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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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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夜里的声音》作者:四月槐


  听夜里的声音
  作者:四月槐

  一 黑板报

  "程庭,2班班主任找你,在操场。"赵凌安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跑过来,拽着把我往操场拖。
  "哦……嗯?哪班?2班?"
  "2班班主任李秀琴,快点儿,看她那样,像是要找你麻烦。"
  "麻烦?为什么?"李秀琴?他谁啊?
  "不知道啊,我就一跑腿的,顺便给你打打预防针啊,那女人目前脸黑得很,跟谁欠了她家二百五似得,"赵凌安回头看了我一眼,"你什么时候得罪人了吧?"
  "不能吧……平白无故的,我都不认识她啊!"2班班主任……印象里除了性别那一栏,其他资料全空白。
  "具体我也不清楚,反正你小心点儿,那女的……尖酸的很。"
  "哦……"
  跟着到了操场,远远看见体育老师抱着双臂和和一个中年妇女站器材室前面,赵凌安拉了我一下,"就那女的,悠着点儿,就送你到这儿了哈,保重!"
  我嗯了声,走到两人跟前站定,"李老师,您找我什么事儿?"
  "程庭是吧?"李秀琴阴测测地开口。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李秀琴瞬间瞪起眼,指着我的鼻子吼,"你胆子也太大了吧?谁教你?昂?"
  "啊?"
  "你说,找你们班主任,还是自己负责?"
  嗯?负责?负啥责?这哪儿跟哪儿啊?我不明所以看着她,"老师,您还没说什么事儿呢……"
  李秀琴愣了一下,眼瞪得更大,"你还不承认?我们班的黑板报被你糟践成那样,你还好意思问?"
  黑板报?
  茫然地扫了眼围观的群众,没人给我答案。这女人嘴巴里全是强腐蚀性液体,吐出的话却极具吸附性,不过一会儿,我身边就聚集一片人,被围观的感觉很不好,我皱了下眉问:"您先说清楚,不明不白的,我倒想承认啊!"
  "程庭,有人看见你把2班的黑板报弄花了,要是你做的,就给李老师道个歉。"体育老师和蔼地说。
  "弄花黑板报?"莫名其妙,我吃多了撑的没事干啊?"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谁看见的?"
  "你还敢嘴硬?我们班李晓宇早上看见就是你弄得,你还敢不承认?随随便便糟践别人的东西,什么素质啊?家里没人教么?"
  怎么说话呢?我火气上来,"李晓宇?他要真看见是我弄得,估计那是见鬼了,我们班的黑板报我都不知道在哪儿!"
  "你!"李秀琴脸变得铁青,上前扭着我的胳膊往教室方向拖,"走,找你们班主任去,反了你了。"
  胳膊一甩,挣开她彪悍的手,我停在原地站好,"本来就不是我做的,老师不能不讲理吧,那个李晓宇呢?他不是看见我给弄花的么?让他出来当面说清楚啊!"死的不明不白的,比窦娥姑娘还冤。
  李秀琴死死剜了我一眼,指着我身后的某个人叫道:"那谁,去把李晓宇叫到咱班黑板报那儿。"
  一班人浩浩荡荡向黑板报挺进,沿路队伍又壮大了不少。
  几分钟后,众人来到一片黑板前,放眼望去,黑底上一片花花绿绿,走近一看,我差点笑喷。
  面前的一块儿黑板报,四角以菊花边饰,下面两边角上的菊花上面,竟然画了两大坨黄黄的东西,明暗分明地绘出了便便的形态,惟妙惟肖。
  周遭笑声渐起,依然可以清晰地听到身边的李秀琴磨牙声,"你还敢不承认么?"
  "这绝对不是本人的手笔。"个人认为应该调整一下位置会更好,便便应该居下,哪有鲜花上插便便的?
  我扭过头,再次严肃认真地为自己分辩:"老师,这绝对不是我做的,我画的没有这么好。"
  "李晓宇!把你早上看到的再讲一遍!"
  李秀琴视线越过我,向后面看去,我刚要回头,有一个人擦身而过。
  "是不是这个人做的?"李秀琴指着我的脸问走到她跟前的那人。
  名叫李晓宇的转过身,和我对视片刻后迟疑地开口:"应该是吧。"
  我很震惊,差点跳脚,"什么叫应该是?你看清楚,是我么?我什么时候画的?"
  "今天早晨,我看你从这里走的。"
  "这能算理由么?从这里经过的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凭什么就是我做的?"
  "你经过这里时,凌晨6点刚过,那时候校园里基本上没其他人。"李晓宇一本正经地阐述。
  "哈啊!基本上?那昨晚呢?"我愤怒,好不容易起个早,赶上这么个破事儿,"你有亲眼看见我画这两坨东西么?"
  李晓宇抬了下眼皮,没吱声。
  "没有?既然没亲眼看到,而且那时候你也在场,"我转头看向李秀琴,"李老师,听到了吧,李晓宇并没看见我画,他自己都有嫌疑,找这么个人作证,太没说服力了!"
  "李晓宇怎么可能往自己班的板报上乱涂?"李秀琴怒目。
  "您这叫徇私偏袒!您这叫诬赖好人!同学们出块板报是很辛苦,劳动成果最后却被弄成这样,任谁也会生气,可您也太随便了,胡乱抓个人就让人家负责!"
  "你!"
  "您的的确确找错人了,这事儿绝对不是我做的!"我抬了下手腕,看了看时间,"那个,快上课了,没什么事儿,先走一步?"
  李秀琴气的鼻子歪了,我临走时瞪了眼旁边的李晓宇,小子,下次别让大爷我看到你!
  人群渐渐散开,我大踏步往回走,旁边有人拍了下我肩膀,侧头一看,是赵凌安。
  "那小子怎么回事儿?你和他有过节?"赵凌安问。
  "靠!我都不认识他!"莫名其妙吗这不?
  "奇了怪了,故意找茬的?"
  "我怎么知道?冤死了我!"
  下午课后,趴到桌上补眠,今天起床有些早,作息异常,课前又受到一些小惊吓,神经有些错乱,上课时上下眼皮控制不住地打情骂俏互相掐架。
  课桌也只有这个时侯最吸引人。
  "程庭……"
  叫魂呢吧,睡得刚刚有点儿意思,就有人来扰眠,打扰别人睡觉的人最讨厌!
  掀开眼皮向旁边看,陆烨天?我枕着胳膊皱眉问:"有事么?"
  陆烨天,初二1班,也就是我那个班的班长,公式化微笑后开口:"班主任有请,程庭同学,移驾吧?"
  靠!不会又是黑板报的事儿吧?我撑起身仰头看向站在身边的人。
  "口水。"陆烨天递过一张纸巾。

  二 帮忙

  接过纸巾擦了擦嘴,眼角余光瞥见陆烨天的嘴角笑意荡漾,我低头翻了俩大白眼,笑毛啊?
  擦完嘴,发现桌上有一小滩水渍在闪闪发亮,就着手里的纸在桌上抹了抹。
  "谢谢啊!"我捏着沾湿的纸团在他面前晃了晃。
  陆烨天没说什么,只笑了笑,我撇撇嘴,起身往外走。
  出了教室,发现陆烨天在旁边跟着,我侧过脸问:"你也去?"
  "啊,"陆烨天抬了抬胳膊,"月考试卷要送过去。"
  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一沓白纸,心口又被堵了一下,我抬头望望天,还不知道任老头找我干嘛,"主任找我……有什么事儿?"
  陆烨天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不大清楚……刚刚我在教研组的时候,2班李老师在跟主任说话,好像有提到你的名字。"
  死八婆,就知道她肯定会给我来这么一手儿!
  任老头是我的班主任,也是年级组组长,李秀琴要是跑到他那儿咬舌根,然后再添油加醋地乱咬一气,任老头耳根子一软,再一怜香惜玉,绝对不会给我什么好果子吃!
  "我出来时,教研组里气氛不太好……班主任和李老师的脸一阴一阳的,"陆烨天停了停脚步,回头挑眉说:"快点儿!都等你呢。"
  一进教研组,火热的视线漫天盖地,幸好前面有人挡了挡,要不真会被戳成马蜂窝,我直了直脊背,昂首走到主任面前。
  坐在任老头旁边的李秀琴阴着脸敌视着我,我低了低头说:"任老师,您找我?"
  任老头上下打量了我三周半,最后停在我脸上,面无波澜地说:"程庭,早上是不是你顶撞了李老师?"
  我侧头看了眼旁边,陆烨天坐一边,埋头不知道在干什么,"您说的是李秀琴老师吗?我只是跟她说明了下,那黑板报上的东西不是我弄的。"只是讨个清白啊!
  "大概情况李老师已经跟我说了,本来也是件小事儿,虽然只是一块黑板报,可别人也在上面费得心思也不少,现在人家班里有人指证是你做的……"
  "真不是我,无缘无故的,我又不是没事儿干!"那种小孩子把戏,我才不会干嘞!转眼看向李秀琴,"再说,李老师班的李晓宇只是看到我从那里经过,他也承认说没亲眼看到我画啊!"
  "也不能否认现在你的嫌疑最大,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程庭啊,如果真是咱们做的,认个错,写份儿检讨反省反省,以后注意点儿就行了。"任老头转头笑眯眯地对李秀琴说:"现在这些孩子,心情不好就爱找地儿发泄发泄。"
  晕!主任,您这是为我开脱么???
  那我可真的感激不尽了!
  "都是小孩子心性,李老师你也不要太计较,批评批评,以后改正了还是好孩子!"
  啊啊啊!任老头你这是害我!
  "说的倒轻巧!"李秀琴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开口,"我们班那板报,就这样被他白白糟蹋了?"
  "那真不是我干的!"我急的眼红,握起拳头,无比认真地看着任老头说:"老师,你要相信我,我真没有发泄!"
  "程庭,这次月考,英语凑齐双位数么?"任老头语气忽然变得深沉。
  "啊?"
  "成绩不好,心情也糟糕,这些……老师都能理解你,可你也不能随便到处搞破坏啊!给别人带来这么多麻烦和困扰,你自己心里过的去么?"任老头语重心长地说。
  什么乱七八糟?"我没心情不好!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我这冤的哟!
  "虽然李老师能大度原谅你,但是回去要也要进行深刻的自我批评和检讨。好了好了,不用多说了,回去写份检查交上来,学习要加把劲儿,下不为例啊!"
  我好想哭!
  "任老师,这事儿确实跟程庭没关系!"
  突来一声儿,犹如天籁之音,把在座的都怔了片刻,这一瞬间让我认识到,原来正义的呼声才是世间最美妙最惊艳的声音!我激动地回头看,陆烨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
  陆烨天看了我一眼,不急不慢地开口道:"今天早上我来的比较早,在后面看着程庭进校门的,当时他只在黑板前停了下,大概是系了系鞋带吧,并没有做其他的事。"
  "对对对是是是!绝对不是我干的!"陆烨天的形象立马在我心中辉煌地直立起来,我热泪盈眶地向他投去感激的目光,"那……是不是你干的?"
  陆烨天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一笑,低声耳语道:"没人举报过我,再说,就算是我做的,也得有人相信不是?"
  得瑟样!
  "哦?这样啊!不是程庭做的,那就再好不过了,"任老头喜笑颜开,"李老师,原来是个误会,既然不是我们程庭做的,那这检讨是不是也不用写了?"
  李秀琴气急败坏,黑着脸说:"这不是他做没做的问题!"
  众人默。
  "程庭目无尊长,态度恶劣,影响十分不好!"李秀琴梗着脖子说。
  强词夺理啊!我很受伤地看向任老头,强烈要求他为我声张正义。
  "这个问题……"咳……任老头食指在桌子上敲了两下,"程庭啊,以后和老师谈话,态度要一定要谦虚,谨言慎行知道吗?去吧!回去写个八百字检讨交上来。"
  欺男怕女的臭老头!我咬牙含恨转身,顺便瞪了一下旁边的陆烨天,刚走到门口,任老头又把我叫住。
  "还有件事儿忘说了。"任老头皱起眉,额上褶子一大堆。
  您还有嘛~事儿?
  "程庭啊,你那英语成绩是不是该提一提了?不能每次都光棍儿跳独舞吧?"任老头忧虑的像是嫁不出门儿的姑娘。
  "我一直有在努力啊,我还会继续努力下去!"
  "三次考试成绩加起来都没到三位数,怎么就丝毫看不出你努力的成效啊?"
  咳……我也没看出来,这种事不是由个人意志所决定的,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想考三位数来着……"
  "同样的卷子,人家陆烨天考三位数,你考单位数,好意思么?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差距么?"
  我瞟了眼旁边一本正经的陆烨天,暗自讥诮,什么差距?崇洋媚外和本土文化捍卫者的差距,比我多个二的差距。
  "因为你的缘故,每次集体均分都被你拖累,我和班长商量了商量,决定组建一个学习互助小组,陆烨天同学主动要求给你补习英语。"
  陆烨天?有没有搞错?让那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给我补习,我还不如考个鸭蛋呢!
  "你要把握机会好好配合,争气点儿,争取下次取得进步。"任老头视线转移到旁边,"陆烨天,这个累赘就交给你了!回去多多督促他学习。"
  陆烨天嘴角含笑,"老师放心,我会好好帮助他的。"
  "好了,程庭,没你什么事儿了,你可以走了!"
  我木然地离开……

  三 请客吃饭

  "走吧?"陆烨天居高临下站我旁边。
  我茫然地抬头仰视,"嗯?走……走哪儿?"
  陆烨天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凳子上拎起,"去吃晚饭!"
  "晚饭?吃你的呗,拽我干嘛?"我看了看时间,晚饭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儿,还是没心情吃饭。
  陆烨天一副受不了的表情,"跟我一起去吃!"
  老子为毛要跟你去?我甩开他的胳膊,径自朝门口走,"不去!你自个儿吃去!我还有事儿。"
  "有事儿?"陆烨天追上来拦着我问:"你能有什么事儿?"
  "关你什么事,起开起开!别挡我道儿!"我一肚子火气还没处撒,懒得理人,扒拉开他的胳膊走出教室。
  陆烨天在后面一直跟着,"你要去哪儿?"
  "内急!"
  陆烨天,真是个人才,成绩有点儿好,长得有点儿帅,他爹有点儿权,他妈有点儿钱。
  总而言之,这人有才有貌有后台。
  有实力,有势力,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享受特殊待遇。
  什么叫差别对待?
  黑板报前,人家经过,咱也经过,人家好端端的啥事没有,咱就得低眉顺眼写检讨。
  陆烨天就好比是那天空一朵云彩,漂浮浪荡高高在上,我呢,就是这地上小小一棵草,随风摇摆任人践踏。
  嘘嘘完,我一身轻松走出来,走了两步,忽然感觉肚子有些空,估计是刚排了空,腹压比较低,于是决定出去填点儿东西。
  拐过墙角走下楼,发现楼梯口有人靠墙站着,看清人脸后,我心里开始犯难,这人扛上了啊怎么地?
  干脆省掉一顿饭得了!
  犹豫之际,听到前面的人开口,"怎么这么久?厕所里味道很好闻?"
  我走到他身边,贴近嗅了嗅,"嗯,和你的味道差不多,呵呵,不相上下!"
  "我的味道?"陆烨天低声笑了笑,"鼻子真灵,怪不得你吃饭时间尽往厕所跑。"
  我伸手把他推到一边,瞪他一眼,郁闷地往楼下走。
  陆烨天见我吃瘪很开心,"饿了吧,我请你吃饭。"人要是心情一好,说出的话也特别耐听。
  "那怎么好意思,我还没谢谢你下午帮的忙呢,我请好了!"乖面子话我也会说,抬头看了看窗外,我抬脚下楼,"时间不早了,走吧。"
  陆烨天后面跟上来,笑着说:"就几句话的事儿,别在意,以后你请我的机会……会很多。"
  嗯?什么意思?
  "今晚起,我开始给你补课,每天早晚各一小时,没有节假日休息,"陆烨天眉毛轻挑,"我两个小时的功夫……不值得你请一顿饭?"
  你可以去当抢劫的了!我郁卒地迈不动脚步,"您这么金贵的身子,我劳驾不起!"
  陆烨天春风一笑,"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补课,你陪我吃饭,我请你,怎么样?"
  "不行不行!那样你也太吃亏了,"这人太奸诈了,我好意思么?"我可不想白白占人便宜,咱们谁也别请谁,各付各账,现在不都AA制么!"
  "随你。"陆烨天笑得没脸没皮。
  我暗哼两声。
  "干嘛跑这种地方来吃?"我虚弱地问了一声。
  本来以为随便找个馆子吃顿饭,结果一出校门,就被他拉上出租车,车子疾驰十分钟后,停在一家西餐厅门口。
  "这么有意义的一天,当然要隆重纪念一下!"陆烨天嘴角的弧度诡异的引人深思。
  "那也没必要这么隆重吧?太过了吧!"有毛意义啊?多么凄惨的一天啊!我干笑一声,"我怎么觉得你像在幸灾乐祸?"
  "怎么会?"陆烨天讪讪一笑,然后拉着我的胳膊进了门。
  "事先声明啊,我兜里可没多少钱!"我的口袋里只有三十几块,而且也不想一夜就全部流出来。
  "我说的我请啊!"陆烨天终于笑得让我安心了一回。
  "小天?"
  刚坐下,就听见不远处有人在叫,我和陆烨天齐齐响声音方向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走过来。
  "李姐!"陆烨天站起身,向走到跟前的女人笑着问好。
  "带朋友来的?"女人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下我。
  "嗯,我同学程庭。"陆烨天看向我,轻飘飘地说:"庭儿,叫李姐。"
  庭……庭儿?靠!恶心谁呢?
  这人脑抽了吧?一会儿换一种风格,变脸呢?
  我强忍着不吐,扯开嘴角笑道:"李姐好!"
  女人笑着点点头,然后回头问陆烨天:"点餐了么?"
  桌上主菜很精致,可我没什么胃口,刀子划拉着瓷盘,刺耳的牙酸。
  我抬头看了眼陆烨天,右刀左叉,一副正儿八经的吃像,败类样儿的斯文,看上去家教很好,嚼东西都没什么声音,人模人样的,矜持的挺耐人寻味……
  餐厅里人不少,轻缓的钢琴曲下,几乎听不到人的交谈声,在这儿吃饭,其实挺败胃口的,刀刀叉叉,冰冰冷冷,总让我联想到血啊伤口啊之类的东西。
  没胃口啊没胃口,无聊之极,我搁下刀子,支起下巴注视着对面的人。
  几秒种后,陆烨天也吃不下去了,抬头看了眼我面前的盘子,皱着眉问我:"怎么不吃了?"
  "这地儿太有情调了,激动的我吃不下。"我扯动了下嘴皮,干笑一声。
  "是么?"陆烨天放下手里的刀叉,拿纸巾擦了擦嘴。
  "第一次吃这种东西,感觉怪怪的,有些不适应,我觉得你拉我到这儿来,纯属是要看我笑话。"吃饭还是要找能让自己身心放松的地方去吃。
  陆烨天好笑地看着我说:"你怎么会这么想?我是那种人么?我有那么阴险么?"
  "你这么谦虚干嘛?"当初,不知道是谁,就因为我给他弄脏身上一件T恤,就逼我给他洗了一个礼拜的衣服!那时我好欺负,被他耍着团团转,放到现在,门儿也没有,我大人有大量,以前的事懒得计较。
  "我真没那个意思,你想的太多了。"
  "其实你人还是蛮好的,帮了我忙,还请我吃饭,可是第一次在这种地方吃,我会觉得很别扭。"
  "下次不会了,你就当陪我坐着聊会儿天儿,"陆烨天看一眼窗外,笑着说:"我也觉得在这儿吃没什么胃口。"
  "我看你吃的挺欢的。"
  "那是因为你坐我对面,我才勉强多吃了几口,第一次来这儿,我以为你会很感兴趣,很多东西你都会无师自通。"
  比如洗衣服,是吧?我哼了一声,"你太看得起我了!"
  陆烨天摇摇头,"我只看出来,这菜不合你胃口。"
  废话!我白了他一眼,环顾四周,"哎!我说,这店你们家开的吧?"

  四 采花

  陆烨天家里开着几家西餐厅连锁店,同学们私下里有去光顾过,传开了也不是什么秘密,陆烨天熟门熟路地拉我到这儿来,肯定对这儿很熟悉,刚刚那个李姐明显是这里管事儿的,陆烨天又跟她那么熟,那么这店十有八九就是他家的了。
  陆烨天笑着点点头,端起面前的咖啡杯,浅抿了一口。
  果不其然啊!
  "这店的风格……跟你一个样儿!"我轻搅了一下杯子里黑坨坨的液体,里面散发出焦味儿苦了舌尖。
  "什么样儿?"陆烨天感兴趣地问。
  "装模作样,哈哈!"
  陆烨天无所谓的笑笑,通常他都自我感觉良好,寻常事根本打击不到他。
  我无趣地撇撇嘴,然后想起一件事问他:"哎!我问你啊,早上你也经过那儿,为什么那人不说是你画的?"
  "因为他没看见我……"陆烨天面色一顿,然后笑着说:"你以为呢?"
  "我以为啊……呃,没看见?"我有些不解地问:"你当时不是在我后面不远么?没道理他看不见啊!"
  "当然看不见,你见我哪天去那么早过?"陆烨天扯了下嘴皮,嘴角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没想到他当时竟然在撒谎,我愣了一下神儿,竖起两个大拇指,"你强!"
  "一般一般!"陆烨天厚脸皮地笑笑,端起杯子,神色很受用。
  一阵静默后,渐渐有些烦闷,我低头建议道:"我们回吧。"
  没人应声,抬眼见他正看向别处,我摆了摆手问:"哎,看什么呢?"
  陆烨天笑着朝前抬了抬下巴。
  我把头扭向后面,瞧见一个美女的正脸,和一个男人的背影,恍然大悟,"看美女呀?"
  "美女?"陆烨天放下杯子,嗤笑一声,"那算哪门子的美女?看她还不如看你!"
  "找削呢吧你?"
  "夸你呢,笨!听不出来好赖,什么耳朵!"陆烨天向后一靠,翘起二郎腿。
  "我要听不出好赖,不是耳朵有问题,"我白了他一眼,指指自己的脑袋,"是脑子有毛病!"
  "生什么气?我说的是真的,没骗你,呵呵"陆烨天面色一正,"庭儿!你比那女的好看多了!"
  "想死吧?你再恶心我试试!"我抄起刀子瞪着他。
  陆烨天抓住我的手腕,把刀夺过去,笑着说:"我这不纠正一下你的审美观么,女人有什么好?那女的胸那么大,比例和身体严重失调,我都怕她坐不稳。"
  "坐不稳,过去扶一把呗!你不挺爱助人为乐的么?"我讥笑一声。
  "那也得看对象,好了好了,不要为了个旁人伤感情。"
  "我要回去,无聊!"
  "先别回教室了,外面溜达会儿吧!"走进校门,陆烨天好心情地说:"看!月亮多亮!"
  抬头看了看,确实很亮,接近满圆,被周围几片淡淡的云围着,看起来像一个冷色调的煎鸡蛋,我回视陆烨天,"你今天有点儿奇怪……"
  "看出来了?"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和俗不可耐的矛盾综合体,不过……这种时候你还有闲心看月亮,还是让我感到有些意外。"现在是自习时间,还有人说要给我补课。
  陆烨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声音静谧悠扬,听得我头有些发昏,银白的月光洒下来,在他右脸侧留下淡淡的阴影,虚实迷蒙中,侧脸轮廓更加清晰,高高的鼻梁更显英挺。
  祸、害……
  月亮,惹得祸。
  "还说给我补课,明显在拉着我堕落。"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堕落?"陆烨天耳朵尖的不得了,抬头问:"怎么堕落了?"
  "别人都在上自习,你拉我出来看月亮,金子一样宝贵的学习时间都被你给浪费了。"
  "这样啊……那我天天拉你来堕落吧,总比你趴桌子上打瞌睡的好。"
  "我上自习从来不打瞌睡!"
  "嗯嗯,下午不知道是谁,趴那儿……口水流了一桌子。"
  "……我那是正儿八经的睡觉,不是打瞌睡!再说,那是下课的时候,不是上自习!"
  "你是个典型儿,猪一般吃完就睡的。"
  陆烨天说完拔腿就跑,我生气地跺了跺脚,咬牙紧追上去,"你才是猪!"
  他在前面跑,我在后面追,打打闹闹,不知不觉跑到了教工宿舍院儿里。
  院里子静悄悄的,前面的人渐渐放慢脚步,我也跟着安静下来,忽然一阵浓郁的香味钻进口鼻,我停下脚步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槐花吧,是挺香的。"陆烨天抬手指向前面。
  我抬头看过去,不远处有几颗碗口粗的树,朦胧月色下,树上面缀着串串白花,模模糊糊。
  "不止好闻,还很好吃呢!"
  "是吗?我都没吃过。"心有些痒痒,嘴也有些痒痒,我闻着香味走过去,越是靠近,香味越是浓烈……
  "想不想尝尝?很甜哦,特别好吃。"
  蛊惑的话好像在给我下套,我咽了下口水,很没骨气地说想,肚子很配合地适时咕噜了两声。
  "等着啊!我给你弄去!"陆烨天轻轻拍了拍我的头顶,向前面的树走去。
  树不是很高,陆烨天三两下就爬了上去,动作敏捷的令人瞠目,我十分佩服地仰视他:"看不出来,你还能爬树!"
  "走近点儿,我摘了往下扔,你在下面接着!"
  "哦,你小心点儿啊,别摔下来!"我高兴地站到了他正下方,伸开手。
  白色的花串儿哗啦啦往下掉,下花雨似得,我在下面接的不亦乐乎,一边接一边不忘往嘴里塞。
  "好吃吧?"陆烨天停在在树上笑着问。
  "嗯嗯嗯,真好吃,又香又甜……"
  仰着脖子咽东西有些困难,时间长了脖子还酸。七八分饱后,我朝他打招呼,"你下来吧,我手里满满的了。"
  "吃饱了?"陆烨天又丢下几串,"我怎么感觉像在喂猪啊?"
  "猪在喂我!"
  刚说完,树上立马传来哈哈哈的大笑声,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你害我差点儿掉下去……我还是下去吧,再不下去,估计得笑抽筋儿了!"
  "快下来吧!摔下来,我还得打120!"
  陆烨天从树上爬下来,拍了拍手走到我跟前,"啊,忘了跟你说,第一次吃这个的人,可能会过敏。"
  "……过敏?咳咳!"我噎了一下,"怎……怎么过敏?"
  "会长粗脖子。"陆烨天憋着笑说。
  "啊?粗……粗脖子?"我紧张地摸上脖子,又急又气地说:"你你……你怎么不早说!那现在怎么办?你存心害我是不是?"
  "没事的,就是粗脖子病,专业点儿说就是甲状腺功能亢进,简称甲亢。"陆烨天一副事不关己幸灾乐祸样儿。
  "甲亢?那不是缺钾离子么?"
  陆烨天没说话,笑着从我怀里揪了一串,自顾自往前走了。
  "啊!"我反应过来,赶忙追上去问:"你骗我的是不是?"
  "笨!说什么你都信。"
  "……"
  我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之前掉到地上槐花,心疼地嚎了一声。

  五 补课

  遛完圈儿回来,已经快九点,临进教室门,我问身后的人:"今天还要补课么?"
  陆烨天微微停顿,说当然补,自习过后留下来别走,说完擦身而过,先我一步迈进教室。
  还补啊!作业还没写呢!
  写完作业不知道得几点了……那岂不是要很晚才能回?
  教室里很安静,陆烨天泰然地回到自己座位,我憋了一口闷气,没处发泄。
  坐下后我立即赶着写作业,没多会儿,教室里开始嘈杂,我一看时间,已经九点半,周围同学们已经开始陆续离开。
  郁闷地拽了拽额前几根头发,埋头继续赶工。
  做完最后一道题,我扔下笔舒了口气,抬头伸懒腰时,发现对面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个人。
  "你幽灵啊,不声不响的!"刚做完作业的愉悦感一下被冲散,我心里很不爽。
  陆烨天从桌上翻出我的英语课本问,"做完了?"
  "嗯。"我扯了下嘴皮。
  "半个小时——除了接下来给你补课的一小时,你多耽误我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陆烨天低头翻着我的书看。
  教室里没其他人,我颇有底气为自己分辩:"能怪我么,要不是跟你出去,我能现在才做完么?再说,是我要你给我补的么?"我还想早点儿回家睡觉呢。
  陆烨天不接招,把书扔到我面前,"把第一课给我背了。"我刚想瞪眼,他又堵我一句:"现在背!背不好,今晚别想回家!"
  "有没有搞错?大晚上的,背这个?我会睡着的,大哥!"我扒拉了一下面前的英语课本,干净的跟新的似得。
  "得了啊!早晨背书你也能睡着!"陆烨天揉了揉太阳穴,一副受不了我的样子,"我可没闲心逗你玩儿,别磨叽,快点儿给我背!"
  "这个词儿,怎么念的?"好多单词不认识,读都读下来。
  陆烨天瞟了一眼,皱了皱眉,扔过来一本英汉字典,"一年级就学过的单词,你也好意思问,自己查!"
  "陆烨天!你这是给人补课的态度么?一个个查下去,天都亮了!"我拿书拍着桌子抗议。
  "那不正好?省的你家里学校来回跑。"陆烨天翘了翘嘴角,胡乱翻着我的桌上的课本看。
  "你……好好好,我无所谓,反正有你陪着!"我把书一撂,靠在后排的桌棱上,看天花板。
  "有我陪着?庭儿,你可真是……"陆烨天站起身,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整个楼里就你和我两个人,你就不怕我半夜……吃了你?"
  我甩了下脖子,想甩开他的手,结果反而被他捏的更紧,"怕!我怕死了!陆大爷,您行行好,放我回去吧,我不用你补了。"再补下去,下巴得碎了,我人得废了。
  "你快放开,放开啊!"我抓住他的手腕使劲儿往下掰。
  "叫的真好听,一会儿大哥,一会儿大爷,你要再叫声老公的话,我就考虑放你回去……"陆烨天放开我的下巴,手指摸上我的脸,清亮的眸子看着我,"怎么样,进了陆家门儿,就不会有人再逼你背书。"
  "我还是背书吧,你们陆家什么门槛,再说,那是人进的地方?"我揉着早应进入休眠状态的脑壳,劝自己要心平气和,然后放低姿态,用商量的口气跟他说:"我可不可以明天开始再背?"
  陆烨天收回在我脸上趴着的手,"不可以,现在、马上、立刻给我背!不要让我再说第三遍!"
  摆个臭脸给谁看!我还没生气呢,愤愤地哼了一声,拿过了字典查单词。
  这哪儿是给人补课啊,他大爷悠闲地坐那儿一动不动,完全就是个摆设么!
  视线钉在课本上,心情差到极点,崭新的书页上,陌生的单词排排站,我不认识它,它不认识我,相看两相厌。
  扒着字典,一个个查下去,把不会的单词的音标和词义记在旁边,放眼望去,工程浩大。
  对我来说,学习是件很耗精力的事情。
  当我身体里生物钟的指针指向枕头和床板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困了。
  迷迷糊糊中耳朵被什么扯住,抬手拍掉扰人清梦的物体……
  嘴巴上痒痒的,刚张开嘴想舔舔,有个东西就搅进了嘴里,滑滑的……
  搅啊搅……
  嘴巴好像被什么堵住,有些喘不来气儿……
  "嗯~"费力地掀开眼皮,入眼是一张人脸,"唔!"鬼啊!
  正吓得半死,嘴上突然传来痛感,之前滑出的东西又进了嘴里,我骇然睁大眼睛,一双幽黑的眼珠儿撞入我的视线。
  脑子瞬间卡了壳儿。
  "唔……"
  看着面前放大的脸,我一下停止了呼吸,反应过来正想推开时,后颈竟然被他勾住,嘴唇被迫跟他贴的更紧。
  嘴被咬着不放,陆烨天的牙齿在上面重重的辗转啃咬,渐渐扯动了痛觉神经。
  双手抵在他胸前,我微微张大嘴,看着陆烨天眼中闪过一丝兴奋,我卯足了劲儿,狠狠在他嘴皮上咬了一口。
  确定见血后,闭眼哀悼三秒钟。
  靠!老子的初吻没了……
  睁开眼,眼前的陆烨天眼皮微敛了一下,离开的嘴唇又马上贴了上来。
  "哎哎哎!干什么呢?你们两个!"
  正当我要推开他时,不和谐的第三个声音从门口传来,陆烨天和我同时一愣,齐齐回头看向门口。
  "这么晚不回家,干什么呢?昂?"
  来人是校保卫科的大叔一个,平时放学后,保卫科的会挨个儿检查教室。
  这下丢脸丢大了,被人当成乱搞关系的不良学生,要是捅到老师那儿,铁定吃不了兜着走。
  我回头瞪了他一眼,陆烨天舔舔嘴唇,不以为意地笑笑,把我的头按到他胸口,对着门口说:"马上就走。"
  "嗯,教室不是让你们乱来的地儿,以后注意着点儿,"门口的人声音柔和不少,"快点儿收拾东西回家,我要锁楼门了。"
  "放开!"我挣着推开陆烨天,咬牙收拾自己东西,直到走出教室门都没好意思抬头。
  "小小年纪就学人谈对象,你们这些学生啊!"离开教室时,保卫科大叔好心提醒,"以后可别这么晚回去,小姑娘家的,走夜路多不安全。"
  "没事儿,您放心,鲜有人能认出来他是个女生。"我扯了扯斜跨在肩上的书包带,瞧了陆烨天一眼径自走开。
  后面很快有人跟了上来,"我送你回家?"
  "没必要吧,小姑娘家家的,还是保护好你自己要紧,我一爷们,还要你送?"我没回头,不屑地朝前走。
  陆烨天笑笑,"明天早上六点半过来,别忘了!"
  不会忘的,我擦了下嘴巴,走去车棚。

  六 晚归

  跨上车子飞驰到家,推开院门,发现院子灯还亮着。
  "奶奶!我回来了!"右手提着车子后座,左手用力,扶着车把,把车子拎进高一尺有余的门槛。
  "庭庭么?庭庭回来了?"院子里传来焦急微哑的声音。
  "奶奶,你怎么又坐院儿里了,这么晚了,吹着凉风怎么办?"车子往墙根一放,我快步走到屋子门前,扶着正要起来的老人。
  兴许是坐的时间长了,腿上麻住了,起来时有些不稳,单薄的身子,扶着感觉有些摇摇欲坠,"跟您说过多少次了,晚了就别坐外面,看这蚊子多的!"
  "今天怎么这么晚回来啊?"褶皱的脸上总是挂着慈爱的笑容,眼睛里全是掩饰不住的担心。
  掀开竹帘,我扶着老人进了堂屋坐下,"哦,同学给我补课来着。"
  "我想着怎么还不回来?想给你二叔打电话,老胳膊老腿儿的又站不起来,唉!"老人揉着膝盖叹了口气。
  "谁让你不听话的,以后不许这么晚在外面坐着,"年纪大了,身体也越来越差,操心劲儿越来越厉害,我拉开她的手,"别揉了,说了多少次了,揉膝盖不好,我去倒水。"
  "庭庭,东房里还热着打卤汤,先去喝,昂。"背后传来老人略带疲惫的声音。
  自从上中学,晚饭就要在学校吃,知道我晚上回来会饿,奶奶每天都要煮点儿东西给我留着。
  "知道了,待会儿就喝。"
  打卤汤啊,想着就口水外流了,晚饭没怎么吃,正饿着呢,我欣喜地跳着步走出去。
  到西房提着木桶,接了冷水,顺手提上暖瓶回了堂屋。
  给老人脱了鞋袜,挽好裤腿,抬起她的脚放进了调好温度水里。
  腿上脚上,永远是皮包骨头的样子,从小到大,在我的印象里,奶奶的身体总是这样单薄。
  我揉着比我手掌长不了多少的两只脚,抬头跟她说:"奶奶,以后回来估计都会晚点儿,我们班长要帮我补课,早上也要早点儿去。"
  "是吗?"老人慈爱地笑着,摸着我的头发,"班长啊,那要好好谢谢人家,是不是挺好的同学?是姑娘还是……"
  "奶奶!我跟你提过好多遍了!班长是个男的。"
  "哦,奶奶记不清了,人老喽!糊涂了。"
  "就是那个赖我给他弄脏衣服,逼我洗衣服的那个!"
  "人家跟你闹着玩呢,你就当真了,别老记着那些事儿,这不是给你补课了?好好跟人家处,不要闹脾气。"
  我撇撇嘴,"就因为他说的补课,害我回来这么晚。"
  回来的路上,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刀叉飞舞,划在盘子上刺啦刺啦,一会儿槐花乱飘,嚼在嘴里甜的腻人。
  而现在,闭上眼睛,能感觉到是嘴里的一股淡淡血腥味。
  被我咬破的嘴唇,慢慢渗出血来,鲜红的颜色,又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些事情。
  那是刚上初中没多久,某一天,临出门儿,见姑姑送来的菜里,有几个红红的大番茄,于是我就顺手拿了一个塞进兜里。骑车到了学校,锁了车子往教室走时,掏出番茄,我张口就咬下去,好巧不巧,当时陆烨天从对面走来。
  被我嘴巴挤压的番茄,一个没忍住,喷溅出汁儿,要命地刚好溅到陆烨天胸口,白色的T恤上登时血迹斑斑。
  当时陆烨天的那眼神儿,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恨不得让我也血溅当场。
  于是当场我就被拎着出了学校,我以为他要找个没人的地方把我碎尸,然后就地掩埋,结果搞了半天把我拎进一个屋子,要我给他洗衣服。
  洗就洗呗,谁让你把人衣服弄脏的!
  任劳任怨累死累活地洗完T恤后,还没喘口气儿,他竟然又给我扔过来好几件儿,我当即发飙甩手不干,拎起书包就要马上走。没想他飞速地往外一窜,拦在门口,硬是不让我出门,我着急的不得了,气急了就推了他一下。
  就那么轻轻一下,他就像叶子一样飘然倒地……
  我一下傻了眼。
  直到如今,我还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的,怎么看他都不像那么弱不禁风的人,就凭我当时那胳膊腿儿,推他简直就是蚂蚁撼树。
  可是当时,人家就是躺地上了……
  于是后来,我歉疚地伺候了他大爷一礼拜。
  洗衣服、买饭、上厕所,甚至在他生龙活虎地打篮球时,我都小跟班一样,给他拎衣服,买水喝,鞍前马后服务周到。
  刑满释放后,我为自己能够重见天日唏嘘不已。
  之后,陆烨天在我心中树立了完美的瘟神形象,一见着他,我赶紧绕道儿走。
  可是,毕竟在一个班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躲也躲不到哪儿去,于是,猫和老鼠的游戏就这样展开了。闲起无聊,没事儿他就找我寻开心,我呢,躲躲藏藏,时不时地就被他当猴儿耍。
  如今,又被他咬了一口……
  水桶里的水有些凉了,老人眯着眼睛,开始有些犯迷糊。
  把脚给她擦干,我扶着她去躺下,轻轻关上门儿,我去西房洗澡。
  我跟奶奶住的是小四合院,虽然不大,但是对于两个人来说,八间屋子,中间带个院子,还是太空旷了些。
  东上房是厨房,西上房早改建成了卫生间,剩下的除了朝阳的两间主屋,全部闲置。
  刚洗完澡身上有些潮热,站到院子里凉快了凉快,热气散尽后,我到东房把打卤汤端了出来。
  这个时侯对我来说很凉快,院子中间的葡萄架下有个躺椅,还有石桌石凳,很舒适。
  奶奶做的饭都很细致,打卤汤是我最爱之一,无论是蛋花的还是肉片的,打得都很均匀,一片片细细整整,几乎一样大小,看得让人很有胃口。
  细细的海带丝,滑溜的粉条,香嫩的肉片,还有泡的软软的豆子。
  这才是我的人间美味!
  捧着保温桶,哧溜哧溜喝完,喝的肚子胀了还意犹未尽。
  咂咂嘴摸着肚皮安然入睡……
  第二天起来,在床上呆愣两分钟,然后被单一卷塞到柜子里,迅速找了块儿干净的铺上。
  然后照常洗脸刷牙吃饭。
  吃过早饭,和奶奶打了招呼,然后推着车子木然上学去。
  一路上浑浑噩噩,快到校门口时,忽然记起来一件事来。
  陆烨天暴怒的脸猛然浮现在了眼前……
  天哪!怎么会忘了……这么件大事儿怎么就给忘了?
  没记得,没记得,我没记得,奶奶没记得,陆烨天也没记得,大家都忘了吧……
  "啊!"众忘咒正念的起劲儿,车子突然失去平衡,身体随着车子一起向地面倒去。
  啊啊啊!好疼!
  他X的,谁啊!谁撞了我车屁股?我撑起胳膊,愤怒地向后瞪去。

  七 失约

  刚要开骂,看到人脸时,愤怒的语言神经立马萎缩成废柴一根,权衡利弊后,我决定忍气吞声。
  某些人,只要在他底线之内,你可以去随意撩拨,因为不存在什么安全隐患。
  但有些人,绝对不可以去招惹,那些人本身就是禁忌的所在,得罪了他们的下场只能用一个字儿来形容——惨。
  如今,我身后就站着这么一位,也就是撞我这个,二年级公认的魔王——苏慕远。
  在校园里,打架,一般上演的都是单打独斗,同学之间偶尔有了摩擦,大都抡拳头单挑解决。
  而打群架这种事,稀罕的很,有生之年,我只见过那么几次,掰着手指头都能数的过来,其中大都发生在小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一对一的互掐屡见不鲜,同学们之间喜欢拉班结派,当集体利益受到侵害时,偶尔会上升到聚众斗殴,不过都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过过就算。要是不幸被人举报,或者被老师撞到,也顶多被叫到办公室批评教育,屡教不改的,要么体罚,要么找家长谈话。
  而上了初中,情况大有不同,打架被抓住后很容易受处分,严重的话,甚至会被开除学籍勒令离校。严厉的校规让大家一夜长大,迅速变身成为文明人,打架斗殴秘密转到地下,校园风气一片大好。
  于是,大家在学校基本都循规蹈矩,本本分分。
  但是,有一位同学,他是特别的存在。
  传说,那位同学只要嘴皮子一动,手指头一勾,就能拉来一大堆人马,一班好兄弟齐上,看谁不顺眼修理谁,当然他本尊也参与其中。
  此人就是苏慕远。
  流言说校办工厂是苏慕远家注资的,蜚语说市里的商业巨头姓苏的就是他们家。
  这种人物传说最经得起八卦炉焚火淬炼,一来二去,传的神乎其神,苏慕远就成了金光闪闪的风云人物。
  说归说,真正见过苏慕远打群架的也没几个,那可不是什么路边小广告,想看就能看得着。关键是很少人敢背着校纪,拿鸡蛋碰石头,去跟他过不去。
  三生有幸,不才在下就曾亲眼目睹过一次。
  记得那好像是在放学的路上,街角处,昏暗的灯光下,五六个人挥着拳头围殴一个。当时只是骑车路过,我只不过减缓车速,想看看围在中间的是哪位仁兄,就稍稍围观注视了那么几秒钟。
  几秒之间,我就被煞到了。
  苏慕远站人堆儿里,跟修罗似得,那眼神冷冷扫过来,差点儿没让我从车子上摔下来,还好我心理素质好,遇事够冷静,在惹祸上身之前,蹬车就窜,迅速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这么不好惹的人,碰上了,一个字:躲。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我扭胳膊一看,靠,流血了,胳膊肘蹭破了皮,膝盖上也也有点儿疼,估计青了。
  暗啐一口,忍着火气和伤痛,我拉起了车子,推着进了校门。
  进教室前,我靠在门口瞄了下,人已经来了半数,陆烨天坐在位子上,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时不我待,轻手轻脚地溜到自己位子上,我拿出英语书,翻着书页来回看。
  不多时,有片阴影遮住了旁边的光线。
  "来来来,跟我出来。"陆烨天敲了敲桌面,然后走开。
  我头皮一阵发麻,低着头跟他走出教室。
  来到门外,前面的两只脚止步,我也立马跟着停下。
  许久,不见他开口,我踢了踢墙角,规整了下自己的表情,抬起头问:"有事吗?"
  "有,"陆烨天的声音温柔的好狰狞,定定地看着我,"程庭同学,麻烦你告诉我现在几点了。"
  "七点半……吧?"我平时都是掐点儿到教室。
  "我还以为你那儿跟我有时差,或者你还活在过去一小时里,"陆烨天黑着脸,"知道我几点来的么?"
  "我错了……"请允许我诚挚的说声对不起。
  陆烨天挑眉,"错哪儿了?"
  "我不该那么急匆匆地出门,"要是再晚点儿,踩着铃声进教室,现在就没什么事儿了。
  我捂了下胳膊,悠悠地吐了口气:"要不是急着要到学校来,也不会发生那么悲惨的事情。"
  陆烨天皱了下眉,"说清楚!"
  "我不该为了赶时间,就在路上和人飙车玩儿。"
  "飙车?"陆烨天眉毛拧起成了麻花。
  "不飙车的话,就不会和人撞一起,没撞一起的话,我也不会摔倒,不摔倒的话,我也不会把人压着,没压着的话,人家也不会受伤,没受伤的话,我也不用陪人去医院。"我侧了一下身靠在墙上,抬起受伤的胳膊,拿手捂住眼睛。
  胳膊被人拉开,陆烨天指着我的伤口问,"这是跟人撞一块儿弄的?"
  我点了下头,看着他的脸,十分认真万分悲痛地说:"对不起,让你等那么久,明天我会按时到的,哎!干嘛干嘛?"我还没说完,就被他拉起胳膊,"疼!放手!"
  陆烨天抓起另外一只,"去校医室打个针,包扎一下消消毒。"
  "不用吧!就擦破点儿皮,打什么针啊!"
  "狂犬病疫苗。"
  "滚,你才狂犬病呢!"
  "我说狂犬病疫苗,又没说你狂犬病!"
  "你才狂犬病疫苗!放开!"甩开他的手,我掉头往教室走。
  "行行行,我狂犬病疫苗,"陆烨天追上来,抓住我的胳膊,扭到后背,沉声道:"等会儿进了你里面,让你知道知道我这疫苗的厉害!"
  "去死!放开我!你烦不烦?"
  周围人来人往,正是学生们到校高峰期,路过的人笑着互相打招呼。
  胳膊被反剪到背后,蹭破的地方有些疼,我生气地抬脚踹向身后的人,踹了半天,没踹着。
  陆烨天死死按着我的胳膊,冷声说:"这么快就发作了?不都有个潜伏期么?"
  "你神经病啊!放开!陆烨天!你别逼我发火!"
  "发火?"陆烨天膝盖在我屁股上撞了下,冷哼了声,"程庭,没来就没来,你骗我干什么?你说你这胳膊在哪儿蹭的?嗯?你还好意思发火?我都没发火呢,你发火?"
  "……"
  陆烨天放开我胳膊,拽着我的衣服往楼梯口走,"知不知道我几点来的?知不知道我等你多久?昂?你还敢对我撒谎?"
  "你干嘛?你别拉我,我不走……我错了,跟你道歉还不行么?我又不是成心的!"拖拖拽拽到了楼梯口,我适时抓住楼梯扶手,生怕他一不小心把给我人道毁灭了。
  陆烨天回过头来,冷着脸把我的手掰离扶手,磨着牙说:"去校医室!你给我快点儿走!待会儿就上课了!"
  这么点儿小破伤,用得着么?我向下一蹲,挣着胳膊,"我不去!"
  "都流血了,伤口上还有沙子!"
  屁股上又被他踢了一脚,我毫不客气地反踢回去,"谁让你拽我的!刚刚明明它已经不流了!"
  陆烨天胳膊一使劲儿,"活该,你就欠教训!快点!再不走,待会儿别想回教室上课去!"
  被他猛一拽,我差点摔下楼梯,我不爽地抬腿朝他腿上再踢一脚。
  和陆烨天急匆匆跑到校医室,进了门,看到里面有个人,一照面,我立马掉头走。

  八 医务室

  一只脚刚跨出门,后领就被人扯住,重心一个不稳,我踉跄地倒退了两步。
  "往哪儿溜呢?找削呢吧!"陆烨天揪着我的领子,费心地帮我翻了个身,然后一把把我推进门里,"你就不能给我消停会儿?"
  消停个毛!我能不溜么?万一我情绪失控,血洗了校医室怎么办?
  刚进门的时候,我还以为阎王换了办公点儿,校医室里的气氛不是一般的阴森。
  苏慕远坐那儿,整个一军统头子坐镇白公馆,血腥、暴力,暗黑的瘆人,换了谁不得退三舍辟之?
  明眼人审时度势,在敌强我弱,敌我力量悬殊的不利形势下,就应该采取有计划的主动撤退,避强敌,走为上。
  可陆烨天就是个坏事儿的主儿,身为官场子弟,深受官场坏风气腐蚀,最擅长的就是□民意。
  心不甘情不愿,腿僵直在门口,我连原地踏步都踏不起来。
  "走啊!"陆烨天又推了一把,不耐烦地在后面说:"立这儿等人抬呢?"
  我一个趔趄,差点儿把旁边的衣帽架划拉倒,咬牙回头瞪他一眼,"你押犯人呢!"
  硬着头皮走到校医桌边,我目不斜视地看向校医阿姨,眼角余光瞥见苏慕扬在一边坐着,貌似在打吊针,旁边还有一个人坐着陪他。
  嗷嗷!老天有眼,恶人自有恶报……
  窃喜地看了陆烨天一眼,结果换来他一记白眼。
  "哪儿不舒服啊?坐下来说。"校医和蔼地笑笑。
  陆烨天拎起我的胳膊,示意给校医看,"阿姨,他胳膊擦破了,麻烦您把他处理一下吧。"
  怎么说话呢!我向后一个肘击,被他轻松躲过,瞪了他一眼,咬牙坐到边儿椅子上。
  校医:"怎么擦破的?"
  我犹豫了一下,"地上,摔倒擦破的。"
  校医捏着我的胳膊看了看,扭头朝里屋喊:"小玲,有个擦伤的,给处理一下!"
  "哎!让他进来吧!"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校医回过头来温和地对我说:"没什么事,消消毒,包一下就行了,去吧!"
  "谢谢阿姨!"
  站起身走进里屋,看见一个哥们一脸菜色从隔帘后走出来,双手扣着腰带,步履蹒跚往外走,一看就知道屁股上刚挨了针。
  跟着出来的是本校医务室年轻女护士——乔小玲。
  "哪个?"乔护士手里拿着一次性针管,走到我面前。
  回头看了看后面,我朝她抬了下胳膊,"我。"
  乔护士看了一眼,拔下手里注射器针头,把两样东西分别扔进两个纸箱子里,转身走到前面桌子旁边。
  "擦破的?"
  "嗯,地上擦得。"
  "来,到这边来!"
  按照指示,听话地走到一堆瓶瓶罐罐面前,看她拿出酒精和消毒棉,我斟酌地问:"非得包起来么?"
  晾着伤口会不会好得快点儿?
  "不是很严重,想包就包,不想包拉到。"乔护士说话一般冷冰冰,典型的冰山美人。
  "包上,那么难看,看着让人吃不下饭。"我还没开口,后面就有人插嘴。
  "你不会不看?谁逼你看了?"多管闲事!我摇头吐了吐舌头,"我就不包!"气死你!
  "那你就裸着吧!"
  "你……嘶!"胳膊上突来的蛰疼,让我倒抽一口冷气。
  呃,怎么是这个颜色?好恶心!
  视线回到胳膊上,一坨黄褐色棉花在伤口上缓缓移动,肉被酒精蜇的死疼,我哭丧着脸问:"碘酒啊?"
  乔护士没理我,一脸专注地刺激我的痛觉神经,我纠结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包不包了?"蹂躏完我的血肉,乔护士扔掉棉球,把镊子放回消毒液里。
  "还,还是包上吧。"您给处理成这种德行,我看得都倒胃口……
  包好伤口从里屋走出来,一种英雄归来的自我优越感油然而生,怪不得有人爱打架,其实就是想给自己挂点儿彩,伤残一点儿,让自个儿看上去很爷们。
  真的勇士敢于面对淋漓的鲜血 ,纱布包就是硬汉的象征,英雄的勋章!
  确确实实很爷们啊!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爷我现在谁都不怕,他姓苏的算个老几?我昂起头挺起胸,冷哼一声,迈着从容的步伐向门口走去。
  "啊!"还没走到门口,头上突然被敲了一记,我转头怒视,"干嘛?有毛病啊你?"
  "校医室你们家开的?"陆烨天抬手又敲了我一个毛栗子。
  哦,忘给钱了……
  手伸进兜里,摸啊摸,嗯?钱包呢?我的钱包哪儿去了?
  我心下一急,翻出裤兜一看,傻了眼。
  不会吧?这么倒霉?
  沮丧地抬头看向陆烨天,我悲痛万分地说:"我钱包掉了。"
  "太不幸了。"陆烨天怜悯地吐出几个字。
  扯了扯他的袖子,我咬牙陪着笑脸,"班长大人,接济接济,拉哥们一把!"
  "好啊!"陆烨天嘴角一扬,微微一笑,"有什么好处?"
  好处?亏你也说出口!天哪!怎么会有这种人!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好倒霉啊!陆烨天身后,乔护士正走出来,我泄气地说:"别磨叽了,大哥!还有几分钟就上课了,快点儿掏钱,人家都等着呢!"
  "所以说,这个时候,更不会有人来救你。"趁火打劫,趁人之危!
  "你!我不管!"被周围看着,我老脸都被丢光了,"我说我不来,你非要让我来,来了还要我掏钱,凭什么呀!"
  "凭什么?"陆烨天笑笑,"秋后算账,早上那事儿,你欠我个交代。"
  小肚鸡肠!不就放你次鸽子么?我握紧拳头,努力克制自己情绪,"行行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以后别犯大爷手里!
  "给我洗俩礼拜衣服,我就把你领出去。"
  俩礼拜?谁来把他揍一顿啊啊啊?
  我气得发抖,"好!我给你洗!"当务之急是给了钱,离开这个鬼地方。
  陆烨天高兴地在我头顶搓了搓,"乖,真乖!"
  耙着被他挠乱的头发,丧气地走出校医室。
  还没走两步,上课铃声响了。
  我撒气地锤他一拳头,飞速跑开。
  奔到教室门口时,老师正要进门,我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教室。
  起立坐下,老师在黑板上写了标题:第八章 人的生殖和发育。

  九 拉链

  她的字没写完,我的脑壳轰地又炸了,前晚做的梦骇然浮现在了眼前。
  我颤抖地在身上划了个十字架,主说:风啊,停了吧,风就止了。
  忘了吧,忘了吧,忘了吧……
  佛曰:一切皆为虚幻。
  昨晚做什么梦了?
  记不起来了……
  本堂课讲的意外囫囵,生物老师有失水准,讲的比平时菜了很多,断断续续毫无章法,遮遮掩掩敷衍搪塞,半节课过了,不知道她讲了些什么,大伙难得地配合着不动声色安静听课。没多会儿,老师就安排了自习,让大家自己去看书。
  有些知识是需要学生自己去摸索,需要大家私下来交流。
  翻着课本,一页一页往后看,书上讲的东西,早就研究过,咳……因为好奇。
  私下里,这些知识一般都被大家资源共享,相互之间经常探讨钻研,各人掌握的内容自然超出了书上要求的范围。课本中,除了名词稍微专业点儿外,再没什么东西值得大家去费眼费时。
  没了兴致,书也就看不进去了,一会儿后,我支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迷迷糊糊中,陆烨天缓缓从旁边走过来,对着我淡淡一笑,然后拎起我的同桌,顺手一丢,拍拍手自己坐下来。
  我想着要躲开,还没来得及行动,领子就被他揪住,跟着他的脸就凑了过来。
  我慌乱地看着他,手足无措,身体动不了,逃也逃不开,眼看着陆烨天的嘴唇贴了上来。
  冷冰冰的,硬邦邦的……
  程庭……程庭……
  陆烨天妖冶的脸一下妖精似得从眼前消失。
  旁边好像有人在叫我,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发觉胳膊已经麻了,嘴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咯得牙酸,低眼一看,手里攥着的钢笔半截戳进了嘴里。
  "哎哎哎!醒醒,快醒醒!"同桌赵凌安在我脑门上戳了下,"别睡了,下课了!"
  "靠!下课了还叫我干嘛?"我不爽地回他个栗子。
  "再不叫你,你晚节就不保喽!"赵凌安一脸奸笑地凑近讲:"知道你刚才睡着的时候干嘛了吗?"
  "干嘛了?哥哥我占你便宜了?"我白他一眼,然后惊恐往后撤了撤,"你该不会要我负责吧?"
  赵凌安眉毛跳了跳,软骨头似得欺身上来,"那人家非要让你负责呢?"
  我立马抄起书,把他挡在一尺外,"人家可不可以不要啊?"
  "啊啊啊!你竟然始乱终弃?你个天打雷劈的坏人!我的命好苦啊!"赵凌安双手抚胸,一脸悲痛。
  "别哭了,再哭下去,哥哥我心脏受不住。"
  "那你心里可有一点点在乎我?"
  "当然有!在我心中,你的形象坚不可摧,你的脸蛋牢不可破。"钢铁城墙一样的存在!
  赵凌安两眼发亮,"是吗?真的?"
  我十分认真地回答他:"千真万确,真的不能再真了。"
  "那你睡觉的时候为什么喊别人的名字?"赵凌安拈了个兰花指戳过来,"你明明就是在撒谎!你心里还有别人!你个死没良心的!"
  "喊人名字?不会吧,哦,是那啥,我刚梦见我被人谋杀,估计是想通知你,让你给我寻仇去。"
  "不会吧?被人杀了?情杀?"
  "仇杀仇杀!"斩钉截铁地否认后,我立刻放低声音,弱弱地问了一句:"那什么,我就喊了喊名字吧?"没干什么其他见不得人的事吧?
  赵凌安叹了口气,"本来想从你口里套点儿娱乐新闻,滋润一下枯燥的学习生活,可又怕你说出一些自己心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思前想后,我最后决定,在你铸成大错之前把你叫醒,果然,我还是太善良!"
  "不过,你刚刚叫的好像喘不上来气儿,撕心裂肺的样子,啧啧!啊!"赵凌安嘴张成O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是不是被班长掐死的?"
  "哦,呵呵,是,是被他掐死的。"我现在这样子,还真不如被掐死的好!
  陆烨天真是个瘟神啊!
  浑浑噩噩过了上午,下午第二节课后,生理问题强迫着我离开座位,走出教室。
  游魂般地进了厕所,刚要拉拉链,有个熟悉的味道窜进了鼻子。
  我一扭头,"啊!"
  阴魂不散啊!
  "你你,你干嘛?"我手一抖,拉链卡在半道儿,上不来下不去。
  "上厕所,来这儿还能干嘛?"
  "那你为什么站我旁边?"
  陆烨天拉下了脸,"看你尿尿!"
  "你你,你个变态!"拉链拉不上来,我抓着开口,急急退后两步,"你出去!"
  "这是公共厕所!"陆烨天斜看我一眼,解开腰带,一派从容地掏出自己小弟弟。
  啊!我要疯了……
  哗啦啦声音一响,脸一下就烧了起来,我急忙背转过身,转移注意力,修理我的裤拉链。
  好死不死地,那个梦又出现在脑子里。
  还要不要人话了?
  拉链拉不动,不仅上不了厕所,连教室也回不去,我欲哭无泪,不懈地和拉链作斗争。
  "干嘛呢?"陆烨天的声音冷不丁地在耳边响起,吓了我一跳,我慌乱地急转过身,"没,没干嘛!"
  "不上了?"陆烨天朝便池抬抬下巴。
  "啊?上,呃,不不上了。"人一急,连舌头也撸不直。
  "不上?那你鬼鬼祟祟地站这儿干嘛?"陆烨天一脸疑惑,"等我?"
  "没有没有,"我抓着裤子推了他一把,"你不上完了么?快出去啊!"
  "这厕所又不是你们家的,"陆烨天的视线突然下移,停留到某一点时,邪恶地扬起嘴角,"你老抓着那儿干嘛?不舒服?"
  "关你鸟事!"我瞪他一眼,提着裤子急忙往隔间里跑。
  "鸟事?呵呵,你要真是那儿不舒服,"陆烨天一把拉住我,"我可以帮你的。"
  "滚,我要上大号!你帮个毛啊!"
  "别给我磨蹭,要上快点上,这俩礼拜的活动时间你已经卖给我了。"
  忘了还要给他洗俩礼拜的衣服!
  下午活动时间有一个小时,以前给他洗衣服都是这个时间去。
  我甩开他的手退后两步,跟他商量着说:"明天开始起!我明天给你洗,今天……"
  "不行,从今天起!"陆烨天说完,上前抓住我的胳膊就往外拉。
  "不要不要!放开!我裤子!"我郁卒地弓下腰,压低重心和他拉锯扯锯,"别拽了,我裤子拉链坏了!"
  陆烨天愣了一下,手上松了劲儿。
  "你干嘛?"一只手忽然摸到我下面,我急急拍开,往后退。
  陆烨天斜我一眼,弯下腰,手又伸过来,"我给你弄拉链!手放开,快点!"
  "哎!你到底行不行啊?不行就算了。"捣鼓了半天没弄好,我的耐心都没了。
  陆烨天看我一眼,慢慢蹲下去,突然发狠般地拽啊拽,扯啊扯,我惊慌地伸手去推他,生怕裤子被他给撕烂。可他似乎玩儿上瘾,死揪着裤子不撒手,相互推攘之际,余光瞥见门口有人进来,我立马收手抬眼看去。

  十 情敌

  视线相接,来人瞬间收住脚步,僵立在门口一动不动。
  我下意识地低头,看到脚下情景时,嘴角不住地抽了抽。
  脚边的人一脸嘻哈,浑然不觉地正玩的不亦乐乎,一张俊脸兴奋地几乎贴到了我裤子上。
  瞬间,我觉得自己苍老了二十岁。
  门口,魔王的脸色阴沉,黑青的像新铺的柏油路,我悲催地伸手推了推陆烨天,"有人来了。"
  陆烨天没理会我,依旧卖力地拉扯我裤子,多说无益,我正想一把推开他,下面突然"啪"的一声响。我顿觉有不好的事发生,陆烨天的手僵在那里没了动静,我急忙问:"怎么了。"
  他缓缓站起身,气定神闲地说:"断了!"
  "什么?"
  "拉链拉头断了!"
  我气得吐血,闭眼半秒,给了他一个和气的微笑,"……没事,裤子没烂就好,还要玩儿么?"
  "要。"
  我怔怔地看着他,半天缓不过劲儿来,"门口有人站着……"
  "嗯?谁啊?你认识?"
  我摇摇头,感觉浑身无力,"你看一下,可能你认识。"
  "不认识你还看他半天?"陆烨天面露不快,"南天门大开还盯着别人看,你就这么想去勾引人?"
  我哪有勾……陆烨天!你为什么这么喊大声啊!
  "以后检点点儿,"陆烨天脱下外衣,把我往前一拽,衣服给我披上,"不要随随便便脱衣服给人看。"
  随随便便脱衣服……给人看?什么跟什么啊?我突然感觉有些神志不清,睁大眼看着他,迫切想知道他是不是刚刚被雷劈到了。
  "干嘛一副欲求不满的样子?"
  "你你你才欲求不满呢!"
  "有人告诉我,某人睡着的时候喊我名字,喊得撕心裂肺,差点断了气儿,"陆烨天一脸坏笑地捏着我的脸,"……下次想要的话,直接跟我说,不要害羞。"
  赵凌安,你个叛徒!
  "好了,我们回家。"衣服整理好,陆烨天拽着我手边长长的袖子,笑吟吟地说。
  回……家?
  什么东西软软的挤到心里,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他拉着扯了一下,我鸵鸟地埋下头跟他走。没走几步,陆烨天忽然又停了下来,我纳闷地抬起头。
  那个人竟然还没走!
  柏油路一样的脸色已然不在,嘴角含笑,眉角飞扬,看戏似得挡在出口。
  半分钟过后,挡道的一双脚还没有挪动的意思,我有些慌张,胳膊用力拽了拽,想从陆烨天手里抽出袖子,结果被他死死抓着抽不出来。
  "让开!"陆烨天毫无起伏的声音淡淡响起。
  出人意料,门口的人竟然爽快地侧过身,让出走道。
  跟在陆烨天身后刚出来,身上衣服就被人从后面扯住,我回头一看,另一只袖口被人抓在手里。
  被拖了后腿,前面的人很快回过头来,我无辜地看着他,示意这儿没我什么事,左右看了看,两头势均力敌,我立在中间,胳膊被扯得水平,十足一个长肉的稻草人。
  "苏慕远!"陆烨天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左边袖子被他用力扯了一下。
  苏慕远低笑一声,抓着另一边暗暗较劲儿,"挺长时间没听见你叫我名字了。"
  敢情这俩还认识,无力地看了他们两眼,我心里暗啐一口,闹了半天,我原来是个炮灰。
  "啊!"我凄凉喊了一声,趁他们没反应,甩开袖子上的两只手,立马飞速跑开。
  你们狗咬狗去吧!
  身上衣服有些大,下摆长长的,刚好遮住了我裤子下面的开口儿。
  校园里纷纷扰扰,我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教工宿舍,抬头看着树上的串串白花,心里掠过一丝淡淡的失落。
  我果然是喜欢他的……
  听到苏慕远对他说的话,我竟然有些难受,跑开的那一刻,竟然希望他能够追上来。
  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好郁闷,好想去撞墙。
  脑子里一团乱麻,怎么也理不清头绪,好不容易揪出自己脚上系着的那条红绳,还没来得及收好,就发现绳子另一头已经自作主张地伸向了别人。
  不幸的是,波折坎坷的路上,好死不死地杀出个程咬金,残破不堪的红绳被他一斧头劈成两段。
  只剩下半条命的红绳儿,因为身高不足,外型不靓,窝囊地缩回原地自怨自艾,并且告诉我,它想要拴住的那个人,名叫秦琼——程咬金的发小秦叔宝!
  这让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
  我现在很嫉妒很羡慕很恨,很想杀个回马枪,三板斧哪里是银枪对手?
  可实际上,我这枪……焊锡的枪头,朽木的枪杆——银样蜡枪头。
  怎么去跟人宣花斧互砍?
  可悲啊,还没怎么着呢,情敌就出现了,可恨啊,我还没贴上私有财产的标签,东西就要被人抢走了。
  遭遇战怎么打?
  勇者胜,智者负,争取主动,先机制敌,先敌抢占有利地形!
  我跟陆烨天是一个班呐!
  匆匆赶回教室,结果发现陆烨天不在座位上,我心里咯噔一下,他们俩不会去哪儿发展奸情了吧?
  心里一片冰凉……
  想起之前苏慕远看陆烨天的眼神,我心里一阵翻腾。
  他们俩眉来眼去打情骂俏,我夹在中间当个受气包,太窝囊了!
  好不容易上涨的信心指数再次下滑,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翻开课本开始做作业。
  "你去哪儿了?干嘛去了?"
  晚饭的时候,我正要出去吃饭,陆烨天突然出现,脸色不悦地把我拎到外面,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开始严刑逼供。
  我看他不爽,撸撸袖子撇撇嘴,"看电视。"
  "哪儿来的电视让你看?"
  陆烨天脸色很不好,语气很不善,不像是刚跟人甜蜜过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窃喜,揪了下身边小松枝,信口说:"南边小卖部。"
  陆烨天一脸鄙夷,"你跑南校那儿看电视?你真行啊你!"
  "嗯嗯,我经常去看,今天演的隋唐演义!"罗成大战程咬金!
  "那么小的铺子里,你竟然好意思挤进去看电视?人家没撵你?"陆烨天没好气地说。
  "老奶奶人挺好的,我经常去陪她聊天,再说我身材苗条,根本占不了多大地儿,站那儿就一活字招牌!"
  "活字招牌?知不知道你这苗条的身材给人家挡了多少生意?"
  "搞笑,我怎么挡人家生意了?"
  "人女生进去买卫生巾,你一男的蹲那儿,谁还好意思开口买?"
  "那儿有卖卫生巾么?我怎么没看见?"
  "废话!你知道卫生巾长什么样儿?"
  "长长地,方方的,软软的,白白的!"电视里天天做广告,谁不认识?
  "你那是豆腐块儿!"陆烨天白我一眼,"以后没事儿别往那儿钻!"
  "你管我!"
  "晚上补完课给我洗衣服去!"

  十一 游泳

  "衣服可不可以明天再洗?回去晚了,奶奶会一直坐外面等……"
  晚自习过后,是陆氏英语补习时间,我翻开课本时,提了个小小的要求。
  陆烨天坐对面定眼看着我,半天后开口准奏,我心里乐开了花,端起厚厚的字典放到跟前,开始看书查单词。
  五分钟后……
  "一小时时间太长了,晚上就补半小时吧?回去晚了,奶奶会一直坐外面等……"我揉搓着手里的钢笔,又提了个小小的建议。
  陆烨天审视地看了我半天,在我以为这事儿没戏的时候,他竟然点头答应了。
  我嗷嗷两声,跟看守所犯人得到假释一样,感激地回视牢头儿,陆烨天丢给我一个复杂的眼神——鄙视、同情、无奈?看得我直想抽自己两耳瓜子。
  我高兴个毛啊!
  又过五分钟后……
  我再一次鼓起勇气提议:"要不换下午活动时间补吧?睡晚了,第二天起不来。"
  陆烨天看着我半天没说话,让我以为他突然聋哑了,我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这么晚了,奶奶会一直坐外面等……"
  陆烨天的脸瞬间变成锅底,随手抄起一本书拍到我头上,"程庭,不要总拿你奶奶说事儿!见好就收,做人不要太得寸进尺!"
  我抱着头据理力争,"哎,我是在和你讲道理啊,一口吃不成个胖子,做什么不都得慢慢来?循序渐进、稳扎稳打,老师都说了不能轻进求速的嘛!"
  "屁道理!废话一堆,哪个老师说的?嗯?"陆烨天又拍了下我的头顶,"现在到底谁给谁补课呢?"
  靠!老子也想知道这是谁给谁补课!我抄起英语书朝他劈去,这年头以暴制暴才能平等和谐,举起拳头才能享受人权!
  "那就改下午补吧!"手里的书劈到半路,陆烨天突然开口说话。
  嗯?这么快改主意了?我怀疑我耳朵听错了,劈到半路的凶器从手里滑落,差点儿砸到陆烨天脑袋上,陆烨天接着书,立马朝我砸来,我赶紧抱头埋在桌子上,嘴贴着桌子说:"这两天睡觉总梦见你。"
  暴行被及时制止,黑夜终于安静了。
  "……梦见我?"陆烨天柔和下来的声音带着九分怀疑。
  "害我总睡不好觉……"我稍稍抬头,瞥了他一眼。
  陆烨天沉默片刻,"为什么睡不好?"
  "总做恶梦……晚上都不敢睡觉,害我白天老打瞌睡,上课都没有精神。"
  "做恶梦?做什么恶梦?"
  我没搭话,拿着钢笔在笔记本上戳着玩儿。
  "你梦见我把你掐死了?"
  咳……陆烨天有些怒了,我畅快地点了点头,赵凌安那个叛徒……也不是一无是处,呵!
  静默良久,然后听到陆烨天开口:"这周末没什么事吧?"
  我歪头想了想,"没有,除了您……给我补的课。"
  "一起去游泳吧!"
  嗯?游泳?这才几月份啊?我无语地看着他,陆烨天笑了笑,"睡眠不好,就应该出去放松放松!"
  "我不会游!我不去!"
  "没事儿,套上游泳圈,扑腾两下就会了。"
  "不去!我要看书,我要学习,我要陪奶奶看电视!"
  说完我就收拾东西打算跑路,陆烨天霍然起身,一手按住我手里的书,笑得有些阴险,"急着回家?"
  我向后一靠,防备地看着他,"干嘛?"
  "你说周末补课,在哪儿给你补好?我家?你家?"陆烨天一把揪过我,俯身猛地咬了我一口,"哪儿你也跑不了!"
  我揉着嘴巴看着他,想哭。
  周末,早晨九点钟,太阳还没爬过墙,院子里一片阴凉,不请自来的人歪在院子里躺椅上,半合着眼睛一脸闲逸。
  我坐在旁边石凳上,双手把着书背课文,不时地瞄他几眼。
  懒懒地卧那儿的人,有一张好看的脸,睫毛很长,一颤一颤的,让人好想用手摸一下,鼻子挺挺的,微扬的嘴角,象是带着笑一样。
  真像一只蓬着羽毛的花孔雀……
  "我好看还是书好看?"
  陆烨天的声音突然响起,害我心脏差点蹦出来,偷窥被当场抓包,有些抹不开面子,我不自然咳了两声,然后对他所提的问题给予真实而客观的回答:"你好看……点儿。"
  陆烨天笑着勾勾手指,"来,坐近点儿。"
  "干嘛?"
  陆烨天坐起身,拍拍扶手,"你不是喜欢看我么?挨近点儿能看的更清楚,免费参观,我不收你钱。"
  "切!收钱我也不看!"一肚子坏水,谁稀罕?我扭过脖子,专心背我的ABC。
  "我就喜欢看你口是心非的别扭样儿!"
  惠泽苑?
  气势恢宏的主楼上,三个草书字竖排中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吃完午饭,陆烨天陪奶奶聊天,聊得奶奶犯了困,睡下之后,陆烨天拉着我出了门,一刻钟后打车来到他口中所说的游泳池。
  主楼前的广场上,有个圆形大喷水池,中间窜起的水柱足有十米之高。
  我指着喷泉问他:"是不是在那儿游?"
  陆烨天看我一眼,淡淡地开口,"那儿勉强能洗洗澡,游泳的话,我怕你会受制不尽兴。"
  我翻了个白眼,哼了一声。
  跟着陆烨天走进酒店,我在后面不禁咂舌,空旷的大堂里,淡青色的大理石柱子好粗,要俩人才能合抱得来,头顶上的水晶大吊灯晶光闪耀,脚下的地板光洁照人,要我形容的话,四个字——富丽堂皇。
  要我审批的话,我会给它挂上五颗星,金光闪闪的五颗星。
  穿过大堂,沿着楼梯上了二楼,走了一段儿拐了个弯,里面有个接待前台,陆烨天熟稔地跟人打招呼,然后抱了一堆东西,拉着我进了里间。
  我有心想问为什么他可以自由出入畅行无阻,可忽然又觉得这个问题没什么意义。
  进去后陆烨天开始脱衣服,我不好意思站着没动,陆烨天坏笑着说:"愣着干嘛?要我给你脱?"
  我好憋屈,我能告诉他我那天梦见跟他□裸的抱一起?
  所以我压根就不想来游什么泳嘛!
  更郁闷的是,储物柜旁的有个大镜子,陆烨天赤条条地站我旁边,我左看是他,前看还是他,白花花身体的晃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刺激太强烈,好像有点儿气血翻滚,旁边的人催促我快点儿,在他爪子伸过来之际,我赶紧背过身,有些颤抖着脱掉自己的衣服。
  脱光后被他拉到一个隔间里冲澡,我的脸烧得几乎可以摊煎饼,明明一人一个隔间,非要俩人挤一起,空间这么小,肉都贴住了,害我又冲动的想去撞墙。
  摸了一把脸上的水,我问跟前的人:"游泳圈呢?你不是说要给我拿游泳圈么?"

  十二 失足

  两个人挤一起,空气很稀薄,支开他一会儿,我好喘喘气儿。
  "我先带你进去,待会儿再出来给你拿。"
  "哦。"我郁闷地背转过身,深呼一口气,平心静气。
  "你腰后面……有颗痣。"上空嗞溜一声,头顶一凉,多了一小坨东西,然后感觉有只手爬到上面,开始慢慢揉搓。
  我脸烧了一下,赶紧撇开头,伸手自己去揉,"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谁身上不长几个啊?"
  "可我看见就这么一个……"
  后腰上的某处,突然被轻轻按了一下,麻酥酥的感觉,从那个点开始扩散,身体好像有些糟糕,我向前一步踏,几乎贴到磨砂玻璃上。
  "其他地方好像都没有……"
  不知道耳边的声音是魔音,还是天籁,气氛很压抑,胸口很憋闷,我退后一步,扳起右脚,脚掌朝上示意给他看,"谁说的?我脚底板还有一个呢!"
  "是么?腿抬高点,我看不见。"
  我把脚又往上抬了下,腾出右手指给他看,"你老花眼啊,这儿啊,这么清楚……楚楚……"单手提脚,重心不稳,腿一软,身体开始晃悠。
  "小心点儿!"腰上被手一托,身体趋于平衡,站稳后发现腰上有点痒,我急忙放开脚扭动两下,"痒!拿开拿开!"
  "痒吗?"腰上的肉突然被拧了一把,身后的人坏笑一声,"柴火棒儿!"
  我愤怒地转过身,上下瞄了一遍,"钢筋棍儿!"
  "把这个穿上。"冲完澡后,陆烨天递过来一个湿答答的物体。
  我接过来一看,郁闷得要死,立马把东西退还给他,"不要!"巴掌大的一条三角裤,薄得都快透明了,穿上走两步估计就得撑破。
  "里面禁止裸泳!"
  "谁要裸泳啊!"我瞪他一眼,气得发抖,"这个……这个这么小,怎么穿啊?"
  "都是这样的,有弹性的,放心,绝对能穿上!乖,抬起腿!"陆烨天撑开手里的那块布,半蹲到我面前。
  我迟疑地抬起脚,"撑破了怎么办?"
  "不用你赔……怎么样?不小吧?"
  "呃……也不是很难受……有点儿紧。"看上去太贴身……
  "不能再松了,游的时候会被水冲掉。"
  "下来!"陆烨天在池子里叫唤。
  我歪过头没理他,明明说好给我拿游泳圈的,结果一进来就摆了个造型,扑通一声,自己扎水里了。
  "要我上去踹你,是不是?"陆烨天抓着扶手抹了把脸。
  "没圈儿我下去干嘛?淹死了怎么办?"
  陆烨天竖起眉,"有我在,你死不了!"
  "那也不行!"有你在,我死的更快,跟你肉贴肉,我还要不要活?"你说要给我拿圈儿的,怎么进来就不算数了?"
  陆烨天抓着扶手,瞪着眼,"你见哪个男的套那玩意儿了?"
  "那个那个那个,多的去了!"
  "你跟那七八岁的小孩扎一堆儿?真有出息!"陆烨天说着从水里爬出来,白花花的在我眼前一晃,跟出水芙蓉似得,害我差点儿没站稳。
  "你就是个磨人精。"上岸后,陆烨天很不爽地在头上敲了我两下。
  我立马抬脚给了他一个足底按摩,"你是一只狐狸精!"
  陆烨天嘴角一抽,转身走出去,我脑门上瞬间挂了个正大光明的牌匾,眼睛肆无忌惮地扫向他的背影。
  目送他出了门,发现身上出了一层热汗,我深吸一口气,扩了扩胸,双脚踩进浅水区。
  被冰凉的池水一包裹,顿觉浑身舒畅,我慢慢踱着脚步在水里晃荡。
  游泳场里人不多,大概不到30个人,感觉很空旷,浅水区水位只有五十多公分,里面只有两三个小孩儿在扑腾嬉戏。
  脚下被水托着,走一步,飘一步,好像醉鬼踩着凌波微步,估计再给我俩翅膀,离飞升也不远了。
  正飘飘然不知所以然时,迈出的右腿突然没有了着力,脚下一空,整个身子就跟着落了下去。
  头没进水里的时候,我的感觉只有一个——好丢人……
  身体和水平面呈45度缓缓下落,耳朵里只有水流拍打的声音,胸口好像压了块很大石头,不能呼吸的感觉好难受。
  快沉到池底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要自救,张开胳膊扑腾之前,我稍稍郁闷了一下——掉下来这么久竟然没有人来救我!
  世态好炎凉……
  乱蹬着双腿,胡拍着双臂,不久之后,我成功上浮重见天日,可还没来得及喊救命,身体又被体重拖下去,脑袋瞬间又被池水淹没。
  鼻子里呛了好多水,耳膜被水拍的咕咕响,我急得伸手胡乱拍打,再次扑腾上来呼吸到空气时,微弱的听到陆烨天的喊声,我喜极而泣,终于等到组织了!
  我拼命地朝上挥出手……在这儿啊!!!!!
  被拖着弄出水池后,我猛咳了半天,最后脱力地趴在他身上,虚弱地吃了点儿豆腐补充体力。
  "好点儿了没?"
  后背上有只手轻轻顺着,倍感舒适,我闭着眼喘气说:"没有,差点儿就挂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你要真挂了,我会死不瞑目的。"
  我睁开眼感动地看着他,无语凝噎。
  "早知道,我一开始就踹你下去了。"
  "你!"我推了他一把,郁闷地背过身抠地板。
  陆烨天跟着转到我面前,"让你下去的那会儿你不下,我一会儿不在,你就出状况,你断奶了没啊,嗯?"
  "呸呸呸!你才没断奶!早知道会这样,我才不会跟你来!要不是你,我也不会掉下去!"
  "嗯嗯嗯,都是我的错!"陆烨天不住地点头,"来来来,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失足的,落水过程给我具体描绘一遍。"
  "描绘个头!还不是这个破池子!浅水区和深水区连个过度都没有,"我伸手指向半米深的浅水池,"我就在那儿随便走走,没走两步,一下就栽进去了。"
  "笨!我捞你的地方才是浅水池,深水池你还挨边呢!"
  "……"我无语了,"那我散步的那儿呢?"
  陆烨天憋着笑,拍了下我的头,"儿童区!"
  儿童区???
  太丢人了!!!
  "行了,别郁闷了,游泳圈都给你拿来的了,来,穿上试试!"
  "你当买衣服呐,还试试……你你,你怎么给我拿一个这样儿的?"他竟然给我拿了个带鸭子脑袋的!
  "怎么了?这不挺好的么?挂你身上多好看。"陆烨天摸着泳圈上突出来鸭子头,一脸天真。
  我浑身无力,"那是小孩用的好不好!"
  "你刚才不还在儿童区玩儿过么?"陆烨天把圈儿往我脖子上一套,"就剩这么一个了,将就着用吧。"
  信你才怪!我摘下脖子上的黄色游泳圈,扔到一边,拒绝再次丢人。
  "那我教你游吧,包教包会,一学就会,"陆烨天难得的很正经,"带着圈儿不好玩儿,阻力很大,学会了自己游,以后掉水里也不用怕。"
  学会当然好,被水淹太痛苦了,只是要跟你学的话……我稍稍抬眼,陆烨天一本正经地等我答话。
  "好吧。"我相信自己是个自制力很强的人。
  陆烨天没了耐心,抓起我的胳膊,拖着来到池子边上,"跟着我下来,扶着扶手,小心滑。"说完,陆烨天抓着扶手下了水,"下来吧,别怕!"
  "你别走远。"刚刚差点儿淹了,现在又下水,没有游泳圈儿,我还是有些不自信,转过身,抓着扶手,小心翼翼地踩进水里。
  膝盖没进水里时,腰侧突然被一双手从后面卡住,我有些不知所措,有心放开扶手,又怕他吃不住我的体重,几秒种后,胳膊被后面的人拽离扶手。

  十三 进步

  "挂我身上很舒服是不是?你这是学游泳呢,还是学章鱼啊?"
  "我有点儿水土不服……"
  陆烨天在我胳膊上掐了一把,"你是不是打算在这儿泡澡?"
  不怎么情愿地放开手,身体立刻失去支撑,我急忙乱挥着手拍打水面,只是身体和水都不配合,迟迟找不到平衡的感觉,慌乱之际,身体急速下沉,手不自觉地伸向旁边,还没摸着人,就被一巴掌拍开,我郁闷地缩回手,来不及瞪他一眼。
  我还不会游啊!!!
  在我自暴自弃,决定自由下沉时候,肚子下突然伸来一只手,耳边响起陆烨天的声音,"屁股抬高,腿向后水平伸直,身体放平……立着怎么游?"
  我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抬了一下头,"咳咳……你不也立着么?"
  "你跟我比?"
  "不敢不敢……我觉得你现在很像一个小说人物,一部很有名的小说里的一个很厉害的人物。"
  "很有名?很厉害?"陆烨天含笑看着我。
  "王熙凤。"我迫不及待地告诉了他答案。
  "王熙凤……像么?"陆烨天沉思了一会儿,然后低头微微一笑,"学术性问题以后再探讨,先学游泳好吗?"
  "……好。"他一笑,我头跟着就晕。
  "呃……你就先学狗刨吧,手放开,胳膊伸开……刨水……蹬腿儿,先刨水后蹬腿,蹬腿啊!"
  "大哥,别蹬腿蹬腿地叫,行不行?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陆烨天轻咳一声,托着我的胳膊向上抬了抬,"很少见你这种自杀式的狗刨动作……别光顾着胳膊啊,腿呢?腿也动啊!"
  "你以后可千万别去当老师。"
  "放心,教你一个已经够累了……腿!腿别往下掉,动啊……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你不是有恐水症吧?"
  "你才恐水症呢!"
  一下午的折腾,体力消耗过大,回到家后,我胳膊腿儿软的都抬不起来,于是我向陆烨天请了假,周日停补英语课,在家躺着休息一天。
  周一早上,早早起来去了学校,扯开嗓子在教室里背课文,陆烨天在旁边笑着,对我认真学习的态度甚为满意。
  作息时间打乱,突然提前一个小时起床很辛苦,课堂上总觉得视线有些飘忽,第二节课下课后,我立马趴在桌子上开始补眠,刚趴下不到五秒钟,就听见门口有人喊我名字。
  我郁闷地爬起来,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走到门口,"谁呀?谁找我?"
  "我。"旁边有个低沉声音响起。
  "唔,有什么事……"我扭头一看,吓了一跳,赶忙退后一步揉了揉眼睛,看清人后,倒吸一口气,"你……"出口的声音变得很沧桑,估计是早上背课文背哑了,我哼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调了下音色,"你找我吗?"
  "找你,不是你妈,"苏慕远抬起胳膊晃了晃手,"这个,是不是你的?"
  苏慕远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间夹了个东西,在我眼前一晃,我没怎么看清楚,不过很像几天前我丢的钱包,眯起眼睛再仔细看了看,没错,就是我的。
  我点了点头,"是我的。"
  钱包估计是那天被他撞倒时掉的,后来被他捡到了,我抬眼看向他,现在送上门来……还我?
  苏慕远半天不说话,靠在淡蓝色的漆墙上,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手上的钱包,眼睛转来转去,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被他看得发毛,我斟酌着说:"那啥,同学谢谢你哈,呃,谢谢你给我送过来。"
  无论如何,拾金不昧的,单方面来说都是好同志。
  "帮我叫一下陆烨天。"
  "好,好的。"我接过钱包,转身走进门儿,边走边喊,"班长外面有人找!"
  "谁啊?"陆烨天从身边走过的时候问。
  "不认识。"我翻着失而复得钱包,没抬头看他。
  ××××××
  "啊!啊啊啊!"
  赵凌安揪着我的衣服,鬼哭狼嚎地摇个不停。
  "你再嚎?小心我灭了你!"
  我不胜其烦地踹他一脚,朝他接近满分的英语试卷伸手一抓,揉成麻团,扔到他脸上,赵凌安压根没在意,滚到脚边的卷子被他无意间踢得更远。
  "五十七分!你竟然考了五十七分!"赵凌安把我的卷子撕成两半,恨钢不成铁地扔到地上踩了两脚。
  "凌安,你现在这种心态很不好,再不控制一下,要成变态了。"
  我弯下腰,捡起两人的卷子,鲜红的57上加盖了一只四十码的灰鞋印。
  在任老头儿的殷切希望和在陆同学的细心指导下,暑假过后的月考中,我幸不辱命,英语成绩取得了重大历史性突破——考够了双位数,三个多月的刻苦努力终于有了成效,我内心感慨良多,得知这个喜讯后,同学们纷纷来贺,只有赵凌安这猪龇牙咧嘴不满意。
  "你是程庭吗?告诉我,这卷子其实是你抄的。"
  "滚!隔壁的精神院扩建了,申请去进修俩学期吧!"
  我不爽地拿起书拍了他两下,爷有那么不济么?抄的,抄谁的啊?谁给我抄啊?现在人们自我防备意识那么强,我连作案机会都没有。
  "怎么办?我还是十分怀念你那上学期考了8分的卷子……"
  "抱歉,我刚上大号的时候扔厕所了,现在去黄金8号坑,估计你还能在纸篓里找到。"
  "男厕还是女厕?"
  "呃,进的时候比较急,没注意看,你试着两边都找找,说不定有意外惊喜!"
  "晚上没人的时候我去找,找出来,我把它贴公告栏上。"
  "……你好变态。"
  "我不要和你坐同桌了,没有落差就没有优越感……你太让我失望了!你好讨厌,唔唔。"
  "换桌是吧?"我抄起卷子,把40码的鞋印拍在他脸上,"凌安,没其他事的话,你……滚吧!"
  "我……不!"赵凌安扯住我的袖子,"我还不能滚!"
  "还想干嘛?"
  "我没有找到比五十七分还低的分数……"
  "满足不了你的变态需求,是吧?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儿追求啊?你为什么就不朝前看呢?人家那谁谁谁比你还多考一分儿呢,你为什么就不向人家看齐?跟我比有什意思?你就不怕掉价么?"
  "啊啊啊!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可以拿别人来羞辱我?"赵凌安眉毛硬堆在一起,泫然欲泣做弃妇状。
  "再啰嗦,我让别人亲自来羞辱你!"我握起拳头在他面前挥了挥,"还要不要换桌子?"
  "……不要。"
  "那就给我闭嘴!"
  隔了没多久,旁边又有声音响起:"今天晚自习的电影,我们一起去看,好不好?"
  我转过头,在他揪我胳膊的手上狠狠拧了一把。
  下午活动时间,陆烨天给我讲语法,我拎起英语书和笔记本,离开自己的座位晃到他跟前。
  "把你的卷子拿过来给我看看。"陆烨天单手支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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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看电影

  他一笑,我还是会头晕。
  翻开英语书,从夹缝儿里抽出卷子,打开来摊在桌上,指尖按在上面,轻轻一推,把卷子移到他面前。
  上面的鞋印已经擦干净,中间粘着的一道透明胶带微微反着亮光,像是我心头着起的一小簇簇火焰,静静燃烧着,忽明忽灭。
  "这些……是蒙的?"陆烨天指着选择题上的蓝色小圈儿问。
  "嗯,蒙的。"
  "蒙对这么多?以前怎么没这么高的概率?"
  "以前没怎么看题目,随手选的,这次是看了题目以后,有选择有目的的蒙。"
  "……不管怎么样,还是有进步的。"
  "嗯,填空的我都对了好几个呢。"
  晚饭时间,和赵凌安一起去吃饭,走出教室时,瞥见门口站了一个人,即使不抬眼看,也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每次遇到的时候,心里总会有一点点酸,有一点点疼,更多的当然是不爽。
  原因只是三个月前的那个晚上,我看到他们一起接吻而已。
  那一刻起,我失恋了。
  第二天,我申请补课时间从原先的每天两小时,改为每周两小时,其实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每天早晨六点半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在教室。
  只要想起那天他们抱在一起的情形,嘴里总会涌起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就像现在,五脏六腑搅在一起,除了难受,剩下的都是疼。
  现在想想,其实和陆烨天贴近的时间也就那么几天,可我没想到,就在那么短短几天里,我竟然会喜欢上他,而那几天后,他却渐渐和我疏远。
  我把那几天当做我的初恋,从我初吻那天开始起,到看到他们接吻那天止。
  之后我开始讨厌失而复得的东西,因为我失恋那天,苏慕远还了我钱包。
  平时没什么事情,我不会去找陆烨天,每周补课的那两小时,我只是问他一些问题,得到答案后我就离开。
  其实那些问题完全可以问其他人,我完全可以申请那俩小时也作废,但是我却坚持了三个月的厚脸皮,为的是坐他面前看他笑一下,然后让我的脑袋晕一阵儿。
  这次月考成绩下来后,我在卷子上画了几个圈儿,那是我自己认真做对的题目,拿给他看的时候,竟然有种弃妇抱着娃娃给爹看的心情。
  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了一大跳,当时我就坐不住了,可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听他讲完,不过他讲了些什么,我完全不知道,脑子里浑成一坨,跟黑芝麻糊一样。
  现在看到苏慕远,心里就会很不爽,不爽的想揍他一顿。
  "去吃什么?"下楼后,我转头问旁边的赵凌安。
  "炒担担面。"赵凌安伸了下懒腰,仰天呼唤,"担担面,我只爱你一个!"
  "见异思迁!"我发自内心地鄙视了他一眼,这个人,前两天还说'麻辣烫我的最爱'。
  "见异思迁?那是什么意思?"
  "喜新厌旧,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
  "你在说我吗?"赵凌安眨眨眼。
  我抬头望天,弯弯的月牙勾着一片淡淡的云彩,像是要睡觉,扯着被角往身上盖一样。
  "哈啊!我陪你上课,陪你吃饭,陪你看电影,服务周到又体贴,这么专情的一个人,你说我朝三暮四?"赵凌安伸出胳膊往我脖子上一勒,"你也太没良心了吧?我对别人有这么上心过么?"
  "十分……感谢……你的无私奉献,"我掰着脖子上的胳膊挣扎了一下,结果被他勒的更紧,呼吸有些困难,于是向后踹了一脚,"勒死你大爷了!快放开!"
  赵凌安松开胳膊,然后把我向前一推,"切!要不是看你一脸衰样能让我精神饱满,我才懒得跟你一起出来吃饭!"
  "你好变态!"
  "你好坏……啊!今天人好多!"
  我朝前一看,卖担担面的店门口,排了一堆人, 要去吃的话,不知道还得等多久,"还要吃那个吗?"
  "要要要!当然要,人多了更好,哈哈!"赵凌安说着疾步朝前走去。
  吃完饭,从拥挤的店里走出来,赵凌安问我几点了,我看了下时间,六点五十,一顿饭吃了近五十分钟。
  "刚好,剩十分钟去电影院,今天是《开国大典》,去了刚好赶上开场,"赵凌安志得意满地打了个饱嗝,伸手一挥,"看电影去喽!"
  每隔两周,学校组织看一次电影,对学生进行集体思想教育,时间都安排在晚饭之后的自习时间,地点选在市立电影院。由于电影院离学校比较近,同学们一般都是在吃过晚饭后,各自结伴到电影院门口集合。
  电影院隔条街拐弯儿就到,我跟赵凌安不急不慢地走在街道上,拐过街角时才发现,前面的路挖开了,只剩边儿上不足一米的走道。
  "这是……重铺路呐?"路虽然窄,我还是跟赵凌安并排走着,左边脚下就是挖开的坑,我往下看了看,"挖这么深干嘛?"
  "要铺下水管道吧,"赵凌安说着往我这边儿挤了挤,"有两米多高了,下面还有水呢!"
  "靠!别挤!你想把我挤下去……"
  正想朝里推他一把,没想到更大的力气朝我推来,来不及抓住什么东西,身体已经失重了。
  赵凌安!你他X的!
  等我恢复意识的时候,我已经趴在泥坑里了,粗略估计了一下,水深一尺。
  "啊!程庭?程庭?没事吧……你小子给我站住!"
  耳边传来赵凌安混乱不清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从水里爬起来,还好,好像没有缺胳膊断腿儿,幸好坑里有水,不幸中的万幸啊!
  抖了抖身上的泥水,我抬头向上看去。
  "撞了人就想跑啊?"
  "老子又不是故意的!"
  赵凌安义愤填膺地抓着一个人的胳膊扯来扯去,被抓着的那个人穿着咖啡色线衫,深蓝色牛仔裤,看不清脸孔,不过态度很嚣张。
  "那你跑个毛啊!人都掉坑儿里了,你还跑!"赵凌安不顾形象当街咆哮。
  "放开老子,关老子屁事……"对方丝毫不惧,挣扎着要离开。
  "你他妈的……"
  赵凌安袖子一撸,抡起了拳头……这这这,这就传说中的"为兄弟两肋插刀"吧。
  "凌安……"我朝上一喊,赵凌安停下动作朝我看来,一场恶斗被及时制止,我向上伸了伸手,"先来看看我好不好?我都掉泥坑里了!"
  "啊!程庭,是你吗?你还活着?太好了……谁跑谁是孙子!"赵凌安朝一边警告了一声儿,又回过头来看我,"啊,庭庭啊,你没事吧?"
  我像是没事的样子吗?我伸手抹了一把脸,"把我弄上去啊!"
  噗嗤一声,赵凌安捂住了嘴,"程……程庭,你,哈哈!"
  "靠!你倒是把我弄上去啊!笑个毛啊笑!老子都成泥人了,还笑!"
  "好好好,等会儿啊!哈哈!"赵凌安扭过头去,"哎!你!小子!叫你呢,过来搭把手!"
  我甩甩手上的泥,抬头看去,两个深蓝色裤腿儿走到面前。

  十五 出坑

  上面的两个人屈膝下蹲,两颗脑袋一起出现在我的视野当中,左边有些面熟的脸孔一下把我逼退半步。
  见鬼了这是?
  这脸长得怎么这么像苏慕远啊?
  我稳住神儿仔细瞅了瞅,细看的话,也就六七分像,估计是因为刚刚猛一照面儿,视觉冲击有些强烈,害我情绪波动了一下,以至于视网膜紧张的差点脱落。
  刚才焦距没对准,两人之间的区别就给模糊了,现在看来,面前这人脸部线条要柔和一点儿。
  长得这么像,该不会是苏慕远他家什么亲戚吧?表哥表弟,堂兄堂弟?叔叔伯伯?姑姑姑妈?
  我这儿正在沉思,上面的人不耐烦了,"快点行不行?我还有事儿!"
  还挺大爷的!弹了弹手里的泥巴,我扬了下下巴,"那行,您先忙去,我吃饱了撑的,自己跳下来给泥巴玩儿。"
  那人还真给我面子,我一说完,立马站起身就要走。
  "哎!你有没有人性啊?你他妈能有什么事儿?"赵凌安黑着脸站起身,一把抓住要走的人,剩一只手指着我,"人都成这样了,你屁都不放一个就想走?"
  "好了好了,别吵了,让他走吧,我自己也能爬上去,"一身泥巴,再对着那张脸,我实在高兴不起来,向上摆了摆手,"我没摔坏哪儿,不会追究你刑事责任的,走吧走吧,快走吧,别耽误了您的事儿!"
  我刚说完,赵凌安拽着那人的那只手突然间松开了,那人没留神儿,一下摔了个趔趄,我暗地里竖了个大拇指。
  赵凌安回过头看着我,"来,爬一个给哥看看!"
  我扯嘴笑了笑,脸上干了的泥巴哗啦啦往下掉,我抬手搓了两把,"凌安啊,你一个人也能行,伸出你的友谊之手,拉哥哥上去。"
  赵凌安狞笑着说:"相信自己的实力,你一个人也能行,加油!Come on,baby!"
  "周围这么多人,别人会把我当猴儿看的,"八十度斜向上伸出双臂,我打了个哆嗦,陪着笑,"快点儿拉我上去,我冷!"
  "你现在已经是只猴儿了,泥猴儿,"赵凌安笑了笑,"不是说自己能爬上来么?爬一个呗,让咱们也见识见识飞檐走壁的绝技嘛。"
  "赵凌安!够意思了啊!再不拉我上去,我回去了立马换座位!"
  "哎哟,上脾气了?真是的,一点儿情趣都没有!"
  "趣你个头啊!快点儿!我都快冻死了!"
  "好好好,这就把你拉上来!"赵凌安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儿,"准备好啊,一二,起!"
  "你拔萝卜呐?"坑底的泥吸着鞋底,身体没有半分移动,我适时鄙视一句,"刚吃了那么多,你就这么点儿力气?"
  "靠!你也太沉了,胳膊被你拽断了,刚吃了一会儿,体重就直线上升?一二,起!"
  我抬头看向他,失望地叹了口气。
  赵凌安甩开我的胳膊,泄气地蹲地上不干了。
  我白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白色球鞋,"再来一次,给你一次重新证明自己机会。"
  赵凌安摇着头摆摆手,"得了,我真没那实力,一个人拉不上来,我还是之前的建议,自力更生自个儿爬上来吧。"
  "边儿呆着去,就知道你靠不住,我代表路边的所有小朋友鄙视你!"
  赵凌安翻了个白眼,"那你说怎么办?我去那边叫警察叔叔?"
  "去路上随便拉个人来,真是的!笨死了!"
  我在墙上抠了块土疙瘩,正要扔上去,有个声音飘过来,"两个人一起吧!"
  哟!还没走呢?我斜眼往上看,苏慕远那表亲又站到了跟前,弓着腰向我伸出一只手。
  迟疑片刻,我把手伸给他,另一只伸给赵凌安,赵凌安火气未消,抓住我的胳膊,语气生硬地说:"我数一二三,然后一起使劲儿。"
  赵凌安喊了一二三后,我蹬着泥墙蹭蹭蹭往上爬,两个人拉,的确要保险的多,不用担心半路摔下来。
  借助胳膊上的两股劲儿,三两下就顺利上了岸,我歇了口气对旁边的人说:"谢谢啊!"
  那人脸上有些不自在,我没再看他,天已经快黑了,身上湿答答的很不爽,我哆嗦了两下,打了两个喷嚏,初秋的这个时段还是挺冷的,湿透了的衣服贴在身上凉歪歪的,我的样子大概跟叫花儿差不多,凄凉又落魄。
  "走吧,看电影去!"赵凌安看着我说。
  我想揍他一顿,又觉得浑身无力,白了他两眼,没好气地说:"把你身上的衣服换给我,我就陪你去看!"
  赵凌安嘿嘿笑了两声,"那你打算去哪儿?"
  "能去哪儿?回家呗!都快冻死了。"我跺了跺脚,在地上蹭了蹭鞋底儿,把上面的泥巴磨掉。
  赵凌安拽着衣角,扭捏着开口:"其实我很想温暖你,可我身上就这一件儿,脱了不大雅观。"
  我冷的打了好几个喷嚏,无力地说:"我能理解你,放心,我不会去扒你衣服的!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回家了!"
  赵凌安用指头戳着我的胳膊,笑着说:"一身泥,脏兮兮的,你怎么回去啊?拐过街角被人看到,大家会笑话你滴,等天黑了再走吧。"
  "懂个毛啊?我出淤泥而不染!"
  "啧啧啧!衣服都全湿了,这样会感冒滴。"
  我拍开他的爪子,十分恼火地说:"我已经感冒了!"
  "到我那儿洗洗,换件衣服吧。"旁边突兀地又来了一声。
  我吸着鼻子转过头,"你还在啊?"
  "我住的地方就在附近,你去洗洗,换上我的衣服,改天再给我送回来。"苏慕远他表亲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话的语气带着那种命令的调调,听起来十分的欠扁。
  "不用了,反正天快黑了,不会有太多人注意的,谢谢你啊。"
  我不喜欢脏兮兮的进别人家里做客,何况主人家又长了一张我不喜欢的脸。
  勉强对他笑了笑,然后摆摆手,我折路往回走,结果没走几步,就被赵凌安扯住,我回头问他干嘛。赵凌安没理我,扭过头对后面的人说:"你家在哪儿?带我们去吧。"
  "我不去我不去!"我挣着他的手说,"给人弄脏地板怎么办?"
  赵凌安笑了一声,抓着我不放手,"地板脏了可以擦,你要真感冒了,明天会传染给我的。"
  "我家地板有人擦的,走吧。"那人从赵凌安身边走过,停了下说。
  我挣扎着问了一句:"你不是有事儿吗?"
  "已经耽误了,现在去也没用了。"
  他家确实离得挺近,就在学校附近的一个小区里,以前我还来过几次。
  想起来,都成陈年往事了。
  进了一栋楼后,跟着爬上了三层,那人停在一边的门前,窸窸窣窣拿钥匙开了门,"进来吧。"
  我跟在赵凌安身后进了门,走进客厅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别人。

  十六 苏二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好事儿都凑一块儿去了。
  客厅里的电视正放着电影,枪声打斗声混成一片,电视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人,此时,眼睛都齐唰唰地朝门口看过来。
  数道视线交错相接,我的腿登时有些抬不起来,从脚底窜上来的凉意让我脑袋发懵眼眶发酸。
  一阵静默后,室内气氛从突发的莫名无语回归到起初的平静淡然。
  好憋屈啊,长得像苏慕远的那个人果然和苏慕远有关系,我后悔的要死,直想把赵凌安暴打一顿,早知道是这种情形,我死也不跟着来。
  "班长也在啊,没去看电影吗?"
  赵凌安的声音及时响起,把我从阴寒压抑的北冰洋海底直接拉到了撒哈拉热带沙漠上。
  人家这都家庭影院了,去电影院干啥?多美妙的二人世界啊,我抽了抽鼻子,心里头像是被泼了强酸一样,酸死了。
  陆烨天嗯了一声,眼睛朝我看来,我立马往赵凌安身后一躲,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们这是……程庭,你怎么了?"陆烨天站起身来,眼睛睁得水亮润泽。
  如今,我是三个人中外型最灰暗的一个,不过他能把我从泥水里挖掘出来,我还是很欣慰的,给了他一个安慰微笑,我摆手道:"没事没事,只是一个小小的交通事故。"
  赵凌安在旁边接口,"纯属意外,没有人员伤亡,班长不用这么担心,对了,卫生间在哪儿?我要洗洗手。"
  "这边,过来。"带我们进屋的人说了一句,然后径自往前走去,我紧跟在后面没敢落队。
  "苏慕远是你什么人?"进卫生间的时候我轻声问了一句。
  "是我哥。"
  哦,原来这位是苏二啊,奇了怪了,以前在学校怎么没听说过啊?我上下瞄了他一遍,从外表来看,和苏慕远年龄差不多,估计就差一两岁的样子,看得是比苏慕远要年轻点儿。
  我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我跟你哥哥一个年级,呵呵,小弟弟,你比我们都要小……呃,那什么,我进去洗了。"
  苏二阴着脸嗯了一声,跟着走进来,我走到赵凌安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哎!一会儿在外面等我啊,别留我一个。"姓苏的一个比一个吓人,我身处逆境,孤身一人不好应付。
  "嗯,知道了,你好好洗啊,洗干净。"
  赵凌安抬手甩了我一脸水,我正要伸手抓他,旁边的苏二转过身来,"你先洗,待会儿我给你拿衣服过来。"
  我忙不迭地点头道谢,恭送他俩出去。
  关好门后,把身上的零碎物品清理到一边,然后走到花洒下拧开水。
  刚出来的冷水淋了一身,浇了我个透心凉,拔下花洒,把身上衣服冲洗了一遍,没多会儿,脚下就集了一滩泥水。
  大概是因为沮丧的缘故,沾水的衣服也特别的沉重,脱的时候很费力气,不过除了鞋袜,拢共也就三件儿,脱光了也没耽误多少工夫。
  洗发水沐浴露往身上一倒,上搓搓下洗洗,五分钟速战速决,冲洗干净后,我立在门前等人送衣服过来。
  卫生间的水汽还没有散尽,粘在身上感觉有些湿冷,狭小的空间里迷迷蒙蒙,空气都显得稀薄。
  他们是不是都在外面看电视?
  我要喜欢一个人,也会和他一起在家里看电影。
  可现在,我喜欢的人正和别人一起看电影。
  赶快离开这里吧,一刻也待不下去……
  痛苦的时候,时间总是很过得慢,想着过去,只能把自己的现状对比的更惨,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把头戳在了玻璃门上,思绪飘向将来。
  明天上什么课,明天晚饭吃什么,明年我会长多高,后年我会穿多大号的衣服……
  衣服……衣服???
  这么久了,怎么还不送来衣服……不会把我给忘了吧?
  咚咚咚!
  突来的敲门声,吓了我一大跳,抵着门的脑袋一滑,差点折断脖子。
  浴室惊魂啊?真是要命,我拍了拍胸口,拉开了门缝儿,对外面的人说:"谢谢啊!"
  "先裹这个出来,衣服到我房间来穿,门外给你放了拖鞋。"
  苏二把一块儿洁白的浴巾递进来,我接过浴巾,愣了半秒钟。
  直接拿衣服过来不就得了?
  甩了甩头上的水珠,把浴巾裹到腰上,我打开了门走出来,苏二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指着脚下,"穿上拖鞋跟我来。"
  外面电影还在播放中,看电视的人都很安静……竟然没人讨论剧情?啧啧,一点儿互动氛围都没有,又不是看悲剧,干嘛都跟哑巴似得装深沉?
  神啊!我还是快点儿离开吧,再待一会儿,指不定就成酸菜坛子了!
  套上拖鞋,紧跟着苏二进了一间卧室,屋子里收拾的还算整洁,不过本来东西也不多,再不收拾也不会乱成什么样儿。
  "你个子矮,穿我的衣服,估计有点儿大,"苏二走到床边,指着穿上的一堆衣服说:"先穿上试试。"
  我心里翻了两个白眼,我个子矮?搞笑!你个子有多高?再高也高不了我两公分吧?
  走到床跟前,随手抓起一件长袖T恤,抖开来正要往身上套时,从衣服里掉下一个白色小物件儿,我急手一抓,攥在手里,"什么东西?"
  "内裤。"
  胳膊不自觉抖了抖,我脸一下臊得火热,小布料捏在手里,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内裤都给配备了,想的太周到了……
  我本打算直接穿个裤子就走的,没想到人家心思这么缜密,连这玩意儿都拿出来借给我穿。
  手心里冒出了许多汗,我捏着白色物体一筹莫展,抬眼看了下面前的人,无声地询问:可不可以不穿啊?
  苏二面显不耐,"刚拆的包装,新的,快点穿上。"
  "哦,"我郁闷地放下手里的两件衣服,伸手去解浴巾,刚揪出别着的浴巾角儿,感觉有些不对劲儿,猛一抬头就撞见面前人的视线里。
  "快穿啊!"我还没说话,苏二就开口了。
  "……你还在啊?"我踌躇了一下,"那什么,能回避一下吗?"
  苏二不屑地看了我一眼,"你有的我又不是没有,磨叽什么!"
  我无奈地低下头,紧了紧腰上的浴巾,"我害羞不行吗?"
  "娘们儿一个!"
  "你说谁娘们?"
  "这儿还有谁么?换个衣服都腻腻歪歪的,娘们儿都不如!"
  "你,你才娘们儿呢!有本事自己脱一个试试!"气死我了!老子哪里娘们儿啦?"脱啊!你要敢脱,大爷我立马出去裸奔!"
  "说话算数啊,谁反悔谁是孙子!"苏二抓着衣服下摆向上一掀,上身立马光了。
  这人怎么这么二啊!之前怎么没看出来?我赶紧举起双手,"别别别,刚才开玩笑的,逗你玩儿呢!"
  苏二压根不听劝,腰带一掰,裤扣一解,拽着拉链就要往下拉,我急忙喊道:"别啊,大哥!"
  苏二狞笑着,任由裤子自由垂落,从容地从裤腿里走出来,往我跟前靠近,"放心,我不会让你到外头裸奔的,在这屋里奔一圈就行。"
  "你你你,你快穿上,会感冒的。"我迅速往后一蹦,抬手做防卫状,"快穿上啊!"刚喊完就觉下身突然一凉,我低头一看,头皮一阵发麻——浴巾掉了。
  "你们在干嘛?"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吓了我个半死。

  十七 换衣服

  门外的视线格外火热,我甚至能感受到脸皮的温度升到了别样的高度,走进来的三个人脸色各异,看得我十分不好意思,我尴尬地笑了笑,向窗外看了一眼,"今天天气不错啊,呵呵,月朗星稀,多云转晴。"
  三人人脸上齐齐露出鄙夷的表情,让我一时间难以适从,目前这么窘迫的状态,实在让我束手无策,平时我就不太擅长应对突发事件,可麻烦总得一件一件解决不是?于是我打算先把自己裹起来。
  虽然赤膊主义者说:脱掉衣服我们可以做任何穿着衣服时做的事情,甚至做得更好。
  但是咱们的精神层次暂时还没上升到那种忘我高度,要我光着跟他们做解释,那就不是光解释一下那么简单了。
  弯下腰,指尖刚碰到地上的浴巾,还没捡起来,就听到对面的苏二咳了一声,"要不要我继续脱啊?"
  我腿一抖,差点儿把我十几年的老腰给闪了,这死孩子,存心跟我过不去啊!
  有个靠山了不起啊!我暗啐一口,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反正已经被看光了,既然你要让我看回来,受之无愧却之不恭!
  "脱!"我当即直起身,左手叉腰,右手怒指,"今天你要不脱,就别想再继续当男人!"
  苏二嚣张的神色还停留在自己脸上,只是神情略显僵硬,我左右手姿势一换,"脱啊,大爷我等着瞧……"
  "程庭!"
  正想教训面前这小子一顿,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我扭头一看,陆烨天来跟前,面色不善地看着我,我不自觉地向后一缩,"他……你也看到了,他说要脱的,非要脱给我看,不是我逼他的……"
  苏二的脸青白交接,两只凶神恶煞眼睛死死瞪着我,我毫不畏惧地瞪回去,"输不起就不要跟人赌嘛!"
  "赌?赌什么?"陆烨天一把掐住我的脸,沉着声儿说:"赌跟人脱衣服?"
  我急忙摆手解释:"不是,不是我戳啊,是他戳!"
  "那你怎么光着?"
  陆烨天拧着肉开始旋转,我半边脸渐渐麻木,抬手拍了他一巴掌,"我本来就光着嘛!"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浴巾,我一边裹一边镇定地朝苏二飞了一眼,"那谁,你继续啊!"
  "继续你个头啊!"陆烨天抬手敲到我头上,"快点儿把衣服穿上!"
  我揪着浴巾,把头撇到一边儿小声嘀咕:"人家都帮理不帮亲的,你可不能袒护你小叔子!"
  "你嘀咕什么呢?快点儿穿!"陆烨天揪着我的耳朵,强迫我跟他对视。
  我心里酸的冒泡,继续嘀咕:"你们一家人合起来欺负我一个!"
  "哎呀呀,穿什么穿啊,让我多看会儿,"看了半天笑话的赵凌安笑着走过来,在我腰上摸了一把,"第一次看见不穿衣服的程庭,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啧啧,这小腰儿细的!"
  "摸一下十块钱,你再摸一下试试!"我狠狠瞪了赵凌安一眼,这厮就是旧社会一贻害,没正经的时候活脱脱一妓院老鸨儿。
  赵凌安眉毛一挑,"哎呀!人家都称斤论两的卖,到你这儿,怎么摸一下下就要钱?"
  "滚滚滚!你才卖呢!"我把眼前的两人朝门那边一推,"出去出去,闲杂人等通通出去,我要穿衣服了,还有你,"我把头扭向苏二,"不敢脱的话,你也出去!"
  之后进来的三个人陆续走出去,走在最后的竟然是苏慕远,临出门时突然转过头来看我,那眼神跟飞刀子似得,戳的我六神无主心惊肉跳。
  "你哥哥好凶残!"我把视线移到苏二身上,见他正跟着往门口走去,身上只穿着一件内裤,忍不住提醒道:"哎,你不穿上衣服就出去啊!"
  苏二没搭话,径直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关了门,接着咔嚓一下,上了锁,我还没反应过时,苏二已经走到面前。
  "你干嘛?"我不自觉地往后退。
  苏二一脸无辜地靠近,"干嘛?继续我们之前的事啊!你不是刚刚还喊着让我继续的么?"
  "哪有……"一种深深地无力感袭击了我,"我现在说不用了,可以吗?"
  "你想耍我吗?"
  "不不……不敢……哪儿能啊!"
  我赔笑一声,趁他不注意,猛地推了他一把,然后迅速往门口奔去,倒霉的是,指尖还没挨到门板,胳膊就被人从后面扯住,我立马大声喊:"赵凌安!救命啊!来人啊!"
  后面的人狞笑道:"喊破喉咙也没人进得来,门已经反锁了!"
  胳膊被他扭到背后,身体被他向前一推,我的脸立马贴到门板上,苏二光裸的身体跟着贴过来,我挣扎着大声喊,"啊!你个变态!你要干什么?"
  苏二把嘴凑到我耳朵边,"别叫了!我又没怎么地你,叫那么大声干嘛?"
  我朝后踢了两脚,咬着牙说:"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跟你商量个事儿嘛!我还没说呢,你就跑!"
  "商量事儿?"我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什么事儿?我跟你有什么好商量的?"
  "做我女朋友吧!"
  "你老花眼啊?我是男的!"我瞪大眼怒视他,严重怀疑他神经搭错线。
  "那就做男朋友呗!放心!我不会让你去变性的!"
  "滚滚滚!你变性了我也不答应!"我卯足了劲儿,猛一抬头朝后撞去,结果撞击目标——苏二的脑袋,偏离了原先位置,害我一下扑了个空,差点儿甩断脖子。
  "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苏二轻声一笑,一口咬住我耳朵,疼得我倒抽一口气,我抬腿向后蹬,"放开我!你个死变态!"
  苏二别住我的腿,笑着说:"不放,你不答应,我就不放开!"
  "那我答应了,你放开!"我妥协地示好。
  "发个誓先,我怕你待会儿不承认!"
  发屁誓!我厉声控诉:"你这是强迫!你这是无赖!"彻头彻尾的无赖!一家子全是坏蛋啊!
  苏二朝我耳朵里吹了口气儿,嘿嘿笑了两声,"没错!不答应也得答应!"
  "强扭的瓜不甜……"我正想好好教育教育他,就听到外面有人敲门,然后陆烨天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换好了没?快点儿出来!"
  这门的隔音也太好了吧,传过来的声音这么小,不过救兵终于到了,我欣喜地放声大叫,"我出不去啊!被人绑票儿了!班长救我!"
  咚咚咚!外面敲门声变大,陆烨天在外面喊道:"苏慕言,你干什么?快开门!"
  "苏慕言,把门打开!"苏慕远的声音也出现。
  "先答应绑匪的要求,人质安全是第一位!"赵凌安欠扁的声音也响起。
  苏慕言?我看了眼身后的人,原来这小子叫苏慕言啊,名不符实啊!这么二的人竟然用这么文静的名字,我向后踹了一脚,"哎!苏老二,快点儿放开我,不然我翻脸了!"

  十八 无奈

  "你翻吧,我看着。"苏慕言笑了笑侧过身,让我看到他的正脸,胳膊上却加了力气,没有半点儿放开的意思。
  那张肖似苏慕远的脸就在跟前,说实话我很想抽过去一巴掌,可惜身不由己,别说抽别人了,连自己的脸都抽不上。
  外面的人不停的叫喊,巨大的拍门声震得我脑袋有些疼,除此之外,一点儿实质性作用都没有。
  我对外面的人喊说不要拍了,再拍我就要失聪了,他们说不是拍门,是在撞门,但我估计只有三个人的话,门被撞开的几率,和断头再续的几率基本等同,所以我强烈建议他们去呼叫110,可他们似乎很确定这件事情完全可以通过和平的手段解决,对我的建议丝毫不予理会。
  所以说,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上,不管是肉体还是精神,只要被别人控制,那么活着就是行尸走肉,我把头朝门上撞了两下,十分无奈地说:"你到底要怎么样啊,大哥!"
  苏慕言摇了摇头,露出比我还无奈的神色,"你脑子不太好使,我不都说过了么,给我做男朋友。"
  "这种事只能你情我愿,没有强卖强买这一说,再说我都不认识你,你看上我哪儿了?"
  "看上你哪儿?呃,我想想,"苏慕言煞有介事地抬头做浮想状,"长相?长的像娘们儿,性格?性格也像个娘们儿……嗯,没了,目前就这两方面,其他的需要深入交流才能确定。"
  经验告诉我们,和变态发生冲突完全是不理智的行为,虽然我很想用满腔怒火去问候一下他全家,但是很明显我打不过他。憋屈地吐了一口气,我很有修养地替他总结:"也就是说你觉得我很像个娘们儿,所以你才看上我,要我做你男朋友?"
  苏慕言两眼放光,指着太阳穴说:"你这里开始有些好转了,说实话我不太喜欢白痴。"
  你他X的才是白痴!"我觉得你直接去找个娘们儿要好的多。"我压了压火气,提了个十分中肯的建议。
  苏慕远摇头笑了笑,"不不不,我喜欢男的。"
  喜欢男的……他说他喜欢男的,多有勇气的孩子!如果当初我也有这种自信,也把陆烨天按到门板上强迫他,现在是不是就没他们姓苏的什么事儿了?
  可惜晚了。我拍了下门,对外面说安静点儿,吵得我没法思考。
  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当中,不过从形势和地势来看,拖延时间,对我来说没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闭了会儿眼睛,睁开后认真地看着他,"小弟弟,其实大哥我很欣赏你……既然你这么看得起我,那我答应你好了。"
  "答应给我做男朋友?"苏慕言扬起嘴角笑了笑,我知道他在等我发那个狗屁誓言。
  "嗯,我是一个很专一的人,我发誓我绝不朝三暮四,喜新厌旧,否则以后天天没有衣服穿没有肉吃!呃,我们应该先相互认识一下,然后再进一步发展,我叫程庭,你叫什么名字?"
  "……苏慕言。"
  "苏慕言啊……阿切!"已经入秋了,室温只有十几度,我深深打了个喷嚏,吸了吸鼻子对旁边的人说:"我现在很冷,能不能先让我穿上衣服再……快快快给我找块纸,我鼻涕流出来了!"
  胳膊被他一拉,我踉跄地走到床边,苏慕言从床头抽了张纸巾递给我,"嗱!快点儿擦掉,把衣服穿上。"
  我心酸地擦着鼻子,折腾半天,浴巾还是掉了,早知道会这样,一开始我还矜持个什么劲儿,倒霉事儿其实都是自找的。拿起床上的内裤边穿边说:"借我个袋子,我把脏衣服装上,你这衣服改天给你送来……哎,你干嘛你干嘛?"
  刚进了一个洞,就被面前的人推了一把,我一下跌坐在床上,苏慕言凑过来,抓住内裤说:"我帮你穿……嗯,很可爱,"苏慕言抬头看了我一眼,"你的小弟弟长的很可爱。"
  我咬牙笑了笑,"苏二小弟弟,你也很可爱,不过,衣服我自己可以穿。"
  "可是……你穿反了。"苏慕言扯下我膝盖上的内裤,前后翻了个个儿,勾起我一条腿就要往我腿上套,我羞愤难当地踹开他,"老子有手。"
  "都承认是你男朋友了,干嘛这么客气?"
  "别!咱还没那么熟。"从床上捡了一条米色裤子穿上,腰口有些大,松松垮垮地刚好掉不下来,我弯腰卷了一圈裤腿儿,站起来这么一看,要多别扭有多别扭。
  苏慕言定定站着不说话,我白了他一眼,"好了,我要回去了。"
  "我送你回去!"
  "不用!"
  简明扼要地拒绝了他,我径直往外走,这人太有意思了,刚整完人就献殷勤。
  这回把我折腾的够呛,以后得多长个心眼儿,不能跟陌生人随便说话,尤其是有些熟悉的陌生人,血的教训啊!
  "等等!"
  苏慕言在后面叫了一声,我没理他,袖子被他从后面扯住,我往前扯,他往后拽,顾了上面没看下面,苏慕言突然阴了我一脚,始料未及,没抓着个垫背的,我绝望地哀号一声朝后倒去,屁股立马被摔了个两边疼。
  "让你等一下,你老不听话,自己找罪受。"
  苏慕言拉我起来,我揉着屁股一脚踹过去,"你他妈的还想干什么?我不都答应你了么!"
  "你还没穿鞋,要光脚回家么?"
  丧气地穿好鞋,门一打开,我就被外面的人拽出去,陆烨天劈头就问:"苏慕言怎么你了?"
  "没事没事,跟他闹着玩呢。"我怎么敢说我迫于淫威当人男朋友?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听到我跟苏慕言说的话,心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卫生间。
  苏慕言给我拿来袋子,我装好东西跟他说再见,苏慕言笑着把胳膊搭我肩膀上,"不在一个学校,再见是有点儿困难。"
  我内心欢呼雀跃,嘴上无比遗憾地感叹:"不在一个学校啊?"
  "没关系,我明天就去转学。"苏慕言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不用担心,我一口气没上来,差点儿就地阵亡。
  扶着墙拎起袋子走出去,外面的几个人看着我欲言又止,我虚弱地朝赵凌安摆了摆手,"撤吧。"
  赵凌安两眼闪着碎光,腾地朝我扑过来,趴在我耳朵上小声问:"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啊?"有事儿也得自己摆平!我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赶紧走人,再待会儿指不定就有什么事了!"
  "走了哈,拜拜!"我朝屋子的主人挥挥手,浑身虚脱的像是在地府走了一遭。
  陆烨天走到我跟前,从我手里拎走袋子,"一起走吧。"
  我看了眼空了的手,点头嗯了声。
  苏慕言说要送下楼,我说不用了,出门时,胳膊突然被拽住,脑门上冷不丁地被亲了一口,我骇然地愣了一下,推开他郁卒地狂奔下楼。
  这人怎么这样啊?想让全世界都知道啊!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明天不用去上课了,请假算了。
  钥匙还在袋子里,我无奈地蹲在楼下墙角处,心里一片悲凉。
  怎么让我碰上这号人物啊?本以为跑出来就没什么事儿了,没想到他有这么一出儿,他要真转学的话,那可真是麻烦上身了。
  耳边传来"蹬蹬噔"的声音,他们追下楼了,我眯眼一看,只有陆烨天和赵凌安,赶忙站起身把他们叫住。
  "我的东西,谢谢啊!"
  我伸手去拿袋子,结果陆烨天退后一步闪开,我疑惑地抬起头,陆烨天定定地看了我一眼,扭头对旁边的赵凌安说:"你先回去吧,我有事跟他说。"

  十九 恋物癖

  赵凌安看着我,眼睛飞快地眨了眨,然后说了声拜拜转身离开。初秋的晚上,一个人在黑暗里渐渐远去,寂寞孤单的背影突显无尽的萧索,恰如其分地映照了我内心的凄凉和伤感,我忍不住朝他喊了一声:"路上小心!"
  赵凌安没有回头,只挥了挥手翩然走远。
  "行了,走吧。"
  陆烨天不耐烦地说了一句,没有温度的声音让我感觉很不舒服,只是之前跟他疏远以后,我已经没法对他再有丁点儿脾气,有时候甚至很想离他远点儿,看不到他,这样我身体的八大系统才能稍微运作正常一点儿。
  强装镇定地看着他的眼睛,我立在原地问:"有什么事……你说吧。"
  陆烨天微敛了下眼睛,突然间挥起了手,我下意识地抱住脑袋后退几步,可预想到的袭击并没有落到身上,耳朵却被揪了起来,撕裂的痛楚自耳根开始蔓延,我吃痛地抓住他的手,"疼疼疼!"
  陆烨天没有理我,揪着我的耳朵往另一栋楼走,我急忙求饶:"我自己走,别拽了!"
  陆烨天放开手,下巴朝前扬了下,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朝比较熟悉的那栋楼走去。
  这个小区我来过不是一次两次,地理环境还是比较熟悉的,因为揪我耳朵的这位也住这片儿,以前给他洗衣服的时候经常往这儿跑,没想到情敌和情敌的弟弟竟然也住这儿,真够让人郁闷的。
  思痛之余,我不禁感叹了一句:"这小区环境好啊,大伙儿都喜欢在这儿租房子住。"
  进了楼道,使劲儿跺了两下脚,楼里的感应灯瞬间亮了起来,照的前路一片光明。我发现不管哪次来,这里的楼道总是很干净,于是又感叹了一句:"这里的物业管理人员很尽职嘛!"
  刚感慨完,屁股就被顶了一下,我回头怒视了一眼,陆烨天不屑地睁了下眼,"快点儿走!"
  "有什么事在外面说不行吗……"我边走边嘀咕。经历了一连串儿的扯淡事儿,神经纤细的人,估计都得精神崩溃了,坚强如我,此刻也是身心疲惫,千疮百孔,如果可以的话,实在很想回家歇一歇缓一缓,顺便烧烧高香,去去晦气。
  后面的人没有搭话,意外地沉默,一直走到他家门口也没说一句话。
  门打开后,淡淡的香味扑鼻而至,很熟悉,是他身上一直带着的那种味道,我以前问他那是什么香味,他说是迷迭香,不过他说了等于没说,因为我不知道迷迭香是什么东西。
  客厅里一切如旧,可我感觉有点儿物是人非,所以我矜持地站着没坐下,竖着进来方便一会儿立着出去,直来直往是我目前最崇尚的行事作风,不过我更希望自己能把这种品质延续下去,以后发扬光大。
  陆烨天换了鞋走过来,他个子要比我高几公分,站我面前很有气势,我得稍稍仰视,才能一览他的威严。
  抬手揉了下我得头顶,陆烨天笑了笑,"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喜,喜欢过什么人?
  好敏感的话题……有些难以启齿啊!我要说没有,会不会有人相信啊?
  快速瞟了他一眼,我低下头说:"有。"
  "哦?谁啊?"
  你呀……可我不能告诉你,我抬头笑了笑,"有好几个,名字有些想不起来了。"
  "好几个?"陆烨天眉毛微微拧了一下,"名字……想不起来?"
  "啊,那个,挺早的事儿了,幼儿园,呃,小学的时候,脑袋上扎着两条马尾巴,跑的时候一翘一翘的……"记忆有些支离破碎,我回忆着脑海里几个长着圆圆脸蛋儿的小女生,从幼儿园到小学,我以前喜欢过的人,脸大多都模糊了,不过都是长长地头发扎着两根马尾,一甩一甩的很可爱,可惜上了初中,没人喜欢扎两条辫子了。
  "幼儿园?马尾巴?"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不是有点儿早熟啊?"
  "……早熟?"陆烨天怪异地看了我一眼,揪着我额前的刘海在指头上绕啊绕,隔了半天皱着眉说:"你有点儿恋物癖!"
  "恋物癖?"
  "就是很变态的喜欢异性的某一样东西。"
  "变,变态?不会吧?"怎么会?我这么循规蹈矩的一个正常人……
  陆烨天皱着眉,脸色凝重,"你喜欢女生,而且还喜欢过好几个,但是连名字和长相都不记得,脑子里只有两根马尾巴,说明你喜欢只是头发,这是一种心理疾病,现在不控制,任由发展的话,你以后就成变态了!"
  !!!!!
  马尾巴……喜欢头发的……变态?
  啊!!!
  我是恋头发的变态?!不不不!我不是变态!我不要当变态……
  我怎么会是变态?!!!
  我不吸烟不喝酒,生活态度积极,不迟到不早退,不欺负女同学,热爱集体热爱劳动……一直以来,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三观超正的好同志,健康向上的好学生,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的人生走向……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就成变态了?
  这怎么可能?我怎么就成变态了?不可能!我接受不了,我一点儿也接受不了!
  我要回家,回家去!
  "干嘛?你去哪儿?"
  "我不是变态我不是变态……"
  刚站起身走了一步,后领就被抓住,身体被提溜着翻转过身,陆烨天戳着我的脑门儿说:"你要去哪儿?"
  去哪儿?能去哪儿?
  心如死灰不复温,变态两个字分量十足,实实地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哪里还有我的立身之处?
  那首歌儿怎么唱来着?
  ——不爱那么多,只爱一点点,别人的爱情像天长,我的爱情短,别人眉来又眼去,我只偷看你一眼。
  我的对爱情就这么点点要求,可如今这样也成了奢侈,我竟然成了遭人唾弃的变态,我还有什么颜面去面对亲朋好友?
  羞立于世的那种痛苦只有亲身体会才能了解,被自己喜欢的人亲口说是变态,让我情何以堪?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我偏过头看向一边,跟前的白色墙壁上有一个昆虫标本,那是曾经被我一掌拍死的蚊子尸体,曾经过往,历历在目,我怎么能容忍自己给人留下一个变态的印象?
  况且那个人还是我……喜欢的人。
  眼睛里涩涩的,我努力地抬起头正视他,"我不是变态……"
  肩膀被两只胳膊圈住,微热的体温隔着两层布料传递过来,我有些迷茫地打了个寒战,迷茫过后有些不知所措,陆烨天的怀抱很温暖,可我知道贪恋没有好结果,想要推开,却有些不舍,于是我象征性地推了他一下,"放,放开。"
  过了许久,陆烨天缓缓地开口:"我不讨厌你,你不是变态。"
  我睁大眼,"那你刚才说……"
  "我是说再发展下去,才会成变态,有个量变到质变过程,你这不还没累积到那个程度嘛!"
  头顶上有只手揉啊揉,揉的我心烦意乱,我甩了甩头严肃地问他:"那累积到了,就是变态了?"
  陆烨天一脸正色,"趁早治疗,是可以治好的,恋物癖越早治疗越容易纠正,没事,放心吧,我会帮你的。"
  "是,是吗?可是……怎么治啊?"
  "这个,还是有点儿困难的,不过只要你能积极配合,肯定是能治好的,"陆烨天拍了拍我的脸,"女生其实是病原,首先你应该和女生保持距离。"
  "哦。"保持距离?这个没问题,其实平时我就跟女生挺有距离的。
  "再来就是,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这个你自己明白,所以治疗期间不要和别人有过多接触……当然除了我之外。"
  我忙不迭地点头,"哦,嗯嗯嗯,唔唔……"嘴巴突然被堵住,大脑登时一片空白,我呼吸停在了上个一秒钟。
  溺水五分钟……
  "怎么样?跟我在一起吧?"
  脑子还在混沌状态,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在在一起?"这哪儿跟哪儿啊?
  "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脑袋被连续砸了好几棒子,有些措手不及,但是我还留有一丝清明,"那个苏慕……"
  "怎么,你还真想给他当男朋友?"

  二十 一团

  "不不不是,呃……你听到了啊?"
  "你当别人是聋子还是傻子?"陆烨天翻了下眼,手捏着我的耳朵搓个不停,"除了出卖色相,你就不能想点儿其他法子?"
  出卖色相?我那是机动灵活的缓兵之计好不好!
  "你才出卖色相呢!"一把推开他,我火大地说:"你还好意思说?我都快被他逼死了,你们仨都想不出个办法,三个人呐!想想都替你们汗颜。"
  我嫌弃地丢给他一个白眼,陆烨天愣了一下,难得地露出了反省却有敷衍嫌疑的表情,"好吧,这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以后?什么以后啊,以后长什么样儿?
  十年前爸妈也承诺过以后,信誓旦旦地说以后不会再留我一个人在家,只不过隔了一天,我就再也没办法见到他们。什么以后啊,都是扯淡,前一秒还乐的在天上飘,下一秒就可能摔下来死翘翘,什么都可以相信,就是不要相信什么以后,将来谁也没办法预料,历史都可以被胡改,拿什么来相信承诺?
  将来就是数学考卷上的XYZ,有无数个算不出来的未知数!或许你可以算得出来结果,可当你为答案而欢欣鼓舞的时候,没发现卷子已经被收走了,这时答案还在草稿纸上,没来得及登上卷子,多么悲催!多么残忍!可这就是现实,现实告诉我们一切皆有可能。
  别说将来,即便是现在也不是任何事都可以由自己做主,所以能珍惜的要倍加珍惜,能挽回的要尽力挽回,能得到的东西自然不要轻易放弃,但前提是:这东西不是别人的。
  我理了理头顶被他弄糟的发型,十分严肃地问他:"那个苏慕远怎么办?"
  "苏慕远?什么怎么办?关他什么事儿?"
  "别糊弄我啊!我可看见过。"我拿眼睛斜着他,他要不给我个交代,我还不答应呢,且不说他们俩真有什么,就单看苏慕远那眼神儿,我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不明不白的,我可不想招惹他。我这儿拒收危险品,当然那些半成品、残次品、废品等等,我也一概不收。
  "看见过?"陆烨天皱起眉,样子既无辜又无奈,"看见过什么?"
  非要让我说出来吗……对哦!光荣事迹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是很有成就感,尤其是这种风流韵事!人家都不怕被说,我怕什么?
  找了个舒服的沙发坐下,我咳了两声靠在沙发背上,"做过的事就要大胆承认,你跟那个苏慕远不是那啥啥啥么?你要不跟他掰喽,我才不会跟你那啥啥啥……"
  "哦……"陆烨天走到我面前,笑着俯下身,胳膊撑在我脑袋两侧,"你介意?"
  "你这是什么话,没有人会不介意的吧?"我睁大眼跟他对视,"我不喜欢,嗯,不喜欢不清不楚,朝三暮四……"
  "这么说……你嫌弃我咯?"
  "不不不!我喜欢你!我……唔唔……"
  嘴又被堵上了,陆烨天的嘴唇软软的,不知道是不是吃过什么东西,嘴巴里甜甜的,接吻真是件快乐的事啊,我不自觉地把手伸向他的脖子,身体被压着随他朝一侧倒去,忽然眼前白光一闪,尖锐的疼痛从肩膀传来,"唔!啊啊啊!"疼死了!
  "手快拿开,我看看!"
  "疼!"我哭丧着推开他的手,指着他手里的水晶烟缸说:"你吸烟么,干嘛摆个这玩意儿?要摆就摆茶几上嘛,干嘛放沙发上?"
  陆烨天托着我的脖子,扶我坐起来,我半靠在他身上,掐着胳膊转移痛点,"疼死了,又麻又疼,砸到麻筋了!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我给你揉揉,揉一下就不疼了,幸好没砸到脑袋。"陆烨天揪着领口往边儿上拉了拉,我扭头一看,肩窝附近青了一块儿。
  陆烨天手掌覆在上面轻轻揉着,刚开始有些疼,一会后不怎么疼了,肩膀被他揉得很舒服,舒服得我差点儿睡过去。
  "好点儿了吧?"
  耳朵上一阵痒痒,我睁开眼睛,"嗯,不怎么疼了,你完全可以去从事这个行业嘛!"
  "不疼了的话……脱衣服吧。"
  "脱脱衣服?干嘛?"
  "你说干嘛?"陆烨天缓缓站起身,"怎么?不愿意?"
  "不不是……太太快了吧!"我一点儿思想准备都没有……关键我还没研究过这方面的理论知识,直接实践的话,会不会力不从心啊?
  我这儿正在纠结,陆烨天突然笑出声,"笨蛋,我给你拿衣服去,快把身上的脱了,待会儿换上我的!"
  "换你的?干嘛换啊?就一点点儿大而已,不用换!再说你的衣服比这个还大呢,穿上更不合适!"
  "让你换,你就换!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陆烨天突然阴了脸,瞪了我一眼后走进卧室,一会儿又从里面扔出来一句:"进来脱!"
  郁卒地走进卧室,发现陆烨天已经把衣服放床上了,有心想要请他出去,偷偷瞟了他一眼,最后决定还是不开口的好。
  我一咬牙,背对着他飞速地脱下换上,一分钟不到,就重换了一身行头。穿上陆烨天的衣服,感觉有点儿像唱戏的,袖子长的都可以当水袖来甩,抬起手刚想甩两下,就听到他在身后阴笑了一声:"穿那么快干嘛?害羞?我又不是没看见过!"
  我识相地闭嘴没说话,把刚脱下来的衣服叠好,然后跟他说:"给我找个袋子。"
  "那些衣服你就不用管了,就扔那儿吧!改天我给他拎过去。"
  "不好吧?我拿回去洗洗吧!"穿了不洗就给人家还过去,不太好。
  我抱起叠好的衣服往外走,被陆烨天拦住,"我说不用管就不用管,你想洗的话,我这儿有的是脏衣服,管你洗个够!"
  "那那我不洗了,"我赶紧把衣服往他身上一塞,"随你处理!"
  回到家后已经挺晚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一团乱麻,理来理去,理不出个头绪,最后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早上闹钟响的时候,眼睛都有些睁不开,跟奶奶说要多睡会儿,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七点过了。
  迷迷糊糊地来到学校,从书包里掏东西时,手摸到一个热乎乎的物体,掏出来一看,竟然是个"瓜瓜叫"的烤红薯。
  "瓜瓜叫"是我家对面的一家烤地瓜店,店主是两位老人,我和奶奶经常去光顾他们的小店。
  地瓜估计是奶奶出去遛早儿的时候买的。我高兴地解开袋子,正要剥皮儿开吃,一个脑袋凑了过来。
  "拿我的这个换你的烤红薯,好不好?"
  赵凌安盯着我手里的烤红薯,笑得很猥亵,我瞥了一眼他手里的东西,朝他吐了吐舌头,"不换,你那破玩意儿有什么好吃的?"
  "哎!这怎么是破玩意儿呢?我这可是鲜嫩嫩的小黄瓜啊!"
  我不屑地撇撇嘴,"蔫巴巴的老黄瓜!"
  "嫩的好不好!睁大眼瞧瞧,货真价实的嫩黄瓜!"赵凌安翻了下眼,随即又笑着拉扯我的袖子,"来来来,换着吃嘛!"
  "不换不换!"
  "不换?你可想清楚哦!地瓜吃多了,小心翻不了身,永远被老婆压哦!"
  嗯?什么歪门邪道!被老婆压?被老婆压啊……
  "我这可是黄瓜,你那是地瓜,我的这个吊在上面,你的那个埋在下面,程同学!地瓜吃多可不太好哦!"
  吊上面,埋地下……
  "而且摊儿上的烤地瓜可能致癌哦,黄瓜就不一样了,好处多的去了!"赵凌安挤眉弄眼,挥舞着手里的黄瓜,"黄瓜是美容圣品,排毒养颜延缓衰老,吃了黄瓜,皮肤好身材好肠道好!"

  二十一 天堂

  "别不当回事儿啊,哪天被老婆甩了,你可别找我哭!看看!这都是啥?黑眼圈啊,啧啧!没睡好吧?肯定是消化不好影响了睡眠,来来来,赶紧吃根黄瓜通通肠道!"
  赵凌安欢喜地把黄瓜往我手里塞,我无语地看着他一把推开。手里的红薯还冒着热气儿,剥了皮儿的地方,露出了黄色瓜瓤,水分饱满,有点儿晶莹透亮感觉,看着好吃,可我已经没什么胃口了。
  "赵同学,摆个摊儿卖黄瓜去吧,我很看好你!"耳根清净了不过两秒钟,赵凌安又开始喋喋不休,适时地又说"通便"两个字,于是我残存的最后一点食欲被地瓜上那一点黄色驱散的一干二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郑重地把烤红薯递到他手上,"这个送你,就当贺礼,恭祝你开张大吉财源广进!"
  "诶呀呀,那怎么好意思,"赵凌安飞快地接过烤红薯袋子,挤眼地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嘿嘿……"
  我无力地摆摆手,"不用……客气。"
  "谢了啊……呃,回赠根儿黄瓜给你。"赵凌安说着要把手里的黄瓜抛过来,我赶紧按住他的手,"留着自己卖吧。"
  "拿着嘛!礼尚往来,你不收下,我吃的不安心,库挪住……咳咳!"
  我在他背上锤了两下,"饿死鬼投胎啊?又没人抢!"
  "咳咳……咳!没吃早饭,饿死我了!"赵凌安拍着胸口,回过头来看我,红着眼说:"你也吃啊!我洗过的,无毒害无污染纯绿色的健康食品!"
  "快点儿吃啊,不用客气!我书包里还有两根,管够!"
  黑线地看着他,双手不自觉地使了下劲儿,手上的黄瓜立马断成两截,我忍住想要抡人的冲动,把黄瓜塞嘴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黄瓜?"
  刚吃进嘴里嚼了两下,就听见身边有人说话,抬头一看,陆烨天正笑着伸过手来,我歪头一闪,可惜没躲过,被他勾着脖子在脑袋上胡乱揉了一气。
  "好吃么?"
  陆烨天揉完脑袋,拿食指戳了两下我的脸,我摇摇头正想说不好吃,袖子突然被拽了一下,回头见赵凌安正冲我眨眼睛,我愣了一下神儿,猛地回想起他说的话,于是咳了一声改口道:"还可以……呃,挺好吃的!"
  "是么?那给我尝尝吧!"陆烨天俯下身凑到我耳朵边儿,呼出来的热气扑的我气血翻滚,我忙把另外的那半根递给他,陆烨天没有接,抓住我的手腕儿,把黄瓜的断面送到我嘴边,"我想尝你嘴里的。"
  我骇然地看了他一眼,故作镇定地说:"不太好吧?这么多人看着。"
  "怎么?我的味道还没黄瓜好?"
  "不是……没什么可比性嘛!你怎么能跟黄瓜比啊,一个动物,一个植物……"这人太坏了,大早上的就害我面红耳赤,我要承认说他的味道好,他尾巴估计得翘到天上去。
  "动物植物?"陆烨天愣了一下忽然笑了,"你要这么说的话,可比性那就大了,客观上来讲,一个会动,一个不会……"
  他正说着,上课突然铃响了,我赶紧扯了下他的衣角,陆烨天不急不慢地捏了下我的耳朵,"中午别回家,到我那儿去!"
  说完没等我回话身走了,我目送他回到座位,忽觉自己好像活在社会最底层,一点儿人身自由都没有,更别提发言权了。以前总觉得"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是一句无上真理,如今我发现真理也有它的历史局限性。
  虽然地点和时间有些差强人意,可这毕竟是正儿八经的约会,没有欣喜是不可能的,我兴奋地回过头,结果对上一张比我还兴奋的脸,赵凌安眼睛睁得老大直视前方,神情好像目睹了史前生物。
  我戳了一下他的胳膊问怎么了。
  赵凌安目不斜视地朝前面抬了抬下巴,"看谁来了!"
  我不甚在意地扭头看向门口,从外面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看清楚脸后,我差点没晕死过去,惊慌之余,急忙把手挡在额头上,侧了侧头问赵凌安:"不是吧?"
  赵凌安神色凝重依然掩盖不了幸灾乐祸的本质,安慰似得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应该是滴。"
  "死了死了!"我抹了抹脑门上的汗,太惊悚了!才隔了一晚上,人就活生生的出现在眼前,这人也太能耐了……
  不对啊!他不是苏慕远的弟弟么,就算转学过来,也应该低一年级吧?扯了一下赵凌安的袖子,我冷汗连连地小声问:"看清楚点儿!你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就算你不相信自己眼睛,也应该相信我的这张嘴,我的嘴巴从不骗人!"
  "那我死定了!"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见陆烨天正对着我笑,可那笑脸怎么看怎么瘆人……
  "安静安静!"任老头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我赶紧回过头来继续关注台上的事态发展,拉开一点儿指缝,最不想看到的人出现在视线里,说实话,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拿指头把他夹扁。
  "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一下!"任老头眉开眼笑地带头鼓掌,下面同学们立马响应,掌声热情异常地响成一片,几秒种后,任老头拿板擦敲了敲讲桌,"好好好!停下停下!请新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大家好,我叫苏慕言,希望大家多关照!"
  新同学的声音听上去温和无比,一点儿变态的痕迹都没有,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们,变态的人变态到一种境界以后,他可以比正常人还正常。
  "好了,大家要互助互爱,帮助新同学尽早适应新环境,苏慕言,那边那个空位子是你的座位,先坐过去,程庭,下课后搬过去和苏慕言同学坐一起……好了,我们开始上课!"
  晕!我没听错吧?教室刷地安静下来,火热的视线全部投向了我,我惊恐地挪开脸上的手,扭头问赵凌安:"他他他说什么?"
  "他说他要跟你坐,他要拆散我们!"赵凌安怒目圆睁,咬牙切齿,"这小子太阴了,竟然在背后搞小动作!卑鄙无耻阴险下流!"
  关系到切身利益,赵凌安体内的正义细胞自动揭竿起义,看着他义愤填膺握起的拳头,我实感欣慰,"概括的相当精准,不过咱们就要天人永隔了,拜托想想辙,我可不想折到他手里,英年早逝!"
  "放心,这事儿交给我!今天晚上放学后,嗯~"赵凌安抬起右手,五指并拢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他!"
  我无语地看了他半晌,感觉心脏好像被人一脚踩成了薄片,久久不能恢复原样,"大哥,西瓜刀砍人的时代早就过去了,现在是文明社会,砍了人你也要掉脑袋,咱正经点儿,行么?"
  "正经个屁,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说来就来,这后台有多硬,你知道吗?自认倒霉吧你!"
  "就知道你没用,对你有所憧憬,是我十几年来做过的最愚蠢的事情!"白了他一眼,我郁卒地去翻课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还真怕了他不成?后台硬怎么了?有背景了不起啊?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光天化日下,我就不信他能把我怎么着!
  "行了行了,最后一节课了,咱们俩坐一起的最后时光,我们应该珍惜是吧?来来来,咱们聊天吧!"
  "这不正在跟你聊呢吗!"
  我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可能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刚才还觉得自己正在洗爱的日光浴,一刻钟不到,就被一脚踢到阴暗潮湿的地下室,折磨啊!
  赵凌安翻开书,把书立着捧到手里,轻咳了一声,"刚才那个烤红薯味道真不错,你明天给我带再带一个好不好?我给你带葡萄。"
  "葡萄?搞笑!我家院儿里就有葡萄树,谁稀罕!换个其他的!"我照着他的样子摆弄了一下,复制了一个造型,然后挺直了背看向黑板。
  "那换香蕉好了,说定了啊,别忘了!"
  "嗯嗯嗯,麻烦死了你!"
  "咱们俩谁麻烦呢?"
  "我麻烦!"
  "程庭!赵凌安!你们俩给我站起来!"

  二十二 罚站

  "程庭!赵凌安!你们俩给我站起来!"
  破空而来的声音,气势非常,我不禁打了个哆嗦,和赵凌安同时闭了嘴。
  严于律己的我们,课堂纪律一向很好,第一次课上交流就被抓包,除了点儿背,没什么好说的。
  说来也怪,这几天倒霉的事接二连三,难道真的是撞邪了?
  "起啊!"
  赵凌安低声喊了一句,把我从思绪中拉了回来,我赶忙整了整衣服,跟着他站起来。
  "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当这儿自由市场?"
  任老头儿温和的口气里带着一丝严厉,我惭愧的低下头,没好意思正视他。任老头儿平时很好说话,是众所周知的好脾气,像这些课堂上的小错误,只要态度端正,认错积极,一般都会被当堂释放。
  我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深刻反省之前的恶劣行径。
  "有事儿不能下课再说吗?非得在课堂上讲?非要影响……"
  "任老师,"上面的训话突然被打断,我惊讶地回头,刚好看见赵凌安嘴角一闪而过的浅笑。
  "程庭说他……不想换座位,问我……老师为什么要无缘无故……给他换。"
  赵凌安说完后,教室里安静了许久,我感觉头顶一大群乌鸦飞过。
  这家伙真能装啊!那声音哆嗦的,跟受了气的小媳妇一样,整个教室都被惊到了,连任老头儿都没了反应。
  我暗地里给他竖了两个大拇指,他这一开口,说不定我就起死回生了,不管之前苏慕言怎么说服的任老头,现在窗户纸已经捅破,他想我换座位的如意算盘也没那么好打了。
  "这事儿下了课再说,"沉寂了半天,任老头儿终于开口,"现在你们俩站到到后面去,靠墙根站好!"
  小题大做了吧?我满怀怨念地抬起头,对上一张微显怒意的老脸。
  ——用迁怒来形容有些勉强,但我敢保证,他的确是因为下不来台才恼羞成怒的。
  "快点儿,别耽误大家时间影响大家上课……带上课本!"任老头拿板擦拍了下桌子,不耐烦的神色竟然把脸上的褶子隐去了不少,看上去年轻了很多。
  果然,笑太多了容易长皱纹呐!
  拿起书跟赵凌安一前一后离了座位,快到墙根时,后背被戳了一下,赵凌安在后面说:"怎么谢我?"
  "谢你?"我转过身贴到墙上看着他,"为什么要谢你?"
  赵凌安龇了下牙,"装!你再装!看我以后帮不帮你!"
  "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帮我是你的义务和责任。"我笑了笑,拿书把他拨到一边儿,"快点儿站好,老师盯你半天了。"
  "老头儿生气了!"
  "谁让你目无尊长,让他下不来台!不说了不说了,咬着牙说话真他奶奶的累!"我揉了揉下巴,把视线移到黑板上,没过一会儿,发觉脚跟负重有些增加,身体逐渐有一边儿倒的趋势,斜眼一看,赵凌安竟然歪靠在了我身上,我咬着牙磨了两下,一把把他推开,"别站得跟根油条似得,当我铁人啊!"
  赵凌安哼哼了两声没搭话,我估计他是睡着了,扭头仔细一看,他果然合上了眼睛。
  站着听课很不爽,不过也有一个好处——可以随心所欲地盯着某一个人看。
  以前上课的时候没有这种机会,因为我的座位在他前面,想要看他的话就得把头扭到后面,我要抵抗不住诱惑,频频回头的话,后面的同学估计都会把我当神经病看。
  上课看不成,那下课呢?下课更不行,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地盯着某人瞧,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还需要坚厚无畏的脸皮,这种行径一旦被人发觉定性,那就不是神经病级别了,还好我自制力强,没有花痴到那种忘我的境界,只是偶尔状似无意地偷偷看他两眼,神不知鬼不觉。
  所以说,这次机会真的很难得,难得的我几乎无法分神儿去听课,因此任老头儿讲了什么我都不知道,只觉得前面那颗脑袋上的头发好黑好亮,下面那根脖子上的皮肤好白好细……
  一个人正看得起劲儿,没想到那颗脑突然袋转了过来,我闪避不及,跟他的视线撞到一起。
  僵直着跟他对视了几秒,正想着怎样去舒缓气氛时,陆烨天先一步笑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感觉他笑得很迷乱,微微勾起的嘴角在侧脸上显得特别好看,于是我脑袋立马跟着晕了起来,天旋地转,好像被扔进了转着的洗衣桶里,等我回过神儿再看他时,他已经把头扭回去了。
  之后的时间里我一直处于混沌状态,眼前漂浮的都是他那张笑着的侧脸,直到下课铃响了我才回了魂儿。
  "程庭!"
  正想回座位,忽然有人叫我名字,听到这个声音,我第一个反应就是跑,刚迈出一只脚,脖子就被人掐住,接着苏慕言的脸从旁边冒了出来。
  "跑什么跑?"苏慕言冷笑一声,脸拉得好长。
  我打了个寒战问他干嘛,苏慕言挑了下眉,"怎么?不想跟我坐一起?"
  我朝上翻了两个白眼,鬼才想跟你坐一起!阴魂不散的家伙!
  脖子上的手向上用了下劲儿,下巴被强迫抬得老高,我仰着脖子艰难地咽了下唾沫,正要开口说话,就看见救星走了过来。
  陆烨天推开看热闹的,青着脸走上前,"苏慕言,把手放开。"
  苏慕言抬手在我脸上拍了两下,笑了笑说:"我跟他闹着玩儿呢,是吧?"
  "疼啊!"
  "你疯了!"
  "快放开他!"陆烨天抓住苏慕言的手往下掰,教室的其他人围了过来。赵凌安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朝苏慕言伸了伸手,然后又缩了回去,"你你你,放开我同桌!"
  苏慕言笑了一声,没理会周围的人,空着的手突然抓起我的衣服,然后靠近了问我疼吗,我点点头不诚实地说疼。
  刚说完脖子上的手突然收紧,我不可思议地张大眼,真掐呀?
  没等他再用劲儿,我就抬脚踹了过去,一边踹一边大喊救命,苏慕言的脸变得很难看,眼睛死死瞪着我,一副我欠了他好多钱的样子。
  前有人推后有人拉,苏慕言寡不敌众,一不留神被我踹中一脚,就在他生气瞪我的时候,陆烨天抓着他的胳膊把他一把拉开。
  "你想掐死他啊?"陆烨天揉着我的脖子朝苏慕言呵斥一声。
  苏慕言冷冷瞪着我没说话,僵持了一会儿,大家觉得没意思了,纷纷摆手撤场,陆烨天从地上捡起课本塞过来,我被拉着朝座位走去……
  走了两步,陆烨天又向后面丢了一句,"苏慕言,收敛一下你那烂脾气!"
  "程庭,"苏慕言轻笑着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昨天你答应过我什么?"
  我停下来深呼吸,然后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不-认-识-你!"
  苏慕言一下拉长了脸,"你再说一遍!"
  恐吓,赤 裸裸的恐吓!太卑鄙了,太阴险了!
  正犹豫要不要重复一句,旁边一个声音插进来:"他说,昨天的程庭已经被今天的你掐死了,现在的这个……刚转世,不认识你。"
  我张了张嘴,扭过头无言地看向赵凌安,发现他背后长出来两只可爱的小翅膀,英姿凛凛仿若天神。
  ——鉴于他今天英勇无畏地两次救我于水火,我决定晚上请他到川菜馆搓一顿儿。
  "不认识?"
  本以为苏慕言会气得跳脚,没想到他气场很大不怒反笑,我立在原地束手无策,只盼望上课铃响赶快起好回座位。

  二十三 约会

  "苏慕言,有什么事放了学再说。"陆烨天突然开口,说完拉了我一把,把我拉到他跟前,我听到他在我耳边说:"中午放了学跟我走。"
  我哦了一声,想起中午的约会,心情恢复了个七七八八,生活还是美好的,除了一些叮人的蚊子外。
  第二节课后,被传到教研组问话,任老头儿问我课堂上怎么回事,我老实地交代说我跟苏慕言不熟,不想跟他坐一起。可能因为我最近的英语成绩有了显著的提高,老头儿也没有为难我,换座位的事儿也就不了了之,闲聊了几句后,任老头儿就把我放了出来。
  出来之前我弄清了一件事——苏慕言转学其实是上一周的事儿,只不过报到的前一天突然换了班级,从二班改转我们班了。
  即使是这样,也说明那些传说的含金量很高,姓苏的确实很有背景,不好对付。
  这样的话,我日后的生活似乎可以提前总结了,四个字:水深火热。
  想想还真是让人火大啊,一个苏慕远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跑来一个苏慕言,哥哥把我的初恋毁了,弟弟又来干扰我的第二春……
  这次要再被他们得逞,以后我也不用在一班混了。
  从教研组出来,看见了最不想见的人,虽然不想见,但有些事情还是得说清楚。
  兵贵胜,不贵久。这种事情拖不起慢不得,速战速决才是上策,我停下脚,好整以暇等他开口。
  "咱们聊聊!"苏慕言朝我勾了勾手指。
  "好,"我抬脚走到他跟前,看着他的眼睛问:"聊什么?"
  "昨天的事,你想反悔吗?或者说,"苏慕言停顿了一下,食指在我脸上划过,"你不想做我的男朋友?"
  我闭了会儿眼,在脑子里组织了下语言,然后开口说:"苏慕言,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一个被你挤到泥坑里的倒霉蛋,直到现在,我也只是知道了你的名字,你也一样,咱们勉强算是认识,昨天的事,我不计较,可以当做玩笑,咱们井水不犯河水,以后还可以做朋友。"
  苏慕言笑了一声,"玩笑?"
  "对!"我咬牙点了下头,"其实更确切地说,应该是玩弄,但我可以把它当做玩笑。"
  "可是我喜欢你呀!"
  ……喜,喜欢?
  黑线!"我们只见过两次面。"那也叫喜欢的话,我真的无语了。
  苏慕言挑了挑眉,靠在墙上,"有什么关系吗?这和见几次面有关系吗?"
  好像是没什么关系……我张了张嘴没说出来。不过,我记得"喜欢"这两个字,我好像对某人已经说过……
  苏慕言拍了下我的肩膀,笑着说:"呐,我喜欢你,要你做我男朋友,这有什么不对吗?"
  这好像也没什么不对……不,不对,我也有喜欢的人,我已经答应别人了。
  虽然那人心里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起码也应该是喜欢我的,不然他不会吻我,我只是不清楚他喜欢我到什么程度,所以我要去靠近他,占有他,直到他心里没有了别人,只有我一个。
  "苏慕言,"我揉了下太阳穴,郑重地对他宣布,"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苏慕言噌地一下站直了身体,脸色变得阴沉,"谁?"
  "隐私,不能告诉你。"
  刚说完,耳朵就被揪住,苏慕言狞笑着说:"那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好吧,就算你真的有,那么既然你有了,昨天为什么又要答应我?"
  "那是你强迫的好不好!"这人完全就是掠夺思维,恶霸行为!关键时刻还要反咬一口,得理不饶人,无理搅三分。
  苏慕言捏着我耳垂又搓又拉,我悲哀地发现最近老被人揪耳朵……这样下去,不知道将来会不会和释迦摩尼的大耳垂有的一拼?
  "那我不管,反正你答应了的,你要反悔就是乌龟,啊,对了,说话不算数好像是你的专长啊,"苏慕言不怀好意地笑了笑,"你要再反悔,你的乌龟就下蛋了!"
  我已经被气糊涂了,真想揍他一拳,"你的乌龟才下蛋!"
  "你的乌龟不下蛋?"
  "你你你无赖啊?"
  "我我我怎么无赖了?"
  好吧,我承认我跟他不是一个段数的……
  从放学走出教室,一直到午饭过后,中间没有任何人形障碍出现,第一次约会顺风顺水,这让我十分意外,陆烨天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勾着我的脖子说,"苏慕言现在很忙。"
  "是吗,呵呵!"忙的好忙的好!心情瞬间好转,我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精神愉悦地抬起头。
  秋高气爽,天气很好,天空纯净的只有几只鸟。
  陆烨天一巴掌把我四十五度仰望的头扑棱下来,然后安慰似得在上面搓了两下,"正常一点儿,我们不是在偷情。"
  "我挺正常的啊!"艰难地忽略掉他脸上的揶揄,我悲凉万分地发现自个儿脸上有点儿烫。
  正午的阳光明媚灿烂,小区里走动的人不多,和谐而安静,不过仔细点儿的话,还能听到锅铲翻炒的声音。
  "我记得有人说他会做饭。"
  陆烨天一边走,一边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我僵直了一秒,笑着附和:"是吗?"
  "嗯,他喜欢生吃番茄,不过最近又吃上了黄瓜。"
  直接说是我不就得了!
  "呵呵,挺好,"我努力配合着敷衍他,"番茄黄瓜好,颜色鲜艳,健康营养,值得推广。"
  陆烨天笑了笑没说话,我摸不清他路数,索性闭嘴。一会儿后,跟着走到门口,陆烨天把钥匙插进锁孔,回头看着我把门推开,"周末到我这里来吃饭吧。"
  "哈?"吃饭?吃啥饭?该不会是让我来做饭吃吧?
  我傻眼地看着他,有些后悔当初年少轻狂,学了一道菜,就夸大事实说自己厨艺非凡,甚至还挑衅地嘲弄某人手比脚笨家务无能。
  "那啥,其实吧,那时候是骗你的,"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站在门口没进去,趴在门框上对里面的人说:"我只会做番茄炒蛋,呵呵……"
  还没傻笑完,就被他抓住胳膊一把拉了进去,"砰"的一声,门被关上,身体跟着急速后退,直至后背抵到门板上。
  下一刻陆烨天的身体整个儿贴过来,我眼睛一闭,理智瞬间消失,神智像落叶一样随着秋风旋转坠落,唇舌相接那一刻,我不自觉地伸手缠到他腰上。
  湿滑的舌头长驱直入,疾风骤雨一样扫遍每一个角落,我配合地张着嘴随他进出。
  舌头被紧紧绞住,摩擦缠绵,辗转翻卷,接吻的感觉很奇妙,时间长了,感觉有些不妙。
  舌根处开始发麻发酸,肺里的最后一丝空气似乎都要被卷走,窒息的感觉逐渐出现,溺水一样不能呼吸,双腿有些支撑不住地开始发抖,身体里面好像着了一团火,疯狂地灼烧着每一寸骨肉。
  原来,接吻是这样累人。

  二十四 —_—|

  接吻就像一场唇舌拉锯战,战线拉得特别长,对峙时间也特别长,你来我往反复纠缠,跟肉搏拉锯一样,估计是心有灵犀不点也通,漫长的马拉松比赛中,大家渴望的除了终点外,还有并不存在的中场休息,于是这场战斗在我方意愿、敌方认同之下和平休战。
  未免尴尬,我闭着眼睛没有睁开,静待呼吸的平复,没有视觉的干扰,听觉变得灵敏,奇怪地是,耳朵里进出的只有自己的急喘声,陆烨天那边几乎没有什么动静,我心里开始有些发毛。飞速地掀了下眼皮,一双黑亮的眸子一闪而过,陆烨天的眼睛除了沾了些水汽,似乎没有什么异样,按说近身赤膊这样的战斗结果应该是两败俱伤,事实上溃不成军的是我,丢盔卸甲的是我,耳烧脸烫的是我,气喘无力的还是我。
  这是一个什么状况?我低头看了自己一眼,也没少什么零件啊,胳膊上有手,腿上有脚,火力装备和人家半斤八两旗鼓相当……当然除了身高体重稍微有那么一点儿差别。
  难道就因为这么一咪咪点儿差别,战斗力就悬殊成这样?
  这人怎么长的?刚上初中的时候大家明明长差不多高嘛!
  我以后应该还会再长点儿吧……
  "想什么呢?"正当我思绪万千的时候,面前的人突然开了口。
  我抬眼看着他,脚下悄悄用力把身体重心抬高,在摇摇晃晃中寻找了到前所未有的平衡,当眼睛上升到可以和他平视的高度时,突然感觉腰背被卡紧,接着双脚离了地,我急忙地抱住他的脖子,慌张地问:"喂,干什么啊?"
  陆烨天笑着说:"不是想让我抱你吗?"
  "没有没有,"误会啊!我赶紧解释说:"我脚麻,活动一下脚腕儿。"
  "脚麻?是不是站得累了?"陆烨天抱着我转身走向卧室,推开门后,胳膊用了一下劲,抱小孩儿似得把我往上送了送,被他这么一抬,我下巴竟然高过了他的头顶,海拔高了,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当然这只是错觉,关键是有点儿紧张,怕他手不稳,一个不小心把给我扔喽。
  走到床边,陆烨天把我放到床上,笑容可掬地揉着我的脚腕儿说:"还有哪儿麻,我帮你活动一下。"
  他的笑容太坦诚,我心里的一级警报拉响,赶紧挥手拒绝他的好意:"不用了!已经可以自由活动了!"
  "是么?那很好啊。"陆烨天笑了笑,伸手朝我一推,我没注意,一下被他推倒在床上。
  微凉的室温阻止不了汗液的渗出,分不清是心底还是身体的焦躁,浑身细胞叫嚣着想要发泄,纠缠中身上的衣服被层层剥离,直至毫无间隙地赤 裸相抱。
  事实上,一件枯燥无趣的事情,一旦加入了比赛的元素会变得相当生动,比如百米跑道,一个人跑和几个人一起跑,那效果是完全不同的,比赛所具备的竞争性和可观赏性带来了不同程度的精神愉悦感,参赛的人会很兴奋很有斗志,观赛的人也会觉得很刺激。互相剥衣服也一样,记不清是谁先动的手,总之动作很迅速,过程很粗暴,由于剥的时候只关注了速度,直至脱光后才注意到结果,看到面前白皙的胸口时,我大脑当机了。
  光滑细致的皮肤上,两颗粉色的小豆儿分外惹眼,我迷茫地看着它们,无从下手。
  身体上方的人显然没有出现我这种状况,最后一件衣服离体之后,马上覆身上来,严峻的形势只允许我当了几秒钟,仅这几秒钟之间,我深刻体会到两人战斗力不是一般的悬殊!
  陆烨天一手勾着我的脖子,另一只手沿着脊骨来回摩挲,细碎的吻沿着脖子慢慢下滑,渐渐加重,到达胸口时变成了啃咬,麻酥酥的感觉一时传遍全身。感觉到我的颤抖,陆烨天抬起头轻笑了一声,然后抓着我的手伸向下面。
  那个已经挺立的家伙,在我握住的那一刻,嚣张地又胀大了一圈,刚想掐着它修理一顿,我下面最脆弱的部分也被握在一只手里,微凉的手指让人第一时间感觉到的是不寒而栗,弱点被人抓在手里首先感受到的就是威胁,不过不多久,这种感觉就被利落的套 弄驱散干净。
  第一次被别人照顾,小弟弟礼貌地肃然起敬,给人展示了最精神的一面,礼尚往来,我照猫画虎随着他的动作给以回礼照顾,只是越到后面越没力气,身体好像被吹成气球一样浮在了空中,电流扫过一样的麻酥感自下面扩散开来,在身体里肆意流窜,灼烧了四肢百骸。
  "舒服吧?"牙齿不轻不重咬在皮肤上,细细研磨一样,陆烨天手指不停地抚弄着,调笑的声音带着习惯性的自卖自夸,不过他说的话我没办法否认,随着他动作的加速,汹涌极致的感觉不断地袭来,身体像在热浪上翻滚一样焦灼不安,我不自觉地跟着摆动起腰胯,最后甚至没有找到呼吸的节奏。
  脑袋瘫软在枕头上一动不想动,眩晕的感觉带来了短暂的空虚。
  "你的……"陆烨天笑着抬起胳膊摊开手,"子孙后代~"翻了下手掌,指尖朝下,白色精 液顺着指节流淌下来,我后知后觉地看着烧红了脸。
  "还知道害羞啊?"陆烨天曲起胳膊夹了下我的脑袋,然后低头在我脸上咬了一口,"嗯,脸皮是挺薄的!"
  正要闭上眼睛忽略这种习以为常的挑衅,脑袋又被夹了一下,陆烨天无视我的怒气,动了动下巴示意我往下看,我低头瞟了一眼,再次红了脸——下面那位仁兄剑拔弩张地挺立着,不满胜过了委屈,我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那家伙又猛地抬了下头,似乎在抗议我的招待不周。
  竟然把它给忘了!我羞愧万分地抬起头,诚恳地向上面的那位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忘了……"没等他说话,我迅速把手伸过去,"重新来过!"
  卖力地挥动胳膊上下套 弄,生怕它一个不满意又向上反映。
  不管做什么工作,都讲究个服务态度和质量,既然先前态度不过关,那么只能从质量上弥补了。
  可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N久后,胳膊摆弄的都酸了,还是没有弄出来,我停下来沮丧地问:"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出不来的毛病……
  "嗯,"陆烨天皱起眉,从床头抽了纸巾擦着手,"欲求不满。"
  这不是抱怨我服务质量差么?我已经很卖力了啊……拍了拍小兄弟,我给了他一个建议:"带它到医院去看看吧。"
  "医院只负责救死扶伤,这种小事,你来就可以了。"陆烨天笑了笑,把手从我脖子下抽出来,扳着我的腰和肩膀说:"乖,翻过身去……趴下。"声音异常地温和,我言听计从地翻转过身趴在床上,枕头被抽掉塞到肚子下,陆烨天揉了下我的头顶,"这样垫着会舒服点儿。"
  我有些紧张地埋下头,许久后,一根凉凉的东西缓缓插进了后面,身体立即条件反射地扭动了一下。
  "疼吗?"陆烨天停下手里的动作,俯身吻在后颈上,我摇摇头,疼到不疼,只是有些不舒服,"那是什么?"
  "擦脸的……放松点儿。"体内的那根手指又开始旋转着曲张。
  "啊!"一声不吭又塞进了一根,刺痛从下面传来,我难过地缩成一团,之前总觉得一个两个没什么差别,少一个多一个不会有什么影响,现在知道了,那其实是一个十分错误的认知!
  安慰的吻轻轻落在背上,体内的手指却一刻也没有停歇,推压顶挤不断刮弄着肠壁,我哭丧着脸说:"你你你倒是先打声招呼啊!"
  "那我现在打招呼!"
  "现在打有个毛用……啊~"
  ——竟然又挤进来一根!我回头怒视,那人无比无辜地辩解:"我打过招呼了!"

  二十五 --<-<-<@

  临阵退缩,很怂,但是面对可预见性的灾难,人们通常都会身不由己,于是身体背叛了心的事发生了,后面的手指从身体里退出的时候,我抓住时机朝前一冲……砰!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我们都很难预料得到,有一种际遇会让人感到十分悲哀——从一个坑里跳出来又英勇地扑进了另一个坑里。我揉着被撞疼脑袋,若无其事地去抓衣服,"诶呀,快上课了!"
  刚说完,小腿肚子就被人压住,明显透着不快的声音在上方响起:"你打算让我站着去上课?"
  陆烨天瞪着眼,阴测测的眼神儿很有威慑力,我低下头,有声音没底气地垂死挣扎:"不是有座位么?"
  "欠收拾吧你?"
  "啊!"后面被毫无征兆插入,钻心般地疼,我胳膊一软跌趴在床上——疼!好疼!三根指头一下子就捅了进来!
  "轻轻点儿……"我忍不住开口求饶,"疼!"指头刮搔撑挤着肠壁丝毫没有留情,陆烨天拧着我的胳膊轻笑,"疼就对了,忍着点儿,要不待会儿受不了。"
  !!!
  心惊地打了个哆嗦,手缩在胸前闭眼等死——其实我很怕疼,从来没有那种临危不惧优良品质,心态最好的时候也就跟视死如归一个样,死不怕,怕的是死前那一阵痛,要死不死吊在那儿活受罪。
  如果有一天,疼到极致,疼到最后,疼的忍无可忍,我的遗言八成只有一句:给我一刀吧!
  ——既然他知道疼,那我就忍着了。
  "乖乖趴着,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体内手指再次退出来,腿上的压力也随之消失,我无力地抽了下胳膊,"快放开,要抽筋儿了!"
  陆烨天松开手,捏着我的胳膊不轻不重地揉着,"放松点儿,绷这么紧不抽筋儿才怪……肉太少了。"
  一会儿后,胳膊被放开,两条腿一前一后挤到腿之间,意识到什么,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一会后发现一个问题——被揉过的胳膊竟然抖得停不下来!
  我迟疑了一会儿,肩膀一抬,把胳膊压在了身体下面,不过隐蔽似乎不及时,被人发现了。
  陆烨天拍了拍我的背,说别害怕,我埋着头没吱声儿,稍后感觉腰胯被扶着抬高,一个温热的物体抵在后面,"我进去了。"陆烨天的声音带着一丝蛊惑的味道,我迷糊地嗯了一声。
  背上的吻雨点儿似地落下,灼热急切,好似催人上路的最后一碗牢饭,虽然香,却让人难以下咽,我不由得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啊~"被进入的瞬间,我差点儿一脚朝后踹去,后面好像被捅了一把刀子,撕裂的痛感让我有一种错觉——趴着的地方是剁肉板而不是席梦思软床垫儿!"唔……要死了!"眼睛一涩,液体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上面的人俯下身,温暖的气息笼罩在了身周,"乖,忍忍,"头被掰转到一侧,脸上的液体被一点一点舔舐干净,"放松点儿,别夹这么紧!"
  "唔~"疼痛似乎绊住了时间,被插入的过程缓慢而痛苦,我咬着牙感受到周围的一片冰冷,"嗯啊!"硬邦邦的东西一寸一寸顶了进来,缓慢却一刻不停,浑身血液仿佛凝固在血管里,后面要命似地被撑开——肝肠寸断般的疼!
  贯穿到底时,憋着的两口气先后吐出,随之而来是加了速的喘息声,腰身被一只胳膊轻轻勾起,后背和他热烫的胸口贴到一块儿,稍高的体温缓解了些许不适,看着他低下头来,我迷迷糊糊地张嘴迎上去。
  "疼得厉害吗?"安抚的吻在我快窒息时戛然而止,跟着体内的那根开始缓缓抽动,陆烨天一手环着我的腰,一手抚上我的前面,前后夹击的过程中,剧痛和麻酥交叠而来,那种尖锐混沌的感觉不知道是地狱还是天堂,我只能虚弱哼哼两声:"我还活着吧?"
  "活着啊!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陆烨天笑了笑,动作停了下来,手指移至头儿上掐了一把,"瞧!多精神!"
  是啊是啊!真精神!我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这种时候,居然让我想起了一个词儿:"妙手回春!"
  "这词儿用的不错!"陆烨天喜上眉梢,稍稍抽出去后重重地撞了进来,"喜欢吗?"
  "喜欢!"五脏六腑都差点儿被顶出来,我咬牙瞪了他一眼,陆烨天更加得意,收紧了胳膊狠狠撞击起来,"喜欢就好!"
  ……
  "你怎么啊……还不出来啊……快点儿嗯……迟到了!"我要散架了啊!
  身后的抽 插停下来,陆烨天手臂一松,从里面退出来,语带不爽地开口:"转过身来!"
  "干嘛?"空气钻进后面凉飕飕的,我打了个冷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换个姿势!"陆烨天挪了下位置,给我空出翻腾的地方,我缩了下四肢,把脸埋在床单里拒绝合作:"不要,我没力气!"
  "怎么会没力气?没力气怎么去上课?"
  "上课不需要力气!"
  "那上什么要力气?你觉得今天你能走出这门么?"
  "能!"
  "非暴力不合作,是吧?"
  啪!
  清脆的一声响,屁股上一阵剧痛,新痛交织着旧伤瞬间扩散,我哀嚎一声,捂着屁股朝后踹了一脚,结果伤上加伤,差点儿没把我痛死过去。
  "让人听见以为我杀猪呢!"陆烨天闷声笑了下,抽掉枕头扳着我的肩膀翻了个个儿,二话没说又刺了进来。
  "你混蛋唔……"张开的嘴被他啄住,湿滑的舌头趁势搅了进来,蛮狠地缠绕着,和之前的温柔大相径庭,陆烨天疯了一样啃咬着我的嘴唇,没多久咸腥味在口鼻中蔓延充斥。
  我仰面躺着,双腿被他压倒胸前,浑身虚软的毫无抵抗力,贴在一起的身体很快渗出了汗,须臾之间湿热异常。筋肉上的酸涩和麻痛干扰了大脑神经,我伸出胳膊抱上他的后背,极力承受着体内异物的进出侵扰,疼的难忍时轻轻推了他一下,"轻点儿!"
  "惹事精,在哪儿都能招惹人!"陆烨天眼神一暗,重重地顶了一下,"啊!"我疼的曲起指节,把指甲深深掐进他肉里……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什么眼神?"陆烨天笑了起来,黑亮的眼睛冒出了水汽,空出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我眨了眨瞪得费神的眼睛跟着笑了,一会儿后,周围空气似乎干燥起来,喉咙深处干的发涩,眼睛却湿湿热热的,没多久陆烨天的脸开始变得模糊……体内的那根射出来的那一刻,我再也止不住地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体被扭来扭去,脱皮去毛一样……浑身酸痛,睡的很不安稳,一觉醒来身上全是冷汗。
  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沉睡着的脸。白净的脸上光滑细致,长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我心神荡漾,鬼使神差地朝上面吹了口气,看着他眼球微动,我迅速合了眼……半天过去没有动静,我稍稍掀开眼皮,还没来得及看清事物,眼睛就被人咬了一口,"睡得好吗?"陆烨天伸手把我揽的更近,嘴巴凑上来磨蹭着我的嘴角。
  不好两个字刚要出口,忽然想起了身处之处,嘴角抖了抖无力点点头,"上课时间睡了觉,感觉不是一般的好。"
  "我给你请假了。"陆烨天坦然地挪动了下身体,把自己的腿压倒我的上面。
  "谢了啊!"我仰天长叹,"有史以来的两次请假都是因为你!"
  "那你还想因为谁?"
  "呃……"这个问题很难说……
  "再叫两声听听!"
  天暗下来的时候,陆烨天被电话叫走,我溜回了学校推了车回家,半路上不巧赶上变天,下起了毛毛雨。
  推着车子飘在雨地里,感觉很凉爽,这个季节就是这样,一层雨一层凉。
  回到家进了院子,发现堂屋有微弱的光亮着,走近一看,原来屋里电视开着,灯却没开,我疑惑地推门进去,"奶奶,干嘛不开灯啊!"
  屋里没人答话,只有电视声音,电视正对面坐着一个人,但绝对不是奶奶,我心里一紧抬手朝墙上按去。
  啪!灯亮了,一张幽怨的脸转了过来,又迅速地转回去。
  "小姑!"嘴角抽了抽,抬脚走到沙发前,"你装鬼吓人啊?"
  沙发上的女人把我朝边儿一推,直勾勾地盯着电视,泪眼模糊地抽抽,我低头一看,地板上果然躺着一堆纸团。
  ——热衷于煽情电视剧的女人真是吓人,我没敢招惹她,转身走进里屋。
  屋里没人,正想着奶奶又被接到哪家去了,外面电视里的片尾曲响起,我折回去走到沙发前,问:"姑姑,奶奶被谁家接走了?"
  "咦?庭庭回来了!"刚从剧情里回神的小姑眨了眨眼,一伸手把我拉坐在旁边,冲力太大,屁股一挨沙发,尖锐的刺痛从下面直击脑后,疼的我足足僵硬了半分钟。
  强忍着下面的不适,我咬牙点点头,"奶奶呢?"
  "嗯?已经放学了吗?哎,衣服怎么有些湿了?怎么回事啊?"
  "外面下雨了!"我扶着扶手站起来,忍痛把湿了的外套脱下,再一次耐心地问:"姑姑,奶奶去哪儿了?"
  小姑抽了张纸巾,擦着鼻子闷声说:"下午你二叔过来接走了,你奶奶最近腿有些不舒服,短时间内可能回不来,怕你着急,派我来知会一声儿。"
  "哦,"奶奶走路没以前利索了,都不怎么爱出去溜达了,我回头问:"打电话不就行了,那么老远的跑过来不嫌累啊!"
  "哎呀!你个死小子,不欢迎我是不是,亏我还炖了一锅鸡翅!"小姑瞪大眼,抄起身边的纸抽盒子朝我脑袋袭来,我赶忙抱头道歉,"我错了,小姑最好!"被你一手抱大,能不好吗!比亲妈都亲!
  我生下来的时候,人人都说我长得像小姑小时候的样子,我小姑,当年那十几岁的丫头,知道了高兴的不得了,整天抱着我到处窜,勤勤恳恳的,尿布都洗了不知多少块儿。后来爸妈出事,待嫁的小姑忙着照顾我,因为推迟了婚礼和男方闹翻,再后来我知道了这件事,难过的哭起来,小姑安慰我说要是当时嫁了,说不定现在还会后悔,我破涕为笑,因为现在的姑父真的很好。
  "庭庭,你看,你奶奶到了二叔家,家里就剩你一个,"小姑一笑,露出了森森白牙,"到姑姑家去住,好不好?"
  "不用不用,"神经立马绷直,我挥手赶忙拒绝。小姑家有俩小活宝,八岁的双胞胎儿子,一点点大的时候就学会了捣蛋,现在更是无法无天,我要去了她家,不被那俩小祸害折腾死才怪!
  "嗯?"小姑眯起了凤眼,我冒了一身汗,赶忙又说:"离学校太远,我上学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多跑跑,就当锻炼身体了,看看你,"小姑抓起我的胳膊,嫌弃地说:"跟多少天没吃饭似的!"
  "呵呵,"我干笑两声,"太远了浪费时间,我都初三了,时间很紧张,真的不方便!"
  "你一个人住这儿就方便咯?"
  "呃,好像也不方便,这样吧,我住校!"
  刚把小姑送出门,家里电话响了,接起电话"喂"了半天没人回应,我翻了下来电,号码有些熟悉,想起来是陆烨天那儿的,于是小声说:"打错了?那我挂了啊!"
  "你敢!"电话那头的声音大的差点儿让我耳朵报废,我堵了堵耳朵眼儿,"干嘛不吱声啊?害我还以为贞子来了!"
  "为什么不等我回去?"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有人开口说话了——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
  "奶奶被接走了,我姑姑来了。"
  "怎么了?"话筒里的声音柔和下来,"出什么事了么?"
  "啊?没什么,奶奶腿不舒服……"
  "哦,姑姑还在吗?"
  "刚刚也走了。"
  "那现在家里没人了?"
  "我!还有我呢!"我朝话筒喊道。
  "等会儿给我开门!"
  "哎!"没等我说,话筒里响起了嘟嘟的声音,电话断了。
  放下话筒,我拿了伞走出去,门外小雨淅淅沥沥,街灯处,丝丝银线织成的密网笼罩了一片微光,街上的人行色匆匆,我望着街角等一个人的身影,不经意,脚下已经细水成流。
  学校离家很近,骑车不过十分钟,他应该很快会到……

  番外一 运动会之后的运动

  金秋十月,凉风送爽,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来临了。
  初三年级一班的田径运动员选拔原则:小个子跑短跑,大个子跑长跑,不大不小中长跑,另外,径赛运动员每人捎带一项田赛项目,最后多余的项目由班干部平均分配。
  于是,参赛名单上,赵临安同学报填400米,跳远;程庭同学800米、铅球;苏慕言同学1500米,铅球;班长陆烨天3000米、800米、三级跳。
  运动会项目册派发下来的时候,程庭翻看了相关项目的赛次安排,发现800米和3000米竟然都在第三天的上午下午比赛,当即同情心泛滥,跑到某人桌边去问候。
  陆烨天见他乐呵呵地跑过来,挑了下眉——跑过来的人在桌边站定,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然后怜悯地看了自己两眼,最后哈哈笑了两声,哼着歌转身走开。
  陆烨天无语片刻,抬头见程庭出了教室,再一看,后面跟了一个人——苏慕言,没多想站起身跟着追出去。
  苏慕言跟在后面不声不响,直到走到小操场脸色开始下沉,走上前揪了下程庭的耳朵问:"当我透明的啊?"
  程庭暗翻白眼,刚要开口说话,就觉眼前一阵疾风扫过,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苏慕言一拉半抱在怀里。
  "足球满天飞啊!"苏慕言皱眉看着程庭,摸了摸他的额头问:"没事吧?"
  程庭讪讪地推开他,掉头往小卖部走,苏慕言追上来扯着他的胳膊,"跑什么跑,问你话呢!"程庭装没听见看向旁边,随后"啊"了一声,指着不远处睁大眼,"出事故了,砸到人了!"
  苏慕言愣了一下,然后灿烂一笑,"要不是我拉你一把,砸到的可能就是你!"说完笑着把手搭到程庭肩膀上,满脸写着"还不快感谢我"的样子。
  程庭恶寒,使劲儿推开他,"是啊,要不是你,人家就不会被砸到了,赶快过去道歉认错,严重的话,送人去医院!快去快去!"
  苏慕言被堵了一下心里不爽,刚想发飙,兜里的手机响了。
  天助我也!程庭窃喜,转身想借机跑路,苏慕言早就料到一样,在他转身之际,迅速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想跑?苏慕言冷哼一声,掏出手机按了接听,语气不善地开口:"哥……说吧……什么事电话里不能说?"
  苏慕言皱眉,程庭竖起耳朵。
  "……行行行,烦死了,我就过去!"咬牙挂了电话,苏慕言皱眉看向旁边,不等他开口,程庭笑嘻嘻地问:"有事啊?"苏慕言点点头,程庭拍拍他肩头正色道:"你忙你的,正好我也有事,拜拜再见。"后会无期!
  走到小卖部门前,程庭满心愉悦,刚要进门,迎面出来一个人,程庭干笑一声说巧啊,对面的人敲了他个爆栗,然后把手里提的袋子递过来,程庭揉着头退后一步,防备地看着他,"给我的?"
  "你当我跑这儿来买猪食?"
  程庭疑惑地接过袋子,姓陆的转性了?还是……低头拨开袋子,里面都是自己爱吃的,心里想着嘴里就说了出来:"干嘛献殷勤啊?"
  "昨天辛苦你了,"陆烨天把手贴到程庭后腰上揉了揉,低声问腰疼不疼,程庭脸一红急忙推开他,"这么多人!"
  "以后饿了就说,不要自己跑过来。"
  ……
  运动会开幕当天,全校师生热血沸腾。开幕式庄重激昂,运动员退场后是文艺表演,激情洋溢的团体韵律操把同学们的热情推到至高点。初三一班的同学们,带着小喇叭小旗帜摆好自己方阵,比赛一开始,小喇叭随之吹响,加油鼓舞声响成一片。
  第一天有铅球项目,陆烨天走到程庭面前问:"你的号码布呢?"程庭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布,抖开贴到胸脯上,陆烨天拿手里的锁针要给他别上,程庭低头看着他手说:"别扎肉上。"
  "待会儿小心点儿,不要砸了自己的脚,也别使太大劲儿,小心闪了腰!"
  "哦,万一扔个倒数第一怎么办?又要丢人……"上一次春季运动会也是报的铅球,结果小组里扔了倒数第一,没想到这次陆烨天又给自己报了扔铅球,程庭有些郁闷。
  看他撅起嘴,陆烨天轻咳了一声笑着说:"铅球是冷门,没多少人看的,把球儿扔出去,别砸到人就行。"话刚落音,眼前的人就被伸过来的一只手拖走,看着前面拉拉扯扯的两个人,陆烨天拉下脸大声喊:"扔完给我回这儿来,不要到处跑!"
  铅球场地,投掷第一轮结束,苏慕言的成绩:11.4米;程庭:6.4米。
  "铅球是推的,不是扔的!"
  苏慕言一头黑线,揪着程庭的耳朵对他言传身教,程庭咬牙切齿,抓起铅球再一次扔了出去。
  第二次至少有了进步——扔了6.5米。
  "女生都比你扔的远!"
  在苏慕言打击下,第三轮投掷中,程庭用力过猛,把自己和铅球一块儿扔出去了,于是程庭同学以自己最高成绩6.5米,成功地把自己淘汰出赛。
  离开场地的时候,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哎,你是来搞笑的吧?"
  程庭气的脸红发抖,羞愤交加地点点头,"对,我是给大家来活跃气氛的。"
  唉声叹气地回了一班地盘儿,程庭坐下来耷拉着脑袋呈忧郁状,陆烨天走过来揉了下他的头发,"难过什么!又不是第一次。"程庭有气无力地抬了一下眼,继续忧郁,陆烨天忍着笑,把手里喇叭塞给他,"好了好了,淘汰的又不止你一个,重在参与嘛,别想了啊,下午看我跳远儿去!"
  紧张刺激的比赛进行的如火如荼,一眨眼的功夫运动会已经开到了第三天。第三天早晨,程庭一起床就开始紧张,先后穿反了内衣外衣和袜子,站在旁边的陆烨天看了半天笑话,最后忍不住把他扑倒床上狂吻一通。
  800米比赛开始时,陆烨天所在的小组排在前面,枪声一响,程庭哆嗦了一下,反应过来时人家已经跑远了,于是赶紧补了句加油,然后握着双拳站在跑道外,看陆烨天越跑越远。
  第二圈路过的时候,陆烨天跑到了第二个,程庭大声喊着加油看他跑过。不多时,陆烨天冲刺了,远远看着他好像超过了第一个,程庭高兴地跳了两跳,然后就听见裁判员喊自己的号码……
  砰!又一声枪响了,大部队一窝蜂冲了出去,程庭使了吃奶的劲儿往前挤,没多会儿,郁闷的发现旁边有人穿着钉子鞋,程庭开始左躲右闪……跑了大约两百米的时候没劲儿了,在众人的加油声中,落到了后面……
  耳边的风吹得呼呼响,程庭觉得自己喘的快过去了,跑啊跑,跑啊跑,好不容易捱到直道,看见了盼望已久的终点线,像是鱼儿见了水拼命冲了过去,快到线儿时,见陆烨天站在那儿冲自己招手,程庭深吸一口气,狠下一股劲儿,狠狠朝人扑过去……呼,累死了!
  "哎哎哎!别坐地上,站起来活动活动,"程庭刚想坐下休息一会儿,赵临安的声音响起,"刚跑完就坐下,屁股会长大的,长成脸盆儿那么大!"
  程庭嘴角抽了两下,最终还是没坐下,见他垂头丧气,赵临安又安慰道:"跑了第九名,高兴不?"
  高兴个毛啊?倒数第五还高兴!程庭无力翻了两个白眼,旁边给他擦汗的陆烨天跟着笑了笑说:"比上次进步多了,值得表扬!"
  运动会进行到第三天下午,剩下的项目已经不多,其中就有陆烨天的3000米预决赛。因为上午刚跑过800米,陆烨天胳膊和腿有点儿酸,所以从中午开始,随身小厮——程庭同学兢兢业业地做起了按摩工作。
  ——表面上心甘情愿,实际上内心在咆哮:老子也刚跑完800米啊!
  ……
  临近比赛,一直在享受特殊服务的人终于哼哼了两声,直起身满意地摸了下小厮的头顶,"可以停下了!"小厮忍着满身酸痛强颜欢笑地看着他,"请领导对我的工作提出意见,并给与批评和指导!"
  领导心里很满意,眯眼笑了笑,揉着下属的耳朵说:"主动热情的服务态度应该保持并且扩大应用于其他工作范围,另外,"领导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而后抿嘴笑道:"要笑的真心实意!"
  蓝天白云下,陆烨天的一张脸笑得和煦温暖,程庭一脸便秘地把手里的两支葡萄糖瓶口挨个儿敲碎。
  3000米开赛后,操场上震天动地的呼喊声一波又一波,程庭一手彩旗一手喇叭,边摇边吹异常激动,陆烨天一跑近,程庭立马大声喊加油,最后见陆烨天气喘吁吁的样子,兴奋的差点儿没冲跑道上,直到快冲刺时,程庭才急急向终点线奔去。
  百米直道上两旁围得都是人,只留下中间一两根跑道给运动员冲刺,陆烨天咬着嘴唇冲过人群跑向终点,跑过线儿时,以同样的姿势扑倒程庭身上,只是冲力有点儿大,把人扑的后退好几步,不过班里的救护队立即围拢上来,把摇摇晃晃的两人稳稳扶住。
  稍作休息后,程庭歪头查看陆烨天身体状况,见怀里的人闭着眼睛不说话,立即朝旁边的赵临安喊了一句:"快掐人中,上担架!"
  陆烨天哭笑不得,张嘴咬到嘴边白嫩的脖子上,程庭一疼,惊慌地跳起来,"诈尸了!"
  "能不能给我消停会儿,"陆烨天咬牙。
  程庭撇撇嘴,抬手要把人推开,陆烨天手臂一紧恶狠狠地说:"再动?小心我回去收拾你!"说完扭头朝后面的人挥了下手,"晚上天然居吃饭,我请客!"
  运动会闭幕后,一帮人来到天然居。比赛刚结束,众人激情未退,菜还没上,就迫不及待地喝上了。一时间,桌子上白的啤的觥筹交错热闹非凡,包房里都是杯子筷子的撞击声。
  一起喝酒其实就图个乐和,本来陆烨天就是被灌的那一个,结果还很没自觉地替别人挡酒,于是众人不爽了,这时有人起哄:"交杯酒,喝了交杯酒我们啥也不说了!"
  虽然酒桌上有时候可以百无禁忌,但一听这话,两人反应均像被踩了尾巴一样。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别人心里怎么想,更何况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程庭和陆烨天都不敢保证两人的事没有被人发觉。
  不过,越是掩饰越容易被发现,在众人的翘首期盼中,其中一人很快隐藏了情绪,这边程庭还在纠结"交杯酒"三个字的时候,陆烨天已经端起杯子勾住了他的胳膊,"来来来,喝了这酒,以后就是我的人了!"
  程庭犹豫了片刻,笑了笑,端起杯子把里面的酒一口闷了。
  交杯酒喝完后,桌上的人沸腾了,拍着手叫了半天好儿……谁也没注意苏慕言瞬间黑了脸。
  之后陆烨天心情很好地开始挡酒,程庭大部分时间都在吃菜填肚子,偶尔也给陆烨天的碟子里夹几根儿下酒菜。最后陆烨天毫无意外地被第一个撂倒,而程庭,从始至终拢共喝了两瓶不到,还是啤的,所以散场的时候,他比谁都清醒。
  饭后,大家都尽兴而归摸黑而回,程庭扶着陆烨天的胳膊也回了家。
  进了门,把人扶上床,然后扒光衣服塞进被子里,安排好一切后,程庭站起身,咳了一声正色道:"呐,今天是你自作自受,醒来可不要怨我哦,最多对你负一下责任……谁让你喝那么多了,本来已经累得快趴下了还喝,还逞能给人挡酒……我又不是娘们儿,用得着你给我挡酒么……是可忍孰不可忍!"(借口啊!完全是借口!)
  美妙的夜晚啊!
  ——程庭把这次意外定性为酒后乱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