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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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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不要再提》非言非默

  第一章 偶遇

  那日有个女孩子问我为何始终没有爱人,我被她问得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是个二十刚出头的年轻女孩,二十一世纪的新新人类,观念新潮,思想前卫,这种探人隐私的话想也不想便随口问来,就像她不问我为何没有女友是一样的道理。
  有一次她问我是否有男性情人,害我差点摔了茶杯。
  她说那是新世纪的流行,只要唯美,只谈爱情,无关性别。
  我只惊愕自己两点一线的日子过了几年,就已成了老古董,不知道这也会成为流行。
  "肯定是你要求太高。"她见我不答,自顾自地下了定语。
  我苦笑起来,平凡如我,怎敢有过多要求,只是——"曾经爱得太累"。
  "爱得太累?若连爱也觉得累,那爱情早已判离。"
  我从不知年轻如她也会是个爱情专家,愚笨如我可是花了好几年时间才想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的女孩子个个都是爱情专家,她为我释疑,现在流行速食爱情,爱了就合,不爱则分,决不会拖泥带水。
  "你竟然还在坚守你的天长地久,看来果然是老了。"她毫不客气地嘲笑我。
  我继续苦笑。
  我像她那个年龄时倒真是相信天长地久的,只是如今早已不信了。一生只爱一人这种戏码只会发生在故事里,现实生活中,再坚贞的爱情也经不起时间的消磨。
  "是怎样的人能让你倾心?"见我沉默不语,她突然有了兴趣。
  我努力回忆往事,曾经爱得死去活来,后来伤得锥心刺骨,总以为会刻骨铭心、此生不忘,不料才短短数年,记忆中的那人竟然已经模糊不清。
  原来,我的爱也不过如此。看来果真如她所说,每一段爱情都有一个保质期。
  "昨日旧人,不提也罢。"我摇摇头,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割舍旧爱才能重拾新欢,你该给别人机会。"她不肯轻易放过我,继续在那里游说。
  "我不是不能忘怀旧爱,只是一次就让我心力交瘁,身心俱疲。当年我耗尽了所有的热情和感情,到如今我只会爱自己。"
  我向女孩举了举手中的茶杯。她的名字叫慕容,是个极有趣的女子,从不会让人觉得乏味。
  我不愿和人谈论过去,但她是不同的。
  出门时碰见一位热情似火的少年,我对他微微一笑,年轻真好,有挥洒不完的激情。
  过几日就是新年,街上俱是热闹景象。
  我买了一大堆东西,准备和婆婆欢度新年。
  婆婆是我母亲的姨妈,也是我在此世仅剩的亲人。
  小年夜,我正在厨房中大显身手,杨找上门来。
  杨那般人物与我这样的市井小民本来是没有任何瓜葛的,可惜因为某些莫名其妙的原因,他成了我的老板,我不得不和他扯上了关系。
  "我来接你。"他说,坚定不移的语气。
  "我要陪婆婆一起过年。"我的语气温柔但同样坚定。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他的语气哀怨起来。
  我这人的脾气一向是吃软不吃硬,他这样低声下气,我倒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好了,好了,我一个老太婆有什么好陪的?"婆婆见我俩僵持在那里,出来打圆场,"逸,你就不要辜负人家一片好意了,赶紧去吧。"
  "好吧。"我最终还是熬不过,勉强答应。
  杨的为人倒还可以,可惜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做朋友我都觉得高攀了,更遑论其他,所以我们的关系一直不远不近不冷不热的。
  他载我去的地方是他家,那里正在举行新年宴会。
  早在几个月前他就邀请我了,只是我一直拒绝。
  没想到他如此温和脾气的一个人也会固执起来,竟然亲自跑来接我。
  不过,他到底是看重我这个朋友,还是一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惯了,容不得被人拒绝,这一点我始终不能确定。
  到了他家门口,他亲自引我进门。
  他的豪宅金碧辉煌,耀眼生辉,里面宾客满堂,觥筹交错。
  客人们见主人回来,渐渐围上来。
  "这是苏。"他把我介绍给客人们,"我这座宅子就是他的杰作。"
  我嘴角上扬三十八度,露出这些年培养出来的职业笑容,口称幸会,与他们一一握手。
  "原来那就是苏。杨这次能请动他,面子真不小,怪不得要拿来炫耀。"
  "苏是谁啊?"
  "你这就孤陋寡闻了!他可是近年来业界最神秘的名家了。"
  "听说杨为了请到他不惜买下了与他有合约的那家公司。"
  趁杨被客人们缠住无暇顾及,我悄悄走到无人注意的角落里休息,听到了不少有关我的闲言碎语。
  我从来不知自己这个业余设计师已是业界名家了。
  重拾荒废多年的专业,踏入室内设计这行一开始纯粹只是插花。
  记得几年前旧时街坊的装修队缺个设计的,我那时正闲着无事,就去帮忙,权当消磨时间。
  后来我找到了工作,不大得闲,但偶尔有大工程人手不够,我总会去做他们的后备员工。
  几年过去,他们的小装修队成了稍具规模的公司,而我则成了他们的兼职设计人员。
  多年来,我们合作愉快。我不喜张扬,只设计图纸,不喜改动设计以及其他各种习惯,他们都深悉且容忍,所以这份我得到乐趣且收入不菲的兼职就这样一直做下去了。
  杨是一个例外。
  也曾碰到过指明要我设计的客户,但像杨这样还要我全程监工,并且不停改动方案的客户照惯例我是不接的。
  我坚拒的后果就是杨成了我的老板。他买下并改组了公司,还提出条件要我成为公司的正式员工才答应接收旧公司的员工。从这件事情中,他温文尔雅下面的强势也可见一斑。
  我环视这座宅子。
  这是我的精心之作。我全程监督,花了半年时间才完工。结果,虽然不能说是尽善尽美,应该也能稍微入这些所谓高人的法眼。
  参观完毕,我躲在角落里享受美食和醇酒,顺便欣赏厅中的热闹景象。
  以前也很爱热闹,年少轻狂时也曾意气风发,大肆挥霍青春和热情。如今年岁渐长,竟然开始修身养性起来,闲看落花,静听春雨,茗茶品酒,坐拥墨香,倒成为我生活的乐趣了。
  也许,真的是老了,不管是年纪还是心态。
  "原来杨的品位这么特别。"
  我正在胡思乱想中,听到旁边有人和我说话。
  转头望去,说话的人是位少年,很年轻俊美的少年。
  我不解地望着他。
  "苏!"
  还没来得及问他为何要这么说,就听到杨在那边叫我。
  我转过身去,看到杨陪着一人走来。
  "我来介绍,这是凌,我的好朋友。"他郑重向我介绍身边的男人。
  我迅速堆起我的完美笑容,注视着杨身边的男人。
  他是一个很出色的男人,典型的名门公子,商界箐英,身上隐隐带着王者的气息。
  刚才的少年很亲昵地依偎到他的身边,看得出来他们的关系很亲密。
  "您好,凌先生。"我向他伸出手去。
  他握住我的手,笑得有点古怪。
  "我们前几天见过一次,苏先生。"他说。
  "有吗?"我问,奇怪他为何迟迟不放开我的手。
  "苏逸,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的语气中有一点点惊讶。
  我疑惑地仔细瞧他,笑容慢慢僵硬。
  "凌皓?"这个惊喜太荒谬,我有点不敢确定。
  "是我。"他笑,如当年一般炫目。
  "好久不见。"我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重新堆起我的标准笑容,把手从他手中抽回。
  "真的是好久,久到你都不认识我了。"他的儒雅表情依然无懈可击,只是语气中有那么一点点不悦。
  我无话可说,以我们当年的关系,我竟然会不认识他了,实在是说不过去。心中不禁暗暗后悔,这个男人的脾气我太了解了,我没在第一时间认出他来,对他而言,已是侮辱。早知今日,我就不该毁去当日所有的痕迹,好歹也该留张照片,早晚膜拜,免得碰上今日这种尴尬局面。
  现在只能希望他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才好。
  "你们认识?"对于眼前这个局面,杨有点困惑。
  "是的,我和凌先生是旧识。"我平静地回答,带着优雅的笑容。无论如何,我不会否认这个事实。那是我人生的一部分,否定它,等于否定了我的前半生。
  况且,我从不曾后悔。
  纵使头破血流,伤痕累累,也不曾后悔。

  第二章 宴会

  几天后,慕容举办生日宴会,邀请我去。
  最近我怕了社交宴会,实在不想出席。
  但是慕容那个小妮子死磨硬泡,软硬兼施,并且拿出了杀手锏,最后我不得不去。
  因为她说要介绍一个很重要的人给我认识。她说到重要一词时,脸上竟然微微有些羞涩。
  说实话我认识她这么多年,还不曾见过她有如此女性化的表现,不由得来了兴趣。
  后来我就后悔得要死,好奇心不但能害死猫,也能害死人的,实在是要不得。
  那晚,我到达慕容家后只能渭然长叹。豪宅,竟然又是一座豪宅。
  我不明白自己和有钱人为什么这样有缘?
  先有凌皓,再有杨,最后竟然还有慕容。
  此时此刻,除了长叹以外还是只能长叹,自己识人的眼光这样差劲,又能怪得了谁?
  可明明认识慕容的时候她浑身上下根本一点也看不出有钱人的模样。
  我苦笑。
  认识凌皓的时候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继续苦笑。
  有钱人的脑门上也不会写个钱字。明明是自己笨,就坦率承认吧,不要再去找理由了。
  "苏。"正在胡思乱想中,听到有人唤我,抬头一看,一位陌生的美女正微笑着向我走来。
  我很确定自己不认识她,所以只是站在那里,不做任何反应。
  她越走越近。
  我慢慢瞪大了眼睛,终于认出眼前的美女是谁了。
  从来不知道慕容也会这样美丽,这样淑女,这样高贵。
  合身的晚礼服衬出她玲珑细致的身体,挽起的长发让她显得雍容而华贵。
  如果你像我一样,几年来看到的始终是牛仔体恤、马尾辫,不拘小节,大而化之的她,就可以理解我刚才的惊讶了。
  她的这种变化,恐怕只能用丑小鸭变白天鹅,或者沙砾变珍珠来形容了。
  看来,爱情的魔力真的是无人能挡。
  "苏,我这样穿很奇怪吗?你干嘛这么惊讶?"她不安地看看自己的衣服,问我。
  "不,是你美得让我惊呆了。"我把怀中的白玫瑰奉上,"鲜花配美女。"
  "不如你把自己奉上吧。"她笑着打趣我,"王子配公主岂不是更好?"
  我也笑。
  她的话还是一样有趣。
  王子配公主?
  不错,她这样美丽的公主,自然会有位真正的王子来相配。
  但是一个年近三十事业无成碌碌无为的平凡老男人怎么可以配做王子?
我这样的男人也要自称王子,岂不是会击碎无数怀春少女对王子的幻想,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有E国的那位去做就够让全世界的少女们痛苦的了,我是决不会去火上浇油落井下石的。
  "公主若不嫌弃,我这只青蛙自当为您效劳。"我向她鞠了一躬。
  与她插科打诨,我早就驾轻就熟。况且博美人一笑,是所有男性公民的义务。
  "苏,你越来越有趣。陪我跳第一支舞,好吗?"她笑着邀请我,用一种我敢拒绝她就会把我怎么样怎么样的语气,具体过程容我自己想象。
  "这是我的荣幸。不过第一支舞一般应该和他跳。你确定他不会介意?"
  "他?他是谁?"她开始装疯扮傻。
  "就是你说的那个重要的人啊。"提醒她我向来是不遗余力。
  "哪个重要的人?我最重要的人就是你了。"
  "你这样说我真是受宠若惊。那我就要不客气地霸占你整个晚上了。"
  "呵呵,骗你的。我就是要让他妒嫉,让他明白我是多么值得他珍惜。"
  我以为慕容只是说笑而已,没想到她真的会来邀我跳第一支舞。
  跳舞我当年是下了一番苦功练的。
  只是,多年不跳,舞步有些生疏,过了几拍才找回感觉。
  "苏,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你是全才。下得厨房,上得厅堂。真不知还有什么是你不会。"她笑嘻嘻地对我说。
  全才?我苦涩地微笑。
  突然想到凌皓。
  曾经学所有的东西都是为了他,而如今都极少会用到。
  "慕容,下得厨房,上得厅堂是用来夸奖女孩子的,你这样说我可是一点也不会高兴的。"
  "苏,不要生气,我是真心夸你。像你这样特别的男人,不管是被爱还是爱人,肯定都能使对方幸福的。"
  "是吗?你到底觉得我哪里好?"我问她。
  我很是不解。我自认很平凡,但总有人说我特别。好像杨也说过同样的话。
  "我也说不准,只能说你很有味道。"
  味道?对于这个回答我很无力,我又不是食物,会有什么味道?
  "怎么说呢?你就好像酒,越陈越有味道。"
  我失笑。将我比作东西的不止慕容一个人。曾经,他将我比做狗,哈巴狗。
  那是好遥远的过去,早已模糊不清的过去,我再也不愿想起的过去。
  音乐停下来的时候全场掌声响起。一半是出于对今晚寿星的尊重,另一半是因为我和她跳得极好。
  毫无疑问,我们颇有默契。多年的朋友毕竟不是白做的。
  然后我就看到了杨和凌皓。
  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是出于偶遇,第二次可以称作巧遇,那么第三次呢?
  我除了认为是故意外实在不作他想了。
  如果不是我的故意,也不是他的故意,那就是神的故意了。
  慕容拖着我上前。我不得不上前,虽然我真的不想上前。
  "杨,凌,你们两位大忙人,大帅哥,百忙之中抽空驾临,实在是小女子的荣幸。"慕容笑嘻嘻地上前打招呼。
  我硬着头皮跟上去。
  虽然心中千万个不愿意,但打招呼时我还是表现得很得体。
  毕竟也有多年的社会历练了,已不会像小孩子般任性。
  更何况这两个人我一个都得罪不起。
  一个是我的老板,我的衣食父母。另一个以前就是厉害的角色,到现在早已不知变成怎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就算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他俩视而不见,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一点点不乐意。
  像我这样的平民老百姓,跟有钱人对着干,是绝对讨不了好的。
  任性从来就是有钱有势者的特权。
  而将穷人的自尊踩在脚底,将他们的骄傲碾成粉碎则是大多数有钱人的恶劣兴趣。
  这个道理我很久以前就明白。
  我微笑着听眼前这三个出众的男男女女叙旧。
  慕容家、凌家、杨家是世交,他们小时候就认识。
  眼前的三人实在太出色,这里很快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我发现自己实在不该跟他们站在一起。那么多灼热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看过来,虽然注意的焦点并不是我,但我还是有点不舒服。
  正浑身都不舒服的当头,杨递过来一杯香槟。
  我感激地看他一眼,他实在是个很细心的男人,现在的我的确需要喝点东西来缓和一下紧张的情绪。
  酒精下肚为我增添了继续站下去的勇气。抬起头来,不经意间看到凌皓正望着我,我们的视线在空中碰了个正着。
  事出突然,我一点也没有心理准备。一瞬间,我的反应有点迟钝,笑容僵持在脸上。
  凌皓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我,深邃的眼睛中看不出他的情绪。不过,我何尝又真正明白过他的情绪呢?
  我迅速错开视线,调整一下面部表情,重新溢满标准笑容。
  不是害怕,也不是逃避,仅仅是不想再与他有任何关系。
  多年来,我们的世界一直不曾有过交集。这几天,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也许是哪个神仙偷懒吧,竟然让我们见个不停。
  我相信黄历上肯定写着这几天我不宜出门。心里盘算着明天上班向杨请几天假,好好在家歇一歇。只要避过了这几天,我相信一切都可以恢复到从前的平静。
  大家继续谈笑风生,只是空气中多了点微妙的感觉。
  慕容突然说要介绍他给我们认识,重新活跃了气氛。
  我发现慕容真的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子。感觉敏锐,再加一点点的善解人意。
  慕容很快拖过来一名年轻的男子。
  看得出来也是位名门公子。年轻,英俊,多金。美人在怀,更是意气风发,气宇昂扬。
  从他外形来看,完全配得上慕容这个大美女,言谈举止方面也优雅得体到无可挑剔。
  两人站在一起,真正的是一对金童玉女,神仙伴侣。
  一切皆是完美。
  慕容在他身边,竟然有了小女子的娇羞模样。看那情形,我想,她是真正陷入了爱河。
  我衷心为她祝福,不仅仅因为我们多年的友谊,像她这样的女孩子绝对应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我对此确定不疑。
  宴会散场时杨提出送我回去,这种高档别墅区很难叫到车的,所以我没有拒绝。

  第三章 寰宇

  第二天我心情沉重地去上班,一路上都想着怎么开口向杨请假的事。
  到了公司,还没等我去找杨,他就派秘书来叫我了。
  "苏,有个特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的机会来了。这是个大case,你一定要拿出你的全部本事来好好表现。做得好,这个行业首席的位置就非你莫属了。你风光,我的脸上也增光不少。"
  我刚进门,还没开口,他就对我说了一大堆。
  我听不懂他的话。
  "是寰宇。"他见我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终于肯好好解释了。
  "寰宇?"我反问道,还是不明白寰宇和我有什么关系。
  杨说的寰宇是指寰宇大厦。
  我对八卦的热情与普通民众处在同一水平线上,而且身处这个行业,寰宇这样的大事件我不可能一无所知。照承建商的意图,好像要把寰宇大厦建成本城的标志性建筑。曾经一度,这是行业中最热门的事件,这个标的是人人都想抢到手的肉骨头。只是,寰宇的case早已尘埃落定,那时杨还不是我的老板呢。
  "昨天晚上,我回到家后,接到凌的电话。他说他那边还缺个设计师,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我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他同意了,要你过几天去他那里上班。你今天去把手头的事情交代一下,明天就过去吧。"
  杨啰里啰唆说了一大段。我的脑袋根本反应不过来,只听到了几个单词而已。
  "凌皓?"我不敢置信地反问,这是我听到的所有单词中最刺激我的脑神经的词了。
  我终于想起凌氏就是寰宇的承建商了。只是……
  这恐怕是我这几天碰到的事情中最匪夷所思的事了。凌皓要我去为他工作?凌皓竟然要我去为他工作?如果是我,躲还来不及,他竟然还要我去为他工作?
  "你将我卖给了凌皓?以后他就是我的老板?"我问杨,语气中都有了点担心。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我只是把你借他用段时间,你还是我的员工。苏,说实话,这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你很有能力,唯一缺少的就是机会。做了寰宇这样的大项目,你马上就可以声名鹊起了。"
  "我可以不去吗?"我问他,不抱多少希望。
  我当然知道寰宇这样的大项目会为我带来怎样的利益。名声,以及随之而来的财富。我现在虽略有薄名,但毕竟不是科班出身,根本不可能接到这样的大工程。
  在这个世界上,金钱是生存的必然前提,没有人可以离开钱生活,再清高的人也还是要吃饭的。而虚荣心是每个人都有的东西。况且,我一直是个很现实的人,也会想要这些我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自然而然忍不住要去追求的东西。
  如果真的能完成这个项目,就可以在这个城市的历史上留下痕迹了。这是很多人的梦想,也是我的梦想之一。
  只是,我真的不想去。
  想不明白凌皓到底是何用意,以我的小人之心度他的君子之腹,若说他没有其他用意也是绝不可能的。杨进入这个行业纯粹是一时兴起,要找设计师根本不必也不应该来问他,哪怕他们的私交有多好。
  凌皓一向把私事和公事分得很清,我对这个男人实在是太了解了。
  不明白凌皓的企图,也不想明白他的企图,我实在不想与他有太多的接触。只是单纯地想远离他,过自己的生活而已。
  一旦与凌皓扯上了关系,哪怕仅仅只是工作关系,我现在的平静生活恐怕就要成为过去了。
  他就是这样的男人,只要动一动手指,就可以把别人的生活变成一团混乱的男人。
  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我怎么可能去做呢?
  所以明知道杨也是为我好,我就是不想去。
  别人也许会说再见还是朋友,但通常情况下,他们宁愿老死不相往来,就当从没认识。
  电光火石间,我的脑中闪过种种念头。我忐忑不安地看着杨,等着他的回答。
  "不行,我已经答应他了。再说,你根本就没有拒绝的理由吧。你们以前就认识,应该可以合作愉快。还是?还是你们有过不愉快的过去?"
  杨的话彻底击碎了我的希望,他的疑问更是让我无言以对。
  好吧,好吧。我无奈地痛下决心,宁愿去面对凌皓,也不想面对杨的问题。
  星期四早上,我去凌氏上班。
  凌氏坐落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商业区里,是一幢二十六层高的巨型建筑。
  我站在广场上,抬头仰望这幢高楼,阳光刺得我的眼睛发痛。
  一直不明白有钱人为什么要造这么高的楼?难道仅仅是为了得到居高临下,俯视众生的感觉?
  我为自己的这个念头失笑。
  一路上观察进入这幢大楼的男男女女。男的西装革履,女的装扮入时,个个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我仔细检查自己的装扮,虽是旧行头,但我一直收拾得很好,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抬脚踏进凌氏的大门。
  径直走到前台接待小姐那里,我堆起满脸的笑容,对她说:"我找凌皓。"
  小姐呆呆地瞧着我,一时没有反应。
  "我找凌皓。"我加重了语气。这位小姐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副样子。难道我走错了地方?难道这里不是凌氏?
  "苏先生?"身后扬起悦耳的男声。
  我回过头去,发现来人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很稳重能干的样子。
  "对,我是苏逸。"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不过我还是回答了他。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我,带着温和笑容的脸上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
  "我是沈延,凌先生的特别助理。请跟我来,凌先生正在等你。"他每次都加重先生这个词。
  我终于恍然大悟。
  凌先生吗?原来是凌先生。
  看来今不同昔,我直呼他的名字已是僭越了。怪不得前台小姐刚才没有反应,大概还没有人这么不客气地称呼她们老板吧。
  好吧,凌先生。我默念这个名字,想尽量快点熟悉这个有点别扭的称呼,免得到时候一不小心又将他的名字脱口念出。
  走进电梯,沈延按下了顶楼的数字,电梯开始缓缓上升。在这密闭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空间里,他的视线继续在我身上打转。
  "沈助理,有什么问题吗?"我客气的问他,他好奇的视线让我有一点点不自在。
  我知道他肯定会好奇。他的老板竟然会用我这个业余设计师,而且竟然还要他在楼下候着。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恐怕就是他的老板为什么要用我,我是什么来头,和他的老板是什么关系了。
  不过,第一个问题我也想知道答案,另外两个问题我知道答案,却不愿为他解答。
  "苏先生第一次做这样的大项目吧?"他问。
  我望着他,不知道他知道我的多少情况。应该不是很多吧。我不认为凌皓有回忆旧情人的习惯。
  "是,第一次做,不过再著名的设计师都是从第一次开始做起的。"我不卑不亢地回答他。事关工作时,我不会盛气凌人,但也不会妄自菲薄。
  "请苏先生不要介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凌先生识人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大家都很期待苏先生的表现。"
  "我一定不会辜负凌先生的厚爱。"我不置可否地微笑。如果凌皓找我来真的只是为了工作才是件怪事呢。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已经到了这里,只能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了。
  "总裁,苏先生到了。"我们到了总裁办公室外面,秘书马上打内线向他请示。
  "请他进来。"他低沉性感的声音从话筒中传来。
  沈延和秘书对我做了个"请"的动作。
  我点点头,缓步走到门口,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推开了那扇门。

  第四章 重逢

  凌皓正埋首在山一样高的文件中奋战,始终没有抬头,也不知有没有听见我进来的声音。
  出于职业习惯,我进门后先打量了一下办公室的装饰。
  这间办公室的装潢风格很符合他的作风。
  简洁,干练,唯我独尊,高人一等。
  黑色是这间办公室的主色调。黑色的楠木家具,黑色的桌椅,还有另一边休息区的黑色转角沙发。唯有浅色的窗帘,为整个空间增添了一抹暖色。
  我在他面前站了半天,他还是没有抬头。
  这么等下去也不是个事,我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
  "凌……那个……凌先生。"我发现这个称呼还不是一点点的拗口,差一点又把他的名字叫出口。
  听见我说话,他终于抬起了头。就那么看着我,微微蹙了下眉头。
  "你来了,苏逸,请坐。"然后,他示意我坐下来。
  我道谢,坐到他办公桌前的黑色皮椅上。
  "时间紧迫,我就长话短说。这是有关寰宇的所有资料,你先拿去看看,下午有个讨论会议,你好好准备一下,到时候好歹有点谱。"他把一大堆文件推到我面前。
  我愕然。就这样?难道他找我来真的只是为了替他工作?
  "我请你来,付你薪水,是要你来工作,不是在我面前发呆的,希望你能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状态,跟上工作组的进度。"他见我迟疑不动,马上补了一句。
  这个男人的言语还是那么犀利。
  难道是我想多了?我有点疑惑。不管怎样,工作归工作,私事归私事。他既然分得这么清,我也不能让他小瞧了。
  "放心,你的薪水会物有所值的。"我郑重保证,抱起所有的资料,放到那边沙发边的茶几上,开始研究起来。
  "希望如此。"他在那边低声笑着说道,口气似乎有一丝微妙。
  一旦进入工作状态,我基本上听不到周围的动静,也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凌皓交给我的资料包括寰宇要达成的设计意图,它的建筑施工图,各种各样的尺寸图一大堆。我努力消化所有的东西。
  "吃饭时间到了。"
  脑子里还萦绕着各种数据,凌皓的脸突然就出现在我眼前。我被他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整个人往沙发上后仰,试图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我和他的距离实在太接近了。
  虽然我们曾有过更亲密无间的时候,但那时候我们的关系也亲密无比,而现在我们是老板和下属的关系,这样的距离显然是不适合我们现在的关系的。
  不过我马上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是在自找死路了。
  他一脚推开茶几,双手撑在沙发背上,就把我围在了中间。
  "苏逸。"他柔声唤我,性感万分地微笑,漂亮的眼眸中仿佛有千万兆电流闪过。
  "凌……先……生……"我的大脑被电流击到,智商顿时直线下降,结结巴巴困难万分地挤出这几个字。
  工作,他刚才竟然那么煞有其事地说找我来只是为了工作?那现在又是什么?
  我竟然会相信他的话。大概也只有笨蛋如我才会直到今天还相信他的话。
  "叫我凌皓,或者皓。"他把食指压在我的唇上,仿佛对我称呼他为凌先生很不满意,脸上依然是那要人命的微笑。
  我闭上了眼睛,试图抵抗他的诱惑。
  "凌先生,我是来工作的。"我力图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虽然这话连自己都骗不到。
  "呵呵。"他低笑起来。
  他的声音真的非常性感。可惜我没有办法把耳朵也闭上,只能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尽量不被他影响到。
  "苏逸,你呀——"他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我也没办法说话。因为他的唇压上了我的唇。
  他轻轻地吮吸着我的唇,慢慢推开,探索我的内部。在唇齿间流连,勾出我的舌,让我加入嬉戏的行列。他吻得很小心,也很温柔。
  这大概是目前为止我们之间最温柔的吻了。
  好半天以后,我终于得到说话的自由。
  "凌皓,你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我很冷静地问他,连自己都不敢置信的冷静。
  事前在那里东想西想些有的没的,真正事到临头了,我却偏偏比谁都镇定,我一直是这样的人。
  "苏逸,做我的人好吗?我可以给你所有你想要的东西。"凌皓也很镇定地回答。多年来,他一点也没变,想要就要,想丢就丢,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凌皓,我已经不是当年的我了,你一定会后悔。"我叹气,断言他会后悔,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根据,只是觉得他最后一定会后悔。
  他轻轻摸着我的脸颊,柔声说:"苏逸,我发现你真的很有魅力。"
  这个人,竟然在这么多年后,用这种表情,这种语气说我很有魅力,难道他以前从来不曾发现?
  那以前的一切又算什么?难道只是我的自作多情?
  我深深叹息。
  凌皓,你既然这样说,想来你不会后悔。
  我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与他狂吻。像多年前一样,激情,狂野,毫无保留,全身心地投入。然后,所有的一切都失控。
  很多年前的那个深夜,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我极有闲情雅致地在风雨中漫步,从城市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那一晚,我对自己说,苏逸,所有的往事就让它随这风,随这雨去吧。苏逸,忘了那个人,重新开始吧。
  时间冲淡了所有的回忆,我成功地将那人遗忘在风里。成功到纵使相见也已成陌路。
  我以为一切都已结束。现在却隐约觉得,我们之间可能还有孽缘未尽。
  当爱情已经死去,我们之间的性却要继续。我想不明白事情怎么会成这样?
  我到底为什么要再上凌皓的床,我到底想从凌皓身上得到些什么?
  财富,权势,还是他?
  难道我还爱着他?
  就算他曾经那么对我,我也还是痴心不改?
  我失笑,好像到今天再来讨论这个问题已经毫无意义。
  旧爱早已成碎片,零落不知何处去。纵使有心拾起,恐也无处可寻。
  那么凌皓为什么又要和我发生关系?他又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
  时至今日,我还剩些什么?
  难道他还爱着我?
  我再一次失笑,为这可笑的猜测。凌皓他恐怕从来就不曾爱过我,这一点我倒是可以确定。
  当爱已成往事,我却与旧日情人发生性事,偏偏连个像样的理由也找不到,这个问题真的使我头痛不已。
  我心里很明白这是个错误,非常大的错误。可这错误偏偏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
  第一次可以推说是太过突然,没有准备。那第二次,第三次呢?真的找不出个像样点的借口来说服自己。
  这个问题实在是过于困难,我最终选择了逃避。
  食色,性也。我这样对自己说,就当是生活的调剂。从此埋首于工作,拒绝再去想这个问题。
  工作真的是很好的逃避方式,难怪很多人失恋后会寄情于工作,然后闯出一番事业了。
  当然我还没有这么远大的志向。不过忙得昏天黑地,就什么难题也想不起来了,至少我没空再去伤这个脑筋。
  这个工作组聚集的是业界精英。干我们这行的,不管是有名的还是没名的,或多或少都有些怪僻。我自认没什么大毛病,唯一的怪癖就是不喜欢别人改我的设计。
  其实人活在世上,要想坚持某些东西是很难的,总有人想把他的意志强加于你的意志之上。特别是当一份工作需要很多人合作完成时,这种矛盾更为尖锐。
  我在大部分事上都不大有自己的意见,当对方坚持己见时,我通常都会妥协。唯有我的设计,我爱若性命,不,也许比性命还重要。你可以不用,但是你不能改,这是我的原则。
  当这个项目渐入佳境时,工作室里开始硝烟弥漫。我们开始为每一个细节讨论,争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意见,自己的想法,合作其实就是变相的妥协。但我不能忍受这样的妥协。每份设计都像我的孩子,我不能忍受因为别人的意见而把它改得面目全非。就算因此被采用,那也不是我的东西了。
  我知道我这样很固执,也很不适应这个社会。但是没有办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自己的坚持。我不想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
  如果你有足够大的名气,你的坚持被赞为有个性;当你只是个小人物时,就会被认为是冥顽不灵,是不识时务。
  于是,这样的争执天天上演,我精疲力竭,他们却乐此不疲。

  第五章 争执

  凌皓对我说,他希望这里如何,那里如何。凌皓在讨论我的设计,可他的语气却如讨论天气般轻松。
  我想不到他们竟要老板亲自出马来说服我。本来他是老板,他要怎样就可以怎样。只是,这是我的设计。
  凌皓说了一大堆。
  我只问他一句,你是专业还是我是专业?
  我的语气很不好,通常没人能在生气时还能好言好语。
  "你是专业,你算哪门子的专业?"凌皓也变了脸色,不肯再迁就我的脾气。
  我愣了几秒后,做了这些年来难得冲动的事情,直接转身离开他的办公室,狠狠地甩上了门,无视身后的叫声,冲了出去。
  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在街上闲逛了。
  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和煦。路上行人匆匆忙忙,无人注意失魂落魄、心不在焉的我。
  我坐在街心广场的长椅上,晒着日光浴,心情慢慢恢复了平静。
  凌皓并没有说错,中途辍学的我的确不能算作专业,他不过是说出了这个事实而已,我根本没有理由生他的气。
  当我正在给鸽子喂食时,电话铃声再次响起。这次我没有按掉,顺手接起。
  "苏,你现在在哪里?"杨的声音从手机里想起,一向镇定的声音中略带些焦虑。
  我说外面天气很好,我在做日光浴,杨你不要担心,我不过是工作太累,出来散散心而已。
  杨不肯信我,但从我的话中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不晓得杨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想必是凌皓去问过他了。
  说实话,我极不愿杨插手这件事情。
  不想把杨扯进这件事中,他是我的老板,我还希望他是我的朋友。这事与他无关,因为这不只是公事,还掺进了我和凌皓的过去。
  不能甩手不干,虽然很想这样做,但逃避不是办法。况且我不是这样半途而废,不负责任的人。有时候,也有点恨自己这莫名其妙的责任心。
  我想我和凌皓都应该学会如何对事不对人。
  默坐半日,收拾好所有凌乱的心情,我重新回到了凌氏。
  我打开门,走进去,对凌皓说对不起。
  说这话时我表情严肃,语气诚恳。就像我当年每次道歉时那样诚恳。
  我发现时隔多年,我们的相处模式并没有多少改变。
  对不起,我好像总在跟他说对不起。
  他看着我,像往常那样不语,只是眼中多了些许迷惑。最后,他叹气,他让我出去工作。
  晚上,我继续重复我的错误。
  他比平时更为卖力。
  我发现经过多年历练,有过那么多新人后,凌皓的技术无疑变得更好。光是接吻,就能让我的身体起反应。
  我们像野兽一样撕咬彼此的身体,在对方身上留下欢爱的痕迹。
  室内充斥着沉重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的气息。
  当他进入我的身体后,我只是忠于身体的原始欲望,催促他、配合他更好地满足彼此的渴望。
  不停地深入,脱离,再深入,再脱离,在机械的摩擦中寻找快感,用无意义的动作来填满身体的空虚。当终于到达快乐的顶点时,我和他都大汗淋漓心满意足。
  所谓的寻欢作乐,恐怕就是如此。
  我也奇怪我和凌皓明明有着这么亲密的肉体关系,为什么我从来不和他谈公事,不在他耳边吹吹枕头风,硬是为这么点小事伤彼此的和气?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
  经过这场欢爱,我终于恍然大悟。究其原因,根源应该还是在我。
  和他在一起,我要的竟然只是性。除了性,还是性。言语从来就是多余,我们只用身体交谈。直接,热烈,像两头野兽,只剩□裸的欲望,只为了享受肉欲的满足而动作。
  这个事实让我汗颜,让我无力。
  事情变成这样,我都不知该说自己什么好了。
  这样可怕的自己,这样只追求感官快乐的自己,真的是太不应该太乱来了。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变成这样我也不想啊。所以我继续努力工作,让自己没空再为这个问题烦恼。
  吵过那一架后,再也没人要我修改设计。本来我已做好了修改的心理准备。既然如此,我也就乐得轻松了。
  转眼已是半年过去。寰宇的完工已是指日可待。
  我站在封顶的高高的顶楼俯瞰这座城市,第一次有了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心情也瞬间豁然开朗起来。
  其时,凌皓站在我的身边,环着我的腰,正露出他那无人能敌的璀璨笑容。
  几日后杨来找凌皓,凌皓不在,他便请我出去吃饭,沈延送他下去。
  大厅中,有位少年拦住了我们的去路。那是位极年轻的少年,清秀俊美的年轻少年。少年看到我,犹如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他指着我的鼻子叫骂。
  他说我厚颜无耻,他说我水性杨花,他说我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说我破坏人家感情一定会没有好下场。
  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就是那日在杨的宅子中和凌皓在一起的那位少年。
  他说得如此气愤,好像我真的是那么罪大恶极。他说的前面那三条我无话可说,默认不讳,只是最后一条……
  感情?是感情吗?
  "我怀疑你和凌皓之间是否真的有过感情?"一时不察,脑袋里转着的话就脱口而出。
  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无法收回。转念一想,说出去也好,反正那是事实。
  少年本来气红的脸瞬间变白,一会儿又复通红。
  他哭着扑了上来。
  明晃晃的刀刺过来时,我扬起了胳膊。
  没有找死的念头,只是如果不见血的话他恐怕不会死心,如果鲜血能让他清醒,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我很乐意帮助他。
  他很像我。只不过我曾经选择伤害自己,而他选择伤害别人。方式不同,但目的是相同的。
  在刀扎进我身体的瞬间,杨推开了我。锋利的刀子在他手臂上划开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伤了杨,这事恐怕已无法善了。
  本来站在一边,或多或少有点看戏心态的众人终于如梦初醒。抓人的抓人,报警的报警,打电话的打电话。凌氏训练有素的保全人员总算全恢复了正常。
  我撕开杨的衬衫,检查伤口。
  还好没有伤到动脉,我帮他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等待医护人员的到达。
  "为什么是凌皓?"杨问我,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这种语气我无法形容,就好像说谁都可以,唯有凌皓不行。
  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无言以对。这是一场闹剧,我开了头,却不知该如何收场。
  不过我也想问为什么是杨,明明离我较近的并不是他。还好,医护人员的到来解了我的围。
  杨并没有死心,他非常固执地要得到这个答案。他一定要我回答这个问题,才肯不为难那名少年。
  他说凌皓太擅长游戏,苏逸你玩不过他。他说凌皓不懂得珍惜,所以你不该和他在一起。他说凌皓能给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他说连凌皓不能给的我也可以给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一时太过震惊,无法做出正确反应。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很久以后,理智终于回到我的脑中,我呐呐出口。
  杨直视着我,他的眼中是深情。
  我像初涉情场的少年一般惊慌失措,口不择言。
  我说杨你是我的朋友,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我已不是小孩子了。我说杨你肯为朋友两肋插刀,我会永远感激你的。我说杨你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希望你不要看不起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
  我一口一个朋友。我知道这样说很狡猾,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珍惜和杨之间的友情是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是,我没有三人行的爱好。
  杨低声叹息。
  他说苏逸你是我的朋友,我希望你过得好。他说我刚刚不过是打个比方,只是想说明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好的人,你不要把目光只放在凌皓身上。他说我会做你坚强的后盾,你有什么麻烦都可以来找我。
  我汗颜,面对这个人我总是觉得愧疚。
  我只好说我很清楚凌皓是怎样的人,但我有不得不和他在一起的理由。虽然我现在也不明白那是怎样的理由,但我知道那对我很重要。

  第六章 无解

  好不容易搞定了杨,还有凌皓这个极难搞定的人。
  刚从医院回来,秘书就偷偷告诉我,总裁今天脾气很大,所有的人都被他骂了个狗血喷头。
  "苏逸你还不进来,你到底在外面磨蹭什么?"秘书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凌皓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秘书向我吐了吐舌头,要我自求多福。
  我苦笑着入内。
  凌皓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他很少有这样看我的时候,看得我全身都冒出了鸡皮疙瘩。
  半晌,他终于说话。他说苏逸你有没有事?那件事我会派人好好处理的。
  他的语气也怪怪的,不会是刚好传染了杨的毛病吧。
  他竟然说处理。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自然想把人家怎么样就能怎么样。好不容易杨答应不追究了,他竟然还要掺一脚,我的头又大了一圈。
  "凌皓。"我说,"他是你的旧日情人,俗话说得好,一夜夫妻百日恩,他好歹跟你一场,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何必要把事情做绝,你就不怕别人寒心?凌皓,他不过还是小孩子,年轻气盛,难免冲动,做事欠缺考虑,现在肯定已经得到教训。再说我和杨都不介意,你又何必一定要闹得满城风雨才罢休,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听我这么说,凌皓的脸臭臭的,显然心中很是不乐意。
  "凌皓,你不是想知道我有没有怎么样?不如来检查一下?"为了让他罢手,我不惜以身饲虎,走上前去蹭着他的身体,微笑着建议。
  后来慕容也问我,为什么是凌皓?
  "为什么不能是凌皓?"我反问她。最近人人都要问我这个问题,我自己都变得好奇了。
  慕容苦思冥想,很努力地想找出理由。
  "不是说凌皓有哪里不好。"她开始分析原因,"凌皓年轻,英俊,富有,对情人很大方,看起来很像白马王子。但是凌皓有个很大的缺点,他是个花花公子。不,与其说他花心,还不如说他根本是没心,就是俗称的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啦。"
  我大笑起来。
  慕容还是一样有趣。她的这段分析堪称经典。凌皓的确就是那样的人。
  慕容苦恼地看着我。
  "苏逸你不要再笑了。你这么善良,还很容易被骗,凌皓说什么你就信啦,真是笨啊。你不要和凌皓在一起好不好?和他在一起你肯定不会幸福的。再说输给凌皓这种人没人会服气啦。"
  我继续笑,暗中思索。
  善良吗?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优点?
  容易被骗吗?我和他,是谁骗谁目前还是个未知数吧?
  幸福吗?我早已不是小朋友了。和凌皓在一起,我怎么可能还会天真的去祈求幸福这种莫须有的东西?
  少年问我为什么帮他?
  "为那样的人毁了你的一生,不值得。"我告诉他,"你会碰到真正珍惜你的人。"
  "那你为何还要和他在一起?"
  我彻底无力。又是一个问这种问题的人。在一起一定需要理由吗?没有理由可不可以?
  婆婆也知道了,她很担心我。婆婆老了,最近身体不大好。让她这么担心,我真是不孝。
  "不要担心,我不会去重复同样的错误。"我安慰她,向她保证。
  是的,没什么可担心的。我已经成熟到足够好好照顾自己了。我和凌皓的一切与爱不爱没有关系,不过是一场游戏而已。
  婆婆是在冬天去世的。
  从少年时父母在车祸中丧生后,就只剩下我们俩相依为命,多年来我们是彼此的唯一。
  我以为我会很悲伤,可事到临头,却连眼泪也流不出来。我真是不孝的孩子,总是让婆婆担心,甚至在弥留之际她还是放心不下我。
  相同的错我不会再犯一次,我这样告诉她,不知道能不能让她走得安心。
  丧礼很正常,也很宏大,婆婆的人缘一向很好,亲朋旧友,街坊邻居,大家都极尽哀思之能事。所有的一切都很正常,除了我这个主人外。
  杨和慕容全程陪着我。
  杨的眼中布满血丝,因为几天来没有好好休息,嗓音已是沙哑。慕容的样子只能用花容失色来形容。
  死者已矣,请生者节哀顺便!我很想这样对他们说。
  可惜我是主人,这该是人家用来劝慰我的话。
  这本是丧礼上最适用的话语,偏偏我这个主人一点也没有哀思的样子,硬是让这话没了用武之地,想来也是可怜了这两句话。
  不是我无情,生老病死,世间常情,就算我哭得死去活来,死去的人也不会回来。或许只会让她走得更不安心,这又何必呢?
  死者已矣,生者的日子还要继续。我的生活也在继续。
  凌皓回来时已是半个月后了,这段日子他一直在国外谈生意。他回来的那个晚上就拖我上床。
  他大力地抱紧我,然后在我脸上,身上落下无数的吻。我不知道他算不算在安慰我,不过我超喜欢他这种安慰人的方式。
  我勾住他的脖子,啃咬他的唇,舔噬,牵扯,与他交换唾液。
  有人说过恋爱会让人智商下降,不知道这话有没有根据?但是我现在知道接吻的确有这可能,吻到七荤八素,脑袋缺氧时,智商恐怕是没剩多少。
  仿佛是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后,我们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彼此。
  我大口地吸着氧气,顺便除去他身上碍眼的衣物。衬衫解起来太麻烦,我想也不想就随手扯开。可怜了一件好衣服,但我现在没有哀悼它的时间。
  他对我的衣服也是如法炮制,地上满是衣服的残骸,搞不清状况的人还会以为这是□的现场。
  我摸上他的胸口,直接露出森森白牙咬出一个个牙印。他喜欢卖弄技巧,但我更喜欢这种直接的方式。
  他皱眉,他说苏逸你不要太疯。
  他嘴里这样说,手下可不含糊。早已剥光了我的衣服,分开我的腿,连润滑剂也挤进去了。
  "凌皓。"我吸着粗气,我像野兽一样吼他,"快点快点,你快点满足我。不要在那里磨磨蹭蹭个没完。"
  他不再说话,纵身压入。
  我和他都同时大吸一口气,然后是舒服地呻吟。我的呻吟是对他的鼓励,他卖力地在我体内冲锋陷阵。不明白这样简单的活塞运动为什么能得到这种无上快感。但是我知道,这的确是件很快乐的事情。
  终于事毕,我和他都累得不想动弹。
  他俯在我的耳边,他说苏逸我能不能满足你?
  我点头,累得只是稍微动了动脑袋。
  凌皓在床上实在是个出色的情人,这一点我怎么也不能否认。

  第七章 庆祝

  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寰宇大夏终于竣工了。
  一时间,报纸上,杂志上,电视里铺天盖地都是关于寰宇的新闻,各大门户网站也有大量相关报道轮番轰炸。
  凌皓的名字,凌皓的照片,还有凌皓本人出现在众多公众场合。托凌皓的福,我最近的曝光率也直线上升。人们开始不惜花费众多笔墨,挖掘出无数的形容词来赞美我的设计,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不排除有宣传的成分在里面。
  天才设计师的沤心之作。
  我看着报纸上的大标题感到有股恶寒从后背升起,这么肉麻的溢美之词也有人敢写,除了佩服之外还是佩服。
  人太过出名真的是件很痛苦的事,我以前从来不知道名人也有那么多痛苦,现在终于深有感触。毫无隐私,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纠缠。而且照这情形看来人们的热情恐怕要有一段时间才会熄灭。所以我决定去度个假,出去散散心。
  已经很久没有跑出去放松心情了,现在只剩一个人,可以去稍微远点安静点的地方待一段时间了。等凌皓的庆祝酒会结束就出发吧,我做了决定。
  寰宇的庆祝酒会放在寰宇大厦的顶楼举行。
  那一夜,堪称是个经典,很多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
  那一夜,城中所有的大人物都聚集在这里,你没被邀请,只能说明你还不够重要。
  那一夜,凌皓高贵犹如帝王,傲视群伦,无人能比。
  那一夜,我第一次见到孟婕。
  那时我正在角落里按摩我笑到僵硬的脸部肌肉,顺便让美酒不至于暴殄天物,就看到沈延带着个美女直直向我走来。
  沈延带着个美女这件事并不奇怪,今晚这里美女如云,环肥燕瘦,不管你喜欢哪个类型都可以随便抓出一大把,奇怪的是沈延带着她这件事本身。
  沈延是个奇怪的家伙,不近女色,当然也不近男色。他固执地认为唯有真心相爱的人才可以在一起,所以有时候难免会看我不顺眼。
  二十一世纪还有这样坚持的人存在,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沈延的女朋友?总算找到真爱了?我瞪大眼睛,努力瞧个仔细。
  容貌上等,气质高贵,举止优雅,家世非富则贵。
  这样出色的女人,我都要动心,怪不得沈延会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了。
  两人穿过人群走到我面前,沈延开口,只一句话就让我历来自傲的完美笑容变得非常难看,这世上也就他有这个本事。
  他说苏先生,他总爱称我苏先生,硬生生地拉开我们彼此间的距离。
  "我来介绍,这是孟婕孟小姐。"
  孟婕?对于沈延带来的惊喜我至少有三十秒钟大脑一片空白。
  "原来是孟小姐,幸会幸会。"终于,我回过神来,笑容可掬地称幸会。
  孟婕,这个名字我如雷贯耳,但真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可不可以让我和苏先生单独谈会儿?"孟婕优雅地对沈延说。
  沈延鞠躬,然后迅速告退,就算在凌皓面前恐怕也没这么有礼。
  搞什么?好歹也该征求一下我的意见吧?不过在这帮人那里,我想主张我的权力好像也不太可能。况且,她有足够的理由足够的身份来找我兴师问罪。
  "苏先生很特别。"她打量我良久,突然冒出这句话。
  特别?我不知该不该把她的话听成赞美?和优雅得体的人谈话就是这样有趣,这话你可以这样听也可以那样听。
  我笑而不语,自动把她的话理解成赞美。
  "苏先生也很出色,人出色,设计更是出色。"她继续赞美。
  "孟小姐很美丽,也很出色,与凌皓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天偶佳成,天作之合。"礼尚往来,赞美的形容词我也可以找出一堆。
  她叹气。我一提凌皓她的脸色就暗淡下来。
  "苏先生这么聪明的人为什么不明白,你和凌皓是不会有结果的,不管你们是多么相爱,世人始终无法接受这样惊世骇俗的事。苏先生也是有能力的人,应该知道你们这样下去所失绝对会比所得多。"
  让美女伤心,我真的是罪大恶极。
  我说孟小姐两个男人间的逢场作戏不过是玩玩而已你怎么可以当真。孟小姐你是那样美丽,那样高贵,那样大方得体,等凌皓玩累了自然会回到你的身边。我说我和凌皓在一起不过是各取所需……
  "你们在谈什么谈得这样开心?"我的话还没说完,凌皓的声音突然从后面冒出来,也不知道他来了多久。
  "凌皓。"见他过来,孟婕马上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我和苏先生在谈他的设计。"
  "是,是,孟小姐对我的设计赞不绝口呢。"我忙不迭地附和她的说法,女人的反应能力总让我自愧不如。
  凌皓的神情中似乎有一丝狐疑,稍瞬即逝。
  他漫不经心地说是嘛,他说孟婕有个人介绍给你认识。他挽着孟婕经过我的身边,他贴近我对我说苏逸别喝太多的酒,近到几乎是擦着我的脸颊而过。
  他的态度是这么自然,自然到我的惊讶是那么奇怪,自然到孟婕的妒嫉好像也变成了无理取闹。
  凌皓这个男人,就是有本事用这样自然的态度面对未婚妻和情人。这种本事,我一辈子都学不会。
  好不容易等到酒会结束,我和凌皓则继续我们的庆祝活动。
  我从进门就开始脱衣服。
  这是一件很豪华的房间,五星级酒店的豪华总统套房。他的提议,用来作为宴会后我们两人庆祝的场所。
  我把衣服一件一件脱掉。从客厅到卧室,扔得满地都是。
  天气很热,身体也很热。我一头倒在豪华的大床上,摊开手脚,却发现跟在我后面的凌皓始终没有动静。平时他早就如恶狼扑食般扑上来了。
  好吧,好吧,你还没从宴会的气氛中走出来,你还想继续如国王般扮矜持。那么今晚我就牺牲一下,我来主动也行。
  我起身,把站在床边衣衫整齐的他一下子攥上了床。
  他撑起身体,仔细看着我,用一种从没有过的郑重表情。他说苏逸我们来谈谈。
  我说好,开始与他的扣子作斗争。
  手指有点不听使唤,很想直接扯掉,但这里是酒店,明天让人送衣服来也是麻烦。何况我们现在是名人,名人耶,被人认出了可如何是好?怕马上更是出名。做名人真是痛苦,连寻欢作乐也得偷偷摸摸。
  他抓住我的手,他说苏逸我们好好谈谈。
  我忙不迭地点头。挣脱他的束缚,手下不停。几千美元一晚的总统套房,浪费多可惜。再说做完了也一样可以谈嘛。
  他将我的手压在床上,他说苏逸你给我认真点。
  我笑,很蛊惑的笑容。从来不知道凌皓也会这种幽默,很有趣的幽默。这种状况下,他要和我谈话?
  他的身体正埋在我大张的腿间,他的手正压着我的手,他的脸据我的脸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在这种人人都知道马上会发生什么的姿势下,他竟然要和我谈话。
  真是个任性的人。
  好吧,好吧,谈话就谈话。有些人口谈,有些人笔谈,还有些人手谈,我们用身体谈也是一样。
  我抬起头,覆上他的唇。狠狠地与他纠缠,撕咬,直至差点窒息。感觉到他压在我腹上的东西已经硬起来,我恶意地蹭了蹭。
  他哼了一声,皱起了眉头。
  "来嘛,来嘛,凌皓,我们现在就好好谈谈,用身体。"我热情地邀请他。
  他生气,他很快失去理智,他迅速除去障碍物,他狠狠地压入我的体内,他一下又一下猛烈地撞击。
  我调动全身所有的细胞来迎合他的频率。在床上我们配合默契,我们如鱼得水。
  □实在是一件很耗体力的运动。特别是我们这种疯狂的□方式。完事后我彻底累瘫,当然凌皓也好不到哪里去。
  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他在说话。他好像问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我很想回答,可惜实在累得无法说话。所以,倒头就睡,一夜无话。

  第八章 度假

  第二天上午我醒过来时凌皓已经像往常一样先走了。
  我回家收拾简单的行李,出发去度假。先坐火车,再换长途汽车,最后搭了辆手扶拖拉机,才到达目的地。那是一个很偏僻的山村,真的很远很偏,甚至连手机信号都没有。
  没有选择名胜古迹度假胜地,因为那种地方人实在太多了,除了人还是人,也不知道这世上的闲人为什么会这么多。我是去欣赏风景享受宁静又不是去看人的,还是安静的地方比较适合我。所以特地从地图上选了这么个小地方,又是火车,又是长途汽车,好不容易才到达。
  晚上借住在农家。这里难得还保持着纯朴的古风,村人们非常好客,特地宰了家养的土鸡来款待我,这是在城市里很难享受得到的美味。
  沉沉地睡了一觉,我一大早就起来去呼吸清晨的新鲜空气。其时,油菜花正盛开,满山遍野金灿灿的颜色,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甜香,看着眼前明快的颜色,闻着草木的清香,心情不由得就欢快起来。
  我脱掉鞋,赤脚走在田埂上。原来脚踩黄土就是这种感觉,第一次领略到,真的是一种很踏实的感觉。
  这里没有城市的喧嚣,这里没有城市的烦躁,一切都是那么祥和,那么宁静,不管是人,还是空气。终于明白蜀后主乐不思蜀的心态了。在这样的地方待久了,恐怕会觉得城市越来越难以忍受。
  不过最终还是要回到城市去的,花花世界的诱惑很少能有人抵抗得住,我这样的凡夫俗子根本就不可能放弃城市里的繁华生活,这里不过是休憩再战的场所。
  回到家已是两个星期后。
  放下行李,洗了个澡,从冰箱里摸出罐啤酒,顺手打开答录机。
  前面是一段我自己的留言:主人外出不在家,请听到提示音后留言。
  嘀——
  苏逸,你跑哪里去了?回来后马上给我打电话。
  是凌皓的声音。
  嘀——
  苏逸苏逸,你去玩了啊,礼物礼物,我要礼物。
  是慕容。
  嘀——
  苏逸,你到底跑去哪里了?记得给我电话。
  又是凌皓。
  嘀——
  苏逸,回来后马上联系凌皓。
  是杨。
  嘀——
  苏逸,你就给凌皓打个电话,快被他烦死了。
  是慕容。
  嘀——
  苏逸,你到底死哪里去了?再不给我电话我要生气了。
  是凌皓。
  嘀——
  苏逸,你这个混蛋,快把手机打开,我真的要生气了。
  还是凌皓。
  ……
  我大笑,心情很好。这几个人,总是能给我很大的惊喜。
  拎起电话,先给杨打一个。
  他说苏逸你总算肯回来了,我这几天快被某个人逼死了,他硬要我说出你的去向,可我真的是不知道,我这真是比窦娥还冤呐。
  我说老板老板您辛苦了,我明天就来报到,我带回了礼物来安慰您受伤的心灵。
  他说你刚回来挺累好好歇着不用急着来上班,只要让他不要再来烦我就是。
  "没问题,没问题,我一定会搞定他。"
  再来是慕容。
  "礼物!"慕容一听到我的声音就在电话那头大叫,把淑女的仪态风范全部抛在脑后了。
  "我是苏逸,不叫礼物,慕容大小姐是否认错了人?"
  "苏逸,你还有空说笑,你不知道这几天我有多可怜,凌皓一天到晚骚扰我,还恨不得在我家掘地三尺。当然杨也逃不过,好像我们挖个洞把你埋起来了一样。要礼物还是小意思,你一定要请我吃大餐,才能安慰我受伤的幼小心灵。"
  "大餐?行,你说要去哪里?"
  "不好,我改变主意了,不如你在家举办个答谢宴会,好好犒劳我俩一下。"
  "答谢宴会?那是什么东西?"
  "苏逸,很久没吃你做的菜,好像吃啊。再说我们这几天真的很辛苦的,辛苦到你无法想象。哼哼,你若不答应,我就天天来烦你,让你也尝尝好梦被惊醒的味道。"
  "好吧,好吧,我答应就是了。"
  就说女人善变吧,看来慕容真的变成个货真价实的女人了,这么快就改变主意。
  最后,我打电话给凌皓,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那是一家很幽静高雅的酒店,挺适合情人们幽会。一流的保全设施,一流的客房服务,还特别注意保护客人们的隐私,我和凌皓经常在这里开房鬼混。
  "苏逸,你是不是在生气?"并排躺在豪华的大床上,他搂着我,抚摸着我的背,小心翼翼地问。
  "怎么会?"我依偎在他的胸前,声音是欢爱过后的疲倦无力。
  今天的他比平时要温柔,所以我现在还有回答他的力气。
  "孟婕和我是指腹为婚,这是一场政治联姻,我和她之间没有一点感情,一向是各玩各的,只有在正式场合才会一起出现……"凌皓呐呐向我解释。
  "我知道,以前我就知道的。"我打断了他的话,"我真的没有生气,凌皓你为什么不相信?我不过是出去度个假而已,你做什么要搞得这样紧张?如果我真的生气,我怎么还会和你上床?"
  我很认真地对他说以上这段话。
  度假是早已决定的事,并非因为孟婕。我怎么会生气?当年第一次听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不敢吵闹不敢生气,这么多年后再来为这件事生气又有什么意义?何况,到如今,我又何必要生气?这话我没有说出口,只在心中默念。
  其实仔细想想凌皓也何其无辜,都到了二十一世纪,还会有指腹为婚这种事情发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有心也无力违抗,想想就应该对他掬一把同情之泪。倘若有遭一日他遇上了真心喜爱的"灰姑娘",岂不是又要上演一段为美人舍弃江山的现代爱情童话剧?
  所以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就算连凌皓这样有钱有势的天之骄子也不能例外,我又怎么能忍心责怪他?
  休息了一会儿,力气又回到了身体里。我撑起身,上下打量着凌皓的身体。这是一具健康强壮的身体,肌肉坚实匀称,线条柔和,全身没有一点多余的赘肉。
  真是完美的身体,看得我都快流口水了。这样看着他,心中的渴望又起。
  只是一次温柔的欢爱,怎么能满足得了我的身体?这么迷人的夜晚,这么出色的男人,这么棒的身体,这么娴熟的技术,不继续下去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笑得色色地,低下头去。伸出舌头,划过他的胸口,用舌尖在他胸前的小小突起上打转。他的身体颤了颤,气息沉重起来。
  呵,看来他的身体也很敏感呢。
  我轻笑出声,突然用唇包围它,将它含进我温热的口腔,吸吮,就像小孩子吸奶一样用力。
  他的喉咙中发出了喘息的声音。他大喘了口气,他将手指插进我的头发,他说苏逸你不要这个样子。
  我松开嘴,我说好,移向另一个目标。
  "凌皓,你不是不相信我的话吗?那就用身体来确认吧。嘴巴也许会撒谎,但身体不会。"我在他耳边低语,笑得更色情,用口水濡湿他的耳垂。
  "凌皓,快来确认呀。"我向他耳中轻轻吹气。
  凌皓忍耐一会儿,终于翻身将我压倒:"苏逸,你这样勾引我,我今晚一定要你后悔。"
  "好啊,看谁先受不了?"
  我环住他的脖子,再一次拥住他热吻,这个靡乱的夜晚开始继续。

  第九章 疑问

  "苏逸,你为什么会答应再次和我在一起?"
  第二天,阳光已透过窗帘在室内拉出一地亮色,凌皓却偏偏还没有离去,不但没有走,还煞有其事地要和我讨论这个高难度的问题。
  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回答,我当下决定继续熟睡。
  "苏逸,我知道你醒了,告诉我,和我在一起,你想要什么?"他用脸磨蹭着我的脸,不肯死心。
  我认命地睁开眼睛,凌皓那张超级俊脸就在我眼前晃动,晃得我脑袋迷迷糊糊。
  我想要什么,我到底想要什么,我为什么要和他在一起?明明知道这个男人没心没肺,明明知道这个男人骄傲自大,明明知道这个男人自恋成狂,明明知道不管你有多少真情实意他也不会在乎,不懂珍惜,可我竟然还会和他在一起。
  到底是为什么?
  我皱起眉头,我努力思考。
  为什么,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以为像凌皓这种人总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理所当然。你理所当然要和他在一起,你理所当然要对他好,你理所当然要无怨无悔,不管他怎么对你。
  但是今天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要问我为什么答应和他在一起?到底哪里受了打击?哪根神经受了刺激?竟然会冒出这些奇怪的不应该存在于他的脑袋中的问题。
  "为什么要问为什么?"我问他,也是相当迷惑不解。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苏逸,你不要绕口令,故意扯开话题。是我先问的,你先回答。"凌皓气呼呼地,像小孩子一样要争个先后。
  如果我说他现在的样子真是可爱我快忍不住想扑上去上下其手这个那个他会不会扑过来掐死我;如果我说我被他强壮的身体,娴熟的床技伺候得服服帖帖迷得七荤八素不辨东西根本离不开他的身体,会不会伤害他高傲的自尊?
  我思虑再三,我权衡利弊。
  我翻来覆去,我没有答案。
  "这个问题有这么困难吗?你需要考虑这么久?"他气急败坏地大声嚷嚷,一点气质也没有,实在是破坏了我心目中他一向优雅高贵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完美形象。
  如果我再沉默下去,我想我可能会看不到明天的太阳;如果我跟他说实话,我极有可能被恼羞成怒的他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或者边杀边奸,或者边奸边杀,总之一句话一样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阳光是如此的明媚,生活是多么的美好,人生的路途还很漫长,这花花世界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不曾享受过,我怎么可以去自掘坟墓自找死路?
  少年有为,英年早逝,这样的悼词还是留给别人吧,我可不想要。
  我调整所有的面部肌肉,丢掉所有的嬉皮笑脸,摆出最诚恳的表情;我的眼睛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一眨也不敢眨。我的神情是如此严肃,我的眼神是如此真诚,我的语气是如此诚实可信。
  我对他说——
  "为了钱!"
  他沉默,他沉默,他长时间地沉默。
  他本来期待的眼神瞬间变为锐利,他的脸上是一条条的黑线,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翻身压住我的身体,试图用体重压死我。
  他抓住我的脸,他狠狠地对我说,他说苏逸你这个混蛋,他说你不准再跟我嘻皮笑脸,他说你不准用这种借口来敷衍我,他说你这是在污辱我的智商,他说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在乎……他边说边狠狠地封住我的嘴。
  为什么?我欲哭无泪,我无语问苍天。我根本没有嘻皮笑脸,我明明说得如此真诚,为什么凌皓还是不相信。
  目的?我还能有什么目的?他以为我是为了什么?他希望我是为了什么?
  为了财富,为了权势,这样的理由难道还不够可信,还不够充足?
  难道他希望我对他说凌皓凌皓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这种一听就是在骗人的谎言?难道这样的谎言我从前说得还不够多,他还嫌听得不够多?他听的人不嫌烦我说的人还嫌烦呢。
  真是很受不了这个人。不过——他还真是敏锐。我这么出色的演技,还是被他看出破绽,看来,以后还要多多练习才行。
  休息两天后我重新回到杨的公司上班。
  虽说一下子成了众所周知的知名设计师,但我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改变。热闹了一阵子以后,媒体就恢复了冷静,日子又恢复到以前那般平淡。
  工作,休息,娱乐,外加不定期地与凌皓幽会。我的生活就这样一天天了无新意地继续。
  天气进入了盛夏,温室效应再加上热岛效应,这个城市变得如蒸笼一般闷热。在这样的大热天,我却感冒了。大概是晚上做设计做到太晚,稀里糊涂地忘了关空调而开了一整夜,结果第二天就觉得有点头痛。
  想不到笨蛋如我竟然也会感冒。不是说有种人是不会感冒的吗?我一直以为自己就是那种人,现在照这个情形看来,我还不是太笨。
  最近身体不错,别说生病,就连感冒也是极少,也就没放在心上,想想也是,夏天么,出点汗,过几天就会好了吧。
  谁知道人算不如天算,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浑身无力。早上挣扎着起来,却发现实在没有办法去上班,只好打个电话请了假,跑去医院看病。
  虽说只是个小小的感冒,但身体是吃饭的本钱,若拖成了大病,可就麻烦了。再说,现在孤身一人,自己的身体,自己不爱惜,还有谁来爱惜呢?
  没有力气去很远的公立医院,幸好小区后门就有家私立医院,很近,出门一拐弯就到。跑进去医生一量体温,39.6度,作了个血检,确诊是病毒性流感。怪不得呢,头昏眼花兼浑身无力。
  打了退烧针,医生又给开了三天的吊针和一堆退烧药。吊完了今天的份,我回到家,煮点白粥吃了,继续睡觉。到了下午三点,体温还是下不来,又跑去打了针退烧针,回来继续闷在被子里睡觉。
  医生对我说,要多喝水,多出汗。我一向对医生的话奉若圣旨。喝了很多水,一趟趟往厕所跑;闷在厚被子里,闷到要窒息,偏偏就是没法出汗。
  正郁闷间,电话铃响。
  "你现在到我这边来。"一说喂,就听到我那超级任性的情人在那头下命令。
  虽然不想让他失望,但现在的情况下我真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对他说抱歉。
  "你怎么了?"他在那头疑惑地问。
  我说别担心,只是感冒。
  "感冒?大夏天的怎么会感冒?"他在那头很惊奇。
  说真的,别说他纳闷,我自己也很想不通呢。
  "我过来看你。"他很快接着说道。
  "不要不要,千万不要,只是小小的感冒,明天就会好,凌皓你日理万机,事情那么多,真的不必来。我没事,明天就会活蹦乱跳。"我急急忙忙慌慌张张劝他打消这个念头。
  又不是什么大毛病,根本不需要这么大张旗鼓地来探望。再说,以我现在的体力和精神,也没有力气应付他。
  "想吃什么?我帮你带过来。"
  我忘了他是那种只以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人,根本听不进也不会听别人的劝告。
  "我什么也不想吃,你不要过来。"我有点生气。我病成这样,他还要来添乱,心情不好,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你乖乖躺着,我一会儿就到。"他不以为意,直接挂了电话。
  我握着电话无话可说,更加郁闷。这个人,实在是,太爱自说自话,自作主张。

  第十章 谈话

  一个小时后凌皓到了。
  "怎么回事?烧还没退?我送你去医院。"他摸摸我的额头,有些担心。
  "去过医院了,医生说只要出汗了烧就会退。一直没办法出汗,要不,我们来做做出汗的运动?"我躺在床上斜睨他,笑得色迷迷的。
  不明白和这个人在一起为什么每次都要想去做那事?简直好象现在我们俩除了那事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
  听我这么说,他愣了愣,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慢慢俯下身来。
  我以为他要给我一个热吻,刚想说别这样,会把感冒传给你,我们直接进入正题就可以了。出乎我的意料,他的吻轻轻地落在我的额上,然后用手摸着我的头发。
  "傻瓜!在想些什么呢?脑袋都烧糊涂了,说话语无伦次,看来病得真是不轻。晚饭想吃什么?我买了西瓜,先弄给你吃好不好?"他的语气竟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的神经好像短路了,呆呆的,脑中一团浆糊,一时想不出恰当的形容词。
  凌皓的语气,向来是自信的,骄傲的,霸道的,盛气凌人的,居高临下的,但是从来没有出现过现在的这种口气。这种语气,这个动作,就好像主人在摸他的小狗,说你要乖乖,你要听话一样。
  我一时竟做不出正确地反应,迟疑片刻,才说:"现在没胃口,锅里还有点粥,要不你去帮我热一下?"
  既然他要表现,我好歹也该给他个表现的机会吧。
  "你等着,我马上就好。"他兴冲冲地进了厨房。
  两分钟后,我听到了我可怜的碗英勇殉职的声音。
  我挣扎着爬起来。
  我真是病糊涂了,忘了从前血淋淋的教训。凌皓是君子远疱厨的典型代表,从前就只会帮倒忙,现在自然也不能指望他有什么长进,虽然已过去了那么多年。
  从前那些在他手里慷慨就义的锅碗瓢盆的尸首又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只好再一次为他们默哀,并向他们说声对不起。虽然他是凶手,但我无疑是帮凶,因为我想偷懒。
  偷鸡不成蚀把米,正是用来说我这种人的。我想要偷懒,最后只会不堪收拾,乱上添乱。
  我叹着气晃悠悠地进入厨房。他无辜地看着我,兼带一点手足无措。
  我每次都觉得他的这个反应很好玩,非常可爱。无所不能的凌皓,毕竟还是有搞不定的事情。也许这就是我明明知道他又会破坏,却从不认真阻止的原因。这样的凌皓,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完美无缺的凌皓。看来人还是要有点缺点才会可爱。
  况且这真的不是他的错。含着金匙出生的豪门大少爷,从来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娇贵的手指头连水都不必碰一下,想要什么,只需动动嘴皮子,下个命令就会有人屁颠屁颠地恭敬奉上,何苦来哉要学这些平民小百姓会的东西?所以说,这不是他的错,要怪,只能怪我厨房中的用具遇人不淑,跟错主人。
  我说没关系,我再煮就是了,边说边拿起扫帚去扫碎片。
  "要不,你住我那儿去。"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我一时太过吃惊,扫帚直接掉地。
  "我说让你搬我那里去住。"他一字一字口齿清晰地重复这句话,让我以为自己病得出现幻听的幻想瞬间破灭。
  "你那里是指——"我的语气已是颤颤巍巍,害怕听到恐怖的答案。
  "我家。"他的回答非常简明扼要,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啊……"我终于惨叫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难道我真是坏事做多了,老天要惩罚我?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做啊。从小到大,安安分分,遵纪守法,连路上的蚂蚁也不敢踩死一只,怎么会有这么可怜的下场。唯一勉强算做错的事只有那一件,虽然我从来不认为那是错,但是我不是已经受到惩罚了吗?
  "不行。"我终于停下连绵不绝,无休无止的哀悼,断然拒绝。
  "你那是什么反应?还有,为什么不行?"他的语气变得强硬起来。
  "凌皓,让我们好好谈谈。"我相信我们需要就某些地方达成共识。
  我病得脑袋昏昏僵僵,被这个消息打击得更是头痛欲裂。跟这个男人硬来我不会有胜算。任性一向是他的专利,我越拒绝他恐怕会越坚持。
  一定是今天的烈日晒得他神智不清,或者他一时心血来潮,我只要跟他摆事实,讲道理,他马上就会自动放弃这个荒谬的念头。
  "好。"他走过来,扶住我因为受到太大冲击而摇摇欲坠的身体,"病人就该有病人的样子,你先回床上躺好,让我们来好好谈谈。"
  他将我扶到床上,盖好被子。
  "好了,苏逸,告诉我,为什么不行?"
  我整理了一下乱成一团粥的心绪,斟酌着小心开口,免得触怒龙颜,让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首先,凌皓,你让我住到你的家里,你准备怎么对你的家人交代?左拥右抱也罢,金屋藏娇也罢,只要不摆上台面,大家只会羡慕你有魅力,赞誉你有能力。但是,一旦我住进你家,你知道别人会怎么议论?豪门公子的同性情人!这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凌皓,这是丑闻,大丑闻。新闻媒体又有深入挖掘的绯闻可报道了,狗崽队又有追逐的新目标了。你的父母家人就算对你的风流韵事再怎么睁只眼闭只眼,也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苏逸,你知道吗?"他打断了我的话,"有时候我觉得你想得太多了。你若更自私一点,糊涂一点,无知一点,什么也不要去想,我会更高兴。你只要知道,我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没有这个必要。"
  我看着眼前这个现在还能不痛不痒说这种风凉话的男人,彻底虚脱。我早就不会像当年那样少不更事,怎么还会像他说的那样什么也不去考虑?
  这简直是鸡同鸭讲,根本就是各说各话,没有一点进展。
  不,我不能放弃。我告诉自己要坚持,一定要坚持。坚持到底就是胜利。最后的胜利一定会属于我。我深吸一口气,再一次开口帮助凌皓改正他的错误想法。
  "其次,你要怎么向孟婕交待?孟婕是你的未婚妻,你这样做要置她于何地?你让她的脸往哪里搁?她是一个通情达理,识大体的女人,只要你不过分,不让她难堪,她自然会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但是,你让我住进你家,不是硬生生往她脸上打耳光吗?凌皓,你怎么可以做这么残忍的事?"
  "苏逸,有时候,我很想剖开你的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是些什么?孟婕的事也许像你所说的确麻烦,但这事不用你来操心你来插手。苏逸,你知道我目前面临的最大难题是什么吗?"
  他想剖开我的脑袋,我还想剖开他的脑袋呢。孟婕的事我不想插手也不会插手。我只是想提醒他不要失去那么出色的女人而已。他不领情就算了,我不会再提。
  我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最大难题是什么。能让凌皓都觉得为难的事,我很好奇。但现在不是扯开话题的时候。凌皓肯定是想转移话题,我怎么可以让他得逞呢?
  "最后,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凌皓,你应该明白距离产生美,我们如果天天相见,马上就会相看相厌。其实我们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随时都能见面,大家又没有负担。再说,偷偷摸摸更刺激,不是吗?"
  "苏逸。"他贴上来,蹭着我的脸,"你这样想,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你现在是病人,要少思多睡,不要整天想些有的没的。我让你上我那里去其实也没别的意思,不过是因为你病了需要照顾而已,你不要想太多。我是很想在这里守着你,但你也知道,我帮不上什么忙,再说我事情很多,没这么多时间照顾你。在我那里有人照顾,我可以放心一点。你所说的那些都不是问题,我的父母常年在国外,难得回来,若真回来了也有我在,你不必担心。孟婕你更不用担心,你是上我那里去养病的,她有什么理由来为难你?"
  我无话可说,这种强词夺理的话,也就他说得出口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病好了就可以回家,是吧?"我问他,用摆明了是不相信他的话的表情。
  "苏逸,你真可爱。"他笑,又亲又摸,王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第十一章 讨论

  尽管我浪费了一堆口水,尽管我努力拒绝死命挣扎,最后凌皓还是把我弄回了他家。因为心情沮丧,病情更加恶化,在他搬动的整个过程我都稀里糊涂,意识模糊不清。
  等我清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了。外面天气很好,小鸟正在枝头歌唱。
  "你总算是醒了。"刚睁开眼睛,就听见如释重负的话语从床边传来。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给他一个微笑,虽然很想放声大笑,眼前的景色实在有趣,一辈子都难得看到一回,不过现在真的没有力气。
  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凌大公子竟然也会有这种模样,眼中布满血丝,面色憔悴,实在是辜负了上天给他的好模样。
  抬头看看四周,很豪华的房间,想来已到他家。
  他凑过来,脑袋贴上我的额头,摩挲一会儿,慢慢退离。
  "好了,烧总算退了。想吃点什么,我让人送上来。"
  我皱起眉头,心里感到有些奇怪,浑身都觉得难受,东张西望了一会儿,终于看到头顶上方的输液瓶。怪不得手这么疼,原来整晚都在挂吊针。有钱真是好,如果需要,连医院也可以搬回家。
  "可不可以,叫人来把这个拿掉。"我动动下巴,努努嘴,示意他叫人来取走输液瓶。
  "不可以。"他的拒绝还是那么干脆有力,顺手递过来一个杯子。
  望着出现在眼前的茶杯,我努力抬起头想够着它。刚刚开口说话,才感觉到喉咙里干得能冒火花,的确需要水来润润嗓子,可是一整晚维持这个睡姿的僵硬身体让我做出这个小小的动作都觉得有心无力。还在懊恼间,他很快扶起我,让我靠在他身上。
  我没有说什么,干哑的嗓子让我不想说话,只是赶紧把水喝掉。喝完水他让我躺好,盖上被子,拿过床头的毛巾拭去我嘴角的水渍。
  我静静地盯着他,盯着他所有的动作,盯着他信手做这些事情,更加确定这事透着无法言喻的诡异。
  他把毛巾放回床头柜上,终于发现我一直盯着他看了。
  "怎么了?"他问,纯粹的疑问。
  "让人来把输液瓶拿掉,我已经好了。"不明白自己的语气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差,反正我是病人,现在病人最大。
  "不行,医生说要吊三天。"他显然没打算让着我这个病人,继续拒绝。
  "我手疼。"我胡搅蛮缠起来。
  "说了不行就不行,你不要这样小孩子气。"他的耐心一下子就用完,大声吼我。
  我突然笑了。不是我有受虐倾向,只是这样的凌皓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凌皓。刚才的那个他好陌生,让我觉得诡异。
  "谢谢,谢谢你一直照顾我。"我突然说,没有调侃,没有讽刺,真心诚意地道谢,为他昨晚到现在为我所作的每一件事。
  "啊?"他愕然,他不解,他的神情开始慢慢转为狐疑,"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竟然不高兴起来。
  "我就是想谢谢你而已,能有什么意思?"我又是无辜又是委屈地看着他。
  "我不管你在玩什么花样,给我好好休息。我去楼下看看,让他们做的东西怎么现在还没送来?"他很酷地说完这段话,转身就走。
  落荒而逃?呵呵!凌皓真的好可爱。我忍笑忍得都快成内伤。
  谢谢就是谢谢,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本来只是一句简单的谢谢,因为是我说,他硬是认为有别的意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得不愿意我的话,不管理由是什么,我已经知道无论我的表情多么真诚,语气多么诚恳,他都会怀疑,都决定不信。宁可怀疑全部,也不可相信一句,哪怕我是在说真的也一样。
  "谢谢你昨晚照顾了我一整夜。"在他关门前,我补上了这么一句,成功地让他关门的声音上升十分贝。
  那个一向骄傲的男人并没有意识到他刚才做了些什么吧?我只是提醒他到底在做什么而已。
  凌皓他太过骄傲,也太过自信。当然骄傲自信没有什么不好,至少我当年就是爱上他这如烈焰一般的性格,所以现在,我并不希望他变成另一个人,用奇怪的态度对待我,那会使我很不安。
  我这样刺激他,他肯定会生气,也许过会儿就会请我出去。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因为我想要的东西里并不包括他无心的温柔。
  相同的错,我不会再犯,这是我对所有关心我爱护我的人的保证,所以在目的达到之前,我不能允许节外生枝的事情发生。
  生病的日子很无聊,无聊到让人胡思乱想。
  我一直想不明白沈延为什么会这样讨厌我。他对我语气恭敬,礼貌十分,可我潜意识里就是觉得他非常讨厌我,骨子里深深地厌恶我。
  我这是典型的做贼心虚的心态。想来我一没有杀他父母,二没有抢他女朋友,跟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应该没有讨厌我的理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我不顺眼。
  我知道爱一个人可以没有理由,却不知道讨厌一个人同样也可以没有理由。
  也许我们八字不合。我想了好久,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我不知道我们要保持这个诡异的状态到什么时候。
  最近,每个人都变得很奇怪。凌皓硬把我弄回了他家,美其名曰我在病中没人照顾,所以他勉强来照顾一下。杨对我说他找到了适合他的女人,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有空要介绍我认识一下。慕容更是离谱,竟然要我帮忙装修她爱的小巢(这是她的原话)。
  当然,他们两人的要求都被凌皓以我在病中,不宜操劳为由,轻易打发。这个理由极烂,我不过得个感冒,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就算要休息,也不用休息这么久。但是凌皓说得理直气壮,偏偏那两人也不反驳。
  所以我最近非常无聊,无聊到只好天天喝茶看书,晒晒太阳,无聊到我终于知道所有奇怪的人中间,最奇怪的人当属沈延。
  因为我俩已经大眼瞪小眼地在客厅里坐了半天。
  他一直在看我,用炙热的眼神看着我,那种眼神与情人间火热的眼神有得一拚。他那样看我,我自然也不能失礼。我把手头在看的书放下,反正看了半天,在他的灼灼目光逼视下,始终没有翻过一页,抬头与他对看。
  我俩就在夏日的午后,在凌皓家舒适的客厅里,吹着空调,喝着下午茶,顺便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对方,就好像牛郎织女隔着浩瀚的银河遥遥相望。
  我怀疑我都快成斗鸡眼时,他老人家总算肯开口说话,一句话就差点让我被茶呛死。
  我拍着胸口自救。被茶呛死,真是乱没形象。我知道这不能怪他,这个男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要怪只能怪自己不该在他说话时喝茶。
  他说,你是凌先生的爱人。他用了肯定句来陈述这句话。
  对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恕我无法回答,只能摇头示意。爱人这个词太沉重,我恐怕消受不起。我可以说是他的情人,正确地说是旧日情人,但是现在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用床伴这个词来称呼也许更为恰当。
  "既然你不爱凌先生。为什么还要跟他在一起?"就算我摇头不语,他还是不肯放弃。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和沈延在这里讨论爱情这个人类世界永恒的话题。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和错误的人讨论一个错误的话题,这真的是一件非常让人头疼的事情。
  我考虑再三,终于对他说,很多事情没有爱也可以进行。
  心里已经准备要给这个二十一世纪的老古董洗脑,因为他这样直言不讳,真的让我很困扰。把我和凌皓的关系放到台面上来讨论,总是感觉怪异。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爱,性绝对可以继续,我和凌皓可以说是典型的例子。我不爱他,他不爱我,但我们的性生活比亲密爱人还要和谐完美。
  "我认为你不是那样的人。"他说。
  我发现他很喜欢用肯定句。对这话,我不知道该觉得荣幸还是什么。我是怎样的人,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我不认为他会明白。
  "我就是那样的人。"我笑,用我所能摆出的最优雅的姿态。
  他瞪着我,开始生气。
  不愧是上司和下属,连生气的理由都极其相似。我向来自诩的优雅笑容都能沦为这两个人生气的导火线,真的是让我觉得做人好失败。
  "你与他很久以前就认识,我不明白你再一次和凌先生在一起是想干嘛,但是你最好记住,如果你敢伤害凌先生,我决不会放过你。"
  没想到沈延竟然知道我是凌皓荒唐过往的一部分,不能不说是个惊奇,不过比起他这个有趣的反应,就根本不算什么了。
  "你该知道,并不是我刻意找上凌皓的,也不是我主动提出要住到这里来的。"
  我告诉他这个事实。与凌皓重逢的确是个意外,与他再一次上床也不是我的主动,只不过他提出,我没有努力拒绝而已。但是住到这里来这件事,我可是努力拒绝了。但是我没能说服他让我回家,反被他说服了。
  在一个嘿咻嘿咻,汗水淋漓后的夜晚,凌皓只用一句话就打消了我想搬离这里的念头。
  他说离他最近的地方应该能够更快达到我的目的吧。
  黑暗中我看不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只是觉得他的语气很冷静。翻来覆去,辗转反侧一晚后,我不得不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我和凌皓重新在一起一年多,可是我的愿望却连完成的迹象也看不到一丝。也许我们真的是还不够接近。所以我就心安理得得住了下来。
  "不管你想要什么,钱也好,权势也好,我都不会干涉你,但是如果你敢伤害他——"沈延不死心,继续他的言语威胁。
  "你就会让我生不如死是吗?"我打断他的话,插嘴道,"沈延,我是个男人,这样也可以吗?"
  "这不是重点。只要凌先生能够幸福,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我从来不知道沈延这样的老古董思想也会这般新潮,还是……
  "沈延,你这样处处为他着想,不会是喜欢凌皓吧?"
  "咳咳……"沈延拼命咳嗽。
  来而不往非礼也,沈延也被茶呛到了。
  "你不要胡说,根本不是这回事,我一直把他当做弟弟看待,不是你想的那回事。"他缓过气来,大声辩解。
  沈延应该知道有理不在声高这句话吧,也应该听说过欲盖弥彰这个成语吧,当然,还有越描越黑这一说法。我不禁莞尔。
  "我明白我明白,你这喜欢绝对是正常的喜欢,绝对没有别的意思,沈延你这样维护凌皓绝对只是下属对上司的忠心,绝对只是哥哥对弟弟的爱护,我绝对不会跟凌皓多嘴的。"
  看着他的脸越来越黑,我的心情更好了。
  在这样晴空万里阳光明媚的午后,喝着可口的下午茶,和有趣的人讨论一个有趣的话题,真的让人心情愉悦呢。

  第十二章 秘密

  两个星期后凌皓总算肯放我出门,好吃懒做这么久后,好不容易回到阔别多日的公司来上班,才知道平时磨人的公事是多么可亲,久别重逢的同事们是多么可爱。
  同事们纷纷前来问候大病初愈的我。我感动之余还有满腔的惭愧。自然没脸说我只是得了场小小的感冒。一场感冒要歇整整两个星期,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只好打着哈哈混过去,暗暗祈祷大家不要这样热情。
  好不容易摆脱了众人的百般问候,还有杨在后面等着我。
  "苏逸。"他脸色笑眯眯,话出来的话可一点都不含糊,"你倒潇洒,两个星期的带薪假期,优哉游哉,幸福快乐。老板我就惨了,客户快要将我逼疯。王牌设计师这么久不上班,大家还以为你要另立门户。你说你要如何补偿我?"
  我汗颜我惭愧我无话可说我自知理亏,我只能以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也不在乎的大无畏精神说老板您请吩咐,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既然我都这么说了,杨自然不跟我客气,马上露出了资本家的残酷本质,试图用一堆工作把我活埋。
  可怜的我,从此陷入了工作的地狱。
  "苏逸。"
  我点头,拼命点头。
  "你光点头干嘛?到底什么时候睡?"
  凌皓在那里絮絮叨叨,絮絮叨叨犹如老太婆。
  幸好我工作时耳朵能自动屏蔽大部分杂音,要不肯定会听得一个头比两个大。
  听到他说话,我自动点头,嘴巴里面哼哼唧唧,眼睛还是盯着电脑,身体也没有动的迹象。
  "苏逸,你听到没有?"
  "嗯。"我嘴里答着,手下还是不停。
  "苏逸,你生日快到了,想要什么做礼物?"
  "随便。"
  "随便?没有随便这种东西。"
  "嗯。"
  "苏逸,我在和你说话,不准漠视我。"
  "嗯——帮我泡杯茶。"
  "泡茶?这算什么生日礼物?"
  "嗯。"
  "好吧。虽然感觉很奇怪,不过你想要,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吧。我先去睡了,你马上给我过来。"
  "嗯。"
  身边嗡嗡嗡的声音终于消失,我不由得松了口气。
  我做啊做啊做到昏天黑地,总算在凌晨时分告一段落。忙完工作感觉到口干舌燥,摸到厨房喝了一大杯水,才晃晃悠悠回到床上。
  凌皓已经睡了。
  看到他才觉得奇怪。这个人,刚才明明答应帮我去倒茶,怎么茶也不拿来,就自顾自睡了。搞不懂。
  不过以我现在晕忽忽的脑袋,也不可能想出点什么来,直接倒在床上,一觉到天亮。
  经过多天地狱式的工作,我现在终于知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而且在逆境中,更能挖掘无限的潜能。杨扔给我的工作,还有慕容的新居装修,这么多事情,也没把我逼疯,不能不说是个奇迹。
  不过,我可能离疯掉也不远了。逼疯我的不是工作,也不是慕容,而是恋爱中的慕容。
  一大早,我就肝火旺盛,火冒三丈。
  "到底他是专业还是我是专业?如果他有意见,你请他自己做。"我在电话中对慕容吼,把平时装出来的温文尔雅谦恭有礼尽数抛到一边。
  "对不起,对不起。"慕容可怜兮兮地说着对不起,在那头不停地道歉,好像除了对不起外不会说别的话了。
  我郁闷,非常郁闷。没想到慕容的爱人竟会这样挑剔,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的高手,早知他是这种人,我怎么也不会去自讨苦吃帮这个忙。
  我一向认为自己的涵养功夫不能说是不好,至少比起凌皓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是五易其稿,已经完工的部分全部敲掉重来后,我如果还能保持平常心,那我就不是人,而是神了。
  "我改,他爱改成什么样都行,我照办行了吧。"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我拒绝不了慕容,特别是这样的她。
  "苏逸,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我会永远感激你的。"慕容在那头开始灌我迷魂汤。
  我痛恨自己不能坚持我一向的原则。但是在慕容面前,什么原则都不管用了。因为慕容在恋爱,恋爱中的女人最大,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恋爱中的女人也最白痴最没原则。所以跟一个智商没剩多少的白痴生气的我岂不是更白痴吗?
  我扔下电话,努力吃我的早饭。这么早,就生气,肯定会消化不良的。
  "我以为你是决不会改你的设计的呢?"凌皓在饭桌那头幽幽地说道。
  我鄙视地看了他一眼,继续吃我的饭。这个人最近已不能用一个怪字来形容,我都懒得理他了。
  "干嘛不理我?"瞧,他又觉得自己被漠视了。
  "因为慕容是特别的。"我扔下这话和饭碗,以及凌皓那极有可能因为我的话而碎成几千瓣的玻璃小心肝,跑去上班。
  过了几天后我突然发现凌皓开始神神秘秘起来,整天不见人影,也不知他在搞什么鬼。
  我告诉自己不要好奇,不要好奇,但好奇心人皆有之,我也不能例外。他越神秘,我越想知道他到底鬼鬼祟祟地在干嘛?
  这些天来,我仔细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工作太忙?应酬太多?怎么看怎么不像。
  凌氏的业绩的确蒸蒸日上,越做越大,不过凌皓向来知人善用,游刃有余,再说最近也没听说他公司有什么大手笔。
  应酬吗?如果是普通的应酬需要这样神秘吗?还是——
  思来想去,分析来分析去,好像只有一种可能。
  为了证实我的想法,到了晚上回家后乘他去洗澡我开始仔细搜查证据。
  检查他的外套,没有少什么东西,也没有多什么东西,更没有超过30厘米以上的头发。所有的衣物都和他早上出去时穿的那套一模一样,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嗯,一切都正常才叫人起疑。
  趴在刚才浴室出来的他的身上,像条猎狗一样嗅来嗅去,以确定没有陌生的气味。
  嗯,不能忘记做这种事他可是职业级的,007都该来向他学习,以我的级别想要找出破绽只能说是异想天开。不过就算这样,我还是不能放弃,反正做事能坚持到底是我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扒开他的衣服,细数他身上所有的牙印,1,2,3,4,5,6,7……7,6,5,4,3,2,1,数过来数过去,好像没有多嘛?
  不相信,重数一遍。
  好像还是没有多。
  嗯,那种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还能这样小心,不愧是专业人士。
  不过我还是不肯死心。不能因为这么点小小的挫折就放弃。张开嘴,选了一处最可疑的旧痕旁边下口,啃啊啃,磨啊磨。
  看着自己新弄出来的完美杰作。我禁不住自我得意了一番。不错不错,就色泽,形状而言,都是上乘之作,不枉我练习了这么久。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哦,好像忘掉了原来的目的。嗯,这样看来,就形状而言,还是挺像我的手笔。
  不过,现在这世上,就算眼见也未必是实呢。我还是比较相信数据。就在我考虑着去拿把尺来量量牙印的尺寸是否相同时,凌皓翻身将我压到了身下。
  "苏逸,你这家伙,玩够了没有?"他握住我的手腕,翻身将我压到身下,伴随着轻不可闻的叹息,封住了我的唇,一个狂乱的夜晚由此拉开了序幕。
  "凌皓,最近在忙什么?"我尽量问得轻描淡写,看来想要知道答案,我还是直接问他比较快。
  他刚才那样卖力,虽然有做贼心虚,尽力弥补的嫌疑在,但我看在他让我这么舒服的份上,决定不再计较,毕竟还是先满足我的好奇心比较重要。
  "这是秘密。"他蹭蹭我的头发,笑得很是开心。
  "哼。"我哼了一声,闭上眼睛,不再理他。这么神秘,我偏就不甩你。
  "苏逸,我可不可以把你刚才的行为理解为妒嫉?"听他的声音,好像越来越兴奋。
  我闭上眼睛睡觉,不去理他。
  妒嫉吗?看把他美得。怎么会?仅仅是好奇而已。我略微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所作所为的动机。猛然间,才发现,这个狡猾的男人又一次成功地转移了我的注意力。
  唉,越来越好奇,越来越想知道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第十三章 唯一

  "沈延,凌皓最近好像挺忙的?"好不容易逮到沈延落单的机会,我打着哈哈随口问他,闲话家常的语气,尽量装作不经意。他是凌皓的特别助理,上至公司大事,下至吃喝拉撒,只要是凌皓的事他没有不知道的。
  不想问凌皓,越问他越得意。可是,被这样吊起了好奇心却不知道真相,我的心里真的好难过。
  沈延看我一眼,一脸你是白痴的神情,沉默不语。
  "沈延,不会连你都不知道吧?"哼哼,不甩我是吗?请将不成我也会激将。
  沈延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我:"苏,我发现你这个人很奇怪。"
  在我多次义正辞言地声明,据理力争地抗议后,沈延总算不再称我为苏先生,这不能不说是个重大的进步。
  奇怪吗?好像第一次有人说我奇怪呢?以前大家可是都认为我很特别呢。不过,在某种意义上,特别就是奇怪的同义词。这样一想,我就释然了。奇怪就奇怪吧,只要他能告诉我答案,就算说我是变态也没关系。
  我微笑着,用"我也有同感"的赞同眼神鼓励他说出我想知道的东西。
  "苏,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是非常非常奇怪。"
  没关系,没关系,我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让他去说好了,这不过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前的必由之路而已,所以我继续保持微笑。
  "苏,你这个人,外表看起来成熟冷静,做事有条有理,脾气温和,性格恬淡。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的。我觉得你在陌生人面前有很强的表演欲,像个职业演员,只给对方看你想让人家看的那一面。只有在真正熟识的人面前,你才会稍稍露出你古怪刁钻的真面目。"
  我默。沈延竟然要分析起我的性格来了。怎么会这样?难道他打算改行做心理咨询师了吗?
  "苏,你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能把真话说得像假话一样,同样也能把假话说得像真话一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云里雾里。如果不用心体会,根本分辨不出你这话是正话还是反话。"
  我不知道这是赞美还是讽刺,该说谢谢还是好好回他两句。反正我的笑容是没法维持下去了,实在是辜负了职业演员的美誉。
  "苏,你这个人,最最奇怪的地方就是没事要去注意无关紧要的地方。"
  无关紧要的地方?我总算明白了。这个人,说了半天,就是想告诉我。我的问题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问题。
  厉害。我不得不承认,沈延是最厉害的。
  说了半天,兜了一大圈,浪费了一堆口水,只是婉转地告诉我,我又一次注意到了无关紧要的地方,所以他不屑于回答。
  我郁闷,我还是回去工作,再和他扯下去,我恐怕会愈来愈郁闷的。
  "苏,你为什么不去关心点有营养的问题呢?比如说——"我落荒而逃,在他说出那个例子前逃回了我的工作室,继续在电脑前奋战。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悲惨。陷入了工作地狱,每天在电脑前做得天昏地暗不说,偏偏想调剂心情,满足一下我小小的好奇心都会受挫。真的是好失败,做人做得太失败了。
  我一边碎碎念,碎碎念,一边努力工作。人家是化悲痛为力量,我只要化郁闷为灵感就行了。
  工作最大。
  努力工作,努力工作。
  九月的某天是我的生日,二十九岁的生日。
  每年到这天,我都会好好庆祝我的生日,捎带回忆一下年少轻狂的过往,一生中最大的收获和教训,这次也不例外。
  只是,这次有这个人相陪。
  温馨的烛火,精美的食物,出色的男人。
  我凝视眼前的男人。恍然间,发现人生已经过去了一半,可我竟然不长进到还在继续和眼前这个男人纠缠,还是没法从爱情这所学校毕业。
  命运与我们开了个玩笑,绕了一大圈,我们再次回到起点,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有个稍有点新意的终点。
  二人世界,烛光晚餐,甜言蜜语,含情脉脉,该有的一切都不缺。他深情地凝视着我,我眼中的热情不逊于他。我们的表现像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浓情蜜意,你侬我侬。
  我和他都相信这是真的。如果这都是在做戏,那我和他无疑都是最出色的演员。奥斯卡的最佳演员奖除了我俩外,也没人配得了。
  烛光晚餐结束,蛋糕也吃了,我等待着凌皓要给我的惊喜,然后回去睡觉。
  等看到管家推出来的东西,我当时的心情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
  那就是——
  凌皓实在是太闲了,真的是太闲了,时间多到不象话。我都要怀疑他的公司还在不在运转,沈延他们到底在干嘛,竟然放任他们的老板这样胡闹?
  我承认我反应这么大是因为心理不平衡。
  在我陷入工作地狱的悲惨境况下,他还有闲工夫去玩这个,我诅咒他遭天遣。
  管家拿来的茶盘上放着一堆瓶瓶罐罐,宜兴紫砂壶,白瓷小茶杯,茶洗,茶垫,小火炉,水钵,还有一堆我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个应该是功夫茶的用具。
  竟然是功夫茶。我无话可说。
  "是不是很感动?这可是我花了很多时间才学会的。"凌皓竟然还很得意。
  我点头,我无语,我感动,我佩服,我感激涕零,我五体投地。凌皓,我不服你都不行。
  茶我是喝的,但我只要有好茶和好心情就够了,茶道这种事,我一直认为是无聊人才做的无聊事。当然,这纯粹是我小市民的心态在作祟。
  凌皓优美娴熟的动作,就算以我外行的眼光看来,也肯定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等了很久很久,等到花儿都快谢了。他总算洒茶完毕,作了个请的动作。我拿过茶杯,学着电视上的动作,一啜而尽。
  "好茶。"我不由得赞道。
  芳香溢齿,甘泽润喉。当然,如果等的时间能短一点,茶水能多一点,我会更高兴。不过,我的这种想法是上不了台面的。那不是品茶,只能称作牛饮了。
  "是不是很不错?"凌皓快要得意忘形了。
  "不错,不错,真是好茶。"我点头称是,大大点头。
  连洗个碗都会死伤无数的人(死的是碗,伤的是他的手),竟然能玩这么高深的东西,我如果不赞美他几句我会过意不去的。
  "只是——怎么突然想到要去玩茶道?"我问他,心里还是很迷惑。
  他奇怪地看着我:"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不是你说想喝的吗?"
  "啊?"怎么会这样?这关我什么事?我确定我没有提过这种要求,我还没有无聊到这个地步。我努力思考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
  "那晚我问你要什么礼物,你自己说想喝茶的。"凌皓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马上帮我回忆。
  "呵呵……"我只好傻笑,我只能装傻,我已经想起那晚我的确说过要喝茶了。只是现在和他明说我只是要他去倒杯水,我确定他肯定会恼羞成怒的,还是算了吧,将错就错吧,小命要紧。
  不过,这礼物还真特殊呢。以前他送过很多昂贵的东西,现在都不记得了。这礼物,我想我会记很久的。
  "苏逸?苏逸?"
  "什么?"我从神游太虚中回过神来。
  他郑重其事地望着我,问:"苏逸,你爱我吗?"
  天,又是这个问题。
  我在心中默数三十下,深吸一口气,摆出了最深情的眼神,最庄重的语气。
  "凌皓,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爱你。"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试图从我的表情中发现什么,或者干脆是在等待我笑场,良久不语。最后,他叹气,他说苏逸你在骗我。
  我再一次无力。我这样深情的告白,就算对面的是朱丽叶,也该深信不疑,马上拜倒在我的西装裤下了。这个人凭什么一口断定我在骗他。如果不是我有问题,那一定是他有问题。
  关于我爱不爱他这个问题最近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饶有兴致地追问一次,乐此不疲,始终不厌。令我困扰的是这场考试我始终过不了关,甚至连被当的原因也不清楚。因为他每次的理由都不同。
  第一次他问我时我在工作,只是点头,他嫌我没诚意。
  第二次我在0.1秒后回答,他觉得我回答太快根本没有认真思考过。
  第三次我足足考虑了三分钟才回答,他又认为我考虑太久,答案不可信。
  这一次,我已经尽力做到最好了,可是还是过不了,我真是个失败的考生。算了算了,下一次,我一定要回答不爱,看他说什么。
  "苏逸,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吗?"凌皓显然还不想结束这个话题。
  "我吗?"我目前倒真有个最大的疑问,就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为我解惑,"凌皓,你为什么认为我不爱你?"
  古人有个词叫"不耻下问",我现在正需要这种精神。
  "苏逸,你还好意思说,你自己想想,你为我做过些什么,你的所作所为像是爱我的样子吗?苏逸,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
  "可是,凌皓你现在还缺什么?"
  "这不是我缺什么的问题,而是苏逸你想没想到的问题,你愿不愿做的问题,只是看你的心意如何的问题。比如说,苏逸你就从来没想过要为我做个爱心早餐的什么的吗?你就不能想点哄我开心的事情吗?"
  我愕然。爱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这话由凌皓来对我说,不能不说滑稽。真的是很滑稽。
  "凌皓,你是我的唯一。"我用这句话结束这个话题,留凌皓一人继续发呆,独自去睡。
  爱不爱这个话题我不想再讨论。也许凌皓他凭着天生的直觉不肯相信我是有道理的,也许我现在的话中十句有九句是假的,但这句话没有虚假,我可以用生命起誓。至少到目前为止,凌皓他是我唯一真心爱过的人。

  第十四章 慕容

  几天后慕容跑来找我。
  慕容是越发出落得水灵美丽,印证了恋爱中的女人最美丽这一说法。
  她坐在凌皓家的客厅里,和我边喝茶边聊天,东扯西扯,漫无边际。我听了半天,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她的来意。我只能说,这样的慕容,扭扭捏捏的,极有女人味,只是不太像慕容该有的行为。
  我听得那个累呀,那个晕呀,无法用言语形容。到最后我实在是忍受不了了,论婉转我也是高手,但碰到她我硬是没辙,颇有点一山另有一山高的味道,也有点一物降一物的意思在里面。
  好吧,好吧,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就算她要我做的事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只要她肯说出来,只要她希望,我都愿意为她去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谁叫我是她的好朋友呢?朋友这东西嘛,就是用来利用,就是用来陷害的。
  我说慕容慕容,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有事就说,跟我客气什么?
  慕容继续迟疑,继续支吾,继续天南地北,继续漫无边际没有目的。
  我听得冷汗都快冒出来了。神啊,救救我吧,那么直爽可爱有趣的女孩,竟然因为谈个恋爱就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爱情的魔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耐住性子,我细语轻声,我循循善诱。
  好不容易,慕容她总算抛开顾虑,她总算下定决心,她总算说出来意。
  她吞吞吐吐地对我说:"苏,你教我做菜好不好?"
  听了这句话后,我当时的表现只能说明我的镇定功夫还有待于提高,手中的茶杯由于重力因素直接与地面来了次亲密接触,大大破坏了我自诩冷静老成的完美形象。
  可是,这不能怪我。用任何言语来形容我那时的震惊程度都不会过分,这话的爆炸力大概只有哪天凌皓脑子坏掉了说他爱我可以相提并论。坚持了半天,我的冷汗还是落下来了。
  我掐了自己一下,确定自己没有在白日做梦;看看窗外的太阳,确定今天的太阳并没有从西边出来;仔细观察慕容的表情,确定她不是闲得无聊跑到这里来开这种一点也不好玩的玩笑。
  我点头,我说好。
  这个任务听起来还不是很困难,应该比要我去摘天上的月亮简单得多。我想我可以完成这个难题,除非由于某些所谓不可抗力的因素。比如说,除非慕容像某人一样天生在这方面缺根筋,天生是可以在厨艺方面被归类于朽木不可雕的人,天生与所有的食物材料和厨房中的瓶瓶罐罐、锅碗瓢盆有着深仇大恨,天生以看到它们尸横遍野为毕生最大的乐事,除非有以上的一条或几条存在,我才会失败。鉴于这种可能性实在微乎其微,毕竟像某人这种级别的厨艺白痴也是百年难遇,千年不出,万里挑一的,所以我想我会失败的可能性也就只有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
  再说,洗手为爱人做羹汤,是每个陷入爱河的人都会去做的非常浪漫的事情,慕容不是第一个,也决不会是最后一个。这种心情我非常了解,也深有体会。毕竟我也曾经做过相同的傻事。
  因为这样,所以如此。就算前面困难重重,我一定会想方设法帮她实现愿望。
  说出了来意,慕容终于如释重负,脸上终于真正展露笑颜,终于有心情开始和我讨论细节问题。时间,地点,工具,材料,当然还要保密,要给对方一个惊喜。
  时间不是问题,我已经决定了舍命陪君子,把她的事当成自己的事。地点也不是问题,慕容的新居已经完工,正好拿那边的厨房来练练手。工具,材料更不是问题,只要有钱,这世上没有买不到的东西。
  一切都没有问题,只等我们去行动。唯一的问题是凌皓在这时候冒了出来。这个人,不好好地乖乖睡午觉,竟也跑来凑热闹。他听了前因后果,然后发表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见解,马上改变了所有决定好的事情。
  他说:"慕容你决定的这个地点大大有问题,既然要保密,怎可以上你那去做,再怎么小心,或多或少终归会留下点痕迹,一旦泄密,这惊喜就大打折扣了。不如就在这里做吧?我负责提供所有的东西。"
  他又说:"去选购材料也是一种学习,但你们两个人都不开车吧?这样很不方便,不如我去帮忙提东西,做车夫。"
  他再说:"苏逸菜是做得好,但他对别人做的菜不挑剔,碍于情面也肯定没法给出中肯的意见,不如由我来品尝鉴定吧。"
  慕容认为他说得很有道理,我乍听之下也觉得不错,但越想越不对,这人好像越来越小家子气。这种事情,也来插一脚,不得不说他是有钱有闲再兼太无聊。
  和这两个人走在一起去超市买东西,得到的回头率绝对是高到你没法想象,当然承受的压力也是一般人的几倍。
  周末的超市人很多,稍嫌拥挤,和这两个发光体在一起,更觉空间不够,氧气稀少。这两个人倒是很自在,比在自家的花园里漫步还要悠闲。
  想想也是,从小到大就是被瞩目的对象,这么点程度的围观不过是小意思。只有我这样的普通小老百姓才会觉得不自在,那人恐怕是没人注意才会不舒服吧。
  认命吧,认命吧。
  我在鲜疏区里,一点一点教慕容选好菜的诀窍,尽量无视旁边大妈婆婆们好奇的目光。看来,以后还是挑个人少的时间来才是上策。否则,天天被人如动物园中的珍稀动物般观看,这样下去我肯定会血压升高,寿命减少的。
  艰难无比地买好东西,我没料到后面还有更大的考验在等着我。
  我一向觉得只要努力,总该会有点收获,但我现在只能怀疑慕容和凌皓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
  无数次的示范,无数次的练习,无数次的失败。我相信失败是成功之母,但我现在不得不承认成功因为难产而胎死腹中的可能性还是存在的。君子远庖厨,有些女人也应该远庖厨。
  凌皓盯着眼前黑乎乎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东西,迟迟不肯下筷。
  "慕容,你还是请个厨师比较省力。"考虑了很久很久,他终于开口,"你想给他个惊喜这种想法是非常值得肯定的,但是很明显这个惊喜的危险性有点高,我作为朋友,建议你早点放弃才是明智之举。"
  我瞪他一眼。是他自告奋勇要试吃的,可没人逼他。不吃也就算了,何苦要去打击慕容的积极性。
  以初学者而言,慕容的表现还不至于差到像他说的那样。不过是切破了两根手指头,烧坏了三口锅,浪费了四份材料,砸了五个盘子而已,至少还没有把他家的厨房烧掉,所以根本没有必要说到这个地步。
  "慕容,没有关系的,每个人刚学的时候都是这样的,请继续努力,相信我,一定会进步的。"我马上为她打气。
  有人也许要说我在睁眼说瞎话,但我认为这不过是善意的谎言。
  不知道慕容是不是下定了决心,还是我的鼓励起了作用,反正她没有被凌皓打击到,毫不气馁地继续努力。
  自从吃了上次的东西腹泻几天后,凌皓早就没有胆子再来了,只留我继续陪她奋斗。在经历了十几天地狱般的集训后,我终于可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了。
  不去管颜色,不去管味道,至少那东西绝对不会对食用者的生命产生任何危害了,这当然是个重大的进步,值得庆祝的进步。
  我去为我俩各倒了杯酒,递给她。她伸手接过。
  慕容的纤纤玉手上都是伤口。
  娇生惯养的千金大小姐,因为爱就能做到这个地步,会不会太过疯狂了呢?
  "慕容,你爱他十分,他爱你会有几分呢?"我忍不住开口问她。
  "那么你和凌皓呢?"她反应很快,马上将了我一军。
  我仔细考虑了一下我和凌皓间太过复杂的关系,我和凌皓甜蜜却是残缺的过往,我和凌皓现在胶着的状态。
  "如果凌皓愿意爱我十分,那我可能会爱他三分吧。"我说,还是有点犹豫。
  "可是,苏,如果爱情能够计算得这么清楚,那还是爱情吗?"
  我顿时被慕容问倒了。学海无边,能者为大,果然在爱情这方面慕容比较有发言权。照这样的理论来看,我肯定是不爱凌皓的。

  第十五章 可爱

  "苏逸,今晚你去做饭好不好?"大概是被慕容挑起了兴趣,凌皓有天突然心血来潮想吃我做的饭。
  "凌皓,我没有时间。"我继续盯着手上的资料,没有抬头。开什么玩笑,我这么忙,哪有那个美国时间来做这事?
  "早饭呢?"
  "我每天工作到半夜,早上怎么可能爬得起来?"
  "休息天呢?"
  "我们不如去外面吃,再说你家的厨师做得很不错。你浪费不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苏逸,你这个理由,那个借口,一句话,就是不乐意为我做是不是?真不明白你怎么会变得这么懒?"
  "凌皓,你就忍心看我这么辛苦,每天伺候客户老板还不够,回来还要围着灶台转?"
  凌皓终于无话可说。
  不是我不肯下厨,只是现在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做这样的事。
  有时候,看慕容这么努力,我都有一点点害怕,害怕有一天慕容会坐在满桌饭菜前,等到天黑,等到菜凉,等到天明,等到满心凄凉。不过这是在慕容能做出满桌饭菜的前提下,就我个人的经验来判断,到目前为止这个可能性为零。
  慕容不知道我心中的担忧,她坚持不懈地在厨房中奋战,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于有了稍微拿得出手的成品出现。
  我试吃了一口,偷偷抹了把额上的冷汗。还好还好,不能说色香味俱全,但还是可以下咽。我总算是不负厚望,没有落下误人子弟的恶名。
  没有问慕容对方收到这份礼物后的反应,只是知道慕容现在很幸福,既然为对方做任何事都是一种幸福,这就足够了。
  学艺告一段落,我还是不能脱身,继续陪慕容忙碌。
  慕容的婚期定在11月,女人在结婚前要忙的事多到我不能想象。
  布置新居,添置东西,婚纱照,礼服,婚宴仪式和场地,虽说有专业的公司来帮忙,但主人要决定的事也还是很多的。
  我被迫和她一起昏头转向。
  "苏逸。"晚上,在被窝里,凌皓一边唤着我的名字,一边伸出手来抚摸我的身体。
  我推开他的手,依然闭着眼睛:"凌皓,我很累,腰酸背痛,让我睡。"
  真的很累,陪女人逛过一天街后,我还能活着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凌皓不愿放弃,干脆整个人都压过来,贴近我的脸。
  "苏逸,我一直想问你,是慕容要结婚,又不是你要结婚,你在那里积极些什么?天天累死累活的到底在干嘛?"他一边说,一边开始在我腿上按摩。
  我享受着他的服务,更是昏昏欲睡。
  "苏逸,不准睡,回答我的问题。"他在我耳边霸道地命令,如魔音穿脑般干扰我的睡眠。
  "慕容需要一些男人的意见,她的那一位太忙,抽不出时间来。"没办法,我只好打起精神来回答,摆不平他,我今晚恐怕不能好好睡觉了。
  "苏逸,如果有一天我和慕容同时有了危险,而你只能救一个,你会选择救谁?"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想不明白这是什么问题?智力大冲浪?脑筋急转弯?
  "可是,凌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发生?"
  "所以我是说如果。"
  "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你叫我怎么回答?"
  "你就假设一下嘛。"
  "那么请问,这个所谓的危险有多危险?"
  "这个嘛,应该会有生命危险。"
  "那么危险,我有办法救吗?"
  "你有办法的。"
  "凌皓你自己不能想办法吗?"
  "不能。"
  "那慕容呢?你不要看她现在这么淑女,这么弱不禁风,那是假相,她可是很强的。"
  "慕容也毫无办法,等着你去救。"
  "凌皓,这个真的很难回答,你跟慕容根本就没有可比性。"
  "你好好回答。"
  "你真的想听答案?"
  "说吧。"
  "不后悔?"
  "说。"
  "我会先救慕容。"老师说好孩子不可以撒谎。我是好孩子,所以我要实话实说。虽然明知道会惹某人不高兴,但我还是会照实说。如果一定要我选择,我肯定会选择救慕容。
  果然,凌皓不再吭声。不乐意了?也好,这下终于可以睡觉了。
  "为什么?"很久以后,他又冒出一个问题,语气非常低落。
  唉,竟然还有问题。怎么会有这么多问题?凌皓他什么时候变成了问题儿童?
  "因为,因为,慕容是女人嘛。"
  "你比较喜欢女人?"
  "啊?"我是越来越糊涂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不是在讨论要救谁的问题吗?怎么又变成了喜不喜欢的问题?这思维的跳跃未免太快了吧。我是老年痴呆了还是怎么了,都快听不懂他的话了,纯粹是鸡同鸭讲,各讲各的。
  "苏逸,原来在你的心里,慕容比我更重要。"
  "凌皓,这是一个误会。"我不明白凌皓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但如果我还想太太平平过日子,今晚我一定要对他解释清楚才行。
  "我哪里误会了?你刚才不是说慕容排第一吗?"
  我想我没有说过这种话,但在目前的情况下去跟一个满腹委屈,肝火旺盛的人纠缠这种细节问题显然是很不明智的做法。我叹气,不知道自己的鼻子会不会变长。
  "凌皓,对我而言,你是最重要的存在。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这样地爱着你。此心此情,天地可鉴,日月为证。"
  他不置可否,还是不肯相信。我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他大少爷竟然还是不肯相信?
  "凌皓,相信我。我刚才说救慕容,只不过是因为在那种情况下,总归是女人和孩子优先吧。"
  "那么慕容呢?对你而言,她又是怎样的存在?"
  "凌皓,凌皓,我真的快累死了。我们睡觉好不好?以后再说行不行?"我几乎是在苦苦哀求了。
  饶了我吧。他大少爷这般精神,我可是不行了。
  "苏逸,苏逸,苏逸——"他不肯放弃,反反复复唤着我的名字。
  看来今晚是个游戏之夜。这次又是什么?真心话或者大冒险?还是宇宙超级无敌霹雳碎碎念?
  这招够狠。他强,我不认栽都不行。
  "慕容是特别的存在。"无可奈何下只好告诉他。
  "特别是什么意思?"他竟然还有问题。
  到了这地步,我已经睡意全无。忘了让他不再问这么多为什么的方法其实很简单,今晚想偷懒看来是行不通的。我扑上去,直接封住了他的嘴,阻止他冒出更多的问题。
  不想和凌皓深入讨论慕容的话题,慕容对我而言是特别的。她是我多年的朋友,是我的红颜知己,我对她还有很多我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在里面。这种事情,我自己都不是很明白,凌皓又怎能理解?
  一番激情缠绵,我全身的骨头都在抗议我的不知节制。不过用了这个办法后终于成功地摆平了凌皓,他老人家终于肯大发善心不再啰嗦放我睡觉。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凌皓在我耳边喃喃呓语。
  他说苏逸你这个混蛋,你是这么狡猾还故意使坏,你这样骗我,我永远都不会说我爱你。
  呵呵,凌皓真的是非常非常可爱。

  第十六章 过往

  杨跟我说他要订婚了。
  我乍听到这个消息像个白痴一样一时反应不过来。
  订婚?杨竟然要订婚了?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看我目瞪口呆的模样,他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始终如和风般温润。
  "是个很不错的女孩,相亲认识的,人品、家世都不错,容貌性格也好,我的父母也很满意,就定下来了。本来说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但你最近这么忙,我就不添乱了,反正到了宴会上就能认识了。"
  "这样啊。"我终于恍然大悟,连说恭喜恭喜,除了恭喜之外我说不出其他的祝贺之词。
  "谢谢。苏,你是个很好的人,也一定要让自己幸福。"
  杨才是个好人。直到离开他的办公室,我还在想,杨对我真的很好,在这种时候,还有空想到我的幸福。
  让自己幸福吗?可是,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不幸。我这个人一向没有怨天尤人的习惯,况且,每个人对幸福的理解不同。幸福这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社交是件很累的事,我一向是能推则推,能躲则躲的,但是杨的订婚晚宴,我说什么也要去捧场。
  时隔近两年,我又一次在杨的宅子中堆满笑容,笑得脸都快僵掉;不停地和人打招呼,说得口干舌燥兼头昏眼花。
  舞会早就开始,苦命的我却继续站在那里与人讨论这个计划那个工程。说实话,男人间的闲聊,其实就和几个女人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是冠上了交际应酬的美名而已。
  我嘴里打着哈哈,随时附和一下对方,眼神却飘到了场中。
  正在跳舞的几对男男女女实在出色耀眼,早就吸引了全场的注意。本来有很多人在跳,不过大家渐渐把中间的场地让给了这三对璧人。那六人,实在吸引人的眼球,我想不注意都不行。
  首先是今晚的主角——杨和他的未婚妻,很是相配,可以知道他俩以后的日子肯定会恩爱美满,白头偕老。
  慕容与她的未婚夫则是现代童话剧的典范,王子与公主相爱,然后从此以后过着幸福的生活。
  当然,场中还有一个更耀眼的存在——凌皓。不管在什么地方,这个男人总是可以轻易抢光本该属于主角们的光芒。
  只有杨可以这么大度,这么不在意。如果有一天我订婚,我绝对不会请凌皓,免得到时候我这个主角变配角,白白让那人抢去了风头。
  至于凌皓今晚的舞伴,自然是孟婕了。孟婕是凌皓的未婚妻,也是他在公开场合理所当然的女伴。
  我几乎快忘记孟婕的存在了。这个美艳不可方物,嫁妆不计其数,温柔贤惠、端庄大度的女人,可以做所有有着花心老公的女人们的典范。对老公的风流韵事不闻不问、不哭不闹,偶尔碰到老公的新情人还可以笑着上去打招呼。
  这样的女人,是所有男人的理想老婆人选,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凌皓能遇上,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连我都忍不住想要去找一个。
  心动不如行动。我向谈兴正浓的众人告退,准备去邂逅一场艳遇。
  不过,在钓美女前,我还是先去填饱我的肚子才是正事。身体是革命的本钱,饿着肚子革命是没法成功的。
  "苏。"
  正当我在角落里大朵快颐,顺便享受这来之不易的宁静时,有个阴魂不散的家伙冒出来了。
  "一个人?我可以坐旁边吗?"他彬彬有礼地询问。
  我沉默。废话,这不是明知故问吗?他想坐就坐,想走就走,这里又不是我的地盘,我再嚣张,也不可能有不让他坐的权力。
  "你心情不好?"坐下后,他摆出了知心大哥哥的架势。
  我继续沉默。他哪只眼睛看出我心情不好?我好得很,吃得香,睡得着,哪里不好了?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吃东西动作会加快。"他又冒出一句。
  "沈延,你很无聊是不是?"我忍无可忍,终于开口说话。我从来不知道沈延无聊到连这种小事也会注意。
  "我只是想过来对你说,不要灰心,只要努力,就有成功的机会。"
  这算什么,安慰我?实在有够无聊的。
  "我知道,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是不是?"这种道理,小学生都知道,不用他来提醒我。
  "还有就是,有件事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他停顿了下来,竟然卖起了关子。
  "什么事?"虽然我不是很想知道,但我还是接了一句,纯粹为了不让这场谈话冷场。
  "凌先生的父母下个星期要从国外回来。"
  "……"我不得不承认这个消息颇具爆炸性,至少对我而言是挺刺激的。凌皓的父母要回来是件好事,只是干嘛要让沈延来告诉我,凌皓他又不是没长嘴巴。
  "沈延,你不会是想告诉我,凌皓的父母是来参加他和孟婕的婚礼的吧?"我很纳闷,今年到底是什么好年份,所有的人都急着要踏进爱情的坟墓。
  "苏,你的想象力太过丰富,凌先生不想告诉你是怕你做无谓的担心,他觉得他能解决那些事。但是我觉得事情恐怕没那么容易,你还是有点心理准备比较好,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我仔细看了沈延半天,无话可说。这件事情越来越混乱,越来越诡异,牵扯的人越来越多,我已经想象不出结局会是什么了。凌皓的父母吗?这也没什么,该来的终归会来。我们是活在真实的世界中,必须得面对现实。
  "Lily?"突然,有个男孩兴奋地在那边大叫。
  我抬起头,看到那个男孩正抓着慕容的手。
  "Lily!真的是你!真的是你!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你!"男孩的兴奋溢于言表。
  慕容不说话,脸色有点难看。她的未婚夫则是一脸狐疑地站在旁边打量着他们。
  这真是个糟糕的状况。
  我站起来,迅速走过去,拉开男孩的手。
  "你认错人了。"我对他说,一口断定他是认错人了。
  一瞬间,男孩有点动摇,显然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认错了人。
  "怎么可能?我不可能认错人的。"但他马上又坚定了信念。
  天。我头疼。
  "你认错人了。"我重复,一边说一边拖着他离开慕容他们。
  "你放开我,我没有认错人。"他拼命挣扎,不过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可能赢过我的体力。
  "你放开我,我叫你放手。"他挣不脱我的钳制,大声叫起来。
  "我是苏。"为了不让我俩成为全场瞩目的焦点,我顾不得那么多了。
  "你真的是苏?"没想到他的嗓门更大。
  "是的,这里人太多,我们去外面好好谈谈。"我带着他向门口走去。
  这次他倒是很合作。
  "好,好。"他忙不迭地答应,非常兴奋。

  第十七章 报应

  等我们回来时宴会已经结束了,花园外一长溜的高级车早已消失不见。
  听见车子的刹车声,几个人从大门中奔出来
  。
  我打开车门,下车,然后回过头去,向车中的男孩道谢。
  "今晚是个愉快的夜晚,希望能成为你我之间的小秘密,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好吗,Tonny?"就算是在夜色中,我还是露出了最灿烂的笑容。
  男孩年轻的脸上还有红晕未褪,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兴奋中恢复过来。
  "当然,当然,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他忙不迭地点头,晶晶亮的眼睛中好像有无数的星光在闪烁。
  "那么,有机会再见。"我满意地点头,伸出手去。
  "再见。"他握住我的手,手指还在微微发抖。
  "苏逸。"
  还没等我们握手完毕,就听到有个男人在我身后厉声喝道。那口气,比丈夫看到妻子红杏出墙,或者直接捉奸在床还要可怕。
  "那就这样,路上开车小心。"我没理他,继续和男孩未完的道别仪式。
  "苏,今晚能认识你真高兴,希望我们下次还有机会一起玩。"男孩边说边倒车离去。
  我目送着车子叫嚣着离开,摇摇头。不愧是年轻人,真是有活力。身体好,精力更好。我好像是真的老了,这么一会儿时间,就觉得有些累。
  "苏逸,刚才你上哪里去了?"背后传来急促的呼吸声。那人强忍住怒意的声音让人如置冰天雪地,又好像被烈日炙烤一样。
  "没什么,出去逛了一下。"我懒洋洋地回答,轻描淡写的口气。
  他抓住我的肩,一把扯过我的身体,让我面对他。
  "凌(凌先生),不要冲动。"另两个男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开口,试图阻止凌皓接下来的动作。
  我微微一笑。这两人以为凌皓接下去会做什么?甩我两个耳光或者给我几拳?不得不承认人类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只是怎么可能,这是活生生的生活,又不是在演赚人热泪的悲情肥皂剧?
  我静静地平视凌皓的眼睛。凌皓也看着我。我们安静的对视着,就像很多年前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平静,还有那平静底下的暗潮涌动也如出一辙。
  恍然间我有点迷惑,当年到底是看上这个男人的哪一点?强壮的身体?俾倪众生的气势?性感的眼神?帅到不象话的脸蛋?还是因为他有钱?
  哦。好像认识他的时候并不晓得他是有钱人家的小孩。那么说,我真的仅仅是被他的美色所吸引?贪恋他的美色,贪恋他的身体,所以完全不在乎他的恶劣性格?
  我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性格啊?
  自作孽,不可活。我以貌取人的下场应该足以做所有同道中人的前车之鉴,以后千万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古人的两句话很有道理,第一句就是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第二句就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开始深深反省自己犯下的过错。
  但是,说到底,凌皓就没错?没事长这么帅到处勾引人的他其实才是罪魁祸首,才是真正的罪大恶极吧。
  胡思乱想中,身上多了件外套。
  "苏逸,我们回家吧。"他在我发呆的短短时间里已经完成了从语气,到脸色,再到眼神,最后到动作的转变,天气状况马上从狂风暴雨恢复到了微风和煦阳光明媚,就算是变色龙恐怕也要对他的功力五体投地、甘拜下风、景仰不已。
  我嘴角上扬,慢慢绽开笑颜。
  我说好。
  回去的车上我们两个人又开始沉默不语,车上像坟墓一样安静。司机明智地连呼吸声都尽量放轻,就怕不幸撞上凌大公子的枪口,无辜成为炮灰。
  凌皓应该是不想说话。
  我也不想说话,只是抓紧了他的外套。这个夜晚好像有点冷。
  他突然就把手臂伸过来,把我拉近他的身体。
  我靠在他的肩头,闭上眼睛。这个男人的身体真的很温暖,一刹那,我竟然有一种错觉。仿佛我们回到了从前,仿佛所有的事情都不曾发生。
  "手这么冷,刚才去哪里了?"他摩挲着我的手,终于开口。
  "你说我去干嘛了?还不就是像你想的那样。"
  "我没有那样想。"他好像觉得有些委屈。
  "你没那么想就好。"
  "我当然没那么想,我只是不喜欢你什么事情都瞒着我。"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就大起来,可怜的司机好像更紧张了。
  "我哪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这个男人倒挺会恶人先告状,我突然想到沈延和我说的那些话。
  "你敢说没有?"
  "凌皓,难道你就敢说你没有事情瞒着我?"他不要以为我就不会用反问句。
  凌皓终于气乎乎地不再说话。车中又是一片安静,直到我们回到他家。
  洗澡前照了照镜子才知道凌皓刚才那么奇怪的原因了。
  镜中的我头发凌乱,领带歪斜。
  如果我看到有人这副样子,却一口咬定什么也没发生的话,我恐怕会当场发飙,揍得他立马变猪头的。这么说来我岂不是该佩服凌皓的忍耐能力及涵养功夫了,这种情况他都能忍下来,好像成熟了许多呢。
  仔细观察镜中的自己,好像很久没这样认真看过自己了。
  镜中的男人眼睛不大,鼻子不高,眉毛不粗不细,嘴唇略嫌薄(据说那是无情的象征),脸上总是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
  不是凌皓那种能让女人尖叫,能让少女小鹿乱跳的帅到不象话,帅到没天理。不过也不会让人看了吃不下饭,恶梦连连的丑到不能出门。
  好像只能用普通来形容——不——好像也不太对,反正我站在凌皓身边时,倒也没多少人挑剔过我的长相。
  呵呵,那就是一般帅了吧,我对着镜子低笑。
  我也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了。时光的流逝让我褪去了所有的青涩,人生的经历让我不再有年少时的冲动和激情。不管从生理年龄还是从心理年龄来看,我终于成为一个成熟的男人了。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回事,只是没想到它会来得这么快。
  凌皓嘴里说他没这样想没那样想,下手倒极快,三下五除二把我剥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上上下下巡视我全身□的肌肤,恨不得拿个高度放大镜来仔细瞧瞧才放心。
  距离上次我这么做不过才短短一个多月,想不到这么快就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轮到他来仔细检查我了。
  他看得极仔细,硬是连一个汗毛孔都不肯放弃。就这样看过来摸过去,直到我快冷得打喷嚏,他大少爷才算完事。检查结束,他给我一个温柔的吻,想来已经确定一切都没有问题了。
  "凌皓。"我在这个浅吻结束时发出非常不满意的呢喃声。
  用这么个破吻就想打发我,想也别想。
  在床上,我比较喜欢我的情人能够热情洋溢,激情四射,动作狂野粗暴。我自己一直这样身体力行,也热切希望他能持之以恒。不过,最近他好像有点偷懒,让我越来越有种不太好的错觉。
  我急切地环上他的脖子,拉近他,开始与他切磋如何才能把人吻得七荤八素,脑袋缺氧的技巧。
  当他喘息着进入我的身体时,我又一次忍不住狠狠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你这家伙,这是什么坏习惯?"他吃痛,不满地皱起好看的眉毛。
  我笑着去吻他的眉毛。
  我说这是我独有的习惯,而且不是每个人都有在对方身上留下印记的习惯。
  听了我的话,他蓄势待发的身体瞬间僵硬,不知道会不会因此早泄,我一点也没有负罪感的恶意猜想。
  "苏逸,你这个狡猾的大混蛋。"良久,他低声叹息,"你再怎么说,我也决不会让你如愿。"
  他再次堵住我的嘴,将我的呻吟堵在喉咙深处,极有技巧地动起来,让我就此沉浸在欲望的快感中无力自拔。那是美妙到连灵魂都要颤栗的快乐,这一瞬,我心甘情愿为之沦陷。
  好不容易获得自由呼吸的权力,费力睁开双眼,我卖力运动中的英俊情人身体上布满了细细的一层汗水,有着结实肌肉纹理的肌肤是那么美味可口诱人,我毫不客气地在上面留下越来越多的印痕。
  "凌皓,你很棒。"欲望爆发后我真心感谢他为我带来快乐的努力。这个男人总是能满足我肉体深处最深的渴望。
  "苏逸,你这个大混蛋。"他恨恨地回了我一句。
  我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因为它极不符合我的美学观点。
  这是什么世道?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不是我跟不上潮流,而是这个世界变化实在太快。我如此诚心诚意地赞美却换来这么一句回应,实在是大大伤害了我脆弱的心灵。
  我认为是男人都该喜欢这句话,我自己都不例外,何况他呢?偏偏他却这么不满我的赞美,难道是他越来越难伺候了,还是他根本不是男人?而且,混蛋这个词最近出现的频率好像太高了一点,让我听着很不爽呢。
  我扑上去,再一次缠住他的舌头,把他所有接下来的抱怨都化成甜蜜的呜咽。

  第十八章 疑惑

  清晨,我从无梦的睡眠中醒来。
  □真是一项不错的运动。淋漓尽致的□让人精神好,身体好,觉得整个世界都是那么美好。这么有益身心的运动,应该在全世界范围内大力宣传,搞不定世界因此就变得美好起来了呢。
  睁开眼睛,发现眼前的男人还在熟睡。
  我静静地盯着他的脸。睡着的他表情祥和而宁静,不复有醒着时的锐利无情。
  我偷偷用手描着他脸上的轮廓,微微叹息。
  凌皓,两个男人之间是不会有童话般的结局的,所以,结局只会是一种。既然无论如何也只能有一种结局,那么就让我们只享受过程吧。
  爱与不爱不会有多大的分别。不管是我爱不爱你,还是你爱不爱我都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快乐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我拿起他放在我腰间的手掌,轻轻吻了一下。
  下午的时候看到沈延来了。他打了个招呼,眼神闪烁地瞄了我一眼,立即和凌皓两个人神神秘秘地躲进书房,也不知道在密谈些什么。
  见不得人的事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但我没兴趣管他们,自顾自跑去超市买东西。
  我回来时看到凌皓正站在车库旁,他的脸色只能用铁青这个词来形容才恰当。
  "谁让你开车出去的?司机呢?为什么不送你?"他看到我提着一堆东西,也不来帮忙,直接就劈头劈脸地骂过来。
  我走过去,把东西放到他手里。
  "别生气,今晚我下厨。"
  "你不要转移话题。你不是不会开车吗?你不知道无照驾驶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我有点头痛地呻吟,这人怎么还是这么不讲道理啊,亏我昨晚还夸他成熟呢。不就开车去超市一趟,他干嘛反应这么大,他的车子我可是开得很小心,连皮都没擦破一点。他干嘛心痛成这样,家财万贯的凌大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
  我说凌皓凌皓,这件事我一定要说个清楚。首先,我从来没说过我不会开车;其次,我有驾照;最后一点,我以前只是不高兴开车,但我现在想开了可不可以。还有就是,我不就用了一下你的车,你做什么这么小气,要不要我付你租车费?
  "你在胡扯些什么?"他跟在后面咬牙切齿地追问。
  "呵呵,别生气,我去做饭,算作赔礼。"
  "你说你要干嘛?"他似乎非常诧异。
  "做饭。"我现在都有点怀疑我是不是中国人了,为什么我讲的话这个人怎么也听不懂?
  "好好地做什么饭,家里不是有厨师吗?"
  "你——"我彻底无语。这个人的心思怎么比春天的天气还变得快。前几天他还叫着嚷着要吃我做的饭呢,怎么今天又变成这种说法了?
  "苏逸,真的不要做了,你不是还有工作要忙吗?哪有空做这些是不是?我把它们交给厨师,让他们去操心好不好?"他不死心地继续唠叨。
  "不好。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
  "那还有下一个工作呀,你去看看资料什么的,总归有东西要看吧。"
  我不理他,继续向厨房进发。
  "要不我们去外面吃,好久没去了。我听说新开了一家不错的店,我们去试试好不好。"
  "不好。"他凭什么不让我去做饭?我想做就做,我不想做就不做,干嘛要听他的?
  "凌皓,我做的菜不合你的口味吗?为什么你都不吃?"饭桌上,我冷笑地看着这个男人,很好,竟敢这么不给我面子。不是我自诩,我的厨艺不比他家的大厨逊色。而且我好歹忙了半天,他怎么说也该有点感激涕零的样子才可以。
  可他那幅食之无味的样子,怎么看怎么火大。哼,如果他敢说不好吃,我保证会让他后悔的。
  "苏,你的厨艺真的不错,我今天可是大大地饱了口福。"凌皓还没有开口,有个家伙就很狗腿地奉承我了。
  我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听到凌皓叫他留下来吃饭就真的毫不客气留下来现在正在大朵快颐的男人,也是我心情恶劣的原因之一。
  "沈延,吃完了请快点回家,你家人要等急了。"
  "不行不行,吃完饭我和总裁还有公事要商量呢。再说我一个人住没人等,不着急的。"
  "随便你们了,你要住下来都无所谓。"
  "这怎么好意思,不过苏你要是盛情邀请的话,我就却之不恭了。"
  我哑口无言,更觉郁闷。
  "苏逸,这虾不错,你多吃点,这鱼也不错,我帮你夹。还有这个……"
  我看着凌皓一样一样殷勤地把菜夹进我碗里,迅速堆得像小山一般高。
  唉,算了吧。我不想说话了,埋头苦吃中。
  晚饭后,凌皓和沈延马上躲进书房,再也没有出现。
  半夜时分,我终于听见凌皓偷偷摸摸地溜进卧室。他踮着脚,声音比职业小偷还要轻。
  我打开灯。他愧疚地看我一眼,转过头去找睡衣。
  "凌皓,我有事要和你说。"
  "待会儿再说吧,我先去洗个澡。"
  我只好看他拿着睡衣向浴室走去。不管我的事是多么重要,不管我有多么霸道,也得允许人家洗澡啊。
  洗完了,他钻上床。
  "凌皓,你听我说。"
  "苏逸。"
  还没等我说完,他迅速扑过来,吻住我。
  我一时不察,被他吻得晕头转向。
  "苏逸,我今天很累,有话明天说好不好?"
  长吻结束,他用那双性感的眼睛盯着我说,带着点可怜兮兮的语气。
  我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回味他刚才的吻,算了,明天就明天吧。
  我无奈地点头同意。他抱歉地对我笑笑,伸手关了灯。
  第二天早上我在迷迷糊糊中醒来,习惯性地往旁边一摸。东摸摸,西摸摸,左摸摸,右摸摸。
  咦?奇怪?凌皓怎么不在床上了?
  仔细听听周围的动静,整间房间里都悄无声息,除了我的呼吸声外什么也听不到,显然他也不在浴室里。
  我满腹疑云,慢吞吞地爬起来。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从来不会比我早起的家伙,竟然一大早就会不见人影了,怎么想怎么奇怪。奇怪的家伙,没事起这么早干嘛。
  下楼后,餐厅里也不见他的人影。后来管家进来我才知道凌皓一早就出门了。我只好一个人在饭桌上吃早饭。
  一个人吃饭总感觉有点异样。住到这里的这些日子里,一直是一起吃早饭的。
  感觉不对劲,却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没有地方发泄,只好拿食物出气。
  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晚上凌皓打电话来说他有应酬,不回来吃晚饭了。电话是管家接的,等我跑过去的时候已经挂掉了。
  我只好又一个人吃晚饭。
  更是觉得不对劲,却还是想不明白哪里不对劲。愈想愈郁闷。
  凌皓回来时已是午夜。我死撑着不睡觉,撑得很辛苦。听到他回来的声音,我就觉得火大。
  "凌皓,我有话和你说。"我提高声音对他说。
  "好啊,你说呀。"他嘟嘟囔囔地说着,摇摇晃晃地走进来,一下子就瘫在床上。
  一股刺鼻的酒味窜过来。
  醉鬼。
  醉成这样,我不认为他还有听懂我的话的能力。
  真是给人找麻烦的家伙。我认命地把醉成一瘫的他拖进浴室。
  已经有很多年不曾做过这件事了,他的身体比当年还要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扔进浴缸。
  一点一点仔细地清理他的身体,边洗边自我安慰,算了,帮他洗澡,就当是我大吃他豆腐的报酬吧,反正我现在绝对不会有伺候他的兴趣。

  第十九章 逃避

  第二天早上凌皓再一次不见人影。我开始怀疑他昨晚是不是在装醉。醉得人事不省的家伙,第二天只会头痛欲裂,躺在床上呻吟不已,绝不会像他那样能够无声无息地从我旁边消失。
  凌皓,你最近到底在搞什么鬼?
  想打电话给他,又觉得不合适。这件事,电话里说不清楚,还是面谈比较好。但是以凌皓现在这样早出晚归的状况,我竟然找不到时间和他好好谈话。
  下班回来,凌皓还是不见人影。
  凌皓打电话过来时,我几乎是飞一般地奔过去,我无比期待的样子把管家吓了一大跳。
  "凌皓,你今晚什么时候回来?"一拿到电话,我就问他。
  "苏逸,你在做什么,怎么喘成这样?"
  "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凌皓竟然给我王顾左右而言他,我又开始火大。
  "抱歉抱歉,今晚有工作,会晚点回来,你先睡,不要等我。这几天比较忙,放你一个人了,是不是觉得很寂寞?等我忙完这阵子,我保证会好好补偿。"
  "什么寂寞不寂寞?你在胡扯些什么?"
  "苏逸,对不起,等我回来再说好吗?有个电话进来。"
  "凌皓,你听我说——"我话没说完,就听到电话里已是嘟嘟的声音。
  很好,凌皓,敢挂我电话。
  拨过去,忙音。再拨过去,还是忙音。打他手机,听到机械式的女声传来: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您待会儿再拨。
  我气倒,明明在办公室,怎么会变成不在服务区了,还是他根本不是在办公室打的电话?
  因为无法言语的异样,所以我吃了很多东西。因为吃了很多东西,所以我晚上怎么也睡不着。因为睡不着,所以我发现凌皓竟然是一夜不归。因为一夜没睡觉,所以我终于想明白了。
  凌皓现在的行为是在逃避,是在拖延,是想拖得一时是一时。
  拖延?
  我们哪有时间拖得起?
  他的父母归期已近,他竟然只是逃避,也不跟我好好讨论一下目前这个莫名其妙的状况,搞什么嘛。
  又不是小朋友,这件事总是要面对的,他以为我们能逃到哪里去?
  无处可逃。这就是我们目前的现况。
  可是,凌皓好像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我告诉自己要忍耐,要继续忍耐,要再继续忍耐。可是,这次自我催眠好像不管用。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不在忍耐中爆发,就在忍耐中死亡。既然凌皓要逃避,我为什么要面对,要逃避,谁不会?
  我起床,开始收拾行李。
  凌皓回来时我已经理好衣箱。我不知道是管家打的电话,还是他本来就是要回来了,反正这也没多大的区别。
  他站在门口,久久不说话。我也不想和他说话。
  "苏逸,你这是什么意思?"沉默大半天,他终于说话。
  他这是什么明知故问的问题。
  我说我在收拾东西。
  "我当然知道是在收拾东西。我问你是什么意思?"
  "这些日子麻烦你照顾了,我觉得打扰得太久了,所以我要搬回去。"
  "搬回去?住得好好地,干嘛要搬回去?那里就剩你一个人,我怎么能放心?"
  "我一个人没问题的。"
  "苏逸,不要走。"他走过来,抱紧我,摩挲着我的脸。
  "凌皓。"我叹气,明知他是哀兵之计,我还是会无力拒绝。
  "苏逸,我不要和你分手。我不会让你走。无论你说什么,不许就是不许。"
  "分手?"我奇怪,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苏逸,我不要你走。留下来好不好?我会对你更好,我会给你世上最好的一切,我会实现你所有的愿望,我会每天每天都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你觉得寂寞。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天,这个男人要把肉麻当有趣吗?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实在让人难以相信。
  "我还是要回去。"
  "为什么要分手?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对你不好吗?你哪里觉得不好吗?有人对你不好吗?"
  凌皓不停地晃动我的肩膀,把我晃得头昏眼花。还有一连串的不好,也让我的脑子反应不过来。
  "凌皓凌皓,我只是要搬回去住,并没有说要和你分手。"
  "真的?"他怀疑地看着我,显然是不相信。
  "真的。"我点头,我保证,我就差对天盟誓了。
  "既然不是要分手,那你为什么要搬出去?"
  上帝。我呻吟,我头痛,我虚脱。说了半天,我们还是回到老问题。
  "凌皓,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原因。"
  "原因?什么原因?我不知道。"他还是在装傻。
  我不明白凌皓为什么到现在还是要隐瞒要逃避,这根本无济于事。
  "原因你清楚,反正我就是要搬回去。"
  "苏逸——"凌皓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你不会是由于害怕,所以想要逃避吧?"
  他在那里笑得很开心。
  我已经不想说话了。
  "如果是这个原因,你就搬吧。等他们走了,所有的一切都搞定,我再接你回来。"凌皓那一幅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模样让我哑口无言,就当默认了他的说法。
  只是,凌皓是不是未免太过自信了?还是他根本什么也没考虑过?还有,难道潜意识里我真的是拒绝面对,所以这几天才会觉得烦躁不已?带着许多无解的疑惑,我搬回了阔别几个月的家。
  凌皓认为我在逃避,我觉得凌皓在逃避。反正不管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在逃避,或者干脆就是两个人都在逃避,逃避总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这一点,聪明如凌皓,愚笨如我,心里都很明白。但是,我们还是选择这样处理,原因不一,目的不同,但方法相同。
  那天,我终于回家,回到那个只剩我一个人的地方。
  我还是住在原来和婆婆一起住的地方,那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居民区里一套三居室的住房。
  凌皓开车送我回来,帮我把行李拿进去,给了我一个告别的吻,就去上班了。
  我打电话去跟杨请假,然后开始收拾行李,打扫房间。
  几个月不住,房子里已经积了一层灰。
  拭去家具上的灰尘,拖地板,整理厨房和浴室,把所有的衣服都放进柜子,把原来回来收好的被子被套床单都拿到阳台晒晒,再收回来,铺到床上。
  做好这些事情时间到了傍晚,又跑去附近的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做菜犒劳自己。
  做好饭,吃饭,收拾碗筷厨房,洗澡,洗衣服。
  简直是忙得一塌糊涂,做得手忙脚乱,累得枕上枕头三秒钟就睡熟,一点也没有空闲来考虑任何问题。
  第二天,我白天在公司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下班后又去买菜,做饭,吃饭,收拾厨房,洗澡,洗衣服,看电视,然后睡觉。
  第三天,我白天还是全身心地工作,下班后再重复上一天的事情。
  半夜中突然醒来,听到沙沙的声音,有点迷惑。睁眼一看,原来是电视机没关,关了电视机,却开始怎么也睡不着。
  房间里很安静,没有一丝声音的安静,永恒的安静,安静到针掉到地上都能听见。
  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什么也不去想,开始数绵羊。一直数到1000只绵羊,还是没有一丝睡意。
  唉,我叹气。在这样无眠的夜晚与其胡思乱想,还不如找点事情来做做。
  认命地爬起来,坐回电脑前,继续工作,直至黎明,才又小睡了一会儿。

  第二十章 请客

  第四天,起床,刷牙,洗脸,做早饭,吃早饭,收拾碗筷厨房,换好衣服,拿上公文包,我对婆婆的照片说再见,出发去上班。
  上午我还是全身心地工作,下午慕容来找我陪她去试婚纱。我乖乖请假替她去拎包,顺便欣赏欣赏华服美人。
  至此,慕容婚礼前的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就等时间一到,她将成为人人羡慕的幸福新娘。
  晚上,慕容请我吃饭犒劳我的辛勤劳动,不知说起什么,她突然对我说:"凌伯父凌伯母今天上午回来了。"
  我只是默默点头,没有和慕容继续这个话题。
  一直有些奇怪为什么老是由别人来告诉我这件事情。凌皓虽然这几天一天一通电话,但也就问个好而已,几句话就挂,对这个问题根本是避而不谈;而我则找不到恰当的时间地点理由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所以我们这两个当事人从来没有就这件事情交换过彼此的意见。
  如果可以,我想我和他都希望这件事可以无声无息地过去,如果凌皓的父母能够待上几天就离开是最好不过。当然这只是我们美好的愿望,以我的估计,肯定没这么容易,凌皓的父母不会无缘无故突然回来,也不可能这么容易打发。但是既然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生,再多的担心也是无益。
  慕容见我一点都提不起兴趣,马上转移了话题。
  我们从天气谈到食物,又从食物谈到娱乐新闻,越来越漫无边际。凭我对她的了解,当慕容开始不知所云时,就是她有心事的时候,于是我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
  作为她多年的好友,虽然她马上要嫁为人妇轮不上我操太多心了,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是要好好关心关心她才行。虽然我心里不认为慕容能有多大的问题。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能有什么需要她烦心的事情?就算有,也不过是女孩子嫁人前的恐惧心理在作祟。
  果然,慕容说她害怕她不安但是她也不知到底在烦恼些什么。
  婚前恐惧症。我想应该是这个名词,当然,还有一点点的杞人忧天。
  "慕容,相信我,一切都会顺利,你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女孩子心事太多,会老得很快的。你没听人家说傻人有傻福吗?你这么傻,肯定会很幸福的。"我笑着安慰她,顺便调侃几句活跃一下目前有些沉重的气氛。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晚饭结束后,我送她回家,然后再回自己家。
  打开门,房间里一片漆黑。开灯,走进卧室,一下子瘫倒在床上,很累,不想动弹,不想洗澡,什么也提不起兴趣。
  周围一片寂静。那是几个月前的我很熟悉的寂静。离开了短短几个月,竟然觉得有一点点的不适应。
  闭上眼睛,什么也不想考虑,任意识飘离。
  迷迷糊糊间习惯性地往旁边一靠。猛然间惊醒,才醒悟到我是在自己家里,旁边没有人。
  看看时间,凌晨两点。竟然衣服也不脱,澡也不洗,就睡着了。我对自己摇摇头,爬起来去洗澡。
  第五天,我继续努力工作。下班后,突然不想直接回家。随便在街上找了一家店,吃了晚饭,然后我开始在街头闲逛,不知道要去哪里。
  杨在陪未婚妻,慕容在陪未婚夫,他们应该都没空。想找个人去泡酒吧,却不知道该叫谁好?
  不知凌皓现在在干嘛?突然间想到这个问题。
  花前月下?还是左拥右抱?或者是在表演其乐融融、温情脉脉、承欢膝下的家庭温情剧?
  我稍微幻想了一下凌皓、孟婕、以及凌皓的父母正在进行的家庭晚宴的情景。
  不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态,不明白为什么这时要想到他。我开始越来越糊涂,对自己,对所有的事情。
  正在发呆,正在考虑到底要上哪里去的时候,有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在我身边停下。
  就像电视中常演的那样,几个身穿黑色西服保镖模样的男人训练有素地下车,散开围住我,隐隐断去我所有的退路。
  领头的那个开口,连台词语气表情都照搬电视里的,这么偷懒,简直是没有职业道德。
  他说:"苏先生,凌先生请你去喝茶。"
  我不认识他们,恐怕也不会认识他所说的凌先生,因为凌皓绝对不会有制造这种惊喜的爱好,虽然还有另一位凌先生,但我并没有和他熟到可以坐下来一起喝茶聊天的地步。
  我向前后左右四处看看,想确定他是不是在和我旁边的另一位苏先生说话。我的前后左右空无一人,并没有凭空冒出另一位苏先生来。看他一脸精明的样子,想来脑子也很正常,不会有对空气说话的爱好。
  "苏先生,请。"
  他见我迟迟不动,又请了一次,旁边的保镖开始缩小包围圈。
  我指指自己的鼻子,挑起眉头,无言地问他。
  他微笑着点头。
  我再一次看看四周,四周还是没有人,连路人甲都没有半个,更不用说会有见义勇为的英雄出现了。
  我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跑到了这么个鬼地方,而且大都市里会有这么荒凉的地方,也不得不说是件奇怪的事情。
  但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以目前的状况看来我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就算我大声呼救,就算我叫破嗓子,也不会有半个人来救我的。
  那么自救呢?
  我仔细打量四周的保镖。个个身体彪悍,沉着冷静,毫无疑问都是职业级的,一拳难敌双手,我也不会有胜算。
  "苏先生,凌先生要等久了,请不要为难我们。失礼之处,还请包涵。"
  他又一次做了个请的动作。这次,保镖们的手离我的手臂只相距几厘米。
  古人云好汉不吃眼前亏。
  古人又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我虽然既不是好汉也不是俊杰,但是我知道胳膊扭不过大腿,鸡蛋碰不过石头。在保镖抓住我的手前,我自动向打开的车门走去。
  明知道宴无好宴却不得不赴,也知道茶无好茶但还是不得不去喝,因为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车子平稳地向前驶去。
  保镖们对我非常客气有礼,既没有捆住我的手脚也没有蒙上我的眼睛。
  大概用他们的逻辑,这并不是绑架,仅仅是请我去喝茶聊天,就是请客的手法稍微强硬了一点,没有给我拒绝的余地。
  只是,突然想到,如果谈得不欢而散呢?我不敢想象自己到时候的下场。
  在这个繁华的大都市里,消失一两个像我这样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可能谁也不会注意到。
  而且,现代社会罪犯毁尸灭迹屡有新意,肢解,焚化,扔到海里喂鱼再次进入生物链,或者干脆灌进水泥柱子做成摩天大厦的地基。
  无论哪种方法,保证都会让我消失得无声无息。
  当然,以上的诸如此类仅仅是我电视看多了之后的想象,是我的小人之心的臆测,像凌家那种渊源流长,有头有脸,奉公守法的大世家,应该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不过,世事无常,谁也不能保证我今晚还能平平安安地回家。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成为神秘失踪案的主角,为了让自己不至于成为警局不了了之之众多压在箱底案件中的一份,我决定还是给人打个电话。
  我问他们是否介意我打个电话。
  我想我还是问一声比较好,免得他们以为我有试图脱逃的不良企图,作出什么过激的行动来,破坏他们文质彬彬的形象。
  "请您随意,苏先生。"
  他们真的是非常客气,客气到我难以想象,客气到我都要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自愿上车,而不是被他们强逼。
  既然如此,我就把他们的客气当福气好了,我拿出手机,然后我终于知道天不助我这几个字怎么写了。
  我的手机竟然是黑屏,想来是昨晚忘了充电。算了算了,看来是我应有此难,还是乖乖面对该来的一切比较顺应天意。
  我不得不安心地坐在车里等待到达目的地。最后,出乎我的意料,车子竟然真的停在一家颇为出名的茶楼前。
  看来,我的想象力已经泛滥到了某种程度。

  第二十一章 喝茶

  下了车,走进装修典雅幽静的店堂,服务生引着我进了一间单独的包间,保镖们留在外面没有进去。
  "好久不见,苏逸。"端坐的中年男人优雅地和我打招呼,带着长辈该有的敦厚笑容。
  "的确很久没见了,伯父。"我在男人对面坐下,露出我觉得最最完美的笑容。
  眼前的这个男人,凌靳雄,也就是凌皓的父亲,优雅、华贵、强势,还有在岁月流逝人生历练中沉淀下来的冷静、睿智。假以时日,也许凌皓也会成为这样的人物,现在的凌皓已经不能不说是出色,但与他父亲相比,只能说是萤虫与日月争辉,完全不值得一提了。大概也唯有像眼前这样的男人,才能做到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想起我和他的前一次见面,那也是我和他的第一次见面。真的是很久很久了,久到我早就记不清时间,大概足足有十年了吧。与他见面,再一次勾起了很多沉积在记忆深处的东西。
  我告诉自己往事不要再提,但往事历历在目,我无力忘怀也不能忘怀。
  他为我斟茶,然后缓缓道出我俩都心知肚明的会面目的。
  "苏逸,我还是那句话,请你离开我的儿子。也许你会再一次说我自私,但是作为父亲,我不得不自私。有一天你有了自己的孩子,你就能体会我现在的心情。苏逸,两个人相爱也许没有错,但如果你们之间的爱情会伤害许多人的话,你还能坚持说你们没有错吗?不管怎么说,用世俗的眼光来看,你们之间是个错误,两个男人间无论怎么相爱都是一个错误。"
  "伯父——"
  "苏逸,我想不通你为什么还要和皓在一起,和皓在一起你又能得到些什么?以你今时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苦还要和皓纠缠不清?难道你忘了他当年是怎么伤害你?难道你忘了他当年是如何践踏你的真心,如何将你的满腔爱意视作弃履,如何将你的全心付出当作无物?你为了他甚至被学校退学,但是他最后是怎么回报你的,他最后又是怎么用钱来羞辱你的?"
  "伯父,我——"
  "苏逸,你该知道覆水难收,你该知道重拾旧爱不过是再一次的重复相同的错误,你该知道和一个从不言爱的人谈论爱情是一件多么可笑的事情,你该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故态重萌。苏逸,要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爱而已。苏逸,没有皓,你的人生可以更轻松,更精彩。苏逸——"
  "伯父,我真的很爱凌皓。"这个男人一直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好不容易,我终于能插上话。
  不要问我为什么,如果所有的明知故犯的错误需要一个理由的话,那就是我真的很爱凌皓,这是唯一的答案。
  男人静静地看着我,他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和凌皓听到我说爱他的时候非常相像,很久以后,他终于微笑。
  "原来如此,看来是我多虑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皓当年那样对你,你今日这么对他,的确很公平。"
  我不太明白地看着他。为什么他和凌皓听到我说爱的时候表情都很奇怪。
  "苏逸,能不能再问个问题,你对皓说过你爱他吗?"
  "当然。"我点头,表情坦然,其实心里更糊涂了。
  "原来如此,前些日子皓和我说他要和孟婕解除婚约时,我就觉得很疑惑。昨日旧人,再好也不过如此。苏逸,原来你已经变了这么多。原来对皓而言,得不到的才是最好。我的儿子看来有点自虐心理啊。"
  "我不明白伯父的意思。"说实话,我是真的不明白他的意思。凌皓要和孟婕解除婚约,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没听到风声?难道他和沈延前阵子偷偷摸摸鬼混就是为了这件事?还有什么叫做得不到的才是最好,凌皓他还有什么东西不曾得到过?
  他摇着头低声笑起来。
  "苏逸,当年你说爱他的时候皓当笑话一般听,今日你将"我爱你"这三个字当作笑话一般讲,皓偏偏开始变得执着。有因才有果,我想以后不管会有怎样的结束,他都没有资格说任何抱怨的话。"
  我拿起茶杯来喝茶,依然不明白这个男人话中的逻辑。
  就算我现在如他所说,也算是有身份有地位了,但是我始终还是无法理解有钱人的逻辑,特别是眼前这个男人的逻辑,他每次都对我理智分析所有的一切得失,虽然说自己自私,却也从来没有偏袒自己的儿子。当年他第一次请我喝茶,他请我离开凌皓,他说凌皓不懂爱,我最终会受伤。
  那时我对他说我爱凌皓,那时我相信只要有爱情就可以无所不能。他预言我们最终会分手,他说凌皓什么都缺唯一不缺对他好的人,他说不管我有多好,最初的新鲜一过凌皓马上就会厌倦。
  当年的一切的确如他所料。
  没有其他分手的理由,唯一的理由就是凌皓说他已经觉得厌倦,所以他要对我说抱歉。凌皓很坦白,坦白到我觉得自己所作的一切都很可笑,凌皓也很大方,对分手的情人大方到我觉得自己就像是出卖身体的男妓。
  那天我呆呆看着他离去,我在咖啡馆坐到打烊。然后把支票撕成碎片扔进垃圾桶,我漫步在午夜的街头,从这个城市的这头走到那一头。
  我告诉自己不要恨他,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没有人逼过我骗过我。是我主动对他说我喜欢他,是我主动要和他住一起,是我自己要为他做一切,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
  住在一起的日子,我每天每天都说凌皓我爱你,每天每天说不厌,我反反复复地逼问凌皓是否爱我,他每次都回答当然。而我总是想当然地认为他的意思是当然爱却不知道也有当然不爱的可能。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愿,所以我不该恨他,也不能后悔。是的,所以我不恨他,只恨自己。
  从那天之后我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放纵的生活。
  后来,我遇见了慕容。后来,我学会珍惜自己。后来,我重新回到这个社会。
  时间流逝,伤口渐渐愈合。我忘掉那个人,开始新的生活。
  我很想说一切如昔,但那是不可能的。经过那件事,心中的某个地方总是缺了点什么,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无能为力。
  再一次相遇,再一次重复过去。
  我拒绝想任何该想的事情,也许潜意识里我早已知道,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受到伤害,这一次,我绝对可以自私以对,因为我已经变成一个像他那样感情和肉体分离的人。
  眼前这个男人再一次预言了我和凌皓之间必然的结局。我想,他也许是对的,一直是对的。
  "伯父,我很抱歉,我只是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对眼前的男人,我只能说抱歉,为所有以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将要发生的事情。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多么努力,跨不过凌皓这道坎,我永远无法重新开始。而跨过去的最好方法,就是像他当年践踏我的真心一样践踏他的真心。
  "苏逸,没有关系,一时的伤痛至少比一生的毁灭来得好。相信我,这个世界上爱绝对不是唯一,没有爱,无论你和他的生活都会继续。而且,我相信我的儿子足够坚强来面对这一切。况且,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愿,并没有人逼过他是不是?"
  我无言以对。是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自愿,所以,无论怎样的伤痛,我们都要自己来品尝。
  回到依然熙熙攘攘的街上,我恍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刚才那个男人触及了我内心深处最最阴暗的地方,那个没人提起,我从来就当作不存在的地方。想到他刚才了然的微笑,想到我刚才如赤
裸裸般被他看光,想到盘踞在我内心深处的可怕念头,我就有种想吐的欲望。因为他,更因为自己。
  他支持我的做法,因为我们有共同的利益。我一直想看凌皓到时候的表情,是的,当他那天在办公室里吻我的时候,这个念头就在我内心深处见不到阳光的阴暗角落萌芽生长,虽然我始终不敢承认,但我无法抑制内心深处的渴望。而他明明知道了我有这样的念头,却不阻止我,甚至还在那里鼓励我,刚才我们俩竟然像同谋者一样在那里相视而笑,因为他觉得唯有这样凌皓才会对我彻底死心,才会像我一样从此以后不会再对任何人有相同的热情。
  只是这样,真的是对凌皓好吗?这真的是一个父亲该对儿子做的事吗?如果我有这样的父亲,我宁愿不要。
  这或许是最理智的做法,却也是最无情的做法。
  我第一次觉得有钱人家的亲情,真的是很可怕。凌皓可能正是因为出生在那样的家庭,所以才根本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真情吧?
  回家的路出乎意料的漫长,回到住处,已是半夜。楼梯口的灯又坏了。我在家门口唏唏嗦嗦地找钥匙,突然间,有个人从背后抱住了我。
  下意识的反应就是用肘撞他,迅速挣开他的挟制。
  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倒霉,刚刚被人绑架,现在又要被人抢劫吗?
  "疼死我了,你这么用力干什么?"黑暗中,男人大声抱怨着。
  是凌皓,我靠在门上,无力到近乎虚脱。
  "三更半夜的,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抱过来,想吓死我啊?"缓过神来,我比他更大声地骂道,用来掩饰我现在混乱的心情,完全顾不上会不会吵醒邻居。
  "苏逸,我在楼下就叫你,你理也不理我。跟在你后面走了半天,你一点反应也没有。苏逸,你精神这么不好,出了什么事?还有我打你电话,为什么一直打不通?"
  "我没事,可能是手机没电了。"
  我打开门,他跟了进来。
  黑暗中,狭小的床上,我们相拥在一起,什么也不做,只是紧紧相拥。黑暗中,凌皓发出规律的呼吸声,我却一点也没有睡意。
  想到他刚才一遍又一遍地抚摸我的后背,仿佛那样可以使我安心,想到他刚才一遍又一遍地说苏逸不要担心,所有的一切他都会处理,我就觉得很可悲。
  凌皓,求求你不要自己给我机会,我并不想做那么残忍的事情。我深深体会过那种仿若剐心的痛,所以我始终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
  凌皓,请你还是只爱你自己吧,你若爱一个人超过了爱自己,你就会无可避免地会被伤害。
  凌皓,请你明白,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永恒不变的东西,也没有绝对这种事情。
  没有绝对吗?我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黑暗中,我睁大眼睛躺在他的身边,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怎样的结局,不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好。
  如果有一天,我拿回我失去的东西,如果有一天,凌皓自己要给我机会时,我真的可以用我最希望用的表情说出我一直想说的那句话吗?
  真的可以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第二十二章 分手

  我对凌皓说抱歉。
  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对他说抱歉,实在是没有想到,昨晚我还在那里犹犹豫豫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现在我却下定了决心要和他分手。
  虽然我很清楚其实还没到说抱歉的最好时机,急吼吼地说抱歉根本就看不到我要的效果,但是世事无常,不是我和他可以预料。而且既然分手是必然的结果,那么现在和以后我想也没有多大的差别。
  宁静的秋日午后,常去的咖啡馆中,顾客稀稀落落,店堂内寂静无声,只有我们俩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很多年前,眼前这个男人也曾这样对我说抱歉。那时我紧紧握住杯子,拼命忍住哭出来的冲动,我问他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离我而去。
  他说我并没有做错什么,他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错,他说他已经对这场游戏厌倦是时候说再见,他说他会付给我高昂的演出费作为我陪伴他这些时日的补偿。
  他扔给我一张巨额支票,然后扬长而去。
  我一直盯着他的背影,我希望他会回过头来,对我微笑,说他刚才只是在开玩笑,一个并不好笑的玩笑。我希望他能张开手臂,然后我会扑进他的怀里,带着眼泪傻笑。
  但是他没有回头,始终没有回头。
  我想追出去,可是我的脚是那么沉重,没法移动一步。
  那一天,我的心变得千疮百孔,再也没法缝补。
  今天,终于轮到我对他说抱歉。
  我曾无数次地想象过今天这个分手的场景,我要穿的衣服,我该用的表情,我该用的语气,以及他听到这句话后的表情,他的反应。我曾在脑海中无数次预演过今天的分手,现实却不是我可以控制。
  抱歉这个词很容易说出口,比我想象中还要容易,但是心中那种苦涩的感觉又是什么?没有想象中的得意,没有想象中的痛快,有的只是苦涩,难以言喻的苦涩,从心底泛滥到嘴里。
  还有,这个男人的反应也不是我预料的那样。他坐在我对面,带着安静的表情,正在往咖啡里加糖。他优雅地拿着勺子搅动咖啡,动作比王子还要高贵。他拿起咖啡杯,轻呷了一口,抬起头来,露出最蛊惑人心的微笑。他说,这里的咖啡真不错。
  很显然,他将我刚才的那些话完全视作了无物。
  "我说我要和你分手。"我竟然这么轻易就失控,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对他大声嚷嚷,声音高到几位正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的情侣们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
  现在,我终于知道这一局还是我输,就算开口说分手的人是我,但是没有理由,输的人还会是我。
  "苏逸,你冷静一点。最近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你的情绪有些激动。等你冷静下来了,我们再来讨论这种事情好吗?喝完咖啡,我送你回去睡觉。你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吗?脸色苍白,两眼血丝,胡子拉沓,流浪汉都比你整洁三分。"
  也许我现在是不够冷静,但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许我现在的形象比预想中差上千百倍,但是这和我要和他分手的决心没有半点关系。
  "凌皓,无论你说什么,我都要和你分手。"我再一次重复这句话。
  他靠上椅背,他的表情轻松闲适,似乎一点也没有被我的话影响到。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我甚至在他清澈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说:"苏逸,两年多前,我再一次见到你,就是在这家咖啡馆门口。那天你对我微笑,你知道我当时的感觉吗?"
  我摇头,我确定我的记忆中并没有那次见面的印象,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杨的家里,那天他的确说我们还见过一次,当时我不置可否,没有反驳,后来也曾仔细想过,却始终没有他所说的那次见面的印象。
  他眯起眼睛,轻笑起来。
  "也许你都不记得了吧,也许你那天并不是在对我笑,那些都不是重点,唯一的重点是那天我看到了你的笑容。如果没看到,我可能会错过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呢。那天,你身边的美丽女子是慕容。那天,你的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那天,我确确实实感受到了一种陌生的从没有过的情绪。后来,我思考了很久那是什么,却没有答案,我一开始只是认为自己又对你有了兴趣,我一直是想到什么就马上会去做的人,所以我们才会有后来的那么多巧遇。直到最近,我才知道那种感觉叫做心痛。苏逸,说真的,我一点也不喜欢你对我露出那种敷衍的笑容,因为你的笑容让我有种心痛的感觉。"
  我使劲摇头,不想被他的笑容迷惑,也不想被他的话语动摇。到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苏逸,当年的一切,我从来没有道歉过,如果你一定想要听我说对不起,我可以对你说,虽然我觉得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时候我对你的感觉和对其他因为钱而接近我的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现在的你是特别的。因为是你,我可以对你说我决不会对别人说的话,因为是你,我可以为你做决不会为别人做的事。"
  我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这个男人骄傲到令人发狂,但是现在,像他刚才说的那样,这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重点,唯一的重点就是我要和他分手这件事。
  "苏逸,不要怀疑你爱我的心情。你一直爱着我,从过去直到现在。我现在的心情也和你一样,这一点,你也不用怀疑。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那三个字,只不过是不想给你做奇怪事情的机会,因为我非常确定你做的奇怪事情会使我失去理智。"
  这话让我彻底失控。他竟然会这么自信,在我说分手的时候,他竟然还可以这么自信。
  "我不爱你,凌皓。就算我以前多么爱你,但我现在不爱你。谎言说一千遍也不会变成真实。凌皓,不要自欺欺人,你很清楚,我不爱你。"
  "苏逸,你以前是个傻瓜,现在还是个傻瓜。如果你以为逃避可以解决问题,你就是太天真了。苏逸,你不爱我,你还真敢说啊。你不爱我,你怎么可能允许我碰你?苏逸,在感情上,你有严重的洁癖。想闭着眼睛说瞎话,你还太嫩。如果你真的不爱我,我决不会强留你,但是事实并不是这样。"
  "凌皓,每个人都会变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绝对不变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感情。凌皓,从现在开始,我们结束所有的一切。再见,不,我想我们以后还是不见为好。"
  我猛地站起来,不再去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会使自己改变主意,转身向门口走去。
  我承认我始终没有他潇洒,在分手的时候也做不到像他当年那么漂亮,甚至连抱歉这个词都说得这么差劲。
  "苏逸,你会后悔的。"他一口断定我会后悔,依然安坐在椅子上,并没有追过来。
  我还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情,我到底是想他追上来还是真的不要他追上来。
  "苏逸,你说得对,这个世上的确没有绝对这种事情,所以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如你想象得那么顺利。我给你一点时间考虑清楚,但是我不能保证我有足够多的耐心。"
  听了他这阴恻恻的话,我在阳光明媚的午后落荒而逃,我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会以落荒而逃来结束我期待已久的这场分手。

  第二十三章 婚变

  凌皓的威胁言犹在耳,可惜我现在太忙,实在腾不出半点空闲来为此担忧。
  从咖啡馆出来后我又回到了医院,一直守在病房里哪儿都不敢去。
  单人病房中很安静,我温柔地注视着床上小小的身影。
  苍白的脸色,紧蹙的眉头,仿佛在睡梦中还有许多不愉快的事情。
  禁不住伸出手,一点一点抚平她的眉头。
  不要担心,慕容,就算所有的人都离开你了,我还会留在你的身边,就算所有的人都不要你了,还有我要你。慕容,你是我在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一切你都不必担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在床头坐着,握住她苍白柔弱的小手,闭上眼睛。
  这两天我真的是太累了。
  到现在我还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一切都会失去控制,为什么前天还对我巧笑倩兮的女孩现在却毫无知觉地躺在这里。
  昨晚,我好不容易迷迷糊糊陷入睡梦,却在凌晨被电话铃声惊醒。拿起电话,慕容只是在电话那头哭泣。没有言语,只是在那边凄凄惨惨地哭泣。等我和凌皓赶到她家时,她已陷入昏迷。
  傻瓜,怎么可以拿安眠药当饭吃呢。
  我握紧掌中的手。慕容,相信我,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所有的一切随着时间的流逝终究会过去。等以后回过头来看时,你就会知道你现在这种不爱惜自己的行为是多么幼稚可笑。
  这只是一种让仇者快亲者痛的行为,对那个不会珍惜你的人来说,这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说不定还会成为他茶余饭后的笑料。
  我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明白这个道理,你的出现拯救了我,现在,换我来帮你。
  我想起那段荒唐的岁月,那段在风中追逐快感的岁月,想起这个有着大眼睛的少女倔强却又寂寞的神情。
  我小小的崇拜者,始终用那双略带忧伤的眼睛追随在我的身后。在那与她年龄不符的坚强的外表下,我看到那颗与我同样孤独的灵魂。
  相似的人彼此亲近,互相慰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很快,我们走得比谁都近。
  有了可以信任的人,再次站起来也就不再是那么困难的事。我们互相鼓励,互相约束,终于慢慢回到这个正常的社会。
  原来以为所有的一切不堪过往都早就埋葬在时光的流逝中,现在想来是我自己太天真。
  慕容,如果那个男人仅仅因为你的过去就否定现在的你,这样鼠目寸光的男人,不要也罢。你为这样的人伤害自己,真的是不值得。
  慕容,我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你的身边,给你温暖,就像你当年给我温暖一样。
  可是还有凌皓……
  我叹气。
  凌皓对于我是个永恒的难题。
  我不知道自己该爱他还是恨他,爱恨通常只在一线间,没有人理智到可以轻松把握其间恰当的距离。
  唯一最好的方法是让时间和距离冲淡彼此之间的牵扯。但再一次的偶遇,我优柔寡断的性格让我失去了这个机会。犹豫间,我们的关系已经相当混乱了。
  冷静下来想想凌皓的威胁其实根本不算什么。我们之间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诺,所以这根本不算背弃。而且我想清楚了要这样做他又能怎么样,凌皓根本不可能真地去做什么。在这世上,凌皓要顾虑的东西太多,承担的压力也更大;而我要考虑的却恰恰比他少那么一点点。
  就那么一点点,却已足够。
  凌皓会被缚手缚脚,而我却可以不计后果,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
  我从来不怀疑隐藏在我冷静外表下的狂热激情,那种一旦爆发起来可以焚毁一切的冲动。
  算了,今天的形象大失就当是补偿吧,就当是我在结果未出现之前就弃子离席不再和他玩下去的补偿吧。
  凌皓,其实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是吗?聪明如你早就预感到当你和慕容之间我只能选择一人时,我那个唯一的答案不是吗?
  理清楚了自己的思绪,接下去的一切就很简单了。
  让护士小姐将所有跟外界有联系的东西搬出去,雇了特护二十四小时看护慕容并严格要求她不要说任何有关的话题,请保全公司日夜看守这层楼面,防止想得到独家新闻的狗仔队溜进来。
  一切就绪,趁慕容还没有醒来我回家去拿换洗的东西。
  再次回到医院,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穿过层层包围的媒体圈进入病房。院方已经派出了足够多的警卫来驱散记者,但一路上还是有记者挤过来。
  "苏先生,请谈谈你对这场婚变的看法。"
  "苏先生,作为慕容小姐的挚友,发表一下你对此事的感想。"
  "苏先生,慕容小姐真的如外界所说曾是不良少女吗?"
  "苏先生……"
  我推开递过来的话筒,连无可奉告都不想说,一言不发,穿过人群。
  那个可恶的男人,竟然用这种理由取消婚约,实在是让我很火大,他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碰到。
  进入病房,才发现里面竟然多了一人。
  "杨。"我松了一口气。这两天我的精神太紧张,看到他我才觉得松了口气。
  他走过来,给了我一个男人间的拥抱。
  "苏逸,辛苦你了。"
  我点头无语,情况是很糟糕,但至少现在我不是独自一人。我们坐下来,讨论了一下目前混乱的状况。
  "苏,报上说的有几分真实?你认识慕容大概就是那个时候,我想听你说实话。"杨终于问我这个问题。
  "杨,连你也这么想吗?媒体总是夸大事实。慕容的确曾是飞车族的一员,但她一直洁身自好,并没有像报上所说沦为不知自爱的不良少女。"
  "那么你呢?"
  "我也是,不是每个飞车族都会私生活糜烂,也不是每个飞车族都会参加什么乱交晚会。杨,我想在速度中追逐快感,而慕容只是想通过叛逆来引起大人的注意。"
  "我相信你,苏逸,但是世人总是更加相信丑恶虚假的东西。媒体方面我来想办法,尽量压制下去。还有一件事——"他看我一眼,"你能不能不要在这时候和凌闹情绪,你们之间的问题,就不能等到这件事平息以后再解决吗?和凌联手,我们可以尽快平息事态。"
  我知道杨的意思。商界和媒体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媒体直接就是隶属于大财阀。要想给媒体施加压力,自然是越有影响力越能达到目的。现在,也许会变成几个豪门间的混战,有凌皓在,我们的胜算会大大增加。
  "不行。"我摇头,就算明知如此,我还是要在这时候和凌皓结束过去。
  "为什么?"杨皱起了眉头,表情非常迷惑,因为我这个干脆的答案。
  "因为我要照顾慕容。"
  "就算有凌皓在,也可以照顾慕容的。"杨显然还是不明白。
  "如果有必要,也许会是一辈子。"我说。
  杨呆呆看着我,久久无话可说,最后,他终于开口。
  "好极了,苏。如果有必要吗?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可能又会多一个强敌。"
  "我很抱歉,杨。不过我想凌皓不会幼稚到因为这个就要来淌这趟浑水。"
  "希望如此,但是如果凌是那么轻易罢休的人那他就不是凌了。"杨渭然轻叹,仿佛很确定这件事不会安然结束。
  就算如此,我也没打算改变决定。

  第二十四章 死局

  杨有太多的事需要马上着手去处理,并没有在医院停留太久,和我就某些事达成了共识后他就离开了,他走的时候慕容还没有醒。
  他走后,我继续守在床头,数着点滴思索该如何狠狠教训一下那个造成这一切混乱的罪魁祸首。那混蛋不是普通的混蛋,要想报复起来有点难度,不过就是因为难度挺大,才更应该去做,否则这个混蛋得不到教训以后还不知道会祸害多少人。想到这里,我心中的怒火更甚。只是商战我一窍不通肯定玩不过他,找上门去揍他一顿似乎太便宜他,也许我该找人把他直接撞个生活不能自理,正当我的思想开始滑入危险的罪恶深渊时,慕容终于醒了。
  "苏逸。"她慢慢张开眼睛,眼神没有聚焦处,愣愣注视着前面很久,才仿佛认出我来,轻声唤着我的名字,豆大的泪珠就从眼角滑落。
  看到她哭,我长吁一口气,心中终于一松。还好,至少还能哭出来,我想一切还不至于太糟。最严重的情况是哭也哭不出来,不但不哭,还要强颜欢笑。现在她能哭总是好事情,虽然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哭过以后至少心里可以轻松一点。
  我将她抱进怀里,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慕容不是小孩子,所有的大道理她都懂,不需要我多说。每个人遇到痛苦的时候都有逃避的倾向,有些人甚至会钻牛角,。这是人之常情,再坚强的人都会有软弱的时候,再说慕容毕竟还年轻。也许人们劝人的时候都会劝你要面对现实,要战胜自己。但是实际上,要想坦然面对痛苦,谈何容易。特别是事关感情时,更是剪不断,理还乱。慧剑斩情丝,不过是人们美好的愿望,真正爱上了,怎么可能轻易说断就断?能轻易斩断的,那不可能是真爱。
  对她心里的痛苦我感同身受。
  知道现在她最恨的并不是那个负心的人,而是自己。恨自己有眼无珠,恨自己明明知道所有不对劲的地方,但总是自欺欺人,从不往最坏的那方面考虑。
  "苏,对不起。"她在我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傻孩子,没有关系的,好好哭一场吧。"
  慕容哭了很久很久,哭得肝肠寸断,哭得嗓音嘶哑,好不容易,总算抽抽咽咽地停下来。
  "苏,我想给你打电话,可是一直打不通,我不知道该找谁商量。我真的只是一时冲动,我——"她委屈地又想掉眼泪了。
  "我知道,我知道。"我抱紧她,反反复复地说。
  她这样哭下去,我都想哭了。
  世上还有这样的巧合,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这已经要演成一场赚人热泪的九流悲情剧,我不知道变态异常的作者到底还安排了什么在等着我们。如果可以,我都想逃避。
  第二天,慕容的精神明显好转。因为她开始想吃这个想吃那个了。
  有食欲是件好事,但是刚刚洗过的胃其实还是吃流质比较好。不过我是扭不过她的,只好偷偷摸摸避着医生护士,帮她出去买。
  慕容兴致很高,专门指定要吃某某坊的蛋挞,我跑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地方。
  买了蛋挞回来,过马路时正遇红灯。旁边有个报摊,无意间扫了一眼,再也没法挪动脚步。
  拿起报纸,上面白纸黑字的大标题弄得我头脑发昏。头版上有两条消息。一条我早有心理准备,不外乎是那些话,我闭着眼睛也能猜得到。
  果然,一看之下就知道只是一些无聊八卦记者的捕风捉影之语。
  豪门惊闻婚变
  豪门千金曾是不良少女,夫家因此要求退婚
  婚礼如期举行,新娘人选易人
  本来第三条消息是会让我气血上涌的,但旁边对比性的标题却让我如坠冰窟。
  豪门再闻婚变,凌家与孟家取消婚约
  凌皓?他在搞什么鬼?
  我的手有些发抖,匆匆浏览了一下报纸,不外乎是些小道消息,没有正式的说法。
  凌氏继承人要求与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解除婚约,女方已经同意。双方均没有就此事发表正式讲话。
  取消婚约?凌皓与孟婕取消婚约?
  我没有想到凌皓竟然会做到这个程度,看来是我小看他的决心了。
  我本来还在期待凌皓能给我什么惊喜,以为光对付父母未婚妻这些人就足够使他焦头烂额,没有时间来找我的麻烦,对他的那些威胁话语也就随便担心了一下,根本就没放在心上,想不到他竟然有办法搞定这些人,开始清除所有可能成为障碍的东西。
  他在报上大肆宣扬这个消息,想来只有一个目的。
  这是最强硬的表示,他不想就这么结束,这就是他的意思。
  我不喜欢他的这种做法,特别是在这个时候,这个一切都乱成一团糟的时候。
  凌皓已经明确表示他不会轻言放弃了,用他一向强硬的方法。如果是以前,我也许会高兴,但现在,只觉困扰。
  凌皓,不知你那晚有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其实当时我是想说,因为你足够坚强,所以当慕容需要我的时候我只会选择慕容,这与爱不爱没有关系。因此,不管你做什么,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定。
  回到医院,才发现慕容不在病房里。
  护士小姐对我说她才离开十分钟,就发现慕容不见了,找了好几间病房还是没找到人。我连对她生气的时间都没有,赶紧出去找,找到她的时候是在过道尽头的病人公共休息室里。
  她呆呆站在那里,失魂落魄,手里还抓着个司努比玩具,手指紧紧攥住了玩具。旁边有位小朋友晃着她的手,正在问姐姐你怎么了,为什么要哭。
  休息室的电视中正在播放新闻。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屏幕上的女子笑得甜蜜而幸福。
  我本来想说,慕容,你该庆幸站在那个男人旁边的不是你。但是,这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
  爱了就是爱了,他再不好也还是爱,明知是错误,但付出的满腔真心不是说收回就能收回。
  "慕容——"我拥住她,将她带回病房,重新安置她上床。
  "苏——可不可以娶我?"她拉着我的手不肯放,面无血色,声音不像是她发出来的,犹如溺水的人试图抓住最后一块浮木。
  我说好,没有犹豫,所有的一切我都有心理准备。为了她,我愿意。
  只是说出这个好字,我的声音同样苦涩,几乎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凌皓准备背水一战,而我的决定犹如破釜沉舟,我们都没有给对方退路。
  落子无悔,这一局,终成死局。

  第二十五章 害怕

  杨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和慕容边喝下午茶边享用蛋挞。
  他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息,他说苏你真的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吗?他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又何尝不是一场悲剧?他说你们两个人这样逃避现实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说慕容还是孩子但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他说苏逸凡事都应该三思而行,他说如果有一天你们俩都后悔了要如何收拾这付残局?
  我不过是中午在餐厅被记者围堵,不小心透露了这个消息,杨这么快就已经知道,不得不赞叹现代传媒的速度和敬业精神,总是能够在第一时间让民众了解最有价值的新闻,哪怕它只是八卦新闻。这正是现代媒体的可敬和可爱之处,总是急民众所急,努力挖掘最具轰动效应的东西。
  我可以想象这事已经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了。
  我的影响力和最近占据头版头条的这几位比也没法比,但是拜凌皓所赐,在寰宇大厦完工后凌氏公关部联络相关媒体曾经多次为我进行过令我鸡皮疙瘩掉满地的大肆宣传,让我在城中也有了挺高的知名度,而我多年来保持的低调显然引起了媒体更大的兴趣,让这件事朝着无可预料的方向急驰而去。
  不管事情最后会变成怎么样,我知道我绝不会后悔。
  "杨,放心,我自有分寸。"我在电话里努力安抚杨,他好像有一点点情绪激动。
  "我怎么能放心?刚认识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个很理智冷淡的人,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才知道那是我的错觉,你的骨子里其实有着一股不顾一切的冲动存在。我很少有看错人的时候,但是你总会给我惊喜。现在你和慕容两个人莫名奇妙就要结婚,还要我放心,那怎么可能?苏,不用我提醒,你也应该知道还有那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凉拌啰。我在电话里呵呵傻笑,无法作答。
  那个人?那个人永远是难题,我永远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现在,这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先放在一边。船到桥头自然直,要真是被逼急了自然能想到办法,现在还不到时候,我不想考虑这么多。
  "杨,请相信我,我会幸福的。"我向他保证。
  "你都这样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希望你们都能幸福。"
  杨总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有点像老头子了。但他这种不计回报的付出,才真正让人感动。一生能有这样几个知己好友,此生足矣。
  "苏,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你干嘛笑得这么奇怪?"慕容看我放下电话还在那里偷笑,歪着脑袋问我,很可爱的样子。
  "是杨,他祝我们幸福。"
  听到幸福这个词慕容的脸色就暗淡下来,眼神在室内飘移,不愿和我相对。
  我在心底叹息,慕容要走出这片阴影恐怕还需要很多时间,我想我们需要更多的沟通。
  "慕容,你是不是害怕我不能给你幸福?"
  "不是不是,不是这样的,苏……"
  "那么你是害怕我养不起你?"
  "苏,你不要瞎猜,我怎么会这样想……"
  "要不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老了?"
  "不是的,不是的,真的不是的。苏你这个年纪正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沉吟半晌,才说,"难道你觉得自己不够漂亮,配不上我这个大帅哥?"
  慕容终于笑出声来。
  "苏,你还不是一般会搞笑。我只是害怕——"
  我等她半天也没等到下文。
  "告诉我,慕容。你害怕什么?"
  "我只是害怕——苏,还有,凌要怎么办?"
  凌皓?还是凌皓。是的,无论我和她都不能当作这个人不存在,因为他是如此强大真实的存在。
  "慕容,凌皓的事我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
  "是的,我们已经结束了。"
  "结束?因为我?"
  "当然不是。慕容,我和凌皓在某些方面太相似,结束是必然的结局。我们在这个时间结束,是个巧合,与你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慕容,或者你在怀疑我和你之间没有感情作基础,慕容,你是一个好女孩,我们认识这么多年,我一直对你很有好感。我相信你对我也是有感觉的,对不对?"
  慕容仔细考虑,无法反驳。
  "我想留在你的身边,你也不想我离开,是不是?相信我,慕容,这就是爱。所以,一切都交给我来办,你什么也不要担心,安安心心地赶紧养好身体,让婚礼如期举行。"
  "我不想你离开我的身边。这就是爱?"慕容喃喃细语,还是有点疑惑。
  "是的,这就是爱。"我帮慕容坚定这个信念。
  我知道我和慕容间的感情混合了众多因素,但毫无疑问,那也是爱的一种。虽然慕容给我的感觉与凌皓给我的不同,但我潜意识里清楚,与慕容在一起,我应该会更幸福。
  与慕容的感情在时间的沉积中已经如流水般平和,有着那样感情基础的婚姻肯定只有祥和、温馨的幸福,那是小小的平凡人的幸福。
  我可以想象以后我和慕容一起去买菜,一起在厨房中忙碌,一起其乐融融地分享我们的劳动成果,在饭后手牵手去街头散步,或者相依相偎在沙发中看电视。
  还有那种就算没有言语,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对方就能了然于心的默契。
  这样平凡的幸福,本来就是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梦寐以求的幸福。
  但是,和凌皓在一起,我绝对无法想象这样的场景。
  我们要么互相算计对方的爱有几分,要么在床上做些帮助入睡的运动。要去过平凡的二人世界的生活,不是他脑子坏掉了,就是我离崩溃不远了。
  所以,我想和慕容在一起,并不全是牺牲,也是有小小的私心在其中。
  正当我们俩各自整理思绪,室内一片静默时,警卫报告有客来访。
  沈延?我出去一看,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他。
  一见面,他就没好气的把一大捧艳红的玫瑰扔进我怀里。
  玫瑰?我扬起眉头,奇怪的人,没听说过有人来探病送玫瑰的。
  "凌先生的礼物。"这个人还是如以前一般厉害,一句话就让我觉得这捧玫瑰的扎手。
  "替我谢谢他,花很漂亮,慕容肯定会很喜欢的。"输人不输阵,至少在气势上,我不想输给他。
  "苏,我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奇怪的人,我都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了。"
  "不知道说什么,就什么也不要说了。"我赶紧堵他的话,沈延要说的话肯定没什么好话,不听也罢。
  "苏,给你一句忠告,不要挑战凌先生的耐心。"
  "我拭目以待。"我笑着回答。
  我的想象力足够丰富,但我从不担心凌皓真的会做出些失去理智的事情。凭我对他的了解,如果他会做,那他就不是凌皓了。很多时候,无谓的骄傲会束缚人的手脚。而那个人,实在是太过骄傲。
  沈延的探望只是过场,一下下就结束。他走后,凌皓的电话终于到来。
  "有收到我的礼物吗?"
  "收到了。慕容很喜欢,我替她说声谢谢。"
  "苏逸,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
  "不后悔?"
  "不后悔。"
  他沉默良久,才道:"苏逸,我为你准备了贺礼。"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没有必要,凌皓,我不打算请你出席我的婚礼。"我没有忘记凌皓有抢尽所有主角风采的能力,绝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况且,在现在的这种情况下,我们还是能少见还是少见为妙。
  "苏逸,你真是可爱。"他在那头低笑。
  他的笑声让我感到开有空调的房间里还是有点冷。
  明天会怎么样,我现在猜不到。

  第二十六章 无语

  我告诉过自己世事没有绝对,凌皓也曾好心提醒我注意这个道理,所以事情变成这样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我和慕容的婚礼恐怕不能如期举行,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说,没有心情,任谁遇到了慕容这样的事都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恢复自信。比如说,没有时间,为了转换心情,现在我们身在日本,还计划去欧洲散心。再比如说,因为我某天偶遇某个混蛋而产生的一点小小麻烦,杨建议我散心的时间尽量长点,方便他消除我的冲动造成的影响。
  还有一个重大的原因,恐怕就是眼前这名男子了。
  在赛车排气管刺耳的轰鸣声中,眼前两人的兴奋溢于言表,就差没有高声尖叫了。当然,处在周围一片兴奋异常的观众群中,这也算不了什么。
  实际上我也不可能保持冷静,当一辆辆赛车呼啸而过,风骋电驰的越过转弯绝尘而去时,我同样热血沸腾。
  只有亲身体验过这种极速魅影的滋味,才能了解赛车的真髓。那种狂飙的快感,那种与风同行的快乐,以及超越极限的狂热。
  这里是铃鹿市。一级方程式锦标赛,简称F1锦标赛日本站的举办地。
  铃鹿8字型的赛道是很多车手的黯然之地,但它速度极快的弯道所带来的刺激吸引更多的车手来挑战技术和速度的极限,这就是铃鹿赛道的魅力所在。
  在这个激情世界,只有超越,不能退缩,也不能犹豫,稍一不慎,恐怕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但许多人依然乐此不疲。
  在风中奔驰的快乐我曾在地下赛车场,午夜的高速公路上领略过无数次。多年不碰,已经陌生,今天在这里,又重新激起了我早已遗忘的热情。
  因为这次的假期可能会很长,我把所有的工作都推掉了,要是哪天失业了,不妨考虑重操旧业。只是F1是玩不起的,那实在是项烧钱的运动。
  秋日的铃鹿很美。看完赛事,我们又去周围逛了一圈,才回旅馆。
  泡完温泉澡,叫了点清酒,一个人慢慢品着。
  事情有些脱离预料,但一切还不是最糟。
  正想着,纸门被粗暴地打开,造成事情更加复杂混乱的男子一屁股坐到我面前,也不征求我的意见,就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怎么了?"看他气呼呼的,我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我失恋了,要借酒浇愁。"
  "失恋?"我扬起眉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都这样,恋爱的速度和失恋的速度都可媲美火箭了,才来日本这么几天,就经历了恋爱和分手。对于现在年轻人所谓的速食爱情,我这个老古董还真是看不懂。
  "我向Lily表白,结果她说只想和我做朋友。我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她却不喜欢我,我怎么会这么命苦。"他哀怨地絮絮叨叨地说出原因。
  我哑口无言地看着他。无话可说,完全是无话可说。
  天天来医院,打扰我和慕容的清静,我忍,毕竟慕容因为他而开朗了许多。掇绰着慕容来日本看F1赛事,我也忍,毕竟我也有一点兴趣。整天像块牛皮糖般缠着慕容,我依然忍,毕竟慕容还是很怕寂寞的,况且同龄人之间应该会有更多的话题可说。
  可是他竟然会向慕容表白?表白失败后还敢来向我抱怨?是真的脑中少根筋还是来向我示威的?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有件事我希望你不要忘记,我是慕容的未婚夫。"我咬牙切齿地告诉他这个事实。
  听了我的话,他竟然一脸蠢样。
  "可是,可是——"他嚅嚅喏喏地开口,可是了半天,也没有下文。
  我冷冷微笑起来。
  "如果不介意,能否告诉我,你收了凌皓多少钱来做这件事,Tonny?"
  他呆了一呆,涨红了脸。
  "苏,请你相信我,我接近Lily绝对没有任何恶意,我是真的喜欢Lily。我承认一开始是出于歉意,毕竟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有责任,要是那天晚上我没有叫Lily的名字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但越了解Lily我越喜欢她,你这样恶意的猜测绝对是对我的侮辱。"
  他激动的神情不像在做戏,但是这世上有的是出色的演员。他在我这里表演,就不怕班门弄斧,贻笑大方吗?
  我已经不相信这个世上还有巧合这种事情,也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的目的。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干脆就挑明算了。
  我说:"Tonny,既然慕容已经拒绝了你,我想你没有理由再留下来了吧,那么明天我们就各走各的好了。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站起来,打开门,请他离开我的房间。
  他虽然不甘心还是无可奈何地走了。
  关上门,坐下来,不想看到却无可避免地又看到了扔在角落的东西。
  红色,刺眼的红色,弄得我心绪烦躁,白天才放松的神经又绷紧了。
  这是凌皓的礼物,每天清晨准时送达,无论我身在何处。
  一开始我直接让人扔进垃圾箱,后来是烦了,懒得多管。况且花儿何其无辜,怎么能因为那个无聊钱多闲得慌的人就要去和污物作伴。
  玫瑰,还是玫瑰。
  呵。
  我走上前,抽出一支,放在掌心,细细摩挲。
  火红的玫瑰,浪漫的花语。可惜,红颜易老,鲜花易逝,憔悴凋零不过就在转眼间。
  爱情?
  呵呵。
  人类总喜欢用娇艳的玫瑰来表达火热的爱情,看来是很有道理。从灿烂盛开到枯萎凋零不就是世事必然的轮回?
  突如其来的铃声打断了我略嫌悲伤的情绪。拿起电话,那人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他问,我答。我们的对话没有新意。
  像英国人一样,天气成为我们之间永恒的话题。
  今天天气很好,晴空万里,温度适中,明天的天气应该也不错,下雨的概率在10%以下,风力……
  等到放下电话,我基本上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他进行这种没有营养的话题,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闲到打个越洋电话只为了说这么几句无关痛痒的话。
  心里却很清楚,Tonny,玫瑰,如影随形的越洋电话,这一切要花多少时间精力和金钱才能做到。
  看来凌皓他早已布下了一张细致绵长的网,就等着到时候收网。
  这就是他为我准备的大礼?或者仅仅只是餐前甜点?
  还有,这一切,真的有用吗?到如今是否还有这个必要?
  我抬头仰望异国秋夜清冷的明月,轻声询问。
  明月无语,我也无语。

  第二十七章 理由

  第二天,天气还是很好,我的心情也不错。
  Tonny可怜兮兮地跟在我们身后,像只将要被遗弃的小狗。他啰嗦了我一路,希望我能改变主意,让他继续和我们一起出游。我无视他伤心欲绝的神情,毅然和他分道扬镳,和慕容跑去了东京,后来又登上了飞往欧洲的班机。
  慕容没有问我甩下Tonny的理由,我也乐得不提,实在不知该怎么说。
  Tonny也许受得是无妄之灾,我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但是,谁在乎。
  不是我狠心,只是所有可能和凌皓有关的人,我都不想与之有什么牵扯,更不希望慕容与他有超过友谊的关系。我怕凌皓在暗中搞鬼,更怕慕容再一次受到伤害,所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人。
  我的这种心态,有点奇怪,好像是在吃醋,又好像有别的情绪在作怪。
  摆脱了Tonny后,我终于稍微松了口气,再也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事情。
  一路上,我和慕容嘻嘻哈哈,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我们刚刚认识的时候。
  领略了西班牙的风情万种,德意志的古典庄重,阿尔卑斯山的如诗如画,我们来到这次旅行的最后一站,繁华的时尚花都——巴黎。
  巴黎是一个由夏特勒广场为中心,向周围呈放射状建设的美丽城市。
  从夏特勒广场到香榭大道这块地区是巴黎最古老,也是最热闹的中心区。市中心的"中心"是为塞纳河所围绕的西堤岛上的巴黎圣母院和巴黎地方法院。西堤岛的北部,是协和广场、马德莲教堂、罗浮宫、巴黎歌剧院、杜勒丽花园等等建筑,这些都是旅游必去景点。还有一条举世闻名的风景线是以卡卢索凯旋门为起点,进入杜乐丽花园,经协和广场方尖碑,顺着香榭大道直通庄严的凯旋门,再延续到拉德芳斯的方舟建筑,如果游览巴黎的话,一定也要去看一看。
  我和慕容漫步在香榭大道上,往西看,巴黎的象征——艾菲尔铁塔、荣军院在左岸,更北一些,蒙马特山丘上的圣心堂白色尖顶高高耸立,仿若地标似的。
  其实对慕容或者对别的女孩子来说,去巴黎游览景点倒在其次,购物才是主要目的。
  有一个词恰如其分地形容出这种逛到天昏地暗,买到手脚发软的疯狂行为,那就是——血拼。
  永远无法理解女人对衣服的狂热情感,也无法明白女人为什么会始终缺少一件衣服,明明衣柜里的衣服多得塞也塞不下,足够每天不重复的展示好几个月。
  只是知道,当一个女人要逛街买衣服实际上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高兴的时候去逛是为了庆祝,不开心的时候去逛是为了发泄,忙的时候去逛是为了缓解紧张的神经,无聊的时候去逛则是为了打发时间。用一句颇有哲理的话总结概括,没有理由就是最大的理由。
  陪慕容逛遍了塞纳河两岸的店铺,高档的普通的一网打尽,上流的大众的无一遗漏。
  等我拿着大大小小一堆购物袋在街头咖啡馆坐定时,我不得不赞叹造物主的神奇,因为他竟然能造出女人这种奇妙的物种。平时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爬个楼梯都会气喘吁吁,仿佛能要她的命。偏偏逛街的时候生龙活虎,精力充沛,一整天如此高强度的劳动下来依旧神清气爽,不见丝毫疲倦。不但没有疲态,甚至还因为刚才买得不亦乐乎的兴奋使娇颜染上了红绯,那是非常健康漂亮的颜色,令人心旷神怡的景色,景美人更美。
  尝着巴黎著名的黑咖啡,静静观察周围的行人,行色匆匆的有之,悠然自得的有之,或者像我这样无聊观察别人的也大有人在。这是一个让人心情放松的城市,给人很舒服的感觉。
  "如果能一辈子留在这里就好了。"慕容放下咖啡杯,发出我还在脑海中转动的感慨。
  "是啊。"我点头,对她微笑。
  她也微笑。
  其实我们俩都知道,只是想想而已,不是现实的考虑。
  因为不可能。我们的家不在这里,而我和她都是很恋家的人。别人家的地方再好,却始终不是我们的家,也永远成不了我们的家。
  风景再美,看看就行,不能沉迷其中,更不需要试图成为风景的一部分。这是我的旅行理念,也是我多年来遵行的法则。
  无论走得多远,这个世上总有一个地方在等待我回去。我的家,简陋的普通的小小的家。
  想到家,心里却涌起种异样的感觉。婆婆不在了,那个家只剩我一个人。安静的地方,没有人气的地方,在深夜里感到凄凉的地方。
  终于发现自己很怕寂寞了,原来一直自认坚强的自己也是很怕寂寞的,也许当很多年前原本平凡幸福的家庭因为那场车祸破灭的时候就开始觉得寂寞了吧。为了从此以后相依为命的婆婆,逼迫自己坚强,不愿被人同情,在人前故作坚强。
  想和慕容在一起,也是因为寂寞吧,两个人的体温比一个人暖和,而且,慕容是同类,自幼父母离异的小孩,无法得到家庭温暖的小孩,一定也很寂寞吧。
  因为寂寞,所以才会渴求烈焰般的温暖。
  初见凌皓的第一眼,就被他身上的温暖所吸引,那样的自信骄傲狂妄,直觉告诉我他的身边是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因为那样,就爱了,爱得毫无保留,爱得失去自我。最后神大概知道了我爱的理由,给了我那样的结局作为惩罚。
  直到失去后才明白,爱得比对方多的人是注定会输的那个人。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从此以后,心如止水,从此以后,不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从此以后,不允许自己再有相同的软弱。
  慕容呢?她爱那个人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吗?
  想找到可以放下面具失声痛哭的怀抱,希望深夜里能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安心入睡。
  但是,神说,不可以,每个人都必须坚强独立,都必须独自面对生命中神给与的考验。想要逃避,想要倚靠,唯一的结局就是痴心碎落一地。
  现在,两个同样寂寞的人在一起应该没问题吧。
  虽然不确定,但是有过同样体会的人应该可以尽量避免相同的错误。
  然后,是幸福吧,平淡的些微的幸福。
  只是,本来已经很确定的事,为什么到现在我还在找理由说服自己?

  第二十八章 借口

  "苏?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慕容的声音唤回了我游离的神智,抬起头望过去,她正皱着眉头,吞吞吐吐,仿佛有千言万语,一时又说不出口。
  "什么问题?"我耐心地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看来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疑惑,慕容的心里肯定也很疑惑。
  "苏,你爱我吗?"
  "是的。"
  "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是的。"
  "我们这样真的能得到幸福吗?"
  "是的,只要我们努力,一定可以幸福的。"
  "苏,你不觉得我们之间很奇怪吗?"
  奇怪?慕容为什么会觉得奇怪?我们之间有什么地方奇怪?我沉吟半晌,还是说:"不觉得。"
  "可是,苏,我们这样正常吗?既然彼此相爱,为什么从不亲热?就算抱在一起,也不是因为欲望?这真的是两个快要结婚的人会做的事吗?"
  我一时无话可说。从不亲热?那早安吻晚安吻算不算?照慕容的说法应该不算吧,因为不带欲望。
  "苏,可以吻我吗?浪漫的巴黎街头应该只适合法式长吻吧。"
  我瞪大眼睛,瞠目结舌。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这么多年,若说没吻过女人,别人信,我自己还不信呢。只是,法式长吻,对手是慕容?
  "我——"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我知道自己现在做不到,理由很多,比如说,我不够开放,脸皮薄,没法在人前表演,比如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比如说——
  其实,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做不到,只是因为对方是慕容,我口口声声说爱的那个人。我爱她,所以现在做不到,很矛盾,却是事实。看来连慕容都看出这个问题,我已经没法自欺欺人了。
  "苏,我的确很喜欢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想象和你亲热的情景,我想你也一样。这一点,我们应该达成共识,剩下的就好办了。"
  我点头。慕容很聪明,只要冷静下来,就马上能够理智分析目前的状况了。
  那一天,我们谈了很多,以两个成年人的心态冷静讨论所有的一切。
  我们可以亲密,却无法做到亲热,只是因为我们的爱是有底线的,越过了底线,我们的爱就会变质。至今没有越过,是因为我们都不愿意破坏这段感情。
  "苏,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虽然你故意混淆了概念,我大人有大量,就不和你计较了。"慕容煞有其事地做出大方状。
  过河拆桥的小鬼。
  我苦笑着握紧了她的手。竟敢说我故意混淆概念,我说的从来就是事实,那也是爱,不过不是爱情,而是亲情而已,我们之间是如兄如妹的感情。或者用慕容的说法,还如父如女吧,当然我是不肯承认的,这也未免把我说得太老了。
  "苏,有一天我一定会找到我想珍惜和愿意珍惜我的那个人,在这之前,我要赖着你。呵呵,我已经可以想象凌皓铁青的脸色了。"
  "凌皓?为什么现在还提凌皓?我和他已经结束了。不要认为我一定会回到他的身边。这些年,这么多事,他不累我还累了。况且和他在一起,总没好事。再说哪天我被抛弃了,你收留我啊?"
  "但是,苏,你得承认,和凌皓在一起,生活会变得很有趣是不是?看那个天之骄子,人中之龙,对你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拿你无可奈何,感觉很棒是不是?而且,因为不确定,才有挑战性。再说我有预感,哪天你们真的说再见了,先说再见的人一定会是你。"
  "慕容,不用等到哪天,我们已经说再见了。"
  我已经不知该说什么好了,都不知道慕容那是什么逻辑?因为有趣所以在一起,好像对对方太不负责任了。感情不是在谈生意,何况凌皓那么精明的生意人,怎么可能吃亏,付出多少,他肯定可以连本带利收回。因为觉得有挑战性,所以放任自己再次重复过去,好像对自己太不负责任了。
  "苏,凌皓天天鲜花电话,那能叫分手吗?"
  "我每次都建议他拿这些钱去帮助非洲难民,资助失学儿童,捐给慈善机构顺便积积阴德,他不肯听,我也没办法。"
  "苏,凌皓对你而言是特别的,这一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凌皓也知道,但是凌皓太笃定,都不肯亲自来求你回去,有点可恶。我们和他玩个游戏好不好?"
  "我不认为他是那种开得起玩笑的人。"凌皓那脾气,有人要和他开玩笑,危险程度和去摸老虎屁股差不多。
  "苏,如果他爱你,他就不会生气。"慕容满不在乎地回答,语气似乎很笃定。
  我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慕容的话也有些道理。这些年,除了凌皓之外,我还没有对一个人有过那么强烈的感情,无论过去还是现在,无论这种感情是爱还是恨。只是因为过去发生的一切我现在不敢相信凌皓对我有几分认真。应该给凌皓一个机会证明他的感情,英雄救美是最老掉牙也是最有效的方法,英雄都可以为美人出生入死了,还不能证明他的真心吗?但是现实的生活风平浪静,没有绑架,没有仇杀,没有抢劫,甚至连争风吃醋也没有,实在是没有给凌皓表现的机会。没有机会,制造一个也是可以的。只是——
  我看着慕容晶晶亮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着一种名叫兴奋的东西。我已经可以想象慕容的游戏一定可以挑战某人理智的极限,不过,那是他的事,与我无关不是吗?
  "好。"我点头,宠溺地对她微笑,以她目前的状况,还是找点事情来操心比较好。
  "那我得好好计划一下,保证到时候给凌皓一个大大的惊喜。"慕容笑得像小狐狸一样狡黠。
  我再次点头,脸上也是同样的笑容。

  第二十九章 婚礼

  "Mu Rongxin, do you take this man, Su Yi ,to be your lawful wedded
husband, to live together in the estate of matrimony! Will you love
him honor him ,comfort him and keep him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and
forsaking all others ,be true to him as long as your both shall live?"
  ( 慕容馨,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巴黎乡间的某个白色的小教堂里此时布满了美丽的鲜花。
  我和慕容的身后站满了观礼的嘉宾,也不知她是从哪里找来的群众演员。
  教坛前,慈眉善目的老牧师尽职地一丝不苟地履行着他的职责。
  这是一场隆重而完美的结婚仪式。
  因为我和慕容不会说法语,老牧师特地用英语主持这个结婚仪式。他刚刚念完一段长长的结婚祝词,现在面向慕容,开始询问她。
  我听到慕容没有丝毫犹豫,飞快地回答:
  "I do。"
  (我愿意。)
  然后牧师看着我,问:
  "Su Yi, do you take this woman, Mu Rongxin ,to be your lawful wedded
wife, to live together in the estate of matrimony! Will you love her
honor her ,comfort her and keep her in sickness and in health, and
forsaking all others ,be true to her as long as your both shall live?"
  (苏逸,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
  我看着墙上基督耶稣的受难像,我清楚这个计划实在是太疯狂,太胡闹,太把神圣的教堂当成一场游戏的上演地。
  但是,慕容决定的事,根本不可能改变。
  慕容说,只有在一种情况下,她才能确定凌皓对我的感情,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我可以稍微对凌皓有点信心。
  所以事情成了这样。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
  我苦笑着回答:
  "I do."
  (我愿意。)
  事情已成这样,还能怎么样?
  这只是在演戏而已。
  也许,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今生再也不会有说我愿意的机会了。毕竟,现在慕容是这世上我唯一心甘情愿说我愿意的人了。就算这一切不是真的,就算是在神前撒谎,我想神也不会责怪我的。
  那个人?
  也许当年我会说,但现在——
  我现在相信唯有缺憾才会更珍惜。
  我是,他亦如此。
  "如果,他不能及时赶到,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他根本对这件事不做任何反应,你又打算如何收场?"
  我问慕容。她千算万算,不知有没有想到,人算总归不如天算,命运通常都是喜欢和人们开玩笑的。阴差阳错、造化弄人、无巧不成书都是用来形容这种情况的。
  到这种时候,他还没出现,无外乎是那么几种情况。一、他在路上,但是还没到,这是最好的可能了;二、他根本没收到这个消息,这个可能还算差强人意;三、他收到了消息,但是无动于衷,甚至有可能知道了我们的小秘密,正等着看好戏……
  以我对凌皓的了解,我倒觉得第三种情况最有可能。
  慕容一幅胜券在握的得意神情。
  "苏,放心。如果他赶不到,只能说明他没福气。如果他还没收到消息,只能说明老天也不帮他。如果他根本没反应,那你跟他也没必要再继续,将错就错也是个不坏的主意,计划要跟上变化嘛。再说,有那个人在,我保证他会在第一时间得到这个消息。"
  她努努嘴,眼神飘向身后的那个人。
  Tonny!
  我的伴郎,正局促不安地站在我身后。
  再次碰到Tonny对我们俩来说纯属意外,对他来说是不是巧合我就不清楚了。
  慕容辛辛苦苦,偷偷摸摸做好了计划,正愁没个合适的人选去通知凌皓,Tonny就这样凭空冒出来,笑着对我们说好巧又遇上了,简直把慕容高兴坏了。
  她装作说漏嘴,不小心说出这个消息,又再三要求Tonny保证不告诉任何人,成功地让这个消息由他透露出去。不过,慕容给的时间不多不少只够凌皓乘专机到达这里。
  用慕容的逻辑,时间太充足的话凌皓极有可能知道真相不上钩,一个好的导演一定要把所有的戏码都安排得恰到好处。
  我觉得凌皓肯定不会上当,毕竟我们的婚礼太草率,没有任何亲朋好友来观礼,怎么也说不过去。再说他极有可能安排了人手随时注意我们的动向,不可能什么事情也不知道。
  但是慕容竟然存了把假戏真做当最后的杀手锏的心,我倒是没料到,也只好无话可说。这是一场闹剧,但我宠溺她胡闹下去。
  幸好牧师不懂中文,否则听了她的话,我怀疑他会抓狂到拿圣经砸到我们头上。
  "新郎新娘可以交换戒指了。"询问完毕后,牧师示意我们交换戒指。
  事情继续如慕容剧本上写的那样发展。
  我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戒指,帮慕容戴上;慕容也含羞带娇着帮我戴好。
  我们演得煞有其事,不知情的人准会被我们脸上的神情骗到。
  "如果没有人反对他们的婚礼,我在此宣布这一对新人结成夫妻,新郎可以吻新娘了……"
  "等一下。"
  一道宏亮威严略带沙哑的声音打断牧师的话,观礼的众人视线往后面一转,顿时瞠目结舌,半刻没有声音。
  教堂的门口来了一群人。
  刚刚开口说话的那人正快步走进来,他挟着凌厉的气息,一步步走近。
  "我反对。"
  他的声音不算太大,但足够众人都听清,他的发音无懈可击,别人肯定也不会误听。
  不管是东方人还是西方人,碰到有人来破坏婚礼,观众总是最开心的,我们的观众也不例外,静默之后是议论声,人人都露出大感兴趣的表情,等着新娘被别的男人抢走,或者有另一个女人来争夺新娘的位置,尽管他们是慕容请来的。
  我们生存在一个没有完美的时代,心理难免有点畸形。
  我每次看到这种八卦新闻时,也总是会多看两眼,但碰到自己是主角,绝对是万千滋味都涌上心头,哪怕所有的一切都在演戏。
  "这场婚礼无效,我来接我逃跑的新娘。"
  他笑着靠近我和慕容,离我们只有一人宽的距离,站定。看看我,又看看慕容。
  他叹气,突然动起来,快若闪电。
  我想过所有可能会发生的事,但想不到他会做这种事,慕容也考虑过所有的细节,但显然也没料到他会这么做。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已在他怀里,正被迫和他进行一个法式长吻。
  这绝对是惊世骇俗,饶是外国人多么开放,多么见多识广,也一时个个石化,牧师老爷爷简直是要昏过去了。
  本来人人以为他是来抢新娘的,没想到他要的竟是新郎。
  我努力挣扎,但一时失了先机,他又死命抱着不放,倒也不易挣脱。
  过了几分钟,开始被这颇有戏剧性的发展惊得鸦雀无声的观众总算找回了声音。
  听到下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是越来越恼火。
  两个男人当众接吻,亏他干得出来。这种私密的事,有必要当众做吗?他不要脸我还要面子呢。
  这个无关乎男女,私下里怎么亲热我都不介意,但我介意有观众,而且还是这么多观众。
  我现在简直是怀疑他是不是在报复,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当众做这种事,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亲我,怎么说都是有问题。
  在我彻底失控,打算对他又踩又踢时,他聪明的及时松开了我。
  "玩够了吧,跟我回去。"他还是一幅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语气。
  "谁要跟你回去!"他哪来的自信,以为我总该乖乖听他的,不过我现在的话明显是有赌气的成分在里面。
  他脱掉慕容刚才给我套上的戒指。
  "这种东西,你要多少都没问题,不过只能我买给你。你们玩这么多花样,不就希望我来接你吗?我这么尽职地演出,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虽然没说出那三个字,但我已经用行动表示了,还不够?"
  我无力地看着他,慕容想要他来哀求我回去,那显然是不可能的,他这个人是做不来低声下气这种事的。也许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还有点可能吧。
  "苏逸,和你在一起,我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也不会许诺不切实际的东西。我对你的心意,只会用行动表示。我不知该怎么让你安心,但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他深情的样子不像在骗人,我就姑且信他一回吧。
  况且,世事难料,有些事,因为不确定,才更有趣。未来的事谁也说不清,我们能做的也就是珍惜现在。我已经给了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不死心,要和我继续纠缠下去,就不要怪我自私。
  "好吧,凌皓,只要你不后悔。"
  我说,凑上去,让观众再次石化。

  第三十章 永远

  我和凌皓重新住到了一起。
  生活又开始波澜不惊,了无新意起来。
  工作,应酬,娱乐,交友,旅行,当然还有默契的床上运动,间或也会有些争风吃醋,吵架拌嘴,以及随之而来的热战冷战,这些琐碎的事情构成了我们生活的全部。
  我以为我们很快会对彼此厌倦,然后最终分开。旁人也以为我们的关系维持不了多久。但是让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是,我们这样生活了很久,并还在继续生活下去。
  凌皓的父母一开始并没有给我好脸色看,但是他们的儿子这一次非常坚持,无奈之下他们只能接受,渐渐地也就慢慢习惯了我的存在。
  我不知道自己爱凌皓有多少。
  我残缺的心能够付出的真心并不是很多。我只是觉得寂寞,只是希望有人陪在我的身边;但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这样说很矛盾,但每个人都是矛盾的综合体,我不是心理学家,所以也没必要什么事情都分析个一二三出来。
  只要能在深夜不因寂寞而无眠,只要能在寒冬感受得到身边人的温暖,也就足够了。
  我也不清楚凌皓爱我有多少。
  凌皓从没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最多在我半真半假说"我爱你"的时候,学着《人鬼情未了》里的男主角来上这么句——我也是。
  每当这个时候我是很郁闷的。
  竟然是我也是?
  就好像和我一样不确定吗?就好像和我一样只是半调子的爱吗?就好像和我一样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需要对方吗?
  这真是个令人抓狂的回答,偏偏我连指责他的立场都没有,所以我也变得很少再说这三个字。
  杨结婚生子了,很快生了个大胖小子,他儿子很可爱,可惜太爱哭,老是要人哄着,不是我的那杯茶。我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当然是因为某人莫名其妙生气了,和一个才几岁的娃较劲的某人实在让我无话可说,除了郑重表明我对奶娃娃没兴趣外我真的不想再和他多说一句话。
  慕容后来也结婚了,她的另一位出现时曾跌碎了无数的眼镜。人人都说那个男人好福气,老实本分普普通通的上班族,娶到了本城数一数二的富家女,简直是祖上积德,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慕容对我说能遇到那个男人,是她的福气。
  后来我认识了那个男人,不得不承认慕容挑人的眼光的确大有长进,能透过浮华的本质看到幸福的真谛了。
  平凡人家出身的男人,平凡的成长过程,正常的祥和的包容的心态,应该能够抚慰我们这些非正常状态下长大的心理略有些扭曲的人类。
  我颇为欣赏那个男人,不过凌皓好像并不是很喜欢他,通常我的朋友凌皓都不是很喜欢。
  这种时候我总觉得这个男人很幼稚,但是也很有趣。明明已经成熟到无比优雅、从容、睿智的男人,偏偏有时候非常孩子气,对我欣赏的人不论男女老幼总是要挑出错来才肯罢休。
  而且还变得越来越啰嗦,我偶尔开车出门都要被他碎碎念好久。
  每到这时我就特别后悔我为什么那次要心血来潮载他兜一圈。我承认开快车是我不对,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只是下意识地会踩油门,会超车而已。这是以前留下的习惯,假以时日肯定能够改正。可凌皓偏偏大惊小怪到极点,司机不在时,宁愿自己送我也不准我碰方向盘。
  我被他念得耳朵生老茧,也就由他去了。
  男人四十一枝花,快步入中年的凌皓魅力更是十足,上至八十岁的老太,下至已有审美能力的幼女,都无法抵抗他的吸引力,直接导致我的情敌们数量直线上升,年龄直线下降,质量则是一个高过一个。
  通常凌皓的崇拜者爱慕者向我发难时总是毫不客气地一针见血地指出我配不上凌皓这个事实。
  我每次总是诚恳地耐心地不厌其烦地让他们明白配不配并不是由别人说了算,什么锅配什么盖,什么人穿什么鞋。两个人的事只有两个人自己明白,局外人根本没有多置一词的权利和义务。
  这话说多了就变得异常顺溜,我的表情难免也会变得不是很在意。
  也许这对对方是蛮有杀伤力的。也许他们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和我进行这个没有结论的话题。反正很少有人在我对他们一番谆谆教诲后还会继续跑来和我讨论配不配这个问题。
  男人四十一枝花,这话用在我的身上好像有点问题,但我的魅力好像也不是太差。
  我的爱慕者比之凌皓的爱慕者身份比较单一,大部分是我的客户及我的后辈。
  他们称我为老师,撬起凌皓的墙脚还比较厚道,大多数人只是不解凌皓到底能给我什么?
  这个问题太简单,我总是能轻易打发。
  各取所需。这是我的回答。
  他们都足够聪明到尊重我的隐私,不再继续询问下去。
  四十岁生日的那晚凌皓为我举办了盛大的庆祝会。
  客人散去时已是午夜。
  凌皓拥着我,站在窗口,沐浴在秋夜的银辉里。
  他在我耳边低声祝我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所有想要的东西都能得到,包括我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他这样说,是因为知道我有各取所需这一说法吧。
  我摩挲着他的脸笑而不语。
  亲爱的傻瓜凌皓,我要的东西恐怕是永远拿不回来了。不过就算那样,也没关系,未来还有这么长,我有足够多的时间慢慢寻觅。
  这些年来我早就想清楚,我一直待在你的身边,只是想寻回我多年前失落的东西而已。年少轻狂的时候为爱痴狂,意乱情迷,连不知不觉中在你身上遗落了最珍贵的东西也不自知。等后来回头再看时,才发现没有它,重新开始谈何容易。
  不过我永远不会告诉你当年我到底在你身上掉了什么东西。这个我的小秘密,也许等到我们垂暮之年我会告诉你。
  当然你最好还是祈祷我永远找不回来。
  否则的话——
  我闭上眼睛,安静地靠上他的胸膛,那里,可以听到他稳健有力的心跳声,然后,慢慢伸手按上自己的左胸。
  否则的话,等我遗失的东西再次回到这里,我能重新开始也不是没有可能。
  所以,亲爱的傻瓜凌皓,你还是祈祷我永远找不回它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