舒服了许多。
  莫八觉也在安燃对面坐下,以手支颌,将煎得金黄酥软的蛋饼推到他的面前,笑着道,"今天天气很好。"
  "唔唔。"嘴巴里塞得满满的,安燃低头猛吃。最近那些恶心巴拉的便当吃太多,实在是有些亏待自己。
  "我今天没有通告。"
  你昨天就说过了。
  夹过一片烤鳕鱼干,安燃突然有些奇怪,"你还会做西餐?"
  莫八觉笑笑,"最近学了一点,只要有材料,就很简单。"
  "原来真的有厨艺天才……"安燃啧啧称奇,眼里不自觉地加入了一点点崇敬。
  小时候看过一部动画片叫做中华小当家的,当时就觉得这动画片真他妈能扯淡,但还是忍不住对着电视机流口水,还曾经缠着家里的厨师烧一模一样的出来,现在的莫八觉在他眼里就跟小当家差不多,偶尔还会变身超人。
  "我们去约会吧。"兼职超人的中华小当家双手交叠撑着下巴,笑眯眯地道。
  安燃嗤地呛了口牛奶,诧异地抬头看他,嘴把张成O型,边缘还沾着一圈白印,看起来蠢毙了,"啊?"
  "游乐场怎么样?NICK说年轻人都喜欢去。"
  没创意。
  安燃撇撇嘴,继续吃早餐,随他自说自话。
  "或者蹦极?NICK说你大概比较喜欢刺激……"
  老子恐高!安燃狠狠咬了口三明治,味道刚刚好……其实是买来的吧?他仔细地研究起来。
  "或者海边?爬山?NICK说……"
  "喂喂喂,怎么什么都是NICK啊?!你有完没完?"安燃啪地拍了下桌子,愤怒地瞪眼,"NICK喜欢你去跟他约会啊!"
  "……跟NICK约会干什么?"莫八觉奇异地皱眉。
  安燃翻了个白眼。
  "哦对了,"莫八觉仍是微笑,"NICK还说,如果你不肯去,就威胁你要曝光你的住址。"
  安燃愤怒,"你敢?!"
  莫八觉认真地补充,"或者威胁你我搬来住。"
  "……算你狠。"安燃喝下最后一口牛奶,抹抹嘴巴,"去哪里?!"

  第三十八章

  什么叫做约会?
  约会就是在一起到处玩到处逛到处晒甜蜜等等等等,其实施主体往往是两个相爱的人,或者即将相爱的人,或者一个想要泡人一个想要被泡的人……
  总而言之,一定就是两、个、人!!!
  站在公寓门口,安燃面无表情地看着一辆狂野的大切诺基中一脸贱笑的NICK和憨厚打招呼的莫大哥,以及窝在莫大哥怀里那只小小的、从见到自己就不停试图爬过来的、猴子一样的莫莫,额角上青筋暴跳,"别告诉我,你说的约会就是约定时间开会的意思。"
  "……"
  莫八觉的脸色其实也并不太好看,但显然认为自己再次被耍的某大神是不会察言观色的,更不可能去查那个二愣子的脸色——事实上,即使他去看,也不过是万年如一日的无表情白痴脸。
  "愣着干什么?上车啊。"NICK无辜地眨巴着大眼睛,手上兴奋地啪啪拍着汽车喇叭,"好久没放假了啊!"
  安燃看了看周围,冷声道,"如果我被控告大清早制造噪音,你负责。"
  NICK耸耸肩,还是笑嘻嘻地,"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你不要这么小气,那么多官司在身,这点小事算什么。"
  安燃沉下眼,"进监狱之前我会先弄死你。"
  NICK一副花容失色的样子,"不会吧?这么狠?"
  安燃学他耸肩,撇了撇嘴,"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啊。"
  "……你最近倒是伶牙俐齿起来了嘛,果然是逆境出人才,恭喜啊落魄大神。"NICK阴险地笑。
  "啊,不好意思,二愣子的口水吃多了,抱歉啊同性恋经纪人。"安燃哼哼两声,不客气地开门上车。
  NICK气得头发都快炸起来了,就看见莫八觉也跟着坐上了副驾驶,皱着眉问,"怎么回事?"
  "我好心给你们做保镖啊。"NICK气得腮帮子鼓鼓的,"好歹我也是经纪人,难道真的让你们两个大摇大摆跑出去传绯闻啊?"
  "我们会小心,不会被狗仔队发现。"
  "是啊,"NICK翻了个大白眼,"狗仔队会更小心,不会被你们发现。"
  "……"莫八觉一时无语。
  一直沉默的莫大哥有些尴尬地开口,"那个……"
  NICK急忙换了副笑脸,飞快地转过头去看莫大哥,乖巧地眨眼,"什么事?"
  "小尼啊。"
  "嗯嗯。"
  "你今天心情不好吗?"
  NICK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啊没有啊,能跟大哥出来很开心的。"
  莫八觉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眼,被NICK人工地无视掉了。
  "那就好。"莫大哥爽朗地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巨灵之掌每落一次都会让NICK有一种脑震荡加颈骨错位的幻觉,"不要欺负我弟媳妇啊!"
  "……"
  "……"
  NICK和某弟媳齐齐转过头来,在看清他眼中的真诚后,同时冻成了冰棍。
  良久。
  冰雪缓缓消融。
  "……"静默半分钟,某弟媳眼角寒光闪烁,"凭什么我是他媳妇?"
  "难道你不想做我弟媳妇?"
  "……"
  "难道你要做我儿媳妇?"
  "……"
  NICK憋笑憋得死命咬着袖子,半晌才哆嗦着身体噗噗噗地道,"他大概不耐烦去等待莫莫长大……"
  莫大哥静默了一秒,"哦"了一声,用慈爱的眼神看着安燃,"其实我不介意有个后妈的。"
  "……"
  莫老爹千沟万壑如西兰花般的老脸霎时浮现在脑海,安燃突然有点头晕。
  小莫莫终于跨越千山万水扑到了安燃那里,盘着小短腿端端正正地坐在安燃腿上,一百零一号的阴沉无表情,若有所思地仰着小脸看安燃。
  半晌,他突然漾出一个笑脸来,甜蜜又无比天真无邪地唤道,"奶奶……"
  "……"
  "……"
  "……"
  NICK脚下一抖,踩了油门蹭地窜了出去,车子里面,一路无言。
  到了地方,安燃突然觉得,约会变成约定集体开会也没什么,四个大男人带着一个小男孩来游乐场才是最让人觉得接受无能的,幸运的是,今天是工作日,游乐场几乎没什么人,工作人员也都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秋日艳阳很是毒辣,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四个大男人加一个小男孩齐刷刷地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眼前高耸入云的蹦极塔。
  突然,一个人呼地从上面摔了下来,吓了他们一跳,然而人并没有掉在地上,半空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率先哐当砸下来。
  看着那个像吊死鬼一样在空中弹来弹去、左摇右摆的倒霉鬼,安燃无语地叹了口气。
  这根本就是作孽啊,作孽。
  "真高……"NICK吞了吞口水。
  "嗯。"莫八觉镇定地点头,二话没说推着莫大哥拉着安燃往里面走,"走吧。"
  "我、我我我觉得其实刚才那个过山车也不是很危险……"NICK欲哭无泪地揪住了他的袖子,"我们还是去玩那个吧,莫莫这么小,好像不能玩的。"
  几个人都是第一次来游乐场,莫八觉听了也觉得有道理,"好啊。"
  于是过山车。
  莫大哥抱着兴奋的莫莫率先坐了进去,然后是腿软的NICK。
  安燃对这种东西倒是没什么感觉,面色如常地也打算进去,却突然被人拉住了手臂,不解地瞪视莫八觉,"干嘛?"
  NICK疑惑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怎么还不上来?"
  车门啪地被关上,过山车缓缓开始启动,莫八觉微笑地摆了摆手,"你们好好玩。"
  嗖。
  过山车载着NICK旷古的惨叫霎时远去。
  莫八觉长长地舒了口气,轻笑着勾住了安燃的手指,"现在,你想去哪里?"
  "……"
  一股暖流自相触的指尖直直汇入心脏,安燃呆愣地眨了眨眼,猛地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牢牢地握住了手,那人的半边脸都遮在了口罩里面,又带了大墨镜,根本看不到表情,"你这是拉着我往哪里走?"
  莫八觉的脚步顿了顿,奇异地看着他,"你不是说要找个安静的地方?"
  他说过吗?安燃歪头想了想,大概刚刚失神的时候说过吧。
  两个人很快走到了一处僻静又阴暗的地方,原本今天游客就很少,而这里大概是太残破了,几乎没有人影,一路走进去都很残破,大概是废弃的项目还未来得及清理掉。
  安燃也不知道到底想要一个安静的地方干什么,被那二愣子的手熨帖着,似乎从过去到现在的理想都在一点点实现,亲吻,牵手,两个人能够肆无忌惮地在阳光下并行……虽然现在看起来,有些灰暗。
  呃,很灰暗。
  安燃第N次在踏楼梯时一脚踩空,正在尴尬,就听莫八觉道,"把墨镜摘了吧。"
  闻言一抬头,果然莫八觉已经摘掉了脸上的全副武装,露出了英挺的脸,自己也急忙摘掉那些碍事的东西透口气。
  墨镜不在,就能够看的清楚一些,里面的设施让安燃一愣,脸色不禁有些发青,这哪里是废弃的项目,根本就是鬼屋!
  就说不能指望这二愣子有情调。
  不得不提的是,对于心底某处始终存在浪漫主义残余的安大神来说,他是坚信世界上有鬼的,而现在就算是没事找人扮鬼,对他来说也纯粹是自讨苦吃,这种事情,他绝对不干。
  安燃毅然决然地转过身,看向身后的莫八觉,"我们换个地方吧。"
  绿色灯光下,一身白衣长发凌乱吐着舌头的男子喉咙里发出了"咕咕"的声音,缓缓地咧开嘴巴,"好~~~啊~~~~"
  "啊啊,我操你!@#$@$@#%"安燃吓得不顾形象地骂了起来。
  假扮鬼的工作人员霎时眼泪汪汪,我也是工作啊,我全家碍着你什么了?没见过这么会骂人的,一连串脏话都不带重复的,根本就是神赐的本能啊本能!
  莫八觉牵着腿软的安燃继续往前走,扯了两下,却没有扯动,疑惑地转头看过去,就发现自己握着的竟然是一只长长指甲的惨白的手,下意识地皱眉道,"你该剪指甲了。"
  "……"对方没有说话。
  莫八觉疑惑地抬头,撞进视线的是一个全身红裙,脸上满是血痕的短发女人,阴阴地看着他笑。
  莫八觉诧异地道,"安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
  安燃在他身边郁闷地问,"……我跟她长得哪里像?"
  莫八觉镇定地开口,"神似。"
  "……"
  神似个鬼!安燃一口气差点顺不上来,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恨恨地道,"老子要出去!MD,不被吓死也会被你气死!"
  莫八觉侧头看了他一眼,沉吟一下,突然问,"那你愿意死后埋进我家祖坟吗?"
  "……"
  一路呆滞着被某人牵出鬼屋,安燃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莫八觉看着外面刺目的光线,突然道,"那里面死人真多。"
  安燃猛地清醒过来,抽搐了嘴角,挑眉道,"你能不能说得稍微动听一点?"
  莫八觉怔了一下,"走动的死人真多?"
  "……"
  安燃感受着大太阳下面寒气爬上背部,无力地扶额,"你还是死板一点吧。"

  第三十九章

  刚刚从鬼屋出来,莫大哥三人便迎面走了过来,肩膀上扛着兴奋的小莫莫,手里还拖着脸色蜡黄的NICK。
  小莫莫好不容易来一次N城,又难得来玩游乐场,见到什么都兴奋,看到八叔跟安燃一起从一间破破烂烂的房子里走出来,立刻好奇地问,"那是什么啊?"
  NICK趴在莫大哥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道,"鬼屋。"
  莫莫转过头来,扯了扯NICK的头发,"里面有鬼吗?"
  "嗯。"
  莫莫立刻蠢动起来,"啊啊,我也想去!"
  "……"莫八觉看了看安燃无力的脸色,"你们去吧,我们在外面等……"
  莫大哥看着NICK苦笑了一下,"我带他进去就好了。"
  NICK瘪了瘪嘴巴,十分苦恼地想了想,深吸一口气,壮士断腕一般决绝地道,"我也一起……"
  安燃和莫八觉坐在附近小公园的长椅上面,无语地看着那三个人好像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地走进了鬼屋里,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尴尬。
  静默一下,迟迟不见那二愣子有想要动作的意图,安燃咳了两三声也还是静静地坐着看他,等待自己直抒胸臆的样子,只得干巴巴地先开口,"那小子……是看上了你哥吧?"
  莫八觉淡淡道,"眼光不错。"
  "……"
  想到刚刚那些话,安燃就好像屁股上长了尖刺一样,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可是组织了半天语言,却还是找不到话头,怎么也坐不住,安静了一会,又犹豫地挑了个最想问的,"那个……你刚刚是什么意思?"
  莫八觉疑惑地转过头看他。
  "就是那个……祖坟……"
  "哦,我前几天听到总经理问过NICK的。"
  "……"安燃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深吸一口气,又问,"那你怎么想到问我……"
  莫八觉怔了一下,轻垂下眼睑,沉默了一会。
  不知道是不是安燃的错觉,他似乎看到莫八觉的睫毛在轻轻颤动。
  安静了好久,清新的空气在午后的阳光下萦绕在两人周围,莫八觉深吸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是平常惯用的淡然,"我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不清不楚的,不太好。"
  安燃的脑子嗡了一下,"我跟你又没什么,哪里有、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莫八觉蹙起眉,锐利的黑瞳凝视他,"那天晚上算什么?"
  "……"
  听说被上了的那个人是他安燃吧?你那一脸有礼有力有节的控诉是什么意思?!
  可是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安燃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莫八觉垂下眼,淡淡道,"我说过,有些答案,我不会说,你要自己想……我没有你们那么复杂的心思,无论做了什么,都是因为我想要这样做,可是你却总是想得太多。"
  说完,莫八觉突然站起身,沉默离开了。
  安燃垂着头,挂着大墨镜和白口罩做深沉状思索。
  其实他也不曾想过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开始对那个人就有一种莫名的关注,甚至对他的身体产生兴趣……
  可是他太温柔了。
  明明在伤了自己以后连句对不起都未曾说过,却始终用那种近乎强势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错误……安燃从来不想认输,也不想承认自己脆弱,可是,每当那个人对自己温柔的时候,就会涌起一种委屈得想哭的感觉。
  他的每一次温柔,都是在告诉自己,你从来未曾被温柔对待过。
  他的每一次温柔,都是在提醒自己有多么失败。
  眷恋了,推不开,舍不得……可是感情呢?他不知道。
  独自一人坐了好久,公园里清新的空气缓解了他心中的郁结,安燃深呼吸几下,刚刚准备起身离开,谁知一抬头,就见到莫八觉在他面前站得挺拔。
  安燃下意识问道,"你不是走了?"
  "两点了。"莫八觉淡淡道。
  "啊?"
  "你还没吃午餐。"
  安燃低头摸了摸肚皮,果然已经瘪瘪的,可能想得太入神,都没有感觉到饿。
  安燃皱起眉毛,手里冷不丁被塞进了一片温热。
  "蜂蜜红茶。"莫八觉微笑着低声道,"还有三明治。"
  暖人的温度透过纸杯传入手心,不会很烫,也不会偏凉,刚刚好的温度,直直传递到心里去。
  安燃突然觉得眼眶又有点酸,急忙眨了眨眼。
  莫八觉坐回到他身边的位置,不发一语,秋末的风带着微凉,可是安燃捧着那杯红茶,却觉得很温暖。
  "我……从大学的时候,就喜欢肖小外。当时他才大一,我已经快要毕业了。他是乡下孩子,家里穷,每天都在图书馆里做帮工……"安燃低垂着头,嗓音闷闷的,"一开始我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可是有一天,有人对我说,他私底下说很喜欢我的钢琴。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注意他,每天看到他在图书馆跑来跑去,就很想让他慢点,再慢点,有时候看到他不小心摔倒,也开始有些担心……有些事情真的说不清楚,莫名其妙的就喜欢上了,还是一个男人。总觉得,像他那样努力,是我一辈子都做不到的事情……后来,我也想努力试试,一个人从家里跑出来,那么嚣张地对家里说,自己一定能够活得很好,比依靠他们要好得多,我以为我做到了的……可是,结果却是丢脸到家,连引以为傲的事业都没了,NND。"
  安燃从来没有想到,原来会有这么一天,会将自己那些懦弱的、幼稚的、蠢笨的一面全部翻搅出来,暴晒在一个人面前。他原以为那些都是已经发炎腐烂的伤口,即使稍稍的碰触都会痛彻心扉……可说出来了,却只是轻笑,带着满口的嘲弄。
  说完以后,安燃忐忑地看向身边沉默的人,结果他只是微扬着下巴,看着远处。
  "喂,你听见了没啊?"安燃瞪着眼睛踹了他一脚。
  莫八觉皱起眉毛,转过脸来,"……嗯?"
  "操,你他妈根本没听?!"
  莫八觉扯了扯嘴角,"听过了。"
  安燃磨牙问道,"……所以……你没什么感想?"
  莫八觉沉吟一下,终于缓缓地道,"你真幼稚。"
  "……"
  "……"
  "没了?"
  "没了。"
  就算是死,安燃也不会承认自己是希望莫八觉那张出人意料的嘴巴能说出点惊醒自己的东西,然而,这样一句严肃认真的总结语,实在是让安燃十分的……想揍人。
  "喜欢什么的,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做事不够谨慎,也完全是你自己的问题……"莫八觉还没有说完,就发现安燃怒气冲冲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突然就有些心焦,急忙抓住他的手臂,"我是真的这样觉得。"
  操,就算你真的这样觉得,也没必要这样直接地说出来啊!
  "我知道啊。"安燃冷冷地甩开他的手,"你继续说你的大实话好了,反正说什么你都不会懂!"他绝对不会承认,刚刚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自己想要示弱,甚至想要松口,自己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对于这个不解风情的二愣子……可是现在,他觉得刚刚那样想的自己就是个傻傻!
  莫八觉攥着他的手却不肯松,执拗地道,"我是不懂,但是你可以说到我懂为止。"


  第四十章

  安燃与莫八觉保持着诡异的沉默对峙着。
  老远看去,就好像一座冰山和一座火山,然而冰火不相容。
  半晌,冰山不耐火山长久炙烤,缓缓升温。
  安燃低头狠狠地想了一圈如何措辞的问题,抬头问,"如果曾经有一件让你十分痛苦,却又不敢让人知道的事情,忍了许多年了,会在什么人面前说出来?"
  莫八觉沉吟一下,"医生。"
  "……"安燃无语半天,"为什么是医生?"
  二愣子很白目地回答,"得了痔疮不治会越来越重……"
  ……
  "去你妈的。"安燃再次暴怒,转头就走,"再试图跟你沟通,我就是猪!"
  走了两步,又被人家轻松拽了回来,莫八觉黑瞳认真地看着他,"所以,我是你的医生?"
  安燃怔住。
  莫八觉轻轻笑了起来,眸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愉快,习惯性地想要揉他的头发,却被碍事的棒球帽阻隔,不禁挑了挑眉。
  安燃见他眼里又出现那熟悉的荡漾,急忙左右看了看,空无一人,刚想退后几步,人已经被揽进了温暖的怀里。
  "靠的啊,你他妈脑子抽筋了还是怎样,这是在外面……"嘴巴里骂骂咧咧,然而还是没有推开他……这是在阳光下的拥抱,透过树叶间的缝隙,还能够听见微风拂过的声音。
  他静静数着,一共七秒,然后那人不由自主地,就吻了自己的脸颊。
  "我很高兴。"莫八觉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耳朵,然后放开了手。
  回家的路上,安燃都觉得脚步很有些虚浮,每一步都好像踩在棉花上,直到进了门,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也不知道多久,才突然发现自己的脸有点发酸。
  抬手揉了揉,好不容易才把脸上的傻笑揉了下去,猛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记告诉他,后天上节目的事情……
  无所谓吧,到时吓他一跳也好。
  而此时,某个隐秘的叫做基情燃烧的QQ群中,正在激烈讨论着——
  给我一杯壮阳水:LUCKY!!!今天看到大神了!今天看到大神了!今天看到大神了!……以下省略三千字刷屏。
  换我一生不阳痿:老婆,喜欢明星不是你的错,但是喜欢那个虐童的BT就是你的不对了……是不是鬼屋待时间久了?快出来晒晒太阳。
  给我一杯壮阳水:还有神攻SAMA哦~
  换我一生不阳痿:!!!
  湿润的屁屁:(⊙o⊙)啊!真的假的?!他们都做了什么?
  给我一杯壮阳水:好幸福哦,他们一起逛鬼屋,大神对我说,我操你@#¥@#%@#%……
  换我一生不阳痿:……
  湿润的屁屁:……
  给我一杯壮阳水:神攻SAMA对小草说,安燃,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换我一生不阳痿:……大明星会随便在外人面前喊本名的吗?这是常识吧?
  湿润的屁屁:……挥挥手,散了吧……
  给我一杯壮阳水:/(ㄒoㄒ)/~~这都是真的……老婆不要走……
  三十分钟后。
  长指甲の草泥攻:LUCKY~今天见到了大神和神攻!今天见到了大神和神攻!今天见到了大神和神攻!……以下省略刷屏三万字。
  湿润的屁屁:小草,洗洗睡吧。
  长指甲の草泥攻:??神攻SAMA说大神跟我长得很像哦~
  湿润的屁屁:褒义还是贬义?
  长指甲の草泥攻:(=^^=)对我还是对大神?
  湿润的屁屁:洗澡的时候,淹死吧。
  长指甲の草泥攻:~~o(>_<)o~~
  NICK开车送莫八觉回公寓,小莫莫累了一天,窝在老爸怀里打着小呼噜,莫大哥也一起靠在车后座打盹。
  下了车,莫八觉看了眼后座的温馨父子档,朝NICK道,"他们就麻烦你了。"
  "没问题。"NICK笑着挥了挥手,脚踩油门窜出去几米,又突然倒了回来,从车窗里丢出一叠资料来,"杜言让我把这玩意给你,后天的节目资料,电视台已经出了一份下个年度的培养计划,你暂时排在首位,如果这次表现好的话,能真正拥有自己的节目也说不定……要好好准备啊。"
  "资料?"莫八觉扬了扬眉,有些不解。上节目这么久,每次都是节目当天看看资料就好,也不过是单薄的几张纸头,这次的确是手掌厚的一大叠。
  NICK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发,"临出门的时候塞给我的,我急着去接大哥他们,也没有看,大概嘉宾比较重要吧……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打电话给编导。"
  莫八觉眸光微闪,挑眉道,"临出门……是杜总家吗?"
  NICK的脸猛地涨红,急忙摇起头来,"不是不是,是……呃,反正我没在他那里过夜的,我、我对那种大M不感兴趣啊,我我我对大哥的心日月可鉴啊……"连珠炮一般的话噼里啪啦乱吼一顿,突然又顿住。
  后视镜里,莫大哥揉了揉眉心,和八觉神似的深邃眼眸不解地看着他。
  "……"NICK眼泪汪汪地转过头去望着车窗外的莫八觉,"所以,你懂了吗?"
  "你是指……对杜总没意思的那件事?"
  "后面那句!"
  "……对大M不感兴趣?"
  NICK脸红得快熟透了,"……再后面……"
  莫八觉不屈不挠地看着他,NICK的脸恨不得从方向盘的空隙间钻进去。
  莫大哥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道,"他是说,他对他大哥的心日月可鉴的那件吧……"
  "……"
  "……"
  莫八觉一直觉得自己比较迟钝,但是跟自己的大哥比起来,似乎还是要灵敏一点点?起码如果安燃对别人说一句"对二愣子的心日月可鉴",自己一定是可以马上领悟到的。
  对二愣子的心日月可鉴……嗯,他喜欢这句话。
  NICK眨了眨眼,僵硬地转过头问莫大哥,"我平时……是怎么称呼你的啊?"
  莫大哥怔了怔,"呃,没注意啊。"
  "……"NICK铁青着脸狠狠地咬上了方向盘。
  "莫唯卿。"莫八觉看着远行的车子轻笑起来,"大哥的名字叫莫唯卿。"
  一生所愿,唯卿而已——这是去世多年的母亲唯一留下的名字。
  莫家两兄弟的名字,在外人听起来都觉得奇怪并且拗口,然而对于他们本人来讲,却都有着无比珍贵的意义。
  莫八觉突然想起那个花白头发的老者。生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爱别离苦,怨憎会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苦……人生无法避免的八种苦难,他却希望自己莫要觉察。
  回忆过去的日子,自己似乎就真的像他的期待那样,对任何事、任何人都没有半点感觉,漠然得与世界格格不入。可现在似乎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小变数……莫八觉对着落地窗前那高楼林立的夜色,淡淡地笑了起来。
  两天过得很快,万众瞩目的《HRS》特别版终于到来,电视台为了增加收视率,早在三天前就开始做节目预告,将它插播在每个高收视的综艺节目片尾,所以,到了节目开播前一小时,几乎所有观众就已经兴奋地守在电视机前了。
  因为路上遇到了狂热粉丝的关系,莫八觉那天去得很晚,所以,当他看到摄影棚里完全不同往日的摆设之后,诧异地张大了眼。
  一道半透明的帘幕,后面横着摆了五张椅子,每一张椅子上面,还有两个长长的、好像拍卖会上一样的牌子,一个画了黑色的叉,一个画了红色的圆圈。
  莫八觉似乎还看到几个人披了黑色的斗篷,好像幽魂一样,急匆匆地低着头走到了帘幕后做好,都是沉默无语,气氛一时间显得诡异又压抑。
  编导见莫八觉来了,立刻脸色严肃地将他扯到了角落,"待会那谁谁来了,记得不要乱打招呼,直接上节目就好……流程你看过了吧?我已经听说了,上面给你的节目计划已经差不多定下来了,今天是个绝好的出名机会,只要你做得好,那个节目就是你的。"
  莫八觉皱起了眉毛想了想,那份资料似乎被他仍在公寓的某个角落了……刚想开口,又听编导道,"小外我也已经知会过了,今天你们之间一定会选出一个来,别看他各方面不如你,但是有后台啊,前段时间也不知是谁替他打通了上面的公子们,单曲和节目的预算相当丰厚,你要努力啊……"
  莫八觉刚想再问些什么,却已经被型设拉了过去,"哎呦喂,今天是大爷你的好日子,竟然这么晚才来,磨蹭什么呢?还有八分钟就要上节目啦……"
  一路被强硬地拽进化妆间,粉扑乱七八糟一顿拍,莫八觉呛得直咳嗽,"林姐,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姐的动作诡异地顿了一下,画了浓妆的黑眼睛死死地瞪他,"你不知道?!"
  莫八觉被她那近距离的眼妆震得一滞,尴尬道,"……我把资料弄丢了。"
  林姐不敢相信地道,"电视上的预告已经满天飞了啊!"
  莫八觉苦笑道,"那时我都在拍电视……"
  林姐又死盯了他一会,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之后,突地翻了个白眼,"今天要来的人……是那个变态大神,安燃啊……"
  门突地被打开,肖小外一身白衣站在门外,清秀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啊,你们已经知道了啊?"

  第四十一章

  离节目正式开始,还有五分钟。
  莫八觉看完了肖小外那份资料,淡淡地掀眼,冷声道,"所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澄清节目?"
  肖小外第一次见到将寒意显在脸上的莫八觉。
  他一直以为两个人出道时期很相近,又都是外行人进圈,他们之间应该不需要像对待那些高层和公子哥一样谨慎才是,然而此时却在那样寒冷的目光下忍不住瑟缩了。
  大概人变得大牌了就会这样吧,肖小外想着,表情却还是显得有些局促,"这、这毕竟是上面安排好的啊……还有这些资料,工作组花了几天时间才调查整理出来……"
  莫八觉淡淡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问题是稍微有点过头,可是这毕竟是节目……"肖小外的心里越来越慌,乱七八糟地解释道,"观众现在就喜欢看激烈一点的东西,最近又没有新的噱头,对于收视率……观众……"
  "够了。"莫八觉忽地站起身,几步走到他面前,黑瞳危险地眯起,紧绷着嗓音道,"收视率也好,观众兴趣也罢,人气什么的,我通通没兴趣……我只想问,你和安燃,难道不是朋友吗?"
  肖小外猛地抬起头,张了张嘴巴。
  "这样的东西,能把他毁到什么地步,你都不在乎吗?"
  "……"肖小外咬了咬下唇,垂下了头,"怎么可能不在乎……"
  莫八觉的眸色微微放缓,却听他小声道,"但是做出这种事情……那个孩子也很可怜啊……"
  修长的指尖猛地刺进掌心,莫八觉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你不相信他吗?那种事情,他不可能做的……你不信他?"
  肖小外为难地撇开了眼,"我……"
  门外编导的气急败坏的声音突然传过来,大声叫骂着满场转,"啧,那个安燃怎么还不来啊?!马上节目就要开始了!都他妈落魄成这样了,还当自己是个腕?再去CALL!"转头看到他们两人竟在僵持,不禁皱眉,"你们磨蹭什么呢?快点熟悉资料,上场啊!"
  `"编导。"莫八觉皱起眉毛,迈起步子就要走过去,"我不……"
  "啊?"编导不耐烦地转头。
  "喂!你疯了你!"肖小外一把将他扯了回来,脸色不善地道,"看到他这样我也不好受,但是节目还是要继续的,我不可能为了你们个人之间的问题耽误了自己的前程!"
  莫八觉怔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们之间是怎样的与我无关,不过我奉劝你,那个人从小到大人渣惯了,没有他做不出来的事情。"肖小外咬着牙道,"我好不容易到了现在的位置,就算你不珍惜自己一路走来的努力,我还要守着,死也守着!"
  莫八觉看着他此时被踩了痛脚的猫一样,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哟,安大神,您终于来了。"不知道是谁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肖小外和莫八觉的脸色同时一整,往门口方向看去,果然见安燃若无其事地走了过来。
  昔日里叫大神是毕恭毕敬的,如今眼里却都是鄙夷或幸灾乐祸,或者同情的眼光。
  安燃早就做好了这样的心理准备,所以并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绷着脸往莫八觉那边走,看到肖小外也在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住。
  "HI。"安燃尽量若无其事地笑着打了个招呼,"怎么不先上场?节目要开始了。"
  "学长……"一直以为怎样都无所谓,然而见到安燃那一瞬间,肖小外却突然鼻尖一酸,原本坚定的心也有些动摇。
  莫八觉看了他一眼,突然不发一语地拉着安燃就往外走。
  安燃被他扯得一怔,人差点倒在地上,急忙稳住身体,然而二愣子的力气哪里是他敌得过的,就这么被硬拖了几米出去,诧异地叫道,"喂,你干嘛啊你?!"
  莫八觉回头淡淡看了他一眼,"回家。"
  "回……"家?哪个家?安燃差点被口水呛死,"回你个毛啊?马上就要开播了,你发什么疯?!"
  莫八觉这次连看都不看他了,只顾拉着他往外走,手握得死紧,"不拍了,我们退出。"
  "哈?"安燃状况外地皱起脸,退出?为什么?
  工作人员似乎都被这突来的状况吓傻了,直到莫八觉那句退出,才突然惊醒过来,编导猛地跳起来拉安燃的另一只手,"谁准你们退出的?!节目开天窗你们负责啊?!不准走!突然之间发什么神经!"
  莫八觉黑眸无波澜地看着编导,"这样的节目,我做不来。"
  编导简直要气炸了,嘶吼道,"做不来你就给我上去傻笑,把嘴闭上!或者你滚,嘉宾怎么能走!"
  安燃还是不明就里,不过也能猜得出跟自己有关,不禁皱眉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编导楞了一下,急忙朝莫八觉不停使眼色,慌张道,"呃,只是一些问题上的分歧而已,八觉不喜欢我们就不问好了……"
  安燃余光扫到面色尴尬的肖小外,深呼吸几个来回,尽量让自己的心跳没那么急促,才勉强平静地问道,"就这样?"
  肖小外呼吸一滞,轻得不能再轻地,点了点头,"嗯,只是一些小问题而已……我相信学长的,所以尽管上节目没有关系。"
  安燃的眼睛一亮,唇角微微勾起一道愉快的弧度,轻声道,"真的吗?你相信我吗?"
  肖小外吞了吞口水,又轻点了下头,"相信的,一直都……"
  所以请你也相信我没有关系……
  这句话他却突然讲不下去。
  因为他看到,安燃笑弯了一双盈亮的眼,细碎的暖意从琥珀色的瞳孔中溢出来。
  肖小外突然觉得,这样的他,十分陌生,就好像此时此刻的自己。
  安燃甩开编导的手,笑着揉了揉他的肖小外的头发,一如过去多少年那样的动作,然后抿着唇低笑,"原来是这样啊……你还相信我的啊……"
  "安燃。"莫八觉修长的手臂突然自他身后绕过,将他紧紧揽在了怀里,"听我一次,别上节目,他在骗你。"
  安燃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低垂下头,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半边脸颊,看不清眸色,只是又笑了,"喂,二愣子……"
  "嗯?"
  "有时候,人还是要保留一点希望对不对?"
  "……"
  安燃淡淡地叹气,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我想坚持到最后一秒,相信到最后一秒……即使是绝望,也要撑到最后一秒。"
  莫八觉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又松了开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我陪你一起。"
  节目终于可以正式开始。
  半透明的海蓝色帘幕后,坐着五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看起来好像传说中的死神,而他们手里握着的两张牌,便是死神勾魂的镰刀。
  血液迸发在眼前,溅入眼眸,也只有永生的漠然。
  编导透过摄像机看向台上。
  肖小外的脸经过上妆修饰,显得更加清秀无辜,被观众称为清流的微笑,此时却在他脸上消失无踪。
  他缓缓开口,以一种冰冷无机质的嗓音道,"今天的节目也许是《HRS》开播以来的最强震撼。我们的嘉宾只有一个人,他现在坐在我们的娱乐审判官对面,孤零零的一人,围绕在他周围的,是无数人的质疑,媒体面前真假难辨的说辞,还有一个家庭的眼泪……然而法庭无法给予我们的真相,我们会由自己来争取……相信大家已经知道他是谁了,欢迎来到《HRS》特别版——真实的谎言,下面有请我们的嘉宾,安燃。"
  冷冷的灯光打在安燃身上,他带着严肃正义的表情看向与帘幕正对而坐的安燃,他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多人沙发里,显得那么孤独,世界再没有温暖。
  安燃朝镜头扯了扯唇角,"好久不见了,大家。"
  观众席霎时嘘声一片。
  安燃的脸色有些僵硬,却依然努力保持正常,只是微笑,"没有想到,才刚刚从真正的法庭中脱身,便又来到了另一个观众更加广博的审判中……感谢大家对我的关注,我相信,真相是不会被流言掩盖的。"
  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是要说些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实在是很不讨喜。
  观众的目光尖刀一样刺在他的身上,竟然比真正的审判还要锐利,还要鄙夷而冷漠,或者带着浓浓的嘲讽。
  全场上百人,却只有一个人,始终带着忧心的黑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听着。
  看他不经意颤抖的手指。
  听他垂眸时干涩的嗓音。
  然而,却连走到他身边安慰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

  第四十二章

  所谓的娱乐审判官,就是在观众中按照职业、性别、年龄、资历等等综合背景来划分出五个群体,每个群体中抽出一个人来做代表参与审判,听起来有些像国外的陪审团,只不过相比之下,这只是一场属于舆论的,无法律效力的审判……
  但是,除了无法真正将罪人送进监狱之外,其他的影响皆不会下于真正的法庭,对于公众形象尤为重要的艺人来讲更是如此。
  节目和往常一样,总体分为三个环节。
  首先,是当事人自我申辩,将自己的立场说明清楚,并且为自己做无罪辩解。
  然后由主持人将所有问题一一列出,进行现场质证,每一个问题提出后,当事人可以进行解释,再由审判团对他的说辞进行评判,认为真实的审判官将举起标注红色圆圈的牌子,而认为他不可信的,则举起黑色叉号的牌子。
  最后一个环节,则是进行现场问答,有任何质疑者,可以与安燃当面对质。
  这是一场早已认定安燃有罪的审判。
  没有事先通知过安燃,没有给他任何准备时间,让他措手不及,除了说明真相,就只能现场编织谎言……即使他已经准备好了无数谎话,在那一连串尖锐的问题中,也会显得不堪一击。
  鉴于两位主持的语言特点,原来节目的工作分配是由莫八觉不断提出质疑,而肖小外扮白脸来维护安燃——当然,表面上是维护,骨子里也一样是打压,而现在电视台高层怎么也想不到,这两人的关系竟然真的如杂志上那样,在后台便无所顾忌的拥抱,这种事情,他们听都没听过。
  NICK在接到节目编导电话的时候,正和莫大哥一起在的公寓沙发里等待节目,闻言差点摔到地上去,急忙飞快地驱车向电视台赶了过去。
  同样气急败坏的还有安燃的经纪人沈城,不过他没有那么冲动,而是先一步踹开了NPC老总的门。
  "你到底怎样才肯撒手?"沈城冷冷地看着宽大办公桌后的杜言,"你别忘了,你毁了一个安燃,我们一样可以毁了你们的颜诺、SG甚至所有大牌。"
  杜言双手交握撑着下巴,斯文地微笑着,"不要这么火大,要知道……我也不过是受人之托。"
  沈城冷哼,"事到临头开始推卸责任,除了你们NPC,还有人更希望他退……"说到一半,沈城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怔住。
  杜言低头苦笑一下,叹气道,"所以说,我也是受人之托。"
  沈城凝住眸色,沉默下来。
  杜言指了指挂在墙上的电视,又朝一旁的椅子抬了抬下巴,"干脆一起看?"
  沈城哼了一声,转身离开,大门在他手里发出砰地一声巨响。
  杜言把目光移回到电视上。
  电视机屏幕里,安燃漂亮的脸上始终带着淡然的微笑,缓缓说着事情的始末,"我跟朋友聚会,喝醉了酒,然后在酒店订了一间客房住下,至于那个孩子,我并不认得……第二天,我被发现昏倒在片场,头部受过重击。"
  观众的表情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变得缓和,而是显得无聊之极。对于他们来说,第二环节的审判才是真正的重点,此时无论安燃说了什么,也不过是自我辩解,满口谎言而已。
  肖小外微微一笑,敛下眼中犹豫的目光,对镜头道,"安燃的辩解已经听完了,真相到底如何,现在依然是扑朔迷离,下面请大家休息一下,稍后回来,审判团会将答案在我们面前一一揭晓。"
  办公室里突然铃声大作,杜言的身体猛地一震,皱起眉毛去接。
  NICK劈头就是一句大叫,"雅蠛蝶!!!!"
  "……"怎么听起来好像某些不良小电影里的台词?
  杜言被震得半天没有反应,好不容易才从一片空白中回神,苦笑起来,"你又从哪里学了这些乱七八糟的……"
  "别转移话题!"
  NICK似乎在开车,呜呜的声音让杜言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他脚踩油门狂奔的样子,杜言叹了口气,"这不是你该管的事情。"
  "打!牵扯到八觉我这个做经纪人的还能不管?!哪有这种道理!"NICK怒气冲冲地道,"我原本以为你只是个大M,没想到还这么阴险!"
  "谁告诉你的?"其实不用问也知道,刚刚那人摔门的气势也看得出他有多么不甘心,不摆自己一道怎么可能?
  NICK充耳不闻,执拗地问,"为什么这么做?!这对公司根本没有好处!"
  虽说安燃在娱乐圈的地位是NPC无法撼动的,然而使出这种下作手段却绝对不高明,简单的仙人跳而已,正如沈城说的,他杜言可以做,沈城也可以,只是不知道这样相互毁下去,圈子里还能留下几个真正的天王巨星。
  A&M的安燃在公司里是一哥、在圈子里一样是一哥,而NPC的颜诺在公司里是一哥、在圈子里也是唯一能与安燃构成竞争力的男星,这是一种平衡。
  一旦打破了这种平衡,虽然A&M的损失会在一段时间惨重,但很快会有另一个人取代颜诺的位置,就好像颜诺取代安燃……娱乐圈里多得是重复的道路。公司之间暗里竞争,然而合作也是必要的,撕破脸对谁都没有好处。
  杜言无奈道,"我承认节目的事情是我策划的,可其他事情与我无关,你不要把我想得那么卑鄙。"
  "你当然没有我想得那么卑鄙。"NICK冷冷道,"你只会比我想得更卑鄙。"
  "……"杜言心下一沉,"我就这么不可信?"
  NICK不答反问,"那你何不说说,到底是谁大费周章要逼得安燃在娱乐圈绝迹?"
  "总有人希望他放弃这里。"
  "你啊?"
  "……是他母亲。"
  "……"电话那边猛地一阵急促的刹车声,NICK鬼吼鬼叫起来,"你当我三岁小孩啊?!谁家爹妈对自己儿子这么狠?!是亲生的吗?!"
  "我说真的。"杜言有些疲惫地看向电视,安燃的面孔跟他的母亲有着七分相似,多了几分张扬,少了几分淡雅,却是同样的高慢,"安家产业都在国外,国内这一点点影响对他们来说并不算什么。"
  "国外更重视一个人的履历生平,有这种污点的人,即使继承了家业,也未必会有人愿意与他共事……啊……"NICK说到一半突然停住。
  杜言笑笑,"所以现在你看到的只是一场审判SHOW,即使将那件事情裁决成了真相,又能对他怎样呢?"
  同时,安燃也在不断地提醒自己,这只是一场作秀而已,只要撑下去,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只要能够撑下去……然而他唇角的微笑,在面对那一个个尖锐的问题以及无数证据照片下,越来越脆弱无力。
  肖小外看着屏幕上的一本同性恋成人杂志,一字一顿地向安燃问道,"请回答我,这本受害人提供的杂志上,为何有你的指纹?"
  安燃耸耸肩,"指纹这种东西,随便抓着我的手按上去就有了吧?既然我说过我是无辜的,那么就只有对方在撒谎。"
  "但是这本杂志是在酒店房间发现的,而且受害人说过,这是你拿给他看的。"
  莫八觉淡淡道,"在人昏倒的时候,即使得到什么证据都不稀奇。"
  肖小外皱了下眉,深吸一口气,继续问道,"那么请问,既然受害者家人从头至尾都没有要求过赔偿,他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安燃抿了抿唇,自嘲地笑,"大概看我不顺眼?"
  肖小外一字一顿地问,"你的意思是说,一个不满十四岁的孩子,只是因为看你不顺眼,而把自己的身体弄得满是青紫伤痕?"
  "……"安燃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我也很想问他。"
  "就是因为年龄小,所以才容易受人蛊惑。"莫八觉黑眸微眯,低头翻阅着手里的那些资料,"杂志是今年3月份的,而事发在九月,安燃在酒店房间诱拐男孩,却拿这样的一本杂志?"
  肖小外一怔,呐呐道,"也许是早就准备好的……"
  "受害人说过,他是走在路上被醉醺醺的安燃强迫拉进酒店的,而那之前,他是在与朋友聚会。"莫八觉将左腿叠在右膝上,后靠进椅背,平静地道,"你的意思是,他一直随身带着这本过期六个月的杂志,随时准备在那条路上抓住一个男孩?"
  "……"肖小外原本就不适合这种犀利的言辞,如今更是被问得有些怯场,急忙转向审判团,"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大家的意见是?"
  第一个人,缓缓举起黑色的叉。
  第二个人,同样是黑色的叉。
  第三个……黑色。
  第四个……黑色。
  只有第五个人,犹豫了半天,才举起了红色的圆圈牌子。
  安燃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即使疑点已经摆明了,他们却仍然不肯相信自己!
  肖小外心底松了口气,又转向大屏幕,"下面来看场外投票结果,认为安燃说谎的票数暂时为539868票,占全部票数的89%,认为安燃无辜的票数暂时为66725票,占全部票数的11%,接下来的问题中,安燃要再接再励。"
  安燃缓缓收回恼怒,转而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他,缓缓地、玩味似的道,"多谢提醒。"
  学弟。


  第四十三章

  "下一个问题。"肖小外清了清嗓子,"被害人说你曾经在侵犯他的同时,甚至拍下了录像,请问录影带在哪里?"
  安燃扬了扬眉,"没拍过,哪里来的录影带?"
  "所以说,你侵犯他的时候,并没有录像?"
  安燃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相信我的。"
  肖小外抓着资料的手指一颤,脸色惨白,却仍坚持,"我相信事实。"
  "是的,你,还有在座所有人,都相信一个事实……那就是我确确实实做过这件事情,是个恋童癖,是个变态,是个应该杀千刀却利用权势逃避法律惩治的混蛋。"安燃苦笑着道,"你们唯一不相信的,只有我。"
  肖小外张了张嘴巴,只觉得喉咙发紧。
  他也不想事情搞成这样的,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即使自己拒绝了这次节目机会,也还是会有其他人顶替,做决定的不是他,他只是个随波逐流的小人物而已,懦弱惯了,从来没有想过反抗。
  唯一一次勇气却是拒绝安燃。
  他知道这人对待自己的感觉,就好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神在差遣自己的一条狗,高兴的时候赏根骨头,不高兴的时候骂几句踢几脚都要看他的心情。可他肖小外不是狗,也不会永远做他的狗。
  肖小外听到自己的嗓音已然冰冷,就好像不是自己一样,"请审判团对于这个答案作出判断。"
  出乎意料的,听完刚刚安燃的那番话,又有一个审判官犹豫了,在黑色的叉举过一半的时候,缓缓缩了回去,换成了鲜红的圆圈……安燃的心也逐渐随着那人的动作暖了起来。
  场外投票的参与人数在以每分钟数万人的速度激增,至今已经有将近一百万人参与了投票,电视台和在场明星的官方网站已经快要刷爆,网络上的同步讨论也十分激烈地进行着,至今为止,相信安燃无辜的投票数已经达到159764,占全部票数的17%。
  "还剩下两个问题。"肖小外抿着唇道,嘴唇都有些颤抖。他看着手里的资料簿,上面用红色笔标注了三个重要问题,如今时间关系,只能选择两道……各自有侧重点的三道问题,无论如何选择,都只可能是重击,但是,其中一道,却是会将其他人毁得更彻底。
  但他不能输。
  不能输,不能搞砸,一定要争取到更多的机会。
  受够了别人的颐指气使,受够了多年来只能窝囊地活得像一把烂草,受够了永远都只能做一个小小配角……
  "首先,请回答我,你的真实性向是怎样的。"肖小外这样问。
  安燃始终看着他表情的变化。
  多年以来,自己几乎是盲目地去喜欢着他,却从来没有认认真真地了解过这个人,甚至不敢去过多凝视他超过十秒……那样,自己的心脏会鼓动得跳出胸腔来。
  所以这是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在肖小外脸上,还会出现这么多复杂的情绪,看起来是那么陌生。
  安燃突然找回了自己的镇定,没有了爱着对方时那种发自骨子里的卑微感,他就显得从容了许多,微垂了眼眸,作出一刹那痛心的神情,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难过反而更能动摇了观众的心。
  "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向如何。"他苦笑着道,摊开自己的手心,"我没有爱过什么人,这么多年来,沉浸在音乐里、影视里,我唱过那么多爱情,演过那么多爱情,却独独没有遇见过爱情。"
  "可是我想,年纪大了,只要能有一个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对自己好就够了……很多事情,性别什么的,也变得没那么重要。"
  观众席一直安静地听着他淡然却悦耳的嗓音,环绕在空旷的演播室,乐手们轻轻弹奏起他的成名钢琴曲,ALLALONE。
  "我记得年轻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句话,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安燃的唇角轻轻地勾起,似乎想到什么愉悦的事情一样,透出一点暖暖的光,"民主主义也好,世界变成原子也罢,我只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半醒半睡地看书。"
  场中依然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那个耀眼的人身上,过去的张扬肆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洗尽铅华后素淡如水墨画般的清澈。
  观众席有少女轻笑起来,小声道,"菲列特利加。"
  "嗯。"安燃抬起头来,朝那少女温和地笑笑,眼眸眯起,好像午后顽皮的猫咪,"只是觉得承认自己年纪一大把,还看动漫这么幼稚很丢脸。"
  少女没想到自己轻轻一句话竟然被发现,在那耀眼的笑容下缓缓红了脸。
  年长的观众也渐渐放柔了目光,看向安燃的表情就好像看待一个晚辈,包容了许多。
  一时间,似乎有些人的立场在不知不觉间转变,莫八觉微笑着松了口气,淡淡转向审判席,"那么,对于这个问题的决定是……"
  "等等。"肖小外突然僵硬地出声,手指紧紧揪住膝盖的布料,"这个问题还没有完结。"
  不能输……
  "安燃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性向,而这与我们今天讨论的重点有很大关联。"
  不能再活得那么窝囊……
  "证据还没有拿出来,你何必着急?"
  经纪人也好,其他艺人也好,那些轻视的目光都不要再回到自己身上来……
  "请看大屏幕。"肖小外面无表情地转向莫八觉,"如果真的性向不明,这张照片又要作何解释?"
  屏幕上,安燃与莫八觉两人在公园的树荫下静静拥抱,阳光细碎地洒在他们身上,显得朦胧而梦幻。
  安燃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瞬间煞白,猛地转向莫八觉。
  他怎样都无所谓,但不能连累这个二愣子也受到伤害!明明与他没有任何关系的……没想到莫八觉却是一脸漠然。
  "我没有说过吗?"莫八觉淡定地看向肖小外,"安燃早就认了我爸做干爹。"
  "……"完全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肖小外呆滞。
  莫八觉叹了口气,掏出了手机,突然转向编导,"我可以打电话吗?"
  编导抽搐了嘴角,观众和电视机前无数人瞪视着呢,如今骑虎难下,怎么可能不同意?无力地挥了挥手,"打吧。"
  "谢谢。"莫八觉拨了一串号码,由扩音器放大的嘟嘟声响彻全场。
  安燃的心也随着声音越提越高。
  这家伙玩什么花样?干爹?鬼才认那个罗里吧嗦的老头子做干爹,看看他两个儿子一个孙子就知道,进了莫家门,从此神智是路人。
  时间已经将近晚上九点,电话被接通,里面莫老爹打着呵欠的声音显得十分亲切,"喂?小八啊?又想爸爸了?"
  观众席上爆出一阵笑声。
  "……"莫八觉的脸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爸,我是有事要你说。"
  "啊?"
  "还记得安燃吧?"
  莫老爹的声音陡然加大,"小安安?当然记得啊,那么搞笑的娃娃,最近想他的紧,最近好不好啊?"
  "不太好,被人欺负了。"莫八觉含笑看了安燃一眼,就见他果然又开始炸毛,脸涨得通红,怨恨地看向他。
  "欺负?谁敢欺负我家小安安啊?他死掉以后可是要埋进我们莫家祖坟的,是我们莫家的儿子啊!"
  莫老爹怒气冲冲地道,"小八你这个废物,怎么不好好照顾小安安?那么大个子白长了吗?我养你这么大有什么用啊?小时候还那么能吃,比你哥都要能吃,没见过你这么能吃的孩子……哎哟现在想起来真心疼,喂你跟喂牛有什么区别啊?喂牛还能犁地呢,喂你连个安安都照顾不好,你以后回家就等着吃干草吧……"
  场上的观众已经笑得风中凌乱花枝乱颤了,连安燃都捂着嘴巴拼命忍笑。
  莫八觉面部表情地挂掉电话,镇定地望向肖小外,"所以,我弟弟被欺负得难过,我安慰他,带他去游乐场散心,懂了吗?"
  "……懂了。"
  肖小外呆滞地转向审判团,"这一次问题,审判团的意见是?"
  四个红色的圆圈,只有一个人还在坚定地举着黑色的叉,可是从那牌子的震动程度来看,也能猜得出那人笑得有多夸张。
  安燃看着莫八觉开心地笑了笑,对上他那温柔的眼神,却觉得背上一麻,急忙又扭过头去了。
  "另外,"莫八觉墨瞳沉静,对着镜头,嗓音有些沙哑,"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同性恋并不是罪恶,而安燃,也不是想当然的囚徒。"
  "最后一个问题了。"肖小外叹了口气,"这个问题十分简单,也是我们今天的重点——请问,你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件事。"
  "虽然很遗憾,但是我想说,我确实从未做过那样泯灭良知的事情。"安燃看了他一眼,疲惫地撩了额发,淡淡地回应着,"也许是那个孩子受到了唆使,也或者认错了人……然而我想,无论如何,他都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为此,我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尽我所能予以他生活上的支持,希望能够帮助他早日走出阴影和困境。"
  突然有人的声音从帘幕后传出来,清越又微微颤抖,"即使你是同性恋?"
  安燃怔了一下,一时反应不过来,"我说过,我并不是同性恋。"
  身披斗篷的审判官之一突然站起身来,莫八觉皱了皱眉,发现他就是那个举着唯一的黑色牌子的人……而他摘下斗篷上黑色的帽子,露出那张清丽的面庞,大家才看清楚,原来他的颤抖并不是因为笑,而是因为哭泣。
  少年的脸上布满泪水,"你怎么能够说谎说得这样理直气壮?"

  第四十四章

  安燃终于明白,什么审判团,什么五人投票,全部都是Bullshit!他们从头到尾都只是想让自己垮掉而已,前面的环节都是毫无意义的摆设,只有这个少年的出现才是真正的杀手锏。
  自从那个少年出现的时候起,安燃就再也没有开口过。
  世界好像变成了一条空荡荡的回廊,似乎所有人都已经不在,只有少年的哭泣在那里回响。他听到少年说着自己将他诱拐的细节,听到他说自己如何在酒醉中对他暴力相向,他甚至拿出了验伤时拍下的照片,包括裂开的□。
  安燃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值得人家如此不遗余力也要将他打倒的地步。
  少年不停不停地哭泣,眼泪好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大把地冒出来,整张脸都好像浸泡在了眼泪里,哭得双眼肿得像核桃,鼻尖也通红,到最后哽咽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观众的神情安燃已经不想去看。
  不得不说,这一期节目的策划确实十分聪明,懂得怎么利用一个又一个的高
潮来控制观众的情绪,他们想看真相,就把证据呈现在大众眼前,他们想看血,就给他们看真正的血。
  少年无疑是最有利的证据,最伤人的血液……虽然之前安燃已经非常努力,然而在面对这样一个孩子的哭泣,在面对他一句句耸人听闻的细节控诉下,无论真相如何,他们都已经选择了站在孩子那一边。
  肖小外在不停地安慰着少年,声音柔和得好像一个邻家大哥哥,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面对摄影机的眼圈却泛着红,"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个环节,而现在却在一个少年的泪水中进入了尾声,我说过,这只是一个模拟的审判席,而真正的法庭已经将事情了结了,到底真相如何,我们无法评断,只能请求各位仔细斟酌之后,再投下那最后一票……安燃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安静里,有人轻笑。
  安燃推开撑着沙发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少年面前,带着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也丝毫不损的卓然。
  不知他要做什么,少年紧张地向后缩了缩,却又硬着头皮僵住了,昂着头与那人对视。
  安燃静静地看了他半晌,唇角缓缓地勾起了一点弧度。他在他的面前蹲下来,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干燥的掌心贴合在那稚嫩的皮肤上,温暖而安心。
  "对不起。"
  场面安静了一刹那,突然喧哗起来。
  当面道歉,就说明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莫八觉皱起了眉毛,想要出声,却又停住了。
  因为安燃轻轻叹了口气,温润的眼里是疲惫,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坚持说那个人是我,也许我过去做过伤害过你的事情,为此我向你道歉……但是,无论你遭遇过什么,那个人不是我。"
  "你……"少年张了张嘴,刚想说些什么,却突然被那人的手捂住了。
  安燃转向镜头,苦笑着,"不管事实怎样,我感谢八觉刚刚说的那句话……"他说着,忽地笑了起来,依然漂亮惑人,却带着一点点颓然,"同性恋不是罪恶,我安燃,更不是想当然的囚徒。"
  那一天,这个国家的每一个观众,甚至路边的电视机里,都映出了安燃那一抹疼痛的微笑。
  好像冬日里的素描,精致而冷清,熙攘的行人也为之驻足。
  那一期的《HRS》,成了娱乐圈里多年来被人津津乐道的访谈经典节目,全国有近一亿观众收看了那次节目,参与投票者也有一千多万,其中认为安燃有罪的人占其中的76%。
  换句话说……安燃完了。
  有人说过,一个人的荣耀并不在于他是否失败,而是失败之后的再度崛起,能够站起来不容易,然而,在经历被世界抛弃的悲伤后,将那记忆抹去才更加艰难。
  无法想象该怎样对着世界再次绽开微笑,因为他们会永远对你冷眼相待。
  在顺境中成长,肆意地享受着人们为自己堆砌出的地位,从来没有收到过半点委屈,却从骨子里没有自信。
  明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才不断摆出高傲的姿态,生怕露出一点点可悲的样子。
  因为得不到爱情,就故意做些过分的事;因为笨拙,连引人注意都做得那么惹人讨厌;因为羞耻,即便关心也显得那么高傲……但因此变得更加惹人厌烦。
  很尴尬,很狼狈,从未有过的丢脸。
  想要消失。
  从电视台出来,没有人敢去看安燃的脸,那些策划了这件事情的人,还有那些无力帮助他的人。莫八觉始终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却连连伸手也碰触不到他的衣襟。
  大量的记者等在电视台外,安燃直接下到停车场,沈城的车子正停在那里,车窗大开,他面色凝重地抽着香烟,地下烟蒂散落无数,车子里一团浓郁粘滞的烟雾。
  安燃揉了揉眼睛,笑了起来,"久等了。"
  沈城抿了抿唇,神情复杂地道,"安燃,没事的,什么事都没有。"
  "嗯。"安燃打了个喷嚏,力气太大,眼睛都有些发红,"能有什么事呢。"
  沈城笑起来,"总会过去的,当年你刚出道时那么艰难,我还不是摆平了?"
  "可能会比那时还要糟糕,"安燃的喉咙有点发紧,"糟糕得多。"
  又一支香烟被踩熄,"别忘了,我是万能的。"
  安燃垂下头,手搭在车窗上,哑声道,"可是你说过,如果有一天,我不是大神了,你就不会再跟我。"
  "你是大神啊。"沈城的手伸出车窗外,拍了拍他,"这个圈子里只能有一个大神,除了你,我宁愿让这个位置空下去。"
  安燃抬起头,紧抿着唇微微勾起唇角,表情似悲似喜,小声道,"谢谢。"
  "客气什么。"沈城叹了口气,向他身后看了看,笑道,"对了,你家地址也被曝光,最近不要回去了,另外找地方住吧。"
  "什么?!刺……"安燃猛地跳起来,刚想骂,就被某种迫人的气势逼得改口,"SHIT!又要老子住酒店?"
  "或者你要安个家?"沈城戏谑地笑,朝他身后的莫八觉点了点头,"我还有事,安燃就麻烦你了。"
  莫八觉"嗯"了一声,沈城挥了挥手便驱车离开了。
  安燃的飙车技术也很厉害,莫八觉上车开始便陷入沉思,结果思绪也只翻转了几个回合,就听安燃没好气地在他旁边道,"到了,滚下去。"
  莫八觉到这里才缓回神来,看了看车窗外的景色,皱起眉头,"这是哪里?"
  安燃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也去看车窗外,确认无误才道,"这是你公寓没错吧?"
  莫八觉揉了揉眉心,打开车门迈了出去一条腿,忽然又收回来,"你在干什么?"
  "啊?"安燃怔了一下,"我在等你下车啊。"
  "……你也下车。"
  等到安燃回过神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莫八觉那小公寓的门外了,而那二愣子正在拿出钥匙开门。
  NPC对待艺人倒还不错,公寓回廊的地板也打了蜡一样金光闪烁,安燃被刺得眼睛疼,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发现只有灯光比较暗一点-_-|||
  房门打开,一股阴郁的冷风扑面而来,打破了安燃的想象。
  莫八觉侧开身体让他先进去,自己随后跟上,点开了客厅的吊灯。
  粗糙粉刷的墙壁,劣质的瓷砖地板,五十平米的小小房间显得拥挤不堪。
  "靠的啊,这种地方也能住人?"安燃瞠目结舌,"只有外面能见人嘛,里面跟仓库有什么区别?就知道NPC的东西都是外强中干,表面上好看骨子里糜烂,没想到连公寓也是这种鬼德行。"
  莫八觉淡淡道,"外面也是其他人出资装修的。"
  ……所以说,连外强都算不上,表面也糜烂了。
  安燃翻了个白眼,很新鲜地四处晃荡,突然想起大学时的寝室来,转头问道,"喂,你这里没有蟑螂吧?"
  莫八觉颔首道,"没有的。"
  安燃松了口气,他最怕那些恶心巴拉的东西……
  "蟑螂都被老鼠吃掉了。"
  "……"

  第四十五章


  其实安燃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那么温顺地跟着这二愣子回了家,又那么温顺地跟着他进了房间,然后温温顺顺地被他推进浴室洗了个澡——热水器太过老旧,中间还罢工一次,最后哆哆嗦嗦地被他塞进了被窝里。

  莫八觉皱着眉用棉被把他裹成了一个团,见他脸色依旧发青,牙齿还在咯咯地响,又去柜子里拿了厚厚的毯子出来包在他身上,末了摸摸他湿漉漉像小狗一样垂在额前的头发,"还冷不冷?"

  安燃裹得活像个大沙发,坐在床中央只露出个脑袋,昂着脖子瞪他,"冷!"

  莫八觉的表情僵了一下,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说得这么铿锵……"

  "这什么鬼地方啊,连空调都是坏的……"安燃抱怨道,"也不知道厨房能不能用,不会连天然气也坏掉了吧?"

  说着揉了揉瘪瘪的肚子,意有所指的瞥了莫八觉一眼。

  身上渐渐回暖,被冻僵的知觉就都回来了,之前赶着上节目,又要躲避记者,晚饭根本没有吃,现在就有些饿。

  可惜他说话太隐晦,莫八觉根本就没有听懂,随手将两人的外套都挂在了衣架上,将领带松了松,长长地呼了口气,开始卷起衬衫袖子整理房间。

  其实在安燃看来,这房间除了又旧又难看还有些阴冷潮湿之外,打扫得真的十分干净了,起码该放在厕所的东西绝对没有放在卧室,电脑桌上也不会出现吃得油腻腻的便当盒,虽然这二愣子说有老鼠,但他怀疑也不过是冷幽默而已……实在不明白他还有什么可收拾的。

  安燃不满地又嘟囔了一声,"客厅已经很干净啦!厨房大概会有点脏……"

  莫八觉正在弯腰收拾沙发上的杂志,闻言侧脸看了他一眼,"哦。"

  于是将杂志递到他手里,自己又进了厨房。

  安燃百无聊赖地翻着杂志,耳朵却尖尖竖起,肚子里咕噜噜直响,就是没听见那二愣子动锅碗瓢盆的声音,气得一把将杂志丢到一边,裹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到了厨房门口,他看到莫八觉还在清理槽台,地板似乎已经擦过一遍了,还有淡淡的消毒液清香,安燃靠在门口,皱着眉毛道,"你拆掉重新装修还差不多,擦那么多遍做什么?"

  莫八觉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怕脏?"

  "我……"安燃张大了嘴巴,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结结巴巴地道,"我就住一晚……"

  "……明天你打算去哪里?"莫八觉淡淡扫了他一眼,推开他又去拖客厅的地板,掺着消毒液的水随着他的步子在水桶里轻晃,闪得安燃有些晕。

  "找个酒店……或者干脆出国散散心。"家里是死都不会回去的,反正上面还有两个看自己死不顺眼的哥,巴不得自己一辈子不要回去的好。

  "就这么逃走?"莫八觉弯腰拖着地板的动作十分利落,也不会显得难看或者死宅,让安燃在心里狠狠嫉妒了一下,就听他头也不抬地道,"留在这里吧。"

  安燃静默一下,靠在门框边调侃似的道,"你养我啊?"

  "好啊。"莫八觉的头都没有抬一下。

  "……"这回反倒是安燃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了,老半天才道,"你凭什么养我?"

  "凭你是莫家人了。"莫八觉终于直起身体看向他,随手扯掉领带扔到一边,黑瞳认真却隐然带笑,"莫莫的媳妇,我爸的媳妇……或者我的媳妇,自己选。"

  "我@#¥%&!!"

  然而不管怎样,安燃别扭两声骂个两句,好歹也算是同意了。他不断告诉自己,我只是好奇而已,好奇啊好奇啊,被人当个米虫养,听起来就很不错。

  他开始围着棉被跟在莫八觉屁股后面乱转,不时地指着某个角落嚷嚷,"那里,那里没擦到!"

  "我说,这边擦了两次了!"

  "还是厨房比较……"

  莫八觉猛地转过身来,安燃立刻闭嘴瞪他。

  "安燃。"莫八觉严肃地道。

  "嗯?"安燃有些紧张地吞了吞口水,眼睛瞪得更大,这家伙不会这么快就反悔了吧?退货也没这么快的啊!虽然没听说过米虫也有试用期……

  "你是不是饿了?"

  "……"安燃倏地松了口气,白了他一眼,"你才发现啊?"

  莫八觉想了想,转头往门口走去。

  "哎?不用出门买啊。"安燃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裹着棉被跟着他晃到门口,"你随便烧几道……这是干嘛?"

  安燃无语地看着莫八觉从门口衣架上掏出的两张钞票。

  "想吃什么就去买,我在忙。"莫八觉的神情依然严肃,想了想,又拍了拍他的头,"乖。"

  "……"

  安燃的头随着他爪子的动作一颠一颠,掉到地上的下巴也跟着一颠一颠。

  所以说,人千万要时刻对自己保持深刻而又清醒的认识,不然很容易自作多情。

  深秋的夜里是很冷的,安燃去上节目时穿的风衣已经被他丢到了垃圾桶里,随手就拎了莫八觉的大衣穿在身上,稍微有些大,挂在他瘦长的身体上就更显得空荡荡的,还好他个子高,下摆不会太长。

  戴上墨镜口罩还有手套,出门一步又会去扯了帽子,临关门前也不忘瞪那二愣子一眼,"老子不会带你那份的!"

  没等莫八觉回话,他已经砰地一声摔上门扬长而去了。

  外面的气温感觉比莫八觉那个破公寓还要暖和一点,但有风吹过的时候还是会冷,他这种装扮也不算太稀奇,更何况原本就是艺人公寓,谨慎点人家也理解……虽然住的人很少,一层里头住户也只有两三家。

  回忆着刚刚莫八觉说的夜宵店,似乎是出了小区不远处就有,是间味道不错的茶餐厅,生意十分火爆,老远就看得到有人出入。果然,几乎是刚刚迈出小区大门,那昏黄的灯光下热闹的人群就出现在他眼前。

  安燃捂着饿扁的肚子走了两步,又停住了脚,叹了口气,对着路边停靠的车子后视镜看了看,将额前的刘海全部拨下来,再压低帽檐。

  过去是怕人家太爱自己,缠着送自己礼物和鲜花,现在却怕人家太恨自己,如果挨了番茄鸡蛋什么的,他不敢保证一晚之内能受得了这么多打击。

  要了一份虾饺一份烧卖和一盒炒牛河,又点了一大杯伯爵奶茶,想了想还觉得不够,加了一份蜜豆双皮奶当饭后点心。

  拎着一大袋子的食物往回走,路过卤煮店,突然想到那二愣子一脸淡定地说要养自己的模样,开始觉得很想笑,心情大好善心往往会大发,于是又给他买了两份卤煮拿了回去。

  一边走边干掉了一份卤煮,饥饿的胃舒服了一些,鼻尖辣的都有些冒汗,他左晃晃右晃晃,又在附近小公园的长椅上坐了一小会,偷偷摸摸摘下口罩喝了半杯奶茶,这才慢悠悠地逛回去。

  抬头望上去,公寓的窗帘没有拉严实,窗子竟然也开着,好在灯光大亮,不然别人大概以为是鬼屋……那二愣子应该是打扫完了,安燃撇了撇嘴。

  才进了楼道,就见到楼梯上有个人急匆匆地跑下来,用力过猛差一点两人撞了满怀,安燃心里一慌,条件反射先护好右手的卤煮,结果左手的点心差一点掉到地上,气得急忙怒吼,"你他妈没长眼睛啊?!"

  "……安燃?"那人还有些喘,闻言倒是镇定了下来。

  "二愣子你干嘛?"安燃诧异地打量来人,表情倒是一直没变,但再看衣着……白色的衬衫领口大敞,袖子还卷起了一半,衣摆也松松散散地垂在腰部,外套都没有穿。

  "你赶投胎啊你?"

  莫八觉终于松了口气,干脆拉了他的手往楼上走,"以后想吃什么,还是我去买吧。"

  安燃的眉毛都拧成了麻花,"那你刚才赶我出来买东西?"

  莫八觉淡淡道,"消毒液闻太久对身体不好。"

  所以是想让他出去,然后放放味道?难怪窗子大开。

  安燃咳了好几声才把脸上的不自在咳掉,干巴巴地问,"那你跑这么快干什么?"

  "我以为你……"莫八觉欲言又止。

  "啊?"安燃没耐烦地嚷嚷,"你以为我怎么了?被□了还是迷路了?"

  我以为你离开了。

  莫八觉敛下了眼,只是默默地拉着他走,黑发垂落在额前。

  安燃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寻常的气氛,突然有些不自在……两人发展到现在,不能说没有感觉,但实在也不能那么清晰地确定些什么,没有语言的束缚,没有明确的关系,他确实是随时都可以离开,甚至连个招呼都不用打。

  为什么舍不得呢?

  安燃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两只手都是属于男人的,修长,宽大,干燥又温热……

  严格来说,他们两个大概算是……由性开始的关系?

  记得有人说得好,爱不是想出来的,爱是做出来的。

  安燃原本把这句话当成狗屁,现在突然开始怀疑,毕竟对比自己跟肖小外,还有现在跟莫八觉,怎么听都觉得万分有理。

  所以……干脆今晚再加深一下感情,给他干得热火朝天,看看明天早晨是不是会爱得死去活来?

  安燃第N次想象着莫八觉那弹性的臀部,无比猥琐地吞了吞口水,眼里散发出幽绿的光。

  如果他肯给自己上一次,那自己爱上他的可能性一定大更多。

  第四十六章

  可惜的是,人倒霉的时候是会惨一点,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所以安燃连扑上去的机会都没有,莫八觉就已经连夜被NICK的电话CALL到公司去了——据说是有个不错的角色要他补档,新人刚混出头是比较累,随传随到也是基本功。

  这一忙起来,就是将近一个月。

  安燃百无聊赖地窝在莫八觉的小公寓里,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好在无论多晚那二愣子都会将食物烧好放在锅里,肚子饿的时候放进微波炉加热就可以了,其他时间上上网看看书,倒也还算悠闲。

  外面风言风语一定很多,安燃自暴自弃似的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娱乐圈的新闻,反正他这几年也赚够本了,就算退出娱乐圈也没什么了不起,不用家里的钱一样够自己挥霍下半辈子,养莫家一家子都有剩。

  不过是日子无聊了些,而且终究是不甘心。说穿了,只要观众真心愿意去了解案情的话,就算是笨蛋也看得出其中那一大片一大片的漏洞来,可惜大部分人都没那种心情,只要自己能给他们制造话题就够了。

  电话突然响起,安燃随手把漫画一丢,懒洋洋地接起来,午饭时间,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我刚吃过午饭。"

  "……那真可惜,我原本打算请你的。"电话那头少年的轻笑响起。

  "淡语?"安燃挑了挑眉。

  "是我。"樊淡语笑道,"如果午餐不行,那晚上怎么样?来我家,我让阿姨烧一桌你爱吃的。"

  "不用了。"安燃淡淡道,"我有人喂的,还没穷到要你接济。"

  "啊,你不知道吗?"樊淡语似乎有些诧异,"今晚莫八觉大概不能回家烧饭给你吃了。"

  安燃一怔,他是怎么知道老子住二愣子家的?

  "为什么?"

  "呃,你忘了吗?今天是星钻奖的颁奖典礼,他得了最佳男配角和最佳新人奖提名,说是提名,你也知道,这种事早就已经内定了……"

  "……"安燃抿了抿唇,他当然忘了,那种事情他连想都不愿意想。

  樊淡语静默了一会,柔声道,"我去看你,待会就到。"

  安燃听都没有听,直接挂掉了电话,若无其事地拿起漫画看了起来。

  嗯嗯,那二愣子的运气真不错,《绝路奔逃》被自己的臭名声搞得差点滞销,一部分人吵闹着绝对不看变态的电影,一部分人叫嚣说这可能是大神的绝版,这种情况下竟然也能让他获了个奖,幸好……幸好没有被自己拖了后腿。

  以后他会越走越远吧?虽然有的时候会犯楞,但大多数时候却冷静又聪明,处理事情也越来越成熟,总有一天会混到一线艺人的行列里,只是不知道那时的自己早已被丢进哪个角落了。

  啧,这漫画主角长得真难看!故事也惹人厌,哪里都不顺眼!

  他妈的。

  莫八觉被NICK抓着在型设间里折腾了一大圈,实在不明白看起来都是单调的黑西装白衬衫黑领结黑皮鞋,到底哪里不一样,需要费这么大力气换个不停,不过好在他还剩些耐心,所以也默不作声地由着他比比划划。

  好不容易敲定了服装,又被拉去护肤上装做发型,等全部弄好以后天都快黑了,趁着NICK被总监找去谈话,急忙抽空拿出手机来,往公寓的座机拨了过去。

  结果竟然是个陌生少年的声音,"你好,安燃在忙。"

  莫八觉皱了下眉,"你是?"

  少年语气倒是有礼得很,"哦,我是樊淡语,不知道莫先生还记不记得。"

  "哦。"莫八觉十分干脆地,"不记得。"

  樊淡语黑线了下,意有所指的道,"我是安燃的……好朋友,来看他的。"

  "这样啊。"莫八觉想了想,"你会做饭吗?"

  ……

  安燃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樊淡语围着围裙,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颠着锅,脖子还夹着自己的手机,"加盐……盐……然后呢?葱、葱花……还有呢?"

  安燃叼着香烟皱眉道,"你折腾什么呢?"

  樊淡语被他吓得一个哆嗦,手机差点掉进锅里去,"我、我做饭……"

  莫八觉在电话里听到了声响,对樊淡语道,"把电话给他,油焖香菇记得不要添太多水,放在锅里焖五分钟就好了,现在去看时间。"

  樊淡语俨然已经被训练得很利索,急忙加了水,"我知道了。"

  狐疑地接过电话,安燃拿着手机晃进卧室里,皱眉道,"怎么回事?"

  莫八觉淡然道,"我今晚有些事,没办法做晚饭给你,就拜托你朋友了。"

  你那叫拜托?

  安燃翻了个白眼,"那是我弟弟,你就这么欺负他?"

  "欺负?"莫八觉扬了扬眉,"他很聪明,挺好用的。"

  ……

  安燃无语半晌,突然想到什么,有点局促地道,"对了,那个,恭喜你得奖。"

  "啊,你知道了?"莫八觉有些意外,"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不过没什么,清洁阿姨说那都是花钱买来的。"
  "……"

  "听说很贵,大概一个奖项要花几百块吧。"
  "……"

  "难道要花几千块?"

  "……"

  那玩意是花钱就能买得到的吗?!

  安燃简直想要抓狂,但还是拼命忍住了,额头青筋都在暴跳,"你有没有想要的什么东西?"

  "东西?"莫八觉有些疑惑,"钱吧。"

  安燃对着手机怒吼,"我是说礼物,你这个要死的二愣子!!!"

  "呃。"莫八觉的声音突然有些尴尬,听起来十分奇异的感觉,半晌才缓缓道,"可以慢慢想吗?"

  安燃觉得脸上有些发烧,总觉得二愣子的声音里多了些开心,死撑着骂了句"随便你"就挂掉了电话。

  莫八觉看着手机,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NICK从总监那里回来似乎也有些飘飘然,两个欣喜若狂的人见面,显得格外喜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莫八觉抬头看他。

  "公司下个季度的培养计划里,决定给你出唱片了。"NICK手舞足蹈起来,"嘿嘿嘿,唱片唱片……电视台那边的新节目也已经批下来了,再拍部叫好又叫座的电影……明年你不红我就用尼克松当艺名出道!"

  "……"莫八觉以看白痴一样的眼神看他。

  NICK收敛了一点,扯着他出门,一路上还在兴奋,"颁奖结束以后还会有庆功宴,里面不少国际名导哦,听说好莱坞那个韩安打算回国来拍部电影,最近在找男主角呢,你今天要表现好一点,公司打算力推你……"

  司机好奇地插嘴,"韩安?是拍《戒色》的那个吗?"

  "戒色?"莫八觉转向NICK,"他是拍□片的?"

  "虽然片名听起来很YD,而且内容也确实不CJ,但故事确实是在讲一群小和尚的漫漫戒色路没错。"

  莫八觉了然地点头,"我还以为是捉妖。"

  颁奖典礼的过程千篇一律,莫八觉只觉得十分疲惫。

  别人都在主持人宣布自己得奖的时候装出欣喜若狂的样子来,简直像是刑满释放感激的囚徒。

  "说起来,下面这位得奖者,确实十分的了不得。"男嘉宾是个老头子,属于影视界泰山北斗型,说起话来假牙还在灯光下微微颤抖,"他……"

  年轻的女嘉宾主持捂着嘴巴娇笑着接话,一口花枝乱颤的台湾腔,"他啊,长得超级无敌帅,迷倒万千少女,他主持的节目收视率奇高,一条毒舌横扫全国,他只出演了一部电影,却是叫好又叫座……"
  老头子抢过话筒,颤抖着嗓子声嘶力竭,"莫八角————"

  角角角角角角角角——

  牙齿漏风的"角"自久久回荡在静谧的礼堂上空。

  镜头对准莫八觉的时候,他正在打呵欠,老头子一个字让他猛地僵住了脸。

  他极缓慢地闭合上嘴巴,淡定地站起身,走上台去,对着老者缓缓开口,"我觉得我好歹值一元。"

  "……"
  老头子低头扯了扯干瘪的上唇,将门牙间的缝隙挡住,"恭喜你。"

  "谢谢。"莫八觉接过星轮造型的水晶奖杯,努力回忆NICK下午让他背的感谢词,怎么除了感谢两个字之外,其他都记不住了?

  他挑了挑眉,对着话筒淡淡道,"能够得到这个奖,我觉得很荣幸,我会努力赚钱,买更多的奖来证明自己的实力,谢谢。"

  我会努力赚钱,买更多的奖……
  我会努力赚钱,买更多的奖……
  我会努力赚钱,买更多的奖……

  莫八觉悠然下台。

  台下衣冠楚楚的众星纷纷石化,老头子当场翻白眼晕倒在地,角落里却有一个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并且越笑越厉害。

  "真有意思。"那人捂着肚子笑道。

  第二天的杂志头条便是——新人勇于揭露潜规则,国内终极电影奖项只值百元?!

  当然,对于莫八觉来说,这些绯闻什么的,总会有人替他处理,他只要负责不断制造话题和意外就够了。

  典礼后的庆功宴办得十分奢华,但参加的一般都是娱乐圈的个中翘楚,或者各公司有意大力扶持的新人,这两者莫八觉显然都占了,可惜酒会上除了NICK,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等到NICK也被其他人拉去寒暄之后,就真的变成了生人勿近了。

  毕竟刚刚才被他的毒舌扫过一遍,大家的脸色都不太好看,新闻被压下去还好,如果他的随口玩笑被当真了,彻查起来很多人都会被牵连,幸好,幸好星钻奖还没有真的沦落到卖几百块的地步,得奖的也几乎都是实至名归。

  偶尔也会有几个特例,比如肖小外。

  安燃专访过去之后,肖小外并没有得到预期的节目,对于大众来说,他的主持水平实在是过于中规中矩,了无新意,在全力打击安燃并与之对峙的过程中,也并没有达到编导和高层预期的效果,反倒是屡屡出状况的莫八觉拿到了新节目。

  最近他似乎开始走霉运,A&M突然将几项已经批好的计划无期限延迟,说是经费有限,单曲MV的拍摄也由原先的欧洲改为国内的山沟沟,更别提那一笔笔被削得极狠的服装经费了。

  本以为这次获得最佳新人奖提名,好歹能接机增加名气,结果又碰到了莫八觉,真怀疑是不是他的克星。

  见莫八觉迈步离开酒会,他将高脚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也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好歹在对方上车的前一秒拦住了他。

  "等、等一下。"肖小外晕晕乎乎的,吐字都有些不清。

  时间太晚,司机已经回去了,莫八觉只能自己开车回去,刚坐上驾驶席想关车门,被突然拦住先是诧异,随即看清来人后沉下了眼,"有事?"

  "呃,"肖小外拍了拍火烫的脸颊,竟然鼓起勇气硬是挤上了副驾驶的位置,"我、我喝醉了,麻烦你送我回家……"

  "……"莫八觉皱眉看着他,"你可以去搭出租车。"

  "我、我……"肖小外吞了吞口水,老半天才缓缓道,"他最近好不好?"

  莫八觉沉着脸踩下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肖小外再也不敢开口。

  他也知道自己那样不够朋友,甚至连节目前提醒下安燃都做不到,说穿了那些无法反抗什么的,也不过是借口……如今厚着脸皮来问一声,已经是勇气的极限了,更何况莫八觉的脸色实在吓人。

  可是总这样沉默着也行不通。

  肖小外静静地坐了一会,忍不住又开始找话题,"你怎么不说话?"

  莫八觉从后视镜里淡淡地撇了他一眼,黑眸中满是嘲讽,"你见过垃圾车对垃圾说话的吗?"
  "……"

  肖小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自讨没趣,什么叫做找死。


  第四十八章

  莫八觉拎回来的便利店口袋里并没有保险套,安燃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望,瞥了低头吃东西的二愣子一眼,见他仍是不自觉的样子,就忍不住生气,吃了没几口就跺着脚去洗澡了。
  因为房间小,两个人从来都是睡在一张床上,反正该做的也都做过了,竟然也没什么尴尬……当然,不尴尬的是没神经的莫八觉,而不是他。
  安燃蹲在浴缸边发呆,看着热水哗啦啦地流淌进去,脸却越来越红,显然是在想一些不河蟹的东西。
  人家说饱暖思□,这句话还真是没有错。
  做 爱这种事情是典型的食髓知味,没做过的处男还可以忍一下,既然做过了,照理说不会无欲无求才对啊……安燃百思不得其解,连自己都已经憋得有些抓狂了,怎么那二愣子就一点需求都没有?每天赶通告就能把他体力榨干啦?
  安燃不禁有些气馁。别说被人上,就连上别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的他,虽说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个纯1,但在跟莫八觉上床之前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体验三四次,里面一半是女人,女人要怎么上别人啊?
  手指在热水里无意识地游来游去,不知怎么就想到那二愣子小麦色的皮肤,竟然只是稍稍一点点回忆,就已经有了反应,下半身刷地就立正了。
  安燃低咒一声,急忙脱掉衣服迈进了浴缸里,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一边抚慰起自己的欲 望来。
  坚实的肌肉,弹性的皮肤,火热的手指,急迫缠绵的激吻,沙哑的喘息,还有挺立的巨大……
  只是这样想着,就已经控制不住地射了出来,安燃死命咬着下唇才能将要溢出口的呻吟压了下去,然后看着手指间淫 靡的乳白色体 液,欲哭无泪。
  竟然只是想想,就高 潮了,那二愣子到底给自己下了什么蛊?
  走出浴室的时候腿还有些发软,轻飘飘地爬到床上去躺好,莫八觉擦过他的身体进入浴室,里面安燃已经替他重新放好了水,这种琐碎的小事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了默契。
  浴室里很快传来冲水的声音,隔了一会,玻璃门扇被轻轻拉开,安燃蒙着被子,听着他湿润的脚步声一点点向自己靠近。
  大概是晚上那句话的关系,他整个人都处于不正常的亢奋状态,明明才自 慰过一次,却在那人靠近的瞬间,忍不住再次僵直了背。
  身边的床铺一沉,他的心也跟着砰咚砰咚直跳,忍不住转过头来,那人也正低下头看她,淡淡地问,"你还没睡?"
  安燃抿了抿唇,不自在地道,"呃,睡不着……有事?"
  莫八觉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半强迫地让他躺回去,轻声道,"没事的。"
  手指的温度异常地高,滚烫地熨帖在自己的肩膀上,接近锁骨的位置,连带着自己身体也跟着发起热来。两人都没有说话,莫八觉掀开被子上了床,轻轻揽住他,在氤氲的月光里,黑瞳始终注视着他。
  明明是背着光的,脸都看不清楚,但即使是模糊的轮廓,也很好看。
  安燃的手心都忍不住渗出了细汗,明明是阴冷的初冬,却觉得很热,热得人都焦躁起来。
  "安燃。"那人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带了一点点的沙哑。
  "干嘛?"
  几个方片状的小东西塞进了他的手里,安燃的脸瞬间通红,所幸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你不是要这个?"莫八觉在他耳边轻轻地笑。
  热气拍打着他的敏感耳廓,安燃缩了缩脖子,干咳一声,"呃,我……"
  还没说完,嘴唇就被亲了。
  虽然只有短暂的几秒钟,安燃却仍是瞬间慌了阵脚,之前想了无数遍的反攻计划霎时间就被火烫的唇瓣逼出了脑子里,嗡地一下,就变得呆滞又空白。见他没什么反应,莫八觉叹了口气,压着他的后脑逼近自己,嘴唇猛然又堵了上去。
  这一次的吻很长久,也十分有力,唇舌纠缠之间,连唾液都从交叠的双唇中滑了出来,吻得两人直喘息,小腹都发紧,背上也是一阵阵的酥麻,心跳得像要从嘴巴里蹦出来,激越又急迫。
  黑暗里,莫八觉吻着安燃翻了个身,将他压在了身下。
  脱掉睡衣是十分容易的事情,一只手就可以解决掉,根本不需要太长的时间,安燃还处于大脑麻痹的状态,僵着一点动作都没有,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滚烫又灵活的手指上,感觉着它们一点点剥掉自己身上的束缚,直到赤身裸
体。
  手指轻轻掀起内裤侧围的时候,安燃终于恢复了神志,急忙抓住了莫八觉的手,涨红了脸,"喂喂,不行……这次要我上……"
  莫八觉的手顿了一下,有些苦恼地道,"我明天要去试镜,是武侠电影……"
  "……"安燃深吸了一口气,"那、那不做了,下次你没通告的时候再……啊!"
  色 情的手指撩开内裤的裆部,轻轻摩挲着他股沟,敏感的触觉让他头皮都快炸开了,莫八觉在他耳边轻声道,"都这样了,下次吧,下次让你来,好不好?"
  "……"安燃被那作怪的手指惹得□全开,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不清不愿地道,"那下次啊,说好了,你要是敢赖账,老子拆了你!"
  "嗯嗯。"莫八觉低头吻住了他的抱怨,黑暗中,可怜的安燃当然看不见,他的黑瞳里闪现出的那一抹得逞的笑意。
  —我是诅咒光腚去死去死的分割线,肉肉请看空间,我们的口号是:挑战YD!——
  后面的事情,他都不太记得了,只知道两个人似乎做了许久,直到自己哑着嗓子求饶。
  应该是没有记错的,因为他的腰部痛得几乎下不了床,可惜瘫倒在床上会让他更加羞耻,他只能费力地撑着酸软的脚爬起来,连衣服都差一点穿不上。
  刚刚穿了内裤,就见莫八觉拖着盘子走了进来,目光一接触,安燃的脸竟然轰地一下子从脖子红到了脚后跟。
  "睡醒了?"
  "嗯。"
  莫八觉放下餐盘,叹了口气,将他扶回床上躺下,才又把早餐送到他眼前,"昨天是我不知节制了,对不起。"
  安燃嗤地呛了口牛奶,死命摇头。
  开玩笑,老子是男人,以后也会把你做到下不了床的!昨晚是让着你,那叫体贴!体贴!


怨气冲天的字母章节-_-|||

修长的手指隔着内裤揉弄着那臀间的凹陷,敏感的后|穴忍不住瑟缩,轻轻夹住了试探进的指尖,安燃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却被莫八觉坚定地拉开。

内裤前已经被性|器前端渗出的液体沾湿了,透出了勃|起的形状来,莫八觉的眸色渐渐暗沉,一只手揉弄挑逗着他胸前翘起的乳|尖,另一只手则从小|穴处转而搓揉他勃起的阴|茎。

下身交迭,男人并不敏感的乳|头被他用力地吮吸嗜咬,变得红肿又隐约带着疼痛的快意,安燃感觉得到对方粗大火烫的阳|具紧紧贴合着自己的,一下一下地暧昧摩擦,带起一阵难耐的呻吟。

安燃被他的唇舌撩拨得头晕目眩,低喘着浑身瘫软,任由他在自己的身上点燃一簇簇火苗,酸软的身体颤抖着接受这旖旎的缠绵,赤裸的身体在月光下晕染开一片异样的粉红。

莫八觉望着他漂亮的身体,心中的欲|望再也无法抑制,温热的手掌覆上他漂亮的锁骨,然后一路下滑,在他的乳|尖处略作徘徊,轻捏慢揉,然后再次滑下,直到内裤的边缘,急切地扯掉了最后的碍事布料。

安燃细腻光滑的肌肤有一种致命的吸引力,一旦碰触,便欲罢不能。

他被身上那双游走不停的双手挑拨得不断颤抖,呼吸变得愈加急促起来,莫八觉的爱抚使得他的身体燃起阵阵高|潮,急促地蔓延着,熊熊燃烧进四肢百骸。

"啊……"无法抑制的呻吟从喉咙中溢出,莫八觉终于忍耐不住,握住了他的性|器,轻轻摩擦着湿润的铃口,唇舌也绕上了那已经红肿不堪的乳|头。

"啊啊……"忍耐许久的下体终于得到了抚慰,安燃在巨大的快感中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然而这听在莫八觉耳中,却好像邀请的呻吟,他突然停止了对那两朵绯樱的蹂躏,转而分开了他的双腿,将他的身体翻转过去,拖起那纤细柔韧的腰部,在对方不明所以的惊呼中,拨开他挺翘的臀部,将舌尖抵上了那紧闭着的颤抖小|穴。

"啊啊!别……"私密处被舔吻的感觉让安燃瞪大眼睛,强烈的快感和羞耻感交杂在一起,将安燃推上了情欲的巅峰,竟瞬间射了出来。腰部一阵阵的酸麻战栗,使他更没有力气去逃离小|穴处那湿热唇舌的逗弄,大手紧紧禁锢着他的胯骨,根本无法移动分毫。

随着舌尖原来越深入,安燃只觉得自己有一种已经被人插|入侵犯的错觉,淫靡而湿润的搅拌声回荡在静谧的空气中,夹杂着异样的快感,安燃羞耻得把脸都埋进了枕头里。

似乎觉得那粉红的小|穴已经被舔弄得足够湿润而柔软了,莫八觉终于停止了舔弄,安燃松了口气,然而还不到一秒,修长的手指便取代了他的唇舌,深深地插|入了自己不设防的肉|穴。被侵犯得更深的安燃猛地倒抽一口凉气,急忙想要逃离,那人的另一只手却绕到他身前来,握住他半勃起状态的性|器,轻轻揉动起来。

"不知道上次有没有弄痛你,这次绝对不会的。"莫八觉轻轻咬着他的耳廓,将插|入他紧致小|穴的手指稍稍撤出,又狠狠地刺了进去,惹得身下人一阵惊叫,手中的性|器瞬间挺立起来。

大手抚慰着他的性|器,而后庭中的手指却在到处摸索,直到探进三根手指时,突然体内的某处被深深顶到,一股电流般的酥麻遍布全身,他的性|器更加肿胀,铃口也吐出了更多透明的液体,就连肉|穴中也因为摩擦而分泌了湿滑的肠液来,紧接着,手指抽了出来,一个更加灼热的柱体顶在了那已经被玩弄成绯红的穴口。

"不……"意识到要被侵犯了,虽然知道是要做的,但安燃还是忍不住有些瑟缩,急忙回过头来,就看到那人跪在床上,两只大手正分开自己的臀间,将胯部的巨大顶了上来。

"啊啊……"火热的阳|具已经侵入了前端,尽管已经充分地扩张过,但太过粗大的性|器仍然无法顺畅地进入,为了不弄伤安燃,莫八觉只得极力忍耐着想要肆意冲刺的欲念,缓慢地挺动着下体,一点点将阳|具挤进那个颤抖着的湿热肉|穴里。

安燃死死抓紧床单,将脸迈进枕头中,小|穴里传来的阵阵疼痛又刺激的快感使他无所适从,身体仿佛被劈开了一样,明明会痛,却又忍不住想要更多。

不知道自己发出了满足的喟叹,莫八觉一瞬不移地凝视着安燃的脸,缓缓推进,坚定地一直将阳具全部插|入到根部。

似乎确实没有上次那样疼痛,安燃早就习惯了被几根手指开拓的小|穴内壁急切地将那粗大的柱体吸纳于自身的包围中,紧紧裹覆吞吸。

火热欲|望紧紧熨帖着内壁令得秘处涌上一股酥意,食髓知味的身体在并不自觉的状态下本能地扭动腰部迎合莫八觉的动作。白皙的身体像蛇一样蜿蜒扭动,浑圆紧翘的臀部磨蹭着对方的胯部,若隐若现的臀沟凹陷处的阴影撩人地颤动着。

虽然理智上还有些抗拒,但身体却无比诚实,那比手指粗长得多的性|器侵入到穴内的酥麻感,使得他湿滑的内壁自动收缩着裹紧那带来快感的硬物,甚至在缓慢的搅动中发出了濡湿的水声。

莫八觉开始在他体内挺动抽|插,原本紧凑的穴口很快被搅动侵犯得一片泥泞,透明的体液在反复的磨蹭下变成了暧昧的白色,顺着安燃大张的腿根滑下,染晕了洁净的床单,那火热的感觉熨烫着内壁,好像要将他融化一般,安燃不自禁地仰起头来,白皙的脖颈凸显出来,微张的嘴巴隐隐露出了粉嫩的舌尖,仿佛催促着身上的人上前吞噬,胸前的乳|尖也早已被捏得红肿,被那人含在嘴里不停挑逗着,更加难以忍耐地扭动起腰来,私处也随之一张一合。

被仰着正面抽|插了一会,迷糊中只听到身上的人还在喘息着低声道,"腿再分开一点……"没等自己反应,对方已经抓住自己两片臀瓣用力掰开,将性|器更加深入地插进腿间的秘处。

"靠……你他妈轻点……"安燃忍不住咕哝着抱怨,身体却诚实地配合着更加张大了腿,但那人似乎还是没有满足,恨不得将胯间的全部物件都塞进自己体内一样。

莫八觉律动着亲吻他汗湿的额头和鼻尖,比平日更加低沉的嗓音蛊惑般地道,"乖,再张大一点……"

"你他妈……啊……当老子是杂技……演员啊?操,你轻点……"敏感的区域被不断戳弄摩擦,安燃难耐地将双腿张到极限,以方便对方用力插|入自己的快感之所,这样的配合就好像一种热情的鼓励,莫八觉再没有顾忌,大手紧紧握住他的臀瓣,强健的腰干快速并规律地前后挺动,尽情蹂躏那个湿润柔软到令人疯狂的小小|穴口,大颗的汗水沿着莫八觉精瘦结实的身体蜿蜒而下,与安燃的汗液混在一起,在结合的地方搅成了一片粘腻。

肉|穴自动地随着男人的抽|插而开阖着,仿佛要压榨出热涨硬物中的汁液一般将入侵的火热紧紧绞住,渐渐分泌出肠液与莫八觉前端渗出的液滴使得内壁更加湿滑,收缩舔吮着巨大性|器,安燃不自觉的呻吟声低回,粘腻的鼻音比情色影片还来得煽情,仿佛春药一般煽动者入侵者更加猛烈的侵犯。

随着抽|插的越来越剧烈,床板也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然而欲|望却似乎没有尽头一样,莫八觉眯起了深沉的黑眸,陡然抱着安燃坐了起来,让对方好像骑在自己的胯部一样自下而上的挺动,性|器也进得更深,安燃不断摆动着臀部迎合着那品尝自己身体深处的男人,湿漉漉的身体被对方大力的顶戳带得一波波地起伏,白皙的肌肤淫靡地耸动。

"莫八觉……莫八觉……"

在激烈的撞击里,安燃几乎语不成声,喘息着,被男人拉着双腿扯到床边,两腿大张地对准那站在床边的男人,胯部的高度刚好适合插|入,还未待反应便被猛力撞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里看着对方的脸,平日里总是端正沉静的脸庞,如今终于有了略微变化的表情,还有难得失控的呼吸。

不知为什么,心里就会冒出很多的杂乱跳动。

性|爱终于完全失了控,抓在床单上的手指被紧紧扣住,两腿绕在他结实的腰间,被他狠狠地插|入,湿润的拍击声响在空气中淫靡回荡。

"莫八觉……"

"嗯……"

这辈子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身体明明都已经达到了极限,竟然还想要主动迎合,更多,更亲密,能够紧紧相依,永远在一起多好,不会分开的依存感,怎么也药不够一样。

在达到高|潮、几近崩溃的时候,莫八觉低下头,深深地吻了他。

他们之间从来没有那些肉麻的爱语,也没有失控夸张的喊叫,可是安燃却想到了那样一个词……相濡以沫。

只是一个极尽缠绵的吻,夹杂着性|器在后|穴的律动,就让他整个人似乎炸开一样。
……………………

第50章(作者好像没有49)

吃过早餐,莫八觉便匆匆赶往摄影棚去了。

  安燃百无聊赖之下拿出纸笔又准备写第二首歌,结果脑子也才转了半圈,门铃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大概是怕他担心,门外的人还特地打了电话来,"我是沈城。"

  腰部以下痛得直抽搐,安燃爬下床都忍不住呲牙咧嘴,但又不甘心被人发现自己是下面那个——尤其是沈城。

  多年来两个人没少一起出去鬼混,自己是TOP的事情他最清楚不过了,如今不小心被人压了不说,还压了一次又一次,传出去这张老脸都不知道往哪里搁。

  咬着牙根惨白着脸也要维持着正常的姿态去开门,沈城倚在门边都有些不耐烦,上下打量他半晌,疑惑地道,"你跟莫八觉吵架了?"

  "跟他那种人如果吵得起来,我就跟你姓。"安燃让开一条路让他进门,自己死撑着走到沙发上坐好,没好气的道,"你来干嘛?"

  "来看你啊。"沈城耸了耸肩,"最近闲得发慌,看看你有没有出山的打算。"

  "……我怕出门会被人泼汽油。"安燃撇撇嘴,"有的是新人想要你带,你装什么贞洁?"

  "我对你情有独钟嘛。"

  "……"

  安燃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干咳一声,沈城笑着倚在沙发上,拄着下巴悠然道,"说真的,又不是真的做了那样的事,你只管出来又怎样?逃避根本没办法解决问题。"

  "法院没有判定,不代表群众心中没有裁决啊,再说公众总是容易站在弱势的一方吧。"安燃揉了揉抽痛的额头,"而且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

  "休息多久?"沈城沉下脸,认真地道,"久到所有人都忘记你的才华,提起你的名字也只能想起这件丑闻的时候吗?"

  安燃被噎得一阵无语。

  "莫八觉的事业已经完全上了轨道了,今天出门就是去给韩安的新片试镜,因为有人推荐保举,所以已经内定下来了。"沈城淡淡地道,"一个大学学弟NICK似乎并不足以说动韩安吧?"

  "……"安燃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没好气地道,"你不干经纪人改当狗仔队挖八卦了吗?"

  "你还真是一点进步都没有。"沈城皱眉道,"一个肖小外是这样,难道你打算连莫八觉也要这样?做了什么都不想对方知道,玩什么纯情的默默付出,到头来得到什么了?"

  即使感情被人无情地践踏在脚下,但提到肖小外的名字,安燃还是忍不住心里痛了一下,脸色也变得郁卒起来。

  沈城凝视他好久,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起来,你跟莫八觉还真是绝配。"

  这一下安燃倒是不乐意了,瞪着眼睛怒道,"你才跟那二愣子是绝配呢!"

  "我倒是不介意啊,他现在是万千男女的梦中情人,配一次就配一次啊。"沈城调侃地道。

  "靠啊,你敢?!"谁敢玩弄二愣子,他会把他打成筛子!

  "……你可以再别扭一点。"沈城要笑不笑地斜睨他。

  安燃一时间尴尬不已,无趣地撇了撇嘴,"你来不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吧?"

  "当然不是。"沈城笑着丢出一叠资料在他面前,"你的老朋友小韩子盛情邀请你担纲他的电影男二号。"

  "他有病。"

  那个欠收拾的败类,前几天打电话过去的时候还在嘲笑自己,说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就像成功TOP身后的贤惠BOTTOM!

  NND,在国外念书的时候,那家伙就是匹种马,见到公的尾巴就翘,翘的还是前面那根……照他那种纵欲程度来看,再三年,不,一年就够了,那根尾巴就可以下岗退休了,以后做大半辈子BOTTOM吧!

  安燃一边恶狠狠地诅咒着好友,一边草草翻了翻剧本,自己戏份的位置都被重点划出了,看得出用了很大心思,看过之后,他木然抬头,"你不觉得这电影也很有毛病?"

  沈城严肃地回答,"如果卖腐算病的话,那大概是药石罔效了。"

  随着某种特殊爱好在年轻人群中不断扩大,现在的电影小说在情节和男男互动上搞搞小动作,穿插点小奸
情,依靠卖腐来在网络和传媒方面占取优势,已经是很常见的事情了,即使是娱乐公司也常有给新人美少年组合搭配配对,刻意搞一些暧昧桥段和动作的安排。

  比如A&M新晋组合BATTLE
GUYS,四个男孩组合的那天起,就已经被定下了男男配对,好像樊淡语跟阿扬,甚至被定型为腹黑攻和痞子受;又好像安燃跟沈城……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来气,当年也有人觉得他是暴躁攻的,可是自从天外飞来一个莫八觉之后,他的官配对象似乎就莫名其妙换人了。

  沈城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些,忍不住就笑着感叹,"其实公众还是很敏锐的……"

  "靠,他们都没看出我的本质!那二愣子高是高了点,但做 爱靠的是技巧!"安燃面红耳赤地怒道,"好歹我的经验比他丰富啊!"

  沈城挑了挑眉,看着他脖子上点点淤痕就忍不住想要吐槽,你现在这个样子,是个GAY就可以压倒你,还幻想做什么TOP?

  还好他知道被压的一般受不了挑衅跟刺激,急忙转移话题,"电影你接不接?韩安可是认真想要请你的。"

  "他认真我就要认真?"安燃叹了口气,"我这种名声还是少去给他抹黑得好。"

  "韩安已经够黑了,那些辉煌史还怕你添一笔?圈子里谁不知道他是GAY。"沈城不屑地道,"人家可是洒脱得很,再说国内这点小事还撼动不了他。"

  "……"

  "还有,可以跟莫八觉合作啊……想象一下,不用每天闷在这个小公寓里,两个人即使在片场也可以见面……"沈城开始压低嗓音诱惑,"最美好的是,导演是个资深纯GAY,完全理解你们……"

  安燃啪地把剧本往茶几上一摔,沈城急忙闭嘴。

  "接了!"安燃扭曲地微笑起来。

  虽说是接了下来,但安燃完全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要与公众见面,连给他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电影发布会就已经被排上了日程,这一切都暂时瞒着莫八觉,一方面是没找到机会开口,毕竟他很忙,另一方面则是想要吓一吓他。

  结果莫八觉不负众望地吓到了,虽然他的惊讶也不过是皱了皱眉头,不解地问,"你饿了?"

  不然为什么会跑到发布会现场来……

  安燃的脸部肌肉快速抽动两下,扯了扯衬衫领口,"你觉得我会穿正装来跟你要饭吃?!"

  莫八觉想了想,认真地问,"衣服丢进洗衣桶里了吗?我晚上回家再洗。"

  "……"

  安燃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放光了。

  老实说,洗衣服实在是件无法忍受的事情,连内裤都算。

  正当两人在后台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咳,友好交流的时候,主持人急匆匆地跑过来把他们推了出去,"马上就要开始了,先入场吧。"

  几乎是同时被推了出去,莫八觉反射神经比较快,所以走得也稳,但安燃就不行了,猝不及防之下被退了个趔趄,莫八觉慌忙稳住他,两个人冷不丁地抱了个满怀。

  场下无数记者媒体准备鼓掌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半空。

  多么华丽的出场方式……

  莫八觉若无其事地低头查看了下安燃的脚,确定没有伤到,便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头,带他走到座位上落座。

  以导演韩安为中间点,左边依次是莫八觉和安燃,右边则是电影的女主角跟女二号,以及其他相关人员。

  韩安偷偷递给安燃一个鄙夷的神色——你看你那样子,根本就是个万年BOTTOM。

  安燃回给他恶狠狠的瞪视,却被莫八觉拦在了半路,只听他转过头去,淡淡地道,"导演,你裤子拉链开了。"

  "……"

  韩安缓缓收回目光,神情麻木地将拉链拉了回去。

  主持人微笑着开始发布会。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韩安不喜欢这种形式化的东西,每次回国拍摄电影,也只是象征性地搞一个短暂的发布会,给记者提几个问题的机会就草草散去了,最高纪录曾经一人回答五个记者问,然后宣布发布会结束,全程只用了十分钟不到。

  所以今天的发布会也没有做什么精致的前期准备,介绍了一下电影情况跟演员阵容之后,他不耐烦地一挥手,"直接提问吧。"

  这种提问机会是难得的,好像抢答一样,急忙有记者举起了手,"听说之前无数优秀艺人都被无情淘汰,请问韩导为什么会选择还是新人的莫先生来担纲这部片子的男主角呢?"

  韩安无聊地道,"因为他够面瘫,下一个。"

  "……"

  "韩导久居国外,对国内娱乐圈的绯闻是否不够了解?"

  安燃始终低垂的眼皮颤了颤,莫八觉悄悄握住了他的手。

  "你说的是要多了解?"韩安懒洋洋地抬眼,"中戏新出了几个才子才女我可以逐个说出来给你听,但问题是……你是谁?"

  "……我是<本月新歌>的记者……"

  "不认识,看来是不够了解。"韩安摊手,顺便看主持人,"新歌杂志跑来电影发布会干嘛?"

  "……"

  "请问!"那记者涨红了脸,不禁放大了音量,"如果韩导真的对国内形势有了解,又为什么会请安燃来拍这部电影呢?!"

  现场一片哗然。

  虽说这是不可能不提到的,但却没一个人会想到,竟然以如此尖刻的方式问出。

  众记者在窃喜着握紧小本子的同时,也将同情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小记者,你完蛋了,阿门。

  韩安皱起了眉宇,虽然才三十出头,为人又放荡不羁,但板起脸来的样子就会让人觉得畏惧。

  他环视了整场,良久,才傲慢地冷哼道,"因为我有长脑子懂得看证据,而不是顶着一颗猪头到处丢人!"

  "咳咳……"女主角轻咳两声,用脚尖踢了踢他。

  韩安丝毫不为所动,"长嘴是为了说人话的,不是为了喷粪的,安燃是什么样子的人,你们眼珠子瞎了看不到,我清楚得很!就这样,散了吧。"

  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

  "……"

  "……"

  众记者石化。

  其他人尴尬地交换了眼神,莫八觉缓缓开口,"其实……这种才叫毒舌吧?"

  安燃木然地点头,"你们会合作得很愉快。"

第 51 章
  结束了发布会,安燃在心里狠狠爽了一把,既然有勇气迈出了这一步,以后无论面对什么也不会觉得艰难了……而且实在是比他预期的要容易得多。

  突然觉得身边有两只炮筒护航,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韩安是有张狂的资本,国内无数艺人情愿洗干净躺平了等待他临幸,惹怒了人家以后不肯回国,那也绝对是国内业界的损失;而莫八觉更狠,永远无意识放炮,现在娱乐圈的人们在见他之前都要常备速效救心丸,以保证脸色能迅速由白转青转红再转白……

  出了酒店大门,韩安提出大家一起去聚个餐,位置都已经定下了。安燃原本是打算与莫八觉尽快溜走,无奈之下也只能被拉去……最近被莫八觉养刁了胃口,即使吃外面的饭菜也都不觉得美味。

  一群艺人原本就比较拉风,所以很慎重地找了个熟识的餐厅包厢,因为提前打了招呼,饭菜很快就上来了。

  饿了半天,安燃早就两眼直冒绿光,但无奈除了韩安沈城和莫八觉之外,还顺便捎带了女主角女二号男配角两三只,总不能太放肆,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们寒暄,脸色难看得很。

  偏偏那个女二号坐在莫八觉的右手边,像无意识地往那二愣子身上猛蹭,低胸领口下面两团花白的胸脯简直快要跳出来了,安燃眼角狠狠一抽,寒光闪烁,韩安和沈城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

  这年头靠炒作上位的女星不少,绯闻传得越开,她的出镜率也就越高,这实在不是局外人管得了的。莫八觉的地位在不断提高,能够跟他这种特殊型号的话题天王传些绯闻更是大有益处……公众老早就在好奇,这种嘴巴跟淬了毒药一样的男人到底会有什么样的情人?

  女二号的嗓音异常甜美,笑得更是青春洋溢,"莫先生真的很与众不同呢。"

  韩安听了立刻调侃地道,"怎么与众不同?他哪里是我们没有而他有的?"

  女二号红了脸颊,跟韩安合作过一次的关系,并不觉得生疏,反而不依地笑道,"人家比你们都要沉稳啊!"

  沈城笑着接话,"冲动也有冲动的好处,只是你们不晓得而已。"说完还往韩安的下半身瞄了一眼,众人会意地笑了起来。

  韩安的性向众所周知,本人似乎还挺引以为傲,所以大家也并没觉得有什么尴尬。

  莫八觉朝女二号微笑了下,"杨小姐也很与众不同。"

  "哦哦哦!有奸情!"男三号立刻跳起来开始起哄,他只是个不满二十的少年,显得活泼又开朗,不过此时在安燃眼里就变成了欠扁的猴子。

  他不动声色地用脚尖将他的椅子向后挪了挪。

  女二号娇笑起来,神秘地眨眼,"哦?我哪里不同啦?"

  莫八觉只是礼貌性地回应了一下,没想到对方还要追问,想了想才道,"嗯……你很年轻。"

  "……"女二号本来也才二十刚出头一点点,这句话夸奖起来完全无意义吧?

  莫八觉大概也觉察出来自己用语太过模糊,急忙让夸奖立体一些,"我是说,跟你的声音比起来,你的脸比较年轻……"

  "……"所以说,她的声音很显老?

  安燃暗爽在心,冷笑道,"哼,我以为你会说她的脸年轻得像刚出生的的婴儿。"

  "还好啊。"没等安燃瞪眼,就听莫八觉便淡淡地反驳道,"我觉得比较像胎盘。"

  "……"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啊,人家美女会生气。"安燃凉凉地笑道,眼里倒是没有半点同情,满是幸灾乐祸。

  莫八觉淡淡道,"NICK最近每天都要嘱咐我见到女士要说好听的,我尽力了。"

  女二号终于把翻白的眼珠子转了回来,僵硬地问,"你确定刚刚是在夸我?"我怎么听都觉得是讽刺。

  "是夸奖你啊。"莫八觉挑挑眉,"虽然现在像胎盘,但再发育个几十年,应该就会好看了。"

  "……"

  这才是讽刺!女二号愤怒地想。

  韩安嗤地呛了口酒,急忙竖起大拇指,"兄弟,赞啊!够狠!我仰慕你!来喝一杯!"

  莫八觉皱了皱眉,本能地想要推拒。

  "尝尝这个,味道不错,改天烧给我吃。"五彩茄卷的味道跟平常的茄肉卷味道很不一样,外酥里嫩,咬下去满口的鲜香。安燃夹了一颗咬下一口,便直接丢进莫八觉的碟子里。

  莫八觉接过之后,极其自然地就着他咬过的位置也咬了下去。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包厢餐桌霎时寂静下来,半晌过去,还是男三号先打破短暂的沉默笑了起来,"莫大哥会烧饭啊?真厉害!说起来,最近赶通告一定比较辛苦,是应该多吃点补充体力才是。"说完一屁股往椅子上面坐,结果扑通一声摔到了地板上。

  安燃得意地偷笑。

  莫八觉也不答话,只是淡定地将茄卷吃光,然后似笑非笑地转过头去看安燃,唇角有些促狭地勾起。

  安燃霎时明白了他的意思,忍不住就红了脸。

  妈的,说什么补充体力?他明明很有活力!最近几乎每晚都要压着他翻来覆去折腾个不停,现在腰都在痛,大腿根部更是酸软得要命。

  下意识地在桌下狠狠踹了他一脚,莫八觉却仿佛没感觉到一样,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桌子上的食物,顺便剥了两只虾塞给安燃。

  餐后甜点配了黑树莓蛋糕,堆砌满满的树莓跟果酱奶油混合起来,香气扑鼻,入口润滑清香,只是味道太过甜腻,男士都不怎么感冒。

  安燃对它倒是十分喜爱,一点一点地用银质叉子送进嘴巴里,老半天才将它吃光,还忍不住伸出湿润的舌尖舔了舔沾了奶油的唇角。

  眼角瞥到莫八觉眼神一暗,黑瞳里闪过一点复杂的意味,安燃干咳一声急忙撇开脸。莫八觉却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面前只尝过一口的点心推到他面前。安燃也不客气,接过来也是毫不在意地在他吃过的地方动起叉子。

  这一次因为有前一次做铺垫,所以并没有造成静默的反应,只是众人神色各异,心中各自都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

  毕竟两人之前在节目上也曾经说过亲密的关系,既然认了干爹,那就好像兄弟一样了,大概是是深厚的兄弟情谊吧……但有些人却忍不住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太亲昵了一点?即使是亲兄弟,要自己吃对方的口水,大概也还是会忍不住嫌弃的吧?这两人自然得过分不说,更神奇的是,一个是出奇淡漠的莫八觉,另一个则是出名难搞的安大神,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过无论如何,在当事人在场的情况下是没人敢发问的,也没有发问的资格,只能将疑惑埋在心底。

  一顿饭在有些古怪的气氛中吃完,那两人并不觉得有什么,旁人却都觉得奇怪,也只有知道实情的几个会流露出了然的笑容来。

  临别的时候韩安坏笑着揽过莫八觉,在他耳边道,"那小子坚持自己是个纯1吧?跟你说,其实在你之前,他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

  "……"

  安燃不耐烦地拍了拍喇叭,"磨蹭什么呢?!"

  韩安松开了手,挑衅地朝他摊了摊手,安燃回给他一个恶劣的中指。

  莫八觉上了车,等其他人都散去之后,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累了吧?"

  "有点。"安燃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怔怔的,半晌,突然道,"二愣子。"

  "嗯?"

  "我……"安燃张了张嘴巴,脸颊有些发红。

  想到前几天沈城说的那些话,还有今天那个女二号的表现,突然就有些担忧……如果一直不让人知道的话,是不是真的就越走越远?

  他定了定神,神色严肃地道,"我喜欢你。"

  莫八觉怔住。

  安燃一口气憋在胸腔,恶狠狠地瞪他,"你敢拒绝试试看?!"

  半晌,莫八觉慢慢消化了这句话,诧异地看着他,"你……喜欢我?"

  安燃瞪着眼点头,"你呢?!"

  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二愣子会拒绝,说穿了只是差了那一句话的表示而已……

  "其实……"莫八觉挑挑眉毛,缓缓道,"我也……"

  安燃小人得志一样扬起了嘴角。

  "我也挺喜欢我自己的。"

  "……"

  安燃一把揪住那人的领口,怒气冲天地吼道,"你是不是在装傻!!!"

  莫八觉竟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淡淡地反问,"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呃?"安燃僵住,不解地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莫八觉叹了口气,按着他的肩膀将他缓缓压回座位上,揉了揉眉心,"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的照顾,你弄得清楚吗?"

  "我!"我当然是……安燃张开了口,却突然不知道该怎么说。

  从头到尾,这二愣子就会对自己温柔,对自己好,无微不至不说,也从不遮遮掩掩,什么事情都挡在自己面前,一副欺负安燃者死的强硬模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就更不消说了,那样温和和体贴,让他忍不住就想沉溺一辈子。

  可这真的是喜欢吗?

  莫八觉见他陷入沉思,却并不着急的样子,反而带着一丝微笑,只是安燃并没有发觉而已。

  他叹息着凑过去亲了亲安燃,牙齿轻轻地咬着他柔嫩的下唇,再用舌尖爱怜地舔舐,哑声道,"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

  "我……"唇与唇紧贴着,只要说话就会产生煽情的摩擦,安燃眼眸里涌现一抹挣扎,"可是这样会让你等。"

  莫八觉沉沉地笑起来,"一辈子那么长,等几天算什么。"

  面对这样的温柔,安燃却愈加的不知所措,开车的路上都有些恍惚,莫八觉无奈之下只能将他换到副驾驶,自己来开车。

  很快便回到了住所,安燃看着这个不自觉被两人改造得温馨又温暖的小小空间,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洗过澡之后,安燃却迟迟没有上床,站在床边犹豫了半天,迟疑道,"要不……我先搬出去?不然一直要你照顾……"也许等我相通了的时候,你却已经不想要我了。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只是想到都觉得无法忍受。

  这是十分可能的。

  安燃默默地想,自己这样无耻地占着对方的位置,也许他连后悔都不好意思说出口……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厚脸皮了。

  莫八觉的回应是将他一把扯到床上来,被子盖好,修长有力的手臂自背后绕到他的腰部揽住,无奈地道,"不需要想那么多。"

  "可是……"

  "没有可是。"莫八觉的语气略显强硬,"有本事就好好照顾自己,不然就老老实实让我来照顾你。"

  好吧,他确实没这个本事,所以,就维持这样的关系好了……暂时。

  可事情实在跟他预想得有了些出入。

  电影拍摄已经正式进入了轨道,现在剧组正在全员赶往西部某著名雪山拍外景。韩安喜欢追求刺激,所以专挑难度大的山来搞,结果一路上去,女主角的高原反应让她险些休克。

  安燃倒是没什么,过去跟韩安两个人嚣张惯了,到处登山蹦极那是清汤小菜,不值得一提。他现在脑子里只有黄瓜啊茄子啊玉米啊辣椒啊之类的蔬菜,吃饭的时候也专挑这样的菜色,成心刺激某人。

  俊美的脸庞有些阴郁,看不出表情,安燃抿着唇,双眼微眯。

  此时的情绪低落,大部分源自于欲求不满——拍了两个星期电影,那二愣子就足足两个星期没有碰他。

  对于一个血气方刚、各方面性能都处于鼎盛时期并且刚刚尝到甜头的青年来说,中途断粮实在是不太人道。

  更何况那家伙身边还缠着一朵该死的狗尾巴花!

  那二愣子虽说不解风情,但出人意料地有绅士意识,凡是都会考虑到照顾女性,连韩安都忍不住摇头赞叹,那根本不是刻意做出来的,那是本能啊本能……

  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安燃心里面却快要气炸了,却又找不到理由去发泄——原来最令人难受的并不是吃醋,而是自己连吃醋的立场都没有。

  气鼓鼓地打算过去,却又被那狗尾巴花抢先了一步。

  女二号在拍摄刚刚的打斗镜头时,不小心伤到了手背,一道不大不小的伤口,却惹得她眼泪汪汪的样子,直在莫八觉身边晃。

  大概是被缠得久了,那么一道刺红流血的伤口也没道理无视,莫八觉皱着眉道,"你没事吧?"

  "没事……"女二号嘴巴里这么说,眼睛却扑扇得更厉害,眼泪几乎就要流出来了,"这点小伤,很快就不痛了……"

  安燃面无表情地踱过去,冷冷道,"要不要给你片卫生巾止血啊?"

  "……"

  女二号的眼泪瞬间冻在了眼眶里。


第 52 章
  两个月不到的时间,安燃便重新出山拍戏,而且有国际知名导演的大力提携,其速度之快,结局之峰回路转,立刻引起了媒体的广泛关注,一时间外景场热闹非凡,隔三差五便会有媒体记者前来进行专访。

  韩安不耐烦之下只得封闭拍摄,来一个赶一个,来两个哄一双,没几天就几乎把国内的媒体数落个遍。莫八觉发现原来导演都差不多,平日里或者流氓或者狗腿,但进入工作状态,全部成魔。

  在紧张的拍摄期间,电影预告片便制作完成,很快,各大电视台便陆续开始了新电影的宣传造势,即便是走在街上,也能够看到电影的巨幅海报。

  刚刚放学的少女们围在公交车站的电视机边,张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盯着里面反复播放的宣传片。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商清伪装的儒雅笑容褪去,俊美的面庞却如刀锋般冷冽,只有提到那少女的名字时,才泛出了一点点温柔的痕迹。

  "如果放火烧山,定能将那群人逼出来!"

  宁澈靠在桌边,瘦削的身体猛地颤抖,不敢相信地抬头望向兄长,"可是,若伤害了无关的人……"

  "他们无辜,那我们的父皇呢?"商清墨黑的眼瞳看向他,淡漠地道,"我知道你性属良善,但妇人之仁,还是抛却的好。"

  宁澈垂下了眼,"我知道了。"

  房间内静谧须臾。

  哀婉的水滴声响。

  商清突然倚门而叹,青衫在细碎的阳光下倍显寂寥,"我从来不悔这些杀孽,但我怕报应在她身上。"

  旁白伴着战鼓声声刺破耳膜:大军压境,危如覆卵,谁能称王?

  宁澈一袭宝蓝锦衣,长发束起,悠然坐在城池之上,素手执棋,风动间,唇间微牵,却是道不尽的苦涩。

  "商清在眉山为救苏蓝而伤,如今正赶往这里。"身边沉默而立的少年谨慎地道,看着面沉如水的主子,那颗白棋在他手指间几番流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城池已破,主子必然称王……又为何犹豫?"

  宁澈微微垂下了眼,氤氲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跳动,"那是我哥哥。"

  镜头逐渐逼近,棋子渐渐被握进了掌心,细白的沙一束束落在那悲凉残局之上,宁澈抬起头,清澈的瞳仁如秋夜满溢的井水,无措又疲惫,最终化作一声长叹,"那是我哥哥……"

  画面切入。

  远处,城门之外,有人一袭青衫策马而来,黑发随风翻飞,墨瞳如雪,自飞驰的马背上一跃而下,"宁澈!"

  安燃的睫毛又是一颤。

  他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轻声唤着,"哥。"

  商清站在那城门之外,对着城池之上负手而立的宁澈淡淡地道,"今日,是你我最后一次兄弟相称。此后,你为君,我为臣,愿赌服输。"

  宁澈垂眸不语,脸色却愈加苍白。

  北风呼啸,夹杂着冷硬的雪,商清几不可察地苦笑一下,轻声道,"却不知道……宁澈,你觉得你和我,谁更像父亲?"

  南诏王室,纳鎏家。多情,专情,唯情之一字,勘不破,也不愿勘破。

  "我为了情失了江山,而你,却是极于情,反倒忘了情。你继承了骨血,而我,却是灵肉。"

  下一瞬,商清撩开衣摆,自然而然,却又无比沉重地,屈膝,跪地。

  他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城下万千将士高和之声不绝,然而这世上,似乎却只存了一个他,一个他。

  镜头一转,沉稳的男人一袭白发,站在荒漠的边城,遥望着都城的方向。

  半晌,他突然笑了,转头对身边形容憔悴的少女道,"你看,他得不到江山,他们也都得不到你,连兄弟情义都失了,你高兴么?"

  少女淡淡地笑了。

  她转身回房,紧紧地闭合房门,哇地一声,一口血便吐了出来,落了一滩。

  低沉沧桑的旁白伴着浑厚激昂的音乐响起,满目江山,狰狞沙场,权倾天下入眼入心,谁能罢手?

  御书房内,身着龙袍的宁澈深深地望着少女,指甲深深刻进了掌心,一字一顿地说,"你可知,你的所有,你的好,你的可爱,你喜欢的,你讨厌的,我给你讲过的每一个故事,都是我,一个字一个字,亲口告诉他的。"

  "可是,我却没有想到,他会把那些字,都刻在了心里。

  "那明明,是我心里的你。"

  少女眼中复杂神色闪现,茶杯跌落,她决绝地道,"我只问你,到底放不放人?"

  宁澈敛下了眼,薄唇轻轻阖动,"不放。"

  旁白再起,琳琅河边,谁许谁的儿女情长——

  少女站在琳琅河边,仰头看着黑夜中璀璨炸裂开来的大朵烟花,淡淡问向身边的人,"你说,人这一声,求的是什么?"

  商清微笑,仍是一派风流,"一生所愿,唯君而已。"

  "虚伪。"

  商清沉默了半晌,闷声问道,"那你呢?"

  她低头想了想,转头对上那人的眼,眸中的光彩灿若星辰。

  那是宁澈曾经对她说过的话,而她还记得他说出口时满眼的寂寞。

  她凭着记忆重复,影片里她与宁澈温润的嗓音悄悄重合。

  "我想和哥哥坐在雨檐长廊的竹凳上看着庭中花开花落,露水夜长。我想着,纵然是漂泊颠簸,携手天涯也好。"

  清澈如流水的古筝响起,宣传片接近尾声。

  镜头切分。

  一边是商清揽着少女策马远去,另一边却是宁澈挺直了脊梁,坐在朝堂高处。

  他苍白的脸掩在了王冠珠帘之后,再没人看得到他眼瞳的孤寂。

  旁白换成了哀婉的女声,悠远回响——

  "可是,那些人那些事,终究就像那一夜的烟花散尽的故事,来了一场,又走了一场。"

  空余慨叹。

  多年之后,大部分人都几乎忘记了那部电影,然而却记住了那个寂寞着承担一切的宁澈。只要想到他苍白的脸,勉强在哥哥面前绽开的微笑,就会眼底发酸,心里的某处微微的疼痛。

  啪地关掉电视机,安燃很是不爽地窝在沙发里,嘟囔着道,"该死的韩安,这种戏拍出来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男主角是用来发展剧情的,男配角是用来疼爱的,早知道还跟他要什么男主角给你?直接给你演宁澈多好……"

  刷。
  莫八觉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好不容易熬到杀青,偶尔的休假实在难得。

  "算了,反正你也演不了那么娘们的角色……呸呸呸,老子演的也不是娘们……"

  刷。
  再翻一页。

  安燃愤怒地拿起一边的点心塞进嘴巴里,边咀嚼边怒道,"妈的,反正老子形象算是毁了,票房再高有个毛用?老子最不缺的就是钱……靠,真的不能再吃了……"

  莫八觉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书,起身走向卧室。

  安燃在客厅里朝他大喊,"喂,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能吃了?!"

  莫八觉端着水杯从卧室走出来,将手里的药塞进他的嘴巴里,无奈地道,"上火。"

  安燃吞下药以后继续瞪眼,"该死的,你让我抱怨两句会死啊?会死吗?"

  莫八觉:……

  怒气冲冲地继续数落,"你应该先问我为什么不能吃,然后老子就可以说是上火嘴巴痛,你个死二愣子,难得休假,就他妈知道看书不理我……唔唔唔!"

  莫八觉十分有献身精神地用血肉之躯堵住了他的嘴巴。

  良久,胶合的双唇分开,还连着一丝淫 靡的唾液,安燃的脸开始透出粉红色。

  莫八觉这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你到底在气什么?"

  "……"安燃抿了抿唇,"你最近几个晚上都去了哪里?"

  这话已经憋在心里很久了,可始终放不开面子去问他,结果这二愣子竟然也不主动坦白!难道他已经等不及去外遇了?他也知道,圈子里逢场作戏是很平常的事情,如果较真就显得太不理智了……可是,去NND,他原本就不是什么理智的人!

  莫八觉怔了一下,垂下眼皮,沉声道,"没什么,赶通告罢了。"

  "……"NICK早就说过他最近都没有深夜的通告,而且每次回来身上都带着些烟酒味道,偶尔还有香水……越想越气人,安燃觉得自己好像个气球,几乎要自爆了,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他没好气地接通,"谁啊?"

  "是我。"清雅的女声。

  "……"他抓着手机的手指陡然收紧。

  女人淡淡道,"出来见个面吧,有些事也该说清楚。"

  安燃缓缓地闭了闭眼,然后听到自己嘴唇轻启,吐出一句轻得不能再轻的"好的"。

  约定的地点是一间不起眼的小咖啡厅里,虽然店面很小,但咖啡的味道很好,女人一直都很喜欢,为数不多的见面,也都是约在这里。

  女人总是很守时,每次都会提前到那里,并且替自己点一杯矿泉水,还有一叠小点心。对于歌手来说,喉咙是很重要的,他很爱惜自己的身体,很少喝咖啡。

  他到的时候,女人已经坐在座位上等他了。

  黑发挽着干练的发髻,表情淡漠,衣着素雅却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无名指上的钻戒光耀闪动,每一下都快刺痛了他的眼,面前透明的桌子上果然已经放了一杯清水,还有一份芝士蛋糕。

第 53 章

  "我以为你会带着另一个人一起来。"女人微微一笑。

  安燃微微垂下眼,苦涩地笑,"是啊,我也以为会带他来。"

  "这么快就分开了?"女人的语气并不带嘲讽,而是淡淡的陈述,"经过这么多事,你却依然没有长进,是把我们把你宠得太好了吗?"

  安燃挑了挑眉,看着女人用与自己相似的眉眼表现出冷漠的神情,冷哼道,"我不记得你们有宠过我,小姨。"

  似乎那一声称呼把所有的事情都打破了,两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一个轻轻移开眼去看窗外,另一个则是用带着钻戒的漂亮手指漫不经心地敲打着面前的玻璃。

  最后,还是女人忍不住开了口,"我并不想把事情弄得那么糟糕。"

  安燃心头一沉,却仍是面无表情,淡淡地道,"这么一点小事还不足以打击我。"

  "我知道,你已经长大了。"女人苦笑着,清雅的面庞有着说不出的疲惫,"可即使你已经这么大了,却还是没有接受我们。"

  "接受?"安燃慵懒地掀眼,"母亲的亲妹妹抢走了父亲,甜蜜牵手远渡重洋,留下我母亲一个人在国内,原本的表哥突然要改口叫亲哥哥,这种事情我不是早就接受了?我甚至在那个老头子面前叫你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对啊,还有什么不满意……"女人深深地叹了口气,"可你不该一直这样下去,那个圈子太脏太乱,不适合你。"

  "你确定你的那个家适合我?"安燃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反问,仿佛要锐利而毫不留情地戳穿面前女人的虚伪,"你家的两个儿子,大概巴不得我在这个圈子里吸毒染病玩死自己,只有你才会觉得我该回去。"

  "还有你爸爸。"

  "……对。"安燃冷笑起来,"还有我爸爸。这次搞出这种事情来,也是那个爱我的爸爸交代的不是吗?无论多凄惨,能把人逼回来就好,他是这样说的吧?"

  女人长睫颤动,轻声道,"这次的事情是有些过火,可是他说过,只要你肯回家,他会让那个男孩出面澄清事实,告知媒体是认错了人……"

  "你们想得倒是周到。"安燃打断她的话道,"即使这样,我也不打算回去,背负一辈子丑闻也无所谓,这些年打拼下来的钱即使退出娱乐圈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但回到那个家,我怀疑自己能不能活过一个晚上。"

  "不要这样说你哥哥。"女人皱了皱眉,"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他们只是气你对我的态度……"

  "还有老头子的遗产。"安燃烦躁地从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支燃起,狠狠地吸了一口,"我不回去,他们不晓得有多高兴,我也不稀罕那些钱,我只想安安静静地过日子就好。"

  女人抿了抿红润的唇,淡淡地问,"跟那个姓莫的男人一起?"

  "……"

  "他不适合你。"女人突然从随身的手提包中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是厚厚的一叠照片。

  安燃撇开脸,并没有去看。

  白皙的手指将那照片推到他的眼前,"你看,他并不是值得许诺一生的人,据我了解,你们在一起并不久,可事实却已经成了这样。"

  照片拍得十分清晰,一看就知道出自专业人士之手,莫八觉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被精准地捕捉,无遮掩地呈现在眼前。

  包括他揽着年轻男孩的手。

  安燃面无表情地将照片一张张看完,照片里的人有男有女,全都是没见过的脸,却无一例外的精致漂亮,大概是公司的新人也说不定。

  所有的照片归拢好再次塞回信封,却没有还给女人,安燃冷冷地伸出手,"底片。"

  女人挑了挑眉,"你没什么想说的?"

  "有啊。"安燃缓缓站起来,扯了扯唇角,笑容却更加冷冽,一字一顿地道,"以后,离我身边的人远一点,我的一切与你们无关。"

  女人无奈地垂下眼,半晌,低声道,"你永远不会回家了,对不对?"

  "没错,底片给我。"安燃已经将风衣重新穿在身上打算离开。

  "我可以替你澄清事实。"女人抬眼直视他,神似的眼眸清澈如水。

  安燃理都不理,不耐烦地道,"底片给我,其他事情你爱怎么做都与我无关。"

  "……"凝视他僵硬的侧脸半晌,女人深深叹气,从提包里将底片放在了他的手里。

  接过东西,安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转身就要离开。

  在他擦身的刹那,女人清雅嗓音从他身后传来,"偶尔回来看看吧,你爸爸……他老了,脾气也改了很多。"

  安燃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去。

  门外头已经接近黄昏,熙熙攘攘的下班人群使得街道显得拥挤不堪,安燃突然觉得有些茫然,不知道该去哪里,不知道哪里是他的归属。

  想了很久,手机适时地震动起来,他看了看,却是韩安。

  "在哪里?好久没一起喝酒了,要不要来?"最近剧组全员都在为了新片宣传劳心劳力,但若说最辛苦的,一定是导演韩安,不但要四处奔走,还得顶着压力力挺安燃,单单是跟媒体斗嘴,嘴皮子就快要磨破了。

  安燃推开酒吧的门,就看到韩安无比郁闷地趴在吧台一杯杯向倒水一样猛灌,不禁皱了皱眉。

  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安燃啪地把水晶酒杯敲在他面前,没好气地道,"你失恋了还是阳 痿了?搞得这么悲惨。"

  "没良心!我就算累到阳 痿也是你害的!"韩安白了他一眼。

  安燃耸耸肩,跟韩安一样一杯一杯猛灌,"那不是很好?我可以负责。"

  "我上你?勉为其难接受。"

  "阳 痿了还想着上我?用牙签啊?"

  "牙签也比你的线头大。"

  "你……"安燃怒瞪他一眼,刚要骂回去,冷不防身边有人撞了他一下,怀里的信封突然掉落,照片撒了一地。

  "操!没长眼睛啊?"安燃慌张地跳起来,收拾着那些照片。

  "对不起。"那人急忙道歉,弯下身子帮他捡,然而在看清照片的一瞬间,手指陡然僵住,"……安燃?"

  "……"安燃的动作只顿了一下,继续头也不抬地继续捡着照片。

  反而是韩安挑了挑眉,"哟,八觉你也会来这种地方啊?"

  莫八觉黑瞳陡然一沉,嘴唇张了张,还没来得及说话,背后就有一把清澈的嗓音传出,白皙柔软如枝蔓的手臂绕了上来,随后是少年漂亮的脸,"莫先生,你在干什么?"

  好不容易收拾好照片,安燃却没有起身,只是将信封握得越来越紧。

  莫八觉眼神复杂地闪了闪,沉声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待两人离开,他这才缓缓起身,"我去洗手间。"

  飞快地跑到洗手间,安燃觉得自己的双手都在颤抖。

  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叠照片,反反复复又看了几遍,闭了闭眼,掏出打火机来。

  火焰如泪珠,所燃之处,坍塌成灰。

  回来的时候,韩安凑到他身边闻了闻,立刻皱起了眉,"你身上什么味道?跟火葬场似的……"

  "你知道人生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韩安沉下了眼。

  "我记得自己听过这样一句话:该笑的时候没有快乐,该哭的时候没有泪水,该相信的时候,没有诺言。当时就觉得,真是傻B的极致。"安燃笑着摇了摇头,只是酒杯却一直一直倒个不停。

  韩安静静地陪他喝了半宿,始终没有开口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安燃要强,面子比命还重要,这种时候开口安慰,比在一旁嘲笑更让他难堪。

  只是临分别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睡一觉,别想太多。"

  可安燃只是背对着他离开,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莫八觉匆匆把事情解决掉赶回公寓的时候,天都已经快亮了。

  清晨五点的天空灰蒙蒙的,而他披着满身风尘,脚下却一刻也不敢停顿。

  他还记得自己在酒吧里撞见安燃的那一瞬间,心脏似乎要缩紧到停止跳动一样,一时间连话都不知该怎样说了。

  后来自己好不容易拜托了那个少年,也终于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接到了韩安的电话。

  "我喜欢你这句话,不是轻易可以说得出口的。然而如果说了,就请坚持下去,因为人们总是容易忘记。"韩安这样说。

  怀着忐忑的心情去开门,莫八觉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变得如此患得患失,生怕打开门以后,里面只剩人去楼空的残景。他一生坦荡惯了,做任何事情都似乎游刃有余,即使对于安燃的感情,他也毫不担心——无论他是否承认,但他的人跟他的心,早就已经无可抑制地栖息进来了。

  可这一次,他却是真的害怕了,怕失去,怕他伤心。

  钥匙转了半圈便开了锁,门缓缓打开。

  他看到安燃窝在两人平日挤在一起的小沙发上,正边吃零食边看电视。

  "……"莫八觉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地呆在原地。

  "哟,回来啦?"安燃扬了扬眉算是打招呼,又指着窗外的淡淡的阳光道,"够早的啊。"

  莫八觉抿了抿唇,嗓音沙哑地道,"安燃……"

  安燃若无其事地把一片薯片塞进嘴巴里,边嚼边看电视,"嗯?"

  "我以为你……"

  "你又以为我走了?"安燃终于把眼睛从电视上移开,白了他一眼又迅速收回,"你当我是叛逆期少年啊?隔三差五离家出走。"

  莫八觉走上前去,从背后轻轻抱住了他,手臂缓缓收紧,勒得安燃都有些疼,但他并没有吭声。

  他等了整整一夜,也想了整整一夜。

  平日总是嫌弃太窄的沙发,原来一个人坐着的时候竟然那么宽敞,空荡荡的。

  客厅的灯始终亮着,电视始终开着,总觉得没有声响的话,就太过寂寞了。

  从来没有过的难过。

  莫八觉的手指都有些颤抖,却仍是坚定地寻找到他的手,然后用力地十指相扣,哑声道,"为什么没走?"明明是性子受不了一丁点委屈的,坚持摆出坦然的样子来,看在他眼里却更加难受。

  安燃垂下眼,看着两人纠缠的手指,淡淡地道,"又不是小孩子,何必骗自己?有些东西可以用来赌气,有些事情……我赌不起。"

  "对不起。"莫八觉一边说话,一边深深地吸气,让肺部充满的空气来压抑胸口闷闷的疼痛,"对不起。"

  尾音还没来得及收回,他的头便被用力拉下,下一秒,安燃抬起一只手往他的头顶上摸去,揉乱了他的头发,"很好。"

  眼圈还有些泛红,但唇角却是牵起的,"很好,老子也终于能像摸狗一样摸摸你了。"

  "……安燃?"

  平日梳理整齐的黑发被揉得一团乱,莫八觉还未来得及诧异,那作乱的手便直接滑下,捏住了他的下巴,接着是仿佛吞噬般的激吻。

  跟这个人在一起,只要肌肤熨帖,唇舌轻触,便会在体内燃起无法抑制的热情。

  突然主动的吻让莫八觉不解却又紧张,混乱中,安燃轻轻弯起了眼,"喂,二愣子。"

  "嗯?"嗓音因为情 欲显得有些沙哑。

  安燃清澈的眼瞳专注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

  莫八觉诧异地撑大了眼。

  即使早就已经了解,但真正笃定的爱语却还是让他感到无边的愉悦,还有更多的不满足。

  "……再说一遍。"

  "我爱你。"

  "再说一次。"

  "现在我要跟你做 爱,然后你要解释那些贱 人都是怎么回事……唔……"

  身体猛地被压在沙发上,火热的唇瓣堵了上来,热情的亲吻中,莫八觉费力地吐出一个"好"字,其他的都被淹没在了欲 望的纠缠中。

  与此同时,电视里面早间新闻开始播出,女主播用冷漠无机质的嗓音叙述着最新一则消息:"警方今晨破获一起卖
淫团伙诈骗事件,主谋已经承认自己逼迫利用未成年少男少女□,并借此欺诈威胁嫖 客金钱,其中还包括用药迷 奸某少年,诬陷人气巨星安燃……"

  惊天的新闻在狭小的公寓里,却成了渐渐遥远的背景音。

  事后安燃疑惑地问,"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那个仙人跳败类的?"

  莫八觉亲了亲他汗湿的额头,微笑道,"秘密。"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连续几个晚上牺牲色相到处去买MB。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在酒店房间里无数次险些被MB压倒。

  千万不能让他知道,自己为此把薪水全部花光了……

  一个月后,韩安新片入围X国银棕榈奖。

  耀眼的闪光灯下,安燃与莫八觉微笑着从加长房车里悠然迈出,红地毯上并肩而行的照片一时间成为各大报刊杂志的头条。

  再后来的某一天,莫八觉接到一通电话。

  《Hey!Real Star!》在他离开后收视率疯狂下跌,终于决定停播,而作为最后的一期,他们希望能够请曾给节目带来辉煌的莫八觉跟安燃来参加采访。


最后的Real Star

  推荐钢琴曲~


  再次来到《Hey!Real Star》的录影棚,安燃跟莫八觉的心情都有些压抑,尤其是想到这是经要结束的最后一期,便更加复杂。
  安燃不爽的原因非常简单。
  这节目从头到尾就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一次性把自己打到谷底,无论是谁都没啥好心情,巴不得电视台被炸掉才好。
  但莫八觉生气的原因,安燃就有些想不通了。
  难道也是因为人家欺负了自己?
  以这二愣子的护犊子心态来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虽然一路上都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跟过去没什么区别,但在一起这么久了,面无表情地生气跟面无表情地高兴,这点差别安燃还是看得出来的。
  "喂。"并肩站在电梯里,安燃忍不住开口,"你不开心?"
  莫八觉撇了他一眼,淡淡地道,"没有。"
  "……"
  这已经是不爽到一个境界了。
  答应两个人一起上节目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不是吗?
  到底有什么不高兴的?
  难道是因为昨晚自己没跟他XXOO又不肯给他OOXX最后两个人只能XOOX……他觉得没尽兴?
  安燃被自己这种莫名其妙的猜测囧到了。
  "你到底……"
  安燃皱着眉刚要再问,电梯叮地一声,到达了录影棚的楼层。
  金属大门缓缓打开,莫八觉沉着眼迈了出去,安燃抽搐了嘴角,只得也跟上。

  节目编导的心情也非常不好……不,应该说,那种心情叫做临死前的忐忑,跟上刑场前的犯人是完全一样的。
  《Hey! Real Star》其实只是他无数节目中成本最低的那个而已,所以节目被当对他来说影响并不大,但一想到今天的嘉宾——差点被自己节目搞死的大神以及之前为了安燃撕破脸的莫八觉,他觉得当初还不如搞死自己比较好。
  这天他早早就到了录影棚,将所有有关上次节目的道具全部换掉,并且严重警告所有工作人员,绝对不准提起上次相关的所有字眼,包括"审判"、"少年"、"真相"等等,违者扣工钱!
  此刻他正急急忙忙将上次审判席的屏风往外拖,这是最后一件能够让人联想到那期节目的东西了,只要处理掉……
  不远处的电梯叮地一声,助理虚弱地通知他,仇人来了。
  "……"
  编导抬着屏风的手一颤,屏风砰地掉在了地上。
  莫八觉跟安燃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
  安燃看了眼那屏风,眼中寒光一闪,"这是做什么?又来一场审判?少年呢?藏在哪里?这次又想搞点什么真相出来?"
  ……
  审判,少年,真相……
  摄影师从拐角的厕所转出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就先大声怒道,"谁敢说那些词?不想要工钱啦?!"
  霎时,录影棚安静了。
  静默良久,编导欲哭无泪地道,"我、我是想把这些东西都销毁掉,省得大神您看了心烦……"
  安燃挑了挑眉。
  "不用麻烦了。"
  始终沉默的莫八觉突然开口,"你还是把自己毁了吧。"
  "……"
  编导这回真的哭了。

  进了化妆间,莫八觉依然面无表情地保持沉默。
  安燃的脑仁都想得发疼了,却又不知道从哪里问起,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苦苦思索,一不小心就会想到那个关于XXOO的猜测,进而产生联想,这个体位、那个体位……
  直到有人从门口进来,问题才终于有了答案。
  肖小外一脸局促地站在门口,眼里满是尴尬。
  "……"
  "……"
  "……"
  相顾无言,安燃瞄了眼身边脸色瞬间黑了三个色号的莫八觉,终于了悟。
  这家伙……是吃醋了?
  忍不住就有些想笑,可是看到肖小外,肌肉就跟丧失了收缩功能一样僵硬,也说不出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反正绝对不是高兴。
  严格来说,肖小外整个人就好像一个指令,他一出现,就会让他本能地难过。
  就像过去那么多年一样。
  "好久不见。"安燃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算是招呼。
  肖小外立刻回神,急忙也唯唯诺诺地道,"啊,好久不见……"
  莫八觉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腿。
  上次果然应该把他绑在车后面拖着走的,现在看到他活蹦乱跳地出现就觉得碍眼。
  那件事他曾经对安燃提起过,安燃对此的反应是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心疼?
  他淡淡地敛下眼眸,心思却千回百转,完全不似面上的平静。
  难得对感情显得在意一些,却是吃这种天外飞醋,如果安燃了解他的疑虑,估计会笑得背过气去。
  当时沉默,只是对莫八觉这种人竟然也会做那种幼稚的事而感到惊讶而已,如果一定要说的话,他比较欣赏直接将看不顺眼的人用车撞死。
  破锅配烂盖,这话真没错。
  他俩骨子里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说编导的心情是行刑前的犯人,那么肖小外此刻大概就是正在受刑的倒霉蛋了。
  唯一一个节目也被停播,单曲销量惨淡,最近连像样的角色都接不到几个,全部是露露脸就挂掉的炮灰,他这才发现,原来过去自己的道路还是很顺风顺水的,现在才叫真正的逆境。
  不是不知道过去安燃对自己的帮助,但总觉得那些事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句话而已,轻易得像是路人施舍给乞丐的零钱。
  没了安燃才知道,原来那些并不是零钱,而是金条。
  可自己已经把它当做零钱浪费掉了。
  有时也在想,现在的凄惨境地是不是安燃的报复?每次在A&M大楼遇到沈城,对方都是一脸冰冷厌恶的表情,让他在公司里更是如履薄冰。
  沈城是谁?持有公司股份的金牌经纪人,他看不顺眼的人,就算是老总也要绕着走。
  倒是没什么怨恨,只是突然有些惆怅。
  看着安燃跟莫八觉两人的相处,再迟钝也能察觉得到那不同寻常的气场,回忆过去安燃待自己的种种,对当初他的心情也稍稍有了些了解,虽然很模糊。
  可那都是过去式了。
  肖小外僵硬地笑笑,"学长过得好吗?"
  安燃眼神闪烁了一下,余光扫到莫八觉沉静如水的脸,轻笑起来,"比你好一点。"
  "……比我好就好。"
  肖小外苦笑着,在心里偷偷地道,谁会比我现在更糟呢?

  节目还剩两分钟,主持人跟嘉宾就座。
  编导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道,"不管过去有什么不愉快,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节目都停播了,看在最后一期的份上……两位口下留情。"
  安燃耸了耸肩,"我尽量。"
  编导期待的眼神射向莫八觉。
  后者淡淡地道,"我觉得我一直挺厚道的。"
  ……
  录影棚的温度直线降低到冰点。

  节目内容十分简单。
  例行公事的煽情回顾VCR,三个人静静地看着这个节目一路走下来,从平平淡淡到莫八觉加入后的热闹非凡,最后又归于沉寂,除了肖小外眼圈偷偷地泛红之外,另外两人倒是一脸淡然,连句安慰都懒得说的样子。
  为了避免冷场,肖小外只得自己对着镜头感慨万千一番,然后回归正题,就好像平时一样闲聊而已。
  "两位的关系非常好,这已经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了,那不过我很好奇,两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对方的印象是怎样的呢?"
  "他?"安燃略一思索,掰着手指道,"二愣子,没脑子,土鳖,农民,闰土……"
  "闰、闰土?"肖小外张大嘴巴。
  "小学课本里有学过的吧?大半夜拿钢叉迫害小动物的那个。"
  "呃……"
  看着肖小外那一脸无语,安燃挑眉,"闰土有什么不好的?不是有部电影叫做《西瓜田》么?里面的经典台词:每个人心里都有一片西瓜田。月光,田地,闰土娃……"
  "……"
  肖小外把风中凌乱的脸转向莫八觉,"那你呢?"
  "第一次见面……应该是惊讶吧。"莫八觉却是想都没想,"因为我爸很喜欢在西瓜田里放他的歌。"
  "……你父亲是安燃的粉丝?"
  "嗯,在音乐方面,他们很有共同语言。"
  肖小外崇敬地道,"你父亲也会弹钢琴?真了不起。"
  安燃目眦欲裂地瞪着莫八觉。
  对方视若无睹,悠然地道,"他会弹棉花。"
  "……"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当他说起钢琴的时候,他就知道那该死的弹棉花会出现!
  安燃臭着脸道,"喂,注意言辞啊,你当我不存在啊?"
  莫八觉坦然地答,"我已经注意了啊。"
  ……
  那你不注意的话还想说什么?
  肖小外手足无措地看着这两人在节目上公然拌嘴,慌张地道,"那个、不、不要吵架……"
  安燃跟莫八觉同时一怔,转过头来齐声问,"吵架?"
  "……"
  肖小外决定自己还是咬拳头好了。

  其实这样的互动也很有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个人的感情确实很好,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地你来我往,萌得电视机前那些少女们要死要活。
  编导看着收视率重新飙高,简直泪流满面。
  自己的剧本早就被无组织无纪律的嘉宾们践踏掉了。
  但毕竟是镜头前,有些事情还是有掩饰过的,所以即使是肖小外,也似乎很愉快地加入了话题,三个人貌似轻松地聊着。
  "说起来,有个问题是很多粉丝以及网友们都非常好奇的。"肖小外笑着道,"我记得莫先生出道那天,安燃曾经说过两人是不打不相识,也正是因为八觉打伤了安燃,才有机会进入这个圈子……有人说,八觉对安燃的态度属于'打是亲,骂是爱',你们觉得呢?"
  安燃抽搐了嘴角,"我对S M完全没有兴趣。"
  "那八觉怎么看?"
  莫八觉皱了皱眉,缓缓道,"这世上骂'干你妹'的人多了,有哪个是真心想娶她的?"

  干你妹……
  干你妹……
  干你妹……

  编导悲泣着瘫软在地。

  安燃面无表情地转过脸,严肃道,"这里是现场直播。"
  莫八觉扬了扬眉,"所以?"
  "不要随便说脏话。"
  莫八觉无辜道,"我只是举例子。"
  肖小外虚弱地道,"举例子也换一句吧……"
  "那干你?"
  肖小外呆滞。
  莫八觉转换措辞重新来过,"这世界上干你的人多了,有哪个是真心爱你的?"
  肖小外咬住拳头,泪如泉涌,"你当我没说。"
  "那你刚才是在放屁?"
  "……"
  谈话在阴风阵阵中持续着。

  肖小外开始聊起关于韩安新片的话题来。
  电影因为其强大的明星阵容以及充满话题性(腐性?)的情节引起了广泛关注,票房更是一路直冲同档期的电影榜首,可以说是大获全胜。
  同时,对于故事中两兄弟的感情,网上也一样讨论激烈。
  "有人说安燃扮演的宁澈所爱的人并不是女主角苏蓝,他从头到尾爱的人只有哥哥商清……我觉得这样的论调很有趣也很新颖,你们对所饰演的角色感情又是怎样拿捏的呢?安燃将宁澈演绎得脆弱又让人心疼,投向商清的眼神似乎比看着苏蓝时更加专注,是否也认为宁澈爱的人是商清?"
  "爱也是分种类的。"安燃淡淡道,"我理解下的宁澈,是爱着苏蓝的,但那种爱与对商清的感觉不同。他从小追逐着商清,看着兄长的背影,想要得到他的爱护,却总是失望,那种感情是特别的,夹杂着亲情,向往,若说爱情,大概心痛的那一刻,是一样的吧。"
  肖小外沉默了一下,"我记得电影中的一个场景,那就是在商清决定派他去烧山时,说自己动手的话,怕报应在苏蓝的身上。虽然只有短短的几秒,但宁澈红了眼圈的那一瞬间,真的让人觉得很心疼。"
  安燃摊手道,"所谓爱恨,一求不得,二舍不得。若是宁澈能够选择,他会宁愿这世上没有苏蓝。这样即便是永远面对无情的兄长,也好过知晓他原来是懂得温柔的。"
  ……
  半小时的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
  伪装的快乐也即将落幕。
  肖小外掩住眸中的失落,笑着说,"安燃对感情似乎看得很通透了,那么你所认为的爱情是什么呢?"
  莫八觉的手指悄悄地收缩成拳。
  安燃若有若无地看了他一眼,突然反问肖小外,"我记得你养过狗对吧?很小的,泰迪犬。"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肖小外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那时自己很想养一只这样的狗,安燃便将它买来送给自己,结果因为太过迷糊粗心,没有照料好就死掉了。
  肖小外抿了抿唇。
  安燃似乎也回忆起过去的时光,却并没有沉溺,只是接着道,"你知道吗?狗这种东西啊,不管你对它有多么坏,放着它不管也好、饿它的肚子也好,可是,只要你对它笑一下,它还是会拼了命地摇着尾巴扑上来舔你,我想,大概这就是爱了。"
  莫八觉想起过去他对肖小外的种种,不禁挑了挑眉,"所以你爱一条狗?
  "所以我爱你。"
  ……
  莫八觉怔住。
  编导也怔住。
  所有工作人员以及电视机前的所有观众,全部怔住。
  肖小外将两个拳头一起塞进了嘴巴里。

  安燃悠然地继续道,"我想来想去,还是用这种方式断了你的出轨路比较好,省得我还要每天担心围在你身边抛媚眼的那些人,连吃醋都没立场往脸上摆。"
  "……"
  莫八觉的目光缓缓放柔,带着忍耐不住的笑意勾起唇角,"你没说过你吃醋。"
  安燃鄙夷地看着他,"你吃醋的时候也没说过啊。"
  莫八觉难得被噎了一下,无奈道,"下次你要做什么惊人的举动,先跟我打个招呼……我会被你吓的心跳停止。"
  "你那张嘴在损人前,会对人家说'你做好心理准备,我要毒你了'吗?"
  "……不会。"
  "所以啊,"安燃坚定否决,"那不可能。"

  肖小外终于回神,松开啃着拳头的嘴巴,僵硬地道,"你们……"
  "哦,对了。"
  安燃得意地揪过莫八觉的衣领,在他唇上甜蜜地"啾"了一下,然后对着镜头做了个胜利的手势,"我们出柜了。"
  莫八觉被他惹得哭笑不得,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喂喂喂,我的发型!"
  莫八觉笑着叹气,"笨蛋。"

  沉默了一会,肖小外眼神复杂地道,"你们不担心吗?"
  "担心?"莫八觉把视线从安燃身上移开,想了想,认真道,"确实很担心。"
  安燃诧异道,"你担心什么?我不在乎退出娱乐圈的。"
  "……"
  肖小外再次被他的坦率震撼到了。
  "原本我只需要担心女情敌就好,"莫八觉苦笑道,"现在连男人都要防了。"
  "……"
  等到所有人都回神的时候,节目已经结束了。
  电视台外面无数的记者蜂拥而至,NICK跟沈城几乎同时气急败坏地冲过来,然后同时卡在门框上。
  "让开!"NICK挤得满脸通红。
  "你先让。"沈城不耐烦地道。
  "你滚你滚你先滚!"NICK气得直跺脚。
  载着NICK过来的杜言无语地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别这么幼稚好不好?"
  沈城揪着NICK的衣领丢进他怀里,理了理凌乱的衣摆,"这是面子问题。"
  两大公司经纪人对决?杜言无力地扶额。

  安燃跟莫八觉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下坦然出现。
  坦然得让兴师问罪三人组一时无语。
  "那个……外面大概出不去了。"NICK艰难地道,"全是记者。"
  安燃"哦"了一声,"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
  "其实也没什么可问的吧?拍几张照,然后听我们亲口承认自己的性向就好了。"
  "……"
  安燃扯着莫八觉从三座石像面前走过。

  应付记者确实很不容易,但因为没有躲避的打算,事情处理起来也就简单得多了。
  在当事人的配合下,很快各大杂志报纸封面都贴出了两人牵手并行的照片。
  莫八觉跟安燃被围困在小公寓里足足三天没法出门。
  两人背靠背倚在沙发上,安燃无力地叹气,"早知道就用温和点的方式……"
  莫八觉低头看书,淡淡问,"比如说?"
  "先给他们看我们拉拉手,再给他们看我们一起住,最后亲个脸蛋啊什么的……"
  "你打算用一辈子来出柜?"
  "……"
  莫八觉把书放下,笑着将他拥进怀里,亲了亲他的发旋,"这样就很好。"
  "嗯,早晚会累的,就像我们现在一样……"安燃伸了个懒腰。
  莫八觉看着宽松T恤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腰线,眸色一暗,淡淡反问,"你累了?"
  安燃把头枕在他的腿上,眼都不睁,"废话,难道你不累?"
  "我确实……不怎么累。"莫八觉捏着他的下巴抬起,轻轻将吻印了上去。
  "靠,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唔……你个混蛋……"
  "……啊……你他妈轻点……疼!"
  "妈的……啊啊……你有完没完啊……我的腰……"

  第二天,某杂志的头条,赫然是一张模糊的、两条人影在沙发上翻滚的照片。
  安燃跟莫八觉走在从超市回来的路上,还在忍不住气愤,"操!都是你,忘了拉窗帘!"
  身边的男人挑眉,"嗯?"
  "……刺、嗷。"
  莫八觉满意地摸摸他的头,"就当作一辈子出柜计划提前实现好了。"
  安燃怒,"一辈子的计划都实现了,还有什么事情干啊?"
  "有啊。"莫八觉牵起他的一只手,交握着塞进自己的风衣口袋里,微笑着道,"用一辈子的时间来珍惜你。"
  午后的阳光透明闪耀,温暖而静谧地淋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
  寂静的小路上,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喂,二愣子,我今晚可不可以在上面?"
  "可以啊。"交握的手在口袋里玩着对方的指尖,"我爸待会就到,如果你不介意他旁观的话……"
  "靠!你又骗老子!"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