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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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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伦不类》作者:剑走偏锋(强攻强受~渣攻VS强壮受)

不伦不类 01

  1
  龙语醒来的时候是趴著的,他做了个春梦。梦里被一个人男人玩弄於股掌之间。那肯定是个梦,在梦里龙语就知道。因为他从来不做0。
  因此可想而知,这样的梦出现,对龙语来说真的很离奇。不知所意。
  此刻,最先映入他眼帘的不是早餐、不是睡衣,也不是成叠的稿纸,而是一叠人民币。
  人民币?
  为什麽老子一睁眼看到一打人民币?
  那肯定是一打人民币,绝不是一打空啤酒罐儿!
  龙语起来抻了个懒腰,头痛欲裂。这跟他往常每一次醉酒醒来没什麽区别──记不住之前是去的哪儿、和谁、喝到何种地步。一切皆有可能。
  放眼再去踅摸,显然,这是家酒店。正儿八经的酒店。不是速8不是七天不是Home Inn。
  趴到床边,龙语捡起地上堆成一团的牛仔裤,做他万年不变、雷打不动,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儿──抽一颗。
  打火机没找著,於是他下地,赤身裸体走到沙发处。果然如他所料,茶几上有刷得晶晶亮的烟灰缸,里头是酒店提供的火柴。
  火柴盒上印著酒店的LOGO,龙语看毕哆嗦了一下。
  叼著烟再回到床上,他一斜眼儿瞄见垃圾桶里躺著好几个扯开的保险套包装以及用过的套子。再把视线收回来看看床的右半边──明显有人睡过。
  很好,很伟大。他想。不知道拐带了谁。但甭管是谁,想必让他很开心──这钱绝对花扯了。
  钱。
  钱!
  床头为嘛一叠钱啊?
  伸手拿过来数数,好麽,他就说瞧著不薄──五千整。
  仔细回想,龙语记得他没喝大之前,钱包里大概就是这个数目。
  难不成……那位给我钱包拿走了,还费心给钱留下?
  那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嘛!多此一举!
  然而,钱包还在,钱也在,龙语数数还三千多。
  那……这钱哪儿来的?跟我睡觉那人又哪儿去了?
  头疼,龙语越想越疼。於是他决定不想了。拿过电话,打给大堂,告诉他们Check out。小姐声音听著倍儿甜:您好,您的房费已经结算过了。
  房钱结了,钱包里钱没少,床头柜上躺了五千现金。
  这……什麽一个路子?

  赵昕一直在发抖,俩细腿一颤一颤。龙语给丫从机车底下拖出来,就见他乐得吧……已经不像人类了。
  "你丫没事儿乐成这操行干嘛?我他妈特认真跟你说呢!"
  大概是可算能痛快乐出声儿了,赵昕那被机油染污的手捂著肚子,工装服都被他乐扭曲了。
  "要死啊?赵小0!"
  "你……你丫……"他乐得连一句完整话都说不出来了,"你丫让人……当……卖的了吧……哈哈哈哈哈……"
  龙语一愣,叼著的烟吧嗒一声掉地上了。正掉在一片黑漆漆的油污之中。
  "让人办了吧?"伍岳叼著烟出来,一看见地上的半截烟就皱起了眉头:"跟你说多少遍了,禁止吸烟。"
  龙语伸脚碾灭,摸了摸屁股说,"没此等感觉。诶,不对,你不也抽呢嘛!"
  伍岳看了看龙语,"我抽是我抽,你抽是你抽。以你喝酒那路子,反正我觉得不会是你给谁办了。"
  赵昕坐地上看著龙语,还乐呢。
  这他娘不是活见鬼嘛!龙语暗骂。
  "唉,你想开点儿,这钞票来的多容易啊,比你写烂剧本儿催著讨稿费横是来钱快多了。"
  "嗯嗯。"赵昕猛点头,"还用套子了,连查HIV的钱都省了!这不失为你的又一条出路啊!"
  龙语不搭理这两口子了,摸出手机,给"汉奸"去了个电话──他非得问出来昨儿他到底跟谁喝的不可!
  妈逼啊!哪孙子太岁头上动土!
  "汉奸"还睡呢,吭吭哧哧半天说不清楚,於是龙语又分别给 "头儿"、"六子"、"萱大粘糖"这麽几个他依稀能记起来的人分别都去了电话。
  其结论是──很杂。
  昨天是龙语闭关回来,"大老千"组的酒局。成分如下:码字儿的、演员、导演、弄音乐的、搞设计的……
  大老千一口气说了好多,龙语感觉其实就四个字儿:行行业业。
  丫还嫌我罗嗦教我什麽叫开门见山呐!
  龙语这个郁闷唉。
  怨不得群众都反应他拍的片子看不懂呢,根本没重点,谁看得懂谁见鬼!龙语想,丫获奖也是有原因的,评委也看不懂,看不懂可不就──深了!可不就──颁奖了!
  一通电话打下来,各个问龙语好麽泱泱问这个干嘛,他随便说个理由搪塞过去的。
  干嘛?
  干嘛我也不能告诉你们啊!千古奇耻!
  後来伍岳把龙语那条哈士奇牵出来了,主人归来,赶紧领走,这狗忒能闹腾。想这狗伍岳也来气,这龙语又不是没伴儿,伴儿不管,次次都得归他们管。不过赵昕那话精辟,什麽伴儿啊,就龙语看人那眼光,都是他冤家!
  龙语拉著狗回家的路上都在想──谁这麽超人!给他这麽位爷办了。一边想一遍被狗拽的一跳一跳的,他这狗越来越壮实!
  "龙语!狗粮!"
  龙语走出N远,赵昕骑机车追上来了,"拿走。"
  "搁著呗。"
  "占地儿!"
  赵昕骑走了,龙语左手拎著狗,右手拎著狗粮,人还郁闷著。
  他这人一辈子鲜少有泾渭分明的事儿。唯独是个1这不容质疑。现在好了,连这事儿也不伦不类了。
  所谓不伦不类,下面是他不伦不类的人生。
  起先龙语写小说,文艺小说,不卖座,或者实事求是来说──非常不卖座。他的责任编辑是这麽对他说的:非要把这些卖出去,你自杀算了,制造个新闻兴许还能有个销路。後来龙语就不那麽严肃了,改写点儿轻小说,马马虎虎。真正热卖是靠著胡喷。为这个不少人见他就躲──生怕这位把他们的丑事顺手也都写进去。你想想看,还有什麽比透著真实的花边儿新闻更惹人眼球的呢?尤其这些花边新闻属於一批流行作家,执笔的正是天天跟他们混一起的龙语。
  头先龙语也写过剧本,电影剧本。不是没人拍,是有人拍了,投资方扬言要撤出。他们说这样的东西既不通俗又不严肃,不卖座也获不上奖,拍了是稳赔不赚,傻逼才会拍。这傻逼就是大老千。
  於是走投无路,大老千就给龙语发配出去了,转写电视剧。
  後来大家都肯定,龙语同志的才能在电视剧上。
  你看,他的事业就这麽不伦不类。
  实际上这事儿,龙语记到他母亲头上,起名叫什麽不成,非叫──语。还不直接语文呢!对此他母亲是这麽说的:你要是个大闺女,就叫语文。
  龙语想当个文艺青年,结果混的比谁都三俗。
  不知道这个梦想究竟是这个年代的错误还是他自己本身的错误。总之,它是个错误。
  且,他的人生是一个错误接著另一个错误。入错行这事儿说完了,再说爱错人。花花公子,龙语指天作证,都不是天生的!那是给逼的啊,跟逼良为娼基本上一个道理。
  打龙语十几岁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起,他就想活得跟一般人一样,因为这取向已然很不一般了。於是他觉得,他应该按部就班,追寻爱的真谛。可谁能想到,他的爱情故事,比他写的文艺小说还不靠谱儿。
  早先是跟另一个写东西的,人跟他散了。
  接著搞上一个小演员,他跟人散了。
  後来经人介绍认识一个乐手,他又跟人散了。
  後来的後来,其实有很多无数的後来,但总之是,他跟他们散了。
  龙语曾经无数次问过赵昕:我怎麽也算长的英俊潇洒,也还算得上半个才子,钱以前没有现在也不少,地位好了坏了算不上,也能算个中间,我怎麽就老谈不成靠谱儿的恋爱呢?
  赵昕屡次听到便拨浪鼓状摇头曰:你这是根儿上的问题,你就该当个0。
  你才是0!你们全家都是0!让人操屁眼儿的事儿归你不归我!
  龙语就不爱说赵昕,他就没见过他这麽……0的。长的就白白净净像个小姑娘,说话也跟没经历过变声期似的。唯独工作挺爷们儿,是个机械师,想当初是个车队就想挖他。结果你猜怎麽著?这个没骨气的,伍岳受伤不再参赛了,他就哪个车队都不待了。开了个车行,来的净是违法份子,动辄就非法改装!
  娘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咒的。这麽想著,龙语伸手摸了摸屁股,确实他没感觉被人开苞了。


不伦不类 02

  2
  袁振回到店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没从正门走,跟後院儿停好车就从後门直接上了三楼。
  进门他就趴在了沙发里,没这麽累过。
  小腿肚子肯定是抽筋儿了,至少刚踩刹车都不怎麽灵便。
  23层楼啊,爬上去,再爬下来,尤其是在昨夜大战三百回合之後。这不是要了亲命嘛!
  为什麽不代理你公司的产品?
  弦儿货!
  能他妈代理嘛!有你这麽遛老子的嘛!
  袁振是越想越气。本来昨儿喝了酒又纵欲过度把这场商务洽谈是彻底抛诸了脑後,早上十点多接到电话,他本著理亏的心态急急赶去了对方下榻的酒店。请这位爷下来到餐厅边用餐边谈吧,他说袁先生你还是上来吧,餐厅正是人多吵闹的时候。可等袁振顺著安全通道爬了23层楼上去,这位来了一电话:还是用餐吧,总不好让您空著肚子听我说。
  寡不寡啊你!寡死了!
  等到他再从23层下来,打坐儿那儿就再没给对方好脸儿──好小子!很能折腾人。你让我不舒坦,我能让你舒坦?
  估计看到这儿您想了,23层你爬什麽啊?电梯坏啦?
  非也,非也。
  袁振他不能坐电梯。
  有一种病,叫──幽闭恐惧症。
  甭说电梯他不敢坐,火车也不敢,但凡他能敢,当初也就不至於回不去家了。
  袁振不是北京人,可跟北京这一待就是十年,十年里回过三次家,都是开车回去的。他是怎麽想怎麽觉得当初考北京的大学不靠谱儿,甭看是最高学府最吃香的行业,照样儿是──白搭。怎奈当初哥哥是一片热心,父母去的早,家里这唯一的弟弟哥哥太上心。
  然而,上心又怎麽样?
  背著大包小包行李,挤进塞满人的火车,袁振现在都想不明白怎麽当初就没跳车。
  毕业了以後也崩溃,是家体面公司就跟好麽老高的写字楼里,爬上爬下半年多,袁振就明白了:他不是当温室花朵的料儿。
  也想过回内蒙,可是想来想去,就这麽回去,没所作为,大哥肯定不舒坦。再说,给他再塞进火车罐头,他保不准这次绝逼得跳车。
  结果这一待就是十年,因为去不成写字楼,就只能自己开买卖。干嘛啊?什麽都干过,赚过钱赔过钱,最後生意放在了保健品上。这保健品还不是你想的那样,前头还得加俩字儿"成人"。说起来让人脸红,受众群那可不小。利润更是可观,从最开始一家小店面,到後来形成连锁的规模,袁振终於稳赚不赔了。
  可是有了钱,幽闭恐惧症也还是如影随形,方方面面都不方便。也不是没去看过医生,没去尝试接受过治疗,关键,一进高压氧舱,他就抑制不住的恐惧。
  拉吹吧。
  趴了好一会儿,袁振感觉不那麽疲乏了,於是起来,开门进三楼回廊,拿了浇水壶开始料理他的植物们。
  租这小院儿有很多好处,除了占临街方便店铺运营,养个花花草草阿猫阿狗也特别随意。抬眼皮瞅瞅,七八只猫正躺屋檐上晒太阳,低头瞧瞧,两条京巴正追著跑来跑去。再者,小院儿不小,三层楼的旧体结构冬暖夏凉,住著也舒服。
  舒服。
  想到这舒服,袁振不免想到了昨天那个小MB。
  很令人舒服。
  推推挡挡那劲儿,身子那紧,估摸袁振要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一卖的,还真得以为遇上个雏儿。
  说来也巧,平素他是鲜少与朋友们去酒吧这类地方的,虽然不至於造成他呼吸困难,然而封闭的空间又黑乎乎总让人不舒坦。但昨天不一样啊,难得几个说得来的朋友凑那麽齐,吃过饭,有人提议继续喝著,袁振就也忍忍随大流儿去了。
  地儿是小文儿选的,本也不是选了那家gay吧,毕竟五个人俩gay,三比二,其实是冲著新开张一家小Pub去的,奈何人满为患,说话都听不清楚。哪儿来那麽多人?促销呗。於是哥儿几个出来,溜溜达达,路过那家gay吧就进去了。小闫挺熟悉那家,几位看看也还算安静至少能说话就坐定了。
  酒过三巡,三比二那仨跑了,跑斜对门那家呲姑娘去了,剩下袁振他俩,继续喝,喝了会儿想招呼那仨回来,再去一看,哪儿还有人啊?
  酒似乎还没喝够,话似乎还没说完,两人回去,继续。实际上这喝酒怎麽变成喝花酒,袁振也说不清,他平素不喝花酒。虽然谈不上洁身自好,但多少有些顾忌。那俩陪酒卖笑的是小闫招呼来的,玩儿骰子喝酒袁振倒是也不反感,反正图个热闹呗。
  期间,其中一个小MB说有事要先走,小闫不干,说那就少了一个,袁振说没事儿,一样的。反正小闫惦记那个不走嘛。奈何小闫喝的有点儿高了,好说歹说不行,最後要走那个没办法,说叫个朋友再过来陪他们。袁振看那个男孩儿的肢体动作就知道这其实是一种推脱,倒也不在意,就让他走了。
  不曾想,没半个锺头吧,还真又来了一个。就是吧……醉著来的。不是假醉,是真醉了。他提著个喜力的瓶子,探头探脑。小闫一招手,他就过来了。过来也不认生,!当就撞了袁振的酒瓶,喝!
  这男孩子看著挺精神,不是说他有精神,是长的挺精神,穿衣服也没那麽骚,除了喝的话说得不怎麽清楚外,还真没什麽让袁振不满意的。而且这男孩子健谈,说话也逗,时常逗得几个人哈哈笑。
  他的字写得尤其好看,跟餐巾纸上写了好些首莎士比亚的诗歌。
  你就说他喝得多高吧。
  後来小闫实在坐不住了,真是坐不住,人总往吧凳下面出溜儿,袁振本想把他送回去大家就这麽散了,不料小闫非要带他看上那个小男孩儿走,袁振喊不住,就由他去了。等给俩人塞进出租车,再回来,发现後来这位还喝呢。
  喝到最後袁振没辙只得给他领走了──这位比小闫还牛,站起来走路一步三摇。
  弄去家里觉得不合适,就去了附近的酒店,因为有所顾忌,也就并没想做什麽。可是吧,你知道大多数时候思考的上半球并不能完全支配下肢。
  这男孩儿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床上,大概觉得热,衣服一扯……事儿就来了。并不是阴柔的男人,长的挺帅气,脱了衣服看看身材也颀长结实。
  滚一起之後,那皮肤摸著很有弹性嘛!
  於是……
  人体肉搏就这麽开始了。
  男孩儿一开始大概是喝太多的缘故,并没什麽回应,不一会儿嘟嘟囔囔开始推搡,可越是这样吧,越让人觉得有干他的欲望。
  反正又不是没保险套儿,干就干呗。
  他那儿很紧,不是很容易进去,但好歹算是服帖,第二次就顺了。
  那滋味……很棒。你看,到现在袁振浇花都还在回味。
  看著挺正经个男孩子,怎麽就非出来卖呢?
  袁振想不出来,也不想去想了,该不著他想。逢场作戏嘛,钱也没少给。
  三百六十五行,干啥的没有啊。
  就是这麽个时代嘛。
  手机响的时候袁振正给猫咪的食盆添粮食,电话是小闫打来的,一听就知道酒醒了。
  俩人说了几句,小闫问:"昨儿那个最後你领走了吗?"
  袁振如实回答:"啊,领走了。"
  "怎麽样?"小闫问。
  "挺好的。"袁振答。
  "我怎麽觉得他比我喝的还大呢?"
  "他确实比你喝的还大。"袁振点烟。
  "好家夥,也不怕喝多了让人糟蹋了还白糟蹋。"
  "你这话说得,我这人多淳朴啊。"
  "淳朴你还嫖。"
  "还不是你拉来的!"
  "啧。行吧行吧,留个几百块意思意思,他也不吃亏。"
  "……"
  "诶你怎麽不吱声儿了?"
  "我留的……比较多……"
  "啊?"
  "嗯。"袁振挠头。
  "多少?"
  "给都给了。"
  "多少啊?爷?"
  "五千……"
  "操!"小闫的京骂总是特别地道,土生土长的京片子一个,"妈逼,下次再遇上,你别放过他!肉偿!"
  "哪儿还有下一次啊!"袁振不想扯了,说两句就收了线。举著手机想想,那孩子赚了。他赔了。


不伦不类 03

  3
  【我不乖:你有什麽爱好啊?】
  【他大爷:喝酒、打牌】
  【我不乖:有……健康些的麽?】
  【他大爷:逛街算麽?】
  【我不乖:。。。。】
  "点儿点儿点儿,点儿你大爷!"龙语滑开椅子,正滑到他那只哈士奇旁边。此狗正跟布偶兔子较劲,咬的那叫一个欢实。
  它怎麽那麽有劲,我怎麽那麽没劲呢?
  点了支烟,龙语起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
  瞅了眼屏幕,那位"我不乖"还一人儿跟那儿哔哔呢。
  这会儿龙语终於发现自己是个好事之徒了,没事儿开他妈什麽交友网站啊?
  交不上朋友的才跟这儿蹲著呢,不是丑男就是怨夫。
  自己蹲这儿,算怎麽回头事儿啊!
  郁闷!
  他郁闷了,赵昕不好过了,刚做完饭给菜码桌儿上喊了伍岳吃饭,龙大爷电话就过来了。
  "干嘛?"赵昕一边拉椅子一边讲电话。
  "我无聊。"
  "无聊?"
  "对,无聊。"
  "无聊你背上你那降落伞,解你们家窗户跳出去,也不枉为它存在的价值。"
  "我跟你说多少次了?那是滑翔伞!"
  "甭管什麽伞,还没雨伞实用,你打买来就跳过一次。"
  "你丫才跳呢!滑翔伞!"
  "伍岳!吃饭!你耳背啦你?"
  "诶,今儿你做什麽了?"
  "要吃挂电话过来。"
  "啧啧,还是你疼我,知道我回来了,就知道给我准备饭。"
  "得了吧,除了屁话你还会说什麽话啊。任伟跟你那儿呢麽?你俩一起过来?"
  "没,早上就赌气走了。"
  "你又不说人话了吧?"
  "靠!"
  "那又是没办人事儿?"
  "滚蛋!挂了,十分锺後到。诶,煲汤了就提前给我晾上~"
  "你玩儿蛋去吧!"
  套上Tee,系上短裤的扣儿,龙语拿了钥匙出门。从他们家到赵昕家,不足500米,隔壁楼。进电梯按了12,龙语解电梯铁皮的反光里看了看自己。
  进门儿,龙语换了鞋去了饭厅。伍岳正看报纸,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你又怎麽任伟了?"赵昕给龙语盛了一碗饭。
  "怎麽我又怎麽他了?"
  "给人气跑了呗。"
  "我……"
  龙语还没开腔,伍岳开口了,"准又耍混蛋了,玩儿完人家就甩手不管了。"
  "你滚蛋!"
  "你瞅他那黑眼圈儿,明显纵欲过度。"
  "赵小0,你管管你们家这个。"
  "筷子。"赵昕只瞥了他一眼。
  "我操!我他妈怎麽跟你们眼里老是坏人?我没欺负他,他管我要钱,我说没钱。他就不乐意了。"
  "你不是刚结一本子麽?"赵昕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刚结了我就得给他钱啊?我都给,我给的过来嘛!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回回都是'诶,我没钱了'。工作也不找,天天就弄他那破乐队,月月指著收房租过活,还有点儿出息嘛!"
  "那也是你找的人。"赵昕夹了一块鱼给伍岳。
  "你怎麽不给我夹啊?"
  "我给你夹得著嘛!"
  "得得。"龙语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反正,我没钱,我也没骗他,给老头儿老太太买房了,他们总惦记跟海边儿弄套房子,夏天过去住。"
  "反正……"赵昕话到嘴边儿又咽回去了。懒得说他,说也没用。
  饭没吃多一会儿,龙语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头几个月认识的一男孩儿,那边说的特热乎,龙语这边儿一边吃饭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回。
  "诶,你跟哪儿呢?"
  "外头。"
  "外头是哪儿?"
  "外头就是外头,没跟家,那就是──外头。"
  "你早点儿回家,外面怪热的。"
  "你怎麽管的那麽宽泛啊,你跟我什麽关系啊?"
  "你……"
  "我怎麽了?我说的不是啊?本来就是啊,你跟我有关系麽?除了睡过一次再还有什麽关系?你说说我听听。"
  哢哒。那边儿给电话挂了。
  赵昕看著龙语,看著他没事儿人一样收起手机,继续吃饭。
  "你就作吧,你不烦我都替你烦了!"
  "那你不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嘛。"伍岳给赵昕盛了一碗汤,推他跟前儿去了。
  在赵昕家待到十一点,龙语才出来,想著遛趟狗回去看看书就睡了。不料刚出电梯,手机铃声大作。来电话的是任伟,他说他们刚演完,一会儿喝酒,问他去不去。
  龙语莫名其妙的很烦,脱口就想说"去你大爷",可话到嘴边儿又忍住了,觉得自己这是干嘛啊?於是深呼吸了一口,说:"演完你过来吧,别喝了,到家我陪你喝。"
  可不是麽,就像赵昕说的,人,他自己选的。来来回回多少个了,他也够烦了。差不多就处著吧,处著处著兴许慢慢都习惯了,也就好了。
  任伟到龙语这儿是将近一点,龙语已经遛完了狗,正跟网上斗地主,见他背著琴进来,伸手关了游戏。
  "饿吗?"龙语接过琴箱子,靠墙立好了。
  "有点儿。"任伟换了鞋进了客厅。
  "那叫外卖吧。"
  "好啊。"任伟点点头,拿起了茶几上的半罐啤酒,咕咚咕咚喝著。
  龙语看著他上下涌动的喉结,看了一会儿,拿了手机跟外卖的菜单,叫餐。
  "今儿演的怎麽样?"在任伟身边坐下,龙语伸手开了电视。
  "就那样儿呗。"任伟脱了上衣,大概是坐地铁然後走过来的,龙语看见他背上挂著细密的汗。
  "这个,你拿著。多了没了,给我爸妈买了套房。"伸手将茶几下层的信封拿出来,龙语递给了任伟。
  "你不是没钱麽。"
  "我想让你上进点儿,工作差不多该找找了。你看咱俩跟一起都快一年了,您工作辞了也得有小一年了吧。"
  "知道了,别念叨了,跟未老先衰似的。"
  "已经老了,说话快三十的人了。"
  "不像啊。"任伟说著,勾住了龙语的脖颈,"你不浑身是劲儿麽。"
  "总有没劲儿那天。"
  "丧!"
  任伟贴上来,龙语却一点儿不想跟他亲热,"别闹,一会儿送外卖的来了。"
  "来就来。来了也得按门铃。"他说著,伸手去脱龙语的衣服。
  "真的,别闹。等会儿,你不是饿了吗?"
  "现在下面那张嘴更饿。赶紧的,哪儿那麽多话啊。跟你一起一年,有半年你跟我视线里头麽?"
  倒在沙发上,龙语感觉很恍惚。
  还是没劲儿。就是没龙小猛咬兔子有劲儿。那才是真正带劲儿。
  他刚顶进任伟的身体,门铃就响了,想去开门,身下人却用腿死死的勾著他。
  门铃一声声响,响了很久才停下来。
  就像他一下下的干他,干了很久才停下来。


不伦不类 04

  4
  袁振关门挺早,倒不是有什麽事,是凑巧收银的女孩儿今天约了试婚纱请假,卖货的两个姑娘其中一个又肚子疼,袁振想了想,索性让她们关了。他自己乐得清静。
  泡了壶茶,看了会儿电影,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六月底的光景,入夜还算凉爽。袁振起来想去饮水机那儿给茶续杯,然後再看个电影,忽闻犬吠。
  两条京巴都吠,吠的撕心裂肺。
  他等了等,并没有马上下楼去院儿里,然而犬吠非但不停,反而愈演愈烈。
  最後,袁振放下了茶杯,到门口换了鞋下了楼。
  两条狗在店铺後门儿那儿叫唤,声音此起彼伏。
  莫不是店里进了贼?进去也没用啊,又没现金。
  袁振这麽想著,摸出钥匙开了後门。进门第一件事不是开灯,那是第二件。第一件事是抄起了门边铜管材质的挑杆。这东西平时没什麽用,本是为了拉窗帘方便,结果姑娘们嫌沈,一次没使过。说扔又没扔,最後就立後门边儿上了。
  灯光亮起,室内空无一人,偌大的店里只有两只狗奔跑著吠。这会儿又都拥到前门去了。
  那是门口有人吧?
  这麽想著,袁振放下了铜管,把狗轰回院儿里,开了前门的内锁,从内侧抄起了卷帘门。
  好麽!这一大股子酒气!没喝酒都能闻醉了!
  袁振定睛看过去,前门不出五米,蹲了俩人,其中一个正吐。
  丧!
  你吐这儿归谁扫啊?
  平时也就算了,店还开著,小姑娘们还能使唤。今儿不一样啊,没人,就他一个!
  缺德!这会儿喝成这样就罢了,吐不会找树坑啊!怎麽专挑人店前头!
  "嘛呢?"袁振老大的不乐意。要说别人得躲著醉鬼走,他不会。一米八五的个头儿,别看瘦却非常结实,从上学时候他就是打架高手,方圆十里的孩子谁不怕他啊?俩醉鬼怎麽了?四个他也不在乎。
  然而,蹲著那俩似乎谁也没注意到他,按说吆喝声不小,不知道俩人怎麽搞的。他哪儿能知道这是刚从Pub出来的二位啊,耳膜还没从嘈杂里复原。
  待袁振走近,就听到其中一个声音不大的说,"宝贝儿,我就让你别喝那麽多。"一边儿说一边儿还给呕吐那位拍背。
  家夥的,虽说不是光天化日吧,那你俩大老爷们儿也够……够肉麻的。还有没有边缘群体的样儿啦!
  吐的那位也不言语,就是蹲那儿干呕。
  一旁这位从包里拿出了饮料瓶子,那位接过去,先是漱口再是喝。
  诶,他俩还就贴合了一个成语──旁若无人。
  歪歪扭扭,一个扶著另一个站起来,这回袁振瞅清楚俩人的模样了。似乎没多那个背著个琴箱子,穿了个透视装,牛仔裤上全是洞。铁定多了那个穿了个花里胡哨的tee,牛仔裤上的窟窿只比身边那位多,不比那位少。
  然而,这都不是关键。
  关键的是……
  花里胡哨的tee上钻出来那脑袋,不是别人,正是那天那──"五千块"!
  对,就他赚了我赔了那位!
  "你哪儿冒出来的?看他妈什麽看?没见过人吐啊!"
  哎呦呦,小丫的还开骂了!
  甭看龙语喝多了,那京骂仍旧相当有气势,他倚了歪邪的靠在任伟身上,站都站不稳,骂人却是铿锵有力。
  "喝多了……"任伟看看忽然亮了灯的店铺,再看看立眼前这男的,大概其有点儿明白是怎麽回事儿了。
  霓虹招牌没亮起来,不过借著屋里流泻出的灯光,他瞧出来龙语吐得不是地儿了。也算人绅士,这都没言语,倒是龙语那混蛋劲儿管不住了,玩儿一个先声夺人。
  "还看!再看抽你丫的!瞅你那操行!"龙语说著,踩著"太空步"就要往前冲。一把让任伟扥回去了。
  "对不起啊……"
  任伟话都没说完,就听见对街那出租车按喇叭催促。
  "这就来!"任伟应了一声,"他喝大了,黑著灯,我们没瞅见这儿是个店。"他说著,从兜儿里摸出一张百元大钞,路过袁振身边儿的时候塞进了他手里,"多担待啊。"
  袁振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任伟搂著骂骂咧咧的龙语过了马路,钻进了那辆等待的出租车里。车起步就冲了出去,袁振看著,有点儿回不过神。
  手里的钞票被风吹的沙沙作响,袁振拿到眼前瞅瞅,除了皱眉别无他法。
  你给我一百块钱算怎麽回事儿?
  回店里拿了扫帚、簸箕出来,袁振屏住呼吸收拾一片狼藉的呕吐物。越看越恶心。嗅觉忍住了,视觉一样刺激!
  刚给钱那男的是他客户?
  瞅著不像,那份亲昵不像是花钱买人的会有的。
  是他男人?
  靠,那你伴儿干这个你不硌应啊!
  不知道?
  可能不知道吗?他天天晚上陪男人喝酒聊天,夜夜不归家,什麽人能麻木到不知道?弦儿货吧!
  不过……想这个干嘛!
  将一簸箕的污秽倒入垃圾桶,袁振觉得自己没事儿闲的。跟他又没关系。
  啊,不对,有关系。按小闫的说法──下次再遇上,你别放过他!肉偿!
  肉偿就免了,那酒鬼……都喝晕了还能忍,清醒著不得熏死谁啊?
  五千减去一百,四千九,还行,好歹挽回些损失。
  可看看肮脏的簸箕,袁振发觉还是自己亏了。
  这是他俩第二次见面。可想而知,仍旧属於不愉快的范畴。
  龙语这回欠了袁振一次打扫。
  收拾好重新又锁好门,袁振才回後院儿的楼上。茶早凉了,只能怎麽倒的怎麽泼了,便宜那棵橡皮树了。
  袁振心情不怎麽好,翻半天翻出一搞笑片儿,按下Play,电影公司标致刚出来,闹猫声儿就起来了。一声高过一声。那酷似孩子哭的动静儿,真难听。
  也邪性了,大夏天的闹什麽猫啊!

不伦不类 05

  5
  赵昕和伍岳刚上床,两片嘴唇贴一起,赵昕那手机就响了。他伸手想拿过来,伍岳却翻身压住了他。
  "电话。"赵昕回吻著,手还在不遗余力的够手机。
  "几点啦!"伍岳扫了一眼床头的闹锺:01:14。
  "八成是龙语。"
  "就知道是他才甭接。"
  "你这人……"
  手机铃声停了下来,房间内又恢复了安静。
  "他要有事儿怎麽办啊?"
  "就怕他有事儿,准又是问你团结湖怎麽走!"
  "哎,你别脱我衣服。"
  "那破电话不响啦!"
  就像是反驳,伍岳话音未落,手机就又开始唱歌儿了。
  "操他妈的,他找不著回家的道儿怎麽就知道给你打电话!"
  伍岳一翻身起来了,将手机扔给赵昕,自己摸过了床头柜上的烟。丫的,怎麽还没喝死?没喝死又怎麽还没撞死?
  龙语是个酒鬼,伍岳从来都觉得,这要是搁国外,他得参加戒酒协会,绝对够标准那种。
  是个酒鬼还开车,前後换了三辆车了。最开始开一马自达,车头撞毁了。那回龙语是跟他几个朋友吃饭,席间就已经醉了,出来发现没拿手机,就支使一朋友帮他去取。等那位出来,非但龙语没影儿了,其他三个一起喝酒的朋友也毫不见踪影。这位拿著手机往前走了几步,瞅见路面上停了一辆拉土的大货车。低头看看,龙语那马自达跟车底下呢。
  後来,就换了他爸那辆旧本田。一日,龙语载著赵昕跟伍岳走长安街。他们是半途跟他约上的,起先不知道他又喝多了,见了面儿知道也晚了。上车,两位一路提心吊胆,那也没躲过去,长安街上,轰的一下,不等赵昕和伍岳探头看,龙语没事儿人似的车都没停就开走了。翌日,龙语手机接到一电话:请问您是京F647XX的车主吗?他酒也没醒,恶声恶气的答:干嘛!对方曰:您车牌子跟我们交通大队呢……
  车是後来他爹给他弄出来的,弄出来就没收了──不许他再开车!好麽,有这样儿的嘛,车牌子撞掉了都不知道!
  本来赵昕跟伍岳觉得这下成了,老头儿出面干涉了,龙语也该消停消停了,谁能想到……没隔半年,他自己买了辆福特越野。赵昕都快哭了,曰:你怎麽还开车啊你!龙语乐得没心没肺:你怕啥啊,你没看我都给轿车换吉普了?
  这龙语一喝多了,就开车找不著路,甭管平时多熟稔的路,一概酒後改不认识。车载GPS?喝成那样儿他钻屏幕里头也看不清!说白了那会儿不是他开车,是车挂著导航仪拉著他跑!找不著路龙语就给赵昕打电话,甭管几点,打到赵昕接电话为止。问的问题也次次一样:瓷器,咱家怎麽走啊!我又找不著团结湖啦!
  给伍岳烦的啊!其结果不外乎就那麽一种──俩人骑机车找到他,之後赵昕自己骑回去,伍岳开车给龙语送回家。
  有一次最可恨!就去年,伍岳和赵昕跟平谷,为的是看一场改装机车的非正规赛,提前还嘱咐他了:你可别喝多,奔不回来领你。结果呢?他偏偏就喝的最大,话都说不清楚了。给赵昕急得,载著伍岳就要下山。伍岳火大,说你下得去嘛?都跑的正欢实!赵昕一撇嘴:不管,那你带我!齐了,这下就给人捣乱了,就看伍岳带著赵昕,一路直下,看得车手们疯儿疯儿的──这人哪儿来的,载个大活人还跑得比谁都快。嗖嗖的超车。能不快嘛,一是赵昕那车改的就无赖骑车的还是一前赛车手;再者,有个酒鬼随时可能见阎王!等见著龙语,俩人加一起,一条命差点儿没了。龙大哥倒好,三环边儿一趴,睡的正香!
  "你怎麽还坐著呐!走啊!"赵昕已经换好了鞋,这会儿拿过来伍岳的鞋,手里拎著头盔催人。
  "我就想……"伍岳起身,套上了扔在床边的Tee,"丫到底哪天撞死。"
  "说什麽呐!"赵昕给了伍岳一下。
  "他活著,就是悲剧。不仅是他自己的,还是咱俩的。"

  龙语把车停在了环路边儿上,开车门一下来就吐了,吐得绿化带的青草满目疮痍,吐得五脏六腑全部错位。吐了好一会儿,累了,他就往路牙子上一坐,热风吹得他呼呼冒汗。
  这他妈哪儿啊!
  他瞅著立交桥上盘踞的霓虹灯,一阵阵犯晕。
  刚赵昕问:你跟哪儿呢?
  他只能回答:桥底下。
  赵昕继续追问:标志性建筑物是?
  龙语曰:没有,就瞅见个大熊猫。
  赵昕"哦"了一声,曰,"我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龙语就坐那儿眼巴巴的等,等得膀胱都要炸了也没见有机车过来,於是也不管偶尔掠过的车了,站路边拉开拉链就方便。
  痛快!
  说来也巧,袁振的朋友小闫就住熊猫环岛不远处那小区,这天他过去袁振那儿小叙,两人聊得投机,没注意时间太晚了。袁振意思小闫不妨就留下,睡醒明早再走,奈何小闫第二天有个项目要监审,不能留宿。他本想打车回去,结果袁振说反正也不困,就送送他吧,小闫想想也行,正好想把家里那台X-BOX360给袁振,让袁振拿过去他旁边巷子的店面修,就说那就顺手让他取上。
  这会儿,小闫叼著烟往车窗外一看……
  "操!,你看那是谁~"
  袁振循声看过去,一眼就瞅见了龙语。
  龙语正系拉链,人站的歪歪扭扭,一个重心不稳,趔趄了一步,正赶上一辆车快速驶过,差点儿刮倒他。
  袁振踩了刹车──真他妈吓人!
  "干嘛?"小闫一愣。
  "他都喝成那样儿了……"
  "他喝哪样儿跟你有什麽关系?"
  "这不正好看见了嘛。别让他跟这儿闹妖儿了!"
  "嘿……"小闫眼瞅著袁振靠边儿停车。
  袁振下来,快步走向那酒鬼。心想:他这大半夜跟四环路上干嘛呐!叫谁给扔这儿了?也够缺德的!
  走过去路过一辆斜著横在路边儿的福特越野,车上钥匙还插著,车灯还亮著,就是不见人。袁振想:这又是谁给车扔这儿找地儿方便去了?
  "诶,你。"想著,他就走近了龙语,这老先生已经坐路牙子上了,低著个头,活像小闫游戏里头的丧尸。
  龙语正恶心,胃里头翻江倒海,硬撑著抬头看看──不是交警,是个陌生男人。说是陌生,可瞅著吧,又有那麽点儿眼熟。
  "你怎麽又喝成这样了?跟这儿干嘛呢?让谁给扔下车了?"
  龙语刚想张口来一句:你丫谁啊。结果胃猛一抽,嘴都没来及张,扭头趴路边儿就又吐了。
  袁振眉头紧锁,刺鼻的气味和草地上的污秽让他这叫一个恶心。他甚至想──他上次得喝成什麽样儿愣给这麽一个酒腻子办了= =
  龙语这一吐,吐惨了,吐得浑身虚汗,站都站不起来。陌生男人就跟他身边儿,他没劲儿驱赶他,更没想到这位甭看瞅著不壮,一伸手就给他勾起来了。也不容他说话,拖著他就往前走。
  "我……"
  "你甭我了。"
  龙语死命想说:我车。可他又是吐。

  赵昕跟伍岳到了熊猫环岛是袁振架走龙语之後。龙语的车没锁扔在路边儿,绿化带里被人吐得一片狼藉。
  赵昕急了,不知道龙语人哪儿去了,跟伍岳等了一刻锺也不见这位爷回来。伍岳说:怕是给巡警带走了吧?
  赵昕说不可能,带走也得把他车拖走。这现在车在人没了……
  伍岳直勾勾看著龙语的车,也确实百思不得其解。
  赵昕拿了手机拨龙语电话,结果那电话跟龙语车里头响。
  "报警吧……"伍岳点了根烟。
  "不像被人袭击了啊……"赵昕挠头。
  "那这麽一大活人……让外星人绑了?"
  "那外星人可太不开眼了。"赵昕嘟囔。


不伦不类 06

  6
  把醉鬼弄到哪里去?
  这是个问题。
  送了小闫回家,取上他那个坏了的游戏机,袁振车里还多了一物件儿──人。活的,还醉酒中。
  家里吗?显然不行,他不仅是个来路不明的人,还属於社会高危人群。
  酒店?凭什麽啊!又不是我花钱买他,干嘛我善後?
  愁人。
  从後视镜里扫一眼横躺在後座上睡得不是一般死的龙语,袁振心烦。
  总不能再给他扔下去吧?
  何苦来的捡他!
  路面上跑著的车愈发的少,袁振点了一根烟,冥思苦想。
  你说看过去,他也是个还算规矩的人,怎麽就这麽对自己不负责任。年纪轻轻一把子力气干嘛不行呢?非出来卖。就好像身体不是自己的似的。还是说这行当轻松啊?不然吧?夜夜就是喝酒、陪睡,生物锺都是颠倒的,老了可咋办?
  可话说回来,这种人想过年老吗?都是图一时快活吧。不劳而获、衣食无忧、光鲜亮丽,他们想个什麽以後?
  唉。
  想著总不能就这麽漫无目的的开车游荡,汽油又不是不要钱。路过一家酒店,袁振踩了刹车。
  得,谁让我遇见你了!送佛送到西天!
  将车停好,废了把子力气袁振才把龙语从车上弄下来。酒店的自动门打开,该算拖得,他给他拖去了接待处的沙发上。不是什麽像样的酒店,充其量算个旅馆,前台就一个昏昏欲睡的小姐,见他走过来,揉揉眼睛说话了:"标准间?"
  "嗯,标准间。"
  "住多久?"
  "就今天一晚。"
  "哦。身份证。"
  手续办完,袁振给龙语架上了楼梯。好麽,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他估计他现在就是拖著他跟地上走,这位都醒不过来。
  小姐给开的门,临走问了一句:"他怎麽了?"
  袁振一脑门子气的答:"喝多了!"
  "成。别是其他什麽,万一出了什麽事,我们要担责任的。"
  袁振很想接一句──疑似艾滋患者算麽?後来一想,跟人小姐撒什麽气呢?便就关了房门。
  龙语合衣横躺在床上,躺得毫无姿态可言,窝窝囊囊。袁振看了一会儿,走过去给他扒了,好让这位好歹睡的不那麽窝囊。
  裤子上挂那皮带,扣儿特别沈,往下一褪,当啷一声磕在了地板上。这大头一朝下,龙语的皮夹从裤兜里掉了出来。
  袁振俯身拾起来,本想放回去,奈何一个好奇,给打开了。
  里面没什麽现金,卡挺多,身份证也在。好麽,都29了?还真没看出来。更加出乎意料的是,这小子是本地人。身份证後头是一张照片,里头有俩男孩儿,其中一个就这酒鬼,但要更年轻,二十出头的样子吧,旁边那男的比较纤细,一身赛车服,笑得灿烂。
  袁振看不出什麽所以然,就知道照片上这个不是上次给龙语拍背那个。这个怎麽长也长不成那样儿。
  不过看这酒鬼这麽小心收纳的样子,两人当是关系不一般。莫非,这个才是他BF?瞅著俩人挺好的啊,怎麽就不能好好一起呢?啊,怕不是过世了吧?要不怎麽放这麽老的照片?
  这麽想著,袁振再去看龙语,顿时觉得他可怜。恐怕就是吧?要不怎麽这麽糟蹋自己呢?
  正看著,床上这个一挺身,坐起来了。

  龙语是给憋醒的,头晕的不得了,可那也得下地去厕所。
  起来他连眼睛都没睁,按习惯就往西去,好麽,这一家夥……
  "我操……"
  一头撞窗玻璃上,疼的他立马蹲下来捂著头。
  睁眼去看,你娘的,哪儿跑出来个窗户?应该是过道儿啊!穿过去就能到厕所……
  厕所……窗户……
  龙语再一踅摸,惊了。这他妈哪儿啊?
  "你没事儿吧?"袁振听著那声都知道他疼。
  行,这一声给龙语来了个二次爆炸──好麽,还有别人?
  回头这一看……
  再看……
  仔细看……
  往死里看……
  "……你谁啊?"龙语一边儿揉头一边儿问。
  袁振瞠目结舌。
  "得,你是谁我也得先……厕所,厕所……"龙语斜眼一看,瞅见了,风一样奔了进去,门都没关,掀起马桶盖子就开始解手。
  舒服啊。可真快憋死他了。不是这麽憋著,压根儿醒不过来!
  头还是晕的厉害,也不知道是几点,口干舌燥,想吐又吐不出。
  龙语不太能离开卫生间了。
  袁振半天也没瞧见龙语出来,这会儿听见他干呕的声音,只得也进了卫生间。
  好家夥!这叫一个狼狈!
  因为站不稳,马桶周围冒出来的"水"肯定来自这位的体液,这会儿他跪那儿还止不住的干呕。
  袁振拽了龙语一把,想给他弄起来,未曾想这一伸手……
  哗啦,整被吐一身。
  更糟糕的还在後面,这位被自己的呕吐物噎住了。
  眼看那脸憋得唉……
  袁振也顾不上脏不脏的了,只得伸手去抠他的喉咙,死劲儿拍他後背。
  这一场折腾下来,龙语躺地上,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瞅著地上这一摊,袁振气儿不打一处来──直接给前台挂了电话,让服务员去给他买醋。小姑娘推脱说离不开,袁振怒曰:离不开後厨拿去!
  半瓶子醋愣灌下去,龙语吐了一个底儿掉。命也几乎没了半条。人成了一块缩水的海绵,直接让袁振扔进了整体浴室。
  龙语靠墙坐著,任凶猛的热水浇在身上。
  袁振脱了肮脏的衬衫,拿著花洒猛浇龙语。
  这一通折腾下来,谁都是一身湿。龙语还好,本来也就穿了条内裤,袁振惨了,就跟直接掉河里又爬出来的似的。没辙,脱吧!
  脱完换了浴袍,龙语让他拿浴巾擦吧到半干,才拎出来。
  拎出来扔床上他就又睡过去了。
  "你图他妈什麽啊!喝成这德行!"
  袁振狠劲儿拍了龙语後背一把,这位倒好,全无反应,最可恨是还自己拽了拽凉被。
  袁振想走也走不了了──总不能穿著浴袍走吧?
  叫客房服务,小姐不耐烦的曰:有自助洗衣,投币的。
  这是他俩第三次见面,龙语不仅欠了袁振房钱,欠了袁振收拾,更加欠上了洗衣服这一道!袁振跟洗衣房坐了两个多小时,等衣服洗净烘干。
  再不能碰见他。袁振算明白了──见著就是背!


不伦不类 07

  7
  龙语睡到下午四点才睁眼,一睁眼又惊悚了──人躺在陌生的宾馆房间里,身上赤条条的,衣服全跟一旁的单人沙发上摆著,拿过来闻闻,没半点儿酒味儿,香香的。
  房间不大,一眼望到底。没别人,就他一个活物儿。
  这……怎麽一个意思?
  龙语一边捏著还宿醉著的脑袋,一边卖命的回忆。想找烟,发现方圆十里都没有。
  昨儿个是东子生日,一帮人喝,喝完是开车走的,走半道儿不认识路给赵小0挂了电话……
  就到这儿。
  模模糊糊所剩无几的记忆,就到这儿。
  就到这儿能行吗?必然不行啊!
  人清醒几分,龙语下地穿衣服──干了!手机、钥匙、钱包一个不在!
  人一激灵,还好,往桌上一看,他那皮夹躺上头呢。
  但问题是,手机呢?钥匙呢?
  穿好衣服拿了钱夹龙语就出了房间,左右看看,没电梯,便就顺著楼梯下去了。!!!下到接待处,龙语凑过去就问:"这儿哪儿啊。"
  小姐差点儿被正喝的那口茶噎死。
  "我知道是宾馆,地理位置是?"
  小姐死皱眉看著他,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看不出这人脑子有毛病。
  "唉,跟你说也说不清,停车场跟哪儿?"
  "没有。"
  "没有?"
  "对,没有。"
  "那你们客人的车都停哪儿?"
  "门前头或者路边儿。"
  "得!"先找车吧,龙语想。
  "先生,等一下。"小姐站了起来,"是要退房吗?"
  "我连我怎麽进来的都不知道,我还退房呐!"
  "啊,你就是207那位吧?"小姐追了出来。
  "好像是吧,出来我没看。"
  "我交接班的时候,小张嘱咐我了,说你是昨天夜里被你朋友抬进来的,让我把押金退给你。"
  "我朋友?"龙语惊了──嘿!你个赵小0,你真是有了男人你忘本了啊!我他妈喝那操行,你就给我扔宾馆了?噢,嫌我烦是吧,想跟伍岳亲热是吧?娘蛋维奇的!
  "您过来这边吧,我把手续给您办了。"
  "开房的叫什麽?姓赵对吗?"龙语倚在前台边儿上,"诶,你受累先给我拿盒儿点五中南海,打火机也来一个。"
  "好的。"小姐动作麻利。
  龙语这烟一点上,行,人登时就舒服了。没烟一天就不叫开始!
  "姓袁。登记的身份证是袁振。"
  "袁振?"
  "对,袁振。"
  "袁振是谁啊?"
  小姐迷茫了。龙语更加迷茫。

  用服务台的电话给赵昕手机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伍岳。一听见龙语动静儿,伍岳那叫一个"激动":"活著呐!"
  "你咒老子死?老子死了赵小0就归你一人儿了是吧?"
  "你先挂了吧。"
  "嘿!你丫还不让我跟他说话了!"
  "我是先给赵昕叫回来。"
  "叫回来?"
  "对,他公安局报案去了。"
  龙语又惊悚了一回。

  见著赵昕,龙语劈头盖脸先挨了两拳。想骂,可一看赵昕那红通通的眼睛……
  "你眼睛怎麽啦?改兔子啦?"
  "杂碎!"赵昕照著龙语肩膀又是狠劲儿一拳。
  "他一宿没睡。给急坏了。"伍岳将赵昕环了过去。托龙语的福儿,今儿赵昕店都没开。等到下午三点他就坐不住了,去了公安局。进去也没听著好话,挨了一通训。诸如:怎麽现在才来报警;怎麽把车开回去了,那叫破坏现场……云云。
  "我操……我也不知道怎麽就……"
  "你知道什麽啊?你除了喝酒你还知道什麽啊!"
  "急啦?又急啦?"龙语伸手想摸赵昕脑袋,可毛都没够著,赵昕就躲开了。
  "车你自己开走,现在就从我们家滚蛋!"
  "赵昕!"龙语不敢嬉皮笑脸了,他瞅出来赵昕真急了。
  "你喝吧,往死里喝吧!喝多了再别给我打电话!"
  "赵昕……我这不是也是意外麽……谁知道被人架走了啊。叫什麽袁什麽……看身份证号码还不是北京的,我……"
  "我看一点儿不意外!你天天喝多了天天什麽都记不住,拈花惹草一夜风流!你记得住谁啊!"
  "赵昕。"伍岳收紧了手臂,意思让他别再说了。
  赵昕也听话,确实不说了,推开伍岳,进卧室就摔上了门。
  伍岳往客厅椅子上一坐,点烟。
  "他……真熬鹰一宿?"
  "这不是废话嘛。"
  "……我……我……我不是喝多了嘛!"
  "可是你哪天不喝多呢?"
  龙语接不上来了。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天起,他就颓成这样儿了。喝喝喝,似乎生命里的每一天都离不开酒精。

  颓丧的回到家,一开门先出来一个大狗头。将钥匙、钱夹扔在了客厅茶几上,龙语拴好龙小猛,带著它下楼遛弯儿去了。
  街心花园儿里人不多,这点儿一般人都跟家忙著做饭呢。给狗松开,龙语往石墩上一坐,点了烟。
  你喝吧,往死里喝吧!
  赵昕的呵斥充斥脑中。
  你他妈还有点儿出息吗?
  龙语问自己,却没人回答。
  低头看著自己的脚,龙语看不到自己的根。
  实际上,对他来说,一切确实是匪夷所思的。不知不觉中,他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德行。有活儿接活儿,没活儿腻在酒精里。
  活儿又是什麽活儿?毫无价值,毫无意义。除了能得到钱,没半点儿愉悦感可言。
  工作上是这样,生活就更加混乱。又得俩月没见过父母了。用他娘的话说──老大个人,成天就是飞著!打油飞!
  谁说不是呢?
  不是这个局就是那个局,熟脸儿、生脸儿,全浸泡在酒精里。
  母亲大抵是对他失望了,已经很少再去责备他。最後一次跟他发火还是前年他把文联的工作辞了的时候。
  恋爱生活就更别提了,跟任伟基本算个周末夫妻,平时各忙各的。其他有关系的人更是杂七杂八,有的能记住有的记不住。
  以前是什麽样的呢?
  人的记忆很可怕,明明鲜活的东西却在岁月中模糊了轮廓。
  似乎,依稀就剩下点儿浅淡的痕迹了。
  实际上龙语也曾有著远大的抱负,也曾对待生活热情洋溢,也曾为之不懈的奋斗过。为了取材,他去过陕南、去过黔贵交界、去过西塘、去过张掖,回来後在灯下构筑著他所想表达的世界。然而那又如何?写出来的书积压滞销得不到认可。为了所谓爱情,他也冲动过、迷茫过、流泪过,却终究逃不出一个掰。你看这字儿多形象啊,分手。形象的还有他人生中攀登的过程。攀,一人跟森林里拉屎。他的人生就像一坨屎。
  龙小猛奔回来了,劲儿狂大的往龙语身上一扑,沈。
  "我还没你活的带劲呢。"龙语拍著狗头,喃喃自语。
  狗当然是听不懂的,就会一个劲儿的拱,越拱越开心。
  男人与公狗。他活的还不如一条狗满足。
  可悲。


不伦不类 08

  8
  袁振起床将近黄昏。立秋了,可天气丝毫不见凉快下来。身上还是黏糊糊的出汗。
  点燃一支烟,瞅著忘记拉上的窗帘,可想而知昨夜最後忙成了什麽样儿。
  他只依稀记得是一清早给小闫发的离线文件,缩略图是去办公室发的传真,那时候还没一个人来上班。
  拜幽闭恐惧症所赐,袁振的公司实在没法安置进写字楼,这倒便宜了替他打工的──这环境,一般你轻易找不到。兴许能有几家文化公司这麽干,保健业你是想都甭想。为了确保稳定,合同一签就是二十年。签少了谁也不干,房东怕你几年就退租,房客怕房东几年就变卦涨价。倒也说不上谁赔了谁赚了。
  对袁振来说,二环路边儿上,这麽一大块地,可惜不让买卖,要不还干什麽公司,直接盖楼卖房子,擎等著跟家数钱吧。
  下了地,发现静了音的手机好几个未接来电。袁振看了看,有几个是公司的,另外几个是小闫的。
  先联络的公司,倒也都不是什麽大事儿,讲好才给小闫去的电话。
  小闫起先没接,非等袁振进卫生间方便才拨回来。
  "你简直……你的存在就让人无语。"
  "我又惹你啦?"小闫不知道自己电话打的不是时候啊。
  "撒尿呐!"
  "哦咳!又不耽误你,我不怕听声儿。"
  "……"
  "图纸发客户讨论了,OK之!"
  "嗯。"
  "这次真得谢谢你,嘿嘿。"
  "你哪次都是这句。"
  "真的,你就跟我合开个工作室得了,你也让我不用替人打工一回~"
  "不开。"
  "我也找平房还不行啊?"
  "甭扯了,没事儿啊,没事儿挂电话,我刚起。"
  "刚起?那正好,晚上一起吃饭呗。"
  "不饿。"
  "不饿就不吃了?"
  "饿了再说,吃饭著什麽急?"
  "这观点我非常赞成,於是我就溃疡了。"
  "……"
  "哈哈哈,我又让你头疼了吧?"
  "认识你就是悲剧。"
  "你这人又不厚道了,怎麽能是悲剧呢?你晕电梯里还不是我给你抬出来的。"
  "那就是悲剧的开始。"
  "啧啧,得不说了。晚上一起吃饭,定了啊。我快下班了,最迟七点奔你店里!"
  整个儿一没的选择。
  袁振无奈。

  七点半袁振和小闫就跟簋街的餐馆里坐定了,烤鱼,都好这口儿。
  这家店一定不是整条街最好吃的,但肯定是氛围最好的一家。稍贵,但不用喊著说话绝对是享受。
  点了菜,小闫叫了酒──有备而来,袁振没开车。
  席间两人像往常一般相谈甚欢,小闫又是不懈的怂恿袁振回归老本行,袁振照样不感冒。气得小闫说他没追求,成天就知道浇花养鱼。袁振曰:对,我刚买了一批园艺指南。小闫气结:你到底几岁啊?未老先衰啊?好麽,早前老北京那些八旗子弟好不容易戒掉的不良习气跟你身上又有复苏的苗头儿。袁振曰:你懂什麽啊!八旗子弟?那也是当时我们蒙古开进中原带进来的。小闫皱眉:你就扯吧!欺负我历史不及格?再不及格我也知道那不是你们蒙古族,那是女真族!
  哈哈乐,再是喝酒。
  饭菜很美味,把酒言欢那是正合好!
  本来这应该是生命中美好的又一天,怎奈……
  袁振起身去卫生间,掀开放下的垂曼纱帘,一眼瞅见了斜对面那一大桌人。他们没放下纱帘,说话的声音不算小。男男女女的一桌人,光鲜亮丽、时髦前卫。与之不相衬的是,各个口无遮拦,那是什麽话都敢说。
  龙语就坐在靠里手的位置上,正跟对面一个男的碰杯。是的,袁振记住他的名字了,别看就那次扫了一眼身份证。那是很特别的名字,给人一种雅致的感觉,跟它的主人毫不搭嘎。
  袁振无意跟龙语打招呼──躲还来不及呐!你瞅他喝酒那架势,又离著酩酊大醉不远了。这种人活著就让人起急,身上的器官跟著他,不如捐献给更需要的人。多少等著换肝的、换肾的?你看他还不珍惜。
  方便完袁振一溜烟儿就钻回了自己的小空间,放下帘子,拿过了酒杯。
  小闫说:"我也去一趟,走肾。",没等袁振坐稳就出去了。
  这一去,半天不见回来。袁振正想著他是不是掉厕所里了,小闫一掀帘子探头进来,"诶,走,见著上次那客户儿了。打个招呼去~"
  "你打呗。"
  "我打完了,刚跟他那桌儿喝了一杯。说起来你也在,他说那可得见见,他媳妇儿也在呢,说特喜欢你给他们设计的会所风格。"
  袁振皱眉。这事儿确实跟他没什麽关系,活儿是小闫揽的,他属於被迫帮忙的角色。这人就这德行,开口求人绝不会不好意思。你说大小他也是一位高就的建筑设计师,可整天不潜心艺术,就乐得赚钱,赶不上交差准求他善後。但话说回来,谁不喜欢钱呢?

  糟糕!
  袁振发现小闫领他去的是斜对面那大桌儿,内心狂喊的就这俩字儿。
  还好,龙语不在。
  也是嘛,他要是在,小闫就瞅见了。
  之前那回给那位弄走,没少遭小闫挤兑,可算落下话棒儿的范畴了。袁大善人。小闫现在有事儿没事儿就这麽喊他。
  寒暄几句,对方给倒了一杯红酒。袁振的眼睛扫过标签:波尔多密酿。这酒好喝,但袁振平时不会想起来喝。这似乎是一贯养成的。用小闫的话说: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只会赚钱不会花钱的主儿。
  袁振的老家在大兴安岭地区,该说是个土生土长的山区人。家里两个孩子,父母去世早,但都挺有出息。哥哥长他十岁不止,算是当地走出山区的先驱。能闯、有头脑、开明乐於接受新事物。袁振受兄长影响颇大,在哥哥的栽培下更是出人头地,他明白要赚钱,却想不起赚了钱要花钱。很多东西也是根深蒂固的。打个比方,小时候觉得栗子贵,那时候买不起的到现在还会觉得买不起。再一个比方,水果店那麽多水果,他条件反射的就会选最普通的苹果,绝不是山竹之类。
  袁振总会为自己这些条件反射发窘,但小闫喜欢。小闫说:这叫朴实。城里人什麽都不缺,就缺这俩字儿。他想,这也是他们这麽多年都是朋友的最重要原因吧。
  一口酒下去,酸酸的滋味正在口腔里弥散,袁振就听见身後一大嗓门开腔:妈逼的,给脸不要脸。
  袁振差点儿呛著自己。
  龙语一扒拉他就入席了。
  "又怎麽了?"对面一姑娘开了口。
  "没事儿,家里那个,又变著花样儿给我添堵。让他过来喝酒,他问是不是又我那帮狐朋狗友!诶,你们是狐朋狗友吗?"
  好几个人笑了,说什麽的都有。
  龙语喝净了杯中酒,撂下了杯子,"今儿就喝到这儿了,再喝又得多,多了没人管往家领了。"这是实话,那回赵昕真急了之後,他委实收敛了很多。可就算这样,赵昕到目前为止还没给过他什麽好听的呢。
  "你最近不行啊。"
  "老啦!"龙语拿过了桌上的烟盒,眼睛一扫,注意到了袁振跟小闫。
  外号儿是"黑子"的、也就是小闫的客户开了口:"这还没给你们介绍,他可不得了的人物。"
  袁振一愣,他不得了?
  至於龙语又当看见陌生人那麽看他,袁振算是习以为常。次次都如此。也难怪,每次见面,他就没清醒过。倒是小闫欲开口。然而黑子赶在小闫之前了。
  "著名编剧,大名鼎鼎的。"
  "你他妈就寒碜我!"
  "看过《小康之家》没有?就他编的!"
  袁振瞠目结舌,小闫更是目瞪口呆。
  "龙语,认识一下,这就是给我会所做结构、装潢的设计那两位设计师。袁振,闫力。"
  "跟绕口令似的。"龙语笑,起了身,"幸会。"
  手伸过来,袁振晕了吧唧只能握住。这人不喝多了,判若两人……
  "你不是卖的麽。"小闫语出惊人。


不伦不类 09

9
你丫说什麽?
这句之後,并没有出现应该出现的火药味——全被一桌人笑散了。
这一桌的笑声,快掀了人家餐厅的房顶。
袁振和小闫被笑得不知所措,龙语同样被这笑声弄得尴尬无比。
东看看西看看,龙语本也想笑,笑了才自然、笑了才符合局面,然而……
他笑不出来。
你问他为什麽笑不出来?
他今儿还没高呢,他也没健忘症,至少清醒时候记性比谁不差——某次醉酒後,被人留了一叠钱,回来还被赵小0乐过,乐得就是他被人开苞了他都不知道!
这一桌这叫一个吵闹,袁振很是有些无所适从。小闫也迷惑了,嘴里还念念有词,诸如——肯定是你啊,头一回你过来陪酒,又一回你让包你的扔下车……
当机立断。
龙语当机立断,拿过酒瓶酒杯就给这二位斟酒——喝吧,喝酒堵你们嘴先——越说越离奇了!
袁振跟小闫糊里糊涂吃了龙语敬的酒,再想说话就没机会了。龙语言谈间很巧妙,三句两句就"送客"了。小闫还想说什麽也被龙语堵了,拿了他名片,说日後有需求还要烦请两位。啥意思?再明显不过——好走不送。
二人回了自己那桌,大眼瞪小眼。不出五分钟,袁振喊了结账。
人生就是一副茶几,上头堆满了杯具。
太悲剧了……
袁振怎麽想怎麽悲剧。要不是这龙语精神上有问题譬如多重人格,那就是自己睡了一……良民。
倒不是说龙语多遵纪守法,这良民委实是用於跟卖的区别开来。
他还真不像精神有问题的。为什麽啊?他说话时候闪烁其词的样子充分显示出他的刻意掩饰。会掩饰就说明……他有印象。
袁振不知道龙语是否记得自己,也不确定来来回回几次他到底给他留下多少印象,他只知道至少龙语不是一无所知。也是,喝的再大,也总有酒醒的时候。记得再不清楚,经小闫一提醒……
是,他每次都问"你谁啊?"可问的时候他没一次不醉酒的!
你说你又不是杨贵妃,你醉酒又不好看,还天天醉。太不讲道理了,还让不让人活了?

出了餐厅,袁振就跟小闫话别了。虽然小闫提议他们再去喝点儿,但你想袁振哪儿还有心思呢?小闫也能看出来袁振有点儿别扭,可委实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轻了重了都不是。最後只得象徵意义说一句:咳,发生都发生了,不赖你,他那种酒鬼,只能自己对自己行为负责。袁振勉强笑笑,替小闫先拦了计程车。
在路边点了一根烟,袁振并没有再急著招呼计程车。他回头看向灯火闪烁的餐厅霓虹招牌,再看看繁华的这一条食街,脑子里就能浮现出一个辞汇:世事无常。
该!
肯定是报应。
袁振想。
谁让你干嫖"娼"的事儿呢?
当然,也诚如小闫所言:他那种酒鬼,只能自己对自己行为负责。
然而,在批评龙语的同时,袁振不能不批评自己。
索性,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倒是也不欠他什麽。够可以了,要说谁欠谁情儿了,也是龙语欠他的!
抽完一支烟,袁振丢掉了烟蒂,这才伸手拦车。街道窄,街边又都是停车位,再加上司机一般不爱往簋街来,袁振好半天都没打上车。倒也应该,刚给小闫拦时候顺利要算他命好。
夜风有些凉,袁振紧了紧衣领,继续伸手拦车。他决定再等等看,还没车他就走出去再说。
眼看著终於来了一辆打著空驶标志的计程车,袁振还没伸手,肩头就被重重拍了一下:"嘿!你!幸好你还没走。"
一回头,身後站的不是别人,正是龙语。
"我不姓'嘿'。"袁振微微皱眉。他跑出来干嘛?还嫌不尴尬?
"我也没说百家姓有'嘿'。"龙语叼著烟,不忿的吐出一口烟。
袁振回过头,不想理他了——经验告诉他,理他准没好事儿!
"到底怎麽回事儿?"龙语上前一步,站到了袁振身旁。
"我还想问你怎麽回事儿呢!"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说起来了。说起来之後龙语就窘迫了——袁振一五一十从'陪酒'说到'洗衣服'。你说那几次他到底喝成什麽操行了啊!
且经他这麽一说,龙语隐隐约约也都有了印象。
比如头一回,那是一大帮人庆祝他回巢,他喝得太多还去送一个朋友走,朋友走了他再回来……就进错了Pub门,找不著人可看见朝他招手的,他就举著瓶子过去了。你还真不好赖他,每次总有几张陌生脸孔,都是朋友的朋友。
第二回跟任伟一起也是看演出喝大了,计程车走到一半儿他恶心,下了车找地儿吐,谁知道好死不死就吐在了袁振门前。
再来,熊猫环岛那次,那也不能赖他,想吐能不下去吐?吐完就被袁振拉走了……更是害得赵昕跟他急赤白脸!
然而,前提却都是他先喝大了。
除了捂脸,龙语还能干嘛呢?
无言的尴尬笼罩在俩人脑瓜顶儿上,形成一朵挥之不去的乌云。
袁振不想跟龙语纠葛上,奈何就是一直打不著车,今儿也邪性了!
"你内蒙古的?"龙语又点了一支烟,总觉得不说点儿什麽更诡异,於是没话找话,倒是想起看见过袁振身份证号儿。
"对。"
"你们那儿地儿挺大的哈。"
"是。毫无疑问呼伦贝尔是中国面积最大的市。"
"那你打车著什麽急呢?你们那儿更难打吧?"
哦,跟这儿挤兑我啊?袁振鄙夷的笑:"不敢跟京城比。"
"那肯定不能比。你看我们一故宫就多大呐!"
"谁说不是啊,我奇怪皇上知道故宫有多大吗?"
龙语语塞。他一写剧本的愣被堵的没话说了。
"要我说,应该把故宫的地面都换成旱冰场那种,进去的一人一双旱冰鞋。"
这句话音刚落,袁振可算打上车了,计程车溜边儿一停,他就拉开了车门。
不曾想龙语按住了车门,使得袁振关不上门也就令车暂且开不走。
"咱俩这没算完。"龙语吐掉了烟蒂。
"我听听怎麽一个没完。师傅,您稍微等下,这人有点喝多了。"
"我就今儿没多。"
"这句听著稍微有点信服力。"
"少跟我废话。我告诉你,我出来就想闹明白怎麽回事儿……"
"你明白了已经,对吧?"袁振插嘴。
"就因为明白了我才告诉你——没完!"
"怎麽个意思?"
"你欠我的,你给我补回来。"
"诶,这可太逗了,怎麽成我欠你的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你已经干了一件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这事儿不能算完!"
"你别趁机骂我不是人。"袁振看著龙语,"我也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先搞清楚立场再说话。你给我添那麽多麻烦,我说半个字了?"
"立场?说到立场我就来气!我告诉你我不介意跟你419,我介意的是……你让我bottom!我这辈子没这个位置过!"
"那我得告诉你一个硬道理:革命只有分工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去你大爷的!"
龙语一个分神,袁振给车门带上了,"走吧。"
司机一起步开出去了,龙语反应过来後其行为是咆哮。
袁振乐著靠在後座上——你骂去呗!给你压下头怎麽了?我看你就欠压!对,欠!你小子还少欠我的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
司机绷了很久,开出去好几条街了才开口:"你们刚才说的什麽暗号啊?"
"暗号?"
"听半天也没听明白一句。"司机从後视镜里看著袁振。
"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倒都听的明白,可那还叫什麽暗号呢?"
司机乐了,袁振也乐了。司机乐是觉得袁振幽默,袁振乐是因为龙语实在很可乐——你已经干了一件没人能干出来的事儿!
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啊?
寡。


不伦不类 10

  10
  龙语坚持到散局才离开。第二摊坚决没参与。回家是不到十二点,钥匙插进锁孔,一拧门就开了。客厅亮著灯,龙小猛没在,狗窝里空荡荡。
  眼睛扫向茶几,龙语看见了赵昕的那串车钥匙。
  洗了把脸,往沙发上一坐,烟点上没抽两口有人从外面开了门。龙语回头,看见龙小猛喘著就奔进来了。赵昕将狗链子挂在玄关的钥匙架上,换了鞋往里走。
  "我就特别纳闷儿。"龙语吐出一口烟,"为什麽每回你非得给狗链子挂那儿钥匙扔茶几上。"
  "我乐意。"赵昕进了厨房,开了冰箱,拿了一听可乐出来。
  "是,千金难买您乐意。诶你丫干嘛不给我拿一听。"
  "拿一听什麽?啤酒?"
  "有劲没劲啊,几个月了,没完了是吧!我他妈这几个月喝多过嘛!"
  "喝呗,谁也没不让你喝。"
  龙语抽烟,赵昕喝可乐,一时间再没人开口。
  "你今儿怎麽来了?"
  半晌,龙语先吱声了。
  "我怕小猛憋死。"
  "呵。就今儿怕啊?我天天回家没点儿,也没见你最近来过。"
  "你明儿不滚蛋浙江嘛。"
  "你丫就是过来看我今儿喝多了没有对吧?"
  龙语明天下午的飞机走,目的地是浙江东南部的楠溪。今儿参加局得算非去不可,这一走就得不短一段日子。
  赵昕没说话,继续喝他的可乐。
  "你是不是对我特失望啊。"龙语碾灭了烟,难得认真的看著赵昕。
  "这话是怎麽说的。"赵昕看向龙语。
  "我自己都对自己失望。"
  "你啊你。"
  "我怎麽了?"
  "不知道该怎麽说你才好。"
  "那就别说了。"
  "我觉得你太较劲了。"
  "呵呵。"
  看著龙语又点上烟,赵昕不禁皱了皱眉。从小一起长大,他是太了解他了。龙语很难快乐,是说那种发自内心的快乐,不是说那种装出来不得不表露的快乐。你看著他整天笑不羁的,其实……
  而他之所以不快乐,是由於心重。你觉得他好像什麽都不在乎、活一天算一天,但其实内心里他有许多在乎的东西。同时,他又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一旦不能达到就会异常的痛苦。
  赵昕能感觉到龙语越来越忧郁,但追根究底到底是哪一天开始的又说不上来。大抵……要回到他放下写作的那一天。正经、严肃的写作。
  龙语一直立志成为一名问鼎文坛的作家,赵昕一早就知道他的志向。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是相距遥远的。他不是没努力过,该说他付出了太多心血,只是……这样一个浮躁的年代,他还没开始就已经过时了。
  与此同时,龙语又是一个无法对现实低头的人,越是撞得头破血流越是激起他的斗志。可想而知,那样奋斗过後再收获的失败会是何种高度上的惨痛。
  然而,遭遇惨败,龙语并没有一蹶不振,比之更严重的是绝对的自我否定。
  人一旦自己将自己否定了,那麽,旁人再去如何劝说也是徒劳。
  再有哪般的不甘心,他也认定自己是个失败者。
  促使龙语放弃写作的因素不仅仅有他的惨败,还有他对物质生活的要求。从小家庭环境就很优越,令其习惯了高品质的生活,於是对於既不能实现自己理想又不能满足自己生活需求的写作,龙语可说是彻底心灰意冷。
  这种心灰意冷颇有些死心的意味。
  也是由於这层失败,後面再多的成功都无法弥补他的空虚。
  说起来,作为编剧,龙语是绝对成功的。这样一个年纪,收获如此多的奖项与肯定,换作别人免不了要欢心雀跃,然而这对於龙语,反倒成为了自我嘲讽的绝佳工具。
  他有些偏执了,执著於对自我的歪曲。
  如何,才能让他走出这种状态呢?
  两人沈默的坐了许久,後来龙语的手机响了,才打破他们各自的黯然出神。
  龙语接了电话,敷衍的说了几句就挂了。
  "任伟?"赵昕大致听到了电话的内容。
  "嗯。"
  "他一会儿过来?"
  "嗯。"
  "你等他吧,我差不多回去了。"
  "赵昕。"
  走到门口,赵昕听到龙语叫他,他没有戏谑的喊'赵小0'而是很认真的喊了他的名字。
  "怎麽?"
  "我再怎麽样……你也别对我失望好吗?"
  "你能不能别搞这麽煽情啊?弄得跟电影最後一幕要生离死别似的。丧!"
  赵昕走了,龙小猛比龙语厚道,一路送到了门口。
  龙语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烟。
  说起来,他与赵昕是相反的两类人。这种截然不同他们在许久前就已都心知肚明。赵昕是个非常豁达的人,有担当也有不变的行为准则。他善於取舍,信任自己,从不会自我怀疑或者否定。一旦是他决定的事,他就会坚定不移的走下去。他不怕失去什麽,他愿意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就好像,因为伍岳,他放弃了他一贯坚持的理想。他怎麽能够那麽决定,别说龙语不懂就连伍岳也不懂。赵昕是典型的一根筋,他所决定的任谁也难能改变。
  想到这儿,龙语不禁有些羡慕赵昕。这羡慕不仅包括他的条理分明,也包括他对於情感的执著态度。他跟伍岳中间那麽多事,都能被他处理的不成事。他是用尽一切去维持这段感情的。这一点,龙语始终做不到。他想,或许是因为他更爱的是他自己吧。他从不会为别人放弃什麽抑或割舍什麽。
  安静的空间,时间流动缓慢,任伟按门铃的时候,龙语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他是从Pub直接过来的,背著琴,外套将他包裹的严丝合缝。
  "起风了。"任伟坐下来,顺手就拿过了茶几上的半罐可乐。
  "那是赵昕的。"
  "是麽,他过来了?"
  "已经走了。"
  看著任伟进了厨房,龙语觉得索然无味。
  "你明天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的。"
  "正好,那你上午送我去趟海淀那边儿。"
  "干嘛?"
  "有个吉他沙龙,我想去。"
  "出门就是地铁。"
  见龙语那德行,任伟没再说话。
  两人看了会儿电影喝了几听啤酒,快四点了才回卧室。
  龙语丝毫没有想做爱的意思,那令任伟觉得很无趣。他翻身就要睡,任伟向前凑了凑,环住了他的腰。
  "你还不睡啊,明天不是上午就出门吗?"
  龙语并不回身,这令他看上去不是在跟情人说话而是与那面冰冷的墙对峙。
  微凉的手钻进了龙语的睡衣,那只手不安分的想扯下他松垮的睡裤。
  龙语伸手按住了任伟,却换来任伟一句甜得发腻的话:"来嘛,你一走又不知道哪天回来。"
  "我要是永远都不回来了呢?"
  "不回来去哪儿?"
  "去哪儿不行?找个大山我当野人去。"
  "野人也得做爱,赶紧的!"
  "你他妈色憋得的玩意儿!"
  翻身压住那具熟悉的裸体,龙语在床头灯暗淡的光线下端详著任伟的脸庞。他不是他想要的那个人,这个事实又一次浮现出来,然而他还是选择视而不见。
  谁是呢?
  鬼才知道。


不伦不类 11

  11
  袁振做了个梦,一梦醒来心里特别的难过。
  拿过床头的闹锺看看,五点还不到。
  打火机的金属质感在灯光的折射下特别刺目,他闭眼,够过了烟和打火机,迟迟的,他却只是搓弄著冰冷的打火机,并未点烟。
  梦里的悲伤还笼罩著他,那悲伤令他几乎难以喘息。
  已经是很久之前的生活了,同样,梦中出现的人也只存在於过往的记忆里。
  明明梦中那麽清晰的形象却在醒来的此刻模糊成一团。他忽然很想看看他,却发现实际上他连一张照片都没留下。他将它们连同他留给他的记忆一并带走了,带到了袁振所不知道的世界某处。
  梦的开始,还是大学时代的伊始,他和他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场景是凌乱的。有那个总是排不完队的大学食堂,有那个他们毕业时候才修建的体育馆,有那个经年不变的池塘,有那个永远光线不明不暗的图书馆。
  始终,他和他出现在这些场景中,然而,他们却并不交谈。
  为什麽会有幽闭恐惧症呢?医生总企图发现诱因,却屡屡以失败告终。
  没人知道他为什麽会如此,就如同没人知道这究竟给他带来了多大的痛苦。
  记忆中模糊了面目的人是知道他的情况的,他也从不对他不乘电梯另眼相看,更不会对他开灯睡觉有任何不满。
  其实他们一直都很幸福的,直到,他的离开。
  他是不可能跟他一起飞往大洋彼岸的,那时候他也能预料到他们爱情生活的结尾。他一点都不怪他,他们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他们都在逐步长大逐步成为社会的一颗螺丝钉。
  电话里他们其实都很平静,挂断,又都回到彼此的生活中去了。
  坦白来说,他们中的哪一个都没想过这种事有长久可言,又不是一男一女能受到别人的祝福。然而,实际上,大抵,他们也都不会料到最後的最後,分开会是如此的安静与自然。
  那之後,袁振不知道他怎麽样了,他只知道自己离开了每天不得不爬上十一层报道的公司,他辞职了。
  幽闭恐惧症是他逃不开的宿命,他也不想再去勉强自己。
  既来之,则安之。这样的体质,那就过适合自己的生活吧。
  既不是癌症,也不是艾滋,幽闭恐惧症至少不会让他活不下去,对不对?
  只是,适合的生活又是什麽呢?
  不敢多想。就如同袁振总挂在口头的那句话:太哲学的人,最後都疯了。
  他已经三十四岁了,他也对目前的生活没什麽不满意。虽然再没有遇到过令他为之动情的人,然而这却也并不影响他的生活。
  实际上袁振一点儿都不想把'幽闭恐惧症'和爱情生活失败挂钩。你看,小闫没幽闭恐惧症,可和他一般年纪的小闫不也一样飘著吗?
  倒是逢年过节与哥哥通电话,听到他关心的问起自己的终身大事,袁振除了发呆,想不出有什麽要说的。
  是不是该娶妻成家,这个在他年轻时代袁振就郑重的考虑过,而答案是否定的。实际上从他认识到自己的取向开始,他就坚定了不婚的信念。他不想耽误谁,虽然他可以成为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然而,那不是他想要的,必然这样的他也不会是妻子想要的。
  只是年纪越大,难免心灵上会越脆弱。他总是情不自禁的设想他的晚年生活──一个人,花白的头发,盆栽和狗。夕阳的迟暮里,他躺在藤椅中,一闭眼,就是这一生的结束。身边没有一个人,能够送他离开。
  好像挺凄惨的,可是……又没有什麽能够改变这种老景凄凉。
  点燃一根烟,虎子从门口进来了。袁振的大门有猫道,向来猫咪都是横行无阻。
  虎子喵喵叫了两声,像巡视地盘似的,转悠了一圈出去了。其他的猫都在客厅,吃食、喝水,趴窝。
  虎子是袁振搬来这里的第一位客人,来了就不走了。它从不在袁振屋里过夜,只有天亮之後才会拜访,来了也不认生,该吃吃该喝喝,心满意足就找高地儿睡。离开总是夜深的时候。
  袁振曾经很好奇虎子的夜间娱乐,他曾跟它到院儿外,看它嘶吼几声,不久四面八方的野猫就开始朝他聚拢。一群猫并不吵闹,它们一起坐一会儿,就由虎子领头离开了。
  袁振从不知道这一群野猫的去向,只知道虎子时常挂著彩回来。它是带兄弟们打架去了,他想。
  猫是有领土意识的,同样,它们也有首领。而毫无疑问,在袁振家附近的范畴内,虎子就是那个头领。
  这两年虎子年纪已经大了,出去是要出去,但出去後回来很少再受伤。
  袁振不知道它是不是已经退休了,但由这只善战的公猫身上,在它日渐老去的岁月中,他总是能看到很多年後的自己。
  有时候悲伤,觉得垂垂老矣很凄凉;有时候又振奋,虎子老了一样那麽优雅一样那麽悠哉游哉。
  全看心情。
  抽了几支烟,再无睡意,袁振下了床。拉开窗帘,天已经亮了起来。推开窗,清新的空气灌进室内,同时带来某户早起人家的炊烟嫋嫋,带来清洁工勤劳打扫落叶的细微声响,带来鸟儿一天中的第一支歌。
  马上是国庆了,天气凉了下来,尤其是清晨和深夜,不加件外套就不禁会瑟瑟发抖。
  小闫提议长假开车去呼和浩特,袁振应了。哥哥的酒厂就开在那里,他想他正好可以去看看哥哥嫂子还有他那聪明的小侄子。
  老家虽然回去一趟不易,但有家人在的地方,也可以姑且称之为家吧?
  洗漱好来到院子里,一开门狗也跟著下来了。袁振伸了个懒腰,想著今天可以悠闲的吃顿早饭,吃完正好去拜访一位供销商。
  吃什麽呢?
  豆浆油条?
  也许现在开车去,能赶上那家汤包开门?
  说起来羊肉汤和烧饼也是不错的选择。
  人嘛,活著可不就是这样,舒舒服服,没大困难,其实就挺好了。
  清晨的阳光洒下来,扫去了梦魇带来的阴霾。
  又是一天开始,袁振离开了越来越模糊的梦境,再一次切实的踏入了属於他的生活中。

  PS:下周停更一周,俺爸做手术……


不伦不类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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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代初年,浙江永嘉县人陈遇春写了一首诗:澄碧浓蓝夹路回,坎坷迢递入岩隈。人家隔树参差见,野径当山次第开。乱鸟林间饶舌过,好峰天外掉头来。莫嫌此地成萧瑟,一緉茅鞋去复回。诗题叫──《楠溪道中》。
  景色异常秀丽的楠溪,在浙江省东南部,由北而南注入瓯江。瓯江刚刚接纳了它,它便一头扑进东海去了。
  当地的特产之一是杨梅,杨梅在这儿被喊作"楠",楠溪江也因此得名。
  龙语过来这片地区已经快一个月之久,住在芙蓉村。
  青青的山上耸立起三块悬岩,乡人们说,它们像一朵芙蓉花。於是,山下便有了这座芙蓉村。木芙蓉是楠溪江中游的乡土树种,溪边墙角,粉粉白白,开得清清爽爽。但,芙蓉村不种芙蓉花,村中央开了一方水池,真真地把芙蓉峰倒映在池里。这村子还能叫别的名字吗?
  芙蓉村没有多少人生活,摄制组一来,便就围拢过来。
  一双双好奇的眼睛目不转睛的瞅著,瞅得龙语心慌。
  实际上这一趟旅程他本不想来,奈何这是今年一部重头戏。适逢作为赞助商的某汽车制造公司即将迎来成立五十周年,台里不敢疏忽,不但否定了影视制作公司亲自挂帅,更是严选题材。要说龙语的剧本得以打败电视台内部编剧班子入选,真是可堪称不易。且,剧本层层审查不说,砸下去的钱也是哗哗的。面对这种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情况,导演是捏了一把汗的。这要是播出去收视率还达不到百分之二十,他就只剩下切腹自杀的份儿了。
  收视率。
  龙语时常去琢磨这一词汇。
  收视率就是这些电视剧导演的命根,生与死全看这一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数据。
  之所以说它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实在是因为它的统计不够科学存在太多人为因素。在龙语看来,想要这串数字客观,需要跟每台电视机上按上个数据传输器,但对他这种说法,想必没人支持──可实现成本太大。
  结果你看,就是这麽模糊的一串不精准数字,决定了摄制组的生死。这其中又尤属导演、编剧责任最大。
  龙语鲜少跟拍摄,他不感兴趣,然而这次是"不得不",无奈便跟之。
  跟也跟不出个模样,别人忙的四脚朝天,他就爱溜溜达达走街串巷。
  如意街是芙蓉村宽宽的一条主街,街的中段,就是那个倒映著芙蓉峰的池子,池中央有座芙蓉亭。
  如意街南北,小巷纵横,铺著卵石,被先人们的足迹磨得圆润。巷子里有井,姑娘们担水走过,履声在小巷里回响。小巷曲折,到处可以见到竹树掩映,短篱矮墙遮不住宽敞的院落,它们争相向巷里行人亮出主人的家居生活。
  小巷转角处,会有一口池塘。塘岸的百日红累累垂向水面。
  来这类地方,龙语就不禁总会想起自己还跟文联的时候。那时候他总拿下乡指标,山村里一窝就是一年,取材、写作,不亦乐乎。
  那是年轻时候的自己。年轻时代的生活。
  是的,他伤感了。本就敏感的内心在乡土的气息中愈发脆弱。
  他已经与他的理想相去甚远。他的理想不在镜头下喧闹的如意街,他的理想在这一条条不知名巷子的角落里。
  他还是每天喝酒,不会喝多,但总觉得醉。似乎这没办法,他的生活已然发酵了,怎麽会不醉呢?

  这一天又是阴雨绵绵。细雨轻烟下,老旧的街道闪现著柔和的光泽。龙语信步走在不知名的巷弄里,撑著伞,走的漫无目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许久,他才恍然觉察。掏出来,本以为是导演又问他哪儿去了,不曾想来电显示是赵昕。
  接起电话,熟悉的声音钻入耳膜,龙语忽然觉得陌生的巷弄有了熟悉的气息。
  "喂?"
  一声熟悉的招呼让本来冰冷的身体有了热乎气儿。
  "你怎麽想起给我打电话来了?"龙语的声音带笑。
  "哦,问问你小猛的浴液哪儿买,你们家没有了。"
  "你是想我了吧?"
  "没,托你滚蛋的福儿,我们家米终於下去的见少了。"
  "你丫有劲没劲啊!"
  "没劲你挂了啊~"
  "小样儿。"
  "嘿嘿。诶,你什麽时候回北京?"
  "干嘛?"
  "浴液真见底儿了。"
  "先用宠物店的呗,反正也带出去洗。"
  "别啊,我就喜欢这个味儿的~"
  "你又不抱著狗睡。"
  "我不抱著也闻得著!"
  "傻样儿。"
  "还得待多久?"
  "快了吧,按计划是後天封镜,但是有点儿小拖,估计得顺延几天。"
  "那你黄金周也回不来了?"
  "你要非让我回去,我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是你能考虑决定的?你能考虑决定你别去啊~"
  "少跟我犯贫啊赵小0!"
  "我跟伍岳长假去内蒙,他说那儿人都豪饮,最好叫上你,你负责挡酒。"
  "我就纳闷儿丫到底是不是男的,不对,是不是人类!喝口酒就跟艾滋病晚期似的,没见过那麽过敏的。"
  "你就哔哔吧。你来不来?"
  "敢情您不是召唤我回京?"
  "你不是就爱天高皇帝远的地界儿嘛!"
  "现在不爱了,我就喜欢大都市。好麽,歌舞升平,霓虹闪烁,不夜城,我的最爱!"
  赵昕顿了顿才开口:"你不昧著良心说话是觉得不舒坦吗?要不就是挤兑自己特有意思?"
  "呵呵……"
  "别这麽笑。"
  "你们哪天到?"
  "三号吧。按计划是三号。"
  "待几天?"
  "没定,预计是10号回京。你要决定去,想著联系任伟一个,我们带上他,你从那边儿过来跟我们汇合~"
  "开车过去?"
  "也没决定,火车也行,好久没坐过了。"
  "没做过爱是吧?"
  "你……"
  "没做过,所以爱。"
  "死去吧!"
  "这话可不敢瞎说。"
  "挂了挂了,有人来取车。"
  "嗯,我尽量去。这儿取景完,他们还得去别处。"
  "你还跟著啊……"
  "尽量不了,本子也都是审过的,我找理由跑路吧我,无聊透了!"
  "啧啧,小夥子你做买卖得实在,不能不管售後吧?"
  "我管得著嘛我!我都管!非洲难民我也管了得了!"
  "你还真当自己联合国秘书长!"
  赵昕收线了,龙语将手机扔进了裤兜儿。
  去吗?
  去就去吧。想不出不去的理由。


不伦不类 13

  13
  车里是慵懒沙哑的爵士女伶旷古的歌声,头顶是挂在枝头正当灼热的太阳,脚下的柏油路积蓄著阳光的温度,水滴下去一会儿就没了踪影。
  小闫坐在副驾驶上,袁振站在车外,背靠车门一边打电话一边喝瓶装水。
  偏偏就在听到一声"喂"的时候,袁振的手机很不争气的撂了挑子──没电了。
  "丧!"
  "怎麽了?"小闫叼著烟下了车。
  "手机没电了……"
  "没电了?"
  "嗯没电了。"袁振把失去功能的手机顺著车窗扔进了车里。
  "我手机……"小闫说著往出掏,"还是不亮。兴许昨儿真让水给泡坏了……"
  "赖我侄子,赖我侄子,小丫挺的没事儿让你手机潜水。"
  "我也不好,他问防水吗,我以为是问我手表……"
  "反正咱俩歇这儿了是不争的事实。"
  "这儿?!"小闫不禁瞪圆了眼睛,半个多锺头了,再没有第二辆车开过来过。往後看公路绵绵无绝期,往前看,巴丹吉林沙漠倒是有影踪。
  "嗯,这儿。"
  "我操!他妈的车哪儿坏不行,非坏这儿!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儿!"
  "你不是老想野外求生吗。"袁振点了一支烟。
  "我那是想!想想而已!"
  "恭喜你,你梦想成真了。"
  小闫默了,袁振也默了。
  两人是十一当天到的内蒙,受到了袁振哥哥一家热情的接待,一住就是三天。
  今天出发前往巴丹吉林沙漠是小闫的意思,他说他还没见过沙漠。袁振想著10月正是探访沙漠的好季节,於是就索性决定开车带小闫前往,自己也能拍一些好照片。反正并不算远。出门前哥哥一家还给做足了准备,水和食物,汽油、备胎,手绘地图,一应俱全。然而,实在出乎意料的是,一直好好的车,居然在这正午时分给二位撂挑子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相对无言。
  公路救援都联系不上,这真只剩下了──包工头想折:自认倒霉。

  "诶,你怎麽就不能看看地图呢?"
  赵昕一边喝水一边使劲研究地图。
  "我看了。"
  伍岳叼著烟,答的坦然。
  "你看了哈……"赵昕恬美的笑,一边笑一边看向伍岳,"那敢问咱俩跟哪儿呢?"
  "跟哪儿……"伍岳顿了顿,"反正吧……咱还没出内蒙。出了内蒙,咱去银川再向南,这个大方向绝不会错。"
  "你就承认你迷路了能死吗?"
  "能。"
  "哥哥唉,我叫你哥哥成吗?这跟你驾驶技术没关系,这属於……方向感的范畴。"
  "我说的肯定对,地图也得这麽告诉你。"
  "哼。行。走著~"
  "你不信任我?"伍岳斜眼看向赵昕。
  "听实话?"
  "那你别说了。"
  "地图指示咱已经到了阿拉善右旗,说话就将进入巴丹吉林沙漠地区。"
  "沙漠怎麽了?有沙漠就对了,穿出去就能到银川。你不信你百度知道。"
  "我甭百度了,3G到这儿早瘫痪了。"
  "信我的,没错。"
  "说起来,那天我还看到一则消息。"赵昕拧上了水壶盖子。
  "什麽消息?"
  "位於内蒙古阿拉善盟的巴丹吉林沙漠景区连续发生多起自驾游交通事故和游客走失事件。"
  "赵昕……"
  赵昕没接话,从副驾驶回头往後坐上看,"水还挺多的,我买的饼干也还有几袋儿。"
  伍岳的大手伸过来,狠狠掐了赵昕大腿一把。
  "你就看你的西夏王陵吧。不用到那儿咱俩就能成亡灵~"
  龙语还是没能及时抽身而退,最早到内蒙也得七、八号,赵昕说那你别来了,反正任伟参加音乐节也没来,八号我们都回城了,龙语哭喊著不干。於是行程就发生了改变,伍岳说去宁夏,回来再跟龙语内蒙集合。
  路是百度查的,地图也带了,奈何开过来,心里的谱儿全没了。
  "前头有辆车。"
  开了好一段,伍岳开口对赵昕说。
  赵昕定睛一看,呦呵,还真有辆车。是辆科帕奇。
  "咱问问路得了,这儿停辆车,八成也是往银川去的。"赵昕将棒球帽扣在了脑袋上,做好下车的准备。
  "我怎麽看像是……"
  "像什麽?"
  "车坏那儿的。"
  "不会吧?这荒郊谒陵……车要坏了……不应该,开长路谁不先检查车况啊。是累了在路边儿的休息吧。"

  袁振跟小闫坐了小两个锺头了,终於在倒後镜里瞅见一辆车向这边驶来,一辆帕拉丁。
  小闫先跳下去的,猛挥手,袁振也下去了。
  只见那车减速,最後在他们车边儿上停了下来。
  "怎麽了吗?"伍岳放下了车窗。
  "车坏了,手机还没电了。"小闫愁眉苦脸,"能用你们电话给救援中心去电吗?"
  "你看我就说车坏了吧。"伍岳回头看向赵昕。
  "怎麽坏了?"赵昕下了车。
  要说人背,都是一时阶段性的,刚还是就剩'包工头想折'的份儿,这会儿就遇上一活神仙。
  赵昕的工具箱从他们车後备箱里一拿出来,袁振就知道自己遇到救星了。
  没多会儿的工夫儿,他跟小闫刚跟伍岳攀谈不一会儿,赵昕就把他车修好了。
  遇上他们,真可谓不幸中的万幸。
  袁振好生感谢,可面前这个男孩儿只是摆摆手说:放羊的拾柴禾。
  袁振没懂,小闫给补充了──捎带手儿。
  当然,这俩人也有这俩人的难处:找不著路了。
  一听说他们是经由巴丹吉林沙漠去往银川,小闫来了精神──我们也是!
  你是什麽啊你就是?袁振头疼,谁说他们要去银川了?顺路是顺路,可也只顺一程啊!然而瞅著小闫看修车那小夥子的眼神,袁振算明白了──他是把人家看进眼睛里拔不出来了。
  去银川袁振并没有意见,反正也是玩儿,遇上了旅伴挺不错。再看看那车上的两位男士,怎麽看也不像坏人。一高一矮的两个。大个子的是开车那个,小个子那个是修车那位。高个子五官很深,可称之为英挺帅气。小个子那个也并不是太矮,一米七五左右,精瘦,长的很阴柔。
  就是……
  袁振不知道为什麽,觉得帮他们修了车的男孩儿看著有点儿眼熟。似乎在那儿见过,却又想不太起来了。
  四人在两辆车间说了会儿话,基本情况就都了熟於心了。都是从北京出来的,都是自驾车旅行,目的地也都是内蒙古,去银川是顺路。去银川顺路的是伍岳跟赵昕,他们说是为了等一个朋友,空档安排了银川一站。
  见袁振熟悉巴丹吉林沙漠,赵昕先於小闫提出了结伴而行。人多热闹,人多也防止发生意外。
  各自上了车,袁振在前头开,伍岳在後面跟著。
  小闫问袁振那小夥子如何,袁振扭脸看著小闫说:"你没看出来那俩是一对啊?"
  小闫叼著烟郁闷,曰:"我怎麽就没看出来呢?早知道……早知道……"
  "早知道就不去银川了对吧?"
  "谁说不是啊!"
  "事儿是你应得,开车的是我,我还没抱怨呢,您老快快闭嘴吧。"
  後头伍岳和赵昕跟著,伍岳不说话,赵昕找CD换。
  半晌,他听见伍岳阴阳怪气一句:我老觉得那男的盯著你不怀好意。
  那眼神特像我当初盯著你的眼神对吧?
  赵昕笑。
  他笑了,伍岳也笑了。


不伦不类 14

  14
  龙语抵达呼和浩特是下午四点多,跟赵昕通过电话,赵昕说他们还在往回的路上,最早到也要八点。吩咐龙语先找酒店,然後自个儿小憩一会儿。
  龙语愁眉苦脸的找了家酒店Check in,房间一订就是三间。小姐跟他确认是不是三间标准间,龙语点头肯定。一想又不妥,给其中一间改作了大床间。人家是两口子嘛。
  不过要说这两口子也够自来熟的,路上认识俩旅伴儿不说,一混就是好麽些天。回来都回来了,还拉著人家住一家酒店。
  真不见外。
  显然,这不是伍岳的性格,是谁的还用说吗?
  小姐领著去了房间,三把钥匙都交给了龙语。
  龙语进门把钥匙一扔,去了卫生间洗澡。洗完出来靠著床头抽了一支烟,精神头儿不见提起来倒是愈发的困。
  鞋子一蹬往床上一躺,龙语觉著有些凉,便就索性裹上了被子。
  入睡很快,睡前龙语想到了任伟,想了生气,但这生气也没妨碍他会周公。太累了。
  赵昕跟任伟联系过,任伟说要参加音乐节走不开。这会儿长假都过去了,一般人都单位报道了,龙语再联系他,他还是找借口不来。
  爱来不来。实际上任伟来不来龙语并不在乎,要不是赵昕让他再问问,他才懒得问。
  赵昕就是这样,总要帮他拉扯著。龙语也绝没有存心跟赵昕较劲的意思,实际上对他来说这段感情也不是不想维持。是,确实对他有点儿没兴趣了;是,又开始觉得一个人过日子也挺好;是,体内情感细胞又快进入冬眠期。然而……
  散了其实也没什麽意思。凭良心说任伟对他挺好的,而且也不属於愿意黏著他让他起腻味的类型。高兴了一起待著,不高兴或者忙的时候就各干各的,谁也不管著谁。眼看三十了,有这麽个伴儿其实不算糟糕。或者诚实点儿说挺好的。
  只是,心底里又不知为何总会不平静。真的就要这麽过下去吗?
  其实龙语想想挺害怕的。
  可害怕的事儿多了,也无所谓多这麽一件。
  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锺。
  得过且过吧。

  不知道睡了多久,手机狂响。龙语睡的迷迷糊糊,够过手机一看是赵昕来电。
  接起来,赵昕的声音钻入耳膜:"我们进呼市了,正往你预定那宾馆去,你睡呢吧?起来洗洗脸,我们一会儿就到,放下东西咱找地儿吃饭去!"
  "诶,好……"
  "起来啊,一会儿还得找你拿钥匙呢,你别衣冠不整的。"
  "衣冠不整怎麽了?你没见过我光著啊?"
  "你……"
  "我怎麽了?"
  "随便你。反正我们是四个人,你要愿意裸体表演,你就别穿。"
  "德行!"
  龙语挂了电话半坐起来,天已经黑透了,房间里还挺冷。
  摸过床头的烟盒点上烟,龙语拿过空调遥控器调到了暖风。
  一口接一口的抽烟,人慢慢醒了过来。
  下地还是冷,索性龙语从旅行箱里拿了一件厚衣服出来。这儿忒靠北,别看才十月,晚上就已经冷意逼人了。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敲门,隔著门龙语就听见外头挺热闹。
  开了门,龙语并没往外瞧,而是转身往房间内走。
  "你还没睡醒啊?"赵昕拍了龙语後背一把,"钥匙拿来。"
  "你黑白无常啊?属催命的。"
  龙语这一回头……
  "娘的……"
  惊了。他怎麽可能不惊呢?
  袁振就站在他房间里,伍岳身後。旁边儿跟著那个上次也见过的、语出惊人的男的。
  "你那嘴还是嘴吗?一天到晚不干不净。"赵昕撇嘴,这会儿他还没反应过来那句'娘的'不是给他的,是给……
  龙语仍旧是瞠目结舌。这也太寸了吧!难道说,难道说赵昕跟伍岳俩人结识的旅伴儿就是……
  "介绍一下,这是我们路上认识的袁振、闫力。这是我跟你们说的过来会和的朋友,龙语。"
  眼瞧著小闫又要开口,龙语立马醒过懵儿来了──得给丫踩刹车。要不这回就不仅是丢脸了,绝逼脸得掉地上拾不起来!
  "幸会幸会!"龙语大步向前,一把攥住了小闫的手。看著是握手,其实捏得小闫眼泪快下来了。
  "还有你,也是幸会幸会。"给小闫捏傻了,龙语转向袁振,又伸出了'黑手'。
  袁振看明白怎麽回事儿了,乐不羁的握住了龙语的手。有小闫的前车之鉴,他提前防了一手儿。
  "你什麽时候这麽讲礼貌了?还知道跟人握手?"伍岳低头点烟,眼角的余光斜视著龙语。
  "你懂个屁!"龙语说的凶神恶煞。
  "咱一会儿吃饭去,袁振是这边的人,熟悉特地道的馆子~"显然赵昕挺高兴的,笑就没离开过面部表情。
  "好啊!"与之相反,龙语绝对是装出来的假笑。
  "那我们先放行李去。"
  四人一离开,龙语就腿软了。点了根烟,犹豫了两分锺都不到,他就锁上自己房间的门去了袁振跟闫力的房间。他门都没敲,更别提带半分绅士风度了。
  小闫正换衣服,被突然闯进来这位给吓得一激灵。
  "你你你……你干嘛?"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位都青筋暴跳了,小闫肯定哆嗦。
  "干嘛?小丫挺的,爷把丑话说前头,你小子要再敢胡哔哔,你看我不勒死你!"龙语说著,拿起床上那条皮带,跟手里拍的啪啪作响。
  淞货,老子不吓死你不姓龙!
  "挺厉害啊。"
  龙语没料到袁振从他身後出来,这不赖他,他又不知道袁振去了卫生间洗脸。
  打龙语进来袁振就听见动静儿了。刚照面儿一打,他终於可算想起跟哪儿"见过"赵昕了──龙语的钱夹里。事情飞快的跟脑子里过一遍,龙语这会儿的来访毫不离奇。
  娘的!背後跳出来吓人!
  龙语转身,像一只炸了毛的猫,还要故作镇定。
  袁振出来撑腰了,小闫有了几分底气:"我胡哔哔什麽了我?"
  "我跟他单独说两句。"袁振拿了床上的外套扔给了小闫。
  "哦,那我抽根儿烟去。"小闫接住,巴不得躲开这只老虎。纸老虎也是老虎。他一介文人,可掐不过老虎。
  小闫一出去,袁振路过龙语跟靠窗的单人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我跟你说啊,饭可以胡吃,话可不能胡说。"龙语还拎著小闫的皮带,面露凶狠状。
  "我不太明白你意思。"袁振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了烟盒。
  "你不明白个鸡巴!我告诉你我跟你有什麽纠葛也是意外,意外过去了就过去了,也就是生活一小插曲,插曲播放完毕,该关机关机!"
  "我也没当你是主旋律啊。"袁振点烟。
  这话听著是话也不是话,但龙语并不想跟袁振多言,便就只撂下一句:"!!,那就再别提!"
  "可是吧……"
  龙语刚扔下皮带转身要走,袁振接了话:"我要还想再点播一次插曲呢?"
  "你少他妈跟我犯贫,我是没心思搭理你,要不我说死你十次都富富有余!"
  "你说呗。你随便说。你说完饭局上我谈资更多。"
  "你!"龙语脸都气绿了。
  "你要不想一会儿成为饭桌上的谈资,就还得当那待点播之插曲。"
  龙语气结了。这简直……
  蜗牛壳里睡觉──难翻身!
  凭他妈什麽啊!我好好一大老爷们儿被他压了,我都没反咬一口,他倒是……倒是……

  馆子是袁振选的,一桌人吃的不亦乐乎──除了龙语之外。他是没半点儿胃口。破天荒的酒都没喝。
  席间那四个也是谈笑风生,赵昕还拿出了数码相机,给龙语一张张展示他们路过的风景。在哪儿拍的都有,多是静物捕捉。看到沙山,赵昕还说起趣事。
  沙山特别难开上去,尤其对平地驾驶惯了的司机来说。袁振的车陷进去了,最後还是伍岳给他开上去的。
  西夏王陵赵昕也说了不少,丝毫看不出他是那个当初抱怨著不想去的主儿。
  龙语就是听著,也不怎麽接话,然而这丝毫不会打击赵昕的热情,他滔滔不绝的说,除了在银川跟伍岳做爱做疯了没说大概能说的全说了……
  龙语知道这是赵昕太久没看见他,想他了於是话多,可他就是没半点儿心思听。他瞅著袁振就是一肚子气,这一肚子气还不能表现出来,愣往肚子里咽。
  你说他得多难受?
  袁振不是瞎子,袁振都看在眼里。
  好不容易坚持到饭局结束,龙语只想快回酒店房间,躲开那瘟神。殊不料瘟神悄声在他耳畔开了口:"一会儿你自觉点儿上点唱机呗。"
  龙语猛一停脚步,愤怒看向袁振。
  "我一会儿去你房间找你。"
  "你复读机吧?"


不伦不类 15

  15
  "你要出去?"
  小闫洗了澡出来,正看到袁振穿上外套。
  "嗯。"袁振应了一声,拿了床头柜上的烟,"我拿钥匙了,你先睡。"
  "找那……酒鬼去?"'卖'字儿到嘴边儿小闫收住了,那还真不是个卖的。
  "嗯。"
  "我靠!你不是看上他了吧?"小闫瞠目结舌,"袁振我跟你说,忒不著调儿了!甭看他清醒时候人模狗样的,醉了你又不是没见过!要多……"
  "你想哪儿去啦?"袁振皱眉,任小闫说著开了门,"你睡吧。"
  门从外头扣上了,小闫盯著那门,叹气。
  打上次知道那男的不是卖的,袁振似乎就有些过意不去。小闫说算啦,他喝成那德行赖谁啊,再说了,又没吃白食。没吃白食不说,你对他够仁义了。你可不欠他什麽。袁振撇嘴曰:他欠我的倒不少。
  坦白来说,小闫不想袁振再跟龙语有什麽瓜葛。在他看来,袁振那麽好一人,万一被龙语缠上了,後悔药都没得卖!他实在挺讨厌龙语,觉得他一定不是什麽正经人。
  然而这事儿他说了不算。
  也是好死不死,不再遇到也就算了,谁能想到这一扭脸儿,又撞一起了!
  袁振後来再没正经处过朋友,小闫是看在眼里的。虽说总这麽著不好,然而总好过被个酒腻子缠上吧?
  这不是倒霉催的嘛!

  袁振敲了敲龙语房间的门,就听到一声仓促的:"进"。龙语正讲电话,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匆匆记录。
  "门都不关,也不怕安全隐患。"
  袁振嘟囔了一声,不曾想龙语回了话:"咳,关门放狗。狗都没进来关什麽门。"
  "嘿!"袁振这叫一个气。
  龙语说完这句继续讲电话,不理他了。
  好像是剧本上的事,龙语的表情很认真,袁振凑过去,发现龙语的字写得特别好看。
  "我不改,凭什麽我改。他把人写死了赖我啊?……嗯是,对。操,丑话说前头,我这可是为了帮你才接的……嗯嗯……你们家人死了还能活!变回忆行吗?这样,我稍微调整一下,你看到时候分镜怎麽安排……对对对,我是这个意思……甭谢我。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扯淡吧,你就是看上那女的了吧?……歇菜!……嗯嗯,行我知道了,挂了。"
  龙语挂了电话,瞅见袁振盯著他潦草记录的纸,翻著白眼儿来了一句:"你中情局的啊?"
  袁振哼了一声,没搭理他。
  "你还真敢来,到这一步其实我都有点儿佩服你了。"龙语摸过烟盒,点上了烟。小子,你来呗!你看我不把你欠我的讨回来的^_^
  袁振眯著眼睛打量著龙语。你还别说,他要是不喝大了,倒还真能称得上一表人才。长得很对得起人民审美。
  "我有什麽不敢来的?"
  "你这叫威胁恐吓知道吗?咱是法制社会知道吗?"
  "我威胁你什麽了?"
  "你说呢?"
  "你为什麽不愿意让他知道啊?"袁振坐的很稳,那样子活像他才是这房间的主人。
  "不愿意让谁知道?"龙语弹了弹烟灰。
  "赵昕。"
  龙语吐出一口烟,没接话。
  "我没有任何恐吓你的意思。"袁振也点上了烟,"说那个话你也别有什麽歧义,我就是觉得,你这样过日子很不对。"
  "我哪样儿了?"龙语一愣。
  "人一辈子,会遇到很多人。你会选择人,人也会选择你。并不存在非谁不可。否则就是太为勉强。然而勉强又是毫无意义的。"
  "你怎麽说得我云里雾里的?"龙语皱眉,百思不得其解。这哥们儿这麽严肃说什麽呢?
  "你不要逃避现实。我觉得你如果为一点感情上的事就放弃自己,特别不男人。更不男人的是,怎麽都没法放手。你不要以为作为好朋友在他身边就可以得到什麽,其实你得到的除了伤害再无其他。"
  噗。
  龙语乐了,一开始还能绷住,後来肚子乐疼了,不得不用手捂著。这麽个大男人夜半三更跑到他房间大谈爱情论……
  "你不要假笑,不要以为这样就能否认。你对赵昕有什麽想法……"
  "哈哈哈哈……"
  龙语确实绷不住了,乐得直拍桌子,"你你……你……哈哈哈……你太……太他妈荒诞了……哈哈哈哈……"龙语乐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吃拧了啊你……哈哈哈哈……你以为我喜欢……我……噗哈哈哈……我喜欢赵小0?哈哈哈哈……"
  袁振被龙语乐毛了。
  "太……太他妈搞笑了……不……不行了……我得给丫跟伍岳叫起来……哈哈哈哈……我的娘唉……噗哈哈哈……"
  "你……你不是吗?你不是你钱夹里放著他跟你的合影干嘛?"
  龙语最後倒床上了,乐得直打滚。
  这笑好半天都没能停住,要不是肚子实在受不了了,龙语能继续笑下去。
  "你也太扯了!我三岁我就认识他,带他骑马打仗,指使他揪姑娘小辫儿,领他偷隔壁幼儿园的青葡萄……噗哈哈……不行我又快乐翻了……放他照片儿?那是他硬塞的!他大学去了德国念,临走死不想跟我分别,不但送了我钱夹,照片儿也是他小子塞进去的。噗哈哈哈……"
  袁振糗大了。他本是惦记好好开导开导这个夜夜借酒消愁的人,没想到……倒是活脱脱给他当了笑料。要不是那天发现他非常欣赏的一部电影,剧本是出自这位的手笔,说实话,袁振才不会动开导他的念头!要不也不至於闹这麽大一笑话儿嘛!
  "哎呦我不行了,哥们儿你太逗了。"龙语扶著肚子坐起来,还是绷不住要笑。
  "好吧好吧。这个是我臆测了。但你这麽天天晕著过生活,肯定是不对的。"
  "你知道个屁!"
  "我怎麽不知道?你不是写过《山鬼》那个电影吗?"
  "好家夥。这你都知道?"
  "百度知道的。我看过那个电影,很好。当时觉得很震撼。"
  "震撼个鸡巴。"龙语撇嘴。
  "我不知道别人看了是什麽感觉,但我是大山里长大的,我知道山里的生活是什麽样。从来都很少有人去选这类题材,就更别提拍的这麽具有思考性了。"
  "呵。"龙语笑,笑里却满含自嘲。
  "我很喜欢那部电影,很文艺,也很发人深省。尤其最後一幕……那个山歌唱起来……"
  "我都已经忘了。那个破电影儿,差点儿害大老千被踢出导演队伍。"
  这是假话。怎麽可能忘呢?那是他倾注了很多心血的一部剧本,是他为再也没能完成的一部小说取材而来,是他又一次被彻底否定的杰作。甚至可以说,那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是他日後这种碌碌无为生活的开端。有人喜欢它吗?有人用心的看了它?那部电影最後投资方撤资,狼狈不堪。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儿了?
  "也许它对你来说不算什麽,但对电影爱好者来说,是一部评价很高的作品。说起来,那天百度知道,还真给我吓一跳,编剧居然是你。"
  说话讲究一个前言後语,袁振很健谈,说话也很文艺,对龙语的路子,於是你一句我一句,便就搭喝上了。
  龙语叫了酒,袁振问他为什麽总是喝酒,龙语答曰:抱用世之才而不遇合。
  袁振只是笑笑。
  服务员睡眼惺忪的端来了马奶酒,袁振给龙语倒上:"百年三万六千日。"
  龙语眉开眼笑:"一日须饮三百杯。"
  小子,喝吧!
  酒过三巡,龙语讲了个荤笑话:狐狸请兔子喝酒,兔子醉後,狐狸日了兔子。改日,狐狸再次邀请兔子喝酒,兔子不好意思的说,不喝了,喝醉了下面疼!
  袁振瞅瞅龙语,瞅出了他的不怀好意,然而更能瞅出的是──他又离喝大不远了。就你还狐狸请兔子喝酒呐?你注定只能演那只兔子。


不伦不类 16

  16
  擂门声一声高过一声,龙语头痛欲裂,想睁眼睁不开。
  只听门外高喊:"死了啊你!自杀留遗书了麽?"
  "你他妈死!赵小0你怎麽一清早就咒人……还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赵昕隔著门笑,"赶紧麻利儿起来!你这是出门旅行不是跟家当爷!快点儿哈!别让我叫你第二回!我去喊他们了~"
  他们?谁们?
  正这麽想著,龙语发觉自己的被子……动呢。
  好好儿的被子,动什麽动?
  小猛?
  不该啊!小猛跟京城宠物店寄养呐!
  果不其然,拱出来的大脑袋,不是龙小猛。是……
  "我操的!!"
  被子里爬出一人,不是贞子,露著脸呢。
  "你……"
  "我头疼。"袁振睡的浑身酸疼,姿势没拿准,有点儿落枕。
  龙语瞪著袁振,死命回忆……
  昨天,昨天……啊,昨天这哥们儿来了,让我上点唱机,後来想著给丫办了得了,然後说他妈什麽来著?哦,电影。後来喝,喝完……
  "能他妈不疼嘛!"龙语瞥见了地上俩空酒瓶儿,"真没少喝!"
  "我没说酒,我说……刚那嗓门。"
  "哦咳,他就那麽洪亮,小时候凭这个当的体育队长。"龙语一掀被子……
  裸著?
  浑身上下就条内裤。
  再看袁振,跟他如出一辙。
  我给他办了?
  还是……他妈我又被他办了?!
  "你……我……"
  "什麽?"袁振捏著头,手伸过去拿床头柜上的烟。没了,团一团扔了,又拿过了龙语的烟盒。
  "为他妈什麽……我光著?你他妈……也光著?"
  感觉感觉,屁股不疼。操,疼还不干了!还不得应了昨儿他那荤笑话?
  "你又喝多了,多了就躺了,躺了就脱了。"
  "哦……"龙语点头,"那也不对啊!那边儿不还一张床吗?你跟我挤一起算怎麽回头事儿?"
  "你拽著我不撒手,一直:'你懂吗?你懂吗?'我不怎麽懂,你就急了,我把衣服脱了躺你边儿上,你就不问了。"
  龙语捂脸。这事儿他绝逼不记得。说到什麽啊他追著他问你懂吗= =
  "遇上你真他妈……八五炮打兔子!"
  "嗯?"袁振愣了愣。
  "得不偿失!人都丢尽了!"
  "哈哈。"
  "还他妈乐。"
  龙语下了地,倍儿冷,一边穿衣服一边看表:七点十分。
  !!,又是擂门声。
  "你到底起不起啊!怎麽就叫你这麽费劲?开门!你看我不给你揪起来的!"
  赵昕一边拍门一边喊。
  开门?
  龙语大眼睛瞪著袁振。我靠!开门我他妈还说的清说不清啊?
  袁振叼著烟,衣服都没穿,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儿。
  是,他在乎什麽啊?
  不是,那我在乎个什麽?
  不对……
  得在乎。昨儿还不认识,今儿就睡一起?
  说不清的事儿!
  龙语拿过手边儿的衣服就扔在了袁振跟前儿,"穿!"
  "你要开门?"
  "对。但你别出现在可目测范围内。"
  "你还是怕他知道啊……"袁振穿上了衬衫。
  "我太怕了,我能不怕嘛,他要知道我让你骑了,我一辈子尊严我没了!真他妈……别砸了,爷起了!"龙语说著开了门,就开了一道缝。
  "起了?"赵昕站门口儿,检阅。
  "起了起了,这就出来。"
  "你顶著门干嘛?"赵昕发现龙语用劲儿从里头抵著门。
  "早搏,坚挺。"
  "你就胡说八道吧!"赵昕拍了龙语脑袋一下儿,"我跟伍岳先吃早饭,就跟餐厅,你快点儿,闫力他们也都起来了,别你又最慢。"
  "知道啦。我洗漱。"
  龙语关上门,长出一口气。
  袁振穿戴差不离了,拿了打火机、钥匙,"我能出去了?"
  "赶紧滚蛋!"
  袁振走了龙语就去了卫生间洗漱,一边儿刷牙一边儿觉得点儿背,想著想著,想著一事儿──那回袁振给他办了,他怎麽毫无感觉?
  想归想,必然没结果──又不是能问的事儿。
  反正,一世英名,毁了。
  真他妈烦丫挺的!
  烦嘛?烦。甭看昨儿喷的挺投机,那也烦!

  到希拉穆仁草原是中午过後,原因是龙语坚持参观大召寺。赵昕说你是连喇嘛都得色迷迷扫一圈儿麽?龙语怒曰:我这是文化之旅!漠北最大的藏传佛教来了怎麽也得看看!伍岳说:我求你,你就拿自己不当文化人儿十分锺行吗?赵昕拍手说:对对,咱们是吃之旅。最後龙语以"我吃死你"做了结语。
  炒米、奶茶、奶酪、奶皮子,赵昕抹抹嘴说要吃烤全羊,袁振说等晚上吧,有篝火晚会,草原人民差不了你一头羊。
  下午凑热闹几个人看了蒙古摔跤和赛马表演。稍後骑马,伍岳露怯──机车好手儿可偏就驯服不了马。赵昕拍了数张照片给他留念。
  看蒙古包时候袁振被闫力挤兑了──你昨儿找他不如今儿夜里,还能来个敖包相会,浪漫。袁振张嘴说不清楚。小闫曰:你也别解释了,越描越黑,你愿意跟他拉扯就拉扯去吧,我瞅著他不喝多了凑合能使。
  龙语清醒状态下确实是个条理分明的人,大事小事都能处理得当。袁振算当地人,龙语是口算速度快,於是划价任务一般派出俩人一起上。袁振问龙语口算能力极限跟哪儿,龙语说他还真没测过,没人管测这个。袁振於是顺口说那算个九的阶乘吧。龙语一边算一边念,最後告诉他:三十六万两千八百八十。问袁振对吗?袁振现拿手机算的,居然还真对。问他何来此神技,龙语答曰:小时候儿给我妈计算器玩儿丢了,我就改人体的了,到现在老太太去菜市场都爱领著我。袁振乐了,龙语也乐了。
  晚餐前几人席地打了会儿牌,这会儿赵昕已经订好了晚上入住的蒙古包。夕阳洒下来,哥儿几个还是热力打牌,袁振发现,只有龙语一边儿叼著烟蹲草原上欣赏落日。其实那画面挺美的,奈何赵昕一句:我怎麽感觉他等月亮伺机变狼人呢,闹得风景全无。
  打牌期间,龙语惦记著一会儿观看民族歌舞表演,赵昕惦记著品尝风味手扒肉,以及,烤全羊。
  篝火晚会很热闹,遇上了北京过来的另一拨儿人,大家谈笑风生。赵昕设计著明天一早出草原牧区途经革命老区──武川县参观,而後沿归途观阴山山脉的主要支脉──大青山风光。就他还精神雀跃,其他人都面露疲惫之色。
  长假结束了,又要回归到日常生活。龙语想想昨天应了狗子的几集爱情剧本,不免一个头两个大。
  袁振和闫力跟他们交换了手机号码,说著以後再一起出来玩儿,没事儿还可以一起吃吃饭,龙语跟赵昕、伍岳不同,嘴上应著心里却想:可别再见了,看见你就是看见我那一部屈辱史。
  可这事儿由得了他吗?
  难说。


不伦不类 17

  17
  龙语回京第一件事儿是去小区的宠物店给寄养的龙小猛接回来,去时候小猛刚被洗完,精神抖擞。
  哥儿俩亲亲再亲亲,亲不够搂著亲。
  回了家,喊了锺点工过来收拾屋子,他就一头扎进书房开了笔记本电脑码字。欠著人家的呢。
  龙小猛有点儿不甘心,想拽著龙语玩儿扯布头,龙语不理它,它便只能去跟锺点工婶子扯抹布,为此被龙语揍了一顿,委屈。
  一写就是入夜,一点多龙语眼睛有点儿酸疼,肚皮也饿了,就停下往冰箱去了。
  冰箱里必然没什麽吃的,有也是坏的。扔了几样就空了。
  龙语想想摸出手机给任伟去了个电话。
  他饿了,饿的还不仅是那张嘴。
  任伟半天才接电话,龙语听著背景音闹哄哄的。
  "哪儿呢?"
  "酒吧。"
  "今儿有演出?"
  "演完了,跟几个朋友喝呢。你回北京了?"
  "对。"
  "刚到?"
  "没,埋头写东西来著,傍晚回来的。"
  "哦……"
  "过来吗?"
  "行。就是还得等一会儿。"
  "别喝啦,过来,我陪你喝。我饿了。你麻利儿的,咱一块儿吃点儿东西。"
  "这点儿你吃什麽啊?自己煮包儿面算了。"
  "簋街吧。你离著也不远,你跟前河沿儿呢对吧?"
  "对。你接我啊?"
  "行呗。那我这就出门。"

  进门四点都多了,差不了几分锺破晓。两人一起洗了澡,而後就滚到了床上。
  折腾完太阳都露脸儿了,龙语不困,穿了睡衣想去书房继续把那集剧本写完。任伟趴在床上,叼著烟,喊住了他:"诶,我下周去丹麦。"
  "丹麦?"龙语回头。
  "嗯,演出。"
  "是麽,不错,挺好的。"
  "去一个月左右。"
  "我知道了。"
  "就这句?"
  "那我该说哪句?"
  任伟没说话,弹著烟灰。
  "你睡吧。我写完手头上那点儿再睡。"
  开门的瞬间,龙语听见任伟问:"你觉得咱俩算什麽啊?"
  "算什麽?"龙语顿了顿,"伴儿呗。"

  接下来几天龙语都没出门,吃饭去赵昕家,来回正好可以遛狗,类似於小闭关。成果也是显而易见的,礼拜一他就给那几集剧本交了。交完接到大老千一电话,问他皮耗子的新电影首映他去不去看,要去一起。龙语想想倒也没别的事儿,就应了。
  这一应……
  龙语实在有点儿无奈,似乎遇上袁振就跟命里注定似的,比他写的那些电视剧桥段还他妈巧合!
  他跟大老千坐的VIP席,散场後有个女明星缠上了大老千,龙语想著那他就先回吧。没走媒体通道,怕遇上对著他晃镜头的,於是便从普通观众那边退场。
  好,得,又寸了。
  人挤人,他往前一靠,头了那人一回身……
  "嘿……"龙语瞠目结舌。
  袁振也挺惊讶,又遇上了!
  "我不姓'嘿'。"
  "嗯你姓白。"
  他笑了,他也笑了。
  龙语没开车,本想著晚上跟大老千他们还不得喝?就打车来的。遇上袁振,两人说那这麽寸一起吃个饭吧,就上了袁振的车。问他那朋友没跟他一起?袁振曰:托旅行延期了几天的福儿,小闫打回来还没离开过办公室。
  吃饭也没去远地儿,就近找了家馆子。席间两人算是相谈甚欢,似乎对电影的共同兴趣令他们拉近了距离。龙语想点酒,袁振说可别,严查那劲儿还没过去呢,一会儿靠边让他吹一个,就得吹出事儿来。龙语想想算了,自己喝也没意思,就愣是吃了一顿没有佳酿的饭。
  中间龙语开手机,收到了迟来的手机报。报上有这麽一则新闻:北朝鲜一艘军舰在领海内为追寻一不明物体侵入了韩国单方划定的界限,韩国率先开火,北朝鲜不懈反击,双方均有伤亡,都要求对方道歉。
  龙语乐了,乐完给袁振念了一遍。
  袁振曰:两家一个血统,都隔路。
  龙语一愣:隔路?
  袁振点头:隔路。
  龙语问:什麽意思?
  袁振答:用你们北京话说,各色。
  龙语"哦"著点头,曰:还是……不是特别能理解。
  袁振曰:那我换个方向给你解释,造句吧。你就挺'隔路'。
  ……
  吃完饭出来,袁振听龙语说就住东边儿这块,就说给他捎带回去。龙语说不用了,你一会儿就给我扔前头桥底下就成,我散个步就到家。
  结果……
  遇上他就是背。袁振不信也信了。
  龙语刚下车走人,前头就窜出来一警察,一招手,他只得靠边儿停车。
  "查酒驾?"袁振放下了车玻璃,很坦然。他怕什麽,他又没喝。
  "你刚跟哪儿停车了?"
  "呃。"袁振一哆嗦。是,三环上不让停车……
  警察一脸笑意的瞧著袁振,袁振知道罚单怕是躲不过去了──人赃俱获。
  "我没想停车……其实真没想。"
  "那怎麽就停了?"
  袁振一看,龙语正顺著台阶上桥,"他让我停的……"
  "他让你死你死麽?"
  寡!
  警察开好罚单美滋滋的走了,袁振起步上路,越想越气。这不是飞来横祸嘛!
  不能甘心,於是拿了手机出来,调出上次存的龙语的手机号儿,拨了过去。
  "喂?"
  "您到家了?"
  "没,刚走到小区门口儿。我落东西跟你车上了?"因为没想到袁振会给他打电话,龙语狐疑的问。之前他就没存袁振号码,要不是他问'到家',龙语反应不过来致电的是袁振。
  "你只把恶果落我车上了。"
  "啊?"
  "你刚走我就被警察按了,违章停车!"
  "好家夥……够背啊你!罚款了吗?你没跟他理论?"
  "理论了,他问我为什麽停车,我说指著你说,他让我停的。他反问他让你死你死吗。"
  "哈哈哈哈哈……"
  "你还乐。"
  "你傻。你那叫哪门子辩解。哈哈哈哈……"
  "……"
  "得,慰问一下您老。兄弟我媳妇儿跟家等著呢,就不折回去当面慰问你了,言语安慰一把。你辛苦了,司机师傅!为人民服务!给你颁发勋章!"
  袁振一声冷笑,"明年315打假,得打到床上去。"
  "我操你大爷!"龙语暴骂。
  袁振愉悦的挂了电话。
  之前跟龙语聊天,龙语说到他BF的时候袁振就想送他这句,没好意思送出去。谢谢他给这台阶。
  到家时间还早,袁振洗了个澡逗了会儿狗,想象著龙语气急败坏的模样,乐出了声儿。
  其实他还挺好玩儿的。遇上他背点儿就背点儿吧。反正他也看出来了──躲不开。
  袁振喜欢结交朋友,虽然跟龙语是那麽个开场,但对方也不是个矫情人,说话也算对路投机,怎麽也还是能划进朋友的范畴里去。
  那开场……
  袁振这麽一想,发现自己也不是总吃亏。
  自我安慰了。


不伦不类 18

  18
  "出来喝点儿?"
  袁振傍晚接到一个电话,因为手上正签文件,没看就接了,这会儿不大知道是谁打的。听声音肯定不是小闫就对了。拿开看看也不怎麽来得及,通话状态下没有来电显示。
  "说话啊!我不是打错了吧?是袁振吗?"
  "我是。你是?"
  "我靠!上次交警罚你罚傻了?我龙语!"
  "噢噢噢,我说谁呢上来就喝点儿。"
  "哈哈。没打错就好,我翻了半天通话记录分析这电话可能是你的。一会儿我存上。"
  "闹半天您没存过?"
  "不说这个了。你忙麽?出来喝点儿如何?"
  "你怎麽想起来找我喝酒?"袁振放下了钢笔。
  怎麽想起来找你?你以为我爱找你啊?龙语郁闷。这月也见了活鬼了,是人就找不见,好像这事儿也有挫堆儿──全忙起来了,一个比一个忙。赵昕管饭不管酒。要不我找你干嘛?
  当然,这话龙语肯定不会说出来。
  再说了,找你喝是看得起你,觉得你还有两笔刷子是个对饮不倒的。
  "唉咳,这不是闲下来了麽,想著上次害你挨警察叔叔训,过意不去啊。"
  "警察叔叔?你什麽年纪了还管警察叫叔叔?"
  "我乐意!我就爱老黄瓜刷绿漆,碍著你了?"
  "不碍,我就是替油漆店不值,多少人装修急等著用漆,你倒好,拎走刷黄瓜去了。黄瓜现在也不便宜啊,三块一斤了。"
  "甭贫,咱俩不是一级别的,你属轻量级,都我玩儿剩下的,喝不喝?"
  "不是狐狸请兔子喝酒吧?"袁振点了颗烟,碍於办公室是透明玻璃墙,外头员工还都没下班,不便露出笑,就抽根儿烟组织面部肌肉。
  "嘿!你这人还有点儿意思嘛?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倒是念念不忘。是惦记让我给你办了啊?你别为难哥们儿啊,你瞅你,肩宽胸厚,往橱窗里头一搁,能冒充塑料模特的,你真不是我路子。当然你要是非强人所难……"
  "行了,你也别长篇大论了。"
  "你出来?"
  "我不出去。要喝你就过来找我。刚罚了三分,你让我驾照过去这年吧。"
  "这点儿胆识。真不是我说你,实在没魄力。"
  "我这是珍惜生命。"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
  "你录音呢吗?"
  "录音?"
  "我以为你为情景喜剧收集素材呢。"
  "你大爷!"
  "我大爷怎麽了?"
  "对你大爷有意见!痛快点儿,出来喝两杯。你看这天寒地冻了眼看,舒筋活血。"
  "要喝你过来,我买上酒就是了。"
  "过去,我过哪儿去啊,我知道你跟哪儿啊!"
  "上次你白跟我店门口吐了啊。"
  "都他妈吐了能认识嘛!"
  袁振没绷住,还是乐出来了。

  龙语遛了龙小猛才出门,一是为了错过下班高峰,二是想著万一回来太晚,也不至於憋著它。这已经落下赵昕口舌了,说他虐待动物,该请求组织上处理,不行就没收监护权。小样儿的,甭惦记!当初要买哈士奇就你拦著,说什麽撒手没吧,说什麽太闹腾毁东西吧,赶上小猛这麽通人性善解人意你想霸占?哪儿凉快哪儿待著去。
  路过超市龙语想了一下,不好空手上门,干脆买两瓶酒得了。
  到袁振跟他说的地儿,七点半不到,华灯初上,霓虹招牌也都亮了,这时候龙语才头一次看见──橘色成人保健旗舰店。
  噗……
  龙语乐了,带得方向盘差点儿抖起来。敢情他开了一成人用品店。
  嘿。五大三粗的你还真有买卖!
  一边儿乐龙语一边儿给袁振打电话。
  袁振刚到家没十分锺,才把买来的食材放进厨房,手机就响了,来电显示:龙语。
  "迷路了?"
  "还没喝呐,迷个蛋!开门,我开车过来的,进不去。"
  "喝酒还开车?什麽人啊!侧门门口呢对吧?"袁振往外走。
  "那不是废话嘛,走正门进去我来一打避孕套?"
  "可以给你打个八折。"
  "我谢谢你了,家里多的是。"
  "唉,你看我,还白送人情了。"
  "诶你怎麽开这麽个店啊?上次吐时候我还真没瞧见。"
  "怎麽了?用您话说,碍著您了?"
  "没,那倒没有,就是有点儿出乎意料。"
  龙语正说著,看见铁门开了,遂挂了电话往里开。
  "你慢著点儿,别轧著我狗。"袁振站一旁喊。
  "狗?"龙语放慢了速度,瞅清楚了,两条京巴。有狗不说,还满地的猫。"你这儿还兼著动物收容所?"
  "是啊,要不怎麽连你都收容了。"
  "你大爷……"
  "别对我大爷有意见了,他老人家前年过世的。我还给他摔盆当的孝子。"
  龙语停好车,上下瞅了瞅袁振的小院儿,真不小。还是典型四合院儿呢,前头个小三层,後头也有一套,归归整整。院儿里也还是土地,种著好麽高的树。树上还趴著一只猫,这儿正机警的瞪著他。
  北二环边儿上这麽一套,租子肯定少不了。你看人隔壁──浙江会所。
  "你这店,暴利吧?"
  两人往楼上走,龙语问。
  "您何出此言?"
  "得赚多少钱才能把地租赚回来啊?"
  "门面嘛,不好看些,人凭什麽加盟你,你凭什麽说服人家能赚钱?"
  "是这麽个理儿。"回廊古香古色布置的很有情调,龙语看看,想著下回谁剧组找不著地儿,可以介绍这儿取景儿来。
  袁振回头看看龙语,他说话这个劲儿很衬这四合院,就是这打扮吧……太差意思了。

  进了屋儿,龙语晕了一下,好家夥,这麽大一层,愣是没隔断,也太敞亮了。敞亮的接近病态。更病态的是,知道这儿住著一普通市民,不知道还得以为住著一导演呐──谁家这麽多DVD啊!多的不像话。
  "随便坐。"袁振脱了外套。
  "好家夥……"龙语没坐,一点儿不客气的溜达上了。都是好片子、数量可观不说,更令他吃惊的是,许多电影杂志都是编年体排列。
  "呦,给您震撼了?"袁振乐。
  "绝逼的……太震撼了。我上次进这种门儿,还是跟……"
  "电影学院?"
  "不是,一阅读障碍症孩子家。他看不了书,只能看碟。"
  "你那什麽嘴啊!"袁振无奈。
  "我都告诉你咱俩不是一级别的了。"
  "您还自备酒了?"袁振瞅见了龙语放茶几上的两瓶洋酒。
  "不好意思空手上门啊,尤其还是为了安慰你上次被警察挤兑。"
  "哦,承蒙您厚爱。"
  "免礼平身。晚上吃什麽?"
  "做吧。"
  "啧,你还会做饭呐?"龙语回头看著袁振。
  "奇怪吗?"
  "诶我认识的人除了赵小0会做饭,你是第二个会的!男的女的全加上。"
  袁振很想捂脸。
  "你没叫赵昕跟他BF一起来?"
  "能叫他我还找你啊?我喝酒他又得絮叨。"
  "哦哦,我是您备胎。"
  "备胎的备胎,这阵子见鬼了,是个人都忙。"
  "你BF呢?"
  "飞丹麦演出去了。"
  "得。该著我。"
  "嘿嘿。"
  袁振去了厨房做饭,让龙语自便。龙语选了张碟,往沙发上一坐,观赏之。不曾想还没出十分锺,传来了巨大的剁肉声。
  "你干嘛呐?拆房啊!"龙语按了暂停。
  "不是我,隔壁。"
  "我操,剁死人呢吧!"
  "估计是剁排骨吧。"
  "娘蛋维奇!你买排骨了吗?也剁!看谁剁的过谁!"
  "隔壁是饭店,我剁不过,您别抬举我。"
  龙语想了想,可不是嘛,来时候他看见了──浙江会所。
  "娘蛋维奇是什麽意思?"袁振开了腔。
  "骂人的话。"
  "俄语?"
  "跟你说不清楚。"


不伦不类 19

  19
  龙语论辈子不洗碗,今儿破天荒了。这破天荒当然是在胁迫下──袁振说了,吃了我的就得干活儿,否则吐出来。龙语问:拉出来行吗?袁振答:成啊,我这就给你买巴豆去。龙语曰:你就不能等我自然消化麽?袁振曰:都消化了不更是吃了我的?
  咳嗽逗完,龙语终归不情不愿洗碗去了。
  洗完洗手,龙语发现厨房盛香皂的盒子是一次性豆腐盒儿,於是问了句:"你怎麽用这个?不是富豪嘛~"
  袁振收拾好了餐桌後就盯著龙语洗碗,不是他愿意看他,是他真相信龙语那句──从小到大我就没刷过碗!好麽,这要是再给他cei俩,真是得不偿失了。这会儿听见龙语这句挤兑,他并不以为然,"扔了也就扔了,废物利用呗。能省也就省下了。"
  "你怎麽一脸主妇相儿?"龙语扯了厨房用纸擦手。
  袁振还没回嘴,他又开了腔儿:"操!我真不该扯纸。你肉疼了吧?你说我也是,跟衣服上抹两把就把这张纸省下了。"
  "没完了是吧?"袁振将烟蒂碾灭,扔进了垃圾桶,"该用用你的,你要穆铁柱,用十张我都不心疼。"
  "哈哈哈……"龙语乐著晃进了客厅。说是客厅,因为没隔断,远处的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看得出来袁振是个很整洁的男人,床铺都打理的平平整整。
  老式的木条地板踩上去吱吱嘎嘎,龙语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拧开了他带来的酒。吃饭时候袁振不让他喝,曰:吃饭就好好吃饭,吃完少不了你那口酒。他觉得他事儿多,绝想不到这是他制止他空腹喝酒。
  袁振拿了玻璃杯出来,还没放下龙语就给他俩字儿:多余。
  "怎麽就多余了?"
  "拿著。"龙语把扔了盖子的酒瓶递给了袁振,自己又拧开了另一瓶。
  "这又不是喝啤酒。"袁振拧眉毛。
  "我喝什麽酒都这麽喝。"
  "我没这毛病。我是文明人。"袁振说著放下了酒瓶,去厨房冰箱里拿了冰块出来。本是放冰格里冻好预备著发烧时候做冰袋的,奈何龙语带来的是苏格兰威士忌,贡献了吧。
  "事儿逼。"
  龙语说话跟小闫一个腔调──京片子。但袁振觉得龙语说话更像个痞子。当然肯定不仅仅是说话腔调的问题,小闫碍於工作关系多数时候都是西装革履的,龙语则不然,永远穿的……该说前卫吧,袁振想,反正他、甚至扩大到他身边的朋友,没男的这麽穿衣服。那麽紧的裤子把屁股包的翘挺突出,亏他真是好意思。
  "走著。"龙语拿酒瓶碰了袁振手里的杯子,一喝就是一大口。他的喉结上下游移,敞开不系衬衫头两颗扣子,令他的锁骨暴露无遗。
  袁振看著龙语喝下一口杯中酒,他忽然不敢确定他睡过眼前这个男人。他们该是多麽格格不入的一类人?
  "我觉得你吧……"袁振晃著酒杯里的酒,沈声开口:"喝多了像一条虫,不喝像一只大型猫科动物。"
  "猫科动物?"
  "阴郁。"
  "操……这话说的。"龙语笑了。
  "你是不是没有高兴的时候啊?"
  "有什麽可穷开心的?"
  "穷才开心呢,不懂了吧?"
  "我还真不懂,穷有什麽可开心的?什麽都是看得见摸不著,卖火柴小丫头开心啊?划著火柴穷想。闹半天也是想啊,再美丫也冻死了。"
  "我就说你这人阴郁吧?好好的童话故事……让你一讲……"
  "我这是对事实负责。一看你就不是吃过苦的人,站著说话不腰疼。"
  "我还没吃过苦?我算发现了,跟你说话是瞎掰,说了什麽你一喝醉也全忘了。"
  "我记性好著呢。"
  "我跟你说过我小时候跟山里头长大。"
  "那怎麽了?风景优美,民风淳朴。物质再贫瘠,你精神上没受过摧残吧?"
  "你受过啊?你是赶上二战了还是赶上文革了?"
  "滚蛋。"龙语又喝了一大口,"我以前在文联,我们有下乡指标,我去过特别多的地儿,很多你难以想象的贫瘠之地。"
  "所以你能写出《山鬼》。"
  "《山鬼》算什麽?我写的多了,写的比那深刻的有的是。"
  "是吗?"
  "你以为我就一写剧本的?非也,哥们儿我写了N多年小说。我十几岁就跟报刊上发表文章,不到二十岁就获奖。我大学没毕业就进了文联,特招!"
  "厉害啊。"
  "厉害你妈逼!"
  袁振能听出龙语语气里头所蕴含的愤怒。这种愤怒令他讶异,他鲜少见人有著如此的愤懑压抑情绪。
  "书他妈卖不掉,滞销,写一本砸一本,要不是各个出版社每年都有文学社科类指标,我倒贴钱也没人要出!我花了那麽多心思写的东西,根本没人想看,大众是白痴,就喜欢方便面,吃著快又有饱腹感。你看看他们都在看什麽书?那还能叫书嘛!"龙语基本不会跟人谈及这样的话题,偶尔会跟赵昕说起,他不知道这会儿是怎麽了,竟是对著袁振一股脑倒出来了。也许不熟吧,不熟就不会太在意尊严。也或者因为他不是他文艺圈子里的人,他不懂,不懂听了也就过了。
  袁振喝了一口酒,决定不打断他,继续倾听。
  "太让我失望了。这年代就够让人绝望,这社会又让人这麽失望。成天我做什麽都是毫无意义,连我自己都养不活!逼得我走投无路写给大众的垃圾剧本儿。我图什麽许的啊我!冬季仓储大白菜清仓了!"
  "大白菜不是有需求嘛。"袁振点上了烟。
  "有需求我就得提供啊?"
  "你不是要吃饭麽?各取所需了。"
  "为了吃顿饭我就没尊严了?"
  "不吃你就饿死了。死了你还要尊严干嘛使?"
  龙语猛灌了一口酒。他被袁振说到痛处了。若不是为钱,他不至於沦落到这一步。写作是他唯一的目标,之所以放下正是因为养活不了自己。这麽大的人了,他没法再靠著家里养活,那让他难堪。家里不是养活不起,恰恰相反,是一贯把他养的太好了,於是反倒让他举步维艰。他习惯了优越的生活,又早已过了接受照顾的年纪。他不得不为自己的存活而奋斗。可奋斗的结果却是──抹杀自我。
  "你就那麽讨厌剧本?"袁振见龙语不说话只喝酒,开了口。
  "讨厌。"
  "为什麽?不是还有那麽多获奖的嘛,还有不计其数热播的、受追捧的。你大小都一著名编剧了。"
  "那不是我要的。"
  "你要的是什麽?"
  "我要的……"龙语停住了话头。我要的是什麽呢?
  "我不觉得小说和剧本有什麽不同,不都是你的表达吗?写剧本跟写小说也许形式上很不同,但从根本出发,都是说你想说的啊。"
  "两码事儿。我写小说是写我想写的,我写剧本,是写大众想看的。"
  "你就毫无触动吗?毫无触动你的剧本又是何以打动人的呢?"
  这问题把龙语噎住了。
  "如果写剧本让你这麽痛苦,那不如不写,还写小说呗,不管有几个人看,即便只有一个读者,它的存在也是有意义的。"
  "我喝西北风儿?那点儿稿费不够养活我自己的!"
  "那就……写剧本的闲暇,偶尔写一部小说,不是有指标很容易出版吗?"
  "你根本不懂。"
  "我是不怎麽懂,我觉得你挺跟自己较劲的。"
  "狗屁!你知道写一部小说要花多少心血吗?你以为我写爱情故事啊,一会儿一个的!我要取材,我要思考,我要写初稿、复稿,最後还要修改终稿!"
  "慢慢来啊,谁也没让你一年写一本啊……你喜欢,十年写一个也不是不行吧?认真到这程度,搞不好诺贝尔文学奖都归你了。为国争光啊。"
  "你他妈就胡扯吧!"
  "罗马不是一天就建成的。做什麽也肯定无法一步成功。"
  "我看写剧本儿就挺容易的。"
  "那是你。因为你在这方面属於天才的范畴。"
  "天才?"龙语愣住了。
  "每个人都有本身所蕴含的天赋,有人能发现,有人不能,发现的人成功,不能发现的失败。你吧,属於那种发现了还不自知、不珍惜的。"
  "……"
  "你会遇到挫折,人人都会。"
  "少说这种假大空。"
  "不假也不空,拿我来打比方。因为一些……个人原因离开了工作的建筑公司,其实不知道要做什麽。於是做了很多事,多数徒劳无功。後来做现在的买卖……"
  "就顺利了?说明你就注定干这个?"
  "顺利个鬼!非常不顺利。最开始是租小的门脸房,也不懂得签约时效什麽的,签个三年就觉得很长很不得了了,结果……房东看著我买卖不错,就涨价。涨价就租不起了,租不起就得搬走,搬走就意味著装修啊什麽的全白费了,这些看得见的白费了不说,累积的客户也流失惨重。新的店面不好找,找不到住的地方都没有,租个平房,五平米都不到,放张床就全满了,那麽多货物陪著钱也得出,就为倒地方。"
  "看不出来啊。"龙语抱著酒瓶看著袁振。
  "你能看出来什麽?身在福中不知福。套用文绉绉的说法:为赋新词强说愁。"
  "靠!"龙语瞪著大眼睛冒火。
  "靠吧,趁现在还靠得住,一会儿就一滩泥了吧?"
  "个人原因是什麽原因?"龙语的酒下去不少了,人愈发的赖,索性横躺在了沙发上。
  "你能把鞋脱了吗?我心疼我那张羊皮……"
  "事儿逼。"龙语把鞋蹬掉,趴过来继续看著袁振,"个人原因是什麽啊?"一脸坏笑。
  "你觉得是什麽?"
  "贪污公款了吧?建筑工程的大抵都这类问题。"
  "我真有出息。"
  "还能是啥?"
  袁振想了想,他总不能说出'幽闭恐惧症'吧?那不是丢人丢到姥姥家去了?
  "因为……情绪不好吧。跟交往了很久的朋友分手了。说来话长。"
  "哦?"龙语继续往下灌酒,"说说。"
  "说什麽?给你剧本提供题材?"
  "嘿,你还真瞧得起自己~"
  袁振说,龙语听,不仅听还要发表意见:诸如烂俗啊、老套啊、你情圣你傻啊……说著说著,上眼皮碰下眼皮,没听完就睡过去了。
  袁振一抬头,看见睡死了的龙语,这叫一个无奈!
  他跟只虾米似的蜷缩在沙发上,手里的酒瓶空了,手还抓著,抓的不太稳,随时可能掉地上。
  很可怜。
  他看著他,萌生出的是一同深度同情的情绪。仿佛他看到的不是这个青年,而是多年後被酒精腐蚀的骨头成渣的老年龙语。地点也并不是他的房间,而是某所熟悉又带著点儿陌生的公园。一缕夕阳的余晖投下来,映在这个孤苦的老者身上……
  他不是怀才而不遇,真的不是。袁振想,对於龙语来说,他该属於悲剧人格的范畴。他是个格外认真的人,恰巧正是这份偏执的认真让他如此不快乐、如此丢失方向感。


不伦不类 20

  20
  龙语一睡就不起了,袁振看了俩电影他还在睡。
  手里的酒瓶已经被撤走,龙语也换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伸直了躺著占去了整张沙发。袁振没辙,只得窝进一旁的单人沙发里,自斟自饮,歪头看屏幕。
  快两点了,袁振合计著上床睡觉。可是自己上床去睡了,留下龙语一人儿睡沙发……似乎又有违待客之道。
  给他弄起来让他上床去睡?那岂不是落得自己睡沙发的命运?
  犹豫间,袁振换上了新的影碟,电影一开始,他就把这些忘了。虽然是老片子,却也看得投入。
  手机响起是非常的不合时宜。对於绝大多数人来说都是如此──万籁俱寂的电影院内,忽然有个手机唱歌,多数人都会抛来白眼儿。
  龙语的手机执著的响,来电铃声还是首暴躁的摇滚乐。袁振就一直盯著躺在茶几上龙语的那只手机。刚想伸手按了,主人算是好不容易有所察觉。
  只见龙语眼睛都不睁开,抻著胳膊一通乱摸,眼看就要胡噜倒酒杯,袁振看不下去了,伸手拿过了手机,递到了龙语手上。
  龙语先摸到的是一只温热的手,而後是金属质地冰冷的手机。
  "喂?"他接了电话,而後睁眼,瞅见袁振大眼睛瞪著他。
  娘的……睡著了?
  龙语并没有喝大,於是睡前的种种都还记得。电视上正播放著电影。一个小女孩儿拉著小男孩儿的手跑过一片庄稼地,跑到一间老旧的农舍前。
  是《阿甘正传》,龙语想。
  "你忙完了?你忙完了我就有空?……呵呵,这话说的……"
  袁振看著龙语坐起来,摸过烟,点上,一边捋著头发一边讲电话。
  他有点邋遢的样子并不令人反感──头发有点儿乱、衬衫皱巴巴的掖在外套里,叼著烟的嘴唇一张一翕,还没完全清醒的缘故,眼神迷离。非但不令人反感,反而有一种独特的魅力。
  "行吧行吧,我过去接你。"
  龙语挂了电话,扭脸儿看向袁振,发现他很认真的盯著屏幕正欣赏老电影。
  "对不住了,改了好几天本子,刚才可能喝了酒暖和了,於是吧……"
  "没,是我那俗不可耐的爱情故事太催眠。这得赖我。"袁振拿过遥控器,按下了暂停。
  "嘿!你这话说的……这你不寒碜我呢嘛。"
  "我以为你没听出来呢。"
  "得得得,我不对,肯定我不对。酒呢?诶,这是我那瓶儿麽?就剩一底儿了?"
  "你喝酒太快。"
  "还有麽?继续喝,我敬你。"
  "你不是约了人吗?"袁振看向龙语,他自认耳朵还挺灵便的。明明有个男的腻呼呼的跟电话里朝他撒娇耍赖说要见他,他也应了。
  "唉咳。他啊,等著去呗。"
  "别啊。不是你BF麽?"袁振拿过了烟盒。
  "你才狗记性,我没告诉你他飞丹麦了?"
  "呃……"
  "情儿。本来我下午约他来著,他说正忙拍戏,拍什麽,不就跑个龙套嘛。这会儿说拍完了,拍完了我就得去找他啊?我该他我欠他了?等著去吧,天寒地冻正好吹吹风清醒一把。诶,把你酒给我,再给我找个杯子。"
  袁振皱眉──这一什麽人啊!
  "我怎麽觉得你那麽缺德啊……"
  "嘿!这怎麽叫缺德?还不兴等人了?他喜欢我、他乐意,等著去呗。再说我也没说不去啊!"
  "我没说这个,我说的是……你不是有BF了吗?"
  "是啊。"
  "那你……那你怎麽还……"
  "哥哥,你几岁啊?你幼稚园的啊你玩儿纯洁。麻利儿,酒杯酒杯!"
  "你这确实不对。你们不是交往挺久了吗?"
  "我换一阿拉伯国籍行吗?要不我穿越一把回古代!我就爱三妻四妾的,我舒坦~"
  "你缺德。"袁振非但没给龙语酒杯,还把酒瓶也收走了,"我看你睡了会儿也不能算醉驾了,去,想干嘛干嘛去吧。"
  "你……"龙语瞠目结舌。
  "我跟你一块下去,给你开院门。"
  "逐客令?"
  "是谁也是等你呢。你三太太也罢,四太太也罢,去吧,伺候去吧。"
  "我发现你这人就是特爱认真。"龙语站起来穿了鞋,自顾自去了厨房洗脸,"认真有什麽好儿?好你刚讲什麽呐。"
  "我愿意。"
  "要不你情圣呢。谁跟你处对象儿也够累的。认真不认真都没好结果,何苦认真找罪受。"

  送走了龙语,袁振再回来,一看表,三点都过了。关了影碟机、电视,简单清理了一下茶几,他洗漱了一番上了床。
  屋里还弥散著淡淡的酒味儿,并不刺鼻,可他却难以入睡。
  门道吱嘎响了一声,是虎子回来了,回来就猛喝水。袁振估计虎子早就回来了,碍著龙语在没敢进来。生生跟门口儿憋半天了吧?天儿这麽冷,虎子是不会夜游太久的……
  认真不认真都没好结果,何苦认真找罪受。
  要不你情圣呢。谁跟你处对象儿也够累的。
  龙语这混账话刺激袁振了。刺激的他觉都睡不成。
  他倒是还挺理直气壮。就算俩男的不会有什麽好结果,但至少……你也是动感情的吧?动感情又怎麽会不认真?要都是玩儿玩儿就算图个身体欢愉,那人跟动物还有区别吗?
  他就不是人。袁振想到这儿稍感宽慰。龙语就是一大型猫科动物,跟虎子没啥区别。
  想到这儿,袁振稍稍欠身,看著趴在DVD架顶儿上的虎子。此刻,虎子盘踞的踏踏实实,尾巴垂下来晃来晃去,要多悠闲有多悠闲。
  他可不就是只猫科动物嘛,跟虎子一样一样的。好斗、占地盘儿,年轻时候大抵把附近所有母猫睡遍了,搞不清这片儿猫崽子多少是它出的。老了自娱自乐,还得被其他猫喟叹一声老头目。
  龙语就这麽点儿追求。大抵在感情方面就这麽点儿追求。一时痛快。他才不会考虑日後吧?
  正想著,大门被挠的嘎嘎响。
  晕。狗还跟外头呢!
  真是有病。
  袁振下了地披上衣服给两条京巴开了门。想他干嘛?想的著嘛!
  这人也够祸国殃民的。他一来,猫吓的不敢进门,狗也给忘在门外了。
  他爱如何如何,跟自己那是没分毫关系。
  两条狗趴垫子上挤在一起也都闭眼了,袁振又上了床。
  被窝还很冷,北京供暖晚,这十月底还是得挨冻。
  有个人在身边就好了,比如刚才,就觉得特别暖和。
  可人不是说有就有的。
  何况刚那个还不是人。
  袁振入睡很快,到底是累了。他做了个梦。梦里,从窗口跳进来一只黑豹。那是一条毛色亮丽的黑豹,两只眼睛闪著碧绿的光。他以为它会攻击他,谁知它竟慵懒的打了个呵欠,一扭一扭走过来,蹭了蹭他的手,又翻了肚皮让他摸。
  这梦真怪。袁振跟梦里都感叹。


不伦不类 21

  21
  任伟回到北京是供暖之後第二天。
  此时龙语正在琢磨一个问题:为自我而非迎合大众写作,胜於迎合大众而非为自我写作。这一方针究竟要如何看待?
  诚如袁振所言:写作剧本对他来说并非毫无乐趣可言。但与此同时,它与他所追求的写作高度又是相差甚远的。
  面对大众的东西就要考虑到受众群体的喜好,以及,媒体播放的尺度。这在他的小说创作里是不需要考虑的。这一框架毫无疑问框掉了他不少的热情。
  然而,就某个方向来说,他还是幸福的──至少能表达所要表达的绝大部分。
  一个门外汉的观点,令这位文艺工作者似乎看到一点点曙光──他还在做著自我表达。这并没有被剥夺。
  龙语不得不承认,他内心的某部分被轻微撼动了。这撼动让他固有的偏执有些松懈。这松懈表现在──其一,他把只列了提纲始终再未动笔的小说翻了出来,连带著资料、考察笔记,去认真的思索它们。其二,上周他与一投资方用餐,接受了对方提出落笔电影剧本的邀请。他想再写一次电影剧本。虽然投资方令人讨厌,动辄就提出宏伟目标、运作方向,可他愣是咬牙忍了。
  小说并不急著动笔,写十年确实没什麽不行的,於是先搁置,这也可以有更多思考的时间。剧本比较急,对方要求在春节前见到雏形。
  龙语对待这个剧本异常认真。为此,他足不出户,除了每天按点儿去赵昕家吃饭,基本闭门不出,一天一天的坐在笔记本电脑前面。写了删,删了写,直到满意才会按下保存。
  可想而知,任伟在这个节骨眼儿回来……
  "你怎麽来了?"龙语叼著烟开了门。十点多锺,他从赵昕家回来还没一个锺头,刚写了几笔。任伟就站在门外,手里拎著个纸袋。
  "我给你发短信了啊。今天上午的飞机到的,我回家睡了一觉就来了。累死了。"任伟换了鞋进了门,把纸袋放在了玄关,外套一脱就扔到了沙发上。这时候他才发现龙语家很乱,很久没整理过的感觉。
  "我没看见。"龙语弹了弹烟灰。
  "你干嘛呢?赶本子?"
  "嗯对。"龙语捏了捏额头,心思还在剧本上。
  "你都不想我啊。"任伟笑,勾上了龙语的脖颈。
  "我的哥哥唉,别闹。我今儿还得接著写。"
  "明天写不一样嘛,咱俩都一个月没见著了。"任伟吻上龙语,却感觉到他并没有回应的意思。
  "乖,让我写完今天这部分。"
  "那我干嘛?"
  "你看会儿电视什麽的呗。"
  "操。"任伟显然生气了,"我回去得了。你写你的吧。"
  "也行,我忙完给你打电话。北京这两天降温了,你注意保暖。"
  "龙语!"
  "怎麽?"
  "你觉得咱俩这样儿是干嘛呢?"
  "什麽干嘛呢?"
  "永远是这样,总也碰不到一起,不是你写东西就是我演出!"
  "谁不是啊?谁整天没事儿啊?"
  "那谁这样一天到晚见不到人?"
  "诶,你有大姨妈啊?"龙语看著任伟,"好好儿的你吵吵什麽啊?我招你啦?"
  "我就是想跟你待会儿,听听歌儿,说说话,我一个月没见著你了。怎麽,是不是我非得什麽都不干守著你才能找著你不忙的时候儿!"
  "可别,你干吧,你这就得三不五时让我接济了,你再不演出不排练,行了,家庭主妇了。我又不娶媳妇儿。"
  "你……"
  "而且再弄不好搞一个跟时代脱节,好麽,我更别活了。你可知道我就烦谁天天腻著我,我不是太阳,围著我转也组不成太阳系……"
  啪。
  狠狠一耳光!脸上,截住了龙语的话。
  "我操……"
  龙语给疼的唉。
  "我怎麽找了你这麽一个人!"
  "不乐意滚蛋!"龙语有点儿急了。
  任伟再没说话,拿了外套穿了鞋就摔上了门。
  龙语看见他哭了,可哭又怎麽了?他还少哭了?哭完完了,他没空儿这时候哄他。
  揉著脸,龙语回了书房,拉开椅子,晃晃鼠标接著写。
  写了两笔觉得心浮气躁。
  这臭小子,不没事儿找事儿嘛!
  按了存盘,龙语扣上了本子,换了鞋抓了外套就出了门。电梯从一楼到二十三楼爬了半天,他进去,再到楼下,哪儿还有任伟的影儿?
  "操!真他妈烦人!"龙语一边儿骂著一边儿往车那儿走。
  开出小区往地铁站去,他是跟地铁站门口拦住任伟的。
  "上车。"龙语一把拽住了任伟的手腕儿。
  "撒手!"
  "你甭跟这儿掉腰子啊,不够丢人现眼的。"
  "你撒手。"
  有人往这边儿看了,龙语也不想再说了,一拧任伟的手腕儿就把他往车那儿拽。
  "我他妈让你撒手!"
  "你别招我抽你。"龙语把任伟塞进了车里,自己也上了车,一边倒车看倒後镜,一边儿跟任伟说:"这儿可有摄像头,我又违章停车了。你就是警察帮凶。"
  "你这叫绑架!该给你照下来,给你定罪正好儿!"
  "绑架?绑你妈逼!小丫我告诉你,你他妈这小性儿忒烦人了!"
  "我烦人你让我下车啊。"
  "一会儿解三环上我给你推下去,让车轧死你!"
  "你大爷!"
  "你少他妈对我大爷有意见!"
  "我对你大爷没意见,我对你有意见!"任伟说著狠狠拍了龙语脑袋一下儿。
  进了家门,两人还在骂。越骂越凶,什麽难听骂什麽。
  任伟上手了,龙语也没消停──还手儿。
  结果,又把任伟招哭了。他一哭,龙语就服软儿,好言好语的哄。
  任伟这次是真动了气,龙语哄不住,越哄越凶,最後任伟的'分手'俩字儿又一次如约而至。
  "你能有点儿新鲜的嘛?"
  "我说的很正经,咱俩算了吧。"
  "算你大爷!"
  "你大爷!"
  "我他妈就写会儿东西,我是招你还是惹你了?你还挺有理。"
  "我一早就发短信跟你说我回来了,说了要过来!"
  "我没看见!"
  "所以我打扰你了,我走啊,你追我干嘛?"
  "废他妈话,你哭什麽啊?"
  "我愿意哭,我可怜我自己不行啊?看上你这麽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不是不过了嘛,甭可怜了,你解脱了。"
  "龙语!"
  "行了吧,多大点儿事儿啊。"龙语说著,把任伟勾到了怀里。
  "你别碰我。"
  "我碰你还少?"
  "现在不许碰!"
  "诶好,我还就喜欢不许的。越挂著牌子说不许的事儿,我越绷不住要干!"
  "你他妈放手!"
  放什麽手呢?怎麽可能放手呢?
  欲拒还迎。
  对於任伟来说,龙语是个混蛋不假,但同样,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
  ……
  可怜那块地毯了,这会儿被糟蹋的皱皱巴巴。
  龙语仰躺在地毯上,眼睛都不想睁开,累。做爱是个体力活儿。
  任伟起来了,拽了衣柜里的浴袍裹上,去了玄关。
  龙语感觉到脸一冰,睁开了眼睛。冰著他的是一瓶酒。
  "礼物。"任伟低头亲了龙语一下。
  "你刚不都给了嘛。"
  "烦人。"
  "拿杯子倒上去。"
  "你起来啊,赤身裸体躺这儿像什麽样儿。"
  "不行啊?我自己的家我还不许裸体了?"
  任伟去拿杯子了,龙语起来,拿了烟,点上,拽过了一旁的裤子套上了。
  "你也不怕著凉。"
  "穿呐,衣服不知道让你扔哪儿去了。"
  酒杯碰酒杯,任伟看著龙语说:"你最近都跟谁胡混了?"
  "你怎麽知道我胡混了。"龙语喝了一口酒。好喝。
  "不胡混你刚才搞那麽久。"
  "你除了唱歌儿还能当特工。"
  "少打岔。"
  "不许啊?你可别蹬鼻子上脸。说好谁不许管谁的。"
  "哼。"
  "别哼哼唧唧的,去去,洗澡去。"
  "不去,累。"
  "嘿!"
  "到底谁嘛。"
  "我问过你吗?"
  "我没跟别人胡搞!"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龙语放下了酒杯,"你不洗我洗去了。"
  任伟看著龙语去了卫生间,杯中的酒被他一口灌了下去。他觉得他们迟早会完蛋。迟早的。
  "你怎麽进来了?关门!风嗖嗖的!……我靠,别挤我!"
  任伟从身後环住了龙语,死死的。
  "抽疯吧!还让不让我洗了?"
  "你会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你今儿性别倒错啦?"
  "问你呢。"
  "会吧。我都快成老头儿了,没你我再找我累不累。"
  "你会说人话嘛。"
  "不会说你还听得懂,你成什麽了?操,撒手!还他妈来啊?你能让我把东西写完吗?"
  "不能。"


不伦不类 22

  22
  "生日快乐!"
  小闫举杯,碰了碰袁振手里的酒杯。
  "你真够……"
  "不用夸我太够哥们儿,我就是这样的人嘛!"
  "你就瞎扯吧,还不是找个由头来蹭饭。"
  "你……你这个思维模式,令人发指啊,这位同志……"
  八号是袁振生日,小闫当时在山东做一个项目,未能帮他庆生,於是说好回到北京给他补过。袁振说我都几岁了,过生日就是老一岁,过什麽过!小闫说:可别这麽说,一定要过,别觉得家人不在身边儿就对自己马虎。
  於是……
  说麻烦确实麻烦,袁振不觉得生日有什麽大不了;然而,这样被人惦记和重视又是令人倍感温暖的。
  生日当天他接到了哥哥和小闫一人一个电话,都是祝他生日快乐。小侄子还拿著听筒给他唱生日歌。
  "三十五了啊。啧啧。"
  "你三十五岁生日我可没这麽挤兑你。"袁振白了小闫一眼。
  "怎麽叫挤兑呢,我这是感叹。你看咱,一转眼儿都三十五了。"小闫晃了晃酒杯。
  "谁不是啊?"
  "说起来……上次咱哥儿几个凑一起,怎麽也觉得那麽久远了?五月份吧?还是四月份?"
  "五月。"袁振想了想。说起来那次正好撞上龙语。那一次聚会,实属不易。赶上一个从国外回来在北京转机的,一个是单位派来学习,还一个洽谈项目。很齐了。对於大学毕业後就天各一方的老同学来说,这样的聚会不知道一辈子能赶上几次。要不怎麽能喝那麽多呢?
  "诶诶,就那回你遇上那龙语的吧?"
  "嗯,就那回。"袁振点了点头。
  "你俩处上了?"
  "瞎扯。"袁振吃菜。
  "怎麽我就瞎扯呢。说说呗。"
  "什麽都没有,说什麽?"
  "没劲。"
  "没劲就对了,我哪儿有你有劲啊,出个差都撞上豔遇。"
  "我老觉得你那耳朵能捕捉超声波。"小闫笑。就刚刚接个电话,也能被袁振听个一清二楚──这一副嘛耳朵啊!
  "你什麽时候能踏实下来啊?"袁振语重心长。
  "踏实?什麽叫踏实?你跟景燃倒是踏实呢,谁也没你俩踏实吧?结果呢?"小闫不以为然,"诶,说起来……"
  "嗯?"
  "算了没事儿。"
  "拉屎还带往回缩的?"
  "我操!袁振!他妈吃饭呐!"
  袁振笑。
  "也没啥重要的……我去山东时候,赶上他们市政有个项目,是筹建新的政府大楼,完了吧……请一国外公司做的设计……"
  "你遇上景燃了?"
  "没。是听说主设计师是他。"
  "哦……他回来了?"
  "好像不是,就是做项目吧。诶,不对,你还惦记著他呢?"
  "随便一问而已。"说来也巧,不久前,他还梦见过他。
  "喂喂。袁振,真的,我问你,你还想他吗?"
  袁振摇了摇头,"我记不起他了。"
  "真的?"
  "不久前我梦见他了,梦里连他的样子都看不清。睡醒想了很久,他脸还是模模糊糊一团。"
  "……他要是不走,你们俩也许真能好一辈子。"
  "没有如果,不是吗?"
  "呵呵……来来,喝啊!不醉不归!"
  "你压根儿就没打算走吧?"
  "不行啊?"
  "行。只要你不让我关灯睡觉,我肯定让你留宿。"
  "你瞅你那嘴脸。"
  "我不用瞅,挺好的。"
  "诶,袁振,我打算干完今年就把工作辞了。"
  "辞了?不是干的很好吗?都已经做到项目负责人了,何必。怎麽,想换换口味儿喝西北风尝尝?"
  "你那张嘴……我打算自己干,再不动动,大抵一辈子都要这麽混下去了。"
  "混著有什麽不好的?"
  "不行,我都三十五了~"
  "你存心的吧?"
  "哈哈哈哈……"

  三十五了。
  袁振收拾好厨房回来切了蛋糕,小闫已经趴在了沙发上,无聊的换著电视频道。
  三十五了。
  闫力刺激他了。虽然是打哈哈的话,所表述的却是不争的事实──他老了。
  主设计师好像是景燃。
  这个年纪的他会是哪般模样呢?
  八年过去了,似乎他一直做著自己想做并感兴趣的事。
  想来,他就是那样一个人嘛。
  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
  前者属於你,後者属於我。所以……我只能这样,我不得不走。
  其实没什麽不好的。袁振想。人和人在意的东西本就不一样。
  "你发什麽呆呢?"小闫一抬头,正看见袁振瞪著眼瞅著地板。
  "啊,没,走神了。"
  "太累了?"
  "累什麽啊,就属我清闲了。"袁振坐下来,摸过了茶几上的烟盒。
  "我怎麽觉得你不大对劲呢?诶,我刚才没说什麽不中听的吧?"
  小闫就是这样神经大条一人。
  "没。我就是合计了一下,等我到四十岁生日,能离著你多远,离你多远。"
  "你丫……"
  "呵呵。"
  "得,得。我不好,首先不该刺激你,其次还不该刺激你。诶,我给你保媒拉纤得了。"
  "闲的了吧?"
  "我说真的呢。我们公司新招了几个孩子,有个我觉得挺好的。"
  "挺好的你自己留著。"
  "啧啧,不是我那杯茶啊……"
  "哦,就是我那杯了?"
  "保准对味!真的真的。"
  "你快省省吧。寡死了。"
  "你才寡呢!"
  "没你寡。"
  "诶,你等我看看,我记得我邮箱里有他简历。"
  "你快歇了吧。"
  "我觉得你属於特需要有个男朋友那种人,你别孤著了。"
  "自己挺好的。想干嘛干嘛。"
  "口是心非。"
  "你怀念张雨生啦?"
  "诶!"小闫一拍大腿,"我说怎麽觉著不对劲儿呢,咱唱歌儿去吧!"
  袁振捂脸,"你快别闹腾了。"
  "走吧走吧。待著也是待著。"
  "我乐意安静待著。"
  "那哪儿行啊!今儿你生日啊!得热闹!怎麽热闹怎麽来!再喊俩陪花酒的!"
  "你快算了……可别闹妖儿了!"
  "唉你放心吧,出不了龙语第二。走吧!走走,寿星老儿~"
  "今儿真不是我生日。我生日已然过去了。"
  小闫一把按住了袁振的手腕,三下两下就给他手表摘下来了。一点儿没含糊,直接把日历拨回了八号。
  "现在是了。走人~"
  "我指定上辈子杀了你,估计还没管埋。算欠上你的了。"袁振无奈,起了身。
  "诶,管杀不管埋~欠了。"小闫乐,"今夜争取乐开花!"
  "蛋糕还没吃。"
  "你明儿当早点。"
  "那你容我收了。"


不伦不类 23

  23
  !!的声音不绝於耳,间或还夹杂著吊车嗡嗡的声响,再加上偶尔的高音喇叭之呼喊……
  龙语睁眼了,睁眼後发现一旁的任伟也醒了。
  你看著我,我看著你。那一声"操",几乎异口同声。
  "我就说这儿他妈已经沦为人间炼狱了吧?"龙语不情愿的起身,拿过了床头柜上的烟盒,顺道瞧一眼表:十点十分。要知道,昨天快五点他才睡下。
  龙语居住的这片小区始建於1991年,迄今为止已是十余年的历史,系当初父亲单位所分配,於是也就无所谓好与坏。相邻的小区更为陈旧,里面包含大量的筒子楼,始建年代可往回追溯到1970年。适逢媒体东迁,外加CBD无限扩张,又赶著地铁业已开通,团结湖这片儿鸟不拉屎的地儿也开始蓬勃发展。
  再於是吧……
  动迁、拆迁、重建那是实属正常。
  这不,隔壁小区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斗争,业主获得满意的拆迁款离开了自己的家园,再然後楼体轰然倒塌,然後的然後,地基挖了,摩天大楼开始兴建了……最後,龙语就疯了──如果这片楼盖一年,他就是一年没法正常工作生活。
  真他娘……愤恨!
  "你们这片儿不是空了挺久嘛,怎麽这会儿又开始盖楼了?"任伟也起了身,拿过了龙语手里的烟盒。
  "融资到手了呗。操他妈的。"
  "那你……还能住嘛?"
  "不能住我住火星去啊?"龙语下床,去了卫生间。
  一边站著方便,他一边隔著窗户冲对面儿的工地比了比中指。
  然而这必然是徒劳无功的。
  回到卧室,任伟已经起了床,正穿衣服,见他进来,撇撇嘴曰:"我饿了,你呢?"
  "也饿了。"龙语说著拿过了自己的衣服。
  "一起吃饭?"
  "嗯。你今儿几点排练?"
  "中午一点。"
  "那就吃完我送你过去。"
  "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任伟套上了线衣。
  "错。是大楼从西边儿兴起了。反正白天我也没法儿干活儿。"龙语这个郁闷。看看,想好好工作都不行──不让你消停。

  给任伟送到排练室才刚过12点。前面预约的人已经提前走了,老板说他们可以先进去。
  龙语想回去,任伟说你回去也是听吵,大家都还没来,陪我待会儿吧。龙语想想也是这麽个理儿,就算现在回去,不到晚上七点也甭想消停。於是,索性,也便不著急了。
  任伟跟他说了会儿话,就开始试唱,龙语开了听啤酒,托著下巴看著任伟。他恍然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也是他在唱歌,他在听。其实那时候根本没想过他们能维持这麽长的时间,坦白来说,他或者他都活的挺自我。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吧,反而没什麽约束没什麽压力。
  看著眼前这个男孩子,龙语有些出神,他想象不出再过个一年两年,他们会是什麽模样。也或许不是想不出,是不敢想吧?
  龙语说要走的时候,任伟正在改谱子,由於专注,他甚至忘记了龙语的存在。这会儿,他背上包儿,冲他挥挥手说我走了,任伟才回神。
  目送他向门口走去,任伟忽然扔开了谱子,"龙语!"
  "嗯?"龙语回头。
  "要不你住我家得了。"任伟走了过来。
  "哈?"龙语愣了一下。
  "你那儿不是吵麽?吵你没法写东西吧?"任伟点上了一支烟。
  "住你家?"
  "嗯。"任伟点点头。
  "住个屁啊!你天天弹琴唱歌,就不吵啊?再说了,你那帮朋友三不五时的去,去了就是喝酒聊天儿,一样没法写。"
  "我不住这套房不就得了,我把现在住的租出去,咱俩住那套大的。你关上门,谁能吵到你?"
  龙语没有接话。
  "小猛你也可以带过去,你看住它就得了。"
  龙语的手插在口袋里,仍旧是低著头,不支声。
  "说话啊。"任伟推了他一把。
  "不合适吧。"半天,龙语闷声说。
  "怎麽不合适了?"
  "你不是挺不爱我去找你的吗,说什麽影响你正常生活。"
  "呵。现在无所谓了。"
  "为嘛?"
  "我想和你一起,我觉得互相影响的事儿慢慢适应了也就不是事儿了。"
  "我……"龙语抓了抓头。
  "怎麽?觉得我会影响你?放心吧,你有你的事儿,我也有我的。"
  "不是这个问题……"
  "那是?"
  "我还没想过……咱俩一起住的事儿。"
  "这有什麽可想的?"
  "可想的多了。"
  "那你现在想。"
  龙语再一次陷入了沈默。
  "说话啊。"任伟已经抽完了一支烟,将烟蒂扔在了地上,用脚碾灭了。
  "算了吧。"
  "为什麽?"任伟看著龙语。即便龙语的眼神闪躲,他也是那样认真的看著。
  "哪儿那麽多为什麽。你忙吧,他们也快来了,我先走。"
  "龙语!"任伟一把抓住了龙语的手腕,"你为什麽不想跟我住一起?"
  "别闹。撒手。"
  "你是不是觉得咱俩没到可以住一起那一步?"
  "是吧……"
  "我跟你在一起多久了?我到底对你来说是什麽样的存在?毫无价值可言吗?"
  "人生的价值,并不是用时间,而是用深度去衡量的。"龙语看著任伟,"你别瞪我,这是托尔斯泰说的。"
  "究竟怎样才能到那一步?"
  "我不知道。"
  "你是不是从来不觉得我是你的谁?"
  "你扯这些个干嘛啊!"
  "你从来没对我认真过,对吧?"
  "我都说了别说了。"龙语皱眉。
  "我对你是认真的,你知道吧,你不会不知道。"
  "我承担不起!行吗?"
  任伟放手了,龙语扯了扯袖子,转身,"我先回去了。"
  "咱俩在一起多久了?不短了吧?"
  "你没完了啊……"
  "有完。我说完就完。"
  "那你说。"
  龙语摸了摸鼻子,想回头,但却始终没有回头。於是他背对著任伟,听到他说:"你究竟是怎麽看待咱俩关系的,我不是你,於是我不知道。但是对我来说,我不是随便跟你交往。你有你的生活方式,我从来没有干涉过。包括你有事儿没事儿就出差,一走就是三个月起步儿;包括你不安分,随时随地就会跟陌生人发生什麽;包括你整天沈浸在自己的世界,以自己为中心过生活,忽略别人的感受……太多了,我都不知道要怎麽说。那就是你,这个我懂我也明白,於是我接受。但,我发现我犯了一个错误,那就是,我始终觉得,对你来说,我跟别人是不一样的,呵呵。"
  "任伟……"
  "你让我说完。我不敢跟你关系太近,我知道你烦谁总黏著你;我也不敢离你太远,怕落下太久就追不上了。你不是我,你也一定不知道我是怎麽看待跟你的感情的。我挺累的,真的,越来越累。越在乎你越累,可我还要假装不累。"
  "别说了,好吗?"
  "还有最後一点点,说完我就不说了。我累但是我愿意,因为我总觉得,你再怎麽不安分、再怎麽能折腾,也总有一天会发现,生活再怎麽改变,我也始终在你旁边,只有我是不变的。我以为我能等到那一天,但我顿悟了,我是再怎麽等也是等不到的。"
  龙语回头了,看见任伟一脸的安静。
  "分开吧。"
  他看见他坦然的说。
  事实上,龙语很想表达什麽,但迟迟喉咙无法发声。挽回吗?他不知道。就这样顺水推舟放弃吗?又似乎不甘心。每次大抵都是这样,哄好就是等下一次的争执到来。
  到底如何看待任伟的呢?他自己也不知道。
  终究,他们再没有说话,龙语出了门,任伟半步没动。
  分开吧。
  一路上开车,龙语始终在回忆任伟说这句话时候的模样,奈何,它是如此模糊。
  没有伤心、没有失落、没有懊悔,他麻木的不像一个活著的人。
  不知从几时开始,他变成了这麽一个没有情商的人。
  他似乎再也不会对感情这东西有何种反应了。
  分开吧。
  任伟没有哭,而是一脸平静。就如同此刻他的平静一般。
  然而,龙语知道,任伟的平静是假的,他的平静才是真的。他猜想任伟後来一定哭了,然而眼泪却不能打动他什麽。
  硬心。
  他惊奇於自己硬心的同时,更惊奇於任伟的痴心。原来,还真的会有人对他痴心。多傻啊。
  也许是因为任伟还小吧?龙语想。若他也跟自己一样,在时间的长河里被洗涤几次,以後大抵就不会有这般的痴心了。
  是的,他也曾如同他一样,对感情抱有热烈的幻想与期待。然而就如同於别人没让他好过,他也同样没让任伟好过。
  这都没什麽。没什麽。是感情,总要破灭的。
  培根说:毫无理想而又优柔寡断是一种可悲的心理。
  龙语想想,还好,至少"优柔寡断"已经被他所抛弃了。他有点儿替任伟庆幸,至少他认识自己的时候,自己已经是这般年纪,否则,他会更加彻底的伤害他。人与人的关系不就是这样吗?不是你伤害我,就是我伤害你。没什麽命里注定就要在一起,没了谁,生活也是一成不变的。地球公转,太阳自转。
  说起来,这样分开也挺好的,至少没闹到太尴尬。


不伦不类 24

  24
  袁振八点准时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刚一坐下咖啡厅的小姐就过来了,声音甜美至极:"先生要点儿什麽?"
  "稍等吧,约了朋友,他们还没到。"
  "好的,那我先给您倒一杯柠檬水。"
  小姐说著扭著屁股走开了,袁振靠到椅背上,摸出了烟盒。
  大周五的,都是小闫多事。这家夥大概被月老附体了──非闹著要给他介绍男朋友。也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他提到过的那位同事。实际上小闫给他看照片後,袁振大概能明白点儿他的执著了──那个男孩子身上有著一股景燃的味道。但也恰恰因为这样,袁振始终不想见。多可笑啊?寡死了!
  低头看看手表,八点过五分了,那二位还没出现。
  小姐端来了柠檬水,将水单留在台面上回到了吧台处。
  袁振叼著烟有些不悦──明明是约在他们单位附近,拢共没三千米的距离,这也迟到啊?
  他不禁想,大概是那位也属於被强迫,不大想来吧?
  这个闫力,整个儿一猪八戒,等著照镜子两头不是人吧!
  又坐了一会儿,袁振备感无聊,便就四处踅摸起来。
  地方是小闫选的,西郊宾馆贵宾楼二层的咖啡厅。咖啡厅後面是游泳馆,隔著透明的玻璃墙,里头白花花的肉体横飞。不错,是早惦记要迟到让我有点儿看头是吧?
  那个女的肚子有点儿大,隔壁那个腰上全是肉,穿比基尼那位瘦的像一骷髅……得,看看男的吧。好家夥,那是肚子还是气球啊?妈呀,腿能O成那样儿他娘怎麽生的?
  袁振都快绝望了,忽然瞧见一个刚从水里爬上来的。
  不容易,可算瞧见一个正儿八经能入目的了!
  男人是背对他,背脊的线条令袁振看的有些入迷。屁股也挺翘,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还可再加分!
  啧啧,怎麽穿了个四角泳裤啊,要是三角的岂不是更……
  一边儿看袁振一边儿鄙视自己──还没七老八十呢,就坐这儿意淫年轻男人了。
  正看得出神,那男的猛回过了头。
  真不巧,两双眼睛的视线隔著有机玻璃墙撞一起了!
  只见那男的愣了一下,继而笑了,他一边拿下耳塞,一边往袁振这边走了过来。大手贴在玻璃上,眉开眼笑。
  袁振捂脸。
  怎麽是他啊!

  龙语最近一直很烦闷,跟任伟散了夥儿,听了赵昕一顿骂,隔壁的工地愈发嚣张,早七点到晚九点敲打不停。躲不开,逃不掉。去赵昕家听听,一样真切。最後迫不得已,找了投资方,让他们提供一处清闲之地。
  这不,一竿子给发配西郊来了。
  是哪儿龙语并不在乎,能写剧本就行。岂料……
  他娘的,这隔音怎麽做的?或者说,究竟做没做过啊!
  一天到晚有入住的旅客,隔壁房间的做爱声那是不绝於耳。更惨的是旅行团入住,总有那不关门的,开著门电视老大声,还夹杂著孩子的喊叫声。投诉电话打了N次,房间换了数个,龙语也死心了。
  今天也是,下午起来还算清净,闷头写了不少,结果六点不到又有旅行团入住,你就听吧,闹心死谁。
  本子一合,泳裤拿上,龙语就游泳放松去了。他想著: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剧本写不成,我总能去泡个帅哥耍耍吧?
  结果……
  操他奶奶的,整个泳池愣是没一个正常人!
  忽而,背後投来一股视线,猛地回头……
  哎呦!这不是袁振嘛!
  皇天不负有心人──终於出来一个能解闷儿的啦!
  跟袁振打了个招呼,龙语就离开了泳池,先去冲了淋浴,而後换好衣服简单吹了吹头发,收拾好东西,!!!就往咖啡厅去了。
  "先生点些什麽?"小姐又凑了过来。
  "有酒吗?"
  "有,但是品种不多,您可以往後翻一下,最後一页。"
  龙语翻过去,扫了一眼,"那就喜力呗,这也叫酒。"
  "一瓶是吗?"
  "六个,我们俩人呐!"
  "噢噢。"小姐忙点头。
  袁振发现自己竟然没的可解释……闹半天等人,等的是他?分明不是啊!而且怎麽又……又喝啊!
  "好久不见啊,唉我真挺想你的。"龙语冲著袁振嘿嘿的乐。
  "你这话也太虚了。"
  "你瞧你这人,难道让我说,'哎呦孙子,遇上你了,真巧,哥们儿正闲的五脊六兽!'"
  "哈哈,挺好,这才诚实嘛。"
  "诚实伤人啊。"
  "会麽?"
  "这不是废话嘛。说起来真是一直没遇上过,你最近嘛呢?生意挺好的?"
  "马马虎虎,就那样吧。"
  "啧啧,谦虚了不是?款爷~诶,款爷,您跟这儿干嘛呢?"龙语这才想起来问袁振出现在此的缘由。你想吧,一片沙漠中,猛瞧见绿洲了,哪儿还顾得上喝水优雅与否?
  "我等人。"
  "等我呢吧~"龙语拿过了小姐刚放下的啤酒,"杯子拿走吧,不用。"
  "我等得著你嘛!"
  "你看,你伤害我了。你就不能说点儿好听的啊?"
  "废话,我能知道你跟这里出现啊?我真等你我不成了跟踪狂!"
  "跟踪狂怎麽了,你已然都迷奸犯了。"
  "你……"袁振气结。
  "嘿,你这人真是,玩笑开不起啊?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个屁。"
  "……"
  "喝啊,走著。"
  "我等人呢……"
  "喝点儿,人来了我走,赶紧。我最近郁闷坏了。"
  "盛情难却",袁振不得不拿过一瓶酒,"你有不郁闷的时候嘛?"
  "有。就是失踪多年罢了。"龙语灌了一口酒。
  "又为了什麽啊?"
  "隔壁盖大楼,家里写不了东西,让投资方发这儿来了,结果他妈还是半天清净找不著。"
  "呦,那是够背的。写东西得绝对安静。"
  "稍微吵点儿都不怕,可架不住狂闹腾啊!"
  袁振举瓶碰了一下儿龙语的酒瓶,"同情一下。没去朋友家躲躲?"
  "操,他妈赵小0跟我住一院儿,不过是一个北头儿一个南头儿,躲不开!"
  "呃。你BF家呢?"
  "分手也~"
  "啊?"
  "分了。"
  "不是好好儿的吗?怎麽……"
  "咳。繁华一梦~"龙语说的满不在乎。
  袁振看看他,合计著是不是转移一下话题──有些人越伤心越装著没事儿。不料……
  "我就怕谁跟我认真,一认真,也就到头儿了。"
  这什麽狗屁话?混账东西……
  "这辈子我是再不会给感情担半点儿责任了。诶,有帅哥儿想著给我介绍啊。"
  袁振捏了捏额头,这人……

  小闫带著"同事"许昊将近九点才到宾馆,倒不是故意迟到,是一幅图纸迟迟不能落实,耽误了时间。
  这会儿俩人一前一後,往贵宾楼走。
  "闫哥,这麽晚了,你也不跟你朋友确认一下?别他都走了……"
  "唉咳,不会。我就是迟到俩小时他也照等不误。"
  "哦……关系很好哈。"
  "铁哥们儿。"
  "嗯。"小许点了点头。老实说,今天闫力约他出来,他挺高兴的。就是不料还有"第三者"。他要先说还有个朋友,他也就不来了。
  诶,没错,小许惦记著闫力呢,奈何这位根本神经粗的没救儿= =
  "这边儿。"
  小许有点儿出神,闫力见他走错了方向,赶忙拉了他胳膊一把。这一拉,小许脸有些发热。
  "怪热的是吧。"
  暖气太足,闫力解开了外套的扣子。
  "嗯……是啊……"小许搓了搓热辣辣的脸颊。
  "就跟那边儿呢,我都看见他……"
  小闫眼珠子差点儿没掉出来──他看见袁振了不假,可、可、可……袁振对面居然坐了一人,还不是别人,正是那"卖的"!哎呦我操,这什麽路子?说好给他介绍朋友,他……他带著那"卖的"干嘛?丫是克星吧?
  "是……那边那两位吗?你约了两个朋友啊?"
  小许这属於废话,整个咖啡厅就那麽俩人儿!看见是两个,小许又有些安心了。显然那是一对嘛。
  "就约了一个,另外一个是卖的!"小闫已然气结了……
  "啊?"


不伦不类 25

  25
  "咳。你等的人就是他啊!"龙语一抬眼看见了闫力,"你早说嘛,又不是没见过。我还想一会儿人来了我干嘛呢!"
  嘿!袁振这个无奈……他,他还不走了啊?这这这……这小闫不给他吃了?
  "这边儿~"龙语冲著小闫招了招手。一副熟稔的样子。
  袁振选择低头,捂脸。
  "闫哥,他认识你?"小许侧脸看向闫力。
  "他认识鬼!"
  那你岂不是……非人类了。小许这话定然是跟心里说的。
  两人走过去,龙语拿过了扔在一旁椅子上的口袋,里头躺著他的泳裤毛巾等物品。
  小闫嫌恶的看著他,不想坐他旁边儿可又想让小许坐在袁振旁边儿……
  "你痔疮啦?"龙语抬眼皮瞅著闫力。
  我怎麽那麽想掐死他呢──闫力这个愤恨唉。无奈,还是跟龙语旁边儿落了座。
  "这谁啊,没见过。介绍介绍呗。"龙语笑眯眯的看著小许。小夥子长的挺精神嘛!你看那皮肤,白里透红的~
  "嗯哼。"袁振咳嗽了一下,偷眼看向小闫,果然──怒著呢。
  闫力强压著怒火开了口,"小许,这是我哥们儿,袁振。袁振,这是我同事,小许,许昊。"
  龙语听明白了──没他什麽事儿。
  小姐又殷勤的过来了,闫力接过水单,递给了小许。
  小许有些局促,不知道要点什麽好,这时候龙语开腔了:"喜欢喝什麽点什麽。别拘谨,一会儿我签单。"
  闫力憋不住了,真想暴打龙语一顿!我这是给谁介绍朋友呐!
  腾地,他起了身,"我厕所一趟。"
  "去。"龙语看都不看他,眼睛还盯著小许。
  闫力用眼神告诉袁振──你他妈跟我一起来!

  进了卫生间,闫力推开一个个门扫一眼没人,跟袁振爆发了:"你到底什麽意思?"
  "别急,别急。"袁振赶紧上烟上火儿。
  "滚蛋!我过了初中生躲厕所抽烟的年纪了!"
  "我是偶然……遇上他了。"
  "你他妈跟丫偶然没完了吧!行吧,我看这是苍天注定了,你就一辈子跟他过吧!"
  "我都让你别急了……"
  "我能不急吗?你说你到底怎麽想的啊?你遇见他你不会躲开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今天带小许干嘛来的!"
  "我躲得开嘛!他直眉瞪眼就过来了,过来就落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也分不出个输赢,最後以小闫一句──我水缸里放屁,想不开!作为了结语。
  出来,桌子空了。龙语不见了,小许也不见了。问了咖啡厅的服务小姐,小姐甜笑著答曰:他们去泳池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袁振跟闫力要崩溃。隔著玻璃墙往里头一看……
  他俩怎麽也得进去,再不进去大概小许的豆腐就要让龙语吃尽了。
  票价挺高不说,一人还得买条泳裤,小闫气结了,直接签了龙语的单。
  小许是个旱鸭子,龙语还非逼著他下水,下去你想他哪儿敢离开岸边儿啊?一通扑腾让龙语好生欢喜──你不扑腾、你不害怕,我咋占你便宜?想来也悲哀,没了伴儿,又给关这儿写东西,颇有些色憋得了。
  "闫哥!"小许一看见闫力下水,使尽吃奶的力气朝他就扑了上去,"我不会游泳……吓死了……"
  闫力一把环住了小许,这儿要不是泳池换个湖,他就能化身尼斯湖水怪……这鸡巴缺德带冒烟儿的!
  "咳咳。"小许一通咳嗽。呛水了不假,但更多是带著撒娇的成分。
  袁振站岸上看著,他不是榆木疙瘩他明白──你介绍个屁啊,眼瞎的玩意儿,这位相上的是你!
  "下来啊。"美人儿落入别人怀抱,龙语无趣,招呼袁振下水,"别你也不会游泳吧?"
  袁振没回嘴,直接跳进去,用行动告诉他──老子不是旱鸭子。
  龙语很会游泳,动作娴熟、姿势优美,有速度有力道。这让袁振挺意外──他还以为他就会喝酒,外加码字。
  本并没有比试的意思,然而袁振不甘落後。龙语觉察到了身後人的不甘,心想,来呗。
  一个回合、两个回合、三个、四个……袁振还真就输给了龙语。
  浮出水面,闫力跟小许在对岸,龙语看过去,发现小许多了个救生圈。
  "嘿,他咋那麽傻呢,给他圈儿,他还能抱你啊?"
  "你脑袋里……"袁振喘著粗气,对龙语彻底膜拜──这一什麽化身啊?
  "都是海绵体。"龙语说著,撑了一下儿上了岸。
  袁振也上去了,在跟龙语并排的躺椅上坐了下来。人少多了,除了他们,基本就几个人,十个指头能数过来。
  "那小孩儿,有主儿了吗?"
  "闫力本想介绍给我……"
  "唉咳!你早说啊,早说……"
  "早说你就不耍流氓了?"
  "可酌情少摸两把。"
  "愁人。"
  "诶,那孩子怎麽老踪著闫力啊?"
  "你也脑瓜子实心的,看不出来小孩儿喜欢他啊?"
  "呦~啧啧。那还给你介绍什麽大劲啊?"
  "他跟你一样呗,榆木疙瘩。"
  "呵呵。不过哪儿来那麽多喜欢不喜欢的,钝刀破竹。"
  "嗯?"
  "想不开。"
  袁振晕。想不开还俩说法儿啊?今儿受教了。
  "诶,你游得还挺快。"龙语收回了视线,想不开的主儿他就不爱逗了。
  "没你快。"
  "那必然。我一直到高中都是校队的,次次拿奖。"
  "行啊……"袁振歪头看著龙语。
  "给你震了?以为我就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呐?"
  "呵呵。"袁振的累还没缓上来,不想跟他白话再浪费体力。
  "不是哥们儿吹牛,我巨落魄那会儿,还看著报纸广告去应聘过水族馆的美人鱼呐!"
  "啊?"袁振瞠目结舌。
  "当然,没聘上。我他妈没乳房啊。"
  "哈哈哈哈……"
  "可是谁规定美人鱼不能是男的啊!"
  "哈哈。你太逗了。"
  "逗吧。逗没事儿找我玩儿来,我跟这儿都蹲好麽长时间了。什麽都挺好,就闷得慌。"
  "没那闲工夫儿。"
  "忙什麽啊?你那买卖你还操心呐?忙著钓凯子吧?我告诉你,欲速则不达。再说了,总不好重色轻友吧~"
  "朋友就得老一起啊?"
  "嘿!你看人日语,朋友,怎麽写?'友达'。达,到了,得来,来了才是朋友。"
  "你怎麽这麽多歪理邪说啊?"
  "诶,蒸桑拿去吧,我瞅著没人了。"
  桑拿?袁振浑身一紧──就那个齁小一房子,没窗户满屋子白烟,给人一关不让透气的地儿?那他妈不是要了他亲命嘛!
  "走啊。我过去喊他们俩。"
  "不去。"袁振不动。
  "靠。你想什麽呐!"龙语以为袁振想歪了,实则,是他自己想歪了,"我不跟你干那事儿,我这不是过去喊他们嘛!"
  "你想什麽呢才对吧?"袁振崩溃,"我不去,受不了热。"
  "嘿,你也新鲜。那干嘛啊?还游麽?我看你挺累的了。"
  "你还想干嘛?"
  "反正不想一人儿待著,啊,那咱唱歌儿去得了,麦乐迪。也不远~"
  "你怎麽那麽大精神头儿啊?"
  "才几点啊?"
  "你不写东西啦?"
  "灵感都是深夜才光临~走,唱歌儿!"

  闫力是无奈到家了──今天到底干嘛来的啊?
  站在麦乐迪大厅里,他是愈发想不明白了。小许倒没意见,一步都不离开闫力。该说──称心如意。
  开了房间,龙语免不了又点了酒。闹哄哄的摇著铃鼓,鼓励大家踊跃表现。
  "你多大啊?"袁振忍不住问。
  "马上三张儿,老帮菜了。"龙语喝著酒,没意识到这是挤兑。
  小许去点歌了,闫力无奈的坐在他身边,没辙,龙语总挨著袁振坐。
  KTV是一定如实反映年龄的地方之一,从你所点的曲目,立马知道你多大。
  你看哈,小许点的啥呢?周杰伦、吴克群、潘玮柏,等等。
  小闫呢?罗大佑、李宗盛、张雨生……
  给龙语雷坏了的是,袁振点播的曲目:姜育恒──《一帘幽梦》、《独上西楼》、《云河》……
  "你他妈穷聊阿姨粉儿吧!"
  "你嫉妒我唱的好吧?"
  "我他妈……脑袋都快炸了,你不许再唱这些个了!"
  "我就爱唱!云河呀云河,云河里有个我~随风飘过~从没有找到真正的我。一片片白茫茫遥远的云河~像雾般朦胧地掩住了我~我要随著微风飘出云河~勇敢地走出那空虚寂寞~~"
  "你他妈就是一寂寞大龄男青年!别他妈唱了!"
  龙语直接切了歌儿,下一首是他的,郑钧──《路漫漫》。
  他肯定是个麦霸,屋儿里四个人,除龙语自己外这会儿都这麽想。
  当然,所幸,他唱的很好。尤其是陈升的歌儿,那是真有两下子。
  龙语对著恭维也不含糊,曰:我要不是嫌摆弄乐器麻烦,我就搞音乐去了!
  小闫横出一句:脱裤子上吊──死不要脸。
  龙语手里那铃鼓飞过去了,并伴随麦克风来了一句:你啊,你这是──上嘴唇挨天,下嘴唇著地──没脸了吧!
  闫力气坏了,一语中的啊──他就是唱歌儿难听!
  袁振赶紧打圆场: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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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抽了,於是没能及时更新,尽请谅解ORZ


不伦不类 26

  26
  小闫的"相亲"计划在龙语的搅局下,彻底流产。
  袁振知道闫力气急了,又毫无办法。与此同时,惹上龙语就是踩上了牛皮糖──这哥们儿三天两头以喝两杯为由喊他出去。
  袁振就想不明白了,他龙语不是那麽多酒友麽,怎麽偏偏就非得喊他?
  对此,还是龙语给出了答案:你不耽误我事儿。
  袁振这个无奈唉。敢情我是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可不就是这麽回事儿吗?龙语处於工作期,不宜与人喝的酩酊大醉,但喝必须要喝,喝又不愿意孤独的喝。袁振正好顶了这个空缺──龙语没事儿了,传唤之,随叫随到。喝好喝美,不耽误第二天的日程安排。有共同话题,大可把酒言欢。等等上述理由加起来,袁振悲哀的发现,龙语赖上他了。
  我图什麽啊!
  袁振真是郁闷。他龙语对他有所图,那自己图他什麽呢?
  然而,根本没答案。他喊了,他一般没事都会去。好似个上了发条的火眼跳蛙。上发条的龙语指哪儿,他跳蛙袁振打哪儿。
  "所以我就特郁闷。"
  泡在游泳池里,龙语的手抓著岸,嘴里劈里啪啦的说著。
  袁振得陪聊啊,回:"那不行说说换家酒店?"
  "哪家儿也是这样,你还指望人家给我提供五星级酒店啊?想的美。"
  陪聊这工作不好干啊。你看看,主人家说话这麽冲,你怎麽接?
  不对!袁振回神,凭什麽我是那个陪聊的啊!
  "那你自己克服吧。客观因素不好改变。"
  "没人性!敢情不是你受煎熬。"
  "可不不是我吗~我居住条件挺优越的。安静、闲适、怡人。"袁振咪咪笑,诶,我就气你了~
  "哦?"龙语侧过脸看著袁振,脑子那麽一转:"是吗?那麽好啊?我觉得你旁边那浙江会所挺吵的啊。"
  "厨房门关上就行了。我屋里做了隔音。"
  "是嘛?"
  "是啊,要不我看电影,环绕音响一开,就该换我影响人家了。"
  "真是好公民典范啊。"
  "那是,省的让首都人民说我们外地人没素质。"
  "谑谑,说的跟真的似的。"龙语手臂用劲儿一撑,上了岸。
  "本来就是实话。"袁振紧随其後。
  "接著。"龙语把罐装啤酒扔了过去。
  在躺椅上坐下,两人分别开了啤酒,举举罐子就算是碰了杯。龙语仰脖喝下一口,而後大眼睛看向袁振:"那我到你家借住一段时间算了。"
  酒正顺著喉咙往下滑,袁振听闻这句,一不留神差点儿呛著:"咳咳……什麽?"
  "你家不是安静嘛,收留我几天呗。"
  "你,到我家,住去?"袁振瞪大了眼睛。
  "是啊。你那儿不是清净麽,你就当为广大影迷行善,为他们的编剧创造出一片乐土呗~光荣啊,回头给你发大红花。"
  "你都写了挺长时间了吧?"
  "嗯,有俩月了。"
  "还没进入尾声?"
  "进度不佳。你以为写剧本那麽容易啊?跟小说一样,人设、背景、情节、主题立意……等等等等,样样都得花心思。"
  "写的什麽啊?"
  "唉咳,写的啊……"龙语跟袁振可谓没啥不能说的,既不存在商业机密,也不存在审核压力,自然而然,就讲了起来。
  袁振听著。龙语说的笼统,也就是十几句话就把他那剧本高度概括出来了。
  "可见剧本跟小说差不多──都是废话。明明几句就交代清楚了,弄几百页干嘛!"
  "噗,哈哈哈哈……你又精辟了!"龙语大笑,"严重同意,我还能给你补充。比小说、剧本更废话的,是散文。"
  袁振也笑,"对,没一句有用的。不过要按照这个逻辑,可能也就说明书值得一看了。"
  "你落伍了,八零後都已经不看说明书了。"
  "那闹半天……"袁振喝了口啤酒,"没有用的了?"
  "对,写什麽都是放屁。"龙语笑了笑,"诗歌倒是精辟话少,一般人看不懂啊。总归,也是放屁。"
  "也不能这麽说,其实大多还是言之有物的。"
  "不对。我被你绕进去了!"龙语看向袁振,"你问我收尾没啥意思?嫌我搬去你家赖著不走是怎麽地?"
  "呃。"
  "我春节前得交活儿。就这俩月。"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说袁振还好意思拒绝吗?
  龙语登堂入室,这一念之间,就已成定局。

  行动派都是迅速、果敢的。
  从说出,"那你收留我几天呗",到龙语活人登门袁振小宅,不过是两天的时间。龙语带的东西不多:一台笔记本电脑,若干参考资料,一箱日常生活用品,没了。
  问他狗呢?
  龙语答曰,撇赵小0家了。
  还真是……轻装上阵。
  坦白来说,龙语的入住倒真没给袁振添什麽麻烦──吃饭不过多双碗筷、聊天无非占一点儿时间、各类开支也不见有什麽猛增,住别人家他倒也在意,不会弄乱弄脏。唯独……
  这个人,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每每袁振躺下,龙语还坐在笔记本电脑前一丝不苟的码字;每每袁振起床,这人横在沙发上正睡得香甜。
  袁振与龙语说过好几次了:这样对身体不好。龙语只管摆手:你担心什麽,身体是我的不是你的,没听说身体不好也带传染的,再说了,小爷生龙活虎,没什麽不好。
  谁的地盘,听谁的。袁振正色曰。
  你动感地带代言人吧?龙语一边斜眼一边撇嘴。
  你看看,不好好休息,年纪轻轻就中风了吧?
  龙语气得瞠目结舌,愣给噎住了接不上话。
  这一日,晚上一点五十,袁振开了腔:"还十分锺,某些同志该准备上炕喽~"
  龙语正猛敲键盘,写在兴头上,眼睛一斜,曰:"你人体闹锺综合症又发作了吧。"
  袁振叼著烟正看电影杂志,书一放:"听哥哥话,我现在这还是一期症状。等二期以後,我就六点叫你起床,反正明儿要卸货,我也得早起,你可以一起随同,也出出力气。你不是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吗。我给你那股子蛮劲儿找找出路。"
  "操,你让我起,我就得起?"
  "你可以暴力抗法试试啊。"袁振看看自己,再看看龙语:"你可以试试。"
  "你他妈……"龙语按了一下存盘,手并没有停:"明天一人还约了我下午茶呢!你六点叫我起来,还让不让我活著去啊?"
  "不怕,你准备几张白色床单,红领巾。改半夜跟你朋友出去──半夜出去吓人玩。"
  "……"
  "让你朋友也配合配合你作息啊,你还不睡,回头劳动完再睡下,我估计那点起来也只能出门扮鬼了。"
  "操!!"龙语怒。
  "哦,你约的人打炮啊,那随你几点睡了。反正几点也没关系。记住,六点起床。"
  "袁振!"
  "还三分锺两点,睡还是不睡?"
  龙语再次按下存盘,一扣本子就跳上了沙发。
  "这就对了嘛。"袁振满意的躺下了。小子,我还治不了你?
  "我告诉你。"龙语拿过了茶几上的书,"伟大的作家,都是被你们这些庸俗人灭绝的。"
  "那大自然更庸俗,连恐龙都给灭了。"
  "……"
  不出一刻锺,袁振就没动静了。龙语知道,袁振睡著了。可就算他睡著了,龙语也没胆量一试袁振的听力──试过了,太灵。上次就是等他睡下他起来开的机,刚敲了几个字,就听那人翻了个身。以为没事儿,结果……一本杂志飞过来,不偏不倚,整砸他天灵盖上。
  你个变态,睡觉不关灯,睡吧睡吧,你就是再睡,也睡不出好效果!
  小样儿的,睡觉都不敢关灯的主儿,你还牛逼!
  龙语一边碎碎念,一边看书。
  "明天六点啊,谢谢你这麽愿意帮我~小兄弟真仗义!"
  "我操你大爷!"龙语扔开书,用被子捂住了脸。
  你是我爸爸,行了吧!睡!我他妈睡!


不伦不类 27

  27
  龙语乖乖睡了,袁振果然没早上叫他。一觉睡到快两点,龙语自然醒的。
  起来首先抽烟,房间里很安静。抽完下了地,开窗,院儿里也是那麽安静。
  真不想出门。这麽安静不写剧本多浪费啊!奈何,不出门是不行的──约他的是一直合作不错的一家影视公司的小弟。人情世故,怎麽也得去。
  刷牙洗脸换衣服,龙语拿了包儿出门。
  住在袁振这里真不错──有人管饭,有人管打扫洗衣,有人管沏茶倒水。可惜了,要不是顺拐,他还真就把他收了。真不错──不呱噪、不粘人、说话有思想、聪明健谈、风趣幽默……唉,可惜喽。
  临近年底,天儿愈发的冷。龙语从後门出来,没开车。约的市中心那破地儿,他可不想为停车上火。
  到的还算准时,至少没让对方久候。龙语落座,对方马上寒暄起来。
  就知道见他们丫挺的没好事儿──无事不登三宝殿。要本子。要?要你大爷啊!我三头六臂啊!
  奈何对方一口一个老师,一脸的赔笑,最关键稿酬优厚。龙语最终没出息的答应了,就是得等。等到什麽时候?节後。
  那孩子显然松了一口气,呈上了贿赂。龙语对这些见惯不怪,收下就是了。左看右看,觉得小孩儿颇有点儿姿色,也怪了,以前怎麽没发现呢?失恋闹得审美下降、条件宽松?想著要不欢乐一下,转念一想:别了。忒熟。熟不说,他还对你有所求,可别惹一身腥了。
  於是,下午茶喝完,龙大编剧决定晃荡回家。嗯,袁振家。

  袁振快五点接到龙语一电话,接起来透著损劲儿曰:"刚醒啊?起太晚,别又晚上失眠。"
  "你他妈刚醒!"
  "我六点起的。你知道。"
  "烦人!诶,你忙吗?"
  "现在?"
  "对,现在。"
  "不忙,快下班点儿了。干嘛?"
  "吃饭去~"
  "嗯?"
  "我请你吃饭。"
  "好麽泱泱你干嘛请我吃饭?你请我吃饭,晚上也得两点就寝。"
  "你当你自己舍监啊?"龙语气结,"後天我生日。"
  "後天你生日,今天请我吃饭?"
  "靠。我生日得回家,那是我母亲受难日!明儿想踏实写东西,可不就今儿了,你不是也不忙吗。"
  "你母亲这罪受大了,生了你这麽一个。"
  "袁振!"
  "成成成。我就是觉得有点儿──老狼请吃鸡的意思。"
  "狗咬吕洞宾!挂了,我继续给赵小0打。"
  还真是老狼请吃鸡。不幸真让袁振言中了。

  赵昕接电话的时候,正是要出门买菜前,龙语一个电话给他截住了:"叫上伍岳,出来吃饭呗~"
  "哈?"赵昕一愣。眼睛去找日历,十二月二十一日。
  "出来出来,叫上伍岳~"
  "你过糊涂了吧?後天你生日。圣诞前夜的前夜。"
  "23号咱回家,你跟我装什麽糊涂。"
  "那不往常也是22号嘛。"
  "我今天闲~"
  "你比耶稣还牛,随便改生日。"
  "赵小0,找不痛快是吧?"
  "哪儿啊?"
  "中央电视塔~旋转餐厅~"
  "我晕。你怎麽想起那地儿来了?"
  "唉咳,今天正好有人给我餐!~去呗~多情调啊~"可不是麽,正好人家给他的贿赂里,有这麽个东西。
  "光我和伍岳,情调还是有的。加你个灯泡……"
  "我操,我是男主角行嘛?"
  "行,行……你比耶稣都厉害了,哪儿能不行啊。"
  "你他妈……对了,我叫了袁振。"
  "袁振?"赵昕一愣,"你怎麽想起来叫他了?"
  "就叫了呗。你麻利儿出门吧。咱六点整跟塔下见~"
  "雷峰塔。"
  赵昕挂了电话,抓抓头,心想,坏了,他俩还有联系啊?早知道……
  赵昕同志压根儿不知道龙语住到了袁振家,他还以为他泡在酒店里呢。
  顺手拿过无绳电话,赵昕给伍岳去了个电话。

  袁振听龙语指挥开车,龙语就说了西三环这麽一个大方向,等他被指挥著往电视塔那门里开,哥们儿慌了:"你要跟哪儿吃饭?"
  "塔顶儿,旋转餐厅。"龙语叼著烟,正要给赵昕打电话,说他们到了。
  袁振的脸,呼啦一下,白了。
  "塔……顶……"
  "你慌个屁啊,有电梯。"
  就是电梯才慌好吗?好吗?
  袁振要崩溃了。
  可是,来都来了,他怎麽能打退堂鼓?用什麽理由打?
  天啊。电梯……还是要走那麽高的电梯……要了亲命了!
  "喂,我到了。你们呢?……哦,哦……好……那我们塔下等你们。先停车……嗯,嗯……对,我坐的他的车。"
  龙语在一边讲电话,袁振完全听不进去,指挥他停车的管理员的动作也看不进眼里。恐惧已经要将他吞没了。
  "我操!"龙语挂了电话往前一看,袁振那车快要撵上指挥那位了,"你他妈想什麽呐!"
  袁振猛的回神,急刹车踩到了底。
  指挥那位已经瘫倒在地上了,好半天才爬起来:"疯了啊?会开车嘛!"
  被骂了祖宗十八代,袁振只得听著。泊好车,下来,龙语扔了烟盒给他:"你没事儿吧?"
  "没……"袁振仍旧心惊肉跳。这会儿,越是看那个高塔,越是跳。
  "你说说你,什麽时候走神儿不好,真是吓死人了!"
  任凭龙语数落,袁振不说话,猛抽烟。
  赵昕跟伍岳是十分锺之後来的,四人汇合上,龙语跟赵昕有说有笑。伍岳拎著纸袋,跟在他们身後。袁振还要往後,就恨不得赶紧遭遇个什麽时空裂缝、外星人突袭。
  路过售票窗口,袁振眼睛一斜──旋转餐厅用餐送登塔,腿不禁猛哆嗦了起来。
  到检票处,袁振已经快要晕倒了,电梯、电梯、电梯……杀了我吧!
  忽而,目光一打滑倒是救了他了──看到了楼梯指示牌!
  一行人进去,袁振一把拉住了龙语,"难得来,咱们攀登吧!"
  "什麽?"龙语惊了,"哥哥你疯了啊?知道多高吗?再说了,登塔是从上面俯瞰京城夜景,你……你攀登,也什麽都看不见啊!"
  "攀登……不靠谱儿吧?"赵昕停住了脚步。
  怎麽办呢?
  实际上,龙语不小心踩了袁振的雷区,袁振又不小心踩了伍岳的雷区,否则,赵昕不会贸然开口的──伍岳不可能爬上去,他的旧伤不允许他如此劳累。
  龙语发现了赵昕的焦急,话又不能明著说,"操。烟没了。诶,走,陪我买烟去。"他说著,一把揪过了袁振的衣袖。
  "那我们先上去了~"赵昕没事人似的冲他们笑。看向伍岳,他脸上并没有不悦的表情。然而……总归,是让他难受了吧?
  "你他妈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赵昕跟伍岳上了电梯,龙语劈头就骂。
  "啊?"袁振不明所以。
  "伍岳以前是职业赛手,後来出了事故,你让他一个勉强混进正常人队伍的……爬楼梯?"
  "我……"袁振语塞,"我不知道……"
  "这能是明说的话嘛?唉。也不赖你。"龙语摸了摸鼻子,"一会儿上去,就当没事儿,也别问他。走吧。"
  看著龙语转身往电梯处走,袁振是真慌了,也顾不得别的了,"我想去卫生间。"
  "哦,那一起呗。"
  天啊!
  225米高,1597级台阶。
  站在卫生间里,袁振的脑海中始终漂浮著刚刚看到的这一数据。
  我的娘啊……
  "诶,你怎麽不撒尿啊?"龙语跟袁振并排站著,这会儿方便完,一边系拉链一边看向他。
  "洗你的手去!"
  "嘿!这又是跟什麽急呢。"
  怎麽说服龙语不乘电梯呢?
  袁振磨磨蹭蹭,龙语索性点了一支烟。
  "诶,我真是觉得机会难得,你就不考虑攀登一下?"
  "你!症了吧?你爱爬你爬,我们仨可以吃著等你。"龙语气结。
  "行。"
  "行你妈逼啊!"
  看著袁振方便完转身,龙语的眼神怒不可遏。这人不是添乱嘛!
  这可咋办?袁振的脑袋要开锅了。
  生死存亡,就看这一刻了!


不伦不类 28

  28
  "没蛋糕!"
  "啥?"
  等电梯的时候,袁振忽然开了口。
  "过生日怎麽能没生日蛋糕呢?"
  "没就没吧,我都多大了啊。再说了,楼上也不是没甜品供应。"
  "那意义能一样嘛?你看你,也不早说,礼物我也没准备,买个蛋糕去吧!"
  "你今儿真!症了……都进来了,出去……"
  "没事儿,你先上,我去跟检票员说一下。"
  不等龙语开口阻拦,袁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哎呦……我操……"电梯眼看就下来了,龙语也不好放著楼上那两口子干坐著。上吧。
  袁振跟检票员苦口婆心,小姐见他确实很焦急很诚恳,下不为例让他去了,说让他尽快回来。
  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袁振振奋极了!真是急中生智啊!
  最近的蛋糕房手机谷歌指示并不远,他取了车,一路向西而去。
  蛋糕做得很快,精美别致,小牌子一插,特别有喜庆味道。袁振取好蛋糕折返,忽然意识到,225米……不好爬。更别提,还拎著一个糟心的蛋糕了!可是,没别的办法了啊。这时候,袁振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动画片,没头脑和不高兴。没头脑盖了个99层大楼,没电梯。也好,也好。没有反而倒是好。
  顺利回到电视塔,袁振深呼吸了一口,决定登塔。
  塔内有著光辉的记录。最佳登塔记录是2005年的9分51秒06。奖金一万元。
  这人冒傻气爬,还有个动力。
  我的动力是什麽啊?
  袁振想哭。真的,想哭。
  拎著蛋糕,健步如飞,袁振拼了。
  这顿饭,绝对吃的──蒋干盗书,上了大当!

  话说,楼上三人,正悠闲的喝著饮料侃大山。赵昕送了龙语"精心准备"的礼物,龙语要拆,被拦了。赵昕曰:急什麽?回家慢慢看。
  龙语叼著烟斜视赵昕:"回家?那可遥遥无期了。"
  "还跟宾馆圈著呐?没事儿,那回去拆,更合适你。"伍岳插嘴。
  "哪儿啊,跟袁振家借住呢。他住一四合院儿,特清净。"
  "啊?"赵昕瞪大了眼睛。
  这一次和任伟分手,龙语照例跟赵昕报备了。赵昕大抵也是真烦了,责备没有,数落的话也没半句。完了就完了吧,迟早、跟谁、你也得完。只有这麽一句,说的心平气和。
  "咋了?意外?"
  "当然意外了。"赵昕喝了一口果汁,"你怎麽跟他……联系上了?"
  "哦咳……总遇见。挺寸的。"
  "你甭操心了。"伍岳说著,手放在了赵昕腿上,有桌布,他放的很坦然,"他横是不可能跟袁振整出什麽事儿来。顺边儿。"
  "不是这个问题吧。"赵昕看向伍岳,"他这人……跟谁都不见外,就一点儿不想著是不是给人添了麻烦。"
  "你这是怎麽说话呢。"龙语不乐意挨数落,"诶,这都四十多分锺了,他跑哪儿买蛋糕去了?"
  "就赖你,人生地不熟的,你支使人家。"赵昕撇嘴。
  "扯淡!他中了降头似的,非要去。"
  "你过生日嘛。"伍岳淡然开口,"人家总不好空手吃你一顿。"
  "我天天白吃他!"
  "哎呦呦,你还有点儿良心啊。"赵昕戳了戳龙语的脸颊。
  此刻的袁振,正卖力的爬著。爬的就快要喊他死去的娘了。225米,你想想啊,折合79层楼,那一般人没定力,上不去的。
  袁振是低头卖力爬,爬的浑身是汗。肺快炸了,但不敢停下,一个劲儿的督促自己:前进,前进,胜利就在眼前!
  因为爬猛了,愣是没看见指示牌,一猛子窜上了238米的观景台。
  观景台上那是一个人没有,袁振狐疑的打量,这才看见大牌子:观景台。
  气喘吁吁,大汗淋漓,袁振站在高空欣赏灯火辉煌的北京夜景,得出一个结论──真是美。就冲他这麽爬上来,那风景不美也得美!
  北京真大啊。
  放眼望去,一望无垠的灯火闪耀。
  这就是他生活了这麽多年的城市,属於别人的城市。
  借此机会,袁振停留了好一会儿,调整好气息,待汗落下去,这才动腿往下走。这个酸疼……
  欣赏完夜景旋转餐厅吃饭,这麽想想,也算值当这一次爬了吧?
  袁振自我安慰。
  "据说这个旋转餐厅是全国最高的旋转餐厅了。"赵昕望著窗外说。
  "环境不错,房顶还有星座。"伍岳补充。
  "这袁振死哪儿去了?"龙语正念叨,说曹操曹操到──看见袁振从入口处进来了,"来了来了。"
  赵昕起身,冲袁振招了招手。
  袁振在龙语身旁落座,两条疲乏的腿立马感觉被放生了。
  "去了挺远才找到吧?"赵昕将蛋糕盒子放在了餐桌中间。
  "嗯,不近。"袁振口干舌燥,拿过龙语的杯子就鼓咚咚猛灌水。
  "你慢点儿……"龙语惊了。这都不像人喝水了,像马饮水!
  袁振一口气喝完,顿觉自己不雅,於是赶忙想词儿,"啊,刚上来,先去观景台看了看,俯瞰了一下首都北京。"
  "你傻吧?扭头,看窗外,70分锺转一圈,坐著让你看到恶心。"龙语嗤之以鼻。
  "怎麽说话呢!"赵昕踢了龙语一脚。
  晚饭很美味。至少对袁振来说,很美味。他快给饿死了……
  赵昕喜欢牛排,现点现做,他吃了三大块!
  龙语不愧姓龙,跟龙虾较劲。这话是伍岳说的。
  最後蛋糕一切,诶,慕斯怎麽都有些化了?
  能不化嘛!袁振心里说了。你们一跐溜坐个电梯70秒到了,我爬了小半个锺头!
  不过好歹来说,一个生日颇为美妙。
  "我三十了。"龙语鬼哭狼嚎,"我再也不年轻了。"
  "哦也。"其他人愉快碰杯。
  九点餐厅提示九点半旋转餐厅即将关闭,一行人酒足饭饱决定打道回府。
  下去,又成了袁振的一大难题。不过,用餐过程中他就已经胸有成竹了──把手机放下。或者服务员在电梯门口截住他们,或者他自己临时跳出来说忘了手机。
  然而……有细腻的赵昕在……
  "袁振,手机别忘了。"
  袁振又想哭了。
  不情不愿的走到电梯等候处,袁振也没别的办法了:"我去趟洗手间。"龙语,你个混蛋东西,你再跟来我就给你打晕了背下去!
  结果,这回跟来的,不是龙语,是赵昕。
  "啊,那一起吧。你俩,楼下等候~"
  欲哭无泪,也大抵就是这种感觉了。
  方便完,袁振想著,这回死定了。不料,赵昕开口曰:"咱们走下去吧,吃的多,运动一下,顺便说说话,你觉得怎麽样?"
  菩萨!袁振差点儿一头跪下,"好!"
  然而一节节下楼梯,袁振这才知道了赵昕邀请的意图。
  "那什麽……上次……跟你买的那个……嗯……是给龙语买的……"
  "啊?"袁振惊诧。月初的时候,赵昕给他打电话,问了他一些产品,选购了一只"太空杯"。那可是他精心替他挑选的。
  "他是给我气坏了。又是无缘无故跟BF分手了。来来回回,不知道有多少个了。每一个他还都介绍给我认识,每一个最後都会跟我痛斥他。"
  "这……"
  "我都已经懒得骂他了,没意思了。他这人注定就要一辈子这麽过。"
  袁振看向赵昕,发现他一脸的悲伤。
  "也是气急了。就买了那个,还写了恶毒的话。那……他说现在跟你家借住……我估计他回去打开後会发飙……那什麽……"赵昕停住了脚步,"给你添麻烦了。"深深一鞠躬。
  "这话说的……没事,不是什麽事。你这样干嘛啊!"
  "唉。"赵昕叹了口气。
  很好的朋友。或许,不止是朋友。
  袁振想。
  赵昕对龙语,感情不是一般的深。

  回到家,龙语开了瓶酒,给自己和袁振一人倒了一杯。这也是袁振的规定。酒,可以喝。要拿杯子喝。一天不得超过两杯。
  往沙发上一横,龙语拿过了纸袋,决定拆礼物。
  袁振一口酒给呛了,"那什麽……"
  "嗯?"
  "你不兴,等到生日那天再拆?"
  "都一样!"
  没赶及,龙语手太快,一把扯开了纸包装。
  袁振捂脸。
  龙语毫无察觉,兴冲冲的打开了纸箱:男用自慰太空杯一只,润滑剂一瓶,说明书一份,赵小0亲笔字条一张:【行行好,你一辈子跟它过吧,我可以每年送你一只。】
  炸锅了。
  好你个赵小0!你他妈这次跟这儿损我呐!


不伦不类 29

  29
  龙语生日当天回了家,龙妈妈做了一桌饭菜。明显的,八个人也吃不完。更别提只有四人列席了:龙爸爸、龙妈妈、龙语、赵昕。
  赶上龙语跟赵昕闹脾气,於是乎只要赵昕一张嘴,龙语就横出一句刻薄话,惹得龙妈妈敲了他头无数次。
  龙语知道,从来跟他妈面前,他这个亲生的倒比赵昕这个干的吃亏,还是吃大亏,也就不臭来劲了。
  这生日啊,哪儿像个生日?简直一批斗会。
  龙爸爸一向属於爱妻号儿,太太唠叨儿子,他就当自己不存在,只管往自己酒杯里斟酒。
  母亲絮叨,龙语就听著,听著也不老实,总得回嘴。龙妈妈曰:看看吧,我没说错吧,你就是常有理!
  唠叨他什麽呢?
  无外乎:一,生活自由散漫;二,工作不思进取。
  说到最後龙妈妈也不想说了──老生常谈,任她说破嘴皮子,这逆子也不会听进去半句。纯属白搭。
  於是,转而与赵昕闲聊。
  聊就聊吧,一换人,母亲也跟著换层面皮──跟自己这儿青面獠牙,跟赵昕那儿和颜悦色。
  你听听哈,不是问:你爸爸身体好不好啊,你有没有去看他。就是问:你自己工作生活都还好吗,一个人照顾自己累不累啊?龙语老给你添麻烦了吧?
  龙语小时候挨过他妈揍,不怪他妈,怪他那张嘴。半大个小子张口就问:你是不是跟赵叔叔搞婚外情啊?其实赵昕是你亲生的吧?
  那一回,龙妈妈揍完不解恨,又喊了龙爸爸再来一顿。
  当晚龙语是趴著睡的,一边儿睡一边儿哭,感觉自己是垃圾桶里捡来的。
  那年龙语十一岁。赵昕妈妈去世了十三年。旧厂区正在搞动迁,每天都有人搬家。後来龙语家跟赵昕家也相继搬了,再後来龙语爹下了海,赵昕爹随後不久抽调去了德国。
  赵昕更像是龙妈妈的儿子,他符合龙妈妈的审美:讲文明、懂礼貌,学习出色,与老师同学相处融洽。龙语时常想,其实妈妈的要求很简单,是他自己各色,不愿意走和别人一样的路。
  但实际上,赵昕说:你跟你妈才是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
  这话不假。龙妈妈退休前一直在文联,出过的书摞起来比龙语高。龙语不爱学习,初中是混上去的,高中是文科班特招,大学是保送的,研究生考上了没念完让文联发配山沟里去了。
  赵昕常想,其实,龙语嘴上总说:碎嘴婆子、碎嘴婆子,心里大抵很是敬佩自己的母亲。她给予他的影响,是不可动摇的。
  "还是那样,马马虎虎呗。"
  看著赵昕抓著头回答母亲的问题,龙语喝了口酒。
  毫无疑问,母亲是有爱心的慈母。
  赵昕妈妈生下赵昕就去世了,由於罹患先天性心脏病,本来这孩子医生是不让生的。赵昕活下来了,但从小体弱多病,他母亲的羸弱原封不动遗传给了他。算他命好赶上科技日新月异,医学难关一一攻破,小五的时候被推进了医院。病休一年半,回来变了个人,生龙活虎。
  赵昕爸又要工作又要管孩子,根本忙不过来。他父亲已经离世,母亲又多病,二弟一家远在山西。所幸,与龙爸爸关系交好,内人生前又与龙太太交往甚密。这孩子,基本等於是龙家给养大的。赵昕高中毕业才被爸爸接走,一走就是许多年。
  龙语本以为赵昕会一去不回,然而……
  "嘿!想什麽呐?"
  龙妈妈去盛汤了,龙语两眼发直的叼著烟,於是被赵昕推了一把。
  "啊……走神了。"
  "你怎麽最近总恍恍惚惚的?"
  龙语看了看父亲,又看了看赵昕,"想美人儿。"
  龙爸爸皱眉头,赵昕也皱眉头,恰逢龙妈妈从厨房走出来……
  下一秒龙语头上就多了一块抹布:"我告诉你,小兔崽子,你要是再往家里领不三不四的男的,让人背後戳我脊梁骨,我告诉,我拆啵拆啵就著辣椒给你吃了!"
  嘿,不愧一川妹子!
  龙语抬眼皮,拿下抹布:"妈你知道吗,我这麽粗俗,都是得自你的遗传。"
  这回没劳烦龙妈妈下手,赵昕使劲儿拍了龙语脑袋一下儿。
  "我操!你还这儿下狠手!你就她狗腿子!"
  龙语的癖好在这个家里从不是秘密,父母该说的都说了,该劝的都劝了,不听?不听你就随意呗。谁的日子也是谁自己过,孩子从不是父母的副产品。
  反而倒是赵昕的事没人知晓。赵昕不愿意别人知道。这个别人就包括龙妈妈。理由是什麽,龙语不知道。他只需绝口不提便罢了。

  从家出来,雪又下了起来,龙语先开车把赵昕送回了团结湖。伍岳刚刚遛龙小猛回来,见赵昕进门马上拿棉睡袍给他裹上了。龙语斜眼撇嘴曰:瞅瞅这殷勤!伍岳反唇相讥:你这就是赤裸裸的嫉妒呗。
  "你快别气他了。"赵昕换了鞋,起身,轻吻了伍岳的唇一下,"他这寿星老儿一天光受气了。"
  你再看龙语,好家夥,可算扬眉吐气了,跟伍岳这叫一通鬼脸,末了还得补一句:"瞧见了吧,我跟他、你跟他,那关系不能够一样~"
  啪。
  龙语後脑勺儿挨了一下。龙小猛也冷不丁一扑,龙语这一个大趔趄。
  "给你点儿阳光就灿烂。你看你吧,人嫌狗不待见。诶,你今儿怎麽著?回去睡麽?"
  "怎麽睡啊。一直没管,家里不定脏成什麽样儿了。"
  "那你跟我们这儿对付一宿?"伍岳拿过茶壶,给龙语倒了一杯茶。这位屁股这麽沈,不茶水伺候显得他多失礼似的。
  "龙小猛,你刚才跟谁站一队?"龙语坐在餐厅的椅子上,一下一下拍著龙小猛的头,"有奶便是娘啊你?白眼儿狼!你说你长得像狼不是你的错,出来装大尾巴狼就是你不对了。"
  "你快算了吧,这也不到底你跟赵昕谁的狗。"伍岳点了烟。
  "别对付了,你那沙发忒难受,睡起来浑身腰酸背疼。"
  "你要回袁振那儿就趁早,这都快十一点了。"赵昕发话。
  "轰我啊?"
  "好走不送~"赵昕扮了个鬼脸儿,进了洗手间。

  每年这个时候,大半夜路边儿也张灯结彩──圣诞。好麽,洋节一个还如此深受爱戴。你瞧著吧,明儿指不定还得怎麽热闹。平安夜。
  龙语不屑的瞥著窗外,内心净是鄙夷──中国人天生自来熟,都当自己耶稣子民了。
  己所不快勿施於人。
  龙语是做不到的。
  对,他不开心了。
  本来好好儿的,老妈絮叨絮叨也没什麽,亲麽。结果送赵昕回去,看伍岳对他那叫一好,他对伍岳那叫一起腻……
  龙语红果果的嫉妒了。
  人家俩人,恩恩爱爱,不离不弃。他,孤身一个,寄人篱下。
  然而,嫉妒又有什麽用呢?是他自己把任伟甩了的。
  也不知道他现在怎麽样,这会儿是弹琴呢,还是在演出?
  想著想著,龙语有点儿恨任伟。你认真什麽大劲呢?你别那麽认真,咱俩现在不也能好好儿的啊?
  傻蛋。
  也不知道他兜儿里是不是又没钱了。


不伦不类 30

  30
  龙语进门的时候,袁振刚从网上收完资料。打开,图文并茂。还有个压缩包,解完压缩发现是个视频。
  双击……
  好家夥。还挺刺激。怨不得贴上绝密勿传播标签儿呢。
  画面一跳出来,就看见一男的屁股里塞著前列腺按摩器,鸡巴上套著个自慰器。
  "我回来了。"
  这一声可吓了袁振一跳,就跟偷看毛片儿被爸妈瞅见了似的。赶忙关闭。
  "给你带了蛋糕。"
  "哈?"袁振回头,关了显示器屏幕。
  "你不是爱吃蛋糕嘛。今儿我妈买了一个,我回去自己也带了一个。四个人,绝逼吃不完啊,就给你带回来了。"
  "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蛋糕了?"袁振对那甜呼呼的东西实际上不怎麽感兴趣。
  "不喜欢你上次跟中了降头似的跑出二里地买去。"
  你当我愿意啊?袁振郁闷。
  "四个人?你爸、你妈,你,还……?"袁振反应过来,似乎多了一人。
  "赵小0呗~"
  龙语把外套一脱,随手就扔在了沙发上,转身开了厨房门,洗手去了。
  "你就不能卫生间洗啊,非得浪费我厨房纸巾。"袁振敛起了龙语的外套,归归整整给他挂了起来。这小子,好好的羊毛大衣,非就这麽团球儿玩儿。
  "我浪费死你!肉疼了吧?肉疼了好!舒坦!"
  "变态!"
  "我就是~"
  "你过生日赵昕还去了?"袁振懒得跟龙语斗嘴,往沙发上一坐。不巧,坐在了快递盒子上。盒子里头就那前列腺按摩器。白天忙,没拆。晚上回来对方又给他打电话,他还是特意去办公室拿回来的。然後收的那堆资料。
  要不要代理呢?
  还没决定。
  你让个普通男人用这玩意儿……再怎麽说是保健,怕也不好推广吧?
  给盒子扔茶几上,袁振拿过了烟盒。
  龙语正洗脸,一脸的泡沫张不了嘴,等冲下去才回话:"年年都去。"
  "哦?"他俩关系还真好,袁振想。
  "我们俩一起长大的。或者说……"龙语擦了把脸,顿了顿,"像兄弟吧。他妈身体不好,生下他就过去了,基本他是我妈带大的。"
  哦,有这麽一层关系啊。怪不得呢。袁振想想,赵昕对龙语不是一般的好。差点儿他以为赵昕暗恋龙语。
  "酒还有吧?"龙语一边涂护理液一边问。打他把洗漱用具都堆进厨房,袁振的抗议就没停止过──你跟卫生间有仇啊?
  "您晚饭没拿酒佐餐?"
  "一码儿归一码儿。你规定的每天2杯我今儿还没喝呢。"
  "你少歪理邪说。"
  "操。你说我大过生日的……诶,孙子,你丫还没送我礼物呐!"
  "你这人……属耗子的吧?撂爪儿就忘!不是我跑二里地给你买蛋糕啦?"袁振这叫一个气结,恨不得说:老子还爬了两百多米给你送上去呐!
  "那不算。我这人也不苛刻,知道你也没想著我,没给我准备。这样吧,开瓶新酒,最好的!让我喝个痛快!就当礼物了!"
  袁振眼睛一斜,"我给你准备了!你看你,还大言不惭的追著要。"
  乐疯了。袁振差点儿就乐出声来──现成的啊。眼前不就是那快递嘛!前列腺按摩器~
  龙语一愣,"嘿,你还真想著我!这哥们儿,没白处!"

  "嘛玩意儿啊?网购的啊?"龙语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拿著茶几上的快递左看右看。
  "你自己拆开看呗。"袁振绷紧了脸部肌肉,就怕自己乐出来。
  龙语跟茶几下面拿了剪子,开始剪包装袋。
  "前列腺按摩器?"拆出来,龙语瞅著那包装盒,不明所以。
  "嗯。"
  "干嘛使的?"
  "那上面不是有说明吗?"
  奈何,龙语手快,纸盒早给扔一边儿去了,这会儿已经从盒子里拿出了那玩意儿。
  "这什麽一个路子?造型也忒诡异了吧?怎麽用啊?"
  这时候他压根儿没想到这东西要从肛门植入,举著还看呢。
  袁振快要被笑憋死了,指了指计算机,"自己看去吧,人家刚发我的资料。高科技产品,让你第一个拥有!"
  "哦。"龙语点头,摸过了烟盒,"但我觉得我不用按摩,我挺健康的。"
  袁振已经趴在了沙发上──肚子俨然抽筋儿了。

  龙语叼著烟坐到了计算机前,开了显示器,看见桌面儿上有个视频文件。
  "桌面儿上这个啊?"
  袁振去了厨房,想著一会儿给龙语气傻了,先准备点儿酒吧。不过也不算什麽酒──一个杯底儿的伏特加,一整杯的橙汁勾兑。
  龙语双击,那震撼画面直接冲出来了。
  "哎呦我操,是个毛片儿!"
  嘴上这麽说,可龙语并没关。他笃定这肯定不是袁振说那说明,没见著那奇怪器具啊。想来这孙子也是个色胚子,自己躲家看毛片儿。
  带英文说明的。
  啥?准备工作?
  灌肠??
  啥?
  剃毛??
  啥?
  我操你大爷的!
  那工具可算露面了──原来是从後门儿插进去!
  一边儿插,那人还一边儿浪叫。
  诶诶诶,我说你行不行啊?有那麽舒服啊?
  龙语叼著烟托著下巴不可思议。
  袁振调好两杯酒才出来,龙语还坐在电脑前头,不过视频已经播放完毕了。
  "拿著,这可是破例。也不知道你晚上都喝多少了。"
  龙语抬手,头也没回,机械的接了过去。
  "看完啦?"袁振乐,"早上人家寄来的,想让我做代理。你拿去玩儿吧,正好可以搭配赵昕送你那太空杯。"
  本以为龙语得跳起来骂人,没想到,嘿,很安静。
  "诶,急了?"袁振捅了龙语一下儿。
  "你丫这破片子,可别挂网站上,扫黄打非得给你抓起来!"
  "呃,我没看完。咋了?特过火?"
  "我下面儿挺起来了。"
  "……"
  这真不能怪龙语,他已经过了许久苦行僧的日子了┐(┘_└)┌

  "你……你别胡来……"被龙语连拉带拽的拖曳到床边儿,袁振一个劲儿的制止这只发情的生物。
  "少来,就跟你多纯洁似的,还是说忽然变了直男了?脱衣服,赶紧。"
  "这不是说不清的事儿嘛!"
  袁振瞅著龙语拽下了自己的线衣。
  "有什麽的啊,互相解决一下儿。"
  "你说的倒轻巧!"
  "噢,不是你趁著我喝大了把我办了的时候了啊?"
  "……"袁振百口莫辩。
  "我还没你那麽不厚道,来嘛,动动手动动嘴。下雨天儿打孩子,闲著也是闲著。"
  一只按摩器引发的……血案。
  他是一个令你挺难抗拒的男人。袁振想。别人他不知道,他自己他知道──有点儿无法抗拒龙语的魅力。有点儿都说的不够诚实,诚实来说该是:完全。龙语在性方面具有著绝对的吸引力,百分百是他的那杯茶。
  此刻,龙语压在他身上,上身已经脱得赤条条了。牛仔裤的扣子敞开著,身子弓著,一边亲吻他的脖颈,一边脱著他的衣服。
  出大事儿了。
  袁振知道,事情打这一刻开始,寡起来了。
  这人也忒……混不吝了!
  三下五除二,龙语脱人家衣服的速度被他所有的床伴称赞过──太无与伦比了。袁振一个恍惚,就发现自己的衬衫大敞著,裤子挂到了胯上。
  想推开他那是无济於事了,人家已经行动了起来:湿热的唇舌一路从胸口向下。很灵巧的舌尖,顺著腹线一路下滑。
  袁振的肚脐下就有了浓密的毛发,龙语表示出了不满:"你还别说……我还真没底气操你。"
  "我也没这需求。"
  龙语并不急著含住那根已然挺起来的家夥,而是绕过去,舌尖抵达了毛发丛丛遮掩的会阴的处,由下向上,一点点的舔舐。
  待到舌尖扫过阴茎的顶端,龙语发觉袁振已经很兴奋了。不由得很是满意──有什麽害臊的嘛,大家互相帮个忙而已。
  将整根勃起的家夥含进去,龙语不得不顿了一下,实在有点儿顶他的喉咙。
  缓和一下,他才慢慢的开始吞吐。
  袁振的手拽了拽龙语的裤子,龙语向上一些,便於袁振把手伸过来。
  龙语那话儿是完全勃起的状态,袁振握住,能感觉到它兴奋的抽动。
  这小子口活儿好得很,伺候得袁振异常的舒服。偶尔视线撞在一起,他愈发觉得他像野兽。对对,就好像梦里那头黑豹。
  袁振突然的翻身将其压在身下,吓了龙语一跳:"你干嘛?别瞎琢磨哈,我也没被人操的需求。"
  "你不是想解决一下麽?"
  "这样就很好。足矣。"
  "怕是不够吧?"袁振居高临下的俯视著龙语。他发情,带的他也发情了。於是,怎麽能浅尝辄止呢?都已经这样了,再糟点儿也没什麽。
  "不够?不够好办啊。"龙语说著,稍稍欠身,长长地胳膊环到了袁振的脖颈上。
  他伸出舌头,漫不经心地舔了舔袁振的唇瓣。
  "怎麽个好办?"袁振有种不祥的预感。
  "那儿不是有蛋糕麽?我都帮你涂好,你可以慢慢吃,连我带蛋糕。"
  "……"
  "那要不我把那按摩器帮你塞进屁股?"
  "……"
  "提议都不怎麽好?"
  袁振拨浪鼓状摇头。
  "那您啊,凑合吧~"
  那是双好吃的唇,他的唇原来是这种滋味。
  "诶,你亲过我吗?"龙语的手缠在袁振的身上,慵懒的问。
  "嗯,亲过。"
  "原来如此。"
  "你不记得了对吧。"
  "那是必然,喝大了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见得能记住。"
  所以,他现在才认识这双唇。
  那滋味真不赖。
  他们接吻,抚摸对方,亦或吮吸、啃咬。
  很放松,毫无压力;很自然,毫无不协调之感。
  没有进一步的侵略或是掠夺,就像两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儿初尝禁果,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几乎是同时攀上的顶点,那霎那的快感令人不禁大口的喘息。
  事毕,龙语点了烟,继而叼著烟赤条条下床拿了那两杯酒。适逢虎子从猫道钻进来,看看龙语,看看袁振。袁振分明听见虎子的叹息了。
  热度降下来,袁振盯著那背影,除了使劲捏头,没什麽其他可缓解的。
  这算怎麽回事儿啊!
  "拿著。"龙语爬上了床,"碰个杯啊,傻啦?"
  "……"袁振不想看龙语,便就看向窗外,雪下的更大了。
  "很舒服,很满足~"龙语喝了一大口,"我操!你他妈这也叫酒啊?"
  袁振喝了一口,"我感觉挺好。"
  "诶,我今儿就睡床上了哈。"
  "……"
  "你总不能提上裤子不认人吧?"
  我怎麽感觉又赔了呢?
  袁振想哭。


不伦不类 31

  31
  三十岁的当天,过去了。
  出乎意料的,龙语很早就醒了,醒了就茫茫然的发呆。
  我三十岁了。
  倒不是他後知後觉,是到这一天才有真切感。
  二字头的年华,悄无声息从指缝间溜走了。
  抽了颗烟,下地,去厨房洗漱。橱柜上用保鲜膜包好的早餐+午餐静静地躺在那里。昨天用来喝酒的两只玻璃杯晶莹剔透的陈列在碗架上晾干。袁振家,有家的感觉。虽然他是个单身汉,但日子总是过得有条不紊。
  龙语不想吃东西,也不想写剧本,他一个人在客厅坐了许久,而後拿了车钥匙,开车出门了。
  小的时候,渴望长大,长大了就是才高八斗的智者了;长大了,却又渴望抓住青春,有些事、有些激情只有青春时光能给予。
  龙语曾无数次设想过自己三十岁的到来,他以为他会将自己一人关在屋子里,无限缅怀过往;他以为他会一晌贪欢,不醉不足以抒发悲情;他以为他会烧掉他所写下的每一本小说、每一部剧本,然後恸哭他过往二十九年的生活;他以为……他以为很多。然而,却什麽都没有发生。他还是如同每一个生日一般,回家吃饭;他还是如同每一个生日一般,吹熄蛋糕上年复一年增长的蜡烛;他还是如同每一个生日一般,举杯看杯中液体轻盈摇曳。
  三十岁的龙语是什麽样的?
  以前根本想不出来。
  只有在三十岁来临的这一刻,他才能切实看到。
  三十岁的龙语看起来仍旧有点儿魅力,三十岁的龙语还在写剧本,三十岁的龙语没有发福,三十岁的龙语仍旧单身。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穷尽一生我要做什麽,我有过理想吗……
  很多很多问题,没有答案。
  没有答案并不妨碍"我"的存在。"我"就是这样存在著,跟"他"或者"她"没什麽不同。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好像闯了红灯,龙语不确定。究竟是变黄灯时候开过来的呢,还是绿灯了没有踩刹车?
  但管它呢,反正是过来了。
  这时候倒车,毫无意义。
  这种毫无意义类似於企图在人生的轨迹上倒车。

  袁振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办公室里,这一天平常的如同每一天。然而,他的内心有些不平常:与龙语关系的这一步发展,令他心慌。
  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想要当作没发生是显然不可能的。
  大抵,从他们相遇开始,就预示著两个字──麻烦。
  他早该闪开,奈何却是一次次被击中。
  他一定不是他择偶范畴内的存在。俨然不是。却一错再错,错到无以复加。
  龙语一定不会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作什麽吧?
  是的,一定不会。
  可袁振无法像他这样坦然起来。
  他们是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思维方式也必然是南辕北辙的。
  还可以当普通朋友那般面对面吗?
  是不是,一开始,就注定这朋友难当?
  当过朋友吗?
  朋友到底是什麽?
  不是朋友又还能是什麽?
  袁振的大脑一团糟,比被他扔进纸篓里的废弃文件还要糟。
  这一天熬完,袁振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超市补充食材、生活用品。两人,消耗品用的总比一个人快。
  说起来,也一起生活了有一段日子了。好像没什麽改变,又好像什麽都变了。
  莫名其妙的生活。
  龙语对袁振来说,是一个摸不清的存在。
  甚至来说,他搞不清龙语是真实存在的吗?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是各干各的。他像往常一样出入办公室,像往常一样下班看电影,像往常一样定期取杂志,像往常一样做饭吃饭收拾屋子打理生活。
  龙语很安静,安静的就好似不存在於他的生活中。
  他吃饭、睡觉、写作、出门,什麽时候都安安静静。
  只是,吃饭的时候他陪著你说话;只是,睡觉的时候你能听到他轻微的呼吸声;只是,你带著耳机看电影,摘下的瞬间会听到他键盘紧密的敲击声;只是,他每次出门之後,这个家的安静会被莫名放大无数倍。
  他不该让他来借住的。习惯了有另一个人在的生活,对单身汉来说很要命。因为他迟早要走的,你迟早又要回归单身生活,留下的只会是更多的寂寞。

  "我回……"
  袁振一开门,就看见了趴在地上的龙语。那该是张桌子吧?虽然目前只被拧上了一个腿。
  "回来了?"龙语回头看见袁振,一愣,"你也去超市了?"
  袁振扫一眼地上琳琅满目的口袋,很显然龙语也去了。他还不仅去了超市,地上扔著的包装盒、环保袋证明他还去了趟宜家家居。
  "这是?"袁振将东西放到餐桌上,走去了龙语身边,蹲下,瞅著他拧桌腿。
  "买了个吧台。"
  "……好麽泱泱,为什麽买吧台?"
  "买来送你呗~今儿平安夜,我也赶一回时髦儿~"
  "是送你自己吧?"袁振斜眼看向龙语。
  "啧啧,天地良心啊。狗咬吕洞宾!"
  "这又都是什麽……"袁振扒拉开口袋,"你怎麽买了这麽多酒?!"
  "介於你调酒太难喝了,我决定今天科普你一把。"
  "……"
  "起。我把这吧台翻过来。"
  袁振搭了把手儿,"够高的。"
  "不够叫餐桌儿。椅子在你那边儿躺著呢,扶起来。啊,不对,先把那个小地毯拿来。"
  "还行,没太大。"袁振瞅著吧台发表感言。他这麽中式的格局,不请自来西方小资情调。
  "大了那叫工作台。"
  "你就不会好好儿说话吧?"
  "我多温和啊,多和颜悦色~诶,我买了排骨,你晚上炖排骨吧,撒上小白菜。"
  "我也买了……看来冰箱得超负荷运转了。"
  "放不下放院儿里,纯天然冰柜。"
  "差点意思,我老家还差不多。"
  "哦?多少度?"
  "昨儿看了看,零下39度吧。"
  "我操!那他妈不是等於全住冰柜里呢嘛!"
  "你以为呢。诶,你手流血了。"袁振低头看见了龙语撑著吧台的那双手。
  "哦。"龙语也跟著低头,"可能刚拧螺丝时候没小心吧。"
  "去,洗手去,洗完药箱里拿创可贴。"
  "多大点儿事儿啊。"龙语笑。

  晚上吃过饭,龙语给袁振展示了一下调酒师的风范,换来袁振一句:也不怎麽专业。龙语撇嘴曰:您老凑合吧,就这几样还是好不容易挑出来的,工具太不全!袁振乐著回:那就对了,全乎了你得去酒吧特供。
  但不可否认,酒的味道非常可口。
  蛋糕也被龙语切好了,一边儿切一边儿感叹:瞅瞅,我多会挑日子生,这富余的生日蛋糕,今儿正好冒充圣诞蛋糕~
  碰杯的时候,他看著他,他也看著他。
  吧台很小,两人就不可避免的离得很近,推杯换盏,袁振猛地後撤,"很好喝嘛。人不可貌相啊~"嘴上这麽说,实际上袁振并不是因为这个猛然错後,是……他们太近了,近的有些暧昧。眼神交错,恍惚间他差点儿吻住对面的那双唇。
  恋爱错觉。
  "那是必然。我这个足够半专业级别了。"
  "哦?"
  "很是在Pub混过一段日子呐!"
  "哦?见习酒保?"
  "错!钓凯子!纯凭眼睛看会的!"
  "好家夥,那得被多少人放过鸽子啊?有那麽长时间观察。"
  "你嫉妒我吧?"
  "我嫉妒你什麽?"
  "嫉妒我走哪儿都豔遇呗。"
  "……脸比如来佛的掌心还大。"
  "快喝,喝完我继续给你来下一种。"
  "你为什麽那麽爱喝酒啊?"
  "那你为什麽那麽爱看电影?"龙语喝空了杯中酒,拿过了烟盒,"得算超乎寻常的热爱了吧?"
  "世界上有那麽多去不到的地方,电影都能带你去。"
  "懒的啊?"龙语乐。
  袁振并不回嘴,"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我先问的。"
  "嗯……世界上有那麽多去不到的地方,醉了就可以去了。"
  "狗屁回答。"
  "哈哈哈哈……"
  一杯杯美酒下肚,两人都不免有些微醺。
  龙语最後记得自己说的话是,"过十二点了吧?圣诞快乐。"
  袁振最後记得自己的动作是,用手指抚摸了龙语潮湿的嘴唇。
  谁也没记住,他们是不是接吻了。
  第二天醒来,两人是一起睡在床上的,电视还开著,听台词,袁振想,那是《大河之恋》。
  他一动,龙语也醒了。有点儿宿醉,可他还是揉揉眼睛问:"是演《大河之恋》呢麽?"


不伦不类 32

  32
  这一年春节来得很晚,让老人讲话:无春年。更难听一些,叫做:寡妇年。
  龙语的剧本按时交了,节後会有个讨论会,经过讨论再决定是否定稿,是否进行一些方面的修改。
  在袁振家的借住,藉此,告一段落。
  像来得时候一样,龙语带走的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若干参考资料,一箱日常生活用品,没了。
  他走了,袁振有种错觉:家里一下子空了。
  你说不上那是一种什麽样的空,什麽都没少不说,家里还多了一张地毯、一张吧台,两张吧椅。那种空,是一种肉眼看不见的空。
  然而,他当然是得走的。没有不走的道理。
  袁振想,他这大概就是罹患了"二人生活综合症"吧。此病不怎麽舒坦──不是食材买多了,就是米饭蒸多了──简而言之,就是开始没准星儿。不仅仅是手,还有脑。
  说起来,他跟龙语不算有太多的瓜葛,一起生活也无非就是说说话、吃吃饭、看看电影、听听音乐,偶尔的,还有点儿那种事儿吧。最开始袁振还会多想,但最後不由得跟著龙语的随意而随意了。
  等,等……这还算没什麽瓜葛吗?
  袁振愣了。
  想起龙语走的那天晚上,行李随意往後备箱里一扔,叼著根儿烟笑嘻嘻的说:"这俩多月承蒙你照顾了!好哥们儿!"
  他怎麽那麽想抽他呢?
  当时就没想出理由。这会儿……还是不知道。
  点了支烟,袁振看向玻璃隔断外。来上班的员工一天比一天少──大多都提前请假回老家了,谁也不愿意赶上春运挤肉饼。不走的也就是不走了,不回家过年了,再要不就是本地人。
  哥哥前天打过电话,问他回不回去过年,哥嫂一家是要回老家的。袁振想想,算了。春节公路上事故特别多。十一也都见过面了,今年还是自己过吧。
  年货买了,买了挺多,明知道吃不完也置办了。图的,就是个热闹。
  谁规定一个人不许热闹了?
  小闫正办辞职交接,最近忙的不可开交,面儿也碰不上一个。
  也怪了。忽然就这麽冷清。越到该热闹的时候,越冷清。
  还是命不好。
  点儿背不能赖社会,命苦不能赖政府。
  挺著吧。

  龙语一回家就请了小时工来大扫除。龙妈妈让他三十儿回家,他说不了,去赵昕那儿,初一再跟赵昕一起回去给他们二老拜年。龙妈妈补充:赵昕拜年我信,你也就是回来蹭吃骗喝。龙语回嘴:得,那我索性脸皮再厚点儿,您想著给我包一红包儿。不怕沈,越沈越好!龙妈妈直接挂了电话。
  最近这几天,龙语都是无所事事、五脊六兽,闲的蛋疼。成天的往赵昕店里一泡,来个人就喷会儿。
  赵昕曰:得,喷壶又杀回来了。
  可等晚上吃了饭一人儿回家,行、好,寂寞来了。
  左想右想哪儿不对劲。哪儿呢?
  缺了个伴儿。
  往常闲下来还有任伟陪著,这会儿好了,真清静了,清净过头儿了。
  还得找个伴儿。可,上哪儿找去呢?找了又得招来多大的麻烦呢?
  这麽一想吧,龙语就又没什麽念想儿了。
  这一天早起,当然对一般人来说,那业已是下午了。龙语靠著床头缩在被子里,叼著根儿烟,望著天花板发呆。他们家可算安静了──说话过年了,民工都回家了,工地也就封了。
  够过本子,上网,往久违的聊天室一泡,话没说两句龙语就腻味了。净遇上傻逼。
  看了会儿新闻,娱乐网页不停往出弹广告。其中一条吸引了他的注意:贺岁片《XXXXX》热映。
  嘿,叫袁振出来看电影呗!闲著也是闲著,看看搞笑片儿乐乐!
  这麽想著,龙语拿过了扔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彩铃响了好一会儿对方才接起来,龙语叼著烟笑不羁的问:"嘛呢?"
  "办公室呢。"
  "谑谑,大年根儿还这麽敬业啊。你不发家谁发家。"
  "你就贫吧。"
  "我不贫谁贫~出来呗。"
  "出去干嘛?下大雪呢。"
  "请你看电影儿!晚上再请你吃饭!赏脸不?"
  "现在?"
  "那可不是。麻利儿行动吧。我这就起!"
  "你还没起?这都快五点了!"
  "没事儿闲的我睡到明儿早上五点也不耽误事儿啊。赶紧啊,我一会儿找你碰头!"

  看电影去的中影,电影一个半锺头,看的俩人儿挺乐呵。散场说去吃饭,也没往远处去,照顾袁振跟雍和宫,这俩就杀奔了簋街。
  嘿,停车那叫好停──年年春节,北京都像一座空城。
  点了一桌菜,龙语叫了酒。
  袁振说开车呐,别喝了。龙语说,我喝你别喝,齐活儿,反正我没开~
  这人怎麽这麽阴险呢?
  袁振没酒瘾,可平时还是好喝两口的。这会儿眼巴巴瞧著龙语,备受煎熬。
  劝酒的都不是好东西,龙语当然就不是好东西。
  一推二就,袁振没能抵挡住诱惑。
  龙语乐著说:怕啥啊,一会儿查车咱就加速!
  袁振无奈:全北京就属你无赖。
  龙语撞了一下袁振的酒杯:那就对了!我就是地方一霸!
  酒过三巡,袁振说真别喝了,再喝车就得扔这儿不能开了。
  龙语摆摆手:你害怕你坐副驾驶,我给你送回去!
  袁振惊:你快别瞎扯了!你看你都喝多少了!
  龙语一瞪眼:我怕啊我?喝什麽样儿我也能让车走起来!你还别狗眼看人低!
  只是,其实,这会儿,已然晚了。
  晃晃悠悠出来,袁振爬上车,感觉一下似乎还行。奈何龙语非往下拽他,一边拽一边说:"下来下来,说好我送你回去的。我来!"
  "你来什麽啊你来,你站的稳嘛!"
  "站不稳我坐的稳啊!"
  "我告诉你,你得戒酒!"
  "那你还不如让我见阎王去呐!"
  "大过年的,别胡说八道!"
  "呸呸呸。行了吧?躲开,我送你回去。"
  这一送……就送出事儿来的。
  袁振虽然坚持了自己能开,龙语非就说他不能开,稀里糊涂他就爬上了副驾驶。袁振斜眼瞅他,上来就上来吧,喝成这样让他打车回家也不能够不是?
  一共没几步路,就出事儿。
  事儿出在北新桥那条路上。
  袁振开的好好儿的,龙语忽然一声大喊:有人过马路!
  袁振分明没瞧见人,就看见刮过一塑料口袋,可没想到龙语靠了过来,高喊著"危险!"抢过了方向盘。
  很好,这下真危险了──下雪路本就滑,街道还窄。袁振踩刹车很快了,但车还是被龙语摆弄著冲向了街边的绿化树。
  有没有一声巨响呢?袁振不知道。他就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撞击。
  撞击过後,右腿疼的不像话。
  好几分锺他才从这种状态中缓过来,再看向身边的龙语,这人已经趴在了车前部,头顶著挡风玻璃。
  ……不是死了吧?
  "嘿!嘿!"袁振用力的推著龙语。一动,腿这叫一个疼!
  龙语好半天才给了反应:"我操,怎麽跟坐碰碰车似的?我想吐……"


不伦不类 33

  33
  年二十六伊始,袁振和龙语双双进了医院。
  挂的24小时急诊。
  伍岳再次大骂龙语是个死不了活著给人添麻烦的绝对典型──他又说头痛欲裂、又说恶心想吐、又说晕乎乎如同踩著筋斗云。结果,CT照了、片子拍了、要不是大夜里只有值班医生他非让人家组织一场会诊不可。一通折腾下来,医生告诉他:没事儿。
  人医生都说了没事儿了,龙语还不依不饶,喊著:那我怎麽头这麽疼啊,我怎麽还想吐啊,我怎麽……
  医生没让他说完,认真看著他问:你喝了多少酒啊?
  另一边儿袁振就没这麽幸运了。医生举著他的片子、捏著他的脚趾头,最後很笃定的说:你骨折了。看见了吗?这麽大一条裂缝。
  赵昕挺著急,这是龙语惹的祸啊!赶忙问:那怎麽办啊?
  怎麽办?医生瞅著两人:开刀、住院。
  骨头裂了开什麽刀啊?袁振赶忙抢白。这大过年的,开刀住院?
  医生曰:上钢钉啊。
  别啊!袁振支支吾吾,打石膏不行啊?
  医生看了看他:行啊。就是恢复不好,你还得上医院开刀来。
  袁振问:恢复不好是怎麽恢复不好?对以後有什麽影响?
  错位呗。影响啊,那恐怕就是会落下终身残疾。
  医生说这话的时候,一脸严肃。
  赵昕说:要不你就开刀吧,别受两茬儿罪,尤其再落下什麽後遗症就更不值当了。
  袁振想了想:不用,就打石膏吧。
  谁想大过年住院啊?那不是倒霉催的嘛!

  小事故,又喝了酒。袁振既没报警也没联系保险公司。自己认赔修了是小,折腾大了吊销驾照是大。也够幸运了,大夜里头,也不是十字路口没探头。树也结实,纹丝不动。车都不算损毁严重……
  就自己倒霉,骨折了。
  急诊室就跟一层,打石膏也没给他推上去,操作并不复杂,医生就让赵昕去给袁振买副拐。
  赵昕问:买一支还是买一副?他就伤了一条腿。
  医生曰:买一支,另一支给谁?
  袁振问赵昕:龙语怎麽样了?
  他记得他似乎更为严重,脑袋都出血了。让他不系安全带啊!
  赵昕讲话:你就别管他了。这个混蛋啊!撞死都活该!
  你别看龙语屁事儿没有,就点儿皮肉伤,那他也哭著喊著让大夫给包严实点儿,包精细点儿。大夫说你怎麽那麽娇气啊?龙语心说了:我娇气个蛋!让你包严实是为了显得夸张!要不他可怎麽有脸见袁振啊?
  最後被医生撵出来,龙语低头寻思该怎麽给袁振道歉,走他旁边儿的伍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袁振正打石膏,赵昕跟急诊室外面坐著,身旁是一副拐。
  "骨折啦?"龙语跟赵昕身旁坐了下来。
  "完事儿了?"赵昕却只看向伍岳。
  "嗯。他好的很。"
  "那我把袁振车开回去吧。"赵昕起了身。
  "甭管。我来。我也没事儿,明儿看看开去给他修了。"
  "诶,当我透明人儿啊?"龙语开腔。
  "他车钥匙呢。"伍岳伸手。
  "给。那你小心点儿。我也没看,那车不知道能不能开到咱家。"
  "不碍事儿。总有办法。"
  还真就当龙语透明人儿了。伍岳走了,临走前嘱咐赵昕一会儿开车带袁振回去的时候开稳点儿。
  龙语也不吭声了。自讨没趣。
  赵昕始终对他保持沈默。袁振的石膏打完,他进去,把拐给了袁振。医生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告知了复查时间,目送他们出了诊室门儿。
  龙语见人出来,赶忙迎了上去:"怎麽样?伤的严重麽。"
  "骨折了而已。倒是你……"袁振看著龙语,好麽,那颗头包的,跟被炮弹轰炸过似的。
  "他屁事儿没有。金刚转世。"赵昕狠狠白了龙语一眼。
  "照CT没有?真没事吗?"袁振不放心,看著龙语,怕他是在逞强。
  "嗯……没什麽大事……皮外伤……"被赵昕泄底,龙语也不好哭喊辨白什麽了。
  袁振不太用的好拐杖──平生头一回。赵昕扶著他,走一步停一步。
  "你。"赵昕这晚上终於跟龙语说了第一句话:"过来,背著!"
  撞车的事儿是袁振通知的赵昕跟伍岳,他是怕龙语出事儿。不曾想,这一通知可好,将龙语送上了断头台──前前後後的事儿一汇总,赵昕就跟龙语急了。
  "诶。是。"龙语赶忙上前两步儿。
  "别,不至於。"袁振连忙拒绝。
  "你别跟他客气。他浑身使不完的劲儿,好好贡献吧。你一天不好,我让他背你一天。"
  "小的甘愿做牛做马。"龙语赶紧表态。一方面是真对袁振特愧疚,另一方面想讨赵昕欢心。
  袁振身高一米八五,体重七十二公斤。龙语身高一米八二,体重六十八公斤。差距不算大。可袁振腿上还打著石膏呢!再加上龙语头上裹得跟濒危病人似的,这会儿对面走过来一对带孩子看病的夫妇,瞅见这麽个场景,眼珠子都瞪得贼大。
  "你快给我放下来吧!"袁振觉得这叫一个丢人唉!
  "让他背著,一会儿我还得让他给你背上我们家十二层呐!累死他算!"
  "哈?"袁振一愣,"你们家?"
  "背上他们家十九层也行。你一个人住,这骨折了太不方便。"
  "赵小0你也忒狠了!电梯晚上又不停!"
  "这叫惩罚,你说是吧袁振?"
  打死不能去!那麽高……电梯……要亲命啊!
  "我回家就行,就行。"
  "不行。不能放过他!"
  三人一路来到了停车处,赵昕开了锁,让龙语把袁振往里放。
  "我回家,真回家!别人家我不习惯。"袁振大喊。
  "呃……"
  "你让他跟我回家,行吧?"袁振见赵昕松嘴了,赶忙说。

  拗不过袁振,赵昕开车把袁振和龙语送到了雍和宫。赵昕是头一次来,好生喟叹这院子的惬意。
  他让袁振安心休养,车的事伍岳去办,去医院复查啊、日常生活啊,你就别客气,可劲儿使唤龙语,别拿他当人了,当牲口。吃饭什麽的牲口不会料理,赵昕说不行每天来给他送饭。
  袁振一张苦脸:真没什麽,我生活能自理。
  赵昕走了,龙语背著袁振上楼,正寻思不行明儿去买张轮椅,袁振把钥匙递给了他,"开门吧,我够不著锁孔。"
  "诶,是。小的遵命。"
  开了灯,龙语先把袁振放到了沙发上,这才去关门。
  "我没什麽大事,你不用管我。"
  "别啊!都赖我……我戒酒,我一定戒酒!真他妈……"
  "对,你必须戒酒。这个我监督到底!"袁振靠在了沙发背上,"烟呢?"
  "您等,小的给您拿。"
  伺候著给袁振点上烟,龙语愁眉苦脸的看著袁振:"你特後悔认识我吧?"
  袁振闭眼吐出了一口烟:"损友一旦交上了,反目也难。"
  "哥哥唉,你这话可太伤我心了。"龙语也点上了烟。这会儿吹了半天风,酒醒了是必然,不想吐了,就是头还有些疼。
  "你也就是伤心。我这是伤身了啊……"
  就赖那只塑料袋。龙语想。吹起来那麽像个人头,要不他至於去抢方向盘嘛!这下好了,闯了大祸。


不伦不类 34

  34
  伺候病人不仅是个累活儿,也是苦活儿、脏活儿。
  龙语深有体会。
  袁振说著可以生活自理,实则很多根本办不到。
  譬如,就拿最简单的上厕所来说。解大手还算好的,由龙语扶著坐下,方便完回身按冲水,重心放在一条腿上欠身擦好,扶墙起来,再喊龙语过来给他扶出去。小手就麻烦了,单腿站著撒尿那绝对站不稳还东倒西歪弄得哪儿都是,一不留神再一挣扎,伤腿著地,钻心的疼。更可怕的是,如果再摔一跤,那就真别想好了。迫不得已,就得由龙语全程陪同了。
  再譬如,泡脚。龙语惹了这麽大一篓子过年是别想回家了,於是打电话跟龙妈妈老实交代,龙妈妈一听就急了,说你个孽子,你这不是伤天害理吗?骂完,电话挂了。挂了之後没半个锺头,就追来一电话,让他去中医院抓药,每天要给人家泡脚,这样好的快,不伤筋骨。於是,每天晚上,龙语就蹲在那儿,抓著袁振的脚又是揉又是挫,脚趾缝都要好好捏。
  还譬如,睡觉。睡个觉能累死龙语。首先,得防止袁振乱动,於是,他用挂衣架绑了绳子给他腿吊上。其次,要防止挂衣架倒下来,於是,龙语睡个一会儿就睁眼,迷迷糊糊端详那架子倒没倒;再三,要防止袁振感冒著凉,於是,龙语每每得给袁振盖俩被子,上半身一条,下半身一条。吊著的腿上包著毛毯。这一宿一宿,睡睡醒醒,於是乎龙语起床以後时常头疼。也想过不睡看书熬著,可不睡白天熬不住啊。
  太多譬如了。
  袁振头一次发现龙语是个如此细心的人。你看他一眼他就知道你要啥,端茶倒水从不用他动嘴。每天按时叫外卖,粥从来都是吹凉了送到嘴边。告诉他伤了骨头不是伤了内脏,他也按重病号给你照顾。脏活儿累活儿从不嫌弃。小解完了他得抽湿纸巾给你擦干净,再规规矩矩给你提上裤子。泡个脚丫一蹲就是半小时起步,每天煮中药半分锺不离火。脚丫擦好抱出来要拿大毛巾裹著,热敷到毛巾冷了才把毯子拿来给你盖上。白天看电影他随时注意给你换姿势。晚上睡觉次次打横给你抱上床。一宿基本不合眼,守灵似的守著你……
  让他别这麽兴师动众吧,他只会摆摆手:相信赵小0,别把我当人。千万别。
  这会儿,两人吃了晚饭,袁振横躺在沙发上感叹:"我感觉,仨月之後,我得胖二十斤。"
  龙语低头收拾茶几,答曰:"胖吧,你越胖我越有成就感。"
  "你养猪的啊?惦记给我送屠宰场去?"
  "我养你的。"
  打不还手,骂不还嘴。一副地道小丫鬟嘴脸。
  酒基本不喝了,但每天两杯要下肚,否则手会抖,大脑会抽搐。袁振百度知道:此类属於酒精中毒了,需要慢慢戒酒。一下掐断,搞不好会神经失常。於是,每天监督龙语也算有了事儿干。赶上春节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了,可以安心休养。
  "诶,你要不要洗洗啊?明儿三十儿了。"龙语收拾好残羹冷炙,抬头看向袁振。
  "不是不让洗麽。"
  "洗个头,身上简单擦擦呗。"
  "也行。"
  蓬头垢面的不好见人嘛。
  三十儿龙妈妈说不行你就带你朋友过来,大过年的也得热闹一下不是?袁振坚决拒绝:龙语父母家跟二十二层。赵昕说让他们去他那儿,袁振一样坚决拒绝:赵昕家住十二楼。龙语说你别怕麻烦,你看我轮椅都买了,想去哪儿都行,我推著你去。袁振讲话:那你推我逛庙会得了。不是平地,他哪儿也不去!
  最後,关於三十儿这天的安排,变成了赵昕伍岳过来袁振家串门儿。
  即热式热水器很方便,龙语没找到合适器皿,就把洗手池塞上当了水盆。搬个小凳子给袁振坐,自己站著准备这个准备那个。
  浴霸开著倒是不冷,袁振搭了条毛巾,坐的规规矩矩。倒是龙语穿著衣服一通忙活出了一身汗,这才想起来他跟浴室里穿戴极其整齐。
  抱怨一句,就听到袁振简洁的一个字儿总结:寡。
  自己不用动手,洗澡就愈发的舒服。尤其洗头,抓抓敲敲好生自在。袁振曰:你这个水平可以去当洗头妹了。龙语回话:洗脚妹也可以,能领执照了。
  头发洗好龙语开始给袁振擦身上,毛巾不烫也不凉,力道也拿捏的刚刚好。
  就是擦著擦著,皮肤贴皮肤,於是,擦枪走火就实属难免……
  都不是苦行僧,又都不是没跟对方怎麽样过嘛。
  龙语低头看著袁振直翘翘的那话儿,嘴上就冒出了这麽一句:得,从洗头到洗脚,这麽一会儿我还得干三陪了。诶你说,那些性服务工作者是不是就都这麽一个堕落过程啊?
  "嗯,还有失足的。譬如喝多了误入歧途。"袁振乐。想起小闫一称呼他,就是"卖的"。
  "滚你大爷的!"
  袁振仰头看向龙语,"不过三陪小姐你还真干不了,你知道为什麽吗?"
  "为什麽?"
  "她们不带刷子棒儿。"
  龙语低头,瞅见自己的小兄弟正硬挺挺的顶著袁振的後脖颈。
  "洗哪门子澡啊,简直就是色情桑拿房。"龙语感叹。
  "还不是你没正形。"
  "谁先挺起来的啊?"龙语推了袁振脑袋一把。
  "原形毕露了吧,开始虐待病人了吧?我还想呢,哪天你开始不耐烦。"
  "你还真是念完了经打和尚──没良心!"
  嘴上这麽说著,龙语还是俯身,右手握住了袁振的那话儿。
  "我能更没良心点儿麽?"袁振亲吻了龙语的胸口,舌尖扫了一下他的乳首。
  "你想干嘛?"
  "转过来动嘴吧。"
  龙语没动。
  "有意见?"每次都是龙语主动,这次换他主动要求一回也不算过分吧?
  "不是,有句话我怎麽也想不起来了。"
  "什麽话?"
  什麽话这会儿龙语也想不上来,於是决定不想了。不想了就该干嘛干嘛去了。
  袁振也没让他吃亏,事毕换他伺候他。龙语还是挺喜欢袁振的嘴上功夫的。当然,仅限於性事;说话就算了,比他还损。
  甚至某一个霎那,龙语想,要是跟他一直这样,似乎也挺好的。没那麽些纠葛那麽些事儿,不是孤零零一个,也不是互相缠绕的两个。你快乐我快乐。当然,这只是霎那间的想法,还是最不可信的射精的那一霎那。
  "我想起来了!"继续擦洗,龙语一拍大腿。
  "想起来什麽?"
  "就刚才我要形容你那话。"
  "哦?"
  "之前不是说到念完经打和尚麽。我紧接著想说的是,和尚打伞。"
  "和尚打伞?"
  "无法无天。"
  "哈?"
  "没头发啊,无发,可不就去了无法。"
  "你知道你自己挺欠的吗?"
  "知道。我从小属於那种'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
  "你妈打折过几根!面杖?"
  "就是没打,我才最终这麽欠的。"
  龙语这麽一说,倒给袁振说无语了。
  "唉,我得想想让你怎麽起来。"
  "我起来干嘛?左边,左边背痒。"
  龙语的手滑过去,"起来洗屁股。"
  "哈?"
  "哈什麽哈,蛤蟆啊,洗屁股。"
  "好好的我洗什麽屁股?"
  "你没上过整托幼儿园吧?每天晚上睡觉前,阿姨都给挨个儿洗屁股。"
  "这麽一会儿,你又成幼儿园阿姨了?"
  "嗯对,我今儿玩儿角色转换上瘾了行吗?"
  "闲的!"


不伦不类 35

  35
  袁振很是费了把子力气才把自己折腾到轮椅上,主要是床太软,撑的时候吃劲,再加上要保持绝对安静……
  不想吵醒龙语。
  他看上去太累了。
  这会儿,这位打横躺在沙发上,头顶、脚下,分别是两条小巴狗阿花和来福。胸口上盘踞著虎子。掉在地上的两只棉拖鞋也被簇拥著,上面分别趴著的是三色猫春天和大黄猫妞妞,而小黑猫黑子则缩在暖气边儿,晃著尾巴同样闭目养神。
  显然,龙语已经跟袁振其他的房客们混熟了。
  袁振这里的野猫来来走走,相熟的就有七八只,但走走丢丢,到这会儿留下来的就还剩这四只。
  小闫不喜欢猫,总觉得猫身上不干净,有跳蚤、虱子等等。每次他来,都会用手轰开它们。无论袁振如何解释都给他们配备了除虱项圈,那也没用。
  龙语不同。猫不理他,他也不理猫。猫理他,他也不轰,大有来者是客的意思。所以一来二去,反倒是得到了青睐。
  唉,你瞅他睡得。袁振滑著轮椅到龙语旁边,看著这人睡得卫衣都滚到了肚皮往上,多亏了虎子那大尾巴给他护著了。
  这几天真是辛苦他了。袁振想。尤其今儿。大早上邮递员就来了,送来了挂号包裹单。龙语起来,去了趟邮局,抱回了一只大箱子。再躺下,没睡一会儿,赵昕又来了电话,让他采买一些东西。这家夥只得起来囫囵套上衣服又出去了。抱著一堆食材回来,已经是中午十一点。家里还有昨天外卖剩下的粥和面点,他热热就端来给他吃。吃完收拾好,往沙发上一歪,没出一会儿龙语就睡了过去。
  袁振滑到衣柜处拿了张毯子出来,往龙语身上一盖,继而看那只包裹去了。是哥哥寄来的,老家的土特产,大概是年货的意思吧。
  放在屋内的植物大多干涸了,袁振操作著轮椅,一一伺候浇水。
  结果,一个不小心,往後倒的时候,碰倒了刚刚挪到身後的那棵鸭掌木。
  咚,一声闷响。
  回头,袁振先瞅见了仰倒的花盆,紧接著就瞅见了坐起来的龙语。
  他睡眼惺忪的,两只狗跟虎子也都起来了,往地上一跳。
  "嘛呢?"龙语起了身,由於穿著的都是袁振的衣服,似乎都有些宽松。倒不是袁振的衣服有多大,实在是因为他平时总爱穿的紧绷绷。
  "浇花……一不留神就……"
  "你言语啊。我来不就得了。"他说著,走过来,扶起了花盆。
  "我不是看你太累了嘛。"
  "不累。"
  "不累睡的那麽美?"
  "昨儿晚上不是那啥了麽,乏,而且有点儿缺觉。诶,你这水壶没水了。灌自来水啊?"
  "有晒好的水,跟厨房窗台上呢。"
  "行。"
  看著龙语的背影,袁振有股子说不出来的感觉。龙语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挤进他的生活,这没令他不悦,反而,令他觉得生活有种微微充实起来的感觉。

  赵昕跟伍岳是下午三点多来的,将车泊好,赵昕抱出了一堆食材,伍岳抱出一只盛满爆竹的箱子。
  龙语下楼来帮忙,很是殷勤。
  赵昕仍旧没给他什麽好脸儿,龙语说,这都过年了。赵昕白了他一眼,让他去车里把游戏机以及他的行李抱出来。来的突然,龙语什麽都没带,亏得赵昕给他想著。
  四个人喝了会儿茶说了会儿话,赵昕要去准备年夜饭、包饺子。
  四个人,龙语跟伍岳属於米饭都蒸不熟的。会做饭的只有赵昕和坐在轮椅上的袁振。袁振要帮忙,赵昕坚决制止。袁振说我又不是生病了,做饭也不用腿,再说了,你自己一个人忙活,到晚会开始也做不完不是?这赵昕才许了。
  所幸厨房够大,两人加一张轮椅也转的开。
  剩下伍岳跟龙语在客厅,两人接了WII打游戏。
  龙语试探著问:"诶,赵小0是不是还生气呢。"
  伍岳目不斜视的回:"他你还不知道啊,嘴上气气就过了。跑这儿来为什麽?还不是想跟你过年?"
  龙语乐了,"哈哈,这小子!"
  伍岳仍旧注视著屏幕,"袁振这电视够大的……"
  龙语回:"嗯,他一发烧影迷。"
  伍岳点点头,"哦。"眼看著车超过了龙语,这还是第三圈。
  龙语怒,"你他妈的,还有天理嘛!我第一圈没跑完你第三圈!还他妈给我超了!"
  伍岳不搭理他。
  龙语继续骂:"甭以为我不知道,你又吃醋了吧?你这人真不豁达!"
  伍岳不屑,"我吃的著麽。"
  龙语知道比不过了,索性破罐子破摔也不使劲儿追车了,倒是挤兑起了伍岳:"你吃不著?你家赵小0都身在曹营心在汉了~"
  "是吗?那怎麽昨儿我们做爱时候他跟我说,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儿就是没跟你……"
  "伍岳!"
  车冲过终点线,厨房同时传来了赵昕的喊声:"你要是闲的没事儿可以进来拿笤帚扫地!"
  龙语举著手柄乐。一边乐一边比划"V"。
  这一动,拉链的卫衣滑了一下,露出了他的肩膀。
  伍岳正想著龙语难得穿衣服这麽邋遢,不曾想一眼瞄见了他锁骨下方很明显的一处红。那显然,是个吻痕。
  "我说,你把袁振腿弄折了都拦不住你出去夜游啊?"
  "你他妈少血口喷人!我天天围著他伺候!最远去的中医院!"龙语怒,起了身,踱步走向了厨房,"诶,小猛你怎麽没给我带过来啊?"找赵昕去了。
  "送宠物店寄养了,没法带,整个儿一人来疯,再给袁振扑倒了。"赵昕正择韭菜。
  "至於嘛。一条哈士奇而已,又不是狼。"
  "那跟猫狗干架也不行啊。你看我多有先见之明。"赵昕来之前,不知道袁振这儿还兼是一爱心收容所。
  龙语赖在厨房里犯贫,赵昕嫌他碍事儿,一个劲儿往出轰他,龙语丧麽耷眼走了,临走给袁振择了一根白头发。
  袁振说那不是我白头发,是来福的毛儿。
  龙语说你就别解释了,解释就是掩饰。
  我掩饰什麽了?袁振瞪著龙语。
  掩饰就是讲故事。
  滚!赵昕终於如愿轰走了龙语。

  年夜饭异常丰盛,赵昕的厨艺深受肯定。春节联欢晚会一如既往的没劲,龙语隔三分锺就要问:怎麽还不唱《难忘今宵》啊!这歌儿一唱晚会就能结束了。
  拜年的短信、电话铺天盖地。四个人轮番支持通讯事业,其中属龙语电话响的欢。赵昕曰:你那哪儿是手机啊,纯属手雷。龙语回嘴:你别剽窃人电影儿台词!
  袁振十一点多去煮的饺子,龙语悄不声儿跟去偷吃,还领取了每天定额的两杯酒,被赵昕逮了个正著。
  赵昕抬手就打,袁振赶忙拦了,尽心尽力解释──戒酒是个过程。
  "你就惯著他吧!"话出口赵昕才意识到不对,这俩什麽关系啊?用的上'惯'字儿?可惜,覆水难收。
  不曾想龙语接了话:"他铁面无私才是真的,你是没见过他人体闹锺综合症发作!"
  就当,缓解了失言吧。
  吃完饺子快十二点了,大家一致决定燃放爆竹。等龙语把袁振背到胡同里,爆竹声早已响震天。
  袁振趴在龙语背上,看著赵昕、伍岳,还有胡同里、大街边儿上的人,忽然有种因祸得福的感觉──这个春节,一点儿不孤单。
  "你指挥哈,就当骑马打仗,想看哪儿言语。"龙语背著袁振,并不嫌沈。
  "想看你怎麽看?"
  这一声龙语并没有听到,旁边儿的挂鞭骤响,与此同时,斜侧方好一个闪光灯曝光──伍岳给他俩捏了一张。
  "你大爷的伍岳!你当好看是怎麽地!"

  折腾回来,赵昕收拾了茶几,摆上了新的瓜果梨桃,袁振拿了好麽些土特产出来请大家品尝。
  几个人并没有困意,都比较兴奋,每张嘴都在说话。
  忽而,龙语拿过了一支马克笔,曰:诶,咱跟他石膏上签上名儿吧。他说著,抱过袁振的腿,刷刷写下了'龙语'俩大字儿。写完乐呵呵说:回头拆下来也留著,大编剧给你签的!伍岳,赶紧,也给他来个!
  伍岳刚接过笔,就受到了赵昕的呵斥:你也跟他疯!
  龙语弹了赵昕脑袋一下儿:嘿!你个管家婆~让他写,好歹也是著名人物嘛!
  "写吧写吧,就图一个乐呵。"袁振打圆场。
  赵昕摊手无奈。
  "赵小0,你也写,你也很著名~"
  "滚蛋!"
  熬到四点多,困意袭来。龙语自觉主动赖在了袁振的床上,赵昕跟伍岳受点儿委屈──挤沙发。
  袁振说怪不好意思的,家里没有客房。
  龙语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没事儿,他俩就爱挤著!俩麻杆儿搂一起正凑一麻花儿~
  就寝前,龙语先把袁振安顿好,而後熟稔的钻进了袁振的被子。
  赵昕躺伍岳怀里,始终斜眼看著,顿生一股不祥之感。伍岳的手适时遮住了赵昕的眼:睡觉。
  睡觉……睡觉……灯还亮著呢。
  但由於没人提出异议,赵昕忍住了没问。


不伦不类 36

  36
  "对,对就这样,然後按A,A。手,注意手肘的位置。"
  保龄球笔直的飞向滑道,一击即中。
  "哈哈,还挺有意思。手感特真实!"袁振坐在轮椅上,乐呵呵举著手柄发笑。
  "嗯。还是模仿性挺强的。"伍岳点点头。
  "里面游戏都这样吗?怪神的!小闫那个是XBOX360,不是这感觉。"
  "也不都这样,这张是WII Sport。当然,大部分这个平台上的游戏实操感还是很突出的。"
  "不错不错,太适合我了。腿动不了,手还能忙活著。"
  "嗯,养病好伴侣。头些年我躺医院,也是跟它作伴。"伍岳说著,拿过了桌上的水杯。
  "呃。"袁振看著伍岳,他没想到,话赶话,话题就落在了这麽一个敏感点上。
  "嘿,你那麽看著我干嘛?"
  "这……"
  "不是什麽不能说的话题。呵呵。龙语还是赵昕?哪个又给你按著打预防针了?"
  "不是不是,没那回事。"
  "有时候过分小心,反而让人不好受啊。呵呵。"
  "听龙语说,你以前是职业赛手?"
  伍岳的话说到这步,若是再刻意回避话题,想必,会令人非常不舒服吧?袁振想。这麽想著,他便索性与他就此闲谈起来。
  "嗯。"
  "越野赛?"
  "公路赛。"
  "哦哦……那赵昕?你们是一起的吧?"
  "嗯,算是。他是後来到我们车队的,很出色的技师。"
  "看的出来,看的出来。"
  "我想要不是他身体条件不允许,他也会是一个出色的赛手。"
  "哦?是嘛。"
  "呵呵。"
  "那……後来呢?"
  "後来?"
  "就是现在。你不做赛车手了,在做什麽?没听你说起过。"
  "呆著。"
  "啊?"
  "因为不知道要干什麽,还能干什麽,所以就呆著。"
  "……"
  "我从十八岁开始,到二十五岁,七年。直到最後一次在出弯道的时候出事,我所有的、该说全部要做的、会做的,只有赛车。"
  这似乎才是雷区。袁振很想抽打自己那张缺了看门人的嘴。
  "於是,一下,就茫然了,没有方向了。"
  "……路还很长。"
  "是啊,所以蛰伏著,思考、发现。"
  就在袁振考虑要怎麽自然转移话题的当口,他听到伍岳问:"你是不是跟龙语谈朋友呢。"
  袁振差点儿咬著自己舌头:"什麽啊,哪儿有的事。"
  "哦哦,我就是随便问问。"伍岳说著,拿过了烟盒。
  "真没有这回事。"
  "没有就好。"
  啥叫没有就好?当然这话袁振是跟心里说的。
  "他啊,不是什麽坏人,相反的,非常值得结交。但仅仅作为朋友可以这麽说。"
  "是吗?"
  "据我所知,是。"
  "为什麽呢?"
  "说不太好……"伍岳顿了顿,似在思考,"他,太我行我素了吧。对一个艺术家来说,这是优点。然而,感情这东西,没有单独的谁可以独自经营的。"
  "呵呵,是这麽个理儿。"
  "谁说不是呢。你呢?你是怎样的人?"
  "我?看待情感吗?"
  "哎你,不用这麽正经吧,随便聊聊。"
  "伍岳你多大?"
  伍岳看出了袁振的一脸正色,"我?二十七。"
  "我今年三十五了。感情对我来说,是一种寄托,是一种……应该说是温暖的存在。"
  "很认真的人啊。"
  "要看怎麽说。值得认真,才会认真。如果对方不付出,我也不会付出。一个人并没什麽不好,单身自有单身的好处。"
  "哦……你是那种绝不轻易付出的人。"
  "对。而且在不确定的感情中,我随时可以抽身而退。"
  伍岳摸了摸下巴。
  "有点儿残酷哈……"
  "没,这很对。"
  "倒是没问过你,你跟赵昕一定挺顺利吧?"
  "顺利?哈哈哈……好像是,好像不是,都是一把扳手惹的祸。"

  阿嚏!
  赵昕打了个喷嚏,且,一个并没能停住。
  阿嚏!
  "一想二骂三惦记。诶,谁骂你呢?"
  龙语窝在沙发里,无聊的换著电视频道。由於伍岳答应了暂且负责托管袁振,龙语得以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回家看看。赵昕也来了,给龙妈妈、龙爸爸拜年。
  龙妈妈问赵昕:你爸爸怎麽样?
  赵昕答曰:好的很。今天还给我打电话,说吃火锅,让我赶紧骑车回去。
  龙语接茬儿:对,我跟赵叔叔说了,让他放心,我一定跟著给他车胎打气。
  龙妈妈乐坏了,曰:他怎麽还那麽逗啊。让他儿子骑机车去德国啊?
  赵昕补充:错。我爸说的是自行车。要不龙语自告奋勇当打气的呢。
  大年初一,一家和和美美。
  这会儿,龙妈妈张罗晚饭去了,龙爸爸昨夜没怎麽睡好,跟卧室补眠。客厅里就剩下龙语跟赵昕俩人。
  "你就别盼我好儿!"赵昕伸手掐了龙语一把。
  "你属八爪鱼的吧?除了会拿须子卷人,还会别的嘛!"
  "谁让你嘴那麽欠!"
  "嘿嘿,我就爱逗你,没辙。"
  "诶!对了。你跟袁振说,车没给他送修,怕维修点儿东问西问,再惹出什麽不必要的麻烦。伍岳也说是,我就决定自己给他修了,所以原件儿什麽的,就让他别计较了,不是原厂的,但绝对保证质量。"
  "哦哦,昨儿好像听伍岳跟袁振说了一耳朵。晚上回去我再跟他说一遍。他擎好儿吧,多大恩惠了~"
  "还不是你害人家……唉,不说了不说了,大过年的。又是一年,又长一岁,你可真得注意了!"
  "这还不叫说啊?"
  "切。"赵昕给了龙语一个大白眼儿,"啊……"
  "嗯?"龙语放弃无聊的电视节目了,随便定了个台,大概是曲艺晚会。赵昕就看著一武生上蹿下跳了。
  "诶,你跟袁振……处的还挺好?"
  "好!哥俩好,666!"
  "划拳!"赵昕的手不温柔的"抚摸"了龙语的脑袋。
  "怎麽又打人啊?"
  "让你划拳!还想喝呐!"
  "你他妈夜叉吧?跟郭德纲说那《丑娘娘》似的,里头那六仙女,散光,赶著下凡,瞅著一像人皮的就套上了,结果是张夜叉皮。"
  "你再跟我贫!"
  "贫的跟後头呢。她这不是下凡了麽,结果她爸爸嫌她惹祸,就给她扔山里头了。你猜怎麽著?没半天,她自己个儿回来了,左肩扛著一头狼,右肩扛著一头豹子。她爸问这什麽路子。她答曰:猫挠我,狗咬我。"
  "……"
  "笑啊。我知道你想笑。憋著难受吧?"
  "滚滚滚!"
  "小样儿。"龙语捏了把赵昕的鼻子。
  "去,少贱招儿!"
  "多少人求著我贱,我还不贱呢~"
  "你天天跟他睡一起啊?"
  "谁?袁振?"
  "嗯。"
  "是啊。方便照顾他。要不他翻个身,搞不好都酿成事故。对了,他老说那石膏沈沈沈,就跟给他拴上一块生铁似的。我前天给小洁打了个电话,她头两年骨折过,给我介绍了燕莎那边儿一国际诊所,说那儿石膏轻。我惦记过了年,去积水潭再照个片子,不行领他换了去。"
  "哦……"赵昕这一声'哦'意味深长,显而易见,龙语并没著重回答他的问题。
  "怎麽也是赖我,送佛送到西天。"
  "你盼人死啊?"龙妈妈出来拿茶壶续水,给了龙语脑袋一下。
  "……从小到大,我没让你们俩给拍傻了,还真是福气。"
  赵昕踢了龙语一脚,起身拿过了茶壶:"阿姨,我来我来。"
  等赵昕端著一壶茶回来,龙语故意伸脚,"佛山无影脚!"
  "你小心我把茶水泼你脸上,刚烧开的。让你扮演动物园被泼硫酸的熊!"
  "你瞅瞅你这副嘴脸,我都同情……天知道他怎麽跟你过日子。"
  "死去吧。"
  "过年呐!"
  "诶。"赵昕决定单刀直入,"你跟袁振没什麽吧?"
  "什麽什麽?"
  "甭跟我装傻。"
  "哦……"龙语点头,而後举起左手,抬起左腿,"这叫什麽?"
  "顺边儿。"
  "对。顺边儿了。要不还能考虑。"龙语打哈哈。
  "你趁早别考虑!"
  "哎呦,这什麽话?诶,你移情别恋啦?靠,那你可对不起那谁……我操!你他妈真散光啦?那是我手,不是茶杯!"
  "龙语!你别嚎!你爹睡觉呐!"龙妈妈大声训人。

  PS:最近太忙了,没存货了……下周如果断顿儿,大家海涵(T.T),我争取多写ORZ


不伦不类 37

  给大家磕头了,小的把日子过糊涂了……
  叔叔不素礼拜五回来的。。。是礼拜六= =
  於是我自动认为昨天是礼拜日了,操!
  更新补上,不要拍我(T.T),努力写完了,本周不断顿儿!
  今天五点还更哈=33=

  37
  龙语回到袁振家已经是将近十一点。在此之前,先是经受老妈的摧残,再是送赵昕回家,继而去了趟"尘封已久"的自己家,鬼子进村儿一样搜罗了一堆东西,而後取了车。
  赵昕死不让他开车,龙语慷慨陈词表示自己戒酒了。赵昕拧著他耳朵说:你少装了,我还不知道你?表面功夫!把人家袁振害成那样儿,你这是苦撑著做做戏!
  龙语不敢说你真了解我,我这还是连带著哄你,於是继续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说:我这回是真的!真的!再说了,没车不方便,去趟超市都齁儿老远!你让我怎麽当牛做马伺候他啊?到这份儿上,赵昕才放行。
  戒酒?怎麽可能?也许某个霎那是真动了这念头,然而,时间总要过去,过去那个点就必然会改变。不是吗?
  浪子回头金不换。可惜,真正的浪子绝不会回头。
  进门,屋里亮堂极了,就是里头这俩人吧……
  袁振躺在床上,睡的一塌糊涂。
  伍岳躺在沙发上,一样睡的不省人事。
  嘿!小子!这就是你看护病人啊?
  "起!"龙语直接把围巾扔到了伍岳脸上。
  伍岳一惊,睁眼朦朦胧胧的看,"……就你自己回来了?赵昕呢?"
  "我先送他回去的。他嘱咐你走的时候穿戴严实,打车找被风的地儿。"
  "哦……"伍岳打了个呵欠。
  "有那麽困啊?"
  "敢情你昨天睡好了。"
  "我看赵小0倍儿精神啊!"
  伍岳心想:废话!那麽窄一沙发,躺两人,他不得睡的跟只壁虎似的以求得至少赵昕能睡踏实了啊?
  "那你待著吧,我回去了。"伍岳起来,抻了个懒腰,朝衣帽架走去,"轻点儿,袁振睡的挺沈。"
  "行,打车机灵点儿。"
  "找不著车我回来找你。"
  "你还真不傻。"
  伍岳走了,龙语也打了个呵欠,揉著眼睛去了厨房。一个没留神没看清,胳膊肘儿碰掉俩杯子。
  叮、!、哢嚓,哗啦……
  龙语这麽定睛一看,碰不倒都新鲜──这谁啊!大小不一的杯子摞一起!摞就摞吧,还挤上洗洁精了!
  "你又把什麽CEI了?"
  这一嗓子气得龙语冒火,CEI是他CEI的不假,问题是……这杯子这麽放,换谁也不可能不CEI啊!
  想回嘴,龙语是硬把话给咽下去的。袁振这不是他一手造成的病号儿嘛!
  "碎碎平安!"
  "你就常有理吧!哎呦!"
  "操,怎麽啦?"龙语赶忙跑出来,一看……
  袁振那脚杵地上,脸上那个表情唉,特别精彩──这就是活生生的呲牙咧嘴啊!
  疼,钻心的疼。袁振本来正睡著,忽闻那一声叮、!、哢嚓,哗啦,生被惊醒的。醒了著急,著急就想看,想看就条件反射的下床……
  "别动,别动啊。"龙语过去,好生扶好袁振的腿,让他先往下躺,他抱著那坨石膏往起搬。
  "轻点儿,轻点儿!"袁振糟糕的表情收不回来了。
  "你说说你,就俩杯子,为这再弄得穿钢钉去……啧啧。"
  "俩?还不是一个啊!"
  "废鸡巴话!也不是谁,一摞杯子摞一起,还挤上了洗洁精!"
  "呃……"
  是伍岳。袁振知道是伍岳。本来他是要刷杯子的,袁振客气了一下:放著别管了。好麽……还真没管啊?
  "就俩杯子!你别心疼啦!赶明儿我去给你买一打回来!"
  "不行,我这腿脚疼的厉害。"
  "不是吧?我操!上医院吧!"
  "别,你等我缓缓。"
  "缓什麽啊!不是疼嘛!"
  "谁骨折不疼啊?"
  "躺,躺好了。"龙语弯腰,拿过了一个靠垫,"垫著点腿。你看看,我就一会儿不在,你就睡觉不把腿垫高了。"
  这阵子疼,半天下不去,龙语说上医院,袁振不想去。於是,他就死扛著,耗著耗著,这疼痛才慢慢得以缓解。
  "你继续躺著,我接热水,给你泡脚。"
  龙语说著,往卫生间去了。
  打了水回来,给袁振扶起来,把那双脚杵进去,他又去了厨房给提前煮出来的中药加热。等端著一小盆中药回来,正是需要添热水的时机。
  龙语往地板上一坐,熟稔的给袁振捏脚。
  袁振低头看著龙语,瞅著他认真的态度,不禁说了这麽一句话:"平时还真看不出来,你这人还不错。"
  "不错?"龙语愣了一下,抬头。
  "嗯,挺好的。"
  "我?好人?"
  "可以算上。"
  你跟袁振没什麽吧?
  赵昕这句话忽然在龙语脑海里回放了一次。
  瞎他妈琢磨什麽呐!
  "你这人还真是挺傻挺天真。"
  "又怎麽说话呢。"
  "可别把我当好人,我压根儿就不是什麽好人。看我尽心尽力伺候你特感动是吧?这是表象。知道本质是什麽嘛?"
  "什麽?"袁振不禁笑了,这龙语,好歹也是三十一人了,怎麽瞅著老像个小孩儿呢?
  可别把我当好人。说自己是好人的,一定不是好人;说自己是坏人的,八成不是坏人。
  "本质就是──堵你的嘴!你当我乐意伺候你啊?乐意当三陪?我可没那麽贱!还不是怕万一你落下後遗症,譬如一腿长一腿短,走路跛了,到时候赖上我。"
  "哦~"
  "我告诉你,我坏著呢。"
  "呵呵。"
  "害怕了吧?"
  "太坏了,所以老失恋是吧。"
  "谁老失恋了!"
  "下午可没少听伍岳讲你的光荣历史。"
  "操!丫跟他媳妇待多了吧?也变得碎嘴唠叨。"
  "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是不是因为太坏了,就总落单?"
  "是吧。群众眼睛雪亮。"龙语不屑。
  "那我有一点挺好奇。"
  "好奇什麽?"
  "一开始,人家怎麽爱上你的啊?"
  "我靠,你眼睛也撞坏了?还是脑子撞坏了?我多英俊啊,我多潇洒啊,我还年轻,我还多金!"
  "我脸有点热。"袁振摸了摸脸。
  "啊?不是感冒了吧?"
  "替你脸红。"
  "滚蛋!"
  "好像都还能跟你挺久。"
  "嗯?"
  "要说一时冲动、脑子一热,可也持续不下去吧?"
  "是啊,後来不都幡然醒悟了嘛。"
  "那中间呢?怎麽能维持的住?"
  "我就说你傻吧。凭老子这杆枪啊!"龙语说著,也不怕手湿,拍了拍胯。
  "去给我拿个冰袋吧,这脸替你红起来,还下不去了。"
  "腿都折了,生活都不能自理了,好家夥,还管不住你那嘴!"
  "来来,说说你情史呗。我保证,不像某人似的,听睡过去。"
  "没什麽可说的。"
  "谈那麽多恋爱还没什麽可说的?"
  "非要说,也就是──一时糊涂。"
  "这是怎麽个话?"
  "不是我一时糊涂,就是对方一时糊涂。善始绝没善终。"
  "会不会偶尔想想过去的事?"
  "没你那麽风花雪月,讲个过期恋爱还跟回味新鲜美味似的。什麽爱啊不爱啊,无非就那麽点儿事儿。一开始甭管怎麽开始,最後都是跟钱啊、性啊、生活琐事啊这些乌七八糟的掺和在一起。一杯牛奶挺好喝的,发酵一下成了酸奶也好喝,加点儿果粒也不错,但再要往里头倒什麽辣椒啊、咸菜啊、胡椒面儿啊,你说,那得是什麽味儿?"
  "这理论挺独到。"
  "我去再接点儿热水。"龙语起身,"说到底,到今天,我觉得爱情这东西,是个鸡肋。弃之可惜,食之无味。"
  "谁告诉你鸡肋食之无味?煮汤可香了。"
  "你丫饿了吧?"
  "有点儿。"
  双关语对双关语。


不伦不类 38

  38
  "走吧,说什麽废话啊!"
  "就是的,多久没看见你了?又给你发山脚下学习开门见山去了?"
  "别坐著了,动身呗。"
  龙语叼著烟,捏了捏脑门儿,最後烟一掐,外套一拿,跟大部队走了。
  打袁振腿折了,龙语同志就告别了他热爱的酒肉生涯。到现在那是一个月有余了。出十五,他领著袁振去了燕莎那家国际诊所,厚石膏给拆了,换上了轻便的石膏绷带。那旧石膏因为裹得时间太长,一打开,诊室里就弥漫上了臭豆腐味儿。德国大夫跟他那俩女助手挺有白求恩精神,愣是脸不变色心不跳。龙语硬撑著,想著别就自己一个儿阵亡。拆下来的石膏袁振不让扔,讲话:这你们不都签名了嘛,我留念。气得龙语跳脚儿:你留念个鸡巴啊,还不是为了留著以此警示我──你记我一辈子!袁振乐:你还有点脑子嘛。
  隔周去积水潭医院拍片子,袁振坚持不坐轮椅,拄拐进的医院大楼。这回不是去急诊,拍片子要上三楼,龙语说等电梯,袁振说甭等了,你看多少人啊!咱还是把有限的空间让给更需要它的人们吧。他愣是拄拐走了三层。透著换石膏绷带了是吧?
  都说人在病中身不由己,龙语发现袁振就是在病中,那也是一意孤行。
  片子出来大夫不再坚持穿钉了,对袁振换了石膏绷带也丝毫没有提出异议,就是让注意坚持保养,定期来医院复查。
  袁振问大夫什麽时候才能全好。大夫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啊,继续坚持吧,别老问哪天能全好了,不是马上就能发生的事儿,甭惦记了。
  年前交的电影剧本大方向通过了审核,龙语跟投资方以及导演开了个策划会,细节上需要一些微调,演员考量上也没能达成共识。於是,这会就开起来没完了,一次、两次、三次。
  直到今天,基本算是敲定,他也终於获得了阶段性解放,恢复自由。
  这一恢复自由,人就不愿意老实待著了。
  按理说,完事儿就应该回去伺候袁振,可龙语心有不甘,想著自己不能为他脱离一贯生活状态啊!跟袁振一起没什麽不好,相反,挺好的。但,好归好,再好也不能因此就摒弃其他生活对不对?
  於是,呼朋唤友之。
  倒也没想怎麽折腾,就说见面儿喷会儿,吃顿饭。然而,你知道,开始容易结束难。这不就是了嘛──饭局结束,酒局呼唤。
  龙语是想推辞的,时间不早了,应该回去了。可……
  好吧,就算做盛情难却吧。
  想想袁振拄拐也挺熟练了,龙语就想,无非一晚上的事儿,就去吧!
  这麽想著,他把手机电池抠了。
  大部队去了一家Pub,因为还要等另外一拨人汇合,便就打起了牌──干瞪眼。打牌必然要耍钱,今天龙语运气是真不错,等另外一拨人到,他已经是超级大赢家稳坐。给他乐得啊,曰:运气来了,你挡不住!
  来的另一拨人龙语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男男女女也是一支大部队。
  其中有个男孩儿挺对龙语胃口,他这可是当行脚僧已久,不免就殷勤起来。对方也是圈内人,并不排斥。於是喝酒之余,调情那也是必不可少。
  有了邪念,倒是控制住了酒欲,龙语没喝大,喝得不多不少恰恰好。
  一帮人喝酒有个好儿──能溜号儿。且,你开溜俩锺头,恐怕才会有人发现你跑了,继而破口大骂。但等那时候,龙语是听不见那骂了,他早已带著男孩儿出现在酒店。
  你怎麽那麽急啊?
  这是男孩儿对龙语唯一的不满,有点儿失了浪漫。
  龙语不管,心说了,你知道我多久没打过猎了吗?
  闯进身下的男孩儿体内,听著他浪叫,龙语顿感自己可算吃上肉了。
  好麽长时间了,没性伴儿。跟袁振倒是能互相解决一下儿基本需求,但喝肉汤和吃猪肉,那本质上还是俩概念──味儿是一样,口感可就差远了!再说了,肉汤不顶饱!

  袁振看完第三部电影,再一次抬眼去看挂锺,一点四十。
  龙语这个策划会开的,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可他又不好意思打电话去问──就跟捏住人家把柄狠报复似的。龙语愿意照顾他,那是应该却不是必须。
  可到了这个点儿,龙语毫无音信,袁振有点儿担心了。
  是不是遇到什麽难题了?
  一想不该啊──策划有开到夜里去的吗?
  於是转而寻思:该不是遇上什麽歹徒了吧?
  也不会。社会治安最不好的时候可不是这年初,该是年底。
  那他到底这是干嘛去了?
  袁振靠在沙发背上,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再从右手换回左手。打,还是不打,这是个问题。
  打吧,怕他觉得自己婆妈叽歪,唠叨麻烦。
  不打吧,怕他出事,心里忐忑不安、没个底儿。
  耗到快两点,袁振绷不住了,电话拨了过去。
  "您呼叫的用户暂时不在服务区。"
  嘿!
  袁振举著手机,反复重播了几次,都是这甜美的声音如是告诉他。
  最後,袁振把手机一扔,拄著拐往床那边儿去了。
  龙语不回来,没人替他泡脚,再加上没龙语监督,他又不爱垫高腿,这会儿这伤腿是又酸又涨。
  爱哪儿去哪儿去吧,袁振想,反正不该是遭遇意外。
  躺好,腿愈发的难受,袁振以一个蹩脚的姿势替自己垫高了伤腿。
  抬头看著天花板,也奇怪了,就是不踏实。
  他不在,这家里就觉得少了一东西。
  滴答、滴答。
  太安静,锺表的声音就格外突出。
  呼……
  太安静,呼吸的声音都尤为清晰。
  这就是失眠吗?
  臭小子,你不是又偷著喝酒去了吧?
  我腿被你弄折了也挡不住你出去野。你是逼我把你腿也弄折了好踏实跟我就伴儿呢吧?
  对,他肯定出去野去了。
  袁振敢肯定。
  手机不在服务区。小混蛋,你故意把电池卸了吧?
  怕我打电话给你露相是不是?
  这招儿都俗了!
  袁振越想越气。气什麽不知道,就是气。

  龙语没跟那男孩儿过夜,看得出来男孩儿有点儿挂脸,他却只是哄了哄,实在还是觉得躺不踏实──不知道袁振怎麽样了。再说了,这档子事儿办完,他也觉得没什麽可跟他说的,没意思。
  於是,安抚好这位,他去酒店大堂结了房费,就开车往袁振家去了。
  路过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龙语买了一袋牛奶,一盒儿口香糖。先喝了牛奶,往下压压酒,再吃口香糖去味儿。幸亏临出酒店洗了澡,要不还不得冷天儿开车吹风啊。
  开进胡同,在门前停好,龙语先开了院门。上车,往进开,左手不停拍脸──让自己看上去容光焕发点儿,别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袁振的车还停在赵昕那儿,袁振说反正暂时也开不了,停著吧,省得每天还挡龙语开车进出。
  要说,他真是个不错的人。龙语想。这是实在的内心话,他挺喜欢袁振的,也愿意跟他一块待著,不烦、不躁。
  上二楼,钥匙捅进锁孔,龙语拧开,走了进去。
  屋里亮著灯,这是必然,袁振睡没睡灯也是开著。
  应该睡了吧?
  这麽想著,龙语声音不大的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回来了啊。"
  因为没想到有人会接话,著实吓了龙语一跳。
  "你还没睡啊?"
  "睡了谁给你留门啊?以後要晚回来,提前说一句。"
  "哦……今天是太晚了,主要最後老定不下来。"
  "你们现在前期保密工作挺好的啊。"
  "啊?"龙语换了鞋,往床边儿走。
  "开策划会都开到防空洞里头去了。"
  "这是什麽话?"
  "你手机不在服务区。"
  "不会吧?"龙语装的跟真事儿似的,摸兜儿,掏出手机,"信号满的啊!嘿,移动也跟联通看齐去了!"
  "诶,我特想问问你。"袁振稍稍欠身,起来了,"你这套把戏,用多少年了?"
  "什麽把戏?"
  袁振看著龙语。
  "你看我干嘛?"龙语在床沿儿上坐了下来。
  完全在意料之外,龙语被袁振拽了过去,线衣被他一抓,龙语重心不稳。唇碰唇,继而就被袁振吻住了。
  很深的一吻,吻得龙语差点儿被憋死。
  来不及吞下去的津液顺著嘴角溢了出来,要说嘴上防备不及,下面那话儿被抓那更是措手不及。
  "行,我知道了。"袁振擦了擦龙语的嘴角,"不仅喝酒了,还跟人胡搞来著。"
  龙语给噎死了──全被人家看穿了。
  可他天性就要狡辩:"你怎麽知道的。"
  "以为吃了口香糖就没酒味儿了是吧?愚蠢。"
  "……其实我还喝牛奶了。"
  "搁在平时这麽亲你,你早脱衣服了,今儿非但不脱,下面那话儿还丝毫不给反应。"
  "……"
  "还有,信用卡账单,记得扔。"
  龙语直勾勾的盯著袁振,他手里正捏著他的信用卡凭条。我靠,我觉得你亲的挺投入啊,操得!,敢情手还没闲著!我以为你摸我腰呢,结果是摸我兜儿啊!
  这人也太老奸巨猾了点儿吧?
  被他这麽亲一把,好家夥,完全暴露!
  这一什麽级别的选手啊?
  "你爱如何便如何,我管不著你。但是,由於某位同志的过失,导致我现在生活不能完全自理。在此提醒某位同志注意,服刑期间,要表现良好,别一不留神再给自己增加刑期。"
  "操!是他妈我不对!我不仗义了!独自去偷欢了!又喝酒了!我检讨,我给你写检查行嘛!"龙语算是投降了。
  "嗯,下不为例。改过自新吧。"
  "监狱也得有放风时间吧……"龙语嘟囔。
  "什麽?"
  "没什麽,没什麽。小的检讨呢。"
  "是吗?"
  "是啊。您这麽英明一侦探,我还能有活路儿啊?"
  "我脚疼。"
  "诶,好,爷您候著,小的热中药打热水,给您捏脚。"
  袁振看著龙语灰溜溜的往厨房去,摸过了床头柜上的烟盒。
  我怎麽知道的?
  我是侦探?
  真二寡!你也不看看我这烟灰缸里半盒儿烟的烟蒂啊?就琢磨你了!
  眼瞎!
  且,算你行。咱俩走著瞧。


不伦不类 39

  39
  "你停,停。怎麽切呐!"袁振皱眉。
  "怎麽切?拿刀切啊!我靠!我这麽一从来不下厨的,站这儿给你切肉,你不感激不说,还挺叫嚣!"龙语端著菜刀怒视回去。
  "你金枝玉叶出身吧?"袁振按了龙语脑袋一把,架著拐,并不怎麽灵便,不过这也得按,"我告诉你啊,肉,它有纹理。你小时候有生物课吧?"
  "有纹理怎麽了?"
  "这东西它不是按肉块方向切,是按肉的纹理。横切牛肉、竖切鸡肉、斜切猪肉。为什麽呢?猪肉的肉质比较细,筋膜少,如果像你这样横切,炒熟後会变得凌乱散碎;斜切就不会,既不碎,吃起来也不会塞牙。懂麽?记住了吗?"
  "不是煮皮蛋瘦肉粥麽,又不炒。"
  "什麽是狡辩?你这就是狡辩。"
  "知道啦,知道啦,你就天天念叨我吧你!"
  "念多少遍我也是蛤蟆念经,你不听不听。"
  "哈哈哈哈……"
  "还乐!切!我跟你说我但凡不用这拐杖,我绝对自己来!"
  袁振的腿好的差不多了,石膏绷带也去了,换了夹板,只需拄著单拐。由此,正式进入适量活动、争取早日康复的阶段。
  这期间,小闫过来探视过,并留下名言──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袁振,你这就叫活该!我让你跟这臭小子一起混啊~冤家宜结不宜解!
  时间这麽一晃,已是四月底,他与龙语的同居生活不知不觉就已将近半年,彼此相处的很好。算起来,认识那更就是真不短了。
  "唉你说。"
  龙语切著肉,一次次被袁振打手,"是那麽按著嘛,想切手啊?怎麽有你这麽笨的!放满汉楼,你一辈子得当端盘子的!蛋炒饭都轮不上你做!"
  "我肯定有受虐倾向,回回你骂我,我都觉得特可乐。"
  "……"
  说起这个龙语,袁振就头疼。这人吧,真没什麽生活常识。譬如,敢拿茶水给你喂药。譬如,晚饭吃的羊肉萝卜,他能隔十分锺就给你冲杯热茶。说他吧,他还问为什麽。为什麽?吃了萝卜再喝茶,气得大夫满街爬!这主儿,听了不长记性,光知道笑!
  赵昕隔三差五就来送饭,袁振特别过意不去,每次都说别忙活了,赵昕却摆摆手说:没事儿没事儿,要不你跟著龙语,天天外卖!那能有营养啊?能恢复好啊?於是吧,无论怎麽阻拦,赵昕仍旧会送来棒骨汤、卤猪脚、排骨炖冬瓜等等、等等。
  袁振没招儿,就说培养龙语同志做做饭,也锻炼锻炼小同志。结果,那真可谓──噩梦一场。
  做饭,也得有天分的。
  "跟你说话呐!想什麽呢?"
  "想你既然都有M倾向了,是不是得给你推销点SM用品。"
  "操!咱俩这麽铁!你还不白送啊?"
  "没皮没脸。"
  "切~我又不真要。听的就是你一句话。再说了,我有病啊,让人拿鞭子抽我!"
  "说到这个,我今天遇上一乐事。"
  "嗯?"
  "我这不是得多试著走走麽,又不愿意跛著出去现眼,就上班时候跟店里转转。比楼上办公室宽敞。"
  "嗯。"
  "下午来了一顾客,问充气娃娃。我们柜台上那小姑娘跟他说,是立式的。他问啥叫立式。姑娘说,就是站著的。你猜他继续问什麽?"
  "问什麽?问有蹲式的吗?"
  "去,那是便坑!他问那站著怎麽用。"
  "噗……哈哈哈哈……"
  "我们那小姑娘把脸都憋红了。我看不下去了,对他说:可以放倒了用,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想怎麽用就怎麽用。"
  "哈哈哈哈……"
  "你说多弦儿吧!"
  "真二寡!"龙语乐著说。
  "呦呵,方言学的挺快啊!"
  "还不是跟你学的,动不动就蹦方言。"
  "别的你怎麽不学学啊?譬如收拾屋子做饭。"
  "滚滚滚。诶,你那店,是不是乐事儿特别多啊?"
  "多极了。"
  "说说呗,给我解解闷儿。"
  "去,先把锅做上。"
  "诶~您擎好儿~"
  "什麽可乐的都有。保险套普遍吧,是人就用吧。"
  "废话。"
  "可是你知道麽,不会用的人多了去了,不会用还愣用,死活不看说明书。"
  "那东西有什麽不会用的啊?"
  "分不清反正的、不知道挤出空气的。"
  "不是吧……"
  "可乐的还有买迷奸药的。问什麽东西能让女的喝了,不知不觉就有性欲。跟他说了调动女人性欲可以考虑买个跳蛋什麽的,他就非问药。告诉他那是违法的不让卖。他不可思议的问:不是随便都能买到吗?你说这不是三流连续剧看多了啊!"
  "哈哈哈哈……"

  闲聊著,粥就煮好了。面点是让隔壁送的。两人吃完,龙语自觉的去刷了碗。到目前为止,他被袁振改造的可稍见成果──懒下了一台阶,变为不怎麽懒。
  从厨房出来,龙语眼巴巴的看著袁振,等著领取今天份额的两杯酒。袁振斜眼看著他,让他自己倒去,顺便也给他倒一杯。
  推杯换盏,龙语砸吧著嘴说:"你也好的差不多了,我也差不离又该打道回府了。"
  袁振没有接话。
  "要说住你这儿真挺好的,我回去,估计工地还干著呢。唉,写剧本又犯难喽。"
  袁振仍旧不接话。
  "你他妈是不想挽留我嘛!"龙语瞪眼。
  "挽留你?你不是盼著解放啊?"
  "不留拉倒。"
  "不嫌我人体闹锺啦?不嫌我晚十点门禁啦?不嫌我让你干活儿啦?不嫌……"
  "我要都不嫌,我就能继续留宿?"
  "嗯,不是不能考虑。"
  "嘿!小样儿的,还端架子。啧啧,其实你特渴望我留下吧?"
  "我贱啊?你瞅瞅打你住进来,活脱脱的鬼子进村儿!地板没一天不掉烟灰的,茶几没一天不堆著杂志的,厨房没一天不泡著脏杯子、脏碗的,冰箱没一天满著的,这家里没一天不沾酒的!"
  "说,接著说。"
  "不爱说,不说了。"
  "你怎麽不说说我伺候你啊?"
  "噢你不该啊?好麽,最後还落一个你不该。"袁振长叹一声。
  "行,我把你腿弄折了,我该!我该。"
  "嗯。"
  "我也没说非要留下,吵点儿也不是就一个字儿写不出来。"
  "噢,那我提前说一句──好走不送。"
  龙语干瞪眼。
  "再给我添点儿酒。"袁振冲龙语举了举杯。
  "妈的!我怎麽这麽憋屈呢?"
  "憋屈?憋屈就对了。赶紧习惯,你不是想当长期房客吗?"
  "我就说你其实特想我留下。"龙语咧嘴乐,"我可没强迫你什麽~"
  看著酒注入杯中,袁振不疾不徐的开口:"还住,那就还是老规矩。"
  "知道,不用重申了。按时睡觉、早上起床,保持房间整洁,不酗酒、不抽太多烟。还什麽来著?对了,晚十点後不出门,有事儿晚归提前吭声。对吧?"
  "嗯对。"
  "那你腿好了,还是你管饭、管收拾、管洗衣服对吧?"
  "你就图这个呢吧?"
  "是啊!你也得让我享受一下劳动果实啊!"
  "你劳动什麽了?"
  "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啊!伤腿马上复原啊!"
  "我怎麽觉得你无理矫三分呢?"
  "你还没习惯啊?我的哥哥!我都告诉过你我是天字一号大坏蛋了。其实吧,把你腿弄折了都是我故意的,我就不想走,我就乐意赖你家里,於是我就策划了这麽一起事故~啧啧,觉得自己失策了吗?我知道你察觉了,要不怎麽这次痛快留下我呢。怕我把你另一条腿也弄折了吧?"
  "……"他可真能胡!!
  "别,别说。我知道你要说我无赖。诶,我就是。你也不是今儿第一天知道。"
  "去,放电影。"
  "想看啥?"
  "你选吧。"
  "成。"
  "房客。"袁振横躺,将腿伸直了。还是觉得酸、疼。
  "干嘛。"
  "还有一点我要声明。有个附加条款。"
  "说。大海不嫌水多,庄稼不嫌肥多。"
  "住,是让你住。规矩,也还是那些规矩。"
  "不同的是?"龙语只敷衍的给了一只耳朵,精神都集中在一大架子的DVD上呢。
  "我是房东,你是房客。这个关系很简单。"
  "嗯。咋,让我缴纳房费?"
  "那倒是不用,不差你那点儿散碎银两。"
  "谑谑!老板!金主!大款!活的啊!"
  袁振不搭理龙语,"但不简单的关系也不是没有。"
  "哎呀呀,说的还挺含蓄。互相解决解决就叫不简单啦?《巴黎,我爱你》,看这个行麽?我没看过。"
  "行,很有意思,值得一看。你别给我打岔!"袁振看著龙语蹲下来,开了DVD。
  "你说你的,我听著呢。"
  "所以呢,你的淫乱问题,要收敛一点。"
  "凭他妈什麽啊!再说了,你用词不当!什麽叫淫乱!"龙语猛地回头。
  "不凭什麽,我也没禁止你。你要觉得这附加条款不合理,你可以不遵守。不遵守也没事儿,你愿意住,还住你的。"
  "但是呢?"龙语按了遥控器,"我知道你还有後半句。"
  "但是?没什麽但是啊。不遵守那咱俩就房东跟房客呗。我睡床,你睡沙发。且,你再别跟我互助,就行了。我有点儿洁癖。"
  "洁癖啊?洁癖好办。我专治各种疑难不服。我刷牙漱口总行了吧?"
  "我还是会觉得硌应。"袁振眯眯笑。
  "洗三次、刷三次!"
  袁振摇头,"套上医用手套也没用。"
  "你大爷的!我会用保险套儿!我他妈没性病!"龙语皱眉。
  片头出完,电影开始,袁振不再说话了。
  龙语摆弄著遥控器,略微有点儿烦躁,但不知为何烦躁。
  这房东,管的宽敞了点儿。


不伦不类 40

  40
  龙语从出版社出来美滋滋的。一想到出版方那张黑脸,他就得意。
  天底下没听说过便宜能让一人占尽的。
  得到点儿什麽,相对的你也得损失点儿什麽。
  既然想出版电视剧的改编小说,那就一带一,辛苦您,我那压箱底儿的稿子,受累您也消化消化吧。说起来龙语觉得自己挺仁慈的──没一拖二就算够对的起你了!现在无绳电话都是一拖二!
  路上还接到小美一个电话,长期给她们杂志写专栏的老猫最近事儿逼事儿的要闭关整理思路,说不给稿子还就不给了。撂挑子就不干。於是小美一通儿打电话联系代打的。透著她这代打的要求也高,两三天折腾下来毫无收获。
  梁泽推荐了龙语。曰:你就听我的找他,反正也是胡喷,龙语最擅长就这个。真的,不骗你,就他坐那儿,一晚上能讲十八个都市怪谈。
  龙语骂:谁他妈都市怪谈!
  小美接:对对,你都市怪胎。
  本不想接,没什麽钱不说,还是死期限──月月有个Dead
Line。然而,龙语稍稍活动了一把心思,想著杂志给稿费都是汇款,干脆就留父母家地址,省得老妈成天说他游手好闲。再说了,这活儿对他来说委实真就不算活儿,用梁泽话讲──喷嘛。
  白给不要是傻子。
  应承下小美,龙语接了袁振一电话,吩咐他去趟超市,采买生活用品。龙语说著好好好,挂了电话。
  好屁啊。约了牌局的。
  於是乎,龙语没去,想著等傍晚牌局散,他再一鼓作气拿一通完事儿!
  下午的牌局人不多,但有牌、有酒、有钱耍,那气氛也是可以大热的。龙语特意上了个备忘录,六点半准时响。

  袁振睡了个午觉起来,他打了个呵欠,一旁的虎子也打了个呵欠。他看著猫,猫也看著他。袁振想,虎子是真老了,你看这大好的春光,它都不出去晃。
  五月底了,袁振的腿已经基本恢复如初,就是有时疼会儿,有时肿会儿。医生说这都属正常现象,还得慢慢养。
  腿这一好,龙语比他高兴──谁伺候谁,顺理成章掉了个儿。
  那天做了冬瓜丸子汤,你瞅给他撑的,只能平躺著消食儿。
  嘴上说著:不行不行准得成胖子,手上还抓著半拉苹果。
  你能说的让人有点儿信服力嘛?
  没出两天臭小子又嚷嚷著要去健身,说生命在於运动。
  袁振没搭理他。
  他还说的挺来劲,说健身房可是眼睛打猎的好去处。
  袁振想了想说:你还真有决心练练啊?
  龙语信誓旦旦:可不是嘛!
  於是,隔天到货,袁振早早就把龙语叫起来了──搬!
  龙语肿著一张脸骂:我操!有你这样儿的嘛!不会花钱叫俩搬运工啊!
  袁振摇摇头:我这是帮你呐,健身,免费的!
  龙语怒:这他妈算个蛋健身!连个风景都没有!
  袁振笑答:有,我替你看了。
  龙语半天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气得跳脚:你大爷的,敢情我给你干活儿不说,还给你当了景儿!
  洗了把脸,袁振出来,往办公室去了。
  一想到这会儿龙语肯定又惬意放风呢,他就想乐。他知道他一出去就是耍,但他装不知道。然後你看这人回来,忙忙叨叨、罗里八嗦,一边编著流利的谎言,一边又不自觉羞愧的多干活、多表现……别提多逗了。
  这样挺好的,袁振觉得。反正也就是一下午的时间,打打牌、喝两杯酒,与他那帮不靠谱的朋友瞎混混,且比他夜不归宿、烂醉如泥、睡不知道名儿的酒店身边还有个陌生人要强的多。
  於是,你演你的,你编排你的,我大概知道你干嘛呢,你想著给我点儿面子,就齐了。
  放你三分水。
  实际上小闫问过袁振,你跟那"卖的"算怎麽回事儿。也是奇怪了,就像个绰号,龙语在小闫嘴里,老是被这俩字概括。
  怎麽回事儿。
  袁振不是不想说,是说不上来。
  支支吾吾,也就能答上个长期房客。
  他是有些喜欢他的,又知道这人不是个值当你投入感情的人。於是,矛盾了。
  这矛盾挺让人痛不欲生。一方面,由於你喜欢他,你就会一厢情愿的认为──人,总能被改变。而另一方面,你的长期经验又告诉你──狗,改不了吃屎。
  龙语是个什麽样的人呢?酗酒、乱性、生活混乱、精神压抑。然而,去除这些问题与缺点,他又风趣幽默、热情洋溢、聪明善谈、才华横溢。
  於是,除了静观其变,大概也再没什麽别的办法了。
  试探性付出。
  袁振想,他正处在这麽一阶段。
  给的出,还得拿的回。
  他可不是什麽毛头小夥子了,爱起来惊天动地对於这个年纪的他来说,绝对是天方夜谭。
  慢慢看呗。
  他不急。

  比备忘录更先响起的是来电,龙语正报牌,电话响了。
  谁啊!
  拿过来一看,赵昕。
  "喂?"
  "嘛呢?"
  "外面儿呢,咋的?"
  "我煮了骨头汤,你一会儿过来取趟?"
  "哦好。诶,不行,我一会儿还得去趟超市。"
  "是嘛,我也想去唉。家里俨然弹尽粮绝了。"
  "那你给我带出来得了,然後咱俩一块儿去。"
  "……那不是就凉了啊。"
  "凉了再热。"
  "别捂著再坏了。天儿也眼瞅著热上来了。"
  "嘿!事儿还挺多!跑了!"龙语高兴撂牌。
  "跑了?"赵昕一愣。
  "啊!"龙语一惊,"我说有了。让袁振过去喝,不就齐了啊。"
  "他方便嘛?"
  "他都好了,有什麽不方便的,所以你也别张罗了,下回甭熬了。"
  "好了?好利索了?"
  "对。"
  "那你怎麽还没回来?"
  "呃。我还跟他这儿借住呢,等隔壁那大楼盖完再回去。"
  "你还真不见外!"
  "跟丫有什麽可见外的!"
  "……"
  "我给他打电话吧,然後看看我们过去。"
  "行……"
  挂了电话,没出二十分锺,龙语备忘录响了。
  待到这一把结束,他起身告辞。
  哥儿几个让他别走,晚上一起吃饭喝点儿,龙语赶忙摆手:不了不了,跟我发小儿约了。刚来的电话。
  妈呀,喝去?又得没点儿!他可不想被袁振请走。
  打打牌,过两杯干瘾得了。
  见好儿就收!
  出来,给袁振拨过去,龙语脸不变色心不跳的说:我刚又去了趟杂志社,一姐们儿跟我约稿,顶我们另外一哥们儿的专栏,说著说著就没点儿了。赶巧赵昕来了个电话,说熬了骨头汤,让我去取。我说得去超市,他说让你过去喝,吃完饭他也去,咱一起。
  袁振听著,同步还原事情原貌,大概是:龙语离开出版社,凑巧路上他那朋友致电约稿,他早已约好酒局牌局,於是有了尚好的挡箭牌,遂决定超市索性傍晚再去。不料赵昕乎来电话,炖了汤,他就灵机一动……
  "说话啊,去不去啊?去我就先去接你,你不是也下班了麽,不去我就取上,取完再去超市。"
  "去……吧。诶,要不外面吃呢?"袁振记得赵昕家跟十二楼。
  "外面吃什麽啊?不就为那骨头汤嘛!就他那儿呗。店里吃完,直接就去了,近!"
  哦哦,店里啊,店里成。
  袁振把心收回去了。上回去取车,赵昕让上楼坐坐,袁振赶紧就开溜了。

  吃完晚饭,四人两辆车去了超市。
  一看到那地下车库袁振就顿感不妙──没有地上停车场。地下的……势必是电梯上去啊!
  失策、失策。
  然而,天助我也──哇哢哢,是扶梯,扶梯!方便购物车上下,大扶梯!
  袁振这叫一个乐开花。
  然而,这乐,委实早了。
  两家都是家徒四壁之状态,一通采购,赶著关门才结账出来。谁都是一大车物品。
  回到停车场,往车里塞,袁振忽然想去厕所。
  龙语就跟赵昕说你们先回吧,我等他。於是赵昕跟伍岳就先告别撤退了。
  袁振去了厕所,龙语点了一颗烟。
  看看表,十点五十五。
  一颗烟抽完,袁振还没出来,龙语正想这家夥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忽而,哗一下,所有灯全熄了。
  "我操!"龙语一惊,别是关门了吧?还有人呐!
  刚要喊,就听著百米外的厕所内,有个比他更大的嗓门怒吼:"还有人呐!"
  噗。龙语就乐了。
  这下他可省嗓子了。
  然而,没过一分锺,龙语就发觉不对劲了,那喊声太凄凉了……
  "有人!开灯!开灯!开灯啊!"
  "你他妈至於嘛!尿一鞋啦!"龙语刚又点上烟,只得叼著快步走了过去。越走喊声越大,越凄厉。
  "弦儿货!怎麽门也打不开啊!开灯!开灯啊!"
  "你丫喊什麽啊,至於嘛!"龙语进了卫生间,太黑,不敢走快了。要摔这儿,那可太丧了。
  "龙语?"
  "不是我是谁啊?怎麽了?你喊什麽开门?"
  "这破门打不开了!"袁振一下一下从内侧擂门,那动静儿,绝非一般人一般这种情况下的响动。
  "打不开?你别急。可能是……"
  "开门!"袁振的声音声嘶力竭的,手拍的门直晃悠。
  "你妈逼啊!你急什麽啊,越急越打不开!"
  "你给我想办法啊!你想办法!"
  "我怎麽想办法?我跟门外头呐!"
  门内忽而没了动静,龙语竖起耳朵听,这一惊一咋的可有点儿吓著他了。这样的袁振,他从没见过。这人从来沈稳、淡定。
  "想想办法……想想……"
  天啊,他……他声音居然……居然带著哽咽?
  "你……你怎麽了吗?"龙语意识到事情不对头了。
  "我害怕……"
  "啊?"
  "我有幽闭恐惧症!"袁振绝望了。
  爬两百多米的电视塔他没暴露,腿折了坚持拄拐上三层拍片子他没暴露,竟然,竟然……这会儿,就上个厕所,他就……但现在没空懊恼了,他已然快被吓疯了。又黑,又窄,杀伤力一等一胜过电梯!
  实在太背了。本来好好的,厕所空无一人,也挺干净,他开门,锁门,坐下,方便,然後还看著厕所门上的涂鸦解闷儿,方便完,起身,刚按下冲水。忽然,灯就黑了,一下陷入进无边的黑暗,更背的是。他急著开门,却怎麽都打不开了。推、拉、拽、踢……
  龙语也顾不上惊叹了,俩手一扒上沿儿就往上爬,"你丫别怕,往里,我往进爬呢。"
  这身手儿,不减当年翻墙跳校门。
  唉,我怎麽没想到翻出去呢?袁振懊恼。一著急,似乎思考能力就降为了0,只知道要出去,也只能想到用脚去踹门。空间狭小、由於害怕浑身无力导致无效不说,还搞得伤腿愈发的疼。
  三下五除二,龙语就跳了进去。进去就对付那门锁,确实,卡住了。
  "我的哥哥!你可别哭!我这就给你弄开。"
  龙语说著,用胳膊肘儿顶了顶袁振,"再往後点儿。"同时,他摸出了打火机,打著,咬住Zippo的下端,蹲下,借著那点儿亮光鼓捣那插销。插销本就有点儿生锈,大概袁振推的用力,一下就寸了。
  好容易弄开,龙语赶紧给袁振拉出来了。
  "出来了啊,没事儿了哈。"
  往出摸索著走,灯忽而亮了。
  厕所门口站著一大爷:"咳,我以为没人了……"
  袁振还没开口骂,龙语先开腔儿了:"你老花眼了吧?没看见那麽大一车停著啊!手儿怎麽那麽快呢?"
  "停车怎麽了?很多人停著不开走!"
  "那他妈你看不见我啊?看不见啊?我透明人儿?他跟厕所里你瞅不见,我一大活人你也瞅不见!"
  袁振拉龙语。他有些过於激动了。你说人家看门大爷也不容易……
  龙语并不住嘴,"你倒是想也不想,下班就关灯!你等著,我看我不找你们经理的!我让你这饭碗保得住的!"
  "龙语。"
  "操你妈的!瞎鸡巴关灯!"
  龙语是真上火了,用力撞了看门人,拉著袁振就往车那儿去了。

  ────────────────────────────

  PS:想要集中把《毒药和黑巧克力》写完……最近家里事儿又多,譬如俺的热水器水箱爆了= =於是暂且不更《不伦不类》,暂停大概二周。ORZ


不伦不类 41

  41
  开车回去的路上,车内异常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到家,袁振开了门,龙语上下两趟才把後备箱里的购物袋全部拿完。
  把门关好,虎子从猫道出去了。这猫够贱的,龙语想,刚才敞著门不走,非等门关上再翘著尾巴钻猫道。
  跟这只猫一样贱的是袁振。这会儿,他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却不停换频道。刚才人跟他眼前他不骂,这会儿回了家拿电视撒法子。
  什麽人养什麽猫。
  袁振不说话,龙语便也就不跟袁振说话。他乐意换台玩儿自己玩儿去,龙语还有事──洗个澡,把购物袋里这些东西该放哪儿放哪儿。
  听著龙语制造出的动静,袁振也不去张望,玩儿遥控器玩儿的很带劲。除新闻节目外,他鲜少看电视,於是这样来回换台他并不在意。
  糗大了。
  不似龙语想的,袁振是为了看门人的过失而生气。他这个气,一部分是对著自己的,一部分是对著龙语的。
  对著自己是因为,这"幽闭恐惧症"次次都令他如此狼狈还毫无防备,在人前出丑,在背後揪心。
  对著龙语是因为,本来就很尴尬了,他还那麽激动的去与人争执,仿佛看不到他的难堪似的。
  是啊,他也太激动了。
  然而这会儿坐下来,再去回想龙语的激动……
  这小子还真是急火火。从跳门到骂架,一点儿不含糊。
  那是龙语的性格,袁振知道,他是个冲脾气。然而,他有什麽道理因他而这麽发火呢?
  莫非……?
  想起龙语那副不管不顾的样儿,袁振的嘴角不禁上扬。敢用嘴咬著打火机,他那宝贝头发还不得被燎了?
  袁振觉得,浑身上下,大概龙语最宝贝的就是他那头发──隔三差五就去修修,洗个头不够他抹护发素不够他吹的,上个发蜡还得选牌子。
  终究,袁振有点儿气不起来了。频道也换无趣了,便随便固定了一个台,看了起来。不一会儿龙语洗了澡出来,开始规整东西。
  "诶,我说,生抽放哪儿啊?我看调味瓶里还多半瓶呐!"
  龙语解厨房里喊了一声。
  "整瓶放橱柜里就行。"袁振说著想起身,不料,腿一吃力……
  "你杀猪啊?"
  龙语听见袁振一声哀嚎,放下购物袋就进了客厅。
  "腿……腿……"袁振那张脸这会儿五官极其团结。
  "腿怎麽了?"龙语凑到沙发前,蹲下,卷起了袁振的裤管。
  "不知道……猛一站起来巨疼。针刺似的那种疼。"
  "好像有点儿肿了。"龙语轻轻捏了捏。
  "哎呦!"
  "疼?"
  "疼!"
  "没中药了,我明儿再去给你抓点儿药吧。今儿看看先用热水敷敷。"
  "真不该踹门……"袁振大概知道腿怎麽了──给关那厕所里,他一著急,死命踹门来著。
  "嘿!还真拿自己当一般人了。"龙语撇嘴,起身,决定去打热水。
  "你不是一般人!"
  "吼什麽啊。我是说你腿刚好没几天,就还真舍得让它卖力!我他妈心疼啊,就跟好生养到十八岁的闺女出去卖身似的!"
  "什麽比喻!"
  "哈哈哈……"

  龙语打了热水回来,袁振单腿蹦著换了睡衣,这会儿正金鸡独立去够那桶湿纸巾。
  "我给你捏一张得了,好麽,你当你摆那Pose好看是怎麽地?"
  "……"
  "坐下,我给你拿。喏。"
  袁振没吭声,抽出了一张,擦手。进门还没洗手呢。
  "我瞅出你这洁癖了。都断翅蝴蝶了,还想著擦手呢!"
  "啥?"
  "什麽啥?"龙语坐小凳子上,正替袁振脱袜子。
  "断翅什麽?"
  "蝴蝶。"
  "什麽?"
  "哦咳,蝴蝶。"
  "那你怎麽说……'户铁'?"
  "土话。"
  "烫!"脚碰到热水,袁振猛地就想往回缩,胳膊肘顶著沙发背,用劲儿。
  "跑!你给我跑!不烫能他妈消肿嘛!"龙语不由分说,直接给袁振脚按进了盆里。
  不用说,袁振又是嚎叫。
  "你他妈一大老爷们儿,今儿光他妈哀嚎了!"
  龙语按著袁振的脚,水并不是开水不能忍受,还是他脚血液不循环的过儿。
  "这叫美声!"
  "好麽,难道我还得昧著良心说好听?"
  "……好听!"袁振咬牙说。
  "怎麽从来没听你说过,你有幽闭恐惧症?"龙语抬脸看向袁振。怨不得他睡觉从来不关灯呢。
  袁振舔了舔嘴唇。
  "跟你丫说话呢。"
  "又不是什麽光彩事。"
  "这他妈有什麽不光彩的啊?"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怕黑、怕窄……"
  "那怎麽了?谁还没怕的啊?我还怕虫子呢。以前都是土路,一下雨,满地蚯蚓,我哭著抱著我妈不去上学。还有那吊死鬼儿,挂树上,冷不丁走过去掉脑袋上,我他妈能骂绝丫祖宗十八代!"
  "你怕虫子?"袁振瞠目结舌。
  "对,软体动物都怕。我一直想呢,你这院子朝阳是不是就不会有蛞蝓。"
  "你不是吧?"
  "还有水蛭,那个更恶心,所以我从来不敢去河里游泳。"
  "真的假的?"
  "说到这个,我想起个特郁闷的事儿。上小学时候,学校组织去动物园,好死不死参观昆虫馆。给我硌应的唉,虽然都是标本,可……出来我就吐了。吐了……又不好意思说。老师问怎麽回事儿,我说晕车。那傻逼老师还感叹呢,唉,你这晕车反应来的太晚了!"
  "哈哈哈哈……"
  "路上他也事儿,还给我买了一罐陈皮,更让人不能接受的是,他抱著我坐了一路!"
  "噗哈哈哈哈……"
  "乐吧。这麽丢人的事儿都跟你说了。"龙语吹了下头发,"毛巾给我,我给你热敷下腿。"
  "头发被火燎了?"袁振递了毛巾给龙语。
  "好像是。"
  "心疼吧?啧啧。"
  "你赔我呗。"
  "这怎麽赔?"
  "一会儿拿推子给你剃个秃瓢儿。"
  "你敢!"
  "说起来,你为什麽有幽闭恐惧症啊?我记得这个算心理疾病范畴,都有成因的。"龙语一边说,一边耐心的替袁振按摩小腿。
  "不知道。特别愁人。为这个还去看过几次,没什麽效果,那高压氧舱……简直就是噩梦。"
  "那是什麽玩意儿?"
  "一种仪器设备,一个密闭圆筒,视窗特别小,医生在外面,我在里面……不说了,说著我就哆嗦。"
  "你是不是小时候被关过小黑屋儿啊?被幼儿园阿姨。"
  "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那什麽时候开始害怕的?"龙语的语气格外诚恳。
  "记不清楚了。好像从打记事开始……就有了吧。"
  "那可真奇怪,总不能天生的吧?"
  "那你为啥怕虫子?"
  "你这人可够没劲的,我这麽寒碜的事儿都给你抖落出来了,你还捏住不放了!"
  "谁让你追著我问为什麽。"
  "不成我还得带你去医院看看,这老这麽肿著……它不是事儿啊!"龙语瞅著袁振的小腿,眉头紧皱。
  "医生不都说了属於正常现象嘛。"
  "那要赶上是庸医呢?"龙语说著,拧干了毛巾给袁振擦脚,"水不烫了,我去换一盆热的,你可以单脚跳床那边去,泡完睡觉。"
  "又给你制造一景儿是吧?"
  "哈哈哈哈……"龙语笑,倒了盆里的水,他忽然想到,"诶,我说,你丫幽闭恐惧症,那肯定也不敢坐电梯吧?"
  "对。"袁振挪步到了床边,坐下,"你没看我腿折了都拄拐爬楼去照片子啊?"
  "那他妈……有一回……咱去旋转餐厅,你丫是怎麽上去的?"龙语从卫生间探头。
  袁振黑脸,事到如今也瞒不住了:"爬上去的!"
  "我操!哥们儿你太勇了!那得两百多米高吧?"
  "你以为呢?"
  龙语缩回了头,接水,越想越乐。太强悍了!
  然而,问题是,用不用这麽拼啊?袁振完全可以找理由不去,去了也可以找理由不上吧?结果……他居然拎著个蛋糕爬了两百多米。这哥们儿是轴啊,还是……
  "诶,我说。你说买蛋糕,其实是想跑吧?"
  袁振正点烟,怒。你还有良心嘛?对一个爬了两百多米给你庆生的人说这麽……
  "对,想跑。"
  "那怎麽没跑了?"
  "不吃你一顿不甘心呗,因为我太烦你了。白吃白喝死赖著不走,还踩我猫尾巴!秉持这个念头,我就迎头而上了。"
  谁信啊?龙语笑。这三十岁的生日过的也算有意义了──有人为他爬了两百多米!不亏!
  等龙语回来,袁振正跟床上仰躺著。把水盆放地上,他就又扯过了袁振的脚,还行,这次没杀猪。
  他总是很耐心的伺候他。袁振低头看著龙语,听著他有一搭无一搭的闲聊,想想之前这小子激动的模样……
  怎麽没跑了?
  我还想知道呢。
  没跑成,到底值当不值当?
  袁振的眼睛开始不老实,视线顺著龙语的脖颈往下滑。他洗了澡,就裹了件儿浴袍,带子系的松松垮垮,於是乎,这衣服穿了跟没穿区别不大。
  脚被龙语拎出来,用毛巾擦著,袁振的脚趾挺灵活,拧住了龙语浴袍的边沿。
  "你脚又不疼了是吧?"


不伦不类 42

  42
  被袁振压在身下,龙语并未感觉有何不妥。这属於他们熟悉的互助行为。
  但稍稍令他诧异的是──袁振的热情。
  以往,这俩字儿归他自己持有,袁振属於配合范畴。不是说他没感觉,是鲜少如此主动。
  "诶诶,你吃春药了?"龙语被袁振亲的发痒,"别亲我那儿……"
  乳首被人含著,令他不怎麽舒服。
  然而抗议属於徒劳,床笫之间哪儿来什麽真正的抗议呢?且,就算你抗议,对方大抵不予理会。
  也倒没怎麽难受,随意吧。
  只是不过一会儿,龙语就觉得不大对头──是不是连脚背都得亲啊?
  "嘿嘿,嘛呢。"
  "用你话说,发情呗。"
  行,这句他的惯常用语,这会儿给他自己噎住了。
  受著吧。
  濡湿的吻几乎遍布了龙语全身,谈不上让他腻歪,不过令他感觉哪儿不对罢了。可究竟哪儿不对呢?陷在情欲里并不是智商正常时。
  有一团火在体内,且这团火并不像往常一样只集中在下腹部,好像,身体整个儿燃烧了起来。
  有些急躁,有些焦虑。
  处於勃起状态的阴茎首先接触到的是那双温热的手,那双手掌控著他的欲望令龙语更加欲罢不能。
  "动点儿真格的。"龙语用膝盖顶了顶袁振的两腿间,"过来,我用嘴帮你弄。"
  然,袁振不动。但还算听话,含住了龙语的那话儿。
  龙语便也就没得抗议了,放松的享受。
  只是,袁振的"醉翁之意不在酒"惊著了龙语──那嘴一开始很本分,离开阴茎去逗弄阴囊也不算过分。过分的是,那唇舌怎麽越来越往下了?还一路到底了还!
  "你大爷,作甚呐!"龙语一把就想蒿住袁振的头发以达到让他停下来的目的,奈何他头发太短,没让他蒿住。
  想挺身起来,腰还被压住了──以相当大的力道。
  与此同时,舌尖探到了他臀间私密的一点上。
  "找抽呢吧!"龙语也不是吃素的,麽指陷进了袁振的肩窝,施力。
  "你就不能老实点?"
  "这是老实的问题嘛!你想干嘛?"
  "你说呢?"袁振看向龙语。
  "你不带的啊,老子都被你占过一回便宜了!你还想来个二回?"
  袁振诚恳的点头。
  "凭他妈什麽啊!"
  "上回我让你难受了吗?"
  "……"龙语皱眉,"我他妈喝大了,我哪儿知道?"要说,那次真特离奇,酒醒後全无异样感觉。
  龙语这一个放松,袁振又将他的腰钳制住了。
  "不是,你等……"
  "等什麽?"
  "这事儿不带有一就有二的吧?"
  "你不是就欲望的动物嘛,什麽时候也计较起来了?"
  这话好像有点儿道理。龙语想。那就来呗。骑都让人骑过了,再说下不为例实际上也没啥意义。他是个纯1这事儿一早就让他搅黄了。不妨,享受一下在下面的乐趣。丰富生活。
  "丑话说前头,你要让我觉得不舒服,你看我怎麽治你。"
  还真是欲望的动物。袁振有点儿无奈。对龙语来说,性大抵只等於满足欲望。再无其他。这人只有性欲没情欲。
  家里并没有润滑剂、保险套这类东西,袁振不是个随便带人回家的主儿。可显然这会儿需要。
  龙语还算配合,大抵是觉得舒服吧。卡在这儿失手就可惜了。他的身体曾给过他的滋味,这会儿实在令人垂涎欲滴。
  这麽想著,袁振想起来润滑剂家里好像有样品,保险套……要不就免了?
  袁振下了床去拿润滑剂,脚踩在地上不疼了,要说龙语的按摩还是挺管用的。
  这个当口,龙语也爬了起来,"我觉得我应该喝点儿。"
  袁振皱眉,一边跟箱子里翻找著,一边回头看向龙语,"干嘛?"
  "我今儿还没喝酒呢,许吧?"
  "你觉得合乎时宜吗?"
  "有啥不合乎的,你都不合时宜的找套儿去了。"龙语裹上睡袍下了床,往吧台处走。
  "是啊,这时候倒是挺埋怨自己不是个随便人。"
  "寒碜谁呐?"龙语翻过了一只酒杯,拧开了酒瓶的盖子。
  "甭喝了。"袁振找到了东西,一勾龙语的腰就把他拖走了。
  "操,你惨绝人寰吧?你让我喝点儿怎麽啦!一会儿搞不好被你弄痛不欲生的。"
  "你没定额配给了,你下午喝了。"
  "谁告诉你我下午喝了?"
  "你心知肚明。"袁振说著,戳了戳龙语的心口。
  妈的,你丫跟我身上装针孔摄像头了吧?龙语解心里骂。
  袁振把俩小瓶子放在了龙语肚皮上,"哪个?"
  "够迷你唉。"龙语拿了过去。
  "样品,您凑合吧。"
  "热感,清凉……清凉吧,我快热死了。"
  "要下雨了吧,有些闷。"
  "套儿呢?"
  "没有。"
  "得。"龙语点头,"这时候倒是有洁癖的好儿。"
  手覆盖上龙语的那话,本来挺精神的家夥有点儿打蔫儿。
  龙语撇嘴,"想想要被你鼓捣,我就没精神。"
  "哦,这话的言外之意是,看我有没有本事给你鼓捣起来是吧?"
  龙语轻笑了一声。
  他果真是个性感的男人。袁振吻上了那双唇。有些事本不该发生,他知道,然而,很多事它是不受理性控制的,他同样知道。
  性器顶在股缝间时,龙语感觉窗外亮了一下,继而,是雷声袭来。还真是要下雨了。
  "我老觉得打雷跟打闪凑一起,像两个泼妇骂架。"他注视著窗外,如是说。
  "这比喻还挺形象。"袁振说著,顶进了龙语的体内。
  龙语感觉到了不适,哼了一声,却并没觉得太难受──之前下面被他耐心的松弄过了。
  "疼?"袁振并没有马上动。
  "还行。"委实在可接受范围内,这一点袁振比他强。龙语时常会遭到身下人的抱怨,因为他比较急。虽然後面他会让他们忘我的投入,但,前头那下儿疼不大能免得了。
  袁振不太能拿捏龙语的喜好,待到他放松下来,动的也不并急躁。
  龙语出汗了,随著撞击呼吸会粗重,然而,他不出声。
  你会看他到他偶尔舔舔嘴唇,或者捋一下散乱的头发,却听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呻吟,且,他不闭眼。
  他就那麽直勾勾的盯著你看,看你的眼睛,看你的动作。
  "你睁眼干嘛……"
  "娘们儿才闭眼呢。我又不是浑身性感带。"
  "……"
  "我刺棱你了?"
  "还行。"
  他还不如喝晕了比较可爱。袁振无奈。
  哪样会让龙语舒服,袁振还不太知道,然而他令他舒服那却是必然的,於是,动作不免放肆起来。
  这倒是听见了龙语的动静,"嗯,这样比较爽。再深一点儿。"颐指气使。
  "这样?"
  "嗯,很有感觉。"
  果真是被欲望支配的男人。
  龙语环住了袁振的脖颈,挺起腰,探出舌尖舔著他的唇,手滑了下去,握住了自己已有抬头趋势的阴茎。
  俯视著龙语,袁振想,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大抵就是交媾的时候,可以面对面,动物是不行的。面对面又是最好的增进感情的渠道,然而,对於龙语来说,有这效果吗?
  龙语被袁振弄得很舒服,耳朵能捕捉到身上人的喘息声,以及,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雨下起来了。
  他看著袁振,稍微有些恍惚。
  快感与这恍惚始终持续著,直到他缴械投降。
  袁振没有带套儿,於是快射精的时候抽了出来,龙语凑过去,用嘴帮他继续。
  毫无疑问,做爱,龙语是一顶一的好对手。
  很疲累,龙语趴在床上,觉得腰疼,背也有些疼。他大概明白那天为什麽会觉得没让人开苞了,这跟他喝大了感觉委实差不离。
  袁振的手环了过来,唇也似有似无的轻吻著他的背脊,再加上抚摸他的那只手力道拿捏的刚好,令龙语非常舒心。
  "挺爽的。"他侧过脸,手抚上了袁振的唇,"这跟你职业是不是大有关系啊?"
  袁振皱脸,後半句又不像人话了,於是反唇相讥:"你也跟误区里头呢。"
  "此话怎讲?"
  "以前开店,小铺子,凡事亲力亲为,总赶上有男的跟Q上问我,有没有女的买自慰器啊?给我个联系方式呗。"
  "噗。"
  "仿佛干这个的,还是专业拉皮条的。"
  "定式思维。"龙语笑。
  袁振抽了纸巾帮他清理著。很细致耐心。
  "你挺会伺候人的嘛。"他是绝没这种耐心的,龙语想,办完事点烟,既不会有後续的爱抚,也不会做这些琐碎的事。与袁振截然相反。
  "是吗?"
  "唉,我又让你睡了。"
  "刚谁说爽?"
  "不是这个问题,我是在想……"是的,恍惚中他就在想,这是因何而致,怎麽会一点点的与这个男人走这麽近?完全的不知不觉中──他绝对不对他的味。
  "想什麽?"
  "我有点儿跟你扯不清了。"
  "哦?"
  "搞的跟处对象儿似的。"
  "那就是了呗。"
  "呵。那就是了呗。"
  窗外的雨声大了起来,龙语去摸地板上的衣服,找烟。点燃,身上感觉到一丝冷。这既有外在的,也有内在的。
  "还不去洗洗?"袁振胡噜著龙语的头发。
  "你让我悠闲会儿。"
  "我还以为你惦记再来一次呢。"
  "去你大爷的,背疼。"
  撑著脑袋看著龙语,袁振的手指还在龙语的背上攀爬。
  有种不妙的感觉。它并非刚出现,而是愈发凸显出来。感情这东西,很难做到收放自如,它更似──覆水难收。
  这是很不妙的。


不伦不类 43

  43
  白眼儿狼。
  赵昕这麽总结著龙小猛,趿拉在左脚上的拖鞋飞去了小猛身边。龙小猛咬住,亵玩。
  龙语大爷一样倚在餐桌另一侧,助威似的喊:加油,给丫咬散架!
  发生这一幕的原因是──龙语来赵昕家就餐,落座後,龙小猛一开始趴在赵昕跟伍岳中间,再看,它就匍匐在龙语脚边了。
  是谁的狗,就是谁的狗。它就认一个主儿。
  你对它多好,它也还是跟他那个赖主人。
  "添饭。"龙语推了推饭碗,拿眼睛瞥著赵昕。
  "呵。"赵昕一声冷笑,"我算看出来了,有些人的食欲就是不一般,天儿甭管热到什麽份儿上,他压根儿不知道'苦夏'俩字儿怎麽写!"
  "孙子,我这是给你面子呢,你甭耷拉脸。烘托你做饭好吃啊!"
  "是吗?"赵昕跟电饭锅里刮饭,鼻腔里配合著不屑的'哼'声,"我做饭好吃,也不见你来吃,倒是赖在某人家里,一天吃三顿。"
  "伍岳,你媳妇儿吃我醋了。"龙语乐。
  伍岳不接话,吃菜。
  "妻管严了?"
  "你什麽时候回来住?"赵昕把饭碗递给了龙语。
  什麽时候?这可难住龙语了。他真不知道。这事儿他再没想过,仿佛住在袁振家已经等於天经地义。
  和袁振一起生活,很舒心。
  最近愈发呈现出和谐的趋势。
  龙语太习惯袁振存在於他的生活中了,因为他存在并不交织。看似生活在同一个空间内,然而,他绝不会打扰他。又会在他需要他的时候,就在手边。
  他喜欢沈下心思敲击键盘,感觉疲乏了,一放松,就看到袁振在一旁带著耳机认真的盯著电影字幕。那让他觉得自己不孤单。
  他也喜欢心力憔悴的时候肆意的扯碎稿纸,屋里空无一人任他发泄。待到情绪稍稍缓解,袁振又打著招呼进门了,让他帮忙拎一下购物袋。从超脱的境界回归到尘世,很美好。
  袁振就如同连接龙语两个世界的通道,总能令他豁然开朗。
  然而,稍稍令龙语迷惑的是,这条通路所在的位置。你有时候能找到,有时候找不到。
  "问你话呢。"
  "等楼盖完呗。"这是他敷衍了事的回答。
  与袁振发生了出乎意料的关系,却并不令他反感。这实际上令龙语相当不解,它是那麽自然而然,恰似顺理成章。由於太顺,你甚至不会去太多思考,亦或忧心忡忡。它美好,正是美好在这不知所谓上。
  "人的脸皮可以无限厚嘛。"赵昕斜了龙语一眼。
  "小猛我回头带过去吧。"龙语不咸不淡的说。
  "我没嫌它。"赵昕答的同样云淡风轻。
  "咳,总归也是添麻烦,这孙子精力充沛我知道。"
  "这里面没狗什麽事……"
  "赵昕,我烟跟卧室呢,帮我拿下?"伍岳这个时候插嘴道。
  赵昕不说话了,起身,进了卧室。回来,把烟递给伍岳,对龙语说:"小猛就跟著我吧,袁振本来就养狗,它过去再仗著自己大块儿头欺负人家小狗。"
  龙语挠了挠头,"行,不是怕让你太费心嘛。本来你就不主张我这麽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再养个活物儿。"
  "你也没听啊,养都养了,我替你伺候著呗,小猛也挺乖的。"赵昕笑,"再说了,你厚著脸皮蹭住也就罢了,再把狗牵去,人家袁振不得黑脸。"
  "他说没问题。他喜欢狗。"
  "对了,小飞下午来了,问你他那车改装的怎麽样了。"伍岳环住了赵昕。
  "你怎麽才说啊?"
  "下午我还没睡醒,糊里糊涂,你又不是不知道。去,给他打个电话吧。"
  赵昕摸了摸鼻子,起身,离开了饭厅。
  伍岳扔了根儿烟给龙语,龙语接住,掏出打火机点燃。
  "赵昕没恶意。"
  "我知道他有话要说。"龙语吐出了一口烟。
  "他就希望你好,希望……"
  "希望我别祸害别人是吧。"
  "呵。"
  "你大可让他放心。一切和他想的,截然不同。"
  "嗯。"
  "我怎麽觉得你也有话要说?"
  "有。"
  "那你说啊。"
  伍岳靠到了椅背上,"你不伤害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伤害你。"
  "哈哈。"龙语皮笑肉不笑,"要不你们俩两口子呢,思维在一个水平面上。好像感情是个什麽东西似的,都是生活太完美的过儿。你们啊……你们。"

  龙语回到袁振家,楼上已经亮了灯,袁振的车靠里侧停著,停的归归整整。
  从停车,也完全能看出,他们绝对是截然相反的两类人。袁振替别人考虑,龙语不,从不。
  昨天晚上,袁振说,临时要去天津一趟。
  龙语说,哦,好。
  袁振说:晚上就回来,我会看酒瓶刻度,你可以喝完,兑水,也可以再买一瓶充数。
  龙语说:我不喝,我正想去看龙小猛,想它了。
  袁振说:那不如你接它过来啊,有院子,它应该很雀跃。
  龙语说:这是个好主意。
  现在,龙语停好车,下来,手里既没有狗绳也没有狗。
  袁振会说什麽?
  龙语这麽想的时候,意识到一个词汇──不妙。
  他鲜少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一旦在意,就是悲剧的萌芽。譬如,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在意过某个人对他说过的一句话:我认为你写的东西不够自我,有故意讨巧文学评论员的嫌疑。
  这句话令他痛不欲生,闭门思过,精神萎靡。
  说这句话的人,是他不得不在意的人,那是他第一次对人产生爱的元素,那爱里面混杂著崇拜和敬仰。
  他想要得到他的认可,於是痛苦,这痛苦不仅弥散在两人间,同时蔓延至他的理想。
  过於在意,便就弥足深陷。
  最後的结局是,彼此关系的崩塌。
  很久之後,龙语还会想到这个人。然而,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印证了一句话──没消息,便就是好消息。
  他离开北京时,状态已经很不好,他说他想要休养。然而最终的结果是,他没能离开修生养息的海边小镇,他选择了与坚实的土地融为一体。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龙语正试图甩掉一个小演员。
  且,从那一刻起,有些固有坚持的秉性,被他摒弃了。
  倒不是说袁振会让他的精神世界如何,袁振并非这样气场的存在。然而龙语隐约意识到,精神领域不仅仅包括他的所思所想、他的处世哲学,他的哲辩思考。还有著什麽。这个什麽,很可能会被撼动。

  "回来了?"
  龙语一进门,袁振就从沙发上回过了头。
  "嗯。"龙语把钥匙扔进了玄关处的托盘里。
  "今天还挺热的,我刚进门不久,才开了冷气,简直像个蒸笼。"
  "你不看什麽日子口儿了,马上进七月,热是应该的。"
  "我刚用过浴室,可能还水气蒸腾,你可以先过来坐会儿。"
  "好啊,你看什麽呢?"
  龙语走了过去,坐到了沙发上。袁振按下了Play键,跟龙语靠在一起看电影。
  他没问狗,也没问他是不是去了赵昕家。
  龙语有些不知做何感想。
  袁振对他毫无要求,在他们共同点头说了同样的一句:那就是了呗之後。
  该说,这对龙语来说,是相当理想的状态,然而,真的处於这样的环境中,他又觉得,似乎,有哪儿不对。
  不对劲。
  不得劲。


不伦不类 44

  44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你果然很行!反响不错呢!大腕儿出手,果然不一般!】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行什麽啊你就行,胡诌的。】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这可不是就靠胡诌啊!下期也再接再厉!】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不知道胡诌什麽。】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随意呗。】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没的可写。】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臭来劲是吧?】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我给你写个物质不灭论吧,哈哈。】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我把你灭了!记著,下周必须发稿子给我!】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嗯,我给你写灭火器。你忙去吧,我也写东西去了。】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啥本子?】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小说。】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啊?你又开始写小说啦?】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把傻逼剧本改编成傻逼小说,应了一直没动,再一看日历,哎呦喂!】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写吧写吧,傻逼咋了?不傻逼谁给你钱啊。】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等大风刮来,我就蹲这儿等。】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贫吧你就,我校稿去了。】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白。】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诶,对了,你看演出吗?】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什麽演出?】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中山音乐厅,爵士音乐节。】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你票发不出去了?】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谁说不是啊!一大沓子,给谁谁不要!】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快递给我吧。】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来几张?】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四张。】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来十张吧!】
  【龙语(我爱你,北京),说:叠飞机?】
  【小美(你们都是我祖宗),说:地址】
  伸了个懒腰,龙语看向袁振,手上还敲打著。那人不知道怎麽了,乐得活像个傻子──嘴快咧到耳後根去了。

  叽哩咕噜:你还行不行啊……
  橘色代理:[图片]
  叽哩咕噜:……
  橘色代理:[图片]
  叽哩咕噜:好玩儿是吧……
  橘色代理:[图片]
  叽哩咕噜:我没事儿送你会员干嘛……别发啦!
  橘色代理:花钱果真不一样!
  叽哩咕噜:(┘-_-)┘!!
  橘色代理:这是什麽意思?
  叽哩咕噜:……
  橘色代理:你说,跟这图片上加上字,怎麽就那麽有趣呢!
  叽哩咕噜:我有些失语了。
  橘色代理:那我不玩了。
  袁振感觉到赵昕似乎真的很力不从心──大抵自己真烦到他了。
  叽哩咕噜:玩儿吧,难得有人这麽喜欢……人家腾讯公司也不容易= =
  橘色代理:不了……
  叽哩咕噜:龙语嘛呢?
  橘色代理:写东西呢。
  叽哩咕噜:哦哦。
  橘色代理:你找他?我帮你喊他?
  叽哩咕噜:不用不用,就是随便问问。
  橘色代理:原来如彼。
  叽哩咕噜:上礼拜他过来看龙小猛,还惦记把狗带你们家去呢。我都无语了。
  橘色代理:呵呵,没事。
  叽哩咕噜:这人就是这样,亲疏不分。
  橘色代理:还好吧?
  叽哩咕噜:脸皮厚,你不用跟他太客气。
  橘色代理:[图片]……我还是没忍住。
  叽哩咕噜:没事……
  橘色代理:实在怪有意思的。
  哦,原来上礼拜龙语还真去赵昕家里了,袁振摸过了烟盒。那天龙语进门不算晚但也算不上早,情绪一般般,身上烟味挺重。不怎麽想说话的样子,於是他也就没主动与他搭呼。根据他揣测,龙语该是去打牌胡混了。原来不是。
  "你傻乐什麽呐。"
  龙语突然凑过来,吓了袁振一跳。声音就漂浮在耳边儿,肩上还突然负重。
  "谑,这满屏的图片儿。你够童稚的。"
  "同志?"
  "童趣。"
  "哦。错一字,谬之千里。"
  "你俩字儿都错了。跟谁聊呢?"
  "赵昕。"
  "不错,他QQ爱好者。你俩凑一起不用找钱了。"
  "MSN太傻了,传东西不方便,断了没法续传。"
  "我传稿子,挺快的,不像你,散播黄色录像。"
  "你没事儿了吧?"
  袁振回头,龙语起身。
  "你玩儿够了?要说,你的快乐真挺简单。"
  "不行啊?这麽简单的快乐多容易得到。"
  "呵。"龙语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拿过烟灰缸,碾灭了烟蒂。
  "问你呢,不写了?"
  "歇会儿不让啊?"
  "这话说的,跟谁要迫害你似的。"袁振伸展胳膊,手腕搭在了龙语肩上。
  "借你俩胆儿。"
  "然後你怎麽著?恶向胆边生?"
  "贫麽你?"
  "哦,你不想贫。没灵感正烦呢吧?"
  "贱招儿?"
  "你看我这麽关心你,倒是落得……"袁振撇嘴,"啧啧,老孔雀开屏了人家根本也没当回事儿。"
  "你他妈闲的蛋疼吧?"龙语用手肘顶了袁振肚子一下。
  "你瞅瞅,我关心你,还错了。"
  "夜路走多了,终於撞见鬼了吧。"龙语笑。
  "看电影吗?"
  "看不了,歇会儿就得接著写。还真写的我特郁闷。"
  "怎麽了?"
  "讴歌真善美,我恶心。坏蛋最终自食恶果,正义战胜邪恶。这麽看来,这跟我十二三岁写的小说,没啥区别。真善美必胜!正义不败!诶你说,怎麽时代这麽进步,人就跳不出老模式啊?"
  "那是啊,要不是,你就反人类了。"
  "我不该反人类啊?"
  "你写什麽呢?"
  "剧本儿改编的小说儿。傻逼到家了。"
  "那甭写了,写完不够你犯病的。"
  "不写我等天上刮钱下来呢?"
  "那你等我上房顶,往下给你扔,你接著点儿,切莫让风刮别人家去。"
  "谑!大款!"
  "我低保户。"
  "低保还散钱啊?"
  "这不是攒著散给你麽。"
  "还是闲的蛋疼。"龙语去摸茶几上袁振的烟盒,"对了,那天跟我一哥们儿碰面,他给我介绍一家诊所。"
  "我腿好了。"
  "心理诊所。"
  "……我没心理疾病。我多欢快啊!"
  "你不幽闭恐惧症儿麽,去看看去呗。挺好的,我那哥们儿看挺久了。"
  "也是幽闭恐惧症?"
  "偏执。"
  "还看著呢?"
  "嗯。"
  "看多久了?"
  "快一年了吧?"
  "那我还是甭去了,看一年都看不好,这什麽医术啊?"
  "没听说这病能立竿见影儿的。"龙语点燃了烟。
  "不去。"
  "去呗。看看怎麽了?"
  "看不好。"
  "你还没去呢。"
  "经验。"
  "收起你那些不值钱的经验吧,去看看,我陪你去,要给你关黑屋子里头,我蹲你旁边儿。你一边儿哭我一边儿给你擦眼泪。"
  "你不是要领我进集中营吧?"袁振拧眉毛。
  "哈哈哈,我就那麽一说,恶病恶治,保不齐。"
  "你其实惦记找乐子吧?"
  "你说对了,我越来越没乐儿可捡。可悲吧?你同情不?"
  袁振扳过了龙语的脸。
  "作甚?"龙语瞪眼看著袁振。
  "你觉得呢?"
  QQ这时候响了两声。
  叽哩咕噜:人呢??
  龙语斜眼看向屏幕,手伸了过去,敲:有客户。
  叽里咕噜:行,你忙。
  唇与唇贴到一起,龙语把袁振的本子合上了,半支烟按到了烟缸里。
  "你不是假惺惺问我作甚麽?"
  "这叫情趣。"
  喵。虎子叫了一声。
  龙语乐,"他懂了,你懂了没?"


不伦不类 45

  45
  龙语叼著烟注视著窗外,快要下雨了,天阴,灰蒙蒙一片。不过是四点多的光景,却晕染上了昏天黑地的感觉。
  那扇门仍旧紧闭,袁振进去有一个多小时了。
  看了一会儿,龙语收回了视线,继续敲打键盘。
  终究,袁振答应了他的──去看看。
  也不知道,情况乐观否。
  挺为他牵肠挂肚的。
  理由是什麽呢?
  这总不是他欠他了吧?
  坐在心理诊所内,龙语的精神原本挺集中,然而,想到袁振的这一刻,开了小差。手上并非有意义的文字仍旧通过键盘出现在屏幕上,龙语的思绪却去往了另一个地方。
  大概是由於所处的环境,龙语不免想到了将精神分析更为正式结构化的佛洛依德。
  他认为,人由三个侧面所组成:本我、自我、超我。
  本我,是原始欲望的自然表现;自我,是自己意识的存在和觉醒;而超我,则是社会行为准则及形成的禁忌。
  本我追求快乐、回避痛苦,不能忍受任何挫折,没有任何顾忌。它没有理性、逻辑、价值观、道德感和伦理信条。
  自我则追求现实。能够把愿望从幻想中分离出来,能够忍受紧张和妥协,并能随著时间的推移而改变。自我的功能就是论据现实来表达和满足本我的愿望与超我的要求。
  超我是本我的对立面,停留在精神层面上,追求完美,经不起现实的检验。也就是说,不能够依据不同的情境来改变自己的行动。是种苛求。
  对於龙语来说,在他的择偶范畴内,选择是双方向的:或者满足本我,或者满足超我。亦即,肉体或者精神。
  然而,袁振二者皆不是。他达不到他所需求的任何一种。
  可,奇怪的事情却发生了──他就是出现在了他的情感生活之中。
  如果说存在即合理,那麽他的合理之处又为何?
  他的位置又是什麽?
  他既没有站在本我的绝对欲望下,也没有站在超我的精神范畴内。他在龙语自我的身旁。
  毫无疑问,袁振是真实存在的,这就注定他会存在於某个位置。
  而这个位置,竟然是夹在本我与超我中,毫无不起眼、灰不溜秋的自我身旁。
  这种存在,对龙语来说,从未有过。
  性可以给龙语最简单、最原始的愉悦;精神的深奥可以取悦他要求严苛的内心世界,而袁振,却是另一种存在──他令他俗不可耐的生活,也就是自我丰富了起来。衣食住行,凡夫俗子都必不可少的环节,袁振令它们不再乏味。
  试问,一个整天思考著世界的本真、逻辑概念的形成、空间的创造一类问题的人,他会对衣食住行这类事情在意吗?他不会。
  然而,袁振的出现,令龙语在意了起来,并发现,凡世生活并非无趣的,是因为你不关注、不在意,消极对抗於是愈发乏味起来。而当你的生活缺少了这些,那麽它势必就走上了严重两极分化的道路。或者,追求本我的原欲;或者,追求超我的解脱。
  龙语想,大抵就是这样的状态,决定了他生活的不完整,他情感的支离破碎。因为没有人能同时吻合他的本我与超我,并,忽略他的自我。
  这麽想来,龙语大概有些能懂他对袁振的在意了。
  他满足的既不是凶残的本我,也不是冷漠的超我,而是切实存在、独自承受压力,面对凡尘的自我。
  龙语早已明白,他无法成为一个脱俗的人。他绝不是一个可以为理想跳海的哲学家,也绝不是一个可以为写作献身饿死在路边的文学家。始终,他对物质有所要求,这一点决不能回避。
  於是,痛苦也起源於这里,不能纯粹,於是矛盾。想要获得最大的精神认可,又不能为此抛弃物质生活。
  譬如,梁泽可以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年乃至几年,所有的精神只集中在他的作品上。他龙语不行,出门喝酒亦或胡混是无法隔绝在他的生活之外的。
  所以,结论十分明显:梁泽成为了一个作家,他龙语却成为了一个编剧。同样是操控文字,方向却是截然相反的。也因而,梁泽的作品可以问鼎文坛,而他的作品始终沈在箱底。
  写剧本是你的天赋,袁振曾这样对他讲。你的语言和窥视人群的角度,注定你游刃有余。
  那是天赋麽,龙语不知道,他只知道,这是由他自身所决定的。他注定会对现实妥协,於是阴差阳错,造就了这般的结果。
  而现在,袁振让他相信,这结果并不太差。
  在接受他观点的同时,龙语必然也会接受提出观点的人。这是自我膨胀後,对超我的否定。
  很奇怪。
  他令他快乐。而这快乐反映在多个层面。
  譬如,他会对今天吃什麽感兴趣,兴趣大过於桌面上有多少酒。
  譬如,他会开始研究每天的安排。由於规律的起居,一天的时间也不再被睡眠和写作压缩,有了许多空余时间。
  譬如,他仍旧会嘲讽自己的写作,仍旧会觉得它们是垃圾是大众化流俗产物,然而,他鲜少再去深层次的纠结与惩罚自己。甚至,可以在市井的描述中,表达出他内心渴望表达的。有没有人懂不重要,他表达出来了。这也是袁振的建议──你不可能要求人人都与你思维吻合,那不切实际。说不说在你,懂不懂在他。
  有很多譬如。
  这个男人成熟、理智,善於发现并享受平凡的乐趣。这一点,很让龙语羡慕。这都是他做不到的。於是袁振很快乐,他总不快乐。然而如果你效仿一下,你马上也能特别快乐。
  他令他坚信,其实俗世的快乐也不赖。
  龙语缺少这种快乐太多年了。
  他时常低俗,时常高尚,唯独难以做个平常人。
  挺悲剧。
  不认识袁振,兴许还不会觉察到这种悲剧。
  就如同跷跷板,或者上、或者下,从不在中间。然而,中间,才是平衡。小到一只跷跷板,大到一个世界,皆是由平衡来维持的。
  龙语不幸的根源,就在於,他酷似个小脑不发达患者,找不到平衡。

  袁振出来的时候,看到龙语坐在过道里敲著本子键盘,专心致志。
  他认真的模样,其实很迷人。
  "完事儿了?"
  龙语扭脸看过去,袁振还在专注的看他。
  "嗯。"
  "你俩眼怎麽犯直?是特残酷麽?"龙语笑嘻嘻的按了存盘,合上了本子。
  "该你进去了。"袁振在椅子上落座。
  "我进去干嘛?我又没病!"
  "医生喊家属。想什麽呢。我没家属,那你就去呗。"
  "你不说你话都说不清楚。"龙语起身,把本子扔给了袁振,"有点儿热,不行你就车上等我,钥匙给你。"
  "我不热,我又不像某些人,大热天穿个包腿的黑裤子。他不热谁热。"
  "我知道你羡慕我酷。哦也。"
  龙语进去了,袁振无奈的摇了摇头。
  治疗是谈话式的,并不令人难受,然而纠结在病因上,你怎麽问他也是答不出来的──他压根儿不知道。於是医生建议做个催眠。袁振同意了,醒来後却又什麽都不记得,问医生,医生说要与家属谈。
  要说龙语这个自作主张吧,不烦人倒是挺窝心。他惦念著自己的事,这麽一想,袁振又有些暗自高兴。
  龙语的到来,真可谓从天而降。性格使然,他一点点与你接近,不容拒绝。
  以往,袁振与龙语这类人是格格不入的,若不是缘分,再加上龙语的混不吝,他们百分百做不成朋友。更别说像现在这样。
  然而,现在究竟又算哪样呢?
  这袁振就答不上来了。
  这麽多年,他都是单身一人。倒不是说愿意单身,而是……并不愿轻易再跨出一步。他总是看看A,看看B,情况允许还要琢磨琢磨C。因为并不知道哪个会合适,可以长久相处,於是,始终也就是徘徊。
  无论他愿意不愿意承认,与景燃的感情,对他影响挺大。
  如果是很糟糕、很令人愤怒的分手也就罢了,偏偏不是,他们离开彼此,是那般的平静与自然。它令袁振意识到:原地不动的人,是很难得到永伴身旁的情人的。谁也不会为另一个人固步自封。
  龙语没给袁振选择的余地。脚一伸就跨入了他的生活。
  这不知是喜是悲。真的不知。
  这就好比你跟菜市场转著,问问这家的香菇,问问那家的茄子,不料,身後摊位的大妈一把抓住你的菜篮子,不等你反应过来就把她家冬瓜塞进来了──一块二。管你买不买,反正进你菜篮子了。
  这事的窘迫之处在於,你今天确实打算做冬瓜丸子汤,於是你就掏钱了。
  这冬瓜一定不是最新鲜的、最绿色的,然而,它就是落进你菜篮子的那块冬瓜。你今儿就得吃了它。
  这冬瓜挺好吃的,吃著心里却没底──明天那家菜市场的大妈,还有这种冬瓜吗?它跟别的冬瓜滋味不大一样,它是什麽品种呢?
  龙语正像这块冬瓜。袁振是这位食客。
  吃的忐忑不安。
  "走人。"龙语出来,看见袁振正发呆,推了他一把。
  "哦哦,完事了?"
  "嗯,下周五再来。想什麽呐,魂儿跟没了似的。"
  "冬瓜……"
  "你丫饿了?这他妈还不到六点呐!"龙语瞠目结舌。
  "下雨了。"袁振看向窗外。
  "嘿!终於掉点儿了,憋半天了!快走两步儿,别等下起来。"
  "医生跟你说什麽了?"
  "没什麽,就说建议你继续接受催眠。"
  龙语答的轻描淡写,他不愿意转述心理医师的沈重:往往被遗忘的病因,是病人对自我的一种保护,我们并不愿意揭开它,然而,对於幽闭恐惧症来说,不知道成因,又无法做疏导。
  那你就摸清楚啊。
  会安排适度的催眠,然而他所回忆起的内容,我不能直接传达给病人,这是一种保护。
  那你就传达给我。
  这个……我们还是希望得到他亲友的配合,如果亲友能来,可能还会帮助我找到一些端倪。
  他家人要是在,我还来干嘛啊?他父母早年就去世了,有个哥哥还在千里之外。你告诉我就得了,我配合你。
  ……
  我推荐他来你这里,我觉得我够格知道。我会一直跟进你的治疗,配合你工作。我希望他能治愈,毕竟他非常在意这件事。他不说,但我知道,这肯定对他影响非同寻常。我信任你,也希望你能信任我。
  "哦……"
  "晚上有冬瓜丸子汤?"
  "我看是你饿了吧?"
  "还不是你没事儿想冬瓜。说起来,下礼拜咱还得再去积水潭复查一下。"
  "你净拉著我看病了。"
  "谁让你一身病!"
  "你才一身病!"
  "我一身毛病~"龙语呵呵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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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开网站,娱乐新闻总是往出蹦。就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特别热爱娱乐圈这点儿八卦事儿似的。好像全天下的人都闲的没事干,就乐於蹲守这些根本没真没假的小道消息。
  然而,这是谁的错,很难有定论。究竟是记者们吃饱了撑的天天硬给大众塞八卦,还是大众整天闲的慌逼著记者们报八卦解闷儿,怎麽看都像是──狗咬狗,一嘴毛。
  然而,忽然冒出来的这则消息,不禁吸引住了龙语的眼球。
  经纪人求爱未果跳楼自杀。
  死者的照片还不如那明星的照片大。
  有点儿不尊重死者。
  而龙语的眼球之所以会停留在这则新闻上,是由於,没死的那张脸──也就是那位明星,他熟悉。
  曾经,为了甩掉这张脸,谋杀过他不少脑细胞。
  新闻如泣如诉的叙述了女经纪人的暗恋史,以及,为爱自杀後,多方面的言论。
  龙语发现自己没有丝毫的同情心,这会儿,他的心里只有一句念白:你跳吧,你跳下去很快就会融化在蓝天里的。多麽美的蓝天啊,一直向前走,不要往两边看,你很快就会融化在蓝天里了。
  不是人生父母养的,想死就死。具体为什麽死的没确切结论,死了那是一顶一绝对的。
  "直眉瞪眼,干嘛呢?"
  被袁振抬起下巴,龙语瞪著眼睛往身後看,浴液发散出的味道淡淡的萦绕鼻息。
  "洗完啦?"
  "难得啊,你居然会看娱乐新闻。你不是说那就是猪圈麽,正常人不欣赏猪圈。"袁振笑。
  "赶上了,没摔死这个,以前睡过我床。"龙语撇嘴。
  袁振也不嫌姿势别扭,环住龙语滑动鼠标。
  龙语缩了一会儿,感觉被袁振压得肩膀发沈,於是上嘴唇碰下嘴唇:"你感兴趣,你自己坐这儿慢慢儿看。"
  "你得有多少情史啊?动辄还出个名人。"
  "多了去了,名人咋了?呵。哪一个不是混出来的。"
  "人家都被媒体炮轰了,你这什麽态度啊。没感觉啊?"
  "睡了就得有感觉啊,我睡的人多了,都有感觉,感觉的过来麽。"
  "……"袁振语塞。
  "起开,压死我了!"龙语扒拉开了袁振,摸过了烟盒。
  点上烟走到沙发处,小巴狗来福凑了过来,龙语蹲下,逗它玩儿著。
  袁振盯著屏幕,心里不大爽,龙语那话说的,刺棱人。
  龙语蹲著好生逗了会儿狗,也不见袁振说话,扭头看过去,发现这人还坐电脑前头,曰:"看眼睛里拔不出来了?你看上他了是怎麽地?不行我给你翻翻电话,约来陪你玩儿玩儿?"
  袁振不搭理他。
  "我说你换个新闻看,逗事儿多了去了,社会新闻那栏,有个傻逼腰缠火腿肠儿装炸弹抢银行。"
  "一个人死了,你连最基本的同情心都没有?"
  "我比较同情让火腿肠儿吓晕过去那柜台小姐。"
  话说到这儿,有点儿继续不下去了。
  龙语起身,碾灭了烟,"走吧,穿衣服,咱去医院。"
  袁振关了机,走过去开了衣柜。
  "我他妈背疼。"龙语一边儿舒展肩膀一边儿说,"一把老骨头,还得被你丫的蹂躏。什麽命啊!"
  袁振正穿衬衫,本也没什麽好气,曰:"是我不好,让您受委屈了。"
  龙语答:"甭假慈悲了,算了,我认了。反正腿一张、再一合,一天过去了。"
  "你嘴里还有人话嘛。"
  "奇怪。我不说人话你怎麽听懂的?"

  医院的停车场总是车满为患,龙语等了一刻锺都等不到车位,滴滴按喇叭。
  袁振本就烦著呢,被他弄得更烦。
  "我下去吧,你把车开回去。"他说著,开了车门。
  "你丫跟谁甩脸子呢?"龙语摘了墨镜,当啷一声扔在了方向盘前头。
  "你想吵架是吗?"袁振下了车。
  "不是,大热天儿,我东西也不写,送你来医院,你丫什麽态度啊?"
  "我这不是让您请回麽,知道耽误您了。"
  "你别招我给你另一条腿也打折了,让你丫酷暑再包三个月石膏!"
  "找的著家夥麽?"
  "家夥?操!看见没,要上车那个,拄著拐呢,我给丫拐杖抄过来,照著你腿就敲。不信敲不折你的!"
  "别了,怪不人道的。这样吧,我站你车前头,你撞一把,别抢人石膏男拐杖了。"
  "滚蛋!"龙语探身,一把拽上了车门,猛倒车。
  "看著点儿,别又撞了人。"
  龙语开车走了,袁振原地立正,目送,并点了颗烟。
  不是他想看龙语,是……
  病历什麽的都跟他车上呢。
  是打车回家呢,还是进医院跟医生解释一通?
  这是个问题。
  一颗烟抽完,袁振视线里出现个骚包男,手里提著个纸袋,慢悠悠往过走著。
  走他身边儿,就撂下一句话:"走啊,复诊去。"
  "你不是打道回府了麽。"袁振快步赶了上去。
  "傻逼病历扔副驾驶上呢。"
  "车停哪儿了?"
  "马路牙子上。"
  "一会儿给你拖走怎麽办?"
  "拖吧,省得我开回去了,背疼。"
  "拖车费不便宜。"
  "我穷的就剩钱了,我谢谢他。"
  "你这就叫炫富吧?"
  "嗯,我就等著谁腰缠火腿肠儿来抢我呢。"
  "合适。没出息的抢匪跟没出息的你,特别般配。"
  "我开始对你大爷有意见了。"
  "那也收敛收敛某些念头,你背疼。"
  "对,我正惦记一会儿给自己也挂个专家号──我背疼!"
  "医生问你怎麽了,你如何作答?"
  "躺著、劈著腿,让人压的。"龙语上台阶。
  "最多给你两贴膏药。"
  "那我自己找个盲人按摩,顺便再拔个火罐儿。"
  "病历给我,现在就去吧。别回头又让你排队。"袁振伸手。
  "我乐意排队,不排队我还不去呐!"
  "你跟著排,後头的不干了──按摩师傅都排,还有道理嘛!"
  "你见过按摩师傅戴的起Gucci麽?"
  "谁知道你真的假的啊?地摊儿十块钱一个。"
  "我快急了。"
  "我还以为你已经急了。"袁振撇撇嘴。
  "存心拱我火儿是吧?"
  "我是想著,反正你都打定主意要把我另一条腿打折了,跟医院里打正好,折了立马就能挂号,有人给看。"
  "我要不满足你,都是我不对,我这就踅摸个家夥事儿去,不抢拄拐的。我人道。你等我看看,诶,你看,那老头儿坐著轮椅,抱了一副拐杖!"
  "嘿!真去啊?"袁振眼瞧著龙语就奔著坐轮椅的那位大爷去了。
  "老先生,您拐杖借我用用行吗?"
  坐在轮椅上的大爷一脸痛苦的神情,见龙语过来,弯腰跟他说话,勉强的抬起了头。
  袁振看著龙语,佩服了──这人行,还真想说到做到!正想走过去给他拉回来,给人家老先生道个歉。有两人比他先走过去了,其中一个,侧脸实在太熟悉了……
  不是吧?
  袁振不想活了。还不如让龙语打折腿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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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怎麽了?"
  龙语循著这声音直起身,看见两位男士正盯著他看。
  "我,问个路。"骑虎难下了。这麽说著,他扭脸往袁振的方向看──孙子,都你丫害的!
  你还看我。袁振走也走不开了,长出了口气,迈开步子过去了。
  景燃正打量著龙语──猛然冒出来这个另类男令他微微皱起了眉头。抽象图案的透视装、长度将将及膝的黑色包身短裤,镂空装饰的皮革短靴,墨镜挂在裤兜上……这人怎麽看也不像个病人。
  这份纳闷还没散,视线的余光又捕捉到了走近的那副身影。
  "袁振?"名字是下意识从口中流泻的。
  龙语一愣,咋的?认识?
  比他先抢白的是景燃一旁的男士:"认识啊?"
  "啊……嗯。"景燃摸了摸鼻子,"袁振。"他向一旁的男士介绍道,转而看向袁振,"袁振,这是李威。"
  "幸会。"男士礼貌的伸出了手,"听景燃提起过你。"
  袁振回以微笑,"幸会。"
  这一刻,大家都有些了熟於心了,包括龙语这个局外人。
  "你们说会儿吧,我先带我爸上去拍片子。"
  李威推著轮椅老人走了。龙语歪了歪头,感觉这像一幕话剧。且,如此看来的话,路人甲退场,那麽就剩下:男一、男二,以及男三。问题是,他们仨,谁去炮灰的男三?
  "怎麽到医院来了?"景燃看向袁振,"哪儿不舒服?"他是笃定了龙语活蹦乱跳的。
  不曾想,袁振尚未开口,先开口的倒是这个扎眼的小子,"他腿前阵子骨折了,今天复诊。"
  景燃投来问询的视线,袁振不得不给龙语和景燃互相介绍一下,"景燃,这是龙语。龙语,这是……景燃。"
  景燃。哦,就他啊。这不是就袁振那前任麽?他絮絮叨叨说他俩的事儿,给他说睡了那位。
  成,大方向没错!
  领个高大威猛的男人你底气就足了?还拿你那丹凤眼斜我,斜什麽呢!再斜也是你把袁振给甩了。这会儿脸上写著不满?
  一看就是个婆妈叽歪、小心眼儿的。
  "你好。"景燃这声招呼打的仅仅出於礼貌。
  "好。"龙语这一声回的,像是人家在给他请安呢。
  袁振赶忙推了龙语腰一把,结果……
  "不疼,别揉了,背疼又不是多大的事儿,这会儿心疼不如一开始温柔点儿。腿折了都拦不住你激动。"
  崩溃!
  "别往心里去了,一会儿听你的,我顺便挂号看看。"
  是人也该站不住告辞了,可景燃没动。
  景燃不告辞,袁振也不好走开,可是不走开不定还什麽闹剧等他呢。
  愁。这会儿他有点儿摸不清龙语的意思了──他是还跟他较劲呢?还是……
  "挺久没见了。"景燃对袁振笑了笑。
  "是啊。真挺久了。"
  "腿怎麽骨折了?"
  "他不老实呗,车上跟我瞎闹,於是,撞了。送到医院倒是没缝针,直接绑的石膏。"龙语插嘴道。
  景燃到这会儿,确实有点儿不想再开口了。
  龙语继续独白:"伺候他那真是累人,每天都得给他按摩、捏脚,鞍前马後,上个厕所也得扶著。不过最让人受不了的还不是这些,他动不动就说,宝贝儿别太辛苦,宝贝儿你歇会儿我自己来……齁儿死人的话都让他说尽了。好像骨折一次倒是为了我们俩增进感情。"
  说完,龙语带有挑逗意味的看向袁振:"你说是吧?"
  "呵呵。"袁振这笑,挤的,勉强、还不能表现出来。
  龙语的手机适时响起,景燃看向他,袁振也看向他。
  这位掏出手机看看,是剧组的执行制片,不接不行。
  接呗。
  他把耳机塞进了耳朵,按了接听。
  景燃还看著他,龙语转身,往走廊里的座椅处走去,落座,讲电话。景燃看著他,他也回以视线。
  袁振赶忙开口:"你朋友父亲……?"
  "瑞特综合症。已经治疗几年了,一点不见成效。"
  "这是?"
  "关节炎的一种。很难进行根治。一直都在地方医院看诊,今年情况尤其不好,想接他去国外看,你知道老人家,不愿意,来北京这边,还是做了好几次工作……"
  "横店儿?你他妈想什麽呐!"
  龙语这一嗓子,引去了不少目光,当然包括对话中的两人。
  "什麽叫我本子有问题?你脑子有问题吧?你是花几万拍啊,还是花几百万?弄个连续剧,还不抵的话剧成本高!现在的人怎麽都这麽没谱儿呢?你要这样你也甭问我了,问你大爷啊!"
  "老人嘛,轻易都不愿意改变环境,毕竟几十年了……"袁振继续跟景燃说道。
  "是啊,所以他……我们不是特意回来麽。先在北京看看,如果不乐观,还是要接他去国外。"
  "你算作是定居了?"
  "嗯,前年办妥的移民。"
  "改我本子?我没话跟你说了!我跟你说不著,你就告诉高胖子,他要来这手儿,以後也甭管我要本子!装他妈什麽孙子啊!"
  "我上去吧。"景燃拍了拍袁振的肩。
  "嗯,别耽搁太久。"
  "看见你还是老样子就觉得……放心。呵呵。那位对你也不错,多喜欢你啊。好好处吧。"
  "他……"袁振愣把'装的'俩字儿咽下去了。龙语是给他脸面,他知道。
  "甭说了,什麽理由也是白扯,你投资方跑了我还能勉强接受。"
  景燃走了,袁振走过去,在龙语身边坐了下来。
  龙语的背整个贴在椅背上,腿伸的很长。坐的极其没样子。他说他背疼,显然是实话。只是大抵不是有点儿疼这麽简单。
  手伸过去托住他的腰,力道适中的给他按背,龙语扭脸看了看袁振,挤眉弄眼示意袁振等他讲完电话。
  挂了电话,龙语要去给袁振挂号,袁振说你坐会儿吧,我自己去。
  龙语看著袁振站起来,撇嘴曰:"急啦?"
  "你背疼,休息休息,一会我也给你挂个号。"
  "疼什麽啊,装的,说你的话棒儿。你傻吧你。"
  "嘴硬。"
  龙语不屑,"你小情儿走啦。"
  "你小情人。"袁振白他。
  "别瞎说,我是爱搞人,这个没搞过,向毛主席保证。这类型你打死我都瞅不上。"
  "甭说了,让你挤兑走了。"
  "嘿,还说我挤兑?我挤兑他什麽了?我他妈挤兑我自己!好家夥,那叫一幅姨太太嘴脸,就为了烘托你的高大,烘托你生活如意。嘿,你说也是,我当什麽编剧啊,我这麽帅这麽能装,我应该演戏去!"
  袁振笑了,龙语委实给足了他面子,虽说,这面子给的有点儿雷吧。
  然而……虽然很不著调,却也让他觉得窝心。
  "不是那个给人吓走了,是你……"
  "我什麽?"龙语发现袁振盯著他看,於是上下看了看自己,"觉得我太帅了?以为我是哪个明星?"
  "以为你是哪儿的流氓。一句话八个字,三分之一是脏话。"
  "操。我这麽明显一文化人,我……"
  "文化流氓。"
  "那叫雅痞。文盲。"
  袁振心想,没把你当成特殊行业工作者,就够对的起你了。
  瞅著他那副小无赖的样儿,瞅习惯也还挺亲切。
  就为了烘托你的高大,烘托你生活如意。
  臭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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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那边。"袁振拍了拍龙语的肩,指了指副驾驶。
  "你开啊?"
  "上车吧。"
  "习惯我这车麽?"
  "你认为自动挡的车,难度在?"
  "在於你太没的可干了。"
  袁振乐了,龙语也笑,开门上了车。
  靠在椅背上,龙语随手把一袋子药扔在了脚下。
  袁振拿了起来,规规矩矩放到了後座上。
  "你还能再事儿点儿麽?"
  "你知道我能。"
  "……我信你。"
  "你会对你这个选择满意。"
  "诶,一会儿图书大厦一趟。"龙语点了烟,拉开了烟灰缸。
  "图书大厦?你不回家躺著,你还去书店?"
  "需要点儿参考资料。"
  "你从架子上拿得下来吗?"袁振看向龙语。
  "你是干嘛吃的啊?"
  "诶,我这话问的多余。"
  "就是嘛,反正你也不去单位了,当当劳力吧。"
  "您这是打算买多少?"
  "你感觉呢?"
  "把你钱包给我使使。"袁振伸手。
  "嘛呀?都开出来了,没收费的。"龙语把钱包递了过去,"我记得没零钱。"
  "不用,我就把你信用卡抽出来就行,太多我扛不动。"
  龙语呲牙咧嘴,"你还是不是个爷们儿啊?"
  "不是你背就不疼了。"
  "我他妈特想抽你。"
  袁振最终还是给龙语挂号了,龙语说不看,袁振遂把他拎进了诊疗室。龙语曰:透著你腿恢复茁壮是吧?袁振曰:承蒙您厚爱。这回我也关心关心您。
  拍了片子、问了诊,医生问怎麽忽然背疼的,袁振看出来了,龙语是真什麽都敢说:做爱拉伤了吧。
  医生看著龙语,龙语看著医生,他还补充一句:怎麽?做爱犯法?
  医生皮笑肉不笑的说:你这是颈椎病。
  龙语正色:我脖子不疼。
  医生笑答:有你疼的时候。
  袁振保证,要不是他按著龙语,龙语八成要抽那个眼镜仔。
  "嘿。心情好点儿麽?"
  一支烟燃尽,龙语放低了椅背,半躺著问袁振。
  "谁?我?"袁振扫了龙语一眼:"我心情一直挺好啊。"
  "装逼。装。"
  "我装什麽了?"
  "你刚遇上你那小情儿,脸上那个表情唉,跟让氮气喷过似的。"
  "你这都什麽比喻啊?而且,别老小小小,他比你大好几岁呢。"
  "成,老情儿。"
  "越说越……"
  "你没不舒服就行。这不是惦记你是个情种嘛,别回头又蹲墙角揪花瓣伤感。"
  本以为袁振会继续回嘴,龙语却发现袁振沈默了。
  他这一默,龙语嘴边儿逗贫的话也觉得不便说了。於是,选择闭嘴。
  车里安静了下来,车外人潮汹涌。龙语看著街边一排排的商店,随意的哼起了歌儿。
  袁振看著前方,堵车早已开始,走走停停,令人不禁有些烦躁。
  历经疤痕的爱情,就算藏匿的再好,也疼。
  委实,在见到景燃的那一刻,只需要那一眼,过去与现在的界限就模糊了。本以为早已忘记的,其实还在。不是真的忘了,是自以为忘记了。
  "诶。"
  车走不动了,陷在车河里,袁振用胳膊肘顶了龙语一下。他闭著眼,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睡了。
  "说。"
  哦,没睡。
  "听寡事儿麽?"
  "我喜欢~"
  "嗯。博君一笑。"
  "愿闻其详。"龙语正色道,然而这正色没能持续住三十秒。
  "跟他交往了挺多年,好多事都淡忘了。有时候做梦梦见他,脸都看不真切。"
  "正常吧。不,不对。你这个记性大有问题啊!不就这麽一个嘛,你都记不清楚。要说我记不清楚还行,太多了。"
  袁振斜了他一眼,"一件是有一次他来宿舍找我,那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但是彼此之间都有些暧昧吧。我不在,他留下话说让我回来给他打电话。"
  "嗯。"
  "但是我想想,觉得挺寡……就没打。"
  "……"
  "结果第二天他说等了一下午我的电话,没睡午觉。"
  "好家夥,俩纯情少女。"
  "那天傍晚,他这麽对我说的时候,亲了我。然後我们就开始了。"
  "第二件。"龙语摸出了烟盒。
  "第二件是,他要出国的时候。"
  "嗯。"
  "我之前跟他说过,送他去机场。"
  "嗯。"龙语的打火机发出一声脆响。
  "其实我想送他一件礼物。能用上的。私底下希望他能看到礼物就想起我。"
  "你还行不行啊?少女吧?诶,你确定你带棒儿?"
  "你没见过?"
  "……"
  "呵呵。"
  "然後呢?"
  "最後想想挺寡……就没买……"
  "我没什麽意见想发表了。"
  "我最後没去送他。觉得会难过。所以临走,他来了。我就叮嘱了他几句。"
  "然後你们就分了?"
  "没有,是他出国快两年的时候分的。不过其实他一走,我就知道,迟早会是这个结果。太多变数了。那时候都不大,生活又一下子拉开了差距。"
  "他找别人了?"
  "嗯。"
  "你挺二的。平时觉不出来,但委实挺二。"
  "对。二寡。"
  "二到尽头,覆水难收啊!"
  "你瞅你乐的。"
  "你干嘛不留他?留了吗?他不同意?"
  "没留。"
  "不是爱麽?"
  "正因为爱,所以才不想束缚。"
  "傻逼。我就这俩字儿送你了。"

  龙语并没有采买太多书籍,几本他需要的参考书,两本纯文学小说。然而,不多,不代表看的时间短──袁振站的腿都酸了。
  龙语嘴上说著诸如:没用、好逸恶劳、塑料体格等等挖苦词汇,行动上倒是趋於弥补──请晚饭。
  就近去了百饺园。
  袁振读了个:佛跳墙488。
  这道菜就上了桌。
  袁振说,算了吧,我就是看到那里立了个牌子,多贵啊。
  龙语撇嘴:我请客,你心虚什麽。
  等这道菜端上来,袁振发现它是分作两小盅盛。於是曰:这麽少,还分两罐。
  龙语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儿:款爷,488一盅。没有买一送一。
  袁振捂脸。
  龙语皱眉曰:你赚钱都干嘛使的啊?
  袁振耸肩:现在我也有些纳闷了。
  龙语笑:大山的孩子都朴实。
  袁振答:嗯,不如你,脸上就写著四个字儿。
  啥?龙语问。
  纨!子弟。袁振答。
  我决定不请你吃饭了。
  你已经请了。
  那现在不许你吃了。
  已经吃了。我还吃。看,我又夹菜了。
  隔壁桌儿的一对情侣乐了。
  回了家,龙语洗了个澡就坐下开机,打算写东西。袁振直接把他本子合上了,拽著他就往床那儿走,"颈椎不要了是吧?"
  "不要也不白给你。"
  "你脑子里膨胀的都是海绵体吧?"
  "你脑子里都是豆浆。"
  "那也比你强。"
  "你错了,我脑子里是脑浆。"
  "脱衣服。"
  "我操!谁脑袋里都是海绵体啊?"
  袁振不理龙语,按著他趴下,三下五除二扯下了他的浴袍。
  "来强的啊?"
  袁振一边把按摩精油淋在他背上,一边说:"你让我切实体悟了一个成语──无药可救。"
  龙语趴著,呵呵乐。
  袁振力道适中的给他揉背,龙语享受著,还叼著烟哼哼唧唧的指挥。
  "还真拿自己当大爷。"
  "我可不就是爷嘛!话说,这位师傅你水平不怎麽样啊!"
  "我就这个水平。您凑合吧!"
  "那给你眼睛捅瞎了能帮助你进步嘛?"
  又是有一搭无一搭的逗咳嗽,两人却都挺乐此不疲。
  半晌,龙语忽然听到袁振问:"你下午跟什麽急呢?"
  "谁急了。"龙语回答的不咸不淡。
  "反正不是我。"
  "也不是我。"
  "不知道是哪一个,看完娱乐新闻就跟吃了违禁药品似的。"
  "不知道哪一个,当自己卫道士。"
  "都说什麽来著?腿一张,一合……"
  "我二十出头,喜欢一个男人。"龙语打断了袁振,"他知道很多东西,写一手出色的文章。"
  "哦?你还会喜欢人呐?我还以为你只会做爱呢。"
  "我们在一起时间不长,一年半都不到。他有时候亢奋,有时候低落,情绪很不稳定。"
  "你怎麽想起来说这个?"袁振不解。
  "他把我甩了,说我不适合他。分开之後他就离开了这座城市。我很久都没有他的消息。最後辗转打听,别人告诉我,他从疗养院六层跳了下去。"
  "……"
  "那时候,我正试图甩掉今天娱乐新闻上的那位。"
  "……"
  "後来我才知道,他为什麽情绪永远不稳定,那取决於他有没有吃抗抑郁的药。我才知道,他为什麽说我不适合他,谁都不适合他。所以今天那个新闻我非常反感。他有病他跳楼,那女的没病,瞎跳什麽。"
  袁振给龙语捏背的手停了下来,转为轻柔的抚摸。
  龙语趴在那里,闷声说:"跳吧,跳下去很快就会融化在蓝天里。"
  袁振忽然想到,也许,这就是龙语执意让他去看心理医生的原因?
  这麽个大大咧咧的人,内心还挺细腻。也是,从他剧本,也可见一斑。
  "我困了。很困。"
  "那睡吧。难得你要求早睡。"
  "嗯……"
  他不再多说,他也不便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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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伦不类》年前就更到这里,明天放出《毒药与黑巧克力》的结尾。
大家,年後见=33=


不伦不类 49

  49
  "我没意见。"
  "那就出来吧,麻利儿的。"
  接小闫电话之前,袁振正捏著手里的票看。倒不是那票多好看,是他一边看电影一边整理茶几,拿起来了,便就认真端详一下。这票是龙语拿来的,说周末约上赵昕和伍岳一起,大家聚聚,听听音乐会,吃吃饭。袁振曰:我没意见,你下周末赶得回来就行。龙语曰:您放一万个心,周五一早准时进门。带你看医生!
  龙语去西安了。理由是帮剧组洽谈一处外景。本不是他的事,但他坚决要求实景拍摄。导演选了一处,人家不同意出借,龙语偏就看上了那一处,看完发来的相片就定了是它。於是乎……
  袁振不喜欢龙语出去,且,更加不喜欢他跟剧组──狐朋狗友发源地之一。
  然而,他又说不出不喜欢。好像没立场说。
  龙语一出去他都能想到,准是离不开胡混。都是些随便的人,肯定正称了龙语的意。喝酒、赌钱绝对不在话下,少不了的怕是还有胡搞。
  话几次到嘴边,几次被咽下去。想说:你洁身自好。又找不到说的理由──他跟他在一起,还不是胡混认识的?自己醉酒偶有一次,便就遇上了龙语。这不代表自己是支持胡混的人,然而,一次也是有,以身作则你就甭想了。袁振都能想到,他要是如此约束龙语,那就是典型的给人送话棒儿。退一步,再说了,你想管他,也没有说话的份儿吧──俩人算什麽?再退一步,龙语是个什麽样的人他自认知道的比较透彻──他最反感约束,拒不承担责任。
  实际上,龙语让袁振不安,这不安始终伴随著他们的交往──他能随便就跟你处在一起,也不奇怪日後遇到比你更合适更令他觉得舒服的,他便就随风倒。感情对他来说,兴许一文不值。
  一文不值吗?
  他实际上爱过别人。
  然而,那是过往岁月中的龙语。
  袁振始终对自己说:别以为他赖著你、缠著你、在意你、关心你,他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你要相信,你就是傻子。可是不相信,又干嘛在一起啊?
  烦。
  越是跟龙语接近,袁振发现,他越处於不利之地。
  龙语随时可以抽身而退,而他呢?真的可以收放自如?
  他到底在干嘛?陪他演一部精装爱情大戏?
  算了吧,顶多是陪演GV。
  无奈之下,袁振最後还是笑眯眯目送龙语出门。
  今天星期二,离这位回来还有三天。袁振心情一般般。
  "动身吧,咱七点半,星期五餐厅见!别带你那MB!"
  小闫又催促了一次,才挂电话。袁振扔开手里的票,摸过了烟盒。
  跟小闫挺久没见了,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後,忙的不像个活人。
  今天这临时约见,挺出乎袁振的意料。
  更令他不解的是,这人居然放弃了簋街,选了星期五餐厅。
  啧啧,别又是憋著塞他什麽结构图的活儿吧?
  这就是袁振──处於不败之地,就得提前全估算好。

  停车费了一把子力气,袁振进入饭店,没踅摸著小闫,倒是看见了……
  景燃靠窗坐著,低头似乎正在看什麽。
  嘿!闫力!你这是要干嘛?
  袁振定了定才走过去,走过去态度也是不卑不亢,"小闫也约你了?这家夥,又迟到。"他说著,拉开了椅子。
  "你先来了。闫力爱迟到,这个还有谁不知道吗?"景燃笑。
  侍者走了过去,景燃告诉他还要再等人,稍後才会点餐。侍者走了,他看向袁振,"他没说约了我?"
  袁振想了想,"嗯,没。"
  "挺好的,还算听话。"
  "哦?"
  "我让他约你的。我在那边有个项目出了点问题,明天下午的飞机走。上次见面有些意外,也没怎麽说话,想说走前大家再聚聚。又怕你不愿意来……"
  "怎麽会。"袁振笑了笑。内心却是这句:你还是挺了解我的。我见你我自虐啊?还是我虐你?
  "会不会也来了。"
  "呵。要不他怎麽嘱咐不让带……"MB俩字儿咽下去了,他快被小闫带偏嘴了。
  "嗯?"
  "没什麽。"
  "你还那样,有话装心里不愿意说。"
  "你多虑了。"
  "这次小闫帮我不少忙,医院那边也是他帮我联系的专家。这些年不见,他倒是愈发成熟了。"
  嘿!你个胳膊肘朝外拐的。袁振心想。我腿折了你不张罗,倒是景燃BF的父亲病了你忙前跑後。还有天理嘛!
  然而,嘴上当然是另一套说辞:"长大了嘛。他确实著调不少,这不今年自己干了,什麽都学会上心了。"
  "还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啊,所以,怎麽想也要请他吃顿饭。也想,见见你。没想到,见你倒是提早了,呵呵。"
  "病看的怎麽样?"袁振并不直视景燃,而是看著他摊开放在桌面上的书。都是外文,还是倒著,不知道他看得是什麽。
  "还可以吧。暂时先在这边治疗。所以,恐怕常常要过来。"
  你一言,我一语。袁振低头看著手表──弦儿货,你别是故意迟到吧?

  闫力迟到了四十五分锺,他一坐下,袁振就开腔儿了:好家夥,正好一堂课的时间。还是高中课程。你重返中学时代啦。
  闫力回嘴:你就看不得谁返老还童。
  气氛渐渐好了起来。
  席间一切都挺妥当。袁振开车来的,遂谢绝了含酒精的饮品,小闫和景燃都没有这层顾虑,齐齐的选了长岛冰茶。
  袁振不想饭局持续太久,然而结束的时候这俩还是都有些高了。
  开车一个个往回送显然必不可少。本想先送景燃回酒店,不料他却说:先送小闫吧。我就当散散酒气,否则回去,怕是要落人口舌。
  袁振没辙,先把小闫送了回去。送他回去可委实吃了一惊:小闫左右摸不著房卡,袁振正想是不是让他去物业,不曾想他按了门禁。袁振刚想说你真喝多了吧,你们家没别人,对讲里却传出了声音。
  然而,门就是不开。可能是门禁出了毛病。不一会儿,楼道里走出来一个男孩,袁振定睛一看,嘿,这不是那个小许麽?
  怪不得你让我走吧走吧。
  敢情这麽回事儿。
  这位小许,就是闫力一开始想给袁振介绍的那位。终究,倒是上了他的床上。
  看来那孩子跟他表白了,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还是不幸。
  袁振这麽想著,又有个问题浮出了水面:你是真工作忙啊,还是恋爱症候群?
  闫力看著袁振似乎有点儿尴尬,袁振摆摆手:上去吧,我继续送景燃。
  回到车里,景燃靠著椅背闭著眼,一副疲累的模样。照顾病人,归根结底一个字──累。由此,他不免想到了龙语。那阵子真是挺难为他。
  "指路吧。该送你了。"袁振发动了车。
  "我觉得我还是一身酒气。"
  "那就一身酒气吧。又不是酒鬼,偶尔喝点儿酒有什麽不行的。"
  "你是不是特想我从你眼前消失啊?"
  这话给袁振噎了。
  实际上,最後会带景燃回家,袁振自己都说不上为什麽。他只知道,景燃似乎不想回去;只知道,需要有个地方,让他坐下来,歇一歇。
  开灯,虎子正仰躺在门口,还算反应快,没被踩到。然而,它不满了,叫的尖利。
  "随便坐。"袁振把车钥匙扔到了玄关处的托盘里。
  "不介意我洗把脸吧?"景燃把包挂了起来。
  "洗手间往里,厨房隔壁。"
  景燃进了卫生间,开了龙头,手表往下滑,他便摘了下来,随手放在了洗手台上。
  "喝点什麽?茶还是咖啡?"这时候,传来了袁振的声音。
  "不是酒,什麽都可以。"
  景燃出来,袁振正在厨房泡茶,一边儿倒开水他一边儿想:这下更背了,就他俩,面对面,说什麽啊?
  在沙发上落座,景燃接过了茶杯,捧在手上,轻轻吹著。
  袁振举著自己的那杯,热也喝,喝了嘴有的干。
  还是景燃随便找了个话题,袁振便就附和。
  他们是并排坐的,这样可以免去视线的交汇,坐的又很是有上一段距离,这都是袁振刻意为之。
  然而……
  景燃凑近他的时候,他还是没所防备。那双唇碰上他的唇,除了挨上别无他法。袁振是赶忙用手挡在两人之间的,拉出了半臂的距离。
  一时间,气氛异常尴尬。
  景燃看著袁振,丹凤眼微眯。
  "你知道……我一直不怎麽喜欢那部电影。"袁振又够过了茶杯。
  "哪部?"
  "《鸳梦重温》。"
  "呵。"
  "要续杯麽?茶有点儿酽了。"
  "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吗?"这个'他',显然指代的是龙语,"我可听小闫说,你的那位,不怎麽安分。"
  "毫无关系。"
  "哦?"
  "你也许不在乎什麽,偶尔调剂一下,这会儿正好有个机会可以跟老情人暧昧暧昧。但你知道,我不是随便的人。"
  "你是说我随便?"
  "我不夺人之美。"
  "你又怎麽知道我不会认真?只是想消遣?"
  "我不知道你,但我知道我自己。你可以什麽都放下一走了之,那你也该知道,你回来我不会还站在那里。"
  景燃微微皱眉。
  "再喝点茶,我送你回去。"
  "你永远都可以这麽绝情。现在这样,我走的时候也是这样。我後来总会想,你在乎过我吗?"
  "随便你怎麽想吧。"
  景燃走了,谢绝了袁振送他回去。袁振并没有坚持,只是回到沙发上,把他的那杯茶喝完了。

  ──────────────────────────────

  PS:
  拥抱大家,最近又是风风雨雨,乌烟瘴气。首先要感谢大家的明辨是非、坚定不移。我知道筒子们比我还郁闷。但,我们要记住这句话:竖子,不得与谋。白话翻译便是:不跟傻X过事儿。我们得把有限的时间投入到有意义的事情中去。
  文字可以代表一个人,了解我,无需多言、无需安慰。
  且,脑袋长我脖子上,这玩意儿不大容易被人顺手牵羊^_^
  对我有所怀疑,不能给予信任,俺也不会说啥。首先感谢有幸有过一段路,其次,好走不送。
  之於我,继续,文字放肆中!我有一杆笔,继续,用笔杆说话!


不伦不类 50

  50
  出租车把龙语送到家门口,北京时间8:05。龙语拿了行李下车,脸上笑意盈盈──也该著我叫你起床一回了吧?
  开院门,钥匙插进去,一拧,锁开了。
  可是吧……锁开了是开了,门不开。
  嘿!不用想,袁振准把里头那横梁放下来了。
  小逼你至於麽,你什麽安全意识啊?
  没辙,拍门不如电话来的快,打吧。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传来袁振的声音:"龙语?"
  "还没起呢吧?"龙语乐,听声音他就知道,袁振嗓子还没开。
  "你怎麽这点打电话?又是一夜没睡?"
  "甭蛋逼了,下楼开院门儿。"
  "啊?"
  "你放他妈什麽横梁啊你!"
  "你回来了?"
  "你以为呐!"
  龙语挂了电话,等了一会儿,院门开了,袁振穿著Tee和睡裤立在院内。
  "您还真是啥时候都穿戴整齐,还套背心,光著膀子不行啊?"
  "有碍市容。"
  袁振看著龙语,这家夥精神奕奕的,斜跨著个包儿,手里拎著个纸袋。要说飞机不能够这麽早给他送回来。且,今儿才礼拜三。他不是礼拜五才回来麽?
  "事儿逼。"龙语闪身进去。
  "你怎麽这麽早啊?"
  "完事儿了就回来了呗。"
  "几点的飞机?"
  "火车。睡著回来的。"
  "哦哦。"
  "你是跟家里藏了个人是怎麽地?"龙语猛地回头。
  "那是你干的事儿。"
  "那我提前回来你怎麽这麽多问题?"
  "党和政府关心你啊。"
  "歇菜吧。"
  进了门,龙语脱了鞋就往沙发上一趟,"跟火车上睡觉,实在是非人待遇啊。老子浑身都疼!"
  "吃点儿什麽您?"
  "这话说得,就跟我踩著早饭点儿回来似的。"
  "是不是也是早饭点儿了。"
  "我实际上,"龙语往裤兜里摸烟,"是惦记叫你起床一回。圆满了。次次都让你叫起来,我也打击报复一下儿。"
  "就跟我害你似的。"
  "错,是荼毒。诶,我带了腊牛羊肉。"
  "那是早饭吃的东西嘛?"袁振崩溃。
  "哦。我就说下儿。"
  袁振拿起了龙语的纸袋,想放到小吧台上,却豁然看见里面竖著好麽些木棍。拿出来一看,是皮影。
  "喂喂喂,你这人咋搞的,乱翻人东西。"
  "你搞这东西回来干嘛?"
  "演戏呗。拿来拿来。"
  袁振走过去递给了龙语。
  "瞅著哈,胳膊腿儿都能动。"
  "这不废话嘛,谁家皮影不会动啊!"
  "大错特错,多数不能动,就是当工艺品摆著。"龙语说著,开始摆弄那皮影,"小女子这厢有礼了~"他还捏著嗓子说话,"奴家我今年满十八,爹娘要把奴家嫁~"
  袁振乐了,拿过另一个,"敢问姑娘愿觅个哪般郎君?"
  "哎呀呀~一定不是你这般~我操我要吐了!"
  "姑娘觉得小生哪里怠慢了?"
  "先生你高龄八十八~奴家……"
  "寡!"
  "哈哈哈哈。好玩儿吧,等天黑了,点灯,咱俩躲窗帘儿後头玩儿!"
  "你自己玩儿吧你!"
  "我瞅你玩儿的比我开心。"
  "行了,我去弄饭,吃完我上班。"
  "嗯,我抽颗洗个澡。诶,吃啥啊?"
  "你还是惦记吃。我就说我没冤枉你吧?"
  袁振弄早饭去了,龙语抽了一颗烟,一边儿脱衣服一边儿往卫生间走。
  路过厨房,袁振看了给他这麽一句:"模特走台不脱衣服。"
  "对,我脱衣舞娘。你给我立一钢管儿,我还能给你更精彩的时刻!"
  "你有乳房夹钞票麽?"
  龙语气结,"你可以往我内裤里塞。"
  进了卫生间,扯浴帘,龙语摸摸下巴,决定先刮胡子。往洗手台前一站,打开柜门,伸手拿剃须刀,眼神一瞟看见洗手台上横了一块手表。
  龙语从来不戴手表,只看手机。但袁振戴。刚想喊:傻逼你表放洗手池上找水泡呢吧。却发现那表不是袁振的。
  新买的?
  拿起来看看,不像。
  龙语开水,挤上剃须!喱,一边刮胡子一边看著那块表。
  刮完,他把手表暂时放进了柜子里。开水,洗脸,继而洗上了澡。
  快洗完袁振来擂门了,"快点啊,饭好了。我还没洗漱呢。"
  龙语正要关水,这会儿就给关了,拿毛巾擦手,又擦了擦洗手台,然後从柜子里拿出那块儿表,原封不动的放了回去。
  "没锁门,进来吧,我洗完了。"
  袁振开门进来,龙语已经拉开了浴帘,正擦头发。他的视线先落到的龙语身上,眼睛揩油一把,才把视线投注到洗手台上。然後,就看见了景燃的表。
  景燃走了之後,他只收拾了茶杯,没进卫生间呢还。
  下意识的,袁振看向龙语,龙语擦著头发,也正看这块表。
  发现袁振看他,他便随意的说:"你怎麽把表放洗手台上了?弦儿货。"
  袁振又看了看那块表,"不是我的。"
  "哈?"
  "昨天跟小闫约了。"
  "哦,他来了啊。那孙子,又叫我MB了吧?"
  "不是。我不知道,他还约了景燃。他们俩都喝得有点儿多,我把小闫送回去了,景燃说一身酒气回酒店他BF可能不高兴,我也不爱去酒吧、咖啡厅的,就让他来家里坐会儿。"
  龙语听著,有点儿不可置信──这人也忒坦诚了吧?说是你的,把表收起来,得省多少吐沫?扯出你前男友,你不怕我不乐意?不过话说回来,兴许在他看来他俩也不算啥,於是也就没什麽可掩饰的。对嘛,他俩算什麽。自始至终,从未确立过什麽。
  这麽想著,龙语曰:"用不用这麽报备啊?我又没盘问你没查你的。你管不著我,我也管不著你。"
  "呵。"袁振微微皱眉,这个人啊,还真是满不在乎。对於他来说,他们俩的关系,始终是──没所谓。龙语是绝不会付出什麽的。
  "坐会儿就顺便洗了个澡哈。"
  "人家洗的是手。"
  "嘿,没跟他搞搞?你不是挺喜欢他麽,送到嘴边儿的肥肉唉。"
  你看看这人!"我嫌腻。"
  "啧啧,谁知道啊,你知他知,快活一把呗。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给人戴个绿帽子,本事!"
  "便宜里必定有陷阱。"
  "嘁。"
  "你以为都像你啊?受下半身支配。"袁振忍不住说。
  "公的都这样。你免俗你特例,你超凡脱俗。要是我,先爽了再说。"
  没心没肺。
  袁振拿了牙刷,心里就这四个字儿。
  这个龙语啊,他信,他还真就是这麽个人。换他,肯定是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发生一个遍。
  你拒绝我是因为他吗?
  景燃昨天如此问他。
  怎麽可能。
  有没有龙语,他也是这个态度。你以为我跟他交往,其实满不是那麽回事。
  断了就是断了,鸳梦重温,下流不下流另说,他自己心里过不去──当断不断,必受其乱。早已结束,何苦这会儿再来个藕断丝连。
  没意思。
  景燃之所以想是为什麽袁振隐约知道,他相信他不是找乐子,他也从不是个轻浮的人。他之所以这般,正是因为,大抵内心深处,还是有放不下的东西。
  这种东西他也有。所以他知道。然而,死灰复燃,燃起来的也不是明火。
  已经是这样的结局,就别再节外生枝。
  感情的痛,尝一次就可以终生享用了,别弄个二来回。
  他与他,注定是走在不同的道路上。他们可以交叉,却终究反向而行。
  他需要一个人在身边,是长久而不是一时。
  景燃不行,当然,其实龙语也不行。


不伦不类 51

  51
  "嘿,怎麽啦?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儿。"龙语从诊疗室出来,就看见袁振坐在走廊里,眼神涣散。
  "哦?有麽。"袁振循声望过去,好一会儿才能集中精神。
  "不舒服?"
  "没有。"袁振起身,把龙语的包儿递给了他,"咱们现在是?"
  "找个地儿吃饭吧。想吃什麽?定了我给赵小0打电话。"
  "都行。"
  "那你找一叫'都行'的去吧。"
  袁振笑。每次治疗结束,他都有些昏昏沈沈,催眠之後所进入的世界,似乎很消耗他的体力、似乎令他在承担什麽重担。然而,每次醒来,又什麽都不记得。这令人极其不舒服。坦白说,他不想再接受治疗了,然而龙语坚持,又令他颇为无可奈何。
  上了车,袁振靠在椅背上,有些乏力。头不疼也不晕,然而,精神就是发飘。
  龙语凑过来,他并没有觉察到。待到那双唇贴上他的唇,他才找回感官。
  那唇很湿润,亲吻也很带有安抚性质,令人舒心。
  "难受的话,就说出来。"
  "没有。"袁振回吻了一下,"走吧。"
  "哦了。"龙语倒车,盘算著晚饭如何安排。演出是八点开始,时间稍有些紧。
  "吃火锅吧。"袁振忽而开口。
  "你不热啊?"
  "没空调啊?小肥羊,走。"
  "诶,!!。了不起就是上火。"
  "风凉话。"
  "是啊,是得先凉下来。风冷我看就挺好。"

  赵昕和伍岳过来的挺快,点了餐,大家照旧是找话题聊天。
  看得出来赵昕和袁振QQ上没少联系──谈资那是真不少。
  他俩说的热络,龙语便就跟伍岳闲聊。
  然而,伍岳冷不丁出来这麽一句,令龙语有些错愕:你看节目单了吗?
  "没。"龙语吐出一口烟。
  "那你现在看看?"
  "你丫还带著呢?收到看都没看我就撇了。"
  伍岳从包儿里拿出节目单,递给了龙语。
  "有什麽可看的啊?好不好也就是解解闷儿呗。你知道我不怎麽喜欢爵士乐。一般般。"
  "你看看再说。"
  龙语低头看,没出三十秒曰:"看完了,没一个认识的乐队。"
  "那您看看从这儿下数第五行,乐队名字下面乐手那栏?"
  龙语再看。而後,语塞。
  抬眼看向伍岳,伍岳也正看著他。
  "这……"
  "要不我问你看节目单儿了麽。"
  "三笔写一寸字儿。"
  "嘿嘿,龙语。"赵昕猛拍了龙语肩膀一下,吓龙语这一跳。
  "嗯?"
  "伍岳现在也是作家喽~"
  "吃你的羊肉。"伍岳夹了一筷子羊肉,扔进了赵昕的碗里。
  "哦?"龙语看向伍岳。
  "你听他瞎说呢。"
  "怎麽是瞎说呢!你都上人家畅销书榜了~虽然不是中国的吧。"
  伍岳有点儿无奈,"闲著也是闲著,就写了写以前当赛手时候的事,呵呵。"
  "可以啊!"龙语笑,"我就说现在是全民写作时代嘛。"
  说完,脚底下被踢了,继而,龙语看见了袁振瞪他──想一想,自己说的话,委实算不上什麽好话。
  龙语赶忙往回收,"全民写作跟高校扩招差不多,出来一堆废品。当然,伍岳写的肯定不是废品,是生活,呵呵。"
  赵昕摸了摸鼻子,意识到自己这个话题似乎很不合时宜。赵昕相信龙语会替伍岳高兴,但他忽略了龙语大约也会……嫉妒。没有办法,伍岳总是闲在家里,或者看书看电影,或者出去拍拍照,赵昕是有些著急的──他总要做点儿什麽。而现在,他做了,还做到一鸣惊人,他便遮掩不住的替他高兴。
  伍岳写东西一点儿都没告诉他,写了就寄到国外的出版社,出版了就一跃窜上了人家的畅销书榜。要不是看见伍岳稿费的收款凭证,赵昕还不知道呢。
  这对赵昕来说,可能比伍岳本身更有成就感。他就怕他,一蹶不振。
  对於一个生来就是担当赛手的人来说,再没有什麽比剥夺他的职业生涯更为残酷的。
  "伍岳你别在意。"袁振跟他碰了碰杯,"这小子最近又被退稿了,苦闷。"
  "滚蛋。"龙语微微皱眉。
  "嘿,都是你朋友,你还在意?"
  "换个话题吧,"赵昕喝了一口可乐,"这小子我比你了解,他估计正被深深的挫败感折磨。"
  赵昕说对了,龙语最近正深陷这挫败感之中──周四出版社来了电话,说他的稿子不大改,恐怕不宜出版。就是那部跟著电视剧改编小说推出去的稿子。怎麽会没挫败感呢?那是龙语始终在意的事。再怎麽装作玩世不恭,他也……
  袁振点上了一颗烟,打量龙语。那天他说的轻轻松松,果不其然,装的。他这一装,害他把想要说的话硬咽了回去。那好吧,既然提起,不妨今天说说。
  "诶,赵小0,说起来我一朋友想换车,你有什麽建议麽?"龙语带头转了话题。
  "龙语的问题吧。"袁振顿了顿,"咱外行人看热闹,可能说不上什麽有用的。但,粗陋的,有点话想说。"
  "那你说呗。"龙语吃了一筷子羊肉,不屑一顾的模样。
  "我给你打个比方。"
  "提前说好,要是安慰的话,省了吧。我书就这麽没价值。这样的浮躁年代,越是垃圾才越有价值。全民脑残的时代。伍岳,别多心,没说你。"
  "比如你是个北京大学的高材生。"袁振自顾自的说,并不接他的话。
  "呃,你别比如。"赵昕插嘴,"他就是……他没跟你说过麽?"
  "没说过。"袁振愣了愣,"那行,他是。我们假设他刚毕业,想找工作,但是没方向。然後听说越南有个公司找清洁工,你去了。"
  袁振说著,指了指龙语,"有总比没有强不是?"
  "姑且算是。"龙语搭腔。
  "人家没要你。"袁振装作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後朝鲜需要个门卫,你又去了。"
  "噗哈哈哈……"赵昕笑。
  "人家还没要你。"
  "哥们儿你太背了。"伍岳拍了拍龙语的肩。
  "哪儿凉快哪儿呆著去。"龙语翻白眼儿。
  袁振继续说,"然後柬埔寨国王有块儿地,找人种,你又去了。又被拒绝。"
  "我还挺不招人待见。"龙语弹烟灰。
  "你说,这是你的原因吗?"袁振看著龙语问。
  "袁振的意思是,不是你能力有问题。"赵昕说。
  "也许是吧,他找错方向了。"伍岳摊手。
  龙语自嘲的笑,"是吧,要不怎麽总退我稿儿。"
  "对了,你是聪明人。"袁振笑,"非往傻缺堆里挤,挤不进去还特挫败。何苦来的。"
  龙语乐了。
  "你说这是你的错吗?明白点了吗?"
  龙语点头。
  "再说,你好不容易被国内一家公司聘用了,然後当搬运工。"、
  "我就不能干点儿别的?"龙语皱眉。
  袁振接著说:"你身体不好。人家民工一天搬的够你搬一个月。"
  "操!"
  龙语笑骂,伍岳在一旁捂嘴乐。
  "所以你的工作量就显小了。为什麽呢?"
  "我不是民工!"
  "因为你是社会新鲜人,你刚毕业嘛。其实年轻最不怕的就是挫败。你现在被人拒绝了是好事,比50岁的时候下岗要好。"
  "呵呵。"
  "所以这些不该让你怀疑自己。相反要肯定自己。人呐,还得自恋一点。这是让我们能厚著脸皮活下去的资本。比起你的外在,你内在还不够自恋。"
  "你这个,太精辟了!"赵昕显得比龙语还激动。
  "你吃饭。"伍岳拍了他头一下。
  龙语饶有兴致的看著袁振,心里是一种说不出的暖。这种鼓舞,比空洞的安慰受用多了。

  演出开场,一行四人才落座。票是VIP席位的。舞台瞅得倍儿清楚。相对的,舞台上的人瞅下面儿,不可能不清楚。
  龙语跟任伟已经许久不见,这一次再看见彼此,整隔著一个舞台。这正像他们的心,错落不一。
  与其说任伟是乐队临时请来的乐手,倒不如说──这是个即兴的乐队。往常没有机会合作,但大家有共通想表达的,便就玩票一把。
  他想不到台下有那麽张熟悉的脸孔。
  他令他有些许的紧张。这紧张,与音乐无关。
  龙语没事人一样的注视他,令他浑身不自在。
  看他时不时与身边人交头接耳,更加令任伟有些气愤。
  龙语身边的人,左边两位他认识──赵昕与伍岳,龙语的好友。但与他交头接耳坐在他右边那位,任伟并没有什麽印象。令他在意的,是他们那份亲密劲儿。
  怎麽看,那男人也不会是龙语喜欢的类型。
  他现在和谁在一起,过怎样的生活?是否,还记得他曾经在他生活中的位置呢?


不伦不类 52

  52
  手机震动起来的时候,龙语正聚精会神的盯著舞台,可算有一支乐队吸引他了。再往前追溯,恐怕就还只有任伟在的那个乐队。
  是简讯。
  【今天能遇到,真巧。已经许久不见你看演出了。】
  龙语看完,把手机收了起来。侧脸看看袁振,他居然……在小睡。
  凑过去,那人也毫无反应。
  於是,龙语回复了简讯:【没什麽想看的,也基本告别夜生活了。你要现在问我,长安街路灯什麽色儿的,我估计都得想想。演完了要走了?】
  简讯不一会儿就回来了:【演完了,但暂时还不走。过来见个面儿好麽?】
  龙语举著手机想了想,回:【哪儿?】
  起身的时候,没人注意他。赵昕跟伍岳正悄悄交谈,袁振睡的很……瓷实。

  "这边儿。"
  任伟在走廊里招手,龙语看见,走了过去。
  由於直眉瞪眼,差点儿撞上迎面走来的一个乐手。任伟拉了他一把,他的手腕感觉到了任伟指尖由於常年弹琴磨出的茧子。实际上,那是他熟悉的触感。他们在一起,时间不算短。
  "人来人往啊。"龙语感慨。
  "嗯。今天参演的乐队本来就多。往那边儿走吧,岔出去人就少了。"
  "你最近还行?"并肩走著,龙语随意的问,"诶,这儿能抽烟吗?"
  "随意呗,又没人盯著你。"
  "呵。"
  "最近挺好的。"看龙语摸打火机,任伟把自己的那只递了过去。
  "正好儿。"龙语点燃,"打火机可能扔车上了。"
  "你呢,最近怎麽样?"
  "我?还那样儿呗。你又不是不知道。"龙语笑笑。
  "那样是哪样?你太多样儿了。"
  "损我是吧?"
  "您多心了。"
  "写东西呗,外带混日子。"
  走上这边的通道,果然空空如也,任伟推开尽头的那扇门,风的气息扑面而来。
  "还回的去麽?别又让我打票。"
  "你还行不行啊。"任伟推了龙语一把。
  两人都笑了。
  "你现在住哪儿呢?"对上龙语的烟,点燃自己的那一支,任伟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住一……哥们儿家。"龙语吐出了一口烟,"你知道我没跟家住?"他说著,心里不免一翻个儿。
  "嗯。我去找过你。"
  "是麽……"
  "去了几次你都不在。"
  "呵呵。"
  "你不是讨厌跟别人住麽?还因为这个……跟我闹翻了。"任伟坐在了草地上。
  龙语愣了愣,是啊。他确实讨厌跟别人住一起,可是跟袁振……
  "何方神圣啊?"
  "你瞅你这语气。"龙语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问问不行啊?我总能知道我败给何人了吧。"
  "根本不是那麽回事儿。"龙语抬头看向星空。枝桠掩映下,星星如同碎裂的小颗钻石,耀眼、璀璨,却不完整。
  "你最近演出多麽?"见任伟不开口,龙语转移了话题。
  "不少。"
  "那不错啊。"
  "累。"
  "有收获怕什麽累。干嘛不累?"
  "还觉得孤独。"
  "越伟大、越有独创精神的人越喜欢孤独。好好享受吧。"
  任伟斜眼看向龙语。
  "别瞪我,这是赫胥黎说的。"
  "巴尔扎克说了,在各种孤独中间,人最怕精神上的孤独。你怎麽不引这句?"
  "你瞅你那样儿。"
  "我这样儿怎麽了?"
  "没怎麽,挺好。"
  "你跟我还真是无话可说啊。"
  "无话可说我出来干嘛来了?"
  "你是借住今天跟你看演出来的那男人家麽?"
  "你说赵昕啊?"
  "我说坐你右边儿那个。"
  "哦。"龙语仰躺了下去,"是。"
  "不知道你还认识这麽一位啊。"
  "你不知道的多了。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我怎麽觉得你这麽讨厌我啊?"
  "这真是你多心了。我又没自虐癖好,我讨厌你还巴巴来见你?"
  "搂草打兔子呗。"
  龙语咯咯的笑。
  任伟不说话了,静静的抽烟,偶尔哼唱一段旋律。
  龙语躺的挺舒服。草地虽然潮湿,却让人感觉亲切。它不工业化、不商业化、不娱乐化。抵制了现代社会的三大革新。
  "後来又找伴儿了麽?"任伟碾灭烟的时候,装作随意的问龙语。
  "什麽叫找,什麽叫没找?"
  "你还是跟人家有什麽吧?那个高个子男的。"
  "你还真是揪住他不放了。你说有就有呗。"
  "真不符合你审美。"
  "嗯,不符合。"
  "你越来越没品了。"
  "嗯,没品。"
  "显然跟你不是一类人。"
  "嗯,不是一类人。"
  "你绝对跟他没结果。"
  "对,没结果。我也从来不要结果啊。"
  "那男的有什麽好的。"
  "说起来你见过他。"
  "哦?"
  "有回我喝大了,吐了,正吐他门口,你还塞了他一百块钱清洁费。"
  任伟想了想,"不记得了。"
  "嗯,我也不记得。他说的。"
  "你是不是一早就跟他好上了?"
  "德行。"
  "我还是喜欢你,咋办啊?"
  "说什麽呐。这话题转的。"
  "这麽久了,我还是……"
  "分手是你说的。"
  "谁知道你那麽痛快就答应。"
  "本来就是啊。咱们本来也不合适吧。你说了,我没道理再勉强你什麽。"
  "那我现在後悔了。"
  "晚了。"
  "你怎麽这麽绝?"
  "我就是这样的人吧。"
  任伟还想要说什麽,龙语的手机有电话进来了。
  接起来,是赵昕。
  "你死哪儿去了?"
  "厕所。你收尸来吗?"
  "我嫌臭,赶紧的,演出都快结束了吧,死回来。"
  "你怎麽动不动就生啊死啊,你懂生命的真髓吗?生命不可能有两次,但许多人连一次也不善於度过。你就属於那不……"
  龙语没能说完。任伟俯身吻上了他。
  "嘿,你……"
  对方很坚持,龙语竟有些推不开,手机掉在了草坪上,灼热的吻将他淹没了。
  "龙语?龙语?"
  听筒里传来赵昕模糊不清的声音,遥远而不真切。

  回到音乐厅,龙语赶上的是散场前爵士迷们最後的欢愉。袁振醒了,坐在那里,看他走过来,让了让。
  "嘛去了?"
  "厕所。"龙语摸了摸鼻子。
  "去的也太久了吧?"
  "你非让我承认我迷路了?"
  袁振乐了。
  龙语坐下,背贴上椅背,笑不出来。
  龙语,我没法放开你。
  龙语,你为什麽就不能认真的看著我呢?
  龙语……
  我怎麽会知道。
  怎麽会。
  对,他不喜欢他。至少,那种所谓喜欢早已经在某一刻停止了。然而,当他靠近他,仍旧对他充满诱惑。性诱惑也是诱惑,至少可以满足本我的需求。
  掐住他的细腰,龙语就知道,这事儿不妙。
  "是不是背疼?回去我开车吧。"
  "嗯?"龙语愣了一下。
  "少见你坐的这麽笔挺。跟拿脚手架架著你似的。"
  "滚你妈的。"
  演出结束,赵昕跟伍岳走了,袁振和龙语一道上了车。袁振开车,龙语百无聊赖的给调频换台。
  赵昕发来了一条简讯:【你跟任伟见面了吧?】
  龙语动动手指,仅回了一个字儿:【对。】
  换来赵昕俩字儿:【作男!】


不伦不类 53

  53
  "嘿,再给我倒一杯酒。"小闫对著袁振晃了晃空杯子。
  "少喝点儿,别又醉醺醺的回去。还说龙语呢,我看你跟他不找钱,小许肯定挺头疼。"
  "屁话!我能跟那卖的一级别?"
  "你少说他两句,能死啊?"袁振给小闫浅浅的倒了点儿酒,"先说好,我今天绝不当活雷锋送你回去。"
  "不劳您大驾,小孩儿赶图纸呢,忙完正好过来接上我。"
  "你是找个BF啊,还是找个管家?"
  "你这人咋不知恩图报呢!你没觉得有了他,我就不怎麽奴役你了?"
  "我收回前言,你还不如龙语呢……"
  "操!"小闫笑骂,"一会儿他来你不带这麽挑唆的啊。我这是培养小同志,充分给他锻炼机会予以信任!"
  "你就扯吧。"
  "我身家性命让他攥住一半儿唉,你有没有点儿逻辑思维。"
  "呵。难得有个人,让你'我愿意'。"
  "谁让他那麽喜欢我啊。"
  "老大不小的,你早该有这麽个人了。就是太重色轻友,啧啧,面都不露一个。"
  "这不是来了麽。"
  "还不是被我洞察了真相。负荆请罪吧?光带两瓶酒可不够。"
  "再给你提俩点心匣子?"
  "上坟烧报纸。"
  "你丫才糊弄鬼!"小闫撇嘴,"我发现你跟那小MB就不学好,俏皮话张嘴就来。"
  袁振摸过了烟盒,不接他的话。
  "要说,你得算我大媒!你说我本来惦记给你介绍个,到了儿自己收了。"
  "还不是你眼拙。我一看见他,就知道他喜欢你。"
  "痛心是吧?"
  "痛心疾首。比我还不开眼。"
  "袁振!"
  "哈哈哈哈……"
  "你公司运作的还行?"
  "那是。你以为我是谁~"
  两人说了会儿工作上的事,闫力话题一转:"那天景燃跟你回来了吧?"
  "嗯是,表还落我这里了。也不知道怎麽拿给他。"
  "用手啊。"
  "谁知道什麽时候还能见到。"袁振吐出了一口烟。
  "对自己有点儿信心好不好。他你又不是不了解,到这份儿上……"
  "打住。什麽份儿上?"
  "装什麽呐,没劲了吧?"
  "谁装。"
  "你跟我还掖著藏著?景燃没跟你睡?"
  袁振摇头。
  "我操!"小闫收起了嬉皮笑脸,"你俩……他那天坐会儿就走了?"
  "嗯。"
  "什麽表示也没有?不能够吧!他让我约你的时候看他那态度,我还以为……"
  "接吻了。"
  "後续呢?"
  "没了,我推开他了。"
  "你不举啦?兄弟,你不是吧!太惨绝人寰了!"
  "别给我一脸夸张。"
  "哎呦喂!"闫力一拍大腿,"你他妈不是真……真让那妖精给迷住了吧?"
  这个'妖精'指代的必然是龙语。俩人心知肚明。袁振再觉得这称呼不雅,他龙语……也在此范畴。一天到晚那个打扮唉。
  "你认为我跟景燃还有可能?"袁振不理他的'妖精'之说。
  "怎麽不可能啊!你他妈,你他妈还有情商呐!你还不如我呐!你看不出他对你还有感觉啊!"
  "我看得出来,所以才拒绝了。"
  龙语想要开门的时候,正从窗户里听见这句。
  手里的可乐瓶子差点儿没抓住。
  他今天没开车出门,父亲生日,喝两杯是自然,於是袁振勒令他打车出行。回来,出租车拐错了路,龙语索性让他停在了店门口,穿店铺回来的。
  喝著可乐上楼,刚要开门,就听见了袁振的这句话。
  且,对话还在继续。
  "我不懂你的意思。"这是闫力的声音。
  "我对他也有感觉。那些年,以为早忘了,其实都深埋在心里。然而,我知道,以前他会选择事业,现在亦然。他有没有BF不是重点,是我们各自的境遇……你知道,最终,还是会重蹈覆辙。"这是袁振的声音。
  "操,你怎麽这麽消极啊?这麽多年过去了,景燃他……你不觉得他其实变了很多吗?失去过一次,我不认为他还会……"
  "我了解他,就像我了解我自己一样。我知道,他还会。我还是我,我还是只能原地不动,他见到我,还有感觉,他也可以为这个感觉放弃一些东西,可,你要知道,感觉是不能当饭吃的,最终,这份感觉又与生活交融在一起,淡薄下来,他又会放弃,去走那条对他来说更有价值的路。甚至,我可以说,不用他放弃什麽抉择什麽,等他冷静下来,就会觉得,还是短暂的重逢更加美好。"
  "哈,所以你就不愿意再投入了是吧。那你觉得那卖的就能一直在你身边?你这简直无稽之谈嘛!"
  "他不会。所以,我并不付出什麽。他不过就是短暂停留,我也不过是……"
  "你不过什麽?你想掩饰什麽?你这叫不付出什麽?没付出感情,你能允许他短暂停留?太可笑了。"
  "你……"
  "袁振,你还真是个痴情的人啊。景燃再没有机会,你别拿他最後会离开说事儿了。你也没在原地,你爱上那小子了。你知道你最後绝对受伤,还是……"
  "还是折了。"
  "唉。"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我不该是这样的。明知道他不行,可是……好像无法停止了。我背离自己的意愿,一步步的退让。我营造他所喜欢的环境,我硬要成为他追求的毫无责任、毫无羁绊的伴儿……我天真的想留住他。"
  "袁振……"
  "这是我自己都不敢对自己说的话,你竟然让我说出来了。真糟糕。"
  "是朋友啊……"
  龙语不想再听了。
  他一步一步轻声下楼,还在喝那瓶可乐。
  站到院子里,他仰头看向天。天阴,星星都不露面。潮气很重,呼吸便就不怎麽畅快。
  有些晕眩。
  不该听到的话,听到了。
  继而……
  他已经许久不曾这麽晕过了。
  这种晕,通常,只出现在他动了感情的时刻。
  就像,他会在意袁振对他是否在意。
  袁振并不是一个情感激烈的男人,至少看上去不是。你想不到,在那副外表下,藏著这样一颗深情的心。
  你能负荷吗?
  他不是汹涌的浪潮,却一点点拍击浅滩,将海岸不动声色的吞噬。
  你在岸边支起帐篷,丝毫不知涨潮的可怕,只会点起篝火,欣赏那一片蓝到漆黑的海,并,渴望与海更接近一些。你觉得它辽阔又温暖。
  你不知道,你快要溺水了。
  赵昕怕他伤害袁振,实际上龙语自己现在也怕了。他没自信,他可以改变一直以来他走著的路。
  袁振的不在意是装出来的。这样去假装,他究竟有多在意?
  他酗酒、打牌甚至乱搞,进门袁振还是笑眯眯的,那张笑脸下面,被覆盖的又到底是什麽?
  溺水,必然挣脱,挣脱未果,就会被溺死。
  龙语害怕被溺死。可袁振偏就是那片海,自己偏就是那个岸边人。
  沈溺之前,人都会自救,这是本能。
  对於龙语来说,谁爱他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谁让他也栽进去。
  显然,快到这一步了,或者说,已经踏出这一步了。
  刚才他们对话的时候,通过他过山车一般的心情,就可以印证。
  你不伤害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伤害你。
  龙语既不想伤害袁振,也不想受伤。
  他还没所准备,认真的去面对一份感情。他可以投入,但难以承担'认真'二字。
  他不配,这个他比谁都清楚。他做不好,就算想要做好,他也从未成功过。不得不承认,袁振让他害怕了。他是他从未接触过的类型,甚至,他从未想到,他们会走到这麽一步。一切都在不知不觉中。原本不会有所交集的人,正站在彼此的身旁。
  喝完一瓶可乐,龙语故意很大声的上楼。来福叫了,门开了,龙语笑著打招呼:我回来了。诶,小闫在啊。他在酒局在!正好没喝爽!
  他看到袁振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伦不类 54

  54
  从心理诊所出来,袁振跟龙语去了赵昕的店里。
  赵昕正忙,说龙小猛和伍岳在楼上,让他们上楼坐。
  龙语陪袁振爬了十二层楼。
  伍岳一开门,龙小猛就扑上了龙语,一通摇尾巴。想来,早就听到了主人的脚步声,恭候著呢。
  这还是袁振头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龙小猛。
  那必然,龙小猛也是头一回看见袁振。
  它放下爪子,离开龙语,围著袁振狂闻。
  "别是要咬人……"伍岳有点儿慌,小猛同志难得如此机警。
  幸而,惨案没有发生,一通嗅下来,最後龙小猛停下,和善的摇起尾巴。
  龙语换鞋,袁振也蹲了下来,俩人中间隔了一条狗。龙语听见袁振的耳语:他闻见我身上有你的味儿了。就像是为了呼应袁振,龙小猛歪头蹭了蹭袁振的胳膊。
  龙语什麽也没说,装作没听见一样,起了身。龙小猛也跟了上去。
  伍岳拿了冰镇饮料出来,九月中旬,秋老虎还在。
  三人聊著,期间龙语还观赏了伍岳的书籍,得出一句精辟结论:我看不懂。被袁振不客气的推了一把脑袋。龙语骂:老子就是看不懂鸟语!
  赵昕上楼来已经快要八点。
  伍岳说出去吃吧,赵昕说别了,家里有菜有酒,还是家里自在。袁振说帮帮手,赵昕说可别可别,厨房小,我自己都快转不开了。留下三人在客厅闲聊,他还是自己去忙活了。
  龙语有些贪杯,被赵昕一通揪耳朵,却也没拦住他。伍岳托著下巴看著龙语,酒在嘴里泛起一丝苦味。
  饭局结束已经是午夜时分,袁振和龙语仍旧是走下楼的。期间,袁振问龙语医生有何高见了,龙语说这不是著急的事儿,你得慢慢治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袁振没有喝酒,为的就是回去时候开车,龙语却说:别回去了,走几个楼就是我们家。

  这是袁振第一次登门,苦不堪言──十九层楼呐。
  龙语曰:我还没抱怨,你倒抱怨上了。
  与自己家截然不同,袁振发现,龙语家是典型的西洋化装饰,简约又小资。家具不少,但错落有致,不显拥挤。想来,他很喜欢"家"这一场所,也时常设计、变换空间。别看不大,总算下来大约也不到八十平米,但由於布局得当,空间利用非常合理,给人以井然有序的感觉。唯一不大合理的是──怎麽这麽干净?
  龙语像是读出了袁振眼底的疑惑,点上一支烟说:"赵小0那家夥没事儿就过来洗洗擦擦。"
  袁振笑了。
  "随便坐。"龙语说著,率先坐到了沙发上。
  "白地毯多难打理啊。"袁振坐下来,盯著雪白的羊毛地毯看。
  "锺点工加上洗衣店,哦了。"
  "啧啧,怕是比买一条地毯还贵。"
  "都让你这麽算计,日子甭过了。"
  "过是要过,但也要规划好怎麽过。"
  "打住,我洗澡去,一身汗。没空儿听你絮叨。"
  "去吧去吧。"
  "电视遥控器跟茶几下头,你可以自行解闷儿。"
  "嗯。"
  "要喝什麽的话……"龙语犯难,冰箱可能是空的。
  "我会烧水的。"
  "知道厨房跟哪儿麽?"
  "我长著眼睛呢。"
  龙语趿拉著拖鞋往卫生间去了,袁振靠在沙发背上,开了电视,却不大坐得住。便就起身巡视起来。
  老实说,这是他第一次窥见龙语的空间呀,这就等於,窥探他的生活。
  书房不大,但很整洁。书架占满了两面墙壁,由地到天,袁振从没见过有人家里藏书如此之丰厚。一本本看过去,满怀恶作剧的心态,他却没能发现这人自己写的书。一边抱怨自己手欠,他一边拉开抽屉柜,啧啧,居然有许多稿纸。必然是很久以前的书稿,还用笔写。他的字,特别娟秀。袁振甚至能想象出龙语趴在桌上叼著烟写字的情形,不禁莞尔一笑。
  书桌空落落的,在这紧凑的空间内显得格外孤独。袁振知道,那是因为桌上的电脑被它的主人带去了他家。
  离开书房,龙语还在洗澡,袁振便就推开了卧室的门。细腻的布置令袁振想到电影里才会出现的布景。然而,注视著那张床,他又很难不去想──究竟,有多少人光顾过这个此刻的空房间。龙语,又都是如何与他们相处的呢?
  回到客厅,电视连续剧已经播放完毕,不知道是什麽的重播,袁振鲜少看电视。巧的是,Staff名单往上滚著,他瞅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这家夥编的啊,早知道该看看呢。

  龙语洗了澡出来,裸著飘过了袁振眼前,进了卧室。几分锺後出来,只穿了一条睡裤,上身还挂著水汽。他在他身旁坐下,摸过了烟盒。
  "没吹头发?"袁振伸手抚上了龙语湿漉漉的头发。
  "给你倒地方儿呐,您今儿是客。"
  "呦呵,懂礼貌了。"
  "滚蛋,洗去。我去找找被子什麽的。"
  袁振进了卫生间,龙语便叼著烟去了卧室──首先要给他找件儿穿的。
  自己的衣柜这麽久没有与之面对面,竟有些陌生。他离开这个家,太久了。久到许多地方都开始不习惯。
  这怎麽对呢?
  赵昕将衣柜收拾的很有条理,龙语敢说,比他自己收拾还有条理──床单、枕套、被套、被子、毛毯,全都分门别类收纳著。
  龙语笑了笑,这家夥,还真是主夫的料儿。伍岳,有福气。
  袁振洗完,喊了龙语,龙语把睡衣递了进去。袁振曰:你洗发水什麽的放的够隐蔽。龙语曰:你不说你自己二五眼儿。别看有眼睛,其实是装饰。
  俩人逗著嘴就出来了。龙语问袁振看电影麽,袁振说宵禁了。
  於是,卧室成了唯一的去处。龙语只关了个灯,就被袁振拖上了床。
  "你他妈反客为主啊你?"仰躺在床上,龙语骂。
  "哪里你也得遵守生物锺。"
  "你小心我给你送终!"
  "你再说一遍试试?"
  龙语一翻身,骑在了袁振身上,在他耳边轻声说:"给你送终~"
  "行,我一定等到那一天。"
  龙语这才意识到,失言了。
  比失言更加糟糕的是,还得失身──这姿势,撩拨了身下的男人。
  "撒手!躺我床上还想当霸王!"
  "你把自己喻为虞姬了?"袁振笑。坏笑。
  "袁振!"
  唇舌纠缠起来,龙语发现自己又败给了性欲。袁振的气息,令他有点儿欲罢不能。这真糟糕。糟糕。

  袁振一早就醒了,房间里很安静,清晨的空气透进来,很清新。龙语还睡在一旁,光滑的背脊露在被子外。
  能不背疼吗?
  袁振伸手给他扯了扯被子,不曾想,龙语似乎醒了。
  他翻了个身,揉了揉眼睛。
  "你可以再睡会儿。"
  "嗯……"
  "工地竣工了吧,听著不怎麽吵了。"
  "是。我昨天还想,该搬回来住了。"
  龙语说著,闭上了眼。
  袁振一愣,眼睛紧盯著他的脸颊。
  他,却再没有声音了。
  袁振又愣了好一会儿,才下床。
  龙语听见卧室的门关上,翻了个身。
  前天赵昕说,工地基本收工了,他就知道,是时候回来了,回到他熟悉的生活中去。是时候,疏离和袁振之间的这种暧昧感情了,既然注定失败,不如淡化、一点一点、无痛的割舍掉。这是他,那天之後的决定。在洞察到袁振的内心後,他决定抽身而退了。吃不下的东西,与其等到腐败变质,不如趁早扔掉。


不伦不类 55

  55
  搬家就像是一次对历史的整理。这样说有些大,更切实一点说,是对过往生活的一种回顾吧。
  犄角旮旯,一般不会注意到的地方,伴随认知上理所当然的存在,会令我们对很多东西习以为常。
  洗手台上少了一瓶护理液,厨房少了那只历来横行霸道的漱口杯,衣橱宽敞了起来,玄关再没有随意脱在那里的鞋子……
  而相对於减少的,是增加。
  平时被占满不觉得,空了,就引人注意了。
  譬如一只实木书架,譬如一张木制吧台,譬如琳琅满目各式各样的空酒瓶,譬如堆积在一角的杂志栏,譬如……
  龙语搬走了。
  他不是第一次从这个家里搬出去,这一次却大相径庭。
  实际上,直白来说,那就是──不知不觉中,他切实盘踞过这片地盘儿。因为占领过,撤退的痕迹就愈发明显。
  至於他为什麽忽然提出搬走,却是袁振怎麽也想不明白的。
  是,盖楼的收工了。然而,难道说他们的关系仅仅停留在房东与房客上?
  这个让袁振不大能接受。
  他这儿又不是饭馆,你吃饱喝足抹抹嘴就出门。这儿是家,吃了饭你该洗碗。
  食指和中指敲击著桌面,袁振有些坐立不安。
  这是龙语离开後的第八天。
  没有联系。
  紧绷在弓弩上的弦,张力极强,不肯松下来。
  他非常想问问他这是什麽意思。对袁振来说,非常想。然而,却又问不出口。
  问的立场是什麽?
  龙语的离开,更加确定了袁振的"没立场"。
  内线电话响了起来,袁振稍稍回神,接起电话,忙不完的公事又开启下一轮。
  其实这才是他熟悉的生活吧?
  上班、下班,偶尔休闲。
  只是,龙语不经意的介入,打乱了他的步调,让本来他熟悉的生活陌生起来。
  他就知道他折了。不曾料到的是如此彻底。也许,不久前曾对小闫倾吐的,倒是一语成谶──他不过就是短暂停留。
  当初就应该给他贴条的──违章停车!
  挂了电话,袁振点了一颗烟。最近明显的烟量见长。
  小子,你不见我。我还不能见你了?

  向善难。堕落很容易。
  龙语一睁眼,床头的闹表显示:16:07。
  一天完全可以这样睡过去。
  生物锺的改变是从离开袁振家开始:先是两点睡,再是三点睡,继而尝试四点、五点。於是乎,你能想到,龙语便就十点起、十二点起,继而两点、三点,一晚再晚。
  真他妈堕落。龙语点燃一支烟,靠著床头坐了起来。这一个多礼拜,很好,又恢复到了过往──一天当半天过。醒著这半天,也基本昏昏沈沈。
  正事儿一件没干,歪事儿倒是全捡起来了:酗酒、赌博、违规上路。对此龙语是这麽想的:纳税人应尽的义务。对社会搞破坏,才对的起他那巨额税金。
  想袁振吗?
  想。
  想就想想,无妨。想过就算。目前还不大能与他碰面,不好克制。
  眼看就是十一长假,十一过後龙语决定跟剧组走。一来干点儿正事儿,二来换换心情。
  总沈浸在这种情绪里,对不起他坚决的搬出来。
  搬走那天,袁振没过多说什麽。还像往常一样,不冷不热,且,出於对他人身安全的考虑,絮絮叨叨叮嘱他照顾好自己。
  龙语笑著说:我就一包袱。不赖你背上,就赖赵昕背上。
  袁振说,嘿,少见,你没叫赵小0。
  我没心情叫。当然,这话龙语是跟心里说的。
  之後,生活回到了往常的状态:浑浑噩噩、扑朔迷离。时间合适就去赵昕家入夥,时间不合适自有饭局。群众是热烈欢迎龙语回归的。一个个还特雀跃,都打听著一度是何令他改邪归正。
  龙语笑而不答。心想:哦,你们还知道自己邪啊。
  相对於他们的邪,龙语更会想到袁振的"正"。
  这绝对是他头一次染指这类男人。还几乎,把自己扔进去。幸亏留神一步,悬崖勒马。
  他祸害不起他。
  一支烟抽完,龙语刚要下地洗漱,想著多少写一会儿小说,电话却没放过他。小四川来的电话:喝啊!
  诶好,喝。
  喝点儿好。飞了也就不想那麽多了。
  大老爷们儿,少点儿儿女情长为妙。

  饭局又是乌泱泱一帮人,各路人马齐聚一堂。吃喝嫖赌抽,一样不落。
  龙语打了几手牌,运气奇差──钱包里现金本就不多,这会儿都缴纳上去了。恰好马脸说要看演出,决定撤退,龙语附和,曰:我也挺久没看了,一起吧。有人拉著不让走,说龙语不带你输钱就跑路的。龙语曰:不跑等什麽?等输裤衩儿?一旁的长发妹开腔:裤衩儿也行啊,下次义卖我带上,著名编剧的贴身穿著,能拍几个钱吧?你也贡献贡献慈善事业。龙语说:你快别了,我还不够玩儿慈善的邪恶等级。不等他们再纠缠,龙语跟马脸走了。
  马脸早年间玩儿摇滚,算是顶有名气,但龙语绝逼不想跟他一起看演出──怕新生代小年轻儿的酒瓶子连他一起问候。
  於是到地儿,各走各的。
  一个人,来杯酒,往个黑暗角落里一站,不年轻了的龙语也可以当作自己还年轻。好吧,至少看上去,还年轻。
  瞪著眼睛瞅著舞台,有新有旧。哪里也逃不过长江後浪推前浪。前浪呢?死在沙滩上呗。要不熬出头,要不挺尸。
  第三杯酒下肚,龙语挤出来,去了吧台。再来一杯回来,舞台又换人了。
  这个他熟。乐意不乐意的,他们的演出他没少看过。
  注视著舞台上弹著吉他对著麦克风的男人,龙语的魂儿有些发飘。台上人唱歌的样子,他必须得承认,委实相当迷人。
  要说上次他没能撼动他,大抵正是因为,他没有开口唱歌。
  人群雀跃了起来,喊声、口哨声、摇摆的手臂……
  龙语想,他站不上更大的舞台是他太倔。
  人有没有才华,通常一眼他便能分辨。
  他有。
  据他所知,这位并非没有接洽过唱片公司,该说与他接洽的不算少。但商业与艺术,他还没学会平衡。环境过於单纯,令他认为音乐停留在这样的舞台上也没什麽不好。
  傻小子。
  他实在很像年轻时代的他。
  初生牛犊不怕虎。
  傻到一定份儿上去了。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跟音乐厅。可以算不欢而散──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然而此时此刻,流水似乎又蠢蠢欲动了。
  那之後,他也给他打过几个电话。龙语都没接。没接也没挂。你看,这就是他。从来不把路堵死了。
  龙语离开了演出现场,又加了一杯酒,走出Pub,往墙上一靠,守株待兔。
  手机在口袋里响过几次,都被音乐声盖过去了。来电的这位也算背,龙语这会儿能听见了,他又不打了。
  任伟出来是半个多小时以後,他跟一些认识的朋友说著话。龙语站在远处,看著那帮热情的孩子看任伟的眼神,有点儿不屑。
  後来任伟大概是要去买烟或者酒,一人走上了便道,在路边等红绿灯。龙语迈开步子动了。
  他走到他身後,拍了他的左肩,却站在他的右边。
  任伟回头,什麽也没看见。而後就听到了龙语的笑声。
  "你丫真烦人,总来这一套。"
  "架不住你次次上当啊。"
  "给你点儿面子罢了。"
  "走啊,变灯了。"
  他搭上他的肩,与他一同穿过了斑马线。


不伦不类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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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便坐。"
  任伟把钥匙扔到了沙发上。
  "够热的。"龙语并不客气,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我怎麽不热。"任伟嘟囔了一句,脱了Tee。
  "那谁知道啊?出租车上我就觉得闷。"
  "你又喝多了吧?"
  "你瞅我像吗?"龙语笑。
  任伟不接茬儿,"你今儿怎麽想起自己一人儿看演出去了。"
  "找你呗。"
  "鬼话连篇。"任伟斜了龙语一眼,开了冰箱,把罐装啤酒扔进了龙语怀里,"我去洗澡。"
  "去吧。"龙语开了电视。
  任伟撇撇嘴,从客厅走了。
  进了浴室,脱裤子,扯上浴帘,开了花洒,任伟站到水流下,不住的揉搓著脸颊。
  龙语跟他回来了,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实际上,他根本没有预料到龙语的忽然出现。
  他从背後拍了他一下,笑嘻嘻的就跟上了他的步伐。他说话随意、毫不拘束,仿佛他们并没有离开过彼此一般。
  他是去买烟的,龙语跟上他就再没离开。任伟跟朋友们聊天儿,龙语也参与,他们倒是都算熟。
  离开时候,龙语拦了出租车,开门,等他上去,坐到了他身边。
  他是什麽意思呢?
  任伟有些想不通。要知道,上次见面後,他冷淡的拒绝了他,跟他联系也从不成功。怎麽今天倒是冒出来了?
  正想著,门吱呀一声,浴帘晃了晃。不一会儿,龙语赤身裸体的站到了他身旁。
  他并不说话,按了洗发水揉头发。
  有些拥挤,但谁也不吭声。
  "热死我了。"良久,龙语抛出了这麽一句。
  "别挤我。"任伟扯开了浴帘,拉过了浴巾。
  "这不是就不挤了嘛。"龙语说著,舒展了一下肩膀。
  "你几个意思?"任伟背对龙语,随意的擦著头发。
  "嗯?"
  "跟我回来干嘛?"
  "你又没不让我跟著。"
  "又跟人家吹了?"任伟哼了一声。
  "哪个人家?"
  "你说呢。"
  "我不知道。"龙语舒舒服服的冲澡,没一点儿严肃正经的意思。
  "装吧,装。"
  "我装什麽了?"
  "就上回那男的。"
  "哪个上回?"
  "跟你格格不入那个。"任伟不禁皱眉。
  "哦。"龙语点点头。
  "你哦什麽哦?"
  "本来就没什麽,说了,哥们儿而已。"
  "是吗?难道我记忆出问题了?"
  "是你一直说我俩有什麽。"龙语关了水。
  "你也没辩驳啊。"
  "我辩驳了,你还说有而已,不想再解释呗。"
  "就知道你看不上那样儿的。"
  "那你废什麽话啊!"
  任伟扯过了一条毛巾递给龙语,自己继续擦头发。
  龙语囫囵的擦著,从身後靠近了任伟。唇落到他背上,他明显感觉到他轻微一颤。
  手缠上去,被任伟按住了。
  "不让啊?"龙语贴著任伟的耳根问。
  "找我解闷儿是吗?"
  "我可没强迫你,不乐意但说无妨。"
  "……我觉得你挺操蛋的。"
  "我门儿清,甭提醒。"
  "现在你总不能说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了吧。"
  "嗯我知道。"
  "不怕我缠你了?"
  "怕。"
  "你到底……"
  "我就是这麽一个寻欢作乐的人,不愿意告诉我就行。绝不纠缠。"就像是为了讽刺任伟,龙语的话里带笑。
  任伟咬了咬嘴唇,终究什麽也没说出来。
  纠缠著倒在床上,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沈重。任伟抓住了龙语的头发,目光锐利的盯著他看。
  龙语回望,并不挪开视线。与此同时,手并不闲著。极尽挑逗之能事。
  他一定会败给他。他知道,他也知道。
  闯进任伟的身体,龙语急切的索取著,谈不上温存。任伟的喘息声、呻吟声统统钻入耳膜,令他很兴奋,於是头脑暂且空白了下来。
  这才是自己。这是龙语此刻唯一的信念。而所谓"这"又到底是什麽,龙语并搞不清楚。它可以是:这样的处事方式才是自己;它也可以是:这样的行为模式才是自己。
  "真有劲儿,再来……"任伟用力的攥著龙语的手臂。
  龙语轻笑,"行啊,讨好我。"
  事毕,任伟躺在他手臂上,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他说话。龙语只觉得困,觉得疲乏。他嗯、嗯的应著,不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睛。
  任伟点了一支烟,仰面看著天花板,一口一口的吞吐。
  客厅里模模糊糊有声音传来,好像是龙语手机的铃声。
  龙语睡的很沈,任伟也不加以理会。

  很黑、很暗。仿佛被人扼住了脖子,呼吸愈发的困难。
  他拼命的喊,却无论如何喊不出声音。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有谁知道我在这里!
  味道,甜腥的味道,令人愈发的憋闷。
  袁振猛地醒了过来,刺目的光芒令他眩晕。
  这是哪里?浑身为何如此疼痛?
  得有一分锺左右,袁振才发现自己窝身在车里。他的胳膊,还压著方向盘。
  一时间,他有些不知所措。於是,他再次闭上眼,慢慢梳理著思绪。
  哦,哦对。他在等龙语。
  几点了?
  这麽想著,袁振睁眼看了看手表──07:27。
  昨天,他给龙语打了几个电话,均是无人接听。老实说,袁振有点儿上火。会开车来他家,并不是什麽理智行为。一口气爬上十九层,咚咚擂门,袁振设想著龙语也许会丧麽耷眼的开门,口里嘟囔著:谁啊,要死啊?写东西呐!然而,门,迟迟没有打开,倒是犬吠声不停。
  龙语,不在家。
  不消说,又是去鬼混了吧?
  袁振意识到自己有点儿较劲了,然而,还是没能把车开走。他就想看看,这位又得喝成什麽样儿回来。
  结果,这一个驻守,一不留神,就成了一夜。期间也不是没给龙语打过电话,可,就是没人接。具体自己几点睡著的,袁振不得而知了。
  我肯定是疯了。袁振想。
  何苦来的啊,半夜等门!
  这是他袁振干得出来的事儿吗?
  越想越觉得崩溃,袁振倒车,只想尽快离开这小区。
  明显的,他行为失常了。
  後面的车停的很近,袁振有些烦,几乎是擦著边儿倒出来的。倒出来就一给油开了出去。
  他找龙语来干嘛啊!
  干嘛!
  是恼羞成怒吗?袁振不知道。
  清晨的北京有些清冷,路面上的车却不少了。袁振开了调频,早间新闻主持人正好对听众们说:再见。广告接踵而来。
  换台,也基本是广告联播。
  无奈之下,袁振关了调频。
  找龙语干嘛?
  袁振有点儿跟自己较劲上了。脑子里来回来去就是这个问题。答案却像矗立在浓雾中的大楼,有轮廓,却不清晰。
  绞尽脑汁,他给自己找了这麽一个理由:关心关心他生活。
  你怎麽那麽爱关心啊?
  另一个声音马上斥驳。
  哦哦,那就是……
  那就是……
  对!那就是告诉他,心理医生不想再看了!
  没错!绝不再看了!
  一想起心理医生,袁振就来气──每次就是谈谈谈。什麽都谈。要不就是催眠催眠催眠,醒来头晕恶心。
  成果呢?一点看不到。
  上周五,医生问他: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些事吗?
  袁振问:什麽事?
  医生答:什麽事都可以。
  袁振问:具体多大的时候呢?
  医生答:说说你能想起的最早的。
  袁振就说到了七岁第一天上学的情形。
  医生听著,只会点头。听完,曰:那麽更早些呢?
  更早?多早?
  任何人年幼时的记忆都不会清晰吧?
  也许,两岁幼儿一点点具备了智力,但记忆却是靠不住的。三岁、四岁的情况又如何呢?成年以後仍然保留著的最早的记忆,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袁振真有些说不上来了。
  他呆愣在那里,医生便问:你还记得你父母过世时候,你的年纪吗?
  被这麽一问,袁振从迷茫中抽离,他笃定的说:七岁。
  医生点点头,继续问:原因呢?
  车祸。袁振马上回答。
  那双眼睛凝视著他,意味深长,令人相当不舒服。
  你的问题就让人很不舒服了,这样盯著我看……
  他引起了他强烈的反感。
  这医生,袁振不想再看了。
  对,他其实是来告诉龙语这个的。告诉他,不想再看了。浪费时间、浪费金钱。毫无效果。
  只是,仅仅是这样吗?
  唉。
  他一早就知道跟龙语搅合到一起没好果子吃,结果,还是没能及时抽身。
  这不该是他的行为,袁振知道自己否定自己行为的原因。他不是这样人的,他该是收放自如的。
  如今,龙语挥手说白白了,他却胳膊沈得抬不起来。
  好麽泱泱,他干嘛说白白。袁振想不透。这发生的实在──毫无前兆。
  他适应不过来。


不伦不类 57

  57
  龙语是被电话叫起来的,在此之前一直睡得很沈。
  一边接起电话,他一边用眼睛斜著床头的闹锺。16:05。
  该死。龙语在心里骂。他是今天上午十点多才上床的──写东西停不下来,背疼的要命的时候,才猛然发现天光大亮,比他开著的灯亮的多。你说,他这是一个什麽状态呢?
  "邹医生?哦哦……哦……知道知道。"
  龙语摸过了烟,原来是袁振看的心理医生致电。
  "什麽?……不去了?……不不,我不知道,根本不知道……是,是我明白你的意思……好,好……不不,哪里,真是劳烦您费心了。"
  电话并不冗长,相反,言简意赅──袁振不去看心理医生了。他让人家跟诊疗室里白白面壁了小一个锺头,人家请前台小姐联系他,就收到他这麽一句:我不再去了,抱歉,应该先通知你们取消预约。
  想他妈什麽呐!坚持可也不短了,想前功尽弃啊!
  王八犊子!
  龙语巨愤怒,直接一个电话杠了过去。
  然而,迟迟没人接起电话。
  叼著烟,龙语把手机扔到了一旁。
  头几天,袁振给他打过电话,不止一个。起先他是跟Pub里,没听到;後来是在任伟床上,还是没听到。等第二天睡醒看到,袁振却又没再打。於是,他便终究没回。
  自动重拨始终持续,电话的另一端就是无人接听。
  龙语烦了,按了挂断。下床,出了卧室往卫生间去了。路过日历,眼睛一瞄,好家夥,明天国庆了。日子,根本过的没了概念。
  洗了个澡出来,龙语回卧室拿起手机,有未接电话,却不是袁振,而是节後要随他们剧组出行的制片人打来的。回过去,说了几句,对方无非是确定行程之类。
  龙语讲完,扔开电话,开了衣柜找衣服。
  孙子,不接电话是吧?我登门。

  袁振处理完手边的合同,斜眼看了看躺在手边的手机──消停了。
  诶,您啊,也尝尝找不见人的滋味吧。
  想到这里,袁振的嘴角不禁微微上扬。
  不是他记恨,是那滋味实在不好受。既然,你不是随叫随到,那我也不是。
  较劲。袁振是在较劲,可他的问题在於──他不承认他在较劲。
  他是个性格认真的人,谨慎、细致。这与龙语截然相反,龙语豪放、性格外向。
  人的性格,实际上没有好坏之分。之所以会这麽说,是因为人的性格只有一个,它表现出来,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事态,才会有好坏之分,区别仅限於此。
  就拿"认真"来说,看上去是一种好的性格,但是,有时也会展现出坏的一面:顽固、不会变通、自以为是。
  再拿"豪放"来说,同样会展现出坏的一面:气势凌人、口无遮拦、毫无节制。
  於是,在这个层面上,袁振和龙语相同,都有令人厌恶的一面。
  具体到不接电话这件事上来说,也是如此。一个小肚鸡肠,一个自我为中心。
  当然,谁也看不到自身的问题。
  时间在忙碌中流逝,临下班,来了一个咨询的客户,很难缠。无奈之下,负责人将电话转给了袁振──这也是对方要求的。
  袁振不怕,他有的是耐心。你有疑问,尽管开口。最近这样神经质的加盟商多了起来,可你还真不好去怪他们,日前接连几起商业诈骗上了社会版头条。加盟不再可靠,倒是布置陷阱的绝佳温床。只是,什麽投资没有风险呢?
  忙完从後门回家已经是八点多。天早黑了,院子里乌涂涂一片。见他跨进来,来福叫著冲过来欢迎。
  袁振弯腰摸著来福,眼睛看向木制楼梯,哎呦,门口黑乎乎一团。
  本能反应是点亮廊下的灯。
  咳。袁振的紧张一下松懈了下来──门口是坐了个人,可这人绝不是过路犯案的。
  为嘛?虎子跟他怀里呢!
  "你怎麽来了?"袁振表现的满不在乎。
  龙语低头看著往上走的袁振:"饿了。"
  "隔壁啊,浙江会所。"
  "操。"龙语笑骂一声。
  袁振开了门,龙语走门,虎子走猫道。
  "你个贱猫。"
  "人有人道,猫有猫道。"袁振换了鞋。
  "呵。"龙语先他一步,走向了客厅。
  "干嘛来了?"
  "没事儿就不能来了?"龙语摸出了烟,点燃。
  "外套得挂起来,说你一万次也是耳旁风。"袁振拿过了龙语的风衣。
  "你说了一万次也还继续说啊!相辅相成。这是平衡之道。"
  "诡辩。"
  "嘿,哥们儿你今儿斗志不高啊~"龙语嘿嘿笑。
  袁振微微皱眉──"哥们儿"一词,够扎人。
  "我得找点儿喝的,渴了。诶,你今儿做啥吃啊?"
  "您还真是……"袁振气结。
  "嗯,我不拿自己当外人。"龙语说著,蹓躂进了厨房。
  袁振叹了口气,也跟著进了厨房,开冰箱,准备晚饭。
  龙语并不离开厨房,而是靠在橱柜上有一搭无一搭的与他闲谈。这是他们彼此喜爱的亲密气氛,可,即便住在一起的时候,其实也难得。大多时候,各干各的,是他们一贯的交往模式。
  "然後呢?"龙语一边发短信一边接话。他就讨厌发短信,情况可能是绝不回复。然而,这会儿得陪著发,因为是任伟。你不跟他接话,他准给你把电话打过来。说起这个,龙语颇为头疼──明知不该招惹,然,肾上腺素就是不听话。且,不可否认,多少有点儿感情在里面,至於是源於对他才华的欣赏,还是源於他们交往过不短的一段时间,就不得而知了。
  "然後就被警察围剿,上报曝光了呗。"
  "哦哦。"
  "你累吗?"
  "哈?"
  "别短信来短信去了,有什麽事电话里说多痛快。不方便我听,你可以外面打。"
  "咳。不是要紧事儿,就是确认一下行程。"
  又撒谎了。龙语对自己有点儿无奈。他从不是一个说谎的人,为嘛?说谎累!没人值当他这麽累!
  "行程?要出门?"
  "哦,嗯。节後吧,跟剧组要走一段日子。"
  "是嘛。"

  吃过晚饭,袁振沏了两杯茶,往茶几上一放,惹了龙语不高兴。
  "以茶代酒?"
  "我不知道你开车没有。"这话在别有意味的基础上,也确实包含著不知道与关心,"说起来,你怎麽进院儿来的?"
  "翻墙呗。"龙语笑。
  "嗯……是你风格。"
  "我开车了。那就以茶代酒吧。"
  "你自己住,又开始酗酒了吧?"
  "你倒真不盼我好儿。"
  "这不是耐不住你勇猛嘛。"袁振喝了一口茶。
  "嗯,饭菜很牛逼。"龙语像总结似的发言,"我现在觉得你比赵小0做饭好吃。"
  "谢谢。"
  "这有啥客气的?你应得的!"
  嘿,这人。你说多可恨?跑来不由分说蹭吃骗喝,还来句有啥客气的!
  "谢谢你没吃饱饭打厨子。"
  "呦呵,战斗力上升啊。"龙语眯眯笑。
  "你就贫吧。"
  "那说不贫的。"龙语放下茶杯,摸过了烟盒,"心理医生为嘛不看了?"这可是个恰当的询问时机,大家都不急不躁、心平气和,还有点儿小幽默。
  袁振愣了愣。到现在,他才算知道龙语为什麽来的。吃饭是个说辞他明白,正题於这处等候呢倒是有些意外。他,不像是会在意此类细腻心思的人。
  "别装哑巴。"
  "消息够灵通啊。"袁振呵呵笑。
  "想不知道也难,你让人邹医生自己面壁思过近达一小时之久。"
  "这是我自己的事。"袁振喝茶。
  "错。大错特错。这是咱俩的事儿。咱俩。医生,是我介绍你去看的;诊所,也是我说服你去的。"
  "但我跟门内,你跟门外。"
  "对,你接受治疗,我陪伴。行。"龙语顿了顿,"我还陪你去,以後,每一次。"
  "我说了这不关你的事。"
  "我同样也说了,关。"
  话说到这份儿上,两人都有些激动。
  袁振沈默了,点了烟,吞云吐雾。
  龙语也沈默了。他替他著急,令他心慌。
  "我最近总做梦。"袁振抽完一支烟,碾灭了烟蒂,"梦里很黑、很暗。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呼吸困难。想喊,却无论如何喊不出声音……"
  龙语摸了摸鼻子。
  "我不知道为什麽会做这样的梦,但就是反复做,梦里还有甜腥的味道,特别令人作呕。"
  "跟医生讨论过吗?"
  "没有。确实不想再去了。我承认,我有问题。但是治疗也有一段日子了,并没有什麽好转,而且,每次催眠过後,起来头疼的简直要裂开。"像是回忆起了那种痛苦的感觉,袁振的手下意识的抱住了头。
  龙语伸出了胳膊,压低袁振的脖颈,令他抵在了自己肩上。
  "那种感觉糟透了。"袁振低声的诉说,"幽闭恐惧症我可以承担。但承担是有限度的。所谓的治疗,却像是在不断的挑战我的底线。"
  "我懂,我明白。虽然这麽说并没什麽立场,但我明白。相信我,我明白。"
  "你知道,绝望没什麽。而是……一潭死水中,你好像又看到了希望。那特别折磨人。"
  "恐惧,源自恐惧本身。"龙语轻拍著袁振的肩膀,"你跟它,没有哪个更强大。你看向深渊,深渊回望你。这是一种平等的立场。你不用去恐惧它什麽。"
  "可是……"
  "没有可是。谁也不该不战而败。战了,你才知道敌人的斤两。"
  再不著调的人,也有靠谱儿的时候。龙语很多方面都让人觉得不可靠,然而,他的话语,总有一种力度。这,自然是取决於他一贯的文学素养。
  低气压持续了好一会儿,以龙语说服袁振而告终。他告诉他,如果恐惧,那麽,想一想,他总在门外。那不过是一扇门,并不能分割世界。
  袁振抬头,龙语正直视著他,视线相撞,起了某种微妙的反应。
  他与他挨得很近,近到可以完全捕捉到彼此的呼吸。
  渐渐的,面颊与面颊处於同一高度,袁振凑近了龙语。
  只是,令他想不到的是──龙语後撤了,没有留给他亲吻的机会。
  "也不早了,一会儿我就回去了。最近写小说写得特飞。"
  袁振不懂龙语了。他既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他对他的在乎、青睐,又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刻意的疏离、放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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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伦不类 58

  58
  "起。赶紧的。"龙语一边穿衣服,一边推著任伟。今儿容不得他迟到。
  "催死谁啊,你赶时间我又不赶。"任伟叼著烟躺在被子里,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你不赶,谁锁门?我这一走不知道哪天回来。"
  "我呗。"任伟半坐了起来,"昨天喝太多了,宿醉。又被你那麽搞,起的来才怪。"
  "你拿什麽锁?你有钥匙啊?"龙语不屑一顾的说著,往卫生间走。
  "你留给我不就得了。"
  正中下怀。
  由於时间太早,龙语并没有完全睡醒,此刻,任伟扔过来的这句,倒是给他激醒了──正中了人家下怀!
  这一时刻,说什麽都不对,不如不说。於是,龙语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进了卫生间。
  敌退我进。对任伟来说,到这一步也不可能放弃。这一次再跟龙语一起,他全无顾虑──他有他要的,於是,他才会回头,对吧?那麽,相应的,你也得给我,我要的。
  龙语正刷牙,从镜子里看见站在他身後的任伟,不禁眉头聚拢。
  任伟并不说什麽,只是从身後抱住了龙语,下巴搭在了龙语的肩上。
  龙语继续刷牙,但预感到已躲不过这一劫。
  他可以把刷牙从三分锺延展到十分锺,但仍旧无所逃避。
  "去去,别大早上跟我腻歪。"龙语吐了漱口水,用胳膊肘顶了顶任伟。
  "我想和你一起住。"任伟毫不退让。
  "我喜欢独来独往。"
  "可,就我所知,你不是不能跟人同居。"
  龙语就知道任伟要提及这一点,早有防备,"行啊,普通朋友完全可以,别跟我发生性关系,也甭跟我谈感情。"
  任伟咬了咬嘴唇,龙语知道,他有点儿动摇了。他这种态度,他总是无力回击。为什麽?因为那是他愿意的。於是,便就乘胜追击,"你有你要做的事儿,就像我有我要做的事儿,再者,彼此有些距离,反而更近,不是吗?"他说著,轻吻了一下任伟的唇,"我现在不想跟你同居,不代表以後不会。当然,很可能以後也不会。呵呵。但这都是实话。"
  "烦。每次都这麽直白。"
  "那是为你好。你比我清楚,爱呀不爱呀,这套对我没用。我不值得谁爱。"
  "已经爱上了,又有什麽办法。"
  "我好心提醒你,少说爱我这种话,其结果你比我清楚。我回来找你,也不意味著我幡然悔悟什麽的。你知道我这个人。说白了,我贪恋你一些东西,但那些……"
  "别说了,我要用洗手间。"
  "OK。"龙语擦了把脸,出去了。
  他真是不懂,自己明明是这样脸上都刻著"混蛋"二字的主儿,为什麽到了袁振那里,却狠不起来。别说干狠事儿,狠话都说不出口。
  这就好比,那天袁振问他,为什麽不接电话。他明明想说:办事儿呢呗。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牌局吵,根本听不见。
  人撒谎总要有目的,龙语竟找不到这一目的。

  袁振又是从梦中惊醒──这一次,梦境不再无声,惊呼、尖叫,不绝於耳。然而,还是一片黑暗。只是,周身有著一种热烘烘的感觉。
  挤压著额头,袁振不禁出声骂道:都是些什麽玩意儿!
  昨天,龙语陪他再一次拜访了心理医生,道歉是免不了的,医生倒是和蔼接纳。龙语一直等在门外,专心致志的写小说,袁振再说不用陪了,他也寸步不离。诊疗结束,龙语请他吃了饭,两人聊了一会儿,他就以明天一早的飞机为由先行告辞。
  到今天,袁振也问不出口龙语搬走的理由,更加搞不清龙语的态度。这令他困扰,深深的困扰,且,寸步难行。
  人的心,都装在自己的胸腔里,他人,定然不能轻易参透。
  浑身汗涔涔的掀开被子,袁振终於注意到了腿间的不适之处──那儿有个驻扎结实的小帐篷。这委实令他有些不解:要说,并不算休息的太好,它这麽朝气蓬勃的干嘛?真要论个究竟,大概也只有一个解释──他习惯了有伴侣的、有保障的性生活。
  可悲。
  快想想别的平息平息吧。好歹,得转移一把注意力。
  床头的杂志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
  杂志是否有效袁振不敢确定,但适时而来的饥饿感倒是帮了大忙。
  给自己准备一餐早饭,足够将人从淫欲里扯回来。
  要是能回到以前就好了,袁振想,一边咀嚼一边想,回到还没被龙语介入的生活中去。他这个年龄,实在不该再为恋爱问题发愁。三十五岁和恋爱一点儿不搭调。更加不搭调的是,大概、也许、可能,他,爱上了个混蛋。
  真是混蛋。
  不清不楚,模凌两可,忽远忽近,为所欲为。
  对方,真的是个年满三十的男人嘛?
  这也值得怀疑。
  天气凉了下来,窗口吹进来的风不再夹杂暑气,反而,有些凉意。
  秋凉。一如袁振被龙语搁置在不上不下那个位置的那颗心。

  飞抵别府,龙语仍旧被宿醉所纠缠,大雨。
  龙语问:啥时候拍温泉戏?
  导演明戈回他:想什麽呐!
  龙语如实回答:公费休闲呗。
  去角岛。明戈说,温泉够你等的。
  有专车来接,龙语还是淋了两步雨,班机上昏昏欲睡的剧组这会儿都陆续精神起来,插科打诨不绝於耳。令龙语唯一想不明白的是:我怎麽会昧著良心写一部都市偶像剧。当然,钱是一方面,对别府温泉的热爱也是一方面,以前来的时候,留下过许多美好的印象。且,这一点也赢得了一些地方官员的青睐,这一次他会随剧组前来,多少有些应他们邀请的意味。别的不说,就通过这接待热情的阵势,足以看出对方的诚意。
  只是,唯独出乎意料的是,这部剧的主演。这向来不是龙语所关注的,也於是,才会造成一些尴尬的局面。
  好在,到目前为止,他们还都没搭理对方。那对他们来说,大抵都不是什麽愉快的回忆。
  然而,上车就给了龙语一个大尴尬。由於一些女士磨磨蹭蹭,他就下车燃烟一支,回来,接近最後一个上的。这时候,留给他的位置就还有两个:司机旁边亦或翻译旁边。翻译旁边的那个位置,紧挨著男主演,也就是,曾经抓头挠脸让他甩掉的那位。
  这麽一犹豫,剧务最後一个也上来了,一屁股坐到了司机旁边。
  嘿!算你狠!
  龙语再没别的选择,只得朝那个并不想坐的位置走去。
  车开了起来,龙语闭著眼,摇摇晃晃想要入睡补眠,这也是回避尴尬的最佳方式。不料,一旁的人却开了口:"最近怎麽样?"
  不说话是不可能了:"还行。你呢?也还不错吧?"
  "不错吗?我怎麽不觉得?"
  龙语不知接什麽好。他的女经纪人一跳,似乎,他也就落入了只能挣来都市偶像剧男一号的境地。确实,对他有些不公平。
  龙语不说话,对方也不再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宽慰、虚假鼓励,一并省去。
  角岛位於山口县的下关市,不大,却并非无人岛。四平方公里的面积上有灯塔、有海滨浴场、有商店,还有一条大桥连缀著陆地,他们的车就是从那上面开过去的。
  行程不宽裕,於是天气阴沈沈下著雨也要开机。龙语有点儿恨这天气,这是存心跟他这编剧过不去嘛──您在,正好改改剧本。
  与导演进行了短暂的临时沟通,将一些桥段做了修改,剧组忙碌了起来。龙语拿出了DV,不拍演员不拍剧组,拍的是这片风光。天阴,却也别有味道。并不是天晴才美好。
  袁振曾说:世界上有那麽多去不到的地方,电影都能带你去。
  那麽,一台DV,也冒充一把专业摄像机吧。
  想给他看看。
  邹医生说,袁振的精神状态并不怎麽好。
  他也只能做些个鸡毛蒜皮帮帮他了。
  这病真挺要命,就像一间看不见的牢房将人拘禁。
  雨点拍打在镜头上,像是上苍在哭泣。


不伦不类 59

  59
  咚咚两声,有人轻敲房门。龙语刚刚洗过澡,看看书就要睡了。
  不想理会。想必是服务员吧?我又不会说日语。
  这麽想著,他翻了个身,继续阅读。
  咚咚。又是两声。
  龙语坐了起来,点燃一支烟,下了床,趿拉著拖鞋走到了门口。
  拉开房门,陈修杰站在门外。
  龙语知道自己皱眉了。
  "要休息了?"对方直视著他的眼睛。
  "进。"龙语敞开了房门。
  "找你喝两杯,不算叨扰吧?"
  "坐,我去看看冰箱。我算发现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我有一天不喝的。"
  呵呵两声笑,龙语没有理会。
  跟剧组这是第五天,也是最後一天,可谓:颠沛流离。每天起个大早,睡的很晚。什麽都是陌生的,酒店、人群、风景。
  "冲下儿杯子。"龙语拎著酒瓶走到了单人沙发处。
  陈修杰起身,龙语开了酒瓶。
  "他们说你明天就走?"一边走向洗手间,陈修杰一边问。
  "嗯是。"龙语叼著烟附和。
  "很忙?"
  "还可以吧。"
  "那怎麽不等这边的外景拍完,也没两天了。"
  "想走呗。"
  "我是还特招你烦吗?"
  "要是我就不请你进来了。"龙语接过酒杯,放在茶几上,倒了两杯浅酒。
  "好吧,这句我信。你的风格,也就是如此了。"
  两人碰了碰杯,龙语抿了一口酒。
  "我觉得你特不快乐。这次见到,我就这种感觉。"
  "我还觉得你比我更不快乐呢。"龙语撇了撇嘴。
  "是啊。我不快乐。"陈修杰摸出了烟盒,"谁都知道我不快乐。"
  "何苦来的。"
  "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怎麽就跳了。"点燃指间的香烟,陈修杰吐出了一口淡薄的雾气,"没有财政赤字、没有意外事件。"
  "所以媒体八卦说她爱你,跳了。"
  "她知道我是Gay。"
  "那也不妨碍她爱你吧。"
  "你说话还是这麽……"
  "那您大人大量。我就是这麽说话的一个人。"
  "也不全是。"
  "是吗?"
  "看你有心没心了。"
  龙语干笑了两声,"今後怎麽打算的?这事儿也不是发生一两天了。你看,社会舆论毫无更改。"
  "演戏。就算没什麽好角色。一样。你知道,我喜欢表演。"
  "嗯,我知道。我还知道人言可畏,这圈子,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这一点我比你清楚。你在外围。"
  "知道就行。愿意坚持,没人能拦得住你。"
  "有时候,作为公众人物,挺累的。大家都认定你是公众人物,说什麽做什麽全部理所当然。就好像嫖客跟妓女。给钱了,你就得笑。人们看你,看到的就是台前。幕後也是台前。你不能暴露出真实的自己。连过日子都得扮演。扮演陈修杰。陈修杰不是个人,是个符号了。"
  龙语又替两人倒上了酒。
  "上节目,主持人有各种各样的问题,针对角色的少,针对本人的多。给你的时间,只有十几秒甚至几秒。说完觉得说的不够好,也没机会更正。说出什麽,它就代表你了。然後,还有调侃。善意的、恶意的。你的高矮胖瘦、你的模样姿势、你的恋情家人朋友……就连吃顿饭,周围也是无数的镜头。时代不一样了,手机跟照相机没了区别。"
  "太累,不如再权衡权衡。"
  "我说了,我喜欢啊。喜欢表演。得到一些,肯定要失去一些。"
  "这麽想就对了。"龙语笑笑。手机这时候响了起来,他起身,拿过来,看到来电显示是任伟。
  接起电话,龙语的态度不亲热不疏离,任伟说话他就听著,示意他接话他就接话。问他房间里有没有男人,他脸不变色心不跳的答曰:没有。
  "你朋友?"龙语挂断电话,陈修杰含笑著问。
  "嗯。"龙语点点头,又拿起了酒杯。
  "呵。你看,我就连找个伴儿,都难。"
  "难什麽,你乐意,愿意排队的怕都得拐弯儿。"
  "乐意多久呢?几分锺?几小时?几天?然後你又得为此承担什麽?"
  "还不是你怕舆论?你说你活得多他妈累吧。"龙语也点上了烟。
  "累。"
  "人活著,拢共没几个乐趣,吃、喝、嫖,哈哈。你能满足哪个?吃?不敢吃这个不敢吃那个;喝?要注意场合注意度量;嫖?他妈给钱都不算完。赌和抽我不算你的,你更没那个胆子。"
  "所以喽,我不快乐是必然的。你呢?你有什麽不快乐?吃喝嫖赌抽,一样少不了你的。是你那脑子又多想了吧?"
  "知道你还问。"
  "假客气呗。找个理由,有人陪著喝喝酒,有人陪著说说话。你看,我都卑微到这个份儿上了。"
  "陪。都陪。三陪。"
  推杯换盏,闲言碎语。龙语并没有喝高,倒是喝的很舒服。想当日,怕是谁也想不到,会有这样一天,他们还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
  都变了,较之於往昔的时光。一个不再纠缠,一个不再推脱。
  什麽爱呀恨呀,在时间面前,一钱不值。
  当然,对於两个成年男人、又是曾经关系不简单的两个成年男人来说,暧昧气息不滋生那也是不可能的。言语间的一些挑逗,身体间不可避免的一些碰触。等等,等等。
  龙语认为,他把陈修杰又压在床上,一点儿都不奇怪。他不是木头,他也不是丑八怪。是吧?
  低俗欲望怎麽了?谁高尚啊?高尚也他妈是假高尚。白天喊著反三俗,晚上被窝儿里看毛片儿。你看,相声它都这麽说。别以为自己是个什麽玩意儿,你丫什麽也不是。你超凡脱俗,有本事你不吃不睡;你超凡脱俗,有本事你别做爱,还不是一天不做爱,那不难,难的是你一辈子别做爱;你超凡脱俗,有本事你别拉屎别撒尿,排什麽污啊,你不产污!都他妈一帮卫道士。以袁振为首。
  丧!偷个欢,袁振也往脑子里钻!
  咿咿呀呀,吱吱嘎嘎,人和床,都不消停。
  驰骋在一具肉体上,与驰骋在精神的海洋里,其实,那股子兴奋劲儿,不差多少。
  嘿。要不我喜欢干这档子事儿呢。
  热度降下来,龙语躺在被子下,叼著烟,眼睛看向酒店的窗外。黑压压一片,没有灯火、没有人气、没有都市的味道。这真难得。
  浴室里传来水声,让人听著不烦,倒是有些荡漾。
  这样的生活才适合他──什麽都不固定。没有框架。
  陈修杰洗过澡出来,龙语已经睁不开眼了,处於半梦半醒之间。他听到他在他耳边呢喃:偶尔这样找你,不过分吧?他感觉到他濡湿的唇沾染到他的胸口。
  "怎麽会呢。"
  这句话是已出口还是埋在喉中,龙语并不确定。他只隐约听见他说:我不会影响你什麽,因为我知道我跟你要不到什麽。
  都是多明智的人啊。
  呵呵。
  别跟我要东西,我给不起。我是混蛋,对什麽也不会负责。为什麽别人活得累,就是因为太不混蛋了。人生短短几十年,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你他妈还能有自己吗?
  可悲。多少人不知道他们在浪费自己的生命,以爱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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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贴吧目前正在恢复中,希望筒子们多多支持^_^
  说你想说的,做你想做的。让我们携手并肩走过阴霾。


不伦不类 60

  60
  "下楼。"
  只有简短二字,电话就被挂断了。
  袁振起身,拉开扶手椅,望向窗外。遍地的银杏落叶中,那辆熟悉的车停在一片金黄色之中。叶子随风飘摇,一片两片的坠落,仿佛要将它掩埋。
  拿了挂衣架上的外套,袁振出了办公室,跟助理打了声招呼,顺著楼梯下去了。
  龙语叼著烟靠在椅背上,注视著袁振走出来的身影。是中午落地的北京,回家放了行李冲了个澡,他便开车过来了。每次约心理医生,是下午三点。他提前一些来接他。
  "你不是出行了吗?"袁振并没有上车,而是趴在驾驶侧的窗口,看向龙语。
  "上车。"
  "干嘛?"
  "看病。"
  袁振注视了龙语一会儿,绕过车头,走向了副驾驶一侧。拉开车门上去,龙语开了车载CD,并不吵闹却也不怎麽流行。
  龙语不说话,袁振也不说。任由淡淡的音乐声充斥在这车内的空间里。
  "哦,对了,这是给你的。"龙语说著,凑身,摸过了车前方扔著的光碟,递给了袁振。
  "是什麽?"
  "礼物喽。当然还有别的,但我中午才落地,没来得及整理。这个直接从DV里拿出来就行,所以就带过来了。"
  "你拍了东西?"
  "别抱期望,技术不怎麽样。回头你看吧,解闷儿。"
  "难道是单口相声?"
  龙语笑了,嘴角微微上扬。
  "就我所知,你行程不是今天结束吧?"
  "就我所知,我好像承诺某人次次看病都随同。"
  袁振轻笑了一声,摸出了烟盒。
  入秋,天气凉了下来,尤其风起的时候,冬天即将到来的脚步声就愈发真切起来。从微微放下的车窗外,吹进了冷风,吹散了香烟的雾气。

  到了诊所,袁振进去了,龙语坐在熟悉的走廊里,出神。
  承诺是一件沈重的外衣,这大抵,还是他今生第一次穿上──陪袁振看病。
  为什麽呢?
  其实连龙语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他要做。对此,他有责任。
  至於责任在哪儿,同样扑朔迷离。
  他该远离他的,事实上他也是这样去做的,唯独,这件事,例外。
  他希望他好起来。这个好起来不仅仅是不被他祸害,更是从内心里卸下一个包袱。他想,那样的话,他的新生活才能到来。那样的话,他可以走出更远。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龙语有些困,便就靠在墙上小憩起来。手机响过,他却不在意,或者说,没力气在意。太疲倦了。
  醒过来是袁振拍他的肩,那也是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他听到他说:你怎麽困成这样了?一想起来是你开车带我过来的,我就後怕。
  龙语并不还嘴,而是挤压著迷离的双眼。
  "医生说想跟你谈谈,你要累就算了。"
  "没事儿,我过去。"龙语站了起来,"你头疼吗?"
  "有些,不碍事。"
  "钥匙接著,车上有水。"

  走进诊疗室,邹医生坐在那里,见龙语进来,起了身。
  "您坐,坐。"龙语走快了两步。
  "不了,方便的话,去我办公室谈谈?"
  "可以,都听您的。"
  "袁振还在等你吧?"
  "是啊。"
  "那要不然……改日?这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
  "哦?"龙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希望可以约个时间,我们坐下来,谈一些东西。"
  "这样啊……是要赶在下次治疗前吗?"
  "明後天,可以吗?日程上我有空当。"邹医生并没有正面回答龙语的问题,而是拿出了上衣口袋里的备忘录。
  龙语摸了摸下巴,"行吧,那就明天。您看几点方便?"

  袁振抽完一支烟,看见龙语出来了,脸上的表情……怎麽说呢,不怎麽寻常。
  "怎麽了吗?"
  "没。下车,那边儿去。"
  "我开吧,你不是困麽。干嘛臭著一张脸?"
  "踩了一块儿口香糖。我睡醒了,我来吧。"
  "去,你上车吧。"袁振坚持。
  他坚持,龙语便不坚持了,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上去。
  "我请你吃饭,赏脸吗?"袁振看向了龙语。
  "行啊,反正这些天吃的不算顺口儿,或者诚实点儿说,糟透了。"
  "哈哈哈,真的假的?"袁振笑得爽朗,"跟剧组不享受?那麽多明星凑一起,还能亏了你的嘴?"
  "想什麽呐?以为剧组是天堂?明星怎麽啦?明星也是演员,演员的本职工作是演戏,没白天没黑夜,饿了等你的只有盒儿饭。"
  "不是吧?"
  "呵呵,唯一吃好,就是我们刚到的那天,有一场比较正式的会面,还有一些采访。晚上我们吃的料理。但说是料理,地方荒僻,其实我觉得还比不上咱们跟这边儿吃日料。"
  "呃。很偏僻?"
  "别府,知道吗?日本九州一带。以火山温泉著称。"
  "为什麽去那里拍摄?景色很好?"
  "景色好是一方面,我剧本里写的也是那里。所以才受到了地方官员的接待。"
  "呦,不得了啊。都这个级别的接待了。"
  "什麽啊,那种小地方。再说了,说是接待,说点儿啥也是通过翻译。"
  "那怎麽会想起写那里呢?很熟悉?"
  "谈不上熟悉。"龙语摸出了烟盒,点燃一支烟,"去过,而且印象深刻。"
  "有什麽典故?"
  "你这人好奇心还挺旺盛。"
  "随便问问。不想说就算了。"袁振耸了耸肩,"就是有一个事儿你得马上决定,晚上吃什麽。"
  "家常菜。"
  "行。"
  "第一次去九州,其实是偶然。当时就是想要旅行,英国的签证迟迟不下来,我就去了日本。那是得……十年前了?也许不到。总之很久。当时,内心很矛盾,对未来、对理想、对正在经历的生活。都挺迷惑,忐忑不安。单纯的想要离开北京一段时间而已,最好去到一个截然不同的环境。我英文马马虎虎,所以想去欧洲,结果,我刚说了,签证没下来,就去了日本。其实好多人说旅行特别美好,我不觉得,我觉得旅行本身是痛苦的,尤其是去到完全陌生的国家。语言不通、食物不合口、城市道路一片陌生。走丢了是常事,找不回酒店都不新鲜。但是,当你坐在露天的咖啡座上,或者随便的某个广场一角,看人群涌动,而你安然的无所事事,悠闲就来了。悠闲来了,就可以想一些自己的事儿了。没人打扰你。当时去的是大阪,没选东京,因为我觉得,东京跟北京,其实没什麽区别,都是一座关满了人的城池。城内人自恃清高,城外人豔羡不已。"
  "嗯。"袁振附和了一声。
  "去别府,是当时居住的旅舍老板娘推荐的。她会说一些英语,人又特别热情。而且挺会看人的吧,觉得我心事重重。我就让她推荐点儿我能浑身放松的地儿。其中之一,就是别府的铁轮温泉。有意思,他们问温泉叫'地狱'。我泡进地狱里头,就想了很多事。真像置身地狱。这次之後,也去过两次,都是迷茫找不到方向的时候。剧本之所以写了这里,是因为,主要表现的是男女主人公内心的纠葛,对彼此前路的不确定等等。不曾想,剧组肯花这个钱过去,接洽对方之後,又受到盛情的欢迎。他们对我说,很多日本作家笔下都写到了别府。"
  "挺愉快的经历。"袁振笑了笑。
  "算是吧。"龙语将烟蒂碾灭在了车载烟灰缸里。这一次,实际上他也置身地狱了,却,什麽也没想明白。该说有些失望吧。对於袁振的事儿,还真令他理不出头绪了。

  晚饭是袁振下厨,两人喝了酒,龙语喝的不少,但没醉。留宿,是他们都想到的──袁振不会让龙语酒後驾车,龙语也知道袁振不会让自己酒後驾车。
  两人睡的挺早,躺在一起,身子挨得格外近。龙语很快就睡著了,袁振不然。看著明晃晃的日光灯,他想:天冷了,有个人睡在身边就是不一样。暖烘烘的。尤其,是你喜欢的一个人,那热度就格外烤人。
  说不上来是为什麽,袁振觉得龙语有些变了。变的是哪儿也不能确切表述,只知道是变了。譬如,变得规矩、保守、理性。这好像是好的,可对於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说却指定不对──特别生疏。
  他怎麽了呢?
  搬走之後,生活成了什麽模样?
  回到以前了吧?於是,就想跟他只维持朋友的关系?这一点,袁振已经清楚感受到了。
  毕竟,对龙语来说,好像始终只将他看作朋友,即便曾经亲密过,也像是搂草打兔子──捎带手。用他的话说:解闷儿。
  这混蛋。
  这麽想著,袁振翻了个身,龙语的背朝著他,睡的很平稳。
  怎麽会对这麽一个没心没肺没原则没立场的家夥……动心。
  而且,这一切发生的太过於突然。袁振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打破了他们之间亲密的平衡。至少,一度在他看来,他们很难仅仅是普通朋友。
  吻印在龙语的背上,多少有些情不自禁。睡著的人还睡著,袁振只能拥他入怀。
  我很想知道,我做错了什麽。
  袁振迟迟无法入睡,便就下了床,开了DVD,拿了耳机。
  播放的,是龙语给他的那张光碟。
  拍的还可以,别看他说不在行,镜头却不怎麽抖也不怎麽闪。还有他声音的讲解:这里是哪儿,这个是什麽……
  他去不到的地方,他去了,打包带给他。他听到他说:你丫凑合看吧,我没探索那水平。敢蔑视我,老子殴打你。
  真糟糕。你怎麽能不对他认真?你知道他的劣根性,却也不能忽略他的好。


不伦不类 61

  61
  一早睡醒,摆在面前丰盛的早餐,在你身边来去的身影,清晨空气特有的味道……
  龙语发觉,他都忘记很久了。
  这会儿,坐在餐桌旁,不感慨是假的。
  "胡椒我没拿吧?"袁振刚从厨房出来,又停住了脚步,返身回去了。
  龙语不禁去想:如果我要是有个太太,就这模样的吧?想完赶紧甩了甩头──这可不是什麽好兆头!你没事儿扮演恋家男人?
  "煎蛋吃热的。"袁振换过了龙语的盘子。
  "我吃热的,你岂不是就得吃冷的?"龙语抬眼皮。
  "我喜欢吃冷的。"
  他还真让你没脾气。
  "馄饨比较淡,秋天不容易分解盐质。"
  "行!,养生大王。"
  "吃都堵不上你嘴。"
  "一会儿我就回去了。"龙语说著,喝了一口汤。
  "哦,嗯。我也过去办公室。"这种失落,在所难免。袁振抑制著自己不表现出来。
  "天儿凉了啊。"
  "谁让你耍单,还穿个短袖。"
  "我平时这会儿不是不起麽。"
  "你啊你……"
  "我替你说──无药可救。"
  两人都是苦笑。
  "最近都在忙什麽?剧本?"
  "没,没接剧本。写东西。有时候参加一些活动。年底了,颁奖什麽的多。赶上最近有个用我剧本的电影上映,还有些采访要应付吧。反正,就那些事儿呗。"
  "作息自己注意吧。"
  "诶好,紧遵教诲。"
  "贫。"
  "一般般,不用太恭维。"

  两人一起出门是九点半,龙语先取车,从院门开了出去,袁振锁好门,走後门去了公司。
  驱车前往诊所的路上,龙语看了看时间,跟邹医生约得时间还有富余,便就在一旁辅路上停下,给任伟去了电话。昨天他打过几个电话,最後接待他的应该都是语音信箱──龙语把电话都转走了。
  任伟有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听声音就知道尚未睡醒:"喂……你够早的,才几点啊。"
  "没睡醒就继续睡吧。醒了再通电话。"
  "没事儿……已经被你叫起来了。"
  龙语听见电话另一端打火机一声脆响。
  "昨天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一开始没人听,後来都转到语音信箱了。"任伟哑著嗓子说。
  "嗯,我知道。这不是给你回过来了嘛。"
  "那麽忙啊?还在日本?"
  "回来了。"
  "刚到?"
  "昨天到的。"
  "哦。"任伟顿了顿,"今天要见面吗?"
  "不一定。"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龙语收了线。任伟变得聪明了点儿,学会不追著问了。这让人比较舒服。
  继续查阅语音信箱,有些重要的,有些不重要。陈修杰也来过电话,说了点不咸不淡的暧昧话。
  龙语选择不回。

  到诊所,是约定好的十点半。邹医生跟办公室等著他,正写报告之类。见龙语进来,打了招呼。
  龙语应和著,拉开了椅子坐下。
  邹医生盯著他看了看,不紧不慢的开启了谈话:"首先,我必须要说,我们之间的对话,并不合乎规矩。然而,由於病人的情况特殊,你又从一开始就承诺过愿意跟进与配合……"
  "什麽叫情况特殊?"
  "嗯……我的意思是,他父母均不在了,又不肯提供兄长的联系方式……"
  "哦哦,您说,您说。"
  "在我说之前,想要询问您一个也许在您看来并不太礼貌的问题。"
  "您问吧。"
  "你们之间是一种什麽关系?维系你们二人的。"
  龙语深呼吸了一口。这问题足够击倒他。
  "冒昧问……是情人关系对吗?"
  "这跟他的治疗有关吗?"
  "这跟我要不要将进度告诉你有关,也关乎於下一步的抉择。首先说明,我的立场,不戴有色眼镜。"
  "那麽你说吧。"
  龙语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望向邹医生。
  "嗯。好。我明白。"邹医生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也将为龙语准备的纸杯往前推了推,"实际上,今天特意请你过来,是有一个抉择。"
  "关於哪方面的呢?"
  "治疗是否继续。"
  "此话怎讲?是说毫无进展吗?"
  "这个……"邹医生拉开了抽屉,拿出了一叠文件,"根据我们的条约规范,有百分之一百的保密协议。您需要在这份文件上签字,然後我会给您放一些录音。"
  龙语接过来,大致看了看,似乎是与催眠有关。
  写下自己的名字,他将文件递还给了邹医生。
  哪里都是高科技了。龙语看著邹医生摆弄著电脑,不禁这麽想。就连探索人的内心,也离不开高科技。人类发明了各种各样的工具,却让他们懒惰了、冷漠了。
  这显然是一段整理过的录音片段,但足以说明问题:黑暗、血的温度、炎热、人垂死的喊叫声、挣扎、保全自己的冲动行为……
  录音播放完毕,邹医生不疾不徐的开口,"我想你大概能明白了吧。所谓抉择,在於,为了治愈他的幽闭恐惧症,必须要揭开他封闭或者说被重新安置过的记忆。"
  "可以抽烟吗?"龙语的手伸向了外套。
  "可以。"
  "那麽烟灰缸,我就用这个一次性纸杯了。"
  "没问题,没问题,我不抽烟,也没有准备烟灰缸。但,我不鼓励人们抽烟。"
  事件大致有个轮廓:大巴的意外事故,车的坠落,急於逃生的人们各自丑恶的嘴脸,为求自保凶狠的行为,父母的倒地不起,这……不能是一个孩子可以去承受的。
  "您可以慢慢考虑。"
  龙语良久後才开口:"这不是我有立场能决定的,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暂时等一等,我想……联系一下他哥哥,也许……"
  "我明白你的意思。实际上,我也想要建议你采取这个方式。毕竟,这里面,牵扯到……"
  "不用再说了。"龙语碾灭了烟。
  "今天这个结果,是不能令人满意的。然而,人的内心世界就是这般千奇百怪。"
  "我就在想,是不是我让他来接受治疗,起先的这个决定就错了。"
  "我就知道你会这麽想,所以才说,单独我们约一天,坐下来谈谈。"
  "我没心理疾病,你不用疏导我。"
  "不是疏导。你看,从你身上,可以看出很多人对心理治疗的排斥。认为它是病态的、神经官能上的。其实,它不是。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有著自己不能掌握的部分,有著……"
  "传道。"龙语轻笑,"还是免了。"
  "不,如果说我的话语冗长没有目的性。那麽,回到正题。你介绍他来看诊,是很明智的决定。心理疾病,不像身体上的疾病,显而易见,通过吃药、外科手术等等一系列治疗手段可以治愈。它看不见、摸不著,影响却是巨大的。"
  "我懂。这个不用你来告诉我。"
  "有这样的经历,是吗?"
  "我说了,我不是你的病人。"
  "好、好。你是强硬派的人,我也没有瓦解你的立场。就说建议他来看诊吧。你在意他、重视他、能体会他的痛苦,这些源自什麽,你比我更清楚,也许,你过往的经历,更加令你去这番鼓励他。一开始,我们都还不知道是这样的缘由,但不能抹杀开始第一步的正确性。你说对吗?"
  龙语下意识的咬了咬嘴唇。
  "你对他的爱,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鼓励。我们在治疗中,他也多次提到你,提到他所感到的幸福的事。所以,今天,我约了你,坐下来谈。是想告诉你,无论怎样抉择,你的爱,对他来说,是一种宽慰、鼓励、支持,避风港一般的存在。你知道他的恐惧症、正视它,你帮助他,这是许多人做不到的。"
  离开诊所的时候,风更大了,卷起来满地的落叶。龙语从未感觉心情如此沈重过,更确切说,心情从未因为别人而这般沈重过。他的痛苦,从来都是针对自己的,并不针对别人。
  很糟。
  不知何去何从。


不伦不类 62

  62
  龙语的登门,对袁振来说多少有些出乎意料──他早上才走,又不再借住於此,怎麽又回来了呢?
  拉开院门,看著门灯下被拉得狭长的影子,袁振的所思所想只有这麽多。
  "你丫见鬼啦?"
  "这是怎麽说话呢?"袁振皱眉。
  "真该搬面镜子给你看看,你瞅你那个表情吧。"
  龙语闪身进门,手里的纸袋随著他的步伐摇摇晃晃。
  "您又没吃饭?"
  "吃了。"龙语答的轻松。
  怎麽会没吃呢?不仅吃了,吃的还惊心动魄。兴许,这世界上果真不存在和谐"夫妻"。
  之所以得出此结论,正是由於那顿晚饭。
  为袁振的事,龙语浑浑噩噩找不到方向,拒绝了任伟见面的要求,将自己反锁在书房内,却一个字敲不出来,脑海里反复汹涌的是那个得不出答案的问题。他自己的问题多数时候自己都解答不出来,凭什麽被要求决断别人的问题?
  可惜,放,是放不下的。不是谁命令他不许退出,而是,他自己始终跨不出一步。
  傍晚赵昕来了电话,问他是不是回来了。龙语说是。赵昕问那过来吃饭吗。龙语想了想说:去。
  这个时候,自己一个人待著,比较自虐。且,即便不能自己一个人,龙语也不希望是哪个与之有染的陪著他。於是,去赵昕家是令人舒服的选择。
  怎奈……
  一进门,龙语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头──除了龙小猛热情洋溢,另外两人死气沈沈。
  真的是死气沈沈,谁也不搭理谁。在活泼的龙小猛的映衬下,愈发明显。
  龙语试图更改一下气场,无人响应。
  临近吃完,伍岳的手机响了,他接了个电话,招呼都没有跟赵昕打,便就出门了。龙小猛送到门口,恋恋不舍。
  他俩准打架了。傻子也知道。龙语想安慰,可又知道赵昕属於那种腻味别人安慰的主儿,就想告辞,留他一人整理整理心情。
  谁知道刚说出一句:那我就带小猛回去了。赵昕就梗著嗓子说:还是放我这儿吧。让它陪陪我。
  再一抬眼皮,他竟瞅见赵昕眼睛湿了。
  赵昕不说话,龙语就陪坐、龙小猛就陪趴。一室的安静令人窒息。
  良久,龙语憋不住了问:"怎麽了?不行你说说吧。"
  赵昕还是不吭声。
  "跟伍岳打架了是吗?他要欺负你,你吭声,我揍他。"龙语只得硬著头皮再问。
  这一次,倒是换来了答案:嗯是。可他没欺负我。
  比不说还让人来气。
  连哄带逼,事情的原委才一一展现:俩人闹矛盾了,矛盾的原因是,伍岳跟一个女车手来往密切。赵昕吃醋了、不乐意了,别扭了几天,最後惹烦了伍岳,两人大吵一架。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对彼此的不理解。在赵昕看来伍岳已经有他现在的生活,就不要再涉足车手圈、不要再触及过去的痂口。这是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实际上,他就是不想伍岳跟那个女人有瓜葛。在伍岳看来赵昕是典型的无理取闹,是,他是一辈子再也别想做车手,但这并不妨碍他帮助别人取得更好的成绩。夥伴间的密切,它与性别无关。而实际上,也许,哪怕只有一点点,伍岳对那个女人有好感。
  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龙语说不出谁对谁不对,唯有听著。
  赵昕错了吗?该说没错。他担心、恐惧自有他的道理:本来,伍岳也不是个Gay。是他上赶著拽人家的。
  伍岳错了吗?该说也没错。同赵昕交往,过这样的生活,不代表他就可以不反悔,继而回归到另一种常规意义上的生活中去。
  看吧,爱呀不爱呀,到头来,好坏也是互相虐待。
  八十岁互相掺著去买菜,也是建立在年轻时候不停伤害对方的基础上的。
  这都他妈的是图什麽啊!
  离开赵昕家,龙语更郁闷了。
  且,这场郁闷还不仅仅只围绕今时之事,人一冲动,口不择言,所有埋藏在过往里的怨念就会一股脑倾泻而出。譬如,赵昕对龙语说: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忽然去你家,带小猛散步。就你要去楠溪那次。你问我怎麽忽然来了。我是跟伍岳打架了。我们不是总好,其实总吵。他比我小,我不够让著他。总之,全是些鸡毛蒜皮。我关心他、我爱他,可越是这样,越让我俩陷入到争执当中。
  龙语不用太多想也能知道那次他们打架的理由,肯定是伍岳处於逆境又出言不逊了。赵昕最无法面对的,就是那样被挫败感纠缠的他。

  "你们家电视坏啦?"袁振坐在龙语身旁,完全估算不出来访者的目的──这位进门後就坐在沙发上,开了电视,盯著各种匪夷所思的节目看。
  他们上回彼此接话还是龙语进门时,递给他纸袋,说是其他礼物整理出来了,索性就给你带了过来。里面有温泉馒头等。
  "没坏。"
  "哦。"
  龙语继续望著电视出神。
  袁振起了身,去到电脑桌前,晃晃鼠标,继续那盘暂停住的祖玛。
  龙语的脑子一直天马行空,好像什麽都想了,又像什麽也没想。再去注意时间,已经是十二点都过了。袁振的手机扔在茶几上,龙语按亮看时间也是看的人家这台手机。这会儿,仅仅犹豫了几秒锺,他就进入了袁振的电话簿,一个个下拉翻看,找到了他哥哥的电话号码。遂拿出自己的手机,将号码输入了进去,存了起来。
  袁振仍旧目不转睛的对付著他的祖玛。
  龙语碾灭手里的烟,走了过去,站在他身後,感慨:"要不我说你的快乐很简单呢。"
  "是很简单。"按下Pause,袁振回头看向龙语,"电视台停播了?"
  "你恶心谁呢。"
  龙语这话一出来,不自觉的,袁振就笑出了声。
  "陪我喝两杯呗。"龙语说著,往吧台处走去。
  "又不回去了?"
  "喝还是不喝?"
  "倒吧。"
  面对面坐下来,隔著70厘米的桌距,袁振看著龙语。他心情异常糟糕,这个他了熟於心。关键是,为什麽?
  又为什麽事想不开了?
  龙语知道袁振在盯著他看,於是缓缓开了口:"赵昕跟伍岳打起来了。"
  "啊?"忽而冒出的这句令袁振一时半会儿摸不著头脑,"打起来?动手了?"这实在不在袁振的想象范畴内──那两位,不像是会将问题付诸暴力解决的人。
  "想什麽呐。打起来就是个比喻。吵架了。"
  "哦哦。你这说法吓人。"袁振点了点头,"为什麽呢?"
  "为什麽很重要吗?"
  "……你想说什麽?"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麽。你一直盯著我看,我就知道我得说点儿什麽。"龙语一口就喝空了杯中酒。
  袁振摸了摸下巴,又替龙语倒了浅浅的一杯,"那或者我这麽问,由此,你想抒发什麽?"
  "酷似一部电影名称──爱情是狗娘。"
  "哈哈,幸亏你不是个恋爱小说家。"
  袁振笑了,龙语也笑了笑,继而开口:"我最腻烦这类事。"
  "哪类?"
  "爱呀不爱呀。"
  "你也没令自己身陷其中吧。呵呵。"
  龙语一时竟有些语塞。
  "只是隔岸观火,你倒是也黯然生畏。"
  "……"
  "这是不是说明,无论你怎样唾弃这种感情,也终究无法避免呢。"
  "无聊。"龙语又是一杯酒尽。
  "你喝太快了。"
  "那又如何?"
  "如何?"袁振晃了晃杯底的酒,"品不出味道,尝不出滋味。"
  龙语看向了袁振。他想,他之所以陷入到对他的不可收拾中,大抵正是这个原因:喝太慢了。味道品的太细。等到发现时,不仅仅是醉酒那麽简单,而是随之发酵、融为一体。本该注意的时候,松懈了。


不伦不类 63

  63
  会这样环住龙语,带著霸道的意味亲吻上他,袁振承认,这里面确有酒精作祟的原因。但决不是唯一的原因。这原因里头还包括,他有一种感觉,此时再不表达些什麽,他跟龙语将注定陌路。实际上,这也是他头一次惧怕由於自己的退缩而失去什麽。他淡定不起来了。
  龙语是与他别著劲儿的,很是有股子力气。
  同样的,就像他身体的极力拒绝,唇舌也在刻意的紧闭。
  酒杯已经跌落到地上,桌面上更是一片狼藉。对於两个男人的争执来说,这区域有些狭窄了。
  "你他妈到底要干嘛!"龙语是火儿了的,袁振知道。
  "问你话呐!"
  不知道该表达什麽,也无从理顺表达的源头。於是,袁振索性放弃口头表达,趁著龙语松懈的一瞬间,占领了那副唇舌。你占有,不代表你拥有全部。他的理性如是说。可是,肢体动作却不能停下来。
  这吻不怎麽缠绵,倒是充分洋溢著干架的味道。
  可袁振不停,他不停,龙语的坚持便愈发羸弱。
  欲望的动物如此表现很理所当然,只是,这理所当然里,竟也还有著抗拒。那份抗拒,出自於什麽呢?
  不用考虑了,也没有时间考虑,这场争执愈演愈烈。
  面对狼狈的龙语,实际上对袁振来说就等同於面对丧失理智的自己。
  你扯裂他的Tee,你强硬的往下褪他的裤子,你的手掌、你的唇舌,无一例外的展现著自己的凶残。
  你到底怎麽了呢?他又到底怎麽了?
  似乎立场完全转了一百八十度。
  桌面上的东西统统被胡噜到地上,制造了一地的狼藉,也正好映衬著他们之间这场不合逻辑的对峙。
  他的衣服被他撕扯的不成模样,他的身体被他压制的难以动弹,如果说,什麽还不能算一场强暴的话,也许只有龙语下半身那直翘翘的家夥了。
  箍紧他的腰,唇舌问候上去,袁振听到了一句类似绝望的话:"你到底要什麽啊!"而後,一切归为了平静,谩骂与抵抗一并像被抽去了筋骨。
  袁振唯一还可以听到的,只剩下龙语粗重的喘息声。
  抬眼望过去,龙语仰躺在木质的吧台上,由於吧台四方形面积的狭小,仅仅能容纳他的腰背,肩膀和脖颈都探了出去,他的手掌为维持身体的协调与平衡顶住了那根不知矗立了多少年的木制顶梁。
  这让人有种征服的快感。邪恶、淫靡。尤其,皮肤在凌乱衣物的遮掩下,透出一股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
  唾液氲湿了龙语的私处,正一点点堆砌在分开的臀瓣间,袁振保证,他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想侵犯他。
  自己的下面早已经是完全勃起的状态,袁振拽下龙语的裤子,也一并解开了自己的裤带。
  那话儿凶悍的顶了上去,顶端已经溢出了爱液,可即便混上了龙语股缝间的唾液,也并不那麽容易进去。
  於是,躺在地上的那管护手霜成了帮凶。
  说是帮凶,倒也没太大效果,充其量能令他冲进他的身体。那身体紧绷著,没有被松弄过的甬道极尽排斥之能事。
  可越是这样,越给人以某种变态的快感。
  袁振动了起来,一下、两下,龙语令他欲罢不能。
  他听到了他的喊声,听到了他的咒骂,只是,它们不能令事态有所缓和。
  他的欲望还在长驱直入,还在肆意爆发中。
  兽性的发泄是很容易达到顶峰的,占有本也区别於情欲,袁振几分锺便就射了出来,快而尽致。
  对於他来说,这是非常短暂的一点时间,而对於承受的龙语来说,却好像格外的漫长。因为,在这一行为里,他找不到自己的愤怒,也找不到自己的抵抗。袁振强势的占有实际上令他亢奋、令他不能自已。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被一个男人这样的对待,却令他有种渴望的感觉。他怎麽也不是个躺在下面任别人胡作非为的人啊!可,虽然他令他痛不欲生,他却享受著。
  而此刻,那人停了下来,疲惫的双臂撑著桌面眼睛注视著他。
  "爽吗?"龙语挺起了身体,一把抓住了袁振的肩,下面儿可真不好过。
  "爽。"
  "有意思吧。"
  "有。"
  "宣泄,哈。"
  "我只是想这麽干,我想占有你,我想让你在我的生活里停留。你不愿意,你抽身而退,但我还是这麽想要。於是,我这麽做了。"
  令袁振意外的是,龙语推开了他,下来,站到了他面前,将身上挂著的凌乱衣物一股脑脱下来扔在了乱糟糟的地板上。
  "那你让我也爽爽吧。"他说著,揪住了他的领口,拖著他往床铺那里走。
  实际上就算他压在他身上,袁振也还没回过神来。
  相较於他刚刚的粗鲁,龙语倒是文雅的不像他。袁振看著龙语一粒粒的解著他衬衫的扣子,看著他轻轻褪下他的裤子,看著他低头俯身,亲吻他的身体。
  "不对味的茶你也想喝了?"不是袁振要说怪话,而是龙语时常把那句"压你我没什麽兴趣也没什麽底气"挂在嘴边所致。
  "不是想不想喝,而是不喝喝什麽。你再来一次?现在、马上?看见我下面儿什麽样儿了吧。"
  怎麽会看不见呢?袁振又不是瞎子。
  与此同时,他看见龙语急切的拉开了抽屉,他听见他像是咒骂似的说:"如果可能,如果我能等等,我一定先把你浑身的毛儿剃了。"
  冷冰冰的液体淋满了袁振的股缝间,又湿又滑,令人不怎麽舒服。他想,我为什麽不拒绝呢?可怎麽也想不出来。
  有东西侵入了他的身体,感觉上,是手指。不适,却也不是不能忍受。这种角色袁振没担当过,可并不怎麽恐惧。也不觉得这有什麽不妥。真要说有什麽,就是,龙语的动机。
  手指退了出来,挤压著企图合拢的缝隙,不轻不重,继而,再次捅了进去。这一次,很快又退了出来。之後,一次次的重复。渐渐的,手指的数量增加了,倒也让人吃得消。
  袁振看著龙语将润滑剂淋在了自己勃起的家夥上。他听到他低声说:"我一般没什麽耐性,但为了防止你说我报复,我难得绅士一回。"
  那家夥顶了上来,勇猛而强悍,几乎是一鼓作气闯进他的身体里。
  憋闷,极其憋闷的感觉。疼,与迫不得已的被撑开。
  龙语并没有马上动起来,而是俯身亲吻著袁振的唇说:"让你适应一会儿,等会儿让我好好爽爽。"
  他的表情令人觉得邪恶,却因为是呈现在这样一张性感的脸上,不仅不令人厌恶,反而令人感觉有味道。
  且,袁振知道,这话,龙语不是说说而已。
  他就是这麽想的,就是要如此的享受到。
  於是,他动起来,他不适也不去制止。
  好在,那令人憋闷的过程正在逐步瓦解。那反复的抽插开始被接纳。
  若说他是此间高手,倒也没什麽恭维的成分,他的动作粗鲁却会持续的探寻最令彼此舒服的切入点。
  有人愿意跟他做床伴,也不无道理。
  他有他的方式,也有他特有的体贴之处。他拿捏著,绝不会令你感到无聊。
  他在你身上亦或在你身下,唯一的区别大抵只在嚣张的程度上有所不同。而无论哪个角色,他都非常具有男性魅力,令人愉悦。
  要做好一会儿,显然不是说笑。冲撞与摇摆,龙语如此的投入。节奏由他掌握,一切恰到好处。待到难耐的瞬间降临,他抽出那根涨得发紫的阴茎,顶进你的口中,强迫著你吞噬他的成果。
  那个瞬间,你听到他抑制不住的粗重喘息与满足的低吼。而等他舒爽的宣泄结束,还会照顾你被他撩拨起来接近崩溃的欲望。
  他是个好的床伴不假,他是个糟糕的情人怕也不是臆测。
  情事落幕,他们一人占据床的一侧,各自叼著一颗烟,听著窗外渐起的风声。
  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苦恼。
  毫无疑问,他们又将彼此置於了对方所难能抗拒的境地。
  龙语碾灭了烟蒂後,将烟灰缸推给了袁振。袁振将烟蒂碾灭,拿开它,拥过了龙语。他们四目相对,龙语对袁振说:你最好别靠过来,否则没完了。袁振回答:那就没完吧。
  操,这他妈难道也带查漏补缺的?
  灼热的吻弥漫在彼此给予对方的爱抚中,他们所带给彼此的温暖让他们中的哪一个也不能忽视。

  不伦不类 64

  64
  "几点了?"龙语趴在被子里,袁振下床的响动吵醒了他。
  "四点十分。"
  "……下午不是凌晨吧?"
  "你觉得呢?"
  "我觉不出来。"龙语撑起双臂,手指用力的挤压著眼眶,"我浑身疼,疼的脑子不转。"
  "这有什麽必然联系麽?"袁振走到衣橱前,打开,拿了睡衣往身上套。
  "在我看来挺有的。"龙语说著话,起了身,下地。脚踩上地板,哎呦喂,不大能站的稳,便就开口骂:"妈的!我站都站不住了。"
  "要不说纵欲过度折寿呢。给,睡衣,接著。"袁振说著,拿出一套睡衣扔给了龙语,"你也不嫌冷。"
  "你别说的於己无关,谁啊,谁跟我没完没了的!"
  "没完没了我站的也挺稳。"
  龙语瞪眼。
  "早跟你说了身体是本钱,年轻时候不在意老了干著急。"
  "你丫老了!"拎著睡衣往卫生间走,龙语瞅了瞅满地的狼藉。到现在他也觉得──昨天一定吃错药了。
  进去开了水,热水让身体的疲乏一股脑钻了出来,连洗澡都变成了累人的事儿。
  只是,比身体更累的,怕是那颗心。被圈在某一处的心。
  以他的性格,无论做爱时候气氛多好,做完也难免不心生厌烦。别说这会儿悠闲的跟袁振家洗澡,换作别人,过夜都难。
  折了。
  这问题不能不正视了。
  袁振一边整理房间,一边听著卫生间哗哗的水声。看过去也看不见什麽,但眼睛还是总往过瞟。
  有些不真实的感觉。这既包括自身对龙语抱持的感情,也包括昨夜示情的疯狂。实际上,袁振不大记得清他们到底缠绵了多久,好像怎麽也没完似的,一次又一次。不仅仅是情欲,包括掩藏在情欲下的爱欲。亲吻、爱抚、交欢,哪一点也离不开这一点。
  竟然迷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真可谓孽缘了。
  有没有结果呢,又想要什麽结果?
  你的要求,他不可能达到。他历来不受任何约束,我行我素。
  那麽不要求麽?不求回报?
  不知道。不知道。
  "袁振!"
  刚刚把地面扫出来,袁振就听见了龙语喊他。卫生间开了一道缝,他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牙刷,剃须刀。"
  袁振停下了手里的活儿,脱了鞋,赤脚进了卫生间。
  新的牙刷在壁柜里,他抽出一支递给了龙语。
  "剃须刀。不要手动的。"
  "对不起没有,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你给我找点儿创可贴。"龙语接了漱口水,刷牙。
  "……"
  刷了牙,龙语拿毛巾擦了擦嘴,"真不方便,要什麽没什麽。"
  "嗯,你把东西都拿走了。我的你又不爱用。"
  "说话别下绊儿。"
  "多心了吧。"
  袁振开了龙头,清洗著剃须刀。
  "你要用吧,我这就出去。"龙语一边穿衣服一边说。
  袁振没搭理他,挤了剃须!喱在手心,而後扳过了龙语的脸,在他的下巴上涂抹。
  龙语尽量站的老实,任袁振左右摇晃他的下巴。
  "你别把我脸刮出道子……"
  "闭嘴,不怕吃泡沫啊?"
  "我这不是……挺在意麽……"
  "那我干脆让你挂彩算了。"
  "你……"
  "别说话了,下巴仰起来一点。"
  在此过程中,龙语用眼角的余光扫著袁振,怎麽看怎麽还是不明白──怎麽会……栽在这个男人手里。他就是看他不烦。不仅不烦,就算是这样枯燥的时刻,也让他觉得有趣。体贴的男人。
  怪不得他能和他同住呢,他决不令你哪怕有一丝厌烦。不厌烦,还贴心。
  "行啦,自己洗洗吧。"
  "见血我就抽你。"
  "你这个人吧,特别欠缺一种东西。"
  "什麽?"龙语开了水。
  "感恩之心。"
  "谁让我邪恶呐。"
  "是太邪恶了。"
  "诶。"龙语洗净了下巴,用毛巾擦著,左左右右打量著自己,"你有看没看过那本书,《天才普雷利》。"
  "书没看过,看过电影。"
  "他是我偶像。"
  "你没救了。"
  "这世界上没有善意。"龙语盯著镜子中的自己,缓缓开口:"只有邪恶是真实的。做好人也不见得有好报。"
  "让让,我刷牙。"袁振推了推龙语。
  "我给你讲述真理呢。呵呵。毫无理想而又优柔寡断是一种可悲的心理。"
  袁振漱口,"说你自己呢?"
  "我就是复述一下培根的言论。"
  "少说些漂亮话,多做点日常平凡的事。"
  龙语斜眼看著袁振。
  "这是无产阶级领袖列宁的名言。"
  "你这人真乏味。"
  "那你快跟乏味的人保持距离。别往上贴了。"袁振挤好牙膏准备刷牙,腰却被龙语环住了。
  "我这是以强者的姿态帮助你。"
  "强者,快去,屋子我没收拾完。"
  "你大爷的。"龙语拍了一把袁振的後背,出去了。
  手机在裤兜里,裤子被从地上拾了起来,折好平放在沙发上。龙语摸出了手机,果真有未接电话。手机一直被他调成无声状态。谁打的都有,一共七个,其中有任伟。
  手机在手掌间传递,龙语有些烦。
  今後要怎麽办?
  这是个问题。
  喜欢上袁振就得放弃他一贯的生活吗?不放弃就势必会伤害这个教条主义的男人。他不想伤害他,可他也无法改变自己。本来以为可以逃开,然而……
  越来越糟。
  "一会儿有事麽?"袁振洗漱出来,看见龙语还算自觉,正在整理吧台。
  "我记得没有。"
  "回去还是留下?"
  "都成。"
  "狗得遛吧?"
  "赵小0霸占著呢。"
  "哦。那就留下吧。"
  "没什麽不行的。"
  "那一会儿去趟超市,看看晚上做点什麽。"
  "这会儿得多堵啊。"
  "又不是你开车。"
  龙语撇撇嘴,他昨天打车来的。实际上,如果不是袁振那样……他是肯定会回去的,肯定不想被卷进来。这会儿,他瞅著袁振,脑子里就浮现出这麽一句:兵败如山倒。
  "你要不要给赵昕打个电话?"
  "干嘛?"
  "他不是……心情不太好吗。"
  "他可不是一个喜欢听安慰的主儿。你上网遇见他,最好也别干这蠢事儿。"
  "我挺久没上了。"
  "是麽。"
  "你去吹吹头发,一会儿咱出门。"
  "我就不能擎等著吃麽。"
  "行啊,你可以擦擦地、摆一摆家具、整理整理房间……"
  "你麻利儿,咱这就出发。"
  袁振乐了。
  "我得好好想想,到底晚上吃什麽。什麽难做啊?"
  他果真是个邪恶的人。袁振微微皱眉。
  "现在饿吗?想不想吃点什麽垫垫?"
  "不吃了,晚饭一起吧。"
  紧接著响起的就是吹风筒的声音。
  袁振继续收拾屋子,心里有某种充实的感觉。龙语在这个家里,好像,熟悉的一切就变的不再一样了。也托他的福,累的一夜无梦。

  不伦不类 65

  65
  龙语接到伍岳电话的时候,正跟母亲闲谈,茶水有些淡而无味了,龙妈妈正试图将它们泼掉。
  来电显示伍岳,多少让龙语有些吃惊。以常规来说,他鲜少致电。
  总体来讲这是一通简短的来电,大致意思是:伍岳要外出旅行,嘱咐龙语没事儿陪陪赵昕。
  这不是他第一次单独出行,这样的嘱咐却属头一次。
  不妙。
  龙语一边摸鼻子一边想。
  开车回去的路上,龙语有些恍惚。母亲的一些话始终萦绕在心头。并非那些文学创作上的艰涩问题,而是一些生活关怀上的细枝末节。
  始终,她不曾认真的过问他的生活。原因之一是他的生活方式、生活走向不令她认同。原因之二是儿大不由娘。原因之三是出於基本礼节上的尊重。
  然而,今日,於无意之间,她这样对他说:是不是,你也到了该踏实下来的年纪了。无论是什麽样的生活抉择,人到一定的年岁总会选择踏实下来。它不一定是多数人所认同的踏实,但它遵循自己的内心准则。
  龙语对此不屑一顾的回答:浪子一辈子都是浪子。
  龙妈妈却笑笑说:倒是觉得你最近稳重了不少,至少,你能踏实坐在这里和我说会儿话。
  这一刻,龙语忽然意识到不知不觉间,自己有所改变。那却不是他喜闻乐见的改变。
  这样一个年纪,思维和行为模式都开始向成年人靠拢,他不得不承认,许多决定、想法都不再与年轻时代相同。看待事物、著手创作,也不再是一时之念,会想到许多诸如以後、沈淀、斟酌之类的字眼。凭直觉行事已经少之又少,并非直觉不可靠了,可就是会去怀疑它、否死它、推翻它从而得出结论。
  由此,龙语不免想到,会这样不可自拔的陷入对袁振的依赖,大抵也是一种权衡和妥协。他不再年轻了,今後也只会日益衰老,放浪形骸的生活将会越走越狭窄,可选择的余地也将愈发稀疏。就算不愿承认,也不能否定事实。五十岁的他和二十岁的他根本没有相同的竞争机会。
  做浪子不难,对於他这种性格的人来说,那是最佳的选择。难的是做一辈子浪子,而始终有人追捧。你再怎麽自信,也不会相信,等你的皮肤开始流失光泽、当你的身材开始枯瘦孱弱、当你的毛发日渐稀疏、当你的骨骼开始疏松……这样的时候,还会有人陪你寻欢作乐。有,也不是对你著迷,而是对你口袋里的钞票。那将是势必要承受的打击。
  怎样,也逃不脱时间的枷锁。谁也不能在时间里任意驰骋,轻小说中的主人公不算数。
  於是,内心里,渴望安定下来的因子一抓住袁振这样适合长时间相伴的人,便就躁动不安起来。它们渴望挽救什麽,渴望获得某种程度上的安定。
  是这样的吧。否则你根本无法解释你的行为。
  一个人,若摒除爱与不爱而去沈溺一个人,那绝对是不安的表现。这种不安是针对自己的、亦或更明确的说是针对未来不自信的自己。
  可,又不是女人,似乎为人老珠黄这类事不安又实属无稽之谈。然而,就是忧心忡忡。大抵,所有的Gay都惧怕老去。否则也就不是Gay了。比较起来直男吃香的多,中年正是吸引女人的黄金时代。女人看待老去的男人要来的宽容的多。
  袁振大抵也著急吧,要不怎麽就囫囵吞下个他呢?就像深知袁振不是自己的那杯茶,龙语也知道他并非袁振的那杯茶。
  还真是,不伦不类。
  难念的经。
  可若真是如此,那种吸引又是什麽?与袁振相处,无论是日常生活还是性事层面,都令人愉悦。那种愉悦不刻意、不繁琐没有什麽目的性,就是发自内心的一种愉悦。
  按理来说,与任伟厮混该胜於与袁振厮混,然而那种胜却只停留在浅显的表面之上。高潮是真实的,过後却空虚一片。任伟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却根本想不到"以後"二字。他所说的爱你也只会令你疲惫。
  糟糕的状态。
  车停在赵昕店面前,里面的大灯已经熄灭,只有孱弱的一点点微光被淹没在霓虹的光影之下。
  他应该已经回家了吧?这麽想著,龙语起步,向小区正门开去,决定直接登门。那俩人,冷战看来是又升级了。
  乘电梯上去,龙语敲了好一会儿门,回应他的却只有龙小猛。
  无奈之下,龙语给赵昕去了电话。一个、两个、三个,均是无人接听。把电话打到店里,半晌夥计才听。他被告知:赵昕试车去了。
  搞屁啊!大半夜的。
  龙语悻悻的下了楼,点了支烟,有一口没一口的抽著。
  看看手机,十二点已经过了。
  你丫个赵小0,你他妈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
  龙语後来从後门进了店里,无所事事的抽烟外带跟夥计打了几手牌。後来小孩儿困的睁不开眼了,龙语就让他去睡,自己翻看著过期的旧报纸。
  赵昕和一辆250CC的公路赛停在店门前,已经是将近三点。龙语瞅著他下车,摘了头盔,走进店来。明明那麽冷的天气,他的额头却挂著一层汗。
  "你怎麽来了?"赵昕看见龙语,皱了皱眉,将头盔放在了搁架上。
  "您这车试哪儿去了?"
  "跑了挺远。"
  "你那心脏够强劲的。"
  "这车过几天要参赛,最後排查一下。"
  "我不记得你又跟车队了。"
  "我也没说是正规比赛吧。"
  "我说不过你。告饶,行吗?"龙语碾灭了烟蒂。
  "你半夜不回家跟我店里蹲著干嘛?"赵昕脱了摩托夹克。
  "我睡一半儿饿醒了,家里没吃的,就摸你们家去了。小猛还没学会开门,也真够笨的。"
  "狗随主人。"
  "去你妈的。"
  "走吧,上楼。"赵昕脱了靴子,换上了帆布鞋。
  进门龙语就被龙小猛扑了,"你遛丫没?"
  "遛了。"
  "那丫激动什麽。"
  "见著兄弟分外亲呗。"赵昕说著,扔给了龙小猛一根大棒骨,"吃什麽?晚上我没做饭,给你下碗面?"
  "嗯?哦。好。"龙语跟餐桌旁坐了下来,"诶,伍岳呢?"
  "你假麽?"赵昕正从冰箱里拿青菜。
  "嘿。你这话说的!"
  "可不是麽?早不问这会儿问。你刚看见他不在啊。"
  "呵呵。"
  "给你卧个鸡蛋放点儿豌豆尖儿?"
  "给我开听儿啤酒吧,我不饿。让你识破了,不玩儿把戏了。"
  赵昕背对龙语,顿了顿,将青菜放了回去,拿了两罐啤酒出来。在龙语对面坐下,打开,将其中一罐顺著桌子滑给了龙语。
  "其实我特他妈不想管你们俩的事儿。"龙语喝了一口酒,"我都替你们俩累。"
  "那你还找累?"
  "废话,跟他妈我眼皮底下,你方唱罢我登场的,我又不是瞎子!"
  赵昕喝酒,不说话。
  "怎麽了?非得逼得伍岳还得出门远游。"
  "……"
  "他给那女的睡了?还跟你们俩床上?"
  "闭上你那张狗嘴吧你。"
  "行行行。那是你截获人俩人儿情书啦?"
  "去,滚蛋,不饿回你自己家去吧。"
  "哎呦喂,不会伍岳把你蹬了吧?"龙语拍著桌子乐,力图达到夸张讽刺之效果
  赵昕不制止他,就是一口一口的喝酒。
  半晌,龙语自己不乐了,并近乎於颤音的问:"不是吧……"
  赵昕喝空了一听酒,缓缓的开口,"我们分开了。"
  龙语一下被自己哽住了,说不出话来了。
  "他今天的航班回荷兰。"
  "我……操……"无意中,龙语碰翻了自己的那罐啤酒。
  室内安静的没有丁点儿声响,就连龙小猛都停止了咀嚼骨头,它一边舔著自己的爪子,一边在龙语身边趴下了。
  "你妈逼……愚人节……还早著呐!"龙语猛地起身,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他快步走向里面的房间,推开房门,卧室的床上堆满了相册、照片。
  龙语走过去,随意的拿起一本影集,里面每一张相片拍的都是赵昕。
  下意识的拿出手机,给伍岳拨过去,语音提示: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赵昕又开了一罐啤酒,倚在门框上有一口没一口的喝著。他注视龙语的眼神令龙语害怕──仿佛,这件事与他无关。
  "到底怎麽了?你们俩!"龙语想不明白,他一本本的翻看著相册,"你不是就怕他不爱你麽,这如果也不算爱,还有什麽算啊?你是不是有病啊你!"
  "还是那道过不去的坎儿。"赵昕晃著啤酒罐轻声说,"其实我们都知道,它过不去的。"
  "你……"龙语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於是当他揪住赵昕的衣领时,他并不吃惊,"你到底有完没完了!"
  "他怎麽会爱我呢,他应该恨我。"
  一拳打在脸上,赵昕哼了一声,重复的却还是这一句。眼睛,却湿润了。
  "最後一次出弯道会出事,我知道会,我打旗子了……"
  "所以那不是你的错!谁都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干嘛一直苛责自己!你到底跟什麽较劲呐你!"
  "可是……可是……他不停下来,他……"赵昕的双手遮住了脸,哽咽著说,"他过於信任我了,可那是机械啊……可……"
  龙语只能去环住他,去胡噜他的背。
  "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能到达终点了……我知道他是这麽想的,因为当时我跟他想的一样……却……赛车是他一生最重要的职业生涯,可是我……可是我……我应该极力阻止他的……"
  "别说了……"龙语拥紧了赵昕。
  "说了也……於事无补,对吧?"
  "不,每次说这个,你都哭,我不愿意再看见你哭了。够了,真够了。"
  果真,爱,未必是带来幸福的感情。而勇气,其实是鲁莽而获得成功的称谓。
  赵昕的眼泪更汹涌了。隔著一层布料,龙语的皮肤沾上了赵昕的眼泪。
  很多事,是过不去的。名为时间的洗涤剂也有无效的时候。
  龙语这时候想到了之前母亲说的那句话:什麽是小说家?小说家,是用动人的谎言来装饰现实的作者。
  装饰现实,用动人的谎言。为什麽呢?只因为现实太过於残酷了。於是有人躲起来,构筑一个虚幻的世界,并邀请尽可能多的人走进来。他主宰这虚幻的世界,仿佛主宰了现实。而其实,你什麽也办不成、做不到、改变不了。
  它是无效的催眠。
  这个世界,它不以你的意志为转移。

  不伦不类 66

  66
  哥哥会来电话多少让袁振有些意外,不是说平时彼此不嘘寒问暖,也不是只有逢年过节才彼此问候,但……
  袁振想,令他多少有些在意的,好像是哥哥的语气。
  "二叔国庆都不回来,我好失望呢!"电话换到了小侄子手上,袁振稍稍松了一口气。
  听著他尚未变声的童音,袁振不禁嘴角挂上了浅笑:"二叔很忙啊。"
  "你总是忙,真没意思。"
  "好好说话。"一旁传来了嫂子的声音。
  哥哥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由於年长於自己很多,父母过世後,照料他的责任就全落在了哥哥的肩头上。为此,哥哥结婚成家很晚不说,孩子也要的晚。四十七岁的人了,儿子却刚迈入校门。这将会是多深的一条代沟呢?更不用提为了照顾他,哥哥放弃了多少人生的重要选择了。
  这对袁振来说,始终是一份内疚。
  电话不知不觉中换到了嫂子手上,她说话的声音还是那般温和,话语间的家长里短也总让人觉得温暖。
  他们是关系紧密的一家人,然而,却不将他排斥在这个小家庭之外。
  可越是这样,越令袁振不舒服,好像,他是他们的包袱。由一个人的包袱变作了三个人的包袱。这也是他坚持不回内蒙古的原因之一。
  "借读还真是挺麻烦的,你哥正考虑把户口迁到呼市来呢。"
  "哦哦,也不错啊。"
  嫂子是呼市本地人,这应该不会太难吧?
  "你呢?怎麽考虑的?结婚的事你也总不著急。不是我说你,这个可别跟你哥哥学,男人还是应该早成家。"
  他的婚姻问题也是一根隐形的接力棒,从哥哥手中又落到嫂子手里。
  "暂时还没有这方面的打算,一个人也挺好的。又不是不能自己照顾自己。"
  "你就是太能照顾自己了。唉。洗衣啊、打扫啊、做饭啊,这些还是应该交给女人去做。"
  "没什麽事儿你就挂了吧。"
  袁振听到了在一旁的哥哥沈稳的声音。
  "你又嫌我罗嗦,袁振还没嫌呢!"
  "袁振。"哥哥又拿回了电话,"不忙就回来看看。"
  "好,好,一定的。"
  "我们也不想念叨你什麽,就是……上了年纪,反而唠叨起来了。"
  最後寒暄几句,袁振挂了电话。
  家里忽然安静了,连他自己说话的声音也消失殆尽。虎子不在,不知游荡去了哪里。
  来福和阿花趴在一起,互相摄取著彼此的体温。
  龙语不在,这几天一直住在赵昕家。
  "最近挺好的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怎麽想哥哥的话,袁振怎麽觉得别扭。
  好端端的,怎麽会觉得他不舒服呢?
  虽然哥哥说不过是随便问问,袁振还是感觉蹊跷。
  开了电视,房间里有了点热闹的气氛,但吵吵闹闹的综艺节目很容易惹人心烦。
  袁振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边倒,一边盯著桌面上倒扣著的另一只酒杯。
  想见他。看见他。即便他在一旁安静的打字缄默不语也可以。
  这麽想著,袁振给龙语打了个电话。
  好几声之後那边才有人接起:"我。"
  简短到不能再简短的一个字。
  "在赵昕家呢?"
  "对。"
  "今晚也住在他那里吧?"
  "是。"
  "哦……"
  "怎麽了吗?"对方沈吟了一会儿才问。
  "没,没怎麽。"想见你三个字生生被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任袁振怎麽努力也吐不出口。
  "听你语气……心情不好?"
  "我……"
  "喂?喂?"
  龙语忽然换了态度。
  "喂?喂?没信号儿了?操,什麽手机啊!"
  电话哢哒一声被挂断了。
  "跟谁啊?态度那麽差。"赵昕洗了澡出来,就听见龙语骂骂咧咧的。
  "唉咳,什麽啊。跟我这破手机。兴许摔多了,接个电话断八次!"龙语说著,把手机扔回了茶几上。
  赵昕斜了斜龙语,"任伟吧?"
  "哈?"龙语一愣。
  "别老把人当傻子。"
  "你没事儿提任伟干嘛?"
  "我知道你们俩和好了,你不说你以为别人也都闷不吭声?"赵昕在龙语身旁坐了下来,拿过了之前喝了一半的那听可乐。
  "操……"
  "我没事儿,你甭老赖我这儿了,也陪陪人家去。"
  "嘿!你这人还真是……倒成了我赖了。好心当成驴肝儿肺。"
  "可不是赖麽。你天天跟我家晃荡,诶,你就不想想我方便不方便啊?"
  "我操,我碍著你啦?你让你啥不方便了?"
  "我想自慰都不行,你简直跟一电子眼似的。"
  龙语刚喝下去的一口啤酒喷了。瞠目结舌。
  "哈哈哈……本来就是嘛!赶紧滚蛋吧。我跟任伟说我病了,你照顾我。你也差不多走吧。"
  "他给你打电话了?"
  "嗯。"
  "跟你说我们俩和好的?"
  "这个我早知道了,他开心的不得了。前几天他电我是说你又不理他了,电话也不接。说不知道怎麽又惹你了。我赶紧告诉他不是,你是照顾我呢。我说伍岳……去旅行了。"
  龙语捂脸,怪不得任伟这两天消停了呢。
  "我真的很好。你真的,赶紧滚蛋吧。"
  "你要自慰你怎麽舒服你怎麽来,关门你就可以开始。我看电视,不看你。咱俩也没啥隐私而言,我更没偷窥你的必要。"
  "滚。"
  这一声之後,龙语就被赵昕轰了出来。再敲门也没人理睬他了。
  龙语摸了摸鼻子,按了电梯。他知道,赵昕是真想自己待著了。
  出了楼道,龙语发了条简讯给袁振:【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袁振没回。
  龙语撇了撇嘴,一路走到了自己家楼下,进了楼道,按下了电梯按钮。
  脾气还挺大。
  袁振穿戴整齐刚要出门,QQ响了,这他才想起来自己忘记了关电脑。走过去,发现在闪动的是赵昕的头像。他双击打开,只有两个字:你在?
  我……
  左思右想,袁振没关电脑,锁了房门走了。
  不是他不想陪赵昕聊聊,而是……他这会儿迫切的想看见龙语。哪怕,到他家再上呢?他现在就想看看他。
  然而,车开上东三环,手机提示音袁振不能再忽略。
  简讯:【我看到你QQ在线,你没在电脑前?】发件人是赵昕。
  袁振没回短信,直接呼叫了号码。一边插上耳机,一边想著措辞。
  "喂?"赵昕接了电话。实际上他没料到袁振会回拨,其实就是随便问问而已。在就说一会儿,玩会儿小游戏,不在也没所谓。
  "赵昕,是我,袁振。不好意思,我没有在电脑前。"
  "啊,真对不起,还要你特地回电话,我就无聊而已,然後……"
  "没事没事,太见外了,一会儿我就到了,回去就陪你聊。"
  "我没事儿,真没事儿。一会儿就下了,就是看见你亮著,才……"
  "赵昕,我知道你的私事没有我插嘴的余地,但,我将你看作朋友,有些话……"
  赵昕错愕了一把,"你……你知道了?"
  谁告诉他的呢?
  "嗯,我知道了。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厌恶别人怜悯的人,我也没想对你说泛滥的、聊表安慰的话,我只是……"
  赵昕倚在窗边,听著袁振的电话,更加令他错愕的事儿发生了──如果不是他眼花,那现在驶过小区前街道的那辆科帕奇,主人应该是袁振。那车他修过,他绝不陌生。
  "……我真的认为,你和伍岳之间,其实隔著一层屏障……"袁振还在认真的说著。
  "袁振。"赵昕打断了他,"你是刚开过我店面吗?"
  "呃。"袁振停顿了话语,"你在店里?"
  "不,我在楼上。我是从窗口看见你车开过去……"
  赵昕有些恍惚。如此想来,倒是通顺:自己的事是龙语告诉袁振的。可问题是……他们关系还那麽密切?从打龙语搬回来住他已经基本没听到过龙语谈及袁振了。本来龙语去袁振那里借住就很令人匪夷所思,要知道他们俩一开始就关系交恶。伍岳曾说他们俩在处朋友,他也问过龙语,可龙语是一口否决的。然後龙语忽然搬回来,再之後又跟任伟和好了……
  有点儿乱。赵昕发现自己的脑子这会儿不好使了。
  等、等、等……他让龙语回去是想让他陪陪任伟,那怎麽……袁振会来他们小区?显然他不是专程来找他的。这……
  "你不是过来找我的吧?"赵昕这句话脱口而出。
  袁振已经停在了小区门口,保安正写停车单给他。
  "……我是来找龙语的。"
  赵昕摸了摸下巴,"你跟龙语……"
  "我先过去看看你吧,想吃什麽宵夜吗?"
  ──────────────────────────────
  相信关注我的读者朋友们应该已经在我的会客室看到了站方的发言。
  "文字放肆中"这个专栏,和它的主人剑走偏锋,有可能几日後就会被清空。
  说起来,在这里的时间不短了,也让很多人读到了我的故事。
  我知道,你们要说,喂你,你还有许多故事没写完呐,你要去哪里啊。
  对不起,到今天,真的已经不知道了。
  我其实只是写文而已,你们其实也只是看文而已。然而,却不知道该如何再继续了。
  我会坚持向鲜网申诉,祈祷还能保有这一点点空间。也希望大家帮助我,能够一起度过这个难关。但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也请相信我,我尽力了。无论是为了你们,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尽力了。
  真想不到敲下这几句话是如此艰难,眼睛都难以看清屏幕。
  不能连载完的故事,现在无法承诺还能在哪里连载完,请留下贴吧的地址,我还会在那里,也会想办法、尽力找到一条出路。
  不会再换笔名了,如果剑走偏锋结束,就是我放下笔的那一天。希望,很多年後,就算我消失了,你们,还会再读一读我的故事。我爱你们。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些年在一起的时光。

  不伦不类 67

  67
  "请进。"由於袁振的来访,赵昕换下了睡衣,穿上了一套运动服。此时,龙小猛跟著欢迎客人,大狗头探出门外一通猛嗅。
  袁振爬了十二层楼,稍微有些喘:"叨扰了。"他俯身摸了摸小猛,导致哈士奇龙小猛激动的浑身发颤。
  "什麽话嘛,又不晚。"
  袁振看了看挂锺,不到十一点。
  "也不算早了。"
  "你随便坐,喝点儿什麽?"
  "别张罗了。"袁振赶忙摆手。
  "跟龙语说你先来我这儿了吧?"赵昕拿了可乐出来。
  "哦,没有。他大概不知道我过来。"
  "哈?"赵昕又摸不著头脑了,但心中一紧。
  "我没跟他说我会过来。实际上他现在是不是在家我也不知道。"袁振说的是实话,他没跟龙语打招呼说自己会过来。就是收到龙语短信,自己单方面决定的。
  "你找他有事儿?他刚从我这儿走,我给他打个电话吧。"赵昕说著,一把拿起了子母机。
  "不用不用。没什麽事儿。你不开心,我陪一陪你。当然,前提条件是你愿意让我陪。"
  "这话说的,我怎麽会不愿意啊。"赵昕抓了抓头。
  "呵呵。"
  "那打游戏吧,刚刚Q上喊你也是想问你忙不忙,不忙一起打会儿小游戏。"
  "好啊。"
  "我去拿WII。"赵昕说著,进了卧室。
  WII是上次袁振来取车的时候带回来的,也没人玩儿,就扔在了卧室的柜子里。打开柜门,赵昕看著游戏机的盒子,不免想到了伍岳。这还是他住院的时候他买给他的。两人委实疯玩儿了一阵子。
  呃,打住,现在不是想伍岳的时候。他得先联系龙语。以他对龙语的了解,他必须得把事儿往最坏的方向上想。
  袁振坐在客厅,思前想後给龙语发了条儿简讯:【我在赵昕家,一会儿去找你。】虽然不信龙语会动身出发去找他吧,那袁振也还是发了一个。
  不料,龙语回的飞快:【我操!】
  就这俩字儿。
  袁振晕了一下:【你难道……正去我那儿?】
  按这几个字儿的时候,不可否认,他的内心有些许窃喜。
  龙语没再回复。
  龙语当然没回──他正忙著给赵昕回。
  这事儿,简直是哭笑不得。赵昕的简讯比袁振的提前到达。
  他发过来的第一条是:【袁振过来找你了,现在正跟我家。】
  紧接著来了第二条:【如果你在去任伟家的路上,或者任伟正在去你家的路上,且,你在玩儿劈腿的话,自己掂量掂量。作男!】
  然後袁振的短信就插进来了:【我在赵昕家,一会儿去找你。】
  "我操"俩字儿,是这麽一个情况下脱手而出的。
  这情形对龙语来说,除了"我操",没别的可以用来喟叹了。
  袁振的短信追了过来:【你难道……正去我那儿?】
  龙语好半天才发出去:【妈了个逼的,我上三环了!这就过去。】
  不是他编瞎话需要时间之类,这是实话,他就是开车在往袁振家赶,之前他的坏心情他能洞察。半天才回是因为,赵昕的电话追了过来。他得先对付赵昕。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的:
  赵昕压著嗓子问:你到底什麽一个情况?
  龙语叼著烟面带苦涩的回:你总结了啊。作呢。
  赵昕继续压著嗓子说:你还真跟袁振……
  龙语回:三言两语说不清。
  赵昕骂:我真该揭你底儿!你这没节操的混蛋!
  龙语曰:那你就不是我兄弟了。
  赵昕叹气:你怎麽能……
  龙语急著收线:挂了吧。我肯定找机会跟你说清楚。谢谢你没把我卖了。
  赵昕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难道你怕?这不像是你会怕的事儿吧?
  龙语把电话挂了。
  掉头开到桥下等变灯,龙语才翻看袁振的回复:【你往回开吧,慢慢来,不急。我陪一会儿赵昕再过去找你。】
  "什麽鸡巴事儿啊!"龙语趴在了方向盘上。
  一身冷汗。
  人生头一遭,为此等事冒汗。
  说真的,他不敢想,如果赵昕对袁振说:龙语去找任伟了……他将陷入何等境地。後怕。
  这不像是你会怕的事儿吧?
  可我就是他妈肝儿颤了!
  "还挺久。"
  袁振见赵昕抱著机器出来,起身,接了过去。
  "啊……赖我糊涂,连线找了半天,结果就跟盒子里。"
  接好,赵昕选了WII Sport,递了一只手柄给袁振。
  两人玩儿了起来:网球。
  傻乎乎的,然而身在游戏中的二位却浑然不觉。
  龙语把车停好,按了电梯,心情多少平复下来一些。出电梯,敲门,门一开差点儿被龙小猛扑一个跟头。
  "你个傻狗!"龙语一边换鞋一边拍打龙小猛壮硕的身躯,换来狗更加猛烈的示好。
  游戏按了暂停,赵昕进了厨房。
  袁振伸手摸了摸龙语的脑袋,龙语拍打开了。
  赵昕出来也给龙语拿了听可乐,仨人在客厅坐下来,一时间竟有些无话可说。
  还是赵昕先开了口:"让你滚,你又滚回来。真当自己是球儿了。"
  袁振不知道前因後果,不大听的懂:"嗯?他又惹你了?"
  "唉咳。"龙语点烟,"他嫌我碍事儿,妨碍他自己过性生活。诶,3P得了,准比你自慰解闷儿。也避免了由於咱俩太熟而导致的不来电。"
  赵昕的又一声"滚"之後,龙语和袁振并排站到了门外。
  龙语被袁振给了後背一下儿,心里却很踏实:这是赵昕给的一台阶。今儿也真够辛苦他了,先给了任伟一台阶,又给了袁振一台阶。这让龙语不禁去想,要是陈修杰也来参一脚,赵昕还有没有梯子可发。
  难为他了。
  "你还真是什麽话都说的出来。真可谓丧尽天良了。"一边从楼梯间下来,袁振一边说。
  "让他乐乐呗。失恋这事儿,安慰没用。你不如让他骂骂咧咧。权当是发泄了。"
  "我不觉得他失恋了。"
  "好吧,那就是伍岳失恋了。反正谁把谁甩了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琢磨著,赵昕那点儿姿色,更容易被甩。你瞅他那长不开的娃娃脸,再瞅他那细胳膊细腿儿的柴火妞儿身材,委实没什麽美感可言。兴许哪个近视眼的蕾丝边儿喝多了能瞅上他。"
  "你嘴里还能有人话麽?"袁振停住了脚步。
  "没有。说人话,我比他难受。你让我说什麽啊?我兄弟让人蹬了?说什麽?他他妈死心塌地爱惨了那人把他给踹了?说什麽?说他神经兮兮让紧张症给害了?你他妈让我说什麽?说什麽!"龙语也停下了脚步,回头咆哮道。
  四目相对,谁都不开口了。
  "操蛋!"龙语骂了一句,将手里的烟蒂弹了出去。
  袁振下了两步台阶,揽住了龙语的肩,"走吧。"
  龙语叹了口气,"我比你著急。赵昕跟我,除了不是一妈生的,哪儿都是兄弟。我烦坏了,急死了!可只能干瞪眼。他他妈不是跟我谈恋爱,不是我把他蹬了!"
  "那你不妨想想伍岳比你还急比你还烦。"
  "我不知道丫怎麽想的,我就觉得丫操蛋!早知道他是这麽个懦夫,我他妈绝对……"
  "他爱赵昕。"
  "你知道个蛋。爱又值几个钱!"
  袁振揽著龙语一步步下台阶,并不辩解。他自认还是挺会看人的,别看和伍岳接触的没有和赵昕多,但只言片语他就明白,伍岳是爱著赵昕的。那种爱,不是流於表面的、肤浅的感情。
  到家,龙语去了卫生间冲澡,袁振靠在沙发上,犒劳两条饱受台阶折磨的腿。
  半晌,那位没吹头发,擦著就出来了,"洗不洗?"
  "我想歇一歇。"
  "你还行不行啊?不就上下个楼梯嘛!我没上没下啊?"龙语说著,跨坐在了袁振腿上。
  "你不冷啊?还不穿衣服去。小心感冒。"
  "穿了还不是得脱?要不是想著客厅开著灯容易让哪个熬夜温书的小姑娘瞅见吓坏人家,我连内裤也不穿。"
  "……"
  "别不说话啊,你找我不是想干这档子事儿啊?"
  "你……我时常想不出来,你到底是人还是禽兽。"
  "不是就说说为什麽心情不好吧。"龙语的手伸进了袁振罩衫的口袋,拿了他的烟和打火机出来,自顾自点燃了香烟。
  "我心情挺好的。"
  "那就好。你自己说好,那就是好。"龙语笑了笑。他没有逼问人的习惯。这辈子没学会。
  "我觉得吧。"袁振皱眉,"我拿你特没脾气。"
  "我拿你也挺没脾气的。你他妈不是不办那档子事儿嘛!两腿中间干嘛呢?码积木?"
  "你非光著挑战,我其实也挺无奈的。"袁振的手掌托住了龙语丰满翘挺的臀部,"我是你手下败将。"

  不伦不类 68

  68
  "哎呦喂!你现在什麽毛病啊你!"
  龙语被袁振按在矮桌上,不幸碰翻了一旁的酒杯。酒洒了出来,杯子在桌面上滚动。
  他伸手拿过一旁的纸巾,却被袁振按住了手腕。
  "我下面那地毯是白的。"龙语看著袁振的眼睛说。
  下一秒咒骂甭发的更为猛烈:"操你大爷的!"
  更大力气的压制让龙语整个人沁在了铺洒於桌面上的酒里。
  龙语拧了袁振的肩,想要挣脱出这片湿滑,却只令自己更加狼狈──由於他的乱扭,酒全裹在了身上。
  袁振俯身,亲吻著他的皮肤,酒气溢满了鼻腔,唇瓣沾染上了辛辣。
  渐渐的,身下的人放弃了抵抗,沈溺在温柔乡里,腿环上了他的腰。
  吻一寸寸的下滑,龙语看著袁振跪了下来,唇舌覆盖上了他潮湿的内裤。
  舌尖勾勒著两腿间那话儿的形状,嘴唇和牙齿也会从旁辅助。战栗的感觉遍布龙语全身。
  由於阴茎在挑逗下完全的勃起,内裤的束缚令人觉得压抑。龙语想要把它脱下来,却遭到了勃起之物的妨碍。怎麽扯都让人觉得蹩脚。
  袁振的麽指顺著内裤的底围钻了进去,深入几下就碰到了龙语股缝间的私处。龙语分开腿,令那外来者可以更加顺畅。
  摩挲、挤压、一点点刮弄,继而是稍显粗鲁的入侵。
  "轻点儿,不舒服。"
  "脚再张开啊。"
  "背疼!硌死我了!"
  "那换到床上?"
  "……麻烦。刚才去拉窗帘儿就够麻烦了!这还得中场换地儿!"
  "你是变相央求我抱你麽?"
  袁振对於自己会被踢开一点儿不吃惊。他看著龙语起来,先是怒不可遏的脱了内裤,而後朝著卧室走去。
  袁振从身後追上他、凑过去,龙语的回抱还算热情。
  吻很浓烈,接吻的彼此都有些呼吸不顺畅,这却异常的焚烧欲火。
  袁振的手指再摸上龙语股缝间的那一处,身下的人开腔儿了,"你能不那麽著急吗?给我口儿。"
  其实他委实很有气势,甭管在床上充当哪一方也有气势。不容反对的命令。
  袁振看著龙语站了起来,挺出了腰,对他勾勾手指。
  其实淫荡没什麽不好。至少它诚实。
  那话儿鼓胀著插入了他的口中,咄咄逼人的架势,袁振并不能完全将其含住,於是手也要配合著。津液顺著阴茎淌到阴囊处,整个会阴部分都湿漉漉的。龙语喘息著、闷哼著,还要兼带的调戏袁振。诸如:好吃吧。是不是让你特兴奋?犒赏犒赏你?这麽说著,他还会用脚拨弄袁振的下体。
  你很嚣张嘛。
  袁振不想跟他拌嘴,既然是床笫之事,那就床上解决吧。
  这一次手指是很顺利没入的,内壁很光滑、温暖。
  "嘿,你……"
  龙语晃了晃,手抓住了袁振的肩,恶意的将阴茎往他口中更深的顶了顶。
  来比比看,谁更撑不住。
  然而……
  战败的是龙语,袁振的手指由一根增加为两根,没入的深度也由浅入深,疼痛与战栗交加弄得他的腿越来越使不上劲儿。塌下身子,一点点跪下,胸前的小颗粒又被人戏谑了去。
  "你要弄死我啊!"龙语算是投降了。
  他吻住了袁振,一条胳膊缠绕上了他的脖颈。
  "你伺候我,倒是比我还兴奋。"手掌包裹住袁振的那话儿,龙语咬著袁振的耳垂在他耳边呢喃。
  "谁让你这麽淫荡呢。"
  "你不是也享受的乐此不疲吗?想操我吧?这话儿蠢蠢欲动的。"
  "我觉得你不说话,比较好……"
  "不说话吗?"龙语笑了笑,指尖擦过了袁振那话儿渗出爱液的顶端,而後戏谑的抚弄上了他胸前的小小凸起。
  他如愿让他发狂了,袁振也因此换来龙语的冷嘲热讽。
  想要躺下,却被袁振制止,他令他趴了下来,手分开了他的臀瓣。
  舌尖舔舐著甬道的入口,龙语似是有些排斥这个姿势,不满的嘟囔:"你这得算蓄意报复吧?这麽玩儿我有意思?"
  "不舒服吗?"
  "不舒服。趴著我什麽都看不见,半点儿不兴奋。"
  "那麽这样呢?"
  那声浪叫是在毫无意识的情况下冒头的,舌尖的抵入让龙语全身一阵战栗。
  "操的!!"龙语的脸贴在了床单上,不是他撑不住身体,是脸热的他难受。一想到两人目前的姿势与所处地位,那脸就不禁要更热几分。
  这是什麽情绪?羞愧麽?他可不具备羞耻心。
  大抵,还是让男人亵玩这一角色略微有损他的自尊心吧。活这麽多年,从没擅长过这一方之角色──被人控制、受人摆布。可如今这个男人却让他甘愿为之。不能否认,袁振令他很舒服,他给了他别人不曾给予的快感。
  舌尖也好,手指也罢,每一个动作、每一种讨好都令他臣服。
  他开始贪恋这种快感:手指在体内蠕动,阴囊时不时被人衔在口中,舌尖偶尔扫过背脊,亦或阴茎被湿润的口腔所包裹。
  他快把他搞疯了,甚至让他疯癫到,渴望袁振闯入他的身体。令他疼、令他激动。
  将床头柜抽屉里的润滑剂扔给袁振,龙语算是做出了暗示。
  袁振的那话儿顶住了甬道的入口,他伏在他耳畔轻声说:"套子也递给我。"这麽呢喃的同时,他的唇摩擦著他的耳垂,轻轻吹气。
  "无所谓吧。"龙语感受著袁振的龟头摩擦著他身後的那个入口。
  "你说无所谓就无所谓。"
  袁振直起了腰,一边把润滑剂涂抹在阴茎上,一边挤出一些送入那软软的洞口里。一挺身,他从後方侵入了龙语。
  龙语的小臂抵在床铺上,身後的冲击令他发疼,他却不怎麽出声。
  阴茎由於这种不适感软了下来,袁振缓缓的动著,左手摸过去握住了龙语的那话儿。
  最开始的憋闷感过去,龙语开始觉得刺激。他不叫床,却也并非一声不吭,他会说"再快一点儿"、"爽"、亦或是"就是那里"之类。这是他的表达方式,直白而毫不遮掩。
  袁振发现不知不觉中,他已经习惯并全盘接受了龙语的方式。仿佛跟他交欢,才是真正的淋漓尽致。不是想要比较,然而,景燃的矜持与龙语的放荡,显然後者更令人买账。
  他应该是顶上了他最敏感的那一处,他听著他的污言秽语,他感觉到他包裹著他那话儿的手掌愈发湿润起来,他听到他哑著嗓子说,我要射了,让我更爽点儿。
  甬道的骤然收紧令袁振愉悦,也令他更加凶悍的顶撞起来。
  快要射精的时候,由於没戴套子,袁振抽了出来,龙语凑过去,用舌头和嘴巴继续取悦他。
  男人委实是视觉的动物,你看著他那挑逗的眼神就更加把持不住了。
  他实在很知道如何取悦於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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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呐,不知道明天专栏是不是还存在。更新早一些贴。当然哈,这不是最後的福利^_^
  下周当然还是周一到周五日更!贴在哪里还尚且不知,不过关注贴吧就可以了!
  昨天又写了申诉信,俨然很努力!
  从起床到现在,一直在听cat
stevens的这首《father&son》。到今天,终於知道为什麽那天熊哥哥一定拉我再看一次《海盗电台》,为什麽执著的让我看沈船的场景,为什麽偏执的一遍一遍的给我这首歌。
  注满水的船舱,不能带走的唱片,不放手也必须要放手。人才是最重要的。
  船可以沈,唱片可以丢,设备可以全部被淹没,人,才是最重要的。
  你在,爱音乐的心便在,未来也就存在。
  船沈了,一个时代结束了,但,音乐还在,精神不灭,新时代正在到来。
  牛逼伟大的精神传达。
  最後,将这首歌送给大家:
  Father and Son
  父与子
  It's not time to make a change
  现在还不是做出改变的时候
  Just relax--take it easy
  请放松点吧,别紧张
  You're still young--that's your fault
  你还是太年轻了,那是你的命门
  here's so much you have to know
  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很多
  Find a girl, settle down
  找个女孩安定下来,不再浪迹天涯
  If you want, you can marry
  如果你想,那麽你可以步入婚姻的殿堂
  Look at me--I am old
  看著我,我已逐渐老去
  But I'm happy
  但我却很活得很开心
  I was once like you are now
  我也曾像你这样年轻过
  And I know that it's not easy
  而且我知道那并不容易
  o become when you've found
  当你发觉外头有些奇妙的事情时
  Something going on
  务必保持冷静
  But take your time--think a lot
  凡事三思而後行
  hink of everthing you've got
  思考你所拥有的一切
  For you will still be here tomorrow
  因为明天你的人依然会在这儿
  But your dreams may not……
  而你的梦想却并非如此……
  How can I try to explain?
  我该怎麽和你解释呢?
  When I do--it turns away again
  事实总是和意愿背道而驰
  And it's always been the same
  历史不断犯著相似的错误
  Same old story
  同样的故事正在发生
  From the moment I could talk
  此时此刻我应该教导你
  I was ordered to listen
  我也应该去聆听你的倾述
  Now there's a way, and I know
  可我知道那不是最好的方式
  hat I have to go away
  我要离开你的生活
  I know, I have to go……
  是的,我必须走……
  It's not time to make a change
  现在还不是做出改变的时候
  Just sit down
  请坐下
  and take it slowly
  慢慢去找出解决的办法
  You're still young--that's your fault
  你还是太年轻了,那是你的缺点
  here's so much you have to go through
  你还需要经历更多风雨的洗礼
  Find a girl, settle down
  找个女孩安定下来,不再居无定所
  If you want, you can marry
  如果你想,那麽你可以享受婚姻的幸福
  Look at me--I am old
  看著我,我已垂垂老矣
  But I'm happy
  但我依然为你感到欣慰
  All the times, that I've cried
  多少次我曾独自泪流
  Keeping all the things I knew inside
  将这所有的一切深藏心底
  And it's hard
  这是很不容易的
  But it's harder to ignore it
  但更难的是要对它视而不见
  If they were right--I'd agree
  如果那是对的,我将支持你的决定
  But it's them--they know
  但你知道,那始终不是我的想法
  Not me. Now there's a way, and I know
  但现在我知道该怎麽做了
  hat I have to go away
  我会离开你的生活,让你自己去闯荡
  I know, I have to go.
  是的,我该走了……

69
  情事落幕,两人一起冲了澡,由于袁振留宿,卧室的门龙语没有关,床头灯也亮着,说了一会儿话,袁振就睡着了。
  龙语点了一支烟,翻看着床头置物架上那本尚未看完的书,却有些静不下心来。
  斜眼看看身旁睡着的袁振,龙语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跟他做爱会那么疯。舒服到忘乎所以。就算是服侍他,也让他兴奋的不行。且,不仅仅是皮囊,就连心都跟着愉悦、畅快。实在令人迫不及待。就连戴套儿的时间似乎都折磨人。他不是一个兴头上就会忽略安全措施的人,但跟袁振,十次有八次什么措施都不会采取。大概,潜意识里,就觉得这男人干净吧。也没什么别的解释了。
  他就是让他安心,他就是这样一种存在。
  思维是跳跃式行进的,这会儿,猛地就跳到了现状上。
  他折在袁振这儿了,却还是过他熟悉的寻欢作乐的生活。这可得怎么办?放眼望去,家里倒是半点儿没有任伟或谁谁谁的东西,因为他特别讨厌别人把东西塞进他的家。那是一种对他权威的挑战,令他厌恶。好,可以不留痕迹,然而,他却还是会有些惴惴不安。譬如今天袁振的忽然来访,譬如很可能从赵昕嘴里流出的真相。
  万一,袁振发现了……他们又将如何?
  以他对他的了解,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
  对,他不愿因此而失去袁振。
  那么,要改变吗?不想改变,也没自信可以改变。
  龙语的思维再度跳跃,跳到了那天他与袁振哥哥的通话上。显然,他的冒然致电令对方错愕。但也许是自己表达够诚恳,也许是当哥哥的格外在意弟弟,他还是开诚布公的与他详谈了。
  袁振的幽闭恐惧症,就像心理医师所推测的那般,源自于一次意外事故。这一点,袁振的兄长对龙语全盘托出。他的声音沉稳,但叙述过程中,大段大段的语气空白不免令人内心翻江倒海。
  那是一次没有归途的旅程,当然没人能提前知晓。袁振的父母为了洽谈酒场的销售渠道,不得不前往大型的城镇。当时由于袁振正发水痘接近痊愈,母亲怕他没人管束而抓挠,就将他带在了身旁,结果,回来的时候,长途巴士出了意外。大雨导致车在转弯处冲出了护栏,巴士疯狂的坠落了下去。
  一时间,数人丧命,垂死挣扎的人们争先恐后的向车外趴。袁振被母亲抱在怀中,等到恢复知觉,父母早已离开人世,暴动的幸存者争相推搡,小小的孩子被困在了巴士翻倒的车厢里,腿被座椅压着,如何呼喊也没有人前来搭救。留给他的是夜幕里漆黑一片、充满死尸的车厢。小小的男孩儿始终紧紧抓着母亲的胳膊,始终卖力的呼喊,他想活下来。
  救援队迟迟赶到,已经是一天半之后。他们将他救出来时,袁振已经神志不清。这件事,在他心里留下了永久性的阴霾。肉体上的伤痛容易平复,精神上的创口却始终不见痊愈。很长一段时间里,无论是谁,袁振都不开口说话。
  袁振哥哥毫无办法,又要处理父母的后事,又要照料这般的弟弟,父母留下的酒厂也是一团乱麻。那一年,他也才仅仅十九岁。
  深山,医院都要走几十里山路,医疗条件差,幸而巴士公司对这一事件负责,袁振后来又被转去了呼市的医院。
  那时候也没有心理治疗一说,来给看病的是精神科医生。最后所采取的措施便是药物性的强制矫正记忆……
  兄弟俩回乡后,乡民都善解人意,谁也不提及这场惨剧。几年后,袁振哥哥将酒厂经营的颇见起色,后来带他离开了故乡,前往了包头。
  幽闭恐惧症一词,袁振哥哥并不熟悉,但他熟悉袁振的恐惧之源,那导致他睡觉不能关灯、狭小的房间不能关门,等等、等等。
  于是,对于是否为治愈幽闭恐惧症而揭开过往残酷的记忆,袁振哥哥也无法定夺。
  他只会感谢龙语对他弟弟的关怀,感谢他为他做出的帮助。
  隐隐的,龙语悟透了袁振哥哥的言外之意:他就这样生活下去,也并非不可,害怕黑暗或狭窄的空间,总好过再回到不堪承受的记忆中去。
  挂了电话之后,龙语想了很久。他决定结束袁振的治疗。如果深爱他的人决定是这般,他无权去推翻。
  靠在床头许久,书没能翻看两页。龙语又看了看袁振,他想,他今天会过来,大抵也是由于明天是例行的看诊时间。该对他怎么说呢?
  龙语躺了下去,拉紧被子,望着天花板发呆。
  放弃真的更好吗?
  入睡很难,龙语便就下了床,去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一口一口的啖着,酒精顺着血液渗透全身、蒸腾。
  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点上一支烟,颓然的发现,此时此刻,他想的都是袁振的事。
  一杯酒很快下肚,再斟上另一杯。如此反复循环,却还是全无睡意。
  深夜并没有什么可看的节目,龙语就随手放了张唱片,自己与自己喝酒。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惨叫吓得龙语掉了手中的酒杯。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卧室,看见袁振浑身汗涔涔的坐着,两眼直勾勾的盯着他,嘴唇有些颤抖。
  "怎么了?"龙语上了床,揽过了袁振的肩。
  袁振不说话,也不改变姿势,良久才知道将脸贴在龙语的肩上。
  "做恶梦了?"龙语轻抚着袁振的背,试图帮他缓解过于紧张的情绪。
  "我不记得了……"
  "啊?"
  "怎么想也想不起来。是做噩梦了,肯定是,但回想不出梦到了什么。黑漆漆、喊声、甜腥味……"
  "你靠一会儿。"龙语说着,扶着袁振半靠在床头上,"我去给你拿条毛巾,你浑身都是汗。"
  洗了条热毛巾回来,龙语也给袁倒了一杯酒,浅浅一个杯底而已并不多。他给他擦着虚汗,看他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我吵醒你了吧?"袁振将酒杯放到床头柜上,按住了龙语的手。
  "我还没睡。"
  "还没睡?"袁振下意识的看了看床头的闹钟,五点零五。
  龙语自知失言,"不是,说错了。睡了,后来起来去厕所,听见你喊来着。"
  "你身上有酒味。"
  "……"
  "我是不是弄疼你了?让你睡不着?"袁振轻轻吻了吻龙语的唇。
  "你当你种马啊。躺下,再睡会儿吧。天都没亮呢。"
  袁振有些冷,确实也很疲惫,便就躺了下去。
  龙语往过拉了拉他,"到我这边儿来吧,你那边儿都是汗。"
  "不用。多挤啊,你更没法睡了。"
  "我不怕挤。"
  龙语说着,伸出手臂环住了袁振,并拉过他的手,让他也拥住他。
  真是见了鬼的,他什么时候变这么体贴一人。怎么,就是这么放不下他!你丨他妈当鸡丨巴浪子啊!这像浪子啊?
  自己对自己的谩骂,颇有些自嘲的味道。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龙语的手抚摸着袁振光洁的皮肤,袁振贴着龙语,唇不禁轻轻的去亲吻他。
  这会儿龙语终于有点儿困了。临睡前,他想,还是让心理治疗停下来吧。这不同于别的,是一场黑暗的梦魇。既然有人将它封闭起来,那谁也不要再打开潘多拉的魔盒。
  也许就像袁振哥哥的意思,聊胜于无。
  大城市有许多高科技,但它解决不了小城镇的问题。保守并非消极。就算他有幽闭恐惧症,他也快乐的生活了这么多年。何必强行矫正?不过是你自己神经过敏。就算总是原地踏步,也有方法看到整个世界。


70
  袁振八点多一点儿就醒了,身旁的龙语睡的很沉。
  是不是要起床成了一个问题,他怕吵醒他。却又觉得如果现在叫醒他,倒是可以帮助他至少今晚规律的睡眠。
  难以抉择。
  试着推推龙语,那人毫无反应。
  罢了。
  袁振半坐了起来,床头置物架上那本打开倒扣着的书吸引了他的目光——《西洋哲学—祁克果》。
  袁振伸手拿过来,随手翻到一页,看到这样一段话:无聊是一切罪恶的根源。众神因为无聊创造了人类,神和人一起无聊;亚当因为无聊创造了夏娃,男女一起无聊;然后是亚当与夏娃又与该隐和亚伯一家无聊……
  他都在看些什么书啊。
  再往后翻到龙语扣着的那页,又看到了这样一段:啊,而且,我个人认为,在世间所有万物之中,与人类最为恐惧的疾病与悲惨相比起来,更让他们恐惧的表现是将疾病与悲惨隐藏起来的行为。这不是指已患上疾病之人想要隐藏且事实上也已经成功隐藏其得病的事实之事;也不是指已患上疾病之人不让任何一个人发现他们患上疾病的事实而暗中隐秘地生活在人群之中之事。我所指的并不是这些。我所指的是那些已经患上疾病的人却在本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之下成功的隐藏在人群之中之事。
  头大。
  袁振只有这么一个感觉。
  合上书,再去看睡着的龙语,袁振稍微有些肃然起敬。
  他有正经的时候。且,正经起来,还鲜少有人能企及。这就是这人的绝妙之处:或者大隐于市,或者世俗到底。
  想到这里,袁振不免回味起龙语正经的模样。说来,也挺让人不可思议的。他常常在笔记本电脑前面一坐就是十来个钟头,不吃不睡,手若不是在敲打键盘,就是在查阅资料。在此期间他抽烟、喝酒,皱眉或扯东西。他不会去注意周遭在这段时间内发生什么,仿佛一切都与之无关。
  是个挺执着的人。也是个很认真的人。更加是个超脱于现实之外的人。
  难以理解的人。
  搞不好该去做心理咨询的是他吧?多少有些双重人格。
  动作尽量轻微的下了床,袁振拾起了扔在地上的裤子,摸出烟和打火机,点燃了一支烟。
  天气已经很冷了,但供暖期尚未到来。该说,这是一段最难熬的时光。
  叼着烟穿好衣服,袁振出了卧室,把门从外面带上了。
  拉开窗帘,灿烂的阳光晒了进来,带来丝丝暖意。
  想喝茶,但这厮家里除了酒找出的第二样东西是速溶咖啡。
  咖啡就咖啡吧。袁振无奈。烧水的水壶遍寻不见,他索性端着杯子去了饮水机处。
  在沙发上坐下来,袁振无所事事的打量着龙语的房子,他发现并非他的错觉,这个家就是特别没人气。很整洁,但整洁的特别刻意。他敢打赌这屋子不是龙语自己动手收拾的,他对这个极不在行,他的拿手之举是把一间整洁的屋子搞乱。
  接下来,干嘛?
  枯坐着等龙语睡醒?
  那太折磨人。
  回去?
  是不是不大礼貌?
  袁振发愁上了。
  思来想去,怎么好像都不合适。
  今天是周五,下午是例行的看诊时间。但按龙语这个睡法,估计能逃此一劫。对,袁振不想去看心理医生。非常不想。遭罪。
  你看,昨天又发了噩梦。
  去看看赵昕吧。袁振忽然想到。龙语昨天折返回来够快,他并没有跟赵昕说上几句话。
  洗了杯子简单清理了一下客厅,袁振留了张便条跨出了龙语家的玄关。

  赵昕的店面特别整洁,整洁到不像一家车行。估计每个登门的顾客都有此感觉。由此,袁振又想了想龙语家,也有一种洁癖感。
  从后门进去,伙计告诉他赵昕在斜对角的修理间。袁振摸过去,一眼就看见了赵昕。确切来说,是赵昕的胸口以下。胸口到头这个部分都在机车下面。
  "忙呢?"
  赵昕听见这声,从千斤顶架着的机车下滑了出来,"呃,你怎么来了?"
  "没事,随便看看。你忙。"
  "不算忙,小Case。龙语也来了?"
  "他还在睡。"
  "唉咳。能想到。"赵昕笑了。
  "生意还挺好的?"
  "还行吧。"
  "我看几个伙计都挺忙。"
  "哦哦,嗯。"
  "老板也得干活儿,生意应该不错。"
  "不是的。"赵昕又钻了回去,"我一般不干什么,只有机车改装会下手。多是一些比赛的车,就那种你知道,年轻人喜欢但政丨府不喜欢的比赛。"
  "哈哈。"
  "今天不用上班吗?"赵昕一边干活儿一边与袁振闲聊。
  "我那儿啊?去不去都没所谓。"
  "挺好挺好,不受累。"
  "我特别奇怪你这里为什么这么干净。"
  "干净?"
  "或者说整洁?也特别有条理吧。看起来不像机械油乎乎的地方。"袁振说着,走到了墙的一侧,各种工具码放的整齐有序,弄成这样你都得承认它们有些装饰效果了。
  "哦哦,我有点儿洁癖。这个也挺让伙计们头大的。嘿嘿。"
  "还真是洁癖啊……"袁振摸了摸下巴。
  "嗯啊,挺麻烦的。可能是小时候住院了很久吧,也说不上为什么。"
  "住院?"
  "对,那时候心脏不太好。"
  "怪不得呢。"袁振抓了抓头,想起了伍岳曾说:我想要不是他身体条件不允许,他也会是一个出色的赛手。
  "嗯?"
  "我说怪不得有些洁癖。"袁振这时候不想跟赵昕提及伍岳,不想令他不开心,"我看龙语家也是被收拾的……很有特点。"
  "哈哈哈,是嘛。可能是由于我喜欢那么打扫吧,钟点工去了也会按照那个标准来。"
  "挺好的,洁癖只要不过分,也是优点。要不按照龙语那性格,再没人管,家里不定得邋遢成什么样。"
  "他没你想的那么糟啦,其实很爱干净。乱一些他不在乎,但是脏他自己会硌应。啊说到这个,我有没有给你讲过他……"赵昕是忽然住嘴的。
  "嗯?"袁振还在想赵昕说的很对,公平来讲,龙语很爱干净,从他换衣服那么勤就能看出来。
  "没,没什么。"
  "你要说什么就说,怎么话说一半?"
  "我还没适应你俩在谈朋友,那个笑话不宜……"赵昕苦脸。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唉。
  "你反而勾起我的好奇心了。"袁振在赵昕身边蹲了下来。
  "……那就当笑话听?"
  "先看看好笑不好笑喽。"
  "非常……噗哈哈哈……好笑!"
  "洗耳恭听。"
  "诶。"赵昕探出了头,看着袁振,"你知道龙语是什么样的人吧?"
  "我总结总结?"
  赵昕做了个请的手势。
  "酗酒、好赌、乱丨交……"
  "可以打住了,再说下去我会觉得你比我还了解他。"
  "行吧。"
  "这个事儿搞笑在……呐,从头说。某天。龙语大半夜的电我,说他痒痒,就是那儿痒,你知道吧?"
  "嗯。"
  "那他很惜命嘛,就说唉赵昕我是不是得嘛病了。"
  "你该说他惜命根子。"
  "噗……我挺气嘛,就说:还用想吗?一定是!你这人根本就没节操,喝醉了又随便什么人都上,性病还是小,搞不好你艾滋!我先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又极尽刻薄损了他一通,最后狠狠吓唬他收线。然后好几天都没他消息。正想说是不是真怎么了……晚上他就电我,扯着嗓子喊:赵昕你混蛋王八蛋,你害得老子去看病不说,还做了HIV检测,你妈的,老子居然是出湿疹!"
  "噗……哈哈哈哈……"
  赵昕乐得手里的扳手都掉了,袁振也笑得前仰后合。
  俩人乐了好久,赵昕索性滑了出来,蹲下,继续乐,一边乐一边说:"这个是系列三部曲。刚刚那个是一,还有二和三。"
  "继续继续。"
  "二就更逗了!也是某天,他电我,说某部位很异常。用他的描述就是又红又紫。我问他干嘛了,他说他喝多了不记得了,大概就是做的太猛了。呐,我说让他休息禁欲一下,他说已经三天了,还是又红又紫。于是我就陪他去医院嘛。去了就挂了号,我在外面等他。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他出来。再等,就听见了诊室内似乎有咆哮。我就赶忙进去,正看他气冲冲出来。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我就陪他去划价拿药,后来上了车,他才骂骂咧咧说开。他说医生就是个傻×。我问你为什么这么说。他说:我就给他描述症状,傻×医生就会说三个字——不对头,说来说去怎么都说不像是由于做爱导致的损伤。我就特别纠正他,我是跟男的做,会不会那儿太紧了闹的,结果那傻×说,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这里是被板儿砖拍的,会不会是你喝太多记不住被人拍了呢。"
  "噗……哈哈哈哈哈……"
  两人又是爆笑。
  "后……后来呢?到底怎么回事呢?"袁振捂着肚子问。
  "后来就成了……噗哈哈哈……悬案!因为那个医生就是给他开的外用药嘛,坚持认为是板儿砖造成的。哈哈哈……他就坚持擦,居然就好了……噗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还有,还有三部曲之三!"赵昕的肚子笑得疼死了,还要坚持说。
  "其三是更可乐吗?"
  "呐,更可乐!"赵昕顺了顺气,继续说:"三部曲之三是,某天他又被某部位困扰,又是痒痒的,抓了会疼。于是又去看医生。"
  "不是三次看的都是一个医生吧?哈哈哈哈……"
  "不是不是,他每次都换医院。这人看谁都是庸医,也不想想正经人谁去看那种病!呐,这次去看,人家说他是阴虱。他问是湿疹对么?医生摇头,说,不是,阴虱。不是湿润的湿,是虱子的虱。这个不是很麻烦,但是要把毛全部剃掉。他死也不干,可这是唯一的解决办法。于是,无论他如何反抗,还是被剃了一个干净。拜这个所赐,他创了一个记录,那就是居然禁欲了一个月!因为他死也不想脱了裤子被人看见他……噗哈哈哈……如同……噗哈哈……小男生一般的***……噗哈哈哈……"
  两人委实乐疯了。乐到最后,赵昕洗手都浑身哆嗦。
  袁振不得不点烟以制止嘴唇的不合拢。
  "诶,谢谢你。"赵昕好容易停住了笑,一边洗手一边说。
  "嗯?"袁振有些不明所以。
  "我在国外待了很多年,再回来,朋友少的很。除了龙语,也就是几个玩儿车的男孩儿,但他们不常过来。你能陪我说会儿话,我特开心。"
  "呵呵……"袁振意识到气氛一下有些伤感。
  "其实我真不该拿龙语取乐,不太厚道。你又跟他……唉,说这些其实很不应该。"
  "你都说了,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但他不是坏人。啊,坏人跟这个不沾边儿。该说,他不是花丨花公子,他从来不屑于骗谁的感情,他对谁也没有蜜语甜言,对谁也没有承诺,真的是……挺坦白的,我就是这样,爱来不来。能接受这样的我,那么好,一起寻欢作乐。他不负责,也不要求甚至反感别人对他负责。"
  "我知道。"袁振吐出了一口烟。
  赵昕擦干了手,回身看着袁振:"但他不是没有感情。至少,我觉得,他对你……不一样。我隐隐就觉得,他也许喜欢你,问他他又不承认。结果昨天……唉,托他的福,我一晚上都在想你俩的事。要说,我真想劝你躲开他。"
  "呵。"
  "少年时代没有达成的心愿在成年以后总是耿耿于怀。龙语的感情付出的太早,太多,到后来,好像就……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或许明白吧。"
  "我不是为他开脱,也不是袒护他。但我了解他,一旦你碰到了他的内心,他或者躲,或者陷。"
  "……"
  "所以,我认为,他对你动感情了。因为他逃过,可惜,没能逃开。"
  "是吗?"
  "你觉得呢?呵呵。所以喽,给他一点点时间让他好好想想,改变改变他历来所坚持的东西吧。"赵昕笑了笑,"不过说起来,我还是觉得惊讶。你还真不是……他的口味。破天荒了。"
  袁振摊手。
  "不过我想,就因为不是,才对吧。他所需要的,应该也许大概就是……你这样的男人。"
  "哪样?"
  "你说哪样?"

71
  龙语一觉醒来,精神饱满。身上肌肉多少还有些酸疼,但处于可接受范围之内。点上烟下了床去洗手间,他才意识过来——少了一大活人。
  怎么意识过来的呢?
  家里有人收拾过。
  一边儿撒尿龙语一边皱眉,这家伙居然如此嚣张!要知道,他最烦别人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擅自规整屋子,当属这一范畴。当初寄人篱下不算。
  洗漱出来看见了客厅茶几上压在玻璃杯下的便条:【我去赵昕那里了。】
  事儿逼。龙语骂了一句话,拿过了手丨机。
  "哪儿呢?"电丨话接通,龙语吐出一口烟,问。
  "打台球儿呢。"赵昕那边儿听着有些吵。
  "操……大下午,几点去的啊?"龙语看了看客厅的挂表,16:44。
  "中午吃了饭就来了。诶,你又刚睡醒啊?"
  "不然你以为呢。是咱门口儿那家儿吗?"
  "废话。"
  "给我点盘儿饺子,猪肉白菜的。"
  "你怎么老把人家这儿当饭馆儿啊!"
  "我早跟他们老板建议过了,台球厅关了吧,开个饺子馆儿准火。诶,操,你怎么不说他们家这么个性卖饺子啊!"
  赵昕把电丨话挂了,龙语对着忙音干瞪眼。
  手丨机有未接电丨话,过滤一遍龙语一个个回拨。一边讲电丨话,一边选衣服,一边穿。他是出了电梯才给邹医生打过去的:道歉,且,告知他决定暂时停止看诊,如若恢复会提前预约时间。寒暄几句挂了电丨话,龙语叹了口气。
  任伟没来电丨话,倒是发过几条短信。他看了看,什么也不想回,便就决定不回了。
  蹓跶到台球厅,推门进去,没几桌人。袁振跟赵昕选了一张旮旯的案子。赵昕正跟那儿比划,怎么也下不去杆儿。
  "我就他妈说你废物吧。"龙语走了过去,脱了外套往椅子上一扔,从身后环住了赵昕,"腰,腰低点儿,你丫撅着屁股发情呐。"
  赵昕气得五官纠结拿胳膊肘儿顶他。
  "你执拗个蛋啊!胳膊,抬起来一点儿。"
  杆儿推了出去,绿色的球落袋。
  袁振撑着案子瞧着他们俩,你还别说,其实挺般配。
  始终,在袁振看来,他们两人之间,总有一种暧昧荡漾。
  "嘿,你朝哪儿去啊你!"龙语把赵昕拽了回来,"那球儿可能进去嘛!诶你自己说说,多少年了,你怎么就不长进呢?"
  "躲开躲开,边儿待着去!"赵昕脸上挂不住了。
  "他输你多少盘儿了?"龙语看向袁振。
  "你太烦人了你!"赵昕不顾龙语劝阻,还是朝着那个不大有可能进的球儿发起了进攻。
  结果可想而知。
  "都赖你!"赵昕拿着球杆捅龙语。
  "我他妈告没告诉你绝逼进不去啊?"
  "明明能进去!就是你咒的!"
  "你还真是……搽粉上吊,死要面子。"
  龙语不理赵昕捅他,点了烟看着袁振,只见这位手起杆落,漂亮的很。
  "我算看出来了,你是生生折磨袁振一下午。个臭球儿篓子!嘿!别抡杆儿了!"龙语抓住了赵昕的手腕,往后别他的手,"找我治你呢吧?"龙语嘿嘿乐,可惜没能乐几秒钟,"哎呦喂!"
  袁振的球杆敲上了他的头。
  "嘿,你们俩……串通一气了!"
  "饺子来喽。"小姐端着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走了过来。
  "吃你的去吧。"袁振扒拉了龙语脑袋一把。
  "你不尝尝?倍儿香!"
  "我们都还想吃晚饭呢。"赵昕白他。
  "随便。我自己个儿享受。"
  刚吃了几个,赵昕跟龙语旁边儿坐了下来,伸手捏了一个。
  "你丫不是吃晚饭吗?"
  "别招我,惹急了我全吃,反正我点的。"
  "我哪儿敢招你啊,你什么角色我什么角色啊。"
  "你说袁振哪根儿筋儿搭错了愣看上你。"赵昕又捏了个饺子,到龙语的碗里沾了点儿醋,一口吞进去:"真香。"
  "呦嗬,你觉得他好啊?好领走。"
  "你说的?"
  "嗯我说的。"
  "没心没肺!"
  "你今儿刚认识我啊?我对兄弟向来阔绰,喜欢哪个领走哪个。"
  "少废话!"赵昕瞄了眼袁振,他正聚精会神的对付黑8,"任伟你差不多断了吧,听见没?你这至少是对人家负责。"
  "干嘛啊?"
  "找时间我再跟你说!"
  袁振往这边儿来,赵昕起身,往案子去了。
  "吃么?"龙语递了一次性筷子给袁振。
  袁振倒是拿过了他手里那双,夹起一个饺子,沾沾醋,吃了。
  "我怎么净认识贱逼了。"
  "挺香。"袁振把筷子递回了龙语。
  本想见面儿就骂他一顿,告诉他以后少乱动他东西,可这会儿,真对着袁振,龙语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我今天……"袁振摸出了烟盒儿,点烟,"没去看诊。"
  "必然啊,你又没分身术。总不能你来个人体切割,半拉打球半拉看病去吧。"
  袁振本就有点儿内疚,被他这么一说更打蔫儿了。
  "不去甭去了,我起来看见邹医生电丨话我了,我给他回过去,告诉他,以后不去了。"
  "急了?"袁振看着龙语。
  "你觉得受罪,不看也罢。我有什么急的。"
  "我听着像气话。"
  "那绝逼你多心了。不看就不看吧,又不影响你吃饭睡觉的。"
  赵昕摆了半天姿势,找了好几个位置,其实心思不在眼前的球儿上,在袁振和龙语身上。他俩之间那股子亲密劲儿,真是一举手一投足间尽显。
  袁振是个好人。这是百分之一百赵昕确定的。
  龙语是个坏蛋。这也是百分之一百赵昕确定的。
  赵昕就在想,如果……龙语跟袁振也耍混蛋,大抵他就会失去袁振这个朋友。虽说不是透过龙语认识,可……
  袁振真的很不错,譬如今天,陪他说话、陪他打球,扫兴的话能规避就规避。
  "你磨洋工呢吧?"龙语起来了,冲着赵昕就去了。
  "你陪他打吧。"袁振叫住了龙语,把立在一旁的球杆递给了他。
  "你也够孙子的!黑8捅那么一个傻丨逼地方儿,你把杆儿给我了。"
  "这不是听闻你大师嘛。"
  "滚蛋。"
  看着两人打球,袁振便就坐在椅子上歇着,抽烟。
  他不是一个特能安慰人的主儿,也知道赵昕挺腻烦别人泛滥的安慰,于是就选择陪他说说话、玩儿会儿,分分神。
  当然,雷也是会在无意间踩到。
  譬如,中午吃饭前,有人来取改装好的车,赵昕与人闲谈了一会儿,送走这位,喊袁振一起吃饭,袁振无所事事,正翻那本厚厚的外文书。伍岳写的那本。赵昕冷不丁这么一回来,藏也来不及了。
  四目相对,袁振只能特二寡的曰:"真厚,我还看的不怎么全懂。"
  赵昕噗嗤笑了:"很多专业术语的缘故吧。"
  袁振正飞速的转着脑子想怎么转话题,赵昕却顺着说了下去:"他从小在国外,其实英文更顺手。"
  袁振只得往下接:"荷兰吗?"
  据龙语所说伍岳是飞去了荷兰。
  "嗯是。",赵昕点了点头。
  "陪陪父母也挺好的。"袁振抓头。
  赵昕笑了笑说:"他是单亲,跟他妈妈关系也不好。回去是朋友大多在那边儿。"
  "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袁振愣把话题转了——实在没办法了。赵昕眼底流露出的悲伤令人不知所措。
  赵昕倒是也配合,想来不希望低气压袭来,笑着说:"好久没见小闫了。"
  "可不是嘛。"
  话题顺着就下去了。
  "发什么呆呐?"
  球杆捅过来,袁振一愣,接着就看见自己的线衣上一片蓝。
  "你……"
  怎么会看上他呢。袁振捂脸。
  "来呀,切一盘儿,让我领教领教你实力。"龙语叼着烟,笑得嚣张。
  "志在必得嘛。"袁振起了身,接过了赵昕递过来的球杆。
  "说不好。"
  他的舌头无意识的舔了舔嘴角,害得袁振胯下跳了跳。
  是他太妖孽啊,还是我越来越没定力?
  郁闷了。
  "晚上咱吃火锅儿吧!"看了一会儿,赵昕蹓跶过来,征求大家意见,"天儿凉了。火锅吃着还方便。"
  "行。"袁振起杆。计算机没关,他惦记着呢,但图一个让赵昕开心,那就开着去吧。
  "我没意见,吃什么都行。"龙语将烟蒂碾灭。
  "那你俩玩儿吧,我先回去,买菜买肉。"
  "一起吧。"袁振看向赵昕。
  "不用,我自己去方便。这会儿的超市,也就能停机车。"
  赵昕走了,袁振还张望着他的背影儿。
  "诶你是不是看上赵小0了?"龙语瞄着球儿,不看袁振。
  "我特佩服你是什么话都敢说。"
  "嘴长我身上,我可不是想说什么说什么。"
  "你不是吃醋了吧?"
  龙语一愣,继而,回嘴:"你自我感觉真良好。"
  "嗯,我承认我有点自恋。"
  "你要看上你追,你俩能配套,上下不打架。"
  "我是觉得他心情还是很低落。"
  "是啊,看着咱俩,人家嫌自己亮。"
  袁振看了看龙语,他正对付下一个球。他俩果然很心灵相通。
  "这个傻丨逼伍岳。屁孩子。"龙语骂着,将球准确击入。


72
Pub里一如既往的热闹喧腾,女孩儿们浓妆艳抹,男孩儿们奇装异服,你似乎听不清身边人在说什么,又似乎耳朵里塞满了别人的话语,这是由于每个人都在扯着嗓子说话。
龙语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中,除了喝酒也找不到别的事可做。
有姑娘跟他搭讪,圆脸大眼睛,可爱的模样,她借了他的打火机,胸脯若有若无的蹭着他的手臂。
他时常被姑娘搭讪,对于这点龙语早已经习以为常。不管他相信与否,他就是那种姑娘们愿意涉猎的目标。他常想,幸亏他不是个异性恋,否则不知道会冒出来多少私生子。
若是往常,龙语一定会抽身而退,可对于今夜的他来说,有个陌生人聊聊倒也不错。
于是,他带她离开了吵闹的livehouse,出来在二楼选了一个位置坐下。姑娘点了一杯马丁尼。
侍者把酒杯放下,她的小手就淘气的捏住了高脚杯边沿的橄榄,樱桃小嘴一含,顷刻间酒杯显得空空落落。
"喂,你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有么?"龙语点上了烟。
"整张脸都是。"
"呵呵。"龙语笑笑吐出了一口烟,"你说是那就是吧。"
"被甩了?"
"相反。"龙语拿起酒杯抿了一口酒,"我正想甩人。"
"那你干嘛不高兴?告诉不喜欢的人你要离开了,该是多快乐的事儿。"
困扰龙语的大概也正在于这一点。
他发现,再次开口对任伟说"咱俩算了吧",居然很难。他有些说不出口。
一通电话分手是他的强项,留张便条分手这种操蛋行径他也不是没干过。
电话是赵昕让他打的,倒是不算命令,毕竟他自己也有这种想法。
任伟对他来说,与其他的露水情人多少有些不同,他曾试着认真的与他交往过,感情也不是从来剥离其外。而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身上有吸引他的东西。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欢愉,也有对他这个人的欣赏。
实际上,就算分开了,他偶尔也会想起他笑的模样,想起他拿酒杯的姿势,想起他弹琴唱歌的表情,想起他……
他会去想,他现在怎么样,好不好。
所以,分开反而对任伟来说更好。
可,那通电话打过去,本来准备好的话却都憋在了心里。伤害一个人两次,多少也是需要魄力的。你就更别说对方在电话的另一头热络的与你攀谈了。
他说,赵昕好些没有?我没事儿,你多陪陪他。
他说,你记得吃东西,就别给赵昕添麻烦了,哪怕叫点儿外卖呢。
他说,你今晚有空?那来看我演出吧,写了新歌儿,我特喜欢。
他说……
龙语只能听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临出门,赵昕忧心忡忡的看着他说:今晚你不回来,我就知道你这人无药可救了。与此同时,龙小猛盯着他半天也终于垂下头,长出了一口气。
你三十岁了,你也渴望安定下来了,对不对?
赵昕的话跟耳际萦绕。
为什么每一个都自作主张的这么说?
姑娘在龙语对面滔滔不绝的说着,他却什么都不太听的进去。不厌烦,却也不能融入对话。
不一会儿,吵闹声弥散了开来,不计其数的男男女女涌出了演出场地,这标志着一个乐队的演出告一段落。龙语看看表,下一个上场的应该就是任伟的乐队了。
是不是要面对,也总得面对。就算他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我回来找你也不代表我跟你算什么。可……
难道他真的要离开他熟悉的生活,而后跟袁振在一起?这也不仅仅是跟任伟算了就算完的,他要离开的,是所有人,是他所熟悉并为之激动的生活,是告别浪子的舞台成为庸碌众生里面的一个。
这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实际上,这跟杀了他没什么区别。
这是让他否定长久以来自己的生活。
姑娘没能留住龙语离开的脚步,败兴的坐在那里喝着杯中酒。龙语挤进了livehouse,他看见了站在舞台之上的任伟,看着他慵懒的调音。
有人吹口哨,有人尖叫,有人开了听装啤酒泡沫汩汩的冒出来。
终于,演出开始了,龙语看着台上的男人嘴唇贴着麦克风和大家问好,然后,一段清唱令全场安静下来,吉他的渐起、华丽的切分音,一切都像是神来之笔。
这一刻,龙语在想:这个年轻的男孩儿怎么会迷恋他呢?
他找不到理由。
他还年轻,他已经老了。
就像张楚在《光明大道》里唱:你还年轻他们老了,你想表现自己吧。太阳照到你的肩上,露出你腼腆的脸庞,你还新鲜他们熟了,你担扰你的童贞吧。
龙语走神了,但这并不妨碍他分辨出任伟的这支歌也是一首佳作。不妨碍他分辨出衬衫下的那副身躯很迷人。不妨碍他分辨出拨弄琴弦的那个男人是个充满魅力的男人。
他年轻,但他不是孩子了,他也正开始成熟起来,愈发溢出迷人的气息。

任伟将麦克风放回支架上,随意的向听众说谢谢的时候,龙语已经走到了lifehouse的木门前。他推门出去,留下喧嚣融入了相对的安静之中。
坐在Pub二楼的女孩儿不见了踪影,龙语笑笑走了出去。
由于来的较晚,本就没地儿停车,令他不得不将车停在了对面胡同的深处。
安静是一点一点到来的,伴随黑暗。
路灯十个有八个不亮,远离霓虹招牌,黑暗穿过骨头抚摸着你。
烟抽完了,龙语上了车就开了车内灯,从整条的烟里抽出一盒,拆了包装。
打火机在指缝间游移着位置,就像他漂浮不定的心绪。


任伟给他来电话是在他抽完两支烟后,接起来,能听出言语间他情绪的亢奋。总是这样,生活习惯的关系,只有夜晚两人才会精神饱满。尤其是任伟,演出都是晚上,于是这会儿正是他精神最亢奋的时候。
"哪儿呢?"
背景音闹哄哄的,与这静谧的胡同深处形成一种极大的反差。
"车上。"
"啊?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喝酒呢。"
"没。"
"我过去找你,车停哪儿了?"
"对面儿那胡同,紧里头。你能走了?"
"有什么能不能的,我这就出来。"
挂了电话,龙语又点上了烟,袁振时常说他烟勤,他自己倒是不怎么在意。长命百岁与他的渴求格格不入。
今夜无风,也不算太冷,龙语嗅着车窗外的清新空气,令他舒服。他索性下了车,脚踩上枯黄的落叶,发出吱嘎的声响。抬头望向夜空,星星不多,暗黑的夜幕笼罩大地。
袁振今天没跟他联系,确切来说他并非任伟那类性格,鲜少干涉他的生活,更不会查岗似的一天几个电话。所谓成熟男人,大抵就是这类人,他们没多少激丨情可言,对经营自己的生活兴趣更大些。他们安静、务实,所谓感情也是以稳定踏实为前提的。这类男人,怎么会看上自己?
又是一个百思不得其解。
他现在在干嘛?不用特别费心设想,一定是坐在电视前,看着某部影片,手边一杯茶。再或者是坐在计算机前,或者下棋或者跟赵昕亦或别的什么人闲谈。要不然就是更无聊一点儿,奋战祖玛。也不是不可能守着探索频道……
龙语没能再想下去,因为任伟几乎可算是跳到了他身上,嘴唇贴上了他的嘴唇。舌头也不老实,钻进了他口中。
"你丨他妈又喝了多少啊。"龙语被他顶到了车门上,"也不怕谁看见。"
"七点多就开始喝了。嘿嘿。看呗,我又不怕谁看。"
"上车吧。"
"去你家?"
龙语没说话,拉开了车门。
任伟也离开他向着副驾驶走去,一上车,他就把琴箱子扔在了后座上。
龙语关了车门,刚要起步,任伟就按住了他的手腕。
"干嘛呐。"
像是为了回答他的问题,任伟拉了座位中间的操作杆,爬到了龙语身上。座位向后移,一直快要顶到后座上。
"别折腾,你到底喝了多少啊!我怎么看你唱歌时候还算清醒?"
"等不及了,我想死你了。"他说着,吻上了龙语,手挤进两人之间,拽着龙语外套的拉链。
"我丨操,你是真……"


73
  "先生,您的宅急送。"
  袁振一开门,就看见闫力笑眯眯的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蛋糕盒子。
  不搭理他,让开门进屋,就听在身后喊:"先生,您得签单,268元整,您有我们窝夫小子的会员卡吗?会员可享受……"
  "你贫么?赶紧进来,把门给我带上。不够进土的。"
  "啧啧,又老一岁就是不成啊,幽默感都没了。"
  "小许没跟你过来?"
  "他还睡觉呢,昨天有个案子绊住,睡的特别晚。估计起来就过来了。"
  "哦哦,你别老让人家孩子那么辛苦。"
  "嘿你这话说的,我多体恤他啊,见他累都没蹂躏他。"
  袁振捂脸。
  "诶,诶,你们家那浪荡男呢。"闫力一通踅摸。
  "他又有新外号儿啦?"袁振说着,往厨房走,打算沏茶。
  "可不是嘛,你都给他赎身了,我再叫他卖的岂不是羞辱你啊。"
  "你几天没跟正常人说过话了?"
  "客户不算人的话……得十天半个月了。"
  "看出来了。"
  "真的,他咋没在?"
  "忙呢,估计傍晚过来,赵昕也来。"
  "是嘛!"闫力两眼放光。
  "我看要论浪荡,你跟他平手。我告诉你,一会儿可别丢人现眼。"
  "唉咳,我知道他有男人。我这不是……暗自替他可惜嘛!不能享受我的滋润。啧啧……"
  "我怎么……这么悲哀。"
  "啊?"
  "都认些啥人当朋友。"
  "嘿!你丫就是个闷骚的!你还别不承认。"闫力点了烟,拿了茶几上的烟灰缸,跟进了厨房。
  "你是特渴么?先给你杯凉白开?"袁振正准备烧水,刚把电水壶灌满。
  "那小子跟床上特带劲吧?看他那皮相就能看出来。要不怎么给你都拴上了。"
  "友情提醒,我快损你了。"
  "唉有什么的啊,我那么一说你那么一听。我又不跟你抢,那可不是我的茶。"
  "嗯,你茶我还没给你沏呢。"
  "你大爷的。"
  "走吧,您客厅歇着去吧。"
  "小德子护驾~"
  "你看你那螃蟹嘴脸,以为长俩钳子就能掐人。"
  "咋?不服?"
  "给你扔锅里,蒸了,红彤彤。我看你那钳子还抬的起来么。还别喊我热,想红就忍着。"
  "你那损唉……诶,我想起那天看那傻丨逼连续剧了,是青蟹跑的快还是红蟹跑的快。妈丨逼都熟了,还跑个屁啊!"
  "哈哈哈哈……"
  "最可气的,还是个古装连续剧,脑筋急转弯儿都上了。"
  "哈哈哈哈……"
  "你乐得跟一傻子似的。"
  "别咒我傻,傻了你养着?"
  "不怕,有那浪荡男垫背呐。当然,他百分之九十不管你,哈哈。"
  袁振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摸过了烟盒,"你这破嘴啊……"
  "同居生活还幸福?"
  "他搬走了。"
  "啊?"
  "喜欢有自己的空间吧。"
  "欠调丨教。当妾的不知道伺候老爷。"
  "……你刚从四十年代穿越来?"
  "你是特爱他么?"闫力拿了果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
  "中午吃饭了吗?"袁振看了看表,一点多一点。
  难得一个生日赶上周六,闫力就吵吵着过起来。三周没看心理医生了,做恶梦的程度明显下降。袁振心情不错,也就不反对。
  "你打什么岔啊!吃了!他做了三明治开冰箱就有的吃。今天主要是吃你。"
  "嗯,挺好。"
  "找伴儿还是得找这样儿的,他把你套牢了吧,你也不觉得太亏。"
  袁振不禁想,龙语是不是也这么想的?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跟闫力有些共通之处,并非相似,只是一些观点出奇的一致。
  闫力看了看袁振,又咬了一口苹果,不见他说话。
  半晌,倒是听见这么一句:"跟他处,总是悬着的感觉。"
  "悬什么啊。不合适就换。"
  "这个岁数我错不起了,否则,也不会那么艰难才踏出一小步。这已经是极限了。"
  "我怎么觉着……你被他拿着呢?这可不对头。"
  "呵呵,他比较强势吧。"
  "你这择偶标准……翻天覆地了。"
  "非也,你不觉得景燃……其实也挺强势么。脱离低级趣味你再回答。"
  "哈哈哈,好像是吧。景燃那个性格……你看他能做到那么一个位置,也是必然。"
  "我一直觉得,伴侣这个称谓,不是随便给的。两个人一起,互相影响。对方的气场好,你会跟着好。对方的气场差,你便……"
  "他呢?"
  "说不太上来……总觉得不应该在一起,可是……"
  "他哪儿吸引了你?床笫之事之外。"
  "我确切的说不上来……"
  闫力吹了下儿头发,"你还真是爱上了。呵呵。"他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只小盒子,"本来我想走的时候悄悄给你撂下……"
  "哎呦,您还会准备蛋糕以外的礼物啊?"袁振笑了。
  "景燃托我给你的。"闫力说完,一口一口的啃苹果。
  "他……"
  "这阵子,他国外国内飞来飞去的,主要就是为他BF那爹。"
  "你们常联丨系?"
  "还可以吧……表我替你还他了。"
  "……"
  "不打开看看?"
  "你看过了?"
  "我有那么无聊嘛!看完再包上?"
  袁振把盒子放在了一旁,没有动手去拆的意思。
  "我先说好,我不是景燃的说客。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俩们完了我知道。以后好不好我更加不知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觉得这个岁数错不起了,那就别看错人。"
  闫力吃完了苹果,把果核放进了烟灰缸。
  "那你觉得我看错了吗?"
  "百分之百看错了。"闫力的嘴角上扬,"我对他没什么偏见,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也不算什么好人,但他只能比我更烂,绝不会比我强到哪儿去。"
  "就因为……我们俩是那么一个情况下认识的?"
  "直觉上的东西,我看着他,我就知道,这种人绝对是顽主。你让我跟他寻欢作乐,我特愿意,但,我不会跟他谈感情。我是千没想到万没想到,你着了他的道,这绝对不是你风格。"
  袁振将烟蒂碾在了果核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这岁数,你要说着急,没什么急的。有朋友没有朋友也是这个岁数了。左看看右看看,哪个也不怎么合适。但问题是,我还没决定什么的时候,他就……"
  "其实有些话吧,我真不愿意跟你说。说了吧,就跟我诋毁他似的,不说吧,不说我还不能装不知道。"
  "嗯?"
  "把话摊开了吧,也怪累的。其实我知道他这个人,混来混去,这圈子一共屁大点儿地方儿。这人,绝对属于恶名昭著了。酗酒、赌博、乱性……"
  "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知道,你又知道多少啊?这位也算个传奇人物了。谁一提起来,都是……我唯一没想到的是,他能让你压了。"
  "行了,不说了。唉……你看,一说起话来,我连水开了都忘了。准又凉了。"
  "他因为违禁药品大丨麻之类的给抓起来过你知道吗?"
  袁振愣了。
  "就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乱丨交派对他常客你知道吗?"
  "……"
  "我就说你知道个屁。操。其实真不愿意跟你说这些个,挺没劲的。"
  袁振起了身,往厨房去了。
  "操嘞,我真不是故意想给你添堵。"
  "他现在不这样就算了。"一边倒茶叶,袁振一边说,"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是这么个道理。你觉得没什么就没什么。你跟他处,又不是我跟他处。你高兴,比什么都强。"
  袁振忽然觉得有些没道理。越是像闫力这种玩乐派,越是愿意跟一个不谙世事的主儿安定下来,其实你说,他们拿什么去要求别人?这就跟一花丨花公子最后非得娶个处女似的。
  当然这话他不说出来,今儿本来聚聚是为了高兴。
  闫力的话已经让他心情低落了。
  把话摊开了吧,也怪累的。其实我知道他这个人。
  你知道,早不说晚不说,这时候说。一说还就是重磅炸丨弹。
  袁振最气的是,闫力装作不知道。总是调侃的套他的话,好像真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你想让我知道自己多失败吗?
  对,我失去了景燃,然后找了一个在你看来劣迹斑斑的人。
  可这是我的生活,它就这样了,你让我怎么办?


74
  手机闹钟响起,龙语下意识的就按了,按了想接着睡。然,半梦半醒间,一条胳膊的重量压下来,令他猛坐了起来。
  "嘛呢……"任伟咕哝了一句,并没有睁眼。
  龙语醒了,看着一旁的任伟,彻底醒了。
  你都干了些什么啊!
  摸过地上的烟盒打火机,点上烟,龙语心里反复盘旋的只有这一句。
  你根本就没有立场。
  唉咳,还真是不让自己失望。
  没立场就是没立场。对待此类事,他就从来没有过立场。最后一次陷入感情的漩涡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昨天在车上一通胡搞,搞完他就跟任伟回了家。两人喝酒、听音乐、聊天,继而是下一场的胡搞。停不下来,他让他感觉如此迷人。
  难以抗拒,难以抗拒的不仅仅是任伟本身,也是他所代表的这类生活:肆意、妄为、瞬间燃烧的激丨情、没责任无压力……等等、等等。
  人是不加修饰的人,是剥离伪装的人,是本我丨操控下的人。
  "你要干嘛啊?"任伟趴过来,伸手拿过了床头的闹钟,"才十点半!"
  "你睡吧,我得走了。"龙语亲了任伟的背一下儿,下了床。
  烟灰积了很长,这一动掉在了地板上。
  倒也不失礼——地板上的空酒罐琳琅满目;烟灰缸斜在一旁,烟灰洒了出来;垃圾桶翻倒着,纸巾、用过的套子、包装纸,一半在桶内一半在地板上。
  这符合狂欢后的残局套路。
  "操……"任伟趴在床上,低下了头。
  "门我会从外面儿给你撞上。"
  "洗澡不洗?洗的话毛巾晒在阳台上。"
  "不了,我先回家。"
  "工作上的事儿?"任伟摸过了烟,坐了起来。
  "不是。"
  "哦。"
  "你睡吧,天快亮咱俩才躺下。"
  任伟看着龙语,掀开被子下了床。他走过去,伸出双臂环住了正在系扣子的龙语,"下周我可能去成都。"他的胳膊挂在他的脖颈上,脸贴着他的脸近的几乎没距离。
  龙语轻吻了一下那双唇,"演出?"
  "嗯。"
  "多带点儿衣服,那边儿是湿冷。"
  "很体贴嘛。"
  "我什么时候不体贴了。"龙语的手抓了任伟的屁股一把。
  "那再体贴一点儿,给我泡杯咖啡。"
  "行。"
  "亲下额头再走。"龙语要转身,任伟拉住了他上衣的下摆。
  "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这么能撒娇。"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龙语照办了。
  "你惯的呗。"
  "手里有钱没有?"
  "有。"
  "嗯行。"
  "你不是嫌我总不工作赚钱嘛,那我现在自食其力喽。"
  "我可没见你去工作。"
  "那是你眼瞎,不觉得我最近总是演出啊,唉,还得去外地。"
  "呵呵。"
  "辉子他们终于满意了,以前都是我不爱去。"
  "商业和艺术是分不开的。"
  "也许是吧。呵呵。"
  任伟放了手,龙语开了卧室的门往厨房走。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都体贴,就算打起来也是你让一步。"任伟套上了背心,"你不体贴的时候,是你离开的时候。"
  龙语顿了顿,什么也没说。
  "所以,别离开我。"

  到家,已经快十二点。龙语洗个澡换了一身儿衣服,锁好门去了赵昕那儿。他没跟店里,显然是在楼上等着。
  唉。
  一边敲门龙语一边叹气——准有骂听了。
  门一开,大狗头挤了出来,一通蹭,赵昕站在门内,穿着整齐。
  "等我来接你呐。"龙语笑嘻嘻的进了门。
  "我是打算自己过去,没等你。"
  "又骑你那小车儿?"龙语摸进了厨房,"不是我说你,那车跟你加一起,我就能想到……诶,你熬粥啦?啧啧,还热着呢。"
  "拿碗盛。"赵昕倚在门框上,他是特意给他煮的粥——他没回来,就意味着:准又喝了,准又跟任伟厮混了,准又……唉。
  "你怎么又苦着一张脸啊,快成祥林嫂了我告诉你。这世界没了谁也得转。"
  赵昕走了过去,龙语不知道他要干嘛,端着粥碗看着赵昕。赵昕站定,一颗一颗解着龙语线衣的扣子。
  "我丨操……你丫干嘛?发情啊!"
  赵昕不理他,手还在一颗颗的对付那一排的扣子。这排对付完,还有里面衬衫那一排等着他。
  "嘿嘿嘿,真疯啦!"
  "果不其然。"等到龙语坦胸露乳,他除了啧啧,什么也不想说了。
  "麻烦您再给我系上行么?冷。"龙语洗澡时候就看见了自己一身的吻痕,任伟是故意的,他知道。
  "扣子系到脖子,我就知道……"
  "你知道还检查什么?"
  "你确定你今天要去袁振那儿么?"
  "就是确定才换的衬衫。"龙语喝完了一小碗粥,把碗放到了水池里,自己动手系扣子。
  "你别跟我顾左右而言他。我是想知道,你如何能面对袁振。"
  "我强项。"龙语笑,"逢场作戏我最拿手。哈哈。"
  "我居然会以为你喜欢袁振……看来我是不大正常了。"赵昕说着,走向水池,开了水洗碗。
  "这词儿让我恶心,今天不想再听见了。"
  "我其实……挺羡慕你的没心没肺。都活成你这样儿,这世界上也没什么可痛苦的了。"
  龙语点了烟,出去了。
  赵昕会把碗摔了,他一点儿都不吃惊。唯一不理解的是,他又不是今天才绝望,何苦非这么激烈的表达出来?
  难道你对我还能有所期望?
  我自己都不抱此等幻想了,呵呵。
  在浴室从镜子里盯着自己看的时候,龙语就对自己说:你没救儿了。
  赵昕好一会儿才从厨房出来,龙语叼着烟看着他,看他拿外套,看他走到玄关去穿鞋。
  "我是爱上他了。"龙语将烟蒂碾灭在烟灰缸里,起了身。
  赵昕停下了系鞋带的动作。
  "可我对自己无能无力。"龙语在赵昕身边蹲了下来,"我今天不想去,可一想到他会失望,我就没法儿不去。"
  赵昕的嘴动了动,但什么话也没能说出来。
  "我想跟他断了,我也这么做了。可……我也不是不想就这么跟他在一起,但我没法让自己……我不想伤害他,可我就是在伤害他。而其实,他也在伤害我,伤害那个多年来都我行我素这般的我。"龙语这么说着,忽然想起伍岳曾对他说:你不伤害别人,不代表别人不会伤害你。多精辟啊!
  赵昕坐到了地板上。
  龙语继续说:"如何是好,我不知道了。我不想改变自己,但不改变,我一定会失去他。其实无论怎样,我都会失去他,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你啊……"
  "到时候陪我大醉一场吧。"
  "没人逼你改变,如果你是认真的,不知不觉你会改变。当然,变了也不一定就能……呵呵。"

  龙语和赵昕出门已经过了两点。赵昕还是搭了龙语的车,就如同他说的,我肯定不可能在他那儿过夜。
  车载CD播放着Frank sinatra,这是赵昕喜欢的老唱片。他沉浸在音乐里,脑海里有个问题始终萦绕不去:跟龙语一起欺瞒袁振,是对,还是不对。
  这问题很难解。
  同样难解的是:袁振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明知道龙语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会……动感情。
  没道理可言。
  他有自信能让龙语改变吗?
  想到这里,赵昕想起那天翻看相簿,里面插着这样一张照片:龙语背着袁振,身后是模糊的人群、鲜艳的烟火。
  赵昕从不奇怪会有那么多人会迷上龙语,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同时,他也是个坏小子。越危险越迷人。
  相对于对袁振的担忧,赵昕也为龙语担忧:爱的越美好,失去的时候越痛苦。
  "诶,我想起那天黑皮讲的一笑话。听吗?"等变灯的时候,龙语问赵昕。
  "讲吧。"
  "香蕉先生和女朋友约会,走在街上,天气很热,香蕉先生就把衣服脱掉了,之后,他的女朋友就摔倒了。"
  赵昕没笑。
  "冷是吧。"
  "你觉得呢?"
  "再来一个。小明一直央求妈妈让他当艺人,妈妈说'你年纪还小,以后再说',小明不死心,还是不断求妈妈,最后妈妈受不了了,发飚道:'我们生下来就是红豆,不可能成为薏仁,你死心吧!'薏仁就是苞米那个薏仁儿。"
  "……太冷了。"赵昕挤出两声干笑。
  "这个世界就是由许多不好笑的冷笑话组成的。"


75
  "你吓我一跳!"
  吻落在后脖颈上,害龙语差一点儿就扔了手里盛汤的木勺。
  "好端端的,你紧张什么?"袁振的下巴搭在了龙语的肩上。
  "去去,躲开,一会儿赵小0号丧了。赶紧让我把汤送出去。唉,真不是我说闫力,就那点儿酒量,还叫嚣个蛋啊!"
  "你不想跟我说话?"袁振说着,从身后环住了龙语,嘴唇几乎是蹭着他的耳垂在说话。
  "你也喝多了吧?"龙语皱眉。
  "没有。"
  "没有就见鬼了!"龙语无奈,放下了汤匙和汤碗。喝汤那位得等一会儿了。
  想让他站好,却事与愿违——反倒是越来越歪——龙语被袁振挤在了墙上。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他们鲜少会处于此等对调的立场:龙语没喝多,袁振倒是有些上脸了。
  "我给你灌碗儿醋得了……"
  "那就能醒了吗?"
  会吻在一起,谁也不觉得意外,彼此口中的酒气、烟味,并不令人反感。那种热度与气息,对彼此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赵昕与小闫和小许两人随意的攀谈着,这好歹让时间没那么难捱。下午他和龙语到的时候,小闫和袁振在,他们来了大家就开始打牌。打到傍晚,袁振和赵昕一起准备晚饭,剩下龙语和闫力拉耗子。
  由于两人并不交好,于是这牌局多少有些较劲的意味:一开始用贴纸条作为惩罚,后来觉得不过瘾,又改作了脱衣服。
  小许到的时候,闫力身上剩下一条牛仔裤,龙语比他多件儿衬衫。
  倒是都不怕感冒!
  这会儿,闫力显然喝多了,躺在小许腿上,眼睛睁不开,嘴却不闲着。
  "浪荡男给我盛汤盛哪儿去了?不会人都到了大兴吧?"
  "你不是不想喝嘛,现在又催……"小许轻轻的给闫力捏着头,话语里有些责备的意思。
  "喝不喝在我,盛不盛在他。"闫力抬手刮了刮小许的鼻头,"懂吗?"
  "等会儿吧,袁振好像过去催他了。"赵昕说着,用酒杯碰了碰闫力手里的酒杯,也跟小许碰了下儿杯。
  "你也够能喝的啊。"
  闫力说着,靠了起来,亲了小许的手一下儿。
  "高兴嘛。"赵昕笑。只是,脸上的笑容与内心的失落正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今天一进门,打过招呼,闫力就问:你BF呢?赵昕没说实话,一笑带过:他在忙。闫力并未觉察到谎言,顺着问:忙什么啊,难得碰次面儿,能来就来呗,不行我给他打电话。赵昕慌忙说:不是不方便嘛,在国外呢,他妈妈身体不大好,他特意过去探望。
  实际上,赵昕不能理解自己的行为,他不懂他为什么不愿去面对他们分手的现实而是选择去粉饰太平。
  龙语的拥抱倒是给了他足够的勇气,令他可以靠在他肩上将这些话说完。
  自欺欺人,仿佛,倒是对目前情况的一种挣脱。
  他是多么盼望一切都不是真的啊。多么希望自己从没说过那句:分开吧。
  "赵昕,你眼睛有点红。"小许说着,抽了一张纸巾递给他,"沙眼吗?看起来蛮严重的。"
  "啊,不是……"赵昕接过了纸巾,蹭了蹭眼角,"长针眼了吧?"
  "好家伙,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了?"闫力说着,眼睛随意扫向厨房。厨房的门半掩着,此刻,毛玻璃上映出了交叠的身影,"哎呦喂,我说我那碗汤怎么回不来了呢!"

  "够了吧……你也够能起腻的。"龙语的拇指摩挲着袁振的脸颊,唇若有若无的亲吻着袁振的那双唇。
  "你在拿我和谁比?"袁振的手早已顺着龙语衣服的下摆钻进去,此刻正贪婪的覆盖在那细腻的肌肤上。并非说他像孩童般拥有着生命的精华,而是那皮肤保养的在意仍旧可以挣脱在时光之外。龙语从不是那种极度紧张自己的类型,然而,你得承认他对自己的关注。任何的细枝末节,都有种近乎偏执的考究。说白了就是,无论怎样过度挥霍,至少也要看上去很好。
  "我头一次发现你酒品这么差。"
  "呵呵。有么?"
  "一会儿我们早点儿回去,你躺会儿。"
  "你要回去?"
  "嗯……回去。"龙语环着袁振,在他耳畔低声说。
  "不能留下来陪我吗?"
  "……我的礼物留下来陪你,包你做个美梦。"
  说起这份礼物,那是龙语一早准备好的:一套自然音效的睡眠伴侣唱片。据说对治疗失眠有着绝佳的效果。且,可以保证睡眠质量。
  但愿奏效。
  对龙语来说,强迫袁振接受治疗到现在看来是非常不明智之举。
  他希望可以尽量去弥补。
  "我想你留下。不行吗?"
  这问题还真叫人难以回答上来。
  "真该出去了,老待厨房里算怎么回事儿啊。"龙语想挣脱袁振。
  "留下来。答应我。"
  "真不行,我明天有事儿。你看哪次我没事儿不留下来啊!"龙语一个头两个大。是,他没什么不能留的,说什么明天要办事也是扯淡。问题是,怎么留啊?您一个睡觉都不关灯的主儿,我这儿满身的……你要说你躺下就睡倒也不是问题,可你肯定不会躺下就睡!
  正不知所措,有人咚咚的敲门:"还行不行啊,你侬我侬你等我们走了能憋死你啊!"
  是闫力的声音。
  龙语算是遇上了救星,他挣开袁振,一把拉开了厨房门,"你来的正好,丫喝多了。"
  闫力本来是一脸坏笑,这会儿瞧见龙语一本正经,袁振在一旁靠着墙,倒是说不上话来了。
  "差不多咱就散了吧,让他躺会儿。"
  "怎么了?"赵昕也走了过去。
  "丫有点儿高了,我说不成咱就到这儿吧。"
  "喝难受了吧?"小许端了一杯水过来。
  "我没事,一点儿事没有,听他胡说呢。"袁振摆了摆手,"走,接着喝。"
  他说喝,别人也不好说散场,但也都不敢让他喝太多。于是小许收拾了桌面,赵昕将蛋糕放好、插上蜡烛,闫力让袁振许愿切蛋糕,大家一起吃蛋糕。
  蜡烛吹熄,闫力追着袁振问许了什么愿望。袁振不说,怎么套话也不说。闫力有点儿不爽,拿话挤兑袁振。赵昕打圆场,曰:愿望是不能说的啦,你再追问就要遭天谴了。不料闫力周下一杯酒说:怎样我也会遭天谴,不差这一点儿!
  几个人费力经营出的和谐气氛,一度出现要被打破的局面。
  这个当口,龙语破釜沉舟:行了,我看都喝得有点儿王八蛋凑性了,散了吧。这人我接管了,你们也都早回去休息。
  赵昕瞠目结舌。
  闫力被小许扶走了,赵昕却不敢离开。
  一直等到袁振睡着,这才放了心。
  龙语开车把赵昕送了回去,而后折返回袁振家。赵昕一个劲儿叮嘱:睡觉千万别脱衣服。要不你干脆甭睡了……
  屋里一片狼藉,龙语却不在意。躺在袁振身边,听着他略重的呼吸,他选择望着惨白的天花板出神。
  龙语有一种感觉,自己走进了一条死胡同。更糟的是,还忘记了来时的路。
  搁浅了。
  酷似搁浅在沙滩上的鲸鱼——死路一条。
  侧脸看着袁振,他睡得还真香!
  撒酒疯真好,撒完还能踏实睡觉。早知如此,干脆我也往死了喝,咱俩一起撒算了!
  人要不能问心无愧,真是一种折磨。
  只是,龙语想不出来,怎样一个情形就让他把问心无愧给丢了。
  操蛋!


76
  袁振醒过来,是由于胃烧灼的厉害,感觉胃液似乎正拼命的往上涌。
  他猛地坐起来,斜了一眼靠在床头闭目的龙语,也顾不上轻就跳下了床。
  冲进卫生间,掀开马桶盖子,狂吐。
  按下了抽水马桶的按钮,水流卷走了不洁之物。胃里的东西顷刻间倒空了,恶心的感觉却难能平复。腹肌和肩膀的肌肉都由于想吐而紧绷着,可,再没什么能吐出来了,只能干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粘膜都有种刺痛的感觉。
  身后传来脚步声,水龙头发出响动,袁振艰难的抬头看,只见龙语正用水杯接水。
  "接着,漱口。"龙语弯腰,把漱口杯递到了袁振手上。
  袁振也不加推辞,呕吐实在是一股令人难以忍耐的气息。
  "好点儿没,搀你起来?"隔了一会儿,龙语接过了袁振递回来的水杯。
  "几点了?"袁振从窗户看出去,天已经大亮了。
  "八点多。"龙语扶起了袁振。
  袁振走出卫生间,脚不似踩在地上倒像是踏在棉花里。被龙语扶着躺下,他并没有躺到底,而是半靠在了床头上。盯着眼前人,袁振有点儿内疚——你看这人,衣服都没脱,线衣连同衬衫都皱巴巴的,显然,一夜没合眼啊!准是陪着伺候了一宿。啧啧,准是,头发也有些乱。哎呀呀,你再看他那裤子,有明显的污渍。就连另一边的床铺都在说明问题:丝毫没有被拉开过的痕迹。
  他恍惚记得曾央求他留下……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让他回去。
  唉,喝酒果然生事!失态!仿佛主宰自己大脑的变作了妖魔鬼怪。入驻他脑里的那一只,叫做:苛责。毫无疑问,小闫的那番话,刺棱他了。当然也幸亏他喝大了丧失了行为能力,否则,后果更加不堪设想,只能比现在这失态更糟!
  "你跟我折腾了一宿?"袁振轻声问。
  龙语点了一颗烟,"你觉着呢?"
  "……丢人了。"袁振无地自容。
  "你再躺会儿吧,来来回丨回吐了一宿了。"
  "晕。这么靠着还好些。"
  "那被子盖好,别再感冒了,那就真恶心了。"
  "你就没睡吧?"
  "嗯。"龙语吐出一口烟,"抽烟么?"
  "不用,谢了。"袁振伸手捏头。
  "你躺下吧,我给你捏。"
  "我自己来就行。"
  "你让我给你捏了快一宿了。高雅不是装的,孙子才是装的。"
  "……"
  龙语说着,碾灭了烟,伸手过去给袁振捏头,"我给您捏着,图解闷儿,听了一宿相声。"
  "说真的,你睡会儿吧。"袁振按住了龙语的手。
  "甭蛋逼了。"龙语继续捏。
  "我好多了,吐完好多了。"
  "你吐了几次,就这么说了几次。操丨,我还真没想到你能喝成这操行!"龙语感慨。
  "呵呵……人多,一热闹,免不了的。"
  "敢问,你这辈子,还有比昨儿喝更多的时候吗?"
  袁振半天没吭声,似乎在认真思考。龙语并未追问,然而,当他听见那句:"有,就第一次遇上你那回"的时候,他恨不得自己没问过。
  "真他丨妈有出息!"龙语一巴掌拍在了袁振脸上。
  "我说,你看在我回答这么认真的……能不跟醉酒的人动粗吗?"袁振在笑,嘴角明显的上扬着。
  "谁让你提!我后来一想到……一想到那回,我就……我就……真他丨妈一失足成千古恨!"龙语无奈了,"操!更可恨的是,我还根本没印象!"
  袁振握住了龙语的手,"你不是那失足的,信我,我是。"
  "得了便宜卖乖。"
  "真的,你说是不是,没那回,这辈子,你不会认识我,我也不会认识你。我还是一本分人,你还是潇洒的浪子。"
  "那敢情好了。"
  "是吗?"
  "闭眼,再睡会儿。"龙语制止了袁振继续发言,"诶,你想吃点儿什么吗?都吐空了吧?胃难受不难受?"
  袁振摆了摆手。
  龙语不再说话了。
  头部的揉捏力道适中,袁振渐渐的陷入了迷迷糊糊的状态。然而,龙语的那句"那敢情好了"却始终盘旋不去。
  不认识会比较好吗?
  好像是。
  如果不认识,就不会有后来的这些种种了,对吧?
  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
  不仅仅是他自己对这场感情抱持无奈的态度,龙语也是。
  只是,怎么就不能结束它呢?
  实际上,他们都想这么干过。也真都这么干过。
  呵呵。
  袁振想,相对于他爱的忐忑不安,龙语肯定也是被爱的忐忑不安。
  两人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在一起,在这忐忑中沉沉浮浮,被迫上演了一出大龄男青年情感惨剧。
  龙语发现袁振再次入睡,是一刻钟之后,阳光透过窗帘晒进室内,打在袁振的脸上,让他脸色看上去好了很多。他均匀的呼吸着,一只手抓着被子,被头掖在下巴处,躺的要算规整。
  龙语累极了。眼睛不打磕绊的盯着一人儿一宿,那不是闹着玩儿的。上一回要数他骨折的当晚,上上一回是任伟得肺炎,再上一回是……好像是母亲住院切除一颗良性肿瘤……
  浑身都较着劲儿的酸疼,腿沉得好像灌了铅,背疼的似乎刚背过几十袋儿水泥。脖子更别提了,上吊一回大抵也就这样儿了。
  袁振肯定还要睡很久,他不能走。不能走还得照顾着。也就是说,还得接着熬下去。
  龙语胡噜了一把脸,决定洗个澡。
  他是个夜猫子不假,但,夜猫子白天可是得睡觉的!不能连轴儿转啊!
  这么想着,龙语下了床,开了衣柜,翻找他的睡衣。拿了睡衣不说,又拎了一件儿睡袍出来——裹严实喽!可别麦秆上插针,节外生枝。
  钻进浴室,热水迎头倾泻而下,龙语舒服极了:一定得犒劳一下紧张麻木的肌肉组织了!
  "没那回,这辈子,你不会认识我,我也不会认识你。我还是一本分人,你还是潇洒的浪子。"
  袁振的这句话突然冒出来,令龙语有些出乎意料。
  诚如他所说,正是如此。
  倘若没那次糟糕透顶的交集,他俩没有后来可言。
  真是奇怪,就在那一天,就在那家Pub,就在一场酒醉之后,他跟他就纠缠不清了。
  孽缘也是缘,缘字当头,你还真就躲不掉。
  它绝逼是让人后怕的,只是,如果这些不曾发生,那么,他跟他,现在又是处于什么样的生活中呢?跟哪些人交织出命运的网?
  这肯定是不成题的假如。
  按照霍桑说的:对于那些实际上影响我们一生的前途和我们的最后归宿的事件,我们甚至也只能知道其中的一部分。还有数不清的大事——假如称之为大事的话——差点儿发生在我们身上。然而却在我们身边掠过,没有产生什么实际效果。甚至也没有反射任何亮光或阴影到我们的心上,使我们察觉到它们的接近。
  呵呵。
  也正像beatles唱:Let it be。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袁振睡醒已经是午后,阳光透过客厅的窗户洒了一地的碎片,这碎片也笼罩着龙语。只见他横躺在沙发上,睡的很沉。虎子趴在他脚下,一样是慵懒的闭目养神。听见袁振的脚步声,丧么耷眼的瞅了瞅,叫了一声,算作:跟你丫打招呼了。袁振郁闷,这俩倒是挺像,都是流氓范儿!
  "你一天到晚就会睡。真是会享福。"袁振蹲下,挠了挠虎子的下巴颏儿。
  阳光暖暖的,果真很舒服。袁振蹲着,都觉得享受,都想再加入睡眠大军。
  啊,那也得给他盖张毯子,屋里并没有多少温度可言。
  这么想着,袁振起身,回到床边,抽了一条毛毯出来。
  拿过来,刚要给龙语盖上,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龙语微微敞开的领口里点点斑驳的印记。
  袁振愣住了,定睛去看,委实不是他眼花了。
  他发现自己很平静,居然还能调动脑思维去回忆:上一次跟他那什么,好像他没干此等事儿……且,就算干了,他也不觉得,这东西能横久远、永流传。
  毛毯还是盖了下去,就在他捕捉回忆间。
  龙语动了动,好像是醒了,咕哝了一句什么袁振没听清,但着实看见他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口。就像睡着都高警惕状态似的。
  我说你怎么难得穿的像一回正常人呢——学院风。衬衫跟线衣加起来,一百个扣子。
  袁振在隔壁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
  阳光下,烟雾缭绕的痕迹徐徐升空。
  这能叫阳光下的罪恶了吧?
  阿加莎克里斯蒂有这么一部电影,发生在风光如画的旅游胜地的谋杀案。嗯,电影风景很美。
  不妙。
  袁振知道,一旦自己无法集中精神,就很不妙了。
  非常不妙。
  龙语不是老实人干的出混蛋事儿,袁振一早清楚。只是,清楚不代表正视的时候就能淡定。

77
  麻木的看着文件,袁振呵欠连天。常年的生物钟使然,无论每天几点睡,早上八点基本都会醒,且,醒了还就睡不着了。今天还不是八点醒的,是闹钟五点半将他闹起来的——监理卸货。
  城里的限行规则特别多,所以货车不是一清早到便是半夜里来。
  管库房的小孙又来迟了,加上盘点、清理、包装要发往外地的货物,袁振一直盯到十点多一切有条不紊了才去办公室。他想,库房需要再加个人手这件事有些事不宜迟了。
  刚沏了茶坐下来,谈不上休息,秘书又来了:跟加盟商的网络会议下午召开,厚厚一叠资料摞在了他办公桌上。
  这一通忙下来,袁振精疲力竭。要说忙碌唯一的好是:至少不用再烦龙语的事了。
  袁振终究什么也没跟龙语提,硬是咬碎了牙往肚里吞。没办法,你让他说什么啊?你身上那东西怎么来的?弦儿!你跟谁做爱了?寡!且,归根结底,袁振说不出口是因为,龙语就是那样一个人。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很清楚。你想责备他什么?你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于是乎,袁振发现,若真想较劲,就只能自己跟自己较劲。
  你还拿得起放得下。你倒是放下啊!
  别提多懊恼了。
  翻来覆去的,袁振脑子里就这些事儿,想停也停不下来。
  可怎么办啊!
  放下,放不下。纵容,也显然纵容不下去了。
  之前也就罢了,龙语也不是不偷腥。问题是,现在不是之前。他俩现在什么关系,彼此心知肚明吧?那天怎么也算俩人把话摊开来了吧?
  为什么,龙语还是不能约束自己?
  他到底……想怎么样啊!
  是不是对于人的劣根性,我们就只能束手无策的睁眼瞧着?
  那天龙语睡醒,待了没一会儿就走了,之后到今天,五天了,彼此没联络过。
  我其实就想踏实的过日子,可怎么越过越不舒坦。
  还不如单身呢。

  六点袁振回了家,饿了,却不想做太复杂的吃食,于是,烧了水,决定煮面对付对付。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让人心慌,袁振开了收音机,调到文艺台,听着不知名的长书联播解闷儿。
  期间,虎子到厨房巡视过一圈。走了之后,来福又来了一趟。
  显然它们都有些失望:今天是混不上什么好吃的了。
  接到龙语的电话,是下面条前,那位笑嘻嘻的说:晚上我过去。
  袁振关了火,捏了捏额头问:过来吃饭吗?
  龙语轻快的回:不了,我正跟赵昕这儿蹲等呢。吃完陪他玩儿会儿游戏避过高峰期,估计十点十一点左右的到。
  袁振挂了电话,那锅水也没被他重新烧起来。
  因为他忽然很龌龊的想到,跟龙语滚床单的会不会是……赵昕。这么想着,还像是为了配合他,以往那俩人之间的亲密画面轮番上演。
  唉,你没救儿了。袁振自己对自己说。龌龊到家了。
  你怎么能去怀疑赵昕呢?
  龙语是不正经,但赵昕非常正经。
  可是,可是……
  电话再响起来,袁振看看,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谁啊?
  狐疑的接起来,听筒里传来了并不陌生的嗓音。
  居然是景燃。
  有些晕。
  袁振基本上是只听不说。他听他说:我刚从医院回酒店,把房卡掉了,要补办,但现在负责的人吃饭去了,大堂经理让我等。又累又饿,请我吃饭吧。
  景燃这些日子时常两地飞,这个袁振知道,闫力跟他说过。但他实在想不到,他……还会跟他联系。
  且,这样的说辞,还真让他无法拒绝。
  在北京景燃几乎没什么朋友,会找自己也肯定是闫力脱不开身吧?
  除了去,眼下也没别的选择了。
  袁振看了看表,六点四十。倒是去一趟也无妨。龙语不会马上就来,而这个时间,酒店的餐厅,景燃总不会……办出什么二寡的事来吧。
  "行吧,哪家酒店?我这就过去。"
  "西单美爵。"
  倒是不远,问题,周五,这时间段,二环,轻易就能堵死人!
  你是真能给我出难题。
  "快点啊,我快饿死了。"
  袁振不敢怠慢,穿了外套就出门了。

  到达酒店是七点半,倒也不用找,景燃就在大堂,很悠闲的翻看着书籍。
  见袁振走过来,他起了身:"还算快。"
  "我当你夸我,你可以自己看看外面,堵的水泄不通。周五晚上的北京,就是瘫痪的北京。"
  "吃什么?"景燃笑笑。
  "你想吃什么?"
  "客随主便。"
  "那就酒店的餐厅吧。"袁振看着立在服务台前的指示标致,有粤菜馆。
  "不知道还有没有位置,有怕是人也不少。"
  袁振心想:我还就怕人少呢!
  两人坐定,服务生送来了餐单,袁振接过来递给了景燃。
  景燃倒也并不推辞,很快点好了菜。
  面对面坐着,袁振不觉点了支烟,因为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景燃托着下巴看着他,好像也没有开口的意思。
  袁振非常后悔没有煮面,他意识到,这顿饭他绝对吃不下什么。
  "你没戴我送你的表。"良久,景燃像是无聊了,开口道,"我选了挺久才决定的。"
  袁振明白,他指的是托闫力拿给他的生日礼物。盒子他终究拆开看了,看完就塞进了抽屉深处。
  "习惯旧的了。"
  "我可看不出你是个恋旧的人。当然,一度以为是。"
  他的腿碰到了他的腿,装作无意的样子,袁振慌忙向后错身。
  "你朋友他父亲,情况怎么样?"
  "还好,保守治疗。并不见太大起色,维持而已。"
  "哦……他很忙?我听闫力说,你过来的挺频繁。"
  "我也忙。"
  "……"
  "但过来这边,也不是不愿意。"
  哎呦,袁振心里叫苦不迭,他从来都说不过他,这种说不满的话是景燃绝对的强项。
  转移话题,转移话题。这股子暧昧劲儿特别令人难以抵挡。
  以前交往的时候,无论是说不满的话,还是暧昧气氛,袁振都特别喜欢。但今时今日,可就成了……受罪。
  "房卡掉哪里了?"
  "我怎么会知道嘛,忙忙叨叨,也许掉在医院了,也许掉在了出租车上。"
  "你啊,很少见你马虎。"
  "呵呵。"
  "闫力又被客户缠死了?"袁振又点了一支烟。
  "哦?何出此言?"
  "……一般……一般来说,你不是跟他联系吗?"
  "言外之意是,我不应该联络你?"
  "你多心了。"
  "好像不是我多心哦。你脸上分明写着呢。"
  "……"你噎死我算了。袁振崩溃。偏偏这菜上的真慢!你地里现摘呢吧!
  "我刻意不联系他的。"景燃看着袁振的眼睛说。
  袁振实在猜不出下半句他要说什么,只能静等。总之,千万别是:因为我想见你之类。当然了,也很可能没有下半句。又是说不满的话。
  只是,令袁振绝对想不到的是,下半句出现了,并且,出现的晴天霹雳。
  "我跟他睡了。"
  "什么?"袁振手一抖,烟差点儿掉了。
  "你听不懂?"
  "……"
  "我跟他,睡了。他功夫很了不得。"
  这烟,是拿不住了,袁振索性碾灭在了烟灰缸里。
  "上一次我回来的时候。"景燃轻描淡写的说着,"所以我不太想找他,要是被他那个小可爱知道,那小家伙会哭成什么样呢。"
  袁振看着景燃,头一次怀疑自己到底认不认识他。这是他记忆当中那个矜持的男人吗?
  第一道菜姗姗来迟,却没人动筷子。

78
  一到十一月,天明显变短,气温急转直下。龙语从赵昕家出来,不过十点多一些,小区却被夜色和寂静笼罩了起来。建筑物被路灯拉出了狭长的影子,这时候还在活动的,也仅仅是流浪猫咪们了。
  上了车,龙语驶出了小区,奔三环去了。
  街边的霓虹闪烁,各色店铺依然灯火通明,北京就是这副模样,像所有不夜城24小时不打烊。无非是夏天人们多在室外活动,冬天到来便转移去了室内。
  开过泡芙店,龙语踩了刹车。上次给袁振买,他好像很喜欢的样子。
  将车停在街边,龙语下了车,走到窗口前,买了两盒泡芙。
  ——晚上看电影的时候正好吃。
  再回到车上,刚开出去不远,手机就响了。
  你属催命的吧?
  龙语皱眉,接起了电话:"喂?"
  只是,耳机里传来的并非袁振的声音,而是任伟。
  "嘿,是我。"
  龙语只愣了几秒钟,"嗯,我知道。"
  "想不想我?"
  "你才走几天啊。"
  "喂,你这是什么口气。"
  "今儿没演出?"
  "嗯没,倒是在看演出。不过现在在酒吧外头,还真是挺冷。北京是不是也特冷?"
  "冷,冷的我跟屋儿里都待不住。"
  "特想抱着我吧?"
  "我嫌硌。"
  "滚蛋!你没在家?"
  "刚从赵昕家出来。"
  "回去不行就开空调吧,你也不活动,坐着打字手指头都得冻僵了。"
  "你越来越媳妇儿嘴脸了。"
  "哈,你还不领情!我可告诉你,我又被人缠上了。"
  "什么人啊?"
  "跟我们乐队一起过来演出的另外一乐队的乐手。"
  "拐弯儿抹角什么啊,谁,没名没姓儿啊?"
  "啧啧,急了?要跟人打架啊?"
  "你快别自我幻想了,我是说帮你参谋参谋,合适不合适。"
  "龙语!"
  "又急。"
  "你怎么老不说人话啊!"
  "我怎么不说人话了?你还能跟我耗一辈子啊?有合适的收了呗。"
  "……"任伟气得嘴唇哆嗦。
  "不过合适不合适,看倒是也看不出来,处处呗。混混,睡个觉,几天下来也就有谱儿了。主要考察一下那话儿,你那么饥渴……"
  "你大爷!你以为我是你?"
  "嘿,真急了?你急什么啊,我就这样儿的人啊。"
  任伟不想说了,看了看表,Honey shop的演出应该已经开始了,"我一阵儿一阵儿挺烦你的,龙语。"
  "好事儿啊,你快点儿彻底烦了我吧。你准解脱了。"
  任伟推开了Pub的门,"你真挺操蛋的!"
  "我没说我不操蛋,相反,我从来都承认我丨操蛋。你说是吧?可你就好这一口儿,你说谁拦的住你?"
  "你丫混蛋王八蛋!只有下面儿痒了才会装装谄媚!"
  "备不住你就愿意让我得逞啊。不是你情我愿啊?"
  "你……"
  任伟刚想要破口大骂,却听见麦克风经由扩音器传过来的歌声:……那天陪你走遍哥本哈根的街道,你说你要给他买一瓶酒,我从来不喝酒,我只喝水果汁,不过我一直陪你走陪你走,在你身边就很快乐很快乐……我知道你有个他,可我喜欢你喜欢你,无意中你拉我的手我的手,不是做梦那感觉超真实……hey,我多想你知道我的感觉……
  "哎呦我丨操,你丫看什么演出呐!我牙快倒了!齁儿死谁啊!妈丨了丨个丨逼丨的!这什么乐队啊!"龙语快吐了。
  任伟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就觉得头晕,这个颜瞻!
  喂,我们乐队决定去北京发展,我要去北京了喔。
  哈?是么?
  可是我没地方住呢,能不能先在你家借住?
  你还能没地儿住?少爷。
  挑战一下自食其力。让我住一段啦,我会找房子的。
  哦,行吧,但我们家可人来人往的。
  我有耳机,还可以自备门帘。
  傻样儿。
  糟糕……
  任伟捂脸。
  "我还找你呐。"辉子从身后过来,搭上了任伟的肩,"酒。"
  "谢了。"
  "你还真能听的下去……你看这酒吧里还有几个男的啊!"辉子说着,灌下一口啤酒,"这Dream
pop还真不是人听的!诶我说,你就是为了躲彭勃你也不能拉我到这儿耳朵受虐待吧?"
  "……"彭勃就是任伟电话中向龙语抱怨的那位。
  "这首歌儿颜瞻好久没唱了唉。"任伟听到一旁的姑娘这么说。
  "是啊是啊,我最喜欢这首《Make a wish》了。"另一个随声附和。两人说话的声音都不小。
  "唉……你看这帮妞儿给激动的吧……"辉子左右晃着脑袋。
  "这歌儿……什么时候写的?"任伟也灌了一大口酒。
  "我怎么知道啊?你问颜瞻去吧。娘的,我一见他就错乱。我是真不明白你怎么能跟他处!这简直一清新乖乖牌。一男孩儿长这么可爱也够……操行了。玩儿的音乐还这么……哎呦喂……"
  "你不想听咱走吧。"
  "别别别,我就那么一说,你别不高兴。你不是跟他挺铁的嘛。"
  "哪儿啊。也无非就是上次咱去丹麦,偶然认识了。"
  乐器停了下来,台上的歌手轻声的呢喃。漂亮的气音,一如他的假声一样出彩。如果说,有些人天生适合唱歌的话,颜瞻绝对要算一个。
  前方的姑娘们不停的喊:颜瞻!颜瞻!
  忽而冒出一声尖叫:颜瞻,你喜欢的妹子你追到没有?
  扩音器里传出了蜜糖一般的声音:还没有喔,好难的。
  这时候任伟旁边儿的一个姑娘猛地喊:那我来当你的女朋友吧!
  "走吧走吧。"任伟拉了辉子的胳膊,"耳朵快聋了。"
  "其实我倒是不介意再看会儿妞儿。"
  "我介意。再待下去明天我拾音器都听不见了。"
  嘿,任伟,我一直很喜欢你的音乐。认识一下,我叫颜瞻,我的乐队是Honey shop。
  幸会。
  你不看音乐节了吗?要去什么地方吗?
  随便转转。
  一起好不好?
  无所谓。
  你到底想买什么呢?
  我想选一瓶酒。
  哦?带给朋友?
  嗯。
  ……

  "在你身边就很快乐很快乐……"
  龙语一边开车一边哼哼,"唉我丨操……什么鸡丨巴啊!"
  你还别说,这歌儿实在够上口,你听一遍就能记住。
  齁儿甜!
  任伟把电话挂了,龙语倒没有不爽,反倒觉得解脱。
  至少,今儿他肯定不会再打电话过来了。
  最好再不打,就这么分了。
  当然,这肯定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这么耗下去,怎么才能到终点?
  身上的斑驳痕迹淡去消失了,可任伟还在他的生活里。
  这不行。
  龙语知道这不行。
  可……
  也不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万一袁振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真丨他丨妈操蛋极了。
  今天跟赵昕吃饭那位也是长吁短叹,他用近乎绝望的声音对他说:龙语,你要是还跟任伟挂着,我真不会再帮你瞒了,我一想到袁振……我就……别逼我出卖你。
  龙语相信赵昕也就是说说,他绝不会揭他的底儿。威胁威胁他罢了。
  只是……他不说,袁振就不会知道吗?
  撒谎令人疲惫,且,它是一场连锁反应,就如同,为了遮蔽一片树叶,你非得动用一整片森林。
  累死了。
  我他妈干嘛得活的这么累啊!
  这还不仅仅是任伟的问题,跟袁振在一起,或者他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或者一辈子累下去。
  也已经不是值当不值当需要权衡的问题了,他眼瞧着自己折了进去。
  车开进胡同,一切便归于黑暗。
  它多像我的生活啊,一片黑暗。
  龙语将车停在了院门前。
  面对生活,他是越来越没谱儿,越来越迷茫。

79
  电影的声音响彻耳畔,外语对白并不太听得懂意思,倒是配乐还算有用处,多少让人不觉得冷清。
  袁振横躺在沙发上,闭着眼,却无心睡眠。
  并非无所事事,而是打不起精神干任何事。
  心里好似长了草。
  听见锁头咔哒一声,他条件反射似的半坐起来,向门口张望。龙语站在门口,正反身关门。哦,他来了。哦,对,钥匙又拿给他了。
  "你怎么看我呢?没进贼!"龙语蹬掉了鞋,一边趿拉拖鞋一边说。
  走进客厅,把泡芙放在餐桌上,这他才觉出来袁振不大对头——眼神发直。再去打量这人,打横占着沙发,毯子蜷在一起堆在腿上。
  "你是睡着了么?"龙语凑到了袁振跟前。
  "啊……哦……是。没听见你动静。"这是实话,电影的声音完全掩盖了龙语倒车进来的响动。
  "电视声儿再大点儿,估计就算外头空袭你也不知道。这是看什么呢?"龙语歪头看向屏幕,"《教室别恋》?是么?"
  "这你也能看出来?"
  "你以为我是谁?没我不知道的。"
  "德行。"
  "但显然这片子不怎么吸引你,都给你看睡了。"龙语的唇碰了一下袁振的唇,"我去洗手。"他说着,直起腰往厨房走。
  "什么叫给我看睡了,你怎么不说我累啊?一天到晚忙不完的事。"袁振规矩的坐了起来,叠着休闲毯。
  "抬杠吧你?"龙语开了灯,走向水池,一边洗手他一边瞧着没收拾出来的灶台,"你没吃饭呐?"一锅水跟火眼上坐着,挂面一筒放在灶台旁边,案板和菜刀与新鲜的青菜并排躺在一起。
  袁振踱步走到了厨房门口,"吃了。"
  "吃了这是?"龙语扯了厨房用纸擦手。
  "说来话长。"
  "怎么个意思?"龙语皱眉。这人说话怎么没头没脑的。
  "你吃了么?"
  "吃了啊,不是告诉你跟赵昕家吃的嘛!你丫老年痴呆了吧?"
  "哦。"袁振没回嘴,而是开始默默的收拾厨房。
  龙语匪夷所思。
  出来到客厅,用遥控器Pause住无人观看的电影,龙语点了颗烟。抽上一口,他叼着烟走向小吧台,翻开倒扣着的玻璃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袁振收拾好出来就看见龙语坐在那儿,端着酒杯正喝。他还穿着外套,大抵是觉得屋里冷。
  "我时常想,你血液里酒精浓度得是多少?"
  "来呀,一起喝一杯。"
  袁振没搭理他,伸手按开了电暖气的开关,电暖气便提早开始了供暖。
  "喝什么?不决定我替你决定了可。"龙语拧开了黑方的瓶盖。
  "行。"
  "你怎么这么无精打采啊?"待到袁振在自己面前落座,龙语一边喝酒一边端详他。
  "没睡醒吧。"袁振喝了一口酒,他忽然想到,如果他们一直是普通朋友就好了,这会儿大抵可以喝着聊着,不能对别人说的话便就有了个出口。实际上,他们一开始不就是这样的吗?可怎么不知不觉,就改变了。
  "累就睡吧。"龙语放下了酒杯。
  "那你呢?"
  "我?"龙语摸过了烟盒,"你不嫌我吵,我就看会儿电影,嫌我就回去。"
  "那你自由活动吧,我就先睡了。"袁振说着站了起来,往床那儿走。
  "我买了泡芙,你要不要吃俩?"
  "没胃口。"
  龙语看着袁振上了床,握着杯子的手不禁收紧。靠,好端端的,你给我脸子看干嘛?这话他是硬给咽下去的。
  喝了两杯酒,龙语从吧台移步到沙发上,电影按了Play,龙语没滋没味的看了十几分钟,顿觉无聊,决定换部片子。床上那位似乎也睡不踏实,你就看他吧,一会儿翻身一次。
  选定了《末代皇帝》,龙语把碟片塞进了DVD,回到沙发上,点烟,按了播放。溥仪的一生在电影中娓娓道来。看是在看这部电影,然而龙语想到更多的是小说《我的帝王生涯》,似乎,所有宫廷悲剧都有着无可抗争的共性。自古帝王短命,死于宫廷政变的少,荒淫无度的生活吞噬的多。
  由此,龙语想到了自己,几岁挂他倒是不在乎,令他在乎的是,他都留下了些什么。什么是有意义的,什么是无意义的。
  袁振还是反复的翻身,惹得龙语心烦。他起身,没有关电影,直接走到了床前,"你到底怎么了?"
  袁振背对着龙语,不吭声。
  "说话,我知道你没睡着。"
  "没怎么。"
  "没怎么是怎么了?你不是说来话长嘛,说,我听着。"
  "你要是待着闷就走吧。"
  "操……"
  袁振令龙语出其不意,已经许多年没有过人这样对他说话。往前追溯,怕是年月都想不起来,曾有人这样对他不屑一顾。
  袁振再不开口,龙语注视着他,想骂人,可终究半个字儿没吐。
  那一声撞门谈不上响亮,电视里的对白继续着:
  ——啊对,一个君子。你是君子吗?
  ——我很想成为一个君子,皇上。我尽力而为。
  ——那我不是君子,谁都不准我说心里话,他们总是教我该说什么。
  ——因为皇上还是太年轻了。
  ……
  ——我想皇上可能想看看英美杂志。这是我刚收到的。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这是庄子的一段话。
  ——这段话讲的是互相理解,对吗?
  ……
  袁振靠着床头坐了起来,指尖挤压着头颅。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谁生气。不忠的龙语还是荒唐的景燃亦或是没劲的闫力?
  他只能确定,他一肚子的火。
  这火也并非刚刚燃起,不过是见长罢了。
  "我跟他,睡了。他功夫很了不得。"
  "敢问,你这辈子,还有比昨儿喝更多的时候吗?"
  "我先说好,我不是景燃的说客。他怎么想的我也不知道。你们俩完了我知道。以后好不好我更加不知道。我想说的是,既然你觉得这个岁数错不起了,那就别看错人。"
  乱心。
  他的生活好像被这几个人扯得四分五裂。

  龙语一路上开车都漫无目的,人到了三里屯也许只能算条件反射。随意选了一间Pub进去,龙语要了酒,在吧台边儿一坐,一杯接一杯的往下灌。
  "我一直陪你走陪你走,在你身边就很快乐很快乐……"
  他懊恼的发现,居然不经意间他又哼唱起了这首歌。
  操蛋。
  因为别人情绪的糟糕而导致自己情绪滑坡,对龙语来说太难得。也就赵昕值当他如此,而此刻,竟然由于袁振的坏脾气而令他如此不快乐。
  凭什么啊!
  你到底得让我为了你都得承受些什么?
  这份感情到底能不能停下来?再不停下来非失控不可!
  酒过三巡,龙语晃晃荡荡摸进了DES,吵闹声、喧哗感,在这间周五的Pub里凸显的那叫一个淋漓尽致。
  他要了酒,继续喝着,漠然的注视着舞池里一具具鲜活的肉体,他有些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觉得这里一点儿意思也没有。
  时不时有人过来搭讪,都叫龙语支开了。
  他不想泡谁,也不想被谁泡。
  无聊。
  来试胆的络绎不绝,惹得龙语烦躁不堪。
  有个姿色不错的倒也挺坚持,他站在龙语身旁,不肯走,却也不聒噪,就是陪在他身边,他喝一杯他喝一杯。
  龙语终于跟他攀谈上,令他很开心,听到龙语问:开房,走吗。他嘴角挂笑的应和:好啊。我也嫌这里吵。
  "长得就一脸荡丨妇相儿,就这么饥渴啊?"龙语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他捏住了男孩儿的下巴,刻薄的如是说。
  "你为什么不说自己一脸放荡模样呢?我敢打赌,你就是那种一到周末就会四处打猎的类型。眼光还颇高呢,你比我高尚多少?"
  "去你妈的。"龙语粗鲁了推开了男孩儿。
  "你跟我有什么不一样啊?你觉得你玩儿人我被人玩儿?可这又有什么区别啊?哪个不是欲望使然。"
  龙语瞪视着男孩儿,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这场纷争。
  "给人看戏有意思啊?"男孩儿的手臂挂上了龙语的脖颈,殷红的舌尖舔了舔嘴唇,他的身体也贴上了龙语的身体,"你到底因为什么在不爽啊,猎人?想泡谁泡不上吗?看你这副咄咄逼人的模样,要吃了谁啊。"
  他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于是选择了最有效的方式,以吻封唇,换来了男孩儿热烈的回应。
  我都在干些什么啊!龙语悲从中来——那是一种对自我的无可奈何。
  真挺无奈。
  "你真挺操蛋的!"
  猛然间,龙语耳边响起了任伟之前的怒骂。呵,可不是操蛋嘛!


80
  袁振会给龙语挂电话,他自己都有些想不通,可,拨过去就是拨过去了。在他备受煎熬之时。他是个糟糕透顶的对手,袁振心知肚明。然而,在这一层劣迹斑斑之上,你也不能忽略他对你的好。譬如这咬在嘴里替他抵挡饥饿的泡芙,譬如那天醉酒醒来一夜不曾合眼守着他的身影,譬如幽闭恐惧症缠身时紧紧箍着他的那副怀抱,譬如……很多很多的譬如。袁振想,他会栽在龙语身上是偶然中的必然。偶然的是相遇,必然的是沦陷。偶然的是长久以来孤独的单身生活,必然的是他热情给予他的温暖。
  电话半天才有人听,背景音嘈杂不堪。
  "你跟哪儿呢?"袁振咀嚼着泡芙,微微皱眉。绿茶味儿的比较好吃。
  "三里屯儿。"龙语说话的声音颇大。
  "喝呢?"
  "对!"
  "自己?"
  "呵,你这话问的有意思。"
  "呵呵。"袁振冷笑。
  "有人陪着,一会儿大概还会有人陪睡。"
  "你现在,一,发简讯告诉我具体哪家酒吧,别动地方。二,对陪你那男的说,你今天不会跟他上床。三,酒不许再喝了,换软饮料。"袁振说着,走到挂衣架处,拿下了外套。
  "凭他妈什么啊?"龙语的口气相当冲。
  "凭你还想再看见虎子。"袁振把电话挂了。赤丨裸丨裸的威胁——胡混,你再别进我门儿!
  来福送到门口,袁振锁上了门,下楼,开院门,进了胡同往大街上走。
  二环边儿不好打车,天儿还格外的冷,袁振不住的搓手。
  抽了一支烟,一辆空驶的出租车停在袁振跟前,袁振麻利儿的钻了进去。
  这会儿的交通自然一路畅通,也就二十多分钟,袁振就被出租车送到了DES门口。他给了司机钱,拿了发票,下车。
  这空气啊。一进去,袁振就不禁皱眉,这哪里是人待的地方!再说这震耳欲聋的音乐、这挤来挤去的年轻人们。龙语你以为你几岁了啊!
  在舞池的左侧偏上,袁振看见了龙语,很乖,手里正拿着个矿泉水的瓶子。很乖,一个人站在那里。
  "够快啊,打飞机来的?"一反之前的暴怒,龙语笑不羁的。
  "给人打发走了?"
  "你瞧着呢?"
  袁振笑了笑。
  "哎呀,原来你没面瘫啊?"
  "走吧,太吵了。"
  "那可不行。要是等你走,我就不站这儿站门口儿了。"
  "可别,你本来就……"
  "你欠练吧你?你丫敢说我卖的试试看!"
  "不走干嘛?"
  "陪我跳舞。"
  "我对不起您,我正饿着,要没你那泡芙,搞不好已经倒在路边了。"袁振说着,一把环住了龙语的肩,"走吧,陪我吃点东西。"
  "装孙子,你丫手脚不协调吧?"
  "你说是就是。"他的手在他的肩上施加了一些力道。有太多双眼睛盯着龙语看,这让袁振不舒服。
  "哎呦,服软儿了?"龙语倒也不在意袁振这样的霸道。
  "龙语,有句话,我只今天说一遍。"袁振贴着龙语的耳根说,没办法,实在吵闹的厉害,他又不想喊着说话。
  龙语侧脸看了看袁振。
  "你要是跟我交往,就别再跟别人胡搞,我忌讳这些个。"
  龙语愣了,不觉停下了脚步,"口气还不小,要求还挺硬。"
  "很简单,因为我跟你来真的。"
  "操……"

  袁振不让龙语开车,无论他怎么说自己巨清醒也不让,龙语只得乖乖坐在副驾驶上,还被袁振强行捆上了安全带——有备无患,不是没出过事儿!这会儿,他叼着烟,瞅着袁振,愈发感觉不妙:这男的还他妈挺强势!这他可一开始没瞅出来。真是越接触越后怕。他原以为,他是个特别温和的男人。有些事是不好通融,可没瞧出来这么具有控制欲啊。
  "干嘛不说话?"袁振开车,并不看龙语。
  "说什么?"
  "什么都成啊。"
  "你干嘛不说?"
  "你想听我说什么?"
  "什么都成啊,譬如说说你那个'说来话长'。"龙语在等袁振的时候就想了,你跟他急是没用的,既然是这样的关系,也想要维持这份关系,懂他才是最必要的。谈恋爱,他承认他手生了,但,不代表他就没理论了。
  "……"袁振想了想,才开口:"景燃和闫力睡觉了。"
  "我靠!就你之前那……他跟闫力……"龙语惊了。
  "嗯。"
  "闫力比我牛逼唉,按这个方向衡量……我比他强!"
  "哦?"
  "至少我没睡了伍岳,你说是吧。"
  袁振捂脸。
  "不是,他图什么啊?这怎么说也操行了吧。就算你跟你之前那个早完了,那这也……出来玩儿也得守规矩吧。"
  "你还有规矩可言?"
  "去你妈的。"
  "嘴,留德。"
  "闫力自己告诉你的?不能吧?"龙语将烟蒂碾灭了。
  "景燃说的。"
  "你今儿见他了?"
  "嗯。他说他房卡掉了,让我请他吃饭,我问他为什么不找闫力……"
  "打住,我没追问你什么。我就想知道,他说这话给你听,什么意思?"
  "呵。"
  "他还想跟你是么?"
  "就快到簋街了,你想吃点什么?"
  "无所谓啊,你饿了又不是我饿了,我晚上吃不少了。"
  袁振转移了话题,龙语没再追问。也没必要再问,傻子不明白什么意思。
  只是,袁振……干嘛不跟他和好?感情不是挺好么,不是挺惦念他么。怎么送上门来,你倒是……
  我跟你来真的。
  你丫有病!
  想也知道,谁不靠谱儿也没我不靠谱儿吧!
  "烤鱼怎么样?"
  "行啊,要是烤鱼……我吃两筷子?"
  "没人拦着不让你吃。"
  "这话可不敢说,不在意点儿,身材没了。"
  袁振看向龙语:"你还真……自恋。"
  "你愿意跟一胖子搞啊?"龙语白了袁振一眼,"没看出来你有这种爱好啊。说起来……那……景燃是吧?瘦的跟什么似的。"
  "去,下车,买瓶酸梅汤。"袁振踩了刹车,停在了一家小卖店门前。
  "渴了?"
  "你喝。再不喝遇上警察让我吹一个,我都得超标。"
  "哦?是么?"龙语眯眯笑,胳膊一伸就勾住了袁振的脖颈,唇贴上,舌头就撬开了那双唇。
  袁振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吻有些懵,可倒是被吻得很舒服。
  "你把我找的伴儿赶走了,很厉害。但别以为我就能让你牵着鼻子走。明白吗?"龙语捏住了袁振的下巴。
  "你可有点粗鲁了。"
  "你是今天才知道我粗鲁吗?"龙语笑,开了车门,"你想喝点儿什么?"
  "可乐,百事的。"
  "行嘞。"
  "嘿,龙语。"
  龙语下车没走几步,刚快到小卖店,就听到袁振喊他。
  "干嘛?"
  "你一点儿都不胖。"袁振笑。
  "……你丫……我本来就不胖!"
  "什么?"袁振并听不清。
  "这会儿支使我买水,明儿陪我去图书大厦,扛书!"龙语喊,喊完回头对店主说,"一瓶儿酸梅汤,一瓶儿百事可乐。"一边掏钱他一边想:幸亏这是没让他知道自己跟任伟的事儿,要不然,不定闹成什么样儿呢。啧啧,这身吻痕可算下去了,可算踏实了。
  袁振坐在车里,眼睛始终盯着龙语看。你之前跟别人胡来,我首先要怪自己。他想。为什么?因为我对你没要求。这也是他今天终于想通的。但既然,我们现在交往了,那我就坦然把要求摆给你,你必须对自己有所约束。这不是别的什么问题,是我对你算什么的问题。喝酒、赌博是劣习,但,乱性是道德问题,它可不是男人有本事有能力的体现。是你对什么都无法负责的写照。从现在开始,你必须要求自己像个成熟男人。我不跟未成年人耽误工夫。


81
  参加葬礼从不是什么好差事。尤其还是令一个痛恨早起的人一大早赶飞机,从北京飞到湿冷湿冷的四川,到了之后又无所事事,无所事事不说,还要认一堆素未谋面的亲戚,这个姨妈那个舅父的,一待就是枯燥的两天,最后迎来的是更枯燥的走形式撑场面的死人欢送会。哭丧的、念经的,入土为安,这是真的吗?
  龙语不这么认为,至少身旁的人令他无法这么认为——耐不住法事冗长窃窃私语的中年男女、不分地点场合哭泣是特权的婴儿、表情悲痛坐姿一丝不苟但内心按捺不住盘算着遗产税的儿女……
  这实际上是一出充满讽刺意味的黑色幽默。
  他自己也是这其间的演员之一,过世的舅舅与他素未谋面,他今天得以坐在这里,原因很简单:母亲请求他陪同前往。他爱他母亲,于是他出席了这场隆重的葬礼。就这么简单。不看僧面看佛面。
  这会儿,五十三岁的亡故之人躺在棺木里,和尚们恪守职责永不疲惫的念着经文,职业性的老妇人用手绢盖脸伪装夸张的嚎哭,亲朋亦或好友黑压压一片"怀念"着死者……
  龙语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像部黑帮电影的开头——就差端枪冲进来几个流氓快快搅黄这场没意思的开场白了。
  万般无聊之中,龙语侧目看向在他身侧的母亲,她的精神不差甚至可以说很好,套装很合体,脸庞精心修饰过,这会儿坐在那里,腰挺得很直,眼睛目光如炬的注视着前方。眼神,却是飘忽不定的:一会儿停留在舅父的遗像之上,一会儿停留在一排排的花圈之上,一会儿停留在法师的眉眼之上……
  冗长的法事终于落幕,司仪上前,龙语发现一旁的母亲不见了。而当司仪说到:现在有请致词人的时候,龙语看着母亲走上了祭坛的中心。
  龙语注视着她,听着她冷静、沉着、不失体面与气度的致词,忽然有股奇异的感觉:仿佛,她始终是与这个大家庭和睦共处的。
  事实上,当然不是那样。
  实际上,听到母亲说,她要回老家并充当一场葬礼的致词人的时候,他无比的惊讶。
  她素来与他们关系交恶。这不是他一个人知道的事实,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个大家庭里的每位成员、未被邀请的父亲,身为儿子不明所以的他,哪一个都知道。
  想抽烟,但这时候决不能起身离席。
  煎熬。
  龙语相信,他所受到的煎熬与前两排那个被抱在怀里的婴儿不差多少:他想抽烟,但不能抽。他想哭,但不许哭。
  天知道人干嘛要弄出孩子这种东西,弄出来了又不许他们随自己所愿。龙语讨厌孩子,也从不想要孩子,这令身为Gay的他觉得特别庆幸。这二者并无必然联系,然而又是如此顺理成章。
  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至少在这个层面上相当满意:永远可以尽情的享受性爱毫无顾虑、永远不会面对尿布、成绩单、家长会,永远不会遭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之苦,为别人所羁绊。
  他的人生责任除了孝顺父母,再无其他。
  只是,有人正试图挑战。毫无疑问,不是别人,正是说着:"我跟你来真的"那位袁振先生。
  你还别说,有那么一阵子,他还真被他唬住了。他还真开始认真思考了。只是思考到最后,他不禁笑出声来:什么是真的,什么又是假的?真的又怎么样,假的又当如何?有什么约束规范啊?领不出结婚证书、生不出孩子来,就连财政关系都没法建立起来。我的是我的,你的是你的。就像看过的那部电影,说的是一对Les,相伴近半辈子,当其中一位亡故,另一位在悲痛之余被其侄子残忍的赶出家门。
  袁振的脑袋里,到底塞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他想要什么?什么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正确的方向?
  龙语被搅晕了。
  委实是晕眩的感觉。
  让我爱你吗?
  那诚如你所愿,我肯定对你有感情,且,它还不浅。
  让我跟你作伴吗?
  那我也正跟你作伴呐。
  承诺?
  对什么的承诺?
  像结婚誓言似的?一生一世、不离不弃?无论生老病死就爱你一个?
  这可有点儿要了亲命了。
  你想把我套进所有男人的标准模板?可那模板它跟我不合尺寸啊!
  而更加令龙语不明白的是:面对这么一个要给他塞进模具里头重塑的袁振,显然任伟是更佳选择。前提条件是:想自己基本的踏实下来。这是他一脚陷入这个怪圈的原因,再没别的解释了。
  对吧?
  可为什么,不选任伟呢?
  他与他相处理应更加融洽,任伟年轻、有活力、有才气、还算温和、愿意纵容他。他要的、与袁振要的,显然是前者更容易达成。
  不带这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吧!
  到底是怎么了?一道儿走下来,走的他把自己给丢了?还是袁振趁他不注意下了蛊?
  袁振身上到底有什么,令他如此欲罢不能?
  这问题之难以解释堪比为嘛全天下的男人都喜欢肛丨交,就好像他们全是同性恋似的。
  想到这儿,龙语不禁笑了,想起头两天小美又找他做专栏代打,顺道儿抱怨了一下儿她老公对她屁股感兴趣的问题。刚那句话是小美的原话。
  龙语解释不出来,也正如同他解释不出来自己对袁振的……姑且称之为迷恋吧。根本毫无道理。最浅显的顺边儿了不说,他的沉稳、圆滑、世故这些一切的一切本都该是他最为反感的东西。
  难道是苹果吃多了想梨?

  "你怎么还呆坐着?"
  母亲的手搭上自己的肩,龙语一惊。
  "脸上的表情还变化的那么精彩。"
  "啊,我……"
  "起来吧,要送你舅舅上路了。"
  龙语知道这所谓"上路"的含义——送去火葬场了,要进炉儿了。
  跟在母亲身后,随同在送葬队伍的尾端,龙语走到深秋与初冬交界的阳光下,站在实属陌生的这片土地上,看着灵车前头装饰的黑色花束,有些恍惚。
  "还在发傻呢?"龙妈妈拧了儿子一把,"去取你租那车吧,咱们要跟上。"
  "你不坐灵车?"
  "嗯,不坐。"
  龙语看了看母亲,走向了泊车处,也是,想来她跟他们也无话可说。龙语想,若不是亡故的舅父临终前希望他母亲来致词,他母亲是再不会踏入这个家门的。龙语边走边点燃了香烟,这根烟,他渴望太久了。


82
  路很远,由于灵堂设置在主宅,这会儿往郊外的火葬场进发,可想而知得开多久。路况龙语不熟,只得跟着前面的车队前进。
  母亲会谈及自己的家庭,倒是实属头一遭。以往也提过,但从不曾如此具象。
  龙语静静的听母亲谈及她的少女时代,动荡的特殊时期,她不负责任的出走或者说逃亡,家族遭受到的迫害,为求得自保的所谓背叛……朦胧、遥远,有种不真实感。
  这场冗长的叙述,对于龙语的影响是,令他认识到:一,人人都年轻过;二,任谁都有不光彩的一面;三,母亲之所以成为作家的理由——首先她有着切实的素材与体会,其次她痛苦并不能表现出来,这些积压在心里,无以名状。
  "我都没想过,我还会再踏进这个家门,也不曾想到,再次迈进门槛,发出邀约的是亡故的弟弟。"
  龙语点了点头,姥姥与姥爷的相继去世,他们都是很久之后才得知的。这对龙语来说无所谓,但对于母亲……
  "你倒是也说说话嘛,这时候倒装起了缄默。"龙妈妈认真的看向儿子。
  龙语苦笑了一下儿,"你让我说什么啊,我现在是倾听者。"从来,他们都是无所不谈,这一点龙语知道它有别于其他家庭,超过十二岁,母亲再未将他当作孩子看待过,更像是对等的成年人间的交流。她会责备他,却不会强加自己的意志于他。对与不对,终究是由他自己得出结论。
  "呵。"
  "说起来……舅舅过世,还挺突然,年纪也不大啊。"
  "片儿汤话就不用说了。"龙妈妈摘下手套,拧开了矿泉水的瓶子。
  "话全叫你说尽了。"
  "那说说你吧。你最近怎么样?可是很久不回家了。"
  "你还是严肃起来吧,一不严肃也俗不可耐的家长里短。"龙语点了一支烟。
  "我觉得你特别不快乐,上次你回去,我就感觉到了。"
  "有吗?"
  "有没有你自己清楚。"
  "……"
  "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你如此不快乐了,这很难得。"
  "你这像是安抚儿子吗?"
  "母亲的直觉告诉我,你闯祸了。"
  "歇菜吧。母亲这张面具你倒是时刻准备。"龙语笑。
  每一个人,都有一张面具,它是最恰如其分的表演,艺术的最高境界。龙语始终觉得,母亲并非母亲而是扮演着母亲这一角色,之所以扮演是因为并不擅长,否则也不会这么来管教儿子。
  "说起来,你从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到这么大,没少干愚蠢的事。愚蠢始终与你相伴。从吞下扣子,到喝下明显变质的酸奶,再到旷课逃学,继而到沉迷管制药品与大丨麻,还有,酗酒、赌博、耽于男色,再到放弃写作否定自己转而……"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想说什么,只是在想,你哪天能不这么愚蠢。"
  "那你先告诉我,怎么才算不愚蠢。"
  "这问题我没法给你答案,因为那是你的人生而不是我的人生。我不能指手画脚。最多也就是唠叨唠叨。"
  "那你现在显然对我有意见啊!"
  "是你自己对你自己有意见吧。"
  "你这是什么话?"
  "否则你怎么会认为我对你有意见?我是今天才唠叨吗?按你的说法,我这种时不时的疯病是有历史的。"
  "对,有历史。说什么一切都随我心愿,可时不常的就絮絮叨叨。"
  "但我从没审判过你。是吧?可以审判自己的人,只有你自己。我所谓的对与不对,都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投降。"龙语放下车窗,把烟蒂扔出了窗外。
  "哦?"
  "我不陪你打太极。我确实一脑门子官司!其原因是,我现在被俩男的纠缠,烦都要烦死了。一个个动辄就要:在一起!我丨操怎么才叫在一起啊?是成为连体婴儿嘛!"
  "哎呦,你怎么会为这种事烦啊?"龙妈妈噗嗤笑了,"是谁高喊着:别管我,就让我死于艾滋病吧,我捐献遗体给医学事业做研究,让他们早日攻克这种不人道的疾病!原话是这么说的吧?"
  "你那是脑子还是光盘啊?"龙语郁,这是他多少年前说的话了。
  "好吧,我不严肃了。但你实在令我惊奇。"
  "我自己还惊奇呐!一块儿狗皮膏药就够要命的了,偏偏一贴还贴两片儿!我又不腰疼!"
  "都是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乐手,一个个体经营者,这回答够明了吧。"
  "有些太简洁了。"
  "实际上……"龙语摸了摸鼻子。
  "你会这样说,是因为他们代表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是吗?"
  "嗯。是吧。呵呵。"
  "这问题对你来说很难?"
  "太难了,因为我是个不会改变自己去迎合别人的人,更何况,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需要改变的。"
  "由此我又能推断出,你更倾向那个个体经营者。"
  "我给你摆个摊儿,你算命去吧,准发了。人到晚年还能再立新功!"
  "你为什么会拘泥于这种以往在你看来的俗事?"龙妈妈并不等龙语回答,继续说:"因为你已经改变了。这个改变在于,你开始考虑让谁介入你的生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你的生活里设置这样一个角色了。"
  龙语皱眉。
  "我要很遗憾的通知你,你所向往并坚持的浪子式生活,在你为此苦恼的时刻,正式宣告了它的结束。"
  "我忽然不想陪你了。"龙语踩了刹车。
  "负隅顽抗。"龙妈妈并不在意。
  "你小心我给你推下去。"龙语重新起步上路。
  龙妈妈伸手敲了他的脑袋:"你就这么想上花边新闻?"
  "靠!"龙语低声骂了一句。
  "我都能想象出新闻题目:著名编剧因何失控?竟屠戮其亲生母亲。括符59岁,反括符,著名作家叶……"
  "你有空还是作协活动活动吧,要不然文联串串门儿也行,再跟家里待下去,你的疯病更离谱儿了。"
  "说起来,我跟你舅舅一别就是这么多年,再见竟是……一如我对这片土地现在是如此的陌生。"
  龙语伸过来一只手,握住了母亲冰冷的左手。
  "是人都会干蠢事。"龙妈妈像是喟叹般说。
  "不算蠢到底,你要这么想,我和我爸一直陪你蠢着。"
  龙妈妈苦笑了一下。
  "你虽然很蠢,但肯定是我这辈子唯一深爱的女性。"
  "没你蠢。"龙妈妈皱脸。
  "你更蠢!"
  "你就因为太蠢了,才说我蠢。"
  "哎呦!你怎么又敲我脑袋!疯病!"
  "疯病就疯病吧,在你看来,我肯定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就算从新再给我选择,我也还是会这样养育你。"
  "你连迷途知返都做不到啊?要再有机会,你还是考虑考虑吧,这样你就不会养出混蛋儿子了,就能养出完美的儿子了。说起来,你也不是做不好,我觉得赵昕让你养的挺好的。"
  "因为他不是我儿子,所以我可以按照常规教育他。可你是我儿子,我就是要你活出你的自我,混蛋也好、无赖也罢。你就是你,没人装饰雕刻。这是我怀上你就做出的决定,这样你绝不会为此懊恼。因为我这辈子一直没能做好自己。"
  "要不说你蠢!"
  "那你是说我失败了?就你的养育问题。"
  "你成功过头儿了!"
  "诶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更喜欢赵昕?我记得我可为这事儿揍过你。那时候你几岁?十一岁?我好像就揍过你两次。"
  "爱喜欢不喜欢,喜欢也没用,喜欢他也不喊你'妈'。"
  "你这别扭的性格也很蠢。"
  "……你……"
  "蠢极了。"
  "好吧我蠢,我蠢也是你生的。没有愚蠢的你,就不会有愚蠢的我。然后我得问你,今天葬礼结束后,我们是不是就回京?"
  "恐怕不行,要再住两天。你还想干嘛?"
  龙语没回答。他现在与任伟,据他估计,物理上的距离很短。
  "问你话呢。"
  "还待?吃难吃的饭、看人脸色、说违心的话?你受虐狂吧?"
  "避而不答,你心里又藏鬼了。"


83
  叽里咕噜:啊哈,你在呢!
  袁振正玩儿泡泡龙,QQ滴滴响了一声。
  是赵昕。
  袁振看着,本不想理,奈何对方接着又来了一句:你忙呢么?
  橘色代理:在。
  只有一个字儿,透着冷淡。
  不能怪袁振冷淡,实在是"吻痕"事件令袁振对赵昕竖起了敌意。
  叽里咕噜:不忙?
  橘色代理:就那样。
  叽里咕噜:你心情不好?
  橘色代理:没有。
  叽里咕噜:是不是他不在,你特……不放心?
  橘色代理:这话说的。
  叽里咕噜:嘿嘿,谁让你给自己找了个大包袱~
  橘色代理:他是吗?
  袁振敲下这三个字,对着屏幕冷笑。
  叽里咕噜:不忙出来打台球?虽然我很臭,但……你可以当作解闷儿。至少不是一个人孤着,嘿嘿。
  袁振盯着屏幕,点燃了一支烟。
  怎么回答?

  "这儿这儿~"
  袁振刚迈进台球厅,就看到了角落里挥手的赵昕。进入十一月底,天气委实冷了下来,自己穿的严实,对方穿的也不算少。
  赵昕没脱夹克,正吃饺子。
  "你也把桌球店当食堂了。"袁振在赵昕旁边坐了下来。
  "来几个么?有筷子。"赵昕穿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可一点儿也没能显得胖点儿。
  "不了,我吃过晚饭了。"
  "嗯嗯,也是,那喝饮料么?"
  袁振想捂脸,"这里真不是饭店……"
  "哈哈哈哈……嗯嗯,我没做饭,就过来吃了。反正也超近!"
  袁振会前来赴约,自己感觉挺悲哀——用赵昕的话说,是很孤的慌。龙语陪他母亲去参加葬礼,走了有几天了。平时还能和小闫混混,可自打出了景燃那档子事儿,他就没再跟他碰过面,电话打进来他也只会看着,不接。最近的一场娱乐活动是唱歌,跟员工们一起。那也是三天前。
  袁振这才发现,单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单身汉还没朋友。
  也由此,袁振想道:这么多年,在他乡,他能将生活看待为不错,其间小闫功不可没。
  悲哀。
  这悲哀还带加筹码的——有朋友见不得不说,来见的是很可能跟自己BF胡搞过的对象。
  "我怎么觉得你苦大仇深的?"赵昕一边咀嚼一边认真的看着袁振。
  "哦?有么?"
  "我看着……是。"
  袁振盯着赵昕看,忽然想:他干嘛穿一件高领毛衣?不会是龙语走前……他们又……
  想到这里,袁振不禁攥紧了拳头,好你个龙语,还是拿我话当耳旁风是吧?
  赵昕一直观察袁振,越看……越害怕。
  这俩人可谓是四目相对,不同的是,赵昕瞳孔里头有袁振,袁振瞳孔里头……其实没有赵昕。
  他的眼神早已涣散,因为脑子里头想的并非此情此景,而是……
  说起来,龙语的钱包里至今都放着他跟赵昕的合影。
  他们俩,一定有什么。
  "正好儿,帮我收一下盘子,再给我拿一听可乐吧,可口的。"赵昕喊住了服务员。
  "诶,好的。"小丨姐笑眯眯的收了盘子。
  "你到底怎么了啊?"赵昕不禁推了推袁振,他现在就跟灵魂出窍似的。
  袁振猛然回神,可那件高领毛衣……仍旧在刺痛他的眼睛。
  "呵。"他笑了一声,"可能是有点儿烦吧。"
  "呃……"赵昕语塞,"龙语……又干嘛了?"
  人一旦偏执起来,就会陷入无可救药的境地。赵昕明明一副关切的神态,看在袁振眼里却更像是伪善。揣着明白装糊涂!
  于是,"闫力……跟我前任睡觉了。"袁振承认,说这句话他是别有用心,这是拿话呲的赵昕呢。含沙射影,指桑骂槐。
  "哈?"赵昕瞪大了眼睛。
  "呵呵。"袁振轻笑。
  "他……"赵昕抓头,"怎么比龙语还不靠谱儿啊……"
  袁振掏出了烟盒。
  赵昕看着他,思踱着应该说些什么,迟疑了一会儿,他说:"嗯……这个肯定是他不对啦,但是……你要这么想,既然是前任,那他跟你就肯定是掰了。你也有你现在的生活,那不如这么想……"
  "这是问题的关键么?"袁振插嘴,"我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他有小许了吧。当然,这事轮不到我来想。这是他俩之间的事。"追加一击!闫力有小许了,正如同龙语有我了。你们之间再怎么暧昧,你再怎么处于失恋的悲痛中,你也不应该拉着他胡来!你明知道,他是有肉就啃的狗。公狗。
  "嗯嗯,对对。是这样。这一点更过分。"赵昕认真的点头,"那孩子挺好的。"
  "您的可乐。"正巧服务员来了,打断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袁振也觉得赵昕挺装,怪没意思,不想再说了,"打球吧,我去拿球杆。"
  "成!"赵昕起身,由于空调与食物的双重作用暖和了起来,他便脱了夹克。
  袁振回来,赵昕已经站到了球案旁,他递了一支杆给他,"你开球?"
  "你来吧,这个我……不怎么擅长。"
  进入竞技阶段,赵昕必然被袁振打个落花流水,上次他让着他,他还那么糗,就别说这次一点儿不放水了。隔壁案子的那帮人不禁面露嘲笑之意。
  赵昕脸上非常的挂不住,急切的想要扳回一局。让袁振放一马,显然不可能——看得出来他气儿非常不顺,打球就像发泄。且,要说谁真该让着谁,也是他该让着袁振,毕竟人家心情不好,当然,不用故意让,他的糟糕技术已经成全了这一局面。只是,不甘心嘛。隔壁桌都是些院儿里的小伙子,他实在不想让他们看扁了。
  这一较劲,赵昕忘了手臂上的伤,姿势一个拿捏不好,一声"哎呦喂"之后,球杆脱手而出,更加滑稽的是,无心插柳柳成荫——那球愣是让他的球杆"捅"进去了。
  哄笑。
  袁振发觉了手扶小臂的赵昕表情不对,走过去问到:"怎么了?"
  "啊,哈哈,不碍事儿。"赵昕放开了手,忍着疼甩了甩胳膊。
  袁振捏住了赵昕的手腕,往上捋他的袖子。袖子又长又紧,很不好操作。
  "轻点儿……轻点儿……"赵昕脸上的五官这会儿紧急集丨合。
  袁振看到了真相——他右下臂的皮肤布满结痂的痕迹,大面积的淤青像是装饰花纹。
  "这还叫没事?"
  赵昕别过了脸。
  "都这个样子了,你干嘛来打球?"

  赵昕是被袁振裹上夹克拖出丨台球厅的,由于他表示不想回家,袁振便带他去了附近的一家小酒馆。
  点了酒,两人坐在吧台前,赵昕像是自嘲似的开了口:"真狼狈是吧。还假惺惺穿一件儿这样全副武装的毛衣。"
  袁振喝了一口酒,特别想告诉他:该惭愧的是自己——都幻想了些什么啊!掩饰吻痕与掩饰伤痕,南辕北辙。我怎么这么龌龊呢?怎么能这样去揣测一个将你看作朋友善意相待的人?但终究,他忍住了没说——可别再给赵昕添堵了。
  "我整夜整夜的睡不好,我其实很糟糕,但又不想龙语总是看着我替我担心。表面上说着什么'我没事儿你滚蛋'之类的,可他走了,我又无所事事,于是……今天找你出来,也是……希望有个朋友能陪陪我,让我不至于继续干蠢事。"
  "于是?"袁振示意赵昕接着说下去他所刻意省略掉的部分。
  "你看到了,所以……我不瞒你。但……别告诉龙语好吗?"
  "我答应你。"
  赵昕喝了一口酒,"于是就玩儿起了车赛。其实一开始就是看看,解闷儿。后来……有人一怂恿,自己也想试试看,便就……"
  "就这样了?"
  "没……之前挺好的,还走运拿过第一,可……那好像惹火了一帮人,于是……前几天……他们肯定是故意的,几辆车都围着我,到弯道,我有些慌,就……"
  "你啊你。"袁振叹气。叹气的同时羞愧到无以复加——他居然怀疑这样的一个人,为感情所困的一个人,去……跟龙语……胡混。
  "但是你知道吗?被甩出去的那个过程,就好像录像的慢放,那一瞬间,恐惧什么的根本不存在,我只是想到……想到伍岳。想到,那个我在录影中看过不下万次的场景……我想……其实那都是我吧……伍岳他……伍岳他从来没有经历过……"
  赵昕手捧着酒杯,双臂颤抖着,连带着肩也在颤抖。
  袁振很难过,他轻拍着赵昕的背,一下又一下。
  赵昕顺势扎进了他怀里,喃喃的继续说着,"我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去下意识的揭开伤疤,我明明比伍岳大好几岁,可是……"
  袁振不由得环住了他的肩膀。
  袁振很温柔,赵昕想,龙语终于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可与此同时,他又想到,其实伍岳也很温柔……他时常这样哭起来,他就会安抚的搂着他、抱着他……他简直愚蠢极了,失去这样的伍岳。
  袁振拥着赵昕,心里很不是滋味。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善良的人受伤。赵昕究竟做错了什么呢?究竟做错了什么。必须遭受这样的折磨。伍岳那么爱他,可怎么忍心让他这样?因为还年轻吗?不知道失去的痛苦?实际上,他像伍岳这般年纪,也干着这种蠢事。那一年的景燃,他居然放开了手,也注定了到今天,他与他之间的冷战。没什么所谓和平分手,袁振知道,景燃恨他。


84
  如何成为一个骨肉皮,这对别人来说是不是件难事儿龙语不知道,因为对他来说,他做的不错。第一次就上手。当然,仰仗的是高科技——只要你有一台手机,开通3G服务,仿佛世界都在你手中。
  龙语泊好车,从副驾驶扔着的纸袋里拽出外套换上,才下车。
  这事儿实在太寡了。龙语现今已能熟练的运用"寡"字儿。
  吃过不顺口的晚饭,与母亲一同经受了漫长的怠慢与挖苦之后,龙语提出要去夜游他母亲大人并不反对。不过,对,还有不过。她说了:你要是决定穿这身衣服走出那扇大门,我相信,明天你跟我会收到更多的怠慢与挖苦。
  于是,龙语悲哀的发现,自从高中毕业之后,他又得再干一次用纸袋塞衣服的事儿——以便离开傻逼之处可以换皮。当然,与此同时他也万般庆幸——幸亏她跟他们闹掰了,否则龙语不敢去想象自己将怎般长大,又会成为一个多么没个性的人。这一点,从他的表哥表姐们身上足以验证。
  所以当然,龙语会对母亲说:你这辈子最大的英明之处就在于与他们恩断义绝并嫁给了我爸。
  走进灯光昏暗的Pub,龙语还想着门口的灯箱——它可真暗。知道的是演出的地儿,不知道还以为得窝藏多少鸡。
  空气一如既往的乌烟瘴气,仿佛全世界的演出吧都是这副鬼样子。
  龙语到吧台点了一杯酒,去到了角落。
  如果那些网页信息可信,十分钟之后他熟悉的那个男人和他的乐队将会登台。
  四下打量,龙语发现,周围的人们也跟世界各地酒吧里的人们差不离——时髦的穿着、举着各式各样的酒杯抑或拎着酒瓶、女的浓妆艳抹男的发型各色。
  龙语不禁去想,如若你把袁振放进这个环境,将会是多么的滑稽。龙语敢打赌,袁振这辈子没弄明白过什么是摇滚乐,你要跟他提起科特·科本或者赛德·维舍斯,他准会一脸白痴相儿问你:他们是干嘛的。
  龙语笑了,笑得特别不收敛。
  可那就是他嘛。
  充斥耳膜的话语龙语听不懂,这倒还能告诉他,你没跟北京,没在你熟悉的俱乐部里。好事儿。
  音箱传出了调琴的声音,这时候人群已经聚拢到了舞台前。龙语离开这阴暗的角落,坐到了空空如也的吧台前,又点了一杯酒。
  酒保问了一句什么,龙语没听清也没听懂,出于礼貌也出于目前这儿只有他们俩面对面,他不得不操着那口不合时宜的京腔问:"你说什么?"
  酒保看了看他,换作了带有南方特色的普通话腔调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演出就要开始了,你不去看吗?"
  "我坐这儿能看见。"龙语喝了一口酒。
  "看什么呢?脑袋吗?"
  龙语笑了笑,"音乐不是看的,是听的。"
  "酷!"一旁的女酒保凑了过来。
  "敬你,美妞儿。"龙语对她比划了比划杯子。
  "你不看是因为这是你们北京的乐队吧,是不是在北京常看?"
  龙语并不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抛出了新的问题:"你喜欢他们?"
  "喜欢!挤在这里的人应该没人不喜欢。他们就来一个月,去了我们这里所有的演出Pub,这里很多人都是跑了一家又一家。"
  "你也是吧。"龙语摸出了烟盒。
  "不当班的时候,追乐队是我的爱好。"
  南方姑娘的笑很甜,龙语现在很同意这种说法。
  吉他的泛音响起,人群欢呼了起来,热烈异常。贝司、鼓陆续加进来,煽动着热情洋溢的群众们。
  龙语不看舞台,抽烟或者喝酒,一直持续到演出接近尾声。他听到任伟说"这是今天最后一支歌"的时候,问酒保要了纸跟笔,而后写下了这样一段话:
  一来这边儿,很不适应,吃不好、睡不好。听听你的音乐是唯一的美好了。
  切莫以为我是在抱怨,之所以这样说,是我觉得,人还是习惯自己的城市。
  结论下得不算早,实际上我已经被折磨了近一周之久。
  束缚我的东西,我慢慢明白,并不是切实的什么,而是虚无。
  了无牵挂很难,人终究还得有一个落脚之处。我是这样,你也是。
  写好,龙语最后要了一杯酒,付了帐,酒保找零给他,他笑笑说:"你留着吧,然后帮我把这张纸给台上的主唱。我知道你办得到。"他说着,把印着乐队演出安排的小海报递给了酒保。
  离开Pub,空气清新了起来,龙语点了一支烟,向泊车处走去。得找一家酒店睡觉。他妈提醒他了:超过十一点请自行解决睡觉的地方。

  "嘿,酒保让我把这个给你。"颜瞻推门进了休息间,任伟果然在,正叼着烟跟几个朋友说话。
  "酒保?"任伟拿了过来,没看,而是看着颜瞻,"你为什么总戴帽子啊?"
  "这也需要理由?"颜瞻接过了对面男孩儿递过来的烟,点燃。
  "没,就是闹得我一看见你就能想起一笑话儿。"
  "什么笑话?"
  "老笑话儿。"任伟的视线这会儿落在了小海报上,当觉察到那副娟秀的字的存在,本笑着的嘴角霎时间绷紧了。
  "讲讲看喽。"
  "操丨你丨妈丨的!"
  让颜瞻想不到的是,任伟猛地站了起来,一脸的怒态。他招呼也没打,推门就出去了。
  "他怎么了?"颜瞻惊诧。
  所有人作拨浪鼓状摇头。
  任伟三步并作两步下的楼梯,挤出人群,挤到吧台前,冲着酒保就喊:"这是你们谁让颜瞻给我的?"
  正调酒的酒保抬头,"刚刚坐在这里的一个客人,怎么了吗?我以为你们认识。"
  "他人呢?"
  "走了,你们还没唱完最后一首歌,他就离开了。"
  "去哪儿了?"
  酒保目瞪口呆。
  对啊,他怎么会知道龙语去哪儿了。
  任伟一路推搡着走出了酒吧,外面除了三五人一堆儿喝酒的摇滚乐迷,并没有龙语的身影。
  "你个混蛋王八蛋!"任伟一边骂一边掏出了手机。
  ——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任伟说不上他究竟气到了何种程度,他只知道自己连指尖都在颤抖。
  他居然,用这种方法来跟他说分手:一切结束了。埋藏在一堆文字里。
  酷似他们最初的相识,那时候,他拿到一张餐巾纸,起首一排字是:我想认识你。
  任伟不能善罢甘休,他迈开长腿大步的走着,一路走,就想揪出那个混蛋。可终究,你我都知道,他一无所获。
  湿冷的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街边霓虹的光彩投注到他身上,没有一丝温暖。
  一切结束了。
  你还敢更操蛋一点儿嘛!
  反复的拨打龙语的手机,永远都是没有感情丨色彩的提示音:对不起,您呼叫的号码已关机。
  任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愤怒到这种程度——毫无道理的迁怒于那只手机。
  颜瞻追上来,最先看到的不是任伟的脸,而是手机、手机电池、以及一些碎片。再去抬头,捕捉到的是他不曾见过的任伟的一种表情。
  "怎……怎么了吗?"颜瞻只知道,定然是那张小海报惹出的祸。更不幸的是,那张该死的海报,是他递给他的。


85
  果真很操蛋。
  龙语又给自己灌下一口酒的同时,坚定了自己的这一观点。
  你,果真很操蛋。
  实际上,他想过不下一万种跟任伟分开的方式,这两天想过不下一万种。可到最后,居然还是最为操蛋的一张便签分手。
  这会儿,他已然对自己的操蛋膜拜到无以复加。
  他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干出来了——写下那段埋藏着邪恶的话,交给酒保,转身离开。
  他从来都承认,自己是属于那种不知道"责任"两字如何去写的人。然而,异常讽刺的是,当他终于决定要开始认识的时候,竟然还必须得建立在不负责任的基础上。
  你说,多操蛋。
  而唯一能说服自己还不算太操蛋的是更为操蛋的一点:你一开始对他说了,我回来找你也不代表我跟你算什么。
  那场演出,对龙语来说是一种煎熬,他不去看舞台,并不代表那个人的轮廓就不会浮现于他的眼前。实际上,促使他干出这操蛋事儿,任伟也不无责任。他之所以在他说:"这是今天最后一支歌"的时候问酒保要了纸笔,绝对是因为任伟选择唱了那首写给他们两人的歌。这让他深切的认识到,继续这样下去,就是继续将伤害持续下去。
  他想要安稳下来,但他所选的对象并不是任伟。
  就像母亲所说的:你已经改变了。这个改变在于,你开始考虑让谁介入你的生活。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在你的生活里设置这样一个角色了。在你为此苦恼的时刻,你所向往并坚持的浪子式生活,正式宣告了它的结束。
  他不是屈服于袁振,是屈服于终究变成这副模样的自己。
  他的年轻时代结束了,而任伟的正在绽放光彩。
  无法当面去对他说出分开,龙语想,是他一贯的逃避在作祟:因为还有感情还有感觉。
  他总是这样,不能面对的时刻,索性转身背对。
  沉默、无言。
  他不厌烦任伟,厌烦倒是好办了,他有着成笸箩的难听话,足以打发掉任何一个惹他厌烦的人。
  他也并非不在乎任伟,不在乎也好办——不了了之。天知道他用这种办法甩掉过多少人。
  他总是这样,随便招惹上谁,等自己想结束,就将这些结束。
  这么看来,多年如一日,他还真不曾改变过什么。
  也或许这可以证明:认真也罢不认真也罢,感情这东西,无外乎两种结局:合与分。
  认真就会受伤,不认真就算解脱。
  由此龙语可以预见,当他和袁振结束的时候,大抵也是这样:喝的烂醉如泥、做一番自我检讨,唯一大概可能不同的是:他会伤心。
  能让他第二次甩掉任伟,就足以证明。
  更加悲哀的是,你知道,那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迟早它会发生。除非你俩坐趟飞机,飞机坠毁,那就一劳永逸解决了撕破脸的问题。可就连这个都不能令他期盼。为嘛?袁振有幽闭恐惧症,他一辈子也不会坐飞机!那么火车可行吗?开车也可以的吧?
  龙语喝空了一瓶酒,颓然发现——自己更难过了。
  想起身去拿第二瓶,更郁闷的事发生了:他喝的太急、太快,又是闷酒,加上非常不可口的晚餐,与开了近三个小时的车,这些搅和到一起,令他非常想吐。
  趔趄着走进卫生间,蹲在马桶前,龙语想:我会不会有一天被呕吐物噎死?其实被噎死也没什么的,反而挺好——那就不用等他跟袁振掰了那天到来了。
  你还能再自私点儿么?
  龙语一边儿吐,一边儿无奈。
  吐着吐着,更加令人不解的问题出现了:袁振喜欢他什么?
  且,这问题被扩大到,每一个喜欢过他的人,喜欢他什么?
  太无解了。
  非要解释怕是只有两种选择:一,他们脑子都有病;二,实际上他们喜欢他是他的妄想。
  怎么都让人无语的答丨案。
  吐了好一会儿,吐得浑身肌肉都酸疼,龙语跌跌撞撞回到了客房,他想也许自己该来杯咖啡,但这样一个时间,他不太想叫客房服务。
  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龙语仰躺到了床上。
  过了约莫十几分钟,电话响了,定然不是他的手机——他操蛋的关机了,以防任伟跟他理论并将他打倒,这是他最容易动摇的时刻,无论是他的眼泪还是他的诱惑他都受不起。那么,响起的必然只能是客房里的电话。
  龙语爬到床头,拿起了听筒。时间不早了,会是谁、有什么事?
  听筒里传来的是甜甜的女声:先生,需要客房服务吗?
  龙语知道这是推销什么"服务"的,但可能是太希望出现一杯咖啡了、且他已经喝大了,于是他说:如果能来杯咖啡,我会非常感谢你。
  电话另一头的小丨姐痴痴的笑了:要提神吗?不一定需要咖啡哦~
  龙语摸过了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我确定我需要一杯咖啡。
  小丨姐不遗余力:你就不想考虑考虑其他吗?譬如……
  譬如什么?龙语吐出一口烟。
  譬如我来陪陪你。一如既往的甜美声线,话中带笑。
  你是个男的我还能考虑考虑。龙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仰头看着天花板。
  神经病!
  对方愤怒的收线了。
  龙语叹气,这就是女人的思维。幸亏这个世界不是由女人一方组成的,幸亏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半的男人,也幸亏至少这一半里头的一半在跟女人谈恋爱。否则真要天下大乱了。
  龙语放回了听筒,抽完一支烟,替自己叫了一杯咖啡,惹得服务小丨姐也在心里骂他神经病。
  咖啡来的不慢,不过是速溶的而已。但龙语不在乎,趁热喝了一口,舒坦了一些。
  他发现自己有些无所事事——笔记本留在了母亲那里,并未带出来,这就注定了他就连写会儿东西都做不到。
  无所事事他就漫无目的开始打量着这间客房,不好也不坏,根本毫无特点可言。但这就是酒店嘛,入住价丨格经济型的酒店。
  最后,他的目光落到了电话上。
  拿出服务手册,按着说明他轻易接通了外线。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有个沙哑的声音接起来:喂?
  哈哈。丫果然睡了。
  "喂?"由于他不说话,对方又招呼了一声。
  "你丫睡下多久了?"
  袁振被从梦里喊起来,条件反射的皱眉,"自己看表估算。"
  "没表。哈哈。"
  "你手机呢?"
  "关机,哈哈。"
  "……你喝了多少酒?"
  "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你笑太多了。"
  "有么?"
  "根据我的常识,似乎丧礼半夜不摆酒席。"
  "哈哈。"
  "……你跟哪儿呢?"
  "酒店。"
  "不是住亲戚家么?"袁振竖起了枕头,靠着坐了起来。
  "那一家子太傻丨逼了。"
  "……于是你就……住酒店?你妈妈呢?"
  "这会儿应该在睡觉。"
  这个人,根本说话都没了逻辑!袁振捂脸。
  "我跟你说,我刚刚干了一件特别操蛋的事儿!"
  "哦?"袁振正摸烟盒。
  "巨操蛋!"
  "你干嘛了?"
  "我不告诉你。"
  "……你跟我打哑谜啊?"
  "总之就是巨操蛋!"
  "你时常干这类事。"
  "你说什么?"
  "不兴说实话?"
  "我听听我都干过什么操蛋事儿。"龙语又续了一颗烟。
  "太多了,好比只吃饭不洗碗,好比买狗不养狗,好比发酒疯导致同车人骨折,好比悄不声就想离开某些人的生活,丨好比……"
  "停,什么叫好比悄不声就想离开某些人的生活?"
  "有一个人,特意带我去他们家认门,我顽强的爬上十九层,却发现其目的是想告诉我——我要躲开你了,回我自己家住。拜拜。"
  "操……"龙语颓然的发现,实际上,是个他认识的人,就在承受着他的操蛋。
  "还需要继续好比下去吗?"
  "不了,不需要。"
  "你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干嘛?"
  "不可解。就好比几分钟之前,有个女的给我打电话,问我需要客房服务吗。我说来杯咖啡,她说我更需要她,我说那你得是个男的,丫就把电话给挂了。你先告诉我,她大半夜给我打电话干嘛。"
  "……"
  "你看,你也答不出吧。"
  "那要是个男的呢?"
  "什么?"
  "我说推销自己的要是个男的呢?"
  "你这问题挺没意思的。"
  "好像是。但我没发觉自电话接通后,我们有过什么有意思的话题。"
  "是哈。"
  "你到底喝了多少?"
  "两瓶吧,好像是,刚刚喝完。之前零敲散打也有几杯。"
  "不是啤酒吧?"
  "你觉着呢?"
  "你现在,把灯关了。"
  "床头灯吗?"
  "所有灯。"
  "我只开了床头灯。"
  "那就关上床头灯。"
  "关了。"
  "拉开被子。"
  "好,我伸手了。"
  "躺到枕头上。"
  "你是想跟我电话做爱么?"
  "睡觉。现在、马上。明天早上九点,我准时叫你起床。"
  "你太逗了,你才喝晕了吧,我手机关机了!你叫谁啊你,哈哈。"
  "如果我没理解错,这是你客房电话,是吧?"
  "……"
  "扶正枕头,睡觉。"
  袁振说完,把电话挂了。
  龙语举着听筒,想了想,他现在唯一可干的,也就是睡觉了。于是,他挂好听筒,闭上了眼。晕。天地好像都在转。
  于这场晕眩中,他想了许多又像什么都没想。
  譬如他想到,曾几何时,十几岁的他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其实那个他想活得跟一般人一样,因为这取向已然很不一般了。可这想法是于什么时候消失殆尽的呢?
  譬如他想到,曾几何时,他也渴望过追寻爱的真谛。认为获得一段感情的洗礼将是上天的恩赐。可这想法又是什么时候被埋藏进岁月的流逝中?一个人要经历过些什么,才会关闭感情的大门躲进冬眠的山洞?
  直到睡去,他都还在想着这些已被他嗤之以鼻多年的问题。
  他发现,他妈妈总说真理:人都是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的。


86
  "三十七度八。"袁振对着西斜的太阳仔细的看着水银柱,说。
  "你丫会看表么?你怎么不灯泡底下看去啊,度数儿更高!"龙语缩在被子里,骂骂咧咧。从四川回来没两天,他就被这一年的强力流感击倒了。
  袁振不搭理他,甩了甩温度计,收进了盒子里。
  龙语想继续冷嘲热讽,奈何嗓子不配合——咳嗽起来就停不下来了。
  袁振把水杯递了过去,龙语一通摆手。
  "喝点水压压。"
  龙语半坐了起来,骂:"喝的下去嘛!咳咳咳……"
  "你怎么就连生病都浑身带劲。"袁振摊手无奈。
  "咳咳咳……老子……咳咳咳……"
  "我再给你倒勺糖浆吧。"
  "咳咳咳……上坟烧报纸,你……咳咳咳……糊弄鬼吧!"
  "你就别说话了。"
  "咳咳咳……老子……"
  "过来吧你。"袁振捏住了龙语的下巴,顺势把一勺糖浆灌进了龙语嘴里。
  龙语勉强给咽了,还是咳。
  "晚上再给你蒸几个冰糖梨。"袁振伸手摸了摸龙语的额头,汗涔涔的。
  "咳咳咳……鸡丨巴的,我快吃一筐……咳咳咳……梨了!根本不……咳咳咳……管用!"
  "没听说过这跟先锋一号似的立竿见影。"
  "咳咳咳……那鸡丨巴东西……咳咳咳……也他妈不管……咳咳咳……"
  "躺下,别说话了。"
  门铃声是这时候响起来的,龙语不住的咳嗽,袁振站了起来,打算去开门。
  龙语很想喝住他,让他别理——怕是任伟巡演回来了,可根本张不开嘴。
  爱谁谁吧,去你妈的,龙语不管了,专心咳嗽。
  袁振走到玄关处,开了门。门口站了个妇人,你知道她上了岁数,但看不出确切多大,精神饱满,手里拎着个超市的环保袋。
  龙妈妈瞅见来开门的不是儿子,也愣了愣。
  袁振先反应了过来,"您看望龙语的吧。"就算不是百分百确定,百分之八十袁振认为这是龙语的母亲。糟糕。
  "啊,是。他还下不来床呢吧?"龙妈妈进来,脱了大衣挂上,随便拿了双拖鞋出来,袁振赶忙接过了她手里的袋子。
  "还烧着呢。"
  龙妈妈这会儿真切的听到了龙语要死一般的咳嗽声。循着声音穿过客厅进了卧室,龙妈妈看见龙语宛若一名肺痨患者,靠在床头上猛咳。
  龙语拿过床头柜上的水杯,一口气将水灌了下去,换来一句完整的话:"你怎么来了?"
  "我去了一趟文联,顺便就过来看看你。"
  "咳咳咳……我都告诉你有人管死不了了。"
  袁振这时候出现在了卧室门口。
  龙语只得一边咳嗽一边介绍:"我妈,咳咳咳……袁振。"
  "我都告诉你别说话了。"
  "咳咳咳……你以为我爱说啊!我……咳咳咳……贱啊!"
  袁振错身走过龙妈妈身边,去拿那只空空如也的水杯,打算再给龙语倒一杯水。
  "你赶紧走吧……咳咳咳……"龙语对着他妈说,"也不怕传染……咳咳咳……告诉你别来……咳咳咳……你老年痴呆了吧!"
  "怕传染那年你出水痘我就把你扔垃圾桶里了。"
  "咳咳咳……我爸……咳咳咳……非给你活埋了。"
  "当年大概可能,时至今日,我觉得,他肯定举双手赞同。"
  袁振没绷住,一边跟客厅接水,一边乐出了声——他妈妈实在很逗。
  龙妈妈往前朝儿子走了两步,压低声音问:"个体经营者?"
  龙语一边咳嗽一边点头。
  袁振回来,递给了龙妈妈一杯温水,给龙语倒那杯塞进了他手里。
  "你能不能,别再给我水了!"龙语掀开被子下了地,"我跟住在洗手间里头……咳咳咳……似的!"
  "你是不是特别想拿枕头给他捂死?"龙语进了卫生间,龙妈妈看向袁振问。
  "这……"
  "那样至少他就可以闭嘴了。"
  袁振故作认真的点头,"这倒是。"
  龙妈妈爽朗的笑了——他很有幽默感。
  "我去把醪糟蛋给他做上,他发烧时候喜欢吃这个。"龙妈妈喝完了水,将一次性杯子捏瘪,往厨房走去。路过客厅,拿了茶几上的环保袋。
  一进厨房,龙妈妈晕了一下——不知几时,从来不跟儿子厨房安家落户的油盐酱醋洗洁精等物品这会儿尽数入驻。
  拉开橱柜,锅碗瓢盆也有几个。
  枉费她去超市还买了一次性的。
  不用说,冰箱里有鸡蛋。龙妈妈把新买的盒装鸡蛋放进去,拿了几只冰箱里的出来。洗了锅子,将醪糟倒进去,点火。
  "你进来看吧。"龙妈妈知道袁振在厨房门口,而此刻袁振实际上也在犹豫是不是要进去,进去又要说点儿什么。
  龙语从卫生间出来了,听见厨房里有动静,看见袁振立在厨房门口,皱了皱眉:"干嘛呐?"站了会儿,他的咳嗽倒是止住了。
  "你去躺着吧。"龙妈妈从厨房里应了声。
  龙语趿拉着拖鞋回了卧室。
  "这个做起来特别简单,超市里有现成的醪糟卖,有这样成盒的,也有袋装的,哪种都可以。等开了,打鸡蛋进去就行了。就像卧鸡蛋那样,他一般吃两个。"龙妈妈对袁振说。
  "啊……知道了。"袁振木讷的回。这还是他迄今为止从未遭遇过的情形——与对方母亲不期而遇。
  "去医院看了是吧?"龙妈妈翻搅着锅里的醪糟问。
  "去了,打了点滴,也开了药。明天还得去打点滴。"袁振毕恭毕敬的回。
  "他不容易病,病了就不爱好。"
  "这两天好些了,去看病那天都烧到了四十度。"
  "怎么不见给他烧傻了。"
  "……"
  醪糟蛋很快就做好了,龙妈妈盛了两碗出来,"你也喝一碗吧,预防预防。今年流感挺厉害的。"
  龙妈妈说着,洗了锅子,扯了厨房用纸擦了擦手,"我这就回去了,晚上要是再高烧,不行就带他去打丨针。"
  "您这就回去了?"袁振看着龙妈妈问。
  "回去了。他爸爸还等着我做饭呢。"
  龙妈妈说着,出了厨房,冲着卧室喊:"我回去了,你注意多睡。"
  "嗯,你路上注意安全。"龙语不死不活的应了一声。
  龙妈妈走了,袁振送到门口,回来把醪糟蛋给龙语端了进去。
  本来一点儿食欲没有的这位,立马两眼放光,胡噜胡噜吃了一大碗,吃完还盯着袁振手里那半碗。他果真,很喜欢这个甜了吧唧的东西,袁振想,并马上拱手让出了自己咽不下去那半碗。
  龙语毫不客气,几口喝光。喝完抹抹嘴,钻进了被子。
  袁振一边收碗一边说:"你没说你妈要来。"
  "因为只有鬼才知道她何时会上门儿。"
  "……"
  "怎么了?"龙语露出半个脑袋问。
  "有点胃痉挛。"
  "怪不得醪糟吃的慢呢。亏了吧。"
  "不亏。"袁振很想捂脸。那东西太难吃了!
  "她做了几碗?"
  "就这些。"
  "靠……"
  "还想吃的话,我给你做,不难。"
  "很好。"龙语伸了伸胳膊腿,拉紧了被子。
  袁振很想说你睡吧,可是没绷住,曰:"你妈……知道你的事?"
  "什么事?"
  "就……"
  "什么?"
  "你是……"
  "你卡鱼刺儿了吧?"
  袁振不说话了,端着碗往出走。
  "你丨他丨妈话不说完了干嘛去?"
  "她知道你跟男的处?"袁振回头。
  "我还当你要说什么……知道!"
  龙语翻身,睡了。
  袁振举着碗,倒是明白了怎么他妈妈的态度那么……微妙。
  一边洗碗,袁振一边感慨。大城市到底不一样,白紧张了。内心的开脱草稿也白打了,虽然自始至终他也没用上吧!他本来是想说,他就是顺便来看看龙语,结果压根儿龙妈妈没问。
  越想,袁振觉得刚才那张妇人的脸越熟悉。为嘛呢?
  抱持此疑问,袁振洗了碗回到卧室,推了推半梦半醒的龙语,"我感觉……看你妈有些眼熟。"
  龙语打着呵欠回:"我现在真怀疑你有阅读障碍了。"
  袁振吃瘪,没再说话,给龙语擦了把脸,坐在床边琢磨。琢磨了好一会儿,自己去书房找答案去了。
  怪不得熟悉呢。袁振发现他跟他书架上看到过她写的书,勒口上印着那张脸呢。一细看简介,不得了,原来是一位如此了不起的女性作家。
  有其母必有其子么?
  袁振没能把那本书读下去,因为下几排有一本更加吸引了他的目光——《壳子》,作者署名:龙语。
  把手里这本插回去,袁振够下了那本,举着看了起来。看了不出十行嘴角便上扬——太逗了。
  这人的损,是有历史的。
  乐着看完三分之一,袁振无比同情龙语的"狐朋狗友"们,一个个大小也都是人物,可被他一写,就像见了照妖镜——全都现了原型。譬如,吃罐头靠砸的纯文学作家。
  若不是门铃声尖锐的响起,袁振还能继续读下去——彻底忘记晚饭这回事。


87
  任伟一下下的按着门铃,仿佛门开不开不要紧,这行为本身就是一种将愤怒发泄出来的妙计。你可以不接电话、你也可以手机关机,但,我总要找你把话说清楚。你必须告诉我,什么叫做——一切结束了!
  他们之间的关系,一向是龙语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他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然而,在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中,他却越陷越深,无可自拔。无论龙语怎样辩解,但对于任伟来说,他会回头再来找他,肯定是意味着什么的。那给了他希望,也因此他绝不能接受一张便签分手。
  他要跟他讲明白、说清楚,至少他有资格知道因何他就被甩了。任伟承认,他走前,隐隐就感觉到龙语有哪里不对头,但龙语几乎没有对头的时候,于是乎,这场分手怎么说也是突如其来的。
  门铃声很有些恼人的意味,袁振把书扣在书桌上,手忙脚乱的往书房外走——这么按下去,别说病人,就是聋子也能给按醒了。
  拉开门,这一回的不速之客再度令袁振惊诧:一个男孩儿——至少在他看来,以他的年龄和自己的年龄评断,只能称之为男孩儿。他站在门口,满眼愤怒的瞪视着他。
  袁振一点儿也不想问:你是来探病的吗?硬要问的话,他也只能问:你是来找谁干架的?于是,他选择不张嘴。
  任伟绝没想到,来开门的不是龙语,也可以说,来开门的不是龙语还不是关键,来开门的竟然是……
  四目相对,愣是谁也不说话。
  任伟说不出话来,一如袁振不想说话。袁振在门内,而任伟在门外,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
  老实说,任伟有些搞不清方向——龙语与这个男人的方向。他曾冷嘲热讽过龙语与其的关系,龙语不置可否。他去追问,龙语就顺着他的追问说。这就导致了,任伟相信,他们不过都是在拿他调侃。实际上,他清楚就如同龙语清楚,这个男人绝不在龙语的选择范围内。于是乎,说过什么也都是风凉话而已、是他们相互攻击的话柄。
  也因此,此时此刻,面对现在的这一幕,任伟有些晕眩。
  他开始打量袁振,对面的男人穿着家居服,一副理所应当就该在这所房子内的模样。这令任伟恼火。
  任伟不说话,不代表他就可以一直模仿雕像站在门口——他可以有动作。这个动作就是,他打算进门,且,也正迈开步子行动。
  袁振挡在门口,丝毫没有让任伟入内的意思——首先,这不是他家,他也不是他的访客;其次,龙语在睡觉,并非偷闲睡一会儿,而是他病了;再三,他不是傻子,瞅这架势,他能估计出来者的身份与意图。
  "你让开。"任伟并不在乎袁振比他高比他壮,伸手就推了袁振一把。
  "你这是要干嘛?"袁振纹丝不动。
  "你让开!"任伟更加火儿了。
  "如果你要找龙语,请改天再来。他病了,在休息。"
  "什么叫如果!"任伟怒视着袁振,"我不找他难道还找你?你是谁?你住这儿嘛!"
  "他病了,在休息。"袁振面无表情的重复。
  "病了也没办法。他病之前,用一张便签告诉他BF,他要分手。因此,他病不病,我也得见他!"
  "哦……"袁振点点头。
  "让开!"
  "但你总得尊重他病了这个事实吧,他现在确实无法站在这里,告诉你,他干嘛要跟你分手,你说是不是?这就好比你不能让一个婴儿去上街给你买报纸。什么报纸也不成,无论是北京晚报还是人民日报。"袁振很淡定。
  "你少跟我废话,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任伟不依,硬要进入。
  "你最好先冷静下来。"
  "冷静?"任伟瞪大了眼睛,"你让我冷静?你这人也太可笑了!我巡演途中跟我交往的男人要分手,我巡演回来想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应门,倒是冒出来一个男人,一副了不起的态度挡在门口,告诉我他病了我请回。换你你能冷静嘛!"
  "这……首先我要说,我没有经历过此种情形。躺在床上那个确实没有对我说,我要跟你分手。"
  "你!"任伟的手不禁收缩握紧,"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是在告诉我,他在跟我交往的同时还在跟你交往吗?你在炫耀吗!"
  "其实,如果你了解他,你会知道,大概还有其他的什么人掺和在里头。"袁振看着任伟说。
  "你,你……"
  "我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也许这么说,你会心里好受一些,也就说,被甩掉的大概不是你一个人。"
  任伟会挥拳上来,袁振一点儿都不意外。他承认,他说话的方式大概能气死他,可他压根儿没想气他,出发点还是好的——告诉他,今天不是谈论这些的好时候。
  当然,他不领情。开门看到他的样子你就会知道无论你说什么他也不会领情,就算让龙语起来跟他说什么,他也不会领情——明眼人都知道,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什么好解决的,或者说,就因为解决完了,剩下的唯有暴力发泄了。
  不过在此期间,袁振倒是有些反应过来"他"是谁了。巡演、BF以及他的穿着打扮。他见过他,在龙语某次不幸于他门前狂吐的时候,这位陪在他身旁,且还"礼貌"的支付给他一百元清洁费。如此想来,上回弄得龙语一身吻痕的,恐怕也就这位了吧?
  "我们是否可以文雅些解决目前的麻烦。"袁振挡住了任伟挥上来的拳头,"看在……不看在某人生病的份上,就看在不打扰邻居四邻的份上。"
  "咳咳咳……怎么了?吵吵什么呢?"龙语不知几时醒了,此时下了床,出了卧室,一边咳嗽一边说。可走过来看见扭在一起的袁振以及……任伟,他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任伟看见了龙语,堆积的愤怒活像火山喷发——在袁振没注意到的时刻,他拿起了玄关鞋架上的花瓶,连水带花一齐泼到了龙语身上。
  龙语一激灵,冷,且,白百合——赵昕探病时候带过来的那束,现在至少有几支挂在他身上。
  "替你送葬!"
  任伟吼完这句,手里的花瓶也要冲着龙语去。袁振挡着,横在他面前,他便不管不顾,抄着花瓶的手就往袁振脑袋上砸了下去。龙语眼疾手快,推开袁振,伸出手臂就挡了——否则,一会儿他们就得去医院挂外科急诊。
  优雅考究的玻璃花瓶撞上龙语挡出去的手臂,哗啦啦碎裂开来。
  "我……丨操!"龙语急了,恨不能揪住任伟跟他滚一起打一架——搞男人胜于搞女人的好处之一就是,女的急了你只能受着,男的急了你完全可以跟他对打。好你个任伟,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要玩儿命啊你!有病吧!至于嘛!
  可不仅袁振从身后抱住他不让他如意,任伟也不让他如意——他不再抄东西,事实上也没的可抄了,如果鞋能算武器的话;他也不再骂人或者吼叫。他的眼睛里溢出了令人无以还击的液体,他的喉咙哽咽出了沙哑的嗓音:你太操蛋了。
  这场龙语不知几时发生的混战结束于此刻——任伟像泄了气一样偃旗息鼓,用最后的力气狠狠的从外面带上了门。
  任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哭出来,他发现自己无法再选择对他们早已瓦解溃堤的感情视而不见,无法再去敷衍、欺骗自己。一意孤行走下去的勇气没有了,忘记曾经他也做不到,于是他只能选择诚实的面对自己——哭吧。
  他悲哀的发现,也许,他们一开始的相遇就错了。它就像一场烟火,在一瞬间绽放它的美丽,那美丽虽然短暂,却留下了最璀璨的一霎那。正是那一霎那,使得他无怨无悔的陷进去,并越陷越深。他和龙语之间,就像是一场恶意的催眠。他以为龙语爱他,其实也许从来没有过。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花瓶砸过去的一瞬间,他终于醒了——龙语挡上来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他。或者说,愤怒和不屑是对着他的;着急和关切是对着……那个男人的。那是他从不曾见过的龙语的模样。

88
  袁振下楼去买绷带和药水,龙语坐在沙发上,裹着毯子,脑袋里空空如也。
  刚发生过的一切,仿佛都不真实。然而,胳膊的疼、满地的碎片、地上的水渍、掉了瓣儿的百合等等等,却都在告诉他:那一切刚刚委实上演了。
  用左手摸过了茶几上袁振的烟和打火机,龙语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就觉着恶心。遂,碾灭。
  就这样枯坐着,直到门铃声响起。龙语头重脚轻的走去开门,穿一身白大褂的中年妇女站在门外,手里提着急救箱。
  "就是你吧?胳膊让玻璃划了?我是医务站的。"
  "哦。"龙语拉开了门,请她进来。
  医生入内,走几步看见满地的狼藉,不禁顿住了。
  "咳咳咳……没事儿,绕着走吧。"
  "你们家怎么了?"
  "没怎么……咳咳咳。"龙语不怎么想说话。
  医生见势也不再追问,只是提醒如果发生警情还要及时报警。
  龙语没心没肺的笑。
  医生看了看创口,得出结论:一针破伤风针是跑不掉了。
  龙语挨了一针,胳膊给涂了药,绷带一圈圈往上缠,袁振进门了。难为他了——准又是爬楼上来的。
  "怎么样?"显然,袁振这句问不是冲着龙语。
  "不需要缝针,打了一针破伤风,药上了,正包扎。"医生答曰。
  "那就不会感染了吧?"
  "按时换药就行。"
  医生忙完一分钟也不想多待,袁振给她送到门口,关好门,拿了笤帚和簸箕出来,清理地面。见龙语还坐在沙发上,说了一句:"去躺着吧。"
  龙语不应声,只是坐在那里。
  "去,别回头又烧起来。"袁振说着,放下笤帚,走到了龙语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还行,倒是不热,想来刚刚睡觉出了不少汗的缘故。
  "见笑了,今儿闹成这样儿。"龙语想摸鼻子,右胳膊一抬,疼了,遂作罢。
  袁振没接话。
  "我是真没想到……陪我妈回老家,他在那边儿巡演,我去找他……"
  "这些没必要跟我说。"袁振在龙语身边坐了下来,"谈恋爱,不是搞侦探调查,都弄一清二楚,也不见得是你想知道的。"
  "可是你不是说,我要跟你一块儿,就不许再……"
  "是,这是我对你的要求,你也没不遵守啊。"
  "你眼瞎啊?"
  "你不是跟他断了么。"
  龙语轻笑了一声。
  两人并肩坐着,沉默着,良久,龙语才哑着嗓子说:"刚才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不记得我刺激他什么了,怎么就……"注视着一片狼藉,龙语思考着措辞。
  "我跟他说话不太客气。"
  "哦?"
  "但究其根本……怕是你那张便条闹的。"
  "哦。"
  "你得明白一点,我驳他,不代表我认为你做的对。实际上,你……"
  "我那天给你打电话来着,记得吗?跟成都的时候,半夜。"
  "记得。"
  "我说我干了一件操蛋事儿,你问我是什么,我说不告诉你。就这件事儿。"
  "不难想到。"
  "呵呵。"
  "你们……"袁振顿了顿,换了种说法,"他就是早先跟你处的那个男孩儿吧?早前……我记得你是跟他交往?"
  "嗯对。"
  "说跟BF分手了,也是说他?"
  "没错儿。"
  "……"
  "你想问那怎么又在一起了是吧。"
  "那倒没有。"
  "我跟他分了,因为他老说爱我,你知道这让人特别疲惫。说起来,那回分手也是赶上隔壁那商业中心往起盖。他让我住他那儿去,我不想去,说着说着,就……反正就分了。然后那会儿不是老遇上你嘛,你又说不介意我去住,我有点儿想躲他吧,就住你那儿去了。"
  袁振摸过了烟盒。
  "再然后,发生了啥,咳咳……没人不知道了。都是你那该死的……什么玩意儿来着?打着说明书的旗号,他妈的根本一毛丨片丨儿……咳咳……那之后其实也应该没什么,可不知道怎么地……"
  "你接下来不是要说,我又爱上你让你困扰了吧。我可没说过这种话。自恋也要注意分寸。"袁振别过了脸,吐出一口烟。
  "你还真说了,要不引不出后文儿。"
  "咳咳。"袁振给呛着了,"你这人……你说话要尊重事实。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了。"
  "你确实没跟我说过,我窗户根儿听来你跟闫力说的。"
  袁振除了捂脸,不知道还能作何感想了。这个世界是不允许谁有秘密了。
  "我就想撤了,因为你知道,你现在也知道,我这人……啧,不说了。我从你这儿搬走,我就又招惹上他了。一直到现在,这样儿。倒不是说……因为你我必须甩了他,我自己也想过这些破逼事儿,分开对他来说,更好。我不能这么一直……耽误他,让他期待什么。"
  一支烟没抽完,袁振就将其碾灭了,感冒的人闻见烟味儿会恶心。"无论如何,既然是一段你认可过的关系,就肯定不应该这样结束它。我认为,你还是应该面对面,跟他讲清楚,而不是这样……逃避开。"
  "呵……"
  "最起码,不能写张便条就把人打发了。"
  龙语斜了一眼袁振,"你对便条这事儿怎么比他还执着啊!你是也惦记来一张吗?"
  袁振没搭理龙语,起身拿了笤帚开始扫地,一边扫一边说:"收拾完我熬点粥,你喝了发发汗,然后吃药。"
  "屋儿里怎么这么他妈冷啊!"龙语裹着毯子打哆嗦。
  "因为你还烧着呐,这不是废话嘛。上床。"
  "躺烦了,你丫一动不动躺几天试试。"
  "我没病不躺,而且你也没一动不动,说话别太夸张。"
  "夸张怎么了?我也没别的可干,过过嘴瘾犯法啦?"
  袁振撂下笤帚进卧室拿了一条被子出来,给龙语又裹了一层,"你看会儿电视吗?还是打电动?"
  "我是你儿子啊?糊弄三岁孩子。"
  "你要是我儿子,我早把你腿打折了,省的天天往外跑,整天整天的不着家,一露面准是惹祸了。"袁振扫着地,漫不经心的接话。
  "歇菜吧,说你胖你就喘!几岁啊,生我这么一大儿子!敢情你五岁就有我了!那只能是畸胎,我跟你肚子里头。然后你就上报纸了,五岁男童分娩男婴一名。好家伙,得多出名儿啊!"
  "你病好了吧?"袁振将玻璃碎屑、残花败叶挫进了簸箕。
  "你就让我说两句你能死啊!咳咳……"
  "别说了,你说话就咳嗽,糖浆又不爱喝,跟喂你毒药似的。"
  "鼠毒强那个级别的!你直接给我来勺儿砒霜算了,然后你就可以向世界人民宣布:'龙语同志已经不咳嗽啦'!"
  "你贫不贫啊。"
  "我爱贫。"
  "那你听相声去吧。"抹布一挨上地板就湿透了,袁振来来回丨回拧了几趟才把地板擦干。
  龙语歪在沙发上,一直目不转睛的瞅着袁振。真是奇怪,就这么逗逗咳嗽,倒也不觉得那么无聊了。袁振收拾完过来坐到了他身边,锅子坐在火上,厨房门开着,龙语甚至能听清天然气燃烧的呲呲声。袁振开了电视,新闻刚好播完了,于是他将频道换去了凤凰资讯台。两人就各类新闻闲聊着,龙语发现自己一点点的在凑近袁振,他说了什么他根本记不住,以至于几次袁振都问:你听我说呢么?龙语敷衍的或点头或嘟囔"听呢听呢"。
  真丨他丨妈邪性了!龙语想,这些愚蠢的话题他明明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可他仍旧唆使袁振说下去,而他自己却:一,眼神变得呆滞,二,特别渴望用他的嘴唇盖上他的嘴,以便截住他无聊的话头。
  吃拧了!这绝对是没有过的感觉——他居然很想亲谁,抽离于性事之外,就是亲,不扯乎上低俗欲望。这总不能是因为袁振说话动听于是想亲吧?
  龙语又不接话了,袁振扭头,一看吓一跳——那是啥朦胧眼神啊?是不是又烧高了?
  伸手摸上龙语的额头,不算热,出汗出的还是潮乎乎的。俩人靠这么近,袁振下意识的往后错了一点儿——如果不是错觉的话,好像龙语离他越来越近,这可使不得。
  "妈丨逼啊,你躲什么?"龙语瞪眼。
  "躲?"
  "我往前一寸,你往后一尺!"
  "这不是太近了嘛。"袁振挠头。
  "怕我传染你感冒啊?晚啦!"龙语说着,一把蒿住了袁振。
  "传染也早传染了。"
  "那还躲个蛋!不怕传染好,老子他妈要亲你!"
  不由分说,龙语的胳膊环上了袁振的脖颈,唇贴了上去,继而舌尖也探了出去。袁振没能推开他,便只得任凭热浪袭来。
  吻漫长而又浓烈,待到唇与唇分开,龙语喘息着,呼吸的热度轻扫着袁振的脸颊。
  他看着他,他也看着他。不过十几秒钟,袁振搂过了龙语的肩膀,贴着他耳根说:"躲着你还往上凑。"
  "哈?"龙语还沉浸在那一吻的感觉里。如果他不是烧糊涂了,那么刚刚他就触摸到了幸福感。传说中的幸福感。
  "我不怕你传染,就怕你凑过来我想干嘛。结果你看……"
  "操!"
  "你还上赶着。"
  "我他妈……"龙语说不清了。
  袁振扳过了龙语的脖颈,龙语顺势往左侧头,袁振的唇就贴上了他脖颈的右侧。
  "你……饥渴啊!"
  "你可走了挺久的。这你得承认吧?"
  "你就没学会过自丨慰吧!还是你手又骨折了?"
  "那你现在教教我?"
  龙语气结——你就让我浪漫五分钟能死吗?你让我摸两下传说中的幸福感能死嘛!操嘞!


89
  龙语回到床上,被褥还有着余温,不觉得烧,但浑身没劲儿。咳嗽暂且饶过了他,先行放他一马的是鼻塞,只是……他还在病着唉,难道还必须躺下让人蹂躏么?
  袁振去厨房给煮着的粥关了火,他是这么想的——本来也没提前泡好豆子,泡泡也好。
  他并不是不能克制自己,实际上,龙语回来打电话给他就已经病倒了,他显然已经无私的伺候了他好几天,没什么可忍不住的,人毕竟不是畜生。
  袁振承认,那一吻委实很刺激人,但凌驾于这一吻之上,令他想蹂躏他的绝对要算上刚刚的那场风丨波。
  挺虚伪的。他既不能对着贸然上门讨丨说丨法的男孩儿说什么,也不能对着生着病的龙语说什么。他的性格决定他就得装出优雅宽容的姿态——死要面子活受罪。对,龙语是跟那男孩儿分了,但这也不能否定他在他生日当天顶着一身红印子来庆贺;这也不能否定他在跟他交往的同时还在胡搞;这也不能否定龙语欺骗他,并欺瞒了好一段时间。他知道他不会消停,但知道和亲眼看见,效果大不同。没挫败感吗?当然有。
  虽然他知道自己有点儿阴暗,但他总归可以这么想:归根结底,要赖龙语——谁让你亲上来,还高喊着"不怕传染好,老子他妈要亲你!"。本来,他想冷脸对着他几天,稍微给他点儿颜色看看,结果,还没实施他就让他破功了。
  你说赖谁?对吧?
  龙语眯缝着眼看着袁振走了进来,不慌不忙的拉上了窗帘,而后脱下了卫衣。
  空气中开始凝聚性爱的味道,龙语闻得见,感冒也挡不住,因为那不是靠鼻子嗅的。
  "我跟你商量商量啊……"
  袁振栖身压下来,龙语瞪眼看着袁振说。
  "嗯?"袁振还在脱衣服。
  "我浑身没劲儿……你看……"
  "我觉得你抱怨骂人的时候挺有劲儿的。"
  "……好好好,那我现在胳膊都缠上绷带了,你让我怎么伺候你啊!"
  "这问题归我琢磨,你就别操心了。"
  龙语给噎的,就跟刚用三十秒塞进去一馒头似的。
  "喂喂喂,你丨他丨妈能体贴点儿嘛?装会儿我都感激你!"
  袁振的手伸进了他的睡衣里,令龙语猛拉警报——大哥你玩儿真的啊!
  "我觉得我一贯都挺体贴的。"
  "嗯……"龙语撇嘴,"有待商榷。"
  袁振的爱抚很有技巧,龙语承认几分钟后他就决定——爱谁谁了。大不了虚脱在床上呗。由此他确定,他想跟他做爱。
  身体紧贴着,龙语不觉得冷了,无论是唇舌还是手掌的摩挲都令他舒服。
  像个人了,龙语想,要知道,他不死不活躺了几天后,一直没敢照镜子,生怕从里头看不见人,而是看见一条虫。
  那话儿被温热的手掌覆盖上,没几下就来了精神,换来袁振一句挤兑——我就说你有劲儿吧。
  "你怎么不说你这么给劲儿呢?"
  "我当你夸我。"
  "我就是在夸你啊。你缺心眼儿吧!"龙语说着,吻上了袁振。
  小火儿慢炖顷刻间便发展到熊熊烈火。
  龙语兴奋的很快,手机跟床头柜上唱歌的时候,他几乎就快要攀上顶峰。说实在话,没人想这时候接电话,反正不会是通知你世界末日下一秒到来,就算是,那就来吧。死都要死了,早一秒晚一秒,没差。
  袁振也不想龙语接电话,奈何那电话一直响。
  "操。等我给丫按了!"龙语欠身,决定挂掉它,不料,晕了吧唧透着还是左手,他倒是错按下了接听。
  于是,赵昕的那一声:"喂"冒出来的时候,情形是这样的——龙语的背半抵着床头,袁振骑在他身上,他的肩被撕咬着,那话儿被人攥在手中。
  这辈子,龙语没这种状态下接过赵昕的电话。不是他避讳,别人无所谓,但……换作是赵昕,他会很尴尬。这种尴尬没理由,但它就存在。即便,赵昕那啥的时候他不止一次给他打过电话,且,赵昕都接了。
  问题是,他现在,已经接起来了。
  "喂?"没人回答,赵昕又招呼了一声。
  "啊……在。"龙语有些发慌。
  "你好点儿了吗?我听着鼻音还挺重呢。我忙完了,过去看看你啊?"
  龙语想按住袁振的手,可他一只手拿着电话,另一只胳膊抬起来都疼……再没有制止他的富余的手了!更要命的是,龙语肯定,袁振再弄一会儿,他就会射出来。
  "我好多了,你……嗯……"
  "哈?"赵昕感觉有哪儿不对。
  "你待着吧,别过来了。"
  "我担心你啊,你一病就跟要死似的。你跟袁振吃饭了吗?要不我做一点儿给你们送过去?他看着你挺累的吧。"
  "别来,别……"
  "你干嘛呐?"
  龙语的脑袋此刻是空白的,赵昕的声音听着遥远而不真切。
  "喂!问你话呐!"
  "办事儿……"
  "办什么事儿?你没在家吗?你不是还病着呢吗?"
  "我……"这句话没能让龙语说完,打断它的是嗓子和鼻子一起呜咽出的声儿。他不叫床,但不代表射精的时候还能足够安静。
  龙语还不敢挂断,生怕一挂断,赵昕一急直接就登门——那就更操蛋了!
  袁振看着龙语,发现他几十秒内表情变化丰富多彩。此刻,他一边抽纸巾,一边给龙语擦着。
  赵、昕。龙语不出声的说。
  袁振瞪圆了眼睛——不是吧?
  "我看你是没事儿了,病好了!浪去吧!"赵昕把电话挂了,他不需要再问'你办什么事儿呢',还能办什么事儿!那档子事儿!龙语显然在……显然在……史无前例头一遭,这种时候龙语他居然接电话!
  电话忙音了,龙语倒是可高呼阿弥陀佛了。太尴尬了。
  "赵昕?"袁振看着龙语把手机扔开了。
  "对。"
  "呃,你要不……再给他打回去?"
  "我有病啊!"龙语气得脚踩向了袁振两腿中间。
  哪儿能容他这么胡来?袁振伸手抓住了龙语的脚踝。
  "我亏你想的出来,我还再打回去!你打炮儿想给人直播啊?你丨他丨妈演毛丨片丨儿去得了!"
  "这嘴脏的。"袁振用腿压住了龙语的腿,手捏住了龙语的下巴。
  "撒手,干嘛!"
  "你说干嘛,你欠收拾,我帮忙动手。"
  "嘿嘿!你!"微凉的手指滑进龙语的股缝间,龙语抗丨议。丨
  可是抗丨议也不能改变什么,你别想盼着让这事儿和平演变。
  袁振是兴奋起来的,龙语不能叫停,就算他估算出一会儿要是遂了他愿,他大抵得跟床上再多躺两天。
  上辈子准是欠他什么了!
  右手不灵便,龙语就只得用左手去取悦袁振,稍稍有些蹩脚,但显然袁振对此没什么意见——摊鸡蛋也是鸡蛋,有总比没有强。你说是吧?
  下面松弄的差不多,龙语的股缝间被润滑剂弄得湿淋淋的,被袁振翻了过去,令其侧身躺下,这时候龙语就在想:老子什么时候沦为这角色的?百思不得其解。
  那话儿顶上来,有点儿涩,但还在往进挤。
  要命。
  那东西进来的时候总会让他有种错觉:准要死了。今天这种感觉尤为明显:平时至少体力不错,再者,喝了酒也还麻木点儿。今儿可倒好了:一,虚脱着;二,滴酒未沾。
  这大抵是袁振跟龙语发生性关系以来,头一次听见龙语呜咽、呻丨吟。他知道那是因为他疼,可那声音委实很撩拨人,让人很有征服的快丨感。
  整根没入,袁振停下来等龙语适应一下。不料这人就着这么点儿工夫骂了起来:"你大爷个逼的!"
  "注意,你又爆粗了。"
  "我他妈还想抽你呐!"龙语说着,伸过左手就给了袁振腰一下儿,别看背着身儿,位置找的贼准,劲儿贼大。
  你还反了?
  龙语这不明智的举动可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你还别小瞧肉刃,尤其是已经捅进你身体里的。它足够给你折腾一个半死。别人半死也还活着,可你得知道,龙语本来就剩半条命了。
  再叫苦连天,那也是晚了。
  与之相反的是,袁振倒是爽了,你怎么他他不能还击不说,他还呜咽着、呻丨吟着、哼哼着,大抵就剩哭了,这让他完全掌握了这个男人。相当有快丨感。
  "你慢点儿行嘛!嗯……你丨他丨妈多久没操人啦你!要死吧……嗯……嗯……我丨操!丨我丨操你袁振!"
  "你没求饶的姿态啊。"袁振咬着龙语的肩膀在他耳际说。
  "谁他妈求饶了!做梦呢吧!"
  龙语说完这句又后悔了——迎来又是一拨强有力的冲击,抽出来顶进去。
  那他也不认栽,让他求男人,你不如让他死过去。
  拗不过的反而是袁振,这龙语太强悍,你要跟他较劲,你得确保你别心疼。他做不到,于是他投降。
  可这位更可恨的是得了便宜卖乖——渐渐适应了,倒是又有劲儿挤兑人了,于是袁振接连听到的是诸如"呦,不行啦?"、"呦,怎么没劲儿啦?"、"喂,有点儿道德好不好,你让我爽点儿"……之类云云。
  待到性事结束,袁振感觉自己也只剩半条命了——他迟早要了他老命。
  龙语倒是挺精神,丝毫不像他预计的——死过去。
  这会儿他趴床沿儿上,笑不羁的挤兑袁振,全无休战的意思。
  "再来呀。"龙语凑到袁振身旁,眯眯笑,"没劲儿啦?我现在可有劲儿了,让我鼓捣鼓捣你?"
  袁振斜眼儿看向龙语,"来呀,别光说不练。"他敢打包票,龙语爬不上来,爬上来胳膊也撑不住。
  "那你求我,求我丨操你。"龙语坏笑。
  行,找难堪,满足你。
  "求你,我特渴望。我好意思求。"
  龙语怒:"你大爷的,存心的吧!"
  "快,快来。"
  "你丨他丨妈!"龙语倒是翻身上去了,可上去也就是……亲亲罢了。亲也得趴在袁振身上亲——胳膊不争气,整副身子骨儿也不怎么争气。
  "别闹了,饿了没有?"袁振起身。
  "有点儿。"
  "我熬粥去。"
  "今儿能给点儿带咸味儿的嘛。"
  "有咸菜。"
  "除了咸菜。"
  "腐乳?"
  "让这些都去见鬼吧!"
  "反正你吃什么也没差。"
  "我想吃馄饨。"
  "吃的出味儿来吗?"
  "撒点儿香菜、多放点儿紫菜,还有虾皮,热乎乎一大碗,没治了!"
  "想吃?"
  "嗯。"
  "你还真是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
  "你让我掉肉了,我也得让你掉肉。身板儿不争气,我总能指挥你。"
  "有劲么?"袁振穿好了衣服。
  "特别带劲。包啊,速冻的不吃。超市这会儿肯定没关呢。"
  他是三十啊,还是十三?
  袁振无奈。
  "诶对了,你要是再买点儿辣椒炸上点儿辣椒油,我就更满意了!"
  "我给你炸了。"
  龙语不回嘴,靠在床头上,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屈成一个圆,左手的食指捅进去,动来动去。
  "下流。"袁振往客厅走。
  "别骂自己啊,你刚下丨流完。提上裤子不认人啦?不就一碗红油抄手嘛。"
  "躺好,睡觉。不睡没有抄手更没有红油。"
  "你这就是,穿海蓝衫站甲板——愣装丫丨挺的。"


90
  "枪。跑了,准备给钱。"
  龙语扔牌,往床头上一靠,拿过了水杯。
  "你丫确定你还病着呐?"
  "狗屎运!"
  "就当慈善了。"
  哥儿几个撂牌的撂牌,扔钱的扔钱,龙语心满意足——一下午,就输了两盘儿,赚翻了。
  "诶龙语,一次性杯子还有吗?"小美跟饮水机柜子里翻,翻不到,扯着嗓子问。
  "不知道,饮水机下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龙语洗牌。
  "没有了!"
  "那就厨房,有杯子。"
  "干净嘛!"
  "你放心吧,我现在是有管家的人。"
  小美冲了一杯咖啡进来,屋儿里牌局又起来了。看了会儿,心里大概其有谱儿了——听闻龙语赢了一下午,不赢才怪!"尽是书"存心的往起垫龙语。书商就没尊严!
  "稿费给你撂这儿了啊。当然我估计你也用不上了,瞅瞅这赢得。"小美把信封扔龙语旁边儿,转身出去了。
  "诶得,辛苦你啦。"龙语眼皮都没抬,紧盯着牌。
  这屋子,别看不大,这会儿挤了九个人。分两拨儿来的,全是探病的。美其名曰探病,其实都闲的蛋疼,正好儿来这儿聚会了。
  起先是书商"尽是书"打来了电话,他也不知道龙语病了,是说想约他出来聊聊,龙语不想跟他聊。他知道他干嘛打电话——循着蜜来的。为嘛啊?说起来龙语自己也新鲜,就他硬塞给一出版社那本买一送一的小说,卖出了个满堂红。那天那边儿责编致电,他还真以为自己烧糊涂了——嘛?冲上销售榜首了?嘛?愣把年润的新书挤下去了?嘛?决定再版加印已经库房告急了?
  这也就是今儿一直不爱搭理他的"尽是书"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原因。
  龙语想给他撅回去——当初找你让你给出本书,你躲。现在闻着味儿就来,我就得搭理你?结果耐不住他真能拍呼,龙语就发话了:我病了,卧床,出不去,要不你来吧。
  这下儿"尽是书"可来了精神,不仅自己来了,还招呼上了老鬼、酒桶、落雨惊人。一行四人就杀将了过来。
  没待一会儿,小美电话就来了,问龙语他代打随笔的稿费什么时候拿走,领出来了。龙语说不是邮政汇款吗?小美说改了,麻烦,现在要不转账要不提现。问你卡号,发短信你不理我,我就给你领了。龙语哦了一声,曰:先放着吧。小美说可别放了,我抽屉锁不结实。龙语曰我真过不去,病了躺着呢。小美说啊是么,那过去看看你,给你带过去吧,正好梁泽跟我这儿呢,我俩一起。
  结果,进门以后,俩人变四人,花卷和武晓娟也来了——梁泽招呼的。
  得,好了,这一下子屋儿里就人满为患了。
  好歹有个分拨儿:龙语、尽是书、酒桶、落雨惊人四个人卧室继续斗地主;梁泽、花卷客厅打电动;小美、武晓娟、老鬼茶几边儿席地而坐,唠嗑。
  袁振没在。这些日子他倒是一直跟龙语这儿住,但他好转一些之后,他就又每天按时上下班去了。
  龙语想,人来这么多我也没想到,屋子乱了我请小时工,反正他们也不跟这儿吃晚饭,于是……就这样儿吧!
  小美从屋儿里出来,老鬼跟武晓娟聊得正欢,她插丨进一杠子,一开始没听懂话题。咖啡喝下去半杯,听明白了:这俩挤兑龙语呢。
  按他们分析,龙语的新书《Dog Leg》得以冲上销售榜首,完全是因为纯爱作家年润深陷绯闻之苦。
  嘿,那你们俩怎么不说,咋偏就龙语的书冒上去了?你武晓娟不是刚写了一本《烟花散》嘛,你怎么没上去?
  当然,这话小美不会说出去。说出去就没劲了。不过说起来,小美倒是有些替龙语庆幸——得亏时间来不及人出版社放话:改不出来那就单出《单身生活》一本吧,这才逼得龙语兑出去了那本《Dog
Leg》,他本来想递出去的是《死角》,奈何他自己改来改去定不了稿儿。当然,这是虚话,有一回聊天龙语透底了:《死角》那傻丨逼出版社不收,说阴暗,我一生气,就把《Dog
Leg》给丫的了,其实《Dog Leg》更他妈阴暗!
  但无论如何,你看,这是个明智选择。
  别看与龙语合作时间不长,但作为朋友他们处的时间够长,他那些稀奇古怪的书也挺对她胃口。梁泽说龙语擅长都市怪谈,不假。《Dog
Leg》足以证明。当然,她要感谢他的随笔没写都市怪谈,而是规规矩矩写都市生活。
  《Dog Leg》的书名源自故事中酒吧的名字,那个酒吧狭长有个拐弯儿,酷似狗腿,于是酒吧取名:Dog
Leg。书里头是一个个小故事,各式各样的来客进入Dog
Leg留下他们的经历。起先小美就看好这本书,但那时候没书商肯做。当然小美承认,里面确实有几个故事过于惊悚了。
  "你说呢?到底是不是啊?"武晓娟推了小美一把。
  小美回神:"嗯?"
  "我说你觉得年润是不是Gay啊?"
  "我怎么知道。"
  "是不是也惨了,偏偏写纯爱小说的。"老鬼喝了一口甜酒。
  "写书卖字儿不卖人。"小美拿过了烟盒,点烟。
  "看你写什么书了。"武晓娟喝了口咖啡,"你换龙语,他准不怕。"
  "诶你们聊什么呐~"梁泽端着茶杯过来了,刚续上了茶。
  "说年润呢。"武晓娟挪了挪地儿,示意梁泽坐。
  梁泽一屁股坐了下去,"谁?"
  "写纯爱小说那个。"
  梁泽摇头。
  "你就呆吧!"小美撇嘴,"去年,他的小说《献给妖娆的吻》给你挤下去,得了雨林文学奖。"
  "噢噢,他啊!诶,他书写的真好!我就是记不住他名字。年润,年润,我多念几遍。诶,他怎么了?"
  "你是不看杂志不看网页啊?"武晓娟服了。
  "哈?"
  "诶,你接着打不打啊?不打换人!"花卷举着手柄嚷嚷开了。
  "我来我来。"老鬼起身,"梁泽我替你了啊,你陪妞儿们吧。"
  "诶行。我打不过他。你上!"
  "要我说,"老鬼的手按在了武晓娟肩上,"这事儿准有人存心的,没事儿谁盯着作家炒绯闻啊!还是这些个事儿!"
  "滚蛋,别趁机占我便宜!"武晓娟打了老鬼的手。
  "到底咋啦?"梁泽还是不明所以。
  "年润被曝是个Gay。"小美起身去接开水。
  "啊?Gay怎么啦?"梁泽拿烟,"我还以为怎么了呢!最近不都说好些人抑郁症嘛。我还以为他抑郁症了!"
  "你这什么思维啊?"武晓娟捂脸。
  "靠,你不看他书啊?你不觉得他特抑郁嘛!"
  "就属你丫嗓门儿大了。"龙语又一轮牌局告捷,出来接水,赶着小美正接,于是蹲等。
  "大吗?"
  "吵吵什么呢?"
  "他们说年润是个Gay。"梁泽直接转达刚听到的消息。
  "年润?"
  "你刚从排行榜上挤下去那个。"武晓娟接话。
  "哦。听说过,不认识。他是个Gay,怎么了?"
  "你们俩双胞胎。"小美无语。
  "谁?我跟……梁泽?"
  "我刚问完,他是个Gay怎么了。"梁泽喝茶。
  "是啊,怎么啦?写书的不许是同性恋啊?"
  "他写纯爱小说的。"小美回到了地毯上。
  龙语跟着坐了过来,"恭喜他,他不会失去我这个读者。"
  "哦?"
  "我本来就不看。"
  "哈哈。"
  只有梁泽一人儿笑了。

  袁振拎着一大袋食材外加医务站开的药进门,人还有些喘——19层爬倒是爬习惯了,关键,再习惯也累。
  只是,一进门,马上迎来的是:瞠目结舌。
  一屋子人让他瞠目结舌,他也让一屋子的人瞠目结舌。
  到底多少人啊?这一屋子烟!一屋子烟不说,地上空酒瓶堆积如山。
  男男女女,一个不认识。
  更令人诧异的是,病人龙语叼着烟,握着酒杯,穿着个睡衣坐在地板上。
  你到底有病没病啊你!
  一时间,屋内安静下来,除了电视里传来的游戏机的声音,鸦雀无声。
  龙语立马儿碾灭了烟、放下酒杯,还心虚的回头往卧室看——门没关,床上全是扑克,以及,他的赌资……
  袁振循着龙语的视线看了过去,微微皱眉。
  "那什么……"老不说话可不是事儿,龙语操着沙哑的嗓音开口:"咳咳……这是我管家。"
  众人望向龙语。且,袁振也看着龙语。
  "咳咳……我相好儿的。"
  哄笑。
  "介绍一下呗。"龙语摸着鼻子说,"这是小美,我给写随笔那家杂志社的编辑。这是武晓娟,写小说的。唉咳,除了那人,"龙语指向尽是书,"他是书商,其他的都是作家。一个个跟你说。花卷,落雨惊人,老鬼,酒桶,梁泽。"
  袁振一一点头打招呼,"都是笔名?"
  "代号儿,我就说你傻!"
  "我是真名儿!"梁泽举手。
  "早知道我该说——二子。"
  "我不二!"
  "你最二!"酒桶踢了梁泽一下儿。
  龙语补充,"这就是那个吃罐头靠砸的。"
  噗……袁振乐了。
  "诶嘿,你看他那本儿《北京损友》啦?"花卷乐,"我是他写的那个骑车去西北差点儿没回来的。"
  谁也没拿袁振当生人,这让袁振有点儿惊诧,沙发上腾出了点儿地儿,书商同志拍着沙发喊他过去。
  三五句话说上,他就开始融入了他们,并,根据《北京损友》一一对号入座。
  "他们来探病,说是探病,其实吧。"龙语又摸过了烟盒,"你旁边儿那个是来收书的,早前我追他,现在他追我,是说追书稿哈。"
  "你小子!"尽是书笑骂。
  "其他的,小美是给我送稿费,剩下都是凑热闹的。我们打了几手牌,有人打了会儿游戏,后来这帮人就一起说另外一个写书的。"
  袁振笑呵呵的——这小子还挺乖,主动坦白。
  "还没说出所以然呢。我们正说梁泽跟龙语是双胞胎二。"武晓娟说。
  "哦?"
  老鬼接话,"年润丑闻缠身,被指是同性恋,他俩一起问:同性恋怎么了?"
  "年润你知道吧?"尽是书看向袁振,"写纯爱小说的。"
  "呦,那可麻烦了。是写《纯蓝》那个吗?去年拍成电影的。"
  "对对对!"酒鬼附和。
  "丑闻了。"袁振接过了小美递过来的水杯。
  "你看,这才是正常反应!"武晓娟曰。
  袁振喝了一口水,"不过你们可真够八卦的。"
  一帮人聊了会儿,尽是书说散了吧,让龙语养病。袁振说没事儿,我看他挺好的,你们待着吧。武晓娟提议:干脆咱一起出去吃饭吧,我想喝老鸭煲!大江南好不好?得到全体同意。
  龙语进屋儿换衣服,小美在他身后喊:"病了都拦不出你出去野。"
  龙语回:"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袁振把食材放进了冰箱,推门进了卧室。
  龙语正穿线衣,"真去啊?"
  "你这不都捯饬好了么。"
  "你要不愿意我去,要不就算了。"
  "看你,不难受就去吧。"
  "我还以为你得生气。"
  "哦?"
  "没什么。"龙语系扣子。
  "一会儿别再喝酒了。你下午没少喝吧?"
  "不多。不信你验验。"
  "没警察那吹气的。"
  "扯鸡丨巴蛋。"龙语一把勾住了袁振的脖颈,唇贴了上去。
  吻毕,换来袁振一句:"那也别喝了,吃药不应该喝酒。"
  "边儿靠。"
  "把你床上的钱收收,也不怕警察来抓赌。"
  "有你呢,来了就给你丫推出去。"
  "没用,我报的警。"
  "大爷的!"


91
  开车回去的路上,下雪了。龙语看着车窗外掠过的风景,昏昏欲睡。
  袁振开车,他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都有点儿说累了。
  要不是梁泽的朋友拎着一袋子书过来给他领走,大概还没有人萌生散场的念头。说实话,袁振都有点儿感谢梁泽问龙语借了书,大抵,梁泽他朋友也挺感谢的。总归,有个散场的由头。
  龙语很给袁振面子,说不喝就不喝,杯子里装的一直是铁观音。对于他的劣习,袁振是这么想的:度。有一个度。
  但龙语不喝不代表那帮子人不喝。喝,还是往死里喝。于是乎,我们都知道,众人皆醉我独醒,其实挺寡的。
  龙语是个细致体贴的人,他跟他们不熟,他就坐他边儿上,有什么话题都帮着往里带,好让自己不太没意思,袁振想。但实际上,龙语低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并非所有话题都有意思。
  但袁振并不在意,唯独让他在意的大概就是他们讨论着龙语把谁睡了,而谁没能让他得手。
  大了,丫喝大了。
  龙语只得一遍一遍的重复这句话。
  他生活委实丰富多彩。袁振通过这场饭局,再一次深切的领悟到了这一点。知道的、不知道的,龙语到底跟多少人上过床,怕是他自己都数不清楚。
  袁振尴尬,龙语也尴尬。但尴尬归尴尬,嘴长在别人鼻子底下。
  "雪可真够大的。"冷不丁,龙语看向袁振说。
  "是啊。"袁振应声。
  "无聊吧?"
  "嗯?"
  "跟他们吃饭。"
  "还行。"
  "行屁啊,我都觉得无聊。"龙语掏出烟,点上了。
  "不咳嗽了是吧?"
  "闲着也是闲着,抽一根儿呗。"
  "跟他们一起,你觉得无聊?我怎么觉着你挺爱跟他们聊的。"袁振稍稍放下车窗开了一道缝。
  "偶尔还行。"龙语吐出一口烟。
  "今天不是偶尔?"
  "武晓娟各种挤兑你听不出来啊?"
  "有吗?"
  "没是吗?"
  "呵呵。"
  "没劲。尽是书也没劲,你瞅他谄媚的。"
  袁振没接话,龙语那天听闻自己的新书问鼎销售榜首,丝毫没表现出开心,倒是冷嘲热讽了自己几句。你让他说什么呢?
  "什么鸡丨巴玩意儿啊。"龙语抽烟,不说话了。
  "你是特希望自己的书卖不出去么?"既然他说起,袁振就不能这么不说话,说也没的可说,于是乎就冒出这么一句。
  "我缺心少肺啊?"
  "你看你,矛盾吧。滞销你骂人,热卖还骂人。"
  "不想写的热卖,想写的没人要。搁你,你高兴是怎么地?"
  "这可不就是市场嘛。"
  "嗯,所以无奈。"
  "我倒是觉得,没你想的那么糟。"
  "还不糟?"
  "不糟。总归你有被认可的东西,你说是吗?还有那么多人干什么都不被认可呢。"
  "你看啊。我从十几岁,写到我三十几。"
  "你还没到三十一呢,勉强说三十吧。"
  "还差几天啊?"
  "那也没到。"
  "诶得。反正是十几年。正正经经写的东西,操,没人认可。你看梁泽,这几年,两届百花奖,一届雨林。"
  "所以你就觉得他写的比你好。"
  "我从来没觉得他比我写的好。"龙语吐出一口烟,把烟掐了。
  "那不得了。"
  "但评委认为他比我写的好。"
  "那你贿赂贿赂评委?"
  "去你妈的!"
  "衡量不一样而已。我倒是觉得你比他活的清闲。"
  "你让我痛苦点儿吧。"
  "好办啊,去,下车,跑回去。"
  "跟你就说不通。"
  "我不懂。我又不写东西。要是我哪天写出篇小说,我得高兴半天。"
  "为嘛啊?"
  "我超越自己了啊。李宗盛那歌怎么唱的来着?在那时侯我们身边都有一卡车的难题,不知道成功的意义就在超越自己。"
  "嘁。"
  "可不就这样嘛,你说是不是就这么点事。"
  "呵呵,是吧。你怎么不说他那首啊!一天又过一天,三十岁就快来,往后的日子怎么对自己交待。"
  "你别断章取义,人家还有后半句呢。时光不再,只有自己为自己喝采,只有自己为自己悲哀。"
  "我投降,我让你带着走了,说鸡丨巴什么李宗盛啊!"
  "我觉得你挺好的,有一份收入,有一份生活,有一份收获。好与坏,别人说那是别人说,你怎么看归你自己看。"
  "淡定。不愧得比我早五年进棺材。"
  袁振伸手给了龙语后脑勺一下儿。
  "那时候我肯定挺寂寞的。"龙语没还手。
  "没人开导你了是吧。"龙语这话说的袁振心里暖呼呼的。
  "错。又没人管饭了,还没人烦你了。"

  到家,十一点快半了,袁振简单拾掇了一下屋子,龙语把药吃了——袁振曰:好了也得坚持吃完这个疗程。
  后来袁振去洗澡,龙语趴床上看书,看了没两页,掀开被子下了床。
  光着脚走在地板上,有点儿凉,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浴室的门没别,一推就开了,浴帘又是拉了一半。
  "你跟我浴室有仇儿吧?"
  "你要方便?那我暂时拉起来。"
  "你不嫌擦着费劲啊!"
  "又没让你擦!"龙语家由于是老式格局,卫生间比较小,于是乎,洗澡的地方就更狭窄,浴帘杆好死不死还是四方形结构,都拉起来,袁振的幽闭恐惧症得犯了。
  "你到底方便不方便?"袁振洗着满身的泡沫,没听见龙语整出动静儿。说完再一看,好么,这位衣服脱了挤过来了。
  "往里往里,冷。"
  "你看这块地挤得下俩老爷们儿嘛!"袁振崩溃,"你要洗等等不行啊?我这就洗完了!"
  "我帮你洗。"龙语嬉皮笑脸,手也不老实,往袁振的股沟里摸去了。
  "嘿!"
  龙语不管袁振的不满,手该干嘛干嘛——透着浴液还挂皮肤上,热水也让人足够放松,他的手指很容易就钻了进去。
  "你……"
  "一会儿让我爽爽呗。"
  "躲开,挤死了。"
  "来嘛,我帮你好好洗干净。"
  "你是没病了。"
  "结实着呢。"
  水把龙语全打湿了,头发贴在前额上,水珠挂在他脸上,无一不在烘托着他的性感。
  "你可以告诉梁泽了,你健身不健身问题不大。"
  "嗯。"龙语敷衍的回着,牙齿已经啃咬上了袁振的肩窝。
  "我有毛巾架了,你那副收起来吧。"袁振回手给了龙语一下。
  "还他妈跟我贫呐。"

92
  滚到床上,两人身上还都潮乎乎的,吻湿热的纠缠在一起,就好像还都在水里似的。
  被子本够大,但前提是两人老实躺着,这会儿动作幅度一大,四处漏风。
  袁振不停的拽被子,惹得龙语骂人:"你有那么冷嘛!这屋儿至少二十六度!"
  "怕你再着凉。"袁振诚恳的回答。
  龙语看着他,什么他妈对不对路子啊,是不是那杯茶,他弄得他愈发的想干他。这还跟以往那种为性而性不同,这行为跟他的心连接在一起。
  "于是你能不能稍微老实点?"
  龙语俯下身,亲吻上了袁振。说什么话啊,没那个闲工夫儿!
  但他并不急于攻城掠地,而是很有耐心的伺候着袁振——这也不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袁振躺在龙语身下,喘息着,这一位的嘴上功夫实在了得。
  然而,当他分开他的腿,舌尖向下滑,袁振把手伸下来,按住了龙语。
  龙语在被子里闷声问:怎么了?
  袁振尴尬的回:那里就不用了。
  龙语不可思议,脱口而出:你害臊啊你?
  袁振答不上来了。
  舌尖触碰到最为私密的一处,袁振不由自主的向后错。
  龙语只得以蛮力压住了他,心想,老子难得这么上赶着伺候谁!你还他妈的给我躲!
  那话儿被龙语握在手中,唾液已经将其完全洇湿,被上下的套丨弄,本就很兴奋,再加上股缝间那一处被吸吮,袁振不能自已的闷哼出声音——实在很爽。
  不过一会儿,他就让他泄了出来。
  "你还挺浪。"龙语从被子里探出头,瞅着袁振,一脸的戏谑。
  被袁振回了一句:"你不是难得犯贱么,我怎么也得配合一下。"
  "行,说,怎么说都行。"龙语翻出了润滑剂,淋在勃丨起硬挺的阴丨茎上,还要故意往袁振眼前凑凑以示勇猛,"我看你两分钟以后还能叫嚣什么。"
  "那我再说两句?你还有什么不爱听的?诶对了,是谁说我肩宽胸厚,往橱窗里头一搁,能冒充塑料模特的?"
  "你就是啊。越是我干你越暗爽,行吗?"龙语扳开了袁振的腿,那话儿顶了上去。
  一开始没入的很不顺利,还是有些涩,不好进去,又挤了一些润滑剂,结果导致一次次滑脱。龙语恼了,并发现一个操蛋事儿——你越小心谨慎,越他妈磨难重重。
  行了,您还得疼一下儿。
  下定决心,一鼓作气,龙语顶进了袁振身体里面。
  袁振疼的不善,倒是不言语,只拿眼神刺棱人。
  你看我亲死你丫挺的,让你瞪!
  耳鬓厮磨,交合也就这么开始了。袁振承受着龙语的粗野——他再怎么小心谨慎也藏不住他身上那股子野劲儿。一开始很不舒服,甚至可以说痛不欲生,但渐渐的情形还是好转了起来。
  龙语始终盯着袁振看,就像豹子窥视着自己的猎物,虎视眈眈。
  他亲吻他、揉搓他的皮肤、啃咬他、摩挲他已经软了的阴丨茎。
  袁振渐渐觉得有些疲惫,身体疲乏、肌肉松弛、大脑甚至都有些空白。到底是这把年纪了。
  他不得不闭上眼睛,尽量让自己配合着龙语。
  龙语跟他正相反,浑身是劲儿、跃跃欲试、精力充沛,且,越做越兴奋。
  要命了。
  袁振肯定不能让他停下来,也必然不能对他说:差不多你可以收兵了,我并不需要你表现这么好。
  愁。
  "诶,你是不是累了?"半晌,龙语停了下来,看着袁振。
  "……"
  "你也太不给我面子了。"龙语撑着双臂,紧盯着袁振的眼睛。
  "……"
  "我有这么糟糕吗?没人跟我说过啊!"
  "……那你照顾照顾我,让我稍微歇会儿行么?"
  "你是不是不愿意让我上啊?"
  "不是。大抵就是有些累。"
  袁振明显感觉到龙语软了下来,他的那话儿滑出他的身体,人趴在了他隔壁。
  "你生气了?"
  "没。"龙语说的漫不经心。
  "扫兴了?"
  "感觉有点儿操蛋。"
  袁振伸出手臂环住了龙语,"用手帮你弄行吗?"
  "……"
  "嘴?"
  "我、等、你。歇着,可劲儿歇着,你等歇过来,你看我让你明天站的起来的。"龙语懊恼,早知道就不让他射出来了。
  被子里热烘烘的,龙语趴在床上,袁振的胳膊挂在他腰上,再加上先前吃的感冒药,他觉得困,困还不甘心睡,煎熬的唉。
  就闭眼一会儿,他这么对自己说,就一会儿。正好让丫这个不中用的歇歇。
  而后,大脑就没意识了。
  袁振也困,觉察到身边人睡了过去,替他掖了掖被角,不由分说——陪睡。
  龙语再睁眼,是想撒尿,坐起来,裹上睡衣,下了床。方便回来,看了看闹表:四点一刻;再看看袁振:睡的倍儿香。
  他点了颗烟,蹲在床边,日光灯把什么都照的白惨惨的。
  孙子,你丫钻我睡着了的空子是吧?
  龙语抽了半颗烟,碾灭,故意重重的跳上了床——袁振没醒。
  你还欠我下半场呢!龙语也不能解释自己干嘛这么执着。他钻进被子里,爬到袁振身上,从上往下看着袁振的睡脸,得出一结论——自己是不会放过他的。
  他俯身,啃咬上他的皮肤,换来袁振一阵哼哼。下面儿那话儿弄了几下就挺起来了,挺起来龙语就摸过一边的润滑剂涂抹上,不带跟身下睡着那人商量的,就顶了进去。
  这一下儿,三天没睡觉的也能醒过来。别提不缺觉的袁振了。
  袁振醒过来却也不怎么清醒,就发出一个音节:你……
  龙语冲撞了起来,袁振想说话,他就捂住了他的嘴。袁振想拿开龙语的手,惹恼了龙语,他顺势将食指和中指塞进了袁振嘴里,袁振呜咽了起来。
  龙语动着,下面儿由于交合而兴奋、发烫。
  做了一会儿,袁振下面那话儿也处于了半勃起的状态,龙语伸手下去,握住,揉搓。
  袁振的脑子开始清醒过来了,龙语粗鲁的性丨交方式令他不清醒也不成。那东西坚硬、灼热,且,越顶越深。
  阴丨茎的顶端渗出了爱丨液,龙语满意袁振的反应。
  他凶狠的侵丨犯他,稍觉干涩便就挤上润滑剂。
  袁振兴奋了起来,那股子兴奋还不仅仅是由于龙语施加给他那话儿的刺激,他埋在他体内的凶器冲击着某一点,更加令他欲罢不能。
  这场性丨事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龙语将那话儿抽出来,白浊的体丨液射在袁振身上,袁振几乎同时射丨精了。
  气喘吁吁的两人叠在一起,哪一个都在喘息。
  "你怎么这么执着啊?"躺了一会儿,袁振摸过了手机,看表,并感慨。
  "你折我面子,我还能饶的了你?居然敢趁我睡着了,就想粉饰太平。"
  这不是真心话。龙语知道。实际上他比袁振更好奇自己的执着,从他跨在他身上,动手自丨慰想要占有他,他就在思考——你怎么这么执着。
  其答案是:因为他想跟他做爱。
  "你这人……太记仇了,容易老。"
  龙语拿了湿纸巾给俩人擦着,听见这句挤兑了回去:"至少还没老。"
  "我累,不是因为我老了。"袁振斜了龙语一眼。
  "哦?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有的是解释。"袁振很不爽。不再说话了。
  "那你说说啊。"龙语推了袁振一把。
  "下回还是我跟你上面,不议了,睡。明天八点我准时叫你。"
  "打击报复。"
  "你有异议?"
  "雪还下呢,明天你早点儿起吧。"
  袁振笑了笑,环住了龙语。
  "前提是,你起的来,下的了地。"
  "……"

93
  被堵个正着。
  袁振牵着来福和阿花拐进胡同,就看见了院儿门口站着的闫力——就站雪堆边儿上。围着条厚围巾、穿着件儿厚大衣、脑袋上顶着帽子,脸上遮着口罩。大衣里伸出的两只手,被毛线手套捂得严严实实,此刻正捧着一只冒着热气的纸杯。
  他显然不能从岔路口走下去——没说服力,除非你敢说自己罹患了青光眼。白内障也行。
  小闫脸上唯独露在外面的俩眼珠子紧盯着袁振,一只手腾出来打着招呼。
  "你也感冒啦。"袁振硬着头皮上前。
  "我等你呢。"小闫哆哆嗦嗦的说。有备而来也扛不住,天儿太冷了。这一年的北京冷的反常。这不是他第一次堵袁振了,却是唯一成功的一次。
  一个多月了,袁振跟他玩儿失踪。电话不接、去电不回、家里没人、办公室早退。就跟要人间蒸发似的。
  干嘛呐!小闫再怎么粗线条,也觉察出不对来了。
  "大冷天你站这里等我干嘛?小许呢?你没带钥匙啊?"
  "开门开门,先让我进去,冷死我了!"闫力喝了一口热奶茶,接近半吼的催促。
  袁振一直就没回来住,龙语病好利索了也没回来——人老先生讲话了,你让我再缓两天。伺候一天也是伺候,多几天也就是多做几顿饭。反正你总得吃饭,哪儿吃不一样啊!再说了,楼房比平房暖和,爷再收留你几天,你不用太感激。袁振懒得跟他掰扯,也没有一定要回去办的事儿,于是每天通勤中。就算天天开车游车河、就算天天19层爬上爬下,就算虎子它们照样儿用各种行动迫使他开着电暖炉一点儿不节约,就算隔三差五得工作时间遛狗,就算……
  总之,千金难买他乐意。
  袁振喜欢龙语在身边,于是乎,就这样耗一起了。
  小闫进了屋儿,换了鞋,围巾摘了,手套脱了,帽子挂上了,大衣却不脱,喝完最后一点儿奶茶,他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
  袁振进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你最近忙什么呐?"小闫摸出烟,拿过了烟灰缸。
  "没忙什么。"袁振出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没忙什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小闫点上烟,收起了打火机。
  "龙语病了,照顾他来着。"
  "什么病啊?一病病个把月?怀上你骨肉啦?"
  以往袁振肯定会笑,但此刻仍旧面无表情。他实在不知道,眼下他还想跟他说些什么。他和景燃是早结束了,闫力没节操他也不是才知道。但,无论怎样,这事儿确实让人难堪。不知道无所谓,知道了没法当没所谓。
  "聊聊吧。"闫力看着袁振,登门之前他就有觉悟了。谁心里都有一个大概其。
  "聊什么?"袁振掏出了烟盒。
  "咱俩多少年朋友了?甭装了,我哪儿得罪你了,你张嘴跟我说。"
  袁振点烟,不说话。
  "还能有点儿劲么?"
  袁振吐出一口烟,虎子跳到了袁振怀里起腻——这家伙最近不容易逮着。
  来福嚼着狗粮,阿花躺在窝里,眼睛盯着沙发处的两人。
  "你怎么这么爱养猫啊。"小闫瞅了瞅虎子,又瞅了瞅正从猫道进来的大黄猫妞妞,"以前上学时候,就老瞅见你喂流浪猫。"
  "女人和Gay才养猫。"袁振起身,拿了妞妞的食盆,添饭。虎子老大不乐意——你让我腻味会儿怎么啦!
  "嗯,我老这么说你。挺壮一老爷们儿,你跟猫不搭配。我的哥哥。"小闫笑。
  "景燃搭配,可他嫌猫掉毛儿。跟你一样,你也嫌。"袁振蹲在DVD架前,看着妞妞狼吞虎咽。虎子跳下了沙发,也扭搭过来了。
  闫力盯着袁振的背影,吐出一口烟,"噢,你愿意说说正题了。"
  袁振没吭声。
  "真丨他丨妈丨操丨蛋了。"闫力弹了弹烟灰,"我终于明白景燃干嘛跟我睡觉了,就为了告诉你,他跟我睡觉了。简单、直接,有杀伤力。"
  水壶啸叫起来,袁振起身,去厨房,把火关了。
  闫力起身,跟到了厨房门口,看着袁振沏茶。
  "袁振。这事儿我就说这一遍,你愿意怎么想怎么想。"
  "说什么啊,有意思啊。"袁振背对闫力,往水杯里倒开水。
  "别介,你让我说吧,不说我他妈憋屈。我跟景燃,要不是你,肯定不认识。我对他没什么特别感觉,既不好也不坏,你跟他处,我才跟他当哥们儿。就这么简单。"
  袁振沏好茶,递给了闫力一杯,自己捧着一杯。他不看闫力,而是盯着厨房的地板,心想,这土落的。
  "他现在来来回丨回两头折腾,说实话我没理由替他忙前跑后,我看的还是你面子。是,你们俩分了,但在一起那么多年,怎么说,我也不觉得他人坏。能帮就帮了。"
  "别说啦。"袁振喝了一口茶。
  "上回,他过来,临走,约我喝点儿。我就去了。他不开心,跟我说了好多以前的事儿,一杯一杯往下灌我。我喝多了,再醒过来,他就躺我边儿上,一丝不挂的。我都疯了。换个衣服都不愿意谁看见的景燃,他居然会……我问他这是怎么回事儿,他一脸不在乎的跟我说,咱俩干了。我当时就觉得头昏脑胀,他说没事儿,有什么的啊。我当时就知道事情大条了,可我生气啊,我说他妈你没事儿,你这是害我呐!"
  "……"
  "我是一不忌讳的人。但问题是,我有伴儿了,我对那孩子挺上心的。再者,景燃是谁?是你袁振掏心掏肺爱过的那个。我跟他睡,我算怎么回事儿啊?我图什么啊?后来我们俩就掰扯起来了,我说咱再喝的多,也不能办这档子事儿。他说办都办了,反正你也没拒绝。我说废话,我喝的我是谁都不知道了,还是你灌的!他说你别假正经,你是洁身自好的人吗?昨天晚上做的时候你可挺来劲的。他把话说难听了,我也当然没客气,给了他一句:我还以为你是我情儿,否则绝对不会碰你,我对你一点儿兴趣也没有。我说景燃你别拿我当枪使,袁振不跟你睡你就跟我睡啊,你作啊你,你没人爱啊!总之,后面全是难听的话了。一来二去,就吵起来了。不欢而散。"闫力看着袁振。
  "行,我知道了。别往下说了。"袁振的声音不冷不热。
  "别介,你别知道,你不知道!前阵子,他又回来了,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后来又打了几个。这样儿也不是事儿,我就接了。挺僵的,说来说去也是片儿汤话。后来我就跟他说,景燃,事儿过去就过去了,咱以后不提了。说过的难听话也都是气话。你有你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咱俩本身没瓜葛,这事儿就当没发生过。你猜他跟我说什么?"
  "我不猜。"
  "他说,闫力,我没有我的生活。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听见他哭。他跟我说……他越活越不知道想要什么。他……我从没见过那样的他。那么脆弱。那天我们俩讲了挺长时间的电话,他说了很多他现在的事儿,现在的生活,不如意、BF、工作……"闫力顿了顿,"我之前还能说服自己,他那天那样儿,就是因为喝多了,行为不理智,跟他BF这些日子又总不在一起,再矜持的人也会有胡来的念头。我就这么说服自己的,我不想搅和到你们俩的事儿里面去!但,那天接完那个电话,我就没法这么自我催眠了。他空、他迷茫,他……袁振,今天我看见你这样儿,我忽然全明白了,他之所以胡来,就想让你这样儿、让你不痛快!因为在他那儿,他跟你就没完过。他从来没放下过你。他对你不是什么余情难了,他是始终没走出去过!"
  袁振靠在橱柜上,视线移到了闫力身上。
  "你想象不到,他有多糟糕。"
  "你让我怎么办呢?"袁振放下了茶杯。
  "你们俩,问了我同样的问题。我不知道,答不上来。我只知道,他放不下你,可这不是你的错儿。"

94
  龙语打开更衣柜,看见手机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两个是赵昕打的,一个是陈修杰。
  头发还有些潮,穿好衣服拿好东西,他出了更衣室。
  外面起风了,龙语不想冒险再感冒,于是选择先不出去,索性就对着游泳馆的门打上了电话。
  "嘛事儿,言语。"
  陈修杰的电话接通很快,龙语一句话扔了过去。这阵子他给他发过几个消息,龙语一个没回过——没时间也没心思,对方想干嘛他一清二楚。但今天来的不是消息是电话,龙语估摸他是有事儿。
  "颁奖你去吗?"
  龙语正往出掏烟,"去。"他知道他说的是什么颁奖,也是邪门了,去年跟剧组跑楠溪拍的那连续剧获奖了,台里折腾那老半天,荣获的竟然是最佳编剧。接电话时候龙语就听出来那边没好气,这颁奖他去,也是被胁迫的。
  "那到时候碰呗。"
  "你也去?"
  "嗯,过过场。"
  "这可怜见的。"
  "我给你发消息你怎么从来不回啊?"
  "忙。"
  "后头的酒会你就甭参加了呗。"
  "干嘛?"
  "你说干嘛。"
  "我是不参加,不参加是回家。"
  "……"
  "没别的事儿了?"
  "你这人还真是操蛋不改。"
  "最近重病缠身,谢绝一切胡搞。"
  "挂了,上通告。"
  "挂吧,白。"
  龙语挂了电话,继续给赵昕打。
  他不是不想跟陈修杰胡搞,他是不想节外生枝——这弄不好让什么狗崽子快门儿一按,袁振非给他生吞活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搞也不能让丫知道。
  "哪儿呢?"赵昕有一会儿才接电话,上来就扔出这么一句。
  "游泳馆呢。"
  "嚯嚯,不畏严寒锻炼身体啊。"
  "你丫什么事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你急什么啊?"
  "我都出来了,准备去新光天地。"
  "逛街啊?"
  "不许啊?"
  "逛街你急个屁!"
  "你到底嘛事儿?闲的难受啊?那出来呗。"
  "我忙死了。"
  "那你打什么电话啊?"
  "我圣诞去德国。二十二号走。"
  "啊?看你爹去啊?"
  "还有我爹的女朋友。"
  "嚯!"
  "他非让我过去,说必须见见。"
  "要结婚啊?"
  "可能是吧。"
  "成,又一春!"
  "别废话了,我今年就不给你过生日了。"
  "你忍心啊?扔我孤苦伶仃一个人。小白菜儿啊,地里黄啊~"
  "你就扯吧,袁振不是人啊,叔叔阿姨不是人啊?"
  "那也不是你啊!"
  "装吧你就。"
  "你再晚一天走,能死啊?"
  "能。我爹急,这要不是店里一时半会儿走不开,我已经在德国了。废话少说,今儿晚上涮肉吧,就算给你提前庆祝了。"
  "我去你妈的,今儿刚十八号!"
  "我就今儿有空,还是挤出来的,明后天全是急活儿。"
  "二十一号呢?"
  "也有事儿,还得打包行李。"
  "我丨操,你丫去多久啊?"
  "至少过完新年。"
  "鸡丨巴了。"
  "就这么定了啊,有人来取车。晚上八点吧,我过去,菜我买。"
  "你把火锅带过来,我们家没那玩意儿。"
  "知道,挂了。"
  "诶,袁振在啊。"
  "知道!早上我俩还打招呼了。"
  "操,都他妈几点起啊。"
  龙语挂了电话,摸摸头发,差不离干了。推门出了游泳馆,一边往外走,他一边给袁振打了过去。
  "今儿八点火锅,赵昕置办。"电话一通他就开始说,"你嘛呢,没事儿走吧。"
  "家呢。"
  "啊?你都到家了?"
  "雍和宫。"
  "哦哦,又遛狗呐?"
  "遛完了。"
  "那出来,唉咳,算了,我过去接你吧,陪我逛逛,要置装。"
  "……小闫在呢。"
  "哈?"
  "嗯。"
  "哦……尴尬着呐?我这电话是不是来的特是时候?挂了吧,我过去接你。"
  龙语正好走到停车处,不等袁振说完就挂了。上车,起步。

  到袁振那儿不到四点,龙语把车扔胡同里了,开院门,上楼,一进屋儿,没看见小闫,就瞅见袁振坐沙发上抽烟,也不回头。
  换了鞋过去,虎子趴袁振腿上喵喵叫。
  "你瞅你丫那贱相儿。"龙语在袁振对面坐了下来。
  "你说什么?"袁振回神,看向龙语。
  "说它呐,没说你。走啊咱?"
  "哦。"
  "哦什么哦啊,浑身没劲儿啊?"
  "嗯,有点。"
  "呦嗬,干嘛啦?给小闫办了泄愤?"
  "说什么呢。"袁振皱眉,碾灭了烟。
  "哈哈。嘿你,小贱丨人,过来。"龙语抱过了虎子,"你丫怎么又胖了?"
  虎子伸爪子,挠之。
  "妈丨了丨个丨逼,我这皮夹克你给我抓坏了你让谁赔啊?"
  "你别折腾它了,刚睡一会儿。"袁振拍了龙语脑袋一下儿,起身,"走吧,您不是置装吗?"
  "走。"
  俩人走到门口,虎子扯着嗓子抗丨议龙语拐走它的"暖炉"。
  "叫春儿啊你,看家吧。"
  "你不如嘱咐来福看家。"
  袁振无奈。

  一路上袁振不怎么说话,龙语讲了几个笑话,被袁振指:"一个比一个冷"。龙语也不跟他抬杠,知道他准不痛快。
  闫力去了——睡了他前男人的那位去了。
  这种事儿在龙语看来就不叫事儿,但他知道,对袁振这种"纯情男生"是件大事儿。你想吧,对于一个企图送人一样礼物私底下希望对方看到礼物就能想起他的人来说,什么事儿不叫事儿?
  这种沉默始终贯穿于他们逛百货公司的过程中,这可让龙语真有点儿烦了——差不多得了,这是干嘛呐?
  于是乎,龙语进了试衣间,把要死不活的袁振也拽了进来,拿他当衣帽架使。
  袁振曰:"这挂衣钩挺结实的。"一边说,还一边用手去拽。
  龙语一边脱衣服一边说:"没你结实。你忘啦,你是橱窗里的活模特儿。"
  袁振笑了笑,把领带递给了龙语。
  "我丨操丨你丨妈丨的。你是让我光膀子打领带嘛!"
  袁振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弦儿。明明是想伸左手递给他衬衫,结果一走神,愣把右手伸了出去,手上搭的正是那条倒霉的领带。
  龙语倒是接了过去,而且还真就一板一眼把领带打上了,"我还真不知道你有这种恶趣味,行了你赶紧看看完了,试衣间不怕。不带让我这么上台的。现场观众不干,电视机前的观众也不能够干。当然,不排除跟你有一样恶趣味的主儿。"
  袁振被龙语寒碜的无言以对。
  "差不多得了。"龙语上前一步,拍了拍袁振的脸,"是闫力让你特痛苦啊,还是陪我逛商场让你这么痛苦?要是后者,我马上将其结束。前者,你丫收敛点儿,我没道理承受你的不痛快。"
  袁振亲了龙语的额头一下,"你先把衬衫穿上吧,我真不好这口儿。"
  "真的,你要特纠结,听我的,给丫闫力办了。他不是生事儿嘛?让丫承担!"龙语扯过了衬衫,穿上,"你说是搭配领带还是领结?唉咳,我也多余问你,你要知道,这世界也就不需要时尚指南了。"
  "你不介意我跟别人睡觉?"
  袁振脱口而出的这句让龙语小吃了一惊。嘛?你来真的?听不出来我损你呐?
  "问你呢。"袁振弹了一下儿龙语的下巴。
  "不介意。"龙语扣着扣子说。
  "我说真的呢,正经的。"
  龙语抬眼,对上了袁振的视线,"那是你的事儿,我管不着。随你高兴。"
  咚咚。恰巧服务小姐这会儿轻敲试衣间的门,"先生,可以吗?"
  "不可以,我刚把另一位先生的裤子脱了。"龙语学着这位小姐的腔调说。
  袁振捂脸。
  你跟他吧,就急不起来。
  到最后,龙语也没决定是要领带还是选领结,显然他自己有些烦了,一股脑都让小姐包上。袁振想,这多少弥补了刚才他带给人家的刺激。
  逛到六点半两人出来的,龙语让袁振开车,自己跟那儿摆弄手机。
  后座上扔的是琳琅满目的袋子,袁振挤兑龙语堪比孔雀,龙语回嘴:那你记住了,哪天我死了,你也给我捯饬好。死也得有个样儿。别落难的凤凰不如鸡。
  袁振乐了半天。
  龙语好打扮,但谢天谢地,只好打扮他自己。袁振从来不怎么在意外表,龙语也从不横加干涉。他愿意穿什么样儿穿什么样儿,就好比龙语自己愿意穿什么样儿穿什么样儿,他也从不横加干涉。
  "你干嘛呐?"
  龙语半天不吭气,袁振看向他问。
  "哎呦,您愿意搭理小的了?"
  "这话说的。"
  "可不是嘛,我悲戚。"
  "别鼓捣你那手机了,按键都按不利索。"
  "你不说这鸡丨巴键盘小!"
  "那也是你买的。"
  "诶,是,我多贱啊。"
  "你不痛快吧?"袁振在红灯处停下。
  "巨不痛快,用这么个破玩意儿给伍岳发信。"
  "嗯?"袁振一愣。
  "赵小0圣诞去德国,看他爹,我正教育伍岳。告诉他,你看赵小0不畏艰难险阻追你,又不畏血雨腥风甩你,你个大老爷们儿,也有点儿出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也赶紧不畏艰难险阻追他,再不畏血雨腥风甩了他。这样你俩就一比一平手了,谁也不欠谁的了。一了百了。"
  "……你这是劝和吗?"
  "不劝,我就是捡实话说。让他赶紧报复报复赵小0。当然,前提是,丫这邮箱还使着。"
  "你想让他去找赵昕和好?"
  "我更希望他找赵昕、毁赵昕,最好干了他提上裤子走人不说,还撂下一句你比妓丨女还贱。"
  "……"
  "这事儿,了了,就行。好不好随便,我就想它,配上一句号儿。"
  袁振起步,还在看着龙语——还有比他更另类的情感教练吗?
  "我不想赵小0继续这么生不如死下去,没意思,干嘛呐!"
  袁振看着前方,心想,赵昕的事儿原来龙语全知道,且,比谁都放在心上。
  "你怎么不跟赵昕谈恋爱啊,救他于水深火热。"
  "甭跟我逗咳嗽。"
  "我说真的呢。"
  "那我也认真回答你,我爱他,就像爱我的心脏。你见过谁跟自己心脏谈恋爱吗?再说了,就他?我估计都挺不起来,左手摸右手,好玩儿啊?"
  "……"
  "嘿,你咋阴脸啊?我跟他了,你哪儿凉快去?偷着乐吧,大树底下好乘凉,我这片树荫,你占上了。"
  "呵呵。"
  "你说……多来几个也没事儿吧?就路过的那种。"
  "满员了。"
  "好家伙,您什么体格儿啊?"

95
  "你轻点儿,这不是案板!"龙语趴在床上看报纸,袁振按背的力道大了点儿,惹得他抱怨。
  "肋排是吧?"
  这人,享受着还抱怨!
  "通脊。"
  "……"
  "嗯,现在力道适中。你简直太笨了,按此发展,一辈子也甭想摸着按摩师的边儿。"龙语翻了一版。
  "我不当按摩师,你要再抱怨,下楼去找盲人按摩吧。"
  "说到这儿,你说,要是我给你捅瞎了,你是不是就能按的好点儿?"
  "兴许会,但那时候你都残废了,对付褥疮比接受按摩要紧。"
  "妈的。"龙语笑,"诶,报纸上这广告,登着包治脊椎,不开刀、不吃药、一次就好!"
  袁振皱眉,"你敢去让他治吗?"
  "有什么不敢的?"
  "显然是江湖骗子,去了也是白去。"
  "唉咳,治不好脊椎,管别的也行啊!"
  "别的?"
  "好比说愿意提供口丨交服务,那也不算白跑一趟。"
  袁振一巴掌拍在了龙语背上。
  "哎呦喂!嘛呐!"
  "我看你没事儿了,起来活蹦乱跳去吧。"袁振从床上下来,解床头柜上摸过了烟盒、打火机。
  "好吧,说真的,兴许管用呢?广告都登到报纸上来了。"
  "那你费心再给看看,有没有包治幽闭恐惧症的。"
  龙语翻报纸的手僵了一下儿,转而说:"都他妈八点一刻了,丫赵小0也不是死哪儿去了,饿死我了!"
  "我看你以后别游泳了,又是背疼吧、又是饿吧,腱子肉没锻炼出来,光锻炼胃和通脊了。"
  "滚你妈蛋!"龙语由趴着变作了侧卧,拿过手机,给赵昕去电话。
  电话好半天没人接,接起来就是暴骂:"你催命啊!"
  "这火气,我关心关心您,买菜呐?"
  "你们家楼下呐!小猛捣乱,我往西他往东,手里还全是东西!"
  "诶得,我听出来了,这就下楼接您!"龙语坐起来,勾过拖鞋,挂了电话,"我下楼,傻丨逼跟狗较劲呢。"
  "你背行吗?我去吧。"袁振吐出一口烟。
  "别了,我去能使用现代化运输工具,你去我回来还得手动给您揉腿。"
  "呵呵……"
  龙语到玄关换鞋,心里不是滋味儿——袁振提幽闭恐惧症就提吧,他自己个儿乐意,我跟着挤兑什么大劲!哪壶不开提哪壶!
  下楼,赵昕把狗绳塞他了,"管不住了!"
  "孙子,犯浑是吧?"龙语照着狗头给了一下儿。
  "谁让你打它了!"赵昕瞪眼。
  "那你说他妈什么片儿汤话啊!"
  "我真不敢想,这狗跟着你,还有活路儿么。"
  "扯淡,别说的我不管养似的。小猛,"龙语牵着狗一边走一边说:"你表个态,跟谁日子滋润。"
  龙小猛这会儿嗅着赵昕手里拎着的羊肉片儿,不搭理龙语。
  "看看,看看。"赵昕按电梯。
  "你换我手里拎一烧鸡试试!"
  "别废话了,这个,你拿着。"赵昕把手里一只纸袋递给了龙语。
  "什么啊?"龙语接过来看,是几本相册。
  "昨天我收拾,好多小猛小时候的照片儿。"
  电梯开了,俩人进去,龙语看着赵昕问:"你走了,店怎么办?"
  "关呗。"
  "就这么几天,让小杨他们顾着不行啊?"
  "算了吧,麻烦。反正也年底了,春节之后再说。"
  龙语低着头,翻看着抽出来的那本相册,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你丫不会一去不回吧?"
  赵昕看了看龙语,笑笑,没说话。
  "你别吓唬我!"
  "这有什么吓唬的,我走那些年,你不是也过的挺滋润嘛。"
  "……"
  "再说了,现在还有袁振了,你也不缺伺候你吃喝的了。"
  电梯叮一声打开,龙语扶着电梯门问:"你不是说真的吧?"
  "不知道。"赵昕走了出去,"谁知道呢。"
  龙语牵着狗,摸出钥匙,心里翻江倒海,他知道,赵昕是因为伍岳想换个环境才回国的。
  伍岳走了,赵昕也想离开?
  莫名的孤独感席卷上了龙语。

  "给我吧。"
  进屋儿,袁振接过了赵昕手里大大小小的塑料袋。
  龙语撒开了龙小猛,拿过火锅,往客厅走。
  龙小猛巡查似的跟屋儿里疯跑一圈,而后就趴在了地毯上。
  "狗窝什么的,你晚上跟我回去拿吧。"赵昕进了厨房,开冰箱,找可乐——没有,"可乐没了?"
  "哦,没买。打电话让小卖部送一箱。"
  龙语不喝可乐,袁振也不喝,以往买了也是给赵昕准备着。
  "不用,拿几听就够了。"赵昕关上了冰箱门。
  龙语更郁闷了——几听就够了。够今天晚上的。多了不要。因为不再来喝了。
  袁振洗菜,赵昕要帮手,袁振说不用,你客厅歇着吧。赵昕看了看食材,顿感自己委实多余了起来。
  打电话让送了可乐和烟,赵昕在龙语身边坐了下来。
  龙语摸过相册,继续翻看。
  "时间过得快哈。"赵昕也斜眼看着。
  "可不是嘛!"
  "那么只小不点儿,现在如此壮硕。"赵昕说着,用脚丫逗龙小猛。
  "狗嘛。仨月一个模样。"龙语看着照片,伤感真切的涌上来——当初,也是赵昕和伍岳陪他去买的狗,这些照片也都是伍岳拍的。
  "呵。"赵昕笑了笑。
  龙语随意的往后翻,翻到了这么一张——自己背着袁振,他那挂着石膏的腿白晃晃的,背景是胡同里,尽是人。还有正冒着火光的挂鞭。两人的表情特别自然,透着一股子亲昵劲儿。
  "伍岳很会拍人。"赵昕看着这张照片说。
  龙语想到伍岳拍过很多赵昕,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看,你俩那时候就跟一对儿似的,问你你还不承认。"赵昕调侃龙语。令他没想到的是,龙语环住了他的肩膀。
  "嘛呐!"赵昕看向龙语。
  龙语没说话,拍了拍他的肩。
  赵昕将头靠在了龙语身上。
  "你丫在哪儿都没所谓,总在我心里。但……"龙语摸了摸鼻子,"别再闷闷不乐。就算没了伍岳,你也还是赵昕,你还是你自己。"
  "什么叫就算,已经没了。我也接受现实了。现实就是,我跟他完蛋了。"
  "你个傻蛋。"
  "一直不就是么。"
  "愚蠢。"
  "嗯,比你强点儿有限。"
  "滚你妈的。"
  "你搂着我,我怎么滚。"
  "往我怀里滚啊。"
  赵昕把靠垫按到了龙语脑袋上。
  "妈丨逼别闹!我背疼着呐!"

  晚饭三人一起吃的,龙语喝多了。赵昕和袁振一直都按着他的酒杯,可他还是喝多了。喝多了嘴不闲着,一直跟赵昕说话,全是肝胆相照的话。赵昕无奈的听着,频频应和。
  直到那句:"明年你丫无论在哪儿也得飞回来给我庆生,今年你差着我的呢,今天不算,不到日子。"袁振这才听出两人间的不对头。
  赵昕苦笑。
  袁振把基本睡过去的龙语扶到床上,让他躺下,回来坐到了赵昕对面。
  赵昕喝着可乐,尽量不去看袁振的眼睛。
  "要走?"半晌,袁振不得不问出这句。
  "不知道。"赵昕闷声回答,"也许吧。"
  袁振倒不知该往下接什么了。
  "是因为伍岳,我才……回来的。他从小在荷兰长大,跟着姥姥、姥爷,俩地道北京老人,他一直听他们说北京。"
  "嗯。"
  "我们当时都觉得,换个环境会不一样,然后,就一起回来了。"
  袁振喝了一口酒。
  "现在一个人在这儿,除了龙语,北京对我来说也挺陌生的,我想不如……回我爸身边。他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龙语需要你在他身边。"
  "哪儿啊。"赵昕笑,"他就是缺个管家,管饭管收拾屋子,管陪聊管给他收拾烂摊子,譬如,喝的五迷三道,找不着家。唉你是不知道,他呀,时不时就喝的跟王八蛋似的,一个电话一个电话的问你:团结湖怎么走啊。"
  "……"
  "现在好了,认识你,也不那么喝了不那么瞎闹了。你也能伺候他吃喝,陪他说话……"
  "你是觉得……我让你找不到在这里的位置了吗?"袁振看着赵昕问。
  "什么话啊。"赵昕干笑,仍旧不抬头。
  "赵昕……你是不是喜欢过龙语?"袁振确定自己也喝了不少,否则这话不会从嘴里滑出来。
  赵昕噤声,良久,他抬起头,看着袁振,说:"我可以不回答吗?"
  袁振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
  "反正龙语这个大包袱甩给你了,你就背着吧。背不动也没事儿,往路边儿一扔,齐活儿。"赵昕哈哈笑。
  袁振却笑不出来。
  "他这个人,劣迹斑斑,但,"赵昕按住了袁振的手,"他是个好人。他干混事儿的时候,你就这么想一想。就不会太跟他生气了。狗改不了吃屎,你不能跟狗一般见识,非要见识,你也得寻思寻思平素它多忠诚。你说是吧,小猛。"
  袁振又喝空了一杯酒。
  他不知道该对赵昕说些什么,肝胆相照的话免了,龙语说了一晚上。一路顺风这样的废话更显得肤浅。赵昕的心裂了一道口子,别人谁也填不满,除非是伍岳。可,他该对他说什么呢?伍岳很爱你?这话比什么都不着调。
  人在情感里,都是孤独无助的,都会失败、犯错,直至无法挽回,却也正是在这样的过程中成长起来,以便能成熟的对待下一份的感情。
  他自己就是这样的。
  景燃让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也让他失去了很多。
  我们分手吧。
  袁振到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个电话,并真切的听到那时候的自己在沉吟了几分钟后说:那好吧。
  不是他不爱他了,也不是他瞬时间的决定。实际上,从打景燃离开,袁振就在等这一天,希望这一天永远不会到来,又深切的知道它一定会到。
  那好吧。
  看似平静,实则一颗心裂开了口。
  袁振我爱你。
  我也爱你。
  ……
  我们分手吧。
  那好吧。
  ……
  感情不是轻易消散的东西,就像它并不容易获得一样。
  袁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的去回忆那些往事,他想,这多少和闫力那天对他说的那些话有关:在他那儿,他跟你就没完过。他从来没放下过你。
  那你当初干嘛要说分手?你不愿意承认这是唯一的结局吗?
  袁振相信,不是他悲观,事实也能证明:他和他,终究不会走相同的一条路。怎样,也逃不出一个分手的结局。他向前,而他只能原地踏步。没有爱或者不爱都没意义。
  他明白,所以他放下了。
  可显然,景燃不明白,或者说,拒不接受事实。


96
  接到景燃电话的时候,袁振正在纸上写菜谱——照着屏幕上的文字抄。尝试新的菜式,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雀跃的事。
  景燃约他出来见一面,他对他说:聊一聊吧,我有些话想对你说。语气平和、语调温婉。
  "你在哪儿?"袁振问。他相信,他会想见见他,并不单单是由于景燃良好的态度,而是这邀约与他的潜意识不谋而合——自打闫力跟他聊过那一次,实际上,袁振就很想坐下来,跟景燃说一些话。不能进行的原因是:勇气它一直不来。
  "还是那家酒店,809房间。"
  袁振把纸翻过来,用笔记下。
  景燃并没有马上收线,而是问他想吃点儿什么、喝点儿什么,他可以提前叫客房服务,于是袁振用圆珠笔一次又一次的勾着"美爵809"字样,框子套框子。他不安的时候,特别喜欢这么干——给什么东西框住。这跟他的幽闭恐惧症一样难解。
  与此同时,袁振知道,今天晚上他没机会实践背面记录的菜谱了。有没有心情吃饭都成问题。幸好,龙语今天不在家吃饭——赵昕今天的飞机飞往德国,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这一走就不再回来,抑或回来打包彻底离开。于是龙语昨天晚上就住在了赵昕家,听闻今天中午龙语妈特意做了践行午餐。龙语说,晚上也是回他父母家,就别等他晚饭了,生日明天一起庆祝。
  想到这儿,袁振又想到了赵昕给他语音信箱的留言:多照顾龙傻子,他生活不能自理,犯错你就想,其实他是病人。
  呵呵。
  会回他这里住是龙语提出来的。这位先列举了一万个不应该回来的理由,譬如冷吧,譬如小猛可能不习惯吧,譬如又得搬一堆资料书、参考书吧,譬如、譬如,而最后以一个必须的理由结尾:但你丫可以不用再爬楼了。
  令人哭笑不得,却是百分之百龙语的方式。
  且,令袁振欣慰的是,龙语想跟他一起住,而不是各住各家。实际上龙语病好了袁振或多或少就有些堪忧,等他发话"你再伺候我两天"也令人困扰,直到那句"诶,商量商量咱往下怎么安排呗"袁振的心都还在嗓子眼儿扑腾,生怕龙语接下来说:你可以打道回府了。
  以他对龙语的了解,这人独来独往一点儿不奇怪。
  虽说不至于喜极而泣吧,但袁振委实兴奋了几天。他就是这样一个人,非要说他爱起腻他也不否认——在他看来,两人就该腻歪在一起,吃饭、睡觉、聊天、看电影怎么都行,各干各的也无所谓,在一个屋檐下,那才叫家。
  家对袁振来说,既不是一座房子,也不是一件摆设,家是,除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始终,袁振渴望有个家。以他为中心,属于自己的家。至于除他之外那位家庭成员的不着调,袁振一定程度上可以忽略不计。慢慢改造就是了。
  这是他一直以来所期待的生活,他的家,他的伴侣。这也是景燃所不能赋予他的那份梦想。
  袁振时常想,如果他不是个Gay,那大抵现在他太太已经给他生了至少三个孩子。不过这不太让他遗憾,他还是称家庭成员的,譬如虎子、譬如妞子、譬如春天、譬如黑子、譬如来福、譬如阿花,譬如天气暖和时候成群成群结伴而来的流浪猫咪——当然,它们更应该算虎子的客人,也当然,虎子如今越来越不爱举办猫族聚会了。
  而现在,他的家庭又壮大了,出现了人类——龙语,以及狗类——龙小猛。
  常驻成员总共八个。加上他自己九个。
  袁振挂了电话,喝了一杯茶定定神,走到门口拿钥匙。
  龙小猛起来了,阿花和来福也起来了,虎子睁眼,春天喵喵叫。袁振想,如果它们会说话,这会儿准是异口同声:你走好。
  走不好。袁振对大家说着,带上了门。

  袁振没开车,坐的地铁——经验告诉他,切莫周五去挑战这座大都市的交通,你只能泪流满面。
  询问大堂服务员楼梯间所在的时候,袁振再一次遭遇了他熟悉的"别人惊奇的眼神",但他不在乎。已经不那么在乎了。龙语介绍他去的心理诊所并没能医好他的幽闭恐惧症,但至少宽慰了他的内心: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心理顽疾,你并不特殊。要说收获,这得算一个。是的,你没什么跟别人不一样的。
  顺着楼梯爬上八层,袁振再一次领略了金碧辉煌的藏污纳垢。实际上,在我们一般注意不到的角落,无论是哪儿都存在着肮脏与灰暗。就像我们本身。谁也无法由内至外的被人观察,身体不是拉链衫,不能翻过来穿。于是,皮肤光洁、五官端正就会被看做好人;于是,言谈举止就代表了百分之八十的你;于是,披挂在皮囊之外的衣物、首饰、金表也就成了"良好"的帮凶。
  袁振非常庆幸他与龙语的"不解之缘",无论他是否想,他也从里到外的把他看了一个遍——除去他的浮夸、他的高傲、他的愤世嫉俗与对自身的否定和悲哀,这人骨子里是着调的。否则,若是擦肩而过,他也许会看看他,毕竟他"好看",但除了看一看,他绝不会有下一步——龙语是典型的脸上写着不能与之相处的标准类型。看吧,你很容易被眼睛蒙蔽。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若是这样错过,袁振想,后悔谈不上,但他一定还在菜市场瞎踅摸,高标准、严要求、左顾右盼,那颗冬瓜烂掉他也不会问津。
  那么,他将会错过的是什么呢?
  袁振要承认,龙语让他懂得了——人不该时时防备,也不该随意的去评判谁,更不该以空想度日。不去尝试、不去接近、不去付出,你会一无所获。感情也是这个道理。好的坏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伸手,并抛弃刻薄与严厉。
  也是他,彻底让他走出了景燃所留给他的后遗症——爱情非得三思而后行。那行不通。你三思的时候,机会已经溜走了。
  爱情也不是一锤定音,说落挺了就落挺了,它一样也会走掉。这不是你当初的选择对错与否,就像齿轮,一开始是匹配的,但在作业过程中,掉个齿儿你也防不住。这一点是景燃教给他的。
  结合二者,袁振想,抓住当下,比什么都实在。
  既然失去的不会重来,那么珍惜所有吧。

97
  敲开那扇门,景燃站在门口,对袁振嫣然一笑。
  那笑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如此悲伤。
  "随便坐,有点乱。"
  袁振没假客气,在单人扶手椅上坐了下来。
  "来的还挺快,我让他们送餐吧。"
  "我不饿,真的。"袁振摸出了烟。
  "我都让他们准备了。"景燃说着,拿起了电话。
  袁振点烟,没再推辞。景燃安排好的事,就要按照他安排的那样上演。这是他一贯的强势使然。
  十分钟后,饭菜就入内了,景燃开了一瓶酒,倒了两杯。
  这是没开车的第二明智——看吧,酒是免不掉的。
  景燃不说话,低头吃饭。袁振也不开口,饭吃不下酒总可以喝。
  这一餐沉默的晚宴结束于景燃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拭嘴角。到这会儿,袁振已经喝下了半瓶酒。
  胃烧灼着,快酒伤身。
  "以前我从不会想到,有一天,你会对着我寝食难安。"景燃笑了笑,给自己倒了一杯。
  "没有,我确实不饿。"袁振昧着良心说。
  "好吧,我们就当作你不饿。你也许下午四点才吃过饭,跟你亲爱的Honey一起。"景燃喝了一口酒。
  "你喜欢挖苦人这个毛病,看来要伴随你一辈子了。"
  "挖苦吗?没有吧。"
  "那就没有。"
  "我不是特意约你来抬杠的。"景燃放下了酒杯,"真的没有这种企图。"
  袁振点燃了一支烟。
  "我有两件事想对你说。"景燃替袁振推了推烟灰缸,"一,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来北京;二,我没跟闫力睡觉。"
  袁振愣了愣。
  景燃继续说道:"他父亲的病一点也没起色,我们还是说服他去国外治疗了。"
  "嗯。"
  "你没什么想要问的吗?"景燃看向了袁振的眼睛。
  袁振想了想,"没有。"
  "那好像我真多余让你跑一趟,电话里说就好了。反正你也不想看见我。"
  "我没不想看见你,否则也就不会来了。地铁挤得像沙丁鱼罐头。"
  "呵呵。"
  "呵。"
  "袁振。"
  "嗯?"
  "你没有问题的话……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是个很无聊的问题。"
  "那也不妨碍你想问。"
  "嗯,是……一直都想知道,但从来没机会问出口。"
  "那就问吧。"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爱我的?是我走了以后吗,还是从我决定要走开始?"景燃问的异常认真。
  袁振只能严肃回答:"都不是。"
  "那是?"
  "实际上,到你说出分手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你想象不到那有多长,我都爱着你。"
  "那你干嘛同意我说的分手?"景燃不可置信的瞪视着袁振。
  "因为你提出了分手。而事实也证明,当初能令你为他说出分手的那个男人,他适合你。你看,至今他都还在你身边,陪伴着你。你很幸福。"
  景燃握着酒杯的手用力收紧。
  "你真的很幸福,也很有魅力。每一个人都可以无限期的为你着迷。于是,你给闫力下的绊,还请你亲自、诚实地、好好地对他说一声抱歉。他比我更在意你有没有跟他睡觉。因为他要对你、对我,都有交代。这不是他可以笑骂着一笔带过的事。"
  "你比我更会挖苦人。"景燃抑制着情绪说。
  "我是就事论事。闫力不仅是我的朋友,也是你的。他对你如何,你不会不知道。"
  "我没有说闫力,这件事我也会对他说明白。"
  "那我挖苦你什么了?"
  "我并不爱李威。"
  "哦?"袁振吐出了一口烟,"我真的不介意你爱他。咱们分开了,都有各自的感情生活。"
  掴过来的一耳光令袁振措手不及,挨了一个结实。而后,他看见了景燃溢满眼眶的泪水。
  "我除了你,再没爱过第二个男人!"
  袁振还处在惊诧中,只能看着这般的景燃。
  "我不是想跟他在一起才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既然跟谁在一起都一样,那不如跟一个爱我的人在一起!你认为我是因为爱上他才要跟你分手的?你到底有没有懂过我!"
  袁振放下了揉着脸颊的右手。
  "我不是想要跟你说分手,我从来都没想过要跟你分手!"
  "可确实是你打电话告诉我,你要跟我分手。"
  "那是因为……我不安、我彷徨、我孤独、我……我只是想试探你。我只是想听到你说,你无论如何也不想跟我分手,无论距离有多远、无论我多久才能回国、无论我在不在你身旁,你都爱我、你都会等我,你永远都会跟我在一起!可是你呢,你拿着听筒沉默了五分钟,然后对我说,我知道了,那咱们分手吧!"
  袁振有些哑口无言。
  "你从来都没懂过我!"
  碾灭了手里的半支烟,袁振左手摸着下巴,思踱着他该说些什么。难道真的是他误解景燃了吗?他又为何当初会固执的认为他会一去不返?
  当时就此的对话是哪样的?
  袁振,我想要出国继续读学位,已经申请了那边的学院。
  哦……是么。
  如果顺利的话,很快就可以过去。
  挺好的。但我不能一起。
  我知道。
  嗯,呵呵。
  大概是这样的吧?
  "追名逐利,这就是你眼中的我,呵……"景燃用手掌擦了擦溢出眼眶的眼泪。
  "我没那么说过……"
  "算了吧,闫力什么都告诉我了。"
景燃顿了顿,"我承认,我不甘于平庸的生活,不甘于一辈子无所作为,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拼命读书、会挤破头也要挤进北京的名牌大学、会拿出全部的所有去争去抢。但,我想往上爬,和你在我的生活里,从来不冲突。我本以为……本以为……"
  袁振拿过了纸巾想要递给景燃,景燃却不接。他只得起身,走到他身旁,再一次递出去。
  "拿开!"
  景燃的肩膀一抖一抖的,情绪起伏剧烈。
  袁振从身后环住了他,希望他能冷静下来。景燃并没有推脱,而是坐在那里,沉默着。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呢?问你……怎么不早说?它毫无意义。"
  "对,毫无意义。"听着袁振在耳畔的低语,景燃无意识的重复。
  "……事已至此,又能如何?说不说都改变不了事实。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为了告诉你,你是个多么糟糕的男人。"
  "我已经知道了。"
  "糟糕透顶!"
  "呵。"
  "我说这些……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干嘛要跟你说这些。本来也不想说……到这一步我不是要挽回什么,什么也无可挽回了。只不过是想陈述事实吧,有点不太甘心。本来这不甘心,随着时间慢慢蒸发了,谁也不是没感情的人,我跟他在一起……说实话,并没有什么不快乐,也很稳定,也有感动的时刻……其实一切就这样下去了,也就这样下去了。偏偏……我又遇上了你,我真的是想极力回避的,我知道……我一看到你,肯定会……可,就那么遇见了,而你身旁,还有另外一个男人。再之后,我都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就是一口气憋在心里,我向你示好,你拒绝我……我越想要接近你,你越是跟我拉开距离,我一想到,你是顾及那个人的感受,我就……包括那天,我心里特别难受,找闫力陪我喝酒……咱们明明离着那么近,却想见不得见……我喝了很多,闫力也被我灌得一塌糊涂……他回不去了,我就拖他回了房间……并排躺在一起,我确实想跟闫力做爱,可……我就是想气你,我就是……明知道你不会在乎了,我……可是我悲哀的发现,我不能。我不能还要硬装出我能……我其实真的不想把闫力卷进这场无聊的风波……他真的帮到我很多,他……"
  袁振轻拍着景燃的手臂,认真的倾听着。
  "很荒唐,是吧。我自己都知道荒唐。我也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每次飞来,我就会心情恶劣,一边照顾他父亲,一边想着你。每次飞回去……躺在他怀里,我又一整夜一整夜的内疚。反复的翻身,他就会醒过来,抱着我,问我怎么了,我根本无言以对。明明知道我有了现在的生活,可是好像飞机一落地,我就……我就进入了旧日的时间里。"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接受了你的示好,你要怎么办?"
  "最可怕的就在这里,我想过。而且在想象中,它进行的异常顺利——我会辞掉国外的工作,然后收拾行李回国,再然后……可是,每天我醒来,他做好早餐在餐桌上看报纸,我端着咖啡杯在他对面坐下来,眼睛总会红,还要推脱说是没有睡好。他什么都不多问,只是将餐盘放到我面前。那一刻,我清楚的知道,其实我根本不会顺利的跟他分手,我一样会难过……"
  "那现在我们知道你说出来的原因了。你要结束一端。而这一端,是已经流逝掉了的我们,你跟我。"
  景燃靠在了袁振的怀里,像是赞同一样长出了一口气。
  "所以,你还是幸福的。我真的不是挖苦你。你并非,不爱他。你只是,太恨我了。"
  "如果真的是恨,为什么我现在又恨不起来了?"
  "不值得吧。不值得为我打破你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呵呵。你值得我爱,在一起的那些时候,每一刻,我都知道。我不恨了,是因为,全说出来,我发现,它就是这样了,结束了,没有谁对了、谁错了。后悔或者不甘心,无济于事。"
  景燃慢慢平静了下来,两人面对面坐着,说了许多话,直面的、理智平静的。
  在此期间,袁振想到了曾经看到过的一句话:时间仍在,是我们飞逝了。

98
  "干嘛去?"龙妈妈从厨房出来,一边擦护手霜一边看着往玄关去的儿子。
  "回家。"龙语走到门口,换鞋。
  "九点还不到呢!"龙妈妈快走了两步,立在了儿子面前。
  "你跟我爸早点儿休息吧。"
  "急着回去干嘛啊?"
  "我不回去待着干嘛?"
  "你这孩子。"龙妈妈撇嘴,"就跟家里住呗,明天还不是要过来?"
  "一码归一码,我认床。"
  "你认什么啊你!你哪儿不能睡,真是的!"
  "行啦行啦,你歇会儿看电视吧。爸,我走了啊!"
  老爷子跟客厅应了一声。
  "你开车慢点儿。"
  "没喝!"
  "喝不喝你也悬。"
  龙语开了门。
  "诶。"龙妈妈拉住了儿子的袖子,"想着啊,明天带他过来。"
  "我没健忘症!来不来不保证,也没提前说。"龙语点了一支烟。
  "怎么没提前啊,刚才吃晚饭我不是就说了嘛!"
  "那就叫提前啊?你这人也忒霸道了。"
  "哎呀我又不跟饭里下药,他干嘛不愿意来?"
  "首先,他没说他不愿意来,来不来我还没问;其次,你就是下药他也想不到,来不来看他是不是愿意来!"
  "我就不知道你为什么觉得人家不愿意来!"
  "他妈……"龙爸爸看不下去了,"关门吧,风都进来了。"
  "你赶紧进去吧,快,赶紧的。"龙语借势催。
  "来啊~"龙妈妈探出半个身子喊。
  "我跟他说!你进屋儿吧!"
  "他吃辣吗?"
  "妈你要死啊?"
  "小兔崽子!"
  龙语按了电梯,龙妈妈不情不愿的关上了门。
  "你也是的,他自己不想回来嘛。"龙爸爸喝了一口茶,"这都听不出来。"
  "干嘛不愿意回来?之前三十个生日哪个不是我替他庆祝!"龙妈妈老大不乐意的坐到了沙发上。
  "你怎么不想想你儿子几岁了啊!难道他六十大寿你也亲自操办?"
  "你这是怎么说话呢!还说儿子不愿意来,分明就是你表现的不热情!你就嫌他跟男的在一起!"
  "你怎么又来了……"
  "我怎么了?"
  "他妈……你是文化人……"
  "我不跟你说了,说也是白说,他是我儿子,不是你儿子。"
  "你又不科学了。没我你自己哪儿来的他?"
  "不说了不说了,你也不在意他。"
  龙爸爸叹了一口气,续茶去了。

  龙语开车往袁振那儿去,路上想给他打个电话,说早脱身了,问问他想去哪儿耍么。奈何,电话没打出去,来电就进来了——剧组。导演冬子谄媚的跟他聊了会儿,龙语烦——准他妈有事儿。有事儿还不直说绝逼是操蛋事儿!这一问,龙语想跳海。冬子说:是这样的,龙语你听我说。
  我靠!龙语心里骂。你丫想痛说革命家史是怎么地?我也得有空听你说啊!
  果不其然,操蛋事儿来了:剧本得改,而且迫在眉睫。理由是投资方合理的要求——成本太高。什么什么都太高。譬如,人家红笔一圈:飞机起飞。飞机又不按你安排起飞,演员说错一次台词就得等下一班,这来来回丨回成本不低啊!
  龙语肺都炸了,"丫怎么不说轮船租借成本高啊!"
  冬子曰:"他嫌了,我还没说到。于是综合考量吧,我觉得同期录音是做不到了。那既然后期制作,很多音效就有些难为人,所以……"
  龙语暴骂:"你妈丨逼啊!丫知道自己投资干嘛呢嘛!"
  冬子曰:"你就当他不知道吧。这帮人,口袋里的钱,不好摸,越来越不好摸!人家说了,鞋有几双,钱没有——这是一家新兴的鞋品牌。"
  "你瞅你拉的鸡丨巴赞助吧!"
  "还不如鸡丨巴呢,你快别骂了。于是,你看你最早什么时候能过来?"
  "过去哪儿?"龙语接上了耳机,前头有警察。
  "还能哪儿,你外景写的哪儿?"
  "我丨操!"
  "别操了。有钱的都是大爷。操大爷也不顶用。"
  "去不了,下礼拜有个颁奖,不得不去。"
  "所以我问你最早什么时候能来啊!"
  "圣诞、新年、春节……"
  "你别数了,最迟下周末,你看行吗?"
  "不行。"
  "不行也得行。我告诉你马上就得开机,制片快急了!"
  "他们有不急的时候嘛?有嘛!永远都嫌进度慢!你让他们拍一个试试!"
  "行啦行啦,你看我都习惯了,你也习惯习惯。不能耍大牌,你看演员还没耍呢。"
  "我挂了。"
  "等你啊!"
  "不去!"
  "订了机票提前通知我,我看看让谁接你去,这地儿不好来。"
  龙语挂了电话,一脑门子官司。你说1,他说2;你说2,他说2;你说3,他还说2!跟他们这帮人说话,各个全是选择性失聪!
  上了二环,眼看就到袁振那儿了,龙语扔开了手机——不打了,还十分钟就到,打什么打啊!

  屋里照旧是灯火通明。对于袁振来说,怕是不知道嘛叫熄灯。龙语时常把他想象成某外星人——不见光就得死。
  蹬蹬蹬上楼,拍门,没人应。
  嘿!老子懒得掏钥匙,你还就这么不配合!
  龙语跟兜儿里一通翻,一边翻一边嚷嚷:"你丫嘛呐!招丨妓啦!"
  门内狗声沸腾的呼应他——伴奏。
  钥匙捅进锁孔,咔哒一声脆响,龙语进门,差点儿让龙小猛扑一跟头。
  "你丫什么时候能不这么2!"龙语拍狗头。
  袁振不在。
  嘿,人呢?他车在呢啊!
  龙语蹬掉了鞋,趿拉上拖鞋往里走——他也不想这么麻烦,可更受不了袁振的数落。让他瞅出来他又穿着鞋进屋儿,准免不了唇枪舌战。
  龙小猛跟着龙语,来福跟阿花跟着龙小猛,一人三狗十四只蹄子吧嗒吧嗒。
  龙语往沙发上一坐,刚要摸烟打电话,猛然看见了茶几上的白纸。
  美爵809,还用框子框着。
  "呦嗬~"龙语乐了,翻过纸看看,背面是菜谱。
  啧啧,玩儿个浪漫也省纸。给浪漫贬值!
  虽然是满含嘲讽的盯着那张纸看,可龙语不禁嘴角上扬。
  龙小猛此刻拱着龙语,意思是:来玩儿啊!
  龙语点上了一颗烟,摸了摸狗背:"今儿不陪你玩儿了,看家。"
  于是乎,龙语进门不到五分钟,又出来了。并特别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倒车进院儿——看看,佳人有约!
  其实……龙语之所以脑补这么严重,倒是不能怪他。
  就头些日子,两人办完事儿趴在床上,龙语一边抽烟一边说:我觉得特别可怕。如果今后每一天我睁眼,都看见你睡我边儿上,那得多摧残啊!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你别插嘴!最可怕的是,我以后只能跟你做爱,在这张床或者我们家那张床,睁眼闭眼都是如此的一成不变……惨绝人寰呐!
  袁振反驳了,反驳的简单利落:你怎么不为每天都是同一个人给你做饭感觉悲哀啊?
  小样儿的。
  龙语开出了胡同,拐上大街准备上二环。
  你还是能想点儿点子出来的嘛!譬如为庆贺我大寿,提前订个房间庆祝。孺子可教。
  虽然这很俗不可耐,俗到他跟都市剧里都不写,然而,以袁振那个思维,这就是突破了!
  有这个心,就行了。
  慢慢教。
  美爵……西单那个呗。


99
  泊好车,龙语下来,步行一会儿进了酒店。
  来到电梯处,按了按钮,等电梯下来。进去,他从电梯侧壁打量着自己:没有愁容。又老了一岁,但没有愁容。袁振偶尔为之的浪漫,让刚才冬子那通电话都不显的那么操蛋了;让赵昕的不知有否归途的旅行都不显的那么操蛋了;让他妈的碎碎念都美好了起来——就带他过去呗,难得老太太张罗一回。
  你跟他不是差不多定了嘛。
  母亲的话浮现于耳畔。
  什么定不定,那龙语不知道。差不离就这样了,可能性很高。
  电梯门叮一声开启,龙语不自觉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心有些跳。
  咚咚叩了两声门,龙语盘算着那位开门,他是不是应该亲吻他一下——这才够配合他恶俗的浪漫嘛!感谢上帝,最好没彩炮什么的东西……
  然而……
  门是从里面被拉开了,就是开门那人吧……
  不认识。
  刚要说:对不起敲错门了。龙语话到嘴边儿咽了下去——这人他有印象。谁来着?
  见过,虽然印象不深,但绝逼见过。
  真巧,敲错门都敲的熟人门儿。
  难道我睡过他吗?
  那是跟哪儿睡过?
  哎呀,不妙。这要是被缠上……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还是装不认识吧。
  "抱歉,敲错门了。"
  景燃始终盯着龙语看,几十秒之内,他的脸部出现了数个表情。
  他怎么来了?来了还装出一副不知所以然的模样?什么路子?
  龙语转身想走,不料此时,有声音钻入了他的耳膜——龙语?!
  龙语这一回头,惊了。袁振站在房间内,穿着浴衣,手里抓着一个电吹风。
  龙语瞠目结舌,但这状态只持续了十秒钟。这十秒钟内他还记起了开门这位是谁——袁振的前任。
  "哦,咳!"
  这是龙语离开前,唯一说的俩字儿。

  "他可能……误会了。"景燃看向袁振。
  袁振不想说话,这冲击来的有点儿大——也太背了!
  实际上,他早该离开了,如果他没碰翻那只该死的杯子。酒洒了一身,马上擦了,可还是渗透进了衣服里。袁振说不碍事,景燃说别呀,你这样出去又没开车,多不好啊!袁振说,又不会感冒。景燃说,是丢人吧。袁振说,反正黑灯瞎火。景燃说,可这里是西单啊……
  于是乎,景燃叫了客房服务,把袁振的衣服送洗了。房间有点冷,景燃便叫他洗洗,然后钻被子里等衣服——反正不会太久。
  可谁知到,他刚刚洗完吹头发,结果……
  更加悲剧的是,自己显然不能这么追出去……太不成体统了!
  打电话吧。可就怕龙语不接。
  这简直……无妄之灾!
  袁振走到床头柜处拿过了手机,给龙语拨打过去。比不接更让人郁闷的是——不在服务区。
  景燃看着袁振皱着眉头挂了电话。
  "被拒接了?"这话说得有点儿幸灾乐祸的口气。
  "打不通。"
  "在电梯里呢吧。"
  对啊。袁振一拍脑门,真是急糊涂了。
  看着他这副急火火的模样,景燃笑出了声儿,这还真是少见的表情。当然,得承认,这也是袁振没遇到过的场景。他这个人,这辈子学不会偷情。
  "对对,有道理。我继续……"
  "你很怕他误会啊,呵呵。"
  "是这事儿……寡。你说我要真跟你怎么着了,我也还能淡定,问题是……喂?"袁振前后语调的转变极其突兀。
  景燃皱了皱鼻子,起身,进了卫生间。
  袁振说话相对方便了,赶忙对着电话解释:"这事有些误会。"
  "嗯?"听筒另一边传来的是龙语漫不经心的声音。
  "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儿?"
  "就是……我跟他……总之这事很二寡。"
  "相信我,我比你寡。"
  "……"
  "超寡。"
  "是这样,我过来找他,然后吃了饭,再然后我要走了,碰翻了酒杯,然后的然后,他就叫了客房服务,我衣服送洗了。天冷啊,我就洗了一个,打算在被子里等衣服。"
  "一般我们在被子里等人。"
  "我都说了不是那么回事,怎么说不清了!你在大堂呢是吧?我下去,下去跟你说行吧?"
  "你不是没衣服嘛。"
  "好歹也没衣不遮体!"
  "不用了,当北京一景儿是怎么地?我可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那我也得跟你说清楚!"
  "你想说清楚什么啊,我没什么非要你对我说清楚。我又不是没跟你说过,我不介意你跟谁睡觉,用不用这么慌张啊?"
  "就这个最让人说不清!"
  "说不清不说。"
  "我这就下来。"
  "你别来,我出酒店了,还两步儿上车。"
  "那好,你跟车上等我。"
  "我有病啊!大冬天开车带一个穿着浴袍儿的!"
  "龙语!你能不能让我说清楚!"
  "我丨操!丨我丨真丨他丨妈没什么想听的!"
  "你不想听我想说行吗?"
  "你这男人怎么这么……我就操了!你丫别出来啊!我上去!"
  "呃……"
  "我正掉头往回走,你挂了吧,开好房间我告诉你房号儿。"
  "开房间?"
  "对,开房间!"龙语把电话挂了。
  挂了之后又骂了一句:操!
  再次进了酒店大堂,龙语直接走向了服务台,"入住。"
  "先生好,有预约吗?"
  "没有。"
  "需要什么房间呢?"
  "八楼的。"
  "八楼?"小姐惊讶的看着龙语。来订房间的客人形形色丨色,指定楼层的少。
  "对,八楼。什么房型都可以。"
  "那您稍等,我查询一下,不一定有哦。"
  "越快越好。没有就九层。"
  噼里啪啦一段键盘声过后,小姐开口,"813目前可入住。"
  "就是它了。"龙语说着,摸出了钱包。
  娘的,到头来不仅没有浪漫光剩气人,更可恨的是,老子居然还得订房间付钱!什么鸡丨巴啊!
  拿了房卡上电梯,龙语越想越气。倒不是跟袁振,是有点儿跟自己怄气的意思。
  出电梯,手机半天没信号,龙语开门进去,电话才接通,"813,你隔壁的隔壁。"说完他就挂了。
  袁振接了电话,敲了敲洗手间的门,对景燃说了目前的情况,景燃说嗯好你过去吧,我一会洗完会告诉服务台,把衣服送到813。
  袁振还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于是拿好东西带上房门出去了。
  景燃坐在浴缸的边沿上,眼睛注视着一边放水一边注水的浴缸。听到关门声,他笑了笑。小时候时常有这种应用题。问:一个游泳池长50米,宽21米,深2米。三根进水管每分钟共进水10立方米。要将空池注满,需多少小时?再问:其中一根处于排水状态,要将空池注满,需多少小时?
  学了那么多东西,真正有用的又有多少?

100
  走廊空荡荡没一个人,袁振叩响了813室的门。
  龙语叼着烟开了门,用眼神示意他进来。
  门关上,就他俩,四目相对,袁振又组织不好语言了。
  龙语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开了电视,无聊的换着频道。袁振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听我说啊……"
  "我丨操你换个开场白行嘛?妈丨逼之前一导演给我打电话,就是这句开头,说的我一肚子火儿!"
  袁振咳嗽了一声:"我跟你说啊……"
  "哎呦喂!"
  "其实真的特别简单。就景燃……跟闫力那事……其实没事,他今天就是告诉我这个。"
  龙语发出一个鼻音,表示不屑。
  "今天他约我吧,也不仅仅是这事,是他……以后不再过来了,打算接他BF的父亲去国外治疗……"
  龙语继续以鼻音回答。
  "当然我是可以不来,但是吧……反正吧……事实上我来了。一起说了说话,过去的一些事,就我们俩的事……"
  "你们俩是蕾丝边儿啊?谈啊谈啊谈,没事儿就谈话玩儿!迫切需要沟通,不沟通就活不下去是吧?"
  龙语这话极其噎人,他这种态度直接导致袁振什么都不想说了。
  "总之,就是说了说以前,什么也没发生。"
  龙语仰倒在了床上,呵欠连天。
  袁振看着他,无可奈何。
  两人就这么相对无言,持续了足有一刻钟之久。
  还是袁振投降了,在他看来,多少是自己理亏,"你生气了,我知道。"
  "你别臆测我。"龙语还是仰躺着,眼睛盯着天花板而不是被他打开当背景音的电视。
  "没有臆测,我说了,我知道,知道你生气了。"
  "我生气干嘛?"
  噎人。袁振心里这叫一个憋屈。
  "你生气我跟……景燃……"
  "我是跟我自己生气。"
  "哈?"
  "我从我爸妈那儿出来,路上接了一傻丨逼导演的电话,邪恶的赞助商又给我添堵,这位还如实传达。然后,回家,你没在。我看见桌上有张纸,大字儿写着美爵809,还框着框子,我就以为,是你约我出来,准备了啥惊喜。再于是我就傻丨逼呵呵的来了。于是的于是……到最后,砰!气球就炸了。"
  袁振眼睛都瞪圆了。龙语……龙语居然以为……那张纸是给他的留言?这……这什么思维啊?
  越想袁振越绷不住要乐——活像一出黑色幽默。
  当然,与此同时,袁振也暗叹自己的弱智——出门急匆匆,写了的地址都没带。且,本来见不得人的东西,就摆在桌面上供人瞻仰。还是那位绝对要被谢绝入场的观众。
  想到这里袁振不禁有些佩服龙语——如果他是个采花大盗,那自己就是笨贼出更。
  "我这辈子没这么丢人过。"龙语摸出了烟,点燃。
  "你是觉得……我……嗯……约你出来。"
  "嗯对。"
  "为什么呢?啊……庆生,是吧?"袁振绞尽脑汁的想。
  "嗯对。"
  "结果没这回事,更糟糕的是,它现在成真了,却是你情非得已自己操作的结果。"
  "你能闭嘴吗,我更气了。"龙语起身,把外套脱了,扔在了袁振脸上。
  "我不怎么冷,还可以忍受。"
  "你小心我抽你!"
  "这样吧,我把房费给你,就当作现在是按你设想的那样,你看这样你会感觉好些吗?"
  "我、丨操、丨你、丨大、丨爷。"
  "看来这样你也不消气,那要不说说我的糗事?"
  "没用。我寡到家了。你无可企及。"
  "这……"
  "甭这个那个了,我够烦了。"
  "我这不是企图帮你化解化解嘛。那你看,我本来以为你误会我,于是生气了。你说你没有,你说你跟你自己生气。于是我从这个方向……"
  "袁振我特别想抽你!"
  "那你抽吧。别无他法了,你非要抽我解气,我也没更好的提议……你抽吧。"
  "有人跟你说过你特别二皮脸吗?"龙语侧身,手撑着脑袋,看着袁振。
  "目前为止,没有。"
  "好吧,那我现在告诉你,你特别二皮脸。"
  "行吧,我承认。谁叫我拜你为师了。"
  "你是不信我能抽你对吧?"
  "信,特别信。但与此同时,我又坚定的认为,你不是我对手。"
  "你给我惹急了,我给你扒光了塞电梯里。"
  袁振认真的想了想,说:"够恶毒。"
  "这还只是我一瞬间的想法而已。"
  "那为求自保,我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
  龙语坐了起来,下地,走到袁振身前,一把蒿住了他的脖领,"你肯定不知道气球爆炸的威力。"
  "你哪里是气球啊,是氢弹。"
  "哎呦喂……我还真管不住我这爆脾气了!"
  袁振仰头看着龙语,全无准备还手的架势。
  这股子气让龙语想到了之前他跟电梯里那股无名业火。他得承认,有那么几分钟,那股子气直逼现在这股。之所以能消消气,是他想到,罢了,袁振生日前一晚,他在任伟的床上。他俩顶多算个平手。差别也无非是他看见了而袁振没看见。而那股子气没能散尽是因为:他本来就无所谓的一个人,是袁振非要有所谓,可他拿有所谓要求他,拿无所谓应对自己。再之后那通电话来了,袁振气急败坏的要解释,这就更令人上火——又剩下他自己孤军奋战了,袁振又把自己择干净了。平手没了。袁振还是有所谓先生,自己还是没所谓少年。地久天长又冒出来刺激他了。总之,龙语的脑子里有许多想法,乱成一团。
  "嘿。"袁振伸手环住了龙语的腰,拖着他跨坐在了自己的大腿上,"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要抽谁,倒像是被谁抽了?"
  "我觉得,咱俩最好还是各走各路。"良久,龙语低声说。
  袁振不觉一愣,"什么?"
  龙语不知道该怎么说,但他试图整理思绪,把话说清楚:"你刚才急于解释,让我明白了,我跟你,绝对不是一路人。你能懂我意思吗?我就是一个随便胡来的人,而你不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终究还会干你认为不能接受的事,而你越是规范自己以求约束我,越是让我想这么干!"
  "这是气话?"
  "不是,真话。总有一天你会发现,哦,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你花再多的耐心、花再多的精力、花再多的时间,也都是白搭。总有一天。"

101
  "不,我不这么认为。人都在慢慢改变着。无论你是不是能意识到。"袁振看着龙语的眼睛说。他令他害怕了。
  "但本性不会变。而且袁振我可以实话告诉你,就算咱们交往了,我也有很多烂事儿。你不知道而已。"
  "啊……"袁振点点头,"这一点我跟……你前男友说过,他说他被你甩了,我告诉他大概不止你一个,于是他……嗯……你知道,很愤怒。"
  "我在很认真的跟你说。"
  "我也没不认真。"
  两人贴的很近,不用大声,声音也很清晰,甚至彼此的呼吸就吹在对方的脸颊上。
  "那我这么告诉你吧,你,今年生日前一晚,我,在别人床上。就是不幸被你气走的那位。当然,更是被我气走的。"
  "我知道。"袁振说的很平静,"关于这件事,我知道。"
  "哈?"
  "但是,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那就是,你来了,就算打盹也战战兢兢的扯着睡衣。你不想让我看见继而知道这些。"
  "……"
  "我还知道,即便你那时候还纠缠在别人身上,但你最后答应跟我在一起。"
  "我答应和我能做到是两码事儿!"
  "可你试着去做了,因为你想去做。"
  "你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景燃,对吧?我觉得,不管怎么看,他更适合跟你一起。他还喜欢你,这个你比我清楚,你只要愿意,真的,你们大概还能在一块儿处。"
  "呵。"
  "呵。"
  "我们刚才,也聊到了这个话题。他对我说,分手只是为了试探我,而我……轻易就答应了。无论我的理由是什么,譬如觉得这样对他更好……在他看来,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我放弃了他。确实,我拿着听筒,沉默了五分钟,对他说,那好吧。龙语我知道,在你看来,我没什么……用你的话说,混蛋之处。然而,在景燃眼里,我就是混蛋。"
  "……"
  "而且,我想说,我跟景燃在一起太多年,他知道我的问题,也明白如果两人分开……无论是求学还是别的什么,这段关系都终究会结束。他自己潜意识里明白,人,敌不过变迁。可他还是不愿作出让步。我不是不愿,是不能、确实不能做什么。我只能等。等来的,也就是一句分手。我没可能分辨它是真是假,因为它符合规律符合常识。于是我接受,就算再不甘愿、就算再难过,也只能尊重事实。然后我想,时常看着虎子想,我到了老去的时候,可能也是孤单一人。我接受现实,我可以承受。我其实无非就是想有个伴儿,在我身边。看上去这很简单,然而,其实很难。我左顾右盼,对谁都设防着,一想到曾经付出那么多感情最后也无非是结束,我就不愿意再付出。于是,我止步不前,直到……遇见了你。就像你说的,你绝对不是能让人期盼会踏实下来的类型。可是无论我愿意不愿意,你就是介入了我的生活,我不能不去看你,因为你就在我眼前。你酗酒、赌博、有很多对自己人生的不满与愤怒。乱性、没节操,有今天没明天。我一开始看到的确实就是这样的一个你。可,后来慢慢接触,我发现,人的眼睛,有太多看不到的东西。这些东西,你需要体会而不是观看。你细致、耐心、体贴、敏感,你有你在意的东西,你有你认定的理想,你并不是一个不堪的人,或者说,不值得谁为你动心。我骨折的时候,你一直照顾我,太多年了,没人那么用心为我着想过。你推了挺多事、挺多工作,你得接受病人的坏脾气,照顾人不遗余力。后来发现我有幽闭恐惧症,又张罗着治疗、看诊。你说……我怎么会不相信你能踏实下来呢?也许不是马上,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是这一天。观望了这么久,我相信一句话——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龙语笑了笑,他的肩膀不再端着,人放松了下来。
  袁振摩挲着他的背脊,声音不再沉重,"而且说起来,我怎么不随便?我要不随便,怎么会认识你?"
  "来劲是吧?"龙语给了袁振的背一拳,力道很轻,象征意义的。在袁振说这些话的同时,他也看到了自己是怎样的在意袁振。掏心窝子说,他得有太多年没这样去对待一个情人了。骨子里对从良命运的最后一搏,败北了。
  "你来劲半天了,也换换手。你看你刚才说的,就跟要分开似的。我都吃亏一次在什么都不说上了,可不这回得往死里说。"
  "言多必失。"龙语的食指按住了袁振的嘴唇。
  "好像还没失言。"
  "失了。说说你都随便过多少人呗。我也找找平衡。"
  "有你这么找平衡的吗?"
  "说说呗,不好意思是怎么地?"
  "我没不好意思,真的,遇上你还真是……一脚踩河里了。"
  "我记得……你把我当卖的了。"
  "嗯是。"
  "头一次招丨妓啊?"
  "还真是。"
  "呦,怯场了没啊?"
  "委实思想斗争一番。"
  "结果我太有魅力了哈。"
  "也不是吧。"袁振的眼睛四处看,"酒后容易那啥……"
  "那你也挺顺手啊,三下五除二就给老子办了!"
  "说到这个……"
  "嗯?"
  "不说了,寡。"
  "话不许说一半儿。"
  "真的特别寡……"
  "说,说说。我听听我怎么被人奸丨污的。"
  "……你知道……我这人吧……还是挺……洁癖也就是说说,但……"
  "照直了说。"
  "那一晚……我特别艰难……做出把你办了的决定……真是下了莫大的决心……由于我认为你从事特殊行业,于是……我特怕你有病……"
  "那你……"龙语有着某种不祥的预感。
  "真的特别寡,咱别说了。"
  "你给我说!"
  "我吧……就……戴了俩套子……"
  龙语目瞪口呆。
  "然后给你也戴了俩……"
  "啥?"
  "之后才办事……"
  "我丨操!"龙语崩溃,怪不得自己醒过来,看见那么多套儿……
  "我都说了特别寡了……你还非让我说……"
  "我又快……炸了。"
  袁振摊手。
  客房服务这时候来了,龙语起身去开了门,收了服务员送来的烘干好的衣服。
  袁振点了一支烟,叼着烟对龙语说:"我饿了。"
  "你不是吃过饭了吗?"龙语皱眉。
  "食不下咽,光喝了。"
  "……这点儿……"龙语看了看手机,"我怀疑酒店不提供送餐了。"
  "结束营业了是吧……"
  "对。"
  "那……"
  "你看我给你叫份麦当劳怎么样?24小时。"
  袁振认真想了想,"行吧,凑合了。"
  "你听不出来我恶心你呐?还一刻钟是我生日,陪你吃麦当劳?"
  "很糟糕?"
  "你觉得呢?"
  "至少,我陪着你啊。"
  "二皮脸!"
  "诶。"袁振拍了龙语胳膊一下,"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深情……嗯,姑且称之为深情的话。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龙语做思索状,很是想了一会儿,而后曰:"想想,一辈子有人给我做饭,好像也就没那么悲惨世界了。被你缠上就被你缠上了呗,我面对现实。有什么啊,跳河一闭眼,上吊一拉绳儿。"
  袁振吐出一口烟,不置可否。
  "麦当劳,决定了?"龙语拿着手机问。
  "回家我自己做行吗?我都研究过菜谱了。"
  "不行,我订的不是钟点房。"
  "亏了是吧?"
  "对。"
  "怎么才让你觉得不亏?"
  "练你丫一顿。"龙语说着,揪着袁振的衣领把他往床上带,"从了我吧,不从把你丫衣服扔大街上去。"
  "地主。你能让长工先吃顿饱饭吗?"
  "让你吃我还是地主吗?"


102
  袁振是被手机的振铃吵起来的。真的是又响又震。他明知道那不是他手机的动静,可耳朵不能过滤掉存在的声音。于是,他只得下意识的伸手去扒拉身边人,可居然……身边是空的!
  等手机终于不叫唤了,袁振也醒了。醒了就开始警惕的打量着四周,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反应过来新的问题也随之出现了——龙语呢?
  还不待袁振思索,手机又响了。斜眼看过去,龙语的手机跟床头柜上躺着,底下还压着一张纸。
  铃声一声高过一声,袁振觉得自己不该接,可是打电话那位未免太有耐性。
  一场搏斗就这么开始了,接与不接成了一个问题。
  最终,袁振败北,下了地,走到另一侧的床头处,拿起手机,看到了压在下面的便签上写着:我去游泳了,醒了来碰头。再看看手机,来电显示:妈。
  这……
  袁振看着手机,手机也势必回望着袁振。
  要是有急事儿可不能耽误。
  良久,袁振终于下定了决心,接起了电话。
  "小兔崽子,你存心不接的吧!"听筒里传来龙妈妈愤怒异常的吼叫声。
  "呃……"袁振听着这通当头棒喝,更紧张了。
  "嗯?"龙妈妈一听就知道不是儿子的声音,"呃。"
  "阿姨……阿姨您好……龙语游泳去了……"袁振拘束的说。
  "啊,你是小袁吧?"
  "呃,我是。您有急事找他?不行我去找找他让他给您回电话?"
  "没什么急事,没什么急事。我就是问问他……问你也行,正好!晚上你跟他回来吃饭吧?"
  "啊?"袁振没懂。
  "龙语没跟你说?今天他生日啊,要回家来过生日。这孩子,我紧着嘱咐他告诉你一起来!"
  "啊,啊,他没说……"
  "又欠揍了他!你来吧?今天不忙吧?晚饭,下班过来就行。"
  "哦,哦哦……"袁振举着电话,有点儿泛晕。
  "正好问问你,你吃辣的吗?习惯吗?"
  "呃,都可以的……"
  "那就晚上见吧,你先忙工作。"
  "阿姨……"袁振没忍住,"你们家住几层啊?"

  龙语游到岸边,瞅见了蹲在池畔看着他的袁振。
  "下来啊!"他摘了泳镜,招呼他。
  袁振没动。
  龙语撩了水泼在了袁振身上。袁振打了个哆嗦。
  "下来,下来游会儿就不冷啦!老胳膊老腿儿,你得锻炼!不然你把养生之道全看烂了也是白搭!"
  龙语说着,蹬了一脚池边,游出去了。
  袁振又摸了摸水,一咬牙一闭眼,跳进去了。
  说实话,袁振想不到龙语会比他早醒,这个早当然也不算太早,十点多了。可这还是令人郁闷——每每缠绵过,他总会睡过点儿。即便昨晚没做全套,而是只来了半套,那他也又睡过梭了。
  这人是个妖精,不吸血,吸丨精气。袁振非常怀疑龙语有什么妖术。不是怀疑一两次了。真的,这不能怪袁振,每次都是这样,睡一觉起来,龙语生龙活虎,他却是萎靡不振。你说是不是他给他吸光了?
  想到昨夜,那也是犹如噩梦一场,袁振发现龙语这人其实报复心挺强。他说要那个,于是两人滚作一团。可架不住龙语故意弄出巨大的动静,生怕隔壁、隔壁的隔壁,听不见。当然,隔壁属于无辜牵连,隔壁的隔壁才是龙语蓄意报复的对象。
  你不是不在乎吗?你这是干嘛?
  说他他还不承认,曰:老子就喜欢天崩地裂,不行啊?
  袁振除了想捂脸,想不出别的动作。
  也得亏没有润滑剂,要不然他不定怎么折腾起来。
  当然,袁振说的很委婉——你总不想过生日咱俩跟床上躺一天吧?
  可就算这样,今天袁振出房间,却也看见服务员带着新的房客入住。
  景燃住得下去才怪!
  尴尬。
  阴险。
  龌龊。
  袁振在心里把龙语骂了一个遍,可这也就是象征意义的。一回想起龙语妖孽的模样,袁振的下半身就叛变。
  无奈。
  袁振游得很悠闲,但当龙语第二次从他身旁窜过去之后,他便就不乐意了。透着早上的游泳池基本没人,袁振跟龙语较上了劲。
  结果,败北的是龙语,然而嘴可不败,曰:我这叫虽败犹荣,为嘛?老子比你多游了半天!
  袁振不搭理他。
  龙语便凑过来曰:你身高也比我多占三厘米优势。
  "你还能有点出息么?"
  "不能。"龙语一撑,上了岸。
  袁振也想上去歇歇,奈何胳膊刚一使劲,就被龙语暗算了——他踢了他一脚,扫堂腿。
  他就是没出息。还非常没品。
  袁振爬上去,走到一张躺椅上坐下,龙语端着两杯饮料回来了,笑眯眯的递了一杯给袁振。袁振这时候想,如果现在绊他一脚,他急么?当然,也就是想想,他心智相对成熟。
  "累死老子了。"龙语在袁振隔壁躺了下来。着实累,游了一早上。
  "那就好好歇一歇。"
  "嗯。"龙语闭上了眼睛,"啊,对了,我早上出来,看见你前任那位了。"
  "哦,是么?"袁振喝了一口饮料。
  "他正要Check out,我们打了个招呼。"龙语看向袁振。
  "哦。"袁振继续喝。
  龙语却不再说话了,他实在不想阐述自己有多无聊。
  早上挺早龙语就醒了,袁振还在睡,他就想着起来游会儿泳。穿了衣服简单洗漱一番,龙语一开门,就看见了拖着行李走在走廊上的景燃。
  就在龙语想着"你丫可别回头"的当口,景燃恰巧回头了。
  四目相对,龙语挤出一句:早。
  景燃看着他,回了一句:早。
  要走啦?
  龙语说这句的时候尽量不去表现出自己的幸灾乐祸,但他猜测自己怕是没有做好。因为景燃接下来说了这么一句话:你穿衣服品味很独特。第一次见面我就想说了。
  于是龙语的刻薄发作了:内裤更有风格,你要看看吗?
  景燃拖着行李进了电梯,并按下了关闭键。
  龙语不得不又按了一次电梯,并诅咒这个小心眼儿的男人。
  "对了,你妈给你打电话了。"袁振开口。
  "是嘛。"
  "你们家人都喜欢住特别高?"
  "视野好啊!"
  "……"
  "你告诉她你不去不就结了嘛!"
  "我好意思推辞吗?"
  龙语眯眯笑。
  袁振忽然有种被算计了的感觉——龙语是故意把手机留在床头柜上的。
  龙语歇够了,起身,想接着再游两圈。刚走到池畔,把泳镜戴上,就感觉到后背一股推力,于是乎谈不上拿捏姿势,他就进了游泳池——拍下去的。
  不用想,袁振从背后踹了他一脚。
  等浮上来,龙语脸不变色心不跳的对袁振说:"没什么的,老子水性好的很!"
  袁振站在池边,笑眯眯的答曰:"游吧,我就不下去了,留着劲儿爬楼。"
  龙语抓住了池畔,人畜无害的说:"我有点儿耳鸣。"
  "进水了?"袁振蹲了下来。
  这个当口,龙语瞅准机会一把抓住了袁振的脚踝,一拉……
  但报复可不仅仅就这一点。袁振落水的瞬间,龙语潜下去,一把揪掉了他的泳裤。
  可想而知,袁振不想游也得游了。更加可想而知,扬言水性好的那位,准少不了喝水。


103
  中午两人结账离开了酒店,龙语说想吃烤鸭,于是两人一起选了家店子吃了午餐。由于葱咬不断,龙语的刻薄再次发作,说人家的葱是冬储的,还是去年冬天的冬储。他对大堂经理说这话的时候,袁振为了抑制他的刻薄踢了踢他的脚,换来龙语的腿抬起来,小腿的迎面骨贴上了袁振的某部位。他就这样继续与经理坐而论道。袁振顿感无奈。经理更加无奈——这位客人也太能说了。
  吃完饭两人回家,龙语收到了生日礼物:钱包一只。百分百的袁振风格——务实。我们不能要求所有人的情商都在一水平线上,你说是吧。龙语叹气,你瞅他生日,他就会选个拼装玩具送他,委实令袁振玩儿了好一阵子。袁振可倒好,来只钱夹了事。大哥你能用点儿心么?这东西花钱没用,该花的是心思才对。然而,龙语绝想不到袁振选了一只钱包的用意是——替换掉赵昕给他的那只。于是他跟那儿冷嘲热讽:你哪年能来个创意?诶你是人类吗?你有创造力吗?袁振笑不还嘴,只是帮他将旧钱夹里的卡、现金等等物品一一转移进新钱夹。龙语翻白眼儿——你够狠啊你,伸手不打笑脸人!
  而后俩人遛了遛狗,逗了逗猫,龙语奋战着过期报纸的填字游戏,袁振去公司处理了一些事。四点多两人开车奔龙语父母家去了。
  龙妈妈袁振见过了,但龙爸爸与他还属素未谋面,于是袁振一边开车,一边有意无意的问及了龙语有关他父亲的事。一般来说,儿子是Gay,老子会格外反感。
  奈何龙语叼着烟漫不经心的说:"我爸啊?我爸在我们家有个外号儿——真棒先生!"
  "哦?"
  "他那个人吧……我还不好高度概括。"
  "你们关系好吗?"
  "不好不坏。"
  "那就是不怎么好?"
  "他不常在家,我们没太多交集。大多数家庭也都这样儿吧?"
  "哦……"
  "人挺好的,就是缺根儿弦儿。我妈说小时候他老围着我转,我睡觉他都陪着。说实话我挺难想象的。"
  "怎么说?"
  "他……那时候说下海?对,下海,挺早的。随之而来的交际应酬挺多,用我妈的话讲,天天在外面儿野。'真棒先生'怎么来的呢?就这么来的。因为工作忙,所以我睡觉了他可能还没进门。但是吧,譬如说我考试得了一百分,他就拍手说,真棒!譬如我考上了重点高中,他就拍手说,真棒!譬如我写作获奖,他也是拍手说,真棒!譬如我上了北大、进了文联,他还是拍手说,真棒!我估计他唯独没说真棒的一次就是,我妈告诉他,我喜欢男的。"
  "哈哈哈……他说什么了?骂你了?还是直接揍你了?再要不然……要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没。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哦哦……这样啊……又咬了咬牙说,不寻常啊。"
  "然后呢?"
  "没然后了。"
  "就这么……过去了?"
  "算是吧。但是'真棒先生'开始搞起了小动作。譬如叫我一起吃饭,认识认识这个叔叔那个阿姨的闺女,这是一开始。认识了我也没什么表示,后来又拉我跟他一些生意伙伴应酬,歌厅舞厅夜总会,老是包间儿里一帮小姐。于是我告诉他,我快跟我妈汇报了。他就作罢了。"
  "……"
  "你还别说,那时候被迫认识一些叔叔伯母倒不是什么坏事儿,剧组拉不着赞助我还能鼎力相助一把,哈哈!"
  "你可够没心没肺的。"
  "那怎么办啊?我又不是没跟女的睡过,我十六就睡过姑娘,没感觉啊!"
  "诶,得。"
  "可不就得了么。"

  到龙语家时间还早,龙妈妈正要做饭,龙爸爸没在家。三人说了一会儿话,龙语看电视去了,龙妈妈下厨,剩下袁振坐立不安。
  龙语曰:你要实在闲不住,去,祖玛,我妈有本子。你自己下载一个安上就能玩儿。
  袁振无语——我好意思玩儿的下去啊?你有脑子吗?
  想说帮帮厨是不是合适,龙妈妈正巧喊龙语剥蒜。龙语装没听见,袁振算找着事儿干了。龙妈妈说这可怎么好意思,你来作客的呀。袁振说没事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于是龙妈妈指桑骂槐:有些人就是选择性失聪,逃避劳动!
  龙语权当听不见,还是趴沙发上看电视。
  七点多龙爸爸回来了,开饭。龙爸爸看起来和蔼可亲,是这个家里唯一不刻薄的一个。在龙妈妈抱怨香葱不新鲜的时候,他沉着的说:我就说了咱们家完全可以搞一个葱蒜盆栽,自产自销。
  老爷子话不多,不说则已,一说就能让龙语亦或龙妈妈哑口无言。
  席间,龙爸爸几次叫袁振吃菜,说你怎么吃那么少啊?是不是嫌辣啊?我就跟他妈说了,少放辣椒。袁振直不好意思——龙妈妈做菜很好吃,他吃不下是心里不踏实。上男朋友家登门做客这可真是头一遭,关键,家里人还这么全乎。全乎还不说,都这么客气不拿你当外人……
  吃过饭龙妈妈洗碗去了,留下三人跟客厅闲谈。龙爸爸一点儿没有倦怠的意思,与袁振聊得挺投机。龙语听了一会儿就烦了,拍拍袁振的肩膀说:你要注意了,别被他骗进去,存折找个托塔李天王把门儿;并对他老爸说:爸,拉投资你能不能别拉到你儿子的男朋友身上。换来两人同时对他嗤之以鼻。于是龙语走了,找他妈谈文艺去了。各得其所。
  切蛋糕之前要点蜡许愿,龙语想了想,他的愿望一如既往的多,每年他都为此烦恼不堪。于是乎蜡烛又有要烧到底的趋势,到最后龙语才决定——那就盼望赵昕好起来吧。
  切了蛋糕,一块块放进纸碟,龙语看着大家的笑脸,忽然有种感慨。日子年复一年,有好有坏,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延迟。对,人们的生活有所延迟。就拿他自己来说吧,十六岁的时候想靠写作吃饭,二十六才当上了编剧;十八岁的时候设想过地久天长的跟什么人在一起,二十八才遇上袁振;二十一岁发誓要写出一部畅销小说,三十一才出版了具有轰动效应的《Dog
leg》,诸如此类,许多许多,龙语相信,今后这延迟也会这般持续下去。
  那就延迟吧。
  生活让你如此,你就不得不从。顺奸总好过被强奸。
  操蛋无处不在,单看你能不能直面操蛋。
  且,操蛋之外,美妙它也时不时露个面,让你在一塌糊涂中,总能燃起点儿活下去的渴望。

104
  敲完门,龙语看了看手机——将近十一点。该起来了吧?
  正这么想着,门内有人应声:来啦。
  好像不是任伟的动静儿啊。难不成有些日子不见,他连他声音都记不住了?
  不能够吧。
  门这时候从内侧开了,开门的也果真不是任伟。是个小男孩儿,透着一股子清新可人。
  "你是?"男孩儿的声音很甜。
  "任伟在吗?"
  "啊……在,可是好像还没起来呢。"
  "哦,那我叫他起床。"
  "你先进来,我帮你喊他吧。可是我不记得他说过中午有人来。"男孩儿说着错身请龙语入内,自己穿过客厅往任伟的房间去了。房门关着,于是他敲门,"你有客人来了。任伟。听得见吗?你有客人。"
  这谁啊?
  龙语的眼睛始终盯着男孩儿看。要说他是任伟新一任吧,显然俩人不睡一起,你看另一间卧室还挂着帘儿呢,也更显然这不是任伟好那口儿;说是房客吧,可是好像这人跟任伟还挺熟稔;说是表弟堂弟,长的也不像啊!
  "你喊什么啊?"任伟的声音隔着门传了出来。这才是他那动静儿嘛,别看长的挺阴柔,嗓音非常低。
  "你有来客人啦,起来吧,我先替你招待。"
  "你甭招待我。"龙语赶忙摆手,"一会儿他出来万一你沏茶,连茶壶带茶水都得上我身。"
  "啊?"
  "我没带换洗衣服,也不想感冒。水也别倒,可乐啤酒的更别开。还有,烟灰缸收收,琴没事儿,他心疼。我想想还有什么……诶,他现在睡觉枕头底下放剪子什么的吗?"
  "剪子?"男孩儿瞪大了眼睛。
  "哎呦坏了!他是自己睡呢吧,有没有别人啊?那别人不是邻村的孙大个儿吧?"
  "噗……"男孩儿笑了,"你们北京人是都这么贫吗?"
  "嘿,我这是对我人身安全负责怎么是贫呢?"
  "你是他前……"
  男孩儿没说完,任伟从卧室出来了,穿着条睡裤,上身套了一件运动服。
  "呦嗬,醒啦~"龙语刚要点烟,起了身,摸着打火机。
  任伟一看见龙语眉头就皱了起来。
  "你别瞪我,千万别瞪,一瞪就容易出事儿,好么,你看你好不容易起来了,一会儿又跟我上去,那不是白起了。"
  "你让他进来的?"任伟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男孩儿。
  "呃……他说……他找你……"
  "你怎么让他进来的,怎么给他送出去。"任伟说完,转身就要回卧室。
  "嘿嘿嘿,没劲了吧,还是说你这是邀请我跟你一起进去?"
  "滚蛋!"任伟回了卧室,要关门。
  "妈丨逼啊,你还能再快点儿嘛!"龙语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你不能这么对待你歌迷吧?你看我不远万里就为了见见偶像。"
  "我不想跟你说话。"
  "那签个名儿呗。"龙语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折叠起来的海报,"赏个脸,赏个脸。"
  "滚!"
  "海报不行?那你看EP呢?这总行吧?"
  "滚!"
  "嘿!还不行啊?我丨操,非让老子脱衣服你签Tee上?拜托,大牌不能这么耍,你得对粉丝温和点儿,这叫亲民。"
  "你少跟我贫!"
  "呦嗬,要笑啊,别绷着啊。"
  "躲开!"任伟伸手去推龙语,这一下可给了龙语可乘之机。
  "我……我去看看买个早餐……"男孩儿说着往另一间卧室走去。
  "颜瞻!"
  任伟这嗓子终究没能喊住男孩儿,颜瞻动作很快,几分钟就带上门出去了。
  "诶,这谁啊?"龙语叼着烟一屁股坐到了任伟的床上。
  "跟你有关系吗?"
  "我关心关心你生活啊。"
  "用不着。"任伟走过去,从床头柜上摸过了自己的烟和打火机。
  "来来,我再谄媚谄媚,我给您点。"
  任伟不理他,自己点燃了。
  "嘿!又不亲民!"
  "你干嘛来的?"
  "看看你啊。"
  "我告诉你龙语,我要是再跟你揪扯,我就是傻丨逼。"
  "恭喜你,我绝对不是来诱惑你当傻丨逼的。"龙语说着,仰躺在了任伟的床上,"我就来看看你。"
  "起来!"
  "你用不用这么厉声呵斥啊?一日夫妻百日恩,哎呦喂,你跟我睡过多少天啊?"
  "无赖!"
  "你今天才知道啊?"
  "我绝对不会再跟你说话!你不走随便。"
  "你最近怎么样?挺好的?"
  "……"
  "演出多么?"
  "……"
  "找工作没?"
  "……"
  "天儿冷,没被感冒当街击倒吧?得保护好嗓子。"
  "……"
  "哎呦,看来你是真不想说话了。那你自便,我起的早,睡个午觉正好。诶你给那孩子打个电话呗,别张罗早点了,咱吃中饭。"
  "……"
  "他是四川人吧?成都的对不对?听他说话像。"
  "……"
  "皮相还不错唉,要是再大个几岁,我能将他列入择偶范畴了,啧啧,声儿挺好听。"
  一节拍器带着冲击波飞到了龙语的腹肌上。
  "我丨操!"龙语坐了起来。
  这举动非常不明智——劈头盖脸的巴掌不请自来。
  但出乎任伟意料的是,龙语丝毫没有还手的架势,由着他打。一掌也罢一拳也罢,就那么挨着那么受着。
  火儿发出来了,对方又像只沙袋,任伟泄了气。泄了气便就一屁股坐到了床上。
  龙语揉着脸、肩膀、胸口,揉了一会儿,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并拾起地板上任伟掉落的半支烟,碾灭了。
  任伟不吭声,就是沉默的坐在那儿,龙语抽完一支烟,规矩的在烟灰缸内碾灭,回身看向了任伟。
  "出气了吧?呵。出了气舒坦了没?"
  任伟不接话。
  "写一张便条分手,可能是有点儿操蛋。但你记得吗?我就是这么跟你搭讪上的。那时候你在台上唱歌儿,我一眼就迷上你了。"
  任伟拿过了节拍器,放到了电脑桌上。
  "那时候认识你,挺高兴的。跟你在一起,也特别放松。我也曾经以为,可能就这样下去了。可是……你看不是这样。我没想瞒你什么、也从来没骗过你什么,我又回来找你,是本能吧。我说咱什么都不是,是我……挑不起这责任。你还年轻,我已经熟了。"
  "为什么是他?"任伟摸过了烟盒。
  "嗯?"
  "怎么会是他?"
  "哦,哈哈。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呢。"
  "你跟他定了?"
  "是吧,大概也许。"
  "……"
  "我今天来,就想让你抽我一顿,得,圆满了,您算是成全了我。"
  "觉得这样你就不欠我什么了是吧。"任伟点燃了烟。
  "欠。怎么不欠。从来都是……你容着我。我挺感激的,也不会忘记在一起的时候。毕竟……那些日子,不短。我想,我又回过头来虐待你,大概也是想……或者说,有点儿留恋那些日子吧。"龙语说着,站了起来,"我就不打扰了,也不知道日后还有没有机会碰着,碰着可别再抽我了,你说要是大庭广众,你练我一顿,我多跌份儿啊!"
  走出卧室,龙语没回头,背对着任伟说:"哪天你一不小心成了大明星,找你要签名儿不许让保镖轰我啊。"
  "龙语!"任伟将烟按在了烟灰缸里,追上来,从身后抱住了龙语的腰。
  "我丨操,你别啊……又招我惹你呢吧?"
  "我真的……"
  后面的话任伟没说出来,龙语拍着他的手,柔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是我配不上你,我就是那扶不上墙的烂泥。你把我那么一甩,就干净了。"
  任伟的脸埋在龙语的肩窝里,龙语感觉脖颈湿凉湿凉的。
  门这时候开了,颜瞻抱着麦当劳的纸袋踏进了门槛。
  龙语又拍了拍任伟的手,而后拉下了他的手腕,与颜瞻擦身而过。
  "你怎么啦?哭了?"门从外面被带上,颜瞻将纸袋放到了餐桌上,"没事吧?"
  任伟不说话,转身要回卧室。
  "任伟!"颜瞻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小臂。
  "撒手,回你屋儿。"
  "你要特别难过……我抱抱你行吗?"
  "你又等我撵你去大街上呢吧?"
  "抱完你尽情撵,实在不行我爬窗户回来……"
  "滚蛋!"


105
  龙语倒车出了小区,从倒后镜里,他最后打量着这里,而后驶上了大路。我们总在跟一个又一个的地方告别。
  点了一支烟,龙语吐出一口雾气,心里有些难受。任伟留在他脖颈上的泪痕似乎还湿润着。
  为什么是他。
  龙语真的答不上来。他也曾问过自己无数次。实际上,他常常想,如果袁振不曾出现,那么他肯定会跟任伟在一起,还过着以前那种潇洒自如的日子。等有一天累了,他也会停下来,他写东西,任伟弹琴。
  然而,这终究是不会发生的未来了。
  为什么会选择袁振呢?为什么会选择这种他本来最鄙夷的、庸碌的、充满束缚的生活?
  虽然不知道答案,但龙语想,如果不是他这般的年纪遇到袁振,如果不是那一次又一次哭笑不得的偶遇,如果不是这些是是非非……这一切都将不存在。
  可他们就是这样的遇见了。
  接上耳机,龙语给赵昕去了一个电话。他知道他这会儿一定还在睡梦中,可他忍不住想跟他说说话。说什么不知道,随便说说就好。兴许过年回来不回来,就是个不错的话题。
  电话接通了,但没人接听。龙语不急,悠闲的开着车。
  "你能不在别人吃饭的时候致电吗?"
  龙语听见这动静委实吃了一惊,"……你跟赵昕在一起呐?"
  "废话!"
  "吃饭?早上五点吃饭?"
  "我这里晚上七点。"
  "你们跟荷兰?"
  "可能嘛?会算时差么?"
  "那跟哪儿呢?"
  "跟你有关系啊?"
  "我不跟你说话,让赵昕接电话。你也够烦人的,你接他电话干嘛?"
  "你以为我愿意接啊?看见是你我没挂了你就偷着乐吧。"
  "啧啧,你这个人啊!唉,我也就不说你什么了,长途齁儿贵的。我挂,我挂总行吧?"
  "成了,他回来了,你跟他说吧。"
  "喂?"赵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你哪天开始又睡伍岳床上去了?"
  "干你屁事儿!"
  "嚯嚯,夫唱妇随啊~"
  "没事儿我挂了,长途贵。"
  "妈逼啊!你丫嘛呢?春节回来不回来?"
  "不回来,我们旅行呢。"
  "哪儿啊?"
  "去的地儿多了。"
  "够逍遥啊~"
  "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
  "我操嘞,不是你抱着我哭诉的时候啦?"
  "我真挂了,我们吃饭呢。"
  "什么时候回来啊?"
  "节后吧。"
  "他跟你一起回来?"
  "应该是。"
  "得,吃吧,你俩可劲儿吃,吃完才有力气过夜生活。"
  赵昕真把电话挂了。
  龙语骂了一句:小逼,忘恩负义的东西。老子想跟你温存温存,你给我搬出一台电冰箱!
  不一会儿手机又响了,龙语故意半天才接,接起来就一句:"没良心的东西!有本事你别打回来啊!"
  电话另一头的袁振举着手机瞠目结舌,"啊?"
  "啊我操!你啊!"龙语也惊了——太寸了也!
  "跟谁调情呢?"
  "碍你蛋疼啦?"
  "不说人话是吧?"
  "你丫嘛啊,大中午不睡你的午觉你跟我哔哔什么?"
  "我跟杂志上看见你了。"
  "新鲜啊?"
  "有一些。"
  "有病!"
  "可不是嘛,我这电影杂志期期买,上面的人天天见,冷不丁看见一个这么熟悉的人在上头,激动一下。"
  "……你真给我丢人!"
  "还是专访呢!诶你们那电影什么时候上啊?"
  "你买票啊?"
  "是啊,当当托儿。"
  "不用,公关公司管雇人,一帮子人靠着这个吃饭呐!"
  "啊?是吗?怎么回事?"
  "我开车呢,你能不跟我扯蛋逼吗?"
  "你刚才显然跟别人聊呢,别人就行我就不接待?"
  "你也得有人家年轻帅气啊!"
  "那我也拍个黄瓜做个拉皮?"
  "袁振,你丫没完了是吧?"
  "好吧,挂了吧。"
  "得,挂了。"
  "晚上回来吃饭吗?"
  "不一定。"
  "那做你的出来吗?"
  "做吧,我尽量。"
  "哦,行,晚上见。"
  "听阿姨话,睡醒吃个午点,爸爸下班就接你去。"
  袁振把电话挂了,龙语嘴角上扬。最近这一句他可爱使了。

  龙语晚上到家快九点了,袁振已经吃完了饭,这会儿把热好的饭菜给他端了出来。龙语又忙了起来,之前是飞海南改剧本,接着又去了一趟重庆,回北京这才没几天。没几天还总有事儿要外出。但袁振总是问他吃不吃晚饭,吃的话就做出来,然后等龙语进门前十分钟的电话通知,给他热上。
  龙语嘴上不说什么,但对这份体贴很感激。
  袁振玩儿祖玛,龙语吃饭。两人各干各的。
  一会儿,袁振开了腔:"诶对了,春节我要回我哥家,你去吗?"
  "啊?哦。"龙语想了想,去年春节袁振没回家,原因是——他把他腿搞折了,"我去干嘛?"
  "我就那么一问。"
  "哦。"
  "不去啊?"
  "你想我去啊?"
  "那倒没有,我就是问问。"
  龙语气结,"你有病吧?"
  "问问你就有病了?"
  "我要是去,你怎么介绍啊?"龙语夹了一块排骨。
  "朋友呗。"
  "朋友跟你过年回家?"
  "不奇怪,大龄单身男同志。"
  "哪个同志啊?"
  "你别去了。"
  "哈哈,你害怕啊?"龙语乐。心想,你怕个妈了巴子!
  "你就北京蹲着吧。"
  袁振不说话了,龙语继续吃饭,并拿过了一旁的报纸翻看。看到楼盘广告,龙语放下了筷子,"诶,你就一直住在这儿啊?"
  "这儿怎么了?"
  "不是,我意思是,你不打算跟北京安家落户?"
  "这不是在呢嘛。"
  "一辈子住这儿?"
  "我干房东也不干,就租了二十年。"
  "二十年以后呢?"
  "回家。"
  "什么家?"
  "内蒙呗。落叶归根。"
  龙语放下了报纸,继续吃饭。吃了两口,又把筷子放下了,"那我呢?"
  "你什么?"
  "没事儿。"
  袁振的一盘祖玛结束,龙语早吃完了,坐在餐桌旁看报。
  袁振过来收拾碗筷,龙语放下了报纸,"你丫挺操蛋的,你自己能感觉出来吗?"
  "我又怎么了?"
  "没怎么,我客观陈述事实而已,收吧。"
  "我是你男仆啊?"
  "管家。"
  "……得。"
  "管家啊,二十年以后,你要辞职吗?"
  "没想过。"
  "袁振!"
  "没想过辞职。"
  "不辞职你告老还乡?"
  "我不是顺着你说嘛。"
  "那是顺着吗?"
  "你吃拧了?"
  "我不想和你说话了。"
  "这是怎么了?"
  "……我刚才看楼盘广告,发现北京房子越来越贵。于是考虑到你没买,就问你还有买的意思嘛。没有的话,以后住我那儿也没什么。结果你就什么鸡丨巴告老还乡的出来了。"
  "谁告诉你我没买?"
  "哈?"
  "一早买了。跟闫力一起买的。一直出租着。"
  "你没说过啊。"
  "你也没问过啊。诶你今天都见了些什么人?怎么一肚子邪火?"
  "我去泡咖啡了。"龙语起身,离开餐桌去了厨房。
  "过节你不跟我去玩儿玩儿?"袁振拾掇好餐桌也进了厨房。一边洗碗一边跟心里乐——下午接获一封电邮,发到他QQ邮箱里的。信上说,要想长期搞好与龙语同志的关系,就要杜绝龙语如下活动:一,跟剧组;二,出席各种酒局;三,进出各种酒吧与观看各类演出;四,参与一切公关活动;五,出入各大商场;六,发表各类演讲;七,参加文艺界聚会;八,单身旅行。落款是:爱你的赵昕&伍岳。本来对此邮件袁振忧心忡忡,可刚刚龙语那闷子逗得,让他那颗心回到了胸腔里。
  "你想让我去,直说能死啊?"
  "你不是喜欢转着圈说话么。"
  "我什么时候转着圈儿说话了?"
  "譬如刚刚有关房子的话题。"
  龙语用力的摇着咖啡豆,碾的很使劲。
  "去吧,挺有意思的。路上还能跟我换手开车。"
  "这才是主要目的吧?"
  "随你怎么想。"
  袁振洗好碗出去了,龙语泡咖啡,问袁振要吗,袁振说,沏杯茶。
  龙语泡了一杯咖啡,沏了一杯茶,两只杯子肩并肩靠在一起,龙语看着,笑了。不伦不类。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