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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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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个小伞撑一撑》作者:烤米 (1/2)

  一.云伞

  云老爷子是路甲村附近出了名的巧手工匠,尤以做伞见长,膝下一对双生子,名唤云伞云扇,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之意,希望两个孩子日后心想事成。但世事总不尽如人意……
  这日,云伞坐在自家堂屋里削着竹子做伞骨,身边竹子、桐油、做的半成的伞,纸笔和各色颜料堆了一地,正经像个作坊模样。外面天空灰暗,隐隐的传来雷声,云伞抬头看了看天,想着还好把晒着的竹条都收了,不然可就白忙。
  门外疯跑过一群刚从私塾出来的孩子,年纪不过十二三岁,与云伞相仿,顶着书本嘻嘻哈哈的,喊着下雨了下雨了快回家,有几个云伞还认得,想当年一起念书的时候……
  云伞心里叹了口气,又低下头来将竹条一根一根的削得均匀。
  云伞削的认真,并没察觉有人靠近,直到那人的身影拢住了他,才觉得天阴的奇怪,略抬了视线,只见淡青的长衫下,一双黑色的布鞋干干净净,那人笑着唤他:"小伞……"
  "墨临兄……"云伞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站起身来相迎。
  佟墨临笑着说:"眼看就要下雨,我来买把伞用用。"
  云伞想了一下:"何必总要佟兄破费,伞我借你,明日还来就是了。"
  佟墨临却走到墙边,在做好的成品中自顾自的挑着:"伞用过,你怎么卖的出价钱,倒显得我太不厚道了。"
  云伞见墨临已经挑了一把拿在手上,也不好再推脱,只说:"那还是只给个本钱,多的就算了。"
  墨临没有管他说什么,将伞撑开,乐了:"这梅花画的真是不错……"
  云伞略有尴尬:"不正是墨临兄上次来画的……"
  墨临看了其他几把成伞,都是白的,问:"教了你,怎么不画?"
  云伞笑:"我哪有墨临兄的本事,本来干净的一把伞能卖三十文,被我一画只能卖十文了……"
  墨临听了大笑:"不至于不至于。"说着提起笔来,沾了墨汁,拿过地上刚糊好伞面待干的一把,边画边讲给云伞听:"今天先生教的是竹子,主干出枝,可从下往上,也可从上往下,一般一杆以蘸一次墨为宜,竹子小枝的生长规律是'互生',切不可画成'对生'和'轮生'……"
  云伞脑中认真记着,指头偷偷在空中勾画,学着墨临的笔法。
  外面已经绵绵的下起细雨,守在外面的几个同窗也有些呆不住了,纷纷催促墨临快些。
  墨临笑着又添上几笔,才喊道马上就来,然后掏出铜板,数也没数的堆在桌上,说了声告辞,拿了伞就走。
  云伞默默的收着铜板,听离开的一群还在说着。
  "他做的伞你也敢撑?"
  "他爹就是逛窑子得了花柳病死了,弟弟受不了穷也跑了,又摊上个病妈……"
  "他早晚也是一路货色……"
  最后是墨临的声音:"等会雨大了,你们都别挤进来。"
  于是一阵哀号。
  雨淅沥沥的下着,盖过了那些嘈杂远去的人声,云伞又坐好,重新拿起竹子和刀,一下一下的削着。
  早年爹还在的时候,家里还算富足,也将他与弟弟送去学堂念过几天书,指望他们能光宗耀祖,不要再做这卖手艺的苦活,没想到好景不长,爹的身体出了变故,所有的钱都治病花光了,一家人死的死散的散,自然也就没人再供他念书,还落了个不干不净的名声,想搬家又有个动不得的娘,于是街里街坊说的好的坏的,都是要听。
  好在还有一门做伞手艺,吃不饱饿不死,只盼着天天都能下雨。
  佟墨临算是村里少有的书香门地,家里据说是出过举人的,读书写字都学的特别早,脑子也灵活,以往一起念书的时候,教过他许多,大家都说佟公子将来是要做状元的,言语里似乎都对他提点着,别忘了他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跟未来的状元爷称兄道弟的。
  但墨临似乎并不在乎这些闲言碎语,对他一直不错,下雨没带伞的时候,通常都会顺路来买一把,照顾他的生意,偶尔被家仆追着送伞过来,也要在他面前撑着给他看过。时间长了云伞也挺不好意思,墨临家里有些京里捎来的雨伞,都从没见他拿过,而自己做伞的手艺,真算不得好,能用而已,被墨临这样对待,云伞觉得书里说的那些君子之交,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天也黑了,云伞已有些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但又舍不得点灯,干脆收拾了身边的种种,打算关了院门回去睡觉。还没出堂屋,就见门前慢慢走过一人,浑身上下都是湿透,不知在雨中呆了多久,发髻也是散开的,长长的批在肩上,衣衫却是华丽,一眼看过去,不知是男是女……
  云伞愣住了,书里面,才子佳人的风流事,他还是朦胧的知道一些,平时也只敢偷偷想想而已,不知为什么,这会他却生出勇气,也许是因为天空阴暗,容得下他一点点放肆的心情……
  云伞随手就拿了把伞冲出去,撑在那人头上,才发现对方比他略高一些,于是心里有些小小的不满意。那人抬起头来,是他从没见过的漂亮,但脸上却有些伤痕,似乎是指甲抓的,红红的几道带着血迹。那人一脸茫然的看着他,几绺湿渌渌的发粘在嘴边,嘴唇淡淡的漾着水色。
  云伞的脸腾的红了,脑中只剩下才子佳人才子佳人跟着心跳扑通扑通的念叨。
  "你有事吗?"那人冷冰冰的问。
  "……伞……给你……"云伞慌乱的将伞塞进那人手中,与自己长期做工磨的起茧的手不同,那人的手……嫩嫩的……
  "……谢谢……"那人握住伞,脸上满是莫名。
  云伞正奇怪这姑娘的嗓音怎么这样低,头上的雨点却是噼里啪啦砸下来了。
  两人都抬头看,见伞已经被雨浸透,连带着伞上的墨水,乌黑的滴落下来,正是伞外大雨伞内小雨,而且还是黑的雨……
  云伞恍然大悟,自己拿的是刚才墨临画的那把,还没来得及刷桐油,雨水冲刷下哪还看得出竹子的形状……
  墨水已经溶进那人的衣服"原来你是要看我笑话……"对面那人怒气大发,漂亮的眉拧着,眼中要冒出火来,拢了一把头发,撸起袖子做出要打架的姿势。
  "我……我不是……"云伞笨拙的辩解着,什么才子佳人,云伞心中叫苦,以后再也不敢肖想这些了,自己当然不是才子,对面这个,也肯定不是佳人,至少不是他想象中的,女佳人……
  那人却不饶他,上来一拳就给他封了眼。
  云伞被打得退了几步,连忙摆手说:"我……不认识你,怎会要看你笑话……"
  "你在这村里住着,会不认识我?"那人追上来,抬手又是一拳,手是嫩嫩的,打起人来却有劲……
  "我……我当真不认识你……"云伞被打怕了,趿拉着鞋要跑回屋去,那人仍是追着,追到堂屋里,却不动了,仔细看着房里的东西。
  云伞手抓着门,打算他一靠近就缩回里屋,只是吵了娘睡觉,还是不好,既然表错情了,还是好好劝他走吧。
  "原来你是做伞的……那个……"那人说,中间似乎省略了满多。
  云伞点点头,小心的看着他。
  "那也难怪你不认得,我住村东头。"那人又拢了拢头发,有些自豪的说。
  云伞知道东面住的都是村里有钱的几个大户,势力眼得很,自己是不会随便到那附近叫卖,没见过也是正常……
  知道这人开罪不得,云伞小声说:"我的伞是忘记上桐油,对不住公子了……"
  那人见他道歉,消了火,问他:"你为何要给我撑伞……"
  云伞想,总不能说是贪图你的美色,又小小声的说:"看你……满可怜的……"
  那人一愣,眉毛又拧了起来:"你?看我可怜?"
  云伞怕他又要打过来,缩成了一团:"天色已晚,公子快回家吧。"
  "家?哼……"那人一扭头,湿润的发甩出些水珠,看见桌上还摆着纸笔。"怎么不点灯?这么暗。"
  云伞不想惹他这公子脾气,端出油灯来给他点上。
  那人这才看清云伞的模样,尖瘦的脸庞,显得眼睛很大,眼圈挂着淤青,嘴唇是薄薄的。经常在街上叫卖,却没有晒黑,只是有些小雀斑,胳膊腿都瘦的竹枝一样,十分营养不良。
  "借你纸笔一用。"那人并没等云伞答应就已开始写了,刷刷点点很有气势,靠近灯下,才发现那人洁白的手臂上,是一条一条的红印,似乎被什么抽过。云伞好奇的凑过去看,字纤美秀丽,一下写了好多行,内容云伞并不太认得,只看明白落款里三字中的两字——南竹。
  南竹将字仔细看了两遍,放在一边待干,问云伞:"你明日有事么?"
  云伞说:"卖伞。"
  南竹说:"不要卖了,陪我去县衙打官司。"
  云伞说:"哦。"过了一会反应过来:"啊?"

  二.尹南竹

  第二天,云伞安置好了自己娘,用扁担挑了伞,就跟南竹往县城里去了。
  路甲村其实离保德县并不太远,交通便利,所以人口也算兴旺,村中几个财主,以尹家为首。尹老爷早年花银子捐了个员外,在村里村外都是有身份的人,谁见了都要叫上一声员外爷。大老婆给他产下一子,名唤北松,但还没等儿子长大成人,就撒手人寰。隔了多年尹员外续娶了一房,是个正当红的小戏子,又生下一个儿子,起名南竹,小戏子没几年就受不了这村子里的寂寞,卷了些钱跑了。
  尹南竹却是打小就随了母亲的相貌,又学了母亲的一张甜嘴,哄得尹员外心花怒放,时间久了倒不太记恨他母亲那些事。何况尹员外老来得子,对小南竹是顶在头上怕吓着,含在嘴里怕化了,宠着惯着溺爱的不得了,结果养得南竹岁数越大,性格就越发扭曲起来。北松看着南竹得宠当然不是滋味,何况未来分家产,这小兔崽子要占去一半。
  但分家产的这一天,到底还是来了。
  尹员外这边刚一咽气,北松那边就盘算着,怎么能少分那小兔崽子一些,北松媳妇却是个不饶人的货,捶了北松一顿,分什么?赶出去不就完了。北松恍然大悟,两口子伙同几个家丁,连打带骂就将南竹赶出来了,还到处散播说南竹不是尹员外亲生的,看他长相就知道了。
  好日子算是一去不复返了……
  南竹心中难免有些感叹。
  "你……你要打什么官司啊……"云伞见南竹发呆,小声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南竹撇下一句。
  "……"云伞边走边踢着脚下的土块,不吭声了。隐约察觉到南竹是个落魄公子,云伞心中有些不自觉的幸灾乐祸。而且南竹现在有求与他,叫他觉得自己又能直起身子做人了。有钱人……有什么了不起……
  你现在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就该告诉我告诉我告诉我!!
  云伞也只敢在自己心里大声喊着。
  又想,自己也曾是在蜜罐里泡过的人,一下被揪出来,告诉你什么都没有了,那份失落真是言语难以表达。看着南竹穿着自己的粗布衣服,简单盘了个发髻,细皮嫩肉的手脚露在外面,还有那好看的脸……
  云伞觉得这样漂亮的人难免也会沦落成自己这般平庸的模样,也不知道该说是开心,还是难过……
  怪可惜的……
  "你叫什么名?"也许是路上太无聊了,南竹开口说。
  "云伞……"他小心的说。
  "云伞?哪个伞?"
  "就是伞的伞……"云伞轻晃了晃扁担,两边挂着的雨伞摇动着。
  "……"南竹捏了下巴,仔细的看着他:"你把扁担放下。"
  云伞乖乖听话。
  "胳膊伸直,向两侧张开,腿抬起来一只。"南竹命令着。
  云伞单脚站着有些不稳,左右蹦了蹦
  南竹说:"腿再高些,把脚横着放平。"
  云伞站得更费力,身子扭着摆出奇怪的姿势:"干什么呀?"
  "当真像个伞字。" 南竹低笑着走了。
  "……"云伞无言的放下脚,心中喊着你吃我的喝我的穿我的住我的……然后抗起扁担追上去:"伞字才不是这么写呢!里面还有四个人……"
  南竹说:"确实笑死个人……"
  云伞吃瘪:"南竹……南竹……"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揶揄他的办法,恨恨的说:"南竹也不是什么好名……"
  南竹说:"看不出来,你一个破卖伞的,还真认得几个字。"
  云伞不理他:"我以前有上过私塾。"
  南竹略带傲慢:"穷人才上私塾,我家都是请先生来教的……"
  云伞撇嘴,那你现在这是怎样怎样?
  静了一会,南竹似乎是叹了口气:"我叫尹南竹。"
  听他姓尹,云伞也吓了一跳,尹家闹分家的事村子里早已传开。
  "哦……"原来他也是个没了爹的孩子,而且还没娘……
  云伞觉得自己虽然没了爹,好歹娘还是有的,于是幸灾乐祸少了一些,更同情南竹了。"日子总会好起来的……"他小声的说,自己也没什么底气。
  一路再就无话,两人走了个把时辰到了保德县,一进县城看到热闹的集市,云伞就习惯性的吆喝起来。
  就说不要做买卖了,这点时间都不放过。南竹嫌他太吵,走到一边打听衙门在哪里,确定了方向回过头来喊:"云伞!"
  见云伞正笑眯眯的蹲在一边数着手中的铜钱呢。
  "云伞……"他又喊。
  云伞左手数完一遍,放到右手又数一遍。
  "卖伞的!!"南竹叫道。
  "来了来了!!"云伞赶紧把铜钱一收,挑起扁担到处找着主顾:"哪呢哪呢?"
  南竹黑着脸招了招手:"这里。"
  云伞挺开心的跑到他身边:"县城里的人真有钱,我开五十文,他们都不还价的,要是村里他们都要砍到三十才肯买,以后要常到县里来……"
  南竹不理会他的兴奋,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穿越层层人群,到了衙门口,门外两个威武的石狮子,后面是红色的木栅栏,栅栏里两个衙役在大门的左右两侧站正,身后的角落里一面红漆登闻鼓,飞扬的房檐下是一块黑匾,上面刻着镏金的四个大字——保德县署。
  南竹说:"你去引开那两个衙役,我好击鼓鸣怨。"
  云伞说:"你去跟他们商量商量,让你敲一下不就完了。"
  南竹敲他的头:"那鼓是不让随便敲的,敲了老爷就要升堂,衙役会拦着。"
  云伞说:"哦……"
  南竹说:"你就去吧,大不了被揍一顿。"
  云伞:"……"
  "快去。"南竹将云伞推了出去。
  ……到底是干嘛要帮他呢?
  云伞别别扭扭的走到俩衙役面前:"老爷……买伞吧……"
  "走走走,一边卖去!!"俩衙役一个挥手,另一个推了云伞一把。
  "……"云伞默默退了下来,回头看看南竹正瞪着他。
  云伞咬了咬牙,又凑合过去:"老爷,这地方是卖什么的呀?"
  "卖什么?"俩衙役看他大眼溜精,长的有意思,就逗他:"你想买什么呀?"
  云伞慢慢说道:"买点葱……买点蒜……买点油……买点面……买点老醋白糖……买点茶叶鸡蛋……"
  "喝!他还一套一套的!"衙役指着匾对他说:"看清楚了!这是县衙门,不是油盐店!"
  "……你骗人……县衙门是仨字,那是四个字……"云伞还是慢吞吞的。
  "我抽你信吗?"衙役抬手就要打。
  云伞闭紧了眼睛等着挨揍,那边大鼓却已经响了,两个衙役赶紧回过头去捉南竹。南竹不躲也不藏,任两个衙役呼喊着按住押进府去,衙门里面敲起了梆子,又跑出来些衙役把住门,怕一会围观的众人靠近,云伞目瞪口呆,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不一会衙役又折回来一个,拎了云伞进去了:"你也别想跑……"
  云伞这才想起来,他刚才似乎该跑的……
  云伞跪在南竹身边,两边喊过威武,县官老爷升堂,衙门外聚满了人。
  老爷简单问了情况,南竹把状纸呈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的条理清晰,完全不像个十来岁孩子的谈吐,云伞听着也不由得佩服。县大老爷知道尹家颇有些势力,来了兴致,听完也是义愤填膺:"本官必会还你个公道,速速将那夫妇二人带来受审!!"
  不久,快马带回尹北松夫妇,跪在堂前另一侧,夫妻俩满不在乎的样子,云伞偷偷挪了挪跪麻了的膝盖,南竹却一动不动,小心应对周围突然改变的气氛。
  师爷不着痕迹在袖子里做了什么手势,县官抿起了小胡子,南竹知道这是哥哥使上钱了。
  县官没再问南竹什么问题,倒是跟北松三言两语,就把南竹不是尹老爷亲生给扯出来了。于是吹胡子瞪眼:"尹家养育你多年已是有恩,如今又蹦出来要分家产。"师爷在一旁笑吟吟的看着南竹,等着他出价钱。
  南竹心一横,暗里伸出两根指头一晃,县官老爷这才问了一句:"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民确是家父亲生……"南竹说着将上衣拉开,裤子扯到膝盖,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白皙的背上满是伤痕,手微微掩住私密处,张开了大腿,将腿根上殷红的一块给旁人看:"小民与家父有同样的胎记,大人可以验尸……"
  "呀……"外面围观的众人惊呼,有带着小闺女来看的,都连忙捂住孩子的眼睛,几个大些的姑娘媳妇倒是发出了奇怪的"呦……"
  南竹的手只挡严了对着外面的一侧,云伞这边却能看得清形状……
  白嫩的手贴合那曲线,半遮在上面,指缝中似是透出来一些,似乎又不是,反而更引人遐想,云伞是第一次看到同性这样的裸
露,而且这样近,躲也躲不得,只觉得脸上很热,视线却转不开了……
  县令勃然大怒:"谁准你在堂上脱衣服!!藐视本官!!"就要下令打。
  南竹想,等你一句一句问到这里,不知要花多少银子,不如快些,又暗暗给师爷比画了个五,师爷赶紧过去劝老爷息怒。
  北松两口子见事不好,也连忙给师爷使眼色,两边对着加价,可乐坏了县大老爷。北松还要再加,北松媳妇寻思过来,敢情最后留的这些家产,全都归了县大老爷了,连忙拉住北松,不吭声了。
  见两边都安静了,县大老爷也赚了个盆满钵满,又派人去核对过尸体情况之后,得意洋洋的大笔一挥,宣道"尹南竹确是尹员外亲生,家产两个儿子一人一半,若有疑问尽可以再来,本官自会为你们做主……"
  北松两口子脸色铁青,倒也认了。南竹松了一口气,心里算了算,家里的家产平分,再扣去许给县令的钱,剩余恐怕不多,所幸还有些房产,应该可以再卖上一笔,总要比什么都没有的强。官司虽然赢了,输的却是尹家……
  可怜了父亲一生耕耘,最后都落到外人手中……
  "裤子……"云伞小小声的提醒他,头是低低的,眼神还是胶着的。
  南竹松了捂着的手,将裤子提起来,一瞬间云伞看了个全的,脸红红的总算是把脖子扭回去了……

  三.佟墨临

  佟墨临从私塾下学出来,见云伞正在门口转悠,云伞看他来了,开心的对他挥手。
  墨临并不避讳旁人的眼光,笑着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云伞见旁人都绕着他走,也不好跟墨临太亲近,但眼角眉梢还是压不住喜色,欢快的说:"我有事要拜托墨临兄,能不能到我家坐一下?"
  墨临叫了同路的同学到他家里送个信,说晚回去,然后就跟云伞一起走了。
  云伞家离私塾并不远,一路上云伞都喜孜孜的,不知是在乐什么。
  墨临问他:"什么事这么高兴?"
  云伞却憋着笑不说,直到进了家门,再也忍不住了:"墨临兄知道尹家的事么?"
  墨临微皱了眉:"小伞你这样,可是对尹员外大大的不敬……"
  云伞赶紧摆手:"不是……我没有不敬……"说着还合掌拜了拜,口中念叨些什么,转过头来又说:"尹家两个少爷闹分家,如今家产一人一半,二少爷说村里住着憋气,搬到县城去了,当天就盘下好位置的商铺……"
  墨临与他并没有客气,找了个椅子就坐:"小伞知道的好清楚……"
  云伞张大了眼睛,喜悦的看他,手脚似乎不知道往哪放好:"然后你猜怎么着?"
  墨临看他这滑稽样子,噗嗤笑了:"我猜不着……你快说吧。"
  云伞说:"他说新铺子要从我这进货,以后我就不用到街上吆喝卖伞了,而且,卖的钱还要比以前多。"
  云伞还在兴奋得叽里呱啦的说,墨临却纳闷了,小伞做伞只是马马虎虎能用,怎么好放到门店里卖……而且利润低微,明摆着是赔本的生意……
  "他怎么会提到跟你进货?"墨临婉转的问。
  "我帮他赢了分家的官司……"云伞拍着胸脯说:"南竹说,我对他有恩。"
  原来如此……
  墨临听云伞叫南竹叫得亲密,心里一丝异样,微笑说道:"小伞真是越来越能干了……不知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忙的?"
  云伞拿起一把伞给墨临看:"南竹嫌我做的伞都是白的,摆在店里太晦气,说好歹要弄点颜色……"
  墨临明白了他的意思:"牡丹芍药什么的,我不也教过你了么……"
  云伞窘迫的咬了下唇:"……我没墨临兄画的好么……"
  墨临看他这样子,也不想捉弄他了,从边上拿了颜料仔细研磨着:"你呀,就是舍不得纸……你总也不练,哪能学得会呢?"
  云伞尴尬的笑了笑,说:"辛苦墨临兄了,不如留下来吃晚饭吧……"
  墨临正要拒绝,云伞却已经一溜烟跑到厨房去了。
  云伞下了些面条,撒了一把菜叶,等水滚开了,打了一个鸡蛋卧在面里,又放了盐巴。做好盛出来一看,只有两碗,云伞想了想,舀了一碗面汤咕嘟咕嘟灌进肚子里,然后咬了咬牙,把装了鸡蛋的面碗送到墨临面前,另一碗送到楼上,伺候母亲吃了。
  过了阵子,云伞端着空碗下楼来,见墨临还在磨颜料……五颜六色的碟盘一个一个摆好,面却一口也没动,已经泡得漫了出来。
  云伞看了可惜:"墨临兄怎么不吃?"
  墨临笑:"磨到一半停下就不好掌握颜色的浓淡了,等我都准备好了就吃。"
  云伞把他忙着的东西抽走:"我来弄,你快吃吧。"
  墨临其实并不饿,用筷子挑了几根面放到嘴里,不算难吃。看着云伞蹲在地上头也不抬的忙着,细瘦的脖颈,微微看得到锁骨……
  云伞和云扇第一天到私塾来念书穿的是淡蓝的衣服……
  并不是粗布,还不错的料子,让他以为是哪家的小公子。
  其实那时的云伞也算不上特别的好看,只是还满顺眼,但两个同样顺眼的站在一起,就十分引人注意了,勾得他专心看书的眼睛也时不时向那兄弟俩飘去。
  云伞比较安静,云扇却是坐不住的,时不时的偷着打搅一下这个,作弄一下那个……
  先生却分不出他们,只认准了那抹在身后动来动去的浅蓝,抄起戒尺就打了云伞的手板。
  "啊……"云伞张了张嘴,却没辩白些什么,委屈的眼神他现在还记得……
  筷子在面里搅动几下,鸡蛋翻了上来,墨临一愣,明白他的心意。
  "小伞……"墨临轻轻唤他。
  "啊?"云伞抬起头来,一个白乎乎的东西塞进他嘴里。"呜……"云伞抬起手来拨着筷子。
  "吃掉……"墨临却用筷子将鸡蛋又向里捅了捅。
  云伞的嘴塞的满满的,费力的嚼着,腮帮都鼓了起来,委屈的样子却让墨临会心笑了。
  墨临帮他将空碗收好,白伞摆到桌上,拉开架势要开始画,云伞就蹲在墨临身边嚼啊嚼。
  "过来……我教你……"墨临见他小猴一样巴在旁边看热闹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就将他搂在怀中,用云伞的手提了笔,然后自己的手覆在外面。
  "牡丹花因品种不同有单瓣重瓣之分,画要整体着眼局部入手找出花朵的概形。就比如说红牡丹,要用大羊毫,蘸白粉掺少量牡丹红,盘中调淡红,使笔尖笔肚笔根含适量淡红,笔尖蘸少许较浓的牡丹红……"墨临一边说着,一边引着云伞手中的毛笔蘸了颜色画下去,花瓣向上则笔尖朝下,笔根朝上,侧锋横卧,有时一笔有时两笔,深深浅浅画出花瓣,不多时便现出栩栩如生的花头。涮净了笔,笔尖蘸了些藤黄,厚厚的点在花蕊上。
  云伞惊奇的看自己的手被拖着动来动去,竟也画的出这样的画,细心记着画法,注意力都集中在伞上,身体渐渐就在墨临的大腿坐实了,墨临左手撑住桌子,留出半个胸膛给他靠,继续说着:"叶发自花茎四周,为互生二回三出羽状复叶,有'三叉九顶'之说。用墨或色均可,花青调藤黄成绿色……"
  画到第二把时,云伞自己有了些想法,手上稍微敢用力气,墨临就由着他动,直到错的离谱的时候将笔转开,云伞知自己有些班门弄斧,又怯怯的不敢动了。墨临在他耳边鼓励:"刚才几笔画的不错……你再继续……"
  云伞脸微微红了,拿笔沾了颜色继续画下去。
  墨临边看他画边说:"尹南竹那人……你不要与他深交……"
  云伞点头说哦,心里也觉得尹南竹阴晴不定,嘴又厉害,很不好惹的样子……
  墨临说:"他……似乎是喜欢男人的……"
  云伞的手一抖,还好墨临及时将笔提起,不然画就毁了。
  云伞艰难的说:"喜欢……男人?"
  墨临笑:"我也只是听说,与他并不熟。"
  想起南竹,云伞的脸更红了,一只白嫩的手,下面半掩着的……
  南竹的话,光凭一张脸应该也会吸引些好色之徒,但若说他也喜欢男人……
  云伞对男人怎么喜欢男人没有概念,却莫名的觉得如果是南竹的话,似乎也不是那么恶心的,只是心里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他喜欢男人……也不会看的上我呀……就是做生意么……"云伞笑着说。
  公子再落魄,仍是公子,有着公子的脾气,公子的习性,公子的做派,怎么也不会变得跟他这个做伞的一国,何况还是个穷得快活不起的破做伞的,何况南竹也没真那么落魄……
  对他从来就没有好气,又打又骂的……
  "小伞觉得……男人喜欢男人的事……如何?"墨临在他耳边热热的说着,手又将笔塞回云伞手中,略干的笔尖沾了些颜色……
  "……我……觉得还是不太好……" 云伞想了想说。
  "……因为什么?"墨临问。
  "……无后……"
  "……"墨临静了阵子,笑着说:"也是……"
  "小伞……怎么还不睡觉?"楼上的门轻响,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娘……你先睡觉,我这与墨临兄画伞呢,明天要送到县城里去……"云伞向楼上喊着。
  "哦……墨临来了……"云伞娘缓缓的说。
  "伯母,您要保重身体,小伞正要赚大钱呢,您就要跟着享福了……"墨临看着云伞,笑着对楼上说,云伞看他开心也是一笑,二人的视线胶着。
  "……交给你我也放心了……"云伞娘不再说话,门也轻轻关上了。
  ?
  云伞想着,娘下不了床已经有阵子了,这会怎么还能开门关门了呢?
  又想,大概是风吹的吧。
  墨临看外面天已经黑透了,催促道:"快些画完吧,我也该回家了。"
  于是两人不再浪费时间,一把接一把的画着,重复的画面叫云伞有些倦,而且日夜赶工做出这些伞来,也真是累坏了。打个哈欠倚在墨临怀里,松了手腕任他拖着画了。
  墨临专心画画并没管他,眼神有些复杂,似是在思考些什么,终于开口问道:"小伞……若是有后……喜欢男人就是好的么?"
  墨临装得若无其事的等着答案,听到的却是轻轻的鼾声,低头一看,云伞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你……可真是……"墨临哭笑不得。

  四.七彩

  天光大亮,云伞惊呼着从床上蹦起来,冲到楼下,看到堂屋里一把一把画好的伞摆放的整齐,连装颜料的盘子碟子都收拾好了,松了一口气,想起大概是墨临将他抱上楼去又折回来把一切处理妥当的,心中十分温暖,琢磨着这批伞卖掉,一定要好好感谢墨临一回。
  迅速的准备了早饭,送到娘跟前,云伞娘闭着眼睛似乎还在睡,云伞就没有打搅,将饭菜放在她手边,小声说:"我一会就到县城去,等我回来咱们就有钱了,好好给你看病。"
  "恩……"云伞娘气若游丝的出了一声,满是皱纹的嘴角轻轻勾起。
  "别忘记吃东西……"云伞向外走,还回头嘱咐着。
  伞虽然画好了图案,但上桐油再待干还是要些时间,云伞仔细的用毛刷将伞面刷个均匀,然后就在边对着几把伞发呆,无聊的开始分辨哪个是自己画的哪个是墨临画的,但一把一把的看过去,竟都差不太多,于是心情有些愉快,肚子饿得咕噜咕噜叫也就忽略了。
  过了正午,云伞将伞收好挂到扁担上,赶紧向保德县城去了,想那日答应南竹是一大早就送来,这会到八成是要挨骂的了。
  果然伞才送到柜上,就被南竹一巴掌扫了下去。
  还好云伞提前在下面接着:"对不起……"
  南竹噼里啪啦的打着算盘:"我若等你这东西开张,店都倒了。"
  云伞看了看,门口还有鞭炮的碎屑,漆黑的新匾上刻的是红色的三个字,勉强只认得一个尹,店里卖的是五颜六色的布匹,还有些手绢之类的小东西,若是配上自己的油纸伞,确是很有些风韵。店里还是有些姑娘媳妇在挑东西,几个伙计正介绍着。又细看南竹手边的帐本,已经记了几行了,于是厚着脸皮笑道:"这不是买卖满好的么……"
  "哼……"南竹从柜后出来,拿了把伞撑开,一撇嘴:"这画的是什么呀?"
  "……牡丹……"云伞大气也不敢喘。
  "我还不知这是牡丹?"南竹一瞪眼:"你画的?"
  "不是……"云伞小心翼翼的说:"是请墨临兄画的……"
  "墨临?什么玩意?"
  云伞皱了眉头,稍微大声些:"就是佟家的公子,佟墨临……"
  "哦……"南竹想起来一些:"佟家那书呆子啊……"
  云伞心里憋气,墨临兄才不是书呆子……还是要陪着笑脸:"南竹你看如何?"
  南竹不以为然:"与你这伞配起来正好,都是卖不上钱的货色……"
  云伞绷起了嘴,默默走到角落,小声的嘀咕着还说要报恩呢,就这么报呀,良心都被狗叼走了……
  南竹抱着肩膀,看他能念叨出什么新花样来。
  云伞嘟囔了半天,也不见南竹有什么反映,瞥了南竹一眼,南竹正拿了本什么书在那看……
  "……"云伞气哼哼的走到他面前:"不用你了,我到街上卖去!"
  南竹嗤笑一声合了书本:"好啊……"
  "……"云伞心里气得跳脚,挑起扁担:"告辞了!"转身就出了铺子。
  南竹笑着对店中伙计招了招手,将书揣在怀里,然后也跟着云伞出去了。
  "卖伞!!卖伞!!"云伞在街上扯着嗓子喊着。
  街上人看了他都躲着走,想这孩子是吃了火药怎的……
  南竹远远的跟着,笑意盈盈,直看到街侧一间铺子,过去拉了云伞:"你走过了……"
  云伞没料到他还跟着,这样一拖被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南竹拖着他就进了那家店铺,老板似乎跟南竹认识的,见了南竹眉开眼笑:"尹老板来了?你订的东西刚刚到了……"
  云伞还在挣扎:"你放开我!!我不用你报恩了!!"
  南竹还是抓着他。
  等店老板从柜下将东西拿出来,云伞张大了嘴,话都不会说了。
  一叠七彩的棉纸由浅到深摞在一起,云伞用指头轻轻拈了拈最上面浅黄的一张,又厚实又有韧性,色彩十分艳丽。云伞一个颜色一个颜色的向下翻着,越看越是喜欢,当年也只见过爹做红白黑的三种伞,从没见过这么多颜色……
  南竹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银子放在柜上,店老板眉开眼笑的收了。云伞摸着棉纸幸福得不行,身边好象包围着粉红色的泡泡……
  南竹啧了一声,将纸卷起来塞到他怀里:"回去了。"
  云伞肩上抗着扁担,双手死死的抱住这一卷棉纸,跟在南竹身后一路飘回了南竹的店里。
  南竹指着头上的牌匾说:"记住了,咱们这叫'尹彩轩',卖的是上讲究的东西,你那些不入流的货以后不许再往这送了。"
  云伞还被幸福的泡泡围绕着,也不太在意南竹说了什么,迷迷糊糊的点头,只知道乐。
  南竹白他一眼:"至于乐成这样么。"领着云伞进了内院:"你把现在的伞面都拆下来,换成新的重画图案,需要什么我叫伙计给你买来。"
  云伞忙报了些画画的东西,还有桐油和糨糊,南竹便出去吩咐了。
  云伞一把一把撑开了伞,仔细的拆着伞面,有点后悔当初粘那么结实了。但又舍不得将画弄坏,于是进展十分缓慢。南竹回来见他还在磨蹭,又是劈头盖脸一顿好训,三下五除二的将伞面都撕干净了,把云伞心疼的……
  但新伞面一粘上,云伞又幸福得快晕倒了……
  怎么会这么好看……
  云伞捶地流泪。
  "什么毛病……"南竹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啃屎,将重新裱好的伞拿到一边,一手端着调好钛白的小碟,一手提起笔,在伞上认真的画着。
  玫红的伞衬的南竹的脸粉扑扑的,几丝头发垂在脸侧,随着他的动作轻轻飘着。
  云伞继续给伞上面,一边吐着嘴里的沙子,一边偷偷看南竹。
  静下来真是满耐看的一个,怎么脾气一上来就全没了形象呢……
  云伞将伞转了转,贴着另半面,默默想着,挺好的模样,干吗要去喜欢男人……
  也不知他喜欢的是什么样的男人……
  "你……有这么好看的纸,干吗不叫我直接用这纸做了拿过来,还要拆……"云伞问。
  "……看你最好能做成什么样。"南竹看也没看他:"果然还真是不怎么样。"
  "……"云伞气哼哼的转回头来,他要是肯做个哑巴,不知道要多招人喜欢了。
  过了阵子,南竹唤他:"云伞,你过来看!"
  云伞赶紧起身,凑了过去。
  玫红的伞上,点点白色的小花,嫩黄的花心,又配上几片绿叶,格外娇媚秀气,倒是比伞上一大朵牡丹趣致多了,像是个值钱东西。
  "如何?比那佟什么什么要厉害吧?"南竹用眼角瞥着云伞。
  "恩……"云伞心有不甘,你这材料本身就比人家用的好么……
  "早年我也是练过……"南竹嘴还不停,放下笔一弯身的工夫,胸前掉出一本书,摔开在两人脚边,南竹的手动了动,还是没去拣。
  "?"云伞瞪大眼睛看着。
  "……"南竹说:"……你继续吧,我过去前面……"
  "啊?可是我不会画……"云伞为难的说。
  南竹已经走远:"自己想办法!"
  云伞抓耳挠腮:"要不继续画牡丹?"
  "你敢!"南竹的声音远远传来,仍是不依不饶。
  "自己想什么办法?"云伞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最后伸手将那书拣了起来,都是印好的图样,翻了翻,折了痕迹的那一页有些眼熟,于是放到伞边一对,八九不离十……
  云伞无言,你描的就描的嘛,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云伞对着书又研究了半天,选了几个简单又文雅的图案画到各色的伞上,涂好了桐油,抗起扁担又到了前面,见南竹仍是坐在帐柜后面打着算盘,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都弄好了……等桐油干了就可以卖了……"云伞小声的说。
  "恩……"南竹并不理他。
  "纸我也带走了,还有书,下次直接送做好的过来……"
  "恩……"
  云伞说:"你……画的挺好的其实……"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比我好……"
  南竹这才抬起头来:"比你好是当然!"
  云伞傻乎乎的笑:"恩……"
  "嘁……"南竹扔出半吊铜钱:"拿去吧,下次早些送过来。"
  云伞吓了一跳,沉甸甸的拿在手里,粗略的算了下,一把伞大概给了百文左右,是他平日三倍的价钱。云伞从没一次拿过这么多现钱,手脚又不知该怎么放了。
  南竹沉声说:"放好了,出门丢了我可不管。"
  "哦……"云伞赶紧把钱揣到怀中,鼓囊囊的一团,然后双手抱了棉纸挡在胸前,就不那么明显。"那我走了……"云伞拿了一大堆东西出了门。
  "你就这么走了?"南竹从帐柜里站起来。
  "?"云伞回头。
  "忘了什么?"
  云伞说:"谢谢?"
  "给我做个伞字……"南竹将胳膊肘支在台面上等着。
  "……"云伞为难的皱起眉头,身上又是扁担又是纸卷,还有书和铜钱,双手张不开,只得抬起一只脚跳了两跳,堪比街上摆摊演杂耍的。
  "哼……"南竹似是满意了,嘴角有了些笑意:"还是一副蠢样,走吧。"
  "……"作弄他就那么有趣?……云伞撇了撇嘴,往回家的路上去了。
  走了个把时辰,终于到了家门前,云伞把东西都往堂屋里一扔,从怀里掏出铜钱,边往楼上跑还边喊:"娘我回来了,你快看呀……"铜钱在线绳上欢快的响着。
  推开房门,屋里静静的,早上留的饭菜还是放在手边,一动都没动。
  "娘?"
  铜钱哗啦一声散在地上。

  五.勾股

  云伞娘的故去,在路甲村中也不过是一声叹息。
  善意的恶意的闲言碎语,在那薄薄的棺材入土之后,随着对死者的些许敬畏,慢慢沉寂。
  云伞披麻戴孝的跪在墓碑前,眼睛肿的像个桃子,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掉。
  一边怀念着娘往日的慈爱,一边茫然于未来的孤单。
  "小伞……"一个温热的怀抱包裹住他,给了他单薄的身子一些支撑。
  "墨临……"云伞回过头去扑到墨临怀里,鼻涕眼泪蹭在墨临前胸,墨临并没有嫌弃,轻拍他的后背:"都哭出来就好了。"
  等到云伞哭声渐止,墨临从身后拿出一个食盒:"忙活了这么久,你八成还没吃东西,我从家里带了些来。"
  云伞摇头说吃不下,墨临却已拿了筷子夹好菜送到他嘴边:"那日伯母是交代我照顾你呢……"
  云伞听了,眼泪又要掉,墨临把菜塞到他嘴里:"吃完再哭,也来的及……"
  云伞擦擦眼泪,也吃不出什么滋味,嚼蜡一样,没等咽下去,墨临又塞了新的进来,搞得云伞的嘴总是鼓得像个包子,扭着眉毛又说不出话来,不多久食盒里的东西就下去了一半。墨临微微笑着:"多吃些,哭起来有力气……"
  弄的云伞也不知道是哭好还是吃好。
  于是南竹来的时候,正看见云伞咬着墨临的筷子,墨临轻轻向外抽着,还说:"好了好了,不喂了,你就接着哭吧。"
  "哼……"南竹冷笑一声。
  云伞和墨临听到动静都回过头来,见南竹站在不远,身后还跟着一个店里的伙计。
  云伞赶紧把东西都咽下去,抹着嘴巴介绍道:"墨临兄,这位就是尹家的二少爷,尹南竹。南竹,这位就是佟家的公子,佟墨林。"
  墨临彬彬有礼,拱手道:"久仰大名。"
  南竹却是阴阳怪气:"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墨临笑:"不知尹公子指的是……"
  南竹说:"客套话而已,难道佟公子的久仰大名,会有其他意思么?"
  墨临笑:"确是没有。"
  云伞看看南竹,又看看墨临,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伙计从篮子里拿出纸钱递给南竹,南竹很虔诚的跪在墓碑前用树枝画了个圈,留了个缺口,然后将纸钱点了放进去,又一张一张向里送着,嘴里念念有词:"虽然未曾谋面,但你们母子二人确实与我有恩,伯母安心去吧,日后我自会多关照他,若伯母在天有灵,也请保佑我们……"
  云伞跪在南竹身边,被火熏得眼睛热热的,不一会眼泪又吧嗒吧嗒落下来了。
  "不要哭。"南竹说。
  云伞扁着嘴抽泣,看起来更是委屈。
  "不哭出来,容易憋坏身子……"墨临在另一边绻起袖子给云伞擦着眼泪,轻声细语。
  云伞顺势就偎到了墨临怀里。
  "哼……"南竹又是一声冷笑,将剩下的几张纸钱都扔了下去。"等头七过了,你就随我搬到县城里,供货方便些,你也好换个环境。"南竹话虽是跟云伞说的,却并没看那抱在一起的二人,只是对着墓碑。
  云伞愣愣的看着南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映。
  墨临温和的笑了:"尹公子报恩真心实意,但也要考虑小伞的心情。"说着将云伞的头不软不硬的扳过来:"如今就要到秋闱,我也该准备动身到省里乡试,小伞可愿意做我的书童?与我一起去开开眼界?"
  "啊?"小伞对着墨临眨巴眨巴眼睛,努力的理解他的话。
  "书童……还真是个好差事……"南竹站起身来,扫了扫膝上的纸灰,不冷不热的说:"你愿意随他去,就去吧。"
  墨临看着南竹:"小伞想要去哪,还是要他自己拿主意才是,旁人怎好强逼?"
  南竹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
  "……小伞,你可愿意?"墨临低头问云伞。
  "我……我不想做书童……"云伞小小声的说。
  "哈。"南竹笑了一声,略有得意。
  墨临有些尴尬。
  云伞又转向南竹:"我……也不要搬到县城……"
  南竹:"……"脸色转变飞快。
  云伞见状,又往墨临怀中躲了躲:"我……我要在这等弟弟回来……他要是找不到我,要担心的……"
  南竹的眉毛拧了几拧,看的云伞心惊肉跳,暗想这要是墨临不在这,指不定他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了。
  "……随便你。"南竹像是憋下一口气:"伞卖的不错,三天之后,我会叫人再来取。"
  墨临一听也不太高兴:"哪有还在头七就逼着人做工的?尹公子不能不讲道理。"
  南竹一甩袖子:"我是做买卖,不是做道理。有那个时间哭天抢地,不如想想以后怎么活下去。"
  云伞算了算自己从南竹那拿的半吊钱,为发送娘亲基本也花了个干净,家中一把存伞没有,真要熬过头七,恐怕就要饿出一条人命。抿了抿嘴说:"知道了……"
  南竹脸色缓和了些,转头对身边的伙计说着什么。
  墨临轻拍云伞的肩膀:"这几天也不必太辛苦,我会常来看你……"
  云伞说:"但是……南竹他……"
  墨临一挑眉头:"是他欠了你,又不是你欠了他……"
  云伞小声的嘀咕:"其实他对我……还是挺好的……"
  "……"墨临微笑:"……那就好。"
  南竹与伙计交代完了,又转向他们两人:"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告辞了。"
  墨临拱手道:"那就要祝尹老板财运亨通……"
  南竹漫不经心的摆摆手:"也祝佟公子金榜提名……"
  云伞还猫在墨临怀中,看着南竹慢慢走远,总觉得他还有很多话没说。
  但是墨临并没有常来看云伞,倒是南竹的伙计天天来催货,顺手扔给他些吃的。
  开始几天云伞还是常常哭,常常想娘亲,但一看到那伙计蹲在旁边,天天拉长着脸,欠了他八百两银子似的,想到南竹那脾气,手上也不敢停下来,渐渐空荡荡的堂屋里又摆满了伞,云伞喜欢在上面画些什么就画些什么,疲倦的时候伸一伸懒腰,眼前满满的漂亮颜色,心情似乎也不那么灰暗了……
  初遇南竹的时候,他也是父亲刚刚过世,又被兄嫂赶出来,倒不见他很伤心难过,好象满眼只有恨的……
  又想,那时正是下着雨,天空暗淡,南竹就算哭了,他也看不出来……
  这天,云伞在堂屋里给竹条钻孔,正是私塾下学的时候,于是常抬起头来看看。
  哄笑而过的一群中,并没有墨临的身影,心中有些奇怪。
  "啊!就是他!"不知怎的又跑回来一个,还拉着几名面生的孩子做看客。
  "就是因为他,墨临兄才被家里吊起来打!!"认得他的那个对他比比画画。
  "就他这模样,还想给人当书童呢……"旁边的几个交头接耳,声音却太大了。
  云伞知道自己不受人待见,因此连累了墨临兄却是实在过意不去,没想到墨临还真去跟家里说,他明明没答应的……
  "如今墨临兄被家里禁足了,关在书房念书,都是你害的,不要脸……"
  云伞没有理他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反正再难听的他都听过。
  那几个孩子骂了一会也不见他还嘴,没意思起来,指着他的伞问:"你这破伞怎么卖呀?"
  云伞硬气的说:"我这伞都是县城里订下的,不卖。"
  几人见他说话,都愣了一愣,气哼哼的回道:"你就是想卖,我们还不想买呢!"
  云伞说:"你们想买还买不起呢!"
  "好啊,你这个臭小子……"几个孩子挽起袖子就要揍他。
  "怎样!你们怎样!"云伞挥舞着做伞的刀子锥子,看起来是挺吓人的,几个孩子也不过是文弱的书生仗着人多做做样子,并没有胆子上前,挑头的一个见事不好,扫了旁边一眼大喊道:"有人来了,快跑……"找了台阶下,几个人赶紧夹着尾巴遛了。
  云伞来了本事,还追出去了,跳着脚喊道:"回来呀!你们回来打呀!"心中十分畅快,仿佛积压多年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
  回过头来,就见南竹店里的伙计正拉长了脸在门口站着。
  "呃……"狐假虎威了……云伞摸了摸鼻子,灰溜溜的回屋去了。
  "掌柜的说,头七过了,明天你自己把伞送到县城去。"伙计跟了进来对他说,眼中有些鄙视的神色:"有打架的精神,多做几把不好么?"
  "哦……"云伞头低得不能再低,使劲给竹条钻着孔。

  六.石榴

  云伞偶尔也想着,南竹出了那么多钱从他这进货,能赚的回来么?这天到了尹彩轩,才明白了南竹是怎么做生意的……
  "几位姐姐既然买了布料,不如挑把伞来配吧。"南竹笑眯眯的把伞撑开:"平日里都要卖到五百文,看姐姐们这般漂亮,半买半送,只要三百文……"
  云伞坐在角落里,一听吓了一跳,三百文!!你去抢好了!!
  "什么伞呀……卖这么贵……"几个姑娘看南竹长的漂亮,与他调笑着。
  "这伞是从京城里运来的,不是寻常的门路……"说着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过了一会又笑道:"伞上的画,是请韦少阳,韦公子画的……贵自然是有贵的道理……"
  "骗人……"几个姑娘眼睛唰的亮了:"这哪像是韦公子画的!!"
  "哎呀,这是与不是,当然是瞒不过几位姑娘的眼睛,若是不懂的,也就不会拿他当个值钱东西……"南竹的眼睛亮晶晶的:"韦公子只是兴致一来画了这么几把,要多的,还真就没有了……"
  云伞无言的从怀里掏出那本图册,封面还真写着什么少什么什么……八成连起来就是韦少阳著了……
  "真的假的……"几个姑娘凑到一边小声合计着:"我看这模样,有的满像,有的又不太像……"
  云伞默默想:是啊是啊……有的是照着描的,有的是自己画的么……
  "这倒难说,韦公子最是风流随性,高兴了画成什么样,谁说得准……"
  "即便不是韦公子真迹,伞也是满漂亮的……"
  几个姑娘嘀咕了一通,到底还是把伞也买了,又饶了几条帕子,一行人这才扭搭扭搭走了。
  铺子里没了客人,南竹的视线落到云伞身上,见云伞手里还拿着那书,瞪他一眼。
  云伞:"……"赶紧将书收回怀里了。
  南竹拿出帐本将买卖入帐,云伞凑过去,趴在柜上问:"你怎么会有这个书?很稀有呢,韦少阳,才子耶……"
  南竹眼皮也没抬:"……家父早年很喜欢他的画……"
  "……"云伞愣了一愣,想到南竹说他也有练过的事情,应该也是要讨父亲开心。
  "拿去……"南竹没有给他时间想很久,跟上次一样丢出半吊钱来。
  "……"云伞拿了钱收在褡裢里,并没有走。
  "?"南竹记完了帐见云伞还在,有些奇怪。
  "……"云伞还在柜上趴着。
  南竹合了帐本,胳膊撑在柜上:"……要吃晚饭?"
  云伞点头。
  但是吃过晚饭,云伞还是赖着不走。
  小暑的夜晚已有些闷热,店里的伙计都已散了,只有两人在院子里呆着,地中铺了一张苇席,淡淡的还散发着植物的香气,南竹散了头发侧躺在席子上,嫌热连衣服也松了一些,整个懒洋洋的,不像白天看起来那么精明。
  云伞从水果盘子中拿了个石榴,这会正坐在席子边费力的剥着。
  石榴子晶莹剔透,红润润的十分漂亮,云伞一颗一颗的放在嘴里,慢慢的嚼,静了很久问南竹说:"要吃吗?"
  南竹闭着眼睛:"天要黑了。"
  "……你……好会做买卖哦……"云伞小声的说。
  "走的时候把门关好。"南竹将支着头的手放平,身体微微蜷曲,准备要睡的样子。
  察觉到南竹淡淡的不高兴,云伞知道那日拒绝搬到县城里来,已是害他在墨临面前失了面子,但是自己也是有理由的呀,干吗不理人,这么霸道……他说什么,别人就非要听什么?可南竹后来其实也没说他什么,只是不再与他说笑,突然感觉生疏了……
  "……睡在院子里……会着凉的……"云伞在嗓子里咕哝着。
  南竹的呼吸渐渐平缓,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装的……
  云伞有些机械的吃着石榴,用舌头抿出酸甜的果汁,干涩的果核吐到手里,在地上攒成一堆。
  还是不想回去……
  空荡荡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好寂寞……
  他开始以为南竹和他是一样的,有些开心又有些难过。
  后来他明白南竹和他是不一样的,又有些开心,有些难过。
  以自己的痛苦,来推测南竹的痛苦,不知是多还是少……
  他其实很想和南竹一起分享和承担那些伤心和失落,甚至是同情,但南竹却并不需要他。也许只是他一厢情愿的以为南竹会因相同的际遇而对他吐露心迹,不然的话,单方面的索求温情,不就与撒娇一样了么……
  天下容得他撒娇的人本就不多,南竹恐怕也不会是其中一个。
  舌头渐渐被坚硬的果核磨得麻痹了,如果可以,他也想为南竹做些什么,就像墨临对他做的,轻声细语的安慰也罢,温暖的拥抱也罢,都会叫人感觉好很多……
  回过头去,南竹睡的离他并不远,几缕发丝从耳朵后面跑出来,搭在脸颊上,随着呼吸时起时落。
  很痒的样子……
  云伞轻轻靠过去,用指头挑开那绺头发,指腹不小心蹭过南竹的脸蛋。
  南竹察觉到温热的气息,张开了眼睛,略有些迷茫。
  两个人靠的很近,不知名的暧昧混进他们的呼吸。
  南竹看着云伞的眼睛,声音很轻却是坚定:"你喜欢我。"
  云伞只觉得心中什么东西嘭的一声爆开了,从此就没命的狂跳着。
  南竹半撑起身体,漂亮的发在苇席上滑动。
  "原来……"南竹微微垂下眼帘。
  云伞只盯着南竹的嘴唇,红润润的,好象刚才吃的石榴,却越靠越近。
  嘴唇碰上那一刹那,云伞的脑中完全是空白的,然后南竹的舌伸了进来。
  云伞口中淡淡的石榴味似是叫南竹很喜欢,很快就把云伞抱在怀中,托住他的头,更深入的吻着。
  云伞被压在苇席上还有些搞不清状况,但南竹的唇舌滑腻柔软,与他纠缠的又极舒服的,懵懂的明白这是非常亲昵的行为,又不清楚南竹为什么突然要这样做,有些犹豫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南竹真的是喜欢男人的……
  这样一想,叫云伞整个身体都烧起来了,麻痹的舌头笨拙的动着。
  南竹被他生涩的回应逗笑了,被云伞枕着的手轻轻挪动,引得云伞露出大片脖颈来,南竹俯下身去舔舐啃咬着,云伞有些麻有些痒,又有一丝丝的痛,微微开始无用的挣扎,呻吟也是断断续续。
  南竹低沉的声音略带沙哑:"小伞……"手探进云伞的衣服,等云伞反映过来,腰带已不知被丢到哪里去了。"你好瘦……"南竹的手抚过云伞的肋骨,滑过肚脐,小腹,将云伞的东西握住,云伞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然后随着南竹的动作扭曲了表情,抓住南竹的胳膊:"不要……"
  "为什么不要……"南竹含住云伞的胸前:"会有罪恶感么?"
  "哈……"云伞张大了嘴努力的喘着气,汹涌的快感已经让他没有心思注意南竹在说什么。只看到记忆中那只白嫩的手不断的套 弄揉捏着自己,云伞觉得要不行了。
  不多时云伞就泄在南竹手里,温热的液体沾满南竹的手指,肚皮上还滴落了一些,随着呼吸慢慢向腰侧流淌着。
  云伞羞得想翻过身去,又怕弄脏了苇席,只好用手在腰边接着,扭过头去不敢看南竹的表情。
  "怎么这么快……"南竹故意在云伞耳边说着:"平时自己不弄吗?"
  云伞还在喘息着:"……最近……没有……"
  南竹低低一笑,咬住他的耳垂:"这么多……还真是积了好久……"
  发泄后的虚软叫云伞昏昏欲睡,南竹将他裤子整个扒掉,分开他的双腿,他也顺从的接受了。
  然后什么滑滑热热的东西,从后 庭进入了他的内部……
  "恩?"云伞迷糊的睁开眼。
  "小伞……你好紧……"南竹用沾满了云伞液体的手指缓缓深入,精明的双眼如今已满是□,庸懒的眯着,眼角都是红润。
  "啊?……"云伞支起身体,睁大了眼睛看他在做什么……
  "不要怕,会很舒服……"南竹的指头在里面开始抽 送,云伞并不觉得舒服,小声说:"不要……"
  南竹亲了亲云伞的嘴,云伞抿了抿嘴角,觉得这会的南竹又温柔,又好看,与平常好象换了个人似的……
  南竹又加了一根指头,在云伞的体内抠挖着,云伞高 潮过后身体有些迟钝,只觉得更加不适,扭着眉头:"南竹……"
  南竹压上他的身体:"不碍事,一会就舒服了……"说着一手按住云伞的腰,挤进云伞的腿间,另一只手扶住自己,顶在云伞的入口。
  云伞再笨这会也明白了他要做什么,不由自主的想向后退:"不要……"
  南竹微微用力,挺进来了一点点,然后双手下滑托住云伞的胯,将他向自己这边压。
  "好痛!!"云伞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身体被撕裂的感觉将舒服的余韵冲刷得一干二净,抓着身下的苇席拼命的想要逃离。
  南竹也没料到他的反抗会这样激烈,以为他的紧 窒只是高 潮后的正常反应,一边安抚着,一边想着尽快叫他感觉到舒服就好了,于是又向里探去。
  "出去!!出去!!!"云伞的腿用力的蹬着,身子也扭曲,发狂的小兽一般嘶吼着。
  "小伞……"南竹半进半出的卡着也很难受,柔声说:"坚持一下,恩?"
  "不要……痛……"云伞已经将苇席抓得破了边,空气里淡淡的散着血味。
  南竹突然明白过来:"……你是第一次?"
  云伞连忙点头,眼角已是泪光闪闪。
  南竹咬咬牙退了出来,抬起云伞的腿查看伤势,入口被强硬的撑开还不能完全合上,果然已经渗出了血,心中也有些悔意,指头刚碰上那小口,云伞已经连滚带爬的躲到一边,手脚不利索的穿着衣服,还很恐惧的看着他。
  南竹深出了一口气,说道:"你也不用这样,让我看看……"
  云伞还是往后躲,都已经出了席子。
  南竹有些生气:"我哪知道你是第一次,再说,就算你是第一次又怎么了?不都是这样吗?你自己也愿意的。"
  云伞擦着眼泪:"我没愿意……都是你……我一开始就说不要……"
  南竹笑了:"亲嘴的时候你可没说不愿意,你舒服的时候,你倒都是愿意的……"南竹的手轻轻捂着自己:"不愿意就不愿意吧,过来帮帮我……"
  云伞惊讶的看着那时温和红润的一个变成了这样吓人的家伙,穿裤子的手都顿住了,一想刚才就是这个东西进入了自己,冷汗瞬间就湿了衣襟。
  南竹见他一直盯着,干脆大方的将手拿开了:"喜欢么?"
  云伞向后退了半步,连连摇头。
  南竹说:"过来。"
  云伞还是退。
  南竹有些尴尬,笑道:"怕什么?你不是喜欢我?"
  云伞还是摇头。
  南竹皱起了眉头:"不喜欢我,干吗趁着睡觉偷亲我?"
  云伞愣了一下,说:"我……只是给你捋头发……没有亲你……"
  南竹的笑瞬间僵了,如同被人抽了个巴掌,脸上红了白,白了红,变了几回颜色。
  云伞咽了口唾沫,最后将腰带系好,小小声的说:"对不起……我……"
  云伞本来想说,我不喜欢男人的……前思后想,后半句还是算了。但明明是他痛的要死,还要道歉……不由得有些委屈。
  "滚出去……"南竹平静的说。
  云伞落荒而逃,跑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踢到了那个吃了一半的石榴,飞出几颗甜蜜的果实酸涩的核。

  七.伤

  云伞到家脱了裤子,裆部是斑斑的血迹,一路走回来已经痛到麻木,没有什么的心思收拾残局,蜷缩在床上,盖严了被子,想就这样睡了,眼角有些泪花却没有流下,反正也没人心疼他……
  没人心疼,自己也就不觉得那么疼了。
  云伞在梦中一会觉得热,一会觉得冷,昏昏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朦胧的听到有人说药放在这里,你涂上就好了,云伞微微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常来的那个伙计离去的背影,肚子很饿,动一动又疼,就想着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饿了。
  云伞再次醒来的时候,周围都是暗的,头上凉丝丝的盖着湿手巾,床尾好象坐着一个人。云伞费力的眨了眨眼,认出那人是墨临,心中安稳了些。
  墨临脚边放了一个水盆,手里还纂着换下的手巾,出神的不知在想些什么,身体背着光,表情大半都在阴影中。
  "……墨临兄……"云伞开口唤他,却发现声音嘶哑得不象话,嗓子里火烧一样。
  "……是不是姓尹那小子干的……"墨临侧过头来,眼睛黑洞洞的,眉心纠结着怒气,把云伞给吓精神了。
  云伞扫了一眼,自己染血的裤子就扔在地当中,瞒也瞒不过他,小声的说:"……是误会……"
  "是什么!?"墨临压不住火吼了出来。
  云伞吓了一条,下意识的想坐起来,刚一动腿就是一股钻心的痛袭来,动作僵在半路。
  墨临哪里舍得看他吃苦,连忙缓和了情绪靠近他身边,目光深邃:"……是什么误会……"
  云伞想起与南竹的事来又羞又是难过,更不想引墨临再因为这事发火,头低低的,将微热的手巾取下拉来:"我们都不是故意的……以后我离他远些就是了……"
  云伞湿润的刘海盖在眼前,瘦弱的双肩垂着,在清冷的月光下看起来更加可怜,墨临的拳头握得发痛,想问的太多,想知道的太多,但若继续追问,无异于在小伞的伤口上又撒一把盐,他狠不下这个心……
  没想到才几天的功夫,事情就会变成这样……
  墨临心中长叹了口气,从云伞手里接下手巾:"你躺好……"
  云伞咬着牙关把身体放平,墨临从水盆中浸凉了手巾,又盖在他额头,然后从床边的小桌上拿起药瓶:"是他送来的?"
  云伞点头。
  墨临深吸了一口气,用指尖挑开了塞子:"可能有点疼,你忍一下……"说着就掀开了云伞的被子。
  云伞上衣没有脱,揉的有些凌乱,下半身却是光溜溜的,离开了被窝里的闷热,云伞因发烧而略高的体温猛的接触夜晚的空气,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墨临从瓶中挖出一块粘稠的膏体涂在指头上,轻声说:"脚打开……"
  云伞羞得不行,本来就烧红的脸热度又加了几分,脚微微挪开了些,膝盖却还是连在一起的。
  墨临笑着将他的膝盖分开,私密处完全暴露出来,云伞就要起身,高喊着:"还是我自己来……"
  被墨临一掌按在胸前,又压了回去:"你自己怎么来……"
  云伞一手按着头上的手巾,一手捂住下面,为难的看着墨临。
  墨临看了他别扭的样子,笑着说:"你这样我怎么看得清伤处,都是男人,小伞还怕我看吗?"说着轻轻拉开云伞盖着的手。
  云伞犹豫了一下,慢慢将另一只手也放回头上,双手扯住手巾盖住眼睛。下半身一览无余的放在墨临面前,墨临看了一眼那形状,笑着埋下头,借着淡淡的月光仔细观察伤处,似乎并不严重,只是有些红肿,但腿间点点干涸的血迹看得人心惊。
  "简直是畜生……"墨临气不过小声骂了出来,温热的气息吐在云伞的腿根,痒得云伞又想合起腿来,但墨临的肩膀正在中间撑着,只有掂起脚尖轻轻颤抖。
  手指带着清凉的药膏进入受伤的甬道,云伞咬住嘴唇努力不发出声音,墨临的手指在里面动的很慢,缓缓的旋转,将药膏尽量均匀的涂抹在里面,但因为云伞的紧张和狭小,大半药膏都被截在外面,墨临不敢硬塞,只能用指头一点一点向里赶。
  "放松些……"墨临低声说,缩回了手指又蘸药膏。
  后 穴突然没了东西填充,云伞轻轻松了口气,以为这就完了,刚刚放松了戒备,墨临的手指又冰凉的伸了进来。
  "啊……"云伞一个没留神呻吟出声,膝盖猛的夹住了墨临的头。
  墨临噗嗤笑了,窘得云伞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要乱动……"墨临干脆用手按住云伞的腿根,拇指就离受伤的□不远。
  好难过……云伞无法忽略腿上那一片温热,墨临的气息时不时抚过他的下 体,而且带着药膏的手指越来越深入涂抹着,云伞朦胧的记得他似乎没伤到那么里面……
  痛苦被清凉的药膏安抚了,感觉却有些怪异……
  墨临正专心的上药,一只小手又悄悄摸过来挡眼……
  "手怎么又来……"墨临没有抬头,只是按在腿上的那只手横着摸过去,想将那挡光的东西挪走,这边刚拽开云伞的指头,另一边就弹过来个火热的东西贴在墨临手心里,半软不硬的……
  墨临的脸腾的红了……
  "药……上好了么……"云伞也不等墨临回答,直接从旁边拉过被子,把自己全包裹起来,然后在被子里拉开墨临的手。
  墨临也懵住了,呆呆的看着云伞将自己团成一个棉球。
  然后静了许久,久到云伞以为自己要憋死在被子里了。
  "随我去赶考吧……" 终于墨临开口说道。
  "%¥%¥#¥#"云伞说。
  墨临笑了:"你说什么?"
  "……%¥%¥#¥#……"
  "……出来说话。"墨临将被子拉开一角,云伞却整个咕扭咕扭的挤到床角里去了。
  "你再不出来我要掀被子了。"墨临笑着说。
  "……"被子敞开一个小口:"……你家里不是不同意……"
  "没关系……你偷偷跟着我去,回来他们知道了也不能把我怎样,何况我若考上功名,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墨临将手从那小口里伸进去,摸到云伞汗湿的额头,头发都在上面贴着,于是轻轻将它们抚开。
  "……你又要被吊起来打……"云伞在被子里的声音闷闷的。
  "谁说的,我只是被打了手板而已……"墨临顿了一下,说:"明天我就要上路,今天特地溜出来跟你辞行的,看你这样子我哪能放心……"
  "我……走不了路……要耽误你……"云伞小声说。
  "……"墨临心里一痛,乡试却是三年才有一次,万万不可延期……
  "我还是在这……等弟弟……"云伞说。
  "小伞……"墨临想说许多,终究还是没有说,许下任何承诺,对于现在其实是一无所有的自己来说,都是太不现实了……"出来吃饭吧。"他轻弹云伞的额头。
  那天墨临回去有没有挨揍,云伞并没听说,只知道墨临是第二天一早就踏上赶考的路程了,据说村里去了许多人相送,挤出笑脸都巴结着,云伞当然没有去,他那时还在床上躺着呢。等走动比较自如的时候,南竹店里的伙计又来了,给他拎了些吃的,跟南竹一样皮笑肉不笑的:"呦,还活着呢……"说店里的伞早就卖完了,让云伞快些出货。
  想起南竹,云伞心里还挺不是滋味的,但生意就是生意么……
  于是云伞没日没夜的又赶出几把伞,也没等人来催,找了个日落时分趁气温凉爽送过去。尹彩轩里的伙计们都忙着核帐打烊,却没见南竹在店里。云伞将伞放在角落,想着反正钱还够花,跟伙计打了声招呼,说下次再来结帐,就想走了,伙计连忙拦住他,光把伞扔这算怎么回事呀,老板收是不收他们哪能拿主意,万一货放在这磕了碰了算谁的,个顶个的难缠不讲道理……
  云伞被他们闹的没办法,只好在店里蹲着等南竹回来。
  伙计里有多嘴的,边收拾东西,还边互相小声说笑着:"掌柜的今天八成是又去了……""年纪不大倒挺好风流的……"
  云伞听得懵懵懂懂,隐约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终于等到铺子要上板的时候,南竹回来了,身上有淡淡的酒味,眼神还是很清明,简单看了眼店里收拾得整齐,就将伙计都放了,意外的发现云伞还在,微微一愣,并不记得有约他过来,走过去数了数有几把伞,然后坐回帐柜里拿钱。
  云伞默默靠近,曾经发生的事情还叫他心有余悸,小声说:"那天……"
  "哪天?"南竹眼睛一横,云伞赶紧闭了嘴。
  南竹低头在帐本上记着,冷笑了两声说道:"怎么?佟家那书呆子嫌弃你了?"
  云伞抿了抿嘴,说:"没有……"
  南竹的笔停了一下,又继续写下去:"他对你不错。"
  云伞说恩。
  南竹将钱扔到柜上:"以后你不用过来,我叫伙计去取就好了。"
  虽然云伞心里也想着,以后与南竹保持些距离,但南竹要与他断的这样干净,却让他觉得特别难过……明明这样对彼此都好的……
  "你……喝酒了……"云伞小声的说。
  "……"南竹双手相扣,想了一会抬起头来:"我去嫖了。"
  云伞瞪大了眼睛。
  南竹看他这样却笑了:"这有什么新鲜的,我以前就时常去玩,你没碰上而已,我还以为村里人都知道的呢……"
  云伞眨了眨眼睛,半阖了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南竹淡了笑,站起身来向后院去了:"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云伞突然问道:"你……要是常去那种地方……会不会……"
  南竹停下脚步。
  云伞困难的拼凑着语言:"会不会染上什么……病……"
  南竹猛的回过头来,脸色发青,但云伞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惨白惨白的,眼神有些绝望。
  南竹上前几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以为我和你爹一样,去些不干不净的地方!"
  云伞听他这样说,也生了气,反抓住南竹的衣领,另一手已握了拳头:"我爹才没有去不干不净的地方!!"
  南竹皱着眉头还想再说,但看云伞眼睛都红了,重重的喘着粗气,南竹想了想又把话咽了下去:"……你跟我来!"说着就拽着云伞出了铺子。
  "你去哪?"云伞挣扎着。
  南竹却没有理他,两个人拉拉扯扯在街上走着。

  八.暖床人

  云伞对县城里的的路并不熟悉,被南竹拖着拐了几条街,穿了几条巷子,实在记不太清,最后进了一处挑着红灯笼的院子,大门上的匾写了几个字,云伞也不认得。进了院子只走几步就有人迎了出来,南竹掏出些铜钱交到那人手上:"还是青叶……"
  那人低眉顺眼,谄媚的笑着:"尹公子真是疼惜他,前脚刚走后脚又来了,只是这会又带来一个……"
  南竹看了看云伞,又从怀里掏出几十文:"不用多关照,我们说几句话就走。"
  那人的脸上笑开了花,手里收着钱,连说:"这着什么急呢……是不是……尹公子熟客了么……"然后吩咐旁人给他们引路。
  宅子并不很大,几间屋子的屋檐下都挂着红色的灯笼,路过的时候,轻轻的听得到琴声,有间屋子开了半扇窗,云伞偷偷向里瞄了一眼,一个男的躺在另一个男的怀里喂他喝酒,于是背后有些冒冷汗,明白了这是个什么所在……
  越走越静,终于停到一间小屋门口,屋檐下空荡荡的,有些冷清,窗子里透出淡淡的光,领路的人喊了一声:"青叶,尹公子来了。"
  里面应了一声,不多时木门打开,出来一人,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因为年长的关系,自然要比南竹云伞高出不少,外面批着暗青的罩衫,里面却是浅紫柔纱的薄衣,头发微湿的垂在肩上,一张清丽的面孔稍带红晕:"南竹……"
  南竹没有说什么,径自的进了屋,云伞赶紧跟上,青叶微微一愣,转手关上了门。
  屋里干净整洁,有些闷热,还有些沐浴后湿润的香气,青叶有些促狭,开了窗子,略带歉意的笑着:"没想到南竹又来,真是见笑,这位是……"
  南竹自在的像回了自己家,拿起壶就倒了茶:"就是做伞的那个……"
  "哦……小伞是吧……"青叶热络的坐到云伞身边,湿热的气息叫云伞脸红,这个人,刚刚和南竹做过那事么?
  "常听南竹说起你……" 青叶笑着说。
  "?"云伞看向南竹。
  南竹喝了口茶,没听到一样。
  "今天小伞是要来玩的吗?" 青叶说着搂住云伞的腰,肩上批的衣服不知怎么就滑下去了,浅紫的薄纱里透出暧昧的肉色,身材瘦削却是成年人的骨骼。
  "不是……"云伞扭过头去不敢看他,用手支撑着阻止青叶再靠近,却不小心摸到青叶胸前的突起,烫到一样又缩了回来……
  "呦……好害羞呀……"青叶微微一愣,然后笑着用指头去勾云伞的下巴。
  云伞硬硬的梗着脖子,就是不肯再转回去。
  "你不要吓他。"南竹说:"他是怕在我身上染了病,我才带他来看看。"
  "染病?"青叶皱了下眉头:"我们这虽不是那么干净的买卖,病却是没有的。"
  云伞回过头来,半信半疑的看着他。
  青叶见他这样,又起了逗他的心:"你说那病我知道,也不是随便碰一下就得的,还是要看碰的什么地方……"说着指头点上云伞的脸蛋:"碰这里么……得不了……"又点上云伞的嘴唇:"这里么,也得不了……"然后指头又滑过脖子,胸口,肚脐。云伞一路看他点下去,认真的听着,心情有些忐忑。
  青叶仔细看着云伞的脸色,手罩住云伞的下面:"碰这里,不太好说……"云伞的身体抖了一下,瞪大了眼睛看他。青叶憋着笑,手又向下,轻点了云伞的□:"碰到这,可就危险……"
  云伞猛的蹦起来,连带着撞歪了桌子,茶壶都晃了几晃,脸已是煞白的。
  "……"青叶也吓了一跳,不知这孩子怎么了。
  "都说了你不要吓他……"南竹不太高兴,拉过云伞的手腕说:"叫你来看,省得你胡思乱想,我一直只有青叶一个,而青叶也有几年没接过客人了,我们两个都没有病,你就不会有,明白了吗?"
  青叶的目光暗淡了一下,勉强笑道:"除了尹公子,我确实几年没接过客了,小伞你可以放心……"
  "哦……"云伞稍微松了口气,然后有些奇怪,青叶长的其实不错,至少比刚才房间里陪人喝酒的那个要好,怎会没人光顾?
  青叶见他还是犹豫的样子,就要解了衣服:"小伞要是不信,尽可以来查看看……"
  "不必不必!!"云伞吓得躲到南竹身后,南竹轻声笑了。
  气氛稍微愉悦,青叶整好了衣服,凑趣道:"南竹的动作好快,就这样把小伞弄到手,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来看我了。"
  云伞窘迫的说:"啊,不是那样……他以后都可以和你一起……"
  "哦?"青叶来了兴趣:"小伞这样大方?"
  云伞正要说,南竹略大了些声音打断道:"如今你也放心,事情过去了何必再提……"
  云伞想了想,确实不是什么光彩事,点头说:"哦……"
  南竹说:"天色不早,你也该回去。"
  云伞看了看衣装绮丽的青叶,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南竹,明白自己在这是挺碍眼的,但又不知道回去的路,犹豫着是不是要问。
  青叶笑道:"回去干吗?既然都来了……"
  云伞吓了一跳,忙说:"我……当真要回去了……你们……你们……"云伞也不知道下面该接点什么,你们了半天,脸憋红了只说了个:"再见……"然后夺门而逃,身后还听得到青叶的阵阵笑声。
  原来南竹也不是那么孤单……
  云伞慢慢的走在街上,他还以为……
  青叶脾气很好的样子,又是年长,两人交情匪浅,说不定南竹是什么事情都愿意跟他分享的……
  难怪他对自己总是不冷不热的,有了青叶那样的人,当然是去跟青叶倾诉心声要来的好。
  云伞想象了一下南竹坐在青叶怀里,青叶对他绵绵细语的样子,觉得当真不错,那画面实在是非常温馨好看……
  原来是这样啊……
  云伞觉得自己找到了什么问题的答案,心满意足的笑了。
  却不知道是身体里的哪个角落,觉得有些酸酸的。
  "那孩子挺可爱的,哪有你说的那么不堪……"青叶笑着对南竹说:"与你年纪相仿,我看着满合适的……"
  南竹拉了拉青叶的袖子:"我与他不是那么回事……"微挑的眉梢显示着不悦。
  青叶识趣的闭了嘴,温顺的半跪下来,仰头吻上南竹。南竹闭了眼与他深吻着,手滑进那薄薄的柔纱,抚弄着青叶瘦弱的肩头。也许对于南竹来说,可以这样随意的驾御一个漂亮的成熟男人,正是这种关系的刺激所在。
  直到二人的气息都有些粗沉,南竹轻轻推开青叶:"我累了,不要了。"
  青叶又亲了亲南竹的脸蛋,站起身来批上暗青的衣服:"我送你出去吧。"
  南竹却没有动,定定的看了青叶一会,说:"去叫你们老鸨过来。"
  青叶愣了一愣,听话的去了,不多时老鸨就到,点头哈腰的对南竹说:"尹公子,这是出什么事惹您不高兴了?是不是青叶没伺候好,下次给您换个嫩的……"
  南竹说:"这倒没有,我就是想问问青叶的身价。"
  老鸨双眼刷的放出光来:"尹公子这是要给青叶赎身?"
  南竹点头。
  青叶也愣了,并没想到事到如今,还有人愿意为他赎身。
  老鸨搓着手说:"青叶当年好歹也是头牌,多才多艺的,又会伺候人,我看……怎么也要一千两……"
  "哼……一千两……"南竹冷哼了一声,转头对青叶说:"你先出去一下。"
  青叶连忙出去,关好了门,没走多远,窗子里就飘出南竹的声音:"一千两,那是十年前的价了吧……"
  青叶默默的走到前院,灯红酒绿,耳边响着悠扬的琴声,忆起当年荒唐放
荡的日子,也曾有富家公子慕名而来,为他一掷千斤。但他终究是老了,这种老不在他的脸上,而在他的体内,他如今已经很难满足一个男人,于是昔日的恩客纷纷弃他而去,另寻更青春更美丽更紧实的肉体……
  只能庆幸他还弹得一手好琴,偶尔还有人点来助兴,平日教一教其他的小倌,勉强算个营生,老鸨就没怎么为难他,只是吃穿用品都没什么好讲究的了。
  第一次见到南竹,他心里也吃了一惊,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害得他拨琴的手险些乱了音。
  记得南竹似乎是和几个人一起来的,同伴们已经脱光了衣服,与新来的小倌滚在一起,只有南竹坐在他身边听他弹琴。
  南竹说:"你叫青叶?我叫南竹,挺配的不是吗?"
  他从没听过这样直白单纯的搭讪,于是停了琴声,笑着吻上他的唇。
  南竹说:"我是第一次。"这样的坦荡而青涩,他诚惶诚恐的打开身体,小心翼翼的服侍着,看着那漂亮的脸上因自己染上情
欲,心中充盈着满足感。可他的身体当真是不行,无论他再怎么用力,南竹都没办法尽兴。
  "怎么回事!!"南竹忍受不了这无尽的煎熬,终于赌气扔下了他,自责似的坐到一边。
  他愧疚的吻着南竹汗湿的脸:"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问题……"用手卖力的安抚他:"你很好……非常好……真的……"
  第一次就这样浪费到他的身上,青叶惭愧到无地自容,以为南竹不会再来了。但南竹竟稳定的来,虽然只是偶尔,却没有断过。只是每次都要在他身上好一顿折腾才能舒服了,青叶也觉得满心疼的……
  小屋的门开了,南竹正往外走,没几步老鸨就追了出来,将南竹拉了回去,还喊着:"尹公子咱们再谈谈么……价钱都好说……"
  青叶垂下头,默默的等着结果。
  终于老鸨走了出来,不太高兴的脸色,应该是没把他卖上个好价,横眉立眼的:"尹公子把你赎了,以后跟他过日子去吧。"说着叫人收拾他的东西和卖身契,胡乱打了个包袱扔给他就走了。
  南竹从他身边默默走过,青叶赶紧抗上包袱跟着。
  街上的月光很明亮,拉得两人的影子一短一长。
  南竹说:"我店里缺个管事的,几个伙计能干不足,狡猾有余。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就帮我张罗着。平时给我暖暖床就好了。"
  青叶想着这大夏天的还暖什么床,笑着应了。
  南竹突然停下来,说:"你不必喜欢上我。"
  清冷的月光照在南竹脸上,分外的薄凉:"我不需要,你懂么?"
  青叶淡淡的笑,明白这话里的警告与拒绝,甚至是某种意味上的嫌弃。南竹本就不是爱与人交流的一个,家中遭遇变故之后,似乎更是沉默寡言了。
  也许他的心事,会更愿意与同龄人说吧……
  青叶拉过南竹的手:"我懂了……"

  九.补

  云伞每日仍是做伞,一般一天两把,努力一些,一天三把,每隔几日南竹店里的伙计就来收一次,下次再来的时候结钱给他。云伞的日子渐渐好过一些,甚至觉得自己富裕起来,偶尔也买些肉来吃,不知不觉身上也不那么单薄了。云伞就一直这样平淡单纯的生活,专心钻研做伞的手艺,没有再到县城里去。
  过了个把月,寂静的路甲村小小的热闹了一下,说是墨临考完乡试回来了,而且气色不错,八成是要中了,村民们奔走相告,或去村口迎接,或去墨临家道喜。墨临的双亲自然是低调,连说要等放了榜才知道,如今八字都没一撇,嘴却笑得已经合不拢了。
  云伞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去扫人家的兴,还是等墨临来找他再为他庆祝不迟,另做了一把红色的伞,写了"状元及第",怕伙计来取货混在一起收走,放在角落里藏着。
  云伞早也盼,晚也盼,每到私塾上下学的时候就格外留神墨临的身影,却一直没有见到人。后来陆陆续续听到些消息,墨临家给他专门请了先生,不用再到私塾来念书了,还为他花钱买了个书童。
  云伞听了心里空落落的,想了想又开解自己这也不错,墨临早就想要个书童,若是父母选好的,以后就不用被吊起来打,或者挨手板了。
  转眼到了十月,丹桂飘香,桂榜发放,墨临高中解元,正是同阶举人中之魁首,另补保德县令。送榜的人马一到,整个路甲村都轰动了,佟家摆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宴,来道喜来攀关系来提婚事的都要把门坎踩平了,往大了说,墨临明年去京城会试若是再能得中贡士,未来便是平步青云,往小了说,即便会试考不中,回来至少也是个县令,而且墨临才十五六的年纪,前途正是不可限量。别说是路甲村,就是整个保德县几时出过这样的人物,也怪不得旁人疯狂,都拽着自家读书的孩子前去拜会,想沾些灵气。
  里外找了几圈,墨临却不见人影。
  "小伞……"墨临进了堂屋,只见满地做伞用的东西,于是开口唤道。
  "墨临!!"云伞从厨房蹦了出来,还拿着菜刀就要往墨临身上扑。
  "……你慢些……"墨临指着菜刀,不自觉的后退了两步。
  云伞赶紧把菜刀放好,没等回头,就已经被墨临抱在怀里。
  "想我了么?"墨临将下巴枕在云伞肩上,喃喃问道。
  "想。"云伞实话实说,然后转过身来仔细端详墨临。
  这天墨临穿的是黑缎子暗有万字纹的罩衫,衣襟是深红色的,衬出里衣两条洁白的领子,叠得整整齐齐,再配上高挑的身材,十分沉稳成熟,若是脸的棱角再分明些,就真的跟个大人一样。
  墨临淡淡的笑:"我每日都在想念小伞,总算是逮个功夫逃出来了。"
  云伞笑的开心,乐颠颠的跑去拿了红伞给墨临撑开看:"为你做的。"
  "状元及第"四个字写的歪歪扭扭,难得字都是对的,看的出是有仔细查过。墨临摸着伞上的字,心神有些恍惚。
  云伞说:"明年你去京城赶考的时候就带着这伞,一定会得状元,到时候就可以做大官了。"
  墨临说:"我若是中了状元,就不能在村里呆着了。"
  云伞愣了愣,这他倒没有想过。
  墨临拉过云伞的手:"我将来若是远走天涯,小伞还会不会和我一起?"
  云伞为难的说:"可是你已经有书童了……"
  墨临说:"这都没有关系,你只说要还是不要?"
  云伞皱着眉头:"……我弟弟还没回来……"
  墨临笑了,轻敲他的头:"你倒是总有理由。"然后牵着他的手就要出门。
  "去哪里?"云伞问道。
  "既然你送伞给我,我自然是要回礼,去县城请你喝一杯如何?"墨临说。
  "为何要去县城?"云伞奇怪,村里不是也有酒馆么?
  "不大方便……"墨临微微一笑。
  云伞明白过来,他们俩一起,被村里人看到自然是不好,传来传去早晚要传到墨临家里,免不了又是一顿好打。"那好吧……"云伞将门窗都关好,然后随着墨临从不起眼的小路拐到县城去了。
  不多时两人就到了保德县城,黄昏时的集市最是热闹,云伞蹦蹦跳跳的拉着墨临走着看着,遇到喜欢的小玩意就拿在手里摸摸,又舍不得掏钱的样子,墨临去问多少钱,总是没等人家答话,就被云伞拉走了。
  墨临笑他:"我给你买下有什么关系。"
  云伞说:"我有钱的,而且我也没那么喜欢……"
  在拥挤的人群中,两人不自觉的手拉着手走了许久。
  云伞突然拽了拽墨临的袖子,指给他看:"那就是县衙门了。"
  墨临抬头看去,"保德县署"四个镏金大字在夕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云伞说:"你不是补了个县令,以后就来这做官么?"
  墨临笑:"话是没错,但要等现任县令离职才能补上,县令大人正是年富力强,补他的缺,不如再向上考来的快了。"
  云伞挽住他的袖子,笑嘻嘻的:"你穿官服,一定特别威风。" 撒娇似的头也靠在墨临肩膀上:"你现在就挺有官样……"
  墨临笑:"难道我额头上刻了个官字么?"
  云伞突然仔细的盯着墨临看,目不转睛,看得墨临有些脸红:"你看什么?"
  "不是官字……"云伞认真的指着墨临:"是个王字。"
  "啊?"墨临下意识的用手去摸额头。
  云伞却突然跳开了,跑远几步回过头来:"你是大老虎!!"说着还用双手做成爪子:"嗷……"
  "……"墨临呆在当场。
  "哈哈……"云伞已经跑远。
  "什么跟什么……"墨临只好扶额。
  终于抓住那个乱跑的家伙,按在酒馆的座位上,墨临点了些清淡的小菜,又要了一壶酒,为云伞斟上。云伞盯着小盅里清澈的液体,凑近闻闻,浓烈的酒味呛了鼻子,于是皱起眉头。
  "要先吃些菜再喝……"墨临为他夹了些菜。
  "我是第一次喝酒呢。"云伞十分坦率,夹起菜送到嘴里,然后很震惊的捂住了嘴:"……好吃……"
  墨临见他这样噗嗤笑出来:"也是第一次在酒馆吃饭吧……"
  云伞忙不迭的点头,然后起身恨不得将整盘菜都夹到墨临碗中:"这个好好吃……"
  墨临笑着没有拦他,转头对小二又点了同样的一盘,放在云伞面前:"咱们一起吃。"
  云伞见墨临的碗实在是装不下更多,便作罢了,然后很小心的吃着。
  墨临仿佛看见云伞身边冒着幸福的泡泡……
  墨临边吃边给他讲些赶考中的见闻,云伞完全不为所动,依旧沉浸在美食带来的幸福中,墨临苦笑一下:"喝酒啊,看你都要吃饱了。"
  云伞如梦初醒,举起酒盅来:"……恭喜你。"
  墨临轻轻与他碰了小盅,笑着喝下。
  云伞也学他痛快的灌了下去,清甜的酒在口中还不觉什么,咽下去就觉得一股火直接烧到胃里。"啊……"云伞掐住喉咙。
  "好喝吗?"墨临问他。
  "……好怪……"云伞扭着眉毛看他。
  "多喝些习惯就好了。"墨临微笑,又给他斟满。
  "……"云伞撇了嘴角,为难的看着小盅里荡漾的烈酒。
  云伞不胜酒力,几杯下肚就已晕晕乎乎,却喜起酒来,夺过酒壶给自己倒上。
  墨临略有意外,但并不拦他,只是小酌几口:"你再喝就要醉了。"
  云伞的脸红扑扑的,歪着头看墨临,眼神已有些迷蒙:"……我觉得浑身轻飘飘的。"
  墨临笑:"喜欢么?"
  云伞点点头,却觉晕的更厉害,天旋地转的:"有趣……"然后手扶着桌面,慢慢趴了下去。
  墨临看了看周围,都在喝酒划拳十分热闹,没人注意到他们,于是伸手抚开云伞的发,轻弹他的额头:"小伞……起来……咱们该回去了……"
  "恩……好喝……"云伞吧唧吧唧嘴,嘟嘟囔囔的说。
  墨临叹了口气,身体放松靠在椅背上,然后一杯一杯的倒给自己喝。终于酒壶里最后一滴酒也喝尽,墨临有了七分醉意,鼓足勇气似的拉起云伞的手:"小伞……咱们今天……不回去了罢。"
  云伞无意识的:"恩……"
  墨临结过酒钱,打听了最近的客栈,拖着云伞就要去,云伞却醉得软泥一般,墨临只好将他抱着,而云伞又不老实,感到束缚偶尔还要挣扎,墨临的步伐本就不稳,被他突然来这么一下,险些一起滚到路旁。
  "……你可真是……"墨临将云伞扶在墙边站好,准备干脆用抗的,云伞却软绵绵的塌在他身上,双手无力的勾上他的脖子。
  "……站好……"墨临轻轻推他。
  "恩……"云伞抬起头来,委屈的神情,就是不肯自己再用力气。
  墨临只觉得脑子一热,仿佛灼热的酒精一下全冲上了头,略微清醒的时候,唇舌已与云伞的纠缠在一起,身体紧紧的将云伞压在墙上。
  原来是这样的触感……墨临托着云伞的后脑忘情的吻着……比想象中的更加柔软甜美,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我会好好待你……"墨临啃咬着云伞的脖颈,激动得不能自已。"我不会辜负你……"墨临喃喃的念着,手探进云伞的衣服。
  昏暗的巷子里,粗沉的呼吸有些回响,云伞细不可闻的呻吟着,也许是街上空无一人,也许是酒精的力量过于强大,墨临胆子大了起来,手攀上云伞的腰带,一切都乱了,他已经等不得了。
  街上一高一矮漠然走过两人,提着小巧的灯笼,高个的听到这边暧昧的动静,笑着讲给矮的听,矮的看也没看,继续向前行。走了没两步,却突然折回身来,灯笼逼近小巷里,让黑暗中纠缠的二人无所遁行。
  墨临的脑子闪过一丝清醒,横跨一步将云伞藏在身后,眼中闪过野兽般的光。
  "佟公子……"那人皮笑肉不笑的说:"现在该叫佟解元,对吧……"

  十.一夜

  墨临的清醒并没有持续多久,眼神恍惚了一下,倒在云伞身上,两人一起顺着墙滑到地面,小兽一般抱成团睡熟了,墨临用身体包着云伞,最后还要守卫他的样子。
  青叶在一旁提了灯笼将两人的面容照个仔细,笑道:"真是没经验……酒哪能这么喝……"
  南竹冷笑了一声,转身走了。
  青叶忙叫住他:"就把他们俩扔在这?"
  南竹说:"不然你想怎样?破坏他们的好事?"
  青叶暗暗叹了口气,你刚才不就破坏了么?"小伞常与咱们往来,哪能这样就丢在街上,而佟解元日后若真是补了县令,咱们还要请他多关照呢……"
  南竹不耐的皱起眉头:"你看着办吧。"头也不回的走了。
  青叶着看南竹越来越远的身影,苦笑道:"真是薄情……"
  于是一个胳膊夹起一个,好在云伞没有什么分量,可以空出手来提着灯笼,墨临却是手长脚长,连鞋子带衣服都拖在地上,青叶累得满头大汗,就这样拖拖拽拽的回到尹彩轩。
  南竹正在门口给青叶留着门,见他真把这两人都带回来了,又不开心:"带一个回来就算了,这会怎么睡?"
  青叶说:"咱们俩住一间,他们俩住一间不就是了。"
  南竹说:"还真把这当免费的客栈了么?由着他们折腾一晚上,以后那屋子还怎么住人?"
  青叶噗嗤笑了,逗他:"不然你与佟解元一间,我与小伞一间。"
  南竹瞥他一眼。
  青叶将云伞塞到南竹怀里:"你与小伞一间好了。"
  南竹脸色稍缓:"你真是会惹麻烦。"然后打横抱起云伞,回自己房去了。
  "臭死了……"一进屋门,南竹就把云伞扔到床上:"没有酒量和人家学什么喝酒……"说着拿起茶壶,直接用壶嘴将茶水灌进云伞的嘴里,勉强去了些酒味,然后开始剥云伞的衣服。云伞并不抵抗,面团一般任他揉来捏去。
  "你的日子倒过的不错,还长肉了……"南竹掐着云伞的脸蛋:"胖了些竟也人模狗样的,怪不得那书呆子看上你……"
  "疼……"云伞吃痛,低声呻吟着,手软绵绵的攀上南竹施虐的胳膊。
  "哼,今日我要没看到,那书呆子又醉成那样,不得疼死你……"南竹将云伞剥了个干干净净,然后自己去洗脸洗手,用手巾擦干净之后,看了看熟睡的云伞,略沾湿了手巾也给他擦了擦脸,仔细打量云伞的模样,还真是比以前顺眼。
  "……"南竹扔了手巾,自己也脱光衣服爬到床里,扯过薄被将两人盖住。
  云伞身体燥热,不一会就把被踢了,还顺便给了南竹一腿。
  "我今日救了你,你还敢恩将仇报……"南竹支起身子来,看着睡得四仰八叉全无形象的云伞,觉得自己跟个酒鬼计较也是挺无聊的,于是狠狠戳着云伞的头:"等你明天清醒了,我再跟你算帐!"
  云伞却突然翻过身来,抱住南竹的腰,将头埋在南竹胸前磨蹭着:"……"
  "……"南竹微微愣了:"……你干吗……"
  "恩……"云伞整个身体都贴了过来,微烫的身体蜷在南竹怀中,温热的呼吸让南竹有些痒,胸前柔软的触觉,似乎是嘴唇碰上。
  南竹轻轻推了推云伞的头,想把他从身上撕下来,云伞却八爪鱼一样,拽走了手,腿缠上来,拽走了腿,手又抓着他不放,南竹不由得生气,好好睡觉都不会么?抬了脚就想把他踢地上去,云伞却吭哧两声出了哭音:"……娘……"
  "啧……"南竹眉心纠结,没再推开云伞,由他抱着去了,自己躺平了身体,枕着双手望向房梁,不知在想什么,黑亮的眸子时明时暗,脸上的表情似是凝住了。直到手有些麻痹,想放下来却发现云伞紧贴着他,微微嘟着嘴睡得正香,完全没给他留放胳膊的地方。南竹长长的出了口气,为他拉好被子,将手搭在云伞后背,光滑柔软的皮肤美好得让人心痒痒。
  "你若是想与我撒娇,真是找错人了。"南竹半闭了眼睛,享受指头在云伞背上划过的顺畅,不久也进入了梦乡。
  天色微曦,墨临睡得朦朦胧胧,手向身侧摸去,却摸了个空,突然惊醒,翻身坐起,见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整齐,心中稍微松了口气,脑中关于昨晚的记忆,疯狂而支离破碎,自己究竟做过些什么?有没有伤到他……
  穿了鞋推门出去,院中无人,不知这是个什么所在,云伞也下落不明,于是想去敲对面正房的门,走近却发现门并没有关,许是为了通风留的,轻轻敲了敲,里面并无动静,似乎还在睡。墨临犹豫了一下,仍是走了进去,然后站在床前,呆若木鸡。
  云伞还是蹬掉了被子,连带着南竹也赤条条的露出大半身体。云伞的头埋在南竹胸前,揽着南竹的腰,南竹的下巴正抵在云伞的额头上,嘴唇被云伞的刘海盖住,要吻不吻的模样,一手环过云伞的背,扣在云伞的肩上,另一手搭上云伞的胳膊,下半身掩在薄被中,能清晰的看出四腿纠缠的样子,最后斜斜的露出云伞两只脚来。
  这是什么状况?
  这也是误会么?
  墨临的咬了咬牙忍住怒火,上前摇动云伞的肩膀:"小伞,小伞……"
  "恩?"云伞鼻子眉毛都皱在了一起,费了半天劲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墨临担忧的脸,打了个哈欠:"墨临……再让我睡一下下……"
  墨临还是摇他:"快起来……你怎么在这?"
  "……在哪?"云伞侧过头去,南竹的下巴也跟着一动,软软的吻在额角上。云伞这才意识到自己躺在别人怀里,定睛一看,拥着的竟是南竹。"喝!!"云伞平着弹跳起来,若是没有墨临拦着,恐怕就直接摔下床去。
  "吵什么……"南竹被他们这样一闹也醒过来了,拢了拢散乱的头发,阴沉的脸带着重重的起床气。
  墨临没有理他,紧张的扶起云伞,前后看着:"他有没有把你怎样……"
  云伞也白了脸,头发乱的,眼圈微红,一副被蹂躏过的模样"我不记得。"
  南竹将被子拉到胸前,无视那两人的慌张,慢慢的说:"我什么也没做……你们大可放心,我还没饥不择食到那个地步……"
  墨临拿过衣服帮云伞穿上:"请问尹公子昨晚的究竟……"
  南竹有些不耐烦,但还是仔细的讲给他们听:"我在街上遇到你们,醉得不醒人事,于是将你们带回来安置在家里。我偏爱裸睡,也不喜欢搂着一堆衣服睡觉,所以就都脱了,至于怎么会抱在一起,就要问云伞了。"
  "啊?"云伞脸涨了通红,提裤子的手也不太利索。
  "为何是尹公子与小伞睡在一起?"墨临听出有些古怪。
  "恩……为什么呢?"南竹支起头,半眯了眼睛,笑得有些诡异。
  墨临心中一惊,知道他当时在街上都看到了。
  "就当是客随主便吧。"南竹目光散漫,嘴角轻轻勾了勾,并没有为难他。
  墨临暗暗憋气,但仍是礼数周全道:"昨日酒后失态,让尹公子见笑了,还是多谢尹公子相助。"
  南竹摆摆手十分仗意:"举手之劳而已,佟公子不必介意,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还要补觉,你们自便。"不软不硬的就将云伞墨临轰了出去。
  两人站在院中,墨临笑着给云伞整了整衣服:"你没事就好。"
  云伞满脸悔意:"酒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墨临笑笑。
  天已见亮,墨临不由得有些忧心,彻夜未归,恐怕是跑不了一顿家法,对云伞说:"我这就要回去,你晚些再走也来的及……"
  云伞也知墨临家中规矩甚严,一起回村必是落人话柄,于是懂事的点头。
  墨临有些遗憾,却也无可奈何,用指头刮了刮云伞的鼻子:"我走了。"
  云伞挥挥手,眼中也是不舍。
  墨临从后门出了尹彩轩,正碰上买菜回来的青叶。
  青叶对他笑了笑,便擦身而过。
  墨临怔了一下,回过头去:"你是不是……昨夜和我睡在一起?"
  青叶淡淡的笑,什么也没说。

  十一.冷战

  墨临走后,云伞困得东倒西歪的爬进偏房,倒头就睡,再醒来时太阳已经晒了屁股,想到昨天晚上的荒唐,竟然光溜溜的抱着南竹睡得死猪一样,哀号一声把头钻进被子里,真是没脸见人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云伞还是不想起床,胡思乱想逃避现实中,那温热的触感一定都是幻觉是幻觉,一定只是不小心碰到才抱了一会,不是抱了整个晚上,一定是南竹来抱他的……才不是他主动投怀送抱……
  这样一想,云伞只觉得寒毛直竖……
  如果……是南竹皮笑肉不笑的,过来拥住他……
  云伞被自己的脑补秒杀了……心中默默泪……
  算了……还是相信自己投怀送抱吧,他脆弱的小心灵比较能够承受……
  只是太没气节了……
  明明不愿再回忆的,脑中却窜入南竹身体的许多细节,温度,气味,白嫩的肌肤,那紧密贴合的一切……
  云伞崩溃的抱着被子在床上翻滚,觉得南竹那人不会轻易就让这事过去了,心中呐喊:我就是抱了你怎么样!!怎么样!!你能把我怎么样!!你以前还把我这个那个,我都没说什么……
  门这时却开了,南竹皱着眉头站在门口:"玩什么呢?"
  云伞抱着被子滚到一半,僵直:"……没玩什么……"
  南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子,琢磨一下,说:"难怪……"
  云伞:"……"
  南竹说:"既然醒了就来吃午饭,还想懒床到什么时候?"
  云伞脸红红的爬起来叠被:"哦……"
  云伞梳洗过后,在桌前坐好,南竹也支着下巴等着,不多时青叶将饭菜端上,看到云伞就是一笑:"终于舍得起来了……"
  云伞见他愣了:"你……你不是……"
  青叶穿的是正经男人衣服,看上去也是正经男人模样,只是举手投足间含着淡淡的媚气,纤细的腰肢不经意的有些扭。青叶浅浅笑道:"南竹把我赎了出来,我就一直在店里帮忙。"
  "啊……"云伞十分开心:"真好……"
  青叶很会聊天,云伞又活泼,两人很快就攀谈起来。
  南竹不理身边这二人叽叽喳喳,端起碗来默默吃着。
  "现在这样,好象一家三口……"青叶笑指了指自己:"慈母。"又指了指南竹:"严父。"
  哪有严父的样,云伞偷偷的想,明明是大娘和二娘……
  小心翼翼的看着南竹,生怕他答应了占他便宜……
  "无聊……"南竹放下空碗,起身到店面去了。
  青叶轻笑。
  "……"云伞没等到南竹的反应,有些无趣,见青叶已经开始收拾,忙说:"……我帮你刷碗……"
  一切处理妥当,云伞与青叶告别,说要回去了,青叶叫他以后常来玩,云伞点头应下。走到铺子里,见有几个姑娘在挑货,南竹坐在帐柜中记着什么,心情似乎不错,于是凑过去说:"我走了……"
  南竹抬起头来说:"你做的那个状元及第伞,卖了个好价,下次多做一些,带过来由我提字,就更好了。"
  云伞眨巴眨巴眼睛,明白过来他说的是什么:"伞你卖了?"
  南竹说:"刚开张就卖掉了。"
  云伞急切的巴在柜上:"那是我要送给墨临兄的,你怎么卖掉了!!"
  南竹一愣:"伙计收来我自然是要卖,难道都积着发霉吗?"
  云伞急得跺脚:"我明明是放在角落里的!!不是要卖的!!"
  南竹皱了眉头,唤过收伞的伙计,伙计说那红伞就在地中间扔着,他就一起收了过来。
  云伞想起当时是给墨临看过,后来墨临就拉着他走了,忘了放好,偏又赶上伙计来取伞。
  云伞又气又急,却无处发泄,不一会眼泪就下来了:"我不是要卖的……"
  南竹见他哭也没了主意,从柜里拿出银子来,塞在他手里:"卖都卖了,上哪找去,你给他再做一把也就是了。"
  云伞却将银子扫到一边,哭得更起劲:"那不一样!!别人拿去了就要考状元了……"
  南竹听到这也憋不住乐了:"撑你的伞就能考状元?你倒比庙里的神仙还灵验。"然后拣起银子又塞到他手里:"不就是个好口彩么,真有才学的,没伞也能做状元。"
  云伞却将银子扔的更远,两只手胡乱的擦着眼泪。
  南竹哪惯得他这样,口气也硬了起来:"伞是你自己没放好,有什么可委屈的?状元伞这么好卖,我干吗不卖?你就回去多做,送佟公子的那把,钱也算我帐上,以后每把再加一百文,我还亏待你了么?"
  云伞还是闹:"状元伞就是一把,才不要多做……"
  南竹生了气:"那现在你要怎样?拿翘?当这天底下就你一个会做伞么?我找别人做也是一样!"
  云伞双袖一挥,对南竹叫着:"这是心意,心意!!"
  南竹看了眼他激动的样子,却别开脸冷笑了:"真的一样,就算有了你的伞,他该考不上,还是考不上……"
  云伞恨恨的说:"……你这人……真是讨厌……"
  南竹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柜上,阴沉的脸色,似是已动了怒。
  云伞吓得退了半步,嘴还是要犟:"我……我以后再也不来了!!"说完,赶紧抹了抹眼泪跑了。
  店里的客人面面相觑,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继续挑东西,南竹在柜里安静的坐了一会,然后慢慢起身到后面去了。青叶正在院中晒被子,听到前面有些嘈杂,南竹的样子又不像开心。
  "怎么了?"青叶笑着问。
  "没事。"南竹说。
  说是没事,小脸却拉了老长,青叶私下向伙计问清情况,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南竹生了几天闷气,直到去取伞的伙计空手回来,说云伞罢工了,终于憋不住大笑出来。
  南竹的脸有些扭曲:"有什么好笑的。"
  青叶拨弄着南竹的刘海:"好久没见小孩子吵架。"
  南竹挥开他的手:"我不是小孩子。"
  青叶笑:"确实……"
  南竹眉毛扭到一起:"他不干活,等着饿死吧,真是反了他了。"
  青叶说:"这话他倒是听不着,不如我去告诉他?"
  南竹瞪他一眼:"没那个必要。"
  青叶笑着将南竹拢在怀里:"我明天就去劝劝他……不要气了……"
  "啧……"南竹不舒服的挣了挣,却没再反对,算是默许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青叶就到路甲村去找云伞,直到天黑才回来,身边还带回一把崭新的油纸伞,说是云伞又愿意开工了。
  南竹懒得打听青叶是怎么把云伞说动了的,只说谁也没求着他做伞,口气酸酸的。
  青叶说:"小伞知道他那天说的过了,叫我跟你赔不是呢。"
  南竹面无表情:"哦。"
  青叶笑:"现在小伞还抹不开面到店里来,不如你也退一步,去村子里去看看他……"
  南竹说:"我不会再回路甲村,他不愿意来就算了。"
  青叶苦笑,没法再劝,偶尔趁店里不忙的时候去看看云伞,不经意的聊到墨临的事。
  一谈到墨临,云伞就打开了话匣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对自己能有这样的朋友颇为自豪,只是墨临彻夜不归之后,家中管教更严,轻易不许出门,到哪都要有家仆陪着,再要见面是难上加难,不然也可以为青叶介绍。
  青叶浅笑,这倒不必。后来就没有再提起,只是云伞有时候爱说,他也默默听。
  云伞对南竹却是又气又怕,只敢跟青叶抱怨,你说哪有人是他那样的脾气……还带咒人当不上状元的……你跟他一起真是受委屈……
  青叶说,委屈么,倒是没有,南竹的人其实是挺好的。
  一点都不好,云伞别扭的转过脸去。
  青叶轻捏他的鼻子,你还真是个小没良心。
  云伞揉揉发红的鼻头,不说话了。
  有的人心心念念,又被紧紧桎梏;有的人平平淡淡,随遇而安;有的人失了面子,从此井水不犯河水;有的人却没那么长的记性,以前开心不开心的事,都在专心劳作中渐渐淡忘了。无论是想见不想见,能见不能见,无惊无险的算是过了一年。
  转眼正是开春,南竹刚开了分店,墨临即将进京赶考,保德县却出了件大事情。
  保德县令本就好贪敛,判案时常徇私枉法,终于被人层层上告,将事情捅了出去,县令被革除官职,押送到京城详加审问,这位置就空了出来,理应由墨临补上。墨临陷入两难的选择,是进京赶考谋取更高的起点,还是屈从于卑微的官职,慢慢搏出一片天地。但墨临的家境却逼他没得周旋,墨临家并非大户,只是小富,候补县令这大半年,虽然没有俸禄,做官的排场仍是要支撑,已虚耗掉了不少家产,于是墨临不得不放弃了状元梦,即刻走马上任,成了保德县的新一任县令。

  十二.欢宴

  新官上任三把火,墨临将往日勾结营私的门子,师爷肃查一清,保德县署上下整治得像模像样,本来有些想趁墨临年纪小不经事,混些好处的,却见墨临说话办事十分老成,面相周正,不苟言笑,穿上官服更显威严,不像是十六七的少年该有的气魄。而且初来乍到拿捏不好禀性,怕马屁拍到马腿上,纷纷收敛了行径,侧目看旁人是怎样动作。
  保德县里的几个大商家互相一合计,新官上任总是要打点打点,于是在醉仙楼摆下酒宴,请墨临过来坐坐,互相认识一下,日后办事方便。盛情难却,墨临不好推辞,叫上衙门里新换的几个心腹,想了想,又将云伞请来,只当是喝酒叙旧而已。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怕万一被缠上,也好有个法子脱身。
  以南竹的资本和名气,本不够上这样的场面,却得当日的东道赏识,特地邀了过来,南竹心里明白,自己不过是与墨临同乡,年纪又相仿,打算叫他去套些交情,探探门路而已。
  三人时隔半年再次见面,关系却已悄悄改变。
  墨临到席,自然是众星捧月一般,云伞事前被吩咐只管吃好喝好,有人搭话都躲到师爷那去就是了,一开始还很紧张,生怕给墨临丢人,后来发现根本人没把他放在眼中,如同透明一样,也就渐渐放开,刚叼起一根鸡腿,就发现南竹的视线正从他身上扫过……
  "……"云伞险些被噎死,万万没料道他也会在场。
  南竹却转了头望向别的地方,完全忽视他的存在。
  云伞憋着咳嗽,有些气闷,干吗呀?这都多长时间了,还要闹。想着,反正这又不是尹彩轩,与他碰到也不算自己食言,于是走过去拍打他:"好久不见……"
  南竹刚端起酒盅,被他突然一摇,洒了满手,于是冷眼以对。
  "呃……"云伞怯怯的收回了手:"好久不见……"然后又挤了个笑脸:"你现在像个男人了……差点没认出来……"
  南竹不悦:"……我本来就是男人。"
  云伞在心里偷偷吐着舌头,胡扯……
  半年的时间,南竹的个头真的如雨后的笋子一般,突然拔高了许多,本来只是略比云伞高一点,现在已经多出半个头了,皮肤仍是白皙,脸上的线条却不像以前那般圆润柔和,变得有些棱角,下颌尖尖的,眉眼细长有些锐气,感觉整个人都锋利起来。再配上一直以来的阴冷神情,更不好对付的模样。
  长坏了……
  把云伞可惜的……以前好歹还有张脸能看……
  "我也差点没认出你来……"南竹沾了酒的手擦也没擦就掐上云伞的脸:"你倒是专往横了长……"
  云伞呲牙咧嘴的拽着南竹的手:"青叶说了,我还不到长个的年纪,等我攒着力气,过几年比你窜的还快呢。"
  南竹勾了勾嘴角,又是皮笑肉不笑的:"我看你是够戗……"
  云伞确是比以前有肉许多,但要说胖还真是没有,就像地里快旱死的小苗又给浇了点水,恢复了生气,于是本该长什么样,现在就长成了什么样。脸上到底是哪个地方长的好看,也觉不出来,就是五官凑到一起还满顺眼的。常年在屋子里做伞,少见阳光,皮肤还算干净,手却是与年纪不相符的粗糙,很有力气,抓得南竹手上几条红印,于是南竹又不高兴。
  "疼……别掐了……"云伞越扯,南竹越用力,云伞最后只好求饶,脸毕竟是自己的。
  南竹这才松了手,赢了一局似的,心中稍有得意。但看云伞扭着眉毛揉腮梆,全然提不上有什么气质形象,而且又没心没肺不长记性,南竹觉得半年来因为这么个东西给自己堵心,真是特不值得。
  南竹看了看周围人都谈笑客套着,拉过云伞就往外走:"我有话问你。"
  "去哪呀……"云伞被拖着:"我还没吃饱呢……"
  墨临正与几位商家说着话,眼角不经意扫见二人离去的身影,微微一愣。
  远离了醉仙楼里的喧闹场,楼下的花园里是一片安宁景象,小池中种了几株荷花,没到花期,只有些圆圆的叶子映着月色在波光粼粼的水上浮着,绿嫩嫩的,夜风中飘过淡淡的香气,让人心气平和。
  南竹坐在池边的大石上,说:"以前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这会你要认真答我。"
  云伞偷偷撇嘴,是谁不跟谁计较呀:"你要问什么?"
  南竹说:"你与佟县令相交多年,与他关系如何?"
  云伞也找了个石头坐下:"当然是不错。"
  南竹说:"他有什么喜欢的东西,或者什么喜欢的事情,你知道么?"
  云伞却起了警惕:"你……问这干吗?"
  南竹略高了声音:"知道就说,不知道就算了。"
  "……"跟人打听事,还这么横。云伞两条腿在石头边荡呀荡的:"我跟你说,你可别告诉旁人……"
  南竹点点头,认真等着。
  "他吧……"云伞半捂着嘴,又环顾四周,查看动静。
  "说……"南竹已有些不耐烦。
  "他好象……特别喜欢我做的伞……"云伞很严肃的说。
  "……"南竹面无表情。
  "真的,他以前买了好多……"云伞生怕他不信。
  "……"南竹不屑的将头转向另一侧。
  云伞嘻嘻一笑:"我知道以前他是帮我,听你这样一说,我还真不清楚他到底喜欢什么,改天帮你问问。"
  南竹摆手:"算了,我现在也不想知道了。"
  微风吹皱了一池春水,荷叶轻轻荡漾着,两人沉默了许久。
  云伞鼓起勇气说:"我知道,你也是帮我……"
  南竹听了没有什么反映,搞得云伞有些窘迫,正想着说点别的,南竹张口,无所谓的飘出一句:"应该的……"
  云伞看着水中南竹淡漠的倒影,只觉得嗓子眼有什么东西堵得慌,心里却是温暖。
  "真是打搅了。"墨临的声音远远插了进来,南竹回头,云伞却已起身扑了过去:"墨临兄。"
  "我怕你喝多,过来看看。"墨临非常自然的拖过云伞的手:"玩得还开心么?"
  云伞连连点头。
  南竹也从石边起来,带着必要的恭敬合袖站着,表情却是淡淡的戏谑。
  "宴席快散了,总要回去打个招呼。"墨临终于用正眼看了南竹:"尹老板也请回席上吧。"
  南竹微微弓身:"草民失礼,还是佟县令先请。"
  墨临回去寒暄了几句,又谢过东道,各人或是谨小慎微,或是居心叵测的都散去了。
  云伞又私下找到南竹,抓着他的袖子高兴的说:"我今晚到墨临那住,明天去店里看你。"
  南竹微皱了眉,抽着袖子。
  "想想咱们以前还来衙门打官司,现在竟然能在里面睡觉了,多不可思议呀。"云伞兴奋得眼睛闪闪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看看?"
  南竹说:"这就不必。"想了想又说:"你自己要小心。"
  云伞茫然一下,并不以为意,仍是开心。远处师爷呼唤云伞,一行人准备回去了,云伞松了南竹的袖子,乐颠颠的跑远。
  南竹整了整被拽出褶的衣袖,转身就要离去。
  "南竹……"云伞却又跑了回来。
  南竹默默看着他。
  只见云伞张开双臂,单脚抬起,摇摇晃晃的做了一个伞字。
  南竹:"……"
  云伞见南竹的面容有些扭曲,目的达成,便嘻嘻一笑,又跑开了。
  南竹侧身而立,孤单的站在夜色里,不知是要走还是要留,表情恢复了淡漠,微敛眼眸,轻声哼道:"白痴……"
  云伞到了县衙里,打着灯笼到处跑,看什么都新鲜,除了牢房没有参观,几十间屋子都要串一遍,墨临就在他身后跟着,每间屋子是做什么用的,一一讲给他听。直到墨临耐不住困打了哈欠,云伞才算减了些劲头,想到墨临明日还要办案,说:"咱们睡觉吧。"
  墨临微笑:"好。"
  云伞问:"我睡哪?"
  墨临说:"睡一起吧,许久没见,咱们说说话。"
  云伞说:"好啊好啊。"
  墨临的房间很大,床也不小,云伞洗过脸,脱了外衫爬进床里,裹着被子等墨临过来。
  墨临用手巾擦干了手,将被子掀开一角,也躺了进去,被窝叫云伞弄的温温的。
  "当县令好玩么?"云伞趴在墨临身边,睁大了眼睛问道。
  "还可以。"墨临笑着说:"应该是没有做伞好玩……"
  云伞说:"青叶说我的伞越做越好了,他摆在店里都舍不得卖了。"
  墨临问:"青叶?是哪个?"
  云伞说:"就是南竹店里的那个漂亮叔叔,对我很好的。"
  墨临慢慢回想起来:"哦……好象见过。"
  云伞得意的说:"很好看吧,他以前做过头牌的。"
  墨临笑道:"这话不能乱说,你知道头牌是什么意思?"
  云伞不服气:"我当然知道了,还是南竹将他赎出来的呢。"
  "……"墨临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色,转而又微笑了:"看着倒不像……"
  云伞点头:"没错没错,不说谁也看不出来呀。"
  墨临微微侧过头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提到南竹,云伞又想起来:"墨临兄……你最喜欢什么?"
  墨临脸上一热,难以抑制的心跳:"怎么想起问这个?"
  云伞的下巴搁在褥子上摇啊摇:"南竹问的,我也挺想知道。"
  墨临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你下次遇到他,就跟他说,我喜欢的东西,我自有办法得到,他的好意我心领了。"
  云伞不死心:"说说看嘛,有什么关系……"
  墨临略一沉吟,看进云伞的眼睛:
  "我……很喜欢你……"

  十三.多心

  云伞呆呆的看着墨临,下巴微扬,离开了褥子。
  "……"墨临目光深沉,笑着看他的反应。
  云伞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若是以前,他肯定没这么多考量的,但自从知道有南竹青叶这样喜欢男人的男人存在,就不由得多想了。
  是喜欢朋友的喜欢……是喜欢男人的喜欢……
  眼睛漫无目的的左右扫着,躲避墨临的目光,心里七上八下,到底是哪个到底是哪个……胡思乱想一阵,勉强定住精神,还是要问清楚,如果墨临兄不是哪个意思,自己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那个……"云伞小心翼翼的开口。
  "……做的伞……"墨临接道。
  "啊?"云伞愣了。迅速在脑中融会贯通了一下,原来墨临说的是,我很喜欢你做的伞……
  下巴重重的又戳回褥子里,四肢瘫软,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小伞这是怎么了?"墨临看他有趣。
  云伞别扭的皱着眉头:"你说话别大喘气呀……吓死我了……"
  "……"墨临低沉的笑了一声:"这有什么好怕的……"给云伞掖了掖被子说:"就算我说的是喜欢小伞,也没什么可吃惊……自然是喜欢你才亲近你的,难道小伞不喜欢我么?"
  云伞想了想,怯怯的说:"我……也很喜欢你……"
  墨临笑:"是吧……"
  "像哥哥那样喜欢……"云伞赶紧补上。
  "……"墨临的笑并没变:"这是当然,难道还有别种喜欢?"
  "没有没有。"云伞连忙摆手,见墨临十分坦荡,终于放下心来。又想,南竹青叶都是那样的长相,那样的身段,那样的做派,而墨临却是中气十足的,身材偏瘦但很结实,举手投足都是端正沉稳,怎么看也不像……
  于是放松的说:"我只有弟弟,很想要个哥哥呢……"
  墨临说:"我家里只有我一个,小时候真是挺没意思的。"
  云伞来了精神:"不如我做你弟弟?"
  墨临却笑着不说话了。
  云伞以为他想偏了,解释道:"我……不是要跟你攀亲戚……我真的很喜欢你。"见墨临还是笑,抿了抿嘴说:"你不用把我当弟弟,我把你当哥哥就好了。"
  墨临抬起手,将云伞的刘海弄乱:"睡觉吧。"然后起身吹了蜡烛。
  云伞疯了一天还真是累了,眼前昏黑的,被窝又软又暖,翻了个身,不久就迷迷糊糊的睡去,还小猪一样,对着墙小声的打起了鼾。
  墨临哭笑不得,睡着了还这样吵,轻轻晃他:"小伞……"
  云伞顺势躺平,吭叽了一下止住了鼾声,手搭到墨临身上,却没有醒。
  黑暗中,云伞的皮肤反着淡淡的光,因为喉结还没有发育,从下巴到锁骨是一条柔和的线,衣襟被蹭的有些松动,随着呼吸时起时伏,从缝隙中可以看到小片的胸膛。墨临静了半天,无奈叹息,动手解开自己的里衣:"笨蛋,谁要做你哥哥……"
  第二天一早,云伞被一阵梆子声吵醒,习惯性的使劲往被子里钻,脸却贴上柔柔热热的东西,似曾相识的触感叫云伞一下就清醒了,挣扎着张开一只眼睛,果然对上了大片赤
裸的肌肤,想要推开,才发现自己的两只爪子早就不知廉耻的伸进人家衣服,还非常舒服的攀住人家的后背……
  "……怎么又抱上了……"云伞郁闷的嘀咕,自己的睡相什么时候变这么差了,身边有个东西就要抱么,上次抱了个南竹,已经害他做了半年噩梦了……
  墨临几乎整晚没合眼,听他这样抱怨,心里一笑,看自己胸前这个小脑袋头疼晃动的样子。
  "啊……真是的……"云伞小心的抬起胳膊,想从墨临衣服里抽出手来,墨临却一翻身,整个将他压在身下。
  云伞做贼心虚的以为是自己将他弄醒了,抬起头惊慌失措的看着他。
  墨临打了个哈欠,如梦方醒一般:"小伞,你这是做什么?"
  云伞的脸涨得通红:"我我我……"手没来的及拿走,被缠在墨临的衣服里,直接滑到墨临的腰后侧,若有似无的摸到臀部的起伏,股间晨 勃的东西互相抵着……
  "大人,老夫人到了……"门外的杂役敲了敲门禀道。
  "你……你娘来了……"云伞张开手不敢再摸,小声提醒着。
  "哎……"墨临无力的将头垂在云伞颈间。
  "大人……"外面又唤。
  墨临抬起头来:"请她老人家在前厅稍等片刻……"然后轻点云伞的额头:"小伞你睡觉太不老实了……"
  云伞没底气的笑着:"我也不是故意……"
  墨临起身下床,自己拿了一套衣服穿上:"你在这乖乖等我,我一会就回来了。"
  云伞说:"我也该走了,还跟南竹说今天去店里看他呢。"
  墨临想了想:"也好……"将云伞的衣服扔了过去:"有时间就过来玩吧。"
  墨临将云伞送出了衙门,才返回去侍奉自己的娘亲。
  云伞走到尹彩轩,铺子才刚刚开张,并没有客人,南竹在帐柜里坐着,还有些没睡醒的模样,脸臭臭的。
  云伞敲了敲柜面:"我来了!"
  南竹抬眼一看,微微愣了:"……"
  云伞得意洋洋的趴在柜上:"怎么样,我来的早吧?"
  "……"南竹用手支了额头,仔细的观察云伞的神色,没看出什么异样,别过脸去冷笑:"这人当了官……还真是不一样了……"
  云伞不理会他的阴阳怪气:"当然是不一样……你要问的事,我帮你打听到了。"
  "哦?"南竹斜眼看他。
  "……"就不能好好看人么?云伞心里小小的抱怨,说话却是开心:"墨临兄说了,很喜欢我做的伞,我当时就说是,你还不信……"
  "怎么看也是客套话而已,谁会当真。"南竹懒懒的说。
  "……"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讨人厌,云伞渐渐没了好气:"墨临兄还叫我告诉你,他喜欢的东西,他自己会想办法得到,不用你费心。"
  南竹半阖了眼眸,若有所思:"他当真……是对我说的?"
  云伞说:"我骗你做什么?"
  南竹的指头半掩在唇上,神情有些古怪,竟然真的笑了:"这事可有意思了……"
  这可引起了云伞好奇心,巴巴的探过身去,也想拣个乐:"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思?"
  南竹敛了笑容,冷冷瞥他一眼:"说了你也不懂。"
  "我好心帮你打听!!……"云伞气愤,一甩袖子:"我以后再也不来了!!"转身要走。
  南竹站了起来:"说起这个……"
  云伞抬了脚,又缓缓放下,心里暗自高兴,你终于肯说了吧……
  南竹说:"我刚开了分店,现在人手不够,以后的伞你自己送过来吧。"
  云伞回过身去,怒指:"你你……"
  南竹说:"看你胖的,也该运动运动。"
  云伞气极:"我哪有胖!!哪有胖!!像你……手无缚鸡之力!!"
  南竹一挑眉毛:"谁手无缚鸡之力……"
  青叶在后院将东西都收拾妥当,刚进铺子里,就见几个伙计哄笑,南竹支着肘撑在柜上,云伞在老远的街上跳脚,还喊:"我以后再也不来了!!"
  南竹对他挥了挥手:"练好了再来……"声音却是笑的。
  云伞又跳:"不来就是不来!!"
  众人笑成一团。
  青叶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拉过身边一个伙计问怎么回事。
  伙计说,刚才小伞跟掌柜的比掰手腕,结果输了。
  青叶也不知能说点什么,只有苦笑扶额。
  云伞气哼哼的走了,南竹笑意却还没退,发自内心的欢乐使他阴沉的面容鲜活起来,青叶觉得他若是能多这样笑一笑,真是叫旁人挺心旷神怡的。
  南竹见青叶过来,勾勾手,将他叫到切近,脸上仍是笑的:"你去挑把伞,给佟县令送去,就说是云伞送的。"
  青叶微微皱眉,明白他意有所指,小声问道:"要塞多少银子?"
  南竹想了想说:"多了少了都不合适,你去拿张一百两的银票,只当是见面礼,若是收了,就顺路也到其他几家送个信。"
  青叶说是,就要去筹备,南竹拉住他,又说:"你跟佟县令稍微提下咱们俩的关系,不用说的太明,我与云伞只是朋友,叫他不必多心。"
  青叶一愣,目光有些复杂,说:"我明白了。"
  青叶选了一把做工精细的伞,在里面贴了银票,又用红布包好,出了尹彩轩,不多时便到了县衙后门。正想劳烦门房通禀一声,门里抬出一辆轿子,停在一旁侯着,然后墨临陪着一位端庄的妇人走了出来。
  妇人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是高兴不高兴,走到轿旁,墨临恭敬的为她拉开轿帘,扶了她坐进去,妇人说:"两条道,你可要选好了……"声音平和略有严厉。
  "娘嘱咐的是,我哪敢乱了步骤,您太多心了……"墨临小声说。
  妇人没有再说什么,合了帘子起轿走了。
  墨临看轿子慢慢远走,轻轻叹了口气,就要回衙门里去。
  "佟大人……"青叶开口唤他。
  墨临寻声看去,认得是他,沉默了一下:"……进来坐吧。"

  十四.出水莲

  青叶从县衙门回来,心事重重的模样。
  南竹问他:"收了么?"
  青叶摇摇头:"他说看在过往交情的份上,这次不计较,以后再弄这些必是要责罚的。"
  南竹冷笑一声:"他还真打算做清官了么?"
  青叶将没送出去的银票放到柜上:"这就不清楚……"温和的笑笑:"我去做饭了。"
  南竹看着青叶的背影,眼神飘忽了一下。
  转眼到了六月,正值芒种。
  墨临的书案旁摆了一只青花的瓷缸,里面几片翠绿的荷叶,配上粉嫩的花苞,荷叶的缝隙中几尾锦鳞穿梭,红的黑的白的,泼泼洒洒的颜色,如同会动的画卷一般。
  云伞把手伸了进去……
  抓鱼……
  墨临笑着提笔:"你还要不要学……"
  "来了来了。"云伞扬手掀翻了几片荷叶,吓坏缸中的小鱼,意犹未尽将湿乎乎的手和胳膊在衣服上蹭了蹭,凑到墨临身边。
  自从南竹不肯再派伙计收伞之后,云伞就时常到县城里来,看看墨临,看看青叶,别别扭扭的捎带着也看一眼南竹,日子过的风平浪静的。
  "荷花的叶子用笔根淡墨接写内侧,墨色外重内淡,笔势归心,呈环状。留出叶心空白……"墨临握住云伞的手,边讲边画,另一只手撑在桌侧,将云伞环入怀中,微微弓了身,在云伞的耳边说着。
  云伞认真的随着墨临的引导涂涂点点,安静专注的模样让墨临心中有些难言的痒,身体又是贴的,云伞身上干净的味道绕在鼻间,恐怕把持不住。强忍着画完,云伞又铺开一张纸,墨临松开他的手,走到一旁拿起书来:"你自己画吧。"
  "哦。"云伞乖乖的按照刚才墨临的样子画,一会看看成品,一会看看自己的,那笔时而打转时而勾出老远,画出的东西八成是没得看的。
  墨临走到墙边拉了把椅子坐,书也是放在手中带翻不翻的。
  小伞一日比一日出落得有模样,性格也比之前活泼许多,果然日子好过了心情也舒畅。以往自己总是被关着,小伞大半时间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还没那么难熬。如今时常见面,见到了就想碰碰,碰一碰就放不开了……
  墨临觉得实在太高估自己的定力,坐怀不乱的圣人真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
  何况,他如今正是欲 望最盛的年纪,又不像南竹那样身边有个暖床的……
  想到青叶,心中更烦,那个总是淡淡笑着的男人……
  看着云伞一会一变的天真神情,墨临心中柔软却又沉重,难道就绕不过去吗?
  真要按着娘的意思,才能将他名正言顺的拥在怀中?
  "墨临!画好了。"云伞将画提起来,喜孜孜的拿给他看。
  荷叶已是黑乎乎的两坨,荷花开得老大,恐怕是要将细细的茎压断了。
  墨临笑着合上根本没怎么看的书:"画得不错。"
  云伞得了表扬,开心的放下画走到他身边:"在看什么?"
  墨临并没留心其中内容,随口说道:"杂书而已。"
  一听是杂书,云伞来了兴趣,搬了椅子过来:"给我讲讲,我最爱听这个。"
  墨临哭笑不得,只得又将书翻开,发现是本讲礼的书,云伞必定不感兴趣,幸而他也不认得几个字,随口编个才子佳人的故事,他就听的很开心的。
  墨临笑着说:"从前有位公子……"
  "恩恩。"云伞点头。
  "家里很有钱……"
  "恩恩!!"云伞眼中冒出兴奋的光芒。
  "与一位美貌小姐订下婚约……" 墨临坏心的停了一会:"没了。"
  "恩恩!!!啊?这么快?"云伞不死心的拿过书来看,好象真能看出些什么似的:"这么厚的书呢?这样就完了?"
  墨临心中暗笑,又一转念,继续编道:"但是这位公子,喜欢的却是小姐身边的丫鬟。"
  "哦哦!!"云伞又来了劲头:"那就改娶丫鬟呀!!"
  "但是公子家中不允许,哪能娶个丫鬟做正室,必然是要先娶小姐才应允接丫鬟过门做妾……"墨临说。
  "哦……这不是挺好的么?"云伞说:"本来也该这样呀。"
  "……"墨临心中憋气:"公子喜欢的是丫鬟,干吗要先娶个小姐,而且日后小姐欺负丫鬟怎么办呢?"
  "这倒是挺难办的……"云伞扭着眉头。
  "何况……丫鬟也并不知道公子的心思,整天傻傻的。"墨临说。
  "啊?公子干吗不告诉他呢?"云伞问。
  "大概是自己要娶妻,怕她提前知道了心意,会困扰难过吧。但公子又怕娶妻之后再去找那丫鬟,丫鬟却不肯要他。"
  "……"云伞说:"那丫鬟不是傻傻的吗?说不定公子一说她就愿意了。"
  "……"墨临闭了眼睛,两根指头捏着鼻梁。
  "怪不得这书这么厚呢,真够能折腾的。"云伞放弃似的把书塞回墨临手里:"最后怎么样了?"
  "公子跟丫鬟私奔了。"墨临说。
  "……"云伞张大了嘴巴:"不好吧……"
  "怎么不好?"墨临问。
  云伞挺可惜的:"两个都娶,一妻一妾才圆满呀,别的书都是这样的。"
  墨临笑了笑:"这本有些特别。"
  云伞郁闷的嘀咕:"公子都是配小姐的……干吗去喜欢丫鬟……"
  墨临想了想说:"世上确是没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然后起身道:"我还有些公务要办,你在这自己练练画吧。"
  "哦……"云伞还是难以接受这样的故事,歪着头抱着肩膀怎么也想不通。
  他的印象中,风流婉转的爱情,总是如戏台上,书本中的那般,公子小姐一见钟情,再由旁人牵针引线,几经波折终成眷属,哪怕最后是化成蝴蝶飞了,也是公子小姐的专利不是……傻乎乎的丫鬟跟着凑什么热闹呢?白白把个小姐给浪费了……
  他跑去说给青叶听,抱怨连连:"多可惜呀……"
  青叶只是笑笑:"这喜欢谁不喜欢谁的,哪是自己做得了主……"
  云伞想想也是,青叶和南竹,就是不喜欢小姐的,而且南竹确实称得上是公子了,但仍是为那个故事气闷。
  这天天气不错,店里也不忙,南竹从外面叫人搬回一把琴摆在小院中,说是别家铺子盘点清货,图个便宜买的,青叶喜欢就拿去玩吧。
  青叶高兴得抱起南竹就吻。
  云伞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虽然知道他们是那种关系,却从没见他们亲热过,平时俩人也离的挺远的,没什么暧昧动作,不清楚底细的都以为是兄弟而已。
  南竹察觉到云伞的视线,轻推青叶,青叶也不好继续,只说:"还真是好久没有弹琴……"
  青叶仔细的调好弦,又泡了茶,南竹和云伞各坐一个蒲团,身前放了茶碗。云伞见南竹和青叶都是一脸郑重的样子,也不敢嬉笑,认真等着。
  青叶的指头轻轻落在弦上,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琴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一开始云伞还十分期待的听着,听了一会却只是觉得好似潺潺的水声,再就听不出什么东西,有些无聊,只好不停的倒茶喝茶,坐的久了腿也发麻,于是左右扭着不安分起来。
  青叶抬头看他动来动去,便是一笑,目光转向南竹,却是闭了眼睛坐得端正,心中少许安慰。
  云伞伸出指头碰碰南竹。
  南竹睁了眼,神情十分清明:"做什么?"
  "呃……"云伞怯怯的说:"还以为你睡了……"
  南竹说:"安静。"
  云伞撇了撇嘴,你听得懂么?听得懂么?
  过了阵子有伙计来唤南竹,说来了个大买家,南竹便起身去招呼了。青叶知道云伞已经听腻了,干脆停了琴声。
  云伞这才敢喘口大气,伸了伸懒腰活动腿脚,见青叶揉了揉微微泛红的指尖,捧起茶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你的琴弹得好好哦……"
  青叶的茶险些喷出去,赶紧用袖子掩了嘴角:"小伞喜欢,我接着弹就是……"
  "!!……"云伞脸色发绿。
  青叶轻笑,笑够了又拨动琴弦:"我刚才弹了好几首,最短的是这个《出水莲》,一般都是用筝来弹,用琴声音小了许多,也没那么清透凛冽……"边弹边讲:"这里是表现莲花的舒展,出淤泥而不染。"琴声渐高而渐急,仿佛花朵从水中悠悠扬起,落下点点水滴,层层琴音如涟漪般荡开,莲花已在水面亭亭玉立。
  青叶这样一讲,云伞略微听懂些,觉得也挺有意思的,凑过去轻轻拨了弦,低沉的琴声,一点也不像青叶刚才弹出来的那样动听,就觉得青叶特了不起了。
  青叶说:"你的指头还满有力气,茧子厚又不觉得疼,真要弹琴倒是不错。"
  云伞赶紧摇头:"我可不行……"
  青叶笑着又端起茶杯。
  云伞的指头一根弦一根弦的滑过,沉闷的出了些韵律,玩心又起,渐渐大力,速度也快了些。
  青叶听着这无趣的乐音微微有些发愣,茶在手中端了一会已经转凉,只是碰了碰唇,就又放下了。
  "小伞……"青叶的手按在琴上,云伞的乱弹转瞬变了音。
  "?"云伞停下。
  "你可愿意帮我个忙?"青叶淡笑。

  十五.赎身

  云伞在南竹身边晃来晃去,欲言又止,左顾右盼已有小半个时辰。
  南竹终于斜斜的瞥他一眼:"你要做什么?"
  云伞凑过来笑呵呵的说:"我想去喝茶,你陪我么?"
  南竹正在点货:"要喝茶叫青叶给你泡,没看我忙着。"
  云伞说:"茶馆里还有点心……"
  南竹眼也不抬:"叫青叶给你做。"
  云伞说:"茶馆里还有唱小曲的。"
  南竹:"叫青叶给你唱。"
  云伞:"……"
  南竹点好了货,叫伙计装车,回头看云伞还在那杵着。
  云伞扁着嘴,不高兴的瞪他。
  南竹说:"你好好说话。"
  云伞气呼呼的:"我请客,我请客总行了吧!"
  南竹半眯了眼看他一会:"……走吧。"
  云伞跟着南竹进了一间茶馆,南竹叫过小二,说都按老样子来就是,小二麻利的安排,引着云伞和南竹到了楼上的隔间,清净整洁。云伞心想着,这地方便宜不了,也不知道带的钱够不够。
  不一会茶水端上来,点心五花八门,有些云伞见都没见过,一边惊叹一边心疼,今天看来是要大出血了,恨恨的想,南竹这人太不地道了,见他请客,就点这么多。
  南竹将茶给他倒上,问:"还要点小曲么?"
  云伞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南竹说:"安静点也好。"叫小二不必照顾了。
  云伞捧起茶杯:"这地方你常来么?"
  南竹说:"谈生意的时候。"
  云伞说:"哦……"
  然后就没什么可说,云伞只好吃点心喝茶,喝茶吃点心,磨蹭了半天,觉得受人之托,该问还是要问的,想了又想,不知道如何开口,绞尽脑汁,决定迂回前进:"青叶他……好能干哦。"
  南竹说:"恩。"
  云伞说:"又会弹琴泡茶,又会烧火做饭,还能帮着管店,真是难得……"
  南竹看了他一眼,嘴角要笑不笑的,用杯盖轻轻漂着茶沫。
  云伞觉得自己好象是踩中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南竹对于他夸赞青叶,还真是挺开心的。
  趁他高兴,云伞赶紧问:"你当初是多少钱把他赎出来的?"
  南竹竟扯开嘴角笑了,但笑却是冷的,并不意外的神情:"他叫你问的?"
  倒把云伞吓了一跳,心想我还没说什么呢,慌张的掩饰:"没呀,我就是挺好奇的,这么好个人,得花多少钱才能买下来呀……"
  南竹哼笑:"没多少钱。"
  "……"于是又把云伞干到这了,云伞咬咬牙干脆的问道:"是多是少,总要有个数呀。"
  南竹说:"二十两银子。"
  "什么?"云伞蹦了起来:"那么大个人只要二十两?"云伞算了算,就他自己做伞,去掉必要的花消,每个月还能存起一两半两的呢。
  南竹喝茶:"觉得便宜,卖给你好了。"
  云伞皱了眉头:"你骗人的吧。"
  南竹不屑:"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云伞觉得事情不太对,又不知道不对在什么地方。
  杯子空了,也没有再续茶。南竹慢慢的说:"你跟他说,他若是把银子攒好了,我并没什么舍不得的,以后他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云伞本来并没多想,南竹这样一提,也明白了青叶的意思,于是有些慌乱,勉强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没青叶什么事的……"
  南竹却不理他,叫过小二,说茶钱计到帐上,然后就起身走了。
  云伞说:"别的别的,都说了我请……"
  小二伸手:"三钱银子。"
  云伞:"……"将掏钱的手停下了。
  这……这简直是黑店!!云伞莫名惊诧。
  "还站那干吗?"南竹远远叫他。
  云伞返回去将杯里的茶喝光,又在嘴里塞了点心,这才痛苦的出了门。
  云伞趁南竹在店面里忙,偷偷溜到后面跟青叶说了喝茶时的事情。
  青叶听到只有二十两,神情有些落寞。
  云伞安慰他说:"他肯定是骗人的,你不要信他。"
  青叶笑笑:"便宜些也好,我身边零零散散应该也够了。"
  突来的变动叫云伞心思也乱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呢?"
  青叶说:"我乱七八糟的活了半辈子,以后想找个人好好过日子了。"
  云伞恍然大悟:"哦,你想结婚。"算算年纪,青叶实在不小,确是应该。
  青叶笑:"我这模样,谁肯嫁我呀。"
  "你真的挺好看的。" 云伞想了想说:"跟南竹过日子不好么?"
  青叶说:"过日子跟过日子可不一样……"
  "?"云伞并不明白。
  青叶说:"要是没遇到,也许就那么过了,但已经遇到了,心里还是会想。"转而苦笑:"虽然不过是做梦罢了……"
  云伞疑惑:"你遇到什么了?"
  "……"青叶却没有答,拉过云伞的手:"小伞,我赎身之后,咱们两个一起,你说好吗?"
  "啊?"云伞一下子懵了,这是哪跟哪呀?"可是……"他不喜欢男人的。
  青叶笑着说:"以后咱们两个互相照顾,你要是愿意,就把我当哥哥。"
  云伞开心:"真的?只是哥哥?"
  青叶点头。
  云伞说:"那以后,你要搬到我家来住么?"
  青叶笑:"可以呀。"
  云伞问:"那你会给我做饭,也会帮我做伞?"
  青叶说:"伞我没有做过,要你好好教了。"
  云伞高兴得直蹦:"太好了太好了,你什么时候赎身?"
  青叶被他的情绪感染,似乎已看到未来的希望,爱惜的将他搂在怀里亲亲小脸:"我收拾好了就去找你。"
  云伞也小鸡一样回啄他:"你可要快些……"
  南竹本是要到院中,刚掀了门帘,就看到那二人抱成一团,亲来亲去。
  握帘子的手紧了紧,脸上却是冷漠,事情竟然是这样……
  挺好笑的,南竹觉得。
  于是松了帘子,合袖又退回店里。
  真是太好笑了。
  南竹坐回帐柜后,旁边几个伙计见他的脸色,已是大气都不敢出了。
  晚饭过后,送走云伞,青叶转回屋里拿出一个棉布的小袋子,将里面的散碎银子铜钱倒出来数了数,二十两还稍微多出一些,有些是以前接客攒下的,有些是到了这边,南竹给的零花钱。每块银子都带了记忆……
  青叶数出二十两包好,其余的放回袋中,敲开了南竹的门,忘却曾经,从今以后,就是自由人。
  南竹正宽衣解带准备睡觉,见他进来并没有什么反映,已经习惯了。
  青叶将布包放在桌上:"……这里是……二十两。"
  南竹说:"太客气了,你哪里值得上二十两。"
  青叶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笑着。
  南竹将最后一件里衣随手扔到地上:"旁人作践你不够,还要自己作践自己,你当到了云伞身边,他就会多看你两眼么?"
  青叶的脸渐渐失了血色,木然的站在地中央。
  南竹却没有看他,拉开被子盖在身下,裸着胸膛半倚在床头:"你受得起多少恨,多少嫉妒,多少委屈,非要弄得这样龌龊。"
  青叶默默的坐到床边,被戳穿了这样不堪的心思还有什么好辩白的。
  南竹静了一会说:"我打算在邻县开个铺子。"
  青叶抬头:"不是刚开了一间……"
  南竹说:"我信不过旁人,你去帮我看看。"
  青叶愣愣的看着南竹,他这身子到底是赎成没赎成呢?
  南竹说:"本以为你闷了一阵,能有什么好出路,结果还真是不象样。新店开张总是很忙,也省了你胡思乱想。"
  青叶明白了他的意思,缓缓又将头低下。
  南竹说:"你若不愿意也就算了,以后自由随心,再找个好人……"
  青叶轻轻摇头,眼泪滴落下来,小小的水印将被面染深几点:"我去……"
  南竹说:"这样最好……"
  青叶手微微有些抖,但还是解开了衣带,跨在南竹膝上,层层衣物从肩头滑下来,双手抚过南竹的面庞,然后将自己的唇送上。
  南竹含住青叶的唇舌,手搭上青叶的胳膊,将他揽在怀中,温热的肌肤紧紧贴合。
  "南竹……南竹……"青叶急切的唤着他的名,带着绝望。想要倾诉的,未等出口就已被拒绝的心情。明明是这样亲密,却无法到达的距离,肉体再如何纠缠,也没有办法满足的爱
欲,一切都是毫无意义。
  南竹对于青叶突如其来的热情并无多大反应,只是抚摸着身上四处点火这人,直到青叶俯在他腿间,将他含住,呼吸才有些急促。
  青叶尽力的吞 吐着,用舌头讨好他,南竹的面颊浮出淡淡的红晕,紧皱着眉心,将头向后仰去。
  "南竹……"青叶将他仔细的舔着,用口水润湿了他昂扬的欲 望,知道他讨厌衣服的触感,将剩余的衣物扔到一边,用手扶住南竹的欲 望,沉身坐了下去。
  松软的内壁并没怎么费力便容纳了南竹,青叶自己支撑着体重,尽量不压到他,然后上下律动起来。
  南竹用手轻按青叶的胯,时不时的抚摸青叶大腿内侧。
  "南竹……"青叶不满的低哼着,南竹这种消极的配合,使本就一头热的情 爱更不平衡了。
  南竹的眼中渐渐退去了欲 望,青叶知道他在自己体内并不舒服,于是更加卖力的讨好着,狂乱的纠缠,想从南竹心里,身体里,榨出些什么。泪水合着汗水,摔碎在南竹胸前,晶莹剔透的。
  南竹的表情如梦似幻,有些舒服,又有些痛苦:"叫你去开店,又不是不许你回来,至于哭成这样么……"转而真心的笑了,有些柔和:"我还真不知道保德县里有什么好的,叫你这样舍不得。"
  青叶俯下身来,将脸埋在他的肩窝,痛哭出声。
  南竹说:"你以后要是想谁了,就回来看看他……"
  南竹的欲 望从青叶体内虚软的滑了出去,青叶明白他们之间曾有的某种温暖而美好的羁绊已经断了。

  十六.冷雨

  云伞在家收拾干净房间,又等了好几天,也不见青叶搬来,纳闷难道是南竹不许他赎身了?
  南竹那小心眼,可真不够意思……
  就让人家赎身能怎么的?青叶平时待他也算是不错了。
  于是趁这会天有些阴,连绵云彩遮住毒辣的日头,干脆挑起做好的伞,又到县城里去了。
  到了尹彩轩,只见到几个伙计,帐柜里也是空的。
  云伞将东西放到角落,擦擦汗问:"他们俩人呢?"
  熟悉的伙计过来跟他说,青叶去邻县开分店去了,掌柜的好几天不见人影了。
  云伞奇怪,不是说赎身么?怎么又跑去开店了?而且这不是刚开了一家,干吗还跑老远又弄了个新的:"他俩一起去的?"
  伙计说不是不是。
  云伞歪着头努力想着,伙计将他拉到一边,小小声的对他说:"八成是青叶一走,掌柜的终于得了空,出去玩去了……"
  云伞没反应过来:"出去玩什么?"
  伙计一脸贼笑的用胳膊肘捅他:"还能玩什么?自然是掌柜的最喜欢的……"
  "啊……啊!!??"云伞恍然大悟,南竹那家伙故态重演又出去嫖了。
  "真是不象话!!"云伞愤怒了。
  "可别说是我说的……"伙计装没事人一样走开了。
  "等等……"云伞抓住他:"那地方在哪?"
  伙计赶紧捂了他的嘴,指头比比划划的给他讲了一通,再三吩咐:"可不是我说的啊……"
  云伞哪还听得他的,早一溜烟蹿出去了。
  按照伙计的指引,云伞很快就找到了地方,真是以前南竹带他来的那家,刚踏进院子里,老鸨子就迎出来:"这位小公子是第一次来吧?要不要给您介绍一个?我们这个顶个的标志水灵……"
  云伞擦了擦满脸的吐沫星:"我是来找人。"
  老鸨子笑得一朵花似的:"哪个不是来找人的……"
  云伞说:"我来找尹南竹。"
  老鸨子敛了些笑容,仔细的打量打量云伞:"你是尹老板什么人呀?"
  云伞很认真的:"我是他朋友。"
  老鸨子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有意无意的晃来晃去:"这朋友也分很多种呀……"
  云伞说:"就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老鸨子看他不懂规矩,又是带着气来的,八成是要捣乱,于是挥挥手撵他:"尹老板没在这。"
  云伞说:"他明明就在的。"
  老鸨子不耐烦:"没在没在!!"
  "……"云伞见老鸨拦着,想不出什么办法,咬咬牙,一扭身直接冲进去了。
  "哎?"云伞个子小又灵活,老鸨没留神,还真叫他溜过去:"赶紧给我抓住他!!"忙吩咐旁人。
  云伞也不知南竹在哪个房中,就近闯了把头第一间,踢开门一看,还真是巧,南竹正抱着一个半裸的少年坐在桌边,手伸进少年暖红的纱衣,覆住少年的下
体,突然闯入将二人吓了一跳,少年羞怯的将脸扭到一边,双手勾住南竹的脖子,腿也不自觉的夹紧。
  "出来!!"凶神恶刹的护院抓小鸡一样拎起云伞,云伞傻愣愣的看着屋里的情景。
  "住手……"南竹略微大声,手也从少年身上离开:"这位公子是我的朋友。"
  "都是误会,误会……得罪……"护院放下云伞,还给云伞整了整衣领,这才点头哈腰的退下。
  云伞还是直直看着南竹怀里那人。
  南竹说:"你好歹把门关上。"
  云伞又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南竹的话,回身将门插了。
  南竹小声安慰着受惊吓的少年,轻抚他的肩膀:"不必怕。"脸上竟是淡淡的温柔。
  云伞隐约记得南竹有过这样的表情,想了想才忆起是那次闹误会的时候,南竹也曾这样体贴的对他,还真是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的脾气才是好的……
  少年得了宠爱,轻轻笑了,浅吻着南竹的眉目,并不避讳旁人。少年的脸是美丽的,身材是柔弱的,稚气未脱的风尘味。云伞甚至想着若是倒退些年,青叶这么大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娇媚动人的,也许更甚。
  南竹问他:"身子还疼吗?"
  少年笑着摇头,眼底是谁都看得出的爱慕。
  云伞心里突然特不是滋味,握紧了拳头:"青叶呢?"
  南竹瞥了他一眼:"走了。"
  "去哪了?"
  "邻县。"
  "干吗去那?"
  "开店。"
  南竹的冰冷与寡言,让云伞更气,少年红红的衣服如同挑衅一般,衬得细长的双腿扎眼极了。云伞上前推开坐在南竹身上的妖精:"你一定是欺负他了!!你……一定是对他不好……把他气走了……"
  南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是。"
  "……"云伞见他承认的痛快,许多质问的话一下就被憋住了。
  屋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很快雨点就噼里啪啦的砸在窗上。
  "你干吗不让他赎身?他说了要和我一起的!!"混着雷声,云伞喊出来。
  "他现在就是自由身,喜欢和谁一起随他的便。"南竹被他弄得没了兴致,无意继续对话,站起身,走了几步推开门。外面微冷而潮湿的空气带着泥土的腥味蹿了进来,雨声听的更清。
  "他都应了我了,怎么就走了?你跟他说什么了?"云伞气不过,拉扯着南竹的袖子:"青叶刚走你就又弄了一个,把他当什么了!!"
  "我与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关系,有什么不对。"南竹冷冷的声音。
  "!!"云伞虽然知道这是事实,但南竹这样残酷说出来,仍是让他痛了,他本以为他们是恩爱的,至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亲亲热热的甜蜜着,南竹当然是喜欢青叶的,不然干吗赎他出来呢?
  "南……尹老板……"红衣少年走过来,看了看云伞,然后抱住南竹的胳膊:"等雨停了再走吧。"
  南竹说:"不碍事……"
  少年想了一下说:"不然我去隔壁借把伞给您……"
  南竹微笑:"不必。"拍了拍他的手:"我以后常来看你。"转身就要走。
  云伞赶紧拉住他,大雨天的发什么疯。
  "尹老板……"另一边少年却跪下了。
  云伞吓了一跳,南竹也停了脚步,面无表情的看他。
  少年眼中含了泪,可怜可爱的:"我是刚被卖进来的,只伺候了尹老板一个,您就行行好,买了我吧,以后我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您……"
  南竹半眯了眼睛没说话,云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少年用膝盖爬近了两步,仰头乞求着:"他们都说,您心最好。而且我不贵的,只要一百两,比青叶便宜多了……"
  云伞听了一愣,南竹不是说,青叶只要二十两……
  南竹却退了一步,冷情的模样,与刚才的温柔判若两人:"我不会再给人赎身……"
  少年还在地上跪着,薄薄的纱袖擦着眼泪:"求您了……求您了……"
  云伞也看不下去,只恨自己没那么多钱,赶紧扶起他:"别哭了……"再一回头,南竹已经冒着雨走了。
  "南竹……南竹!!"云伞在后面追着喊着,南竹却没听到一样,也许是雨越下越大,声音也被隔住了。
  云伞想着,自己好歹是个做伞的,被雨淋了还真是够没面子的,上次站在雨里似乎是非常遥远的记忆,蓦然想起那个时候,南竹也是这样孤单的在远处走着,然后他拿起一把没上桐油的纸伞追了出去……
  "南竹!!"他终于抓住他,绕到他的身前,瓢泼的大雨冲刷着二人,潺潺的水流从下颌滴落,身上已找不出个干燥的地方。
  "你干吗说青叶只要二十两?他不是挺贵的吗?"云伞急得前言不搭后语:"他把自己赎了,就走了,你本来就不想要他了?"
  冰冷的雨中,云伞的口中呼出的热气凝结成雾,很快消失在细密的雨幕里,南竹看着他,没有说话,冷得失了人气一般。
  青叶受不了南竹想要离开,南竹也不想要青叶了?云伞想不明白:"你们两个到底怎么回事呀?闹别扭么?"
  南竹嫌他挡路一般,伸手推开,继续向前走着。
  云伞气呼呼的又追上:"不管怎样,也不能总跑那种地方呆着呀,店都不管了。"
  南竹哼笑一声,有些不屑。
  "既然已经这样,就再找个平常男人,好好的……"云伞说到一半,被南竹瞪着将剩下的话咽回去了。
  "轮不到你管。"南竹终于开口。
  云伞呆呆的看着南竹走远,雨水打得人睁不开眼,云伞用袖子胡乱擦着眼前,吼道:"我还不愿意管呢,混蛋!!"
  谁稀罕管他……
  云伞气愤的想,好心当成驴肝肺,这样的臭脾气,还有人说他好的真是瞎了眼,连青叶那样随和的都不要他了,也不自我检讨下,还出去花天酒地……
  云伞转身打算去县衙门找墨临念叨念叨这事,叫他评评理,顺便避雨。
  谁都不管他才好,任他自生自灭去吧。
  云伞走了两步。
  谁都不管他……
  没人能管他……
  曾经轻声细语对着南竹说话的那些人,都已经不在了……
  南竹回到尹彩轩,锁好了院门,换过干净衣服,拿过手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身上是冷的该洗个澡,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想着冒雨劈柴烧水实在麻烦,决定干脆不洗了。
  那人离开以后,真是事事都不方便起来……
  南竹默默的擦着发梢,忽然听到有人敲门。
  南竹的眼睛一亮,这会还能进到院中的,必定是有钥匙的那人。
  于是赶紧过去开了屋门,难掩的笑意:"这才几天,你就舍不得……"
  却见云伞身上还带着爬山虎的叶子,不知是从哪个墙上刮下来的,张大了嘴巴,看他如同看到妖怪,惊恐的倒退了两步。
  南竹脸色一沉,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十七.陪伴

  妈呀,刚才那笑的跟一朵花似的还是南竹吗?
  云伞抠着自己的眼睛,我一定是幻视了幻视了!!
  独自在雨里折腾了半天,云伞终于冷静下来,总在外面淋着也不是事,于是又敲南竹的门。
  敲了好一阵子,南竹才又将门打开,拉长了脸。
  云伞别别扭扭的挤过去:"我避雨……"
  "……"南竹微皱眉头,但还是侧了侧身让他进来。
  云伞就湿乎乎的在地中间站着,脚下很快积了一摊水迹,看南竹穿得干干爽爽的。
  "……有没有衣服给我换……"云伞问。
  "你还要回去?"南竹挑眉。
  云伞摇头,这么大的雨就算有伞撑着,到村里也要淋个落汤鸡。
  南竹从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里衣:"睡觉的时候不许穿。"
  "……"云伞撇了撇嘴,毛病……
  云伞将粘在身上的衣服都脱了,裸着上身,裤子还是留着,湿透了贴在腿上,若隐若现的肉色,连那里的形状都看得清楚,穿了跟没穿一样,于是遮着挡有些拘谨,手上脸上又是爬墙弄的泥土,湿湿的蹭得身上一道一道的黑,爪子一按上干净衣服,就是五个指头印。
  "啧。"南竹一脸嫌恶。
  "呃……"云伞尴尬地把手收回来:"要不……我洗个澡再换?"
  南竹说:"随便你。"
  云伞光着膀子冲进雨里,熟门熟路的溜进厨房,劈柴烧水之类的粗活做的十分顺手,南竹推开窗子,见云伞正蹲在灶坑旁边,嘴对着竹筒向里吹气,火光时亮时暗的,偶尔飘出些火星,映得小脸通红。
  南竹继续擦着头发,眼神时不时的飘过去。
  不多时,云伞将木头的大澡盆抗了过来,如同龟壳一般扣在身上,从外面只看得到手脚,进到屋来跌跌撞撞的,南竹过去帮他取下来,云伞直接躺倒在澡盆里:"哎呀……累死我了……"说完爬起来又出去了。
  南竹心里笑笑。
  云伞一桶一桶的拎井水进来,然后用用热水兑匀了,调到一个舒服的温度,开心的甩掉最后一件衣服就要往里蹦,却见南竹正在灯下看书,不好打扰,就蹑手蹑脚的滑入水中。
  云伞四肢张开在水中慢慢划动,冰冷的身体由外而内,又由内而外的温暖起来,感觉刚才受的那些辛苦都值得了,幸福得整个人都沉了下去,在水中吐着泡泡,直到憋不住气才又露出头来,却见灯台前南竹头发半干,有些蓬松,握书的指头是苍白的,似乎很冷。
  "南竹……你要洗吗?"云伞巴在澡盆边缘,小声问道。
  "不用。"南竹说
  "水我只烧了这些,要不我洗完了你洗?"云伞说。
  南竹瞪他一眼。
  "一起洗好了……一起……"云伞伸出胳膊甩了些水滴。
  南竹长出了口气,没再坚持,放下书本脱光了里衣,也浸入澡盆里。
  一个人还好,两人一同泡着就有些狭小,水也猛的漫上来,云伞不得不坐起来些,缩手缩脚,心中碎碎念,已经开始后悔了。
  南竹倒是很舒服,叉开两条长腿,双手搭在膝上,仰头享受着。
  云伞见他那边地方空些,偷偷伸直了腿……
  "脚拿开……"南竹说。
  云伞恨恨的收回腿来,你感觉得到吗?感觉得到吗?明明离你那还挺远……
  又在心里喊着,这是谁烧的水,谁抗的澡盆,谁劈得柴火,叫你进来就不错,你还敢指使我指使我指使我!!
  俩人闷着怪没意思,云伞问:"你刚才看的什么书呀?"
  南竹说:"小说。"
  云伞来了精神:"讲的什么?"
  "嫖客和小倌的故事。"南竹带搭不理的。
  "……"云伞泄了气:"哦……"世上还有这种没意思的书呢……
  水微微有些凉了,南竹起身取过一块猪苓在头发上揉了揉,散出些香气,然后捧了水冲洗干净,却见云伞睁大眼睛对着他手里的东西瞧。
  "没用过么?"南竹问。
  云伞摇头。
  "转过身去。"南竹说。
  云伞乖乖转身,背对着南竹,只感觉头上一双手轻柔的动着,指头绕过他的耳侧,挑起他的头发,热气混着浓浓的香,快将他熏晕了。这样才对嘛……云伞有些欣慰的想,你也该为我服务一下,我都那么辛苦的。然后一捧温水从头上浇下来,云伞摸了摸头发,又顺又滑。
  "你用的什么东西?"云伞欣喜的回头。
  南竹没什么表情:"你买不起就是了。"
  "……"云伞又撇了嘴,真是白夸他。
  南竹拿过干燥的手巾将身上擦干,又扔给云伞,云伞也懒得与他计较,上下蹭了一番,滚到床上去了。
  南竹说:"你不把水收了么?"
  云伞说:"该你了。"
  南竹叹了口气,将灯吹了,也爬上床:"明天的吧。"
  云伞听着外面的雨声,鼻子闻的满是沐浴的香味,两人身上,同样的……
  "你也不要伤心……"云伞小声说:"青叶还会回来的。"
  南竹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偏向云伞看不到的一侧。
  云伞爬近了些,攀上他的肩膀:"他回来之前,我多来陪陪你,你就别总去那地方了。"
  南竹突然攥住云伞攀过来的手腕,转身压住云伞,云伞还没来的及呼叫,嘴就已经被南竹堵住。
  柔软而温暖的唇吸吮着他的,舌头已经伸了进来,云伞瞪大了眼睛,南竹的表情在头发的遮拢下,只是一片黑影。舌头努力抵抗着南竹的入侵,却被整个含住,吸进了南竹的口中。
  "恩……"云伞抗拒着,伸手想推开南竹,南竹歪了一下肩膀,叫云伞推了个空,牙齿轻咬着云伞的舌头。并不疼的,云伞却害怕起来,身体被撕裂的记忆翻涌而出。
  "不……要……"云伞挣扎出声。
  南竹停了动作,以肘支起身体,撑在云伞的头侧,两人急促的呼吸混在一起,南竹却是清醒而严厉的声音:"你能这样的陪我么?"
  "……"云伞害怕的用手隔在他们中间:"我可以陪你些别的,聊天吃饭,喝酒也可以……"
  南竹说:"你可以陪我多久。"
  云伞说:"到青叶回来。"
  南竹坐了起来:"他不会回来。"
  云伞:"……"
  南竹又说:"你可以陪我多久。"
  "……"南竹淡淡的表情,淡淡的话语,让云伞觉得莫名的疏离,明明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也许南竹要的不是一个答案,而是一种诉说,甚至是指责。
  "我……"云伞刚要说话。
  "你离我远些。"南竹说。
  "哦。"云伞向床里挪了挪。
  "再远。"
  "……"云伞又挪了挪。
  "再远。"
  云伞愤怒:"你没看我都贴墙上了。"
  南竹又躺下来,两人一个守在床这边,一个贴在床那边,各扯了被子一角,被子中间都悬空着。
  云伞看着南竹的背影,小小声说:"我会陪你很久……真的……"
  南竹动也没动,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云伞稍微往床中间挪了挪,翻个身不多久就睡死了。
  隔日雨过天晴,小鸟啾啾的在树上叫着,云伞睁开双眼,是一片洁白的胸膛在面前,抬头就是南竹宁静的睡脸。云伞回过去看看,两人你也不在这头,我也不在那头,凑到一起,搂着抱着,格外温暖。
  同样是在南竹怀中醒来,云伞却没再觉得惊慌失措,反而有些高兴。
  逞什么强呀你,明明就是离了人活不了。
  云伞得意的掐掐南竹的脸,这次你肯定也贴过来了,要不怎么会跑到床中间。
  南竹眼睛是闭着,嘴却动了:"你再乱动,我就干你。"
  "!!!"云伞瞬间就松了手,脸色发青的蹦下床,胡乱拿起衣服就穿,是不是南竹的也管不了了:"你……不要脸!!"义愤填膺。
  南竹说:"别忘了把水收了。"
  "你做梦!!"云伞嚎叫跑走,临走还不忘摔了门。
  臭流氓!!根本就是臭流氓!!
  云伞将怒火宣泄到木柴上,挥舞着斧子用力剁,以前怎么看不出他这么粗俗,装的跟个人似的,怪不得平常不说话,说多了肯定就露底了。亏他还有一瞬间心疼他什么似的,那人完全就不识可怜的!!
  做好早饭端到南竹面前,南竹吃了一口:"难吃……"
  "那你就不要吃!!"云伞就要抢他的碗,自己什么都不做,毛病还这么多。
  南竹用手护了一下,还是闷声吃完了。
  于是洗澡水,也是云伞倒的。
  云伞说:"我要回去了。"
  南竹说:"恩。"
  云伞想了想,说:"我过几天就来,你可别去那地方了。"
  南竹头也不抬的计着帐:"恩。"
  云伞开心的笑笑:"那我走啦……"
  正往外走,街上人来人往,云伞感觉被谁撞了一下,身体不可自制的向前倒去。还没来得及惨叫,云伞就被人抱住,瞬间吻上了唇。
  "!!!"云伞完全傻了,这是发生了什么!!
  那人亲了个够本,掐着云伞的下巴仔细看了看,突然笑了:"啊呀,认错人了……"然后放开云伞,摇扇走远,街上行人都侧目围观。
  南竹离得最近,略有惊愕的看完全过程,冷笑着起身对云伞说:"你还真是挺会勾搭男人。"
  "我没有……"云伞吓得快哭出来:"我不认识他……我不认识他……"
  南竹一听,手撑帐柜直接跳了出来,一路追上刚才那人:"喂!你站给我住!!"
  那人回过身来,笑得轻佻,一双桃花眼勾人魂魄,刚毅的面庞成熟而有富有男人味,身材不胖不瘦,比南竹高出不知多少,一柄折扇在胸前摇啊摇,扇子上画的花鸟,似乎有些眼熟。
  南竹却不惧怕:"你干吗占人便宜?"
  "小美人,你也要么?"话音未落,那人已抬起了南竹的下巴,又一个吻印上。
  南竹没料到他行为这样荒唐,一时也愣住了。
  "哈哈!!"那人大笑,刷的合了扇子,在手中不着调的敲着,摇头晃脑再次走远:"保德县真是个好地方,好·地·方。"

  十八.风流子

  云伞回村的路上,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可回头看看,又什么都没有。
  "奇怪……"云伞有些摸不到头脑。
  到了家门口,发现院门开着,云伞吓了一跳,走的时候明明关好的,如今南竹的伙计也不来收伞了,门怎么随便就开了呢。
  是,他现在是攒了点钱,也不至于把贼招来呀!!村东头那么多大户……
  急匆匆的刚踏进堂屋,厨房就扑出一个人来搂住他的脖子:"哥!!"
  "!!"云伞惊讶的看着身上这人,相似的面孔如同照镜子一般:"小扇……"
  "我回来了!!"云扇开心的抱着云伞蹦跳着。
  "你可回来了……"云伞也搂着云扇的腰。
  俩人蹦了一阵,云伞说:"你这两年跑哪去了,也不捎个信回来。"
  云扇拉着云伞坐到桌边:"说来话长,咱们先开饭。"然后从厨房端出饭菜。
  云伞说:"娘走了。"
  云扇也有些悲伤:"恩,听乡亲说了,我昨天已经去拜祭过……"
  云伞点点头。
  云扇拿起筷子给哥哥夹菜:"哥,你昨天怎么没回来?我等了你好晚呢。"
  云伞的脸红了红:"啊……昨天雨太大……"
  云扇突然察觉到什么,猛的扭脸看向门外,云伞一愣,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院门口站着一位翩翩美公子,双目含情,唇角带笑,全身散发出热烈而甜蜜的爱意,烫得人春心萌动,有幸得见之人,恐怕都难以忘怀这样一张立刻想与他滚上床的英俊面容。
  云伞自然也没有忘记,这不就是街上那到处占人便宜的臭流氓么?
  那人手中的折扇挽了个花,转而合上,动作行云流水一般,挑了扇尖指向云扇,笑得更腻:"小扇子儿,好久不见。"
  云扇手中筷子直接丢了过去,声音都是劈的:"韦少阳,你还要脸吗!!"
  墨临接到消息,知州大人的二公子到了保德县,由于正是顶头上司的家眷,理应前去拜会,悉心关照,以尽地主之谊。
  于是备好了轿子:"韦公子可是在驿站住下?"
  来报信的说:"韦公子他似乎是找了处民居歇脚。"
  "民居?"墨临略有诧异,但想那韦二公子是出了名的风流不羁,知交遍天下,真在这县城里找个好友叙旧也不足为奇:"是哪户人家?"
  报信人禀道:"乃是路甲村云氏兄弟家。"
  "!!"墨临心中一惊。
  韦二公子其人,实在是一则奇闻。
  八岁求学,天赋异禀,一年既通三经,乃是当时家喻户晓的神童,十二岁时便中举人,但却无心仕途,潜心钻研琴棋书画,尤以画最为出色。二十岁左右开始浪迹大江南北,从此声名远播,风流韵事如影随行,如今已近而立之年,名满天下,更是受无数名人志士追捧,身边美人如云,温柔旖旎,左右逢源,让天下才子眼红嫉妒又不得不臣服崇拜,进而成为一种精神寄托了。
  墨临一来不敢怠慢这般人物,二来也是忧心小伞怎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立即吩咐轿子行至路甲村。
  云伞家的门口,墨临再熟不过,这会下了轿却看见一位持扇的公子在院中狼狈蹦跳着,努力靠向前,堂屋中飞出各种锋利的刀子,木钻,带色的小盘,半成的伞,不多时还飞出一只汤碗。
  那公子还躲还边喊着:"小扇子儿,你可别伤着自己,咱们有话好说。"
  "滚!!"屋里人毫不心软,一把斧子横着丢出来。
  "哎呀……"持扇公子不得已又退开些,嬉皮笑脸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就别再醋了。"
  "鬼才吃你的醋!!"屋中已经掀了桌子。
  "哈哈……"公子摇扇大笑。
  墨临小心绕过地上的狼籍进到院中,拱手道:"韦公子。"
  那人回过头来,眼中秋波流转,墨临愣了一下,他平日就这样看人么?
  "请问你是?"韦少阳笑着问。
  "我正是保德县的县令,佟墨临……"墨临恭敬的答道。
  少阳见他年轻,便问:"佟大人是捐班还是科班出身?"
  墨临答:"我是去年才中的解元,另补保德县令。"
  少阳眼中闪过一丝古怪:"难得难得……"又摸着下巴仔细的端详他一阵,笑的发邪:"……保德县真是个好地方。"
  "……"云伞捧着饭碗看弟弟发彪。
  "阴魂不散。"云扇擦了擦汗,恨恨的说。
  "他……就是韦少阳……"云伞呆呆的问。
  "不是那败类还能是谁!!"云扇怒冲冲。
  "……"云伞说:"他……刚才在街上……"
  少阳与墨临交谈正欢,屋中又飞过来一只汤碗,摔在少阳身上,连带着墨临也溅到一些。
  云扇从屋里冲出来:"韦少阳!!敢对我哥动手动脚的!!你是不想活了!!"
  少阳择着菜叶苦笑:"我哪知道你与你哥长的这么像……"
  "那怎么也不能在街上!!"云扇怒。
  少阳用扇子掩了嘴角:"……我明白了。"
  "……"云扇顿了一下,又吼:"你打哪来回哪去,我们这不欢迎你!!"
  听到这里,墨临也略微明白过来,知道自己担心的事恐怕已经发生了:"韦公子不如到驿站住下,我已安排……"
  "不必……"少阳摆手:"我就住这里。"
  "……"云扇上前推搡他:"出去,你出去!!"
  少阳并没怎么抵抗,顺从的退出了院子,笑笑的看云扇关上门。
  "墨临兄,进来坐。"云扇缓和了脸色,拉过墨临的胳膊:"别理那疯子。"
  墨临回头看看篱笆院外的少阳,仍是笑着,似乎并不觉得被这样对待有什么不好的。
  墨临随着云扇进屋,云伞赶紧拿了干净抹布给他擦着身上的汤渍,两人都连给他陪不是。
  墨临并不以为意,三人重新摆了摆椅子,坐下叙起旧来。
  云扇离家之后,一心想着赚多些钱养家,但年纪又小,差事并不好找,辗转了许多地方,受了不少苦,幸而得一家饭馆老板可怜,在里面做了跑堂,打算多攒些钱趁饭馆修灶的时候回来看看,哪成想后来就招惹了韦少阳这么有钱有势又追随者众多的一个,云扇怕连累饭馆经营,只好收拾了东西连夜跑回家里,结果那变态竟跟了回来。
  "你……怎么惹的他呀?"云伞问。
  "唔……他欺负别人……我看不过。"云扇闪烁其词的说。
  "哦……"云伞见识过少阳的流氓行径,不疑有它。
  墨临却听出些不对劲,看韦公子逆来顺受的暧昧态度,两人必定不是一般的关系。
  "小伞,不如你随我搬到县衙里住,叫你弟弟与韦公子好好解决问题。"临走时墨临偷偷拉过云伞说。
  "不好吧……"云伞说:"他身强体壮的,我怕他把小扇欺负了。"
  墨临笑:"不都是小扇在欺负他么?"
  云伞想了想也是,小扇对少阳真是连打带骂,少阳都不还手的。
  "我……我还是再看看……"云伞说。
  墨临温和的笑:"有事就来找我。"
  云伞点头。
  转头看向院子外,少阳正被村里的几个姑娘媳妇围着,轻摇纸扇,谈笑风生,身上些许污渍并不影响他的英俊潇洒,那些被迷得七荤八素的姑娘们反而纷纷闹着要给他换下,拿去清洗,胆子大些的还想将他邀回自己家里。
  云扇默默收拾着屋里杂乱的一切,并不关注。
  少阳就一直在院子外站着,时不时的换个姿势,身边的姑娘走了一批,又来了一批。
  直到日头将落,雨云又积了起来。
  少阳等身边的姑娘们都散了,才略有放松的靠在篱笆上。
  不久,雨丝细细的打下来,碰触到或坚硬或柔软的东西,沙沙的响着。
  少阳慢慢的顺着篱笆滑坐在地上,完全没管地上脏不脏。
  云伞担心的看着少阳萎靡的背影,问弟弟是不是要让他进来。
  云扇瞥了一眼:"不用管他。"
  雨声越来越大,昨日留下还没干涸的水洼渐渐连成了片,云扇撑开一把纸伞,踩开水花来到少阳身边。
  "回去。"云扇用脚踢少阳,只在湿漉漉的衣服上留下些泥印。
  "那个县令……"少阳低着头:"好年轻……"
  "……"云扇没有说话。
  "他中了解元。"少阳抬起头来,总是迷人的桃花眼中满是忐忑。
  "你是举人,也没比他差。"云扇不耐烦。
  "不一样……解元才是第一名。"少阳说:"我不是。"
  "会死吗?不是解元会死吗?"云扇气得扔了伞,用力的踹他:"这世上要是有一个人不爱你,你就会死吗?你要那么多爱做什么!!"
  少阳并不敢躲。
  一个成年人,被十来岁的孩子又踢又掐,满身泥水,在外人看来莫名的滑稽。
  少阳却只是低哼:"扇子……爱我……爱我……"

  十九.滥情

  韦少阳在云家算是住下了,第二天一早大批的行李就送了过来,把小屋塞的满当当,还跟来几个使唤人,在屋里转来转去端茶递水看着实在眼晕,被云扇一声令下,都打发回驿站呆着了,斥责要喝水不会自己倒么?少阳乐呵呵的起身泡茶,非常听话。
  但即便是把那些下人赶走了,屋子里仍是转不开身,远远近近来看韦大才子的人络绎不决,有来求字的,有来求画的,有来给小孩子求名字的,最多的自然是来求爱的,闹哄哄的都在堂屋里挤着,少阳甩个墨点都要鼓掌叫好,自恃有些姿色的在一边忙着磨墨奉茶削水果,仿佛已经是这里的女主人了,偶尔还要争个风吃个醋什么的。
  真正的屋主二人被挤在厨房里蹲着。
  云伞问:"他走到哪都这样啊?"
  云扇说:"咱们这是小地界,追他追的发疯那些都不在呢,不然可不是这样的排场,当初在京城的时候……"话说到一半,想到什么,又咽回去了。
  云伞略有诧异:"你跟他去过京城?"
  云扇不太自在:"……听他说的。"
  云伞:"……哦。"
  一夜下来,云伞也觉出小扇跟韦二公子不是一般的关系,加上男人也可以喜欢男人这根脑筋转顺了之后,就比较容易接受了。
  云伞说:"小扇,你是喜欢韦公子吧。"
  云扇表情一下变得古怪,甚至有些愤慨了,指着屋子里那群人:"喜欢他?那不是给自己添堵吗?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云伞被他吼得退了退:"……那他干吗老跟着你呀……"
  "他脑子有病!"云扇咬牙切齿。
  "……"云伞愣愣的微张嘴巴。
  "哥,我可不是说着玩,他脑子真的有病。"云扇突然正色的拉过云伞:"他没办法只跟一个人好的,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喜欢他,但又长久不了,总是惹了一身风流债就跑了。"
  云伞难以置信的:"所以他才云游四海?"
  云扇点头。
  云伞:"……"
  云扇说:"哥,你以后可得离他远点,他拐人上床的本事最厉害了。"
  云伞擦汗:"这就不用担心,我不喜欢男人,不会被他拐了的。"
  云扇却急起来:"你是没见过,他认真起来谁能抗的住……"
  云伞:"……"
  云扇:"……"
  云伞:"小扇你……"
  云扇脸微微泛红:"反正,他要是来缠你,你就骂他,越难听越好,再靠近就打他,他就不敢了。"
  云伞哭丧着脸:"你说的那么吓人……"
  云扇说:"他对讨厌他的人是不行的,你死也不从就好。"
  云伞挠挠头:"要贞洁烈女那样的么……"
  云扇正色:"差不多。"
  云伞为难:"不至于吧,又不是豺狼虎豹,何况还有你在这呢。"
  云扇想了想:"万一他把咱们俩搞错了……"
  云伞:"……"
  云扇:"……"
  云伞说:"我……我有点事去县衙门找墨临兄……"
  云扇赶紧拉住他:"别走呀哥,咱们这么久没见了。"
  "既然不喜欢,干吗跟他做那事呢?多疼呀……"云伞想起以前的遭遇,那么难受的事。
  "啊……"云扇含糊其词,扭过脸去看着外面欢乐雀跃的人们,沉默了一会,开口道:"哥你也别怕,他晚上未必回来的。"
  果然不久少阳就被这群人请去喝酒,少阳并不推辞,欣然前往,对这样的邀约早已是习惯了。少阳走后,云伞云扇便出来收拾残局。
  云扇满是歉意:"耽误你做伞了。"
  云伞说:"没关系,要不你来帮我。"
  云扇倒很开心:"好呀,许久不做伞,手艺都要忘记了。"
  于是两人一个削竹条,一个钻孔,专心忙着手中的事,没有谈论其他,云扇的神情也渐渐缓和下来,不再那么暴戾,很享受这样平静劳作的时光,甚至小声感叹:"当初若是没离开家就好了。"
  到了晚上,云伞云扇睡一张床,讲些小时候的事,讲些开心的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少阳果然没有回来。
  隔天中午,才有轿子将少阳送到云家,连身上的衣服都换过了。
  云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小扇子儿,昨天晚上想我了吗?"少阳晃到云扇身边,笑盈盈的。
  "想你干吗?"云扇挑眉。
  "当然是想我的……"少阳话没说完,就被云扇用手捂住嘴巴。
  "少说那些没用的,如今派你个活,可要干好了。"云扇将笔塞到他手里,指着地上这些半成的伞:"赶紧把这些都画了,画漂亮些,要拿去卖的。"
  少阳苦笑:"我一张画卖多少钱……"
  "你除了画画还能做点什么?叫你白吃白住还挑三捡四的。"云扇并不给他留面子:"画不完不许吃饭,我一会过来检查。"说着就回厨房去了。
  "哎……"少阳叹了口气,然后暧昧的看着在一边贴伞面的云伞。
  云伞很想把凳子往旁边挪挪,但又怕太没礼貌了……
  "昨天你们俩一起睡的?"少阳笑着问。
  云伞点点头。
  "真是不错……"少阳色色的笑了,脑子里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想得开心了,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拿了毛笔在伞上龙飞凤舞的画着,满不在乎的神色,狂妄而又洒脱。
  云伞愣愣的看着他画画,心中也念叨,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他……
  他身上,某些正常人没有的东西,真是挺吸引人的。
  少阳突然看向他,笑得甜蜜:"喜欢么?"
  害得云伞的小心肝差点蹦出来,连忙点头。
  "你弟弟也像你这么乖就好了。"少阳夸张的长叹一声。
  厨房里锅铲叮当乱响,警告似的。
  少阳哈哈大笑。
  少阳画完一把,摆到一边,云伞凑过去仔细看着,画中花鸟都带着精气,招摇着旺盛的生机,恨不得从画中跳一般的活力。云伞并不懂画,也觉得精神为之一振,他以前画的那些软趴趴的东西,简直不足以称为画了。
  于是拿出图谱,仔细对着。
  少阳看了直笑:"怎么,还怕我是假的不成?"
  "不是不是,你画的真的挺好的。"云伞说:"比书里画的好。"
  少阳笑:"那书是我早些年著的了,那时还没遇到小扇呢。"
  云伞不解:"遇到我弟弟你就画得好了?"
  少阳凑近些笑道:"是遇到爱情……"
  "你少对我哥胡说八道。"云扇从厨房出来,脸色阴沉:"你的爱最不值钱了。"
  "哎呀……"少阳并不尴尬,反而拿了正在画的伞献宝似的凑到云扇身旁,一边指着伞上的画,一边在云扇耳旁嘀咕,云伞依稀听见少阳说:"这是射过的……这是没射的……这是要射的……"
  然后将伞转起来,还很开心的对云扇说:"你看你看,这样就射个不停。"
  云扇的脸臊得通红,夺过伞将伞面撕了:"你还知道什么叫羞耻吗!!"
  少阳笑咪咪的弯腰说:"谁有小扇子儿怕羞呀……"
  于是少阳挨了一顿好踹,饭也没给吃就是了,云扇在旁边跳脚一直骂,少阳就笑着一直画。
  傍晚时分,又有人来将少阳请去喝酒,少阳与云扇打了个招呼,云扇也懒得理他。
  云伞想,这是又不回来了吧。
  夜深人静,云伞睡得朦朦胧胧,就感觉床上微微晃动。
  "小扇……小扇……"床边站了一个人,轻声呼唤着。
  "干吗?"云扇躺在床里面,压低了声音很不高兴。
  "……到我房里来……"少阳身上浓浓的酒味,还有香粉味。
  "滚出去。"云扇没好气。
  "我想你了……"少阳胳膊撑在云伞身侧,探过身去拉小扇。
  "你……一身女人味……"云扇抵抗着,但哪有少阳的力气大。
  "嘘,别把你哥吵醒了。"少阳扣着云扇的后脑,用力的吻上。
  "恩……"云扇略有挣扎,最后胳膊还是软软搭在少阳的肩上,顺从了。
  "到我房里……"少阳松开云扇的唇,讨好似的轻吻云扇的脖颈。
  "……"云扇没有说话。
  "小扇……我好爱你……"少阳打横抱起云扇,轻轻踢上门,去了隔壁。
  云伞张开了眼睛,难过得不行……
  干吗要喜欢男人呢……
  明明是这么的痛……

  二十.出走

  少阳一大早心情不错,哼着小曲将昨天剩下的几把伞画完。
  云伞在一旁给伞刷着桐油,偶尔往楼上看看。
  云扇还没起来的模样。
  少阳笑呵呵的说你们俩今天不必做饭了,我叫人买些好的送过来就是。
  云伞迟疑的点点头。
  不久就有人来请少阳出去赏花弄景,吟诗作对,少阳丢下手中的东西,摇着扇就去了。
  云伞待少阳走得不见踪影,便蹑手蹑脚的上了楼。
  推开隔壁的屋门,仍有些情 爱气息,地上是些散乱的衣服,床上的褥子已经斜了出来,但被子还是好好的盖在云扇身上,看得出被人仔细掖过被角。云扇睡的很熟,头侧露出半截手臂,有浅浅的红点,还有牙印。
  云伞的眼眶有些红,轻轻拉下被子,云扇身上青青紫紫的吻痕,齿痕,甚至是被捆绑过的痕迹,腿间不堪的液体。云伞捂住嘴巴,眼泪止不住的掉下来。
  云扇睡梦中觉得有些冷,慢慢苏醒过来,就见哥哥趴在床前哭。于是回头看看自己的样子,也有些哀伤。"哥……"云扇摇摇哥哥的胳膊:"我不痛的,你别哭了。"
  云伞已经哭得洗礼哗啦:"他对你不好……他对你不好……"
  "……"云扇也没什么可说。
  "他……真是混蛋……"云伞抱住弟弟,哭得无法自制。
  云扇抿了抿唇,眼眶也湿润了,紧紧抱住云伞,积压多年的委屈,都伴随着眼泪流出来。
  "我带你走……咱们离开这。"云伞哽咽着说:"去个他找不到的地方,就咱们俩。"
  云扇点头,泪已经湿了云伞的衣服。
  云伞嘶哑的喊出来:"哥哥我有钱,咱们走的远远的,再也不受他欺负。"
  哭了半天,云扇才劝住云伞,说既然要走就快些收拾东西。
  云伞止住哭声,擦了擦泪,两人打了个包袱,将平日里攒下的钱都带着,就要出门。云伞看了堂屋里满地的伞,想了想说,这些能换不少钱,又是少阳的真迹,还是进县城卖了的好,云扇觉得有道理,就是要赶紧。于是云伞拿了扁担将伞都挑起,云扇挎着包袱,两人很快就到了县城里。
  南竹本来在帐柜里略有些发呆,见云伞到了,勾了勾嘴角,从柜中站了起来:"来了。"
  云伞忙把新伞都堆到他面前:"就是这些。"
  南竹边数边说:"听说韦少阳住在你家?等我有时间还要去拜见一下。"
  云伞说:"哦。"
  南竹抬了抬眉,察觉云伞神色不对,眼眶微肿,好象哭过:"怎么?"
  云伞说:"他欺负我弟弟。"
  南竹皱了眉头,见街上不远站着一人,与云伞八九不离十的相貌,茫然看着来往的行人,眼神有些空洞。于是撑开油纸伞,上面的画一眼就认得,正是韦少阳的风骨,思前想后,明白这关系必是不一般了。
  云伞说:"我要带弟弟走了,这些伞是最后的,你以后找别人做伞吧。"
  "……"南竹慢慢的将伞合上,微敛了眼眸。
  云伞说:"价钱你看着给……"
  南竹仰起头来,望向天空,长出了口气,才又看向云伞:"这是真迹,自然可以卖不少钱。"
  云伞高兴:"那太好了。"
  南竹从柜里拿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云伞面前。
  云伞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钱,抓着银票两眼兴奋得冒星星,还开心的挥舞给云扇看。
  "啧。"南竹毫不手软的给他一撇子:"你是真不怕贼惦记。"
  云伞扁了扁嘴,将银票叠好塞到衣襟里:"哦。"
  南竹叫伙计将伞收了,然后对云伞说:"你走吧。"
  南竹与往常一般,并没有什么表情,云伞却不知怎么想起雨夜的冰冷,被窝里远远的两个人,他小小声的说我会陪你。
  "我……"云伞说:"我会想你的。"
  南竹说恩。
  左思右想,云伞笑笑,说:"等我安定下来,就托人给你写信。"
  南竹说恩。
  云伞又说:"等风头过去了,我再回来看你。"
  南竹说:"闭嘴。"
  云伞愣了愣,不知该怎么面对南竹。
  南竹说:"你走吧。"
  云伞不由得难过起来:"我……我也很想陪你……"
  南竹却冷笑了:"你说过什么吗?"
  云伞:"……"
  "我不记得,大概是我睡着了。"南竹又说了一遍:"我睡着了,不记得了。"
  云伞的心情本就不好,微红的眼眶又湿润了:"你干吗呀?我也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要怪你的意思,云伞。"南竹说:"我干吗要怪你。"
  "……"云伞睁大了眼睛,不想叫眼泪就这么流下来。
  "你走吧。"南竹说。
  "我……真的……"云伞嘴唇有些抖,小声嚅嗫着。
  南竹没有再理他,坐了下来,随手翻着帐本。
  眼眶没办法撑得住这么多泪"……你自己保重。"说完,云伞捂了眼睛退出店里,拉了云扇就走。
  南竹仍是翻着帐本,没听见一样。
  "哥……"云扇看云伞又哭了,心里也不好过:"都是因为我……"
  "咱们走。"云伞说。
  路过县衙,云伞略停了脚步,擦干泪痕:"小扇,要不要跟墨临兄也告个别?"
  云扇想了想,摇头道:"他要是知道咱俩走了,肯定要跟墨临兄问的,咱们不要叫墨临兄难做。"
  云伞寻思了一下,觉得也对,仔细的看了看衙门口,然后顺着大路,向着回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去了。
  少阳回到云伞家,几乎是隔天的傍晚了。
  身上有些酒气,却是开心,进了堂屋就高喊:"小扇儿小伞儿,我回来了!!"
  自然没有人应。
  少阳看桌子上还摆着叫人送来的饭菜,动也没动,噗嗤笑了:"又闹脾气……"天热八成也坏了,少阳又拿了丢到泔水桶里,还大些声音:"你们真会浪费东西……"依旧笑着,并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是满满的宠溺。
  然后爬上楼去:"小扇子儿……"嬉皮笑脸的推开门,却是空无一人,略微有些诧异,然后又进到隔壁……
  少阳没有再喊,慢慢走下楼来,扇子合起,轻轻拍着手心。
  酒已经清醒。
  "你们这是何必……"
  梆子敲过,墨临抬头看了看天色,是该到休息的时候了,将未看完的卷宗收好,刚伸了个懒腰,就听外面登闻鼓响起,心中略有不悦。但仍是按照规矩整理了冠戴,既刻升堂,威武喊过,吩咐衙役将击鼓之人带上堂来。
  不久韦二公子走了进来,脸上已没了以往嬉笑的神色,因为有举人的身份,在堂上不需下跪,直直的站着,手一甩将鼓锤扔到地上:"草民在保德县被偷了银子,不知道大老爷管是不管。"
  墨临一见是他,哪敢怠慢,一边奇怪谁这么大的胆子,一边详细询问:"韦公子是在哪里丢了银子?"
  "路甲村云氏兄弟家。"少阳说:"如今那兄弟二人已携款潜逃,恐怕已走了一日。"
  墨临听了大吃一惊,云伞云扇向来安分守己,怎会做出这种事情。转念一想,韦家少爷什么时候缺过钱,什么时候计较过钱,实在是处处蹊跷。但小伞要走,怎么不来跟他说一声……
  少阳说:"素闻保德县民风淳朴,夜不闭户,必是县令治理有方,今日如此,方知不是这么回事情。"
  听到这里,墨临也没法高兴,知道少阳这是在拿官压他:"本官自然会调查清楚,还韦公子一个公道。"
  少阳一甩袖子:"这是最好。"
  这还吃什么晚饭睡什么觉?墨临赶紧调集人手四处排查,没用多少功夫就查到他们兄弟二人从家中出来以后有到过尹彩轩。
  韦二公子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那还等什么呀?这就去吧。"
  于是大队人马到了尹彩轩门口,店已经上了板打烊许久,墨临叫衙役前去敲门,哐哐凿了好一阵子,南竹才来应门,见到墨临和少阳,也就明白了他们的来意,恭敬的拱手道:"佟大人。"
  墨临问他:"你可见过云伞兄弟二人。"
  南竹如实禀告:"昨天中午确有来过。"
  "他们往哪去了?"少阳问。
  "这就不太清楚,草民不过是个寻常买卖家,迎来送往甚多,哪会一一问个清楚。"南竹不卑不亢的答道。
  "你与云伞不是寻常买卖的关系。"少阳心急,无视了墨临,径自靠近询问:"他去哪里,会不告诉你?"
  "若说不是寻常关系,佟大人和韦公子才更该知道,何必来问草民。"南竹仰头看着他。
  墨临的脸上有些变颜变色。
  "确实……"少阳又贴近些:"他们来找你做什么?"
  "卖韦公子画的伞。"南竹说。
  "你给了他们多少钱?"
  "五十两。"
  少阳勾了勾嘴角:"你还真是会做生意……"
  南竹说:"童叟无欺。"
  少阳有了些笑意,似乎被南竹逗得开心,又想那二人身上有五十两银子,应该可以舒服的过段日子,请了墨临,打算回衙门继续商议下步如何动作。
  南竹说:"人既然已经走了,必是有不想继续的理由,即便追上,仍是强求而不得,到时将脸面置于何地。"
  旁人都乱烘烘的准备离开,少阳却听到这刻薄的言语,回过头来看着南竹。
  南竹也看着他。
  "你说的很对……"少阳微皱了眉头:"人心这东西……"
  少阳用扇子抵住下巴:"……你叫什么名?"

  二十一.重逢

  人心这东西……不就是如此么……
  南竹恭敬的将众人送走,顺手锁了尹彩轩的门,漫步在昏暗的街上,要去哪里,能去哪里,早已有了方向。
  挂满红灯笼的院子里,仍是琴声悠扬,南竹踏进院子,老鸨赶紧迎上:"尹老板,好久没来了。"
  南竹掏出些钱放在老鸨手里,老鸨眉开眼笑:"赶紧请尹老板进去。"
  推开第一间房门,里面红衣的少年,打扮得光鲜漂亮,见到南竹,笑是羞涩可人,眼神是脉脉含情,又是喜悦又是娇嗔,拖着南竹的手:"你可想死我了。"
  南竹回握他的手,说:"我也想你。"
  一句话便让少年的脸飞上红霞,然后指头戳着南竹的胸口:"你都多久没来,想我都是骗人的。"
  南竹说:"我忙。"
  少年并没有追究他说的是真是假,顺势就倒在他怀里,笑得开心。
  漂亮的恩客,美丽的小倌,良辰美景,虚情假意。
  南竹觉得就是如此。
  许多留不住的东西,就让他去。
  有一日开心,便是一日开心。
  云伞和云扇三天之后在邻县被逮住,据说是砍柴的老伯在山洞里碰到俩人睡在一起,以为是死尸,被邻县的衙门派人收押了,韦二公子得了消息,亲自去提人,高头大马上俯看这两个孩子,格外渺小了。
  云伞和云扇知道走大路或者进到村落城镇必定是要被追查,一直猫在山里,顺着崎岖的山路前行,要走多远,能走多远,心中也没有算计。兄弟俩手拉着手,翻过一道山又一道山,走得越远,越是迷茫,却谁也没有喊停。
  如今被抓住,只是有些不甘心,但又觉得松了一口气。
  两人的衣服都被荆棘撕破,脸上也是灰黑,手上有些青紫的磕伤,细小的口子,瘦弱的手腕都被铁铐扣在身后,有些旷荡。
  少阳骑在马上,一手挽着丝缰,一手提着鞭子,马来回踏步,打着响鼻,看起来十分暴躁。
  云伞云扇的个头只到马肚子,仰望少阳,一个倔强,一个慌张。
  少阳将鞭头窝在手里,指向云扇。
  "你干吗?"云伞愤怒的拦在云扇身前:"你还想怎么欺负他?"
  云扇也有些怕了,怕的却不是鞭子,而是握鞭子的那只手,在微微颤抖。
  少阳说:"这是第几次。"
  "……"云扇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我……若是找不到你,我若是由着你去……"少阳说:"你当真就开心?"
  云扇的泪落下来,却没有手可以遮掩,只能任它流过脸颊,汇集到下巴,然后滴在泥地上。将脸上的灰冲得一条一条的花。
  云伞看着忧心,但也渐渐明白,他们二人之间没有自己置喙的余地。
  少阳拉动缰绳,回转马身,在前面慢慢的走着,后面的衙役推动云伞云扇,一路走走停停,终于押回保德县城。
  墨临升堂审案,云伞云扇跪在一边,少阳在另一边持扇而立。
  心知这是闹剧,墨临还是要问:"你们偷了韦公子多少银两,还不从实招来。"
  云伞一听,气得要死,这混帐竟然还恶人先告状,连喊:"冤枉啊大人!!"心中赌气,墨临兄必然是向着自己的,等会要好好治办这个栽赃嫁祸的坏人才是。
  少阳扇子一横,说道:"我突然记起,银子是我换了地方放,一时忘却,恐怕是错怪了堂上这两位。"
  云伞腾的蹦起来:"你说啥!!"把他们一路犯人一般铐着回来,他说一声错怪就完了?
  云扇也微微愣了。
  墨临松了口气,这样倒好办了:"韦公子可知诬告要承担反坐之罪。"
  少阳说是。
  墨临又说:"擅击登闻鼓,罪加一等。"
  少阳说:"听凭老爷处置。"
  闹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墨临抬手从签筒里抽了一把竹签:"韦少阳犯偷窃罪,擅击登闻鼓,扰乱视听,杖四十。"说着将竹签将地上一扔:"行刑。"
  衙役们看丢下的都是白头签,自然明白这里的门道,将少阳按倒,拖去裤子,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少阳并没有喊疼,云扇却已经哭红了眼睛。
  最后墨临给少阳派了一辆轿子,将少阳和云扇送回路甲村,虽然衙役们已是手下轻之又轻,四十杖仍是伤了皮肉,轿子坐不得,只能在里面半趴半跪。还执意要云扇做陪,本就不大的地方更是拥挤。
  少阳的脸色有些惨白,汗津津的,脸上恢复了不正经,笑嘻嘻的挑起云扇的下巴:"如何,四十杖可够给你解气?"
  云扇又气又伤心,用拳头狠狠的锤少阳的胸膛:"你有病!!你有病!!"
  少阳哈哈大笑,抱住云扇,目光迷离:"你要爱我,小扇子……"
  云扇推他,头也扭来扭去,不肯对上他的眼睛:"我才不要爱你……"
  少阳的唇又靠近:"爱我。"
  "不要。"
  少阳说:"爱我。"呢喃一般的语气,轻轻抚慰受伤的心。
  狭小的空间,并没有给云扇多少躲避的机会,当少阳的唇与自己的纠缠在一起,云扇只能无力的回抱了他,沉沦在这令人心碎的亲吻里。
  云伞还留在县衙,跟着墨临退到三堂之后的内院,墨临叫人打了些水来给云伞清洗。
  云伞还是担心:"就他们俩回去能行吗?"
  墨临将水兑温,润湿了手巾,给云伞擦着花猫一样的小脸:"他们俩的事情,你哪插得进去,还是要看他们自己。"
  云伞皱眉:"你说,男的喜欢男的,怎么这么吓人,简直疯狗一样。"
  墨临一愣:"怎么?"
  云伞说:"小扇的身上,都是被他咬的。"
  墨临噗嗤笑了:"这么,因人而异。"
  云伞觉得也是,以前南竹就没咬过他。于是随口说道:"还是南竹那样的好。"
  墨临的笑却僵了:"小伞……你喜欢南竹那样的人?"
  "不是不是。"云伞突然一拍脑门:"啊呀!我都忘了!!"
  墨临好笑:"又怎么?"
  云伞慌忙站起:"我得走了。"
  墨临还举着手巾:"你今晚过来住吗?"
  云伞已经跑出老远:"不了,我回家去。"
  墨临苦笑着将手巾扔进水盆里。
  云伞一路小跑到了尹彩轩,见帐柜里没了南竹,忙问:"你们老板呢?"
  伙计一脸坏笑:"又去了,这两天常去。"
  "没长进的东西……"云伞小小声骂了一句:"我去找他!!"
  伙计哄笑:"等你的好消息……"
  云伞熟门熟路的转到那红灯笼的院子,抬腿就往里闯,老鸨子懒得拦他,告诉护院的:"让他去让他去。"
  把头第一间,云伞推开房门,从门口一直铺到床边的衣服,满不在乎的踩过去,看着床上光溜溜抱着睡觉的二人,皮肤都是干干净净的,云伞有些开心,你看,南竹才不咬人。于是伸手过去轻摇南竹的肩膀:"南竹……南竹……"
  南竹睡的很轻,很快就醒过来,看见是他,想了一下,又揉了揉眼睛。
  云伞开心的拉他胳膊:"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南竹有些恍惚,然后突然皱起眉来:"出去!!"
  旁边的小倌也张开了眼睛,茫然的看着云伞。
  云伞笑他:"你羞什么呀?我还没看过么?"跟他睡都睡过两次了。
  却见那两人的神情尴尬,云伞觉得有些不对,仔细一看,南竹的还插在那小倌身体里。
  "妈呀!!"云伞惨叫一声,炸了毛的飞奔出去。
  "……病得不轻。"南竹从床上起来,自然的离开了少年的身体,带出些白浊的液体,少年轻轻的呻吟了一声。
  "我走了。"南竹拿了丝帕,擦干净自己,然后从地上拣起衣服。
  那少年与南竹熟了些,也敢调笑:"南竹也怕被捉奸在床?"
  南竹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少年坐起来一些,暧昧的体 液顺着腿根流出来,妩媚的笑着:"南竹不肯赎我,也是因为他么?"
  南竹正了正领子,冷声答道:"不是。"
  少年并不尴尬,又批上红红的纱衣:"下次什么时候来?"
  南竹系好腰带:"想你的时候。"说着就推了门出去。
  "走的还真是急……"少年俯在床上,咯咯的笑起来。
  南竹与老鸨打过招呼,出了院子,见云伞正捂着脸在街上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着,知道他是受了不小的刺激。
  嘴角微微勾起来一些,喊他:"你怎么又回来了?"
  云伞困难的看向他,脸都是红的。
  "……被抓住了?"南竹慢慢走到他身边。
  "恩。"云伞低头和他并肩走着,默默的离他远些。
  "……真是笨蛋。"南竹将脸扭向另一边,不知是什么表情。

  二十二.欺负

  少阳在衙门诬告被打的事情,自然是不能走漏风声,而身体坐立不便,无法四处运动,于是干脆称水土不服,身体有恙,暂时闭门谢客,再有求字求画求名求爱的,都叫云伞好说歹说的挡了回去。怀春的姑娘小姐们听说情郎病了,各种贴心小物都纷纷送来,大到枕头被褥,小到灵符荷包,贵到人参鹿茸,贱到瓜果梨桃,满满的堆了一桌,云伞不得不感叹,养这韦二公子真是堪比种棵摇钱树了。
  少阳整天趴在床上病病歪歪,什么都要云扇伺候着,缠人得不得了,云扇有时候烦了就踹他两脚,但大多的时候,俩人不是搂着就是抱着,云扇虽然嘴上骂个不停,却对少阳不能出去花天酒地很是高兴,而少阳似乎也很满意现状,小扇子儿小扇子儿的叫得更腻,简直不能听。
  云伞觉得吧,虽然是自己的亲弟弟,他们俩总这么粘乎乎的也有点恶心。
  这天天气正好,日头毒得厉害,云伞晒竹条的时候,想起被褥似乎也该晒了,于是满头大汗的爬上楼去,先到隔壁知会一声:"你们要不要把被褥拿出去晒一晒?"
  云扇坐在床头,抱着一盘剥了皮去了梗的葡萄,正一粒一粒的喂着少阳,少阳笑笑的趴在床上,嘴中含着葡萄,还咬着云扇的指尖。
  云伞:"……"
  云扇一巴掌把少阳的头推到旁边,小脸微微泛红:"马上就来。"
  少阳还在暧昧的笑:"当真该好好晒一晒……"
  云扇拧他。
  云伞默默退了出来,这气场实在太奇怪。
  回到自己屋中,把自己的被子褥子卷起,折了几折,鼓鼓囊囊的看不见前面,于是小心翼翼的下楼,用脚尖探着。在外面撑好竹杆,踮着脚来,将被褥展开挂得平整,忙活了半天,却不见云扇下来。
  于是想,床上还有那么个不肯动的活人,要换被褥恐怕麻烦,又爬回楼上帮忙。
  刚到门边,就听到里面轻轻的呻吟。
  "不行……"云扇带着哭声的哼唧。
  "行的,这不都进去了么?"少阳低沉的笑。
  "不要塞了……"云扇软软的央求。
  "乖,再来一颗……"少阳含糊的声音,然后云扇也只发出些恩恩声。
  又在干吗?云伞皱着眉头,轻轻将门推开一条小缝。
  云扇坐在少阳腿上,缠绵的亲吻着,两只手腕被少阳用一只大手禁锢在身后,裤子被褪下,挂在一只脚上,双腿大开,少阳的另一只手正摸过盘子中的葡萄,在云扇嫩红的顶端轻轻蹭着,晶莹的黏液粘在微凉湿润的葡萄肉上,云扇的腿随着少阳的动作不可自制的颤抖,身体无力的扭动着想要挣脱。
  "乖……恩?"少阳粗哑的呢喃,然后将葡萄轻轻塞进云扇的小 穴里。
  "啊……"云扇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葡萄虽然不大,但已经塞进去了数粒,将内里涨得满满的。
  "再来……"少阳又拿起一颗。
  "不行……真的不行……"云扇连连摇头,腿也乱蹬起来。
  "……"少阳无声的笑,将葡萄含在嘴里,又吻上云扇。
  云扇软软的倚在少阳怀中,任少阳的手在身上揉捏,向下,最后覆上小巧的欲望。
  温热的大手握起,漫不经心的套 弄着云扇,有些舒服,又不过瘾。
  云扇难过得想将双腿蜷起,少阳却松开了他的欲望,用手将他的腿按下去:"别把葡萄挤烂了。"然后将云扇放倒,横躺在床上,俯身含住了云扇不安挺动的昂扬。
  "啊……"云扇的腿搭在床边,不时的抽搐着,不知是该抬起来还是放下,只好悬着,少阳将云扇小小的欲望全含了下去,在口中舔弄,并放开了云扇的双手,空出来抚摸着云扇的腿根。
  "少阳……"云扇被刺激得快哭出来,将手搭在少阳头上,像是在拒绝又像是在邀请,指尖颤抖着拨乱了少阳的头发。
  摸到了什么,少阳抬起头来,嘴角还牵着银丝,将指头沾上的葡萄汁液点到云扇的鼻头,戏谑的笑:"真是不听话……"
  云扇抓着少阳的胳膊,眼角湿润,意乱情迷的:"床单……"不断紧缩的□中流出透明的汁水,染湿了身下。
  少阳笑:"马上就要拿出去晒了,没关系。"
  云伞在门外已经看直了眼,这是在做什么……
  神情恍惚的下了楼。
  为什么呀为什么……
  这个那个也就算了,干吗塞葡萄呢?
  还有,那个韦少阳的伤这是已经好了么?
  但是云扇叫人脸红心跳的呻吟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大,如泣如诉,连在楼下都听的清楚。
  云伞一闭眼,这家算是呆不了人了,干脆挑起做好的伞,送到县城里去。
  南竹正笑容可掬的给姑娘小姐们介绍东西。
  云伞将油纸伞都放在角落里,安静的在一边蹲着,想起家里的事情,又是脸红。
  南竹送走了买主,就见云伞面露春色的神情:"……"
  "来了。"南竹打个招呼。
  "恩。"云伞站了起来,走近些。
  "今天送来几把?"南竹问。
  "三把。"
  "好少。"南竹坐回帐柜里,打起了算盘。
  云伞巴在帐柜上,扭着眉头,有话要说的样子。
  南竹低头拿出些铜钱,用线穿在一起,丢到柜上,看到云伞犹豫的模样,带着羞怯,也有些尴尬了:"……有事吗?"
  云伞左右看看,探着脖子,努力与南竹靠近些,小小声的:"我有个事挺好奇的……"
  南竹面无表情:"说。"
  云伞的脸更红,说:"就是男的跟男的,那个什么……"
  南竹一惊,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跟我过来。"南竹拖过云伞就进了后院,把云伞扔在地当中,自己背着他站了阵子才又转回身来:"……你接着说。"
  云伞扭捏着说:"我看到少阳给小扇……塞葡萄。"
  南竹没什么反映:"……哦。"
  云伞急切的:"塞……塞到那里……"
  南竹想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但云伞又是不靠谱的,于是问:"哪里?"
  云伞脸红的要爆了:"……就是那里……"
  "哦。"南竹说。
  "……"云伞压了压心跳,正经的说:"他这样算不算是欺负我弟弟?"
  "……干吗问我?"南竹说。
  "你……不是喜欢男的……"云伞小心翼翼的说:"……算欺负么?"
  "要是两个都喜欢的话,不算。"南竹说。
  云伞却愤怒起来:"太不象话了!"
  "……"
  "小扇都说不要,他还硬是要塞!!"云伞握着拳头:"还是带着小扇走好了,这次走远些。"
  "……"南竹皱起眉头:"一般都会说不要的。"
  "是吗是吗?"云伞瞪着大眼睛看南竹。
  南竹有些无趣,双手抱胸:"你要试试吗?"
  "不不不不。"云伞头摇得拨浪鼓一样。
  云伞指头点在唇上,眼睛左右乱转,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南竹长出了口气:"还有什么要问的?"
  "都说不要了,不就是讨厌的意思么?"云伞疑惑的:"还有喜欢的不要?"
  南竹说:"……你要试试么?"
  "……"云伞又摇头。
  南竹:"……"
  "总之,他不是在欺负我弟弟是吧?"云伞勉强的确定了一件事。
  南竹点头。
  "这都不算欺负呀,太奇怪了……"云伞还是想不明白。
  南竹说:"没别的事我去前面了。"
  "……你也做这种事么,喜欢男人的都做?"云伞直接问。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南竹冷着张脸:"喜欢女人的也做的。"
  "不是吧!!"云伞大吃一惊,还有这种事情。
  "和喜欢的人做什么都可以,跟男女无关。"南竹说:"你把男的喜欢男的当什么了?"
  "……"云伞看着南竹,默默想象他给青叶塞葡萄的样子,有些接受不能,或者是青叶给他塞葡萄?
  "……"
  "啧。"不知这家伙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南竹有些不太高兴:"……我没有喜欢的人。"
  云伞怀疑的看着南竹,他日子不是过的挺花花的。
  "说了你也不懂。"南竹丢下他,到店面去了。
  于是算是放下了疑问,云伞揣好了钱,抗着光扁担回到家里。
  竹竿上新挂着少阳屋里的被褥,床单刚洗过,还滴着水,想他们应该是折腾完了,屋里很安静,四下也没看到云扇的踪迹,菜篓没了,也许是出门买菜去。
  自己房里的被褥已经晒得干干爽爽的,云伞开心的把被子抱下来,蓬蓬的一大团环在胸前,云伞把头埋在里面蹭啊蹭,还闻得到太阳的味道。
  "这么快就回来了?"少阳的声音冷不丁从背后响起。
  云伞还没来的及开口,一只手已经摸上他的屁股,指头钻进他的臀缝里,指尖点上他的小 穴。
  "!!"云伞从被子总钻出头来。
  指头在他的小口上揉弄着,少阳笑道:"葡萄还在吗?"
  云伞一个高蹦起来,被子都扔了:"你……你认错人了!!"
  "哦?"少阳有些意外:"原来是小伞儿呀。"
  "就算是小扇,你也不能这样呀!!"云伞气呼呼的。
  "实在对不住了。"少阳展开扇子,掩饰些须尴尬。
  云伞脸红红的,裤子被塞进去一些,不自在的用手扯着。
  "双胞胎长的还真是像呢……"少阳若有所思的笑了。

  二十三.打算

  墨临平日都是住在县衙,少能回路甲村,正赶上三天月假,回乡探亲。
  因为云伞家里住了个知州大人的二公子,墨临进进出出也就名正言顺,顺手还给少阳捎了一封家书。
  少阳趴在云扇的腿上懒洋洋的拆开信封,一目十行的看完,又收回信封里:"……"
  墨临说:"韦大人已经安排好了车马,公子随时可以动身。"
  少阳伸长胳膊圈住云扇的腰:"佟大人辛苦了。"
  墨临道:"顺路而已。"
  少阳笑道:"那就不耽误佟大人办正事……小伞就在隔壁。"
  墨临只是笑笑:"韦公子说笑了。"合袖拜过,出了房门。
  "什么事呀?"云扇不识几个字,又好奇的问。
  "……也该回去。"少阳将额头顶在云扇肚子上磨蹭着。
  "……"云扇垂下眼睛,慢慢眨了眨。
  "小伞……"墨临轻轻敲开房门。
  云伞正在扫地,见墨临进来赶紧将尘土撮起,屋子里有些乱,应该是没来的及收拾。
  "墨临兄,坐。"云伞有些尴尬的搬过凳子,还用袖子打扫打扫浮尘。
  "最近过的好么?"墨临自在的坐下,笑着问。
  "少阳没挨揍的时候,家里就挺乱的,挨揍之后老实了,就清净了。"云伞也搬了椅子坐好。
  "弟弟在家,每天都开心吧。"墨临笑。
  "恩,好久没见。"云伞说:"不过他总被人缠着,也没多少工夫好好说话。"
  "韦公子与他感情很好。"墨临不着痕迹的挪了挪椅子,靠近些。
  "恩。"云伞想起塞葡萄那事,心里别扭。
  "两个男的一起生活,看起来也挺有意思的。"墨临笑着说。
  云伞连忙摇头:"整天鸡飞狗跳的。"
  "……热闹么。"墨临看着云伞。
  "恩……"云伞缓缓点头,小扇回来以后,屋子里有了人气,算是像个家的模样了。
  "若真是两情相悦,他们俩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的。"墨临将手支在膝上,探过身来:"小伞觉得呢?"
  "……"云伞却皱了眉头,表情甚是古怪。
  "恩。"墨临苦笑。
  "老是这么折腾,谁受的了。"云伞说:"小扇跟他一起太委屈了。"
  "……也有像南竹青叶那样安静过日子的。"墨临想了想说。
  "啊……他们俩呀。"云伞用手半掩着嘴,小声说:"好象已经分开了。"
  "是吗?"墨临愣了一下:"……还有这事呢。"
  云伞也奇怪:"本来好好的,青叶突然说要赎身,就走了。"
  "哦……"墨临问:"去哪了?"
  云伞说:"说是去邻县开买卖去了,南竹说他不会回来了。"云伞眨巴眨巴眼睛:"我还挺想他的。"
  墨临无声的笑了笑。
  "所以你看呀,男的跟男的在一起,就是抽风一样,一阵就完了,莫名其妙的。"云伞说:"我觉得小扇他们,也好不了多久。"
  墨临温和的说:"总有能长久的,就算是夫妻,不也床头打架床尾合么。"
  云伞挠挠头,不做声了。
  墨临郁闷的想,小伞身边这几个例子,实在是让人看不过去,也难怪他不信。
  "还是要先找个喜欢的人……"墨临将身体靠回椅背上,叹息似的说。
  说到这里,云伞突然来了精神:"墨临兄,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呀?"
  墨临愣愣的看了云伞一会:"怎么想起问这个。"
  "村里人都议论呢,你年纪正合适,官也做着,又有前途,不是老早就有人到你家里提这事了么?你父母给拦着,他们说你眼可高了,将来肯定是要娶个大官的女儿,才看不上村里的这些……"云伞小嘴一张一合的,说了许多。
  墨临说:"我不是那样的人……"
  云伞笑得开心,还一伸爪搭上了墨临的手:"我知道的!!"
  墨临略感欣慰,将云伞的小手包在掌中。
  "……小伞将来有什么打算么?"墨临问。
  "和弟弟一起,恩,以后多多做伞,也许还能收个徒弟什么的。"云伞认真的想着。
  "韦大人寿诞,韦公子可能要领小扇回去了。"墨临说。
  "啊?"云伞吃惊:"他自己要回就回,干吗拖着我弟弟?"
  "这也是人之常情。"墨临顿了下又说:"以后你要是只自己一个人,有什么打算?"
  云伞扭捏了半天,小脸红扑扑的:"……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墨临笑笑:"哪能呢。"
  云伞羞赧半低下头:"我打算攒多些钱,说个漂亮媳妇。"
  墨临握着云伞的手紧了紧,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你还小呢。"
  云伞的头羞得更低:"你都说不笑我。"双手齐上,推摇着墨临的指头,撒娇的模样。
  墨临扬手抬起云伞的小脸,热得发烫,眉毛扭着,有些委屈。
  "早些打算也是好事……"墨临轻轻的说。
  "……"云伞抿抿嘴笑了。
  "……"墨临自言自语似的:"确实要快做决定。"
  不久,佟家的仆人就到了,说家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叫墨临赶紧回去,墨临与几人拜别过,就随家仆走了。
  云伞和云扇见天色不早,也该起火做饭,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着,袅袅炊烟顺着烟筒飘了出去。
  云扇拿着铁铲在锅里搅着:"哥,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少阳家玩呀。"
  云伞摇头:"不行不行,我还要做伞呢。"上次要走,已经惹了南竹不高兴了。
  云扇说:"去吧去吧。"
  云伞想了想:"他家有什么好玩的呀?"
  "……"云扇微微发愣:"……就是好多仆人,走到哪都被伺候着,常有达官贵人来拜访。"
  云伞皱了眉头:"多不自在呀,你能过的惯吗?"
  云扇心不在焉的翻着菜:"还好……"
  晚饭做好,云扇还是端到少阳房中,云伞自己盛出些,蹲在厨房吃着,心想那韦少阳明明伤就好了,活蹦乱跳的,还缠着小扇不放,真是太过分了。
  "一会就收拾东西吧。"少阳将云扇抱在怀里,一勺一勺的喂他,饭粒不小心沾在云扇嘴角,便凑近些笑着用舌头卷走了。
  云扇默默的吃着。
  "给爹的贺礼,你说送点什么?"少阳用勺子挖了些饭,又挑了菜,贴心的搭配好咸淡,送到云扇嘴边。
  云扇张了张嘴,却没有吃,只是说:"我想在家呆着。"
  "你本来也不爱出门的,在府里想呆多久不行……"少阳将勺子又向他嘴边凑了凑。
  "不是你家……"云扇回过头来:"是我家。"
  少阳并不以为意:"你先随我回去,过些日子再陪你来就是了。"
  "你走了我是见不到你,跟你回去一样见不到你,还不如在这呆着开心……"云扇说:"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起我来,就来看看。"
  "呦……"少阳放下勺子,笑着:"还说起大人话来了。"
  "……"云扇认真的看着他。
  "我回去以后少些应酬,多陪陪你……"少阳的指头划过云扇的下巴,轻轻痒痒的:"我哪离得开你呀……"
  云扇却是意外的坚决:"……你才不会呢。"
  少阳被戳穿了并不尴尬:"哎呀……又翻旧帐……"
  云扇说:"你自己回去。"
  少阳没有生气,勾人的桃花眼闪烁着异样的情绪:"小扇,你该明白我没办法只爱你一个人……当日,是你说只要肉体的关系,但我还是给了你爱情……"
  云扇说:"你的爱本就是随便给的……"
  少阳微笑:"确实……"
  云扇拿过勺子,自己吃起来。
  少阳看着自己膝上,这柔软而倔强的小东西,明明没办法抗拒他的诱惑,明明就是爱他的,嘴却咬的这么紧。
  "小扇,你还小,太不定性……"少阳从后面抱住云扇,轻咬云扇的脖颈:"我若是只爱你一个……你早就把我毁了……"
  麻痒难忍,云扇不自觉的躲了躲,但少阳却将他越抱越紧,指头揉捏着他胸前的两点,被充分调教过的身体很快有了反映,云扇悲哀的呻吟着。
  勺子掉回碗里,清脆的一声。
  隔天,云扇又没起来床。
  云伞在堂屋里扎着伞骨,却感觉诡异的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抬头看看,少阳明明是认真在画画的,摇摇脑袋,难道是自己没睡好?
  但一低下头,又是那种不怀好意的感觉。
  云伞猛的抬起头来,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小伞儿总看我做什么?"少阳笑着放下笔。
  "……"云伞突然害怕起来,今天的少阳说不出来的不对劲:"我……我去送伞……"
  "急什么?"少阳抓住他的手:"伞都没上桐油呢。"
  "哦……对哦……"云伞忐忑的笑笑,努力从少阳那抽开手,却像铁拷一般牢牢的扣着。
  "你……你干什么呀?"云伞吓的要哭出来:"你放开我……"
  "你跟你弟弟一样……都是非常的敏感……"少阳手一扭,云伞耐不住巨大的疼痛,胳膊被别到了身后。
  云伞猛的想起,小扇交代过少阳若是缠上来,打骂就可以赶走,但他的腿都有些软了,声音在嗓子里嘶嘶的喊不出音,没等他凝下心神,嘴就已被什么布堵住了。
  云伞惊慌失措的挣扎着,想抬手将嘴里堵的东西扯下来,但头上很快落下了绳索,瞬间将上半身捆得动弹不得。
  云伞心想,完了。

  二十四.共侍一夫

  云伞被捆得像一捆柴火,手上脚上都被缠住了,嘴也堵着,无法挣扎,少阳抗起云伞就进了他的房间,把云伞轻轻放到床上,刚晒过的被子还有淡淡的清香。
  云伞恐惧的看着他,勉强挪动着身体向床里躲。
  "不要怕。"少阳坐到床边,桃花眼好看的弯着。
  干什么呀……云伞害怕的紧紧贴在墙上。
  少阳安抚似的摸了摸云伞的头发,指头滑过脸颊,轻刮着下颏:"还真是像……摸起来都一样……"
  云伞狼狈的躲闪着调戏的手指,眼神愤怒,嘴中呜呜的抗议着。
  少阳笑了:"对付我的一套办法,小扇肯定教给你了,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云伞听了,这才稍微止了些挣扎,安静下来听少阳要说什么。
  "你在这,小扇就不愿随我走。"少阳拢齐云伞的留海,露出黑亮亮的大眼睛,里面正映着自己的身影:"不如你与我们一起回去,我家大的很,平日你们喜欢做些什么就做什么,跟在这一样。"
  云伞连连摇头。
  少阳笑着:"你跟我们去看看,说不定会喜欢呢?"
  云伞还是摇头,眉毛也皱了起来。
  "我是从来都不屑于强迫别人的……"少阳微微靠近了些,手撑在云伞身侧,目光幽暗。
  胡说!!
  那你对小扇是怎么回事呢!!云伞很想喊,但嘴却被塞得严严实实的。
  "韦少阳!!你这是在做什么?"不知何时,云扇已经站在门边,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少阳回过头去,却没什么表情。
  "你……你赶紧放开他!!"云扇气不打一处来:"你又犯病!!"
  刚冲到床边,就被少阳横住胳膊拦下,少阳一脸严肃:"我没有犯病,事情总要有个折中的方法。"
  云扇又想向前,少阳却是有力气的,推搡了几下全然不动,只好停下来:"什么折中的办法?"
  少阳说:"我一定要带你回去,但你不肯。我想了一整晚,到底是什么比我更吸引你。"
  云扇:"……"
  "是亲情吗?生活习惯吗?"少阳的声音柔柔的:"还是自由呢?"
  云扇的情绪缓和下来,连云伞都听得一愣一愣的,想这韦二少爷懂起事来,还真是挺善解人意,要是能常常反省自己的荒唐举动,说不定也是个不错的人。
  "其实……"少阳胳膊圈住云扇的小腰,带到自己怀里坐下:"你闹来闹去,不就是气我到处拈花惹草么,这么长时间了,我也觉得挺没意思的,是该收收心了。"
  "……"云扇抿了抿嘴角,有些羞怯:"你……说的当真……"
  "当真……"少阳将云扇的小手平放在掌中,然后十指缓缓相扣。
  "我才不信……"云扇别扭的说,手却没有抽走。
  "……"
  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啊……
  云伞在一边粽子一般被捆着,默默泪流。
  少阳说:"既然舍不得小伞,就叫他也跟着,我在府里单给你们辟个院子,就按你们家里这么布置,一模一样的,我天天陪着你们,不出去找别人。"暖暖的笑容,格外甜蜜。
  云扇也动了情:"天天陪着倒也不必……"
  "……"
  云伞想你们也不要太肉麻啊……
  这还有个大活人呢……
  少阳说:"以后你们两个共侍一夫,就免了与外人争风吃醋。而我左揽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也就心满意足。"
  "……"云伞愤怒,你说啥!!
  "……"云扇眯起了眼睛:"你再说一遍……"
  少阳握着云扇的手,笑咪咪的:"以后你们两个共侍一夫……"
  云扇抬手就是一个大嘴巴拍在少阳脸上:"你休想!!"
  "……"云伞情绪振奋,打的好!!早就该打!!狠狠打!!
  少阳却还是笑的,将云扇的手又牵住:"小扇子儿,你要好好想想,你哥哥早晚要有喜欢的人,早晚要和人家在一起,没办法再陪着你,与其如此,喜欢我有什么不好?我的身家,模样,才学,哪样委屈了他?以后我只爱你们兄弟两个,再也不出去花天酒地,咱们三个厮守一起……"
  云伞心里喊着:这里有我什么事呀?有我什么事呀?
  "……"云扇左思右想,有些犹豫。
  少阳又贴在云扇耳边说:"以后我还是多疼你些,恩?"
  云扇推开他:"我哥才不会答应,你别做梦。"
  少阳又把他拉回怀里,小小声的:"你答应了就成……"勾人的桃花眼盯着云扇的眼睛:"其他都交给我办就是……"
  "……"云扇有些迷茫。
  到底在说什么呀?
  云伞看弟弟跟少阳搂搂抱抱,鬼鬼祟祟的压低了声音,觉得自己好象集市上被捆好了待卖的羔羊,商贩们在袖子里划着价钱,随意决定了他的去处。
  少阳没等到云扇的回答,便当他是默许了,回过身来半卧在床上。
  阴影罩了云伞身形,云伞慌张的看向弟弟,救他……
  "我会爱你。"少阳含情脉脉的笑着,轻吻云伞的额头。
  云伞贴在墙上,已经没法再退,只能左右躲着,拼命的抬头想吸引云扇的注意,但云扇却低头看着地上,心思不知飘到哪里去。
  云伞心急如焚,却被紧紧挤着不能动,不经意间,嘴里的湿乎乎的布头被拿了出去,刚反应过来该呼救的时候,少阳的唇已经将他的嘴封住。
  粗粗的布弄得云伞嘴里很不舒服,舌头似乎都干掉了,少阳唇舌却是湿润又灵活,吸吮逗弄着他,缓解了他嘴里难过的燥热,轻轻刮过他的舌侧,又麻又痒。云伞一开始只是呆呆的被他吻着,后来舌头也不得不躲,被少阳的舌卷住就是好一顿纠缠,弄得自己好象欲拒还迎似的,难免有些气喘。
  "恩……"云伞轻轻的呻吟出声。
  "哼……"少阳低低笑了,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给云伞留了个喘气的机会,然后将他搂在怀里,唇又吻上去。
  满舒服的……
  云伞脑子昏昏沉沉,比跟南竹接吻舒服多了……
  想起南竹那时的温柔,却又觉得有些不同……
  南竹的吻要更加的……更加的……
  叫他的心扑通扑通乱跳个不停……
  恍惚中,舌头又被少阳缠住,云伞已经没法挣脱,更无力挣脱,少阳的大手缓缓在他身上游走,近乎讨好的爱抚。
  这种小心翼翼的爱惜,似曾相识……
  希望别人喜欢的心情……
  "怎么走神了?"漂亮的桃花眼兀的看穿他的心思,吓得云伞忘记自己的处境,猛的将头向后仰去,嘭的一声磕到墙上。
  疼疼疼疼疼……
  云伞倒抽一口凉气,脑子里嗡嗡做响。
  少阳憋着笑,帮他揉揉伤处,然后松动了云伞的衣襟,露出小巧的锁骨,少阳一口咬上去。
  "啊啊啊啊啊,咬人啦……"云伞嚎叫出来,他怎么忘了这家伙是爱咬人的!!
  少阳噗嗤笑出声,舌尖舔了舔,又向上咬上云伞的脖颈。
  "救命啊!!救命啊!!!"云伞使劲扑腾着。
  云扇这会回过神来,才看到床上这两人不堪的模样,不过一眨眼的工夫……
  恨不得自抽两个耳光,方才听信少阳的疯话,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你放开我哥!!放开!!"云扇蹦上床揪着少阳的头发,用力向后扯。
  少阳被拔了些头发,却咬的更紧。
  "别拉别拉!!"云伞脖子上的肉被少阳扯了老长:"他是属王八的!!"
  那现在怎么办?难道要学驴叫吗?
  "……"云伞云扇都沉默了。
  少阳将云伞抱的更紧,沉闷的笑声:"小伞我好喜欢你……"然后又换了个地方啃。
  "快想办法,小扇……"云伞疼得眼泪要流下来,脖子上都是红红的牙印。
  云扇在后面踢着踹着少阳的后背,少阳就是死活不动,又跑到一边去拉少阳的胳膊,最后干脆上嘴咬,少阳还是紧紧搂着云伞,把云扇气得骑在少阳身上使劲墩:"你快放开!!放开!!"
  三个人都折腾出了一身汗,云扇冷静些揪着少阳的脖领:"你要怎样才肯放开?"
  少阳这才转过身来,一手揽着云伞的脖子,另一手摸着云扇的屁股,云扇这才惊觉自己是坐在他的胯上,如今身下蓄势待发的……
  "你们两个各亲我一口,再叫一声好老公,我就放了你哥。"少阳一脸无赖的说。
  "你怎么不去死!!"云家兄弟异口同声。
  云扇狠狠的掐着少阳的脖子,云伞就近咬住少阳的胳膊,少阳大笑着挺动下身,戳着云扇:"舒服!!伺候的舒服!!"
  云扇被弄得一颠一颠的,虽然隔着裤子还是戳的有些疼,羞红了脸大骂:"你真是个疯子!!"
  兄弟二人最终合力把少阳赶了出去,当然,这基本也是少阳玩累了,才遂了他们心意。少阳站在院中,任云伞云扇向他丢着东西,摇着扇子哈哈大笑:"实在有趣。"
  云扇喊着:"你再敢碰我哥!!看我不把你阉了!!"甩手扔出一把钢刀。
  少阳躲闪着:"你不叫我碰你哥,我可要去找别人了。"
  云扇愤怒:"你爱找谁找谁!!"
  少阳合了扇子,眼神一飘:"这可是你说的。"

  二十五.听风是雨

  少阳被赶出去的当晚,就没有回云伞家住。
  云扇抱了被子和哥哥睡到一起。
  云伞心有余悸:"要不,咱们还是出去躲躲?"
  云扇说:"这倒不用,他生气了,得有阵子不过来,说不定直接就回家了。"
  云伞皱眉头:"生气?我怎么没看出来?"
  云扇没有说话。
  云伞气愤:"他想把咱们俩这个那个,难道要顺着他?还好意思生气呢。"
  "……倒不是因为这事……"云扇把被子拉到鼻尖,只留出双眼睛。
  云伞奇怪:"那是什么事呀?"
  "……没什么,反正他闲着了就又来了。"云扇眼睛笑了笑,声音却闷闷的。
  这是盼他来呢?还是怕他来呢?
  云伞想不明白。
  云扇把头也钻进被子里,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云伞就把少阳画好的伞上了桐油,打算送到县城去,都挂到扁担上又想,万一少阳真的一时半会不回来了,还是留个样子比较好,于是藏起两把,其他的都挑到了南竹的店里。
  南竹跟以往一样,没什么表情的点了伞,是少阳画的多给了些钱,然后问道:"有个客人问韦公子能不能给提个扇面,钱另算。"
  云伞说:"这事我未必帮的上忙,他在我家闹了一通,给赶出去了,不知道又去哪撒疯。"
  南竹问:"是跟你弟弟么?"
  云伞想了想:"恩……"
  南竹了然道:"那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急,你什么时候见到他帮我问一声。"
  云伞说:"哦……"
  南竹将铜钱串好扔到柜上,还有些散碎银子,云伞靠近些仔细拣着。
  云伞微微低着头,含着胸,本来紧贴着的衣领有些松动,脖子上被勉强盖住的点点印记都露了出来。
  南竹本想移开眼睛,手却不由自主的缓缓伸过去,两个指头挑开了云伞的衣襟。
  干净的皮肤上,青青紫紫的牙印连成了片,从脖颈到锁骨,触目惊心。
  "……"
  云伞抬头看了看南竹,知道他在瞧什么,但自己又是瞧不见的,将钱都装带口袋里,才扭着眉头问:"紫了么?"
  南竹说:"有点。"
  云伞拉拢了领子:"啊……真是的……"
  "……"南竹这才把手收回来:"韦公子弄的么?"
  云伞脸红了红,点点头。
  "他和你弟弟闹别扭,也是因为这事么?"南竹问。
  云伞想起云扇欲言又止的样子:"……好象不是。"
  南竹却愣了一下,微微扭偏视线:"……这样。"
  云伞郁闷的揉着脖子:"也不知道几天能消下去。"说着跟南竹招招手:"我走啦。"
  "云伞……"南竹站了起来。
  "?"云伞回过头来。
  南竹顿了一会才说:"……你要是在家住着不方便,可以搬来我这呆几天。"
  云伞寻思着南竹必须脱光了睡的怪毛病,犹豫着说:"……不用了吧,我还是跟弟弟住一起,反正那韦少阳也已经……"
  南竹却打断他的话,有些强硬:"搬过来。"
  云伞见他开始不讲道理,也憋起气:"要是就我弟弟自己在家,少阳回来可怎么办哪?"
  南竹沉着脸:"你还舍不得他?"
  云伞理直气壮:"这是当然呀。"
  "你们兄弟还着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南竹懒洋洋的将肘支在柜面上,皮笑肉不笑的。
  最烦他这阴阳怪气,不能好好说话么,云伞顺口回道:"兄弟不都是这样?"
  南竹的脸色僵了僵。
  云伞才猛的想起他那北松大哥做过的好事……
  南竹冷冷笑了:"既然你自己都愿意,那真是我多事了。"
  "?"云伞弄不明白,陪自己弟弟有什么不愿意的?想来,大概是因为他们兄弟感情不好吧……
  南竹说:"你走吧。"
  云伞莫名其妙的,刚迈了一步……
  南竹又说:"给我做个伞字。"
  云伞别别扭扭的抬了只脚,就算对付了。
  "啧……"南竹看了又不高兴。
  云伞却放下脚不肯再动。
  "你走。"南竹赶他。
  "我本来就要走!"云伞气哼哼,还不是他叫他停。
  "……"南竹直起身来,出了帐柜向后院去了,头也不回的。
  臭脾气。
  云伞撇嘴。
  转身去县衙看墨临,顺便打听打听那韦变态什么时候走,走了没有,省得他和小扇终日提心吊胆的。
  门房都是认识的,于是熟门熟路的进到三院,有衙役到前面通禀,说大老爷现在正审案子,要结了才能过来。
  云伞哦哦了两声,就猫在墨临的书房中。
  墨临书案旁的青花瓷缸,里面的荷花已经开了,小小艳艳的,也不知是什么品种。
  云伞将荷叶稍微拨开些,看得见水面,里面的金鱼悠然的游着。
  云伞微微俯下身去,将领子拉开一些,想借着水色照照伤处。
  好大牙印……韦少阳那疯狗……
  看得模糊,于是又贴近些。
  金鱼却不管他那个,时不时弄些涟漪,或者是漂亮的颜色将倒影晃花了。
  云伞在水面上挥着手驱赶:"去去。"
  金鱼才不怕他。
  墨临回来的时候,就看云伞贴着瓷缸拍水,溅得满地都是。
  下次听见他来,就该把金鱼先捞了,墨临笑笑。
  "小伞。"墨临唤他。
  云伞开心的站起来:"墨临兄。"前襟有些水迹,领子是松垮的,暧昧的痕迹看得一清二楚。
  墨临看了一惊,几步走到跟前,手抚上云伞的脖颈,满是担心:"南竹弄的?"
  云伞委屈的看他:"南竹不咬人的,当然是姓韦的……那个……"后面那些不好听的话,都咕噜咽下去了。
  墨临严肃问:"这次是怎么回事?"
  云伞说:"他发疯。"
  墨临心中着急,直接把衣服扒开,见云伞的胸膛还是干干净净,只是脖子附近被啃过而已,然后又将云伞翻过身去,后背也是光洁的,但还是不放心,又翻回前面,云伞就被他拖着原地乖乖转了几个圈。
  "他还碰了什么地方?"墨临稍微稳定了心神。
  云伞扭捏的说:"嘴……还摸了了后背什么的……"
  "没有其他了么?"墨临双手搭在云伞肩膀。
  云伞摇头:"没有没有。"
  墨临松了口气,手滑过云伞的肩头,十分怜惜的轻碰淤青:"还疼么?"
  云伞说:"看着挺吓人,其实不怎么疼。"
  云伞光着上身,衣服都挂在腰上,墨临的指头和手臂都感受得到那赤
裸的温度和滑腻。墨临努力将视线集中在云伞的脸上,但眼睛总是不由自主的滑下去,最后干脆心一横,把衣服给云伞拉起,穿好。
  云伞低头整理着腰带。
  墨临想了想说:"不如你与小扇搬到我这里来住,韦公子那边我去说明,他自然不会再为难你们。"
  云伞说:"这倒不用,小扇说那姓韦的一时半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而且小扇还说,姓韦的爹是你上司,把你掺和进来,要影响你前途。"
  墨临笑:"你们对我真是关心。"
  云伞说:"你最照顾我们么……"
  墨临说:"这些你们都不必在意,韦公子的父亲和大哥都是出了名的好官,清正廉明,不会因为这些小事迁怒于我。"
  云伞奇怪:"既然他家里都那么端正,怎么就养出他这么个祸害呢?"
  墨临笑:"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吧。"
  云伞点点头。
  墨临还不死心,轻拉云伞的手:"怎么样,搬过来。"
  云伞想了想:"还是不行,南竹也叫我去他那住,我要是搬到你这,他那小心眼又要生气。"
  墨临听了有些胸闷:"我与他怎是一样?"
  云伞为难的皱着眉头,突然想起:"那韦少阳不是要走了么?走了没?"
  墨临心里叹了口气:"离韦大人寿诞还个月有余,算算路途,也快起程。"
  云伞大咧咧的拍拍他肩膀:"那就不用担心,说不定他直接就回去了,不会再找我们麻烦。"
  墨临只好笑笑:"希望如此。"
  送走云伞,墨临独自在书房里徘徊,暗想真是前有狼后有虎,左是陷阱右是水坑。
  韦家二公子对小伞心怀不轨,那尹南竹也不是个省油的灯。韦二公子风流成性,勾引人的本事手到拈来,尹南竹虽不动声色,关系撇个清楚,在小伞心里分量却不轻,两人虽没得手,却都动过念头。而家中又是百般拦阻,逼婚相亲,真是让他寸步难行……
  南竹这会正在院子里坐着,搬出给青叶买的古琴,一根弦一根弦的调好,指头放在琴上,却没有弹动,指尖在弦上轻轻划过,更像是抚摸。往事历历在目,事情总是快得他没来的及反应,就已经发生了,南竹觉得挺没意思的,把手放下来。
  即使反应了又能怎样呢?
  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的。
  天色渐暗,墨临点亮了书房的烛台,扣上薄薄的纸罩,柔和的光带来些许温暖,墨临坐正在书案前,指头次第敲击着桌面,面色凝重:"还是要想个办法……"
  南竹默默坐了许久,终于叹息似的出了口气,站起身来,开门回到自己屋里,把琴留在院当中。

  二十六.诱惑

  这天尹彩轩刚刚开门,就进来了一位客人。
  轻摇着扇子,笑的迷人,直接就问:"你们家老板呢?"
  南竹昨夜辗转难眠,于是起的晚了些,正在屋中梳洗,就听院子里阵阵琴声,心里一动,赶紧用手巾擦了脸,正要出门去迎又觉得不对,青叶的琴音总是沉静悠远,这人却是轻狂奔放,托、擘、抹、勾,极有指力,音韵华丽而不空洞,炫耀一般挑动人的视听。
  会是谁呢?
  南竹正了正衣襟,从容不迫的推开了房门。
  于是看清院中端坐的那人。
  "韦公子……"南竹轻勾了嘴角。
  少阳听他出声,并没看他,只用手抚平琴音,转手端起茶壶为两人斟上:"突然到访真是失礼,这边沏茶谢罪了。"
  南竹站着没动。
  少阳将茶壶放下,扫了南竹一眼,然后笑着用扇子一指身边的蒲团:"请。"
  南竹并没什么放不开的,毕竟是自己家里,走过去跪坐在蒲团上,两人隔着琴,不远不近的距离。
  少阳将茶杯递给他:"茶叶不错,你很懂得享受。"
  南竹接过杯子:"赞谬了。"
  少阳笑笑:"我很喜欢。"
  杯子就在唇边,南竹又放下来了,有些玩味的笑着:"韦公子不在温柔乡中左拥右抱,大清早的到这来做什么?"
  少阳大笑:"左拥右抱么,确是各有一番风情。"
  南竹默默喝茶。
  少阳用指头随意的拨弦,出了些单薄的乐音:"小竹子儿,你嫉妒我么?"
  南竹放下茶杯,笑道:"我与韦公子素昧平生,何来嫉妒之有。"
  少阳说:"看这模样,你是自己一个人。"
  南竹说:"天下一个人的何其多,不乏嫉妒韦公子风流倜傥的,尽可以往那寻。"
  少阳笑着伸过手来:"添茶。"
  南竹将空茶杯递到他手上,却猛的被攥住了腕子,茶杯落在琴桌上,嗡嗡的转了几圈才停。
  南竹并没有挣:"韦公子这是做什么?"
  少阳靠近了些,邪笑着:"你的手很嫩……"
  南竹:"……"
  少阳说:"不会弹琴是吧?"
  南竹一惊。
  少阳微眯了眼睛,放开他:"会弹琴的那个,走了是吗?"
  南竹没什么好说,只是看着他。
  少阳笑着又将南竹的杯子斟满:"哎呀呀,那人竟舍得把你这么好看个孩子扔了,心可真够狠的。"
  南竹挑了挑眉毛:"我对他本就不好。"
  "若是一心一意的对他,还是这样的结果,才更叫人伤心,不是么?"少阳淡了笑容,专注的看着南竹:"总要有个理由叫自己好过。"
  南竹却笑了:"韦公子若是要寻开心,我倒是知道个地方。"
  少阳说:"我若要寻开心,就不到你这来了。"
  南竹问:"韦公子有什么话尽可以直说,我还要做生意呢。"
  "……"少阳用指头划着杯口:"你有没有想过,与谁建立一种不离不弃,可以放心的爱与被爱,完全安全的关系。"
  南竹说:"没有。"
  少阳笑:"是没有想过,还是觉得没有这种关系。"
  南竹说:"一个人很好。"
  少阳说:"如果只是肉体的关系呢?"
  "花钱的么?"南竹问。
  "不用。"少阳靠近些。
  "那我不需要。"南竹冷冷的说。
  "你真是很有意思……"少阳笑着用扇子挑起南竹的下颌:"小竹子儿,你与我没什么可装的,我知道你骨子里是个什么货色。"
  南竹用指头隔开扇子:"我要怎样过,碍不到别人,也不用别人来管我。"
  少阳无所谓的笑了笑,突然伸过手去揪住南竹的衣领,将他拖到身边,恶狠狠的:"你才几岁,你经历过什么?"
  南竹知道挣脱不开,干脆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仍是被他扯着:"你有时间勾引我,不如把自己的麻烦理一理呢。"
  少阳一笑,低头吻上南竹的唇,南竹大方的回抱他,俩人较劲似的用力吻着,舌头打架一般死命纠缠,喘不过气也不肯松嘴,非要分个高低才行。
  直啃到呼吸困难,又觉得就这么跟眼前这人一起憋死了也不值得,于是同时放开了。
  少阳没等喘匀气就开始大笑起来。
  南竹有些嫌恶的用手背擦着嘴。
  "小竹子儿,你果然是与我一样的人。"少阳搂过南竹的肩膀,痛快的拍打。
  南竹将手背在衣服上蹭着,并不意外的神情。
  "去喝酒吗?"少阳问。
  "我要做生意。"南竹说。
  "生意什么时候不能做。"少阳拖着南竹就出了尹彩轩,南竹跟伙计招了招手。
  进到酒楼,找了个安静的单间,少阳要了几样小菜几壶酒,与南竹推杯换盏。
  "他们那些小东西,最是不识人疼,对他好也不行,不好也不行……"少阳不缓不急的喝着:"逼的紧了就跑,就那么放着又不高兴,换着花样的折腾人。"
  南竹浅浅轻酌:"不如嫖呢……"
  少阳一笑:"没错,不如嫖来的省心,何况还有那么多排着队送上门的。"
  南竹说:"谁也不欠谁,最好。"
  少阳与他碰了碰杯子:"不过是你给的是钱,我给的是爱情。"
  南竹说:"只要两边都开心……"
  少阳笑:"反正这世上,也没哪个真愿意和我在一起,一夜可以,一辈子就都吓跑了。"
  南竹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少阳说:"我有时也觉得自己脑子有病……"
  南竹说:"你身边,好歹还有个守着的人。"
  少阳挥挥手:"你知道的,不能指望……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南竹想起前阵子那兄弟俩才逃过一次。
  "哪能太当真……不是要了自己的命么……"少阳将酒含在嘴里,又苦又辣,只有一丝丝甜的滋味。
  "你的那个怎么没的?"少阳问。
  "本就是买来的,后来赎身了。"南竹轻描淡写的说。
  少阳拍桌大笑:"嫖也不安全呢。"
  南竹说:"没有人是安全的。"
  少阳笑的喘不过气,连说:"确实确实。"
  两个人都喝的几分醉意,小酒桌撤到一边,躺倒在炕上,南竹枕着少阳的手臂,少阳搭着南竹的肩,茫然的看向房梁。
  少阳晃了晃南竹:"我那日听到你说话,就明白了,只是你还小呢,不该过的跟我一样,你要是多笑笑,肯定还是有人愿意喜欢你的。"
  南竹说:"喜欢不了多久,还是算了。"
  少阳含糊的说:"不如你来爱我,我也爱你。"
  南竹真的笑了:"咱们两个搞在一起能有什么意思。"
  少阳却清醒了些:"我可以给你爱情,也可以与你分享情人,怎样?"
  南竹哼笑:"你真是疯了……"
  少阳转头对着他:"你很漂亮,很聪明,他们可以爱我,也就可以爱你,无论如何,咱们两个都在一起。"
  "……"南竹微醺的眼神有些朦胧。
  少阳长叹:"……这才是真正安全的关系。"
  夕阳西下,从私塾出来的学生欢快的从云伞家的院子前跑过,云扇低头削着竹条,院子外每有动静,就禁不住偷着瞟一眼,见不是那人,又默默将头低下。云伞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怪累的。
  "小扇子儿……"远远传来少阳轻佻的声音。
  云扇暗暗开心,抬起头来小脸却是绷着:"你还回来干吗?"
  "我想你呀……"少阳摇着扇子靠近。
  "谁准你进来的。"云扇的脸微微泛红,攥着一把竹条,却没有扔。
  云伞却看见南竹在院门口站着没动,跟少阳一起来的,暗自奇怪这两人怎么混到一块了。
  "我今天带个朋友回来。"少阳回头对南竹招招手。
  南竹这才进了堂屋。
  "尹彩轩的尹南竹,你哥也认识的。"少阳介绍说。
  "你好……"云扇只恍惚见过南竹一面,今天一看,才惊觉南竹长的是这样漂亮,虽然略有些阴柔,仍是叫人过目难忘。
  "打扰了。"南竹说。
  云扇小声嗔怒道:"请人过来也不说一声,都没什么准备的。"
  "南竹又不是外人。"少阳大手搭在南竹的肩膀:"你不是叫我去找人的么?怎么会没准备呢?"
  云扇惊得小退了半步,又仔细的打量南竹,便觉得到处都不顺眼起来,下意识的将手中的竹条攥得死紧。虽然知道少阳平日就在外面花,却从没亲眼见到,更惶谈领回来与他介绍……
  这是什么意思?
  还需要问么?
  南竹看了云扇惊恐的样子,明白自己被人算计了,略有不悦的推开少阳的手。
  云伞却冲过来,把他扯到角落,小小声说:"他们俩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呀?"南竹身上的酒味逼过来,云伞担心的问:"你又去嫖了?"
  南竹没什么表情:"没有。"
  云伞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堂屋正中默默对视的二人,拽拽南竹的衣襟:"你跟他来这干吗?赶紧回去吧。"
  南竹说:"不欢迎我来么?"
  云伞想了想,为难道:"这倒不是,你其他时候来都好,别和那疯子一起……"
  "……"南竹没再说什么。
  "既然客人来了,怎么不泡茶呢?"少阳笑着摸摸云扇失了血色的脸蛋。

  二十七.四个人

  四个人一起围着茶桌,坐在少阳的房间里,房间本就不大,堆的又都是少阳的东西,如今又是桌子又是椅子的挤了个满,唯一富裕出的地方,也就只有那一张木床了。
  床上的被褥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在勾引人扑上去翻滚。
  于是气氛变的有些奇怪。
  云伞别扭的挪挪腿,不想跟别人碰上,边喝茶边瞟瞟左右,这到底是要干吗呀?非在屋里挤着,去堂屋喝不好么……
  少阳将扇子合了放在桌上,支着下巴对云扇笑,眼神却是犀利的,仿佛云扇的一举一动,到他那都要被分析出点什么。
  云扇偏过头去逃避少阳的目光,双手握着桌上的茶杯,强打精神,尽量做出无所谓的模样。
  南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皱了皱眉头,不甚满意似的,但还是喝光了。
  云伞简直能听到南竹在心里"啧"了一声,默默瞪他,嫌难喝就不要喝。
  南竹察觉到他的视线,斜着眼睛撇出一句:"下次去我店里,给你拿些好的。"
  云伞听到有便宜占,开心了些:"好呀好呀。"然后殷勤的给南竹添茶。
  "……"南竹用指头拢住杯口:"不用了。"
  云伞又想给其他人添,见云扇和少阳的都是动也没动,最后只好都加到自己杯里了。
  不喝茶干吗要泡茶呢?云伞莫名其妙的。
  少阳轻轻拉了拉云扇的袖子,云扇也不理睬他,于是少阳笑得更贱。
  南竹懒的说话,就那么坐着。
  只有云伞一个劲的喝茶,总不好浪费了。
  灌了个水饱,云伞见屋里的人都不出声,实在太闷了,于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今天天气挺好的……"
  三个人一起看向他。
  "呃……"云伞挠了挠头:"一会咱们玩点什么吧?"
  少阳笑:"小伞儿想玩点什么呀?"
  云伞见有人搭茬,松了口气:"咱们去外面玩吧。"
  少阳说:"天都黑了,还能玩什么呀?"
  云伞想了想,自己家还真是没什么可玩的东西:"那你说呢?"
  少阳笑眯眯探过头去的对着云扇,带着些醉意:"不如……咱们玩睡觉吧……"
  流氓!!云伞气愤,然后期待那熟悉的巴掌声响起。
  云扇终于正眼看了少阳:"好啊,本来也是这样么。"
  事到如今,打他还有什么意义呢?他能改吗?他改不了的……
  失望到了尽头,一切都已无所谓了。
  反正他们也只是身体上互相取悦而已。
  还好只是这样,云扇有些庆幸的想。
  什么呀……
  云伞傻了眼,这就是床头打架床尾合?还真是够快的。
  "……"南竹用指头按住杯口,轻轻晃动着,不知在想什么。
  少阳听到云扇的回答,微微一愣,然后又恢复了不正经的神情,贴近云扇的耳边:"很好……你把咱们的关系拎得很清……"热醺醺的气息喷在云扇的耳郭:"你不肯爱我,却愿意与我维持肉体的关系……不就是贪图我的皮相么?"说着指头夹着云扇的下巴,逼他看向南竹:"你看他,又温柔,又漂亮,以后咱们三个一起。"
  云扇闭上了眼睛。
  少阳也有些看不下去,微笑着压抑脸上可能会浮现的其他表情,轻吻云扇的鬓角:"小扇儿,我知道你没办法接受其他男人,你就大方承认,你是爱我的,咱们还像以前一样……"
  云扇轻轻的说:"……我可以。"
  云伞也听不清他们俩嘀咕了些什么,只见两人已经要亲热起来,脸也红了,赶紧拿了茶壶:"我去加水……"然后另一手拽了南竹:"你也来……"
  "……"南竹默默起身,跟在云伞身后。
  椅子被挤得顶在门边,云伞费力的把椅子搬开些,刚把手放在门上,南竹的手从他身后伸过来,覆在他的手上。
  云伞有些诧异,把门向里拉开,只开了一条小缝,南竹的手微微用力,便又关上了。
  "?"云伞正要再开,南竹的身体却压了过来,尖尖的下巴扎得云伞肩膀有点痛,云伞被夹在门板与南竹之间,不由得将头侧向一边,南竹带着酒气的呼吸就在切近,云伞向后拱了拱:"你喝醉了?"
  南竹将云伞的手从门把上带下来,扣在掌心中,另一只手挤进云伞与门的空隙之间,环住他的腰。
  南竹微阖了眼,一双眸子显得更加细长,睫毛掩盖了目光中的犹豫,只剩迷离:"别走……"
  云伞被南竹这样煽情的模样也弄得愣了,想何况他被南竹从后面压住,连头都动不了一下,唯一能用的手还提着茶壶,扔下就碎了……
  "你先起来……"云伞用胳膊肘捅他。
  南竹微微退了一点,但仍是将云伞抱在怀里,云伞的头刚有点空间可以转动,南竹的手却从下面摸上来,托着他的下巴迎向自己的唇。
  "!!"云伞扭着脖子被南竹吻住。
  这是干什么呀……
  云伞难过的抿起了嘴唇,他的脖子要转筋了……
  南竹并不着急撬开云伞的嘴,舌尖轻舔云伞的嘴角,又湿又痒,带着让人眩晕的酒味,手滑过下巴,指头在小小的喉结附近揉捏着。
  "你……"云伞差点被口水呛到,南竹以前都不是这样亲他的。
  没这么……没这么……
  叫人受不了……
  南竹的舌已经趁他张嘴的工夫侵进来,舌上的酒味,和云伞嘴里低劣的茶味混在一起,南竹微微皱了眉心,但还是将云伞的头再拉近些,能更深入的吮吻。
  亲够了没呀……
  云伞被扭的要哭了,我的脖子,我的脖子……
  提着茶壶的手挣扎着,动作又不敢太大了。
  一旁坐着的两人已经看傻了,这边还没怎样,那边怎么先啃起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呀……
  怪不得愿意跟来了。
  少阳笑着端起微凉的茶水,小竹子儿你可真够不地道的……
  云扇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几步冲到门边,把粘在一起的两人撕开,气愤的仰头对南竹说:"我哥跟这事没关系,你想怎样都对着我来吧。"说着胳膊环住南竹的脖子,闭眼吻了上去。
  突来的变故叫南竹也愣住了,吻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换人了。
  云扇却极力的与他纠缠着,明明没有什么感情,濡湿柔软的感觉也是动人的。
  ……何况……这么像……
  云伞被晾在一边,拎着茶壶张大了嘴,这是什么跟什么呀……
  都被少阳传染了疯病么?
  满是疑问的看向南竹,南竹也一头雾水的看着他,嘴还被云扇堵着。
  云扇睁开眼睛瞥了少阳一眼,我跟别的男人也可以的。
  少阳不疼不痒的笑着,喝了口凉茶解释道:"小竹子儿,你误会了,小伞儿并不是我的爱人呢。"
  南竹吃了一惊,原本的迷茫变成不可置信,再由不可置信变成愤怒,狠狠的瞪着云伞。
  这……这又怎么了呀……
  云伞苦着脸退到门边,双手拎着茶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少阳说:"小伞儿,这没你的事了,玩去吧。"
  "哦……"云伞得了大赦一般,赶紧拉开门,走了出去,又回身关门。
  南竹盯着他,叫云伞有如针芒在背,门渐渐关上,屋中可见的事物一点点的变少。
  南竹还是盯着他,那样的目光叫他无法面对,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明明是南竹先扑上来的呀,还把他脖子扭了……
  可是,南竹是很少会流露这样强烈的情绪的,罕见的几次,似乎都碰上挺大的事呢……难道自己真的哪弄错了?
  云伞依旧是一片茫然。
  少阳说的误会又是什么呢?
  云伞总觉得南竹有话要说,一定是有话要对他说的,却从来都没说出口,门卡在勉强看的到南竹的角度,不过是一个小缝,云伞固执的等着,南竹也许会要跟他解释些什么,至少告诉他为什么生气呢?
  时间仿佛凝固了,南竹的表情还是恢复了平静,如同往常一样淡淡的,视线也不再与云伞胶着,漫不经心的飘去了别处。
  但云伞还不死心,门依旧要开不合。
  最后,南竹慢慢闭了眼睛,放弃了什么似的,手捧起云扇的小脸,不温不火的回应。
  云伞只觉得心跳突的漏了一拍,砰的一声急急关了最后的门。
  两个世界就这样被硬生生的隔离开来,云伞默默站在门口,无力去想象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弟弟,弟弟的情人,他的好朋友,奇异的组合,奇异的让他心痛。
  "为什么呀?"云伞想不明白。
  但一切都是静静的,没人要解答他任何一个疑问。
  拎着茶壶慢慢走下楼梯,明知已经不需要他加水了,却总还得做点什么。
  南竹的酒味还留在嘴里,脖子扭的还是痛。
  云伞摸了摸嘴唇:"下次,还是不要喝酒吧……"

  二十八.崩溃

  云伞握着茶壶在堂屋里坐着,到处都是静悄悄的,脑子里乱的不知道该想些什么,只觉得暗暗的夜色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潮热的空气凝着恐惧,仿佛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要跳出什么骇人的妖怪似的。
  云伞动也不敢动,只紧握了壶柄,这诡异的静让人提心吊胆,若真是他们在这个那个,怎么也会有些声音……
  要不是在做那个什么的话,三个人在屋里闷着干吗呢?难道在喝茶吗?
  云伞想了想,要不他还是把水送上去?
  刚想到这里,楼上有什么东西哐啷一声摔在地上,终于打破这窒息的沉默。
  云伞被吓了一个哆嗦,大概是杯子碎了。
  积压已久的不安因素就这样在空气中猛的爆开,然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声嘶力竭的漫骂,桌椅刺耳的推移声,混乱的脚步声,还有人身体沉闷的落地声,越来越大。
  云伞惊得目瞪口呆,怎么还打起来了?
  于是三步并做两步奔到楼上,手刚要碰门,门却自己开了。
  南竹迅速的从屋里出来,然后将门带上,云伞并没看到屋里的情景,只听到小扇倔强的喊着:"你其实是恨我的吧?是恨我的吧?"
  云伞就要推门进去,南竹却一把拉过他的手:"别管这事。"
  云扇在里面不断的重复着,其实你是恨我的吧。
  少阳却一直没有说话。
  "……"云伞略微抬头,见南竹的脸有些红肿,嘴角已经破了,殷殷的滴下血来,看这力道和狠劲,恐怕是少阳干的。
  "他们早就该打架。"南竹说:"你弟弟不会吃亏的。"
  云伞却还是担心,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南竹放开了他:"随便你。"
  门里的声音渐小,最终归于平静,云伞想了又想,还是没有去打搅他们。
  南竹用手背擦了擦嘴角,一看满是血,习惯性的皱起眉头,很不开心的模样,就向外走。
  "等……等一下。"云伞叫住他:"我帮你上药吧。"
  南竹说:"不用。"
  云伞上前几步追上他,拉住他的袖子:"上药吧。"
  南竹并没有甩开他。
  云伞把南竹按在堂屋的椅子上,然后点了油灯,从柜子中拿出一个布包,里面都是为平常做工受伤时准备的东西,云伞揪了些棉花,压在南竹的嘴角。
  南竹的脸已经肿的有些歪了,点点淤青反了上来,云伞真是有些心疼了,暗暗骂那姓韦的真是不知轻重,来的时候还说是朋友呢,下手这么狠。
  "他干吗打你呀?"云伞扭着眉头,见棉球已经被血浸透了,赶紧又换了一块。
  南竹并不说话。
  "我都说他是个疯子了,叫你走你还不走……"云伞小小声的数落着。
  南竹瞥他一眼,抬起手来自己压着嘴角的棉花,把云伞的爪子挤走了。
  "你自己压好啊。"云伞嘱咐着,然后从布包里翻出个小瓷瓶来,倒些黄乎乎又绿乎乎的粉末,又弄了几滴水搅成糊状,用指头蘸了些就要往南竹嘴上杵。
  南竹侧头躲过去:"这是什么呀?"
  云伞干脆抓住他的胳膊,又靠近些:"我家祖传的,可好用了。"
  南竹眉心扭成个疙瘩:"你家是做伞的,又不是行医的。"
  "管用就行了。"云伞不由分说的把药膏摊到南竹嘴边。
  "……"南竹只好安静,怕云伞把这成分难料的药弄到嘴里。
  "抹上就好了。"云伞用指头仔细的涂着。
  嘴角还是钝钝的痛,敷上这厚厚的一层只觉得又热又闷,南竹想这药恐怕是没什么用,味道也怪怪的。
  云伞专注的盯着南竹的嘴唇,南竹也默默的看着他。
  云伞微低的视线让人觉得顺从而又安全,于是南竹的目光有些散漫。
  "好了。"云伞笑着对他说。
  南竹将脸扭向一边。
  云伞又从布包里掏出一大块狗皮膏药:"消炎的!"说着就要撕开。
  南竹的脸变了颜色,赶紧拦住他:"你够了。"
  云伞坚持:"大晚上的谁看的见,睡一觉就好了。"
  南竹严肃:"我不用。"
  "要不你带回去?"
  南竹将膏药抢过来塞回那布包里:"不用。"
  云伞气闷的将布包又扎好,放到一边,都这模样了,还要臭美呢。
  南竹站起身来:"我走了。"
  云伞跟着起来:"我送你吧。"
  南竹又没说话。
  两个人并肩走在通往县城的路上,月光淡淡的撒下来,草丛里稀疏的虫鸣,云伞踢着地上的石块,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于是看向南竹,半面红肿的脸还涂得混花,噗嗤笑了。
  南竹瞪他一眼,伸手将他勾到另一边,两人互相换了个位置,用没受伤的半面脸对着他。
  云伞捂着嘴偷笑了一会,然后问道:"你刚才干吗亲我呀?"
  南竹没理他。
  云伞撇着嘴,接续踢着石块,直到把石块踢到草丛里找不到了,南竹也没搭茬。
  "你说话呀。"云伞不耐烦的,跟他说话怎么这么费劲。
  "啊……"南竹出了一声。
  云伞郁闷,说了跟没说一样:"那小扇干吗亲你呀?"
  南竹这回倒答的很快:"你去问他。"
  云伞沉默了一会又问:"你后来不也亲小扇了吗?我看你嘴动了。"
  "……"南竹说:"我以后不亲他了。"
  问了几句,也没问出个什么来,云伞声音大了些:"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呀?"
  南竹说:"我以后不来了。"
  "我又没说不叫你来……"云伞别扭的说。
  又安静的走了些路,南竹说:"你送太远了,回去吧。"
  云伞说:"哦。"正要转回程,又不放心:"你以后要小心少阳,他再找你,你就骂他,骂不动就打他,他就不敢了。而且少阳那人,一会一抽,对小扇都那样呢,哪能好好对你呀,长的好看的男人挺多的……"
  南竹冷冷的看着他。
  云伞想了想,比少阳英俊帅气的男的,自己还真是没见过,犹豫着说:"就算长的没少阳那么好看,人心好也成呀,能好好跟你过日子的。"
  南竹皱起眉来。
  云伞为难的抿了抿嘴唇,知道恐怕是戳了他的伤处,最后说:"南竹,要不,你改喜欢女的吧,我看那些店里买东西的小姐们都挺喜欢你的,跟男的一起,总归是长久不了……"
  南竹却笑了,勾动唇角的伤处,黄绿的颜色扭曲起来:"叫你改喜欢男的,你改的了吗?"
  云伞迟疑着摇头。
  南竹说:"你自己都做不到的,就不要强迫别人。"
  云伞觉得也有道理,但又觉得非常惋惜,明明是挺好的人,长的又好看,不过脸冷些吧,看他总是过的这么坎坷,一个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晃荡着,真挺不是滋味的,要是有那么个人能好好对他,叫他安定下来就好了。
  南竹说:"你把男的喜欢男的当什么?"
  云伞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竹说:"你若是觉得不舒服,就离我远些。"
  云伞不知所措,自己明明也没说什么,于是拉上他的袖子:"我是,我是关心你呀……咱们不是朋友么……"
  南竹轻轻甩了袖子:"我没办法与你做朋友。"
  "为什么呀……"云伞不明白。
  南竹说:"走开。"
  南竹扔下云伞,独自前行,月光还是淡淡的撒下来,草丛里稀疏的虫鸣,只是某些静谧柔软的东西已被撕成了碎片,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云伞看着南竹走得没了踪影,才慢慢踏上回程的路,就不能好好说话么?云伞委屈的想。
  他虽然觉得男的喜欢男的不好,但也从来没嫌弃过谁呀……
  怎么就做不了朋友了……
  以前不都好好的么?
  亏他还说要陪着他呢,忘恩负义的。
  浑浑噩噩的顺着路往回走,见迎面来了人也没觉得什么,略微闪了闪身,结果那人非但没过去,反而竟将他抱起来了。
  "小伞儿……"那人笑嘻嘻的。
  "……少阳?"云伞仔细的认了认才喊出来,这脸上青一道紫一道的……
  少阳笑着说:"我走了。"
  云伞纳闷:"你去哪呀?"
  少阳说:"回家给我爹祝寿去。"
  云伞说:"哦。"心里有些高兴:"一路顺风。"
  少阳亲了亲云伞的脸蛋,云伞被抱着也是躲不开,想着他反正马上就走了,也就忍下。
  "以后你跟你弟弟好好过日子,多让着他点。"少阳说。
  "?"云伞觉得不太对劲。
  少阳将云伞放下了:"有时间就想想我。"
  "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云伞问。
  少阳没有说话,摸了摸他的头发,展开扇子,慢慢走远了。
  当少阳也消失在路的尽头,明明只是到县城的路,云伞却觉得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些人似的……

  二十九.药

  隔天上午,少阳随身的几个仆人到云伞家取东西。
  云扇脸上手上满是黄绿黄绿的药膏,还有消炎的狗皮膏药,叉着腰在房门外面指挥着:"都搬走,搬干净些,什么也别落下。"
  仆人们楼上楼下的折腾着,云伞在堂屋里被他们闹的也做不成伞,只好在一边看着。
  折腾了半天,各种箱子渐渐堆满了马车,云伞也惊奇,他们那小屋装的下这么多东西呢。
  终于该收的都收完了,该理的都理好了,几个仆人坐上了马车,一行人绝尘而去,只留下一间干干净净,略显空旷的小屋,云伞和云扇在房里站着,那个人的气息,似乎还没散去。
  云扇拍了拍有些灰尘的手,笑的轻松:"本来就该这样。"
  云伞也不知该说什么,但只要小扇开心就好了。
  云扇笑呵呵的对他说:"哥,这回不用担心,他再也不来了。"
  云伞点点头,却觉得怪怪的。
  傍晚时分,云扇特地多做了些菜,还买了些酒,满满摆了一桌。
  云伞说:"咱们俩人哪吃的完?放到明天就坏了。"
  云扇却不在乎:"没关系,就当是为我庆祝新生。"说着拿起酒盅跟云伞碰了碰。
  有了以前的事,云伞也不敢喝太多,却看云扇有滋有味的吃着喝着。
  真是很开心的模样。
  于是云伞也就高兴了。
  少阳那样的人,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吧。
  兄弟两个聊的正热乎,外面来了尹彩轩的伙计,自来熟的凑过来用手抓了些菜吃,见到小扇的样子哈哈大笑,连夸好看,说是比他们家老板的脸上还热闹呢。
  云伞跑去给他拿了双筷子,反正饭菜都多,就顺路招待了,然后问他:"有什么事吗?"
  伙计边吃边说:"我们二掌柜的回来了,说是新店开的顺利,跟大掌柜报帐呢。"
  云伞听了喜出望外:"青叶回来了?"
  伙计说是,还说:"二掌柜的说了,那绿乎乎的药真是挺好用的,问这还有没?回去给大掌柜的换上。"
  云伞说:"有有有。"然后取出布包,单拿了一瓶交给他,想了想,又把膏药也塞到他手里:"你跟青叶说,膏药也要给他用,才能好的快呢。"
  伙计收好了东西,说知道了,然后又夹了两口菜,嘴里含了酒,对他们拱拱手,算是谢过,就忙不迭的要走。
  云伞忙问:"青叶回来,你们老板开心了吧?"
  伙计挠挠头:"没看出来,还是那模样。"最后干脆一摊手:"不一直都那样吗?"
  "?"云伞奇怪,以前把他错认成青叶的时候,笑的不是挺灿烂的?
  "走了啊!"伙计出了院子。
  云伞对他喊着:"我们明天去看他!!"
  伙计挥挥手,意思是收到了。
  "哥,那人谁呀?"云扇小脸喝的红扑扑的,眉头皱着有些厌恶,哪有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把主人笑了一顿,狂蹭了顿饭,又顺了东西,然后拔脚就跑的,还有点规矩吗?
  "尹彩轩的伙计,以前常照顾我的。"云伞把布包收好,放回柜里。
  "疯子似的……"云扇说。
  云伞噗嗤笑了,心想要说疯子,谁有那韦少阳疯的厉害呀。
  "我看呀,这伙计跟他那老板一样,都是逮便宜就占的主,不是什么好鸟。"云扇伸了筷子给云伞夹菜:"你以后对那个南竹小心些,他看你的眼神就不对。"
  云伞不当回事:"他看谁都那样,眼睛斜的,挺招人烦的。"
  云扇想了想,没说什么。
  云伞笑着说:"其实他人挺好的,你跟他接触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云扇慢慢的点头:"恩……他那天给我们劝架,在中间吃了不少拳头呢……"
  云伞吃惊:"是吗?"还真看不出南竹是那么热心的人……
  云扇轻快的说:"反正明天要去,顺路道个谢就是了。"
  一夜之后,南竹的脸肿的更厉害,简直没法见人,青叶笑呵呵的给他用凉水敷了半天,说他可算有个小孩的样,还跑去跟人打架呢。
  南竹费劲的瞥他一眼。
  青叶憋着笑,问他:"谁家孩子把你打成这样的呀?哥哥我去给你报仇。"
  南竹啧了一声:"你算哪门子的哥哥……"
  青叶点着他的鼻头:"我是你青哥哥……"
  南竹挥开他的手,皱着眉头:"肉麻。"
  青叶干脆把他整个抱起来,紧紧的搂着:"咱们还是一起睡吧。"
  "不行。"南竹说:"……如今不一样了。"
  青叶坐在帐柜里郁闷的点着台面,小孩子还真是说长大就长大了……
  以前的南竹是无法拒绝他的体温的。
  既然已经抽身离开,哪还能指望南竹对他像以前一样亲密呢?
  收起淡淡的失望,告诉自己不能太贪心……
  不然他这廉价的自由……
  不然那样痛苦的分离,不都没意义了么?
  伙计从外面回来,把药交给他,一说话嘴里还带着酒味呢,说是在云伞家蹭了些,得知那小家伙过的不错,青叶也很欣慰。
  天色差不多,路上行人稀少下来,青叶正要吩咐伙计们打烊,店外面就停了辆藏蓝色的轿子,后面又跟着些车马,把尹彩轩的门面给挡了个严实。青叶怕是大主顾,赶紧站出来迎。
  轿帘打开,出来一个高大的身形,手中一把折扇微挡着面容,怕路人看见似的,急急就往店里冲。
  青叶觉得怪诞,连忙将他拦下:"这位公子有什么事情?"
  少阳闻听,将扇子拿下来些,露出伤得五光十色的脸,仔细看了看青叶,突然十分高兴:"大美人……"
  青叶的脸僵了僵,感觉自己又回到老本行了……
  少阳热络的拉过青叶的手,露骨的揉捏着:"你会弹琴……"
  青叶不知这人什么来路,勉强笑笑:"略知一二。"后面十分想接'这位客官请自重'
  少阳轻拍他的手背:"好好好……有机会弹给我听。"
  青叶无言,你看清这是什么店了吗?
  少阳嬉皮笑脸的:"我找你家老板,过会再来找你。"然后放下青叶的手,又向里去,该怎么走都不用人领。
  青叶看他伤成这样又是熟门熟路,八成是跟南竹有交情,也就没管,等他进了后院,转头问旁边的伙计:"这人谁呀?精神病?"
  "小竹子儿……"少阳直接推开南竹的门。
  南竹正坐在床边用冰手巾敷脸,见他来了没什么反应。
  "我是特地来给你赔不是的……"少阳笑咪咪的坐到床的另一边,并不客气的从水盆中捞起一块拧干也盖在脸上:"这事是我没安排好,伤了你真是过意不去。"
  "你既然受不了他不忠,干吗还拐我去?明明就是利用我,还说什么安全的关系。"南竹有些气。
  "小竹子儿……做什么也别瞒明眼的人,难道你没利用我么?你可是冲着小伞儿去的,亲的那个投入,我都看着呢。"少阳邪气的笑着。
  南竹说:"我没冲谁去,只是就近抓了一个。"
  少阳大笑,拍他肩膀:"你喜欢小伞儿,再遮遮掩掩的可就没意思了。"
  "啧。"南竹将温热的手巾扔到水盆里,自言自语似的:"什么宝贝似的,都争着抢着……"开始不太高兴:"他哪好?我非得喜欢他?"
  少阳笑着:"他哪好,你自然是比我清楚的,还用的着问我吗?"
  南竹说:"哪都不好,扔街上都没人拣,还傻乎乎的,勾勾指头就跟人走了。"
  少阳大笑:"哪能没人拣呢?那佟县令看着他都要流口水了。"
  南竹冷嗤道:"谁爱要谁要,反正他又不喜欢男人的。"
  "原来你是在犹豫这个……"少阳了然的笑:"当时应了我,也是以为他能接受男人了吧……"
  南竹说:"我对他没那个意思。"
  少阳靠近些:"我觉得,小伞儿也许并没他嘴上说的那么排斥男人,亲他的时候,他是有感觉的……"
  "……"南竹眼睛瞥向一边,没有说话。
  "你对他做过更深入的?"少阳微微吃惊,看了看南竹的神情,转而笑道:"失败了?"
  南竹不耐烦的:"我对他没兴趣。"
  "小竹子,你怎么才能诚实些?"少阳掐过南竹的下巴,牵动了伤口,南竹疼得微微抽气,无所谓的看向他。
  "喜欢了就是喜欢了,感情是没办法隐瞒的,你就勇敢些去追吧。"少阳认真的说。
  南竹冷冷的说:"你又疯了。"
  "认清现实吧,小竹子。"少阳说:"小伞并不是勾勾指头就会乖乖到身边的人,他对于自己要过怎样的生活,有着相当的坚持。你要改变他,就要打动他,感情的事都不可能不劳而获,当你尝过爱情的甜蜜,为追求爱情而受的苦,就都不算什么……"少阳盯着南竹的双眸,慢慢放开他的下巴。
  "……我没喜欢到非他不可。"南竹说。
  "那就还是喜欢喽?"少阳大笑:"外面那个漂亮美人又回来,也叫你很困惑吧?"
  南竹从水盆里捞出手巾,拧干了敷在红肿发烫的脸上,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你说要赔不是,到现在也没看出些诚意。"
  少阳笑了:"你想怎样?"
  南竹说:"给我画个扇面吧。"
  少阳大笑:"没问题。"
  于是吩咐人准备了纸笔,将裁好的扇面摆好,少阳刷刷点点画了一片竹林,竹林边几颗怪石,怪石之下放着一把撑开的油纸伞,可能是被人遗忘的,也可能是被人故意留在这的,画中无人,却有人气,寥寥数笔却是千般意趣。
  少阳眼珠一转,在扇面上落款韦少阳赠尹南竹,两人的名字写的清清楚楚。
  南竹笑道:"你还担心我把这扇面卖了么?"
  少阳也笑:"这可难说。"
  南竹仔细的看了看,叹了口气,实话实说:"那你再给我画个能卖的吧。"
  少阳大笑:"你当真是很有意思……"
  少阳这次画得花团锦簇,艳丽动人,一只孔雀在花丛中漫步,漂亮的翎羽让人眼花缭乱。
  少阳涮着笔:"如何?这样可有诚意?"
  南竹看了爱不释手:"你这样弄,我都不想做这生意了……"
  少阳听了十分受用,搂过南竹的肩膀直说我喜欢你。
  南竹放松了心防,就也回了他几句。
  直到外面的车队等不下去,进来催少阳该上路了,少阳这才放开南竹:"有缘再见。"
  南竹也明白这大概就是永别了,少阳与小扇已经闹成那样,恐怕再难相聚,有些依依不舍。
  少阳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个白色的小纸包:"这东西我用不上了,你以后可以拿给小伞试试。"暧昧的笑:"做什么用,什么时候用,你知道的。"
  南竹脸沉了下来,拒绝道:"我不需要。"
  少阳硬塞给他:"拿着吧,就当给自己多个机会。"
  没等南竹再把那纸包推回来,少阳退了两步,手一摆,开了扇子,叠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哼着不成调的小曲走远。
  南竹却好象听清一句:扇子啊扇子,真是让人伤心……

  三十. 牵小手(上)

  云扇庆祝新生的亢奋并没有持续多久。
  当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翻开被子,一封薄薄的信露了出来,想是那些仆人忙活的时候偷着塞下的。拆开信封,里面一张是叠得整齐的银票,一张是写的满满的信笺。
  银票倒还好认,个十百千的数目字,两人都有学过,五十两银子不多不少。信笺上自由狂放的手迹,俩人可就不认得了,勉强拼了几个简单的字,连不成句,最后只好坐在床上大眼瞪小眼。
  沉默许久,云扇气愤道:"这是欺负谁呀?明知咱俩不认字么!"
  云伞很想抓着银票不放:"明天不是去县城里么?叫南竹看看就行了,南竹不认识还有墨临兄呢……"
  云扇点点头,又气:"给这五十两是算吃饭的算住店的?那么大个人小气死了。"
  云伞想了想说:"他也没怎么在咱们这吃住……"
  云扇一瞪眼:"你还向着他说话!!"
  云伞郁闷,怎么就里外不是人了……
  云扇将银票塞到云伞手里:"反正是白给的,哥你就收着吧。"
  云伞很开心的把银票压到褥子下面,还拍了拍。
  云扇满不在乎的把信笺扔到一边,拉了被子:"睡觉吧。"
  半夜,云伞就觉得有人从身上压过去,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就见云扇举着那信笺站在地当中,就着月光翻过来倒过去的看,云伞心里叹了口气,又继续睡了。
  你能看出什么呀?
  云伞家的祖传秘方还真是很有奇效,云扇隔天洗掉绿乎乎的药膏,面容已经恢复了九成,只剩浅浅的淤青。青叶见到这兄弟俩十分欢喜,连说长的像,要不是小扇稍微带伤,分都分不清。
  南竹坐的离他们远些,还用凉毛巾敷着脸,时不时的瞥过来一眼。
  云伞凑过去一些:"你是不是没用那膏药?怎么还肿着呢?"
  南竹说:"早晚都能好。"
  青叶远远笑道:"他哪肯贴呀,爱美着呢。"
  于是几个人都笑起来,青叶笑的媚,云扇笑的甜,云伞笑的傻,南竹觉得头有点晕。
  怎么一下子冒出来这么多人……
  闹烘烘的真是不适应。
  云扇怀里紧紧揣着那信,想问南竹,心中却有尴尬,毕竟他俩之间还隔着个少阳呢,可又急的等不了,就把信偷偷塞给云伞:"哥,你去帮我问问吧,要是信里写的是正经话,就告诉我,不正经的就算了。"
  云伞为难:"怎么算正经话,怎么算不正经的呀?"
  云扇想举些例子,想得小脸都憋红了,还是学不出那变态的肉麻,最后总结道:"反正说的出口的,都是正经的,说不出口的就不用了。"
  云伞严肃的点头。
  于是跑向正揉脸的南竹,拖着就进了屋。
  "你要干吗?"南竹皱起眉头。
  "帮……帮我念个信……"云伞将信笺递到他眼前。
  "……你不是上过私塾的么?"南竹哼笑一声,没有理他,径自坐到床边。
  "……"云伞胸闷,念个信而已,还拿起翘来了,过去坐到他身边,将信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念嘛念嘛,念一下又不会死……"
  "……"南竹微微垂下眼帘。
  "念啦念啦……"云伞继续挥舞着,一不小心捅上南竹的眼皮。
  "啧!"南竹把信抢过来,眼睛飘向别处:"……亲我一下。"
  "!!!!!"云伞猛的蹦到床的另一边去,做什么?做什么?
  南竹面无表情:"你不是要念信?"
  "念信就念信……干吗要亲……"云伞嘀咕。
  南竹抓紧了信:"到底念不念。"
  "……"云伞扭着眉头,这是什么毛病?要不干脆找墨临兄念算了。
  南竹又说:"……你还要做朋友么?"
  "……"云伞撇嘴,你几岁呀,前几天才说不要做朋友了,一会一变的。
  于是就别扭着。
  一个坐床头,一个坐床尾。
  最后云伞屈服了,以前跟南竹还少亲了么?差这一次半次……
  "亲哪呀?"云伞挪挪屁股又蹭到南竹身边,指头在南竹脸上拨来拨去,挑猪肉似的。
  "……"南竹青了脸,压着火气:"随便!"
  "……"云伞绕开他脸上的伤处,在颧骨下轻轻的啵了一下,还很刹风景的补上一句:"那,亲完了。"
  "啧。"南竹不爽的展开信,念道:『吾爱小扇……』只念了个开头,脸上就变了颜色,指头摸着下巴,一目十行的向下看……
  "怎么了怎么了……"云伞好奇的扒上他肩膀。
  "……"南竹说:"不太好念。"
  云伞明了的说:"没关系,你就把能说得出口的念一念就可以了。"
  南竹说:"没有能说的出口的……"
  云伞:"……"
  南竹也:"……"
  云伞纠结:"那总能挑几个能念的字吧。"
  南竹皱了眉头:"你确定?"
  云伞僵硬的点头:"念吧。"
  南竹略一沉吟,念道:『吾爱小扇,见信如晤,有想着我在被窝里自……』南竹咳嗽了一下:『……吗?我每日都想念着你的……』咳嗽『……你的……』咳嗽『……你的……』咳嗽『……特别是我的大……』咳嗽:『十分想念你的小……』咳嗽。
  云伞听得一抽一抽,是要得肺痨了么?
  南竹揉着太阳穴:『当然也想念你的嘴唇……』
  云伞终于松了口气,想嘴唇还是正常……
  南竹继续:『尤其是它沾着咱们两个混合的……时……』
  "……"云伞默默泪流,我的耳朵我的耳朵……
  『你总是让我疯狂,你这个小……』南竹只好咳嗽……
  云伞疑惑:"他叫我弟弟小什么?"
  南竹说:"你不知道比较好。"
  云伞:"……"
  『其实,你知道,我有些时候是真疯的,我没有办法承受你一次又一次的离开……因为……』南竹慢慢停了下来。
  云伞以为南竹又要咳嗽,正趴在南竹肩头郁闷着,南竹轻轻的说:『因为,我是真的爱你的……』
  云伞眨巴眨巴眼睛,不知心中这怪怪的悸动是因何而来,明明不是对他说的情话,为什么还要觉得尴尬呢?
  南竹侧过头,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回到信笺上,手略有犹豫的抬起,轻轻搭在云伞的腰上。
  云伞有些茫然,但又觉得这个姿势其实满自然,并没什么不妥的。
  南竹见他没有拒绝,就将手放实了些,另一只手将信笺挺了挺,一边咳嗽一边继续念下去。
  云伞也就继续一抽一抽的听着,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与南竹越贴越近,为了保持平衡不得轻推南竹的肩膀,才发现南竹环在他腰间的手在渐渐收紧。惊讶的看向南竹,那人却跟没事人一样,该念什么念什么,仿佛做怪的不是他的手似的。
  "……"云伞偷偷用手掰着南竹的指头,一根,两根。
  『五十两银子足够从你家到我家,我会一直等你回来的。』南竹按部就班的念完,云伞也刚刚好扯开了他的手,小心的向后退了退。
  南竹似乎并没有介意,将信笺按原来的痕迹叠好,交到云伞手里:"念完了。"
  "恩。"云伞小心的用双手接过,南竹的手却没收回来,轻轻向下压着。
  "?"云伞傻傻的捧着南竹的手。
  "……笨蛋……"南竹微微探身,吻上云伞的唇。
  温热而柔软的唇瓣慢慢碰了碰,淡淡的呼吸,浅尝既止。
  "南竹……"云伞微皱了眉头,虽然有些不悦,但又不愿意因为这样就坏了交情。
  "……说。"南竹看着他。
  "你能不能别老戏弄我?"云伞怪委屈的。
  "……"南竹说:"是你一直在戏弄我才对……"
  云伞抗议:"我哪有?!"就他那臭脾气,谁闲的没事要招惹他呀?
  "你就是!"南竹笃定的说。
  云伞愤怒,这还有没有王法了:"那还真是对不起了!?"
  南竹却淡淡笑了,又靠近亲了亲云伞的小嘴。
  云伞扭着眉头,这人能听出好赖话么?
  青叶已经摆好了琴,各种茶水点心也都备下,云伞对云扇尽量详细的说了信里的内容,被咳嗽掉的部分太多,他也记不清楚了,反正少阳还是爱小扇的,还是一直等着他的,这才是最重要的吧。
  青叶缓缓拨动琴弦,低沉悠扬的乐音如水般流淌,云伞左面看看,南竹闭目凝眉,完全不理人的模样;右面看看,小扇低头失神,眼眶里隐隐有些泪光,不知又忆起了什么。
  云伞夹在中间,怪没意思的,于是又坐不安稳了,前后左右不自在的扭着。
  南竹的手伸了过来,在他手背上急促的拍了两下,警告似的。
  云伞撇撇嘴,坐的端正些。
  南竹的手却没撤开,岔开指头,干脆与云伞的手扣在一起了。
  "?"云伞抬起手腕甩了甩,南竹的手不但没松开,反而惩罚一般夹得紧了些,咯得他骨头生疼。再看那混蛋,还是仪表斯文的模样,嘴角要笑不笑的。
  那就只好牵着,云伞气闷,手心微微有些汗,也不知是谁出的。
  青叶抬起头来,看了两人的模样,微微一愣,便了然的笑了。
  好在牵的是左手,云伞自己开导自己。
  并不耽误右手端茶倒水,抓个水果点心,于是有些高兴。

  三十一.牵小手(下)

  又过了几天,南竹的脸才算恢复了正常,于是收拾起包袱,打算跟青叶一起去临县的新店看看。云伞得了消息前去送行,三个人慢慢走在出城的路上。
  云伞和青叶谈笑风生,南竹就在旁边看风景。
  快要出了城门,青叶劝云伞不要送了,总有一别。云伞抱着青叶,脸贴着青叶的肚子,不肯放手,下次见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叶想走也走不了,哭笑不得的,最后只好弯腰亲了亲云伞的小脸,说有时间就回来看他。
  云伞有些郁闷,嘟起嘴也回亲了他。
  南竹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
  青叶对云伞挥了挥手,就要上路,却看南竹还站在原地不动,明白这俩小家伙还要话别一番呢,于是偷笑着走开些,远远的徘徊着。
  云伞看着面前的南竹有些奇怪:"你怎么不走呀?"
  南竹说:"过来。"
  云伞警惕的退了半步:"干吗?"
  南竹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我要一样的。"
  云伞的脸有些抽,你亲上瘾了是吧。
  南竹说:"快些,回来给你带好东西。"
  云伞别别扭扭的:"带什么呀?"
  南竹却没说:"不愿意要就算了,我倒省了。"
  云伞撇撇嘴,老大不愿意的用嘴上去蹭了一下:"可说好了啊。"
  南竹说:"你就老实点自己呆着,安生些,别再到处惹事知道吗?"
  云伞瞪他,我什么时候到处惹事了?
  南竹难得的正眼看了看他,仔细看过又不太满意似的微微皱眉,抬起手来轻扶他的脸蛋,凑近了些亲在另一侧。
  云伞觉得耳边热热的,南竹说:"等我回来。"
  云伞想问,等你回来干吗呀?
  南竹却没再理他,转身走了。
  云伞一个人踏上回程的路,街上依旧熙熙攘攘,路过尹彩轩的时候,习惯性的往里看看,帐柜空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伙计忙活着,虽然知道南竹走了,但还是觉得少了些别的什么。
  忘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了……
  云伞想。
  热闹的县城一下子没意思起来。
  衙门口两边的衙役还是老样子不苟言笑的守着,云伞才想起似乎好久没见到墨临兄了。
  绕到后门,和门房打过招呼,轻轻松松的就放行了,也不用人领就进到三院。刚过晌午,墨临许是还在忙公务,院子里没有人声,只有些草虫叫。
  一早上就从路甲村赶来送南竹他们,走了一上午也累了,想进卧房发现门被锁着,只有书房的门大敞四开,里面的椅子又高又硬,实在是不适合打盹……
  倒是看中院子里的一片草地,大树罩着满是荫凉,云伞干脆从墨临的书架上搬了几本书,挑的都是在角落里似乎不常看的,然后摞了起来当做枕头枕着。清风过来都是青草和泥土的味道,云伞仰头看着树叶间泄下来的斑斑阳光,有些刺眼,干脆侧过头去蜷成一团了。
  衙役通禀墨临说云伞来了,墨临并没放下手中的笔,只问他在做什么?衙役如实答道,在树下睡觉呢。
  墨临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吩咐衙役随他去吧。
  衙役得了令,恭敬的就要退下,墨临却想起了什么,笔微微顿了顿:"去把小砚叫来吧。"
  过了一两个时辰,日头已不像正午时那样毒,墨临回到三院,面容上有些疲惫,果然将手上的事情赶着做完还是有些辛苦。
  云伞在树荫里枕着书本睡得小猪一样,因为热,四肢舒展摆成了大字,小肚皮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头上微微沁出些汗。
  墨临安静的坐到他身边,仔细的看了一会,露出些笑意,然后将云伞的手挪了挪,也躺下了。
  云伞微微转醒,见墨临就在身旁,有些开心,揉了揉眼睛:"墨临兄。"
  "跑我这来睡觉了?"墨临笑着说。
  云伞就把一早上赶来县城送行的事说了。
  墨临听后问道:"这么说,南竹和青叶是又在一起了?"
  云伞愣了愣:"好象是吧。"
  那两个人如今又是形影不离的。
  墨临笑笑:"你看,男的和男的也有能长久的。"
  云伞皱了皱眉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总觉得这事有些别扭。
  墨临长出了口气,用指头挤压着眉心。
  "怎么了?"云伞问。
  "有些头疼。"墨临说。
  "我帮你揉揉?"云伞贴心的说道。
  "恩……"墨临并没有推辞,扭扭身体,将头枕在云伞腿上,云伞坐了起来,把爪子在身上蹭了蹭,然后小心的按着墨临的额头。细看才发现墨临的面色不是很好,眼眶都是微微泛青的,没睡足的模样。
  "累到了?"云伞眨巴眨巴眼睛,也不敢按的太用力了。
  "恩, 有些公事。"墨临闭着眼睛说。
  云伞的指头不大,却带着些粗糙的茧子,磨得皮肤痒痒的。
  云伞也不知是不是该问,墨临却缓缓的说道:"前阵子有批马贼四处流窜,说是到了保德县附近,派人去搜寻也不见踪影,不知是不是过去了,还要等别的地方有了消息才能确定。"停了会又说:"你们兄弟俩也要小心些,晚上门窗都关好。"
  "哦。"云伞应下|,有些急切的问:"那南竹青叶他们这会出去能行吗?"
  墨临说:"他们去临县不碍事,马贼不会在官道上出没的。"
  "那就好。"云伞放心了些。
  "最近过的如何?"墨临睁开眼睛,柔和的问。
  "就是做伞么,还有小扇帮着。如今南竹的店开的多了,我自己也忙不过来,少阳给画伞面那阵子攒下了好多钱,小扇跟我合计要不要自己开个作坊,收些学徒什么的……"
  "呀……小伞要做老板了。"墨临十分惊喜。
  "……八字还没一撇呢……"云伞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小扇想的。"
  "到时候就搬到县城里来吧。"墨临说:"我也好多照应你们些。"
  云伞开心的应下。
  "如今真是不一样了……"墨临有些感叹。
  云伞认真的用指腹揉按着墨临的太阳穴,绷着小嘴煞有介事的模样,墨临看了想笑,沉闷的头疼似乎真的被缓解了,拉过云伞的手:"不用按了,我不疼了。"
  "哦。"云伞停了动作,却并没离开,大腿还是被墨临枕着,有些肉肉的。
  墨临看了眼被云伞搬出来做枕头的一摞书,禁忌的书名叫他微微一惊,后来想到小伞是不认识字的,看样子也没有翻动,于是稍微心安了些,柔声问道:"上次给你讲的那个公子丫鬟的书,你还记得么?"
  云伞隐约记得有这么个书,但具体情节已经想不起来了,犹豫着点头。
  "我觉得那公子也不能总瞒着丫鬟,毕竟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未来是怎么艰难,也该两人互相支撑着向前,逃避总不是办法。"
  云伞听了,觉得很有道理:"就该这样的嘛。"
  墨临轻笑:"世上哪条规矩说不能跟丫鬟一辈子了,只要两人情投意合,事情都是可以周旋的……"说着将云伞的手拉紧些。
  云伞朦胧的想起来一些:"那小姐怎么办呢?"
  墨临正要答,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云伞寻声望去,一个俏皮的姑娘正趴在院门边,一张嘴嗓子脆生生的:"大老爷,我可都看见了。"说完又是一阵笑。
  "?"云伞奇怪的向墨临,三院算是县令的私宅了,怎么还有女的?
  墨临笑着起身,顺手拉起云伞,打扫打扫身上的草叶:"你别理她,她是衙门里稳婆的女儿,叫陈小砚,数她嘴快,最是没大没小,眼下衙门人手不够,过来帮忙的。"
  小砚才不管墨临说她什么,掂着脚尖跑过来,极轻快的,凑到云伞身边,是比云伞略高的个头,大大的眼睛盯着云伞上下打量,看得云伞手都不知道往哪处搁。
  "你就是小伞吧。"小砚说。
  没等云伞答话,小砚嘴快的接着:"我们大老爷每天都念叨你呢,说你怎么还不来呀?"
  墨临咳嗽了一声,脸色有些僵硬:"大胆。"
  小砚装了个怕怕的神情,马上又恢复了调笑的模样:"大老爷羞什么呀,院里院外的谁不知道呀……"
  云伞还没见过说话这么快的人,愣愣的反应了一会才搞清楚意思,开口道:"陈姑娘……"
  "呦!他叫我陈姑娘!!"小砚抽出手绢甩着:"干吗那么生分呀,叫我小砚姐就成了。"
  云伞脑子有些转不过来,手绢上的香粉味叫他晕晕的。
  "真是自来熟……"墨临无奈道:"你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炉子我也烧了,水我也挑了,地我也扫了,桌子椅子柜子窗子我都擦过了,还就爱看这个热闹。"小砚隔着手绢挑起云伞的下巴:"都说小伞小伞的,原来是长这个模样,真是好啊真是好……"
  云伞的头晕的更厉害了,脸也臊的通红,微微往墨临身后躲。
  墨临挥袖扫开小砚的狼爪:"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有点姑娘家的样吗?"
  "男女授受不亲……男男授受就亲了么?"小砚挑着眉毛指指两人还拉着的小手。
  云伞被她这么一说,下意识的就想从墨临掌中把手抽回来,墨临也有些尴尬,俩人就这么硬硬的分开了。
  "呀,干吗放开呀?"小砚惊叫了一声,上前又将俩人的手凑到一起:"拉上好,拉上才好那……"
  云伞难为情的看着墨临,墨临也难为情的看着云伞,脸上都红了一片。
  小砚在一旁甩着手绢,眼睛乐得眯成了线。

  三十二. 愿赌服输

  云伞云扇这日正在堂屋里做伞,云扇念叨到县城里挑个大小差不多的房子,毕竟将来要开作坊,若收些学徒,虽然不用给工钱,吃住都是要担下的。云伞点头听着,云扇嘱咐的都一一记牢,下次再到县城里要好好打听。
  院门轻响,便是银铃般的笑声窜入耳中:"你家这地方可真是不好找,难为我一路问过来的。"
  云伞和云扇抬起头来,院门口站着一位姑娘,粉绿的衣裳绣着些花,腰间别着月牙白的帕子,双丫髻梳得整齐俏丽,真是个正经丫鬟模样。
  云伞愣了愣:"小砚姐……"这可比初次见面打扮得漂亮多了。
  陈小砚扭着碎步进到屋中,打量打量这房子,又看了满堂屋的伞,最后目光落在云扇身上,笑得亲热:"你就是小扇?长的与你哥真像。"
  云扇莫名的看向云伞,云伞赶紧介绍:"这位是小砚姐,衙门里的。"
  小砚忙不迭的补充:"我如今是佟大人的丫鬟了,以后还要请你们多关照。"
  云伞略有奇怪,前几天不还是帮忙的么?怎么这么快就成贴身丫鬟了。但小砚姐姐的性格爽朗,又很能干的样子,得了赏识也是应该的。
  云扇想了想倒也不是外人,于是笑道:"那还真是要叫声姐姐了。"
  小砚又笑起来:"都乖都乖,小嘴甜的,下次姐姐给你们买糖。"
  云扇觉得受了调笑,倒也没什么尴尬的,再看云伞的脸微微有些红了,明白过来,哥哥一直在这路甲村里憋着,家中贫困名声还不好,哪有女孩子靠近过?如今蹦出来这么一个,年纪相仿又有几分姿色,也难怪他抗不住的。
  小砚在堂屋里转转,连夸伞做的好看,原来县城里卖的花伞都是这做的,真是好了不起的。
  云伞被捧得晕晕的,乐呵呵的跟着小砚转着。
  小砚说:"佟大人对你的事可上心了,你说要搬到县城里来,佟大人就派人去查了要租要卖的房子,厚厚一罗单子摆着,等你去挑呢。"
  云伞受宠若惊:"这太麻烦了。"
  小砚用手绢捂着嘴角笑着:"不麻烦不麻烦,小伞的事就是我们佟大人的事,哪会嫌麻烦呀?"说着轻拉云伞的衣角:"你这就跟我去看看吧。"
  云伞觉得她这说法太亲近了,可也不能坏了人家的好意,看了看云扇,云扇正在一边乐着:"哥,伞我自己做就行了,你就去吧。"
  云伞不太好意思:"咱们俩一起。"
  "你拿主意,有看合适的直接就定下,反正钱都有的。"云扇靠近了些,用手掩着,跟云伞咬耳朵:"记得挑个大些的,以后还要娶媳妇呢。"
  云伞脸红的要爆开了:"你……你怎么不学好。"
  云扇推他:"去吧去吧。"
  于是云伞就跟着小砚进了县城,一路上小砚总催他:"你倒是快点走呀。"
  云伞支支吾吾的:"你先走,你先走。"然后总是差个一步半步,不远不近的。
  小砚见他这样,起了逗他的心,憋着笑,走得飞快。
  "哎?"云伞一抬眼人不见了,就赶紧小跑的跟着。
  小砚瞄着云伞快要追上,猛的刹住脚步,然后云伞就冲过去了。
  "哈哈哈……"小砚笑得弯了腰,用手绢搌搌眼角的泪花。
  云伞脸红通通的又走回来:"小砚姐……你别闹我了……咱们好好走路不成么?"
  "好好走,好好走……"小砚压了压笑意,但一看云伞别扭的脸,又喷了出来。
  云伞更窘了。
  "你可真够有意思的……"小砚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小砚每想起来就要笑上一会,云伞一路过来已经被她笑得没了脾气,爱笑就笑吧。
  总算挨到县衙里,云伞算是松了口气,小砚揉着笑酸了的腮帮子,说这就去通禀佟大人。
  "哦。"云伞乖乖在原地等着。
  小砚看了看他,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甩着手绢跑了。
  云伞心里郁闷,真就那么好笑吗?真就那么好笑吗?
  过了会小砚回来,说佟大人正用饭呢,叫你一起过去。
  进了前厅,只见地中间摆着一张餐桌,桌上几样简单的饭菜,并没为他的到来特地准备些什么,于是轻松了些。墨临笑着叫他坐,小砚适时的添了碗筷,然后就退到一边候着。
  墨临拿出那一叠房屋的单子,给他认真的讲着,开作坊必须的条件都帮他注意到了,云伞边吃边听着,觉得云扇说的基本都保证了,挑挑拣拣也就剩下地点的问题,云伞说还是要带回去再跟弟弟商量商量。
  墨临笑着拿出个布袋将挑好的单子给他装好:"既然来了也别急着回去,在这叫小砚陪你玩会吧。"
  "玩什么呀?"一听玩,云伞来了精神。
  墨临伸手给云伞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双陆棋,会么?"
  云伞摇头。
  墨临笑笑:"正好小砚也不会,你们两个一起教了。"
  小砚在树荫下摆好棋盘,又备好茶水,木制的棋盘上面刻有对等的十二条竖线,旁边放着两个棋篓,还有六面的骰子,墨临左手执白子,右手执黑子,边下边给两人讲着:"先掷出二骰,骰子顶面所显示的值是几,便行进几步。先将全部己方十五枚棋子走进最后的六条刻线以内者,即获全胜。"
  云伞仔细的看着墨临手下的棋子,时进时退,时聚时散,两边时而针锋相对,时而迂回前行,一时半刻分不出个高下。
  小砚安静的看墨临演示,偶尔瞥一眼云伞,手帕掩在嘴角,偷偷笑着。
  不久梆子敲过,该到墨临审批卷宗的时候,墨临放下棋子整整衣服:"你们两个好好玩,我先去忙了。"
  小砚连忙起身跪安,云伞抓抓手爪就算暂别了。
  "那咱们就开始吧。"小砚对着云伞说。
  两人费劲的下了半个时辰,云伞勉强算是赢了。
  小砚就甩着手绢不太开心。
  云伞小心的咽了口水:"小砚姐……咱们再来一局吧……"
  小砚收着棋子:"这次咱们赌点什么吧。"
  云伞赶紧点头:"好呀,赌点什么?"
  小砚凑近些,身上的香粉味飘过来:"谁要是输了,就得听对方的,做一件事。"
  云伞问:"做什么事呀?"
  小砚把棋子摆好:"做什么都行,全得听赢了的人。"
  云伞咬咬牙:"好。"
  云伞想着,女孩嘛,还是要让着,不然耍起脾气真受不了,但心里又有些甜甜酸酸的,这次放水叫她赢就是了。
  然后一眨眼的功夫,小砚的十五个棋子就全到云伞那边报道了。
  云伞:"……"
  "哎呀,这棋还真是挺有意思的……"小砚说。
  云伞:"……"
  小砚说:"现在就得听我的了。"
  墨临正在二堂批着公文,就看云伞鬼鬼祟祟的溜进来,小脸红扑扑的在门边站着,犹豫的模样,有话要说不说。
  墨临微微挑了眉:"有事么?"
  云伞仔细看了看只有墨临一个,便靠近了些:"跟小砚姐下棋输了……"
  墨临放下了朱红的判笔,饶有兴趣的问:"然后呢?"
  云伞略有尴尬:"那个,亲你一下。"
  "哦……"墨临了然:"好呀。"
  云伞凑到墨临身边,墨临略将脸贴过来些,云伞扶着太师椅的扶手,嘴唇轻轻在墨临脸上啵了一下:"好了。"
  墨临淡淡笑着,坐正了些:"可别再输了。"
  云伞振作精神:"我会赢回来的!!"向外跑了两步,又转回来说:"你……你放心,我不叫她来亲你……"
  墨临又提起笔:"恩,加油。"
  云伞腾腾腾的跑出去,墨临苦笑摇头。
  卷宗才翻过一半,云伞又跑了回来,气喘吁吁的:"又输了。"
  "……"
  云伞扑过去,吧唧就是一口,然后匆匆出去了。
  "……"墨临低下头,一目十行的看着卷宗,连批带划,迅速的完结了工作,用手支着额安静的等着。
  不多时,云伞跌跌撞撞的冲进来,搂过墨临的脖子,直接亲了嘴嘴,墨临微微一愣,云伞满脸是不服输的神色,嘀咕着:"我就不信了……"又一阵风似的跑了。
  墨临用指头轻敲着桌面,到底要玩到什么时候呢?
  这次磨蹭了许久,最后小砚拎着云伞的脖领,另一手抱了个香炉,得意洋洋的进来了:"听话哈?"
  云伞的脸灰突突的,斗败的公鸡一样失了志气,被推搡着到了墨临身边。
  小砚将香炉放在桌上,插好了香:"要亲半柱香的时间,可不许反悔的。"
  云伞为难的看向墨临。
  墨临替他解围道:"玩一会就好了,亲来亲去成什么样子。"
  小砚并不管他那个:"愿赌服输么?三局两胜不行,就五局三胜,七局五胜,还想怎么赖皮呀?"
  云伞抿了抿嘴:"我又没说不亲……"
  小砚补充道:"舌头也得伸进去。"
  云伞困难的点头,没脸再看墨临。
  "那快点的吧。"小砚推了推他。

  三十三.暗香

  云伞愁眉苦脸的,他为什么总要亲男人呢?真够倒霉的。
  小砚将香点燃了,袅袅白烟细细的飘起来,冷冷的檀香味,混着墨香,让人思绪沉静,满是做学问的气息,明明还是衙门的二堂上,事情的走向却有些荒唐。
  墨临看了云伞的脸色,略有严肃的训斥小砚:"要赌也赌些别的,只管自己开心,做这样强人所难的事情。"
  小砚不敢顶嘴,低头扭着手绢,偷偷的拧了云伞一把。
  云伞吃痛咧了咧嘴,凑到墨临身边:"你……你别说她,我没不愿意……"
  墨临稍微和缓了情绪:"是么……"
  但是……真的好别扭呀……
  云伞想皱眉头又不好皱,明明感觉是和哥哥一样的……
  云伞手搭在太师椅的椅背,身体向前倾着,头垂下来,有些犹豫。
  墨临正坐在椅子上,胳膊肘撑着扶手,下颌微微侧向云伞,扬起,笑的温柔。
  云伞又把头压低一些,呼吸与墨临的混在一起。
  墨临说:"你不要勉强。"
  云伞恩了一声,与墨临的唇贴上,墨临轻轻的叹了口气,类似满足的声音。
  云伞将舌尖小心的伸了出去,墨临并没有排斥,只是用双唇磨蹭着,唇间有些湿润,云伞不再深入,墨临也没有强求,在云伞肯给予的范围内亲密着。
  墨临的嘴唇比较厚实,肉肉的,云伞闭着眼睛想,要是就这样呆上阵子就算过关,其实也没那么糟的……
  小砚看了一会,偷笑着蹑手蹑脚的往门口退了退。
  云伞仍是心里碎碎念的与墨临嘴贴着嘴,墨临微微分开两人的距离:"总站着不累么?"
  "……"云伞扭头看了看那香,才烧了一点点而已。
  墨临笑着拉过他的手:"过来坐吧。"
  云伞想了想,这个姿势站上半柱香确实要腰酸背疼的,于是顺从的横坐上墨临的大腿,后背被墨临用手臂环着,软软的倚在扶手上。墨临绸缎的官服凉丝丝的,又极顺滑,云伞手自然的搂住墨临的腰,就见小砚在门口刮着脸皮,羞羞羞……
  云伞的脸红了红:"喂!!"还不都是因为她!
  "别理她就是了。"墨临低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说,然后一只大手从身侧探过来,轻轻的覆在他的眼前,云伞眨了眨眼,只觉得睫毛在墨临的掌心中划过,突如其来的黑暗叫他有些慌乱,还没想好要说什么,墨临的唇贴了过来,依旧只是肉肉的与他磨蹭。反正旁边还有人看呢,能怎么样呀?再说,墨临兄从来都是最端正的了。云伞渐渐放松下来,眼不见心不烦。
  小砚默默的退了出去,轻轻合了房门。
  云伞并没有察觉小砚的离开,宁神的香气渐渐浓郁,唇上眼前都是热热的,云伞甚至有些困了。懒洋洋的在墨临怀里蜷着,连舌头都不愿意伸出来了。
  墨临的唇角微微勾起,贴着他问:"舌头呢?"
  云伞嫌麻烦似地哼唧了一声,微张了双唇,又把舌尖露了出来。
  墨临顿了一下,垂下眼帘,也伸出了舌尖,轻轻的舔了舔云伞微凉的小舌。
  "??"云伞被蒙着眼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眨巴着眼睛,睫毛把墨临的手心刷的痒痒的。
  墨临低低笑着,又恢复成了枯燥单调的磨蹭。
  云伞已经腻了,随便墨临怎么蹭,昏昏欲睡的,小声的问:"还有多久呀……"红润的小嘴一张一合,荡漾着水色,被手捂住双眼毫无防备的模样,简直叫人想入非非了。
  墨临瞄了一眼香炉,香已经烧过一半,长长的香灰塌了下来。
  "还早呢……"墨临轻声说。
  "我都困了……"云伞打了个哈欠。
  "想精神些么?"墨临问。
  云伞点头,想用指头想擦擦眼泪,墨临的手却横在中间没有松开,云伞正找着墨临的指缝,嘴唇就猛的被吸住了。
  "??"云伞吃了一惊,墨临的舌头已经伸了进来,怎么……
  墨临的舌尖挑起云伞呆呆的舌头,吸吮间发出让人脸红的水声,云伞茫然的拨着墨临的手……
  与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吻……
  不是朋友,不是兄弟,更像是男人喜欢男人那样的……
  唇舌上濡湿温热的感觉,难以想象是来自墨临,云伞渐渐有些急了,目不视物让人惶恐,对方是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眼神,看不清的面容,摸不到抓不住的感情,想挣扎,又不敢太激动,因为是墨临……
  按捺不住的心跳,鼓动着墨临的胸膛,又不想就这样把怀中的小东西吓坏了,到底要叫人怎么办呢?压抑了多年的感情,如何传递到你心中……
  墨临最后又与云伞深深的吻了一下,恋恋不舍的退开些,手也放松,被云伞推到一边。
  云伞的眼角还有泪花,看起来楚楚可怜的,有些怀疑又想确定。
  墨临还是平常柔和的神情:"……精神些了么?"
  云伞擦着眼泪,委屈的模样带些说不出口的抱怨。
  "吓到了?"墨临也抬起手来,指节微微弯曲轻揩云伞的泪花,刮过云伞的脸蛋。
  "……"云伞心里乱七八糟的,虽然明白墨临是开玩笑。
  "抱歉……"指尖有些湿润,即使不是伤心的眼泪,墨临还是内疚起来。
  云伞看了看墨临,感受到他真切的歉意,微微扭身,额头顶在墨临的肩膀,声音闷闷的:"以后不要这样……"
  "恩……"墨临轻抚云伞的后背。
  檀香已经燃尽,香灰萎靡的堆在炉中,偶尔冒出一两缕青烟,两人还是抱在一起,各有一番心思。
  为什么同样是吻,南竹就无所谓,墨临却让人尴尬的不行呢?云伞默默的想,大概是因为南竹像女人。
  好哥哥扮了太多年,如今已经被定型,云伞全心的信任,叫墨临觉得沉重,想靠近想拥抱的念头就格外龌龊起来。墨临无奈叹息,明明是个傻乎乎的小东西,对这种事情却敏感的很,果然是身边的坏人太多,都给他开过窍了……
  "以后只叫我墨临,恩?"墨临轻声的问。
  云伞抬起头来,扯出个笑:"墨临……"
  墨临笑得从容,来日方长吧,反正如今也没人跟他争……
  云伞走后,小砚偷笑着溜进来:"大老爷可还满意?"
  墨临微微脸红:"重重有赏。"
  小砚忙不迭的跪谢。
  墨临又提起笔来,神色有些凝重。
  这天风和日丽,云伞和云扇挑着新做好的油纸伞送到南竹的店里,帐柜里还是空的。
  云伞问伙计:"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回来呀。"
  伙计笑嘻嘻的:"这谁说得准,说不定在哪玩的高兴。"
  云伞有些闷,把新家安在哪好,还打算听听他的主意呢,毕竟他在县城里呆这么长时间了,哪条街哪条巷子都分的清。
  又想偷偷搬来给南竹个惊喜也不错,不早就念叨着要他进城。
  "哥,咱们走吧。"云扇拿出装着房屋单子的布包,打算一户一户的去看看。
  "恩。"云伞点头。
  兄弟两个沿路打听,看到个认字模样的路人,就上前拿着单子问这房子在哪?
  在县城里转了大半天,房子基本看个周全,兄弟俩也累了,就弯弯腿坐在路旁边,看着街上人来人往。
  云扇说:"其实都不错,哥你说选哪个?"
  云伞想了想:"咱们选个离尹彩轩近些的吧,送货方便。"
  云扇点点头。
  街上远远驶来一辆马车,周围聚集了些兵丁,又似押送,又似保护的小跑跟着,车赶得不急不缓,似乎是在速度与平稳之间做出最大的平衡,车上堆着什么东西,用被子盖着,看不出是物是人。
  马车冲开人群,两旁的兵丁吆喝着,叫看热闹的统统回避,众人拥挤着退到路边,车轮卷着尘土飞扬,云伞和云扇不得不站了起来。
  云扇说:"哥,咱们回家吧……"
  云伞说:"走吧,顺路买些菜回去。"
  兄弟俩的声音,似乎吸引了车上那东西的注意,被角蠕动了几下,探出一只手来,满是血污与泥土,看不出本色,却是修长而柔和的线条,似乎从来不事劳作。
  那手吃力的微微抬起,有些颤抖,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疼痛,勾勾指头想抓住些什么,但手心中总是空的,不死心的伸了远些,仍只触摸到一片虚无。于是明白了现实,甚至是认命了,松了劲,手无力再缩回被子里,垂在一旁,随着车子的颠簸轻轻晃动着。
  云伞和云扇向着马车相反的方向走去,欢乐的讨论晚上吃点什么。
  冥冥中似乎飘过一声叹息,深长而又悲伤,让人的心阵阵发凉。
  兄弟俩不约而同的回过观望,却只见人海茫茫。

  三十四.迷藏

  云伞拿出少阳画的伞,撑开在地上放好,在新伞上一笔一画的照着描。
  云扇在旁边看了闹心:"哥,咱们能不学他的画么?"
  云伞说:"那学谁的呀……"
  云扇说:"如今画出名的也不只他一个,随便拣个谁学不成?"
  云伞为难的说:"他名气最大么……"
  云扇不吱声了,闷头削着竹条,嘴角抿着,生怕一不小心就勾起来了。
  云伞撇撇嘴,瞧把他高兴的……
  "你什么时候找他去呀?"云伞问。
  "找谁呀?"云扇装傻。
  "……"别扭样,云伞扭头:"不找谁。"
  兄弟俩正闲的没事斗话玩,门口传来了清脆的笑声。
  "找谁呀?找人我最在行了……"陈小砚拿着手绢倚在院门边,拎了一个小纸包,一甩手扔到堂屋中来:"拿着,姐姐给你们的糖。"
  云伞开心的蹦起来接住:"小砚姐,你今天有什么事吗?"
  "呦……没事就不能来看你们了?"小砚扭搭扭搭走进屋中,随便找个椅子就坐了。
  云扇笑道:"那哪能呀。"
  一顿嘘寒问暖之后,小砚叹了口气:"小伞你最近怎么不来衙门里玩了?"
  云伞说:"我忙着做伞……"上次那尴尬事还没忘光呢。
  小砚无聊的甩着手绢:"你都不来,我们大老爷也不高兴,你们俩是不是还生我的气呢?"
  云扇咬着云伞的耳朵,掐细了嗓子学小砚的声音:"你都不来,你都不来……"
  云伞有些脸红,捅云扇一把:"你赶紧去找他吧,真够烦人的。"
  云扇嘻嘻笑着。
  云伞对小砚说:"没生你的气,我是真挺忙的……"
  小砚捂嘴笑笑:"既然没生气,就赶紧去看看我们老爷吧,我们老爷可想你了,都想得害了病。"
  云伞有些为难:"别这么说呀,跟我们俩有什么似的……"
  小砚暗暗吃惊,这小东西可算有了点自觉,于是眼珠一转:"没什么没什么,我们老爷是真病了,里里外外瘦了好几圈,别提多可怜了。"说着,还挤出点泪花,用手绢擦个没完。
  云伞开始担心:"是啊……有没有好好找个大夫看看……"
  小砚委屈的说:"我要去找,他还不让,说我添乱,然后自己就整天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
  云伞皱眉:"这身体哪受的了呀。"
  小砚摇着云伞的袖子,泪眼朦胧的哼唧着:"你快去帮我劝劝他吧,你说的他肯定听。"
  云伞哪抗的住女孩子这样撒娇,三摇两摇全身骨头都酥了,红着脸点头算是应下。
  小砚一挥袖子把眼泪擦得干干净净,拖了云伞就跑:"那快走吧。"
  云伞还问:"要不要买点东西……"
  小砚说:"你人到了就行……"
  看那两人迅速的消失在视线中,云扇无奈摇头,哥哥又被人拐去了。
  拆开纸包,里面是花花绿绿的糖块,抓了一块丢在口中,甜丝丝的,下意识的学着小砚的嗓子:"你都不来,你都不来……"柔腻腻的腔调,特有意思似的,自己听了也想笑。
  "你都不来,你都不来……"
  少阳画的伞静静摆在地当中。
  "你都不来……"云扇渐渐恢复了自己的声音。
  墨临是真的不太对劲了。
  云伞一看就明白了小砚姐姐的担心,眼圈黑的厉害,双目无神,与上次见面并没隔多长时间,腮都塌下来了,整个人消瘦的不行。
  "这是怎么了?"云伞心疼的摸摸墨临的脸。
  "没事……"墨临笑着轻拍云伞的小手。
  满桌子的饭菜也不见墨临动过,云伞为难的看向小砚。
  小砚比手画脚的做了个喂东西的样子,云伞看明白了,拿起勺子:"我喂你吃吧。"
  墨临说:"我不饿,你吃。"说着还给云伞的碗里夹了些菜。
  这可怎么办呢?云伞心里着急:"你总得吃点东西……"
  墨临说:"没胃口……"
  "因为什么呀……"云伞想不明白了,饭多好吃呀。
  墨临含糊带过:"衙门里的事……"
  "哦……"云伞懵懵懂懂的,胡乱搅和着碗里的东西,衙门里的事,他哪帮的上忙……
  墨临支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也没办法顾及他了。
  "小伞……"小砚在旁边小声的叫他,夸张的鼓着腮帮吹着。
  云伞的脸僵了一下,墨临又不是小孩子……
  小砚瞪着眼,用手轰苍蝇似的赶他,云伞别扭的转过头来,用勺子舀了些菜,放在嘴边小心的吹吹,递到墨临嘴边:"吃饭吧,我都吹过了……"
  墨临愣了一愣,似乎也不好推辞了,勉为其难的将勺子含到嘴里,嚼了两下就咽下去,心思完全不在这里,云伞再抬起勺子来的时候,人又已经失神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要这么担心呀,云伞实在郁闷,再看向小砚,也是无计可施的摊着双手,整个饭桌上都压抑……
  这时从外面气喘吁吁的跑进来一个衙役,见屋中有人,凑到墨临耳边小声禀报。
  云伞离的最近,模糊的听到什么什么抓住了,正在押解的路上。
  墨临挥挥手,那人又退了出去,墨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总算赶上了。"
  整个人都要脱力的趴到桌子上,原本紧绷绷的气氛,一下就放松起来。
  云伞明白那个叫墨临心神不宁的大事已经了结了,觉得做这个官还真是满辛苦的,小心翼翼的举起碗筷:"吃饭吧。"
  墨临的头歪在桌面上,又是往常平和的笑:"喂我么?"
  云伞说:"好啊。"只要你肯吃东西就成了,茶饭不思的样子,真是怪吓人的……
  云伞用勺子一会盛点这个,一会盛点那个,使劲的往墨临嘴里塞着,恨不得他一下就吃回原来的样子,这样的憔悴忧郁一点也不适合他呀,还是喜欢他开朗温和的笑着。
  云伞给什么,墨临就吃什么,并不挑剔,只是不知不觉的饿了几天,已经吃不下东西。
  墨临轻轻的抱住云伞,小声呢喃:"你能在这真是太好了。"
  云伞莫名的有些感动,自己好象真的帮上了什么忙似的,轻拍墨临的后背。
  小砚猫在角落欣慰的抹着眼泪:"太好了太好了……"
  墨临笑笑,掐了掐云伞的鼻头:"我待会有客人到,你先跟小砚玩吧。"
  云伞乖巧的点头,肚子咕噜咕噜的叫起来,才想起刚才只顾着忙活墨临,自己还完全没吃过东西,于是风卷残云一般,将剩下的饭菜打扫了。
  小砚帮墨临换过衣服,又回到饭厅:"小伞,咱们两个还玩棋吧。"
  云伞连连摇头,脸色发青。
  小砚噗嗤一笑:"那你说玩什么呀?"
  云伞想了想,玩比聪明的,他恐怕都不是小砚姐的对手,还是玩些比体力的:"咱们玩捉迷藏吧……"
  小砚说:"这衙门这么大,上哪找人去呀,乱跑乱撞的没规矩,要被人笑话。"
  云伞说:"咱们不出三院,就在院子里找,不到前面去。"
  小砚合计了一下,算是答应:"谁先藏呀?"
  云伞扭着眉毛:"你上次总赢我,这次让我先藏吧。"
  小砚想着三院能有多大地方,几间屋子都空旷,没什么摆设,哪藏了人还不是一目了然,便欣然应允了。
  云伞趁着小砚数数的时候,爬上院里那棵大树,树叶茂密得几乎不透光,坐在树杈上荡着两只脚,满心欢喜的等着看小砚一会急得团团转的模样。
  树上的视野格外宽阔,而且靠近院墙,轻易就可以看清前院里的景象,往常都是人来人往,这天不知怎么,前院鸦雀无声,那些办事传信的师爷衙役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想起墨临说今天待客,不禁好奇,来的什么客人呀?需要搞得这般阵帐。
  不多时,前院的门被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两人,并没有门房通禀,似乎是自己就溜达进来的,把这保德县署当成自己家里一样。前面的一个穿着白色的衣服,若有似无的带些绿意,腰间一块玉佩,翠得夺目。白皙的面庞没有血色,病恹恹的,眉眼间却带着戾气,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刚进了门,那人就边走边数落着:"前阵子出了个贪官,被层层上告,这会又出了马贼,闹出人命,保德县这么个地方,还真是庙小妖风大,让人不能安生……"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院子里都听的清。
  云伞愣愣的看着那人,一个眼神,一句话语,举手投足间都是奇异的吸引,让人挪不开视线,等着他继续说些什么。
  "暖玉……你小声些……"跟在后面暗色衣衫的一个身材更高大结实,似曾相识的笑容总觉得在哪看过,声音略有严厉,言语却柔柔的带着宠溺。抬手搭上暖玉的肩膀,拇指上硕大的玉扳指在白衣的映衬下格外显眼。
  "哼……"暖玉气呼呼的拍掉那只大手:"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看你还坐的住么?老爷子的寿诞都没过好,你们兄弟俩真是不孝……"甩袖间露出苍白细瘦的指头,小指上的一枚温润的玉戒,与那男人的扳指极像的颜色,恐怕是来自同一块玉料。
  "你的脾气……"暗色的男人笑得有些无可奈何,正要说什么,墨临听到声音赶紧从二堂里迎了出来,整了整端戴,恭敬的施礼:"韦大人……"
  韦大人?云伞疑惑了。
  却见那人的脸上瞬间失了笑意,略回一礼:"佟大人。"沉着的神情,冷峻的面容,硬是将勾人的桃花眼暗淡了。
  !!
  云伞一恍神,差点从树上掉下去。
  这难道是少阳的大哥来了……

  三十五.怜惜

  三个人并没有在院子中站很久,墨临将人迎进二堂,就看不见人也听不清声。
  少阳的哥哥是来干吗的呢?云伞瞧了瞧树底下四处找人的小砚姐,只见她急匆匆的冲进老远的一间屋子翻着,想叫她恐怕也听不到,咬咬牙,干脆顺着树枝爬过墙头,从墙根溜下来落到前院里,偷偷摸到二堂的门口,隔着木格子窗向里瞧。
  墨临没有坐在公案后,只是在堂上搬了椅子对着,手边放了小几,各摆着香茶。
  韦家大哥的声音浑厚而低沉:"这位是我的师爷,秦公子。"
  墨临点点头:"秦师爷。"
  秦暖玉用指尖端起青花的茶碗,带着玉戒的小指微微弯曲,眼皮半耷着,开口拖着长音:"敢问佟大人是捐班出身……还是科班出身?"
  墨临听他这样问话,心中略有一丝不悦,韦大人身为道台,官拜四品都没这样的盛气凌人,他一个师爷竟用如此腔调,倒是比道台架子更大了,又想王爷门前三品官,便忍下气答道:"我是去年才中的解元,另补保德县令。"
  暖玉略微诧异,见墨临实在年轻,竟微微笑了,并不是官场上寻常见到的那种虚伪奉迎,确有几分欣赏:"佟大人真是年少有为。"
  这人是什么脾气?
  墨临一时也吃不准了,官场之上,即便对捐班官员再瞧不起,面子上也是要说的过去的,从没见过哪个将喜恶这么明显的挂在脸上,不是要给自家大人惹来许多是非……
  韦大人似乎并不介意,默默喝茶,见怪不怪的模样,硕大的玉扳指贴在茶船上,轻轻一响,与师爷手上那枚相同的质地,便让人看出端倪。
  墨临了然,这脾气必是惯出来的……
  "听闻保德县这地界最近不大太平……"暖玉将杯盖微微倾斜一些,薄唇含住茶碗边缘轻轻的抿了一口,动作沉稳端庄,那姿态架势,十足的官味,看的出受过极好的教养,小指却不自觉的翘起,添了些媚意。
  暖玉的相貌并不女气,只是病态的清瘦让人心生怜惜,莫名的想看看他在做什么,听听他要说什么,对上一眼就格外介意起来,再也没办法把他当作寻常路人对待。
  暖玉也发觉自己指头又翘了,微挑了眉毛,略有嫌恶的偷偷将小指蜷起,扣在微凉的玉戒上。
  韦大人看了暖玉一眼,脸上并没什么反映,墨临却觉得他心里恐怕是笑着的。
  "属下失职,让管辖内马贼横行,韦二公子遇险之责,本官必定一肩承担。"墨临对韦大人一拱手,不卑不亢的说道。
  门外的云伞一惊,少阳怎么了?赶紧扯着耳朵使劲听。
  韦大人没有说话,倒是暖玉接过来:"那批马贼流窜了数个洲城府县,有谢罪的功夫,还不如尽快将人缉拿归案。"
  墨临暗想,你们俩到底谁是道台,面上还是恭敬的答道:"如今犯人已经抓获,正在押送的路上。"
  韦大人和暖玉都微微吃了一惊,并没接到这最新的讯息。
  墨临微敛双眸,并不张扬。
  "……好好。"暖玉放下盖碗,端正的坐着:"佟大人办事真是雷厉风行,希望平日里也能这样关爱平民百姓,不可区别对待,才是为人父母官的本分。"
  虽然轮不到师爷来教训,墨临还是听了进去:"秦师爷说的是。"
  暖玉对墨临的态度似乎很满意,一改刚见面时刻薄的模样,和善了许多:"少阳现在如何?"
  墨临如实答道:"被马贼抢了马匹行李,打断手脚,我已派人将他安置在驿站,请了医生前去照看,如今已无大碍。"
  暖玉细看了看墨临,满脸疲态,最近恐怕也是没少为这事操劳:"佟大人辛苦了。"转头看向身边一直沉默的男人:"咱们这就去探望?"
  韦大人点头,站了起来:"既然如此,便告辞了。"
  墨临连忙起身。
  韦大人摆手:"不必相送。"顿了一下又补道:"保重身体。"
  暖玉也起身,随着韦大人缓缓走出二堂大门。
  云伞见他们出来,赶紧躲到一旁,却见暖玉微微笑着,小声对身边的男人说道:"少殷,你可觉得这佟县令很有你年轻时的风范。"
  韦少殷回道:"我现在也不老。"
  待那两人走远,云伞便溜进二堂,见墨临这才端起身边的茶碗,慢慢喝了些润喉。
  "少阳他……少阳他怎么样了?"云伞十分担心。
  墨临见他在这有些吃惊,但想他反正也知道了,便不再隐瞒:"来县城的路上遇到马贼,他如今没有大碍,只是日后手脚恐怕不太灵活,还算好的,家仆就……"
  云伞听了有些害怕,又有些庆幸:"那他以后还能写字画画?"
  墨临说:"这就不清楚,能留得命已是万幸,他那时拼死爬到了大路上才昏倒,被路过的马车看见,不然也是九死一生。"
  云伞慌乱了:"那,那现在怎么办呀?"
  墨临笑着搂过他:"好多天前的事了,如今他好好的呢,不必担心。"
  云伞左思右想:"我去告诉小扇!"
  墨临将他抱得更紧:"别去。"
  云伞奇怪:"为什么?"
  墨临说:"韦公子交代过了,不许走漏风声让你弟弟知道。"
  云伞:"……"
  墨临说:"大概是怕他担心吧。"
  云伞的心里说不清是个什么滋味。
  云伞回到家中,刚进院门,就见云扇正在收起少阳画的那两把伞。
  "干吗收起来呀?"云伞问他。
  "怕人偷了,就这两把值钱么。"云扇故做自然的说。
  谁偷呀,以前扔着也没见丢了,云伞撇嘴。
  云扇将伞合上,小心的放在墙角。
  "……"云伞看他这模样,也不知道是告诉他好,还是一直瞒着他好……
  云扇回过头来见哥哥愣着:"怎么了?"
  "……你什么时候去找他呀?"云伞犹豫着问。
  "找谁呀?"云扇脖子一歪。
  "……少阳啊。"云伞说。
  "……"云扇无所谓的摊开双手:"我才没那么贱呢,那时都打成什么样了,还和他在一起。"
  "……"云伞心里发堵:"那,那要是他来找你呢?"
  云扇抿了抿嘴唇,恨恨的说:"他来找我也没用。"
  当晚,云伞与云扇背对背的在床上躺着,始终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
  少阳会回来,当然是因为小扇的关系,小扇如今这样的态度,也不过是嘴硬罢了。只是两个人再次凑到一起,就会幸福了吗?少阳改不了出去花,改不了他风流倜傥的秉性,既让人痴迷,又让人伤心……谁能承受得了这样的折磨……
  但是,少阳又是知道小扇对他的感情,才特地关照不要告诉小扇的吧,明明是心意相通,明明是怜惜他的,干吗还去找别人,干吗还要闹别扭,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不成么?
  分开了就想,凑到一块就打。
  到底是在一起不幸,还是不在一起不幸……
  他真的搞不懂。
  睡意袭来,云伞渐渐打起了呵欠,朦胧间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呢……
  想着想着,就真的睡着了。
  不知睡了多少时候,正梦得甜蜜,就被人胡乱的晃醒,云伞揉揉眼睛,满室刺目的阳光,床边是小扇的身影,竟然睡到这个时候了,云伞扭着眉毛实在不想起。
  云扇见他又要缩回被子里去,连忙拖住,抓住肩膀又是一顿摇晃:"快起来哥,大事不好了。"
  "什么事呀?"云伞揪着被子不肯出来。
  云扇严肃的说:"你死定了,活不成了。"
  云伞一下清醒了许多:"怎么……"他不就瞒了小扇那么一件事?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云扇说:"你快点下楼看看,赶紧。"说着就冲了出去。
  怎么了呀……
  云伞战战兢兢的从床上爬起来,随便穿了衣服,双膝战战的下了楼梯。
  堂屋里空无一人,东西都在原地放着,没什么变动……
  云伞小心翼翼的又往下走了两步,脚还没碰到平地,身边窜出一个黑影,来不及反应,耳朵就被人狠狠的拧住了,火辣辣的疼起来,云伞斜着眼睛看清那人,就想起来了昨天到底是忘了什么……
  "小砚姐,小砚姐……饶命……"云伞想护着耳朵,小砚却提的更高,拧的更用力,毫不怜惜:"昨天你说捉迷藏,藏的可真好啊?"
  "我错了,我错了……"云伞掂着脚尖,身体被拉得笔直。
  "你知道我找了你多久!!!"小砚吼着。
  "疼疼疼……"云伞哀号着。
  云扇笑呵呵的蹲在厨房门口看戏。
  小砚坐在地中间的椅子上,翘起二郎腿:"你说这事怎么办吧?"
  云伞跪在一边揉着耳朵默默泪流。

  三十六.倦情

  那能怎么办呢……
  云伞为难的看向小砚。
  "你得赔我。"小砚一甩手绢。
  "我赔我赔……"云伞赶忙答应,想了想又扭着眉毛央求道:"你别再叫我跟人亲来亲去的了,都是男的像什么样子呀……"
  "你还想亲女的?"小砚一瞪眼。
  云伞的脸腾的红了:"不敢不敢……"
  "叫你去就去,哪来那么多说的。"小砚白了他一眼:"大不了这次不叫你伸舌头了。"
  "真的呀小砚姐,别亲了……"云伞可怜吧唧的嘀咕着。
  "……"小砚气闷:"简单碰碰。"
  云伞慢慢摇头:"……你换样别的吧小砚姐。"
  "……"小砚扭过头去不理他,用手绢对自己扇着风乘凉,淡淡的香粉味飘过来。
  "你说个别的我都答应。"云伞乖乖的跪着,极有诚意的模样。
  于是僵持了阵子。
  最后小砚看他实在是不愿意,叹了口气:"饶了你了,起来吧。"
  云伞满心欢喜的从地上爬起来,膝盖微微发麻:"小砚姐你最好了。"
  小砚一挥手绢:"你先慢着,我可还有条件的,以后你得常来看看我们老爷,不许再这么十天半个月的才来一次。"
  云伞点头:"一定一定。"
  小砚看他傻乎乎的,又笑出来:"你得赔我条漂亮帕子,样子我要自己选的。"
  云伞拍拍胸脯:"没问题!!"
  一条手帕才多少钱?
  云伞开心的把小砚带到南竹店里,五光十色的一堆,丝的绢的棉的,绣花的印染的,由着她挑就是了。小砚翻着看着,时而欢喜时而忧郁,四五个手帕放在一起比着,哪个都放不下手。
  "小伞,小伞,你瞧哪个好看?"小砚小心翼翼的拿起两块撑在眼前。
  "都挺好的……"云伞说。
  "……"小砚又仔细的放在手里瞧了瞧,两条都扔了回去:"我再看看。"
  云伞:"……"
  女孩子真是麻烦。
  云伞心里小小的抱怨,却带了些甜蜜。小砚纠结的挑手绢的模样,一会宠爱,一会心疼,转眼抛弃,表情变得飞快,正是女孩天真娇嗔又捉摸不定的本性,云伞站在一边看着看着,不由得有些痴了。
  "小伞,你再看这个……"小砚又挖出一条,扑棱棱的推到在云伞面前。
  "……"云伞吓了一跳,赶紧别开视线,自己也羞了:"都好看。"
  "与刚才的比哪个更好?"小砚不依不饶。
  "……"云伞瞄了一眼,觉得和刚才那几个真是看起来差不多,不知道到底在挑些什么:"你要是喜欢就都买了吧……"他也没办法了。
  小砚听了格外欢喜,眼睛都要放出光来:"真的?"
  云伞脸红红的点头。
  小砚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就狠狠拧了云伞一把,又扭回头去挑着,嘴里还嘟囔:"那可要挑些不一样颜色的……"
  高兴就高兴,拧人干吗呀?云伞揉揉胳膊,看小砚沉醉在买东西的欢乐中没,身边的一切都被无视了。
  女孩子真是不可思议的……
  总这么盯着人家,云伞也不好意思了,转过视线,就见尹彩轩里的伙计们,没事的都对着小砚猛瞧,有事的也偶尔的瞄过去一眼。
  云伞:"……"
  这也就是南竹不在,南竹在的时候他们都老实的……
  云伞也不知要不要上去提醒小砚姐留神些,虽然刚才自己也是这般没脸的模样……
  "哪找这么漂亮个小相好……"熟识的伙计凑过来用胳膊肘捅他一下,小声调侃:"行呀你。"
  "她不是……"云伞连忙解释。
  "得了吧……大伙都还打光棍呢。"伙计又捅他:"哪认识的?"
  "真不是……"云伞脸红的:"她是墨临兄的丫鬟,我叫她姐姐的。"
  "哦……县官老爷的丫鬟呀……"伙计促狭的看了看云伞:"一开始都姐姐弟弟哥哥妹妹的,时间长了就那个什么了……"
  哪个什么呀?
  云伞无言了。
  真会瞎想。
  "都干什么呢?"一个冷冷的声音插进来。
  伙计们都从绮梦中惊醒,于是该扫灰的扫灰,该摆货的摆货,该算帐的算帐。
  南竹站在店门口,向里面看着,隐隐的不高兴。
  "南竹!!"云伞欢叫着从店里跑出来,接过南竹手中的行囊,仔细端详,似乎晒黑了些:"你回来了。"
  "恩……"南竹应了一声,随云伞进到店里。
  "怎么这么多天才回来呀……"云伞问道。
  "……"南竹若有似无的勾了下嘴角:"订了些东西……"
  "订了什么?"云伞好奇的问。
  "……"南竹看着云伞,轻启双唇正要说,那好事的伙计凑过来点点南竹的肩膀:"掌柜的,你看,小伞的小相好……"
  "哦?"南竹顺着伙计的指头望过去,小砚也刚好挑满意了手帕,手里攥着三四条,转过身来对云伞开心的笑:"我就要这些了。"
  伙计又说:"是县大老爷的丫鬟呢。"
  南竹真的笑了一下。
  云伞脸红的要命:"别听他胡说。"轻扯南竹的袖子:"买这么多,你给便宜点吧。"
  南竹用眼角瞥了云伞:"你掏钱么?"
  云伞点点头。
  南竹侧着身体,倚在帐柜上,淡淡的表情:"不要钱,送你了。"
  "真的?"云伞很是高兴。
  南竹说:"拿去玩吧。"
  小砚一听白给了,赶紧凑了过来,一甩手绢微微拜下,小嘴伶俐:"多谢掌柜的。"
  南竹却没理她:"慢走不送。"然后从云伞手里拿过行囊,向后院去了。
  "……"小砚皱起眉头,女性的敏感,让她感受到来自南竹淡淡的敌意,莫名其妙的。
  "我还没要走呢!"云伞嚷嚷着,也跟过去了。
  小砚犹豫着要不要随进去看看,但毕竟是内院,人家没请,自己一个女孩家也不好去的,只好攥着手绢在店里头站着。
  "坐坐坐……"伙计们见掌柜的走了,赶紧给她搬了凳子,殷勤的让到一边,顺路把挑好的手绢包起来了。
  南竹进院,云伞也进院,南竹进屋,云伞也进屋,南竹坐到床上,云伞也一屁股坐到床上。
  南竹揪起云伞的领子,扔了出去。
  "你干吗呀?"云伞气得直蹦。
  "我走的时候叫你安生些,你听不懂话是么?"南竹堵在门口不叫他进。
  "我怎么就不安生了?我怎么就不安生了?"云伞愤怒。
  "那女的怎么回事?"南竹问。
  "小砚姐呀?"云伞瞪着眼睛。
  "你喜欢她。"南竹确定的语气,惊得云伞的心砰砰乱蹦。
  "就是……姐姐那样的喜欢么……"云伞结结巴巴的说,脸上烧的通红。
  "……"南竹定定的看着他。
  "……"云伞提心吊胆的。
  "你喜欢她。"南竹说:"你喜欢女的。"
  云伞张张嘴巴,不知道是先反驳前一句好,还是先确定后一句好。
  话在脑子里没转明白呢,南竹又说:"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话题进行的太快,云伞瞠目结舌的:"没打算……"
  南竹说:"早点打算吧,我看她比你大些呢,该是成亲的年纪了。"
  "……"
  "女大三抱金砖,你也算有造化。"南竹半笑不笑的。
  "……"云伞怪委屈的看着他。
  "……怎么?"南竹将手搭在门框边上。
  "……我从没因为你喜欢男的就讨厌你呀?"云伞难过的眨巴眨巴眼睛。
  "……"南竹的额头轻轻贴在手上,大半的表情隐藏在墙后,只露出嘴唇和下巴。
  "你也不能因为我喜欢女的……"云伞小声嚅嗫着。
  "我在别处……订了一批伞……"南竹的嘴唇动了动。
  "?!"强烈的恐惧猛的袭上云伞的心。
  "比你做的便宜,也比你做的好看。"
  云伞愣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南竹说:"往后你不用送伞过来,生意就这样结了吧。"
  "我……我可以卖你便宜些……"云伞急切的说:"你给我个好看的样子,我也都可以做的……"
  "……"南竹没什么反应。
  "南竹……"云伞拉扯着南竹的衣服,想把他从墙后拉出来,好好的说话。
  "你的恩情,我还完了。"南竹说:"我累了。"
  门渐渐合上,将云伞关在外面。
  "南竹……南竹……"云伞小小声的叫了南竹几次,屋里始终是静悄悄的。
  什么叫恩情还完了……
  什么叫他累了……
  就算往后不做生意了,他们还是朋友呀,又不是这样就老死不相往来了。认识了这么久,自己难为他了么?委屈他了么?明明都是他在欺负他……一会这样一会那样,把人耍的团团转的……
  南竹合衣蜷在床上,听着云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从袖中掏出两枚玉佩,红红的穗子垂在下面。玉佩莹白透亮,半镂半刻的花纹,四把小伞对成一个圆形,将中间的竹叶围起。两个玉佩同样的花纹,成双配对,分外别致,代表着主人的心意,并非寻常在市面上买的到的东西……
  南竹松开指头,玉佩齐齐跌下床去,飘逸的穗子在眼中残留一抹红。
  啪的一声,细碎而冷清。
  南竹闭上眼睛。
  有些事情,该不行还是不行。

  三十七.生意

  云伞魂不守舍的飘回家中,心情十分低落,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变这样了?
  走的时候还说要给他捎东西呢……
  看现在这架势,恐怕也泡汤了……
  因为什么呀?
  云伞撇嘴,南竹的脾气,比女孩还难猜呢……
  云扇正在家打包行李,见哥哥回来满面颓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哥,怎么?小砚姐又欺负你了?"偷笑着凑过去问。
  "不是小砚姐……"云伞愁眉苦脸的:"小扇,咱们还是别搬了吧,南竹不跟咱们订伞了……"
  "?"云扇一听也吓了一跳:"怎么突然就不订了呢?"
  "他说有别家的比咱们的更便宜更好看……"云伞扁着嘴说。
  "我就说他不是个东西!!"云扇直接就愤怒了:"他往外卖一把伞要赚多少钱?还跟咱们压价呢!!"
  云伞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觉得难过。
  "哥,没什么了不起的,做买卖见利忘义的多了,咱们进城以后愿意开店就自己卖,不愿意开店,就再找些商铺供货,都一样的。再说钱都付过,房契已经送来了,干吗不搬呀?"云扇慢慢劝他说:"你也不用担心,就算咱们俩以后什么都不做,开开心心活着,攒下的钱也够过个几年。"
  云伞点点头,稍微放宽了心。
  "收拾东西吧。"云扇拍拍他的肩膀。
  第二天,兄弟俩收拾完毕,雇来几辆马车,大大小小的家什把车堆得满满的,两人坐在马车后面,小腿悬着,往县城的路有些坎坷,车上的东西随着路面的颠簸咯啷咯啷的响着,云伞和云扇的脚也摆来摆去,满有意思的。
  看着家乡越来越远,村口渐渐消失不见,云伞不禁有些感慨。
  在这里发生了许多事,认识了许多人,受了许多委屈,也有许多开心。进城之后,一切都是新的开始,没人再对他存有偏见……
  以后也要努力,云伞看了看身边的弟弟。
  要是没有小扇在,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身边的人们,总是帮着他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为这些人做点什么。
  至少,不要被人说出很累了这样无奈的话吧。
  自己也要反省一下……
  云伞搬进县城的晚上,墨临和小砚就到家中祝贺乔迁之喜,新家很大,上下两层不说,左右厢房十分宽敞,云伞跟墨临说了如今的情况,墨临略一沉吟,说道:"生意上的事情,你不必着急,门路都是有的,你只管做,我帮你安排着。"
  云伞眨巴眨巴眼睛:"什么门路呀?"
  墨临却没说,只是笑:"你还是先招人吧,过阵子忙不过来,就要累坏了。"
  云伞半信半疑的。
  墨临说:"你做几把素色的伞,别弄那些红的粉的,我过阵子叫小砚来取,然后等我的好消息。"
  云伞惊奇:"真的?"
  墨临笑笑,自然的拉过云伞的小手:"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砚就在一边偷笑着。
  又过了两天,终于把家中一切安顿妥当,费力的打扫了一番,兄弟二人筋疲力尽的坐在堂屋中,云伞摊开了做伞的东西,认真的研究着。
  云扇看他累的慌:"哥,你歇会吧。"
  "我不着急做……"云伞连忙说。
  到底怎么才能做的更好看呢?脑袋都要想掉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云扇时常看见他哥把伞装了拆,拆了装,一会抠眼睛,一会揪头发……
  "不就是素色伞么?"云扇看他痛苦的:"我帮你做了就是了。"
  云伞吞吞吐吐的:"不是素色伞的事……"
  "怎么的?"云扇瞪了眼:"你还琢磨着南竹那破店呢?"
  "总要争口气……"云伞说。
  "争什么气呀?就算你做出来了他还是要挑毛病,最好你白做给他,奸商奸商都是这样的。"云扇气呼呼的。
  "南竹也没那么奸呢……以前都满照顾我的。"云伞嘀咕着:"大概是我的伞真不好卖吧……"
  "不许给他做。"云扇干脆把笔和颜料都没收了:"墨临兄还等着呢。"
  "……"云伞撅嘴。
  这日,云扇正在做饭,就见哥哥从外面回来,猫着腰,怀里鼓囔囔的就往屋里蹿,做了亏心事似的。
  "站住。"云扇拿着锅铲喊他。
  "……"云伞又冲出去两步才停住。
  "怀里藏的什么?"云扇靠近些,看他哥这出息……
  "……"云伞见躲也躲不过,抬头挺胸,一叠红色的棉纸从领口伸出来,十分认真的一拍云扇的双肩:"我要闭关修炼,你别来打搅。"
  云扇眯起眼睛:"你又要给……"
  云伞慌张:"是闭关!"然后蹭蹭蹭就上了楼,门砰的一声合上。
  云扇喊道:"闭关还吃饭吗?"
  门吱扭又开了个小缝:"……吃……"
  云扇数落:"有本事你成仙……"
  云伞出关的时候,人已跑得不见踪影。屋里只留了一灰一白两把干干净净的伞,外加满地的红纸屑,大团大团的不知浪费了多少材料,偶尔几滴金色的颜料掉在地上。云扇无言的看着这满室的混乱,走过去将纸伞撑开握在手中,比往常更厚实的质感,精细紧实的开关。
  略有惊讶:"还真成仙……"
  "南竹,南竹……"云伞胳膊下架着刚出炉的大作,兴冲冲的跑进尹彩轩。
  "……"南竹低着头不理他。
  "你看……"云伞将红伞撑开,一时间尹彩轩里华光四射。
  南竹用手略挡在眼前,才看清红伞顶上用金色画了一只盘着的凤凰,伞的边缘是小小的喜字,密密麻麻一圈。
  南竹:"……"
  云伞又把伞靠近些:"五十文,五十文好么?"
  路人都发出惊叹声。
  "……"南竹伸手捂住他的嘴,拖到后院。
  云伞挣扎挣扎,说:"我这次做的好看……"
  南竹说:"恩。"
  云伞说:"还很便宜。"
  南竹说:"恩。"
  云伞得到肯定,笑得开心:"你买我的伞吧。"
  南竹说:"不买。"
  云伞说:"买吧买吧,你可以赚好多钱。"
  "你也知道应该卖好多钱?"南竹皱眉:"把你赔死算了。"
  云伞:"……"
  "幼稚。"南竹说。
  你才幼稚呢,云伞撇嘴:"不买拉倒,反正我做的最好。"
  南竹说:"你做的天下第一好,满意了就回去吧。"
  云伞别别扭扭的:"我看你店里,卖的都是我的伞,根本没有别人的。"
  南竹说:"货还没到。"
  "……"云伞又郁闷了:"人家都说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到你这报一会就不干了……"
  南竹说:"你还想我报你一辈子?"
  云伞:"……"
  南竹:"……"
  云伞:"……"
  南竹说:"……什么时候算完,你定吧,十年,二十年,随便。"
  "我又没有强迫你的……"云伞抿抿嘴:"你不买我的伞也没什么……"
  南竹长出了口气,没有说话。
  "因为什么决定……报恩结束的?"云伞问。
  "我腻了。"
  "为什么腻了?"
  "……"
  云伞睁大了眼睛,认真的看着他,仿佛已经准备好了将他的答案放进下一个问题,下下个问题,无数的问题,为什么,这样简单的句式,早晚要直直的问到他心里。
  云伞似乎也发现了这样的窍门,兴致勃勃的期待南竹的回答。
  "不为什么。"南竹决定趁早打消掉云伞窥探他内心的念头,阻止话题的深入。他没办法对他坦诚,而每编造一个答案,就要先想到正确的,然后避开,这才是让人痛苦,又异常疲惫的。
  "为什么不为什么?"云伞依旧如法炮制。
  "……"南竹一咬牙,干脆:"为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
  "……"云伞愣了愣:"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
  南竹依旧利落:"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为什么?"
  云伞努力的数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舌头都要打结了,到底是在做什么呀。
  南竹说:"你错了……"
  云伞抱着脑袋风中凌乱了,他们是在比绕口令么……
  南竹淡淡一笑:"问不明白就别问了。"跟他斗,还嫩着呢。
  "……"云伞觉得头涨涨的,又被戏弄了。
  "我不会再收你的伞的,死心吧。"南竹总结道。
  "……"云伞揉着额头,自言自语:"你等着……你等着……"
  南竹双手环胸,无所谓的模样。
  云伞拖着红纸伞慢慢往外走,脑子似乎还不清楚,一路嘀咕。
  南竹默默看着他晃出了院子,也想返回店面了。
  云伞却突然冲回来,气愤的叫着:"我家也搬到城里来了,你等着!!"然后一扭身又跑了。
  南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什么。
  怎么突然就搬过来了……
  "阴魂不散的……"南竹微皱了眉。

  三十八.喧嚣(上)

  墨临将云伞新做的两把纸伞包好,带到驿站之中。
  请小厮通禀之后,过了阵子才回道:"韦大人有请。"
  墨临随小厮进到房中,发现窗子都是开的,被褥叠得整齐,韦大人和师爷正在屋中悠然的饮茶。
  师爷白皙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潮红,没有来得及退去。
  墨临暗叹不妙,别是撞了人家的好事……
  都已近晌午了,谁能料的到他们有这般兴致?
  又想起那韦二公子的风流不羁……
  果然都是多情种……
  见墨临拿着东西来的,暖玉微皱了眉头:"佟大人这是……"一张嘴声音有些沙哑,变腔变调的,于是停下,若无其事的喝茶。
  少殷无声的笑笑,替他解围道:"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墨临将包裹打开,一灰一白两把纸伞送到二人面前:"本地的一点特产,寥表心意。"
  暖玉将伞接过来撑开,反正看了看,没发现什么异常,勉强点头。
  少殷这才收下:"佟大人多礼了。"然后伸手示意他坐。
  墨临便大方的坐在茶桌边,说道:"保德县历来是一个穷县,土地不肥沃,地势也坎坷,百姓多靠手艺为生……"先是哭穷,后是夸赞当地的手艺是多么的好,暖玉听着听着,又把纸伞拿过来看,朴实的质感,倒不讨厌。
  "说了这么多,佟大人是想做什么?"少殷听出端倪,直接问道。
  墨临也就不再绕圈子:"下官见衙门里配备的伞老旧残破,有心更换一批,想到其他地方恐怕也遇到如此问题,保德县的伞厚实又便宜,若是能为官用,既是方便了官府,也贴补了民生。"
  "佟大人倒是有心……"少殷并不以为意:"你写个折子,送到道台府,我回去批了也就是了。"
  "……"墨临算了一下,韦大人在保德县还不知要呆多久,算上辗转的路程,批过之后再传到各府各县……于是决定放手一搏:"其实这伞……"说着靠近少殷,在他耳边小声念着。
  暖玉微微瞪了眼,最见不得这鬼鬼祟祟的事,又苦于无法开口说话。
  "哦……就依你的意思办吧。"少殷了然的应允。
  "多谢韦大人……"墨临笑着施礼。
  少殷说:"不必客气。"然后起身道:"佟大人可愿意陪我们同游保德县城,介绍风土人情?"
  墨临赶忙站起:"恭敬不如从命。"
  墨临在前面引路,少殷和暖玉略远些跟着,一同出了驿站来到街上。两旁行人寥寥,有些冷清,不似城中心那般热闹喧嚣,使人心绪宁静。暖玉默默的与少殷分开些距离,淡淡的透着不高兴。
  "怎么……"少殷凑近些问:"你不是说总在床上憋的慌?出来逛逛也省得你老对着少阳生气……"
  "你会这么好心放我出来?"暖玉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逼问吧?"
  "哪有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少殷挺胸抬头,满是正义凛然,双手背在身后,指头将玉扳指轻轻磨蹭着,有些心虚。
  "那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暖玉不依不饶的。
  "只是做伞人贫苦,佟大人想快些给他们结钱罢了。"少殷说。
  暖玉并不信:"这里最好没有别的事。"
  "……你太紧张了……"少殷轻拍暖玉的腰:"来这里是陪你散心的,哪能到处都当官场一样,总这么提防着别人,身体哪受的了?"
  "……"暖玉没有说话。
  "鸡毛蒜皮的小事,你就别操心了,恩?"少殷的唇才靠近些,暖玉就躲了,少殷并不介意,慢慢退了回去。
  "旁人说什么你都答应……"暖玉气还没消:"等哪天吃了亏,你就知道了。"
  少殷低低的笑。
  一大早云伞就抱了一堆东西,怒冲冲的跑出去,看那架势,八成是又跟南竹斗气去了。云扇胸闷,那姓尹的哪好,勾得哥哥天天围着他转,人家还带搭不理的。
  拿出求人写好的招工告示,红纸黑字,贴在大门口,云扇退后两步,见贴的十分端正,满意的拍拍手上的尘土,打算回屋去了。
  忽然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街角,云扇才走了两步,又退回来,十分吃惊的看着,他们怎么来了?
  心中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打了招呼:"墨临兄。"然后转身对着少殷二人:"大哥,大嫂……"
  少殷见是云扇,十分慈祥:"小扇,好久不见……"
  暖玉脸色发青:"与你非亲非故的,乱叫什么?"
  云扇扭着眉头,知道这是指他和少阳闹得分手的事呢,于是重新拜过:"韦大人……"又转身对着暖玉:"秦暖玉!"
  暖玉的脸微微抽动,云扇仰着头与他对视。
  少殷暗暗叫苦,这又开始了。伸手拦在二人中间:"都冷静些,冷静些。"
  两人很默契的做了个不与你一般见识的样子。
  墨临一见气氛尴尬,过来岔开话题:"小扇,新家还住得惯么?"
  "恩,满宽敞的。"云扇说着拉过少殷:"大哥,那就是我家。"
  暖玉抬眼打量了一下,不大不小的一间民宅,门口挂着红纸,便走过去看看,然后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韦大人可否这厢说话?"暖玉远远的叫他。
  少殷听话的上前几步,暖玉指着那招工的告示:"你说的那贫苦的做伞人,不会就是小扇吧。"
  "这嘛……"
  暖玉厉声说:"你这是以权谋私,知道吗?"
  少殷微笑:"你刚才不是说与小扇非亲非故……我怎么会是以权谋私呢?"
  "你……"暖玉吃憋,扭头说道:"这事不成,万一传扬出去,与你名声不好听。"
  少殷想了想,说道:"做伞这东西,本小利薄,招人的话,钱也不光是他们自己拿着,若真是能做起来,不也给这边的人多条生路么?"
  暖玉不为所动。
  少殷轻叹口气,又说:"往后小扇没了少阳的照顾,那么小的孩子你叫他怎么活着。"
  暖玉瞥他一眼:"怎么活着?我就不信少阳那贱骨头没给他安排好了,用的着你淌这趟混水?"
  "暖玉……"少殷舒缓的声音,抚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