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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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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一个人的温柔》作者: 载渴

  一轮朗月悬在当空。邢严抬头时月亮正好被一片黑云挡住。

  月黑风高杀人夜。

  他轻笑。他正仰着头,眯眯眼,望出去月亮有一打那么厚。想是近视又加深了。
  歪着头听着夏天夜里的虫叫,闭着眼睛就想睡过去。无奈蚊子频扰,咬得他不得安生,不然他是很乐意再这月下花间好好睡一觉的。

  从沾着夜露的花木间站起来,腰间及以下的部位隐然作痛。邢严五官微微扭曲,生生地又拍死小腿上一只蚊子。晚风把树叶吹得稀嗦作响,远处昏黄的路灯下走过几个晚归的路人,怪异地打量他一眼,然后靠到路对过走了。

  邢严低骂了一句他妈的。

  但这是因为他没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然恐怕他自己是第一个笑岔气的——头发里乱插着树叶草屑,还有一根不大不小的草茎横插出来,再有那T恤上粘的泥巴,配上一脸的煞气,俨然一个落草为寇的土匪。好个杀人夜。

  他又眯起眼睛,往远处一个方向望了望。只见那栋别墅四窗漆黑,大门也似禁闭,心下竟也略略放松。好歹自己这个鬼样子别叫那人看见,不然愈发地要轻视厌恶他了。

  邢严自嘲一笑,笑得难看无比。已而走到别墅大门口,雕着繁复花纹的黑色铁门峭楞楞透出一股冷意,顶端尖锐直指黑色的天空。邢严把书包甩过墙壁,自己也一跃翻了过去。

  果然是没人。那人是常不回来的。

  他伸手在书包里翻了几下,从底下掏出一串钥匙,开门进去。

  邢严直接走上二楼,在转角处看见地上的那盆兰花,已然有些枯萎之意。这本是水管家照料的花草,那个一向倾力呵护花草的细心男子怎会让它至此?

  呵,这家真是没有一丝活气。

  无奈,他颇有些吃力地顿下去把那盆兰花搬起来。这时却听到旁边房间里传出的不寻常的响动。

  那声音像是有脚似的从门缝里钻出来,一声高过一声。邢严呆住,他仍然蹲在地上两手握着花盆底部的托盘,听着女人娇媚的喘息呻吟。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他就这么背对着门蹲着,周围光线晦暗,他觉得这兰花凋败的香气和那一声声欲夺门而出的男女欢爱的呻吟,在仲夏燠热的空气里被翻滚得黏稠至极。

  邢严怔住,愣愣出神。突然,他觉得一世的恶心全都汹涌而上,直要冲破他的喉咙。

  端起花盆,他疯了似的冲向浴室干呕起来……

  是啊,那人和自己的老婆在床上,这有什么不对?母亲已经不在那么多年了,那个是名义上的父亲的男人的枕边的位置也已易主,他怎么今天才想起来要恶心?不过是撞见和没撞见的分别罢了。

  邢严你真矫情。他抹了把脸低咒了一句。

  把兰花搬到盥洗台上,他小心翼翼地让几滴水珠顺着自己的指间慢慢滴到兰花上,看着水珠都被吸入泥土,才接着再轻轻滴几滴。这是他能想到的照顾这盆娇贵植物的最温柔的方法了。
  因为和水管家亲近,所以从小就特别喜欢花草植物,每次看到水管家把植物放到屋外享受阳光时,他总要上去摸摸碰碰,嗅嗅香味。年轻的管家总是笑着打开他的爪子,说不懂护花的人勿近花草。

  不知水管家到底去哪了。这个家里邢严唯一亲近的人。

  "不是这样弄的。"邢严闻声抬头,在镜子里看到了穿着睡袍的男人,方才那场激烈情事的主角。

  男人缓缓走过来,似是还带着一丝欢爱后的倦意,在镜子里注视着邢严,开口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邢严抬头看了他一眼,又低头注视自己的指间。

  邢严滴完了水,无意和他说话,也想躲开包围在四周的男性气息,说了声"我去睡觉了"就捧着花盆转身离开。

  还未及走出浴室,手臂就被一把拉住,邢严微微纳罕地转头。
  男人不是巴不得他早点滚出视线么?怎么今天反倒拉着他?

  刑严抬眼,却对上那个英俊男人皱起的眉头:"这是怎么弄的?"
  男人的眼低垂,看着邢严的裤子,沉沉的声音似是透出不悦。

  顺着他的眼睛邢严低转头一看,只见裤子的布料上透出血迹,已经干涸的黑褐色。邢严大惊,眉毛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嘴上却只淡淡说"摔了一跤",便转身欲走。
  男人有力的手把他拖回来,再对上他的眼时,里面竟已带上了怒火。邢严只听得他压低的嗓音厉声说:"我问你这是怎么弄的?!"

  邢严深呼吸,努力平静地看向他,又慢慢开口:"我说了摔……"

  话还没说完,腰间一阵劲风,整个人猛然被提起俯趴横在盥洗台上。

  这样屈辱的姿势让邢严恼羞,他奋力扑打着高大的男人,想要摆脱后背向上的不利局面。但男人只是再一次开口:"我问你血是怎么弄的!"声音却冷静低沉得诡异。

  邢严屈辱地咬着牙,因为过度激动脸已涨得通红,似要火烧。他大声地喘着气想要平复下来,活象一条砧板上缺氧的鱼。

  他感到男人骨骼分明的手扯起他的裤子察看。刑严趴着,像被雷击中一样猛地别过头盯着男人,微颤却恼怒地吼:"真他妈恶心,你滚开。"

  英俊的男人似厌恶他的粗口,眼神一窒,反手就欲撕邢严的裤子。

  邢严愤怒地全身发抖,双腿双手乱踢乱打一气,男人只是冷冷地看着他,接住挥过来的一个个拳头。

  男人把他的双手反剪在背后,刑严向下的腹部被大理石台的棱角磕得青红,依然浑身紧绷地躲闪着男人的另一只手。最终在男人即将把他的长裤剥下时,他赤红双眼捏着拳头狂躁地咆哮:

  "我被上了!他妈的我被人上了!!你满意了?!!"

  方才还吵吵嚷嚷的浴室瞬时安静下来。

  男人的手停在半空。

  邢严已累得筋疲力尽,靠在镜子上喘气,眼睛红像被惹怒的小豹子,口中嘶哑地喃喃道:"你满意了吧,你就是要我这样吧,你满意了……你就是想看我这样……"

  男人眼中射出冷厉的光芒。这眼光变了又变,在刑严脸上逡巡许久,最终只变成了伸手取下邢严发间一根草茎时的一抹平淡。

  "易,你在干什么那么大声音?要我替你擦背吗?……"动听的女声闯入,在进入浴室时戛然而止。

  "易!发生什么事了!……"娇美的妻子惊诧地看向丈夫,又瞥了一眼整个坐在盥洗台上的狼狈不堪的少年,又无力地唤了一声:"易……"

  "简,你先出去。"沉默的男人终于开口。吓坏了的妻子踌躇在原地,随后在看到男人冷冷的眼光时,转身疾步走了出去。

  男人转身,微微舒展剑眉,声音缓和地问:"又去滚过草地了?"说着又挑起他发间的一些草屑,捏在指间,眼睛却不知在注视什么地方。

  "是啊。"邢严淡淡应一声,愈发狼狈地从盥洗台上爬下来,他也不甚在意,甚至手脚并用。眼前的这个男人已经看尽了自己狼狈的模样,像这样爬下来又算什么?从今天起,他怕是更加要嫌恶他了。

  邢严站到地上,挺直背脊抹了下脸,语气轻松地说:"你知道了?"然后挑起眼睛看着门,"那我要洗澡了。"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动作依旧优雅却透着疲惫,最终什么都没说,带上门出去。

  邢严站在水下,只觉得可笑。

  如果早知道这别墅里的男女在做什么,他一定不会回来,他还嫌声音太大吵得慌。
  如果下次再爬墙动作可不能这么猛烈了,否则面子里子都给撕裂了。

  他妈的。邢严又骂自己,哪来的下次爬墙——既然他都那么…厌恶这个家了。更不可能再有什么下次的撕裂了!想起那个难以启齿部位的伤,愤怒又浮上了邢严的脸。

第2章

  第二天天蒙蒙亮邢严就起床,把留在这里的常用证件塞进书包,把书包往身上一甩准备离开。

  刚出房间,意外地看见穿着淡绿色衬衫的萧行易坐在餐桌边看报。
  男人看见他,叫他过去吃早餐。邢严走过去,虽然奇怪男人怎么也早起,但也不发问,坐下就吃。

  男人动作优雅地涂抹黄油,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充满着成熟的魅力,却让人不敢臆测他的年龄。而那边厢邢严风卷残云般地扫荡着面前的食物,毫无形象可言。

  邢严瞥了一眼桌上的报纸。

  可惜是英文的,他看不懂。只有萧行易这位成功人士的照片赫然在目。
  ——金钱,外表,业界地位,优秀情人。

  餐桌上气氛诡异。

  邢严在心里鄙夷地哼了一声。想想又觉得自己幼稚无比,自己来什么劲呢,人家成功又没妨碍自己。更何况他完全可以对他不管不问,毕竟——他不是他的儿子。

  邢严觉得自己不是不知足的人。虽然曾经更美好的日子令他怀念,但此刻还能坐在这里填饱肚子,已经足够他感谢。这个男人承担了本不属于他的义务,并且始终没有抱怨过一句,虽然,虽然……没有虽然。他的确是个成功的男人。

  邢严站起来搭上书包,甚至还弯了弯嘴角说:"我回学校了,爸爸。"

  男人涂黄油的手停了下来,看着他的脸说:"我送你去。"

  车上气氛和早餐桌上一样怪异。两人都不置一词。邢严在反光镜里偷看男人,试图找回一点男人昨夜罕见的发怒时的表情遗留的痕迹,却什么也没发现,只剩一张冷峻的脸孔,看着前方车道。

  邢严自嘲地笑笑。他何必在乎呢?难道自己还指望看到男人再次发怒说要帮他报仇么?他说不定……还会当笑话听。今后,今后他要离他远远的了吧。

  "你在想什么?"萧行易突然开口:"为什么总是那样笑?"

  "我只是…心情好。"邢严说。

  "你心情好?"萧行易挑眉,语中带着强势的口气。

  邢严也挑眉,露出一个微笑:"为什么不呢?"

  男人睇着他嘴角的笑,冷冷地看着他,却突然意外地提高了声音,也似带上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味道:"你何必自轻自……"

  那个"贱"字被一阵电话铃声生生掐断。

  男人烦躁地按下车载电话,里面立刻传出一个温润的男声,与萧行易谈些公事。
  对方语气并不似下属对上司讲话时那种毕恭毕敬的样子,似乎多了一些随意和熟稔。

  而这边邢严却从刚才就一直盯着萧行易的嘴。

  他竟有些害怕,怕萧行易会不会一挂上电话就转头送他一个"贱"字。如果这真是他要对自己说的,那自己又将如何自处呢?

  邢严正想着,却听电话那头已然是换了一种夸张的抱怨口气:"你的小宝贝真骄傲,我跟他打招呼居然不理我!……"

  邢严方才把注意力集中到电话上,就听那边传来一句声音磁得无比的话:"嗨我是里昂,小宝贝,早上好。"说完又轻笑了几声。

  邢严回答:"我不是简。"

  只听电话那头咳了几声,到后来也不知是咳是笑地说:"萧,你这家伙还……"

  对方一语未竟,这头萧行易就打断他,随即挂电话。

  男人不说话,发现邢严一直盯着他看,转头看着邢严的眼睛,问:"你要说什么?"

  邢严想了想。车内沉默。

  片刻他看着前方道路,开口:"我前面路口下车就行。"

  十五秒后,邢严走在人行道上,深吸一口早晨的空气。

  他若真关心自己,又怎么会在自己被…之后都没说什么呢?没有询问,没有斥责,连那份怒气似乎都只是因为自己不回答他才产生的。他还说他自轻自贱……

  呵。
  邢严感到羞愤。他又不是去做了MB,怎么已经沦落到自轻自贱的地步了?

  他妈的。邢严骂出声来,一个小女孩惊恐地看着他。

  他脸红地呆呆地说"对不起对不起……"女孩一跺脚,走了。

  邢严望天。

  噢,他想他的确是自轻自贱。可他除了当做若无其事,当成被狗咬了一口之外还能怎么样呢,难道要作死作活不成?

  可这次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邢严刚转弯就发现前面走的那个正是他恨得牙痒痒的那"恶犬"。他一阵急火攻心,在离对方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就捏死了拳头,然后带着加速度地冲过去,掰过那人的肩膀一记老拳招呼在人家脸上。

  对方毫无防备被一拳打倒在地。那拳真是邢严憋死了劲打的,对方立时鼻子嘴巴流血流成一片。邢严不解气,压上去继续一拳一拳揍,怒道:"他妈的!混蛋!你……你这个……他妈的!"

  这条路行人不多,但驻足观看的人也不少。大多都是清早晨练买菜的老人和主妇,被邢严狂暴的模样惊住了,众人全然未反应过来。且众人听他狂怒到连骂粗口都语无伦次的地步,更觉这个小伙子端的是背了深仇大恨的。

  这时只见一直处于挨打状态的年轻人突然也猛地抬手还了邢严一拳,邢严被打得歪到一边。李默站起身,不甚在意地抹了一脸血,挑眼冷哼道:"骂来骂去就这两句。"走过去嘴角挑起一个嗜血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邢严:"我要和你谈谈。"

  "你小子你干吗要……你笑个头啊……你昨天为什么,他妈的兄弟你都上……他妈的你说话!"
  清晨的大学校园里,咬牙切齿了许久后的邢严,最终扯着李默的领子瞪眼睛。

  李默饶有兴味地看着邢严,半晌开口:"以后别说粗口。"

  邢严怒,自己问了半天,他视若无睹。邢严死死地盯着他,却听李默又慢慢道:"明明只会一句他妈的。"说完又不屑地笑笑,眼睛一直盯着邢严。

  这个人是最不会说粗口的了。他是个多么温柔的人,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连和人道歉都会脸红那么呆傻的人,连一株败草都用指间轻轻滴水呵护的人,这个比谁都温柔的人,却要将自己打扮成世上最粗鄙的人。

  邢严冷道:"我自是比不上你。"

  "为什么总要这样钻进牛角尖,你明明知道我没有恶意的,你明明知道的。"李默豁地站起来大声地问他:"这样苛刻,难道你很快乐吗?"

  "闭嘴。"邢严说:"你他妈的拿那玩意儿捅我屁股,还是我错了不成?!"

  李默愣住。

  他没想到这家伙会这么直白地表达。手扶额头无奈地笑,刚想开口,邢严就说"闭嘴"。

  邢严握拳打在墙上,抬头看着天空。

  他本无意对任何人苛刻。但实际他苛求自己,也苛求别人。

  当自己令自己失望时,他只懂得选择自暴自弃;当对别人失望时,他会生气,但他却不会说,所以最后也只能自暴自弃。

  很久以前,他就很想问萧行易,为什么突然不再像小时那样对他好了,为什么这样忽视疏远他。他很想知道,但心中却又总害怕是自己惹他讨厌,惴惴不安。

  可邢严是个太骄傲的人,越害怕就越挺直腰杆,越在乎就越百般轻贱。于是在那个男人面前,他只能挺直腰杆,越是害怕被男人发现自己难以启齿的伤、害怕被讨厌,就越咬着牙嘴硬到底。越是在乎男人是怎么想自己的,就越要装作不甚在意;越想让男人对自己刮目相看、怕听到男人嫌恶他的话,就越是自轻自贱——

  好在夜深得连花都睡去的时候,留一片一个人自嘲地笑的余地。

  到最后,连男人的发怒和餐桌上的面包,在他看来都统统成了男人做的慈善。

  可他又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他怎么会指着别人的鼻子破口大骂?就算别人惹他生气了,他也只会一句"他妈的",便以为自己也粗俗过了,扯平了,不再记在心上了。

  即使是李默这样地对他,他感到愤怒耻辱,却也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见到他就狠打他一顿"。

  他的确知道李默没有恶意,他也隐隐知道李默为什么这么对他的原因。

  可就是因为他知道,他才更狠不下心。他知道那也是一颗心,他怎么可以把别人的心踏在地上呢?所以他除了找他打一架别无他法,能做的只能是在那个男人面前装作毫不在乎的轻松。
  ——他真真是一个温柔的人。也真真是一个可怜的人。


第3章

  李默看邢严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五颜六色,戏谑地笑起来:"我可以开嘴了吗?"

  邢严点头。

  李默揉他头发,挑着眉毛冲邢严说:"如果你敢说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把你的内裤晾到女生宿舍楼下。"

  邢严说:"我是知道……我以为我和你就是比其他人更亲点。"

  李默邪狞地咬牙,口气很冲地吼:"你知道,你是知道,你知道以后还是天天对谁都笑,对谁都亲。你成天闷葫芦一个,我怎么猜得出你知不知道我喜欢你!"

  邢严被这几句吼得发愣。

  闷葫芦?他是闷葫芦吗?认识他的人都说他是最阳光的小伙子了。

  "怎么?不承认?!成天一个人笑,"李默又眉毛挑得老高,又邪又恨道:"笑得跟哭一样。"说完顿了顿,又回头:"可你XX的还对别人笑,笑得,笑得……"

  邢严瞪他:"笑得怎样了!?"

  李默拿拳头挤着他的脸:"笑得让人想弄死你!……"

  李默因为摆出的表情太凶狠夸张,倒是扯到自己嘴角的伤,"嘶"了一声:"你还真把我往死里打,看我不宰了你!"

  邢严说:"你倒还挺凶。"

  李默怪笑:"就你温柔。"

  邢严白眼,搭上书包挑衅地说:"知道我的厉害就行。你要再敢让我看见你那玩意儿……我就割了它!"说完还在李默裤裆上比划了下。

  李默邪笑:"其实呢……我「那样」对你……那是我在「爱」你。"故意把爱字说得暧昧,瞪着邢严的脸。

  邢严回头:"要是我也「爱」你,我也能捅回你来?"

  李默黑下脸冷哼:"你想上我?"突然又想想,舔舔嘴唇坏笑:"那你得先爱上我才行。"

  邢严想了想,不带感情地说了句:"我有爱人了。"

  李默的笑僵在唇角,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李默脸色一变沉声道:"你行!……"

  说完扬长而去,背影竟像一头濒临狂怒的狮子。

  邢严嘴角又扯出一个笑。这样的笑似乎已经成了他的招牌动作。

  他低头看着水泥地缝隙里长出的草,浸润着朝露。

  呵,一座绿荫里的珍珠宫殿,万蚁留连其间。他的心只不过似这珍珠宫殿里的蚂蚁般轻小,那座宫殿尚且卑贱得可以一脚夷平,更何况其间庸庸碌碌一只蝼蚁。爱,这东西太承重,他决计没有勇气去背负。

  他的爱人……呵。

  "那人是谁?!你说!"不知道何时杀回来的李默用手臂把卡住他的脖子将他按在墙上,怒视着他,又一字一句地冷哼:"像你这样的白痴居然也敢说有「爱人」,别笑死人了!"

  邢严被勒得脸涨得紫红,唯一双眼睛依然闪亮,眼里闪过愤怒、不甘,身体紧绷指节泛白。然而那冲动幼稚的少年人的情绪最终在他的眼里落下,转而成为悻悻,最终只见一丝自嘲。他慢慢抬眼看着勒着他的人,眼里波澜不兴。

  李默一惊,手已经松开了。

  邢严淡淡道:"是啊,我怎么敢。敢说爱人这个东西……"

  "别做出这副样子。我看不惯!"李默狠狠皱眉,"如果你自己都觉得自己只是只蚂蚁,那别人只能一脚踩死你。"

  邢严眼里闪过一丝光,抬头时已经不见。他笑着望进他的眼:"所以你就上了我吗?"

  李默脸色黑得彻底,一拳砸在邢严头边的墙壁上:"我他妈的还想杀了你。"

  这天之后,谁都没再提起这件事。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

  往后种种,当真能从今日生吗?

  别人以为他当真没有心吗?难道他不会痛吗?他温柔却太过可恶,以至于谁都记得他爱笑,却没人知道他原本也爱哭。只是笑久了便忘了怎么哭,笑时眼里满是盈盈的温柔,仿佛要溢出;哭时只有一双赤红的眼睛,里面却从未流出过泪,当真是难看到可憎。

  晚上,邢严替全寝室跑腿买麻辣烫。学校对住宿管得并不严,以前他还会偶尔回家几天,今后……能不回就不回。

  一个人提着八个人的麻辣烫,汤汤水水相当壮观。邢严一路小跑回去,心想别把那窝懒鬼给饿死。不过很快他就被拦下了。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他面前。车窗摇下,萧行易冷峻的脸慢慢出现:"你在做什么?"

  邢严小小吃惊,提了提手里的东西笑说:"买晚饭。"

  萧行易剑眉微皱:"扔了。不卫生。"

  邢严苦笑:"全寝室的晚饭都在这呢,扔了他们吃什么。"

  萧行易说:"上车。"

  邢严东张西望,四周没找着熟人能带麻辣烫回去,便说:"我先回去趟,人家还等着呢。"

  萧易行不置可否,下车拿过他手里的塑料带放到后座,打开前座车门。邢严不想站在路上吸引眼球,看了萧易行一眼便坐了进去。

  豪华的车内飘满了不搭调的路边摊麻辣烫的味道。

  邢严用余光瞥了一眼后座,尴尬地笑笑:"我觉得我还是先回去送了饭,一寝室都眼巴巴地等呢……"说完有些忐忑地看着驾驶座上的男人,心里嘀咕着究竟怎么了。

  男人闻言只是像往常一样冷淡地扫来一眼。

  邢严闭嘴。

  "你打架了?"萧行易看着他的脸,语气中陈述似乎多与疑问。

  邢严用手摸了摸右脸颊,今早被李默挥的一拳。他揉了揉脸,脸上的肉都被揉得挤到了一起。
  酸麻麻的疼痛感让眼泪立即不争气地冲上了眼睛。

  萧行易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扬手丢了一盒东西过来。

  邢严傻愣愣地握着纸盒,举到眼睛边上一副傻样轻念:"红……花……油……"

  念完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萧行易。

  "还没走到学校门口就打上了,你多大了,恩?小孩子打架?"

  邢严看着男人微微上挑的眉毛,那冷峻的语调里究竟是说他打架方式幼稚还是在责备他不该打架?

  邢严想了想,低头,看着自己的腿面许久:"我没错。"

  他本可以满不在乎地说我就是幼稚,或嬉皮笑脸地说打架就打架,没打过架算什么好汉……但他没有,他憋了半天最终只憋出一句"我没错"——虽然这更像嘴硬的小孩无理地强辩。

  可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永远搞不懂自己究竟该怎么说话怎么行动,甚至连手脚都无措地不知放哪里。因为不知从哪一天起,不管他做对了还是做错了,成功了还是闯祸了,这个男人都只是淡淡地扫来一眼,说几句……说几句父亲该说的话,无关痛痒。

  起初邢严也像一直小狗一样讨好地围着男人,表现出最好来讨好他;后来他闹别扭闯祸想引起他的注意,最终最终男人的眼睛从繁忙的文件事务上移开,拧着眉毛不耐烦地抬头看他,邢严顿时感到自己之前做的一切有多么像个小丑。

  "没错?你是来读书的,还是到街上去打架的?!"萧易行冷肃的声音:"你以为自己打架就是男人了?"

  "我就是没错!"邢严猛然抬头狠狠道:"你凭什么管我!你现在要来教训我了?!早上你既然看到了,你那么正义为什么不来阻止?你是巴不得我滚得远远得吧!!"

  邢严的呼吸急促,脸涨地通红地大声说:"你看到了,那你笑够了吧!笑够了就别再跑来做出教训我的样子!"

  说完,他拉开车门头也不回地跳下车。

  "回来!"又冷又沉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邢严顿了顿,想像的出说这两个字的男人面无表情的表情。

  他依然不回头,用力甩上车门往前走。

  他不可能回头,他大步流星挺直腰背——

  因为他哭了。

  他受够了。他对自己说。


第4章

  周围都是来来往往的人,邢严想抬手抹眼泪,但只要想到说不定那个男人还在背后看着他,他强忍着不抬手。眼泪,恐怕更不是属于男人的东西了吧。

  "嘿,小严子你死哪去了!那帮禽兽快饿得狼叫了!你……小严子!你咋了?!"睡上铺的郭将三看样子是被一窝懒人拱出来逮他,先是劈里啪啦说了一串,仔细一瞧发现邢严脸上分明是挂着两条泪痕!这可把我们无忧无虑的将三给吓住了:小严子多开朗一人啊,怎么好好的就哭了……

  "我,我没事,我叫一条狗追着跑了整条街……吓哭了,嘿……"邢严大喇喇地抹了把脸,说:"走,咱回寝室去!"

  "小严子,你真没事吧?恩,你点头就成……咱的晚饭是被那死狗叼了去了?那七八张嘴还嗷嗷待哺着呢!"无忧无虑的将三拍着邢严的肩膀望天。

  邢严尴尬地挠头:"三哥,三哥那个你先回去,我再去买……买一锅……你们都饿坏了吧……"

  "还行还行,就差没人吃人了。李默说回去先拆了你的肘子吃。"将三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边回头边说:"那行,你赶紧的速去速回,哥儿几个打牌呢!"

  邢严看着将三哥哥壮实的背影,想无忧无虑这福气不是谁都有的。摸摸口袋,只揪出来一张皱巴巴的二十块;又伸手到屁股后面的口袋里揪出二十块,算着勉强能凑合了,刚转身,发现那辆黑色轿车还伏在马路边上。

  邢严选择无视,径直奔去麻辣烫摊位。

  "你闹够了没有?"从车里走出来的萧行易沉声道:"闹够了就上来,我没那么多耐心。"

  邢严的火气又上来了,忍了忍,回头口气随意道:"还有什么事么爸爸?"

  萧行易眯起眼睛冷冷地吐字:"一分钟之内上车,不然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掉头坐进车里。

  邢严歪着头低笑,因为脸上薄红未褪,这个本该是自嘲无奈的笑竟也有那么些动人。

  他走近那辆宾利,打开后座车门。

  他瞥了一眼男人的后颈。拿出麻辣烫。
  关上门。走人。

  不过当他提起脚的那瞬间就感到有些心悸。
  因为这个少言寡语的男人的警告,让他多少有些害怕。

  曾经年幼的他是那样的敬畏他,依赖他。这种从幼年昏黄岁月就生长在内心深处的情感,很难被人为地掐断。——虽然这个少年自负地觉得自己已经谁都不怕了。

  少年心性,终究是没有定数的。

  老人常爱说年轻人心血来潮,也许说的就是这个。可潮水涨落尚且知时,怎似一颗轻狂却脆弱的少年心?

  所以邢严有些慌张,三步并两步地往校门方向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生怕发怒的男人追过来。

  他算是安慰自己,心说没事儿,就算比跑还能比不过他?

  所以一径奔上五楼,气都不带换的,一脚踢开宿舍门。

  "哈哈哈哈……那小子吓得话都说不来了吧?啊?哈哈……他最怕狗,哦不,他连猫都怕!他看见只麻雀都轻手轻脚地开溜!……"

  他的眉毛抽了一下,环顾一室,端的像炸开了锅:将三哥正激情慷慨地演说,就差条领带就能上央视了;江盾和李默一边对甩牌,一边笑得捶胸顿足。连向来做派端正让邢严高山仰止的罗室长也躺在一堆扑克上大笑……其余几人在床上趴着笑。

  "哎呀小严子你可回来啦!"江盾说话说得嘴角一抽一抽。

  将三哥闻声回头,露出一个灿烂微笑,把邢严拖进屋:"辛苦辛苦,小墩子腾个地儿出来!"

  江盾气冲冲站起来,咬牙切齿:"我说过多少次别他妈那么叫我!"

  "得得,不叫不叫……"郭将三摆手:"咱吃饭,吃饭!"

  众人不再说笑,一哄而上,齐齐开动。

  "你真被狗追啦?还哭鼻子了?"李默戳戳邢严的手臂怪笑。

  邢严皮笑肉不笑:"是啊是啊,吓得屁滚尿流,哭得昏天黑地。"说完继续低头猛吃。

  李默用手指推起他的脑门,对着他的眼睛细细地看。邢严以为他又要笑自己几句,没想到李默看了一会儿,低低地说:"还真哭过了,吓坏了吧。"停了停又说:"要不要去打一针破伤风?"

  邢严喝干汤底一抹嘴:"我又没被咬,打什么破伤风。那个,将三哥分我点……我买的时候给你买了两人份的……"

  郭将三慈祥一笑:"哥真没白疼你,来来,坐哥这来……"

  邢严笑嘻嘻挨着他坐,筷子伸到旁边碗里撩剩菜叶吃。

  一行人酒足饭饱,腆着肚子去教室上晚自修。

  邢严刚翻开书做了一道题,李默就凑过来笑着说:"下次吃不饱就跟我分,别老去郭将三那吃剩汤底,那厮吃得比你快两倍。"

  "行,你跟我分。"邢严嘟哝,"明明是我出钱。"

  郭将三转过来说:"小严子你别哭穷啊,咱寝室数你最阔!几百几百往外拿都不带眨眼的!"

  将三笑得像弥勒佛:"你每月零花就抵你哥哥我一年开销~你爸是真舍得啊……"

  萧行易平日甚少出现在家中,不过每月给他一笔零花,虽然没有将三说得那么夸张,但也足以让普通学生吃惊。他要那么多钱又没处使,只能扶贫济困了……

  正说着,教室广播喇叭突然大作:"请中文系大一邢严速至行政处,请中文系大一邢严速至行政处、大一中文系邢严请速至行政处大一中文系邢严请速至行政处……"

  四遍的通告。
  众人骚动。邢严愣了一下,在别人的视线中有些脸红地走出去。

  听到身后江盾和将三哥说:"这小子今天邪乎……"

  忐忐忑忑忐忑忑走到行政处,邢严实在想不出自己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值得学校这么大费周章地连环夺命似的催他来。

  深呼吸推门。

  只见校长端坐其中。

  邢严来不及纳闷为什么校长坐在行政主任的位置上,就惴惴地开口:"校长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老校长沉默是金,邢严出了一身薄汗。却听背后传来声音:"沈校长,谢谢帮忙了。"

  邢严回头:"水……"

  校长笑得不卑不亢:"失陪一会儿,你们谈。"

  来人微笑点头。

  "你怎么来了?"邢严又惊又奇:"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水尚昕温和地笑着:"我前段时间有点事出国了啊,下午才刚回来。我可是受人之托哦。"

  邢严看着眼前这个好久不见的斯文男子,依旧不变的温文谈吐,举手投足间的从容自信:"受人之托?"

  水尚昕坐下,修长的双腿叠在一起,慢慢道:"你又惹你爸生气了?"

  邢严终于知道是谁要催他的命了,道:"我和人打架,他教训我,我说我没错,和他吵了。"

  "你也会打架?!难怪挂了点小彩……"细心地他注意到了邢严脸颊上的伤,笑得很惊讶:
  "可我觉得这次萧很生气,你们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就好了……我从来就不知道我们到底怎么了……"邢严喃喃,转而又轻松地耸肩笑说:"真是的,我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呢,心都要跳出来了!你让他别气了,打个架有什么气的,叫他当心早衰。我以后不出现在他面前就是了。"

  水尚昕看着他的笑,温润如水的眼里似在想着什么。

  邢严站起身笑说:"我明天晚上请你吃饭,替你接风洗尘!"

  "接风洗尘?也太迟了吧。"水尚昕轻笑:"明晚可不行。因为明天我要抓你到你爸面前负荆请罪!"


第5章

  "接风洗尘?也太迟了吧。"水尚昕轻笑:"明晚可不行。因为明天我要抓你到你爸面前负荆请罪!"

  "不用了吧……"邢严吐舌:"那我得准备点道具……"
  水管家不解。

  他得意地笑:"去买把斧头啊,肉袒伏斧锧!"

  水管家笑道:"小鬼。"

  同水尚昕一起走出学校行政楼,走到门口的时候水尚昕突然抛过来一个东西,清俊的脸庞显出笑容:"差点忘了。"

  邢严下意识抬手接住,一看,是先前那盒未被领受的红花油。

  他回忆起这个东西先前被丢给他时,那个男人冷硬的侧面;现在又握着这个东西,心下一时轻轻一紧。随后却赌气似的倒出药油就往脸上揉搓,一股浓烈的药味在夜色中弥漫开。

  听见身旁的男子轻笑道:"你呀也别老和他像仇人一般,我看你啊是越活越回去了。"

  邢严一边龇牙咧嘴地搓着脸一边瞪眼说:"反正都是我的错,我发脾气耍无赖!横竖都不遭人待见(方言,喜欢)!"

  水尚昕的笑容加深:"你还挺了解自己的么。"走了两步,又回头瞅瞅气闷的小孩,眼里满是兴味:"要是别人都像你那么了解自己,这世界就太平咯。"

  "水伯,你的鱼尾纹深得像斧子刻的。"好脾气的小孩难得作弄别人,面无表情地吐字。

  被唤作水伯的年轻男人闻言一愣,用手抚上眼角,不过随即看到小孩眼里促狭得意的笑之后,悠悠地道:"总有人能收拾你的,你说是吗?"

  邢严被他盯得汗毛直立。

  第二天,邢严硬着头皮走进家门,本还怀着一丝侥幸的他在看到玄关处的男式皮鞋时就悻悻地为自己默哀。

  勤劳的水管家又重回岗位,一进门就笑容亲切地说回来啦。

  邢严点头。

  水管家说快去洗手,饭快好了。

  坐上餐桌,意外的是今天不仅萧行易在,连简都在。

  简可算是邢严认识的最漂亮的女人了。因为有四分之一的外国血统,所以这个本就柔美温婉的女人更透出一种别样的风姿。她和萧行易结婚两三年了,一直在自己广泛的交际圈和丈夫间保持着适度的平衡,对丈夫体贴入微温柔备至在外又有自己的朋友圈子,称得上是个思想现代的成功女性。

  厨娘把菜都上齐了。水尚昕站在桌边。

  虽然邢严很不习惯吃饭时旁边有人干站着,曾经好几次拉水尚昕坐下一起吃。但管家很敬业地说这是他的工作,不要剥夺他工作的乐趣。

  萧行易与太太都保持着"食不语"的良好教养,声音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而邢严对一桌珍馐美味不甚热情,吃得心不在焉。
  他一心想被训一顿,训完就溜之大吉。

  "小少爷,汤弄到衣服上了。"水管家好心地提醒。

  呃?……邢严低头,果然胸前赫然一小滩番茄浓汤。

  萧行易和简都看过来。邢严说:"我上去换件衣服。"
  萧行易点头。邢严转身上楼。

  真是,又不是小姐,衣服脏了还要娇滴滴地退场换妆……邢严把衣服脱下来在水龙头下面搓了几下,搓干净了发现湿的面积不算太大,所以又套回身上。

  然后往床上一倒,也不想再下去吃饭了,索性躺着瞪着天花板。

  不过躺着躺着邢严就睡着了。

  在梦里邢严被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在游乐园里玩,梦境里是万里的晴空。

  于是梦从木马变到云霄飞车,从云霄飞车切换到海盗船……他听见自己兴奋的声音,摇着男人的手像只小麻雀说个不停。男人微微笑着,有时摸摸他的头。

  后来,后来又坐到摩天轮上,好高……在最高的地方他在厢内活蹦乱跳,坐着的男人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露出好看的笑。

  他说爸爸爸爸你最好看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爸爸我好喜欢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坐着的男人挑眉,突然问你是真心的吗?

  他着急地大喊我是真心的我是真心的!

  男人说我不信。

  他急得满头大汗说我把我的心给你看,你相信我相信我!然后他用手抠挖着心口,一边挖一边急切地看向男人说我就给你看,你等等我等等我!

  原来亲切笑着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看向窗外。梦境里已经是日薄西山,奄奄黄昏。

  他心口一紧,手猛然伸到胸腔里把心脏拿出来,血红的颜色沾染了视野。他期待地注视着男人,许久男人转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僵硬地吐字——这么轻贱的东西,我不要。

  他无助地看看自己的心,复又看看男人。他想心痛——可他的心已经不再位置了,怎么还能感到痛呢?……

  他无措地想把心装回原位,可骤然间摩天轮疾速下坠,他只感觉到胸腔里空空如也的凉意和麻木…………他想喊爸爸帮帮我!但却喊不出来,也痛不出来……

  邢严醒了。

  睁开眼看见梦里的男人坐在对面,正有些惊讶地看着突然醒来的他。

  邢严微微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摸摸心口,确认那个地方还长得好好的。只余胸前的衣服湿冷地粘在心口,提醒着作恶梦的人那番不愉快梦境的渊薮。

  该死的衣服……还有那该死的梦。

  "你作恶梦了吗?"恍然还是梦里的男声在问,只是多了一份询问的关切和……不安。

  邢严从床上坐起来,不解地看向他。

  "你哭了。"男人淡淡道:"所以我猜你是作恶梦了。"

  邢严还沉浸在那个太过血腥和痛楚的梦里,恍恍惚惚地问天黑了吗。

  "黑了。"男人沉沉地回答。

  "哦,黑了……"他喃喃。

  "去洗把脸清醒一下,我有话跟你说。"男人看着黑透的窗外开口吩咐。

  邢严神智渐渐明晰,梦里的情景也忘了大半。只有那种急切和恐惧还摇曳着尾巴浅浅地浮动。

  洗过脸,邢严坐到男人对面。

  又是平时的模样了,几根湿淋淋的额发胡乱地翘着,发下面是透着刚睡醒红晕的渐已显出成熟棱角的脸。

  "你这几天的态度很不好,怎么,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可以由着性子来了?"萧行易面无表情,语气严厉。

  "没有。"

  "那你脑子在想什么,恩?乖乖呆在学校里,就这样对你来说都很困难吗?"萧行易转过头看着他的脸又移开。

  邢严不说话。

  "做事一点都没分寸,不计后果。你是成年人了,很多事情是该你自己衡量清楚的时候了。"男人从头至尾面无表情地训斥:"拂逆家长,散漫无理,这是你应该有的态度么?"

  "……"

  "你这是什么表情?不服气?!"他冷冷地责问:"那你把你的那套道理说说看,你对在那里。"

  邢严低着的头抬了起来,看着他的眼睛:"我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在气什么。"

  "你不知道?!……和男人上床、和人当众打架、不肯认错,和我玩捉人游戏,你做的事还不值得我气吗?!"男人恼火一一细数他的罪过,声音很大而且冷肃到极点。

  邢严愤恨地看着他,猛然站起身冲向房门。

  "邢严,回来!"狠厉的语气显示出说者的怒意,"你敢跑出去一步我就把你关起来!"

  虽然这样的话无异于电视剧里或是一般家长对孩子说的"你敢怎样怎样我就打断你的腿!",但邢严端的还是害怕的,他甚至已经停下了脚步,在门前站住。

  但在看到男人站起来阴沉着面孔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时,他突然拉开门把一下冲了出去!

第6章


  毫无异议,邢严觉得受到了莫大羞辱。男人那样的斥责,无论对于一个心高气傲的少年,还是一个堪堪成年的男人,都足以令他难堪愤怒。

  他、他真的以为他没有心吗?

  邢严一路撒开腿狂奔,在楼下慌张地瞥了一眼正在讨论美容植物的简和水尚昕,在两人惊异的神色中飞奔出去。

  到了别墅的大铁门前,他冲门卫吼:"快点开门!"

  一手还捏着听筒的门卫刚接到父亲的电话,一脸莫名地看着儿子,搞不清状况:"呃……说不让开……"

  门卫微不足道的疑惑很快被后面巨大的惊诧取代——

  随后稳步走来的男主人来到小少爷面前,沉着脸扬手就是一个巴掌。

  响亮的声音在别墅外开阔的空气里显得格外刺耳。

  门卫惊呆。

  邢严的脸被狠利的掌风打偏到一边,脸颊立时显出五道鲜红的颜色。他赤红着眼睛转回头,眼里有一丝难以置信,他一瞬不瞬地盯着男人咬牙道:"你凭什么打我!暴……"

  啪。

  后一个字还没出来,他的脸又被手掌打偏。而且掌力更大。

  邢严浑身颤抖,拳头捏死指甲掐到肉里。眼前高大男人的强势气场的压迫足以令人生畏。

  "你现在最好乖乖回到房间,否则我会让你比现在难堪十倍。"相似的话,邢严却不敢再拂逆一遍。他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自己是那么胆小。

  被男人用力推了一把进了房间,身后就被落了锁。

  他听到门外,简叹息着小心说道:"易,他还是个孩子……"

  然后是水尚昕似乎在和男人大声地争执:"究竟是谁更像小孩!?……你难道就不会用点别的方式?!拜托你用用大脑!……"

  邢严脑袋里嗡嗡直响,当真似那般开了个全堂水陆道场,磬儿、钹儿、铙儿一齐响。

  倒头就睡。

  …………

  等他醒来,已是第二日早上。他才发现自己真的被关了禁闭。

  他对门板又捶又踢,歇斯底里地吼:"暴君!你这个暴君!你、你这是非法禁锢!放我出去!!"……

  在捶打了一上午之后,声嘶力竭的他意识到这次是来真的。

  ——"你敢跑出去一步我就把你关起来!"

  言犹在耳。萧行易从来说到做到。

  他躺倒在床上喘了一会儿。这时门开了,走进来的却是厨娘。

  "小少爷,饭给你端来了,快吃点吧。"蒋妈叹了口气。

  邢严跳起来拉着她说:"我偷偷跑出去,你不要告诉他好不好?他不会怪你的。"

  蒋妈还是叹着气:"先生关照了不能让你出去。"想了想她又加了句:"何况门卫也不会让你过去的。"

  邢严听她这么说,忿忿地挥开她的手往门口冲:"我翻墙他能拿我怎么样!"

  曾经发誓再也不翻墙的少年此刻却忘了自己的赌咒,一心想着谁也别想拦他。

  呵。他总是那么冲动。

  "蒋妈你先出去,我来和他谈谈。"年轻的管家从容地走来,蒋妈看了看他,略略放心,点点头出去了。

  "你呀。"水尚昕给邢严一个爆栗:"真是拿你没办法了。"

  邢严把自己重重摔在床上,脸深埋在枕头里。片刻又抬起头看着水尚昕问:"他打算关我多久禁闭?"

  水尚昕舒展四肢,露出一个微笑。

  邢严砸过去一个枕头:"笑个头啊!"

  清俊雅致的男子低笑:"大概也只有碰到你他才会做出这样的事。"

  "这是非法禁锢!"少年又用自己微薄的法学知识大叫,把脸贴在床上对着男子说:"我和他命中相克,只要说话就要吵架……"

  水尚昕站到窗前抚弄了两下盆景,沉默了一会儿,低着头吐气如兰:"你究竟是怎么想他的?"

  "专制,冷淡得要死,还有……"床上挺尸的人嘴巴一开一合。

  男子转过身轻靠在窗边,凝视着那只留给他一个背面的少年,低回地开口:"邢严,你知道我意思的。"

  邢严猝然翻身坐起来,慌张、无措滑过他的脸,他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你、你知道……你知道我……"

  男子不言只点头。

  邢严觉得身子软了半边,无力而空洞地注视着前方。他的秘密被挖开了……

  良久他开口:"你……什么时候就看出来了?……"

  "很久以前。"男子清冷地回答。

  很久以前……

  "可是萧那个家伙不相信你喜欢他呢……"

  邢严再次惊惶地盯着他:"他也知道?!……"话音已然微颤,带着不可名状的怯意。

  "他?他总想确认你的感情,但又不敢行动,呵,胆小得要死……老是处在觉得你喜欢他和你讨厌他两个极端里,像只活在象牙塔里的困兽……"水尚昕边说边笑着,只是笑容略带苦涩。

  而邢严千头万绪,心像是一团毛线,扯不断搅和在一起,乱七八糟:"那你为什么会知道他……"

  男子云淡风清地说:"因为我也喜欢他。"

  因为我也喜欢他。

  因为我也喜欢他……

  邢严呆滞地望着他的嘴,似乎一直仍在思考他说了什么。

  邢严有些虚弱地质问:"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水尚昕似乎陷在幽深的回忆和思绪中,没有听见问话。当邢严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突然低低地开口:

  "因为你再这么闹下去,他就要发疯了……"水尚昕的眼光淡淡地掠过他的脸,低头似是喃喃:"又想做个好父亲,又想霸占你的爱情,难道不可笑么?"

  邢严惊愕地望着他,他走过来双手搭在邢严的肩上,苦笑着说:"看吧,果然很像呢,两个从来不敢相信对方的胆小鬼!……他三更半夜跑来发疯一样地问我『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他到底要我怎么做!』……呵疯子一个。"

  邢严看这面前清俊男子的面孔,和他唇角苦涩到极点的笑,邢严想安慰他,可下一秒觉得自己真的没什么立场开口。

  然而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男子却扣着他的肩膀用力地摇他,边摇边笑:"我怎么会知道……他当真以为我什么都不在乎吗?……呵,明明比你更像个小孩,一遇到你的事就发脾气。你没看见他那个高兴的样子……在我安慰他说你是在意他的喜欢他的时候……"

  水尚昕扣着邢严肩膀的力道很大,而他的话语、表情却都是清清冷冷的,似乎在平静地陈述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可如果邢严仔细听,就会发现这个素来有条不紊的男子此刻有些语无伦次;如果仔细看,会发现男子向来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额发,有几根已经凌乱地垂到额前。

  "你在做什么?放开他!"

  房内的两人齐齐转头,发现萧行易正沉着脸出现在门口喝道。

  房内两人皆是一愣,清俊的男子似乎发现自己方才摇着邢严的举动太过分了,他松开手,微侧过脸,脸上是一丝节制的懊恼和尴尬。没有几秒男子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带着斯文的笑意垂手而立,然后说了声抱歉,疾步从门口高大男人的身边走过。

  ——他本想解释,但在看到萧行易带着敌意和怨恨的目光时他就知道,自己再怎么解释都只会被男人当作伤害或是挑拨。

  "我没有说过你可以进来和他说话吧。"男人冷道,语气令人心悸:"记好你的职责本分,其余不用你来操心。"

  水尚昕的脚步顿住,片刻垂首道:"我明白了……"接着走了出去,步伐竟有些不稳。

  "他根本没做什么!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凶!"邢严看着水尚昕离开的方向大声质问男人。

  那个清雅的男子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亲密的人,经年累月如同兄长一般无言的关怀,他怎么可能做出什么对他不利的事?

  那个温润如水的男子,即便是在极痛苦时,也不过只是摇着他的肩膀露出一点不为人道的伤感。经年累月的尽职尽责,日复一日的操持苦心,又怎么会是假的,怎么会有任何一丝恶意呢?

  可就是这样的操心苦营,最终却遭到最在乎的人那样的质疑。那样的冷言冷语和全然的不信任,足以令任何一个温柔的人心碎。


第7章

  "他对你说了什么?!"男人仿佛没有听见少年的大声质问,只是恼火地沉声发问。

  邢严大怒:"他能说什么!他可以什么都不说的……但他还是跑来说了!他是……"他是为你好,在意你啊。

  萧行易盯着邢严的眼睛,冷冷道:"总之你别相信他的话,听到了吗?"

  "我是不想相信他说的话!我他妈的是见鬼了才会相信他说的!"眼前这个冷漠的男人,怎么可能是水管家口中那个在意他的男人呢!……

  男人有些惊愕地看着他,声音冷峻但居然有些迟疑地问:"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想霸占我的爱情!"邢严浑身颤抖:"但我他妈的才不会相信!……"他往后退了半步咬牙:"我死都不会相信!……胆小鬼,疯子!"

  男人震惊地看着邢严抖动的嘴唇,良久低沉地挤出一句:"好,好……你不相信,好极了!……"

  邢严看见男人竟有些扭曲的英俊面容,喘着气大声道:"如何!我就是……"

  "住口。"萧行易语气森然:"够了。"

  当心被质疑时,所有的温柔的强悍的人,都是一样的落魄。

  这就如同那个痛楚的梦境里,把真心挖出来却不被爱人相信,甚至被轻贱。然后在粘稠的暮色欲冥时,喊不出声,只剩空空洞洞的心痛。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明明是讨厌我到极点,最好我消失就永远不会妨碍你了!"邢严对着男人大吼,吼完之后像是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似的一屁股坐到床上。

  男人揉了揉太阳穴,冷肃而疲惫地说:"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东西?你这又是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父亲吗?"

  "有!当然有!"邢严双眼通红:"但那是以前!现在的你,我一点都不喜欢!"

  男人细长的双眸锁住他,面无表情地训斥:"你给我冷静一会儿!你好好想想自己说的话!"

  男人转身疾步走出去。

  但如果他仔细想一想,会发现邢严的话任性孩子气得可以,就好像一个没央求父母买到心爱玩具手枪的小男孩,一会儿嘟哝撒娇,一会儿满心怨气地闹别扭。但是这个沉着稳重的男人还没来得及想,就被少年一句一点都不喜欢击得心中大变。

  可笑的是,甚至,甚至到这一刻,他仍然放不下他父亲的面具与角色,仍然企图用威严和斥责管教自己不听话不尊重的小孩。

  矛盾不可调和。

  邢严当晚就走了,没留下只字片语,连水管家也没有打过招呼。

  走进寝室,室友们都在准备洗漱睡了,看见他那么晚回来自是奇怪。

  郭将三问:"小严子你怎么半夜三更卷了一床被子回来啊?咋啦出啥事儿啦?"

  几个还在刷牙的也都上来七嘴八舌,已经躺倒的也爬起来瞅瞅:"怎么今儿没来学校?……"

  然后江盾又抖抖索索地模仿某位口音浓重的秃顶教授:"幸——年——幸年、到了米有?!……旷口矿口!屑分扣三分!"

  众人闹成一团。

  邢严把那床被子往床上一扔,人也往上面一躺,恍恍惚惚看着上铺呆说:"带被子当然是在这过冬啊……我被关禁闭思过一天……被我爸……再也不回去了……只等他忘了有我这个人,落个清净。"

  众人大奇,跑到床边来推他问闹什么矛盾了。

  邢严挥手嘟哝:"别动我,我困死了……折腾一天了……"翻身面墙就睡。

  第二天一早李默在食堂里问他:"到底怎么了?什么大不了的事要关黑屋子啊?"

  邢严乐了:"谁说关在小黑屋里了?就是锁在房间里醒脑而已……"

  "而已?新世纪还有那个封建家长把孩子关禁闭的?"李默奇道:"你爸是琼瑶剧里那种留辫子的严肃老头吧?"

  江盾正在和将三争夺最后一个葱油饼,闻言突然五官挤在一起凄哀道:"皇阿玛您那么高高在上竟不习惯人间最平凡的亲情了吗?
您那么高高在上竟要连我仅剩的一点食物一点骄傲一点自尊都要剥夺吗? 皇阿玛,您还记得当年阳澄湖畔分给您一只蟹壳的江盾吗?"

  "紫薇,你已经带给我太多太多的震撼……"郭将三叹气摇头。周围几桌笑喷。

  邢严狂笑不止,笑了半天突然对李默说:"不是。他不过是个暴君罢了。"

  经过了两个礼拜的艰苦卓绝的奋斗和三天的考试,让所有学生欢欣鼓舞的假期姗姗来迟。

  邢严打了书面报告:暑假住宿。

  寝室里几个人打包的打包卷铺盖的卷铺盖,等收拾停当就踏上返乡旅途。不过因为罗达的生日就在假期第二天,所以几个人也就索性多留一天,一可以慢慢收拾不用紧赶慢赶,二更要紧的是可以蹭一顿饭。众人早已翘首盼望。

  刚从考场出来就被寝室几个拱着一起去打篮球,结果一下午被李默盖了十几个帽,气得他真想没风度地摔球而去。

  李默说:"诶你气量也太小了吧,小得就那么一眯眯!"说完还拿小指比了比。

  邢严说:"场子上那么多人,你专盯着我盖,长得高就是颗葱了?!"说完比比中指。

  李默拿着球就往他头上砸,勒着他的脖子道:"谁教你的下三烂动作,恩?!"

  邢严大叫:"李默你装什么,你……你,你放开……明明是你做的!我学的……"

  李默松开手低说:"臭小子。"

  …………
  晚上,邢严躺在床上拿出手机一看:6个未接电话。

  盯着那个只写了一个字的号码发呆发到眼珠都快掉下来了,邢严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

  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把耳朵紧紧贴住电话。

  通了。接电话的却是个女人。邢严一把掐断了电话。

  对方甚至不是简……

  邢严想了想,又拨了一个过去:"我找萧行易。"

  对方显然有些不耐烦,但还是用娇美的女声说道:"他现在不在,你是哪位?"

  "他儿子。"

  对方好像吃了一惊道:"他居然都有儿子了。小弟弟,你十五六岁了吧?"

  邢严忍住烦躁:"他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时寝室外面突然一阵吵嚷哄闹,接着是一声巨响的推门声:
  "哈哈,平时还真没看出来,李默你真行啊!……"
  "你们真叫没看到!那个杨荷芬看着李默时候那个样子!那叫一个情深意浓啊……来江盾学一个!"
  "那个、李默你要回老家了吗?……我能不能送你……"江盾眼角含情地看着罗达,罗达则学李默一脸不耐烦的样子,最后江盾还加了一个娇羞扯衣角的动作。还没演完众人又哄笑。

  一浪高过一浪的起哄吵嚷简直要把房顶都掀掉,邢严再听电话对方已经挂断。

  邢严翻身坐起来吼:"吵死人了,不就是女人嘛有什么好嚷的!"

  还沉浸在打闹中的小伙子们无视他,继续笑着推搡。

  郭将三悠悠开口:"小严子这你就不对了,吃不到葡萄莫言酸。何况咱李默还是咱们寝第一个,值得纪念啊!"

  邢严说:"女人有什么好……"

  众人也都过来调笑严子难道想出柜改投同志圈。

  邢严说去你们的,闷头就睡。

  邢严一直没睡着。直到罗达熄灯他都没睡着。

  他面墙缩着,把手机盖滑上滑下,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但直到那破玩意儿被他滑掉了一格电,还是依旧没动静。他几乎怀疑这破东西是不是坏了,翻到床那边把手机伸出去,企图接收到那个指不定是在半路被拦截的电话信号。

  突然寝室里有人怪叫一声。然后就听到有人说话:"将三将三那是啥一跳一闪的……"

  上铺响动,早已不省人事的三哥喃喃地答:"大概是只鬼……小墩子……"

  江盾恶寒,伸手摸到床头的眼睛带上,在黑暗里使劲看那方向,发现只有邢严的蚊帐里透出熹微的亮光。而那蓝光把那人的脸照得青紫,果真如一只鬼……

  江盾心有余悸:"邢严这小子从刚才就犯邪乎……"

  那头将三遥遥地应一声:"唔……恩……三哥罩你们。"

  隔壁罗达似乎从床上翻了个身压低声音笑,起劲地问:"这小子该不是吃醋了吧……唉唉,你们几个平时有觉得他对杨荷芬有意思吗?"

  可惜某位已经姓了醋的同学正专心致志地骂着移动公司,不然若是听到这番话,知道自己平日高山仰止的室长同志居然是这般思想低俗之徒,一定会弹眼落镜。

  李默说:"我过去闹闹他。"说着一骨碌从上面翻下来,钻到邢严蚊帐里。

  邢严惊道:"你干吗啊挤死了!回去回去!"

  李默往里钻,说:"不挤,你床挺大的。"


第8章

  "我的床和你的床不一样大小么,大热天的……"邢严手脚并用地把李默阻击在床边。

  "是啊这大热天的,你这不有蚊帐嘛,来借借光。"李默利索地翻上床,对邢严咧嘴一笑。

  邢严无语,背对他面墙继续看手机。

  "看什么呢?"一个温暖的身体贴上邢严的后备,湿热的气息轻轻吐在耳边。

  "手机桌面。"邢严不自在地动了动。

  "刚才睡觉前你在闹什么别扭呢?"类似呢喃的耳语靠得更加近。

  "什么闹什么别扭?"邢严肘击背后人的小腹,却被对方轻易地躲开。

  邢严发现自己已经被挤到墙角,亦正亦邪的轻笑拂过后颈:"你是在生我的气吗?"

  被困在墙角一隅的邢严不耐烦地说:"你在扯什么鬼话。"

  结果身体被更加紧紧地顶都在墙上,李默的身体几乎从后面整个裹住他的背部,卡得骨头都疼。

  "嘘,小点声……有女生向我示好,所以你才那样说的吧……"

  "你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邢严翻白眼。

  听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你到底哪句真哪句假我还真是搞不明白……"

  这时邢严的手机突然一波狂震。邢严一激灵。

  这台快要被他捏化了的机器上显示:收到一条短信。

  邢严按查看:XX花园,中心城区的绿洲净土……

  切。他眼里的光暗下来。

  "你在等电话?"李默问。

  "睡觉!"邢严翻身,把李默从身上扯下来,踢到另一边。

  一晚上两人你推我进闹了半夜,最终以邢严的妥协告终。李默的手跨在他的腰上,两人一觉睡到天亮。

  第二天邢严看那只开了一夜但一点动静都没有的手机,颤巍巍地脱电自动关机,心想自己怎么会以为是手机信号坏了。

  又打了一上午篮球,下午的时候寝室群狼们就蠢蠢欲动起来,三点钟就催着开了席。

  都是自家寝室的人,吃什么大家倒都不考究了,只图热闹开心。

  罗寿星叫了一箱啤酒,不过真到后来吃得高兴了白的也上了。

  邢严把球衣递给罗达笑说:"室长我没什么好送的,就送你件球衣……祝你生日快乐。"

  其他人都凑过来看,是邢严自己喜欢的23号詹姆斯。罗达咧嘴笑着说:"严子还是你有心,这群白眼狼一个个都铁公鸡。"

  酒过三巡,憨厚的将三兄弟已经有些微醺,闻言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拿出一把自己动手改造过的瑞士军刀往桌上一拍道:"谁说我是铁公鸡!你丫惦记我这把刀惦记了多久……来!今儿这把就送给你!"

  "谢谢您啊我的大爷,您还是快收好吧……"罗达想把军刀塞回郭将三身上原处,可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他是从身上哪摸出来的。

  将三不乐意了:"我说送你就送你,不带还回来的,你拿好!拿好……"

  "好好好,我拿好……"罗达把刀替他收着,免得到时候他清醒了哭爹喊娘地反悔。

  郭将三笑了,小墩子小墩子地乱嚷,拉着江盾喝酒吃菜。

  举杯祝酒,众人闹成一片,异常兴奋。

  到后来,一半的人都有些醉意,顶着通红的脸。

  "……我说小严子,你既然要驻守宿舍老根据地……干吗搬一床被子来啊,大热天的用不上啊……"郭将三醉得最早,但也撑得最久。

  "我是要来过冬的……压根没打算秋收就回去……"邢严有些大舌头。

  "对!这叫未雨绸缪……"江盾补充,顿了顿又拿腔拿调地苦吟:"怎禁得起春流到夏,夏流到冬……"

  郭将三不理他,又开腔:"我啊,是郭子仪后人,将领三军,血战沙场……"

  尚清醒的李默和寿星被这些没有营养的对话逗得哭笑不得。

  再后来江盾先吐去了,邢严哼唧了一会儿也直冲洗手间去了。唯有郭将三最后不吵不闹,安安静静趴倒桌上。几个清醒的伺候着趴倒的先回去了。

  邢严对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

  他本就没什么酒量,长那么大没喝过多少次酒。

  李默走过来拍他的背顺气。他吐了一会儿感觉好些了,坐在马桶盖上休息。

  只迷迷糊糊听见李默说什么不会喝还硬撑现在被卖了都不知道。

  邢严向上挑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不说话。他的大脑还不能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

  然后他觉得有个热源慢慢靠近,离他的脸贴得很近。他晕晕乎乎倒头又吐了起来……

  最后终于吐完了,出去漱口洗脸,人也清醒了不少。

  他听见李默问他好些了吗。他点头。李默扶着他走出去,他浑身没劲,歪七扭八地挂在李默身上。一会儿就感觉李默用脸颊贴着他的额头,说:"下次再喝成这样醉得像滩烂泥就把你扔到大街上。"

  邢严脸色酡红,无力地嘟哝:"你真是狠心。我不过是没习惯而已……"

  李默抬手敲他的脑门:"醉鬼别勒我头颈,搂着我的腰。"

  邢严花了一会儿才把姿势改过来。他边走边看着旁边的人笑得灿烂:"你腰好细,而且,腹肌还不少嘛……"

  他慢慢抬头,看见饭店门口停着的黑色轿车边正注视着自己的高大男人
  ——邢严敛了笑。
  所有酒意、醉意、借着酒胆的疯意褪去得干干净净,顿时完全清醒。

  男人微皱着英挺的眉,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李默感到挂在自己身上的人身体有一瞬的僵硬,低头问:"怎么了?"

  邢严失神地低语:"……我爸来了。"

  李默还来不及惊讶,抬头就看见一个高大冷峻的男人站在面前。

  邢严松开手迟疑地叫了声:"爸……"

  男人冷道:"玩得开心吗?"

  他除了点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看来你疯在外面的确比在家里好多了,"男人转而冷淡地瞥了一眼李默,沉声喝道:"为什么关机不接电话?"

  邢严自觉今天喝酒失态,说:"手机没电了。"

  男人用手推起他的额头,微怒道:"你到底喝了多少酒?看你自己像什么样子。"

  邢严偏着头,对李默说:"你先回寝。我过会儿回去。"

  李默看了看他又扫了一眼萧行易,道:"那我先走了,你还知道路怎么走吧?"

  邢严点头,再看时萧行易已经走出一段距离,此时正回头不悦地问:"现在都几点了,你还想留在这?"

  "我昨天晚上打电话给你了,是个女人接的。"邢严望着他说。

  "我知道。"男人不耐烦道:"你还不过来?"

  邢严说:"那个女人不是简!"

  男人完全转过身来对着他冷淡地开口:"这是我的事。你只需管好你自己。你哪一天能太平点?"

  小孩不依不饶地质问家长:"你说我眼里没有你这个父亲,但你自己、你自己就根本行为不检!……你根本就不以身作则!……"

  男人冷笑一声,似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片刻后阴恻恻地开口:"看来你还真是长大了啊。既然你还能义正辞严地指责我的事,证明你还一点都不认错。那就有必要和你算算总账了。"

  小孩冷冰冰地说:"我不会和你回去的!"

  男人说:"先给我上车!"

  萧行易有些粗暴地把他拖到车边,塞进车里。

  邢严又一次像一头发怒的小豹子一样对男人拳打脚踢,男人依旧是冷冷地接著拳头,有力地制服他胡乱挥舞的四肢。

  男人上车踩下油门,车子声音尖利地在路上调头,随后一径离弦而去。

  道路两旁亮如白昼的霓虹灯和商店招牌如浮光掠影一般急速后退,黑色的宾利在夜色中轻捷地行驶。车内一片沉寂。邢严瞥了一眼时速表,又瞥了一眼旁边冷着脸的萧行易,无声地抓了抓安全带。

  轿车在江边大提戛然停下。

  男人冷淡地开口:"刚刚你搂着的男的是谁?"

  邢严说:"是我一个寝室的。"

  男人的声音又冷又沉,透着隐怒:"你和他上过床了?"

  邢严脸色一下铁青,说:"不用你管!"

  转过头,萧行易的眼睛紧紧锁住他,狠戾地问:"是你自愿的还是他强上的?!"

  邢严猛地坐直身体,咬牙切齿地吼:"你管不着!这是我自己的事!"

  可笑,居然说得好像自己的黄花大闺女被糟蹋了一样。这件事谁都没再提,他本身都快要忘记,可现在又被赤衤果衤果地抖露出来!

  男人的怒气已浮现在脸上,眼睛眯了起来:"我管不着?!世界上没人比我更管得着你了!放假不回家,电话也不接,跑去和男人鬼混,你是真觉得我管不了你了?恩?!"

  严厉的口吻让邢严发怵,但他怒气冲冲地扯开安全带,说:"那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是这样了,你想让我上吊还是投江!"

  窗外月圆,传来汹涌的江水拍击着长堤的涛声巨响。


第9章

  车内陷入沉默。

  许久男人突然说:"你喜欢男人?"

  邢严冷笑道:"对!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和男人上床!"

  "你喜欢刚才饭店那个小子?"男人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掠过他的脸。

  他只觉一股闷气堵在心口,仿佛下一秒一口甜血就要涌上来。他说:"是啊,我挺喜欢他的。"

  "那你那天为什么要打他?"男人依旧漫不经心地问着,向后靠到座椅上。

  邢严没想到他还记得那天打架的事,而且还知道被狠揍的人就是李默。

  他看着男人英挺的鼻梁,刚毅的薄唇,一时竟有些怔忡。

  窗外依旧江水声声。

  他发现男人正疑惑地看着他,眼里有些晦暗不明。

  他笑道:"因为我气不过,应该是我在上他在下,结果被他抢了先,所以就揍他咯。"

  萧行易脸色微变,说:"注意做的时候用套。男人和男人始终有些不安全。"

  邢严只觉心上被猛捶一下,低头笑道:"谢谢提醒,爸爸。"

  车门被打开。江风灌了进来。

  萧行易走到江边,背对着这边。

  邢严看着那个高大劲瘦的背影呢喃:"爸爸。"

  他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其实那时他已经十一岁了。他小小的心思打量着眼前好看的男人,妈妈说要叫他爸爸。他在电视上听到:好看的男人都是坏胚子。他想这个男人这么好看,肯定是坏胚中的坏胚。不过他也狠矛盾地告诉自己不能以貌取人。他问:"你爱我妈妈吗?"男人一愣,随即对母亲浅笑:"这是你教的?"母亲的脸微红。……

  后来后来他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自己看着他唇角若隐若现的笑,呆呆地看着,心里呢喃:"爸爸……"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亲生父亲,听母亲说那个亲生父亲在她还没生下他的时候就死了。在母亲每每的闪烁其词里,年幼的他只能隐隐约约地想象勾勒出父亲的样子。后来稍大了,听外公那边的人说到自己父亲的时候也总是含混不清,有说是生病的,也有风言风语说是和女人私奔了的,还有老佣人偷偷谈到是触犯家族利益,被外公弄走送去异国他乡……

  母亲体弱,从前蒋妈说她是怀孕时心神不安,月子也没坐好。他的母亲自然是名门的美丽女子,不然也不会得萧行易青睐。

  然后萧行易就出现了。

  似乎是从天而降,让他措手不及。又似乎只是被安排好的,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他曾经骄傲地洋洋得意地告诉所有他的男孩伙伴们,他有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对他最好的爸爸。

  但男孩们笑他:那又不是你真的爸爸。

  他气得简直暴跳如雷,扑上去和他们厮打。

  虽然最后挨了一顿好揍,他也再也不跟人炫耀了,但仍然会在看着"爸爸"时心中自鸣得意地哼哼。

  他想也许"爸爸"这个形象就是萧行易这个样子的,会宠他的时候宠得没边,犯错时他眼睛一瞪自己就乖乖道歉。

  但他从来没把他心里想的和男人说过。

  他觉得那是幼稚的表现,他、他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自己喜欢他呢……

  十几岁的受尽一切宠爱的他骄傲地想,只有别人喜欢他来亲近他的份,他才不会去喜欢任何人,就算那个人长得再好看,就算那个人再温柔……

  母亲的死打破了这一切。

  十四岁的他恍惚是在骤然之间知道这个消息的。他知道母亲的身体一向羸弱,但这是老毛病了,他从来没想过母亲会离开他。

  少年记忆里仿佛总能听见隔壁传来的柔弱的咳嗽声,仿佛仿佛一直没有停过。他觉得母亲带他去看园艺展览,她的笑映衬在晚霞里,都还是昨天的事,然而一天回家时听到半掩的门里传来低泣——

  "这么多年她不说,她心里苦……水晶心肝这也劳心那也劳心……老爷子怎就一点都不怜惜她这个女儿……"是蒋妈。

  男人关照了一句什么。

  "只怕她不肯吃,"蒋妈迸出一声哭腔:"也吃不下去了……"

  他小心地从门缝里看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和背影后老妇捂着面庞的苍老手指。

  他有不好的预感,但不敢多想,慌张逃走。

  再后来……就是进进出出的人,铺天盖地的黑,脸上难竭的泪和没有边际的冷。

  十四岁的他和男人一起站在礼堂门口,礼堂正中是黑白的美丽笑容。他对进进出出的人鞠躬。他呆呆地想他为什么要鞠躬,要感谢他们来,他巴不得他们都滚回去。

  一股带着水腥的江风又灌进来。

  萧行易坐入车内。车内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

  他问:"你爱我妈妈吗?"

  男人没有回答。

  他一直认真地看着男人,等着他回答。等着等着他突然疲倦极了,捏了捏两眼之间,慢慢睡着了。

  他知道自己没睡很久,但以为醒来时应该是在路上或已经到家了,可没想到仍然是在那个圆月的江边。

  身边的男人正看着他,眼里是深暗的光芒。

  他问:"不回去吗?"

  男人仍然看着他,指尖拂过他流出一些津液的嘴角,眼神深沉得让人感到压抑。

  他躲开男人的手又问:"不回去吗?"

  男人收回手,难得有些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看着江堤的方向说:"你不是说喜欢江边的感觉么,不下去看看?"

  邢严推门下车。心想这是他很久以前说的了好不好,他居然到现在才提起……这样想着,可心里竟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些雀跃一些窃喜……

  他甩甩头走到江边,对自己说你怎么那么容易就被他收买了。

  江水声声。夜色中的江与白天完全不同,更多了一份横无际涯的低沉与苦闷。

  似乎修中文的人总有一种见景伤怀的感伤情调,他幽幽地断断续续地念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悲欢离合…总无情……"

  记不完全的词,被夜来的江风刮得愈发支离破碎。没有经历过的情感,少年人无法体味完全,此刻也只是徒然生出一点悄怆凄然来,并无极大的悲喜极大的忧愁。

  许是方才遥远的摇落的回忆让他生出了这些伤感来。他拍拍自己的双颊,拍得脆响。又抬头看看月亮,今天的月真是极好的。

  呵。人们说千里共婵娟。

  可如今,一步之遥,千里之遥,纵然见面又如何?纵然同见一月又如何?

  他和他竟不如陌路。

  邢严笑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多愁善感那么文艺了?

  他转身走回去,坐进车里。

  他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微笑着轻轻地说:"我们回去吧。回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去。"

  他浅浅地睡去。

  再醒来,他躺在一张大床上,睁眼是不认得的天花板。

  "你发热了,有点烧。"男人远远从门口走过来,穿着大V领的休闲针织衫,看上去更加年轻。

  大概是风吹得太猛了,邢严摸摸自己的额头。

  床边凹陷下去,萧行易坐在床边摸上他的额头,问:"难受吗?"

  那声音说不出的温柔。

  邢严呆住,定定地望着他,完全退化成小朋友一样傻傻地摇头。

  "医生马上就来,你先休息一会儿。"男人起身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一点。

  邢严伸手拉住他,在接触到男人目光的时候又立刻松开,继续傻傻地问:"这是哪里?"

  萧行易回答:"公司在郊区的地产,你以前来过,不记得了吗?"

  邢严回忆起这好像是萧行易在郊区的另一套公寓。

  邢严小小声:"你陪我说说话好吗?"

  男人好像没有听清楚,极淡地笑问:"你说什么?"在看到邢严懊恼的、恨不得把自己缩到毯子里去的表情时,坐到床上打趣问:"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我了?"

  邢严的心乱跳,嘴上却说:"自恋狂!"

  男人抓住他又在乱挥打的拳头,手在邢严红得要烧起来的脸上贴了一下,嗔怪说:"烧得那么烫还要闹。"

作者有话要说:真是个别扭的小孩..DAD摸摸他还要躲开...
(我稀饭!)
这章温情鸟..DAD脑抽了
受不了这对父子(摊手),翻脸跟翻书一样~


第10章

  邢严小心翼翼地看着男人脸上每一个表情,生怕漏掉一个。他几乎不敢大声喘气,生怕把这一切太过美好的东西都吹走。

  医生来了,是个叫安德烈的外国老头。显然安德烈和萧行易私交颇深,见面连招呼都没怎么打,进了房间看到躺在床上的邢严就夸张地怪叫一声。

  邢严吓得从床上弹起来,他一向最怕看医生。发现只是个满头银发慈眉善目的老头时,略略放心。

  "萧,你可从没说过你的儿子是个美少年!"慈眉善目的老头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邢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他无法判定这是外国人初次见面礼节性的赞美,还是这个老头夸张的表达手法。

  他对邢严微笑:"我是安德烈医生,英俊的小伙子晚上好。"

  动作举止一派老牌绅士风度,如果他带着帽子邢严几乎要怀疑他立马要脱帽行礼。

  邢严恨不得从床上下来正衣冠,不过他立刻也微笑:"医生……你也晚上好……"他看向萧行易,用眼神询问应该冠以医生爷爷还是医生伯伯……

  老头看了一眼萧行易,又灿烂地对他笑:"哦,你可以和萧一样叫我安德烈。今天还是第一次荣幸地见到你,都怪萧把你藏得太好了……"

  邢严又一次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转开话题问:"你要给我打针吗安德烈?"

  "唔,"安德烈的脸上露出孩童一样狡黠的表情,边打开随身的箱子边说:"如果害怕打针的话我们可以挂生理盐水。"

  最后的结果显而易见。因为安德烈的这句话,某小孩逞强地选打针。屁股针。

  医生职业性的话语在头上响起:"诶不痛的,放松~"然后就是又快又准又狠一针。

  萧行易拿了一杯水进来时,看见的就是邢严趴在床上,一手按着屁股上的棉花的诡异动作。

  小孩的手搁在手臂上。鼻头有一点点红。

  小孩问:"为什么不打在手臂上?"

  "退烧针一般都不打手臂上。"男人说:"把水喝了就睡觉。"

  喝完男人关灯走出去。黑色的身影融入夜黑色。

  门卡嗒一声关上,邢严懊恼而泄气地用下巴一下一下磕手臂,自言自语:"你在想什么,真不要脸还想人家亲你……"

  此刻的少年已经完全忘记,方才在江边他还对自己说不要被男人收买,此刻已经带着淡淡的微笑趴着睡着了。

  他希望这不是一个太美的梦。

  邢严醒过来的时候已经11点。

  他睡眼惺忪地打着哈欠,下楼看到桌上的纸条:

  今天把东西都搬回家,晚上乖乖等我检查。

  他看着白纸上劲瘦飘逸的字,瞥瞥嘴。

  洗漱完正打算出门,看见沙发角落里躺着的男式短袖外套。好像是昨天他睡在车上的时候被盖上的……

  邢严刚踏出大门,就发现一辆很骚包的蓝色跑车。

  车上下来一个黑发的清瘦外国男人,眼里精光一闪,很是深情款款地说:"早上好,美丽的睡美人。"

  邢严恶寒,以为碰到变态,绕开就走。

  "难道是我搞错了?你是萧形容的那样没错啊……"黑发男子用抑扬顿挫的中文疑惑地问。

  邢严转头问:"你谁啊?"经过昨天一针,他的屁股到现在还痛着,连带着大腿也酸痛,他看到外国佬就过敏。

  男子依旧深情款款地看着他说:"噢你不记得我了吗?"

  邢严回答:"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

  黑发男失望地耸肩:"OK,今天是萧让我来帮你搬东西,天晓得这种活为什么轮到我来做。"

  邢严问:"你是我爸的……?"

  黑发男在听到邢严的称呼时微微挑眉,随后接口道:"助理。"

  邢严的手机打断了对话。

  黑发的外国男子只听见邢严背对着他说:"恩?…恩,噢。……我知道了!恩,不会的呀!……知道了知道了!……我挂了!"

  黑发男发现他的耳尖有点微红。

  "萧的电话?"

  "恩。你叫里昂?"邢严说:"那走吧,A大。"

  ………………
  没想到寝室一窝懒人也都刚起床,寝室被拉了电,弥漫着一股隔夜的气味。

  邢严皱眉头,走进去把窗开了,蹲下来也开始打包整理东西。

  李默看了他一眼,说:"怎么了?不在这过冬了?"

  邢严说:"这地方半夜就拉电不得热死,小爷我还是回家养着。"

  他提着一包垃圾走到楼道里,李默也出来边走边问:"昨儿那个真是你爸?"

  邢严说:"不是我爸还是我姥爷?!"

  李默若有所思:"好像太年轻了点,而且……"

  "而且什么?"邢严洗着手回头问。

  李默摇头。他只隐隐觉得昨天那个高大男人看着他的目光,不像是父亲在打量儿子的朋友,倒像是……

  "你昨天被教训了?然后就大彻大悟了?"李默坏笑。

  "是啊是啊,屁股大腿到现在还疼!"邢严翻白眼。

  李默脸色一变,问:"怎么回事?!"

  邢严转身走出水房,说:"发烧打了针,怪疼的。"

  身后没有声音。

  邢严低声慢慢地开口:"那件事我已经忘了,你…也别放在心上了……咱们总是好兄弟。"

  手被拉住,邢严回头,看见李默淡淡的忧郁的脸。他突然对邢严灿然一笑,说:"既然要两个月不见,那就答应我一个吻吧。"

  猛的被拉回水房按在墙上,李默的吻就落了下来。但只是在嘴上捻转了一下就松开。

  邢严苦笑:"李默,我希望一个暑假足够让你想清楚,你只不过是把友情当成爱情。"

  李默仿佛无所谓地笑笑,冷冷地看着他说:"我当然会『好好地』想,不过这和你没关系,我的好兄弟。"

  邢严回到寝室,将三哥走过来笑问:"严子你终于想通啦?你这娇生惯养的还是别待这遭罪。光昨一晚就被咬了七八个,闹了我一夜!"边说边指着自己头颈里的红点。

  身后的江盾嗤笑:"还闹你一夜呢!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睡得像死猪一样,所有人都热醒了就他一个呼噜震天!"

  邢严笑,提了包裹脸盆,说:"我先走了啊,伙计们开学见!"

  李默靠在水房的窗边,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窗台。视线里楼下走出一个提着大包小包和脸盆的少年,走出校门,消失在蓝色跑车里。

  通体完美流线型的跑车在路上飞驰。

  里昂看了一眼从坐上车就心不在焉的邢严,笑说:"原来你是个忧郁少年啊~。"

  邢严回神,说:"为什么我爸…他的朋友都是外国人?是因为……简吗?"

  里昂笑道:"有一部分原因啦,更主要是因为他以前在德国呆了六年。"

  邢严有些惊讶。

  里昂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回头问:"你不知道吗?"

  邢严摇头:"他和简是在德国认识的吗?……"

  "我们三个在德国的时候是大学同学,他们两个是大学里最高调的一对了,不过男的英俊女的漂亮,别人只有羡慕的份咯……"

  "大学……"邢严喃喃,脱口而出问道:"那他为什么要和我母亲结婚?"

  里昂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眼里常含的外国式的深情款款此刻令人发怵:"那只是个交易,难道你不知道吗??简在德国一个人等了他那么多年,他爱的一直是她……"


第11章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家门,怎么把自己摔在床上的。

  只知道在清醒了一点的时候,他像虾米一样蜷在一起,手里捏着一件男人的衣服。

  他好几次抬手,像把头埋在那件衣服里,但最终又把手放下。

  他想闻到那个人的味道,就好像一个在海上漂浮的人,渴望抓住救命的稻草。他曾经那样依赖的那个人;

  可他又害怕闻到那个人的味道,那些真真实实的熟悉的气味,提醒他一切都是交易,虚假得几乎不曾存在。

  那不过是交易……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母亲的脸上鲜少有笑容,为什么她的身体一日差过一日,为什么明明是恬静温婉地对他微笑着,却好像背后有无数的愁肠百转。

  呵。一个怀着身孕就被与爱人生生拆散的女子,接着又被父亲当作利益交易的筹码……

  母亲。

  邢严在被子里放声大哭。哭声嘶哑而恐怖。

  既然连那场婚姻都是交易,那他更算个什么?……

  他爱的一直是简。他们一直相爱。就好像是两个注定牵手走下去的人,中途遇到了不速之客。而如今母亲已经远去多年,他们又再度牵手,自己就没有再出现在这里的资格了……

  邢严死死捏住那件衣服的一角,感觉身体都在抖。

  他在床上缩了一下午。到傍晚的时候起身洗脸,下楼端坐在客厅里。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六点半,萧行易和简携手回来。

  看到他,萧行易问:"回来了?东西都搬回来了?"

  邢严点点头。

  简看着心爱的丈夫,柔和地开口道:"还是搬回来住好,这总是你的家。"

  邢严说恩。然后进厨房帮蒋妈端菜。

  吃完饭,男女主人出去看电影了。

  邢严走进厨房,看着蒋妈洗碗忙碌的背影,他说:"蒋妈,我有些事想问你。"

  蒋妈回了下头,说:"我的小祖宗让我忙完再说,啊?"

  邢严顿了顿,语气出乎意料地冷淡:"好我等你洗完。"

  蒋妈拿着洗碗布的手动作停了停,微不可闻地叹气,苍老的脸上显出一丝了然。她的声音低凄:"你是要问你妈的事吧?……"

  一个多小时后他按响了俞宅的门铃。

  不顾佣人们前呼后拥地惊讶"小少爷来了!",他径直走进去,步伐稳健不乱,甚至称得上冷静。

  "外公,我想我要和你谈谈。"

  坐在沙发上逗弄小孙子的老人抬起头来,斥道:"谈什么?!横冲直撞没有一点规矩!"

  邢严吸了口气慢慢说:"我要和您谈谈,能…借一步说话吗?"

  老人看了他一眼,放下腿上的小孙子,转身走进里间。

  邢严开门见山:"外公,我知道您不喜欢我,我也不想和您的孙子们分您的财产,所以您大可以放心。我的存在不会让您的毕生心血出一丁点差错。在您明确了这一点后,我才可以和您说我想说的。"

  俞晋夫老辣的眼眸闪了闪,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今天跑来,其实没有什么实质目的。我只是来质问您的。毫无疑问在我知道了您对我爸我妈做过的一切之后,您无法阻止我恨您。"邢严冷冷地说着,最后咬牙切齿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我不知道一个人要有多狠的心才会把自己的女儿逼到那样的绝境,我妈死了以后,您内疚过后悔过吗?我爸,我那个没见过面的爸被您一枪崩了您觉得痛快了吗?!他是阻碍您宏图霸业的野心了,他错了他错了值得您弄死他吗?!我妈我妈她这么多年没一天开心过!我是不知道您心里怎么想的,反正我想要是我有小孩,我让她吃好穿好我让她天天开心!"

  邢严对着俞晋夫冷静地控诉,双眼赤红地一字一句说出来。

  "你让她和萧氏企业结婚,你得了多少好处了?啊?!你卖儿卖女你还是不是人!……"

  他情绪失控地怒吼,拳头紧攥,指甲掐入掌中。

  他看着似乎并不为所动的俞晋夫,慢慢地吸了几口气,平静道:"您不认我,可以;但我还站在这里叫您一声外公,是因为我妈。她到死都没有说过您一句不是。我尊重她。所以我来…讨个说法。"

  俞晋夫缓缓从皮椅上站起来,老谋深算的眼睛在邢严的脸上扫过。

  那双眼,看遍金戈利器,纵横商场浮沉,阅人无数,也算计无数。

  而邢严只是笔直地站着,冷淡地回视他。

  他不会畏缩地避开,是因为少年人骄傲自负的心性。

  然而也是因了这少年人纯真的心性和动机,没有利益关系,没有欲望的争夺,他不是一个来和他讨价还价的商人买主,只是一个来要个说法的毛头小子。冲动但努力克制,狂怒但要求自己冷静。所以他不畏缩。

  方才蒋妈也被少年惊住,她从不知道这个她看着长大的温柔少年,居然也有那般震怒狠戾如暴风雨一样的神色。

  少年人浮躁的性子犹存,而在每一次的发怒狂躁之后,自省式的克制和劝服,执着的成长也在其中渐渐萌芽。

  俞晋夫目光利落,表情似笑非笑:"好啊……梦安真是生了个好儿子!首先,我内疚后悔与否,不是你能置喙的;其次,我也没必要给你什么说法,我的女儿自然由我作主!……哼,你毕竟是梦安的骨肉,我再怎么绝情也不会一点亲情都不念,你还是可以分到梦安那份财产。"

  邢严说:"您看过琼瑶剧吗?您就像那里面那种留着辫子的封建老头。真的。"

  他顿了一顿又说:"至于您的钱,我不要。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样喜欢钱的。"

  俞晋夫眼中眸光微变:"你不要?"他冷笑,"你真以为萧行易会养你一辈子?你不是还要读大学么?难道你没钱可以读下去?"

  邢严沉默,略略低头,想了很久,抬头说:"我知道他迟早会要我走……所以,虽然我恨您害了我妈,但您的那笔钱,我的确很需要。"

  俞晋夫不明情绪地笑了几声,眼睛看着他:"世界上没有那么容易的事,你两个舅舅分到我的财产,在我的公司里上班,难道你想白拿我的?"

  邢严说:"你想让我替你工作?我没毕业而且一无所长。我想你不需要替你擦桌子倒茶的人吧。"

  俞晋夫的手在胸前支起来,说:"让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邢严冷笑:"好,交易最可靠。"
  一纸契约,他提供他学费,他在毕业后替企业卖命。

  说实话邢严觉得自己赚了。不是吗?俞晋夫哪愁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才呢?之所以要他签这样的合同,毕竟,还是念着一点亲情的。尽管那亲情已被稀释如水,凉薄如纸。

  邢严一个暑假都在打工。

  俞晋夫说的那一套A大附近的小公寓要等开学才能生效。

  所以这个暑假是他和男人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最后时光。每天回到别墅的时候一般都已经半夜,所以几乎不会和他见面。

  偶尔有几次碰到同样忙到深夜才归的男人,男人叫住他问他打工的事,他只支吾几句就上楼回房。

  终于到了九月。

  他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搬了出去。

  他带走的东西很少,衣服、书本、证件和一本母亲的相册。

  他本应该告别的,但最终还是不告而别。

  要说什么呢?即使告别,难道是要他说:"妈妈死了我就和你没关系了,你不用再抚养我。"还是"感谢你的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

  是啊,这么多年,恩情还是在的。但他没有勇气面对那个男人。

  他怕他的挽留,那样的挽留会让邢严愈加不安。

  他也怕他的毫不挽留,他会受不了。

  邢严觉得自己很窝囊,在抽屉里翻出一支录音笔,坐到铺满阳光的沙发上,对着一室飞扬的尘埃录进一段话……

  其实他也不是谁都没有告诉,他告诉了水尚昕。

  那个清俊沉稳的男子听了他的话,只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说:"你觉得好那就离开吧。"

  邢严知道,这个总是从容微笑的男子,他的心已经被伤到了。

  他走的时候水尚昕还是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说:"你永远是我的弟弟。"


第12章(慎入)

  邢严的生活简单至极。

  上课,填饱肚子,睡觉。

  李默以为他住在"家"里,问他:"你不住宿舍是因为我吗?"

  邢严说你想太多了。

  李默问:"你暑假干吗去了?怎么瘦成这样?"

  邢严说我打工体验生活。

  李默说:"少爷,你爸不给你钱啦?"

  邢严说我…不能总靠别人,我得自己养活自己。

  李默笑笑打他一拳头,说:"我养你啊。"

  邢严从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少爷,变成了现在这个勤工俭学的普通大学生。每天结束课业他仍然打零工。

  俞晋夫提供学费和基本生活费,如果不挥霍,是够用的。邢严拼命打工挣钱,笑话,他现在一穷二白,难道不要多挣钱为将来打算?

  通常是晚上十点到家,疲惫地洗澡,然后倒头就睡。无暇再想其他。

  而那个男人,也再没有出现过。

  这天他正在食堂全速地吃饭,吃完准备赶快去打工。

  李默坐过来,冷冷地问他:"你最近究竟在干吗?看看你现在还像个人样吗?!"

  邢严放下筷子,垂着眼睛说:"我不住家里了,我现在天天都打工。"

  李默说:"你缺钱用?"

  邢严摇头。

  李默怒气冲冲地说:"你不缺钱你没日没夜发疯打工?!你到底在干吗?你爸居然都不管你?!"

  邢严说:"我已经……不和他住一起了。"

  李默有些没反应过来,问:"你又和你爸对着干上了?"
  邢严抬头看着他,淡淡道:"李默,我不能靠他养我,我自己努力在攒钱…他其实不是我亲生父亲,他是我妈改嫁的。"

  李默惊讶地看着他,许久才开口:"那你现在住哪?"

  "学校附近的公寓……我妈那边的……"邢严看了看表,说:"快迟到了,我走了。"

  过了几天,以前全寝室的人晚上见着他就逮,拖着他一起吃饭。

  起初邢严还觉得奇怪,后来就发现罗达有事没事把自己碗里的肉夹到他饭上,江盾和郭将三打赌,最终总以郭将三惨败告终,然后江盾摇着一碗小排对他说:"给谁吃就不给你吃!"然后吧唧一下把小排当盖浇倒在邢严的饭上。

  邢严看着一张张嬉笑打闹的脸,很没出息地悄悄红了眼圈。

  还有一次郭将三说:"邢严快尝尝,瞧这小手艺小心思~李默,我说那杨荷芬对你还真没得说!"

  邢严拿起一个做得漂漂亮亮的寿司塞到嘴里,看见李默被寝室几个人瞎起哄,一脸苦笑。

  过了一个多月,邢严觉得自己是胖回去点了。

  郭将三捏捏他脸上的肉,满意地点点头,像是在掂量一只养肥的猪。

  偶尔也会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李默和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孩挽手走在一起。女孩羞涩地任李默拉着手,一脸幸福地说着话。李默也微微笑着,点着头。

  邢严和他打招呼,李默就是点个头,然后在邢严走过时,会听到女孩的银铃般的笑声和一句娇羞的"讨厌……"。

  然而他却没有再尝试过这样畅快地笑。

  晚上,他打开公寓的门,疲惫地躺倒在床上。

  他的手触到了枕头下的什么东西。

  把脸埋在手臂里,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它,捏入拳中。

  ——那是一件男人的衣服。

  他离开时带走的唯一不属于他的东西。他把它压在箱子最底下,在某一个思念的夜晚把它拿出来,抱在怀中……
  他把脸埋在那件衣服里,深吸一口气,熟悉的、令他几乎颤抖的味道仿佛传到四肢百骸……浓烈的苦涩涌上来,思念也如同潮水一样涌上来,一世的苦闷情绪仿佛都纷至沓来,他无法阻止自己的心被牵扯着,他无法阻止自己对那个男人深深的思念……

  他把脸埋得更深,呼吸得更深,似乎想把自己溺毙在那味道里。他贪婪地吸着,犹如毒瘾,欲罢不能。

  他一手放到衣服下面,托起那薄薄的衣料,用手摩梭着,贴在鼻端,一手不受控制地往下,往下,颤抖地,划过自己火烫的小腹,慢慢握住了……

  黑夜掩藏了一切罪恶。

  他如同着了魇一般。

  整个人俯趴在狭小的床上,粗重地喘息,汗水顺着背部的肌理蜿蜒流下,在黑暗中闪着诡异的光。他的眉头全部紧紧地皱在一起,难看地扭曲着,微睁的眼睛里一片茫然,只充斥着不为人知的隐晦欲念。

  鼻端的气息像有一个一个小钩子一样勾住他此刻已然脆弱的神经,吞噬着他仅剩的理智和自尊。他想象着是那个人在呼吸着,就在他的身边……

  他浑身颤抖,腿也抽搐着,他隐藏在身下的手更快地上下撸动,那个难以启齿的部位传来几欲灭顶的快感……他想疯了疯了这世界疯了,越来越强烈的快感让他几乎无法思考,心里有个声音说放纵吧,就放纵吧……他压低声音,咬紧的唇中溢出轻微的低泣般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他的一只手越动越快,频率越来越高,另一只手更紧地把那浓郁的男人的气味捂在鼻端,他只觉脑中白光乍迸,眼前一片白色——他猛然扬起下颚,被情谷欠炙烤得满脸痛苦,沙哑地迸出哭腔地叫唤:"爸……"

  …………
  剧烈地喘息,颓然无力地趴在床上。满手的湿粘提醒着他方才趁着黑夜上演的一切罪恶。

  迎接他的是更大的虚无和空洞。他还未从高 潮中缓过来,失落和罪恶感就浮上了心头。

  他慢慢从床上爬起来,翻身坐在床边。

  然而下一秒,他看见黑暗中有一个人形。借着熹微的月光,他看清楚了来人的面孔。

  他浑身剧烈地颤抖,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包围了他,他看着站在公寓门口如同鬼魅一般的高大男人,无力地一直摇头。他开不了口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连牙齿都在抖,刚刚坐直的身体好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只手无力地撑在身后软绵绵的被子里,整个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仰……

  男人关上身后的门,一步一步沉稳地迈进来。每走近一点男人的脸就清楚一分。

  最后邢严看清了这个令他恐惧令他思念如狂的人。他的脸上正带着一种冰冷的肃杀的刚硬,如同疾风骤雨之前长久的压抑与沉默。

  邢严已经流出了眼泪,他还在摇头,胡乱地说着:"不……"

  自己那样下作的行为,那样嘶哑的不知廉耻的叫喊,已经落入男人的眼中,邢严羞愧到无地自容。

  他看见男人嘴角挑起一个嗜血的残忍笑容,在黑暗中一字一字地说:"希望你等会儿别再叫我『爸』。"接着男人拉开领口脱去衣衫,强壮的精赤身体压了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一个狂暴的凶残至极的狠吻!

  男人毫不留情地噬咬着他的唇,双手扣着他的后脑把他更紧地压向自己,粗鲁地捻转翻搅。男人的舌头强硬地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地舔过他每一颗贝齿,抓住他的舌头吸吮纠缠。大量的唾液从邢严嘴角流下,邢严想要逃开这样疯狂的吻,但男人有力的手抓着他的头发不许他逃跑,持续的啃咬在空气中留下一串yin靡的水声……

  男人终于饶过他的唇,继而又勾起一个残暴的弧度,用力地抓着邢严的头发吐字:"既然你拿着我的衣服都能射出来,那等会儿我会让你射个够。"

  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甚至是残忍暴虐的男人,说着一些从前闻所未闻的话语。邢严感觉自己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他哭着哀求:"我错了……爸……我不该冒犯你,爸,你打死我……我错了……"

  男人顿了顿,随即一反手就撕开他的衣服,低笑道:"你是错了,错得离谱!"本就半挂在腰上的裤子也变成了碎布,少年惊恐地呼喊:"爸,爸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错了,我不应该……爸……"

  男人冷冷地笑了两声,然后把邢严压到身下,把他趴着按在床上,从背后贴着他的耳朵狠厉道:"已经太迟了不是么?!"

  邢严浑身惊恐地战栗,身上仅存的内裤被男人剥下来,双腿被打开到最大,然后他听见褪皮带的声音,他狂乱地扭动想要摆脱男人的桎梏,泪水纵横流了满面。

  他想回过头看,结果头被强硬地转回去。他无法看见背后男人的动作,巨大的不安惶恐吞噬了他,直到——直到男人火热的身体毫不怜惜地进入了他!

  太过强烈的痛楚让邢严痛得仰起脖子,早就被男人咬得可怜不堪的唇此刻被咬到流血!

  "痛吗?"糅杂着温柔和冷酷的诡异声音在身后响起,男人开始用力地抽动,"痛了才会记教训!"

  已经痛到失神的邢严更以为这是男人在惩罚他,用被凶猛的撞击冲得支离破碎的哭腔说:"爸……我真的知错了……真……的。。我再不敢了,不敢再……再那样了。。"

  身后的撞击一下比一下更猛烈。男人几乎是要置他于死地一样,把坚硬的火器抽到最外端又整个猛然没入进去,一下一下顶弄着,完全不顾少年的哀求。

  他一边动着腰身,一边探身到前面转过少年的头对着鲜红的唇一阵撕咬。

  他看着邢严背部流畅的线条,扣住他的腰,狠狠地插入。

  "是谁准你一声不响地走跑掉的?恩?!"

  "你倒是很有本事么!躲到这里来!"

  "想要逃开我,永远不可能!"

  男人每挺动一下就狠很地问一句,仿佛发狂的豹子。

  邢严痛得几乎失去意识,他完全不知道男人在说什么,他只知道那人野兽般的身体要将他撕裂。

  为什么……

  他感觉在几下暴虐的深得至极的抽 插后,男人粗重地喘息着,抽出埋在身体中的利器,滚烫的液体落到他的臀腿上,烫得他战栗连连。

  下一秒,男人毫不留情地把他翻过来,捏着他已经涕泪从横的脸冷嗤:"有那么疼吗?这两个月里我比你疼得多!有人养你了,恩?"

  "为什么要这样……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邢严像个无助的孩子一样低泣:"我走了你才满意……我就走了……你为什么还要来……你到底要我怎么样!"

  那人把邢严眼前的碎发抓到脑后,盯着他面无表情地吐字:"该是我问你,究竟要我怎么样!"

  男人从正面再次贯穿了他,手扶上他的下 体,带着惩罚和情se意味地粗鲁地上下撸动起来。

  邢严猛的一激灵,一时间只感觉一种酥麻得令浑身血液倒流的感觉疯狂地席卷过来,血液全部都涌向那个被男人触碰的部位。那双温热的难以逃脱的手,一下一下,着魔一样的抚弄,带来新奇的窒息快感和惩罚的疼痛。邢严的理智最终崩溃,他仰起头哭喊出声:"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爸……饶了我!……别这样对我,饶了我,别这样对我我受不了了……"

  "你错在哪了?"男人的手持续地动作。

  邢严已经全身挺直,双手伸到下面试图掰开男人的恶魔般的手掌,狂乱地哭叫着:"我不会再那样了,我不敢再那样…亵渎你了……我再也不敢了……"

  "只是这样?"男人挑起眉毛,手上力道猛然加大,动作也加快。

  邢严摇着头,已经开始胡言乱语:"不、是……不是……我不敢了……听你的我……嗯,哈……什么都听你的。。违逆你我不敢了……啊!……"

  少年的声音陡然拔高,支离破碎的尖叫划破黑暗。

  他颤抖着哭了起来,双手深深捂着脸,低低地啜泣。他刚才在自己心中最敬爱、最难割舍的人的手上达到了高
潮,他悔恨、悔恨至极——为什么自己偏偏在今天,被那该死的思念和爱慕蒙蔽了心智;偏偏在今天,拿着他永生永世不敢亵渎的人的衣服自渎;偏偏在今天,他低贱的模样被他最想保有美好印象的人悉数看了去。

  他是趁着黑夜,放下了白日的自尊与骄傲,像头饥饿的狼一样品尝着禁忌的味道,在自己的梦中和那人共赴巫山;然而那人就来了,把他剩余的自尊都全然不顾,逼着他在他手中露出更低贱的样子……

  他受不了这样的羞耻。

  接着身上的男人开始狠狠地律动起来,声音低沉性感地开口:"还有一件……我说过不希望再听到你叫我『爸』的……"

  ……………………


作者有话要说:河蟹。。
DAD不隐忍鸟。。
(天哪,爱死爆发的DAD了……[众PIA飞])


第13章(重要!)

  醒来时天才朦朦亮。现在是夏天,这时候应该只有四五点。

  也就是说他才睡了几个小时。

  昨夜,他不知道在那人手中释放了多少次,只记得自己沙哑的哭喊,和男人迟迟不肯放过他的凶猛贯穿……

  邢严深吸一口气,转头,萧行易正坐在离床不远处,眼睛锁着他。

  男人这样看着他一共有三次,一次是那天他在车上醒来时,一次是他从那个痛楚的梦里醒来时,还有一次就是现在……只是现在的男人的眼神,更多了一眸激烈的暗涌。

  床上一片狼藉。

  裤子已经变成碎布,邢严随便套上昨天的T恤,忍着剧痛起身下床,没有看见男人似的走进浴室。

  镜子里自己的样子令他张大了嘴。

  他恶狠狠地别开头不再看一眼,打开花洒让水冲走身上的浊液。

  这一次,他把所有再在男人面前挺胸抬头的资格都丢掉了,都被夺走了,一切都付之一炬……

  洗完澡男人还坐在那里,邢严换上干净的衣衫,说:"你走吧,我今天有课。"

  萧行易抬头注视着他,平静地说:"今天你必须跟我回去。"

  邢严不说话,搭上书包穿上鞋子走到门口。男人也走出来。邢严关上门往外走。

  走进电梯,邢严淡漠地开口:"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你难道还不明白,我和你没有关系了。"

  男人的眼睛扫过他,含怒道:"俞晋夫和你的那张合约已经变成一张废纸。现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和任何人都没关系。"

  邢严惊愕地看向他。

  萧行易冷笑:"你不相信?一纸契约换B城的代理权,划算得很。"

  邢严咬牙切齿:"好,好!他又把我卖给你了!"

  "你还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居然知道和别人谈交易了。呵,"英俊的男人冷哼:"不过你还嫩得很,俞晋夫,你玩得过他么?"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邢严快步走出去。男人疾步跟在后面。

  他看见不远处停的男人的车。他想他又要被那辆车带回去了,又要回去那个灰色的家……他说不行、不行。于是他越走越快,最后撒开腿狂奔起来!

  他知道这次男人是在后面追他的,但他任性地玩命地向前狂奔——他不想再回去,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他的面前……

  下身的钝痛几乎疼得令他龇牙咧嘴,他咬紧牙关,不顾自己在往哪里跑,只是一个劲地想和那个人拉开距离。

  他跑了好久,气喘如牛汗流如注,他以为已经甩掉他了,回头看看。可还没来得及转过头,一阵劲风就从身后过来,他的腰被紧紧锁住,整个人被从背后牢牢禁锢住,然后立即被拖到一个没人的巷子,他听到一个男人在他的耳边震耳欲聋地咆哮:"我真想杀了你!!"

  男人这样歇斯底里的样子,邢严从未见过……

  邢严恶狠狠地用肘后击男人的腹部,虽然上身被紧紧勒住,但他仍然凭借着一身的蛮力,结结实实地击中男人好几下。可身后的男人仿佛一点都不痛似的,闷哼都没有一声。

  邢严被勒得不能动弹,发丝都飞扬起来地吼道:"放开我!松开!你滚开,滚!"

  一直一声不吭的男人突然在他耳后平静地说:"我和简快要离婚了。"

  胡乱踢打着的邢严顿时安静下来,绷直的身体骤然松懈,脱口而出:"为什么?!"

  男人说:"因为你。"

  三个字,带着温柔的无奈的叹息,让邢严的腿有些发软。但是他说:"不,你不能把这个归罪于我!"

  男人的声音低沉:"恩?为什么不能归罪于你?"

  邢严怒道:"你和她不是好了那么多年吗?!现在关系破裂,难道不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从一开始你就没爱过妈妈,而且你也一直都在骗我!那你现在凭什么来怪我!"

  男人的双手更紧地环在他的胸前,在背后说:"是,这是我自己的问题……我的确没有爱过你妈妈,这场婚姻从一开是就只是交易。但是我没有骗你,这是真的。"

  邢严回头瞪着他吼道:"你怎么没有骗我?!你,你……你骗我你一直是个爱妈妈的好丈夫,你骗我你和简以前从不认识,你,你还骗我……你在外面有女人!你装成一个道貌岸然的好父亲!虚伪!"

  看着他的眼睛,两人四目相对,男人说:"我没有说过我和简从前不认识,而且你有问过我吗?我道貌岸然、虚伪?是谁教你这么说我的?"

  邢严不自然地别开眼睛。

  男人把他的头转过去,扣住,望进他的眼睛:"邢严,你从来没有了解过我,为什么那么想从我身边逃开?"

  "是你故意躲着我,是你先讨厌我恨不得我滚得远远的!是我妨碍到你们,所以我走还不行吗!?"邢严的眼中已经一片赤红。

  萧行易看着他,淡淡道:"我并不知道……你一直是这样想的。我以为我的疏远能够让自己不再那么,疯狂,你不会理解。可你总是闹……你知道这两个月我找不到你都快疯了吗?"

  邢严不依不饶:"你不就是千方百计要疏远我么?我永远消失就省你力气了!"

  两个人,互相斥责着对方的错误,谁都不肯松口。

  萧行易沉默。

  他从没想过他也会长大,也会远远跑开躲起来,他以为只要自己保持着疏远的距离、冷漠的表情,他和他就能一直"和平相处"下去……然后他始终是个好父亲,受他的尊敬和畏惧。可他渐渐也发现,自己不是神,无法把握那样泾渭分明的度,楚河汉界的规,到最后,竟连摸摸他的头都不再敢了……

  怀里的小孩认为他是默认,一股闷气堵在心头,下一秒又企图挣脱男人的双臂。

  "别闹。"身后的人收紧手臂,问:"邢严,别再逃开我了好吗?"

  小孩仍然咬着不放:"你骗人都骗成人精了,我再相信你我就是白痴!"

  男人的语气类似哄骗:"为什么老记着我骗人?你究竟是希望我爱你妈妈,爱简,还是,爱你?"

  邢严像被踩到尾巴的猫:"自恋狂!谁希望你爱我了?!你也太有自信了吧!"

  男人贴着他的耳朵慢慢地吐气:"我说对了邢严,你希望我爱的是你。"

  邢严几乎暴跳如雷,恨不得指天誓日地赌咒:"你不要脸!我怎么可能!你以为你是谁!"

  耳边的声音性感而蛊惑:"那是谁在录音里边哭边说爱我的?"

  邢严的脸顿时红到可以烧起来,耳朵脖子全部红到刺目,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永远像个幼稚的小孩。他用力掰开胸前的手臂大声骂道:"你不要脸!我老早就知道你是个坏胚子!不要脸!"

  以为再见已是陌路,邢严拿着录音笔磕磕巴巴地说话。说到最后轻轻抽泣起来……他近乎虔诚地捏着那支笔,把它当成萧行易,垂着眼睛,含混不清地嗫嚅"我爱你"……说完就像被那支笔烫到一样把它丢开,好像再晚一刻就来不及一样逃出房子……

  "是你说的对吧。说得那么小声,害我差点没听见。"大人看着小孩通红的后颈,促狭地笑着:"还边哭边说,真是让人心里……"

  邢严再也受不了地挣脱男人的怀抱,满脸通红转身大喝:"不许说!"然后大步流星地走出巷子。

  男人追上去说:"你先去上课,晚上来接你。"

  小孩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男人无奈地笑笑。

作者有话要说:路人甲:DAD,你小孩真..别扭!

DAD继续无奈+宠溺地笑。

路人乙:俩都有病,咱快走!


第14章

  阶梯教室里空无一人,邢严看了看表,才六点一刻。

  他坐在靠边的座位上胡思乱想。

  他又想起了那个梦。其实萧行易从未带他去过游乐园,他一个十多岁的人了还去游乐园?但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梦里就梦到了,难道是下意识里一直渴望被他那样牵着手?……

  邢严恶寒。想想昨夜到现在短短八九个小时里的发生的事,仍然有些反应不过来,不知该哭丧着脸还是该了开了花。

  一抬头,发现李默正远远地从阶梯教室门口走上来,手里拿着什么,脸像刷了浆糊一样僵硬。

  他走到邢严座位旁边,扬手把东西扔过来,转身就走。

  打开纸袋一看,是学校附近新开的生煎铺的生煎,邢严叫他:"李默!"

  李默回头扫来一眼,邢严笑说:"谢啦,你排了好久的队吧!你不吃吗?"

  收到的眼神是冰冷的甚至带着厌恶的,只听到他阴恻恻地开口:"我是脑筋搭错了,才会一大早去排队……"

  邢严正在掰开一次性筷子的手停下来,望着他问:"你干吗啊火气那么大?……"

  李默嫌恶地看着他:"你、、连你爸都搞……别再让我看见你……"

  他清早起来去排队,好不容易买到了回来的时候,居然在巷子里听见了…那样的的对话。

  邢严震惊地张大了嘴,一时千头万绪,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资格说,那不是我爸这样的理由吗?

  李默阴森地说:"说不出话了?怎么不解释啊?!"

  "我……没什么好说的。"邢严垂着眼,深深地绝望。

  李默的眼神更加冷,几乎要把他冻死:"你以前还一口一个爸,真他妈……恶心到家了!"

  他的脸变得苍白。手指微微发抖。心寒。

  是啊,只要是别人知道了,都会恶心不齿吧……他这种畸形的思慕之情,原本就是罪恶的……

  "李默,"他抬头:"我知道你从此都会厌恶我,但我是喜欢他,我一直都喜欢他,无论他是不是…我爸。"

  李默恶狠狠地斜睨他:"你还说得出口!你就那么饥渴连你爸都要勾搭?!……你、我怎么会…认识你这种人!"

  邢严的身体微弱地抖了一下。李默绝尘而去,头也不回。

  李默的话像尖利的刀子刺伤了他的心,他像一个木偶一样呆呆地坐着。生煎的香味飘满了大半个教室,他恍若未闻,心中空空荡荡。

  直到郭将三推他,他才醒过来,教室里已经来了很多学生。

  "小严子你不吃啊?"郭将三已经看了桌上的生煎很久。

  邢严摇头,推过去给他。

  郭将三嘿嘿一笑,抓紧教授来之前的几分钟,吃得满嘴是油。

  李默是在教授踏进教室才到的。郭将三冲他招手,让他坐邢严边上那个空位,他别开头,绕过去坐到前排罗达边上。

  教授点名。郭将三拍拍李默的肩笑道:"我说严子这膘也长得差不多了,你还瞎忙早上乒乒乓乓起来,看吧果然他不要吃!"

  李默往后扫了一眼,和邢严的眼神撞在一起,冷笑说:"是,我都是瞎忙。"

  邢严受不了他那样的笑,下意识叫了一声:"李默……"

  李默睇他一眼,继续说:"你放心,那么恶心的事我还没脸和别人说!"

  邢严脸色一变。

  旁边几人都不直到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只当他们又吵上架了。

  放学,郭将三出去买晚饭,看到在校门口东张西望的邢严,问:"严子你在这干啥呢?不回家啊。"

  邢严回头笑笑,说:"没有,我只是、我只是……我现在正要走了,拜拜!"

  留下郭将三摸不着头脑。

  邢严一路踢着一颗石子儿,智力完全退化到小学生水平。

  虽然放得早了点,但明明说来接他的,应该早就在等他的,居然放他鸽子……

  邢严正在嘀咕,裤袋里的手机突然大声响起来,他拿出来看看手机屏幕上的号码,接起来。

  "我临时有些事走不开,你先自己乖乖回去。"萧行易好听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如果晚上回来看不到你你就等着打屁股吧。"

  邢严不可遏止地红了耳朵。他从来不知道这个男人有这么恶劣的爱好。

  "知道了。"

  挂上电话,邢严顿了顿。究竟该不该回去呢?那个似乎应该是他和别人的家。

  他拍拍自己的脸,自言自语地说:"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他怎么会拿离婚开玩笑呢?"

  这么想着,他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很不巧的是,他今天似乎诸事不宜。

  他挂了电话没多久,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兰博基尼里走下一对男女,笑得明艳的女人挽着男人的手,大方地在男人唇上落下一个吻。

  在场的人无不为这对俊男美女侧目,有些还尖叫了一声。

  男人和女伴双双走进饭店。

  邢严远远地看着。他说的临时有事,就是和简一起共进晚餐吗?……

  他们……才真的是一对……那样的女人才够配他……

  他无法阻止自己多疑地去猜测妒忌,无法控制自己不尖酸地讽刺嘲弄几句,无法不感觉到心痛和欺骗。就在他想最后相信一次的时候,又被证明自己是可笑地被骗了。

  呵。他勾起一个自嘲的笑。

  "你是白痴吗。"身后冷漠的嗓音,他回头,看见李默正依在树边挑眉看着他。李默似乎也被他脸上的表情怔了一下,说:"笑得像哭一样,白痴。"

  邢严垂眼:"你不是再也不要看到我了么。"

  李默用鼻子轻哼了一声,说:"说不理就能不理了么?我不理你,你不知道还要在这插多久的蜡烛。"

  邢严不说话,也靠在树上仰视饭店。他的脸上是夕阳穿过树叶的碎影,光影美丽无边。

  李默看着,说:"我想我只是受不了你爱着别的人,并不是因为对方是你的父亲。"

  邢严回头。

  "只不过因为他的身份,给了我发泄的理由……我只是受不了你对他说话时的样子……"他继续说:"如果我道歉,你愿意原谅我吗?"

  邢严看着他的眼睛,突然狠狠一拳砸在他胸上,说:"如果你还有下次再说那种混帐话,我肯定把你的血管里灌满汽油。"

  两个小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默契地笑了。

  邢严说:"我要相信他吗?"

  李默似已经靠在树上睡着,漫不经心扫来一眼:"我怎么知道。"

  邢严拿出手机,死死地盯着屏幕看。

  在他快要把手机看出一个洞之前,李默伸手夺过去,按了两下扔给他,说:"白痴。"

  他苦笑。把手机贴在耳边。

  男人的声音在那头响起。

  "我看见你的兰博基尼了。"邢严淡淡道。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出声:"你过来,我叫人领你进来。"

  邢严放下电话,对李默耸肩:"我先走了,掰。"

  李默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在背后拖出长长的影子,扬起一个并不饱满的微笑:"再见。"

  邢严走进去,礼仪小姐替他开门,巧笑倩兮,他脸红地点点头笑笑。然后又有美人迎上来,清扬婉约地挽了一个髻,语笑宴宴:"这边请。"

  邢严迷迷糊糊跟着她走,绕过庭前的屏风,来到后厅,他不确定地问:"请问……你是带我去找人的吗?"

  美人不解,眉头微蹙,不过依然保持着微笑。

  这时一位中年男人从屏风后面绕进来,看了邢严一眼,又转头问那位美人。

  美人低眉轻声回答。

  男子回过头,露出一个标准的八颗牙的笑容:"请问是萧董的公子吗?"

  邢严点头:"他说会有人来领我进去。"

  中年男人继续微笑:"敝姓韩,是这里的经理。这边请……"

  邢严跟着他走,走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美人,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不知绕了多少个屏障回廊,看了多少丹青泼墨,最后韩经理把他带到一个深幽的与外面隔绝的包厢,说:"萧董和夫人就在里面,您请进。"

  邢严冲他客气地点点头,推开雅致的仿古翠竹门。

  里面对面而坐的萧行易和简抬起头。

  他走进去,拣了一张古朴的藤椅坐下。

  简看着他,开门见山,声音清冷:"他为了你要和我离婚……我还以为你永远不出现了。"

  邢严说:"我现在来了。"

  方才还在饭店前笑着献吻的女子,此刻似已流过泪,脸上妆容微乱,仍不掩国色天姿。

  她的笑容淡淡:"我从无意把你视作外人,相反,我很愿意把你当作家庭的一份子,因为他说你就是他的孩子。"

  "但是这两个月你走了以后他就整天心不在焉,陪我逛街都会分心,后来索性整夜整夜地工作不回来……他说他爱上了你……呵,你觉得我听到这话时会是什么感受?一个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爱上了'他的孩子'……"

  "我们谈了六年恋爱,我们的大学时光那么快乐,我一直认定他就是我命定的那一个,所以我等他,即使知道他结婚了娶了你母亲我还是等他……可现在他却说要分手,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办!"简一直看着邢严,冷静地不失身份地说:"我并非要翻旧帐,只是想让你了解过去。这么多年的恋人都能舍弃,你的结局可想而知。"
  能说的她早已对萧行易说过,眼泪、挽留、威胁她也都用过了,若不是觉得已无法说动丈夫,她也不会再三要求让三人面对面。

  简的外柔内刚是邢严早就知道的,但他没想过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女人还能不失仪态地称得上平静地和他对话。

  萧行易皱着眉头冷冷地说:"你要我叫他过来,就是要告诉他他的结局吗?"

  简嗤笑:"怎么,我这么说你受不了了吗?"

  邢严淡淡地在两人之间开口:"我知道我来的目的是表态。那么我说,我的确很爱那个男人,超过孩子对父亲的那种。如果你们不在一起,我会和他在一起。如果你们仍然在一起,我不会是横在你们当中的那个人。"

  他知道这么说是自私的论调,尤其在看到简的表情之后。但他不知道除了这样还能说什么。也许他的话语很勇敢,但他的心却退缩。

  让他退缩的原因只有一个。

  因为他不确定男人的爱。他从来没有真真实实地相信过,捏在手里过。

  萧行易的眼睛扫过他的脸,说:"在过去的十几年里,我是爱过你。简,我喜欢和你在一起时被所有男生艳羡的感觉,可那里面虚荣心多于爱,争强好胜的心情多过心跳……"

  啪。

  一只涂着蔻丹的玉手挥上男人刚毅的脸。

  萧行易恍若未觉,定定地注视着面容变得有些可怖扭曲的女人,继续沉着地开口:"这些话也许毁掉了我们所有共同的美好记忆,但那时的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只是当时并未细察……"

  又一个耳光落在男人的脸上。

  美丽的女子流着泪嘶哑地质问男人:"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和我在一起?!!"

  萧行易依旧注视着她:"你为我付出,我疼惜你,我应该照顾你一生。……但是对不起,无法履行诺言,这是我的责任。"

  女子泪留满面,举起的玉手再次重重打在男人的脸上。

  "但我现在爱的只是他,"男人指着邢严:"不是虚荣和争强好胜,我只是爱他。"

  纤细的手指抚在脸颊上,女子站起身,微微有些踉跄。她拂去玉颜上的泪,眼睛微微向上看,声音暗哑地说:"好……离婚协议我签……但是,"

  女子含恨的眼眸掠过男人,又掠过邢严:"我会诅咒你们。"

  女子拿起手提包,虽不从容但平稳地踏着高跟鞋出去了。

  这是一个挺了不起的女人,直到最后一刻她的身上依然闪动着韧性和自强,还有新新女性的果断与稳重,依然理智、保有仪态。

  她所有的怨只因那一句"等闲变却故人心",所有的恨只因那份她一直认为属于她的爱情失去了,消散了。如何能不怨、不恨……


尾声

  优雅玲珑的包厢里只剩下两个人。

  两人浅浅的呼吸营造出一种怪异的暧昧氛围。

  邢严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上来。他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他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这里怪不自在的。"

  男人立刻站起来,跟他一起出去。

  然后又在统统铺了地毯的路上绕啊绕。韩经理不知道半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堆笑:"两位要走了?"

  萧行易微微一点头。

  韩经理在楼梯上作出请的姿势,抬头看见邢严的脸,关切道:"是不是包厢里太热,小公子的脸有些红。"

  萧行易搂着他的肩膀,低头看看,问他:"热吗?要不要喝点冷饮?"

  邢严受不了人家叫他"公子",也不习惯男人这般亲近的举动,躲开男人的手说:"不热,你别……"

  男人制住他,看着他烧红的耳朵和不太均匀的呼吸,说:"给他拿一杯冰的果汁。"

  韩经理转身吩咐,侍应生应声走向后厅。

  "不要太冰。"男人又补充。

  韩经理亲自小跑去后厅,边跑边想这不要太冰是个什么程度。

  不太冰的果汁来了。

  邢严点头道谢,抬头发现端着果汁的还是方才那位美人。

  美人笑靥如花,双手放在腹部,退立一边。

  邢严叼着吸管远远对她笑笑。

  "喝完了吗?喝完我们走了。"男人开口问。

  邢严点头。

  美人微微欠身:"两位慢走。"

  男人出门前看了她一眼。然后对她一笑。

  美人赧然。看着离去的高大劲瘦背影久久不回神……

  ……

  终于回到这个久违的地方。

  邢严一进门就被从背后推得一个踉跄。

  "小心。"男人好心地接住他,把他压到沙发上:"再说一遍。"

  "什么啊!"邢严躲开男人炙热的呼吸。

  "在饭店说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男人的鼻尖几乎和他抵在一起,男人的味道都拂在他的脸上。

  "什么话啊!你起来,重死了!"邢严使劲推着身上的人。

  男人的嘴角露出一个英俊到不行的笑容:"哦,不记得了。"

  邢严被他看得脸又烧起来。

  少年哀乐过于人。就连不好意思都会立刻明显地表现在脸上。

  男人微不可闻地叹气,摸摸他的发丝,说:"好了,快起来。"他看着沙发上的小孩,温柔地问:"累不累?"

  小孩点头。

  邢严洗好澡出来,男人穿着睡袍坐在客厅里,说:"过来。"

  邢严过去。

  男人箍着他的腰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柔声问:"还疼吗?昨天是我太过分了。"

  邢严被这个姿势羞得无地自容,又听到男人问这个问题,火气蹭蹭就上来了,掰开男人的手要站起来,大声吼道:"你烦死了!"

  男人压住在自己大腿上扭动的小孩,低声说:"别闹。给我看看。"

  邢严红着脸扯着嗓子说:"不痛了!没什么好看的!……"眼睛不知道该往哪放。

  男人好言相劝:"呐,涂点药会好得更快,翻过来趴着。"

  男人一松手邢严就跳起来,羞愤至极地甩开手。结果被萧行易一手就压制住,被翻了个身趴在男人腿上……

  上完药,小孩趴着,肩膀一抽一抽。男人用指尖擦掉他的眼泪,低声说:"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邢严爬起来,眼睛变成兔子眼。

  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在残忍时会那么令人畏惧,在温柔时会那么令人心都发麻。

  其实如果所有认识萧行易的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温柔得几近哄骗的样子,才会吓得浑身抽搐。

  邢严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萧行易无奈地苦笑:"好了,都是我错了。"

  他承认在他每每把他弄哭的时候,心里都存着一种恶劣的家长的心态。

  邢严低着头:"我说……我…哼哼……"后两个字的音量比蚊子哼哼大不了多少。

  男人灿然一笑,扣着脑袋亲亲他。

  从此以后,他闹别扭的时候说的都是"我…哼哼……"。不过有个男人听得懂,有时他搂着他一阵狂咬,更多时候"好心"地问:"什么,我听不见。"然后会有人对着他的耳朵满不在乎地大叫:"听不见就算了!早点聋了我送你去养老院!"

  一个人的温柔,从不说出来;说出来的,都是毫无章法的急躁任性。

  一个人究竟要有怎样的温柔才能够笑着哭,用毫不在乎的表情骄傲地表现在乎。

  谁说他是个温柔的人的?这也许是以讹传讹。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

建设需要速度!

还有一个番外、、恶可能写可能不写。。

以后会贴DAD和小严的100问上来。。。以后以后啦。。呵呵~我真是爱死DAD和别扭的小严了~(众:自恋狂!)


番外一【水尚昕篇】

  昨天,他还负债累累,落魄地在德国街头被殴打。

  今天,他已经换上洁净的衬衫,成了有身份地位的私人助理。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萧行易的男人。

  他感激他,他愿意为他付出自己的性命。

  可那个男人并不要他的命,他缺的只是一个可信赖的心腹帮手。

  而他恰好就是那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他的人。

  他对他尽忠职守,每天都兢兢业业,他的眼睛忠诚而迷恋地追随着男人的身影。

  他知道自己不配。

  他不过是男人无意捡回的一个…机器式的帮手。

  平时是管理家事的水管家,在不为认知的时候是运作谈判的秘密部下。

  他从没看到过那个男人流露给任何人一点狂乱的动情,包括他的两任妻子。

  所以他还可以聊以安慰地获得一些平衡。

  直到他在男人注视着那个少年时的脸上看到了压抑的情动。

  可他很明白自己的身份。所以他只是默默地看着,听着,甚至帮忙出谋划策。

  半夜里的电话多了起来,那个一向冷静的男人在电话那头语气激烈地问他:"我到底该怎么做?!他究竟要我怎样他才肯乖乖待在我身边?!"

  他说,不要老和他冲突、总是指出他的错误,把他当成大人,适当地放手让他自己适应。

  男人也会压抑地狂躁地说:"我无法再假装下去,他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懂?!"

  他冷静地指出,男人应该努力地当好父亲。

  然后他又淡淡地说,其实他很喜欢你,只是一点都不懂表达。

  结果那个纵横商场的男人一夜都在狂喜和怀疑中问个不停。

  他想:两个都不懂怎样表达自己的人,一个骄傲任性,一个迟疑多虑,究竟要怎样才会走到一起?

  他默默地恋着男人,却从未露出一点自己的心迹。

  他太能粉饰了,当他问少年心意的时候,他甚至都要忘记自己是爱着男人的了。

  可这个少年,他不想骗他。

  他当然也冒出过如果少年不存在该多好这样的念头,但他从来从来都把他当作最需要呵护的弟弟。

  那天他失控地摇着少年的肩膀,只是因为他心中实在太过苦闷。

  结果这偶尔的真情流露,就落到了那个男人的眼里。

  他看着男人眼里全然的戒备、愤怒和敌意,终于再一次清醒了,自己什么都不是。自己做过的一切在男人看来也什么都不是。

  他彻底地沉默了。埋葬了一切。

  每日只理花草,不再想其他。尽管在看见男人对少年温柔至极的笑时,会不受控制地别开眼睛。

  然而少年要走了。他的不高兴多过了高兴。

  少年的离开会让另一个人发狂。

  可他最终只是说:"你觉得好就离开吧。"

  他留不住他的,他知道。

  这个少年,是有着有如劫火一样炽热的性子,非要燎天燎地才会停歇。

  少年走前来向他告别,告诉了他他的去处。他心中也涌出一丝不舍与疼惜,他拥抱他:"你永远是我的弟弟。"我不会恨你。

  他以为他把什么都埋葬了。但在看到那个男人把自己埋入工作的时候,他的心又疼起来。

  有一天他经过男人办公室的时候,听见里面激烈的争吵。

  那个叫里昂的外国男子在说着:"……是!没错,就是我告诉他的!……我是故意的!但我说的是事实不是吗?他迟早会知道!……"

  里昂被男人一拳打偏了脸。

  "简是我最珍爱的小妹妹,你既然和她在一起,就不能背叛她想着别人!她多么善良,你怎么忍心这样对她!?……呵,现在好了,他被送走了……"

  他在门外听着,和一身狼狈走出来的里昂撞了个正对面。

  他走进办公室,看到男人嘴角带伤坐在桌边,冷冷地眺望窗外整个城市。

  男人已经三天没回家了。

  他看着他的脸。最终把一张纸推到他面前,上面写着邢严的住址。

  男人难得惊喜地看着他。

  他垂首浅笑。

  然后他又回到他的花草世界里,拿起水壶,浇灌一园花木。

  从前少年总会跑来东碰碰西摸摸,然后笑着打趣:"水管家你真是个温柔的好男人。"

  他会露出一贯的几乎已经成为他生活一部分的温润如水的微笑,继续低头养花。

  天下莫柔于水。而攻坚强莫之能胜。

  水无常形,可养花草,亦润人心。

  人都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然则——

  流水尚有心,萧萧风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