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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人生不必如初见
有种人是让人打一次交道就永远反感的,对程刚来说,林清和就属于这种人。
程刚长了1米80的个子,进的却是S大的外语系,学的还是英国文学,让人不得不为他囧一把。大三下半学期却好死不死因为不够学分而选修了商务英语口语。初见林清和那厮,就是在商务英语口语课上。
一上课,老师就特意为同学们介绍经济系的几个修读双学位的同学。他们平时都是跟着外事班的人一起上课的,所以程刚是第一次见到他们。顺着老师手指的指向,班里的学生看过去,瞬间发出一阵压抑的吸气、惊叹和娇嗔声,在一个40个人里有32个女性的选修班里,这完全正常。
而一切的对象,显然是帅得后来被外语系硕果仅存的十个男生十夫所指的,林清和。说是面白如玉也没见过他那种白法的,简直像刚从果园新鲜摘下的滴着水的剥壳鲜荔枝,可是一丝血色也没有。一双眼睛颜色很特别,是浅浅的棕色里带了一丝极淡的绿色,颜色澄净高雅到高级,像是新沏好的顶级碧螺春的颜色。鼻子挺鼻孔又小。
程刚和级里同在这个选修课里的另外4个男生恨得牙痒,简直巴不得他的鼻毛当场以癌细胞的极限生长速度茁壮成长。微微抿着嘴,略显拘谨地笑着,哼,臭美个什么劲,一定长了一口没脸见人的四环素牙。
这一章讲的是有关心理学方面的背景知识,老师要求大家自己分成四组,排练一个小短剧介绍相关知识。果然,父母装潢得好就是天生受欢迎,外语系女生又大都开放主动,那帮女生争先恐后地要求和林清和一组。级里的另外4个男生进了班上的其中两组。程刚要求加入他们,却被告知都满员了。其他人只好和经济系的那些人一起组成另外两个小组。谁知这时林清和向老师提出:"老师,我们这组就我一个男生,想再要一个外语系的男生。"
于是,程刚加入小组时,顿时感到课室变得跟灵堂似的阴森森的,自己被笼罩在一片怨念里,班上那些落选的女生在心里一定对自己摆出一副磨牙吮血挫骨扬灰的姿势。
"你好,我叫林清和。"他满脸堆笑,雪白的牙齿寒光一闪。背着光,微笑背后,漂亮的眼睛里,有种让人忌惮的东西。程刚直觉地感觉到他身上有一种让人不敬也要远之的东西。
当堂各人都相互留下了手机和QQ号码,第二天,他们一起到图书馆去查了很多资料,编排短剧。说好了明天各自挑喜欢的角色排练的,晚上程刚的QQ里却发来了信息,是林清和发的,说是马上周末有好几个同学要回家,大家一起排练不了了,所以他们事先安排好了角色,等各自背好了台词,周一再来串词吧,已把短剧的角色安排和台词发到了各人的邮箱。程刚囧了一下便答应了。
打开邮箱一看,他气炸了,自己竟然是负责报幕和解说,不但是个毫不出彩的角色,而且很多最难的专有名词都是由他来念出再解说,纠结啊~~~经济系这帮发钱寒的,果然好会打如意算盘!
他周六要陪女友逛街,周日下午又有篮球赛,周日晚上背了很久。周一他们还没串完词就上课了,他们组又是第一个表演。那些专有名词实在拗口,太长太难记,程刚不小心说错了几个。林清和瞟了他一眼,得意的目光中有刻意不加掩饰的轻蔑,程刚觉得他看自己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弱智,心里更加烦躁,结果接连又说错了几个词。
表演完毕,戴着黑边眼睛的口译女老师,对程刚投去责备的眼光,对全班说:"我们外语系的同学应该有危机感了啊,人家经济系的同学,比我们某些同学的发音都要标准很多,也要流利的多。"
程刚整节课跟个偷汉的小寡妇似的低着头,"头有千斤重"。下了课,毕竟不甘心,程刚跑去对经济系的那些人说:"你们同一个系的,当然事先串通好,自己说一些容易的角色了。"
一个浓妆艳抹,穿着10寸高跟鞋的女生不屑地说:"有没有搞错,是你自己想出风头,自己在Q里毛遂自荐的啊,可是又因为不学无术,反而被人笑话。"一切都水落石出,原来一直都是他搞的鬼!林清和这时却口齿极清晰地说出了刚刚程刚说错的那几个词的正确发音,微笑着幽幽地说道:"我还以为外语系的同学都很有专业水准,所以给你一个机会,没有想到,每一个优秀的群体中,总会有些'例外'的。"
在下一次,程刚都尽量不跟他们一组搭档,就算被林清和叫道,他都会主动把机会让给班里的女生。很奇怪的一点就是,女生们对林清和,口碑却是一致的好。
第二章 撬女友行动,现在开始
说起追求女友李慧英,程刚真是费尽心思。慧英是外语学院的法语系系花。她从小条件得天独厚,美丽,聪明,而且父母都是大学教授,父亲是有名的哲学教授,而母亲是大学里的法语老师。父亲在市里最有投资潜力的地段差不多都有房产。
这李慧英是个不折不扣的冰山美人,无论程刚对她付出多少,这女孩儿都是吊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晚娘脸,她可是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这种女孩子,说得好听点是率性天真,不会刻意营造出一种随和好亲近的假象,说得不好听,是个彻底被宠坏的孩子,对谁都有意无意端着她那金尊玉贵的架子。人家可是从小在蜜罐儿里泡大的,而且十几岁起身边就挤满了"狂蜂浪蝶",这种女孩子对男孩子的殷勤最有免疫力了,程刚那点小殷勤小恩小惠,算得了什么?
记得大三时,程刚二外学了法语,慧英便要求他用法语跟她进行日常对话。刚刚磅了猪,说了几句,她就嫌恶地皱起鼻子:"你都不会打小舌的?乡巴佬。"程刚一下子在女神面前无地自容,回到宿舍,连做梦都在"r~r~r~"地练习,舍友都以为他天天做梦在跟别人喝酒。
她平时对人的要求又多又刁钻,像有一次她生日,想要一款限量版的SD娃娃,国内都没得卖,程刚最后让到了日本留学的一个哥们儿给代买,那娃娃可真是天价,一个就差不多等于程刚半年的伙食费,3000多元花出去,真的是为博美人千金一笑。程刚出生在父母都是职工的工薪家庭,自己都觉得自己做的太过分了,都快赶上点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了。结果,人家慧英,拿到那娃娃,照样是一张扑克脸,不哼不哈的。程刚自己都觉得自己贱,回家跟父母坦白,二老却支持他这样做,长线投资啊,家境这样好的女孩子,现在世道艰难,以后儿子就算入赘他们家也好呀。可程刚觉得自己不像个爷们儿。
也有感动过的地方,有时慧英看着自己痴痴望着她倩影的样子,会自得地一笑,说声:"傻样儿!"这段感情基本上就在程刚剃头挑子一头热和慧英背地里一星期会10多个男孩子的状况下勉强维系下去。那时,在程刚心目中的慧英是个完美的女神,因为他当时完全不知道,她收下了他的娃娃之后,马上到星巴克跟一个"金领"喝意大利咖啡。
可是,人点儿背起来,那状况是完全无法想象。这天,大小姐大驾光临S大外语系教学楼,来拿程刚拿去钟表店给她爸维修的"劳力士"表。正巧,这天他们刚上完商务口语课。程刚刚挽上慧英,迎面就撞见了林清和。男生总是有点炫耀心理的,程刚也想让那小子开开眼:大爷才没空跟你这个白化病似的娘娘腔计较呢,我女朋友可是正点着呢,可遇不可求着呢。
林清和是学生会的副主席,这天要去参加活动,刻意修饰了一下,更显得头光脸滑。他皮肤跟羊脂玉冻一样,五官又深,深邃的眼睛,浅淡的眼珠冷冷的通透,眼尾长长地上挑上去,眼梢显得有点脆而易碎,有种高贵的疲惫感。高挺的笔直的鼻子,薄薄的略微起棱的嘴,天生是那种适合穿西装的人,一套深蓝西装穿在他身上大方熨帖之极。
两个人只打了招呼。但过后慧英问起林清和许多事情。她以前是觉得程刚挺实在挺敦厚的,可是长相风度气质嘛……跟这个林清和相比起来,差距也太大了,简直连土鳖都算不上,成土豆了都。说白了是一个郭靖一个杨康,可惜她李慧英不是黄蓉。
林清和又仿佛跟程刚很熟络似的搭着他的肩头,称赞他有一个如此出众的女朋友。这样一来,对比更强烈了,简直像《沉香屑?第一炉香》里的乔琪,身边站着一个肩上搭着条烂毛巾的人力车夫。李慧英直后悔自己瞎了眼,竟会看上一个形似廉价劳动力的人。
程刚自然也万万想不到,那个在自己面前那样矜持腼腆的慧英,会在当天晚上就答应和林清和去星巴克喝咖啡。咖啡馆里灯火通明,一对狗男女却专拣灯火照不到的墙角幽暗角落落座。
要说程刚也正是看错了这个李慧英了,对她,他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可是从小跟着父母外出交际应酬惯了的,见惯大场面,因此,对人的态度最经济,换言之,就是对不同档次不同价位的人采取不同的态度。记得有一次,她父亲带她去参加一个茶话会,经过一个大学校长的身边时,慧英又是递水果,又是拿茶水,还甜甜地叫伯伯好,而在座有位名不见经传的讲师,她从人家身边经过了三四回,愣是冷着脸连个招呼都没打。
见了这林清和,她又向身边相熟的人打听了他的底细。原来他是S大的学生会副主席,家底也不错,他父亲还是一个私人贸易公司的老总。现代社会日新月异,老早老早就已经不唱"私定终身后花园,非君不嫁,等君高中"那一出了,漂亮的已婚女生也鲜有做到"罗敷有夫"、"恨不相逢未嫁时"。太多男男女女为了自己的幸福,都在谈恋爱时一脚踏N船,多角关系务必像间谍小说一样扑朔迷离云山雾罩;最好朋友的男女朋友条件好,二话不说,"撬过来,抢过来!",亲姐妹亲兄弟也没人情好讲。
"暑假的时候,我做兼职帮一个公司做生意,"慧英笑眯眯地说出了一个知名的公司的名字,"帮他们拉赞助。然后,他们的老总就总是带我出去玩,还买好多名牌化妆品和衣服给我,就是……无缘无故对我很好……"说到这里,娇羞地低下头,声音暧昧地低了下去。
林清和的嘴角,慢慢抿出一丝似是而非的笑——这样子还没入巷就急吼吼地炫耀这些不见得很光彩的事自高身价,十足那些快要过气的明星。
"他说他喜欢我,会跟他妻子离婚,可是我做不到,我辞去了工作,他伤害不了我的骄傲。"一脸的义正词严坚贞不屈,十足是《简?爱》的现代中国版,不过那个"罗切斯特"的妻子没疯,还请了私家侦探。
从小做班干部,林清和对自己别的素质可以没信心,但是自己绝对是阅人无数啊,看人是不会走眼的。林清和脸上淡淡的,心里却在嘲笑着程刚的品味,丫以为这妞在他面前装得高不可攀谪仙白莲一样,就真的是清纯高傲了?这不,她正望着林清和笑得黏糊腻嗒,一肚子曲里拐弯的花花肠子在林清和的透视眼里纤毫毕现,那微微歪着头明眸善睐的样子,跟那潘金莲似的。
林清和低下眼睛,用小匙子慢慢搅着咖啡,浓密卷翘的睫毛像是些天生性感的触须:"我约你出来,是想跟你说一件事……虽然背后说人坏话不对,但是……你是这样好的一个姑娘,我实在不忍心,眼睁睁让你被人给骗了……"
CJ的工人后代被人成功"阴"了
当晚,慧英姑娘回到家,哭得梨花带雨的,两个大学教授围着自己衍生出来的这块宝贝疙瘩团团转,都乱了阵脚。
法文教授搂着女儿:"出了什么事,宝宝?说给妈妈听,妈妈给你做主。"从女儿出娘胎到现在,当妈的没改过称呼,一亩地里就这一朵花呀,恨不得把她在自己香甜的羊水里泡着长大,免她风吹日晒的。
"妈咪,那个程刚他……他不是个东西,他……"向来只有她李慧英耍人家,没有被人耍的道理,何况还是那种耍法,"他……"压低了的声音里,有事实肮脏龌龊到密不可宣的意味,嫌恶得鼻子都皱得一阵阵抽搐。
她母亲听了消息后,像被人从耳朵里灌了毒气,脸都震怒的灰绿了:"啊?!这是真的?!这还了得?!"随即转过脸去,偷偷对丈夫耳语了一切。
哲学教授脸都黑了,哼,死小子,作风也太不好了,找死来了,你们现在的系主任,可是我的校友,管教你不被开除也被记大过。连夜打了电话给那系主任。
第二天早晨,程刚就收到了李慧英发来的分手短信。他也不是特别伤心,毕竟被这女的折磨到近乎对她麻木没感觉了,对她客气,有40%是看在她外貌确实可人,自己脸上有光,有60%是看在她有个好家境,能带给自己光明的将来这两点上。大四了,马上要实习、找工作,也顾不上感伤那么多了。
可是麻烦事还是很快来了。一开始是,自己一进教室办公室,就听到老师们看着自己窃窃私语,还总是有意躲开自己。然后是,自己一进教室,同班三年的人就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自己原来跟他们挤在一块儿的那些哥们儿,现在自己一坐在他们旁边,就一同换了位置。只要自己坐到那一行,在自己左手边和右手边的位置上坐的人一定走开,坐到别的位置上,哪怕教室再挤也是这样。
更糟的是,宿舍的人开始挤兑他。六个人一个宿舍,其他五个人现在都故意不跟他说话,像是当他不存在一样。他说N句话,往往都没有一个人搭理。他主动提出一起去吃饭,他们总是趁他不注意的时候一起溜掉。就算一同打饭,也故意不跟他一桌吃饭,看到他坐定在一个地方,就赶紧换到一个离他远远的位置。他的东西总是被莫名其妙地摔坏或是丢到垃圾桶里。每天要洗的衣服里,不知怎么的,都会有几只蟑螂,是事先弄死再放到里面的。
男生都不爱叠被窝的,不久之后的冬天,他晚上刚一钻进被窝,就发现腿上黏糊糊的,掀开被子一看,不知是谁,在他被窝里放进一大堆还算新鲜的狗屎。他问他们为什么,却没有人解释,被人杯葛得实在受不了了,他只能回家住。
终于熬到实习了,面试的时候还好好的,都到了他拿了学校的档案来给实习单位了,谁知对方一看过,就摆手摇头,说你这种人我们不能要。程刚回到家自己拆开档案一看,先是傻眼了,这根本就不是事先自己写好了准备往上贴的个人简历和班级推荐啊!自己虽然算不上优等生,可是,自己跟这份档案里描述的这个顽劣猥琐、不学无术混天了日、智力和思想境界低下、言语粗俗、行为放浪卑鄙的人还是有相当大的一段差距的呀。
气愤得血管里的血水仿佛一下子都变成沸腾的铁水冲上脑门,眼睛都充血了,他带着简历,上教学楼去质问辅导员。辅导员平时挺和谐一个人,这次却是斩钉截铁地告诉他,他程刚就是一件废品,他们对社会负有责任,不能给他这种次品废品贴上正品的标签,让他去夺取那些优秀人才的就业机会,给社会增加负担。
听到最后,他都彻底没感觉了,脑里最后维持理智那根弦一下子"啪"地绷断了,恍惚得如同梦游,就那么整个人直愣愣地走下教学楼,到了一楼,看门的大妈看着他,忽然递给他一张纸巾:"同学,你怎么哭了?想开点,男孩子哭什么,考试不及格不要紧的!"望向大楼玄关处的大镜子,里面的自己面无表情地泪流满面。
晚上,尊贵的系主任终于召见了他,委婉地说明,他犯了这种过错,不记过对他已经太仁至义尽了。他到底犯了什么错误?!真他妈想当场捉住那系主任,把他那些矍铄的鼻毛一根一根全部拔掉!
"是这样的,那个大学时原来跟你要好的女同学,她听说了你高中时,发生的那件'事',然后人家就向我们系投诉了……"
原来如此……时光阴森森的冰冷石门被别有用心的手推开了,那阵阴风拂过了程刚的脸,他浑身寒战……果然是拿那件事作为突破口,来搞臭他,最近那林清和跟那李慧英两个打得火热,肯定是他一开始就计划要吃到李慧英这块肥美的天鹅肉,事先"调查研究"过了自己的旧事,既侧面攻击得自己跟李慧英彻底决裂,又趁机接近了她,而自己既没财又没势更没有人脉,把这样一个渺小到无力反击的自己搞得万劫不复,以便达到自己的目的,可说是没有任何副作用,那林清和何乐而不为?!
人说怀才如同怀孕,他却怀才怀成宫外孕
程刚也不好找学校再去追究什么,心知校方对他的处置已经很宽大了,人家如果愿意,现在随时可以开除他。所以,他一点也不怨恨学校。只恨那林清和,整件事都是他泄露出来,又从中挑拨的。只是他这套奸猾耍得太完美了,算得上无懈可击,自己根本无力也无法反击回去。
那林清和偏是那种精于经营人际关系的"聪明人",款款微笑背后的那颗心其实最是刁钻尖刻欠厚道,最乐于进行深入挖掘别人疮疤和祖坟、奋力踩踏别人鸡眼跟要害的勾当。这天林清和撞见程刚一个人落落寡合,跟大病过后靠药物吊着半条命的人一样没有精气神,怎么能够放过这样一个机会不狠狠刺激他一下?
程刚在那件事后得了中度忧郁症,天天吃"百忧解"和"黛力新",过量服药也忒是神奇,白天服了之后,他会在课堂上雷打不动地进入深度睡眠,到了晚上却会一反常态,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这天他睡眼惺忪见身边乌压压站了十几个人,却一眼看见林清和站在经济系这十几个黑西装的后面,似笑非笑一脸自鸣得意,像抹了一脸的毒,程刚霎时觉得如冰水毒焰劈头盖脸蛰遍全身,激灵灵清醒过来。
那林清和不容他反应过来就轻飘飘丢下一句:"看到你受了那样的打击,还能继续生活,我真是钦佩,你真坚强。"潜台词是你居然没去自杀我真是太意外了,本来预备再见你是见到鬼直接吐口口水把你变成羊再卖掉你一次的。他继续轻飘飘地又丢下一句:"虽然现在搞基不是罪,但你不能害人家姑娘啊。我只是实在看不过眼而已。"
程刚瞬时让他噎得几欲脑溢血,心里想回敬一句:你这么清楚,想必是被很多人X过再O,O过又X吧?但转念一想,这人刻薄又阴险,这一次自己也没有得罪他,而他只是想撬走自己的女朋友,就下这样阴湿的狠手,如果自己再讽刺他几句,说不定过几天又有什么更凶猛劲爆的飞来横祸,遂死死咬住唇舌直到舌头出血,一语不发地走了。其实,这一瞬间,程刚心里简直像瞬间爆炸的炼钢高炉,炽烈怨毒的碎片铺天盖地横飞,想的是即刻冲到商店买把菜刀开了刃,再冲回来当场乱刀把姓林的活活剁到再也说不出话。
可是转念又一想,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自己犯不着为这种人渣上报纸社会版的头条。
程刚表面上不流露出什么,心里却在暗暗发誓,十年之内,凭自己的能力也要做到出人头地,不要过了十年后,还让他林清和看自己的笑话,再不要做别人脚下的泥。
作为足球队中锋,程刚颇精壮,林清和站在同班十几人背后,有他们隔离和撑腰,就算程刚想海扁他一顿,也根本不可能,可谓算无遗策。阴人加美貌,如伥添狐,程刚唯有跌足长叹。
生着气在冷雨里走了几小时,程刚不但觉得越来越不解气,回到家还添了几个毛病,一长跑就气短,晚上睡觉还经常发梦跟人吵架,满腔怒气惊醒过来。上学校论坛网站上,有"经济系四大才子"的帖子,一看冤家路窄有那瘟星林清和的照片,打印了出来,贴在卧室门背后的飞镖盘上,准备一天一镖地把他戳成胡椒瓶。可是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程刚越看那照片,越觉得那林清和跟戴笠刁德一似的,眼角眉梢唇角有一股若隐若现可是飘忽不定又镇压不住的邪气,让人心里犯怵。为了求个安心,程刚又从网上下载了各种耶稣、佛祖的画像打印出来,满天神佛地贴在门背后。他母亲见了,以为儿子的抑郁开始转向精神分裂,考虑要不要医生对他进行电击治疗。
毕业晚会上,程刚一个人形单影只,坐在阴暗角落发了半天呆,忽然听到身边唇齿咂吮作响,看过去,见一男一女正忘情拥抱在一起,吸引了全级上下不少的目光。男的朝程刚冷冷一咧嘴,眼小鼻孔却挺大,脸挺短牙却奇长,女的作娇羞天真状,抽象六角形的脸,人中旁一颗特大黑痣,跟戏台上的媒婆一样,说不出的怪里怪气。
程刚顿时头发根都竖了起来,单单凭外表而论,他更能接受林清和和李慧英速配。偏偏级里这对儿是觉得自己这辈子不多这样的机会,所以豁出去了,在特大场合表演醉生梦死意乱情迷,程刚坐在旁边再也忍受不下去了,就出去便利店买了几瓶二锅头,坐在露天操场上看星星,灌下去几瓶。
回到宿舍收拾东西,走到楼顶,差不多把所有东西都扔了下去,然后一头栽倒在晾衣服的栏杆旁。第二天醒来,头痛欲裂,周身酸痛,回家的时候,看到扫地的工人用一顶蚊帐装落叶,蚊帐顶上糊着一大块透明胶,依稀就是自己昨晚丢下楼的那顶蚊帐。
程刚那份档案太烂了,毕业过后跑了几十家公司都没人要他,大学毕业生就像农贸市场的净肉,几毛钱一块,家里有钱有关系的人,可以进机关,像净肉进了洋快餐店马上身价十倍;单靠本事的人,也可以进公司,像净肉进了肉联厂被加工成火腿肠,身价也翻了几倍;其他"三无"大学生,就像没贴标签的私宰肉,要么以极低价卖给人行些蝇营狗苟,要么只能放到烂掉。
几经周折,因为程刚妈以前做过外贸成衣生意,认识一些人,终于经人把程刚介绍到了一个做中介公司的老板手下,每月的工资少得可怜。程刚拿到第一个月的一千块工资,只能自己调侃自己:"人说怀才如同怀孕,我却怀才怀成宫外孕。"
5小刚刚如何开始他的长工生涯
从前八旗的有钱人家,养了肥狗捉獾子,一开始总要用擀面杖把它的尾巴给擀了。程刚犹记得那一场面试过后,自己也被老板的下马威,整得窝囊得像一只被擀了尾巴的狗。
"同学,你是英语专业的?……你专业八级过了吗?"老板那双皙白皙白的手,闲闲地指尖顶着指尖,程刚却觉得他目光迂回曲折,自己像在面对严刑拷打:"没有过……"
"你们学校……可是重点大学呀……专八通过率90%以上的。90%的人都过得了,你都不能过?"那轻蔑而又轻飘飘的语气半发酵地从鼻腔里哼出来,阴阳怪气,《甲方乙方》里葛优扮演的地主,也是这样声气地哼哼着:"这年头儿……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
事实证明,有一小部分长得太细致的男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白嫩嫩的男人长着滴滴娇的瓜子脸,弯弯的柳叶眉,程刚一眼望过去就觉得他欠人捶。强压着怒气,程刚心想,实不指望占他什么便宜了,快点让走就行,谁让他那刮刀似的目光撸过来撸过去久了,都当场得崩溃。
老板瞄着程刚那身紧紧实实的肌肉,琢磨着他还有点剩余价值:"嗯……那你签不了合同工了,留下来当个杂工嘛……还可以……你接受得来吗?"
"……那……那也好啊……"算了,暂时混口饭吃。
窝着一口气,推其祸始,程刚去找高中时认识的那两个变态佬算总账。不管三七二十一,他砰砰砰把他们家铁门拍得山响。
每回看到钟炎跟陈晃,程刚都要气不打一处来,感叹世上不正常没事抽风的人太多了,就他们这种泯然众人的长相,也敢搞男男关系,不仅把好朋友自己不清不楚地牵扯了进去,更侮辱了同人女们过分完美主义的审美。
高中时,有一次陈晃唯一的亲人也就是他爸爸出差,大叔交代了搞卫生的保姆每天定时到家里来,给陈晃洗衣做饭。偏这两个小贱玻璃人,选准了这个时机在陈晃屋里暗度陈仓,还无聊地拉上自己这个替死鬼睡在陈晃爸房间里。陈钟一夜胡天胡地,第二天三个人一起睡到日上三竿,陈晃一向缺心眼,竟然迷迷糊糊开门给保姆阿姨,迷迷糊糊把床单交给她……结果是,她看到床单上的暧昧物体,再看看刚刚睡醒的他们三个人,立马吓得尖叫狂哭着夺路而去。
不久,他们住的街道就传开了,他们是玻璃,还是那种三个人在一起的……连学校的老师也有耳闻,结果是记了他们大过,本来都要开除的,钟炎有亲戚认识人,三家人又送钱又托关系又说情的,才总算摆平了事情。程刚爸知道了这件事,还把他双手反绑起来,吊起来打了个臭死。当时他万万没想到,陈晃这个糊涂蛋,能把一件错事做得这么彪悍卓绝,简直是遗祸晚年啊……
程刚是来一次陈晃家,说一次林清和是怎么害他的,务求令两位罪魁耳朵生茧,受到多年良心责备。
陈晃带着一脸特"格尔尼卡"的笑容开门了:"……嗨,大刚……"钟炎的脸,万年不变,一块钢板。程刚坐下来,一边狂吃他们桌上的零食一边开始口水喷射的诉苦呻吟,滔滔不绝说了两个小时,最后,陈晃的脸变成了一张盲人画的画,而钟炎的脸,变成刚从北冰洋里打捞上来的钢板。
"呵、呵呵,我们永远是最最最好朋友,哈库拉马塔塔!"陈晃说。
"还TM塔塔,信不信我打到你跳chacha!"
好容易送瘟神一样把程刚送出门,陈晃把家门一关,找钟炎商量:"要不然下回从'猫眼'里一看到是他进来,我们就假装不在家?"钟炎一点头。程刚后来去他们家,总是没人在,几次下来,他心里也渐渐明白了。算了,后来他也想开了,他们家里条件都比自己家里条件好,自己有事的时候,别人总有自由可以巧妙而不着痕迹地迅速弹开,自己落魄的时候没理由拉着别人一起不高兴。老话说得好,有人锦上添花,无人雪中送炭,到你哭的时候,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哭。
可问题是,他程刚成功从小就没成功过没得意过,从小就浑浑噩噩憨憨直直,不会巧言令色不会看人眉高眼低,讨不到老师的欢心,尽管勤勤恳恳学习,成绩也没做过人中翘楚,考上个大学,虽然是重点大学,成绩却只是中等,空有一个大个子一身蛮力,却因为打架受过处分。
你道那老板叫程刚干什么?那老板经营的行业很多元化,在全国各地都有中介公司、娱乐场所、餐馆,必须全国各地去搞业务,老板娘是在外地搞房地产的,夫妻两人都经常不在家,丢下个小学五年级的儿子在家没人照顾。老板又多疑,怕把孩子托给保姆或者司机,别人会把孩子诱拐绑架了,或者卷了家里的财物逃走。这老板想到一条妙计,找一个有本市户口、本科毕业的男青年(女的他儿子不怕),在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把孩子接到家里去住顺便辅导功课,老板家就用密码锁里三层外三层地锁个严严实实。
反正这人是本市户口,他不敢犯罪,犯了罪也跑不了,老板又详细了解了程刚的家庭背景,他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职工,这种人信得过,不会放弃安稳的生活,作铤而走险的事。老板先跟他签了合同,过了几天又说他作杂工不合适,派给了他这份工作做,用请临工的价钱,既请了男保姆又请了家教,程刚还不能违约,因为合同上写明了"一切服从公司的安排。"
结果,程刚去接那孩子回家的第一天,小少爷在汽车里嚷嚷着:"哥哥先不去你家行吗?不好玩!"于是,程刚只好陪着小少爷到他家冷清清的豪宅里过夜。程刚去买了青菜和叉烧,给少爷做了菜和一碗鸡汤细面。少爷很高兴,允许程刚打开他们的冰箱拿饮料喝,又跑到屋里拿出一本影集,指指点点给程刚看一张全家福:"这是我爷爷,他很厉害的。我爸爸现在的差不多所有公司和物业都是他名下的。这是我奶奶。这是我……爷爷的儿子。"
照片上那老人六十开外,虽然脸上有些寿斑,但仍看得出当年颇俊朗气质出众,而那老奶奶满脸皱纹仍浓妆艳抹,显得有些俗气。少爷一指到"爷爷的儿子"那张照片时,程刚当场愣住了,难不成自己是上辈子挖了他们林家祖坟,被他们两兄弟给轮流耍着玩?!那照片上的人赫然就是林清和!
激怒之下,他却注意到一个很不正常的地方:"他应该是你叔叔啊。为什么不叫他叔叔?"
"他不是我叔叔!他是爷爷捡回来的野孩子,却想要和爸爸争财产!"说着一手拽出那照片,把有林清和的那一小角照片很仔细地给撕了个粉碎,啐上一口吐沫扔进垃圾桶。
"这么说,你爸爸很讨厌他咯?"程刚的老板叫林贵。
"我们全家都恨死他!"
程刚心里暗暗冷笑,真是可怜啊,这个林清和因为做人太不地道,连他家里人都这么排揎他。
6 "皇亲国戚"和"帝国主义"如何迫害程白劳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实富人的孩子,更是"啦啦啦,啦啦啦,我是整人滴小专家"。自从把那"少爷"接回家,程刚就深有体会,以至于险些撞墙自杀。
其实他们家什么好东西没有啊,可那"少爷"一进他家门就直奔程刚房间,见到这个杯子也稀罕,见到那套漫画也喜欢,还要明知故问,指着一套《幽游白书》问:"哥哥,这是什么啊?"程刚暗自松一口气,那些催化激化男人脑子里豆腐渣画面生成的书籍,他全事先给锁到一柜子里了,答曰:"少年漫画。""少爷"笑嘻嘻:"哥哥可以送这套漫画给我吗?想看。""回家问你爸要钱买去!"
第二天,老板林贵儿来接儿子,在汽车上还笑得算春风和煦的,谁知老板一回到公司就打程刚手机,那声口变得跟三仙姑下神似的神秘莫测而让人惴惴不安:"小程啊……"
"咳,什么事,林老板?"
"哎!你……马上过来……公司一趟……"像是《我爱我家》里那文老爷爷附身了,等着严厉训导来人。
程刚搭上公车,眼睛一闭,心想你好歹留我一条活路吧,别等一下跟秦始皇或者爱伦?坡的灵魂联系上了,回头活埋瘾犯了,叫人直接把我活埋在哪个工地里。
林贵儿一见他,如被冰雪的脸大幅度地向下一垮,其惊悚程度不亚于一个整容而成的劣质假下巴在一瞬间垮塌下来:"对小孩子嘛,年轻人,你要有耐心,这个孩子的心灵啊,是很脆弱的……"叽里呱啦讲了一小时,疲劳轰炸,千言万语,其实都可以汇成一句话:"你这个王八蛋,干嘛不给我儿子那套漫画?!"
终于停了,老板见程刚脸色稍霁,又抛出杀手锏:"不行,这样如果你以后有了孩子,你也教育不好的,得给你一个教训,这样吧,扣工资100块!"
下一次,那林少爷一到程刚家,偷了腥的猫似的狡猾地笑着,眉毛得意地一耸一耸像猫须,又看中了程刚的RPG游戏碟,见程刚稍一迟疑,又油腔滑调地笑嘻嘻:"怎么了?……要不我回去告诉我爸去?"
幸亏是二手碟,不过自己的工钱一个月才一千,可不能左一百右一百地给人扣啊TAT……程刚一脸便秘地把游戏碟塞给他,心里暗骂:巧取豪夺的现代土豪劣绅!那晚少爷一手抱着一套《幽游白书》一手拿着游戏碟回家了。结果程刚晚上梦见少爷出恭完了拿这套传世名作擦屁股,富坚义博挥舞着菜刀追杀自己。
转眼,林家少爷在自己家住了快一年,也折腾了快半年,终于到可以寄宿的贵族中学上学去了。程刚表面上装的郁闷,其实心里高兴坏了,自己终于失去了利用价值,林贵可以高抬贵手辞了自己,自己不用做廉价劳动力了。
谁知第二天,林贵把他交到自己办公室,说签约时间是三年,程刚可以来公司上班,负责跑业务,做中介。这做中介,就是一大堆很琐碎拉杂的事:帮助到中国的外国人找房子,找酒店,到街道管理处和出入境管理中心帮他们办理临时住宿和各种签证之类的,非常累人。说得不好听一点,整个一个洋奴,从事服务行业,就是各种白的黄的黑的棕的巴掌招呼到脸上,还得笑得露齿一脸纯真憨厚跟那PS出来的草泥马似的。
很快程刚掌握到一个规律,外国人中国话讲得越好的,其实越穷,不过他们穷不穷跟程刚关系都不大,因为他们从不给他小费。程刚其实怨恨自己没有林清和那种外貌,那厮要干这行一笑赏心悦目,保不定他们会给他小费。其实在服务业里,相貌歧视格外严重。别的国家的人,说实话都不错。日本人其实也还行,但最恐怖的是日本人里有些极个别的特例,不变态则已,一变态必定惊人。
有一天他跟一个日本太太去出入境办签证。那太太神气死了,一张脸上粉塌得特厚,白白的一层直往下掉渣,奇异的是那白里隐隐透出淡淡的青绿色,像是古井苔藓跟白色粉饼掺在一起涂在脸上。一身的名牌,可穿在她那过分骨感的身上,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签证过期了一天,出入境的人要罚五百块,程刚跟那太太一解释,她却听不懂中文,得,他只能先自己掏腰包给她垫上。跟她挤在一辆的士里回公司,程刚只得自己掏钱给了的士钱。到了公司,太太付了中介费,程刚只能用英语跟她解释,要她还他五百块。
谁知她一听,贞子缠身一样,用手提包给了他一下,用日语破口大骂起来,公司里懂日语的人说,她要找这里的老板。程刚不懂自己做错了什么,只能呆呆地听她骂,只听得懂一个"八嘎"是混蛋,一个"马鹿"是笨蛋。
一个人慢悠悠地从二楼办公室里走了下来,用日语流利地和那日本婆对起话来。程刚定睛一看,却是林清和那厮!大和民族果然是一个注重美感的民族,那日本婆一见林清和,方才冷藏柜里刚拿出来嗖嗖冒寒气的一张脸,立马翻热成"少女风"的笑逐颜开,洪钟一样的骂声马上转为柔弱的娇喘,低眉顺眼一副温柔无害的表情,指着程刚控诉,不明情况的人,肯定以为她刚刚遭到了五大三粗的程刚的非礼。
林清和陪着她走到大厅,等她丈夫的车来接她,期间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她夸张地一直哈哈大笑个不停。不一会儿,一个胖胖的日本人出现在大厅,林清和让程刚给他倒茶,原来就是那日本婆的丈夫。程刚倒了茶给他,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激动地拉着他说:"管好你媳妇儿,别让她再出来乱跑了,中国人民承受不了啊。"
7"皇亲国戚"和"帝国主义"如何迫害程白劳2
和程刚一起跑业务的有好几个人。有一个30岁的文姐负责管理他们。有一个小伙子和两个小姑娘和程刚一样负责跑业务。文姐白净的圆脸,直长发像女学生一样留着齐眉刘海,穿得也和那两个小姑娘一样,蕾丝白衬衫碎花短裙,足踏一双"恨天高"的娃娃鞋。程刚真是佩服这三个女人,无论天气多么冷,人家一样穿短裙。
两个小姑娘一个叫"纤纤"一个叫"柔柔",关系很好的样子,长卷发也都打着前刘海。纤纤身材好,长得也白净,鼻子和嘴长得都秀气,就是脸盘四四方方的,还有一双一线天的小眼睛。柔柔长得很可爱,一双滴溜圆的大眼睛,略厚的小嘴显得非常娇憨讨喜,这种女孩子从小讨人喜欢,实际上又是有点小手段的,有点被身边的人宠坏了,她太喜欢吃甜食,略有点太胖了,蕾丝工作服被一身肉撑得满满的。
程刚私底下想过,如果柔柔的头安上纤纤的身体,就是一个相貌很可人的女孩子了。还有一个男孩子叫小董,长得很正太,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可圆脸上一双灵活的眼睛总是左右划拉游移不定的,让程刚觉得他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可靠。
他刚刚到公司的时候,是纤纤教他公司里各种业务的。
"公司业务很忙,我也没有太多时间教你。看你的样子那么笨悟性也不好,凭你的智商不能了解的话,我们就直接叫老板炒掉你换人算了。"纤纤眯缝着眼昂着头,用一种又傲慢又冷淡的语气说,看她穿着打扮那刻意"卡哇伊"的样子,程刚实在想不到这女孩子行为举止这么尖酸刻薄的。
柔柔对纤纤吐吐舌头:"真惨,要你来应付这个'青蛙'呀。"
"是啊,真是看到他就饱死,从哪里找了一件这样的东西回来的?"
太过分了,自己也没招她们惹她们呀!程刚一气之下,去找那个文姐理论,把事情给她说了。
她笑得一贯地软糯:"我知道了。"
可是过后几次三番,纤纤和柔柔都趁机奚落自己,情况并没有改善。
纤纤不知从哪里知道了程刚向文姐告状的事,指着程刚对柔柔说:"还大学生呢,都不像个男人,背后向文姐告我状,说我说话难听!哼!"
柔柔二十岁的如花笑靥出现了三十岁客栈老板娘的世故笑容:"人家纤纤可是'有人撑腰'的,提醒你一句,可别乱说话,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怎么了?"碰巧周末,林贵赶着去接儿子,看到了他们在吵架。
文姐忙满脸堆笑走出来:"老板,是这样的,小程刚刚出来社会,年轻人里总有个把不醒目的,不会说话。"
纤纤迎了过去,一手挽着林贵的手臂,一手指着程刚,娇嗔道:"姐夫……那个'青蛙'欺负人家……"一边得意地对程刚哂笑着,自以为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靠,程刚心里骂了一句娘,真是奸商,想必另外几位也多多少少有点"关系"了。让他进来这里,压根就是做苦力的嘛。
真如程刚所料,自己刚熟悉了业务,跑了几天业务,柔柔就对公司的人宣布,自己夏天结婚,因为已经"有了"经理男朋友的孩子两个月,不能东奔西跑的。于是柔柔整天和纤纤呆在有空调的办公室里,看看电影、绣绣十字绣就过去一天。
最后,两个人更是变本加厉,早上来公司里打个卡,露露面,出去逛街逛一天,下班前又回到公司打个卡完事。那个小董也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程刚常常在送客户回公司交中介费的时候,在公司附近的商场,看到小董和一些衣着前卫的辣妹泡在一起,小董总会在下班前赶回公司,抱怨塞车太久,或者排队办理签证的人太多了。而文姐,总是坐在大厅咨询台那里,笑得温柔谦卑像个泥菩萨。
常常见林清和来这里略坐一会儿,林贵和林清和明明各自心里已经互相恨对方入骨,表面上还要装出一副血浓于水好兄弟的样子。程刚心里暗想,只怕在林贵心里,那个"纤纤"也比林清和更像"亲戚"吧。
程刚也断断续续从纤纤和柔柔那里,打听到了林清和的一些近况。林清和顺利直升了研究生,主修国际金融贸易。周一到周五,他在校学习,周六周日就到父亲名下和哥哥林贵的公司里帮忙打理生意。
林清和和那个李慧英的恋情,竟然很快就告吹了。原来,林清和一心认为和那个李慧英结婚,就可以得到她全部财产和房产的一半。他的小算盘打得精细,谁知姜还是老的辣,那李慧英的父母更是一对老狐狸。
原来,财产和房产都还在她父母的名下,两个老人觉得,跟女儿结婚的人,肯定都有图谋这些财产的成分,所以出此下策,防贼一样放着未来女婿,让他就是离了婚也得不到什么。那个可怜的未来女婿一心一计守着那李慧英大半辈子,得到那些梦寐以求的财产时,都快要步入老年了,还能怎么去风流呢?
林清和这个人急功近利,大概对不能马上套现的东西兴趣缺缺,所以,找了个李慧英太难伺候太难相处的借口,就和她分了手,而且本来嘛,这也是事实。
程刚听了这些,这两年来,头一次觉得风是这么凉爽,星光这么斑斓,一个人下班了以后,痛痛快快地去了一间最贵的酒吧,点了混合酒"冰火两重天"喝了下去。
一扭头,见旁边坐着一个人,也是点了"冰火两重天",哼,学自己,不由有点不悦。那人转过身来,又是那林清和?!
"呵,看不出,你居然有这个钱,到这里来消遣?"林清和讽刺地说。
"你好啊,'乘龙快婿',不做发财梦了?你们家的产业早晚都是你哥的,你早晚要被人给赶出家门,赶紧给自己找条后路,找个富婆包了你吧,哈哈哈!"一下子直抒心头郁结,程刚快活得像六月天喝雪水。
"那李慧英,你有没有调查过,她一个星期跟多少个人约会?这样你都受得了她?还跟她拍了两年'散拖'?你脑残啊你?"清晰的声音,带着剔骨刀刮肉的尖刻和利落,林清和甩下一句话,两口饮尽火杯里和冰杯里的酒,摇摇晃晃地扬长而去。
留下程刚,他却再也笑不出来。
8神经病和偏执狂
林贵这段时间要到外地去处理一些他妻子的房地产。公司里都是林贵的亲信,一听他委托林清和过来看铺子,人人都抱怨连天。
"不妨事的,他不敢怎么样。"毕竟不是自己亲弟弟,没义务提携扶持他,翅膀早点长硬了也好,好早早把他分裂出去,由他自己一个人赤手空拳去白手起家。
程刚其实特瞧不起公司那台打卡机,全公司统共才那么几号人,还设一个打卡机,真真是麻雀头上插根绿毛,装翠鸟哪?程刚住在郊区,从他家里,总共才那么一路公车到公司所在的这个市区。车上总是挤满了人,那路车的几个彪悍的司机又不约而同都喜欢在车拐弯的时候豪情万丈地大加速,结果常常是一过拐弯处,挤得满满的一墙人就呼啦一声全向后倒下了,让人替里面的孕妇捏一把汗。
那路汽车很少准点到,程刚回到公司总是踏正上班时间,或者晚个三五分钟,可是别人都是下午三四点就溜号了,他却总是要加班到晚上八九点钟,跟物业管理处的人一起,不是帮布朗太太拉网线,就是给田中先生通屎渠,加班费也不另计。所以他迟到个两三分钟,林贵从没有当成什么大事提出来说过。
公司规定八点半为上班时间,程刚八点三十二分踏进公司。一眼就望见那林清和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看手表,看着程刚半阴不阳地似笑非笑就走到二楼办公室里去了。
这个人在大学的时候,差一点就把自己逼成了马加爵,现在他不是想把自己再变成痛殴老板致死的临工吧?程刚突然间完全不想做这份工作了,为了一千块,吃的是粗食儿,要死不活吊着一口气,就为了让这个人渣凌驾在自己之上,捡自己现成的笑话看?大不了自己付他点违约金自动走人,也省得在这种人面前自己给自己丢人现眼。
"你……拜托……帮我拿进去……"柔柔指着老板办公室,把一个猫食盘塞给程刚。
什么啊?至于吗,怕成这样?程刚推门进去,看到一个浑身皮肤皱缩干瘪得像刚刚在浴盆里泡皱了皮,皮包骨头,身上只有头上和四肢关节有一些像没剔干净的胡渣一样稀稀拉拉的短毛,圆瞪着一双惨蓝色大眼睛的生物,不屑地瞟瞟自己,又动爪去撕林清和放在桌面上的文件。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只无毛猫,真的有人变态到养这种难看的生物的!
"Creepy的人养creepy的猫,声声都是尖叫。"程刚泛起一身恶寒,依稀记起,小时候看过一出动画片叫做《神探佳绩特》,里面那个从没露出过脸的大反派终极boss,好像也是养了一只这样丑陋的猫。
程刚想着,随它撕去吧,都撕碎了才妙极。又看到办工台上的手提电脑上连绵起伏的股票曲线,原来这兔崽子在用哥哥的电脑炒股,下面有个记事本上,整整齐齐标注着十几只股票的走势,有几只股票还用红笔圈了出来,上面标出"买入"、"抛出"等字样。
又见那只猫撕碎的文件里,题头写着"清和翻译公司",这小子果然背着父兄在吃里扒外,通过炒股自己赚钱在开公司,妄想自己给自己当起老板来了!
正在迟疑间,门吱呀一声开了,程刚做贼心虚吓得一激灵。
"神经病,你不去找找偏执狂躲在哪里,和它打架去,却在这里乱动我的文件?"林清和看看程刚,速速拿起台上的文件放进碎纸机碎掉。
"你TM才神经病!辱骂员工。"没底气也得装出点底气来不是?
"把神经病的牛奶和猫粮放下就出去吧,没你什么事了。记得你刚刚在这里无论看到了什么也好,没看到什么就最好……做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如果你胆敢向我哥透露半个字,到时候就恐怕不是叫你卷铺盖走人,再交三倍违约金那么简单了。"原来有人可以把微笑表现出爬行动物那种阴恻恻冷森森又黏答答软趴趴的感觉。
敢情那只死猫叫"神经病"。林清和身后,还有一团小小的雪白"汪汪"叫着,追着自己的尾巴咬,扑倒在程刚裤腿上,它立马对着程刚狂吠。原来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吉娃娃狗。它那一双突出的呆瞪瞪的大眼睛蛮不讲理地盯着程刚。
"偏执狂这个愣头青,又迷路了,这下子它转回来了,你们两个,继续打吧。"程刚关上房门,隐隐约约听到林清和在里面说。
9林小和和又在玩人了
那日本婆原来叫做白鸟优花,她丈夫是日本一家公司的派驻到中国的管理人员。程刚严重怀疑她是不是跟那个白鸟丽子有什么亲戚关系。这婆娘签证又过期了,这回是小董带她去的出入境管理中心,那小子一听要罚钱就打电话给林清和说,上次这个客户是程刚处理的,他不熟悉情况,就脚底抹油溜之乎也。林清和正乐得整程刚,就让他去了。
这回优花身边带鸟一个翻译,扁扁的脸上,日本口红加天生丽质成就一张正宗的血盆大口,跟那"如花"吃了辣椒似的。张爱玲要见了她,可能会惊叹:"阿拉算是开眼界了,切切能装两大碟子!"程刚跟她说要罚款,她马上把他当成一棵树,用唾沫星子孜孜不倦地浇灌了他一个小时。得,快下班了,没加班费不是?他再一次自认倒霉,又帮花花垫了钱。要是程刚老板是南京人或东北人,早一个耳刮子甩过来,骂他是汉奸了。
谁知那优花可能对上次偶遇的"王子样"念念不忘,这一次又嚷嚷着要见老板。林清和正下楼梯呢,日本婆说一句日本语,那翻译就迫不及待说一句中文,两人沆瀣一气。
"你们公司的这个员工,""血盆大口"指着程刚,"白鸟女士觉得,应该辞退。因为他素质太低下,会影响你们公司的形象。他态度非常蛮横无理,要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到别人身上。他应该时刻保持面带微笑,遇到问题时不应该和人争吵,而是要耐心地解释,对女士要有最起码的风度。不然会严重影响贵公司的营业额。"
林清和慢慢含笑点头,程刚羞窘无奈得好像头皮都快给人当众剥下来了,简直巴不得当场一死了之。程刚忽然觉得那翻译更可恶,因为优花听不懂中文,可是她说的每一句日文都很简短,那个翻译极可能是在里面加了很多原话里没有的东西。原来只要有"势",就有人借"势"上位,哪怕是狐假虎威,先欺压你一把再说。看林清和眼底的揶揄和得意,可能他是都听了出来却故意不点破。
那日本婆嘴里又蹦出一句话。翻译应声道:"他应该当场向白鸟女士郑重道歉!"
程刚咬着牙不开口,心想你有种就当场辞退我。
那林清和瞥他一眼:"你这个月的打卡,我看过了,经常迟到。我治迟到的方法是一个月一千块分摊到三十天里,每天的酬劳大约是33.3元。每迟到一次扣除这天的酬劳200%。你这个月迟到了十次,也就是说,你这个月的工资扣除666.6元。如果你向这位女士道歉,可以考虑给你扣除的工资减半。"
"公司什么时候有这种规定的?"
"是我的规定。每个人做事的方法都不同,在谁手底下做事,就要服从谁的安排,"林清和朗声说完,又走到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你就算告诉我哥,我背地里自己开公司也没有用,因为如果你这样做了,我马上会让你付出,十倍于我被你揭穿所负的代价。"
简直是无良老板丧心病狂克扣员工啊,可是辞职可以辞职,自己不能差不多白干一个月啊。
"对不起。"程刚小声对白鸟优花说。
"大声一点!"翻译翻着白眼说。
"对不起。"程刚尽量心平气和,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希望这场闹剧快点结束。
那个胖日本人又来了,程刚觉得他好像每次都在外面观望,见争端解决才会施施然进来带走妻子。他随行有一个翻译,却是自己在S大外语部学日语的同学,现在却装作不认识自己,可一见那林清和,却勾肩搭背地套近乎:"哟,这不是经济系研究生会红得尿血的俊男才子林清和嘛?!"
跟着又是一番狗血的轮番互相引荐,自我介绍,结果最后白鸟先生欢天喜地接了太太回家。
"呵呵,你的合同还没到期,也磨牙吮血恨了我这么多年,结果一步回到解放前啊。"程刚简直想直接伸手进他的眼眶,把那两颗洋洋自得的贼眼珠子活生生给抠下来喂狗!
哼,小人得志,程刚讥讽道:"红得尿血也不一定是好事,可能是得了卟啉症,活不长了。"
但凡是公司,大都有两本账本,一本是自己内部的,一本是给税务机关来检查的人看的,这早已是公开的秘密。林贵的公司,每个月的账目,都会拿给一个叫小刘的注册会计师做账,小刘不是在公司上班,而是在家里SOHO的。这个月的账目是林清和交接给她的。而最近这个小刘开始疯狂地追求起林清和来。
姑娘长得不错,白净的尖窄脸,太尖太窄了一些,细长的双眼皮的眼睛,纤柔的鼻子,画着精致的韩式妆容。这天快要下班了,公司里大堂空荡荡的,只剩下程刚。她来到公司一见到程刚,就直戳戳地僵着脸问林二公子两米内的卫星定位。林清和从办公室里一出来,她却望着他温柔一笑:"清和,我专门去星巴克给你买了咖啡,记得你要不加糖不加奶的。这可是人家请客哦。"
两个人钻进办公室里,不知密谋些什么。真是有一点利用价值的人都不放过,林清和甚至低头"羞赧暗喜"了一下,每个表情都拿捏得恰到好处,世故得像个还没发家的范柳原。
程刚回自己的座位,拿了那份辞职报告,等在办公室门口。办公室大门的隔音也不是很好,程刚刚想推门进去,就听到林清和要她帮忙做"清和翻译公司"的账目,并且恳求她不要告诉他大哥。有些人的本性跟狗的本性差不多,一生就是在明处装成和蔼可亲的老好人,在暗中打小报告,靠践踏别人的尊严和脊椎往上爬,林二公子应如是。
只有在遇到比他更凶恶的狗时,他才会表面上有所收敛。程刚其实想报仇,差不多过了两年,但是那种在智力上被鄙视的感觉,最是令人生不如死。他早已把林清和的照片用飞镖扎烂了无数次,并发誓,一有机会就一定要报仇,就是让他和自己同归于尽,也不可以放过这条毒蛇,否则林清和往后不害自己也会去害别人!
毕竟是将近两年的怨恨和愤懑,那些让程刚像疯狂的斗牛一样血红着眼睛失眠了无数个昼夜的委屈和记恨,貌似平静地潜伏在血肉中,而恨的恶卵一经活化,就蜕变成在血液里无数蠢蠢欲动的畸蛹,是那种暗中百爪挠心到每一个指尖的神经末梢、每一个牙根的暴怒和狂躁——自己再见这个人,对他的反感和憎恨更甚!那些畸蛹一瞬间都破茧了,程刚让自己的想法震惊到脊椎发凉,同时身上又涌出了另一种豁然开朗的畅快感。他不想辞职了,而是决定先卧薪尝胆,因为他有一个计划……
10就怕脑残自作聪明
"昨天,公司出了件事情,程刚顶撞了我们的客户,人家白鸟女士的丈夫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要是得罪了大使,那更不得了了,可能还会演变成外交事件。做我们这一行的,最重要就是做事要圆融灵活,对人要一团和气,无论在任何情况下,说话都得体动听,要让客人挑不出毛病来。"第二天一大早,林清和就对他们几个人训话。
"至于程刚的工资,还是要扣除333元。"混蛋!他绝口不提程刚垫进去那500块!
"林老板,属下非常诚挚地邀请您,光临寒舍和属下一起进行生育小宝宝的运动呢,如果您肯赏光,属下将不胜荣幸之至呢。"荣幸到每年清明准时给你上三支香!
"很好,就是这样,"林清和鬼魅一样凑到程刚耳边,说了一句话,程刚听了以后差点没一口痰堵在胸口死过去,"其实……我真的是同性恋。随便你说,反正你说的也没有人会相信。"
程刚只能自己在心里嘀咕:"都是同性恋,相煎何太急啊。"其实,小刚也是……这只能说明,人只要一暴露出弱点,就要时刻防备着随时会来的攻击。
回到家,程刚他爸就嚷嚷:"小刚,你这老板还真有点神,回去有没有再问问他,最近股市的行情啊?"
现在全民炒股,程刚前段时间回到家,把无意中从林清和那里看到的几只股票,哪些要抛出,哪些要买入,随口给他爸说了说。想不到老爷子真的和林清和买了同一只股票,及时抛出,避免了损失。从此,他老爸一见他就追问股票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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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刚有个高中同学叫做黄丹,这哥们儿大学毕业后子承父业当了警察,现在是一个派出所的片警。程刚左思右想,为了实施他的计划,只有去找这哥们儿装装大尾巴狼了。
黄丹跟踪的功夫了得,跟踪了那个会计小刘几天,就知道她住在哪个楼道,哪间房里了。这天晚上,黄丹在小刘楼下换上一身警服,把警号一摘。程刚就按了对讲机。
"谁啊?"小刘的声音让人听出她睡眼惺忪的。
"是我,程刚啊,林老板拜托我上来找你拿点东西。"
"那你上来吧。"
到了楼上,小刘一打开门,看见一个穿警服的,脸就跟上了石灰一样。
"你好,小姐。我是税务局的,我们怀疑'清和翻译公司'的账目有点问题。据调查了解到,是你在帮这个公司做账。请麻烦你把原始账本拿出来看看吗?"
小刘一开始极力在装糊涂,可黄丹那张嘴贼能忽悠,又说不配合警方知情不报要判多少多少年徒刑的。唬得那小刘只能把账本取了给他们。
程刚一下楼,拿着那帐本就打了举报偷税漏税的电话热线。
谁知第二天,程刚一大早回到公司,却见那林清和好端端坐在大堂里等他。
"你还真有两下子,这么快就把我哥给弄进监狱里喝喝茶了?放心,漏税不多,他交够了钱,很快就能出来辞退你了。"林清和边喝茶边悠闲地说。
"那个公司……不是你开的吗?"
"那间公司是他的,不过是挂我的名字。原想利用你捉他一个现行的,谁知那狐狸把其他公司的原始账本都不知道藏到哪里去了。算他好运气。"
"那你……那天是故意让我看到那些的了?!"
"嗯……现在谁还傻乎乎地把股票趋势记在本子上啊?你怎么也不买几只我故意透露给你的股票啊,岂不是白白浪费了我给你的咨询吗?要做到半真半假,你才不会那么容易怀疑我。也只有你,才会这么容易相信,这么容易被我糊弄住吧?现在卷铺盖走吧,以后可能就要面临长期失业了,有谁愿意聘请一个出卖过老板的人呢?"
这又是个"局",自己又被这杂碎给忽悠了!程刚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清和和自己是两路人,他是那种让自己又羡慕又嫉妒又害怕的smart
guy,自己不收敛也就罢了,竟然还主动去招惹他,这不是自寻死路吗?这不?人家随时可以玩到自己家破人亡,而且连个责任也不用负!程刚再一次觉得两手空空,前途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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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几年不见,鼻子和脸的轮廓变得越发挺秀了,那双颜色浅淡特别的眼睛,是自己在陷入睡梦里也念念不忘的……钟炎走了过去,急急地唤道:"清和,是我呀。我出国留学刚回来,一直在找你。"
林清和却像看不见他那样,低头顾自说着:"叫到我的号了……"匆匆走进诊室。
"不是让你坐在这里等我的吗?等一会陪你一起看病去。"陈晃把刚刚买回来的水递给钟炎。
"我刚刚好像看到林清和了……"钟炎有些失神。
陈晃那张木讷的脸表面上也看不出什么,心里却在暗想,只怕他是再也不想见到你了。自己当初用尽的心机,总算没有白费。
林清和拿完了药,不想再遇见钟炎,就顺着消防通道的楼梯下来了。不想迎面竟撞上了陈晃,对方冷不防一见他,竟然像见到鬼一样大惊失色,又绕回去大堂的楼梯走了。林清和知道陈晃一直跟钟炎在一起,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可是,看程刚平时那个又二百五又任人欺负的孬样儿,他当初是绝对不会有那个智商陷害自己的,难道说,自己报复错了人,当初的一切,都另有乾坤?
作者有话要说:激化了这么久矛盾,下一章,上大肉片,猪肉炖粉条~~~~~
12小刚刚又被耍鸟
回到家,程刚正补觉,手机就响了起来,他迷迷糊糊地接了过去,却听到林清和刮肉刀一样凉浸浸的声音响起:"来上班啊,你现在不用做啊?"
"……什么?""我哥赔上的一顿饭,还有我……我得起码白用你半年给抵消掉!"呀呀个呸呀,"那个"他一晚上,顶半年的工资啊?不过如果不去也不行,一来,程刚在别的地方也找不到活干;二来,如果不依那龟孙,又不知他会又想出什么损招来整人啊。我靠,程刚想,这个林清和真叫牛逼,晚上被……白天还能坚持工作,真是名副其实的耐……那什么。
去了中介公司旁边的"清和翻译公司",也是两层楼,大堂里有四五台电脑,几个人正在飞快地敲打着键盘,把修改过的打印稿里的改动保存到电子稿,最后再打印出来定稿。程刚熟门熟路地上了二楼办公室。
林大帅哥的脸白得都成半透明的了,他的脸跟好桃子一样,一捏一个指甲印儿,昨晚那些巴掌印现在还跟拓印似的保存得根根清晰分明,唇边还有一大块红肿。斜斜靠着桌子借点力,他把一叠厚厚的材料往程刚面前一扔:"你先回家,两天之后背熟它再过来上班。"
程刚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一见这个人就有点腻味,林清和美是美,但他的美没有什么精气神,眼神静下来的时候,瞳仁里始终有三分无枝可依一样,举棋不定的傍徨迷惘。这气质要是在女人身上就是我见犹怜小鸟依人,可搁一大老爷们儿身上,让人觉得他呀,有点"丫头气",是纯粹欠卒瓦,让人想好好揍他几顿以激发他的男子气概。男人要像块钢板,可他暮气沉沉跟那青衣的水袖似的。这种美搁男人身上太不自然,望着他让人觉得他有点儿阴恻恻的,像一条懒蛇在身上蠕蠕爬过。当然他也不算阴柔得过分,但就那一点点,也让人察觉得出来。
程刚一眼看到那只无毛猫"神经病",旁若无人,在抓桌子后面扶手椅上一个靠垫垂下来的流苏玩儿。它丑陋的半光不光的尾巴上绑着一大块纱布,原来有皮肤病。程刚看了心里恶心,拿了资料就快步出门回家了。
程刚拿回家一看,哇,还不如直接给他一本《商务英语常用词词典》呢,里面的词汇范围太广了。他呆在家里大门不出背了两天,林清和打电话让他去上班了。程刚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怕林清和拿自己迟到说事儿,六点钟就起了身,七点半就赶到公司,结果当然是风凉水冷一个鬼影也没有。
上了二楼,那"神经病"鬼影一样悄无声息地蹿了出来,门缝敞开,他看到林清和用一双穿着纯白线袜的脚端端正正地蹲在椅子上,一边半靠着椅子闭目养神,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后腰。
林清和像鸬鹚一样支起脑袋,用鼻孔和白眼迎接新员工:"以后请你进办公室之前要先敲门,这是最基本的礼貌。"
程刚毕竟是老实孩子,看到他那副备受折磨的虚弱样,先自己心虚了起来:"我……那个……对不起,这几年我都有点心理变态了……"
"哼,你们这些人,都一样。要的,还不是'那个'?"林清和的声音有一种死气沉沉的镇静,他的脸枫叶一样慢慢由青转红了。
不就一二尾子吗?还自高身价,把自个儿给当成奇货可居了?程刚心里暗笑。
"滚你的。"像是感觉到程刚的沉默里带有轻视的成分,林清和冷不丁抽出身后的靠垫砸过去。
到了上班时间,林清和拿出一份广告公司的商务咨询让程刚给试着翻译看看。程刚绞尽脑汁译了,林清和看了看说:"你还不能做商务翻译,你到现在,连'离岸价'跟'到岸价'都还分不清呢。先回去等半个月,过段时间我哥要去另一个新的中介公司坐镇一段时间,会把这里的生意都暂时交给我一些时,你到时候还去中介那儿上班吧。"
"你哥还是挺待见你的嘛。"
"现在是只供我食宿帮他挣钱,研究生毕业之后,我可就要彻底自力更生了。"
说完,他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棕色的玻璃瓶,像是装着什么酊剂:"神经病,你跑到哪里去了?到时间换药了。"四五月间的春夏之交,动物的皮肤最容易过敏了,"神经病"尾巴上长了很难看的癣,癣已经快消下去,偏偏这种癣在快好的时候要一鼓作气根治,不然会再发作,而且症状更严重,这就需要频繁地给它换药,林清和只能把它带到公司,方便照顾它。
那只猫乖觉地从角落钻出来,跳上桌子,在林清和的手心垂下尾巴。冷森森的冰蓝眼珠子让人始终觉得它不怀好意。
林清和在大学是走读生,平时下了课就过来打理一下生意,在那间小小的翻译公司里的办公室里有一架折叠式的行军床,晚上他经常睡在那里,他只有周六周日是整天在公司的。半个月后,程刚又回到中介公司去上班。
程刚最近有时无意中见林清和有气无力地一手撑着腰,寻思着他要兼顾功课和哥哥的生意,平时有点太劳累了,别是他本来体质不好,现在累病了吧?想要劝他去看医生,可转念又一想,他害得自己也够惨的,这种人就是死了也不关自己什么事。
平安过了快一个月,林清和又惹了事,偏偏他那样儿,还就是招惹一些邪乎的人。有些公司平时和他哥的公司是"关系户",他们的人最近常常来邀请林清和赴饭局。林清和借口事太多,都推掉了。躲不掉的渐渐来了,也有些穿着颜色妖艳的奇装异服,娘里娘气的男人过来借口谈生意,趁机又掐屁股又摸脸的。林清和若无其事地不作回应。
几天后,林贵打电话来,要林清和和贾大少爷出去吃饭,不然人家的广告公司就一并撤回长线联系的翻译订单。林清和叫了程刚一起去,因为他生得壮,又能喝酒,可以打架又可以应酬。
谁知道是去贾大少名下的一间很隐蔽的酒吧包房,那贾公子叫了一份五颜六色由不知多少种酒勾兑在一起的鸡尾酒,慢慢喝着,又给林清和也叫了一杯。
那林清和也不知怎地,只抿了一小口,就觉得头昏脑胀,一只手撑着沙发,另一只手捂着嘴,到底没掌住,一阵剧烈恶心,竟一口接一口地吐起酸水来。
"哼,"贾大公子登时倒了胃口,觉得自己杯里的高价调酒也不是味儿起来,乜斜着一双细长的小眼睛,对林清和说:"甭在我面前装雏儿,你这时倒清高起来了,也不想想高中那时侯早就传遍了你那档子破事,你被那……"
林清和听了,气急攻心,喉咙一紧,直接把酒吧装修豪华的地板当马桶,吐得胆汁都出来了。
"老板别生气,有话好好说嘛。我们老板这杯酒,我代他喝了。"程刚一仰脖灌下那酒,辣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
"好!够豪横!哪儿找的好员工啊?再倒酒!你喝的酒记我账上!"钱多了,玩人是最高级享受,贾大少又叫调酒师调了最烈的酒端上来,眼看着那程刚喝得脸色灰白,一个人跟根面条一样软绵绵的。瞳孔越散越大,程刚眼睛渐渐失了焦距,瘫倒在地下。
林清和拍拍程刚的脸:"伏特加兑自来水,二锅头掺甲醇,祝你好运。这就是试图算计我的人的下场。"他又指着贾大少说:"说好了帮我扳倒他的,你别再哪壶不开提哪壶!"哼,仔细以后跟他一个下场。
贾大少正顺着林清和的腰往下摸,一把他扳过身来,算是彻底倒了胃口,雪白的衬衫上吐得黄黄绿绿的一大片,还散发着呕吐物的臭气。
林清和越看那程刚越发现越不对劲:"我说贾春,你们家开黑店的?你们那二锅头跟甲醇的比例弄错了吧?他已经休克了,瞳孔都开始扩散了,赶快打120吧!"
13摔锅的脸发绿
"高一点高一点,抬起来,好,滑出来了……"程刚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说话,然后又沉入沉睡之中。……急性酒精中毒,他做了血液透析,过了三天,人终于渐渐清醒过来,看到床头那对黑黄瘦削的中老年夫妇,叫了声:"爸……妈……"他妈当场瘫在椅子上,眼泪止不住。
"阿姨别哭了,大喜大悲都是伤身的。"林清和在程刚床边守了他三天三夜,晚上困倦极了就睡在程刚床边的一张折叠床上,在程刚大小便失禁的时候帮他换纸内裤,程刚爸妈让他回去休息,他死活不肯:"出了这样的事情,公司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反正也没有什么知觉,程刚每天就是昏昏沉沉躺在床上,让医院的实习护士和实习医生练习扎注射针管和吊针,他每天要打的药没间断过,为了防止深层的脑部损伤,院方还让他每天吸氧。大量注射液体药物进体内,而他的肾不能及时排出多余的水分,过多水分储流在体内。
一个星期后,程刚完全清醒过来,护士给他剃了一个方便打理的平头,把镜子递给他照,他看见镜中的人的脸肿胀成一种半透明的尸白色,眼睑都肿了起来,眼睛成了一条缝。他整个人肿胀了一倍,成了一株泡了水的人形胖大海,由160斤飙升至200斤。
终于可以坐起身,夜深人静,林清和搀扶他在肾内科病房走道里四处走走,走到一个体重计前面,一个来探病的相貌可人的青春少女看到程刚,马上像见了鬼一样失声大叫:"好丑啊……"程刚上磅秤称了称,足足203公斤。
"你TM不走,在这里装模作样骗我父母,不就是不想给我出住院费?"程刚小声说。
"呵呵,你真是越来越了解我了。不过你父母以前帮你买过意外事故保险,你的住院费还是可以合理索赔。"
"……那晚,你最后那句话,我听到了。你不是不整死我不痛快吗?还留在这里,是不是想给我下毒啊?既然想整死我,又为什么给我叫救护车啊?"
"我本来想让你喝了那家伙的加料调酒,慢性酒精中毒,回家休养,三个月半年之内得暴病身亡的,那样就谁也不会怀疑到我头上了。可谁想到,他的酒太假了,你差点暴死在送院途中,如果你暴死,你还在我的公司工作,我哥又一直严重克扣你的工资,这样就有劳资纠纷,自然所有人都会怀疑到我头上了。所以,你当时不能死。"
程刚气得浑身抽搐,猛力推开林清和,低声吼道:"林清和,你是个害人都要算无遗策的魔鬼!"
"你过奖了。"依然是那淡淡的可是洋洋自得的微笑。
"你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等一下马上飞去北京,帮我哥处理一些事情。那就再见了,看你这么中气十足,我暂时是不会跟你永别了,不过也难说,有些人治好了酒精中毒,一出院马上心衰猝死。如果你出了院那样的话,既然你不想见到我,鬼节的纸钱和元宝蜡烛我也正好省下了。"
"先生,您要不要紧?"可是罕见的帅哥呢,连空姐都对他分外殷勤。
"不不,不要摇我……呃——呕——呕——"林清和飞快地抓过身边的呕吐袋,兜心兜肺地呕吐起来。一直在一个方向静止躺着还好些,可是一有人摇晃他,或者翻个身改变体位,胸口就会一阵翻搅着的烦恶恶心,途中只能喝些水,供应的飞机餐完全吃不下。
晚上飞机上只开了头顶一盏暗黄的节能灯,林清和身上盖着薄毯子,却完全睡不着,他恐惧地盯着自己的腹部,就像那里面有一个定时炸弹。他在想,那个荒谬的、折腾人的东西现在多大了?绿豆大?黄豆大?还是有葡萄那么大了?如果要摘除它的话,自己需要至少休息一个星期,可是最近一直没有时间,希望不要等到终于有时间手术的时候,已经显形了吧。
程刚在医院住了大半个月,到终于可以出院,身上已经消肿了。他想,医药费已经花了父母不少钱,又不能辞职配给林贵违约金,只有继续干下去了。程刚还真的跟这个林清和杠上了,决定每天6点钟半就打车到公司。车站旁边有个农贸市场,有人在卖柠檬。程刚忽然想到有个办法可以试试,说不定林清和会自动辞退他。
程刚回到公司,来到小小的茶水间,把柠檬切成一片一片放到红茶包里,多加柠檬少加茶包,加上热水沏成一玻璃壶的红茶,林清和爱装B,平时都喝不加任何东西的伯爵红茶,如果他喝大吉岭红茶,程刚一定会胖揍他一顿,嫌他玷污了偶像杨威利。一闪念,他心里又有了一个恶毒的念头,他想到厕所,舀一茶杯抽水马桶里的水倒到林清和的玻璃壶里。
楼上厕所却锁着门,有人在里面呕吐。"——呃——呃——呃——"声音不大却很痛苦,像是来不及从前一阵猛烈的恶心里缓过气来,另一阵新的恶心又开始了。"神经病,你快出去,我闻到你身上的味儿就难受……呃——呃——怎么每天就跟受刑一样……"
传出一阵冲水声,门开了,"神经病"郁闷地猫步走出来,身后的林清和跟个软脚蟹一样撞撞跌跌地走出来,一眼看到程刚,面无表情请他吃了两颗坚硬的白眼仁。程刚这时真切地看到,他代理boss的脸,是浅绿色的。
记得从前读英文的时候,程刚看了《人生的枷锁》,里面有个惹人讨厌的女人叫做米尔德丽德,她的脸色就因为贫血的缘故,泛着浅绿,像是豌豆汤的颜色。现在他真的看到书中的浅绿色脸出现在现实生活中鸟。林大帅哥的脸也绿得分外出彩,跟生麦穗生玉米生西红柿似的闪着淡淡的绿光,跟薄胎青花瓷一样,绿得又娇嫩又瓷实。
程刚递上热红茶,满心希望他大发雷霆。谁知林清和像吸血鬼见了献血车一样眼前一亮,恹恹地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顺着心口说:"去洗一只杯子来。"
程刚拿来杯子,他倒了一杯津津有味地喝了起来。
"你不是怕吃酸的吗?"程刚忍不住问他。
对方顾着品茶不理他。良久,林清和才说:"你以后都要早点赶过来,照今天这样子给我沏一壶茶。"
"你有毛病,喜欢喝这种东西,除非你……噗……除非你怀孕了。"
"只是最近胃病犯了,有点食欲不振。"
14酸儿辣女呀,老板
"帮嫂子搞定啊,嫂子最待见你了,兄弟。"
林贵的老婆是一家全国大型房地产公司的管理人员,外商在收购她们公司在海南的一块地皮时,有人泄露了地段的底价。外国有钱人可没有冤大头,都是最精刮实际的,从来只有他占你的便宜,没有你占他的便宜,这点做中介的程刚深有体会。于是乎,国际友人不乐意林清和嫂子开出的价了。
他嫂子又怕丢面子,而且毕竟公司里也危机四伏,又怕给人抓住她的小辫子乘机背后捅她一刀,她不肯告诉公司的人帮她摆平,忽然想起这个小叔子来,经济系的高材生,又能算计又能忽悠,又懂外语,把公司交给他管之后,盈利额直线飙升,比他那个脓包哥哥强多了,也比公司里那些只会溜须拍马、靠捧高踩低上位的办事人员靠谱多了,无奈之下,只能请自家人出马了。
林清和花了快一星期,查找那块地皮和那家外国企业的资料,又和嫂子一起拟定了中英文的谈判稿,给他嫂子过目审定了。临近周末,林清和原本想休息一下,这下可倒好,临时变成跟他嫂子直飞三亚,充当她的助手和翻译,跟红毛绿眼睛谈colourful的判了。
周日,程刚正在被窝里放松,林贵却突然从深圳打电话来,说要他到机场接机。于是,程刚起身赶到机场。见公司的车子过了关卡,林清和像一缕幽魂一样从汽车里飘荡出来。
"小程,麻烦你照顾他一下,把他送回家,我还有事要办。"老板娘潇洒地挥了挥手就开车走了。
程刚扶着林清和一直走,边走边小声说:"咳,你说我对你做出那种事,你哥竟然不辞退我,你们一家人真太神奇了。"
"那是因为……他以为……你只是打了我一顿……我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哼哼,事后,他恫吓和指挥程刚清理现场,可是花了一番功夫呢。
程刚叫了一辆的士,把林清和扶了进去。林清和闻见汽油味就一阵反胃,捂着嘴半躺着一阵一阵出虚汗。程刚贴着他坐着,感觉到他身子一阵阵发硬,才注意到,他死死捂着嘴巴忍住一阵阵的反胃。程刚假装关心他,把他一会儿扶起来,一会儿又让他躺下。最后林清和让他折腾得终于忍不住干呕起来。
"老板,你怀孕啦?不是我的吧?我可没那么大本事。哈哈哈……"一下的士,程刚就得意地说,"这次去三亚,又被哪个干到坐不了椅子了?这个孩子这么厉害,一定是引进了外资吧?"程刚一心巴望林清和辞退他,什么不堪入耳说什么。
"就是你的,跟你一个衰样,专门折腾我。带着它,我还怎么跟那些老外做啊?"林清和半开玩笑地说着,其实那些话,还是深深刺伤了他。腹部又紧张地抽痛起来,最近腹部经常酸胀,一紧张或者一生气,还会突然抽痛。
"哈哈哈,你真会开玩笑。"程刚也没往心里去。
到了林清和的住处,程刚就走了,时近晌午,他想起自己还没吃午饭,父母回乡下省亲去了,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便找了一家便宜的大排档,坐下来吃了一顿午饭,又就进逛了逛,走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了。
经过一家四川菜馆,店里的人稀稀拉拉,他意外地看到林清和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在吃一大盘剁椒鱼头。好看的人就是好看,林清和的嘴唇因为沾了辣油而显得油汪汪红润润的,竟然跟涂了唇彩一个效果,他大口大口地吃着剁椒鱼头,竟然跟专门在拍MV似的。
林清和一抬眼,无意中看见了程刚,跟不认识他似的,继续低头吃着。程刚这辈子最恨被人无视,于是自己踏进了菜馆,故意向林清和打招呼:"你也不用装不认识我,反正我也不会占你什么便宜,我又不会让你请吃饭。"
"那你就坐在这里看着我吃吧。"林清和只点了一盘青菜和一盘剁椒鱼头。
对面那桌来了一对年轻夫妻,妻子一坐下就邀宠一样抚摸着自己腹部那一抹似有还无的弧度:"结婚纪念日我想要那个MIUMIU的提包,快要四个月了,你一点都不关心人家……"
正在吃饭的林清和听了一愣,心里一凉——死了,可不是,那块东西也……快要四个月了……自己西裤的拉链都快要拉不上了,再不赶快处理掉,恐怕来不及了,可是一直抽不出时间,一筹莫展之下,被鱼头辣的呛了一下,直咳嗽起来。
"老板,你不要紧吧?"程刚乘机猛捶林清和的后背。见那林清和嘴唇发紫脸色发青,他哥哥嫂子只是利用他帮自己做这做那,也从来不关心他,想想他也挺悲哀的,这次去三亚他出了不少力,最后谈判谈成了,一顿饭没有,一碗热汤也懒得给他做。
林清和的手暗中放在腹上,肚子让过紧的裤子勒得隐隐生痛,每次自己穿衣服拉裤子拉链的时候,总要屏息收腹,而肚子似乎越长越大了,虽然马上盛夏就要过去,自己也能穿套装西装了,可是还是怕不小心路了马脚。他脸上毫无表情,可是心里有点恐惧地摸了摸肚子,好像是过了一定月份,肚里的东西还会动的,他实在并不愿意把它称为一个"孩子"……真是越想越恐怖。
"服务员,麻烦上一个土鸡汤。"程刚招呼服务员,又对林清和说,"老板,你先不要走吧,当是我请你一个土鸡汤吧。这段时间你这么累,帮他们做这做那,老板娘那些个亲戚个个懒得要命,有时还要你亲自跑业务,现在帮老板娘摆平了那帮外商,她竟然一顿饭也不请你,简直太过分了,一点也不当你是亲兄弟。你的脸色这么差,真该好好补补了。"
"哟,这倒新鲜,之前是谁说,我快要生生把他逼成马加爵的?"
程刚低下头去:"之前那件事……我……真是对不起。"
"你是不是尝出味道了,还想要再来一次啊?"林清和笑得一脸毒辣。事实证明,那些个表面上俊逸温文,飘然出尘的人,其思想往往是一脑子猪大肠,还比不上普通人。
"不不不……"程刚边搪塞着,可是想起那晚上的情景,下身居然起了反应,他一下脸红得熟透了。
土鸡汤上来了,林清和说:"既然你点了就不要浪费了。"程刚真是佩服他的口才,任何事情都可以飞来去器似的把前因后果衔接得滴水不漏。
林清和却好像没有什么食欲,喝了两口汤,发现汤表面上浮着一层厚厚的鸡油,心里发腻,喉咙立刻里涌出一股酸水,只能又捂住嘴。
"你这都是平时克扣自己惯了,结果变成'虚不受补'了,"程刚呵呵笑着,用林清和的汤匙帮他把汤表面上的那层鸡油舀了出来,"饭馆里的东西原是做得油腻些,你应该回家让钟点工给你煲些清鸡汤好好补一补。"
旁边桌上那太太一个劲儿地小声埋怨丈夫:"你看你,一点不体贴人,还比不上人家那拍老板马屁的!"
"这家饭馆真不错,晚上还来这里吃水煮鱼。"林清和小声自言自语道。
"酸儿辣女呀,老板。"程刚小声开林清和的玩笑。
"那就抱歉不能为你们家传宗接代了。你赶快去山区找个屁股大能生的柴火妞吧。"
两个人像疯子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15有文化,不让打?1
晚上,林清和回到父亲名下的那层公寓,怎么也睡不着觉。林清和躺在床上,摸着自己的肚子,玉百的肚皮已经有了微微的弧度,对这个"东西",他谈不上有什么感情,竟然会跟那个傻帽有了这么个"交集",他觉得又困窘又有种滑稽突兀的感觉。他算了算时间,马上九月份要开学了,只剩下一个多星期的时间,只能在这个时候,把这个麻烦处理掉了。
一般中介公司星期五人特别多,今天纤纤柔柔又找不着人影,程刚跑完了这家跑那家,见了那白鸟优花,她死活不肯让程刚再接她的生意。
林清和这段时间常常身上有点发虚发懒,站久了腰酸背痛,想找那个小董去,也不知道溜到哪里去了,最后竟然只有自己出马了,一边心里恨恨地想着,这些个只拿钱不做事的"皇亲国戚",自己早晚要想个办法整治他们。
星期五出入境管理中心人还特别多。俗话说得好:"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一般那些外国人并不难缠,讨厌的是他们那班自以为是的手下。好在林清和和颜悦色的,人长得又登样,花花那个香肠嘴女翻译竟然也没有为难他。
前面是长长的人龙,林清和在出入境排队站了一下午,本已疲惫不堪,要走的时候,旁边一个女的高跟鞋太高了,脚崴了一下乘机把一百多斤的身躯扑在林清和身上,他让她撞得腰闪了一下,腹内一阵刺痛,登时眼冒金星。靠着门站了一会才稳住自己,他当然知道她真正打的是什么主意,也觉得今天的耐性已经到了极限,就说了那女的一句:"美女,你以后出门办事不要再穿这么高跟的鞋了,不方便。"
那女的明白自己乘机揩帅哥的油被他识破,老羞成怒道:"看你长得人模人样的,想不到心胸这么狭窄啊!"
林清和也顾不上跟她吵,觉得肚子隐隐作痛起来,只得掏的士钱打发了花花和翻译,他想着不要是流血了吧,自己找了间公厕进去了。肚子微微抽痛起来,像是里面的住户在委屈地抽泣,林清和痛得一身冷汗,只能慢慢抚摸着肚子以求减缓疼痛,里面的住户像是喜欢林清和掌心的暖意,肚子慢慢没那么痛了。
"好了,别闹了,放着那么多多年不孕不育的你不去找,你来找我,不是一点眼色也没有吗?今天晚上就让你没痛苦美美地去见上帝了,鬼节我给你多烧些纸钱元宝吧。"林清和说着,拿开了手,准备上街搭一辆的回公司。他刚一走出公厕,肚子里就又一阵酸蚀的锐痛,他无奈地小声说道:"嘶……折腾死我吧你,逮着个人就撒娇耍赖,你前世一定不是什么好玩意。"他只能一直把手搭在肚子上轻轻揉着,反正最后一晚了,对它好一点自己也没损失。
回到公司整理完东西,林清和给他哥打了长途电话,说自己生了病要休息一个星期。其实,他也知道,他哥去深圳也不是光打理生意,他是留在那里跟那个年轻貌美的"小蜜"腻歪。
正拉上公司大门的铁闸,林清和远远地见几个人拿着空酒瓶正走过来。为首一个一脸横肉的指着林清和:"喂!是你吧娘娘腔,说我们老板卖假酒?!"可能是贾春的手下,不过也难说,这年头也有挂羊头卖狗肉上门来寻衅挑事的,过后好推到别人身上。
程刚这时愣头愣脑地跑出来:"别关门,我要走啦!"中介公司一般周六周日不休息,可是因为人少,他们几个周末是轮流着放假的,上次程刚去接了林清和的机没歇成,所以他这个礼拜补假。林清和大声呵斥他:"手脚慢可不给加班费啊!"又小声对程刚说:"从消防通道走。有人来公司找事。"
程刚向另一侧楼梯的消防通道走去,朝林清和望了几眼,见林清和自己绕到前门若无其事地继续关门,见他生得也不是很女人像,苍白透青的瘦削侧影在夕阳的烘托下,竟隐隐透出些凌厉。
"砸吧,派出所的人马上就到了。"林清和锁好了门,转身向那班人说。果然,这时路那边拐过来几辆警察巡逻的摩托车。
"你……怎么……?"那一脸横肉抽搐起来。
"这几天刚刚好身体不舒服睡不着觉,天天晚上在公司加班,就听见三更半夜的,楼底下你穿着拖鞋走来走去。在贾春的酒吧里见过你吧?当时我还想着,怎么找一个这么不面善的酒保?"
林清和知道,贾春肯定要在开学提前一个星期来这里砸场,因为他跟自己就读于同一所大学的同一研究生专业,仗着他老子跟自己哥哥有长期生意合作关系,考试总是坐在自己旁边,让自己给些提示。开学前一个星期让人来这里挑事,让人不轻不重打自己一顿,自己休息一星期刚好开学,不影响学习,到时候碍于他父亲跟自己哥哥的关系,自己只能继续给他抄作业,是想既给了自己一点厉害瞧瞧,又不耽误他的"学习"。
贾春又叫自己手下的人深夜来这里公司楼下"踩点",林清和猜到他要在这个周五发难,就提前通知了警察。为什么贾春会选周五下手呢?因为周日,特别是周日晚上,是他的酒吧最旺的时候,也容易有人闹事,酒保啊,打手啊,那时全都走不开。
那伙人从街道的另一侧逃跑了,警察过来,林清和也没让他们继续追。
再说那程刚,其实那天他请了林清和喝鸡汤,过后心里后悔死了,要说自己对不起他,那他不也太对不起自己了吗?自己真是傻帽儿,给别人整得都快死了,还请他吃饭。本来想从后门绕到前门去帮他挡一下那些人的,后来又想,这些人来教训的是他,何必自己傻乎乎地巴巴替他吃皮肉之苦?于是,自己从后门径直走去了车站。
正想跳上公车,程刚又见那林清和一张脸死白死白的,捂着肚子上了的士。不是被那些人给打得内伤了吧?如果他暴毙在急诊室,那林贵不是更有理由不给自己工钱了吗?不过躲在人堆里,看他当场暴毙,他哥哥嫂子也不来收尸,自己也假装不认识他,不也挺痛快的吗?
见那的士停在了那医院门口,林清和抚着肚子鬼鬼叨叨地也不知小声在叨念什么,他竟拐到关精神病人的那栋大楼旁边的"特殊疾病研究中心"里去了!他竟然跟自己同一个地方看病?!
16有文化,不让打?2
林清和挂了号,走进诊室。值班医生是一个白皙慈眉善目的中年妇女,见他走进来就微笑着热情地说:"哟,是我们族里的帅哥来了。看样子是有啦。快躺下,脱裤子,让我看看小东西长得好不好呀?"
林清和面肉微微抽筋,实在是囧啊……他觉得自己都快要在她敞亮的大嗓门下,风化了……大婶啊,你怎么可以用一种如此理所当然的口气说话?林清和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撩开衬衫拉下拉链,那个把裤子绷得紧紧的肚子显得又大了一点。
"哟!看样子有三个多月了,"熟能生巧,大婶医生目测肚围推断月份的功力已经到鸟炉火纯青的地步,"小可怜儿,你爸爸用这么紧的裤子虐待你啊。"大婶医生的目光管窥蠡测:"看样子,你并不喜欢它。不是你喜欢的人的吧?"
林清和点头默认,单刀直入说出自己的目的:"快要四个月了,麻烦您了,得尽快给我引产,这……都……快要打不下来了。"
"你说什么?!你知道我们南莱族去年一年里,在这个地区,有上千位老人过世,连族长大人,也……却只有不到一百个婴儿出生吗?!啊?!特别是那些具有像你这样优质基因的婴儿,更是少之又少!你要干什么?!你要亲手扼杀本族未来的主人翁?!你这个杀人凶手!"瞬间,那有着宽和的笑脸和声音的和蔼中年妇女,化身为《功夫》里凶悍的包租婆。
"可是,那晚跟我发生关系的人,过后,我仔细看过他臂上的鲨鱼形刺青,是黑色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黑鲛'而已。"
南莱族,是一种稀少的海上民族,在唐朝的时候就开始流入中国了。如今,在中国和海外都有不少南莱族人。为此,中国各省的南莱族人都自发编撰了族谱。
一般来说,南莱族人,分成两个等级。"黑鲛""白鲛"和"金鲛""银鲛"。"黑鲛"和"白鲛"为各方面条件比较普通的南莱族人,"金鲛"和"银鲛"则是外貌和智力方面比较出众的南莱族人。"黑鲛"和"金鲛"的鲨鱼形胎记在上臂,"白鲛"和"银鲛"的鲨鱼形胎记则在脚踝处。
"黑鲛"或"金鲛",可以使"白鲛"或"银鲛"
以男子之身受孕。只有双方同是南莱族人,才有机会在交合后,让对方以男子之身,受孕。所以,有些"银鲛"和"白鲛"不愿意承担这样艰巨的任务,也只能和族里的女子结婚。南莱族人很少与外族的女子通婚的,但如今也越来越多这种情况了。
全国各地都有南莱族开设的医院,这些医院里所谓的"特殊疾病研究中心",实际上就是为了男性族人的生育而开设的。
按照南莱族的传统习惯,一般支持黑鲛和白鲛交往,金鲛和银鲛交往,可是近几十年来,由于这种残忍的等级制度,导致族人越来越少,为了刺激生育,族长便让族人们自由恋爱。
"看不出来呢,年纪轻轻的就自视甚高,满脑子迂腐的等级观念。既是你自己不想留下累赘,当时又何必贪恋肉欲,一而再,再而三地玩火自焚呢?!"
"我……我当时被人下了软化筋骨的药。那个人……那个人他……"林清和哭笑不得,脸一直红到脖根。
"他'那方面'颇强吧?"
"算是我自己命途多舛,碰上个'人瑞',没想到还是本族的……帮我预约吧,我知道晚上好像不能做的,那就明天早上一早安排手术吧。"
"你单方面决定不行,还得征询孩子另一个父亲的意见,他有知情权。"
门被呼啦一声拉开了,有人大声地走进来,竟然是程刚!他看到林清和眼睛看向一边,一手无意识地搭在微微拱起的腹部上。
"你竟然是'白鲛'!你……'那个'了?是谁那么本事,把你给算计了?"
林清和有个习惯,从不脱下他的袜子,可以说除了他自己,没有别人见过他的脚。此时,他慢慢剥下袜子,赫然见秀削的脚踝上,端端正正有着一处银鲛胎记,那片华贵的银色正逐渐消融在一片娇美的樱粉色里,正是南莱族人受孕的征兆!
"请允许我低调地向你介绍,由你那天晚上不合时宜地遗留在我体内的一个细胞,发育而成的这组细胞。我想,你应该一点都不希望,当这个有我一半基因的冒失玩意儿的骄傲的父亲吧?那么,请你支付手术费,一点都不算过分。"
"好你个林清和,我就……你一次,你就想讹我了?谁知道是哪个人的?平时谁就你有一点好处,就和人家眉目传情,你玩不过人家,就想欺负老实人。"
林清和嘴唇都气白了:"……一次?到底是多少次?好好自己回想一下吧,'人瑞'!"
之前在床上做了五次,之后林清和踢了他一脚之后,又把他按倒在地,做了两次……"呵呵……"还是不要说的好,程刚"憨厚"地干笑着。
"呵呵,医生好啊。"走进来一个瘦子,他生得不算好,扁扁的脸,鼻子有点塌,不过五官组合起来过得去而已,却很刻意地修饰自己,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一丝不乱,穿的粉红色衬衫和浅灰西裤也很挺括,装出一副很受人欢迎的样子。
看到林清和,他作出很意外的样子,并大大夸张了一番:"哎哟,还怎么是你啊?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见了林清和的肚子,他"呲"地一声笑出来,笑声不大却很刺耳,挖苦道:"长得太帅太骄傲,迟早会被野人□,我没说错你的。"他又斜一眼程刚,指着他:"直立行走的,兴许是人吧这?"
"也就一普通人吧,但是拾掇一下,保证比你帅。"林清和戏谑地回嘴。
"哎呀,夫夫感情蛮深的嘛。"那男的一兴奋起来就猴头猴脑的,浑身乱晃。
"我跟他?"林清和说着,干呕一声。
"小飞,我正劝他们呢,你就别耽误事了,请你先出去吧。"大婶不客气地把他推出门外。
那小飞回过头来,对林清和诡秘一笑,程刚隐隐觉得他不怀好意。
"哪有人跟他一样没事干,三天两头跑医院里来,说自己这儿疼那儿疼的?"大婶望着小飞的背影唠叨一句,又集中精力对付眼前这一摊子事来。
"清和,你正在读研二吧?"大婶医生没头没脑说了一句,谁知竟是投石问路。
"是的。"
"那……这位……"
林清和咬牙切齿地抢着说:"民工!中学都没毕业!"
"好歹我跟你同一间大学毕业的,可别诋毁我。"程刚闷闷地接口。
"也是大学毕业的?"大婶沉吟道,"这可难办了。如果两人都是大学毕业,按规定,清和,你是不能做引产的。你只能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这又不是移民到法国比利时,还关大学不大学的事?"林清和觉得自己越来越晕了。
"这个……因为族里鼓励生育,福利很好,就出现了两极分化的情况。那些本身素质不高,负担不起的家庭,因为有了族里的资助,就不停地生育孩子。而那些素质高的家庭,夫夫双方的自尊心都太强,又忙于发展自己的事业,不肯生育后代。现在变成了,那些文化不高的家庭里孩子一大堆,教育工作却做得不好,孩子们的前途未卜。而那些文化和素质高的家庭,则不生育或者收养别人的孩子,问题也很多。为了提高族里的生育水平,颁布了新规定,就是,夫夫双方都是大学文化程度的,不得堕胎,但如果实在不方便,可以生下孩子后交由合适的家庭收养。"
"如果我执意要呢?"
"那么,族里将不负担原来在你的社会福利内的那部分。"
林清和脑里不停地算计着,族里的福利很好,相当于欧美发达国家的水平,自己幼失双亲,现在收他为养子的只是他的远房亲戚,如果他现在得了绝症,他哥林贵是宁愿留着钱生二胎,也不会给他治病的,平白放弃了这么大一个生活保障,是太大的一个损失。
医生又趁热打铁地因势利导,拍拍程刚的胸口:"你要对人家负责啊,男大当婚,你知道族里的婚礼仪式吗?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有亲人朋友陪伴着,新人头戴凤凰树花扎成的花环,携手种植一棵凤凰树的幼苗,挖好一个植树的坑,把一对新人的两根头发缠在一起打成结,填进坑内,再种上凤凰树,取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之意。"
"凤凰树,光听名字就觉得是很名贵的树种。"程刚竟然有点向往之意。
"凤凰树还有一个名字,叫木棉。"林清和冷冷地加了句。他彻底汗了——俩傻帽满街拣木棉花做成花环,然后戴着这种碗口大的花朵种树,简直像是某个精神病院欢迎病人入住的仪式……
"我才不要跟那个混蛋结婚!"两人同时失声大叫。
17一次囧个够吧
当医生把B超探头放到林清和肚子上的时候,他像看到猪肉绦虫一样,对着屏幕上那个模模糊糊蠕动个不停的人形直翻白眼,程刚差点就认为那是自己的后代。不过,那家伙狡猾着呢,谁知道他是不是在装相?
"怎么才能确定孩子是我不是的呢?"程刚问了一句。
"那要到他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才能抽取胚胎组织化验。"大婶挺专业的。
"不用等了,也不用你付钱了。这孩子不是你的。"林清和仿佛想淡淡带过不再提这回事。
"清和,你想干什么?你可别做傻事。"医生又掏出那套"心灵鸡汤"。
"没什么。"目光却若有所思地望向虚无。
"回去要注意休息和营养,孩子有点小。还有就是你有点胎位不正,这直接导致你的妊娠反应比较严重。"
"我一个大男人,我胎位不正?婶儿,我这都当了23年男人了,这叫人在逻辑上怎么理解?"林清和急急穿好裤子,觉得丢脸丢到外星系去了。
大婶忽略林清和的反应,继续说下去:"还好不算严重,你从现在开始,回到家每天晚上趴在床上,臀部尽可能高抬半个小时,很快就能矫正过来。"
"管它去,爱怎么长怎么长,反正是个基因不良的歪瓜裂枣。"林清和在这个医生面前态度随便,说明这可能是他从小就认识的熟人。
"那就你自己遭罪呗,瞧你这脸色跟苦瓜一样,吐得厉害吧?"
"那您给我开点止吐的药吧?"
"想得美,回去得马上按照我教你的方法,矫正胎位。不然这孩子位置越长越偏,到时候够你受罪的,吃什么吐什么,全身严重水肿,到生的时候你喊破喉咙也生不出来。"
程刚在旁边笑得像个噗噗直冒热气的水壶,林清和瞪了他一眼——白痴原来也知道吃白食的,装出一副纯良相,那天晚上也知道趁人之危,自己不把这个脑残的剩余价值榨干,再让他沦落到找不到工作在家领失业救济金,他就不姓林!
第二天,林清和就通过朋友的特殊渠道弄来了"含珠停",据说药效挺猛的,早晚各服一次。"呕——"第三天清晨,林清和刚刚吃下那颗白色三角形的药片,照例又吐了出来,他又吃下去一片,过了不久,嗓子眼里竟然冒出一股匪夷所思的草莓味儿。
六点一刻,回到办公室,他开始跳绳,准备等肚子痛得厉害的时候就打的上医院,到时候那医生阿姨不得不就范。
程刚当晚回到家,想到林清和这么唯利是图,可是不让自己付钱了以后,还浪费精力,眼神还跟秃鹰似的狠狠啄了自己一口,觉得他肚里的是自己的亲儿子的可能性马上大大提高。有可能是自己的儿子,那就说什么也得等到他五个月的时候,腹中块肉验明正身才是。觉也睡不踏实了,程刚凌晨六点就坐车赶到公司,从刚刚开锁的消防通道里走进去,正看到林清和在办公室里给自己未来的儿子晨练呢。
"我觉得自己已经够脑残的了,你就不用再特意潜心研究怎么弄出一个脑残升级版的吧?"
林清和无视他,继续让肚里的孩子觉得发生了轻度地震。
程刚掂起桌上那颗三角形的白色药片,塞进了嘴里,那是林清和预备给自己再吐的时候吃的。
林清和让他毫无常识的行为雷到了:"你在干什么?!你这个白痴!"
程刚嘴里发出咀嚼声:"果味儿维C,裹了一层白色药膜。还是草莓味儿的,怪不得你这么倒霉。"
还得再想辙。林清和苦笑着跌坐在椅上,没吃早餐,他有点头昏脑胀。
"不是给你的,是给我儿子补充营养的。"程刚把一个塑料袋打开,里面是一盒进口牛奶和五个七块钱一斤的土鸡蛋。
"身为80后,你怎么可以这么封建?这要是个女儿,你还能把她掐死?"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林清和又补了一句,"甭费气了,这孩子不是你的。"
"快把早餐吃了吧。你这人真是黑心烂肺的,没出世的小孩儿你也欺负,不管这孩子是谁的,这总是条性命呀,你不能糟蹋它。你不想养这孩子,有大把的人排着队等着领养这孩子。你可是个'银鲛',孩子总是继承母亲的智商的,所以,只要你不折腾它,这孩子将来可伶俐着呢。"
"你说谁是'母亲'?你嘴巴放干净点。我才23岁,我有权不要它,"怎么也甩不掉这个寄生在自己身体里的累赘,让林清和觉得自己有生以来头一次这么蠢,他有点儿气急败坏,下楼梯的时候,赌气一级一级跳着下,"你当然特稀罕孩子,你的平庸天赋让你的人生注定没有宏图大计和出人头地,能传宗接代就不错了。"
程刚被他的超级毒舌深深刺伤了:"我那是可怜你罢了。我会稀罕一个怪物二尾子养下来的不三不四的畸形?"
"我怎么他妈的这辈子遇到的都是这种混蛋?!"像是心火一下子给点着了,而且是地狱里的鬼火,林清和阴晴不定的脸霎时变成了暴风雨前,黑青着脸咆哮,浑身散发出一股子阴冷冰镇的戾气,"你给我好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上一个除你之外唯一一个对我这样说话的人,他现在还蹲在大牢里呢!"
他返身上了办公室,边走边气得咬紧嘴唇浑身抽搐,脸都成了死白色,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纤瘦的背影晃晃荡荡的,显然双腿在发软颤抖,他关上了办公室的门。程刚气得还跑上去找他吵,又隐隐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你是在威胁我吗?!"程刚掀开门,大不了惹得他一气之下炒了自己。
赫然见刚刚程刚带来的早餐让掀到了地上,办公桌上放着一瓶止痛片。那林清和已经蜷着身子瘫在椅子上,一只手拿着水杯在吃药,另一只手按在抽痛不止的肚子上,原来方才他急怒之下,有点伤了胎气。
程刚见他那样子,一时间竟觉得心头大快,终于抓住了他的雷区,猝不胜防狠狠捅了他心头一刀,但同时又隐隐内疚不安。
"看来,这块烂肉,真是要不得,带毒。一定要,弄掉它。"林清和像是浸在北冰洋里冷得厉害,声音一直在发颤。
18你要想开一点啊,孩儿他娘
林清和到底没休息成,他没生病,林贵自然不会让他休息,只承诺让他在临开学前休息三天。以后上班,林清和一看见程刚,眼睛就像中了邪一样诡异地上翻,让人想起那部著名的电影《驱魔人》,简直让程刚觉得他下一步就要倒立着从楼梯上爬下来。
中午休息时,程刚拿着水壶到饮水机前取水。林清和站在他旁边,也在取水。程刚正准备收回水杯,忽然林清和的杯子一侧,合到了他手上。
"啊!"要命,那可是滚水啊,程刚当场被烫得直甩手,焦燎炙痛沿着指尖直灌入心尖,眼泪都快出来了。这人一定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怎么这么狠啊。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头晕,"林清和语气真挚谦和,也急得手忙脚乱的样子,"医药箱里有没有烫伤膏,谁快去拿过来?"
纤纤那双小眼珠像两个动点,在林清和和程刚之间划拉过来划拉过去:"林哥,你不用理他,他那个人脑筋不好使,反应特别迟钝的。"
"你脑筋是好使,可你接过几单生意?作为雇员要勤快,聪明不聪明倒是次要的。"林清和也不受她讨好。
"哼。"纤纤向程刚翻一个白眼,扬起下巴,跺着高跟鞋走了。
见程刚痛得呲牙咧嘴,林清和朝他诡秘地笑笑。
"你说这玩意你烫它干嘛?这不是猪蹄,烫熟了又不能吃。"哼,早知道你是有预谋的了。
从此以后,公司里的东西变得诡异地危险起来,一会儿,程刚会不知被什么东西滑到,险些摔成半残,又过一会儿,他会在外卖里吃出刀片,再过一会儿,发票里夹带着的一根针又会扎到他的手。
"你别玩我了成不?"程刚终于忍不住了,开口向林清和求饶。
"哼。"
"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出钱,解决这块儿烂肉的问题。"
"行!"
"你不心痛?"
"我会稀罕一个二尾子给我生的孩子?"
"你……"林清和虚弱地闭闭眼,像忍住一阵急急的隐疼——倒忘了这茬儿了,这不是自己往枪口上撞么?
林清和已经上网找好了一家最贵的地下诊所,约了程刚放假时早上七点在车站会面,他们伪装成一对年轻情侣,当然,林清和要扮成女孩儿,到诊室里再跟医生解释,不然俩大老爷们去妇产科也忒惊悚了点。
林清和在家里做准备工作,洗了澡,再把手臂上、腿上、腋下和下身的毛剃干净,穿上一袭素雅的碎花长裙,化了淡妆,把刚毅的眉毛拔成柳叶形,戴了假发,把遮挡住有锐度的面部轮廓。
程刚在车站左等右等,林清和都不来,他等的无聊,像其他男人一样,被一个美女吸引住了。
那女孩有着秀丽的面部轮廓,聪明的额头,高耸尖挺的鼻子,面庞似隐隐流转出淬玉薄瓷般娇脆易碎的淡淡光华,再加上一头华丽的卷发,真是谁从她身边经过都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有几个胆大脸皮厚的还一直盯着不放。唯一不完美的地方是,胸部似乎太小了,不过现在潮流兴骨感美人。
程刚想起那李慧英来,上帝造人真是不公平的,李慧英在她面前要靠边站,如果让那李慧英见到她,可能心里会气急败坏,想要挠破人家的粉脸吧。程刚无聊地笑笑,广大男性只有看的份儿,漂亮到这个程度,早就跟小开订婚,或者叫那些富人给包了。
美女朝他走了过来:"我们约好了时间的,快走吧。"
"什么?"
"美女"在他耳边压低声音,却是一把磁性的男中音:"诶,你怎么回事儿?"
程刚当场又想哭又想笑,小声对他说:"我靠,你打扮成这样,让人一看见你的脸,迷死,再看见你的小JJ,吓死。"
"别拿低级当成幽默。"
到了医院,原来林清和已经用假名预约好了,可是,在周末,这种手术居然也排得满满当当的,两人坐在走廊上的凳子上等着。
到前面还有两个人时,有个护士走了过来,对林清和说:"别浪费时间了,马上到你了,先做个过敏测试吧。"
"是1:4000的利凡诺尔注射液?"
护士点点头,给他进行了皮内注射。
"我口渴,趁现在还早,你去给我买瓶水去。"林清和说着,清了清嗓子,一直捏着嗓子学女人说话太难受了。
程刚心里不知怎么,惴惴的,买了水飞奔回诊所。
"手术前不能喝水,给她嘴唇上沾一点就好了。"护士说。
林清和开始整个人歪靠在墙上,不停地短促地呼吸和吸气,程刚一看他,吓坏了,脸青里透出灰紫,嘴唇缀上一层干裂的白膜,一摸他脸,摸到一手的冷汗,冰冷粘滑。林清和浑身叫冷汗给溻透了,像一条速冻后拿出来解了冻的鱼。
"你怎么了?难受吗?"程刚摇摇他。
"我……头晕……你……不要……呃!"他感觉喉咙发堵,呼吸吞咽都困难,浑身一阵阵痉挛着作呕,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程慧!到你了!"护士走过来通知。
"我们不做了,他八成是药物过敏了。"程刚扶起他就想去找那医生阿姨。
"没事,你没看到吗?她只是妊娠反应。"护士拉过林清和,他已经站不稳了。
忽然,程刚心里起了一丝歹念,之前林清和害得他这么惨,他是巴望着有报仇雪恨的这一天的。表面上是挑不出来毛病的优等生、乖乖牌,暗处却奸险阴狠,如花丛中的绵针,这厮是头狼,自己惹了他不杀他,早晚要被他给生生撕了,骨头也咬烂吞下肚去。
程刚胳膊一硬,把林清和架进了手术室。
"这么漂亮的姑娘,你还不想对人家负责?你还是人么你?"林清和一在病床上躺下,四眼医生便连珠炮一样数落程刚。
"是我自己……不想要的。"林清和也不含糊就承认了,他的喘气声越来越急促和微弱。
"看你这么高的个儿,有1米76吧?准是跳芭蕾舞的吧?是怕影响身材吧?"四眼医生想象力还挺丰富,边问着,边检查着,然后一把撩开林清和的裙子,用酒精棉球给他擦肚子消毒,竟然没有注意到他的过敏反应和下身的异样。
"孩子有四个月了,已经成型了。现在给她先打针,护士先给她'备皮',过后等有药物反应了,等子宫口开到四指,就可以去手术室引产了。"医生说着,护士便去拿了一个托盘过来,上面搁着两支针。
"我在家里……已经自己剃好了……"林清和对护士尴尬而又无力地笑笑。因为对女人没兴趣,可又想证明自己的魅力,跟过去交往的那些女友,都止于高级调情,所以……那个……长这么大,还没在女人面前□过呢,林清和是个羞涩的少年。
程刚却在想,什么烂医院啊,还好意思收费这么贵?他住过院,知道正规医院做起这些都是有条不紊的,都是先"备皮"后打针的吧?他看着那尖锐到恐怖的针头,突然醒悟到一个问题:"有一针是杀死他肚里的孩子的吗?"
医生点了点头。看他那样子,可不管病人过不过敏,他只负责收钱和手术,过后,林清和一出了这个诊所,就是马上横尸街头,这医生也能推得一干二净。
自己的孩子啊,说不喜欢那是假的,林清和可是个"银鲛",而自己只是个"黑鲛"。像自己这样其貌不扬的,多半只能娶一个歪瓜裂枣的,生下一个奇形怪状的。而且,忽然不执着于想要个儿子了,忽然觉得,有个像林清和的女儿也挺不错的,让他生下来交给自己抚养,自己躲到一个再也见不到他的地方即可。而现在,现成的让他到时候答应的底牌,就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我们不做了,给你钱就是了。不做了。"程刚掏出2千块手术费,径直砸到那"医生"脸上,扶起林清和就夺路而逃。
林清和那样子,象快要晕过去了,程刚怕他一休克就坏事儿了,只能什么刺激他,嘴里就胡诌什么,以求唤回一些林清和本来就不清醒的神智:"孩儿他娘,你可不要想不开啊!我们说过要三年抱俩的,你得给我接茬儿生,生到生出儿子为止!"
林清和微微蹙眉,秀致修长的手立时化作困兽尖利的爪子,用尽全力在程刚手臂上撕扯着、拧着。
19都是RMB惹的祸
"出租车!"程刚扶着摇摇欲坠的林清和,拦的士。
"为什么……不让我……?"
"那冒牌医生连你是公的还是母的都分不清,你说我怎么可以放心把你的下半身交给他?"
"……"林清和知道程刚心里真正心痛的只是那个孩子,在家里八点档言情剧看多了才会这么酸,使劲向对方翻白眼,他喘不过气来,只是大口吸气。程刚想着,他的喉咙应该开始充血了。
一路赶到医院,程刚急急把林清和塞到那医生大婶的诊室里。
"医生给他做了利凡诺尔注射液皮试,他就变成这样了。"程刚觉得那双使劲挠着自己的爪子尖,变得越来越冷。
大婶忙扶林清和躺好,给他打了脱敏的吊针。林清和在简易病床上躺着,又不老实想把吊针滴注的频率调得快一些,大婶忙打开他的手。躺了半晌,他的脸上才有了微微的人色,似是缓了过来。
"孩子没事吧?"程刚问。
"他没有见红,孩子一切正常。"医生说。
"我还可以做体内水袋引产。"林清和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说了这句。
医生大婶谆谆善诱着:"清和,你如果实在不喜欢这孩子,可以生下来让人收养。有一对夫夫,他们是银鲛和黑鲛,因为银鲛的那位不幸失去了生育能力,他们想收养一个同是黑鲛和银鲛生育的孩子,还答应给孩子的父亲十五万元营养费。我把你的资料拿给他们看了,他们很满意,有很强的意愿收养你的孩子。你不必担心孩子的生活品质,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而且生活条件算得上是相当优渥。"
程刚唯恐林清和给说动了心,卖掉自己的儿子,连忙接口:"有这么便宜的事?骗人的吧?"
医生继续说下去:"只需要确定,孩子的黑鲛父亲,也是大学毕业。"
林清和心眼真有些活动了,拿眼溜一下程刚:"喂,你拿的不是假文凭吧?"
"当然不是,"程刚失声叫出来,"林清和,你做人不能这样不地道!我刚刚救过你的命,一转手,你就把我的亲儿子卖给人家了?!我只想要回我的孩子,我们去另一个城市生活,永远不再碰到你。"
"空口无凭,你救我的时候又没事先跟我签合同。再说,要不要把它生下来过继给人,我也不是很愿意,还要考虑考虑呢。"
"你这一会儿说孩子不是他的,一会儿又说是,还是到你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我们做个鉴定吧。"医生也晕了。
"我只是想要回自己的儿子……"程刚无力地叫了一声。
"你有本事吗?叫孩子跟着你这个没钱也没社会地位的小中介,跟你一样受尽白眼和欺负?还不如过继给有钱有势的人呢,起码他以后不会像跟着你一样,受那么多苦,吃那么多亏!"林清和边拧程刚的手臂,边骂他。
"是啊,依我看,没本事就干脆别生孩子,不要自己混不出个人样儿来,又盲目地把过高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那会让他不堪重负吧……"
"哼,亏你还明白这个道理哪!"
自己没本事,连亲儿子都受自己连累,程刚头一次深深体验和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终究……只是普通人,如蝼蚁草芥,跌堕于十丈微尘中……
程刚从骨子里,涌上一股深切的悲凉。
林清和答应了回去先考虑一下,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私下算过妊娠16周、微微隆起的肚子,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能做这种"投资"。
晚上刚回到家,林清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从听日开始,逢一三五进行制水,二四六间歇性供水……",他接了电话,是他哥林贵,林贵一火大,那声音就飙高八度,跟那首《珠穆朗玛》一样高亢:"你个死小子!我不在公司那几个月,你跟那个会计小刘串通,偷偷地拿了我的钱去做了什么?!"
林清和当场觉得全身发冷,像是埋在一大堆冰块里。大学时起,他就开始小试牛刀做投资,分散性投资,把每一个版块的基金和股票买上一支,也曾经小小赚到过一点钱。可是,"风险投资"这个东西,可说是愿者上钩,如同骑鲨游弋,可惜自己只是个毛头小子,不是周伯通。他算过好些基金和股票的β值,得出,这些基金和股票都是不稳定的,基本上不存在稳赚不赔。可是,他万万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不用细想也知道,持续了上半年的股市泡沫繁荣,会在下半年急转直下,他买的那几只股票,应该都跌了吧。而且,其中有一部分拿来炒股的钱,是让小刘先瞒着他哥哥,给他拿去做投资的……
"我保证半个月之内还给你。"林清和狠狠关了手机盖,心想,哼,大不了到时候我交不出钱来,你卖我去牛郎店就是,反正那样只是舍弃了名声,真是那样的话,在自己25岁以前,钱来得还更容易些。
他摸了摸自己睡裤下微微拱起的肚子:"唉,我都是为你好,你就命好啦,这下子不但不用死了,还一生出来就丰衣足食的,知足吧你。"唉,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在骗这个小孩。
第二天,他就约见了希望收养自己孩子的那两位仁兄。
20小和和犯众憎鸟
约在咖啡馆见面,林清和原想借机敲诈别人一杯"猫屎咖啡"也好,谁知自己只能喝最便宜的利宾纳加苏打,而望着别人杯中的"蓝山"兴叹,随即想起那个花花跟他闲扯时曾经提到过,世界上绝大部分的蓝山咖啡都出口到了日本,中国的可能不是真的蓝山,一想到,哈哈,他们花钱喝的可能是假货,他心理才平衡点。
那对夫夫没有抖露出他们的真实姓名,不过,看样子是来自经济稳定的知识分子家庭。自称"蓝先生"的跟林清和一样,是个"银鲛"。中等身材的蓝先生,有着白皙瘦长的脸,有又尖又长的鼻子和细巧的薄唇,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非常斯文。叶先生是个"黑鲛",快活的他又高又胖,腮颊红喷喷的,一双双眼皮很明显的大眼睛和肉嘟嘟的嘴唇总是带着笑意。林清和注意到,他们的西装和皮鞋都是意大利的牌子,举手投足之间也稳重优雅,比一般小资又高了一筹。
"我已经听詹医生说过,你有一些可以接受的原因,想要放弃抚养这个孩子。我们也很理解你,为什么会这么做。"蓝先生开口了,他没有直接说出他从医生处得知,林清和是在被□后意外有孕的。
"谢谢。"林清和想着,这人还算厚道有涵养,不会直接揭人疮疤。
"孩子的另一个父亲愿意你这样做吗?"
"他说,我怎么处置这个孩子,是我的自由。"
"你们双方都是大学毕业生,你在读研二?"
"是的。"
叶先生笑着插进来一句:"要不你们就结婚吧?现在奉子成婚是潮流。"
"可是……我一点都不爱他。我不会勉强自己跟不爱的人在一起。"
蓝先生和叶先生想先了解一下孩子的状况如何,他们于是陪同林清和去了医院。到了医院,詹医生,也就是那位大婶,给林清和量过了宫高等等,又结合了他之前在医院里检查的数据,说是孩子有点营养不良,体重过轻了。蓝先生和叶先生的脸色当场有点沉重。林清和虽然不太待见那孩子,面上也虽然维持着微笑,心里却隐隐有些不舒服,觉得自己的孩子,怎么也带有自己那一半,说什么也不会是一件次品的。
蓝先生和叶先生给林清和留下了一份事无巨细都详尽之极的每日营养餐单,并提出要他休学住到他们的一处房产里,请一个专职保姆照顾他到产后。林清和觉得没有办法接受这些条件,蓝先生和叶先生于是决定采取观望态度,等到林清和妊娠五个月时,再看看孩子的情况,如果还是不太乐观,他们便放弃。蓝先生和叶先生觉得林清和太冷漠不负责任,对自己的孩子没有应有的舐犊之情,对他的印象很不好,林清和也觉得他们太强人所难,双方不欢而散。
作者有话要说:一大早爬起来挤一点,谁知挤几滴就要上班去鸟~~~抄人家的封面还是心虚,改日自己画一个好了,不过你们要有心理准备,我的画可是超级丑的。
21小和和受鸟大刺激
翻了翻日历,林清和陡然感到心里一阵不舒服的五味杂陈。是的,就是今天,那个人就要出狱了,自己有理由踏着自己过去那极度敏感的伤口,前去领取那个人的愧疚和道歉,哪怕迟到了那么久。本来那人的罪还要多坐几年牢的,可他的家人数年来为此奔走,托关系打点,他也把自己的大部分财产都捐献给了灾区,才得以提前这么长时间出狱。
其实以前,在最绝望的那段时间里,林清和也曾傻气地想过,要手刃这个严重影响了自己人生轨迹的人,然后让警方一筹莫展什么线索也查不出来。自己也是在大学以后,才慢慢找回了自己,明白之前那么多年的那些自暴自弃,多半只是因为自己不够坚强所致,虽然这样想很对不起自己,可是,伤害自己再深的人,客观来讲,也不需要对自己的自我放弃负责任。
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硬碰硬的世界,我们最终都要学着一个人坚强起来,心灵不够强大的话,就算最后自己走了绝路,伤害过自己的人一样不用负任何责任,因为毕竟不是他亲手杀死自己的,说不定还躲在另一个角落里偷笑,呵呵,他终于离开了,终于可以得到原来属于他的那些东西了。所以,面对那些心硬得像石头的人,我们也只能还击以石头一样僵硬而无坚不摧的心灵,不被他们感动,也不受他们牵动。
好容易有一个星期天的早晨可以请到假,林贵告诉林清和,他可以开自己的那辆车,但是林清和不想自杀,虽然已经有了五个月的身孕,可是他每天早上还是恶心得厉害。最近都有感觉到小东西每天在他肚子里蠕动几下,有天晚上,他正洗澡的时候,摸到肚子竟然自发地微微起伏了一下,自己感觉都快被自己给雷死了。
今天早上,他穿上了稍微紧身的西装裤,不能让那杂碎给看出来,绝对不能让被那杂碎发现自己身体的秘密。他刚刚屏住气息,勉强拉上了裤头,小东西就不适地蠕动了一下。仿佛知道这个寄主很少跟自己互动是因为不喜欢自己,它挪了挪身子就安静了下来,可是发现置身的空间突然变得奇窄,挤得难受,它怎么躺都不舒服,它开始顶起他的胃来,大有你不让我睡好我就跟你死磕的架势。
林清和只觉得一阵剧烈的胃胀,刚刚喝下去的牛奶从食道翻上来一阵腥气,忍不住捂着嘴冲到了厕所里,匆匆还席。扶着肚子,他的指尖触到里头一阵隐隐的脉动。他甚至疲倦地笑了笑,他知道蓝先生和叶先生不可能放弃收养它,因为原先上大学的时候,由于养父和哥哥吝啬,奖学金又太少,林清和在医院出售过自己的精子给其他的南莱族夫妇做试管婴儿。南莱族中的银鲛和白鲛可以使女人受孕,却无法像黑鲛和金鲛一样,让族中的男子受孕,所以,很多银鲛和白鲛都选择和普通女子或者族中的女子结婚。现在有1个他生理学上的孩子已经2岁了,那孩子在出生后第六个月就开始学说话了,那对夫妇满意得不得了,还想联系林清和,出比15万更高的价钱买他肚里的这个孩子呢。蓝先生和叶先生不可能没调查过这件事。
换上低腰牛仔裤和宽大的衬衫,他的肚子小小的,衬衫都可以把它完全盖住了。那个小东西却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似的,林清和让它踢得打了好几个嗝。"看你皮得很,怎么就是不长个?搞得我每次去检查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让詹医生看肚子,一准又该挨骂了。"林清和觉得体内的胎动说不出的诡异和别扭,有点不自然地把手放在肚子上摩挲着,他想着,日后把它过继给了蓝先生和叶先生以后,要定期打电话问一下它的情况,上一个他捐精的孩子,他也是这样做的。如果它的另一个父亲不是那么差劲的话,林清和倒想自己养着这孩子,因为实在是怀得太辛苦了,到现在每天早晨都还是头晕恶心,遭了那么多罪,它竟然连多几两肉都不肯长,最后过继给人的时候,无论他们肯出多少钱,都有点"宫使驱将惜不得"的感觉。
回公司交代了一些事务,竟然又看到了程刚,这个周末轮到他值班了。最近这段时间,自从知道林清和把自己的孩子卖掉了,程刚就不再理会他了。每每看到林清和跑完业务又累得腰酸背痛,又强撑着作出轻松的样子时,程刚就觉得他罪有应得,而且也没觉得林清和的肚子变大,鉴于以前这厮对自己无恶不作,程刚推断可能他又想骗人吧。程刚每次见林清和都觉得,虽然他脸上隐隐浮着一层病态的青气,但人却好像确实变得更俊秀了,简直跟吃了定颜珠似的容颜光润,清减了以后,林清和反而没有了以前那种隐隐约约的女气,英挺的轮廓显了出来,跟他一起出去跑业务,程刚看到满大街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着他,眼神都闪闪发亮,好像眼睛里正伸出一把无形的明晃晃的钩子。
刚刚心口还堵得难受,这会儿林清和又觉得饿得看见咖啡色的亚克力办公桌台面,都条件反射地联想起巧克力。他看到桌上放着几个鸡蛋,也没想那么多就用煮开水的电热水壶煮熟了来吃,他把鸡蛋从水里捞出来,剥了壳就塞进嘴里。
终于,又见到那个讨厌的人。进了监狱之后,他的耳朵就离奇地失聪了。当年壮硕的身材,现在已变形松弛,赘肉累累,还剃着平头,只是发茬儿夹杂着银色和灰色。当年那张黧黑的油腻腻的大脸,现在因失血变成煮熟猪肝的颜色,上面刻满了泥垢的皱纹。
押着他的监狱警察却明显对林清和怀有敌意,瞟着他,歪着一只嘴角,哂笑得轻蔑:"世上要少一个你这样的人妖就好了,人家老白本来多老实一个民办教师,刚刚进城有机会转成公办老师,这辈子就让你给毁了。"
那"白老师"虽然离奇地失聪了,可他还会看人口型,猜测到狱警的话,竟然抽噎起来,林清和发现,无论过了多少年,一见到他那眼角耷拉下来的淫邪的小眼睛、方形的宽大扁鼻子,和那张突出的紫红的大嘴,心里都有一阵强烈的想要恶心的感觉。看来,咬人的白狼总是恶人先告状的,虽然无法想象,他竟然在差不多摧毁了别人之后,居然以一副受害者的假面出现,通过大肆渲染把自己歪曲成以美色蛊惑人的少年!他有何资格!这禽兽,他还刻意戴了眼镜,居然真有点想当"知识分子"的意思了。
林清和此次来的目的,只是为了安抚"白老师"的妻子和儿子,他觉得,因为这个禽兽和自己的缘故受害的还有他们。因为父亲坐了牢,母亲又下了岗,"白老师"的儿子今年该高考了,却交不起学费,这个儿子和他的父亲一样阴险,曾多次跑到林清和他哥的公司去寻衅滋事和勒索他哥。如果不及时化解那小子对自己的怨恨,他日后也许会成为一个颇难对付的对头。
白老师的妻子来接他了。之前那个圆圆脸蛋尚有几分丰韵的女人,已经被苦难熬成了人干,额头眼角嘴角的皱纹都堆积和加深起来,变得比她的丈夫还要衰老。身后跟着她儿子,那少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林清和,眼睛里的目光却锐利得像要拿木桩戳烂他的心脏。
"伯母。我知道你们现在生活条件不是太好,这是一点心意,请收下吧。"林清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了她。
那少年一把把那个信封打落到地上,脸上依旧微笑着:"我们不要人妖的臭钱,脏!"那女人恶狠狠地看着林清和,五官都被仇恨扭曲了,她咬牙切齿地冲到他面前挥舞拳头作势想狠狠捶打他。
"妈,别打他,天知道他有没有梅毒艾滋病,脏了你的手。"那少年轻轻挡开了他的母亲。
旁边,站着"白老师"侵犯过的另一个女生的家长。他得知白老师要提前出狱就很激动。可是,这时,他竟然也把矛头转向了林清和:"都是你,要不是因为你跟高官的儿子有关系,把这个案子曝光了,让警察顺藤摸瓜查下去,别人也不会知道我女儿被……我们那个地方最忌讳这个,她现在是嫁也嫁不出去了!看你那样子就不像是个好人!那高官的儿子,能平白无故帮你?!肯定背后跟你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勾当!"
林清和恍然大悟,是钟炎,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高官的儿子了,他的高官父亲出了车祸意外死亡了,秘密给他留下巨额遗产。林清和在心里苦笑,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怪不得那时候人人都跟避瘟一样躲着自己,现在连贾春那小子都知道,看来也是那个时候收到风声了。
"一看你的样子,就知道,呸!你不就是个靠□儿混饭吃的!"那受害女生的家长狠狠往林清和脸上啐了一口吐沫。"白老师"那双淫邪的小眼睛,此时竟露出了隐隐的胜利微笑!林清和只觉得眼前一黑,双眼都发绿了,他简直想扑上去,直接咬死这个老谋深算的淫棍,把他的脖子给咬断!他害得自己那么惨,居然还成功煽动别人站在他那边!
林清和默默走出现场,愤怒、屈辱过头了,反而什么事情都想不了,只觉得脑袋刺痛,身上火辣辣一阵又一阵发烫了之后,又全身发起冷来。到半道上,竟然突然下起大雨来,他生性吝啬,是那种花一分钱都要有个计划的人,心想下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再不肯为了这事打的的,就站在暴雨里的车站等车回家。走回家去之后,鞋子里都灌满了水,他知道自己着了凉,冲了一杯小柴胡喝就去睡觉了,结果夜里噩梦连连。
作者有话要说:我不是差劲的人啊,却老是做出差劲的事情,真是郁闷致死。
第 22 章
程刚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可是,拿着那张报告单,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人品真的是不咋地。经过詹医生的检验,林清和腹中的胎儿和自己的基因匹配度为99.8%。而自己这几个月居然对林清和不闻不问不管,任由可怜的孕夫出门一个人顶着烈日跑业务,在学校早上上课没早餐,晚上自修没夜宵,回到家爬高上低修光管修保险丝,到超市扛大包小包的东西……
这天周六,老板林贵打电话告诉在家的程刚,林清和在家里急病,要他把他送进医院,还把林清和住的公寓的备用钥匙给了他。程刚心里怀着紧张和忐忑,一路赶到那栋公寓,打开了房间的大门,手抖得厉害,钥匙插了几次才插得进锁孔。
待到程刚进了林清和的卧室,见里面的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两壁摆着两个长长地大书柜,中间一张床,窗边一张电脑桌上有一台电脑而已。床上的人捂着一床被子还在不停地咬牙、发抖和打冷战,头发和身上都让汗浸透了,散发出一阵混合着汗酸和酒糟的气味儿,平时那么注重修饰自己的林清和,大概也预料不到自己有如此腌臜狼狈的时候。
程刚去厅里从饮水机倒了一杯热水,扶林清和起来喝下,他簌簌发抖,烧得面如桃花,睡衣都半湿了。林清和勉强喝了几口水,终于睁开眼睛,无力地斜了程刚一眼。程刚是个做事不懂瞻前顾后的人,也不顾虑林清和身体虚弱不能再受凉,也不打开衣柜给林清和披上几件厚衣服,就急吼吼地搀扶起林清和,直奔出租车去医院了。
程刚又怕林清和觉得车里空气闷会呕吐,摇下了车窗,林清和本来发着烧,又被冷风一激,脸庞马上华丽丽地烧成了透红的花蕾、煮熟的虾子。程刚摸到身边的人火烫的像块炭,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策,脱下外套盖在林清和身上。
有些人是天生晒不黑的,程刚发现老板的弟弟就是这类幸运儿。不过经过一个夏天的暴晒,林清和鲜嫩的皮肤晒得一块一块掉了皮,脸色变得枯涩,脖颈和后背上晒出的一个个大水泡都被程刚方才不小心给挤破了,翻出来的嫩肉里血管都看得出来了。程刚感到自己罪孽深重。
第 23 章
等到下了出租车,程刚发现林清和不太站得起来了,当下什么也不想,抱起他就往医院里跑。林清和有1米77左右,可程刚抱着他也不觉得太吃力。
詹医生见到林清和的脸色,大惊失色,专业人士就是牛,一边扶林清和躺下,一边找来病服给他穿上,一边嘴里还连珠炮一样数落着程刚:"你是怎么照顾他的?人让你越照顾越瘦不说,现在竟然还高热?!没本事还想玩玩人家就算了?就你这德行还是趁早靠边站好了,我这里有好几个本族医生还想认识清和呢!"
脱下他的鞋袜,两个人又小心地把林清和穿的裤子和衬衫褪下来。"哎哟,年轻人就是爱漂亮啊,到现在还穿这种贴身剪裁的骚包裤子!等他醒了,我一定要骂他!"詹医生抓着林清和那条低腰牛仔裤发飙。詹医生给林清和吊了针,程刚战战兢兢地在旁掖好林清和的被角,只把一条手臂露在外面。
程刚正给林清和额头上敷冰袋,林清和却突然睁大眼睛,抓起他的手:"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我真……不是小偷!"
怪不得一直觉得林清和的声音耳熟!程刚想起高二时的那个傍晚,陈晃突然到学校篮球场上找自己,他知道程刚每天傍晚总在那里打篮球。陈晃说是住的楼道里抓到了小偷,让屋主给反锁到屋里了,小偷要伤人,屋主出去找警察了,把钥匙给了陈晃,要他帮他看着那小偷,别让他跑了。可是自己要给在单位的爸爸送晚饭,要程刚替自己去看着那个小偷,别让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要支持到屋主回到家。
程刚就真的隔着那层反锁的门,老老实实地看着那个小偷半个小时,任凭他怎样低声下气申辩乞求,都不给他开门,那小子在房间的"猫眼"里狠狠瞪着自己,突然,很平静地说了一句:"日后,你一定会为你今天的愚蠢行为而后悔莫及。"
后来,有个中年人回来了,那人长得奇丑,形态又猥琐。程刚问他为什么不叫警察,那人说,小偷是初犯,就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要跟那小偷恳谈一下。后来那人打开房门,少年显然孤注一掷地想夺门而出,那中年人油滑地"嘻嘻"一笑,用半边身子拦住那少年的去路,那姿态有种说不出的下流龌龊。
程刚当时也没看到林清和的脸,只朦朦胧胧看到他皮肤很白,身架也灵活好看,有种优美之感,还感叹怎么现在聪明的人都喜欢去做小偷了。那时程刚也没想那么多,就走了,那中年人给他钱买汽水,他也执意不要。
"你怎么让他烧成这样才送到医院里来啊?!现在都有点神志不清了,他这样的身体又不能用猛药,只能慢慢等烧退下来了。"詹医生揪着程刚的耳朵吼叫,又让程刚打电话给父母。
程刚的父母都是族里的人,他父亲是个"银鲛",娶了族里的女子成婚,一向觉得有个"黑鲛"的儿子,让自己十分没面子,因为程刚的弟弟程风是个金鲛,父亲从小就十分偏爱他,程风又考上了省里的重点大学,在家里越发地说一不二起来。
第 24 章
高二的时候,班上的物理老师李老师要休产假,班上突然来了一个让人极无语的代课老师白老师。他每次上课只是照着课本把书读一遍。林清和问他稍微复杂一点的问题,那家伙就挠着脑袋说:"哎呀,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自己回家去查查书吧。"
最讨厌的是,由于林清和当时是物理课代表,平时总免不了和他打交道,渐渐,那家伙大概是自以为和他熟络了,下了课以后,总是用一种略显猥亵的手势对林清和勾勾手指,扯着那油滑的腔调:"哎,小林儿,下课以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呀,嘻嘻。"林清和一愣,自己怎么就变成了"小林儿",就没听过任何一个人说普通话那么肉麻难听的!
更讨厌的是,平时一到要拿作业或是试卷之类的给他,那家伙总是趁机对林清和动手动脚,不是摸一把脸,就是掐一下屁股。林清和一开始还怀疑是他自己太多心了,自己可是男孩子啊,怎么可能?
高二照例要进行全国物理竞赛,林清和所在的重点中学属于那种普通班里有重点班,重点班里又套重点班的,林清和身在次重点班里,就要靠这次竞赛翻身,跻身重点班。"白老师"也例行职责,叫了班里几个物理尖子下课后到他家里,给他们额外辅导
。说是额外辅导,其实就是几个人呆在一起天昏地暗地做题库,然后看着答案的标准解法互相讨论。
那天下午到白老师家里去辅导,其他人都不耐烦推说有事情走了,只剩下林清和和一个长相很平庸的女孩子留下来问那白老师问题。那家伙可能是自己也解释不清楚那问题吧,竟然老羞成怒,拿起那本崭新的竞赛题集就朝那女孩照脸摔了过去。
新书的书页锋利,女孩的脸上竟叫割破了一道。林清和在旁边刚想柔声安慰她两句,那老师竟然指着他对那女同学说:"为什么在一个班里,会同时存在像林同学这样学物理学得特别好的学生,和像你这样物理学得一窍不通的学生,就你这样的水平,居然还想去参赛?!"
那女同学面如死灰,低下头去推了推眼镜,又转过头来狠瞪了林清和一眼。林清和知道这是个很敏感的同学,高中的花样年华正是少男少女情窦初开的时候,她经常被别人笑话她长得丑,还上了"全班十大丑女排行榜"之类的恶搞侮辱性质的榜首。
班上有一次开圣诞晚会,两个贫嘴男生说相声用她做笑料,想不到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看起来胆小怕事的女同学,竟然冲下楼去学校便利店买了一只"大炮"可乐,回到班上摇晃了打开,淋了说相声的同学一身。她一直在靠成绩证明着自己,她的成绩其实和林清和不相上下。无端受了白老师的污蔑,她很可能会对林清和恨之入骨。
第 25 章
那女生很快地收拾东西,神经质地发出很大声响,也不打一声招呼,就急急走了出去,走的时候还"砰"地一声把门摔得极响。
"那个,小林儿,你师母去逛街去了,等会儿她就买菜回来了,要不,你就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林清和那时一点都不知道,白老师的老婆单位上组织去泡温泉,白老师的老婆把儿子也带去了。那个下午,只有白老师一个人在家。
见林清和面有难色,白老师又趁机讲了些看过全班几个物理尖子做的题,就数林清和做得最好,最有物理天赋云云。少年人的心性,不免有些浮躁轻狂,尤其是自己真的聪明,有些值得嘉许赞赏的地方,林清和很快被白老师捧得有些洋洋自得,心情大好,又想着回到家里一点也不快活,又要被那个林贵欺负,便答应了下来。
白老师搭讪着要出去买些饮料给他喝,林清和觉得第一次来别人家里麻烦别人,过意不去,就说不用了。可那白老师再三坚持要,等走到门口,他把门关了,突然反锁。听着他锁门的声音,林清和心里突然觉得,这件事,非常的不对头!他起身一直跑到门口,不停地推门和转动门把,就是开不开门!
其实,那白老师根本就不是什么老师,他只是那个陈晃在乡下的一个穷亲戚,在农村到处去给学校代课,都非礼过好几个女学生了,他知道乡下人封建,怕女儿的名声不好,即使女儿被非礼了也没人敢声张。后来他在乡下实在混不下去了,跑来城市里找陈晃他爸,陈晃的父亲是一所中学的校长,让他在自己的中学先代着课,这白老师对教学其实一窍不通,可是就是因为他是校长的亲戚,竟然没有人敢说他的不是。白老师住的房子,也是陈晃家里住过的旧房子,给他暂时居住的。后来,林清和出了事,陈晃的父亲就立即被教育局免职查办了。
陈晃的父亲虽然是重点中学的校长,可自己的儿子成绩却烂得连照顾都找不到理由,陈晃只是个普通中学的学生。前些日子,陈晃却来找这个白叔叔,说是他现在代课的班上,有一个人得罪了自己,可是他的成绩很好,想让白老师找个借口,别让他去参加物理竞赛。陈晃不提这个林清和由自可,一提起他,那个假老师竟然注意上他了。
这孩子长得,那叫一个俊!有一对儿酒窝,一双笑眼,鼻梁直溜溜的,还特腼腆,一说话总爱低着眼睛,脸白嫩得看得到皮下那些若隐若现的茸茸的蓝色血管,真的是班级里全部的姑娘都还赶不上他长得那么细致。假老师在乡下尝过的几个丫头,皮黑肉糙,村里最俊的女孩子竟然都够不上这小子十分之一的漂亮。年轻美好的身体,盲目地散发着醚味,却不知竟至招来奇祸。假老师天天望着林清和,只等机会,恨不得马上让这块肥美的羊羔肉化到嘴里。
谁知那假老师太心虚又太兴奋,转动钥匙锁门的时候,竟然手劲儿太大,把钥匙给拗断了。那假老师到陈晃家里找他拿备用钥匙,并说已经把林清和引到家里了,准备给他点颜色看看,不让他再欺负陈晃了。
"这样吧,你先拿着钥匙,到我家里帮我看着那林清和,那小子鬼点儿多着呢,说不定他会撬锁的,他跑了,我就教训不了他了。"惦记得胆儿也甜了,心眼也细了,到底怕到嘴的肥肉飞了,假老师嘿嘿地□着对陈晃说完就走了。
陈晃低头细想,自己知道那个亲戚的"特殊嗜好",故意挑起事端让那淫棍注意林清和,都是因为在重点中学里的钟炎忽然注意起林清和那小子来,自己总不能亲自去,给他看见正脸真身认出来,那小子脑瓜灵心眼多成绩又好,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个人物,如果让他就此给记恨上,日后若是他得了势,自己还不被他整死?
能想起的替罪羊,只有木讷的老好人,脑袋跟番薯一样的程刚,陈晃知道程刚家住在学校附近,每天晚上总是在学校打篮球的,就去学校里找他,撒谎说,自己的叔叔是老师,遇到入室盗窃的小贼,把他反锁在屋里,自己去找警察了,自己要给在单位的爸爸送饭,麻烦程刚去帮一下他叔叔。程刚当时也没细想,傻乎乎地就答应了。
第 26 章
林清和真的在假老师家里的工具箱里找到了铁丝,开始尝试撬锁。防盗门的门锁非常结实,想要那么准刚刚好捅开那个锁门的机括,是相当困难的。林清和勉强镇静下自己,集中精神转动着铁丝,身上都出了一层粘粘的冷汗。
"原来你真是个贼!想趁着主人去找警察了不在偷偷撬锁逃走!"程刚刚好赶到,听现林清和在门背后那头撬锁,"快停下来,你再撬我就直接喊小区里保安来捉小偷了!"
"你听我说,我真不是贼。"
"你不是贼?不是贼怎么会撬锁?"
林清和又想着自己本来不是贼,如果他现在去喊小区里的保安来,自己如果真的被当成贼给送到派出所就惨了,遂停了手。
任凭林清和在反锁的房门里怎么费劲唇舌解释,房门那头的程刚就是无动于衷。林清和透过房间的"猫眼"看到,那个男生皮肤微黑,浓眉大眼,嘴唇略厚,怎么看觉得他怎么欠机灵,心里想着,可能是那个死老师给他钱买几瓶啤酒,就把他成功收买了吧?既然是这样,如果那个假老师胆敢对自己作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日后自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脑残的帮凶!
林清和开始在屋里到处找小刀之类的工具,准备等一下那老淫棍回来了就孤注一掷冲出去。谁知,狡猾的人好象都特别会保护自己的,林清和搜遍了屋子,没有找到一件像刀子锤子之类的利器或重物,早就被那假老师给锁到不知哪个柜子里了。林清和只有一直一直站在门口,紧张得不停咽着口水,准备趁着那假老师开门的千钧一发之间冲出去,好歹自己100米和4乘100米接力是强项。
谁知,那淫棍开的门来,林清和就闷头往前冲,竟撞在他身上,原来假老师早已经用半个身子把那道门缝给堵得严严实实的了!
"嘻嘻,小林儿……"他把门一关,咧着黄黑的牙齿,那张油黑的丑脸上,那细窄的眼睛越加眯成一条缝,他狠狠地掐了林清和的臀肉一把,满意地感觉到年轻肌肤特有的那种生涩的弹力和柔韧。这个淫棍以前在农村,也非礼过一个农民家的傻儿子叫"宝玉"的,那"宝玉"细皮嫩肉的,那淫棍竟然也就对男孩儿也感了兴趣!
林清和满屋里乱跑着躲闪,冲进厕所想关上门,发现除了大门,所有的房门上,锁都叫弄坏了!林清和又到阳台想跳窗,发现装了防盗网!林清和最后无法可想,站在阳台上,吹着冷风,只感觉到身上一阵接着一阵只是神经质地哆嗦个不停,他永远不会忘记,那是怎样的一种魂飞魄散的感觉!
那阳台上的少年一脸的惊骇表情,竟然反衬得脸上细腻的地方更细腻,稚嫩精致的脸庞,反而越加焕发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鲜丽光彩。双眼都委屈地浮着一层泪光,由于受惊过度绝望的缘故,那淡色眼珠背着光,有种惊人的异色,光炽炽却又黑漆漆,冷凝成一丸烧焦的虹。
一双粗暴的大手把他拖进了屋里……林清和意识都抽离了,只感到他把自己拖进屋里,压在身下,在黑暗中,在自己身上肆意地啃咬、揉捏、搂抱、□……第一下进入特别地痛,那一波接一波痉挛的痛,让人从心底泛起一阵一阵的无力,仿佛有个靠喝人血回春的魔鬼,在自己心脏上捅了一刀,直接伸进长满獠牙的大嘴在自己心脉上需索无度地啃咬着、撕裂着、吮吸着……
到发泄完毕,已经是晚上了,那假老师探探林清和鼻息,已经是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他连忙开灯,发现孩子是已经完全吓坏了,黑镜子一样的眼睛里是僵直的空荡,完全失去了焦距。
"那个……小林儿,你躺一下,我去给你冲一杯奶粉去……"他是先去洗手间打理自己去了。假老师澡冲到一半,蓦然,却听到大门"啪"地一声轻响,再转回卧室,发现人已经极快地跑出去了。
林清和记忆中,再也没见过比那天晚上更白的月亮,那个疯狂的白月亮,下弦月,畸形的白亮,像一绺薄透刀刃,光芒太刺眼,他变得像白化病人一样,对光线敏感,他觉得它的光厉得烈得像要把自己灼伤活活剥皮凌迟掉一般!
由于从小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完全没有任性或者多愁善感的特权,林清和从来不是个遇事激动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可是这一次,他真的太想太想哭出来,那种耻辱是无法吐露清楚的,有力难拔,像是把像尿液鼻涕一样污秽的东西揉进了他的血液里,有苦说不出。只是心里发堵,堵得心脏仿佛成了身体里最大的一枚恶疽,肿胀着,要溃烂出腐臭的脓汁。
及至走到楼道口,恍恍惚惚地,觉得有人用西装的丝质衬里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了他:"清和,清和,你没事吧?"钟炎用手一摸他的下身,一手的温腥与湿腻,大少爷一下子狂怒飚起火来,扬手就给了旁边一直哭个不停的陈晃一个巴掌:"你明知道那家伙下午叫清和来这里补课就没安好心,怎么到现在才来通知我?!"
陈晃仍是哭得一脸憨傻,把眼泪鼻涕抹得满脸都是:"我、我不知道他那么大胆哪,我、我回到家里,发现这里那条备用钥匙不见了,我、我……打电话给林清和家,发现他没回去……呜呜,才发现不对头。"陈晃本来一心一计,让钟炎撞上林清和被侮辱之后的狼狈相,让他反感林清和,从此对他上不了心,提不起兴趣的,可是,现在却发现,钟炎抱着那厮,一点也不嫌弃或是疏离,反而珍之重之,像抱着一尊传世钧瓷。
"没事了,清和……"钟炎想着,他快要晕过去了吧。谁知那林清和却把牙齿咬得"格格"响,双颊惨白,双眸锋芒寒寒,强撑着不肯在别人面前流露出脆弱,愣是撑着不晕过去。"真是有性格。"钟炎把他送进了医院。
林清和的那件事不久就上了报纸,虽然把真名隐去了,但身边的熟人都知道是在说他。校方让林清和休学一年,原先的跳级等于是做了无用功。那假老师的底细叫钟炎给起了出来,这件事的震动很大,警方调查起来,连白老师原先在乡下做的那些缺德事也给顺藤摸瓜给彻查了出来,几件事,让那假老师可以足足蹲上十年的班房。
从医院里回到家,打电话给以前的朋友,他们都不接他的电话,写信啦,发email之类的,也没有人理会。本来嘛,也不指望别人会感同身受。回到了学校,见了同学,他们都特意躲着自己,就是迫不得已面对着他,都很不自然。别提当什么班干部了,就连班里的活动,老师都总是找借口,不让自己参加。走在校道上,总是有人背地里对自己指指点点。
那天,自己最喜欢的物理老师李老师回来看大家了,还带来了她新添的小女儿,林清和也想凑上前去看看,那老师一看到林清和,竟然一把把自己的婴儿抱进怀里,好像怕林清和会伤害她。她僵硬的脸上,是一种隐忍压抑着的憎恶和厌烦,眼神整个缩回到眼眶里面,仿佛给林清和察觉到自己的表情,都是对自己这个正常人的一种玷污!她的表情在说着:"你这个怪物!走开!走开!"好像她认为,林清和表面上无论怎样装出良善温驯的样子,他实际上都已经蜕化变质成一种凶残、自私、择人而噬的怪物。
那天晚上,少年用一柄小刀,把自己手臂上的血管,裁剪成一簇一簇残破的缨络与流苏。父亲与大哥出去听那装b的歌剧去了,家里的保姆打开浴室,见家里那个平时最好说话的小主顾,静静地躺倒在浴缸里一池榴红血水中,身子半透明,好干净,好干净,像一枚雨水冲刷过的雨花石一样通透。
躺在医院的急救室里刚醒来,林清和耳边听到的竟然是,养父和哥哥在合计自己最好是死了算了,因为林清和生父的财产,一直是归养父保管的,如果自己死了,他们就可以有合理的理由侵吞掉那笔为数不少的钱了。
好像自己是忽然间,就信不过身边的所有人,只是急切地希望,日后自己身边要有钱,很多很多的钱,就可以不受任何人的气,不看任何人的脸色,而人总是势利的,变化莫测的,人的身上,总是或多或少,带着草履虫的根性,趋利,避害。
他像是豁然开朗,要进化得狡猾冷酷,才能生存下去,如果想要没有负罪感,只需要训练自己,把卑鄙无耻单纯当成一项更能赢过别人的智力游戏。
第 27 章
林清和在医院已经两天了,因为他的身体状况,医生又不能给他打退烧针,只能静脉滴注柴胡注射液,他情况时好时坏,一直退不了烧,人却早烧迷糊了。林贵对他的情况也不闻不问,程刚每天一下班就赶去医院陪着他。
林清和烧得脸色清白寡淡中透着不健康的潮红,双手痉挛着直咬牙,仿佛再一次沉坠到了那个噩梦里,用尽力气也挣扎不出来。林清和一向爱体面重仪表,肯定万万料想不到,自己会在程刚这个自己严重鄙视的脑残面前,病得体态尽失,瘫在床上全身抽搐,口吐白沫,像是巴蒲洛夫条件反射实验里那条最后被割去了小脑的狗。程刚看着他,却也并不觉得他落魄丑陋,看到他不适地轻轻扭摆者身体,眼角拖下一行泪来,忙替他换了新的冰袋敷在头上,又用手擦去了他的眼泪。
每次林清和烧得抽起来,程刚心里都会紧张得要死,一摸他手冰凉的,想来是打了太多的吊针,体温骤降的缘故。程刚为了帮他快点退烧,竟然把他搂在了自己怀里,林清和因为全身发寒,竟然也哆哆嗦嗦地抱住了程刚。林清和的睡脸意外的有种宁谧的俊美,程刚抱着他,竟然忽然之间觉得心满意足,连病房那满是来苏水气味的空气,吸进肺尖也有了淡淡的甜。
程刚尴尬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原来,纵然林清和一直对自己很刻薄很无耻,也很看不起自己,可是,自己竟然是喜欢他的。程刚酸酸地笑了一下,感到下颚的肌肉都让心里突然来袭的绝望弄得僵痛了,最后自己也不太可能会得到他,他们根本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小白配精英的幸运,显然不太可能属于自己,而且,关键是,人家林清和对自己,可是一点儿也不感冒呀。
程刚把林清和的脸贴上自己的脸颊,想着,就是这样,在他察觉不到的状态下,放纵自己喜欢他多一些时候,也是幸福的,也许,这就是自己最好的命运了吧?生命中,有些遇见的人,注定是自己心里永远无法弥合的伤口。因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一个人在鬼迷心窍一般,失去理智也失去节制地一厢情愿喜欢着对方。
程刚探了探林清和的被窝,脚的地方凉冰冰的,他走到走廊装热水的地方灌了两个暖水袋塞到了他被窝里的脚旁边,又把背子拢好。他父母来探视,他才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医院饭堂的饭可是大家英雄所见略同地觉得又贵又难吃,程刚吃不知味地扒完一碗饭就回病房去了。
程风也来了,看到了林清和,他颇吃了一惊,是惊艳。那男子清水脸,五官精致,眼尾有一点点上挑,正病着,脸型太瘦了,那种漂亮仿佛充满矛盾——又刻薄又易碎。自己那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怂包哥哥,居然找了一个这么出色的族里人?!他第一次有点对那个考了两次大学才考上重点大学,考了两次英语专业八级才勉强通过的窝囊废刮目相看。
程刚灰头土脸地回来了,穿着一件旧旧的运动装,一身汗酸味。
"哟,怪不得以前爸妈给你介绍了那么多'白鲛'和族里的女孩,你都不追了,原来是看不上他们啊。"程风痞痞地开腔了。
程刚意外地从弟弟的声音里发现了尊重,可是弟弟对自己的看法,现在根本完全无关痛痒:"可别这么说,我们很可能不会在一起的,人家可看不上我哩。"
程风的语调又恢复成一贯的轻蔑:"咳,我说呢,有谁会喜欢你这种又蠢又拗的人?除非他脑子有病吧。"
程刚哑哑地干笑了一声。
病房里这时飘过一股幽香,香味不浓,可是又贵气又细腻,丝丝缕缕都变化莫测,就像一只神秘的穿着飘逸的锦缎衣服的柔腻手臂。钟炎又买了骚包的香水。
他走进病房看着林清和。看到自己往日挂记的人直挺挺躺在床上,额发肮脏地濡湿了,嘴边还残留着呕吐物,像看到了死去的斗鱼褪去了身上斑斓的虹彩色,莎乐美脱去了七色舞衣,眼前一切简直索然无味,林清和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一下子下降了很多。
程刚看到钟炎几不可查地嗅了嗅空气,皱了皱鼻子,那是他心烦嫌恶时最明显的表情。
"他也真是下作起来了,竟然跟你这种社会底层的人渣混到一块儿去了。马上整个人显得,啧,一点气质都没有了。"钟炎看到林清和被子下那一拱还不甚明显的弧度,连巴望他死在那天,那个被蹂躏的晚上的心思都有了。
"哎呦,我的大老板,他可是正病着呢,还怎么样有气质给你看啊?"程刚心里觉得非常非常对不起林清和,钟炎是因为自己的缘故才嫌弃林清和的吧,是自己太过不识时务,耽误了他和钟炎这么有钱又有学历的海归在一起。毕竟,他们才是适合在一起的。
"那个……他其实一点都不待见我的,是我自己用强的……"程刚低下头,声音像蚊子哼哼,"他应该是喜欢你的。"
"你倒好,捡了便宜再卖乖?!"钟炎咆哮,"呸!谁丢了谁捡走!反正我是再不稀罕他了,什么烂货贱玩意儿!"他用一片纸巾捂住鼻子,走了。
程刚紧紧抱着失去意识的林清和,替他觉得满心委屈,自己是罪魁祸首,是自己阻挠了他和钟炎在一起,一步登天的机会。大活人哪,都有丑的时候,老的时候啊,怎么能要求别人时时刻刻都那么美好,除非是抱着一个完全没有人气的玉人儿:"他竟然嫌弃你!他有什么资格嫌弃你?!"
林清和被他抱得憋气,扭动着挣出去,伸出手臂在腹前挡了一下,好像生怕自己在辗转反侧时,程刚的手臂撞到自己柔软的腹部似的,脸上恍惚闪过去一个微笑。程刚把手覆在他的腹部,感觉到胎儿的几下跳动,像是最脆弱的一种鼓点。程刚心里泛起一股似喜似忧的感觉。
到了晚上八九点,程风和父母一起回了家,詹医生来查了房,林清和的情况又不太乐观起来了。他像是努力挣扎着,气喘吁吁地和什么东西在搏斗,程刚怕他用力不当弄伤了自己,连忙跑过去抱住他,谁知按也按不住他,反而被他当成了那个敌对的人。
林清和竟然用尽全身力气,在程刚手臂上狠狠咬了下去,还左右摆动着头部,像要从程刚手臂上生生撕扯下一块肉来。程刚痛得大叫,林清和满嘴是鲜血,冷战打得牙齿"格格"响,迷迷糊糊地说着:"姓白的,我要把你心里的血也吸出来!一定也是黑的!"说着又是一口咬了下去。
林清和牙齿极好,咬得极狠极紧,显然对这件事,他也一直酝酿着一肚子经过那么多年九蒸九焙浓缩蒸馏过的愤怒无处发泄。程刚痛得眼前一黑,想要昏过去,见邻床的人一脸大受惊吓的神情望着自己,只好忍着疼痛勉强说:"这小子,这一咬起人来,算是有点男人味了,跟头狼似的。"
心里却一阵悲哀,他想到了,一件太过不愉快的事情的真相,完全弄明白过来了——原来,林清和真的不是贼,当时那个人说过自己姓白,那姓白的留他下来,一定是对他做了什么极其下作的龌龊事!像是被雷贯穿了脊椎,程刚身上从头顶到脚跟,一线而下一阵凌厉的痛。
他只觉得一种不可挽回近乎天崩地裂,自己好心疼,好心疼,却像痼疾一样,吐露不出:"对不起,对不起,原来都是我把你害了……都是我……都是我……"自己抱着林清和哭起来,可是又不能痛快哭出来,那种深深悲哀竟然像一块坏死在体内的淤血一样,无法化散。
到半夜林清和脚边的热水袋凉了,他又翻来覆去睡不好,连带把趴在他床边睡的程刚也吵醒了。那程刚竟也不再去拿热水,直接把林清和的脚揣到怀里渥着。林清和要小解,又没完全恢复意识,可是他生性自尊爱洁,半迷糊半清楚、半梦半醒间,竟然也宁愿翻来覆去睡不着忍着,也不愿意直接遗在床上的。程刚想了好一阵才明白过来,这是让尿给憋得睡不着了,把他架了起来用了便盆,才听到林清和的呼吸声舒缓均匀下来,就又喂了他一些热水,才感到他身上有了微微的暖意。
到半夜林清和脚边的热水袋凉了,他又翻来覆去睡不好,连带把趴在他床边睡的程刚也吵醒了。那程刚竟也不再去拿热水,直接把林清和的脚揣到怀里渥着。也许是由于一直在心里熬煮着的那股攻心慢火给彻底发泄了出来,又睡了短短的一个好觉,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林清和渐渐清醒了过来。双脚暖融融的,好舒服,仔细一看却发现是让程刚给揣在了怀里面,不由有点觉得这人这么这么酸这么做作,可是心里还是泛上软软的一股暖意,是让人变得像剥了壳的蜗牛一样没有招架之力的那种暖意。
从小到大,因为没有人对自己特别好,总是受不了别人对自己的哪怕一点点好,一点点关照,到最后才发现,原来,别人对自己好,只是一种物资交换,各取所需罢了。原来,那些小时候同情他的人,只是为了换来造福别人的优越感,回到家里就拿自己的凄苦身世给佐饭的菜加味。
长大后,慢慢发现,自己条件也不是太差,长得可以,成绩也算中上,于是身边也出现对自己特别好的人,但那时,自己不算不起眼了,那些好,也是有条件的。可是他,终于是,慢慢把自己的脚,从程刚的怀里抽离了出来。
第 28 章
身上的衣服湿腻腻的,林清和睡不好,摇晃着想要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一杯水。渴……简直是五内如炙,像被人架在慢火上烘烤过,可是头晕得厉害,站不起来。自己满嘴的血腥味,舔了舔唇,又擦了擦嘴边,他惊异地发现,有血!
"你终于醒了……"程刚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递给他一杯温水,林清和用那杯水漱了漱口,程刚又递给他一杯水喝。林清和竟然有点过意不去,原来程刚一直守在自己旁边,也睡不踏实。
林清和慢慢把水喝完,发现程刚又屁颠儿屁颠儿地跑去拿了一个保温饭盒过来,从里面乘了一碗粥给自己。林清和发现,自己真的是,很饿了。
"这是我妈煮的小米红枣粥,小米是我们老家的亲戚捎来的。你喜欢吃小米粥,还是喜欢吃大麦仁粥?"程刚只觉得能够多照顾他一些时候,都很满足了。林清和不搭理他,闷头喝着粥。有素质的人吃饭是不发出太大声音的,程刚只觉得林清和连喝粥的样子都秀色可餐,相比起来,自己吃饭时总是不停吧唧嘴发出很大的声音,简直就是影响市容。
林清和又睡了一会儿,到了早上詹医生查房的时候,他的烧基本上都退下去了,只是身上和手脚四肢都酸沉乏力,只能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长得真帅啊,我在医院这么久,还特少见到像他一样鼻中隔这么直的人呐。"是来给他换药的护士。
"别看那人长得帅,心狠着呢,那个陪床的人为了他几宿没好好睡觉了,还抱着他哭,可是人家一贴着他的身子,他张嘴就咬,都把那人咬得痛得差点死过去了。这种长得精精细细、白白净净的男人,最好不要去招惹,阴鸷心硬,都是白眼儿狼!"隔壁床的人搭腔了,谁说只有女人才会妒忌长得出众的同性?
这时,林清和忽然睁开眼,望定邻床那人,颌首微微一笑:"你算是说对了。"那人只尴尬得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
到了中午,程刚怕林清和吃不下医院里做的饭,专门去仙踪林给他买了饭和乌鸡汤。毕竟是大病初愈,再好的饭食也入不了口,林清和吃了几口就直倒胃,只能把痰盂从床底下抽出来吐在里面。
程刚拿了杯水给他漱口:"哎呀,这可怎么办好?"
林清和只白他一眼不说话。
几天之后出了院,为了感谢程刚父母对自己的照顾,林清和决定去他们家拜访。程家两夫妻见了林清和,像遇了活龙一样高兴,不停地说自己的大儿子从小性格不好啦,继承了两夫妻相貌和性格方面的缺点啦,又内向又暴躁遇事又冲动,请林清和看在他人不精细、无心犯错的份上,不要去法院告他啦,blabla数落贬低了自己的大儿子一大通。林清和瞥见那个程风一直在一旁端着一杯果汁边喝边冷笑。
"咳,程刚那个孩子啊,从小一点规矩都没有的,小的时候啊,亲戚家里送来了荔枝,他竟然不和我们打过招呼,弟弟都没吃,他就自己偷吃了。俗话说,三岁看老,从小就看出,那孩子没多大出息,重欲,就知道个吃、玩。"那个母亲说。
林清和像咽下苦药一样勉强笑了一下,心想,还以为是自己这样从小寄养在别人家的孩子,才会遭遇"偷吃"这样不公平又侮辱性的词眼的攻击,不过自己从小就怕被别人辱骂贬低,所以,即使小时候林贵一天三遍打开冰箱,向自己炫耀他那些进口水果糖果和饮料,自己都只是暗地里咽咽口水,从来不去碰他的零食,免得招惹口实;可能是因为这样,自己长大后自制力才会特别好吧?
没有想到,这家人,同样是他们自己的孩子,聪明的小儿子想吃东西就可以随便吃,脑筋有点笨的大儿子吃了东西就算作是偷吃。再说,哪里有父母不停地在外人面前贬低自己的孩子的?林清和知道他们是怕自己到法院告程刚,给他们家蒙羞,可也不用把自己的儿子说的那么难听吧?
那程风头发梳得滑滴滴的,父母虽然都是工薪阶层,自己也还没有出来工作,他竟然浑身上下穿着名牌,衬衫和牛仔裤都是Levi's的当季新款,把自己打扮得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他笑起来一脸的精乖自满,林清和也见过不少这样的"人精",都是做事极会算计别人的。
他很可能对父母口甜如蜜,然后从小就一直抓住哥哥是个平凡的"黑鲛"这个痛处,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哥哥身上吧?程刚其实已经很努力去做事了,前段时间他每天白天上班,晚上复习英语,中午都不休息在狂做习题,才终于把英语专业八级给过了。可是,作为父母,他们竟然看不到他一丝一毫的努力,只一昧宠着这个小儿子?!
"呃……我觉得,大刚这人其实蛮好的,挺实诚的……只是我现在忙于学业,我也想,他作为一个男人,应该趁着这两年的机会好好进修一下,日后等我们都有了自己的事业……才考虑结婚的事情不迟。"原来两个人小的时候,都被家里人认为是壁橱里的骷髅那样,上不得台盘而只会给家里蒙羞的孩子,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这点深深触动了,鬼使神差的,林清和竟然给程刚台阶下,到时候,再说什么性格不合所以分开之类的就好了,至少他们不会像现在这样看不起程刚了。林清和满意地看到,那程风诧异得被果汁呛住了直咳嗽。
程风像被严重刺激到了:"什么?你居然喜欢那个白痴?"
"请注意你的用词,白痴绝对过不了英语专业八级,这是常识。"
"什么?他到底给过了?他怎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们?"他母亲很诧异。
"笔试有两次机会呢,他拿到证书给我看过了,显摆嘛,我们这些辅修的人是不能参加专业英语考级的。"其实是,因为程刚不想让证书寄到家里,就托相熟的同学送去了单位,刚巧被林清和看到了。程刚已经被家里人的一次次伤害弄得对他们封闭自己了吧?自己辛苦拿到的证书,如果喜孜孜地拿去给家里人看,很可能又会收获一顿冷嘲热讽吧?
爸妈可能会说:"为什么人家都是考一次就过,而你要考两次?对门的阿明考上北大的研究生了,别人都不显摆,你搁这儿臭显摆什么?"他那个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尖酸刻薄的弟弟可能会说:"头回发现你和大猩猩是有区别的。"
林清和决定做给他们看,故意大摇大摆进了程刚的房间,四肢摆成一个"大"字躺在床上,等程刚下班回家。程风推门进来看了一眼,气呼呼地带上了门,林清和在床上不出声笑得肚子都抽筋了。
等到那程刚晚上下班回来,父母告诉他说是林清和来家里了,正在他的房间里休息。程刚忙打开房门,见林清和抱着双手,冷肃着一张脸坐在椅子上看着自己,指指门背后:"飞镖盘上钉的那张打印出来的照片,貌似是我吧?是有人之前发到学校论坛里的那张吧?"
"……"程刚完全石化在那里,忘了这张画很久了,谁知道他会突然来家里"突击检查"呢?
"看不出来,你可阴损着呢,你要下降头,至少也等这个小的出来了再说,到那时候,你就尽情地扎吧,你一天用飞镖扎烂100张1000张这种东西,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敢情这孩子出世以后不归你养,不跟你姓,就不是你儿子了?"林清和情不自禁把手捂在肚子上,"这种东西可邪门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可不能随便用这种下三滥办法来对付别人!怪不得这孩子一直长不大,原来是你这个损人不利己的,竟然还专门在家里布置了这么个'阵法'!"
程刚扯着嘴角,哭又哭不出来,笑也笑不出来,默默把那张戳得稀巴烂的照片取了下来。
"还有,我就一凡人,不用请那么多大罗神仙下界捉拿我!"林清和暴怒着走出了屋子,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多呆在这里了。算是自己眼睛长到狗身上了,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老实巴交的一个人,原来也有这么惹人憎恶的阴暗刻毒的一面!
程刚心里一直有一个疑团,那个姓白的究竟对清和做了些什么?周末不用值班,找准一个空挡去了市图书馆的期刊借阅室,翻出六年前的旧报纸细细查看,果不其然,看到了一日社会版的头条报道"禽兽代课老师猥亵男童,重点中学校长停职查办"。虽然上面用了化名"小H",可是熟悉这件事的人,都知道,这种假名根本是欲盖弥彰!林清和在那时,该是背负着多么大的压力啊,如果是自己,很快可能会撑不住跳楼自杀的吧?
第二天回到公司,林清和已照常回来上班,见到程刚,连白眼都省略了。程刚心里七上八下的,跟单搞错了好几张,去出入境管理处又延错了一个客户的签证。到了中午午休的时候,程刚饭也顾不上吃,觅个机会就跑到林清和的办公室里。
"那个……我都知道了……那姓白的……是个人渣……你真是坚强,那样也挺过来了。"程刚低头小小声说。
经历过一些不堪经历的人,其实最希望事情平滑地不着痕迹地被人们淡忘,而最不希望一些人假"关心"之名,可以不负责任地肆意刮下自己心中那道愈合不了的伤疤。有些人在射球准的时候,把球射进自己队的网,程刚很准确地犯下了这个大忌。
"你……你这是在可怜我么?!请问你有什么资格将自己摆到一个如此高高在上的位子上呢?!"林清和快被他气晕了,他克制着自己才没有"呼啦"一下子站起身来大力拍桌子,可激动的情绪还是惊扰得肚子里的小子也跳动个不停,他也顾不得安抚,只想一口气赶走眼前这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这么多年来,他学会扔掉别人的可怜和施舍,简直把那当成了,是强加给他的另一种形式的暴力。
"我……只是觉得你好可怜……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照顾你的……"
"可怜的是你吧?扔到大街上也没人要的东西,长得抱歉还欠伶俐,怪不得你家里人都不喜欢你,你天生就是坏别人的事的!"
程刚低头,受惊的小动物一样躲了出去。
见程刚今天胳膊还是一拐一拐的不灵活,林清和原本想等一下托柔柔把一瓶碘酒给他的,这下子,扬手就给扔进了垃圾桶。
第 29 章
"B超检查一切正常呢。"詹医生说,病房里,蓝先生和叶先生嘴角带着一弧微笑,林清和却神色不定。寄居在他身体里这团玻璃鱼一样半透明的肉粉人形,手长脚长,微微阖着眼睛,刚才在检查的时候,它含了含手指,又打了一个呵欠,仿佛不耐烦父亲开始对它重视只是因为要把它出卖成一件商品。
"是个男孩呢。"詹医生对他们二位说。
"太好了,有件事情很突然呢,清和,所以我们都来不及告诉你。我们有个亲戚意外怀孕了,我们让他不要打胎,就把他的孩子和你的孩子一起收养了,"叶先生热情洋溢,喜上眉梢,"他那个是个女孩子,我们一下子儿女双全了!"
蓝先生那人一看就知道怕吵,不喜欢小孩子闹腾,在他看来,如果可以把孩子们都训练得可以几小时一声不出、一动不动地做模型、看画片,那是最好不过的了。他有点厌烦:"是男孩儿呀?那日后领回去,家里,不就翻了天了?"
林清和心里一下子又发起堵来,原先三个人在签合同的时候,他们也没提出有这个变故,现在看来,那个时候他们那个亲戚已经有了,是他们在耍滑头了,签约时故意没有说出来把这作为一个前提,如果林清和说他们违约,他们大可以请人作证说,签约的时候,他们的确对那亲戚怀孕不知情。现在瞧这势头,蓝先生是个爱静的人,先就不太待见自己未来这个儿子了,加上未来那个女孩又是他们的亲戚,说是不袒护一方,平等对待,肯定是有水分的。怎么说也得先对得起亲戚,毕竟比自己这个非亲非故的外人亲厚得多了。
三个人告别的时候,林清和自己都感觉的出来,自己脸上的表情有多么生硬。林清和回到家里考虑了很久,觉得还是不要把孩子给他们了。这件事情他没有犹豫太久就决定了。完全是因为,他自己也是收养的孩子出身,也完完全全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步此后尘。
林贵的父亲林赢当年收养了他,大家都说这孩子天生好福气,掉到福窝里了,林先生夫妇是最和蔼亲善的人了。大家都不知道,在外头看到的只是林赢的官方脸孔。他也不是暴虐爱发脾气之类的,但是,那些面带微笑、行动起来不焦不躁不疾不徐、看起来特有文化有教养的人,折腾起人来,那是比挨那些大老粗胖揍一顿让人难受不止十倍的。
林清和还记得,第一次去到他们家,林赢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当时他才六岁,别人告诉他,他的爸爸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要跟着一个亲戚一起生活了。
当时林清和父亲的遗产都归林赢暂时接管了,自己只带了一旅行袋小小的行李,装的只是一些冬夏换洗衣服。林赢挽着他的手对他笑着,让他叫自己叔叔,慢慢日后叫爸爸。林清和打小容易害臊,乍一遇到陌生人,只低着头说不出话,而且他也不太喜欢这个亲戚,小孩子的直觉出奇灵敏,他感觉到林赢的笑容像一层闪闪发亮的清漆一样涂在脸上,只是在装点自己,却丝毫渗透不进眼角眉梢的纹理。
林赢一开始也没对他怎么样,吃饭之前还手把手教他洗手,教得一板一眼用了半个小时,就像他过去是睡街边的叫花子。
然后,林清和坐在陌生人的餐桌上,紧张得直想吐,那林赢的老婆还假笑着不停夹菜给他。饭吃到一半,林赢忽然对林贵说:"小贵,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林贵点头说好。
林赢就说道起来:"过去,在乡下,我上学的时候,家里养了一条狗。那时我们家穷啊,人都吃不饱,不过也喂了狗看家。每回都是我省下自己的馒头喂它。每次我一回到家,一喊它的名字,它就'汪汪'地答应我,后来时间长了,它一看见我就高兴得汪汪直叫。都是我在给饭它吃啊,那东西也知道感恩的。"
这父子俩心有灵犀,林贵马上会意,拿手指着林清和:"那他不是连您过去养的那条狗都不如?以后都是我们给饭给他吃了,他刚刚见了您,竟然不叫叔叔!"
林赢不说话,就是微微笑,可林清和觉得他越笑,自己身上越冷。
越是内向、家教好的孩子,去到新环境,就越容易吃亏。饭后吃水果,林赢剥开一个橘子,分成一瓣一瓣的,还是微笑着叫了林清和过去,赏赐施舍一样递给他一牙透明橘瓣。林清和捏着那片橘瓣,看到林贵在旁边已经干掉三四个又黄又大的橘子了。林赢鸡贼,知道林清和那孩子脸皮薄又规矩,不会自己去拿来吃的。隐隐约约觉得自己吃亏不小,又说不出口,林清和手里攥者那瓣橘子,心里十分震动,感觉到受了某种莫名的侮辱,把它放干了也没有吃,只是,从那以后,他就有点排斥吃酸的东西。
更坏的事情接踵而至,林贵比林清和大8岁,他小学一毕业,就去了高价的寄宿学校上学,只在周六周末回家。林赢的妻子也是他公司里的秘书和会计,两个人一早就上班去了,一日三餐在外面下馆子解决,叫家里保姆随便做点什么给林清和吃就成。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多的炖柚子皮、豆腐、白菜、没人要的老菜心、胡萝卜,林清和觉得他们像是在喂兔子,甚至小时候还一度认为自己的人生目标是每天吃上肉,林赢还要说:"小孩子肉吃多了肠胃不好,吸收不了。"
只有每个周末,林贵回来了,才会坐在一起吃饭,林贵碗里是两个鸡腿,林太太碗里是鸡胸鸡背,林赢碗里是两个鸡翅膀和鸡爪鸡屁股,特别狡猾刁钻的人一般都有些怪癖,林赢的怪癖是嗜吃鸡屁股。林清和碗里是鸡脖子和鸡头。后来林清和考试回回都前几名,林太太干脆连鸡头也不给他吃了,搛到林贵碗里,因为看来是吃什么补什么,吃鸡头补脑,怎么能允许外头来的小要饭比自己的亲儿子要聪明伶俐?
林赢对自己差劲到这个地步,林清和肯定也对此颇有微词,他长得水晶娃娃一样惹人喜爱,在学校里,他总是能碰到一些非常好心的老师,都觉得这孩子从小没爹没娘的可怜,又一脸菜色,明显营养不良,就问是不是收养他的亲戚对他不好,林清和觉得难得有人这么关心自己,被软化了,也对那些老师诉苦,说林赢他们家人有多么多么坏、多么吝啬。老师也有捎过零食和壮骨冲剂,让他在学校里吃喝。慢慢的,林赢一家的尖酸刻薄在林清和的老师们中间传开了,林太太有时来参加林清和的家长会,她从老师们对自己的态度里,也能琢磨得出来,林清和在老师面前说了许多两夫妻的不是,本来也是他们太过分了,这孩子一不是傻子,二不是哑子,不说他们的坏话反而出奇。
第 30 章
林太太回到家,气呼呼地把事情跟林赢说了,那林赢听了,竟然还是只是微微笑。事情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两个月,林清和以为林赢没有追究自己的责任,刚刚为自己的平安无事而暗自松了一口气,事情却在有一天,林清和上课的时候,却猝不胜防爆发了。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当时班主任正在讲课,有一个穿着肥大俗艳大花衣服的女人突然直直冲进了教室,哭嚷着蹿到林清和面前,揪起他的头发把他从桌上拎起来,照脸扇了一个大嘴巴子。林清和被揍得两耳嗡嗡直响,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家里的那个从乡下请来的保姆。平白挨了这么劲爆的一巴掌,林清和莫名其妙。
"这位大嫂,有话好好说,不要打孩子呀。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你有什么事,等下了课我们再解决,请不要影响学生们上课。"班主任喝止了她。
一下课,那个剽悍的保姆就拎小鸡一样把林清和和他的书包拎到了办公室。
"老师,您给评评理,我今天早上,主人家给我刚发的工资,被这个小兔崽子给偷了!"
"不会的,林同学算是班里最品学兼优的孩子了。"
那保姆却打开了书包暗袋的拉链,里面竟赫然装着1200元纸币!林清和完全给弄蒙了,他当然不知道,钱是他睡着了之后,半夜三更,林贵按照林赢的指示,偷偷塞进他书包里的!
那保姆指着他:"林家那么好的一家人,就不应该收养这个孩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惹人讨厌的孩子!他就是个说谎精、瞎话篓子,十句话里没有一句是真的。平时在家里就经常小偷小摸的,偷林家的钱,林先生说了他两句,他就记仇了,出去到处跟外面的人编瞎话说,林先生待他太刻薄了,不给他吃不给他穿,其实是他自己挑食不长身体,多好的衣服都容易给他穿破。别看他长的好,他可鬼着呢,如果不是这一次被我抓住他,他总有办法说不是他偷的,推得干干净净!"
保姆其实心里也可怜这孩子,不想做这个帮凶,可是,如果她可怜这个孩子,谁来可怜她的孩子呢?林赢威胁她说,如果不给他演好这场戏,就要她马上卷铺盖走人。家里小儿子要吃奶粉,乡下的几个女儿要上学,她的男人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她自己一个人出城同时打好几份工,才能勉强养家,如果林赢辞了她,赚的钱就不够家里花销的了;而且这个林先生最阴险了,得罪不得的,要是得罪了他,他诬陷她偷了他的东西就惨了,保姆手脚干净是最重要的,要是那样就再也不会有人请她干活了。
班主任一开始也半信半疑,可是钱总是从林清和的书包里搜出来的,眼见为实,老师顿时心里很震动,觉得受了这个孩子的愚弄,他平时在学校装得那么乖巧可怜,原来只是为了博取别人同情,以此来报复教育过他的养父。
回到家里,林赢仍然是微笑着问了他一句:"看你以后出去,还说不说嘴了?你再到处说嘴,我还有办法治你!"
从那以后,老师们对林清和都很冷淡了。开学的时候同学们交学费,有一个同学带到学校的钱装在一个铁盒子里,钱被人从铁盒里偷了,又在铁盒里塞了差不多同等重量的纸。校长把怀疑目标锁定在班上好几个人身上,很不幸,这次林清和被怀疑上了。
这件事惊动了校长,放学后,才上二年级的几个小小嫌疑人都不准回家,留下来接受审问。校长认出来,林清和是那个班级会议上自己亲手颁过奖给他的学生,当即说:"不可能是他,让他回家吧。"
班主任马上在旁边插了一句:"很可能就是他,这孩子是个说谎精,嘴里没一句实话。"这个世界真的是不太适合敏感的人生存,因为人啊,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总是觉得自家的孩子是天才,抱着他亲了又亲,而把那些卑劣的、暴虐的、杀伤力极强的标签胡乱黏贴在别人家的孩子身上。
林清和把噙在眼眶里欲坠未坠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脸色像被霜打了一样煞白,脑子却转得飞快,心想这时再解释也没有人会相信自己的,他闲时最喜欢看书,尤其是侦探小说,他灵机一动:"你们可以请人检验那个铁盒上的指纹呀,保证不是我的。"
校长一想,也只有出此下策了。找人保卫科的人检验了铁盒上的指纹,又取了班上同学们的指纹进行对比,才发现果然不是林清和干的。然后,老师们又议论,林清和怕也不是什么好孩子,才这么小就知道指纹啊这些东西,可见他多么阴沉有心机。
真相查明的那天晚上,林清和没有回家,学校附近有一条铁轨,他决定沿着铁轨走下去,离家出走,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打工。想起自己父亲早逝,一个人孤零零活在世界上,他就不由得把差点溢出眼眶的泪水一次又一次憋回去。走了一段路,他冲动过去冷静下来,转念又想,说不定这又是林赢的奸计,想逼自己离家出走,反正他们是不会来寻找自己的,自己一旦失踪了,他就不用养活自己了,又可以把自己父亲留下的钱名正言顺给侵吞掉。而自己年小力薄,万一给坏人抓住了折断手脚戳瞎眼睛做了乞丐,岂不更惨?结果他沿着原路又折回来了。
在家里那种处处低人一等的感觉,让他非常没有自信,平时总是低着头含胸驼背走路,很少笑,也从来不大声说话,对自己的要求高到了刻薄的地步,成绩有一点点不好就觉得自己笨死了。他颇消沉地自暴自弃了一阵子,不想读书,想早点出去外地打工挣钱自己养自己,不用再看林赢一家的脸色,仰人鼻息过活。后来,上了中学,发现自己成绩拔尖,人缘其实还不错,他才决定,自己不能再对不起自己了,因为别人已经对不起自己了,这才慢慢恢复了些自信,可是,他自己清楚的很,自己骨子里从来没有自信过,自己其实还是那个每晚躲在被窝里不出声哭泣的弃儿,童年的那些不愉快的经历,烙印得太深了。
他觉得正是自己从小寄人篱下的生活,让自己变得这么没有自信,这么不容易快乐,这是一种失败的性格,而他希望这孩子能够在受人宠爱的环境下长大,受了伤害,有人安慰他,做错了事,有人规劝指导他该如何做人。这种环境下长大的孩子性格明朗自信,人为人处事也要灵活得多、心里素质也"皮实"得多,也容易让他自己开心。
毕竟自己受过一场又一场罪,他不希望这孩子将来,也因为不幸遇到那些叉开双腿附在别人身上吸食生命活力的恶人,而变成木讷呆板、畏首畏尾、尸居余气的套中人。林清和于是决定,还是自己抚养这孩子吧,还要自己倒贴钱进去,真是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林清和这人有个毛病,要做什么事情,只要一决定下来,就要预先计算一下,大概要花多少钱。违反了和蓝先生叶先生的合同要交20%的违约金,他要先赚到三万块,然后,孩子出生以后,要在相熟的人户头下挂户口,又少不了一笔相当金额的钱给别人"浇浇手"。
他开始上网搜索各种兼职,谁知由于他考了BEC高级,找到的净是商务英语的翻译啦,国外剧集的翻译啦,网站翻译啦,都是在家里需要熬夜赶工的。
一连几夜,林清和都在赶工给国外的剧集翻译字幕,现在流行的可都是恐怖片或者悬疑片,搞得他自己有时候稍微有点风吹草动,都神经兮兮地一惊一乍,肚子里的孩子让老爸的突然抽风搞得很不安,不时踢林清和一下抗议,把个习惯性倒霉的林清和弄得哭笑不得:"这下子你可高兴了吧,儿子?好不容易总算成了宝贝疙瘩了。"
第 31 章
11月份,天气转凉了,毕竟有了7个月的身孕,林清和没有穿厚西装,只能穿宽松的运动装,外表还是看不太出什么,可这孩子的位置有问题,越到后期,问题就越是显现出来。一开始是双脚双腿水肿了起来,到后来,他竟然全身浮肿起来,经常浑身酸痛不已,他又不想休学,盘算着这孩子是要2月中旬出来的,自己再坚持一下,捱到1月末放假就好了。
从前他看过一篇不可思议的报道,说一个美国少女在舞会上去厕所把孩子生下来,扔到了垃圾桶里,后来事情调查清楚之后,之前竟然没有人得知她已怀孕!事实上,那是可能的,因为现在身边也没有太多人注意到他的变化,只会有人说他吃胖了很多,啤酒肚都出来了。而他哥哥那边,又不肯把他跟进的业务放松一点,林清和每天忙完之后,往往倒在床上,觉得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最糟糕的是,那孩子后来居上,开始在他肚子里大刀阔斧地长大,每天每天让他的肚皮酸痛不堪。
他现在见了程刚,一句话也不说,只是默默从他身边走过。程刚每天早上都会送牛奶和鸡蛋到自己办公室,他都会原封不动送回到程刚的办公桌上。
这天林清和办完公事回到公司,感觉到自己简直像要散架一般,盆骨深处像被刀劈了一下一样猛然一痛,不由得用一只手撑着腰。
纤纤和柔柔在大堂看网上的美剧,边磕着瓜子边议论纷纷,而程刚在旁边用电脑一直不停地整理季度营业额EXCEL表。
"这个剧集翻译'逼上梁山做老爸'好象是新人哪,翻译得挺搞笑的。"
"哪里,我觉得他翻译得远远没有其他人好。"
林清和在旁边走过,为自己齿冷了一下——那个美剧翻译本来就是自己临急临忙赶工做出来的嘛!
纤纤那双一线天的小眼睛,把个林清和衔在眼底,眼珠骨碌碌转了一下,她抓紧机会挑逗帅哥的功力曾多次令程刚汗颜:"一定是林哥最近要应付的美女太多了,感觉你有点力不从心哦,整天把一条胳膊撑在腰后面。"
林清和也带着扭曲的微笑应景:"呵呵,肾亏,肾亏。"程刚见他进了办公室,忙狗腿地沏了一杯雀巢奶粉端了进去。那纤纤斜他一眼,撇嘴道:"倒是学会巴结人了,老板一去北京办事,他就忙不迭讨那个傀儡的好。"柔柔不以为然:"大学毕业,出来也一年了,怎么也会学滑头的。"
那林清和换了一双棉拖鞋坐在办公椅上,正撩起一双裤脚在不停地抓痒,只见一双雪白修长的小腿肿成了半透明的加长版水萝卜,由于血液循环受阻,双腿长出了许多奇痒难忍的小红疙瘩,一挠就破皮挤出一包水,雪白的腿被挠出一道道粉红抓痕。
程刚又紧张又心疼,不知道怎么样才好,忙蹲下去按住他的手:"哎呀,这个不敢抠的,你现在抵抗力不好,搞不好破伤风了怎么办?"
"唉,你儿子可真是个麻烦家伙,我从来没有这么难受过!"林清和立定决心不需要程刚的帮助,这段时间每晚熬夜赚钱,人又疲软又便秘还不敢喝凉茶,撒尿逆风走路骨松,一看到程刚便忍受不住爆发了,转念一想,又像在向他诉苦,遂冷哼一声,又说,"现在都流行现世报,你现在心里应该又畅快淋漓了吧?今晚你应该又跑去喝那个什么'冰火两重天'庆祝了吧?看看我这双腿,多像你酒精中毒那会儿。"
"那什么……奶粉……"程刚讷讷地把杯子搁下。见林清和有气无力地歪在椅子上,平时那么臭美的人,现在竟然若无其事地给别人看他有伤口的浮肿小腿,一定是难受到了极点,也累到了极点才会这样。
"不是三鹿的吧?拿走,到你儿子出来了再来谋财害命吧。"
"那什么……是雀巢的。"
林清和自己也是男人,认识到男人心中,被他吃过的那一方是会贬值的,果然那个囧囧的晚上他抚着自己的脸,还听见他鼓起勇气唤了一声"清和",听得自己全身毛孔都上了摩丝一样抖擞起来,现在却改口叫"那什么"了。
"你要是实在不知道叫我什么,还不如直接叫'喂',那样更直截了当一些。"
"呃……实在是对不起,老板。"刚才情急之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就脱口而出那么个称呼。这段时间,只要林清和一下班,程刚怕他走路的时候会不小心滑倒,总是在他背后默默跟着他,直到看到他回到住处。林清和其实一开始就知道,不过他的身体一天比一天沉重,走路拖沓,也甩不掉程刚,也就由他去了。
下班的路上,想着快要筹齐三万块了,以后孩子的户口,可以挂在程刚的家里,毕竟这是他的儿子,林清和绷紧的神经才轻松了一些,想着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他住的这公寓破破旧旧的,地段又偏僻,前段时间在前面的巷子里才发生过一个的士司机被人割喉抢钱的惨事,林清和本来想着搬家的,可是自己现在又没有那个精力,想着自己一没财,二又是个男人,没有人劫色。
走到那巷子里,一阵阴风吹过,今天程刚加班做报表没有跟来,不知怎的,忽然林清和心里有点毛毛的。忽然有手电筒照过来,林清和给晃得睁不开眼睛,一个外地人模样的人喊着:"老乡,我迷路了,想问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林清和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忽然那外地人身后有人小声说说:"看清楚了,就是他,就是叫我们'解决'的那个人!"林清和跑不快,忙用手机拨了110,那两个人冲上来按住了他,把他的手机掼在地下。
那个人把他拖进巷子深处按住,另一个人掏出了两支针剂一样的东西。林清和见暗处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把小刀,很可能是他们听说了巷子里最近发生的惨案,想要模仿那个割喉杀人犯的手法,把责任推到那个杀人犯的身上。
一个人迅速褪下林清和的裤子:"太恶心了,他居然真的是双性人,肚子里真的有个孩子啊。"
"不要碰我!"林清和推开他的手。这些人居然知道自己身上带着孩子,不单单要取自己的性命,而且大的小的都不留下。林清和觉得自己走到了这一步,也有点罪有应得,在学校的时候,自己就学会了用很不光彩的手段,对付了很多人,到了社会上之后,变本加厉,用这种方法帮他哥哥收购了好几家中介公司,他用的手法都是挖别人以前的疮疤隐私来威胁别人,让人吃了亏还有苦说不出的那种,有好些人从此记恨上他,要报复,也是很可能的。
他虽然慌乱,可是心里也盘算着,他们割断了自己的喉咙,只要不杀死那孩子,如果有人早点发现自己的尸体,送到医院里把孩子取出来,孩子已经7个月大了,还是可以活下来的。
"你们可以杀我,可是请不要伤害这孩子,如果你们答应我,我可以把银行帐号密码告诉你们,我的钱虽然不多,也是足够给你们逃跑用的。"自己从来都是茕茕孑立形影相吊,这孩子说到底总算是自己的亲人,不能不为他考虑。
两人并不听劝,一个人把林清和捂在肚子上的双手反绑在背后,林一个人对准他的肚子就把针剂扎了进去。林清和大叫着,不停地辗转挣扎,腾出手来捂着自己的肚子,双手让针管给刺出了几个血孔来,流血不止。那人在自己左腹注射了一针,又在右腹注射了一针。林清和非常恐惧,失去控制一样大叫挣扎着。林清和感觉到那孩子在自己肚子里一阵又一阵地涉死抽搐着,最后不动了,顿时觉得心灰意冷,大颗眼泪慢慢滑下了眼角,觉得他们现在就是杀了自己,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程刚下班的晚了一些,又不放心林清和,每次他下班晚了没有跟着林清和回家,他就会到他楼底下张望一阵,到确定他屋里亮着灯才离去。今天,他也准备这样做,不想,在经过他家门口那条出过事的巷子的时候,却发现林清和的手机跌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程刚心里顿时像被匕首扎了一下,他拨通了110,说了这里的情况和自己的大概位置,发现路边有几块砖头,就抓在手里冲进了巷子,就是那些歹徒太强壮了,也没有什么好怕的,能够和他死在一起,自己也很满足了。
他看到暗处模模糊糊有两个人正在挟持着一个人,冲上去就用尽全力,给了他们一人一砖头。那两个人恼起来,站起身来,用小刀向程刚刺去。那程刚见林清和瘫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是急坏了,他们用小刀把他的胳膊划出了几道大伤口,流血不止,他竟然全没感觉似的,只是挥舞着砖头用尽力气向两人拍去,想着自己窝囊了一辈子,不能临死了还象个懦夫一样服软示弱。
那两人也少见这样打起架来不要命的,一时无法脱身去杀林清和。林清和和程刚都报过了警,这时警笛声响了起来,越来越近了,两人一个人对另一个使了个颜色,竟然都跑进巷子深处翻墙逃了。
程刚想着救人要紧,搀起林清和,在街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就上医院去了。
第 32 章
"你是怎么看人的?怎么会这个样子?他被人强行给注射了引产的药剂!孩子也没保住,被毒死在肚子里了,唉……"詹医生对着程刚劈头盖脸一顿骂,"快点给他擦身,准备一下,孩子要小产了。"
程刚只能搀起林清和到了厕所里给擦身,发现林清和的肚脐眼两旁有两个血红的针眼,自己未来的儿子就这样变成了一块死肉。程刚又给林清和换上了病服,扶着他躺下了。
林清和见程刚手臂上的几处伤还在滴滴答答地往外不停流着血,有一个地方伤可见骨,也不知道是要说他神勇好,还是说他冒失好:"你快去把伤口包扎一下再说吧。"
"等一下我买饭回来,你尽量多吃点,睡得着就多睡会儿,我听詹医生说,明天你药效发作起来,会很辛苦的。"
林清和忽然低头,语气涩涩地说了一句:"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这孩子。"
"你快不要这样说了,你人现在没事,我都很满足了。"
"本来我已经凑齐了三万块违约金……我怕他们背着我对孩子不好,所以最后决定还是自己抚养他……"林清和说不下去了,只是揉眼睛。
"快别伤心了,这个时候伤心对身体最不好的,没了这个孩子,你以后可以找比我强得多的人再生的。"
程刚去包扎了伤口,几个伤口挺深的,消完毒之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疼痛难忍。
病房里,詹医生也在开导林清和:"等你好了以后,婶儿给你介绍几个好的族里人,保管比那程刚好,他父母说得对,那就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愣头青,扶不上墙的死狗!"
林清和却对程刚开始有点铭心感激,自己虽好,也不是百里挑一,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现在举世凉薄,如果是其他的什么人,在那样的紧要关头,为了自己的人身安全,早就抛下他林清和逃命去了吧?儿子可以再生,再漂亮的情人,等程刚赚到了钱,Pub里Bar里也会碰见一大把,程刚其实远远用不着对自己那么死心踏地,被砍得像个血葫芦一样还强撑着对自己傻笑。
程刚买来了饭盒和人参鸡汤,林清和无论如何吃不下,詹医生和程刚便劝他多喝些汤,明天引产药物发作的时候,可是要拼命的。
程刚扶了林清和去厕所刷牙洗脸,就扶他躺下了:"这个时候,你就是睡不着,也要躺着闭目养神,明天引产要痛好久的,我让詹医生到时候给你打止痛针,她不肯,说是为了你好。"
"你也把折叠床放下来睡一觉吧,你那伤口那么深,休息不好要发炎的。"林清和也劝程刚。以往在晚上这个时候,孩子总要肚子里动作一番,不是翻身就是踢动着用脚撑开他的肚皮,可现在自己的肚子只硬硬地往下坠着,像里头藏着一块石头,林清和心里空落落的凄苦,哪里睡得着觉,只一阵阵辗转反侧。
林清和突然见程刚躺在折叠床上一动不动,满脸都是泪水,想来他也是因为伤心和伤口的关系睡不着,可是怕翻身把折叠床弄出声音来吵醒自己,才不翻身的。林清和一愣,这人其实一点都不笨,相反比有的女人还细心呢。其实像程刚那样,太过于内向寡言、不爱表现自己的男孩子,如果长得不是秀逸出众,多半会被人以为是木讷呆笨吧。两人的目光对上,林清和却凑到程刚面前,用手揩拭了他的眼泪。有太多相同的悲哀,就像同时掉进了一个畸零的被人遗忘的罅隙,两个人都不能被外人充分理解,而只能互相拥抱。
到了早上五六点的时候,林清和被腹部突如其来的酸痛坠胀弄醒了,肚子霎时间变得硬邦邦的,腰部酸蚀得像有人在往腰里注射着强酸,肚子里像塞了一块胀裂得快破腹而出的石头,他感觉不算太难以忍受。
詹医生早晨六点钟来查房,见林清和脸色青白,浑身冷汗,就想摇醒程刚。林清和却摆摆手说:"现在还没到时候,让他先睡一会儿吧,昨天他跟那些人玩儿命一样打架,中的刀口都很深。"
程刚却迷迷糊糊醒了,揉了揉眼,去打了电话给公司和林清和的学校请假,说林清和昨晚和自己一起出了意外进了医院。
程刚见林清和嘴唇都掉了一层皮,像放残了的粉玫瑰花瓣,双手都一阵阵抽搐,忙过去抓住他的手,帮他擦汗:"再忍忍就好了啊。"
林清和却打掉他一双手:"你干什么?可别当我是女人,都爷们儿,不作兴这一套,我可最烦这么唧唧歪歪的。"
到了七点钟,程刚下楼去给林清和买了早饭,给他勉强塞了点面包、早餐奶什么的。到了7点半,程刚没去上班,那个领班文姐打电话来催他了,他说要请假,又支支吾吾说不出原因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好了,留下来也帮不上忙,有詹婶儿在这里。"林清和不耐烦地赶他去上班。
程刚见他也没痛得太厉害,就去上班了,谁知到了下午,他惦记着林清和,什么都抓挠不到手头去做,无论如何也要回医院去看看,就对文姐扯了个谎说,下午父母让他去跟一个女孩相亲,文姐还不答应放他走。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五点下班,程刚觉得自己都快失控打那些顾客了。
程刚回到医院,是下午五点左右,他看到林清和躺在床上,脸色青白,可是神色平静,除了偶尔用双手紧紧攀着床栏杆外,没什么异样。其实,林清和从下午开始,肚子就作痛起来,现在已经感觉到五分钟左右,肚子就一阵收缩,他就配合着收缩的节奏,双手抓住床柱,咬着牙撑着。詹医生见程刚回来了,就让他扶着林清和在病区里走动走动,让死胎下来得快一点。
程刚给林清和外面罩了件外套,就扶着他,也让他扶着走廊里的栏杆,慢慢踱着步。程刚摸到林清和的手指湿腻腻的冰冷,除了唇上给他自己咬出一痕血痕,可以说是全无血色,忍不住紧张地说:"你可不要吓我啊,脸色怎么这么差?"
林清和抖抖地慢慢走着,他外套上笔直的腰杆处立竿见影地起了一滩一滩汗迹:"不要这么婆婆妈妈的了,我烦气这样。"他走了10多分钟,忽然抱着肚子,身子一歪靠在了栏杆上,全身像发冷一样一阵发抖,程刚明显地看到他的肚子一阵剧烈的抽搐,可那林清和就是有一股狠劲,一嘴银牙把嘴唇都咬破了,齿痕往外溢着血,也没听他吭声哼唧一声。
"你他妈的去……吃饭,在这里……看什么?"林清和忽然有种特别羞耻的感觉,像是□地给程刚看到。若果说分娩的疼痛还带着生的希望,那小产的痛里,就只剩下绝望了,一下子两分钟收缩一次,林清和感觉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只能回病房躺下。
程刚把林清和扶回床上,告诉詹医生说,收缩一下子加快了,两分钟痛一次。詹医生看了说:"还早着呢,才开了一指多,你先去吃饭吧。"程刚也顾不得吃饭,只吃了几个馒头,又给林清和打包回来了饭和汤。
"詹婶儿,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不想要他的……呃……"病房里传出林清和压抑的吸气声,和研碎在齿缝里的呻吟声。
詹医生也接手过不知多少个小产和引产的病人了,极少见这么能忍能扛的,要说女人到了这个时候,也早就哭得像是泪人了,何况男人忍受痛楚的能力,远远没有女人那么强?
程刚扶林清和起来,让他勉强吃了点饭和人参鸡汤,谁知林清和吃到一半,肚痛得厉害,竟然半躺着扶着床栏呕吐不止,最后吐出来一摊灰绿色的胆汁,林清和感到肚皮又一阵阵发硬往下坠痛到极点,他竟然无法控制自己,捧着肚子坐了起来!连程刚都看到他的肚皮剧烈耸动了几次,然后林清和身下的被单被一大滩带血的羊水给浸透了!程刚看到这个场面,无比后悔他对林清和做的囧事,竟然哀号着跑过去抱住林清和,眼泪不受控制,断线珠子一样掉个不住。可怜那林清和已经牙关紧咬,死过去了。
詹医生赶到病房里一看,哭笑不得,原来哀号不止的不是林清和,而是抱着他大哭的程刚。他这一哀号,竟然引起连锁反应,本来要来引产的也不知林清和一个,另外几个因为身体原因来引产的族里人本来就难受,听了哭叫,也支持不住大哭大喊起来。检查了一下,林清和的后面,只开了三指,要到开到九指才能引产。
林清和晕过去一会儿,也让不断收缩疼痛的肚子给痛醒了,看到程刚坐在那里哭天抹泪的,反倒有点看不起:"就知道个哭……让别人……呃呃……看到了,还以为是……呃……我……"
第 33 章
到了晚上九点多,林清和的收缩变了一分钟一次,程刚不听他吭声呻吟,只看到他的一双手臂用尽全力抓住被单,每隔个一分钟左右,林清和被单下的肚子就抽搐起来,他胳膊上和手上的青筋就高高暴起一次,他咬紧牙关,全身像发冷一样簌簌抖个不停。
程刚也听到隔壁病房那个和林清和差不多同时住院的人呼天抢地地哭着喊痛,要打止痛药,詹医生不停地让那人再忍一忍。林清和已经痛得说不太出话了,抖索索地拿一个指头指了程刚一下,程刚明白他的意思是"都是你,瞎胡叫唤什么,把人家正经要引产的人给吓坏了。"。
詹医生进来看了一下,产道开到四指多,又叫程刚扶林清和再走走。程刚擦擦让泪水弄得黏糊糊的脸:"您就放过他吧,这个时候再走路,真的会要他命的!"林清和却已经挣挫着想要站起来。
程刚只好扶着他站起来,感觉到他的脚像踩在火炭上一样不稳,一直在发抖。两人站在走廊里,林清和一步步往前挪着,一边嗓子眼里发出细碎压抑的呻吟声,强忍着不呻吟出来,像被汽车压扁的小动物的哀叫声。对面病房里传出的呻吟声更令人惊心,无法形容那种声音,呻吟不像呻吟,叹息又不像叹息,而是两者都有,那一声声的"唉——唉——"听到的人都觉得自己的毛孔冷冷的凛凛的,像春天的竹笋一样往上竖得笔直。
不知哪个病房里,护士从痰盂里清出了刚刚引产下来的死婴,倒进垃圾桶。那婴儿浑身青紫,小小的一张脸还没有鸡蛋大,却已五官和手脚俱全。程刚看到了,感觉从天灵盖到脚尖,都让一股强烈无比的冷气给冰镇得钉住了,浑身僵冷发抖,动弹不得,又怕惊吓了林清和,忙遮住他的眼睛。可是已经迟了。林清和闭上眼睛,抚摸着自己变得冷硬的肚子,眼角滑下两长线泪来,嘴唇已经憋得发紫了。
"孩子你以后可以找比我强得多的人再生的,原来生孩子这么难受的,你以后就找个聪明漂亮的族里女人给你生吧,你这么帅,还怕以后找不到女朋友?话说回来,这孩子万一不聪明伶俐,跟我一样傻,岂不是要拖累你一辈子?"程刚也一阵鼻子发酸,又怕林清和再伤心引发出什么后遗症来,只能安慰他。
林清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唯有在心里苦笑而已,就是一块石头在肚子里捂上7个月,也会有感情的,何况是一个孩子?一开始是生不如死,每天呕吐不止,然后以前那些剪裁合身的衣服,一件一件地渐次穿不上了,肚皮胀痛得每天晚上失眠,寻思着去拿掉这个不合时宜的东西,却又阴差阳错把他送了人,想要把皮带勒紧一点也不能,因为他开始有了动静,慢慢会软体动物一样蠕动几下,然后会翻动了,渐渐也会踢腿了,莫名其妙做了父亲的自己,也莫名其妙开心了起来,因为体内每天发酵膨胀着新的希望。
自己做贼一样穿着宽大的衣服走过婴儿用品店的时候,也会一边因为鄙视着自己而窘迫难堪得一阵阵脸红,一边又下意识地考虑,以后孩子出世了,要买尽量大件的婴儿衣服才比较耐穿,日后也不能像个母亲一样对他溺爱,一定要严厉管教。到后来每天晚上睡觉之前,林清和都感觉到一阵淡淡的但却后劲十足的幸福喜悦,怎么说,这孩子也是他现在唯一的亲人了,这世界上自己举目无亲,只有这个小东西和自己是沾亲带故的,身上完全流着自己的血,反而不想把他交给外人去糟蹋摆布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身体里一点一点慢慢成形、长大的这个孩子,最终要被当成废物,被丢到垃圾桶里……
林清和悲痛起来,只觉得疼痛更加无法忍受,突然"呃嗯……"地低吼一声,身子再也支撑不住,软倒在扶栏上不受控制地左右摇摆、抽动着,程刚见他的肚皮开始不间断地一阵阵抽搐着,下身,羊水汹涌而出。程刚连忙把他翻过来,架着他往病房里挪,护士已准备好了轮椅,林清和坐在轮椅上,紧紧咬着嘴唇咬到下唇都裂开了,嘴角歪着,拖出一长线血痕,满脸皱缩起来,俊美的五官都痛得扭曲了,只剩下一双眼睛深邃寒冷得吓人,让他看起来有点像是某种被巨大鱼钩戳穿鳃盖的凶猛鱼类。
全身像遭了电击的人一样不受控制地强直地抽动个不停,他死活不肯叫出来,身体里那些极剧烈的疼痛因为找不到发泄的出口,而像错乱的电流一样在他身体里急剧奔流个不停。程刚有种心肝都叫人给割去的感觉,空荡荡、沉甸甸、凉飕飕、刺辣辣地心痛,心里慢慢地冷了下去,他好怕林清和会死……
林清和开始不间断地宫缩,可是他的下面才开了五六指,还要再等等。他躺在床上,无声地掉着泪,不停地抽搐着,有点像毒瘾发作,又像那些注射了致命毒药的人临死前在垂死挣扎,他太难受了,不能忍受程刚抱着自己,把他甩开了,程刚只能坐在床头看着他,好怕他会死去,心里恐怖到了极点,就像饿到极点,头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林清和把自己的下唇生生咬得血肉模糊,他望向程刚的眼神,竟然有些不忍之色,勉强抬起了手,无力地指了指什么。程刚这才发现,林清和脸上多了好多水珠,原来也并不是水珠,原来是自己吓傻了,情急之下对着林清和一直哭一直哭自己竟毫无知觉,结果泪水流了人家一脸。
这样挨了一个半个小时,就是铁人也挨不住了,林清和渐渐也"啊……""呃……"地小声呻吟起来,突然腰挺得笔直,在床上不停地猛力打起挺来。程刚只觉得他是快死了,吓得几乎要晕厥过去。詹医生也吓得跑了过来,一看林清和的下身,竟然已经急速开到了九指,来不及送去引产,孩子就要掉了。
林清和满眼噙泪,满脸泪痕,咬着早已破了的嘴唇,侧身尽力弯起身子用力,再用力,突然疼痛万分悲痛万分地,却也带着一丝释然地:"唉呃……"大叫了一声,排出了死婴和胎盘,晕死了过去。
詹医生含着眼泪,细细检查了那孩子。原来孩子的内脏让那针管给直接扎透了,所以才一下子就死了,而没有在林清和体内挣扎很久。皮包骨头的小身体青紫的,瘦削的上臂上,依稀看得出,有个褪色成灰色的金色鱼形胎记。
小小的脸还没有鸡蛋大,却竟然依稀看得出五官的雏形,如果日后长大了,很可能是像林清和的,是那种五官分明、看起来很亮眼很醒目的孩子吧……大大的双眼半睁半闭着,竟不肯合拢,还没长开的鼻子是直直的一管……程刚看了几眼那死孩子,心里一阵发毛,连忙叫护士给扔了,以免让林清和醒来看到了受不了。
有几个刚来医院的护士看到了,也不出声地抹眼泪。詹医生只是在一旁擦着眼泪叹气:"唉,可惜死了,是个小'金鲛'呢……我得给清和另找个好人,唉……你算是把清和给糟蹋了……"蓝先生和叶先生也赶来了,看到了被倒在医疗废弃品垃圾桶里的孩子,那叶先生哭得喘不过气来:"唉,我做梦也想要这么个儿子……"
第 34 章
程刚白天去上班,晚上去医院陪着林清和。晚上总是睡不着,一合上眼,眼前就是那个和废弃针管、吊瓶、绷带放在一起,浑身青紫发绿的死婴。六神无主,他只好抱住沉睡不醒的林清和一直静静淌泪。程刚父母来看过,听说孩子小产了,也没多坐就走了。
林清和悠悠醒转过来,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双手酸得抬都抬不起来了,肚子作痛得让人想作呕,像是内脏被人用铁钩给勾了出来。
程刚看到林清和慢慢睁开了眼睛,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你醒了?先喝点水吧。"
浅淡的眼珠子里,那抹哀伤特别醒目,林清和哑声说:"那个……孩子呢?快让我看一眼。"
"他们已经……处理掉了。"
"……你有没有拍照?"
"我觉得吧,伤心的事情,最好叫它过去算了,没理由自找伤心,活得都已经身不由己了,就别再特意给自己找别扭了。好好睡睡吧,就会好过得快一点。"
"你……"哼,到底孩子不是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说得真是轻巧。
程刚忙端过了粥来,要喂林清和吃。林清和不会像女人一样撒娇,吃不住这肉麻劲儿,自己挣扎着半坐了起来,勉强抬起酸痛难耐的手臂接了那碗粥:"我自己吃可以了。"
程刚心里清晰地一滞,原来在他心里,也从来没有当过自己是特别亲密的人。心里自嘲着,太平凡的人的爱意就像自来水,感动不了人的。
粥是加了少许红糖的麦仁粥,林清和心里暗暗吃惊,原来自己以前发烧住院的那一段时间,程刚也给自己送过粥,而他竟然默默记下了自己喜欢的口味。林清和其实在感情上一点都不贪心,他也鄙视那种因为相貌才华之类的把自己故意吊高来卖的男人,只是希望有一个真心关心自己、对自己好的人出现就够了。
"粥……很不错呢。"林清和装作不经意说。
"哦。"程刚在心里耸了耸肩,果然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吃是好些引人注目的人擅长用的伎俩。而自己在他心目中,只是块鸡肋吧?
"你的伤口平时要注意,不要化脓了。"林清和想了想说。
"谢谢。"程刚觉得,他这可能就是别人常说的忽冷忽热吧?
晚上,程刚又梦见了那个孩子,静静地躺在那堆医用废弃物上,那里面有不少针管,扎着他怎么办?那孩子其实也不小的,已经有四斤重了,只是林清和的体形不错,所以不太显,如果孩子身上那一针扎得不是那么狠,他是可能会活下来的。想到那孩子那么小,就看得出来鼻梁高高的,很像林清和的,程刚就止不住直下掉泪,想到自己这么懦弱没本事,到哪里都给人欺负,甚至连累自己的孩子也到不了这个世界。
过了几天,林清和渐渐可以起床了,有天晚上,程刚从担架床上醒来,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发现林清和不在床上,程刚想着他可能是去厕所了,这几天林清和起不来,都是在床上用便盆解决的,程刚怕他摔跤,就跟去厕所看看,也没有人。
程刚赶忙拿了件外套去找他,11月份的晚上已经很有点凉意了,医院过道里的穿堂风又大,程刚怕他一着凉受风,以后身体落下什么病根,手尾根就长了。
终于在婴儿房外面找到了林清和,他怔怔地看着玻璃窗那头熟睡的那些婴儿,忽然间一头栽倒在地上……
由于林清和身体太虚弱,生活上需要别人照顾,一个星期以后,程刚跟着裹着厚厚外套的林清和一起出院,回到了他租住的公寓里。林清和的房子素净整洁到寒伧的地步,简直像是男版薛宝钗。
下午林清和突然不见了,回来的时候,手里拿了很多在附近市场买的纸钱、纸元宝、纸人纸马,还有厚彩纸裱糊得相当精致的一所住宅。他白惨惨一张脸虚汗直流,在家里烧这些东西,烧得满屋乌烟瘴气的。
"都是爸爸不好,不应该太自负的,如果我住到他们安排的那栋房子里,就不会出事了。现在出了事,又只会假惺惺地做这些,求个自己安心。"可怜,他连孩子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现在连个尸首也找不到。
林清和看着程刚冷哼一声:"你快过来,一起烧,今天是孩子的'头七'呢,你怎么跟个没事人似的。"林清和哭也哭不出来,把嘴唇憋得灰白的。当天出去受了风,晚上他身上就立竿见影出了一身风疹,奇痒难忍。程刚出去帮他买了一些艾叶来煮水洗澡。
"你可以叫我去买的,这可不好了,落下病根了,以后一到冬天这个时候,你身上怕都要出风疹的。"程刚见沐浴过后林清和好了些,便对他说。
林清和却目光平视着虚空,幽幽地道:"之前,我为了达到个人的目的,也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现在想来,报应这东西是真有的,只是迟早的问题,不是靠人为地狡猾取巧就可以抵赖过去的,就像是物理的能量守恒,作用力和反作用力,你让别人受了不应该受的苦,最终,你也会受不应该受的苦。"
程刚听了,只觉得这人思维新奇怪异,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又怕他想太多了。"很多事也不怪你,学生干部很多都是人精,如果你显得很没心机很善良的话,反而会被他们算计吧。"
林清和没有休学,只请了一个星期的事假,就又裹着厚厚的外套上学去了。每天早上起来,他多了低血糖的毛病,程刚总是会帮他倒一碗糖水。
程刚为林清和洗衣做饭,虽然明白这是线香一样灰灭缘尽的短暂相处,他心里也有着淡淡的喜悦满足。当然想占有他,可是,自己不够好。
平时,在公司里,林清和待他一切如常,也并不特别亲厚。程刚想,他可能是想装作跟自己没有以前的那些关系吧?既然是这样,他觉得继续留在那里也是一种折磨,就辞职了,赚的钱刚刚够付违约金。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真是非常抱歉。最近比较烦,因为一些私事心里很乱,和一个同事有点矛盾想辞职,结果被人恶人先告状了,这几天晚上领导打电话过来骂,我觉得很累很累,只是想快点离开那件破公司。今天晚上会更多的。
第 35 章
其实程刚再主动一点就可以了,林清和在公司里对他一切如常只是因为那是他哥哥的公司,而林清和习惯把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后来程刚辞了职,林清和有点不喜欢他如此敏感退缩的一面,其实只要程刚主动点表示喜欢林清和,林清和是可以跟他交往的。
辗转向别人打听,林清和才知道他换了家公司边打工边复习考研,也没有来找过林清和。林清和也没有去找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太凉薄了,程刚为他挡了那几刀,可是林清和对情情爱爱早就有点厌烦了,一般来说,自己不会主动去招别人。
研究生毕业,林清和要找一份工作来养活自己了。他生父的钱,要30岁之后才能继承,因为生父的遗嘱上说,不想他太快得到这笔钱而不去自己奋斗,要到他30岁之后事业有点成就才能继承财产。
他到了一个电视台,那里招一个股市栏目的节目主持人。笔试过后,林清和进入了面试,面试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林清和的气质和外形都好,而且专业也比较对口,可以解释专业术语,经济板块的负责人甚至都暗地里给自己打了招呼,说是等面试结束,就可以来上班了。其实,股市节目主持人,有点像《红楼梦》里那个卖"疗妒汤"的道士,因为股市其实永远不会没有风险,而这些风险,也不是时时刻刻能预知的。
可是等后来,林清和准备去上班的时候,他们却告诉他,已另找了别人。
经济板块的总编辑说:"考虑到你的私生活里,有些影响不太好的事情,我们的媒体很多时候代表的是国家形象,我们的栏目都是非常健康正面的,如果留下你来主持,就太儿戏了,对我们的栏目影响很不好。"
林清和留心想了想,他是被别人在背后陷害了,之前面试的时候,他也有遇到以前高中时的一个同学,大学时也在同一个学校,就是那天在医院里检查时遇到的那个臭美的小飞。林清和一直没有交女朋友,后来就有流言说,他是gay。小飞也是南莱族人,他是个"白鲛",林清和自己也不知道,小飞为什么一直和自己不妥。而小飞一直知道林清和就是个gay。电视台的工作待遇那么好,有多少人想挤进去啊,小飞一定是利用了那些传言,打小报告说给了那个主编听,只要把林清和可以怀孕这些听起来匪夷所思的细节去掉就是一则完全可信、非常惊悚的内幕消息了。
以前自己可试过用这样的招数去攻击别人,林清和讽刺地想,终于轮到别人也用这样的伎俩来对付自己了。原来,我们最终,还是逃不过生活的表面张力,哪怕一直非常努力,也没有很多人真正能出人头地。
林清和心里有点苦闷,在一个酒吧里喝了几杯红酒,自从上次小产以后,林清和上学上得太仓促了,身体没有休息调养好,体质变差了,现在喝一杯红酒就会头晕。摇摇晃晃出了酒吧,林清和发现自己的钱包已经在自己刚才晕晕乎乎的时候,被人"空空妙手"了。
现在是一个陌生人搀着自己,是之前在酒吧认识的。他很高大,面目也算帅气,林清和只是无端喜欢上他老金黄色的皮肤,后来才惊觉那是因为他让自己情不自禁想起了程刚。林清和突然很想堕落一次,而且方才看了那人,手臂和腿上都没有鱼形纹身,不是自己的族人,很安全。就算是自己的族人也没关系,詹医生偷偷对他说了,这次小产对他身体伤害比较大,以后也很难再受孕了。
"到你家去吗?"对方在林清和耳边轻轻吹着气,看得出是情场的沙场老将了。
"到随便哪个旅馆就成,"林清和才不会傻到带这些三猫四狗的闲杂人等回家,他又连忙补了一句,"你付账。"
路灯下,那人细细验看着自己这短暂的伴侣,林清和一直没有恢复的很好,他瘦了很多,而且这一段时间心情也非常不好,所以一直没有补回来,上装上那一弧长脖甚至让他显得有些荏弱,鼻梁端直精巧,脸的轮廓又立体如凿,淡色的眼珠带着一点漠然的无所谓。那人勾起嘴角,对他极满意:"留个电话,以后我们可以常联系。"
那人转过身,把林清和拖到一个僻静的小巷里,他从背后看,竟然非常像程刚,他也是180左右,也是圆圆的有点显得幼稚好欺负感觉的腮帮,略有些粗的脖子。那人就是在酒吧里很少见林清和这么出色的,正欢喜得不知怎么办才好,一时情动,回转身就要吻林清和,林清和也不看他生得也算亮眼的脸,只凑过去用嘴唇和舌尖细细舔吮着那一片带给他回忆的后颈,终于忍不住低声吐露出那个名字:"大刚……"
可能从小到大没有人对林清和那么好,程刚那种为了自己连自己命都可以不要的好,林清和觉得是真正喜欢一个人才可以对他那么好,这一下子把林清和噎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也不知怎么搞的,就喜欢上那个傻瓜,林清和不是个物质的人,他一直信奉,没有理由的爱才是真正的爱。林清和有种错过了就过时不候的措手不及,当初应该放下那些不必要的矜持的,自己又不是女人,何必扭扭捏捏等他来追,如果早跟他说开了,自己就不会错过了。
林清和正跟那个人进发在去不远处一家旅馆的路上,程刚也正下班,他半工半读,做了兼职翻译,远远望见街那边有个人长得很像林清和的,是自己日夜想去面对又没有勇气去面对的人,心里激灵灵打了个抖。不知为什么,程刚心里虽然默默祝福过他跟另一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会幸福,可是,当真正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的时候,又会觉得这么刺心,而且那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一路上都对林清和动手动脚的,也不知是从什么乱七八糟的地方认识的。
程刚都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冲上去的:"喂,你搂着我朋友干什么?他不能喝酒的,几杯酒下肚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你想浑水摸鱼把个迷迷糊糊的人带到哪里去?这不是在坑害别人吗?"
林清和的酒劲上来了,满脸潮红,正处于酒后脱线到返璞归真的那种状态,见了程刚,竟然对那人说:"大刚过来了……那你……可以走了,拜了……"
那人细细打量了程刚,看不出这个让他贴心贴肺念叨的人有什么出奇之处,他也是因为长得帅平时骄傲惯了的,这是只觉得丢脸得像直直对着他的脸吐了口吐沫:"我靠,闹了半天,你居然喜欢这么个玩意儿?"
林清和都近乎半傻了,摇头晃脑道:"恕在下眼拙……"
"你这何止是眼拙,简直是没长眼睛!"那人怒骂一声,怏怏走了。
程刚忍不住急急来拉了林清和的手,一时觉得不要自讨没趣吧,就小声说:"我送你回你公寓那里吧。"林清和感觉到程刚的手都在微微发抖,好像激动又生怕捏大力了,只觉得这个人是真正喜欢自己的:"好。"
走到半路,林清和忽然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大着舌头说:"这些天……我很想你的……只是我哥哥的公司里……人多嘴杂……不好对你太亲密……他老婆那些亲戚……都挺长舌妇的。"
"为什么后来又……一声不出地走了?我有点不喜欢你这样做……男人大丈夫这样显得自卑小气……所以赌气一直没有去找你,"林清和继续絮叨,酒上了头以后,竟然像打开了头脑里一直自我压抑的阀门开关,把自己心里的话都倒了出来,"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程刚心里想,他可能是喝太多了胡言乱语了,而且聪明漂亮的人有一部分是这样啊,一步步挑逗得人陷进去,然后等自己当了真就说只是跟他玩玩的,冷酷地控制着自己戏玩着别人,只是想在别人身上得到好处,并且还以伤害别人、收集自己的崇拜者为乐。程刚从来搞不懂聪明人的游戏,不想去参与,却总是成为他们愚弄的对象。
到了了清和的公寓,程刚扶他在唯一一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上躺下了,发现连热水也没有了,只能自己给他烧了热水擦了把脸。
林清和酒劲发作,程刚扶着他到厕所去吐了,又刷了牙,他还是不太清醒,林清和把领口拉低了一点,程刚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看着那心爱的人的匀称健美的身躯,自己的欲望竟然一下子蹿上来了,只能开了电视,坐在椅子上大张着双腿看着电视,希望能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却看到屏幕上,是上午财经股市节目的晚间转播,屏幕上竟然是那个那天在医院里见到的讨厌的小飞,穿着那件没品的粉红衬衣,连忙关了电视:"吓死人了,出门没遇妖怪,开了电视才遇,哪个电视台的人品味那么差,让他去主持节目?"
林清和一看到,心头的火就往上熶:"把电视关了!"突然感到对自己生命的一种无力把握的空虚感,急于用欲望来填满。林清和竟然走到了程刚身边去,对他笑了笑。他一笑起来极有特色,低着头抿着嘴笑得仿佛对自己长得好有点不好意思似的,却又有着一个强者克制内敛的同时狂野不羁的那种微微的佻达放纵。
程刚竟然吃了迷魂药一样,鬼使神差地站起来,和他在沙发上吻了,头脑里幸福得只剩下白热一片的燃烧的喜悦,不能思考了。看着他美好的躯体,又想起刚才在街上那个人过分的话,程刚心里却不合时宜,涌上一阵自惭形秽,像是薛蟠见了贾宝玉,只觉得这个人自己配不上,他不会真心喜欢自己的,只是耍着自己玩玩罢了。林清和试探了几下之后,发现程刚像贝壳一样嘴闭得紧紧地,感到一阵无趣。
林清和抚上程刚的脸:"我喜欢你啊,你还在害怕什么?"如果他完全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有这种行为,大概会忍不住自打嘴巴吧。林清和开始解衣服的扣子,最近的自己挫败得像在冰水中灰溜溜地抓着一片浮木漂浮,只是忽然想找一个可以完全信得过的人,可以和他互相依赖,可以和他抱着取暖。
"你要干什么?"程刚才冷却下去的热度,又被他勾逗起来。
"嗯,就这样,做你想做的事就成。把握机会,抓紧时间,我的尺度可是好不容易才放的这么大的。"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程刚无厘头地说了一句。
"可以保送去X大读博士,可是我不想再读书了,想找工作。"X大离这里太远了,林清和忽然不想离开这个他一直厌倦、想要逃离的城市了,因为这里已经有了他在乎的人。
"你疯了?那可是X大诶,X大的博士生很难考的!我觉得你是那块料子,应该去读个博士的。"
"别废话了……"
"不不、不行,万一你又有了,怎么办?"
"有就生呗,那样最好了,詹医生说了,我以后很难自己生育了。"
"可是我不想让你再生了。"那样他太辛苦了。
"怎么?原来你是不喜欢孩子的?我给你生一个,不好么?"
"也不是,可是我不要你生了,经历过一次就魂飞魄散了。"
"不会有的吧,自然受孕的机会降到了30%左右了。"林清和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指说。其实他怕被人嫌弃,这件事不想对程刚坦白的,没防住酒喝多了,顺嘴就说出来了。
程刚忽然叹了一口气,看着林清和说:"你太俊太出色了,你这种人,是不会对我有意思的。所以,我有时候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心的,还是只是想玩玩我而已。"
林清和被他气得一下子酒都醒了大半:"我一直以来就是不喜欢你这一点,有点窝囊,被人欺负了不敢当面说,事后又一直不甘心耿耿于怀,人又自卑,拜托你了,男人家,大气点,不要像个怨妇一样小小气气的。"
"是,我就是这样差劲的人。"
"咳,你……"
程刚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说了声:"再见。"他走之前,把门轻轻带上了。
"哼,说又说不听,只会死钻牛角尖,看他不吭声倒是顽固的很,我怎么会喜欢上这种人?"
林清和气得睡了,他一喝醉就特别累,一觉睡醒,隐约记得自己昨晚酒后失态的那些"大尺度表演",自杀的心都有了,太脱线了,和自己平时的言行反差太大了,也难怪程刚觉得他抽风了。可是那个程刚太过分了,自己巴巴地热脸端端正正贴上了个冷屁股,太没意思了。其实人都是这样,好多时候,有太多事情,是自己不讨人喜欢又不合时宜的自卑小心眼搞砸的。
林清和好几次打程刚手机,他也不理会、不接。林清和觉得自己做得太多了,那白痴爱自己别扭就让他一个人别扭够去吧,气得不行,答应了学校保送到X大的邀请。
姓程的,你死定了.(一)
四年后……
程刚还记得,那天,目送林清和坐的那班飞机起飞的时候,自己没有流泪。事情到了最后,是无血无泪,只是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孤单上路。林清和去了X市以后,也辗转向别人打听了程刚的QQ,也向他发过信息,可他也从来不回。林清和一气之下,就不再联系他了。其实,程刚也没有忘记他,每每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无声地叫一声"清和",不知为什么,太好的人总是不容易鼓起勇气去追求,尤其是林清和这种进个pub出来,身后吊膀子的都有可能从天河东跟到西门口的类型,程刚告诉自己,慢慢就不会这么难受,慢慢就会忘记他。
程刚考了两次,终于读回了原来S大的研究生,那三年,他可称得上是卧薪尝胆,悬梁刺股,结果毕业时,成绩还算不错的。由于中文功底扎实,文笔不错,毕业后,他得以在一家大型出版社供职,当了一名菜鸟翻译。收入也算稳定,他的人还算忠厚老实,也有族里的不少"白鲛"和女孩子对他有点意思,程刚的父母知道林清和和他掰了,也劝导程刚说,他的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谈个朋友了。
有人介绍了个族里女孩给他认识。哗,也真是不相亲不知道,一相亲吓一跳,那女的也只是长得普普通通,可是也没确定关系,就学会问人要这要那,今天买了鞋子,明天就要衣服,去了星巴克,又要吃哈根达斯,把个程刚都给折腾月光了,原来现在的女孩子都那么实际的,像疯猫一样,逮着个人就狂抓一通,长指甲里嵌着的都是些肉丝儿,怪不得gay越来越多了。
这天,程刚一下班,那女的又call他了,还吃嘴刁了,咖啡馆非去星巴克不可,程刚从小家里有钱也不会给他零花,节俭惯了,不过也不愿意显得自己小气,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一边还算计着,本来还想着自己住在外边出租屋吃方便面也认了,可现在,下半个月只好回家住了。
正和那女的有心无力敷衍着,程刚目光也不在她身上,只随便观察一下咖啡店里的人,结果,终于明白,为什么《长恨歌》里写着,"九华帐里梦魂惊",白居易真神人也,只要心里得不到的那个人一直存在,这辈子就无法完全杜绝,也逃不脱这种追魂梦魇一般的惊悸,因为,总会有机会梦见,甚至,碰面!
那张在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脸,现在真真切切出现在自己面前。四年过去了,林清和长了些年岁,穿衣也洗去了以前那种略显浮夸的风格,他穿一身看似平淡无奇的暗灰的西装,却恰到好处衬托出他优美而洁净的面部轮廓。察觉到锁定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拿眼瞟了瞟远处的程刚,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和身边坐着的人谈笑风生。
程刚在心里一阵苦笑,是啊,自己在别人心里又算得上什么,自己在他生命中的分量,大概就像是喝茶的时候,喝到洗茶时没洗净的一颗不合时宜的小小沙砾,微微刺心一下,拿茶勺舀出来扔掉了事。
程刚竟反常地和那姑娘有说有笑起来,还发出很大的笑声,结果人家姑娘转脸过去目光直愣愣地瞧着那林清和,对程刚的反应就像个绝缘体一样:"好帅……太帅了……简直就像个王子……"
"还是个博士……"程刚接茬。
"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没、没什么,是我校友啦,过去很出名的,经济系的系草,S大当时的'四大校草才子'之一。"
结果,他们接下来的话题,竟然是一直围绕着林清和展开的。
到了付账的时候,林清和正好排在程刚前面结账,走的时候连眼尾也不扫程刚一下,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擦肩而过了。那女的颇不屑:"还大言不惭说认识他,别人都不认识你。"程刚却怔怔的,以后两个人真的成了路人了,对林清和来说,真的伤不了他,却成了自己下半辈子的幽愁暗恨。
出了咖啡馆,却见那林清和抱着一双手臂,站在门口带笑不笑地看着自己。
"你……你好……"程刚嗓子眼涩的出奇。
林清和有些促狭地笑:"好久不见,你的伤口都好了吗?"
"……好了,谢谢关心,你最近也好吗?"
林清和心里怒骂一句,这TMD简直像是英语课本上初级会话的中文翻译!脸上却笑笑:"我很好,你有心了。和女朋友出来逛街?"
"……是、是啊。"
林清和微笑着挥了挥手:"那你们玩得开心点,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程刚嘴角慢慢流溢出一股比哭还难看的惨笑,唉,自己终究不过是在他魅力屠刀下苟延残喘的其中一具尸体。
第二天,回到单位,程刚听见几个和自己一样的菜鸟翻译在议论纷纷。都是关于他们新来的副主编的。
"听说他好帅的!是个博士,在学校里就得过翻译大奖诶!"
"还是理科背景,听说原来不是学翻译的哦。"
"原来,我们不是想要讲谈社的一本书的中文版权吗?之前,他们花了那么多钱和时间,都没着落,这回这个人刚来,一出马就搞定了。"
"哇,那他也有够厉害的。不过听说这个人对手下的翻译要求极高,很'疙瘩'的,审稿极严,这下子我们要哀鸿遍野啦!"
"没天理啊,资深的那些翻译,都在老牌出版社,我们这个新开的出版社,找的差不多都是年轻翻译,真是的,又要榨干你的剩余价值,又要因为你是菜鸟而处处刻薄。真是黑。"程刚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哦?这位同事原来有这些高见,怎么不当面向管理层的人提出来呢?"一个人推门进来,笑笑地看着程刚。
"程刚一下子愣了:"林……"
"林副主编!"一个乖巧会做事、粉底擦得无懈可击的女同事马上为林清和端来了热腾腾的咖啡。
作者有话要说:很快就能写H啦,不顺心的时候,最适合写H啦,可惜要到河蟹期完了才能够给亲爱的你们看……郁闷,昨夜系统又抽风,加精偶做的都是无用功……
姓程的,你死定了。(二)
最近程刚比较烦。那林清和果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审稿严得神憎鬼厌。那些女的还要压抑着尖叫说:"好啊,好啊,巴不得让他多叫几次呢!"可是马上,全部菜鸟编辑,除了程刚,见了他都眉开眼笑。最近出版社推出了一套在外国卖得很火的侦探小说,销售业绩挺不错,然后,大家建议开个庆功会。
庆功会完了以后,林清和让自己组的菜鸟翻译都留在会议室。
他拿出一叠金光闪闪、制作精美的卡片:"最近大家都起早贪黑地赶工,考虑到大家都出了力,人人都劳苦功高,我决定奖励大家每人一张俱乐部的VIP会员金卡,是我自己的生意,大家都是熟人,周末没事的时候,可以进去做做美容、做做瑜伽、跳跳舞、打打桌球、游游泳、健健身,凭卡可以享受5折优惠,比外面的俱乐部都便宜。而且,凭卡头五次大家可以去免费体验一下,如果觉得质素不好,不划算的话,就不去吧。"
大家欢呼一声,毕竟是白捡的便宜。林清和逐一派发卡片,程刚是最后一个,已经迟迟疑疑伸手去接,林清和却看着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对不起,卡片派发完了。因为我也有成本问题,所以我只带了那么多张,手快有,手慢没有。"
程刚就那么红果果地被晾在那里,有促狭的同事就窃笑了:哼哼,最初他来的时候,大家心里其实都有腹诽,可谁像你这个傻子,这么直截了当说出来呢?还要非议高层,这不自己整得自己跟领导阶层杠上了么,谁还会愿意给你justle啊?
他们去过那俱乐部之后,回来也故意向程刚大吹特吹,说俱乐部服务质量和设备都特好,那林清和名下除了俱乐部,还有中介公司,其实用不着来做主编,也过得很滋润的。
出版嘛,有时候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这回,上头又有了来钱的招儿。把一些外国二流少女小说家的作品,删去一些太过火的H,翻译成一套针对女中学生这类人群的中英文对照浪漫外国口袋小说系列。
别人负责的那一本,都很快就过稿审定了,偏偏程刚负责的那本,屡屡被打回头。他熬夜修改了好几次,都是同样的效果。才到副主编那里就这样了,还怎么到主编那里最后审定啊?程刚琢磨着,林清和其实自己有生意,稳稳当当坐在自己公司当老板就成了,偏偏跑来当什么外文副编辑,肯定是针对自己来的,自己在这里怎么做,都是不会有出头之日的了,一气之下,他写了一封辞职信。
下午立马接到了主编的通知,叫他到自己办公室一趟。程刚想着终于可以解脱了,
谁知一到主编办公室,发现林清和已经坐在主编旁边了。
"这位同事之所以辞职,是因为一直怀疑没事我故意针对他,可是,请您认真看一下,他翻译的稿件,"林清和手里拿着程刚翻译的打印稿对主编说,"他的翻译有很严重的'翻译腔',不管什么情况,总在使用'被',这是连最初级的翻译都不会犯的错误。一般认为,只有遭遇到一些不利、不幸的状况才能用'被',可以说'被害'、'被算计',可是'被喜欢'、'被需要'、'被希望'、'被爱',听起来是很别扭的,因为不符合中文的使用习惯。"
主编说:"小程,你的翻译稿我看过一些,的确存在着很多这种情况。你确定你有认真修改过稿子吗?"
"我有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呢?"林清和指着小说的一个副标题说,"怎么就翻译成'真心昭然若揭'、"实意欲盖弥彰"了呢?昭然若揭、欲盖弥彰都是贬义词,往往用来形容贬义的行为,敢情这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是一对私通的狗男女了?"
主编叹了口气:"唉,小程啊,说实话你的能力也太差了,连三流的口袋小说也翻译不好,那你还是走人吧。"
"不过说实话,他有很努力过了,李老师,您就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程刚想回嘴,可是又转念一想,自己投了多少份简历,才找到这份工作啊,看在工钱上,留下来让他慢慢玩够猫捉耗子的游戏,又何妨?
主编很快也在大会上批评了程刚。打那以后,大家都知道,程刚已经明显不讨上头的好,大家被上面的编辑骂了以后,有事没事,总爱拿着他出气。有些喜欢作精作怪、装腔露能的人还经常故意整他。大家合用一个办公室,程刚因为自己的翻译总是被上头认为不够好,大家都下班了以后,他也留在办公室继续努力。
工作时间方面的弹性一大,很多人都迟到早退,几个人精早退的时候,看到程刚还在办公室奋战,就故意在走的时候顺带把空调关掉,几个人走的时候还把空调的遥控器轮流锁在自己的办公桌里,叫程刚找不到。程刚是那种老实到不论去到哪里都叫人整治怕了的人,所以竟然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大惊小怪。
林清和下班的时候,无意中走在走廊里,发觉因为大热的天里,各个办公室都开着空调,连走廊里都是阴凉的,可是一走到程刚他们小组的办公室前面,那股阴凉就停滞不前了。他心想,这班家伙又早退了,可是一定会留下一个在下班的时候帮所有人打卡的,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会是哪个傻帽了。
林清和无声地慢慢打开门,果然看到程刚坐在电脑前,正和翻译软件亲密接触。程刚穿着短袖,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年给砍伤的那些伤口,虽然好了,也有留下狰狞的几道大疤。林清和望着那几道又宽又深的伤疤,心里一下子觉得软软的,望了望四周,果然空调的遥控器给人藏起来了呢,看到程刚后颈上爬了密密麻麻满满一脖子的热痱,觉得他好可怜,这个社会其实好人少,太过憨厚的人,去到哪里都给人欺负。为什么他竟是对自己,不肯憨厚一点呢?
"除了加班期间,我每天都是准时下班的,他们下班时你有时如果实在要留下来改稿的话,可以去我的办公室拿空调的遥控器的,放心,那时候我的办公室还没关门,而且每个办公室用的空调都是一个牌子跟型号的,没问题的。"
程刚心里一下子炸了:前段时间还是北风那个吹呢,让科室的人都知道自己是不讨领导喜欢的五姨太,转眼又春天般的温暖,你当我是荞麦面哪,沸水里煮熟了之后,还要拿出来过过冷水?"哦,不用了,谢谢。"
"这是你的会员卡,不好意思,我那天真的是带少了一张,今天特意来补给你的,你可以拿去给他们看的。"
"你TM少这么airy,老子不稀罕!"程刚把那张卡狠狠掷在地上。
"牙缝嵌着里好大一丝肉丝儿。"
"你这人简直心理不正常,做事前后矛盾!要看我不顺眼就赶我走啊,少在我面前耍小聪明玩儿我!你TM就是个贱精,只有我这样的傻帽才会替你挡那几刀,知足吧你,过了那村儿没那店了!"
林清和寒着一张脸走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了,门锁搭扣得严丝合缝,像他和程刚之间的愈演愈烈的疏离。原来只是觉得自己是单纯有点被折面子的怨恨,想整治完他就直接疏远的,自己却也料不到,这个人,竟然自己是在乎的。他小声自言自语:"你还别说,我还真是贱,我怎么就这么稀罕你呢?姓程的,你死定了。不把你撬回来再狠狠甩掉,我的林字就倒过来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下班的时候,在想,怎么自己的萌点就这么变态,怎么就会萌男人生孩子?想着想着虽然最近心情不好,却也仰天长笑,结果旁边走过两个男的,看着我狂笑。
第 38 章
没过几天,程刚就发现,林清和下班的时候,出版社楼下泊车的车位上,总会有一辆深蓝色的奔驰,魔鬼鱼似地又安静又贵气地滑过。程刚性子不爱管闲事,可同事里有不少"包打听",大家一起翻译的时候,也唠些闲话。
原来,那车子是乔沉荇的。乔沉荇可是房地产界的新贵,可钻石王老五都三十好几了,至今未婚。程刚迷迷瞪瞪地瞪着同事们看,有好事者掩嘴一笑,虚虚指指主编们办公室的方向。程刚心里明白了,那乔沉荇怕是冲林清和来的。俩人连名字和那么相配,都那么zhuangbility。
稿件在林清和手底下过,还是那么难,程刚心中暗暗叫苦……那小子简直学嘛嘛精啊,条分缕析到只有傅雷王道乾他才调不出毛病来。自己有多少材料,程刚肚里知道,与其硬逼着要他日后变成和那两位大师级的人物平起平坐,倒不如杀了自己更实际点。
有一回,稿件打回头的时候,程刚忍不住说:"算我求您了,回去当您的老板吧,没必要留在这里折磨我,在这里一个月挣的这些钱,还不够您中介公司挣的零头多吧?"
林清和呲然冷笑:"你以为我来这里当主编,是专门为你而来的?你未免也过高估计自己了。我只是真心喜欢上翻译这个职业罢了。为了对付一个无名小卒?我的人生还没有无聊到那种程度。"
这话是真心的,林清和后来回去仔细想了想,放太多注意力在这块鸡肋上,太不上算了,自己的人生精彩的很,不应该为了一个不解风情的人浪费时间,至于他为自己挡的那几刀,是他自己情愿吃力不讨好的。林清和这些年一步一步变得成熟,或者不如直接说是变得冷酷了,也是因为他学会放下很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盘根错节的感情的缘故。
程刚心里不由一阵滞重的悲哀,原来只是自己一次意气用事的不解风情,令最终两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痕,他们的人生轨迹就那样,忽地,各自转向,到最后会变得没有任何关系。
程刚上班半年了,头一次请了假。他的父亲在一次例行检查中,被发现得了肺癌。本来嘛,几十年的老烟枪,不奇怪。父亲住了院,一检查,还只是前期,还没有转移,只要做介入治疗,把癌变的那部分肺部烧死就好了。检查结果下来,家里人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可是,住院得花十几万,单位的医保只给报销两万。家里本来有两栋房子,最近程风在谈朋友,是个族里的"白鲛",俩人确定了关系,就住在父亲名下的另一栋小一些的房产里。程刚去看过,可算是跳蚤遇到蛤蟆,谁也别笑谁猥琐了,原来程风那情儿,就是那个"搅屎棍儿"小飞!
为了给父亲治病,只能让程风回家先住着,先把他的那套房产卖掉了,给父亲治病救济。本来那套两房一厅的房子,地处闹市中心,可以买60万的,可是,程刚妈一时心急,把房子转手给了中介,只卖了48万,生生叫人给坑了12万。把那中介抓到派出所一问,那家中介公司这种行为已经属于诈骗性质了,那中介为了做污点证人,供出了中介公司的幕后老板叫,林清和。
这件事之后,有三个人不同寻常的反应,最令人关注。
小飞偷偷塞给了那中介钱,其实那家中介公司是林清和的哥哥林贵的,可是那程风也被那林清和给迷倒了,整天魂不守舍的,林清和总是那么拉风,小飞一早就恨得他牙痒了,此刻趁机塞钱给那中介陷害林清和,让程家的人都恨死他。
程风跑到林清和办公室威胁他跟自己交朋友,不然就告他告到他倾家荡产。
而程刚,他只想X林清和,狠狠地X这个永远只会骑拉在老实人背上拉屎的贱精!
作者有话要说:没狗血了,洒点鸡血吧。啊啊,我真的是不会写东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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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乔沉荇也长得眉目清新,再加上衣冠楚楚,天天上出版社来找林清和,两个人一见面就又温吞又暧昧地笑,没完没了地起腻,好几次,程刚见俩人在没人的地方,都拉上手了。之前程刚总是提醒自己说,无论一个人、一件东西有多好,他不是你的,就注定不是你的,所以,自己对林清和从来不敢奢望。可是,人啊,就是贱,一看到那乔沉荇和林清和在一起,程刚心里就跟让刀割了再在伤口淋上醋一样蜇痛得不是滋味儿。
程刚又遇到新的问题了。他自己也纳闷,自己是不是真的有毛病,为什么每一次一来到一个新的单位,都叫人欺负。这天,他好不容易翻译成一本8万多字的青少年小说,把底稿从翻译软件里导出来一看,他哭笑不得,当场呆在那里,好端端的文字,全变成了乱码!这稿子林清和都催了几天了,他再怎么杂碎,总还是自己的上司不是?程刚还是得屁颠儿往上交翻译稿。
手机响起来了。"你怎么回事?那篇小说的交稿期限已经过去好几天了,我不会帮你再搪塞主编的了,你自己醒目点看着办吧。"是林清和。
"那个……电脑出了点问题……"
"这不是借口。为什么别人的电脑都不出毛病,就你的出?你自己看着办吧,耽误了出版的档期的话……"
"我卷铺盖走人是不是?你想我走人就直说,不用背后整几个人来给我玩阴的。"程刚"啪"地把手机摔桌上。走就走,留在这里,自己也奈不了那林清和的何。他找出一叠稿纸来,写了一封超长的辞职信,走进主编办公室,往人家日理万机的领导面前一摔。
"妈,我辞职了。"程刚打老妈的手机。
"怎么了?这干的好好的。"
"单位里的那些人没事儿老爱整我。"
"你不理他们不就是了?千万别做傻事啊,你以为现在找一份工作那么容易的?"弦外之意,是你自生自灭吧,家里是不会出钱托关系给你再找一份工作的。
大晚上的,走在街上,程刚也不想回家,一个像他这样,从小到大不出众不幸运,努力了还是处处碰壁、处处被人看不起甚至耍弄的人,说实话,很难对生活、对身边的人心存感激。
大老爷们儿,心里不痛快了,又不能像娘儿一样哭哭啼啼的,程刚买了几瓶二锅头,坐在一个街边小吃店里,闷头痛喝。
手机却响了起来。"大爷我烦着呢,没工夫跟你闲扯。"程刚说完就想挂手机。
"你的翻译我正在看,译得还不错。你赶紧回来一趟,你这一稿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下星期就要过稿了!"
"林副主编,果然惊采绝艳,连乱码都看得懂。"
"是春美做的吧?这活儿绝对是女生干的,心太细了,每一个段落都给你塞进去几个半角字符,结果最后导出来的直接就是乱码,我今天花了一下午才给搞定了。你对谁也别声张,之前你肯定是说错什么话了,她才这么恨你,要这样子来对付你。"
不是吧?程刚之前可是觉得春美可是整个团队里最好的人了。原来看着是好人的,也不一定是好人!
程刚昏昏沉沉赶回了出版社,见林清和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看着打印稿。
"哎呦,我郁闷死了,整个一个活不明白。原来看着是好人的,也不一定是好人,只是狐狸尾巴暂时还没露出来,或者只是想敷衍别人为自己日后留一条后路,这社会怎么就这么黑呀。"程刚酒上了头,一个劲嘟囔。
"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慢慢就会习惯的,所以日后不要再绝望了。"
"为什么去到一个地方,就会给别人玩到怕,我真有点不想活下去了……"
"你到底喝了多少?"林清和站起身来,拉着程刚去了厕所,扶他站在小便池旁,忽然出手在程刚喉咙狠狠打了一拳。程刚一下子没憋住,黄汤绿水全翻涌出来了,吐了好几次,才把胃吐空了。
程刚边漱口边对林清和说:"我TM真活不下去了,想死,到哪里都给人当白痴。"
"别人越是对你不好,才越是要看开点儿,对自己好一点。凭什么那些恶人活得好端端的一点负罪感都没有,每天笑眯眯地喝酒吃肉,你却要去死?这不死的一点意义都没有吗?是没有人会在乎世界上少了你一个人的,只有你自己在乎自己。这个世界从来都是这样子的。"
程刚回到办公室,林清和说看过他的稿子,基本上没有太大问题了,两个人坐下来修改了一些地方,才一同回家。
"你起码喝了半斤白酒,还好明天是周末。今天下午你大老爷一甩手走了,我帮你不停地给主编道歉。"林清和扶着他坐到了车里。
"为什么那春美要陷害我呀?"
"你不是经常骂那些跟高层有关系的人吗?"
"敢情,我说呢,那女的长得不咋地,文采也没有,就是个骚,天天穿个粉红吊带在人前晃来晃去……"
"你还别说,人家还就是比你有本事,现在想必她已经洗好了澡,正在公寓里等投资我们出版社的一个老板去嘿咻了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算是明白过来自己怎么死的了。"声张出去也没有用,吃的纯粹哑巴亏,人家背后有黑手啊。
林清和泊好了车,俩人一块走到林清和公寓前边的那条小巷里。
"政府就是这样,老早就说整改这条路的,四年过去了还是不整改。你反正现在也有了一点钱了,就不要住在这里了。"程刚说。
"我喜欢住在这里,这里租金最便宜了。"
"你该留在X市,不应该回来的,说不定那班人还是会回来找你麻烦的,那次肯定是你哥哥叫人埋伏在这条巷子里的吧?你生父肯定留下很多钱,他们是想名正言顺吞掉那笔钱,所以想把你解决了,然后伪装成那个专门割喉的逃犯干的吧?"
"所以你之前才故意不理我的?"
"你找乔沉荇也好,有个大靠山,之前林贵老婆就说过这个人手里有好多地皮的,他对他们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他们就不会难为你的。"
"最讨厌你这种人了,一直在装傻,"原来看起来沉默木讷的人,内心可能完全不是那么回事的,林清和苦笑了一下,"我和他是纯粹生意上的关系啊,是不得已才出卖一点色相。"
上了楼,到了林清和的房间,林清和刚把门关好,程刚就扑了上来,给他两巴掌,原来刚刚在路上,他的酒就醒了。
"哎,你这人,你怎么回事?"
程刚也不听他说话,径直把他推到卧室里,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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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沉浸在欢爱过后的疲倦里,林清和的脸还是一样的灵秀干练,眉宇间褪不去的那点精明狡黠,让此刻心满意足地眯缝着眼睛的他,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偷吃饱了花蜜的狐猴。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起身去洗澡了。
"你这人还有没有一点良心?我对你那么好、那么好,之前是怕你哥对你下手,才故意疏远你,让你逃到安全的地方,谁知你一回来,就骗了我爸的救命钱!那房子在你手下一转手,你小子就吞了12万!我爸得的可是癌症!你居然还下得了手,看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程刚骂骂咧咧地撞进浴室。林清和心里暗暗叫苦,这可真是一只"六连发左轮手枪"……
第 41 章
程刚其实之前也非常怀疑,林清和骗取自己家12万元中介费这件事的可信程度,因为这件事最初是由那个小飞爆出来的,程刚觉得小飞那种人油头滑脑的,他说十句话,真的是有九又四分之三的成分是假的,比林清和骗起人来还让人信不过。
程刚发现最近这一段时间,自己的弟弟程风也经常到出版社来找林清和,见了自己,总是装不认识,往往在林清和办公室里坐上个几分钟,就像个被热油给烫了的猫一样张牙舞爪地走掉,会等到回到家里,就大肆说林清和的坏话,还说程刚被林清和给迷得神魂颠倒的,着了他的道了,搞得程刚的父母越来越讨厌林清和,抓紧时间安排了几个族里的女孩子和"白鲛"和程刚相亲。
有天下午,程刚下班以后留下来改稿,想起自己的初稿落在林清和那里了,就到他的办公室去拿。林清和看到他,默不作声地把手机递了给他,是一段音频。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找你哥哥吗?"
程风那流里流气的声音响了起来:"也没……没什么,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哦?"
"我知道房子中介是个叫林贵的,不是你,是小飞那小子想整你才故意那么说的,可是……你知道,如果我添油加醋给我那个怂包哥哥那么一说,你别看他那人平时怂包,其实对父母孝顺的跟什么似的,如果被他知道你诈骗我们爸妈的钱,那白痴最冲动了,他一定会在公事包里装一块砖头,下了班就直接砸在你头上,到时候……哼哼哼,你这张小白脸破了相,可就高攀不上那乔沉荇了。"
"你这算是在威胁我咯?"
"……算不上吧,交个朋友嘛,嘻嘻嘻,你这么识时务……"
"最近你小子穿衣服朴素了嘛,也毕业了吧?去外企面试的时候,拿的那些个假证,花了你不少钱吧?"
"林清和,你!……"
林清和关了手机音频,对程刚轻飘飘冷淡淡地说了一句:"你想什么时候来破我的相,都可以,爷们儿我靠本事不靠脸吃饭。"
程刚又惊又喜,惊的是,原来竟然是自己的弟弟在打林清和的主意,还陷害他,喜的是,原来骗取中介费的事,真的不是林清和做的,更添了一些窘迫,一时间说不出话来,鼓起勇气想上前去拉林清和的手,对方却绕过他走了。
回家的路上,程刚咀嚼着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林清和的感情,像咀嚼着一颗怪味的糖果。最初对他的反感,其实也不是单纯的反感,是对那种很了不得很厉害的反派的反感中带着佩服的感情。
林清和以前在S大学生会就很出名的,经济系的风云人物,年年可以拿到奖学金,在老师面前很吃得开,又多师妹倒追他。林清和来整程刚,简直有一丁点像《Gossip
Girl》里的Blair Waldorf忽然心血来潮,玩弄了一把路人甲一样,路人甲除了自认倒霉,内心深处的的确确也犯贱地感到一丝荣幸,毕竟绊倒自己的是大人物而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丑角,而自己本身什么都不是。
后来发现,这么个臭屁的人物,也有软弱的时候,也有可爱的一面,他对自己来说,真的是摆在名牌时装店里,自己买不起,又爬满了虱子的一袭施过黑暗咒语的华美的袍子,邪恶,强大,魅惑,优美,让人不可企及,又让人恨之入骨,是又爱又恨的一种非常矛盾的心情。
总想着因为得不到而退缩放弃,可是,程刚又告诉自己,到现在,两个人之间的一切干扰因素都该沉淀的沉淀,该澄清的澄清,自己对他的感情也尘埃落定,自己毕竟是个男人,应该大胆去表白、去追求,尽力尝试过了。
到那时候,即使得不到他,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程刚跟家里说了,不要再给他相亲了,可是,之前那个女的,可能发现自己好说话又爱充大方,是个不错的冤大头,她竟然整天一下班就等在出版社门口,不是想去利用自己的钱给她的衣服鞋子换季,就是想去哪个高档餐馆撮一顿。程刚躲又躲不了,又不好直接冷下脸说不喜欢她,怕伤了人家女孩子那颗脆弱敏感的心。好几次,都给林清和看到那女的主动来拉自己的手。
林清和倒是没有什么大反应,只是渐渐地和那乔沉荇会勾肩搭背咬耳朵,程刚见了,心里别扭难受得像有人把他脚上的燎泡浸在硫酸里,程刚好几次想直接骂她臭不要脸,可是又都好脾气地笑笑就过去了。
好几次,程刚看到乔沉荇把车子停在泊车位上和林清和一起进去,也不开走,两个人近距离歪缠。程刚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可是,自己又有什么胜算呢?
这天两个人都很晚才下班,林清和正在等电梯,程刚连忙赶过来和他一起坐。林清和抱着手臂站在电梯一角。程刚愣了几秒,终于忍不住上前去抱住了他:"想死我了,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清和。"
那林清和推开了他,抱着手臂:"别乱来,电梯里装的有监控。"
"我不怕,我就是要让别人都知道,我喜欢你。"程刚见林清和僵着脸,是个不阴不阳不耐烦不奉陪的神气,面上一丝微澜也无,看来年少逆境的人,多数心硬,把感情看得很淡,不容易被感动。程刚不由得升起一股恨意,使出全身的力气,用双臂死死钳制住那林清和,竟把他推进墙角,牙齿隔着林清和的白衬衫,用尽全力恶狠狠地咬他,一直咬着不放直到牙都酸了,只觉得这个人自己就算得不到,也起码要在他身上留下一点印记,留待日后他爱的人来猜疑他也好。
林清和其实一直感觉到程刚身上那种诡异的气场,不起眼,不张扬,可是逼急了会玉石俱焚地发狂,沉默里潜藏着一种隐隐的暴戾,流露出一种像是重低音的打击乐器那种略带蛮荒感的焦躁。第二天,林清和就找到出版社那栋楼的管理处,调出了电梯里的监控录像。
第二次程刚下班的时候,去了林清和的办公室,没等他开口,林清和就低低笑了笑,拦住了他。程刚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大家都是男人总算好办多了,林清和总算不像女人,他不会吊高自己来卖,也不会动辄问人要这要那。大家讲开了之后,事情好办多了。
每天下班之后,程刚都坐着林清和的桑塔纳一起回他的公寓,平时程刚是那么沉默寡言的人,林清和完全看不出他会是那么浪漫、那么依赖情人的人,程刚也不再畏畏缩缩,一回到公寓里就和林清和抱着吻得不可开交,好几次都在差点在沙发上"因地制宜"做最受欢迎的室内运动了。林清和总是笑着推开他,和他先去洗个澡:"以前看不出来,你这个小伙子还真是好色。"
一旦确定了两个人的关系,程刚和林清和就都很认真地经营这两个人的关系。经常林清和下午五点半从出版社里下了班,经常还要赶到中介公司和俱乐部里忙这打理生意,早的话要到晚上八九点钟回到公寓,有应酬晚的话,晚上十一二点钟才回到公寓。程刚会答电话给林清和,有时林清和忙的话,赶不上吃饭,程刚就买了菜,在公寓里自己给他做菜煲汤。
真正喜欢着一个人的话,会生怕他受哪怕一丁点的委屈。程刚给林清和做饭,一道菜总要反复做上好几次,自己尝过味道没问题了,才会给林清和吃。虽然程刚不是爱夸口的人,从来不会让林清和知道,有些菜是自己做了好几次,甚至十几次才成功的,但林清和是那么细心的人,从一些细枝末节上,也观察的出来。他揽过程刚的肩头轻声说:"我们都是对待感情认真的人,我以后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的。以后不要再让自己那么辛苦了,你也上了一天的班,很累了,以后买饭算了。"程刚把相亲的都推了,程刚父母知道骗自己的不是林清和,也就没有再阻止两个人来往。
程刚见交往了几个月,在自己每天那么猛烈的"攻势"之下,林清和的肚子也没有动静,很可能他已经失去了违反男性自然属性的那种能力了,才总算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以后不会再那么辛苦了。晚上两个人躺在床上,也有很多话说,程刚见林清和倒是皮肤气色越来越好,容光焕发,越来越神采奕奕了,直开玩笑说,自己就是那"药渣"。
"合该你做'药渣',谁叫你小子那么不地道,之前我在X大读博士,等了你整整四年,谁知一回来找你,就看见你在跟一个女的相亲。我到现在才咽得下这口气。"
"那你就凑合着再享受一下这个'药渣'吧。"
如果用食物来表示两个人结合在一起的关系的话,两个人因为爱情结合就像是鱼子酱,两个人因为感情结合就像是一碗热汤,两个人因为单纯利益关系而结合,就像是在吃高级饲料。程刚觉得,林清和对自己应该是感情吧,那么出色的一个人,他从来不会奢望他会爱上自己。有些人有资格吃鱼子酱,但那毕竟是少数,而能收获一碗热汤,程刚心里虽然仍然有些不甘,但已经非常非常满足了。
第 42 章
两个人很平静地交往了两年多,两个人性格上的分歧也越来越明显。程刚认为钱就是赚来花的,他平时拿到了工资就喜欢和林清和计划去哪里旅游。而林清和是个很实际很精打细算的"铁公鸡",有着当葛朗台的卓越天分,基本上一分钱进了他的口袋,除非拿去投资,否则很难让他再吐出来,旅游用的钱都是程刚的钱,你要林清和拿钱出来娱乐消遣,除非骗他,可是程刚也没有那么好的口才。
程刚虽然心里一直有点不满意,林清和把心思太多放在了生意上,也从来不会花心思给自己制造一些浪漫的惊喜,可是,能够跟他在一起,自己心里就很满足了。还有林清和始终不肯和他用族里的仪式举行"婚礼",因为他觉得那个仪式太傻B了。
林清和有时候开玩笑说,如果是女人,在程刚这样的蹂躏之下,老早就三年抱两了。程刚知道了没有什么副作用,手段也渐渐越来越大胆了。可是林清和放在生意上的心思越来越多,有时候还夜不归宿,留在自己的公司处理事情。
林清和说起在X大上学那四年,其实为了壮大自己的势力,他回过这个城市很多次,花了非常多的时间,扩展自己的人脉和社会关系,先是用之前炒股和自己的奖学金、暑期打工赚来的钱做本,开了一家小小的中介公司,再把生意交给在这里的一个负责人,然后又慢慢做起了俱乐部、小型KTV等等的生意。他名下没有那些第三产业,他始终是心有余悸,怕逼良为娼以后遭报应。程刚知道了原来四年里他暗中回过来不知多少次了,却始终没来找过自己,心里有点像扎了一根刺。
周末的早晨,程刚在家里刚刚睡醒,听见林清和在浴室淋浴的声音。林清和的生意越来越走不开,周末回家的时间越来越少。程刚刚刚做好早餐,就发现林清和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
"清和,起来吃早餐了。"
"大夏天的,不想吃煎蛋。我好累,先去睡了。"林清和懒懒地揉了揉眼睛,半闭着眼睛就往卧室走,结果一阵头晕,晃了晃差点跌倒。
"看头晕!"程刚连忙走过去扶,"最近你精神不好的样子,不该省钱的时候,就别省了,我还不知道你那套小精细?有小毛病的时候就要去看了,拖久了对身体不好的。"
"只是觉得有点累。"
"一开始就只是说累了而已,一不舒服得厉害了就只会吃阿司匹林,这种生活方式不像老板,倒像工地上的民工,这样对身体没有好处的,说多了就只会嫌我烦。"
"人家民工怎么得罪你了?凭什么贬低人家?人家是凭劳动吃饭,比那些在家里游手好闲'啃老'的人强多了,我学习人家农民工兄弟顽强不息的奋斗精神难道有错么?"
"我发现跟你是没有道理好讲的,你大学的时候一定是辩论队的,话题转移得让人不知道说什么。"
"哼哼哼,算你小子识相。"
"唉,我发现谁让你花钱,谁就会成为你横眉冷对的对象,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一定不会舍得给他买衣服的,只会用旧衬衫把他裹在里面。"
"是啊,快7年了,如果那孩子还活着的话,今年应该上小学了……我怎么会舍得让他穿旧衬衫?一定会给他买最好的衣服穿,他喜欢什么,就给他买什么……"林清和闷闷地说了一句,就去了卧室。
"对不起……"程刚想起这件事林清和到现在再不能释怀,每年清明都会自己不出声买一大堆元宝蜡烛去烧,有一次听一个老婆婆说如果元宝不叠的话,死人使用不了的,林清和听了,还煞有介事地专门跟她学叠元宝纸钱,把每个元宝都叠得端端正正的像在做手工。
程刚想着不能再捅他这块伤疤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他进了卧室,无意间又问了林清和一句敏感的问题:"你都30了,为什么你养父还是不让你继承那笔钱啊?"
"因为我生父怕我厌世,在遗嘱里写着,我要有继承人,才能继承这笔财产,怪不得当初他们要杀死那孩子,我们族里'白鲛'和'银鲛'的身体毕竟跟女人的不同,受过一次伤害,自身有孩子的机会就很渺茫了,除非我去找个女人,否则那笔钱迟早都是他们的了,"林清和说,"别再问了,横竖我今天不郁闷,你是不罢休的了。"
林清和睡了一会儿又回公司去了,晚上回到家他还是不开心,程刚正在电脑上做翻译,见桌子上放了一瓶二锅头,吓得连忙走过去把他的杯子抢下来。
"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再喝这种东西了。"程刚把瓶子夺了过来,林清和伸手去他的怀里捞那瓶酒,结果程刚手一松,整瓶酒跌在地上摔碎了,一屋子的酒气。程刚去拿了扫把收拾玻璃渣子,见林清和已经捂着嘴冲进了浴室。
程刚收拾完了东西,还听见浴室里的水声开得很大,林清和一向很节俭,很少这么浪费的,程刚有点奇怪地进了浴室。见那林清和大开着水龙头,几乎把半个头埋进了洗脸池干呕个不停,发梢都被打湿了,一见程刚走进来,勉强抬起头来笑了笑,装出轻松的样子。
程刚把马桶盖放下来,想扶他坐下来休息一下,林清和却脸色一变,"嗯……呃……呃……"这阵恶心来势猛烈,林清和整个人一软,捂着嘴坐在了马桶上,张开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是低头剧烈干呕得透不过气来,程刚扶着他,都觉得他的身子变得很硬很紧张。
"你不会是……?"程刚扶着林清和坐在沙发上,等他缓过气来。
"我可能……只是吃坏肚子了吧,你不用紧张的。"
程刚却马上下楼到便利店买了一支验孕棒,林清和都来不及笑他像师奶,就被他的话气得要命:"你快点检查一下,如果有了,趁现在还早,去医院早点拿掉啦。"
林清和站起身来,大瞪着眼睛看着他:"可那是好事情啊,为什么要那么做?!我等了这么久,一直想要一个孩子。我已经30岁了,同学的小孩大的都上小学了,我只是想安定下来,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庭罢了,我自己都不顾虑自己一个男人到时候挺个肚子像个怪物,你还顾虑个什么劲儿?到30岁才有希望抱个孩子,我容易吗?你这个人简直又残忍又不可理喻!你还有没有一点点人性啊,如果有了也是你的孩子!"
林清和气得浑身要虚脱了,又捂了嘴:"一气起来,就又来了……呃!……呃!……"刚才一番折腾,他现在都没力气挣到浴室去,只坐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干呕起来,反正也吐不出什么来。程刚腾出手想去搂住他,被林清和一手给打掉了,林清和洗漱过后,闭起眼睛休息了一会儿,也不看他,就那样苍白着脸,径直回公司去了。程刚苦笑,忘了人家现在可是老板,有脾气的哩。
陪着员工加班到后半夜,林清和才回家,见程刚躺在床上还没睡,林清和只觉得身子酸软疲惫,也没有理程刚就在床上自己眯过去了。半夜的时候,迷迷糊糊感觉到程刚在给自己换睡衣,林清和一向睡觉轻,被他弄醒了,想要假装不知道不理他,听见他在哭得直抽鼻子,心里冷笑,怎么这个人这么假惺惺的。
程刚小心地抱着他,轻声说:"我不要孩子,也不要你继承的那笔钱,我只要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再那么受罪,我就满足了。"林清和心里"咯噔"一下,明白过来,原来他是被自己那次小产给吓得从此有了心理阴影了,睡也装不下去了,只能反手握住他的手:"傻帽。"程刚揉揉眼睛:"你没睡的?"又紧紧搂了他:"清和,你不要生好不好?我害怕,你太好了,跟你在一起,我一直都有点战战兢兢的,害怕失去你。我们不要孩子好不好,那样也好,没有负担,到老了,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林清和让他的孩子气给逗得笑了笑,不知道说什么好。程刚却突然拉起他的手:"你不要生好不好?我们拉钩好不好?"
"可是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子,是很自私的?而且更容易失去我?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我可能就会抛弃你,自己带着孩子再找一个人?"
"总之我不想你再生了,不想你再受到伤害。"程刚就是只一点不好,一固执起来就很不理智,无论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
不过,早上程刚让林清和检验过,他却并没有怀孕。
"我说什么来着?是你自己太紧张了,我只是一时间肠胃不舒服罢了。"林清和淡淡地说。回到浴室关起门,他臭着脸从窗口向"神经病"挥手作别:"'神经病',你的尿好臭。"
"神经病"自从第一次发情以后,就变成了一个浪荡鬼,也不看看自己长得抱歉,整天不着家跑出去泡妞,不识货的人觉得那么丑的猫,也没有肉,都不捉它;识货的人呢,"神经病"和主人一样,不会轻易信任别人的,所以到现在没给人逮住,每天拈花惹草去也。
林清和想着,程刚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如果自己真的怀孕,反正过一段日子,等肚子大了,孩子就不能打了,到时候,程刚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
第 43 章
不过那样,林清和为了掩饰自己的不适,反而更辛苦了。每天头晕到不能开车,好在中介公司的秘书是同族人,能够理解自己的处境和状况,也会开车,她竟然自告奋勇自己每天来接他,程刚还要亲自送早饭下来,林清和只能捂着嘴,忍到他走了为止,才一口一口地干呕不止。
程刚这天回到公司,打开了电子邮箱,赫然见到有一封邮件在写:"有人一直在骗你,你就没有怀疑过,他几年之间,做成了大生意,背后的玄机是什么吗?他一直跟你在一起,只是想在死的时候找个垫背的,愿意为自己而死的傻帽儿罢了。"附件里,赫然就是林清和分别和乔沉荇和钟炎在床上搂在一起的相片!
程刚头脑里"嗡"了一声,又想到林清和一向对他自己的身体很刻薄的,最近却细心调养起自己来,可能真的是有了吧?那个孩子很可能不是自己的吧?真是最恶俗的八点档剧情啊!林清和那么想要一个孩子,如果孩子不是自己的,普通人也是有尊严的,程刚也忍受不了这口气再和他生活下去,只是继续做个傻子,想精心照顾他到分娩以后就离开吧。这样想着,回到家,竟然心平静地做起饭来。
与此同时,林清和也受到了电子邮件,上面写着:"你拖累到我,这么多年来,无论我多么努力,他的心思还是在你身上,你现在居然还能心安理得地得到幸福?"看到了那些图片,他电脑技术算不错,竟然看不出那些照片是PS过的,仔细一想,他明白过来了,是有人惊心设计的阴谋,有人,出了巨款,让一个本来和自己容貌相近的人,整容成自己的样子,去和乔沉荇和钟炎口口,恐怕连乔沉荇和钟炎也不知道,那是个冒牌货!本来程刚就不相信自己,这样一来,事情变得更加无法想象了!
那天下班,回到家洗完澡,林清和穿了白色外套。
见程刚忙得满头是汗,林清和很想帮他擦擦,但又忍住了。
"晚饭还没好,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程刚递给他半碗核桃,"吃这东西孩子长脑子。"
林清和错愕了一下:"我都说过你小子一点也不笨,猜到了吧?"
见他迟疑了一下不吃东西,程刚连忙说:"真的什么东西都吃不下吗?你想吃什么,我这就给你买去。这个时候可不能委屈自己,啊。你能吃下去一点什么,我们就是胜利了。"他还是这样,对人好就兴兴头头把他的好一股脑儿全塞给人,不管别人需不需要。
"不用了,这个就很好,你可真会想,这点我就想不到。"林清和不忍拂他的意,又怕他担心,加上他原本就不是那种惯于扭捏作态的人,只得接了过去,慢慢嚼着。谁知核桃这东西有股很重的油味儿,一吃下去,胃里就刹不住一股胃酸往上涌,他只能用手捂住嘴巴一个劲干呕,一阵心烦气躁,只觉得又狼狈又别扭,这段时间以来,自己的身体从未如此不自如过,也不知道这种难耐的磨合什么时候才会结束,颇有点受挫。
程刚坐到他旁边,知道这时不能拍他背,只得腾出一只手,慢慢顺着他的背。他瘦得一张脸就只剩一个额头、一双眼睛和一杆鼻梁了;程刚只想直接拿勺子一口一口喂他,能养胖点就养胖点。
"这小玩意儿它也太凶猛了点,你怎么每次都这么揪心扒肝的?你这人真是,难受的时候,你怎么也不打电话给我?"
"不必麻烦。"
"麻烦我不是天经地义的嘛,至少在法律上是啊。要不我这就上街给你买包话梅吧?吃了会不会好过一点?"
林清和摇摇头,有点难堪地笑笑:"不要胡乱相信这种方法。其实腌制的东西吃下去对孩子很不好。"
"那我去给你倒杯橙汁来先压一压吧,"程刚百米冲刺似地跑去打开冰箱倒了一杯橙汁,递给林清和,"还愣着干嘛,快喝呀!"
林清和原来想说太凉了不合适,可是看到程刚那样焦急地等在那里,那样说倒好像故意撒娇一样,不想让他再为难,就对付着抿了一口,谁知毕竟是冰冷的橙汁,滑进胃里就激起他空空的胃一阵剧烈挛缩,把橙汁从鼻子里倒呛了出来。
"怎么吃什么都吐啊?这什么怪物,这样折腾你?——得,我去给你兑点热水吧。"程刚拿起杯子。
林清和只是摇头。
程刚还没有见林清和这么窘迫过,兔牙半露,有点像漫画人物;尤其是,当这个人带着一脸困惑严肃的思考表情,认真地反胃的时候,更是有种说不出的滑稽,想着这人怎么连吐起来都这么有意思,嘴边竟忍不住扯出一丝笑意。
林清和心里只说,完了,这下子什么难看的都给他看到了,以后在出版社还怎么在他面前立威;一眼望见程刚紧盯着自己看,表情复杂,担忧里竟夹杂着一丝忍俊不禁,居然还有心情在那边幸灾乐祸。林清和不由十分气恼,缓了一阵气,看着程刚硬梆梆地说:"你觉得我这样子很有趣是吗?"
一瞬间,程刚只觉得自己毛糙迟钝,用了这么多办法却只会令他越来越难受;而对自己的毛糙迟钝,他往往忍到受不住才发作,换了随便哪个人,也会做得比自己好吧。
有时候程刚觉得他们根本不搭调,当自己的莽撞和他的细致,自己的温存和他的尖锐,两两针锋相对……还有很多时候,自己需要安慰,而他却认为他在无理取闹……那些时刻,有种劈头盖脸的绝望,就像原本打算扑进一个人温暖的怀抱,却发现自己撞上毫无表情的墙壁,硬生生撞出鼻血来。
林清和见程刚忽然不语,脸上是一个男人的忧愁,那么高大的一个人,仿佛骤然委顿下去,林清和心里一紧。
现在他自己在程刚眼中,应该是不可原谅的了;回来照顾他,也只是图个好聚好散,就是从前背叛过程刚的人,到现在他觉得该帮他们的,他还帮忙。那就趁着彼此还有时间,留给彼此一个非常美好的回忆吧。
"你怎么了?"林清和实际上已经非常疲惫,然而还是暗自强打精神,因为已经打定主意,就算竭尽全力也要给他刹那幸福;哪怕是刹那,只要他能给,当不辞劳苦。
"我去给你倒杯水去。"程刚倒了杯水给他漱了口。
"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用不着这样马不停蹄的,今天晚上我不加班,我们终于可以消消停停的吃顿饭了。"
"是啊,我们很久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了。"
"你别介意,我刚刚……"林清和想起什么,"你发现没有,我这个人太任性,总是要等到做错了事,才忙不迭让别人原谅,还要为自己找借口,这真是我挺大的一个缺点。"
"怎么可能怪你?是我什么都做不好,你受罪死了……"
"这不是还没死吗?还能说话,算不错了,"林清和的手抚在他脸上,微凉,他总是喜欢这样半摸半捧着程刚的脸,好像它是钧瓷做的,"说起来,这顿饭还应该由我来做呢。这段时间我身体不好,一直没有好好照顾你。"
程刚觉得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只求那双微凉的手合在自己脸上,却执拗地说不出一句话。
"都是我不好,你瘦多了。"林清和忽然很想紧抱他,但那样只会令情势变得更不可收拾,只能死死忍住,撑过那阵冲动,只觉得手臂和全身都微微发僵了。这时,他的手找到了他的手。
两人再也无话,只是握着手坐着,已然十分安妥满足。程刚看看煮的粥滚了,起身去盛,紧了紧林清和的手,林清和对他一笑。程刚觉得又回到过去的日子了,林清和就是这样,即使不流露太多,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笑,就让人觉得很妙,让人觉得心里只有温糯的厚厚实实的满足。程刚转身,没看到林清和在背后默默摇摇头:还是太入戏了;只是,在程刚双手的温暖里,就是能再多耽片刻,也是好的。
程刚把晚饭摆放停当,招手让林清和过去。菜虽然很简单,可是很精致,菠菜煮枸杞和凉拌黄瓜,他把黄瓜一片片切得很整齐地码成一个圆圈。每个人面前放着一碗粥,林清和一眼看出这碗粥的奥妙:这小子偏门知识知道不少,程刚是平着舀粥的,把上面那层最有营养的全盛到自己碗里了。顿时林清和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平时我们都忙,我也没给你做过几顿饭。你现在是口淡,又不能吃咸的,现在我们先吃清淡一点,等过一阵你好些了,我再给你做好的。我虽然不是经常做菜,可是我很有这方面的天分,不信先你尝一口粥试试。"
粥润滑软糯,喝到嘴里满口回甘,真的很好喝,程刚是用砂锅,用慢火,慢慢把米的滋味全都熬出来的,煲粥煲得这么好的男人,是不多见的。林清和不由得想,以后程刚身边又会有别的亲密的人,他会像现在这样,用砂锅为他们煲粥么?也会这样亲手把最上面的一层,舀到他们碗里么?只觉得那是连想一想也无法忍受的事情,这原本可是自己的人呢……
原来最致命的伤害,从来不流血,只是沿着心里最敏感最隐蔽的,那些过分珍视到不敢曝光的地方,用细鱼刺一样柔韧无色的绵针,连续不断地扎下去,迤逦着,拖出一痕幽深□的悲哀,却流不出一滴血。再细想,又觉得足以释然,他们已经有多少生命纠缠在一起了啊,即使分开,彼此仍然还是最了解对方的那个人吧。只是,过去,我们都不知道,要用彼此过去的那些亲密无间,换取最终的一场场视而不见。
"见你一直很不舒服,实在吃不下就算了,待会儿你饿了,我再给你做去。"
"不用了,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那你再吃点黄瓜吧,我记得前阵子你很喜欢吃黄瓜,"程刚想起什么,掂起筷子把盘子里面切碎的紫苏一片片挑出来,"这个是提味用的,刚才见你吃块核桃都难受成那样,怕你吃不惯。——要不我给你再另做一盘?"
林清和只是微笑着摇头。毕竟有程刚的陪伴,原来他有点食欲不振,现在胃口也变好一点了,断断续续吃下一些菜和一碗白粥。
林清和起身想要收拾碗筷,程刚忙按住他的手:"我来吧。""你已经做了饭,我总不能连碗都不洗吧?""你还是坐着吧,身上带着这么大一只灌汤包呢,小心一不留神撒汤漏水。""那我在公司那么忙不也没什么事么?"林清和暗自好笑。"得啦得啦,不要跟我抢。"
程刚自去洗碗。林清和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盹着了。
"这时候不敢马上休息,我们到房里去,我陪你说说话吧。"
房间里,一切照旧,书桌上还摆放着林清和的专业翻译书籍,还摊开着几本书,看来是刚读过不久。
"这时候就不要再去读这类书了,太累人。"两人在床沿挨着坐下以后,程刚说。
"那平时都是靠实际操作提高技巧,我现在在这方面已经变得很薄弱了,再不去熟悉一下理论方面的东西,我到时候会很难再上手的。"
"这种胎教倒也新鲜,"程刚突然有种难抑的兴奋,"快脱了外套让我看看,8月天还穿这么厚的外套,也不怕别人笑话你。"
"我真搞不明白,这有什么这么值得好奇的?怪难看的。"
"我就是要看,你管得着吗?"
像所有对自己身体变化敏感的人,林清和脱下外套时下意识地收腹,有点尴尬。
"不错不错,才没见几天,好像大了,"程刚喜欢得什么似的,忽然又心痛起来,"你自己可要多补充点营养,这可都是在吃你呀。"
"放心,我一直都有在吃维生素,"林清和低头看看自己,轻笑一下,"很怪异吧?唉,真的是什么难看的都被你看到了。"
"又不是要把你当成偶像,太过追求完美了,两个人就有点'隔得慌'。我们就应该像酒肉朋友,一起喝醉酒又一起扶着墙吐,然后互相嘲笑对方没形象。我在你面前都是有屁就放,从来不憋着。"
"不能憋,屁里含有沼气,憋太久量太多很可能会爆的。"
"呵呵呵,你还是这么逗。——你应该早些跟我说这事的,你早就应该卧床静养,让我天天给你做好吃的。"程刚又想着等过段时间,林清和好些了,要张罗着给他好好补一补,不补不行,怕他吃不消。今天自己本来想给林清和煲鸡汤的,结果后来怕他吃不下,只能做些清淡的。这么些天来,自己也没有好好照顾清和,也没来得及早一点帮他调理一下,觉得他委屈透了。
作者有话要说:用的是公司的电脑,555,被扣工资了……
第 44 章
之前考虑了很久,这句话说出口时,程刚有种莫名紧张:"你别想太多,孩子我总是喜欢的,何况是你的孩子?"
"你不是预备……?"
"是的,我不会和你分开的,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我已经下了很大决心,决定去喜欢你每个错处。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我只要喜欢上一个人,无论他是好是坏,我都会喜欢下去?他不管你也好,反正你变得越坏,别人就越没办法把你从我身边夺走。"
林清和只得定定望着他,实在搞不清楚他的脑神经是怎样生长和排列的,用常理去推断他是他的失策,他想事情的思维,有时候和普通人想事情的思维是截然相反的。
同时,林清和只觉得心里涌过一脉温暖的潜流,那温暖伴随着呼吸,一直渗透逼入内心深处的罅隙里,却像大提琴琴弦深挚的振动,一点点拔出他的眼泪:原来六年的感情还是沉甸甸压坠在那里,而自己却用了这份金玉和沉香的重量,去交换了那份莫须有的折辱。实在是不愿意去承认别人的诬陷。
可是,林清和知道,如果这次算计自己不成,那个人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也是关心则乱吧,林清和害怕到时候,对方见自己还是和和美美地和程刚在一起,会转起别的恶毒的念头,转而对程刚或者他的家里人不利也未可知,便只好索性顺水推舟,让程刚误会自己也好,至少那人不会算计到程刚的人身安全上。
程刚如此相待,有点超出了自己的预期,满足得远超感激,同时又有种惶然,不知道如何去承受这份厚爱,又如何去安放它,然后放手。可是有一点林清和清楚,人都有傲气,想必这已是程刚容忍的底线。这小子不可低估,他应该不是那种粘趴趴的软体动物。他也知道什么是他最后一根稻草……
"那你父母如果知道真相,他们会同意吗?"
"你不说,他们谁会知道?凡事何必搞得那么清楚,就这样糊里糊涂过一辈子也不错,很多人不也都是这样?"程刚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自认倒霉。
"可是这样对你……太不公平。"
"没有什么公不公平,我是自愿的。觉得你就像一口鸦片,一开始看到你的时候,只是无端的不喜欢,可是尝了一口以后,却从此离不了你了。"程刚还是头一次对林清和说这么肉麻的话,窘得脸都涨红了。
停了一会儿,程刚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林清和:"诶,你感觉它开始动了没有?"
"——啊,我自己已经去检查过了,才两个多月。"
"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让我陪你去的。也好早点向我父母报喜。"
"反正一个人去也是去,两个人去也是去,何必弄得像个保护动物一样?我又不是母鸡!"见程刚简直把自己当成肩不能挑的女人,林清和有点郁闷。
见林清和又不作声,若有所思望着自己的肚皮,程刚只想替他宽一宽心,便探手抚了上去:"这倒霉孩子,早那么些年你到哪里去了?爸爸为了你这么辛苦,长大了可一定要好好孝顺他。"
林清和强笑一下:"你漏了问候另一个了。是双胞胎。"
程刚只讪讪地干笑:"呵呵?!行啊,那小子,我就没这本事!怪不得你这么舍不得去拿掉了,这多难得啊,再说多伤你的身体。我正奇怪,你的肚子怎么会大得这么快。"
林清和只能像往常一样,略略侧着脸注视着程刚;同时在心里苦笑:没自信的家伙,你可太有本事了。
然而过了一会儿,程刚心里又不好受起来,竟会就这样不明不白做了冤大头,接手别人的孩子,居然还是双胞胎,可就偏偏不是他的,他们这么几年竟比不上一次意外出轨,不由得火大。还记得两个人在一起的这两年,林清和平时就是在想自己的事情,看到自己也会不自觉展颜一笑,那么温暖,难道竟然全都是对自己处心积虑的迷惑?
程刚有的时候,真的觉得林清和异常的可怕:让人分不出他究竟是出自真心,还是在为自己营造无懈可击的假面。
见林清和又起身去看书去了,程刚忍不住说:"家里人也跟我说过你很有心计和城府,谁都得不到你的真心,我不信的。可是现在看来,还真是这么回事:你总有办法让对你还有利用价值的人,心甘情愿为你做事——你是圈住我了,料得到我宁愿委曲求全也放不下你——这就是有手腕吧。有看头、有风度又有技巧,太少人可以拒绝你吧,他得到的'服务'一定比我得到的质量高多了,八成是他太狡猾,从他那里你要不到想要的东西,你才转而又想起我来了吧。果然只有同类才最了解同类。孩子到底是谁的,是乔沉荇的还是钟炎的?你也好早点去检验一下,到时候好方便向他们敲诈的。"
一开始林清和只觉得被钉在椅子上了,都来不及回过神来,一阵深深失望和气恼就像利器一样,在他胸口豁开一道缺口,惊痛锐利而势如破竹,一路蔓延到腹部。是自己一直藏的太深吗?还是原来只是自己一直一厢情愿以为他会懂自己?
如果是别的人这样说,自己很可能会不以为然吧。只是他不能够这样说。原来在他心目中,自己和其他那些背叛他的人差别不大,卑劣可怜,是他施舍温情的对象而已!换了其他人,他很可能也会原谅吧?
这也不是自己想要的结局。要断,索性断得一干二净才彻底。现在这种不干不脆的关系,又算什么关系?!而这个人,居然自以为牺牲了自身来拯救他!——即使他在自己身边,他终究竟还是不能够真正懂得自己,他们之间,由始至终,隔着两个世界。简直还不如,当初自己随随便便跟一个人在一起,好好待他,日子久了,对方只怕也会多多少少了解自己的真心。
章节合并
"那你现在是不是认为,自己是在牺牲自己成全我呢,被迫害妄想狂?"林清和在一瞬间真切地感受到什么叫"我的我要爆了"——他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居高临下地来施舍感情给自己?
程刚又看到了久违的这种微笑,不同于平时面对客户时充满服务精神地把每个表情填充得优美平滑,而是像卡带一样一曲一格的,脸上的青筋诡异地抽搐,像血管里有微型的壁虎爬过。是林清和面对对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也构不成威胁的人的笑容。
从来就知道,他不是从小生活在亲人温暖关爱的阳光下的温暖男子,他是开在背阴处带血丝的植物,潮湿而带毒……他连皮肤都是没见过光似的半透明的白色。所以,自己从第一次见到他时深深、深深地讨厌他,因为,他那双浅淡的眼珠里,一丝表情、一丝感情都没有,像是假的……呵,茫茫人海,谁是善类?
林清和走过去,直接把大门打开,这个人最清楚自己的,自己身上从来就没有余裕的温暖蕴藉,也不屑于为自己留后路而装出那种样子,只有决绝冷酷,一旦翻脸就面冷心冷,极少挽回的余地。他的人生也不见得全是白夜,只是,一直生活在昏暗的光线里面罢了。
程刚听见身后大门非常轻缓地关上,林清和像是礼貌地送走随便一个上门的推销员。
"呃……呃……"林清和对着马桶,把晚饭呕了个精光。
"林总,他又来问您在不在了,"秘书小王也不想见到两个人这样冷战,毕竟林总的身体以前受过损伤,这次再次有孕之后,又因为是双胎,反应特别严重,应该有人留在他身边照顾他,看不出林总这样一个平时喜怒不太形于色的人,也会有这样由着性子跟人怄气的时候,她低了声音柔声劝说着,"其实您现在最需要有人照顾了,您什么东西都吃不下,脸色太差了,照这样下去小baby也会跟着营养不良的哦。"
"……不见……"林清和觉得自己胃里仿佛让刀走过一遍,每吸一口气都会引起气管和食道的刮痛,只能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片刻。
在中介公司整理季度营业报表,又看了看最近的账本确定没有纰漏,林清和离开公司的时候,已经是晚上是十一点了。小王临下班前给他温的一盒牛奶已经全凉了。林清和回到家,累得没有冲澡就睡了。
到了三点多钟,林清和觉得后腰酸沉得像浸透了泡了醋的棉花,小肚子一阵阵刺痛,心知不妙,换了衣服,也没有人搀扶,他只能自己一步一步扶着楼梯慢慢走下楼,拦了一辆出租车去医院。挂了号以后,他只觉得非常非常累,竟然坐在候诊的地方睡着了。
"啊呀,清和你怎么可以这么不注意?现在竟然还敢同时干两份工作?你的情况本来就很不稳定了,现在得马上辞掉一份工作回家养一段时间才行。"詹医生给林清和输液。
从前段时间起,因为吃不下东西,林清和就总是来医院输这种药液,里面的具体成分他没问,但是以前天天会扎出来胡茬,用了药之后胡子却生长得慢了,两三天才会扎出来,但是功效的确不错,他人瘦得厉害,肚子却长得很快了。
"我已经打了电话给程刚了。"
"请您以后不用打电话给他了,我的事情不用他理。"
真是不好意思,原本是要明天才约你交稿的,谁知现在却要麻烦你送我回家。"
驾驶座上的男子笑得温煦:"快不要这样说,你现在这种情况,不好一个人驾车回家的,我只是顺道帮你拿了车,举手之劳而已。"
"继年,你居然会开车?什么时候学的?"
"有一段时间,有人一直开车送我,后来他总有应酬,老是喝醉,我就越俎代庖了。不要声张,"男子神秘地眨眨眼睛,"我开车是没有问题的,可是我没有驾照。"
"你呀,我又要骂你了,正经找个自己喜欢的人就在一起算了,还去找了个女人结婚打掩护,真是虚伪透顶!"
常继年只是微微笑着,也不恼火。林清和这个人,只要不是跟他有很深的利益冲突,还算不上是个坏人,熬过了他那阵冷嘲热讽就好了,有些人为了怕被人看轻,总是要表现出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不肯无缘无故做老好人。
林清和看着他也惊叹,被人说得这么不堪,如果是程刚的话,老早就一个耳刮子甩给自己,大吼一声:"叫你糟践老子,去死!"了吧?如果是自己,也会回敬一句:"都是基佬,彼此彼此。"吧?可是常继年始终面不改色地微笑着听着,也没有任何不愉悦的表示。
"把你小子给城府深的,我看啊,天塌下来,砸死千年老龟也砸不死你常继年,"林清和好笑地说了他一句,"都是熟人,可能我说话过分了点,别往心里去。"
"天没塌下来过,没有先例,可是,好人坏人,我还算是分得清的。"
程刚正在家门口等得干着急,忽然见一个人小心翼翼地扶着林清和走过来,抬眼一看,哎哟喂,自己真的该退位让贤了,俩人可真是天生一对儿啊!虽然林清和身边围着嗡嗡叫的人没有断过,可是这位是个尖儿啊。
林清和是一对睫毛纤长的笑眼,一对酒窝,发色瞳色特别浅淡。他身边那位却是面色白得苍白,头发眼睛黑得漆黑,一双眼睛在暗处也眼神极足,目光雪亮得让人几乎不敢正视,害怕被他洞彻,衬着优美深邃的五官,有一种又古怪又典雅的美感,让人过目难忘。
常继年抬眼一看,一个高大、肤色微黑的青年,呆呆地站在门口。他看上去毫不起眼,可是身上有一种非常单纯而干净的气质,看上去有点迂,有种学生气。
"快过来搭把手呀,这可是你的相好。"常继年从他一阅即懂的面部表情看出,他误会了自己和林清和之间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了。
程刚却有点讪讪的,鼓着嘴唇,也不去扶林清和,只是打开了门。
常继年没办法,只能自己小心地扶了林清和到屋里那张小小的沙发上半靠着坐好,在他腰下垫了靠垫,又倒了饮水机里的热水给林清和喝。
"还要你来照顾我,真是不好意思。"
"能够照顾林大主编,是我常某人的荣幸。"
"我准备下个月离任了。身体不太好,不能同时胜任两份工作了。"
"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误会,那误会又是怎么发生的,"常继年笑了笑,对程刚说,"其实,清和他害怕别人对你不利,一直在一厢情愿地保护你。而你却还在跟他闹别扭,真是不懂事呢。"
"你是怎么知道的?好像一切都不管你的事吧?"林清和知道常继年素来消息灵通,了解信息的渠道又多又杂。
"想当年你那件事可是轰动了整个中学。"
林清和见程刚还在旁边一愣一愣的转不过来弯,就说:"这位是出版社的兼职笔译常继年,当年也是我高中的同学,人家可是全英教学重点班的学生呢,而我只是在次重点班罢了。"那贾春说当年那件事很多人都知道了内幕,看来不假。
"那钟炎家里现在已经没有势力了,你已经不用怕他了。你倒是要小心跟在他身边的人。"常继年面色凛了凛,说道。
令人晕死的真相……
林清和要离职了,少不了在酒楼里摆一桌离席宴。下午的时候,其他的同事都到齐了,就那个春美姗姗来迟的。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就决定不等她,他们先开席了。
虽然和程刚做到一桌,林清和却没有表现出他们有什么特殊关系。在座的几个人都知道,这个程刚平时是最不招这个李主编和林副主编待见的,平日里程刚这个人又有点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同事心里对他都很存有几份轻慢之意。
服务员上了原盅的鱼翅,几个人都抢着拿了自己的那一盅,程刚却缩手缩脚的。这鱼翅是用鸡汁炖的用正宗的金华火腿来吊味,十分鲜美,坐在程刚旁边的那个人,知道程刚是没有后台的,人的性格又软,就觉得他是个庸才成不了大气候的,得罪他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就伸手把原来属于程刚的那一盅鱼翅,也拿过来自己喝掉了。
程刚考虑到是林清和的离职宴会,自己不好去和那同事吵,伤了和气的,只好不声不响地坐着,斯斯文文地把玩起筷子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林清和也不好出面去维护他的,原想着自己快要离职了,以后没有自己在暗中罩着他,他也好先在同事面前表现得硬气一点,装成朝中有人的样子,免得他们日后明里鄙视暗里陷害欺人太甚的,如今却见程刚连响脆屁也不敢放一个,哼,等着瞧吧,他以后就更会被人直接踩到脸上来了,端的是不识时务不会见风使舵,林清和登时心里有点恼火。
等到酒足饭饱,那春美才姗姗来迟,身边还跟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年轻人。
"这位是接替您的副主编黄副主编,李主编让我带他来拜会一下您的,请你们先握个手吧。"春美笑得人畜无害的。
那姓黄的满脸江湖气,还蛮能吹的,林清和不好意思让他吃剩菜,就问他想吃什么,让服务员给他加了几个菜,那家伙边吹边吃,把几个菜一扫而光了。看着他的筷子在涎水里冲进冲出,唾沫星子不停地喷出来,像程刚这样的粗人,也有点替他难为情。
离席时,个个吃得脸红耳热的,就林清和和程刚两个一脸菜色,一个是压根没胃口,另一个是从头到尾就没下过筷子。
林清和的秘书已经到车库取了车,正在路边等他。程刚手里紧攥着常继年给他的一张名片和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常继年说不方便告诉他的,等他自己去到那个地方就知道了。
那个地方是个住宅区,是有名的"二奶村",很多大老板包了二奶,都在那里买房子给她们住的。程刚虽然不想去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但是为了查明真相,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到了那个地方,看门口的保安是个小青年,说什么没有来访登记死活不让进的,程刚掏出那张名片给那小青年看了,那人掩口笑得鄙夷,却开了门放他进去了。
到了那个房号,程刚敲了门,里面传来阴声细气的一个声音:"你走吧,我这里谢绝推销……"原来对方从猫眼里看到程刚神情急切穿着土气,以为他是个上门推销的。
程刚心都凉了,出了住宅区,搭上了地铁,才想起其实人家常继年给的提示已经够多的了,自己是有办法撬开那个人的嘴的,这才折回去。
回到那里,程刚再一次敲了门,还是那声音:"不是说过了么?不要垃圾。"
"钟炎钟老板叫我来找你的。"
门打开了,一阵化妆品的甜腻香气飘了出来,那人脸上贴着一张雪白的面膜,扭扭捏捏地对程刚说:"进来吧。"
"贴抗皱面膜的时候不能说太多话的,你坐吧,我去给你倒杯茶来,啊。"他长得很高,可是长着极细极长的水蛇腰,走起来身体一拧一拧的摇曳多姿,可搁一个男人身上是怎么看怎么像变态。
"哪。"他递给程刚一玻璃杯清茶,可不知为什么,程刚虽然是个gay,可见了这样的主儿,对他沏的那杯茶也觉得微微反胃,当下接了过来放到了一边,也没敢喝。
那位慢慢把面膜揭了下来:"这面膜啊,得从下往上揭,这男人啊,也得学会保养皮肤……你看上去为什么那么老土那么丑啊,就是因为不知道保养。"
"是,是。"那人一揭下面膜,程刚差点想脱口叫出"清和"二字来。
那人得意地笑了笑,面部表情又古怪又僵硬,一看就是五官脸型都系统重装过的:"傻眼了吧?帅吧?这眼睛,有点像陈坤吧?这鼻子,有点像张东健吧?"
"你……干嘛照着……"
"哼,告诉那姓钟的,我现在有人'照顾'了,用不着他派个人来猫哭耗子。"
"你是照着……"
"对!你是姓钟的手下的人吧?告诉你吧,那姓钟的就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趁早别跟着他混吧你!看到我这张脸了没有?!我是照着一个人整的,那姓钟的喜欢了人家十几年,可那小子有骨气,死活不尿他的。有人让我照着那小子的照片整容,说是这样一来,姓钟的就会对我死心塌地的。我一看,那人五官贼标准,很帅的,整得像他也没什么损失,就整了。可那姓钟的,一开始还好好的,突然说翻脸就翻脸了,明明说过给我50万的,可现在连个零头都没给过我!我得把他这事给抖搂出来!怎么样?被你那老总给恶心着了吧?"
"是那姓陈的要你这么做的吧?"
"是他,就是他!别看那人不声不响的,倒是一肚子坏水,我当初就不应该相信他!"
作者有话要说:先更这么多吧,晚上回来再说,唉,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们家宝贝猫病了,肾炎,三天换了三个地方治病,可能救不过来了,急死人了。真猫不露相啊,平时挺文静一孩子,结果三天换了三个地方看病,咬了三个兽医,人家小姑娘一看见它就往后退。
回家鸟
晚上林清和回到家,又看到程刚在厨房里忙碌个不停,心里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去,望着他煲汤做菜。
"你回来啦?"程刚脸上是一只宠物见到主人时欢喜雀跃的表情,如果说……有谁会养着这么巨大的宠物的话……
"……"林清和给他一个白眼。
程刚心里暗暗舒了口气,一切都还正常:"我去那个地址看过了呢,那个人真是无聊,把自己给整成了你的样子。还别说,你还真上相,我又去了那个整容医院,他们以为我也想整呢,居然把那个家伙整容前和整容后的对比照片拿给我看了,嗬,那小子没整之前,比我还象老农呢,整了之后,一下子从农村人变成城市人了。"
"那你……是不是也想去整一整呢?"
"其实你一点也不用担心钟炎他们会对我怎么样。他们只会觉得,你找上我,是有眼无珠,是好白菜让猪给拱了。钟炎可能只会觉得你堕落了,那个姓陈的才高兴呢,你如果搞定了那又英俊又有钱的乔沉荇,他心里面才可能会不平衡呢。可是你现在找了一个我这样没出息的,他就可以一辈子霸着钟炎了,他才懒得理你,发那些照片来,只是说明他那个人心胸太狭隘了。"
林清和瘫在沙发上一手扶额:"好吵……吵得人头都晕了……"
"行,那我闭嘴……"
挥汗如雨地忙活了半天,程刚做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可到头来,人家林大老板只是兴趣缺缺地看了一眼,就宣布胃口欠佳。
"那我给你舀点汤吧。你尝尝?"程刚局促不安地把手放在围裙上擦着,他人高马大的,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有点喜感。林老板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趁热喝吧,我煲了四个钟头呢,这汤放凉了腥气。"
林清和接过那炖盅来,喝了几口,渣子程刚已经事先滤走了,只剩下清汤和几片姜片,汤味很醇厚鲜美,又加了姜,喝下去身子暖暖的:"这是什么汤?"
"是鸽子汤,我见你前阵子睡得不是很好,我问过我妈了,这汤安神最好了,以后我天天煲给你喝。好喝吗?"
见程刚眼中满是期待与祈求的神气,偏偏林清和这人天生有股恶趣味,见不得别人完全称心满意,就随便说了一句:"还可以吧。"
朝夕相处,程刚多少也摸清楚林清和那点矜持,不出声收拾了,心说,还可以?你不是喝得干干净净的么?
晚上睡觉的时候,程刚死活不愿意再和林清和睡在一起,怕挤到他了。林清和没有坚持,毕竟再一次有了孩子,自己心里也挺紧张的。程刚只好在地上打地铺,好在夏天也不冷。
程刚从此在饮食上也刻意为林清和调理,尽量挑拣一些温补的东西给林清和吃。这一次过了头三个月,林清和就没有什么不适的症状出现,没多久,他的肚子就开始圆了起来。
这天,程刚陪同林清和上医院例行检查完,又去了百货公司,准备帮林清和买些大号的宽松衣服。程刚在特价区看了半天,却找不到林清和了。
林清和想给程刚买几件好一点的西装,挑来挑起也没见好的,正要走,却看到了一个熟人。那李慧英挺着规模不小的肚子,脚上却穿着一双跟又高又尖细的高跟鞋,看到她面不在乎地如履平地,林清和顿时感到有点胆战心惊的。也顾不上有点尴尬,他上前去和她寒暄了两句,就扶了她到试鞋子的地方坐了下来。
"你这少说也有6个多月了,你怎么还穿这么高跟的鞋子呀?你想吓死你的老公吗?"林清和在鞋店里弯下身子,帮李慧英挑一双适合她穿的鞋,一挑就是老半天。
"哪,这双是小羊皮的平跟鞋,鞋跟也很柔软,比较适合你现在穿,你现在可要多加注意。"林清和又蹲下了身子,帮李慧英试鞋。
"你人真细心,居然还记得我的鞋码是35码的。"从小生活在众星拱月之中,这女人觉得别人怎么照顾自己都是理所当然的。
程刚在鞋店外面看到了林清和竟然和那个李慧英在一起!他知道那女人仗着自己漂亮,平时身边的男人她都想逗引逗引的。而清和竟然蹲下来帮她试鞋,他对她还挺上心的,程刚的心顿时炝成了一盘又麻又辣的夫妻肺片。
"嗳,老板。"程刚在旁边叫了林清和一声。
"嗯。"林清和淡淡应了一声。
李慧英惊讶地看着他们。
"程刚现在是我的员工。"林清和解释道。
"哟,就是嘛,你现在当了老板,都发福了,小肚子都出来了。"李慧英不尴不尬只能开玩笑。
这时有一个眉清目秀的男人,推了满满一购物车的东西过来,唯唯诺诺地说:"慧英,原来你在这里呀,我找了你老半天了。"林清和心里暗笑,刚刚才看到他一看见那李慧英坐在鞋店里,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又愁眉苦脸地自己去逛了一圈的。
"那我们走了,"李慧英又指着林清和对她丈夫说,"这是我以前的同学。"语气暧昧,好像刻意暗示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似的。
她一转身就对丈夫说:"要说现在混口饭吃也真不容易,谁有钱谁就是老板,一点骨气都没有。"
程刚听了脸红耳赤的,闷着头走了半天,才迸出一句:"你干吗要理那个臭女人,还帮她买鞋,对她那么好?说实话,我现在都恨死她了,过去坑了我那么多,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现在见了她,只想给她一个嘴巴子。"
"我只是见她大着肚子还那么不注意,还穿跟那么高的鞋子,心里不好受。真是的,她老公也不管管她。"
程刚知道他是快要再次做父亲了,以前那么刻薄的人,现在却开始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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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那程刚也是一点眼色也没有,从林清和的肚子开始急剧膨胀之后,程刚简直成了一个"恋肚癖",每天非要林清和撩起衣服给他看光肚子,还要摸个不停,甚至像兔斯基蹭牛奶瓶一样把脸贴上去蹭个不停,说是比什么珍珠丝绸都光滑=
=|||两个人每天都有一番无比kuso的对话。
"好痒……你蹭够了没有?!"林清和-_-#
"好了,再啵一个,mua~~"程刚(╯3╰)
"你搞得老子肚子上都是你的口水!"林清和(#‵′)凸
程刚傻笑着在林清和不时蠕动的肚皮上不住手地摸:"呵呵呵呵呵……"
虽然冬天家里开着暖气并不冷,但袒露着个巨大白蜜瓜一样的肚皮,极大地低于注重形象的林清和对自己一贯的审美高标杆,他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一句:"你……玩够……了……没有……你这个月的工资……私房钱……都不想要了?……"
"全给您全给您得了,哎呀,你的肚子好漂亮啊,都没有妊娠纹。"
"那是你的两个女儿孝顺。其实你仔细看还是有的,"林清和腰沉得厉害,不得不抬起一边胳膊撑住后腰,自己也低头摸起自己的肚子来,肚子像个巨大白亮的气球,肚皮被撑得很薄。四五个月的时候,在胸口的位置,肚皮就猛然高起来,现在8个多月了,孩子的头下沉到了下腹部,他感到盆骨整天酸痛,几乎快被撑得炸裂了,几乎半小时就要上一次小解,常常便秘,什么事都做不了。
林清和在吊带裤外面穿了特大号T恤,总算把两条吊带给遮住了。程家也真是的,因为以前和林清和有过很多误会,程刚爸妈合计来合计去,要不要儿子和林清和举行族里的传统婚礼呢?他们这一合计,足足用去了几个月的时间,林清和平坦的肚子,现在也变成了圆熟的大肚。林清和低头看了看,好像是……过分圆熟了一点,自己现在简直和程刚大学时的那个超级肥佬外教有一拼——两个人都是裤腰和裤腿一样长度。
作者有话要说:争取这几天把这文倒腾完吧……然后我就,嘿嘿,嘿嘿嘿嘿嘿……
个人还是对常叔很有爱的,又英俊又腹黑又文雅又神经……
第 48 章
就这样了,后面自己脑补吧。我又没V又没赚钱的,算是对得起观众啦。
This entry was posted on 2010/01/11 at 下午2:10:00. You can follow any responses to this entry through the RSS 2.0. You can leave a respon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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