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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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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射区》作者:梅八叉(腹黑局长攻X爪牙特务受)

禁射区(1)神秘指令

民国二十九年秋。
有外勤来拉我去见局长。在此之前,我已经近三个月不曾有过任务。不清楚是因为注射吗啡被发现,还是某次执行任务时失手打伤自己人的缘故。
被日本人侵占的大上海确实没什麽可获得的情报。中间打听过消息,听说毛处长就此还曾大骂局长办事不利。局长现在面临的高压,可想而知。可能也是因此,那次我酒後执行任务伤人後,局长狠狠地甩了我两耳光,要关我禁闭。惩罚书下来时,我也傻眼了,竟然是C级禁闭,跟那些政治犯关在一个监狱,唯一不同的就是没有体罚。
这三个月期间,我倒是天天在惨叫,痛苦,折磨中度过,差点神经衰弱。监狱科科长问我是否要过去泄怨气,我直接拒绝。我是做外勤任务的,没他们心狠手辣。
因了上海沦陷,军统这边的高官大部分都去了重庆,只留下我们第七特别情报局待命。其他组别是否有潜伏的,我并不知晓。然而第七特别情报局撤入法租界,并以船运公司做掩护身份,现在倒也算安全。
我早早换了一套中山装,打扮得整整齐齐过去。局长已经在局里等著我。因为沦陷,已经不敢再穿著国军的军装招摇过市,他换了一身深蓝色的长褂子,外面穿著起膝的黑尼子大衣,头上一顶绅士帽,倒显得十分有风度。
见我到了,他放下手里的报纸,我便瞧见上面豁然印著"",不由得吃了一惊。
"死了?!"我道。
"小沈啊小沈,你真是不观察时局。从你家里过来坐有轨电车也得半个多小时,竟然没有留意过新闻。"局长摇头笑道,"你这样也想做谍报人员?嗯?"
我笑道:"局座,上面有任务我就接,绝不多问一分。我是做外勤的,可不想跟电讯员一样神经过敏。"
局长呵呵笑,从抽屉里给我一个信封:"拿著。"
我一摸,便知道是钞票,厚厚实实,让人十分踏实,心情更好了两份,几乎要巴结讨好他来:"谢谢局座,谢谢局座。"
局长敲敲桌子,脸上的笑慢慢收了。
我也连忙正襟危坐,聆听上讯。
他递给我一个牛皮纸的厚信封,我打开来一看,里面只有一张照片和一页白纸。
照片是半身照,穿著军装,英姿飒爽,就是面容冰冷,目光锐利,让人不敢久视。照片翻过去,背面写著陈沧水三个字。我猜应该是这个人的名字。
白纸上只有两串数字。
121473126以及4010150030。
"看明白了吗?"局长端起茶杯,品著茶,我闻香味儿估摸著应是上好的龙井,战时能找到这麽好的明前龙井,真是不简单,简直让人豔羡。
"看明白了。"我点头。
"哦?"局长笑起来,颇有些意味,"我还一个字没说呢你就看明白了?"
"凡事儿都得您说了我才明白。这也白混了。"我讪笑道。
"那你解释给我听听。我看对不对。"
"121473126,拆解开就是121.47和31.26,明显是经纬度,定位一个地点。4010150030更简单,1940年10月15日凌晨30分,不就是三天後吗?除此之外您给我一张照片,所以我估计您是希望我去接一个人。"我说,"看经纬度,应该是在杨树浦港的某个货运码头。"
局长点头:"好小子,不愧是我秦沛霖调|教出来的。"
"感谢局座栽培。"我立即不遗余力的爬竿而上。
"任务你清楚了?"他问。
"清楚了。"我站起来,啪的一并脚跟,行了个军礼,"保证不辜负局座期望。"
"不问问这个人是谁?"局长道。
我一时不解他的意思,仔细观察他的表情,似乎不像是话里有话,於是小心翼翼地回答:"局座交给我的任务是去接人,不是去了解这个人。"
局长这次倒十分严肃,冲那照片努努嘴:"你记得去年戴老板派特务去越南刺杀汪精卫的事情吗?"
"记得。"我点头,瞬间恍然大悟,"啊!陈沧水……对极了,我记得。就是这个人,连开了三枪,让汪精卫重伤。"
秦沛霖颔首:"就是他。最终越南方面也没有抓到他,只能抓了一大把我们的人,要求赎金。今年汪精卫建了伪政府,需要一个了解汪精卫的人继续留在上海,和'76号'局周旋。他是最好的人选。你不但要把他接回来,还要好好保护他,最重要的,是要监视他。"
局长语气之间语重心长,我已明白他的意思。
此人在越南至少潜伏了几年,才获得刺杀汪精卫的机会。谁知道他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被策反,有没有叛变党国?此时正值抗战势同水火之时,日本人从越南和北方两向挤压国内。国共虽然开始二次合作,但是谁能保证有多久呢?
陈沧水若是没叛变乃是万幸。如果叛变,尤其是成为日本间谍,那後果简直不堪设想。
"保证完成任务。"我道。

整个事情看上仿佛那麽容易,简单到谁都能完成这个任务。可是我就知道秦沛霖从来不把简单的工作交给我。他只给我玩命的任务。
想到此处,不由得抬头看他。局长却正似笑非笑的看过来。
我浑身一凉,连忙道:"保证完成任务!"
局长却仿佛没有听见,从旁边拿起笔记本和铅笔,开始从国父所著《三民主义》上摘录片段。
"今晚没什麽事吧?"局长问我,似乎只是随口一说。
"没有,局座。"
"那去换身西装,晚上我在宝瑞丝夜总会等你。"他平静的语气中并不曾透露出任何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我想答"是",却没有发出声音。秦沛霖已经笑著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按著我的肩头问:"怎麽了?有约会?"
"没有,局座。我一定按时到。"我最後回答。


禁射区(2)宝瑞斯俱乐部

我是民国二十三年的临丰训练班出身。局长曾是我的跟踪课老师。
毕业後我现在重庆呆了一段时间,後来被调到了天津站。局长是当时的天津站行动组组长,正在筹备第七特别局,凭借跟他之间的师生关系,没费多大功夫,我就得到了他的赏识,才能够来到上海滩。
袁世凯复僻的时候,局长就已经在上海扎根,跟虹口几个黑帮交情颇深。宝瑞丝夜总会是局长在上海的老去处之一。在法日租界交界处,仗著黑帮势力,也没有警察敢管。卖淫、贩毒、赌博,倒是一样没少占。我太不乐意去那个地方,总觉得太过扎眼,怕被人盯梢。局长却爱去,经常跟黑老大玩扑克,一输便是一箱子的"袁大头"。
晚上八点半,我从船坞公司出来,换了身西装,叫了个黄包车过去。
走到门口,看门的小弟便已经瞧见我,连忙摘了墨镜,一脸笑意的巴过来:"沈先生好。"香烟也随後递了过来。
"嗯。"我点头,也不客气,接了烟,就著火吸了两口才问,"秦先生过来了吗?"
"过来了。正在跟我们老大玩牌呢。牟老大输了不少钱。今天都上金条了咧。"
"那我进去了。"我掐了香烟,丢在地上踩灭。
看门小弟给我开了门,里面那股子狐媚味儿就传出来。
说它是狐媚味儿,我还真觉得不假。烟雾缭绕中间挂著两三盏幽暗的灯,两三个穿著暴露的歌女唱著荒唐走板的歌曲。後面跟著些浓妆豔抹的女人跳舞。
我确实想停下来看看最近有什麽新人,漂亮不漂亮。只是局长命令在哪里摆著,只能匆匆过去绕到舞厅後面的老板办公室。那里也站了两个彪蛮大汉。搜了我的身,把我的38枪收了,才让我进去。
牟青芳正叼著个烟嘴,皱著眉头看牌,抬头便瞧见我,哈哈一笑:"哦?小沈,你来了?"
他年纪不大,不过四十出头,留著漂亮的小胡子,里面是一件银白色长袍,外面穿了个黑色缎子马褂,乍一看去,不像个黑帮头子,倒似个教书先生,只是眼神却收的不够好。
局长经常跟我说,牟青芳长著一双血刀子般狠厉的眼。
"牟爷,局座。"我走过去打招呼。
局长只是看手里的牌,只点头。我便退到後面靠门的沙发那里坐下,自己拿著葡萄吃。旁边还坐了一个人靠在旁边吸烟土,瞧他长得有些阴柔,我觉得有点儿眼熟。
两个人桌子面前的金条堆了一堆,来去消减。
"你看出来谁赢没有?" 此时旁边的男人问我,把烟灯灭了。我回头看他,愣了会儿神。他也不以为意,反而风情万种的笑起来,声音柔软沙哑:"怎麽?我比那桌子金条还好看?"
我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了。
"你是拍电影的大明星梁玉?"我问。
梁玉似乎嘲讽的笑笑:"什麽大明星,还不是牟爷给的虚名。"
"哟,我们梁大明星怎麽还不高兴了?"牟青芳已经结了牌局,二人走到我们这边,笑道,"你现在出去,怕是都被人认出来。还谦虚什麽?"
梁玉只笑著看他,也不多话,任由牟青芳搂了他抱在怀里上下其手。
我站起来退後到局长身後。
"我这新宝贝不错吧?"牟青芳问局长。
局长只是点点头:"比上一次那个好多了。"
"这不一样。大学生啊。"牟青芳笑道,"梁玉,跟秦先生说说,你是什麽地方毕业的?"
梁玉便道:"燕京大学医学预科。"
局长笑了:"专业挺好的嘛。下次如果生病,就请大明星过来看病。"
牟青芳也笑了:"还等什麽,现在就让梁大明星给你看病。"说著已经把梁玉推到了局长怀里。我瞧著梁玉的脸色瞬间惨白,却只窝在局长怀里,不敢挣扎。
局长也不推辞,倒慢慢地动起手来,动静不大,从我这里看不见,只瞧见梁玉的表情变换波动,又是羞辱又是难受,勾人心魄的很。
连我都有点儿心猿意马。
梁玉最後浑身僵硬,然後急促喘息,局长已经伸了沾满白色乳液的手到他嘴边。他垂著眼眸,上前舔舐,脸颊都粉红。
牟青芳在对面咬著烟嘴,鼓掌大笑。
"沛霖啊沛霖,你这副正人君子的表情,真是虚伪至极,若是让学校的老师知道你这麽折腾他的学生,不知道会骂你什麽?"
局长取了眼镜,用手帕缓缓擦拭灰尘,问梁玉:"你老师姓什麽?"
"姓胡。"
局长笑了:"那怕是会在报纸上大骂军统特务迫害燕京学生。标题便叫做'德先生和赛先生走了,来了个衣冠禽兽'罢?"
"他能发什麽报纸?"牟青芳笑问。
局长竟还认真的思索:"汪精卫下面的报纸《上海》之类,肯定不可能。《申报》也变成英美注册公司,自然不行。那麽他只能发延安那边的报纸了。只是这样我便看不到。"
两个人便都笑了。
"沛霖,我用梁玉,跟你换沈醉。"牟青芳笑完了拿著烟嘴指我,"怎麽样?"
我心里大骂这个老家夥不是个东西,玩了明星还要玩军统的人,岂非太不给戴老板面子?表面上却一丝不动。
果然听见局长缓缓说:"小沈是我学生。不换。"
"你这个老滑头。只玩我的人,却不让我玩你的人。小沈才不过25岁,年纪轻轻,模样也不赖,就天天跟著你杀人。你也太狠了吧?"
"那若要你说,他这副模样,应该干什麽?"局长回头瞥了我一眼,问牟青芳。
牟青芳一叉手,笃定道:"自然是放在床上。"
局长端起茶杯,不慌不忙的喝了一口茶,方才道:"我刚到上海那会儿,上峰指令,要暗杀个日本海军军官。经调查,这个日本人喜欢玩戏子。我就把小沈送给了他。你猜最後怎麽著了?"
"怎麽了?"
"小沈把那家夥在床上剁成了八块儿。"局长道。

牟青芳打牌最後输了,梁玉被送给了局长。
"局座,那个日本人不是死在床上,我还没出手,赤匪就已经把他弄死了。"出了宝瑞丝夜总会後,我道。
局长瞥了我一眼,我立即噤声。
他转身上了冷清的马路,我随後跟上。
装著梁玉的车子从我们身边开过,局长掏出怀表来,就著路灯看了看。
"牟青芳的手下给了你什麽?"他问。
"什麽?"我装糊涂。
"我看到了,他们塞给你一个小盒子。"
不情愿的从兜里拿出那个大小类似烟盒的东西递给他,局长打开一看,转身就扔到了黄浦江里。那里面是难得找到的高纯度的海洛因粉末。
不消一会儿,载著梁玉的车子在我们身边停下,局长开门进去,梁玉坐的很靠里,我没瞧见他的脸色,我猜估计不会怎麽好。
"以後你再敢沾这些东西,我关你一年禁闭。"局长坐好後回首道。
"是,局座。"我小声回答。
车子开走後,我方才松了口气。
我不喜宝瑞丝夜总会,原因乃是因为局长在牟青芳那里玩了人後,看我的眼神就仿佛盯著猎物般。
让人不寒而栗。


禁射区 3 不存在的人


民国二十九年十月十四日晚。
陈沧水到来所住之处,我已经安排妥当,屋内置办的东西也齐全,因为是局长特命,所以全部是由我一人完成。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不敢再犹豫,下了楼便开车直奔杨浦树港32号码头。
码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灯塔忽闪的灯光直插入夜空。偶有渡轮经过,汽笛长鸣。再然後就是江水拍岸的声音。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分。
陈沧水这个人的背景很蹊跷。我早晨抽空去查了他的档案,就我能查到的最高级别档案中,都无此人存在。我又忆起此人是当年行刺汪精卫之人,就偷偷托了安插在'76号'的人去查。回来了的结果却告诉我,那人已经死了。
这个陈沧水,乃是一个不存在的人。
至此上海辖区内所有我能接触到的线索全部中断,我捉摸著让天津站的兄弟查一查,但是恐怕也要很久之後了。
刚过零点,不到十分锺,就看到远处打来信号灯。
三闪,一灭,再闪。
那是事先约定的暗号。
我拉回神智,用手电筒回了安全的信号。又过了一会儿,听见江水拍打船身的"啪……啪……"声。那船便近了。
我看看表。
十一月十五日凌晨30分,船只准时靠岸。
三分锺之後,有人从甲板上走了下来,就著手电筒的灯光,我看清了来人。
陈沧水。
他如照片上一样笔挺,身高至少在一米八以上,典型的军人身板,锐利的眼神让我不敢直视,漆黑的瞳孔後面有什麽我看不透的东西。
简短的招呼後,他转身从船上扶了一个人下来。
"小娟,你小心。"这时候声音倒是温柔了起来,一瞬间那种军人气魄被收了回去,只剩下谁人都看得懂的温柔。
"你好。"那妇人打扮的女子冲我行了个军礼。
"这位叫陈秀娟,去越南时毛处长给我安排的夫人,为了掩人耳目。"陈沧水简洁介绍了一下。
我笑著回礼握手。心里却"咯!"了一下,上峰绝不会不知道是两个人一起回来,却只发出了接陈沧水的指令……真是耐人寻味。
我开著车送二人回了租界,一路小心驾驶,确定没有人跟踪,方才在公寓楼下停好。帮他们二人拎著行李上楼,一路说说笑笑,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
"我已经办置了一些日常用品,你看还缺什麽,如果需要就告诉我,我去买。"我塞了一卷钞票给他,然後又拿了五十个袁大头,"现在世道不好,银元好多地方用的更多,你收好。"
"好,谢谢。我看也差不多了。"他道,"沈先生准备的很周全。"
"叫我沈醉就好。"我道。
陈沧水笑笑:"那麽好吧,沈醉。上峰是什麽安排?我和小娟还做假夫妻吗?"
我看了陈秀娟一下,顿了顿道:"不,我接到的指令是安排你在这里。陈小姐另有去处。"
陈秀娟分明有些舍不得,却只好提著行李跟我出门。两个人在门前依依不舍,仿佛真是夫妻。我却瞧出陈沧水那双眼睛冷冷的,一点儿情谊都没有。倒是陈秀娟满眼的柔情蜜意,怕是真正陷了进去。
两个人好半天才分开,我带著陈秀娟坐回了车里,她安静的坐在後座。我把她的衣服放在後车厢里,靠在车尾,掏出烟来,抽了两根,最後一根掐灭,没扔,小心翼翼的放在兜里。这才走到陈秀娟那侧。
我开了车门冲她微笑:"陈小姐,对不起。"
"怎麽……"她话还没说完,我便已经将携带式注射器插入了她颈部血脉处。她眼睛骤然睁大,狠狠看著我,仿佛要挣扎,可是我知道她除了眼神,已经没有一个部位可以挣扎。这种死亡注射器里的液体混杂了巴比妥、肌肉松弛剂和高浓度氯化钾,在监狱里拿政治犯做实验的时候,几乎四十秒之内可以让人无痛死去,甚至连挣扎都没有。
就好像现在的陈秀娟。
抬头瞧陈沧水那个房间,昏黄的灯光在这一刻才熄灭。我猜想,他也许一直在上面安静的看著,直到我完成所有的步骤。想到陈秀娟那含情脉脉的双眼,不由得觉得有些兔死狐悲的触景生情。
把那废弃的注射器放入陈秀娟的贴身衣物内,合上她的双眼,将她安放在後座上。乍一看似乎只是睡了过去。
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我现在发愁的是,如何在天亮前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陈秀娟的尸体处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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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客厅我进不去,完全没办法回大家的留言
迟点我会补上
抱歉


禁射区(4)监视


早晨天快亮的时候,我便回了自己的家里。来开窗帘一看,对面建筑的屋子已经亮了灯。陈沧水的影子在窗帘上时不时投出来。
我的屋子,在四楼,与陈沧水所在的屋子正好面对面。他所住之处,也是我特意安排。里面窃听器已经布好,楼下最近的三四个电话也都做了监听。
一夜未睡,我头痛的厉害,开了监听器,坐下来带上耳机,仔细去听。耳机里传来水声,我猜测他在洗脸或者刷牙。
眼前浮现他那一张十分潇洒的脸上涂上泡沫用美林牌剃须刀刮干净,他那双明亮的眼在镜子里反射过来……我似乎触摸到了属於这个人的气息。
当我猛然意识到在想什麽的时候,尴尬的自嘲。
也许是因为没睡觉,头太痛。
心知一个人这麽硬扛是不行的,我写了封信到楼下门卫处,一会儿邮差会把我的信收走,大概十点锺左右就能送到局里其他兄弟手里,中午之前就有人能来顶我的班。
我这边挨了一会儿,也没发现什麽不同寻常的内容。
时间倒过的不快,硬撑了很久,才到快午饭的时候,洗把脸,剃了胡子,换了身干净的长衫,下楼买了两包熟食一壶米酒,我装作走了很远的样子去了陈沧水那里。
他正躺在床上看书,我匆匆扫了一眼,乃是《上海风情》,多讲了一些上海地理,游玩之处,还有名伶之类。就我看,内容真是无聊的很。
他瞧见我来,自然非常欢迎。
我们两个人全把熟食当午餐,吃了个干净。吃饭的时候,我几次不经意的问起他的过往,全都被他有意无意的回避。
陈沧水问: "你可知上峰对我是什麽安排?"
我摇头:"最近暂时不曾有过结论。等我明日上班的时候,询问一下局长後转告你。"
"多谢。"接著他突然问我:"你知道熙安德路怎麽去吗?"
我面色如常,喝了最後一杯酒:"哦,那条路如今没了,改了名叫做安顺路,在静安那边,你如果要去我陪你去?"
他笑著摇头:"不用了。我没什麽事情,就是以前去过那里,顺口问问。"
我感慨了一番动荡不安,政局不稳,导致连地理街道都频繁变换。随後便找借口告辞了。下楼的时候,我瞧见已经局里的兄弟已经有两人装作路过行人在外面蹲点。
上楼後,杨子正在我屋里拿著耳机听著,见我进来,连忙站起来:"沈哥。这家夥挺狡猾啊,你们刚说话他一点儿信息都没露。"
"是啊。"我没告诉他们陈沧水是什麽人。
"他是地下党不?要不要我们……"杨子一脸凶狠的比了个姿势。
"不用。先看著吧。"我道,"你认真点儿,他很狡猾。我先睡会儿,如果他下午出门,你就让弟兄们跟好。别跟丢了。"
"好。"杨子拍拍胸,"包在我身上。"

过了几天,局长叫我过去。
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签文件。我站在他办公桌前,站了十五分锺,他仿佛不曾看见我,只曼斯条理的签字。直到他手里的文件全部签完毕,方才道:"哦,沈醉啊,来了?"
"是,局长。"我勉强笑著。心里不知道是不是又有什麽地方做的不够好,惹到这尊佛。
"陈沧水接到了?"
"是,我把他安排在我对面那个楼里,监视很方便。最近几天没发现什麽异常。"
"他出去过?"
"没有。一直在家里看书,很安静。也没打过电话。"
局长点点头:"陈秀江的尸体让人在吴淞河里发现。"
"哦。"我道。
局长把他那金边眼镜拿下来,捏了捏鼻梁,又戴上,才睁开眼睛瞧著我:"陈秀娟是你杀的?"
"是我,局座。"
他深深叹了口气:"小沈啊,你怎麽这麽鲁莽?"表情语气都无辜之极,可是整个事情就是他的暗示,现在还来明知故问。
"局座给我的指令是接陈沧水一个人。"我顺著他的话往下说。
"好吧。"局长又仿佛惋惜的沈默了一会儿,"你这样吧,明天把陈沧水带到局子里来。我可能要给他安排一些工作。"

我答应下来,回去本想和陈沧水略微提一下这个事,却因为太晚,就懒得去说。心里觉得他反正每日都在,明天上班叫上他便好。
没想到早晨五点多就被杨子摇醒。
"沈哥!"杨子呼吸急促,脸色都变了,"你监视那个人,出去了,我们跟丢了!"
我猛然清醒:"什麽?!"


禁射区 (5)48小时禁闭


胡乱穿了两件衣服,我赶紧下楼过去一看,果然人去楼空。
"他什麽时候出门的?"我问。
"四点四十的样子。出了两条街就被他甩掉。"
"你怎麽不叫醒我!"我顿时火了起来,回头就问,"他这麽反常的时间出门,你难到不觉得奇怪?"
杨子约是被我的脸色吓住,半天才支吾道:"瞧你睡得香,觉得不是大事,"
"不是大事?"我几乎肠子都要悔得绞做一团。
秦沛霖这个人最是阴晴不定、表里不一,别人背地里讽刺他是笑面蛇。他最恨人办事不按照吩咐导致出了纰漏。他若是没告诉我要见陈沧水,这个人丢了也是少不了一顿臭骂。如今他说了要见此人,我却把人弄丢了,还是他当年教育的跟踪上被甩掉,简直就是丢他的脸。不知道是什麽下场。
杨子揣揣不安的上前问:"沈哥,没事吧?"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安排杨子他们继续在街上搜索,我便立即去了局里。走到局长室门口,深呼吸很久,也没让我觉得好过一点。
听见里面一声"进来",心提的老高,才缩手缩脚的走进去。
"局座,陈沧水他不──"我刚开口要说话就愣了,陈沧水坐在局长办公室对面的沙发上,正穿著军装,微笑著瞧我。
"我怎麽了?"他问我。脸上笑著,眼睛里却分明是嘲笑、蔑视、讥讽。
"你……"我喃喃,连忙抬头,"局长,他刚刚……"
局长脸色如常:"怎麽了?有什麽话不能当著陈组长说?"
"陈组长?"
"沈醉,你还不知道吧?"陈沧水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军靴在地板上"啪、啪"响著,"上峰的任命下来了。以後我便是你们外勤组的组长。多多担待。"他握握我的手,客气道。
这个消息冲击力太大,我许久才反应过来。
"你刚要说什麽事?"局长问我。
"我大约是知道的。"陈沧水道,"为了保护我的安全,小沈派了几个弟兄在我楼下,还监听了周围的来电。"
局长的脸色微微凝滞:"沈醉,真有这个事儿?"
我瑟缩了一下,垂首道:"是。"
"简直胡闹。"局长拍了一下桌子,"把人都撤了!"
"知道了,局座。"
陈沧水拍拍我的肩:"你和那几个弟兄说一下,这几天,回头我做东,大家一起吃个饭。"
"好……行……"我没敢抬头,局长和陈沧水之间的激流暗涌一时让人喘不过气。
陈沧水又寒暄了几句,推脱自己要去收拾一下资料,把办公位清理出来,便出门走了。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局长。
我大气不敢出,只微微躬身站在那里。
听见凳子挪动的声音,局长已经走了过来。
"局长……我……"我虚弱的妄图辩解什麽。
话还未出口,他便已经一个耳光甩了过来,"啪"的一声,甩的我眼冒金光,几步踉跄方才站稳,我依然没敢抬头,躬身站著,连忙道:"局座,我办事不利,您打得好。"
"沈醉。"他声音一如以往。
我抬头看他。
他的表情仿佛轻松,好像刚刚喝了壶好茶,惬意松弛。若不是我知道他刚才那一耳光的力度,肯定一点都瞧不出他被陈沧水夺了面子的愤怒。
"四十八小时禁闭。就在局里。"他慢慢地说。
我松了口气,比我想象的好了许多:"局座,我这就去。"
"等一等。"他似乎有些疲倦,取了眼镜,捏著鼻梁,"把人都从陈沧水那里扯了,窃听器留两个。这次小心点。"
"记住了。"我道。
他挥手让我离开。

关禁闭也不是一件简单的惩罚。
军统里面,分了ABC三级。A级自然只是意思意思,上班来下班走,吃喝玩乐不误。B级就在局里,但是要关够时间。C级则是被扔到监狱里,跟罪犯同吃同住,只是没有刑罚。
我之前猜测,也许又要回到那个监狱,跟政治犯住上三个月。相对而言四十八小时B级禁闭,已经好了许多。
拿了局长签的字条去找总务处,有人便带了我去关禁闭。房子极小,还丝毫不见光亮,我进去了,门就在身後关闭。站了一会儿才隐约看到一张窄床。摸索著过去,坐下来,回想起今日陈沧水的举动,不得不说他真是做得精彩绝伦。连素来不易动怒的局长都被逼的十分难看。
想来想去,便朦朦胧胧的睡著了,醒来的时候,发现房子里点了盏油灯,局长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了我,不知道多久。
他瞧见我醒来,便突然道:"沈醉,我送你去牟青芳身边呆两日如何?"


禁射区(6)衣冠禽兽


局长一脸平静的望著我,我竟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迟疑的站起来,斟酌了半天我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局座……您可是有什麽事情要我去牟青芳身边才能完成?"
"没什麽特别要紧的事情。"局长轻描淡写的说,"牟青芳本就是上海的地头蛇,他既然大方送了梁玉给我,我总不能不回礼。"
梁玉那种兔爷儿,我都想玩一次。可从来不曾把自己跟梁玉放在一个水准。秦沛霖亦不可能把我跟梁玉去比。我听到他的回话,甚至松了口气。
秦沛霖只是想吓唬我而已。
他坐在对面,半天没等到我的回答,应该是知道我猜出他的意思,也没再等我回答。
他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极严肃地问我:"小沈,你跟了我多少年?"
"民国二十三年局座便是我的老师,也有五年多。"我道。
"我身边似乎还没有人能留这麽久。"局长道,"我待你如何?"
"局座待我不薄。"我道。
"嗯。"秦沛霖点头,"牟青芳今天派了人过来跟我说,76号开始在查黑帮之类,工商局的局长亦在报纸上发了声明,说起绝不姑息黑帮与重庆政府的特务勾结之事。他正处於法日租界交汇,许多双眼睛都看著他。他顶不住压力,恐怕要供了我们第七特别局出去。除非你去跟著他几天。"
我愣了愣,忍不住骂道:"娘的,这个乘火打劫的流氓!"
秦沛霖笑了:"牟青芳本就是流氓,你也并不是不知道。你想去陪他?"
我摇头:"不想。"
秦沛霖叹气:"可为了你一人便暴露了整个局的存在,小沈,这个责任我可担当不起。"
"局、局座……"我不知道为何,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小沈,过来。"秦沛霖开口道。
我无奈,只能走到他的面首站好。
秦沛霖个子并不低,我站在那里,他只消抬手,就能摸上我的脸。我吃了一惊,微退一步,却不敢正眼看他。
他的手扑了个空,就悬在空中:"小沈,过来。"
我自然而然的抬头,却正好与他的目光对视。他那双眼睛里的意思,不言而喻,让我顿时浑身冰冷,仿佛浸入冷水。
"沈醉……"他拖长了声音,缓缓地又重复了一次,"过来。"
背後好像有只看不见的手,用极大地力气,将我使劲前退,腿肚子似乎都在发抖,却依然抖著回到了刚才站立的那个位置。
秦沛霖笑了。
他与我都知道他赢了。
其实我清楚的很,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外勤组特务专员,也不过是他秦沛霖学生中的千万之一。他今日想让我关禁闭,我便得在监狱里蹲著。明日他要我去牟青芳身边呆著,我也得去乖乖的去陪牟青芳。他若是想我死,只需要把我之前做的肮脏事情说出去一两件,警察局自然会抓了我去崩枪子儿。
连陈沧水回国都他妈的立即是个外勤组组长。我是个什麽东西?说白了,也不过是这个见不得光的特别局里最见不得光的臭虫。我活的得意,是局长睁眼闭眼。秦沛霖若有一日要跟我较真,我只有被撵死的份儿。
他悬在空中的手摸著我的脸,大麽指使劲来回揉按著我的嘴,嘴唇压在牙齿上,触感冰凉又带了一丝痛,直到我感觉到了血腥味。才知道,他用了如此大的力气。
他自然也瞧见了那些血丝,麽指竟然得寸进尺的探入了我的口腔,粗鲁的搅动著我的舌头。我被呛出了泪。
这倒似乎取悦了他。
秦沛霖轻笑,问我:"咱们多久没做了?"说话之间,已经开始解我中山装上的扣子。
我尴尬万分,根本不敢低头去看,站的笔直僵硬的回答:"四个月……"
秦沛霖已经打开了我的衬衣,他又笑了一声,然後双手揽著我的背,往他那里压低。他竟张嘴咬住了我左边的乳|头,使劲啃咬,以至於刺痛。我浑身僵硬,手足无措。双眼死死的盯著远处一点,方才忍住了破口大骂甚至掏枪崩人的冲动。
三年前在天津站时,局长便在筹划第七特别情报局,我当时过去请他带我入夥。他便命我雌伏。
这三年,发生的倒也不多,林林总总算下来不过十来次。不知道是否因为我太过无趣,亦或是总有梁玉那样讨巧的从中作梗,吸引秦沛霖的兴趣过去。
我甚至会猜想,他只是为了教训我,才这般对我。让我时刻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越过雷池一步。

时间被拖得漫长难熬。
局长仿佛乐在其中,一直那麽来回折磨我。
我只觉得浑身没有温度,所有的热度都从他身上汲来般,冰凉难堪。
他已缓缓伸了手往我西裤中探去。我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浮现了那时候被他戏弄的梁玉。我当时竟然还心猿意马,现在却已理会到梁玉的感受。
这时,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局长停了手,推开我,回头问:"什麽事情?"
"局长,北平站方面有紧急电文。"外面有人说。
局长不知道是什麽心思,只顿了顿道:"我知道了,马上过去。"然後回头对我说,"衣服穿好,禁闭结束就回家休息,等我找你。"
"是。"我声音竟然走了音。
局长拿起灯,走到门口又道:"在家里这几天把陈沧水盯好,别又给我出篓子。"
"知道了,局座。"我竭力平稳著声音答道。
局长带著那盏灯出了门,禁闭室的门又合上。我在黑暗中站了很久才去扣扣子。可笑的是,我手指竟然还在发抖。
禁闭是四十八小时,虽然过了一段时间,却不知道还有多久。
艰难的挪回到窄床上坐著,我不敢再睡过去。
局长也许听完了电报会再次回来。
这个想法让我烦躁不安。
可是直到禁闭结束,我都再没看到局长。
从局里出来的时候,杨子开了辆车在大门外等著我,一脸巴结的笑:"沈哥,禁闭辛苦。走,哥几个喝杯去?"
"喝什麽?"我张口就骂,"你们他妈的不是盯著陈沧水吗?怎麽全部都跑过来了?"
杨子干笑:"沈哥你也真是,不告诉我们陈沧水以後是我们外勤组组长。你说这事儿……我们再跟踪他不是找死吗?"
"他妈的不是你们太没用,能被他发现?老子能关了两天禁闭?"我一肚子窝囊气都没地方撒,指著杨子就破口大骂了一通。
杨子唯唯诺诺,不敢回嘴。
直到被送到家门口,我到了家,才冷静下来。
对面陈沧水的屋子里亮了灯。
我恨恨的咬了牙。
他妈的我就不信查不出他究竟想干什麽!


禁射区(7)跟踪术


接下来几天,倒也无事。
没什麽特别的任务,局长也没找我。我一个人憋在家里,卯足了劲盯著陈沧水。他却没什麽异动。平静的让我心焦麻乱。
杨子来了找我喝酒,见我这般,就嘲笑:"沈哥,你也真是。他已经是外勤组长了,你还这麽盯著他,小心被他弄死。"
"你懂什麽?"我冷笑,"他让我在局长丢尽面子,吃尽苦头。我如果不抓住他的小辫子,以後怎麽抬的起头?"
正说著,便见到陈沧水穿了长衫,带了绅士帽,手里拿著文明杖,已经下楼从楼道里走上了街。我立即起身,匆匆罩了件风衣就要出门。
杨子在我身後喊:"沈哥,穿个背心,外面冷。"
我哪里顾得了那麽许多,只怕慢上两步就跟不上人,匆匆下了楼,才发现真是冷极了。那风衣本身就不保暖,我里面又只有一件汗衫,冷的人不停发抖。
陈沧水的身影在前面转角处消失,我便抱著膀子追了上去。
我跟的很远,几乎有两百多米的距离。人群虽然拥挤,我也不想冒险紧跟。
他走的不紧不慢。我也不紧不慢,甚至有时间去百货铺子里转上一圈,出来的时候,便多了一顶帽子,或者一个围巾。
记得几年前入学的时候,局长便说我不适合跑外勤。
我问他为什麽。
他便说我长得过於清秀,怕是跟踪的时候容易引人注意。
我不想学电讯,也不懂刑侦,若是不做外勤,便只能退学。那时候武汉局势已经十分紧张,正经找工作往往都落个行乞的下场,何况我这种混吃等死的混混。天上掉下来个包吃包住包工作的培训班,我又怎麽甘心放过这麽好的机会?
半年学业结束,我的跟踪课倒是拿了第一。
只是一拿到结业证书,便顿时又得过且过,与我同期的现在大小也是个组长,还有几人都当了副站长站长。也只有我才还在这个第七特别局里死混。
陈沧水走了几个小时,竟然也不叫黄包车,仿佛要欣赏上海滩的美景似的,从法租界走到日占区,又从日占区走出去,绕道老城隍附近,最後竟然走到了沪西地区。我仰头一看路标,豁然写著"安顺路"几个字。
我依稀记得他刚到时提过这条路,这会儿突然来到这里,也绝非巧合。然而不容我细想,陈沧水就突然消失在视线之中。
我连忙快步上前,周边找了一圈,拐进了一个小巷,就看见陈沧水站在巷子里,悠闲地抽著香烟。他瞧我,也不惊讶亦不生气,抬手拿著烟问我:"来一根?"
我一瞬间尴尬至无以复加的地步。
走过去拿了根烟,闻了闻,是金鼠牌,算是中档烟,只是近年物价上涨厉害,五十根也得十多块钱。都快要赶上半个月的报纸钱了。
"你什麽时候发现我的?"我装作不经意的问他。
陈沧水无声笑了。
他的态度让我终於恼羞成怒:"陈组长!耍著我很好玩是不是?"
他只是笑,摇头道:"我不是耍你。因为我根本没注意有没有人跟踪我。"
"那你怎麽知道来的人是我?"我糊涂了。
他弹了弹烟灰,瞥了我一眼:"你不是住在我家对面的楼里天天监视我吗?如今兄弟们都撤了,我要出门,你只能自己出来跟踪。我看了你的档案,跟踪课几乎满分,猜你应该是跟的过来的。哎……"他似乎觉得有趣,一摊手道,"你压根没给我联系方式,你说我要找你出来,是不是只能这麽做?"
我被他的明枪暗棍讽刺的又羞又窘,却一丝脾气也发做不出来,只能狠狠的吸著烟,当作是他的喉咙般,掐断了,踩碎在脚底下。
"说吧!到底叫我有什麽事儿?"末了,我冷冷地问他。
"没事儿。"他靠著墙冲著巷子外面的十字路口努努嘴,"咱们来看看热闹。"
他话音未落,大街上就响起了枪响与尖叫。
几个年轻人围著脸,穿著学生装,混杂在人群里,冲著安顺路029号洋房里出来的人开枪。那人已经倒在地上,浑身血泊。
学生装的年轻人嘴里喊著"替天行道!铲除汉奸!"直到把手枪里的子弹全部打尽才匆匆的跑了。他们个个眼睛放光,手掌发抖,走的时候还仿佛大英雄般趾高气昂,唱著毕业歌而去。
真是蠢到了家。我在心里骂了一句。
上海沦陷後,一时间涌现了许多激进团体,最出名的莫过蓝衣社和忠义救国团。专干暗杀。据我所知,表面打著只杀汉奸日本人,却经常秘密杀了许多赤色分子。蓝衣社据说还得了蒋委员长的密电嘉奖。
像这群张狂暗杀的小团体,也比比皆是。只是太过稚嫩愚蠢,策划不周密,给76号更多的借口抓人来枪毙而已。
"他们今天要杀的人叫做席时君,以前在日本留学医学,回国後在上海工部局开设了注册诊所,後来日本侵占上海,他便做了上海警察局局长卢英的秘书主任,後来又兼任日本开设的支那语研习课教师。"
外面已经拉了警报,警察局的人已经赶了过来。从那洋房里又走出了两个人。一群人在尸体周围紧密围著。却不像是死了什麽大人物。
我皱了皱眉头:"他们杀错人了吧?"
"嗯。他们大概杀了席的家庭教师"陈沧水点头,"上面本来就担心这个小游击队无法完成任务。果然不出所料。"他递给我一张照片。"这个才是真正的席时君。"
我递过照片来看了一眼,初步判断应该在四十五岁以上,身高不超过一米七五。
"他在公共租界养了个小情人,明天下午会去。你把他解决掉。"陈沧水说。
"为什麽不让这个游击队继续暗杀。"
陈沧水笑了笑:"他们现在被盯得太紧,没办法动手了。你去解决了,也算作是他们做的,反正他们如此张扬,抓住被枪毙也是迟早的事情。"
他在这点上,倒是与局长有相似的地方。可若说不同,也是极大的不同。
陈沧水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若是秦沛霖来说,就是一张万分惋惜的悲恸。真不知道他二人这般的习惯,哪一个更好一些。
只是无论是哪一种,我这个做人下属的,只能乖乖领命。
我收起心里那点儿子伤感,没再多说,把照片放入兜里,答应一句:"知道了,组长。"


禁射区(8)暗杀


早晨大雾未散,从弄堂里可以听见远处电轨车当当响的铃声。报童开始吆喝著送报,嘴里喊著"三毛钱,三毛钱"。
对面大院的栅栏门,"嘎吱"开了。
有个穿著中山装的中年男子摇摇晃晃的走出来,後面跟著几个娇滴滴的贵小姐,扶著他,送到弄堂口,嘴里还唤著:"欢迎再来。"
杨子已经悄悄走到到我跟前,低声道:"周围没人。他一路走著回去。"
我紧紧盯著楼下一路走过去的人点点头,把匣子枪上膛,别在腰後道:"你们先散,回局去碰面。"合上窗子,我从阴面楼梯下楼从後门上了正街,找了个角落,耐心的等了两分锺,刚才的男子便从我面前经过。
我缓缓跟上去,边走边拿出烟袋来抽。
那个席时君昨夜也许一夜荒唐,早晨有些精力不济,我跟的很近,他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东倒西歪的在街上走了。
街上开始已经渐渐有了行人。
我却并不著急,只小心的跟著,寻找机会。
过了一会儿,那个席时君似乎是想抄近路,转入了一条僻静的弄堂。
周围没人,枪上了樘,我便不再犹豫。
从他身後大踏步几下就抓著他那个脑袋,猛的按到地上,撞在生了薄青苔的石板路上发出"咚!"的一声。这一下子就让他脑子发蒙,我抬起膝盖顶著他的第十三节脊椎。
枪眼冲著那人的後脑勺"啪啪啪!"三枪。
他那脑袋被崩的稀烂。
有女人尖叫了一声,"啊──"还没有喊完,就被人捂了嘴巴,声音顿时消失。
我站起来,将枪里剩下的子弹,乱射入周围的墙上,做出仓惶袭击,最後才得手的假象。把匣子枪别在腰上。
地上渐渐又红白相间的东西渗出来。
周围静的可怕,抬头望去,高耸墙壁上的窗子,各个紧闭。
远处传来警笛声。
我在不远处的台阶上挂掉席时君的脑浆,又掏出帕子擦了手,走到巷子口,脱下外褂,露出背心,又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一顶小毡皮帽带上,才哼著小曲,一路溜溜达达的离开。
小鬼子的宪兵队和工商部的警务队这才从远处驾车而来。
我在三个十字路口外上了车,将那枪擦干净了指纹扔给杨子:"给昨儿那个杀错人的除寇游击队送过去,偷偷藏在他们谁家里,别让人发现。"
"知道了,交给我您放心。"杨子拍拍胸脯向我保证。

我那日到家後,倒头就睡,醒来已经第二日下午,便出门下楼去买报纸。不出所料,头版用初号大字写著标题"除寇英雄昨日自天而降,通敌分子历时名登鬼录"。
这精彩绝伦的标题让我得意的哈哈大笑,又去买了两壶酒,才乐滋滋的上了楼。回去将那新闻又细细读了一次,无聊之极,便翻来覆去的看报纸,没想到又翻了两页,却瞧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赤裸身体惨死家中,一代影星烟消玉陨》──梁玉神秘而死成悬案。
我怔了怔。
梁玉死了?怎麽死的?为什麽会死?
无数关於这个人的碎片在脑子里飞速组合,他坐在汽车里缩在阴影中,局长坐在他身边的那幕,我记得一清二楚。
难道是局长?
我还没有消化这个想法。房门就被人一脚揣开。
就在那一瞬间,我已经将枪上膛举了起来。可惜对面是六个人,其中两个人还拿著机关枪。
就算能崩掉一个人的脑子,下一秒,我就能变成马蜂窝。
我叹气,扔了枪谄笑道:"诸位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沈先生,牟爷请您过去。"对面的人举著枪,冷著声音道。
竟然是牟青芳的人,我不由得联想到和梁玉的死的关系。想到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忍不住就心底大鼓,我强笑道:"大哥,让我好歹跟局里报备一下吧?不然到时候矿工会扣钱。"
他们不说话了,只拿机关枪指著我。
我只好穿了外套,顺从的走过去,他们用绳子将我双手在身後捆起,才给我批了外套,就那麽扯著我一路跌跌撞撞下了楼。外面停了一辆全黑的车,让人有不好的预感。怕上了车就被人做了也不是没有可能。一路磨蹭著被推过去。
我心里在暗暗著急。
"呀,这不是沈先生吗?"有人跟我打招呼。
我扭头过去看。
陈沧水手里拎著公文包,戴著老式眼镜,正跟我亲热的打招呼:"怎麽?现在出门呢?"
身後的人用机关枪顶了顶我的腰。
我强笑道:"哈哈,是啊,您下班回来了?"
"是啊是啊。"陈沧水笑道,"这几位是您朋友吧?要不一起来家里吃个便饭?我老婆今天买了鱼。"
"改天改天。"我说这,已经被人推进了车里。
他仿佛没有察觉我的困境,转身已经上了楼。我从开出的车子里看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楼道里,最後脱力的闭起眼睛。
陈沧水是我最後的希望。


禁射区 9


醒时,一片漆黑。
开始以为是天黑,後来才发现,是血浆糊了眼睛,黏腻的睁不开。周身都在火辣辣的痛著,一条一条,仿佛缠了烙铁一般。手臂被反剪著吊起,脚尖著地。时间太长,呼吸不过来,一动便被人劈开般的剧痛,以至於让我感觉双臂已经不再存在。
我只觉得每一处的不同滋味的痛苦都仿佛煎熬,焦躁和痛苦混杂在一起,让我似乎下一秒就能挠心抓肺的怒吼尖叫。我却忍了下来,憋著那麽口气,又要眩晕过去。
"牟爷,这小子晕过去了。"
"泼醒。"
接著一桶冰凉刺骨的盐水就劈头盖脸的泼了过来。
"啊啊啊──!"那水泼到身上,仿佛万箭穿心,我几乎是顿时被扯醒,双手拽著那捆绑的锁链,无法抑制的尖叫。浑身上下不由自主的蜷缩、颤抖,感觉连喉咙都要被烫伤了般的痛苦。一阵阵的刀割之痛此起彼伏的扑打著我的神经,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眼前的血浆化开,朦胧的看见站在对面的牟青芳正冷冷的望著我。
"牟爷……"我有气无力的开口,"我犯了什麽错,您这麽狠心。"心里早已问候他祖宗三十六代。
牟青芳手里抓著绅士棍,带著绿色猫眼儿戒指的手指一直在银杖柄上摩挲:"梁玉被秦沛霖弄死的事情,你不会不知道。"
我内心苦笑,欲哭无泪:"牟爷,此事若真是局长所谓,您直接找他便是。我一个小罗喽怎麽能干涉他的事?"
牟青芳虽然依旧冷冰冰,眼睛里却已然开始冒出怒火:"秦沛霖敢玩死我的人,我怎麽就不能玩死他的人?今日我弄死你,便弄死了。他能把我怎麽著?"
心里明白,牟青芳不过生气秦沛霖弄死自己的人,让他抹不开面子。牟青芳的白瓦帮,势力横跨英法两租界,日占区亦有势力,某些程度上,怕是秦沛霖也得求著他办事。虽然不至於讨好供奉,却也是互利互惠。若是牟青芳今日弄死了我,於大局而言,局长又能怎麽办?
"我……"我咳嗽两声,吐出两口血痰,才道,"牟爷,我跟您打个商量行吗?"
牟青芳盯著我许久,才道:"你说。"
"您的意思,我明白的很。您看,我也算是拿枪杀人的好手。要不您放了我,我嗜血为盟入了帮派,跟著您干?"我垂死挣扎道。
牟青芳听我说完,意味不明的笑了,还用那精贵的手拿了纯白的帕子,擦了擦嘴角,然後道:"你这个人很有趣。可惜我不缺杀人的好手。"他最後冷冷看了我一眼。
"那是。"我心知无望,苦笑道。
"你说,秦沛霖是怎麽弄死梁玉的?"牟青芳问我,用拐杖戳著我的胸口,"是把衣服脱光了,干死的?还是捂住了他的嘴,勒死的?"
"不知道。"
"不知道?"牟青芳眯了眼睛,"那我让帮里跟梁玉做过的兄弟再依次跟你做一次怎麽样?"
我本来都快再次昏迷,听到他的话,整个人又乍醒过来,尖锐急促又恐惧的盯著他:"牟爷,您杀了我可以。但是你若让你的手下这麽弄死一个军统的人,你便是跟戴老板过不去,就是跟党国过不去!到时候就是局长也不能不和你翻脸。"
牟青芳沈默了一下。
他清楚我说的厉害关系。
他转身离开,在门口瞥了我一眼,对手下道:"留全尸。"
我听完竟然松了口气。
牟爷的手下,都是用的步枪刺刀,那刀的刀鞘就是铁鞘,"杀人拔刀,打人刀鞘"。只是那分量一点可都不含糊。带了刀鞘抡过来,常人肋骨也能断上两根。
我这边看他们拿刀过来,便知道逃不过。两下子抡过来,便已经觉得整个胸前都要被抡碎了般的难受。
这边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就有人开了门喊住手。
"牟爷让带他去前面。"
我遂被人放了下来,像死狗一样,一地拖著去了大堂,倒在地上的时候,看见长长的血迹沿著我被拖来的地方,画了一地。
我意识模糊,只看到秦沛霖和陈沧水,两人在堂内坐著都穿了中山装。陈沧水见到我,便起身将我抱起扶至他旁边的椅子上,低声唤我:"沈醉,沈醉。"
我浑身只痛得感觉没有一处骨头是完整的,咬牙摇头。
"秦沛霖,人我给你带出来了。你也该给我些交代吧?"牟青芳咬牙切齿的问。
我已经眼前发黑,只能听见局长的声音在身边悠悠响起:"我杀梁玉,并没有你想的那麽龌龊……"
听到这里,我已经渐渐失去了意识。
唯一记得的就是陈沧水紧紧抓著我的手臂,一刻也不曾松开。

10 黑色的眼

梁玉之死,後来我才从局长那里知道,乃是罪有应得。
他有四分之一的日本血统,甘心做了日本人的走狗,从还在燕京大学时便为日本人窃取情报。算起来竟然已经六七年的时间。後来上海沦陷,奉命靠近牟青芳,在鱼龙混杂的宝瑞斯俱乐部获得更多来自英、法两国的商业情报。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为轴心国在世界战局内的部署判断,提供了很多可观线索。
若不是那日局长将其接回家中,半夜发现他的异动,恐怕连第七特别局都要整个暴露在日寇的视线内。为求真实,将其家中布置成虐杀般的现场,亦事先不曾知会过牟青芳,力求这场戏演得真实。
故而,这不清不楚横遭了报应的我,乃是最倒霉的一个。
当然,这些事情是许久後秦沛霖秘密告诉我,当时并不知情。
不久後我醒来时,已身处家中。浑身伤口被擦拭干净,断骨地方也都包扎完毕。起先以为是杨子,却在中午陈沧水过来的时候,才知道竟然是他。我本出来漂泊多年,无父无母亦无兄弟照顾,以前受了伤杀了人,回来自己收拾或者去医院,乏人问津。这次却干净整洁,没有死狗一样躺在一堆烂泥窝中,中午他竟还送了午饭过来。
接过他做的粥,竟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你乘热喝了这粥。"陈沧水道,"身上的伤不算重,只是骨头上面有缝,拍了片子看了,医生让你多多休息。"
"嗯……"我想了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组长,那天在楼下……谢谢你。不然我这条命可就搭进去了。"
"嗨,这算什麽?"他笑了起来,"难道让我看著你被牟青芳带走,不管不顾?"
因了陈秀娟的事情,我心里当初确实以为他是这般的人。
可是他这之後近一个礼拜,都对我分外照顾。我行动不便,只能用夜壶,还需要有人搀扶,自己已经无地自容,他却每次为我处理时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我不知道他的想法,但是当初产生的那种疏离感,不知不觉间已经遗失殆尽。
这样慢慢养著,到二十九年年底十二月的时候,我已经好得七七八八。
杨子十二月底来看我,说宝瑞斯俱乐部元旦的时候摆了夜场,牟爷请特别局的兄弟过去吃酒玩女人,向局长赔罪。还特地指名道姓要我过去,还有大礼相送。
我对牟青芳和他那帮派刺刀有了一种自然而然的恐惧感,连声说:"不去不去。"
陈沧水在旁边就道:"去吧,不去不好。咱们局在上海要长期扎根,这样驳黑帮面子的事情,不能做。"
我最後只能答应下来。
一来二去转眼就到了元旦,那日我特地穿了淡蓝色的一套西装。陈沧水倒是一改洋派打扮,穿了身浅红色长衫,袖口翻出袖白来。他这身打扮非常亮眼,因了身形修长,长衫仿佛自他身上长出来般的合适体贴,如广告上的美男子走下来,清新俊逸风度翩翩。
我竟一时看闪了眼。
他打开车门,见我发愣,便问我:"怎麽不上车?"
我哪儿敢把我刚才一瞬的小心思跟他说,只收了神,连忙爬上车。一路上陈沧水跟我聊天,我看著他的後脑勺,只想到他刚才那副玉树临风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心不在焉,早不记得自己说了什麽。
我们到酒店的时候,酒席已经摆好,兄弟们已经开始嘻嘻哈哈的吃酒,过了一会儿,秦沛霖便跟牟青芳两个人落座,这才正式开吃。
陈沧水带著我坐在第二桌,牟青芳不一会儿便端著酒杯过来。
我连忙站起来,说了两句客套话。
"小沈啊,牟爷我这次走了眼,让你受苦了,牟爷给你赔罪。"他道,已经将酒干了。我也赶紧干了酒。
牟青芳已经从手下那里拿了个盒子出来给我。
"牟爷,这个客气了,客气了。"我道。
"牟爷给你的,你就收下。"秦沛霖在旁边道。
"是……"我端著盒子,收了回来。
"小沈,以後还是要跟沛霖常过来,知道吗?"牟青芳暧昧不明的抓著我的手,在我耳边低声道。
他的呼吸让我浑身瑟索,我连忙答应知道了。
他这才呵呵笑著跟秦沛霖从我身边过去,继续敬酒。
局长从我身边经过的时候,我偷空瞧了一眼一个多月没见过的秦沛霖,他眼神平淡,不知道是什麽态度。倒让我一下子不安了许多。
这次事发突然,不知道是不是我被抓导致他来救我,这个事儿有点儿太麻烦?
"沈醉,想什麽呢?坐下吃饭。"陈沧水抓著我的肩膀把我按回座位,我坐下来後,偷偷看了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整整齐齐码著五根金条。
倒把我吓了一跳。
我过了一会儿,又看了一眼,真是五根金条。吓渐渐变了喜,越喜越意识到五根金条是真的落入了我的口袋。一下子就止不住狂喜起来。
杨子们带著兄弟拿酒猛灌我,一个一个车轮战,我因为高兴,竟然完全不拒绝。喝到最後,才惊觉有点儿喝高。
喝完了酒,牟爷便把我们带到了宝瑞斯俱乐部,那边果然没做生意,整个场子都空著,那些小姐舞女们都落座等著兄弟们。一群人进去就疯了。歌舞才到一半就有人上去抓了人下来动手动脚。
牟爷陪局长在楼上雅座坐著,叼著雪茄,乐呵呵的说著什麽。局长依旧没什麽表情,只是偶尔微微点头。
楼下也是一片欢乐,都不知道是谁送过来,伏特加黑浪姆……到最後已经不记得倒在嘴里的是什麽酒,反正有杯子过来就往下灌。只觉得快活的要死。
台上的小姐被拖到舞池中间,开始唱唱跳跳。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沈哥,跳舞,跳舞。"
我就被推到了舞池中间。
那几个小姐在我身上蹭啊蹭。
我不停地傻笑:"跳舞,好,跳舞。"
周围我再看不到完整的人,一片光怪陆离的凌乱,我抱著每个能抱到的女人乱亲,从脸到嘴,到胸到屁股,一直胡乱跳著。
耳边听见他们的时髦歌曲,唱的那叫一个轻浮:
"假正经,假正经
你的眼睛早已经
溜过来又溜过去
在偷偷的看个不停……"
(白光《假正经》)
最後,我抱著一个人,疯狂的亲吻,还费力的去解开他的衣领,去吻他的脖颈。我听见有人在哈哈大笑,最後我脱力的滑跪在地,摸到了长衫的衣摆,抬头,才慢慢的看清楚那个被我吻了,又被我解开衣领的人,竟然是陈沧水。他那身合体的红色长衫被我揉的乱七八糟,但是他那风度翩翩的气质却丝毫无损。
他那一瞬间正在低头看我。
我仰著头,正好看见他黑亮的眼睛。
在舞池破碎的灯光下。
那麽的明亮,那麽的美。

从宝瑞斯酒吧出来的时候,我醉的一塌糊涂,随便找了个地方,就不停地呕吐。陈沧水在後面跟著我,我却不敢看他。
我怕我看了他,我就把持不住,再延续那个本来就不该存在的吻。
在别人眼里,这只是个酒後的洋相。
可是我知道,这却是真真正正的动了心。
他刚才那副模样,就好像一根冰凌子般,猛然戳到我心窝里。我竟然心驰荡漾,再忘不掉。
我呕到末尾,不知道算不算是幸运,局长的车在旁边停了下来,他打开车门道:"沧水,你先回去。小沈跟我走。"
"是,局长。"陈沧水在我身後答应。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局长才沈了脸看著我:"沈醉,你上车。"

11 极司菲尔路76号


局长带我回家,一直以来只有一种事情。
我心里清楚的很。
他时常在车里就已开始动手动脚。只是这次我一身酒气,还吐的满身都是,上了车就昏昏欲睡,直到下车他几乎是把我拽入了他所住的公寓。
我晕头晕脑的乱叫:"我的金条,我的金条!"
朦胧中便见他将我推倒,接著一桶冷水就"哗"的泼了我一身。腊九寒冬里,这一盆冷水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醒了?"局长低头问我。
我打著哆嗦擦擦脸,然後小声答道:"醒了。"
"洗澡、刷牙,然後换好睡衣出来见我。"他平静地吩咐,说完了之後便先行出去了。
我这才慢慢爬起来,四周打量一下。乃是在卫生间里。头依然很晕,沈重的要睡过去似的,又似乎很精神,满脑子的想法。但是要我抓住一丝想法,那却是万不能的。
我撑著眼皮,有些迟缓的洗澡刷牙,穿好睡衣出去的时候,局长已经脱了衣服穿著睡袍正靠在床头看著一份档案。
"局长。"我走过去叫了一声。
他抬起眼,眯著眼睛从镜框後面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接著拍拍他侧身的床沿。
我背对著局长刚坐好,他便伸手将我搂入怀里,下巴放在我的肩上,继续看著那份文件。过了一会儿他道:"你那几根金条在外面客厅的桌子上。"
我顿时尴尬无比:"局座,我刚才醉了。"
他轻笑:"对,我也看出来了。竟然和那麽多人乱吻。真是好样的。亏你还是个少尉。"
我听出来他的不高兴,因此不敢答话。他见我不说话,便也不多说,只是伸手解开我的睡衣口子,伸手在我胸前逗弄,我手足无措,只想将他的手拍开。毕竟被人那般的揉弄乳|头,并非惬意之事。
"小沈,你伤好的怎麽样了?"他突然问。
我连忙回答:"好的差不多了,局长。就是肋骨那里还不能太用力,会痛。"
"嗯。"他放下文件,啃咬我的耳垂,"不会让你用力。"
我这个人怕痒,耳垂周围最是敏感之极,他轻轻啃咬,我已经麻了半边身子,只觉得有闪电从脑袋顶劈到脚底,瞬间酥麻颤抖浑身无力。他从喉咙里发出轻笑声,却啃得更加用力,用舌头努力的舔舐,将舌尖顶入我的耳洞,不停前前後後的蠕动。我忍不住要去想那在身下的动作,便觉得兴奋起来。
那些酒精也发挥了应有的作用,待他将我半边耳朵弄得湿漉漉,我都喘息的有些不能自己。他支起半个身体,有趣的看我。
"局长……"我不敢去攀他,便低声催促了一声。
他便将我平压在床上,正面朝他,来开我的睡衣,去了睡裤,将我的下半身打开,直冲著他。又将准备好的凡士林膏弄出来,给我涂了,然後就撩开衣服,狠狠捅了进来。我完全没有忍耐的大声呻吟。
他似乎低声说了一句什麽。
接著便是一通猛干。
每一下都直戳入底。
下体的阴毛不停的刺激著我後面那些敏感的部位,每一次当他贴过来,我就不停的颤抖,声音倒是抑扬顿挫的有了节奏。
配合著那种粘腻的"啪啪"声。
酒精在我的血液里翻涌。
似乎有一把火烧了起来,烧过了每一根血管每一滴血液。让人极乐以至於快要升天。
他干了两次,做完之後,也不管我,自己去洗了。我已经没了力气,躺在床上,过了好久,才听见他穿好衣服开门出去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有他家里的一个老妈子过来扶我去冲洗。
老妈子姓林,给我放了热水在浴缸,说:"秦先生让侬就在里向困觉,伊在外头困。"
我开玩笑用上海话回她一句:"晓得啦。"
再回到床上,我几乎没翻身就睡过去,一觉睡到大中午。
床脚放了一套新西装,我猜是林妈给我送过来的,拿起来穿了出去,秦沛霖在外面书桌旁写写画画,抬头看我道:"去厨房,林妈给你了饭,吃完回来一起去公司。"
"是,局座。"
三下五除二解决了饭,便跟在秦沛霖身後出门。
我帮他拎著公文包上了车,刚刚坐定,他便问我:"陈沧水最近什麽情况?"
他这一问,把我问住。
之前生病全是陈沧水照看,後来又对他心猿意马,谁还记得去跟踪他的动向?支支吾吾的说了几句,局长似乎也已经看出没有成果。
他沈吟了一会儿,突然道:"小沈,过了春节,你觉得有可能咱们去极司菲尔路76号上班的可能性否?"
我吃惊看他:"局座,您可是要、要……"
"说什麽呢?"他不满看我,"你以为我要投靠汪精卫伪政府不成?李士群掌管76号,难不成我要去给他当部下?"
"那您为什麽这麽说?"
他想了一会儿,拿过公文包,打开取出一份文件,我不安的接过去,乃是蒋委员长秘密接见周佛海,共商再反赤潮话题。第二份乃是戴笠的密电,密电内容大致意思是以我军统力量渗透76局以及警察局等机要警务司中下层特工,做到你中有我,你物我用之目的,从而达到互相合作反赤,亦达到自敌人内部攻克伪政府的目的。密电标题四个大字:"曲线救国"。
却不知道这样的目的是真抗日还是真反赤。
我手一抖,那页密电飘落在地,连忙捡起来夹回去。
听见局长叹气:"才开年,就要变天。"
这一天是民国三十年一月二日。
就在五天之後新四军在茂林地区遭遇国民党七个师包围奇袭,七日後全军覆没。又过了一个多礼拜的样子,我买到了一份《新华日报》,上面是周恩来的亲笔题诗:"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
1941年1月17日,这一天後来在历史上十分有名。
就在同一日,陈沧水因回国不久较面生为由,被局长派去极司菲尔路76号上班,标榜身份是中立人士。我作为他的警务兵随行护驾。

注:1、极司菲尔路76号,全称是汪伪"国民党中央执行委员会特务委员会特工总部",因位於极司菲尔路76号(今万航渡路435号)而得名,它是日本侵华政策的产物。
2、周佛海(1897-1948)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中国国民党政府要员,後沦为汉奸。"一大"後,他居然叛党而去,成为蒋介石的亲信和国民党内的"状元中委"。抗战期间,他又叛蒋投日,成为汪伪政权的"股肱之臣"。、
3、1941年1月4日,新四军军部及所属的支队9000多人由云岭出发北移;6日,行至皖南泾县茂林时,遭到国民党军8万多人的伏击;新四军奋战七昼夜,弹尽粮绝,除约2000人突围外,大部分被俘或牺牲;叶挺与国民党军队谈判时被扣押,项英、周子昆被叛徒杀害;皖南事变发生後,周恩来在《新华日报》上愤然写下了"千古奇冤,江南一叶;同室操戈,相煎何急?!"的题词。也是国民党掀起的第二次反共高潮。
4、曲线救国:1941年皖南事变前,蒋介石曾安排戴笠秘密与汪伪政俯特务私下接触。戴笠本人亦与周佛海有直通无限电联系。戴笠采取打入拉出、渗透敌我的地下作战方式,渗透入伪政府的中下层特务数以千计,以做到敌中有我,敌为我用的"曲线救国"目的。

12 自卫队培训


民国三十年一月十七日,陈沧水化名陈学同,以特务总部南京特派警务训练所训练教员之身份进入76号。
陈沧水的身份,知道的人极少,後来经我调查,军统方面只有戴笠、秦沛霖知道,而汪伪政府方面则只有周佛海一人知情。以陈沧水的特工教学作为交换,表达特务机构亦共同支持反赤的友好目的。
那日丁默村派了亲信於76号大门迎接。陈沧水领著我进去,我几乎有些兴奋起来。76号从二十八年起便是特工们心头的一根刺,谁都害怕76号,有些人进去了就死了,有些人仿佛脱胎换骨,成了另一个人。我枪下不只崩过一个在76号里叛变的特务。
此时丁默村多有事务已不再76号内部处理,我们并未曾亲眼看见此人。倒是从其办公所在三号楼下路过时,陈沧水不知道为何低声说了一句:"恐怖屠夫,阴阳双面。"
我只庆幸丁默村的亲信并不曾听到此语,不然不知道该是何种姿态迎接我们。他带我们到警务训练处,见了处长等人,处长便寒暄几句,给了许多材料。陈沧水递给我时,我匆匆看过,乃是汪伪政府的一些对外资料。有一份上面写"关於在大学内外组建学生自卫队之紧要"。
果不其然,不到几分锺後,处长便谈及现在学生十分不安分,多有罢课闹事,宣扬布尔什维克思想的狂热分子。因此需要在上海各所高校内组建自卫队。
陈沧水沈思一会儿道:"若是现在开始组建,恐怕以我一人之力,难以完成。"
处长道:"先生莫急。我们早就已经报名通过,七八家学校,将近五百多人。名单在这里。"他递给陈沧水一份名单。
陈看了看,道:"需要我做什麽?"
"学生自卫队训练自保,预先发觉情报的能力。需要先生传授宝贵经验。"
陈沧水又仔细扫了一遍那些学校的名单,我看的分明,他在看到某个名字的时候,顿了顿,几乎察觉不出来的继续看下去。
最後他叠起名单放在内兜里道:"可以。但是请务必安排人在学校接应。"

从76号出来後,我问他:"组长,你为什麽要答应这个工作?这是额外的。局座指示我们要深挖76号内幕,找出有利情报。"
陈沧水声音很平静,拿著文明杖走在我身边:"我这是为了赢取信任,多做一些,才能得到更多的信任。不然怎麽能搞到情报?小沈,你连这个都不懂了吗?"
我本想反驳他,却不知道为什麽没有开口。
在街道上走了一会儿我又道:"组长,那份学校名单能给我看一下吗?"
他没拒绝,递过来给我。
我从那几家大学上面扫过去,看到一家学校後,直觉的停了下来。
沪江大学。
我直觉的认为陈沧水当时是看到这里才停了下来,但是我却不知道为什麽一定是这里。而我更不知道为什麽的是,我竟然不曾用这个怀疑去质问陈沧水,从他的表情来判断我的猜测。
我什麽也没有问。
那一瞬间脑子里涌现出来的竟然是"遗憾"二字。我为自己不曾参与过他曾经的故事而深深遗憾。
只是这份怪异的情绪并没有维持多久,我到家的时候,之前托天津站的兄弟帮我查的关於陈沧水的资料已经有了结果,杨子送了过来,我打开那份档案,粗略的看了一次。
当我看到陈沧水毕业的母校是"沪江大学"的时候,我在想:哦,原来是学子对母校之情。於是理所当然的没有再做追查。
陈沧水的过去,本已有蛛丝马迹浮现眼前,却被我如此匆匆的忽略了。

那日回到法租界的住处,陈沧水便邀我去他家吃饭。
我看了他半晌。
路灯下面他的轮廓那麽的完美,以至於我不停的联想起那双明亮的黑眼。那双眼睛从记忆中,每让我看多陈沧水的眼睛一次,便勾著我心动一分。我自知这样的情感非常危险,却完全无法克制。或者正是因为危险,所以才不愿意克制。
谁都容易被危险的罂粟所诱惑。
最後我拒绝了他的邀请。
我知道我没办法把持再多。
"不去了。"我故作冰冷的说,几乎是跑著离开。
那日歌女们唱的那首《假正经》从楼下的唱片店里漂了出来:
"想爱我,要爱我
你就痛快的表明
不要那麽样的扮起
红著脸,跳著心
你的灵魂早已经
飘过来又飘过去
在飘飘的飘个不停……"
到了楼下,心跳还不曾放缓。几乎是喘息了许久,方才平静下来。
杨子正在门口等著我,看我那样,道奇怪:"沈哥,你怎麽了?"
"没什麽。"我道,"你什麽事?"
"局座在楼上……"杨子指著我住的楼层,做著鬼脸小声说。
我万万没有料到局长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我家,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问:"他来干什麽?"
"他是长官,你问我干什麽?你去问他啊?"杨子憋屈道,"都六点多了还叫我来执勤……"
我没办法,心下惴惴,慢慢上了楼,磨蹭了很久才走到门口,站在门口的两个弟兄跟我打招呼,敷衍的回了一下,开门进去,局长正拿著今日的《大美晚报》在看。
"局座。"我行了个军礼。
"知道回来了?"他漫不经心的翻阅著报纸道,"我等了一个多小时。说吧,你和陈沧水出了76号後都干了些什麽?"
我心里微微有些不自在,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局座,我们没干什麽,回来的路上去了一次菜场,陈组长买了些菜回来,刚还邀我去他家里吃饭。"
本来以为这样的解释已经足够,却不知道为什麽反而感觉局长更加不高兴起来。我不知道是哪一句话说错了,只好沈默著,不敢再随便说话。
局长看了一会儿报纸方才放下来,掏出一个厚信封给我,我看了一下,乃是一系列的人物名单。
"我知道76号给陈沧水安排了去培训汪伪学生自卫队的工作,估计在两日就会上岗。这个名单上乃是日本人暗杀名单上的教育界知识分子。部分已经死了,部分逃去了香港,剩下的人我都标红,你这次借机去学校看看,若是有必要就……"他顿了顿,却没说下去。
我看著那份长长的名单,标红的名字并没有几个。过了一会儿,我问:"有必要就怎麽样?局座?"
他放下报纸,点了一支烟,近乎冷酷道:"杀了。"
虽然我惯於听命做些脏活儿,但那些人好歹也是政治犯或者地下党之类,手无寸铁的老师,我从未杀过。
"现在不是抗日时期麽……"我喃喃了一句。
"近期和汪伪政府有合作,为了示好,自然要有些表示。"局长道,"当然,若不是闹的很厉害的,你便警告一下。如果又是骂汪伪又骂重庆的,自然是共产党。杀了也可以。"
"知道了,局座。"
我将那份名单收起来後,他那支烟抽到尽头,冲我招招手:"小沈,过来。"
我知道他要我做什麽,便脱了外套,只有一件衬衫穿在身上,走到他跟前,跪在他双腿间,望著他。
他怔了怔,忍不住笑起来:"小沈,你真是贴我的心。"
我有些僵硬的笑:"局座,您过奖。"
说完此话,他已按著我的头,去与他的下面亲密接触。我照旧尽量深喉,期望能够快点解决。局长却早看出了我的意思,抓著我的头发,死死按压在他的下面,让我甚至不能呼吸。
他射在我的咽喉里时。
我不知道为何想到了陈沧水。
那一瞬间,我竟然无法自控的高|潮。


13 小年夜

我不清楚秦沛霖为何要自己来交代这件事情。
我所住的地方,距离沪西较近,公共租界恐怕都不能辐射得到。局长置身法租界之内恐怕还能算得上安全,来到这里,定要是兴师动众的。他大可以召我过去,又或者找方法递个信儿给我。
他却亲自来了。
简单的交代了事情後,只让我那麽做了一次。竟然在无下文。
只是我帮他舔舐干净,拉起他的裤链时,他惬意的抚摸我的头顶,仿佛对待动物一般:"小沈。"
"局座?"我仰头看他。
他轻笑起来:"不要总是这麽严肃,我看你跟陈沧水在一起的时候,挺随便的,想怎麽闹腾就怎麽闹腾。"
我被他一句话说的手足冰冷,连忙从地上站起来惶恐辩解:"局座,是我失职。只是在外面不好太过严肃,怕露了马脚……"
"你紧张什麽?我只是羡慕你们这麽亲密,能打成一片。"秦沛霖依然笑吟吟,他拿起手杖和礼帽,"好了,我走了。"
"局座……"我不知道我是怎麽送了他出门,待他走後,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局长的话意有所指,但是却不知道他指的是那天喝醉的夜里,亦或者是刚刚我在楼下那副模样?
忧心忡忡的站在那里发愣,我回头一看,瞧见了门口那块穿衣镜里的人──一脸惨白,面容惶恐,仿佛这世间任谁都能碾碎的蝼蚁蚍蜉一般。
颓然失笑。
在局长眼里,我算是个什麽东西。有什麽好担心的,活得一天是一天吧。

记下来两日,上海特别的冷,竟下了雪。
皖南事变惹出来的事情还在轰轰烈烈的延续著,学生罢课工人罢工,公共租界里巡逻队二十四小时待命也不够,那几个专关政治犯的监狱里都塞满了人,老的少的统统抓了进去。这街上,抓人的也抓红了眼,但凡是个肩膀上有徽章,手里拿警棍的人,随便谁看到人不顺眼了都抓著。
我有任务在身,上街如果被不长眼睛的给抓了,弄不弄的出来另讲,被局长知道了肯定又是一顿难受的等著。因此不敢上街,专心在家里呆著。
看了几本书,然後钻研半夜各波长的广播。赤党分子这次许是真的紧急了。我并不作电讯工作,也听出了好几段明码播报。
再无聊的话,就只能去研究陈沧水的作息时间。他早晨六点起床,洗漱时间大概是十五分锺。然後下楼买早点和当日的蔬菜。定了三份报纸,《申报》《大美晚报》《沪江日报》。七点左右报童会准时塞入他的信箱。十点前的时间,他就会在看报纸吃早点中度过。
快十一点的时候,他会给自己窗子上的那两盆花浇水,一盆君子兰,一盆野茉莉。他每次浇水的时候,都把君子兰搬到暗处,茉莉也是。所以我总能看到他专心致志浇花的侧脸。他那双漠然冰冷的双眼总在阳光下抹上一丝柔和的色彩。我想,也许那时我的错觉。
我依葫芦画瓢也定了那三份报纸,那个报童总会在十分锺後把报纸塞入我的信箱。鬼使神差的,我也去弄了两盆花来种,一盆石榴一盆夹竹桃。我每天都会仔仔细细的看那三份报纸,却什麽信息也没有看到。而那两盆花,也是养的半死不活。
直到很久以後,我才知道陈沧水为什麽要如此认真的恪守这个规律。只是那时候,只能由我来替他恪守这个规律。从广告栏里搜索也许会出现的一个信息然後用君子兰和野茉莉来发出"安全"亦或"危险"的信号。
可是这个时候的我,却只是在关注他那份难得的惬意。那样的时刻,并不多见。
由於局长的警告,我并没有再主动去找过他。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情绪并不正常。可是後来我时常会想,如果我那时候就是过去接触了,兴许就没有之後的那些纠葛,我他妈就这麽浑浑噩噩的过上一辈子,也许哪天就被一颗子弹穿胸而过,死了烂了也没人知道。
但是我却只能在一个角落里,暗暗地看著陈沧水。
看他规律的不正常的作息。
看他在楼下冲领居打招呼,听他说:"今天的豆角似乎又涨了两角钱。"
看他在阳光下浇花的那份难以察觉的温柔。
楼下那家唱片店里,那首最近红遍大江南北的《假正经》一直在播著,一丝一丝,挠著我的心,挠的人瘙痒难耐。
越是得不到的,才越想得到。
这话说的真没错。

只是我虽然尽力避开他,他却自己找上门来。
我开门的时候,他正提著一袋子物件站在门外,另一只手提著一块五花肉。
"组长?"
"走,去我家。"他说完就要拉我。
我连忙让开:"组长,怎麽了?"
"今天小年夜,你难道一个人过吗?"他问我。
我愣了愣:"小年?江浙这边都是过初五吧?"
"我是陕西人,我们过腊月二十三。走吧。"他也不容我多说,便拉著我去了他家。那包东西打开一看,乃是一些过年的寻常物件。
门神、红纸、笔墨,还有一些祭灶用的东西。
陈沧水在大门口恭恭敬敬的拜了灶王爷,烧了不少纸钱,还拖著要我一起拜。弄晚了回来就琢磨对联。
"你说写什麽?"他问我。
我嘿嘿干笑:"我学问不行,你别问我啊。"
他蘸了墨,想了一会儿,提笔写道:
澹泊冲漠,青松开霁色;
至诚无息,龙马动云旗。
横批:朝霞映旭日
我看了半天,只觉得很大气,颇有心胸,却没看出个一二三来。陈沧水问我:"你读过委员长的诗吗?"
我摇头。
他笑而不语。
天黑的时候,他端了凳子跟我出去贴对联,我叫:"高了,高了。歪了歪了……"最终两个人将对联贴好。
回来的时候,他煮的饺子已经熟了,我端了碗吃了第一个,便咬出了一文铜钱。
"好硬。"我道。
"哎,不能这麽讲。"他皱了眉头,"虽然还没过年,但是也得讨口彩。"
"那就好一嘴的钱。"我笑道。
他也哈哈笑了。
外面不知哪家放了鞭炮,劈里啪啦的。
恍惚中还以为上海滩一片太平盛世,谁知道它不过是沦陷中的一艘破船。,
我坐在这艘摇摇晃晃的破船中,在一片烟火余光里,瞧著陈沧水。
他抬眼看我,笑了一下。
露出了他早晨看君子兰那时的温柔。
我当时想,如若是跟他这麽搭夥下去,就是摇摇晃晃一路下沈,也许也还行。

注:
1、"青松开霁色,龙马动云旗。"出自1953年蒋介石《为夫人提画》。此诗时间较迟,与文章年代不符合,但是十分喜欢这两句,所以大家就忍了我的临时性穿越吧。
2、"朝霞映旭日"出自蒋介石十分有名的诗《游峨眉口占》,全诗内容:"朝霞映旭日,梵贝伴清风; 雪山千古冷,独照峨眉峰。"看过《潜伏》的同学可能还记得最後两句。
3、"澹泊冲漠"出自《养天自乐箴》,至诚无息出自《法天自强箴》,皆是蒋介石1950年间所做。因此又一次请原谅我的临时性穿越吧。

14 方一默


过了小年,学校里能走得学生也走得差不多。
此时便接到了通知,让我们去周遭几家大学做培训。76号做了一些布置,只让陈沧水讲几样东西,如:情报课,特工课,以及摄影课。其中关於时政、国家、主权之类,汪伪政府是决计不会让他来讲的。。
那培训倒也算秘密,学校学生又离开的差不多,故而不曾受到什麽阻拦。至於秦沛霖让我留意的几个讲师教授,找到了一个,我上前刚询问了两句,就已经被认了出来。先是一堆课本扔过来接著又是手杖抽打。我当时确实有把这个老家夥崩了的意思,只是引得周围注目不能把枪,於是只好包头鼠窜。
第二日上了《新华日报》的一个小版面。倒引得一时争论不断。秦沛霖听了此事,还特地叫我过去狠狠训了。
春节前两日,陈沧水来找我,说:"明日去沪江大学。"
"沪江大学?" 我愣了愣。
"怎麽了?"他问我。"那里不能去?"
"并不是。"我想到了他之前对沪江大学的反应,这时候不知道为何心头又起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第二日他进了小礼堂讲课,外面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圈警察,说是最近沪江大学闹事的人挺多,激进的学生大部分并没有返乡,早有人听到了这次特工培训的风声,恐怕是要来闹事。於是76号调了警力过来维持秩序。连我都因为没有获得批准而不允许进入。
我只好闲来无事,在校园里逛荡。走到礼堂前面拐角的核桃林前,有人正巧拐过来,撞了我一下,力气十分之大,竟然将我撞翻在地。
"对不起,一时没看到,先生没事吧?"那人已经弯腰伸手要拉我起来。
我抬眼一看。
这个人我认识,在秦沛霖给我的那一个信封里,有一张照片就是这个人的。他叫做方一默,沪江大学国学讲师,年龄37岁,有一妻一子,原籍东北,东三省被日本侵占後随著原来的学校搬迁来了上海,後来学校跟沪江大学合并,他便顺理成章成为了沪江大学的讲师。
方一默穿著一身藏蓝色的长衫,手里夹著礼貌,面部和蔼,轮廓略显圆润,身形笔挺键直,整个人倒真有几分中庸意味。
他看似十分守旧,只是思维倒有些激进。在秦沛霖给我的那份资料里,他还够不上刺杀的级别,顶多是"重点关照"。
"没事。"我爬起来说,"你以後走路小心点儿。"
"好,好。"他笑眯眯的微微鞠躬,"今天真对不住。"
我与他便在此处分开。
他转身急匆匆的走了,我还在这校园里溜达。不过二十分锺,猛然听见有人用广播怒喝,"汪伪汉奸在我们学校小礼堂上课,同学们快去支援啊!"接著整个校园里涌现出一种骚乱气氛。
我拔腿就往那里去。
走到时,警察已经和学生混杂成了一片。
只听见学生骂成一片"卖国贼!汉奸!走狗!",又看见警察打成一片,警棍挥舞中顿时许多人头破血流。学生队伍顿时被冲的有些散,然後接著又凝聚到了一起。学生因为听了那广播,从四面八方涌来,最终,学生用人多的优势将警察暂时压制,那小礼堂已经被学生重开,里面出来的那些培训教员被拖出来打得很惨。
只是从混乱的人群里找不到陈沧水的身影,人群的纷乱耀花了我的眼,混乱中有学生抓了我的衣服扯开,接著听见人叫喊:"这里有个特务!"我挥手就是一下,将他打昏。
心里焦急,也不顾是否会暴露身份,进去三五拳奏了起来,抓著几个教员问了,都没有结果。那学生已经骚动到了极点,上拳头的有之,抓了路边石头过来揍人的有之。我在人群里,却依然没有找到陈沧水。
这场骚动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只道警察厅派了一百多名警员,将广播台拿下後,人群方才轰然散去。
死了三个学生,多是被打伤後踩死的。还有几个被打断了腿的,不幸被抓。学生高层的人都没有抓住,因此现场就听见那带头的队长被狠狠训骂。我叹了口气,转到四周寻找陈沧水。
走到那片核桃林时,我瞧见了陈沧水早晨出门时穿的那杏色西装,心里一松,才要走进去,就看见方一默从礼堂方向走过来,匆匆躲进核桃林。
於是,方一默便遇见了陈沧水。
"陈砚?"他看清了陈沧水之後,失声喊了一句,"你、你还活著?!"
陈沧水只是默默看著他,并不言语。
可方一默却已经神采变换,似悲似喜,长衫下的双臂在不住颤抖,他道:"陈砚,这次汪伪的特训,你是不是讲师?"
陈沧水点头。
"你已经叛变重庆政府,去做了汉奸吗?"方一默又问。
陈沧水只看著他,并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
我原以为方一默会更加悲伤,却没想到他慢慢地停下了悲恸,连眼睛里聚集的泪都不在,接著那脸上慢慢地露出了温和的神情。
"无论如何,十年之後发现你竟然活著,总是好的。"方一默道。
不知道为何,我听完这句,心头没来由的骤然一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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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春节好。
因为我28号已经飞机回了广东老家过年,所以暂时没有更新──最重要的是鲜真上不来啊。

这里是新增内容。


禁射区(15)泥土之下

陈沧水几乎没说话,方一默彬彬有礼也似乎不像是认识多年的人。
他们後来又交谈了一些内容,我听下去很是惊心,这两人似乎有著多年的交情,若是如此,陈沧水的背景还得深挖。
回来的路上,我想了很久,方才问他:"那个方一默,是你什麽人?"
陈沧水回头看我。
我脚步顿了顿。
他的眼神又是那种冰冷淡漠,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让我无法再多说出一句话。
"有些事你还是少问。"他轻声说,接著转身就走。
我呆立在那里许久,心里百味纷呈,最後逐渐变成了一种愤怒,跟上去追问:"陈沧水,这个方一默是黑名单上的人物。他这样的人和你有关系,你怎麽办?你难道想停职调查吗?你知不知道这次学生骚动可能就是他策划的,我可能得杀了他──"
他伸手一下子掐著我的脖子将我压在墙上,眼睛里烧著冰凉的怒火:"你再说一次?"
我使劲掰著他的手,却纹丝不动,他那麽用力,似乎要将我的喉咙捏碎了一般。最後我已经脑袋发晕,双眼发花,几乎要以为自己被他掐死之前他才松了手。
"咳咳咳──"我靠在墙上剧烈咳嗽著。
"沈醉。"他用一种我没有听过的极危险的声音在我头顶说话,"如果让我知道方一默有什麽事,我第一个就弄死你,就像你那天对陈秀娟做的那样。"
我眼睁睁看著他离去,却好像被人塞住了喉咙一样,一句话都没说出来。又过了很久,我才回过神,忍著这一口窝囊气骂道:"他妈的狗咬吕洞宾!"
回到家里,陈沧水的屋子里还是黑的,不知道去了哪里。
喉咙还是不舒服,我照照镜子,已经出了一块青紫色的淤青,心情更是糟糕,刚拿起万金油要抹,就听见敲门声。
来的人是杨子,他也一脸没好气的说:"沈哥,局长让你去他家。"
"怎麽是你来找我?"我奇怪的问。
"我怎麽知道是我?"他被我说中了痛楚,脸上更是难看,"你一天不在家,楼下收发室的值班也没找到你,送信也没用。局长就打了电话到宝瑞斯俱乐部找我,我他妈刚脱了裤子准备大干一场呢!"
我想到他那时候的怂样,忍不住"哈"的笑了出来。
"你脖子怎麽了?"杨子吃了一惊,"今儿去执行任务了?"
我含糊的说了几句,又吩咐他:"等春节过完了,你帮我给重庆发个电报,我想查查陈砚这个人。"
"陈砚?"
"是,年龄三十五六,估计民国二十年左右加入军统,西北人,也许曾经在东北上过大学,或者是在上海上过大学,跟赤色分子一度很亲密。"我道,末了封了个红包:"拿著,明天过节,你和弟兄们去吃个酒,算我请的。"
"嘿嘿,谢谢沈哥。"杨子脸色终於多云转晴,收了那红包乐呵呵的去了。

局长叫我这个点儿去,我万万没想到。
他最近对我,突然上心了一样,钦点的次数有些让人心惊。他虽然还没有结婚,但是姨太太还是有一两个的,再加上各方送他的人,男男女女,从来不少。我没觉得自己排的上号。
这个时候,外面都开始响炮竹了,我若是空手过去总不太好,拿了一卷法币,在路上买了两提水果,倒花了不少钱,
我到他家的时候,他家里也没人,他坐在客厅里看书,见我提的那两袋子水果,便道:"来都来了,提什麽水果?花了不少钱吧?"
"最近物价又上涨了不少,其他还好。"我说著,到处张望,林妈却没有出来。
"她回乡下过年了。"局长说,然後合了书本站起来,"吃了饭吗?"
"还没。"我道,他竟然已经过来将我手里的水果接过去,让我吓了一跳,"局、局座,不劳您,我放我放……"
"客气什麽?"他似笑非笑的瞥了我一眼,已经从我手里提了水果进了厨房。过了几分锺,他便在厨房里唤我:"小沈,过来。"
我进去时,他已经将炉子开了,换了一块蜂窝煤,问我:"吃辣的麽?"
"还、还好。"我一头雾水。
"那我来做鱼。"他竟然从水缸里捞出了一条福寿鱼。
"局、局座,这……"我说话已经结结巴巴,手足无措起来。
他回头道:"小沈,这大上海里,真的认识多年的贴己人,不过你我二人而已。明天家里吃团年饭,太闹。今日我们一起过了吧。"
他这样说完,我心情便安定了下来,笑著答:"好,局座。"
秦沛霖炒菜似乎很有一手,他说当年在重庆一个人做饭已经习惯,我什麽都不会,只能打打下手,摆摆碗筷,不消一会儿饭菜皆好,两个人吃完了後,我将碗洗了。
他道:"收拾好了上楼。我在书房看书。"
我正在抹桌子,手下一僵,勉强稳著声音答道:"是,局座。"
待他上楼的脚步声消失,我才松了口气,瞪著干净的桌面发呆。
其实以前也是这样,吃了饭最後便一定是要上|床的,不知道为什麽,今天特别感觉厌烦抵触。我怀著这样的想法,将桌子又擦了一遍,接著又又一次。
直到过去了半个多小时,我才慢慢上楼。
那盏橘黄灯光的台灯下,秦沛霖似乎永远都是那个姿势,在没有人打扰的时候,戴著金边眼镜低头看书。
我安静走到他的面前躬身唤了一句:"局座。"
他抬头,微笑的看我。
这一瞬间,我知道为什麽我会厌烦。
那是因为我记得陈沧水冷漠的眼神,那眼神中,带著别人所没有的蔑视轻贱,仿佛他将我已经看穿,看到了泥土之下,我乃是永远入不了他的眼睛的污垢一般。


禁射区(16)局座


他覆在我身上时,我能从床边的穿衣镜中看的极其清楚。
秦沛霖压著我的双肩,抵在枕头上,用身下的家夥慢慢地进入我的身体。并不曾润滑,因此让我很不适,只能发出轻微的呻吟。带他入了一半,便伸手去撸我的下体,我浑身一颤,他已经轻声笑了。
"局座……"我抖著声音小声唤他,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狠狠地捅了进来,我"啊"的叫了一声。
再然後便是一阵狂风暴雨,我侧头靠在枕头上,双手死死抓著床单,方才免得身体不由自主的前移,从大衣柜上那块穿衣镜中,我清楚地看到自己张开大腿,双腿之间,局座那物件红紫狰狞,却湿漉漉的剧烈进出。
我不敢再往上看,只能紧闭眼睛。
局座此时却突然问:"陈沧水这几日怎麽样?"
我睁开眼睛,从镜子里看他,他亦从镜子里看我,还颇有意味的抚摸著我的尾椎,引得人一阵战栗。
"他……"我有些紧张,干咳一声,"他最近在给学校上课,今天早晨在沪江大学出了骚乱。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他认识一个黑名单的重点关注对象,叫做方一默。
可是我该说麽?
我想到了那双明亮的眼睛。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一切正常。"我最後移开视线,心虚道。
话音刚落,秦沛霖便猛然刺了竟来,我大叫一声,下身接著竟然有了撕裂般的痛苦。又去看,秦沛霖的笑容已经冷冰冰的没有温度,他将抚摸我尾椎的两只手指从旁边插了进去,再狠狠一下。
巨痛顿时传来。
我已经是连声喊叫,痛的不由自主的要扭动挣扎,他一把按住我的脑袋,正面压入枕头里,让我鼻口深陷其中,无法呼吸。
"他明明跟激进分子方一默见了面,你却说再无其他?!沈醉,你是被陈沧水迷的颠三倒四了吗?"他声音依旧平静,然而只有我知道他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压著我。
"局座……"我在那窒息中恐惧发抖,哭喊道,"局座!我错了!我错了!"
他没有松手。
我下身高高翘著,迎接著他带来的残忍的痛苦。
一次又一次的冲撞中,我知道他的手指在他的那物件旁边,仿佛锥钉一般,深深地捅进来,让我整个人都有了一种被撕扯成两半的感觉。
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我已经无法呼吸无力挣扎,他才突然松开了我,拽著我的头发将我翻了个儿,正面冲著他。
我大口呼吸著,恐惧的泪水糊了一脸。
他笑了出来,道:"小沈,你真是糊涂了,瞧瞧你这脖子上的淤青,难道我不问你我便不知道是怎麽来的吗?"
"局座,是属下办事不利。"我颤巍巍道。
他却不听,已经抓著我的腿分开,又捅了进来。
"你记著,以後少来糊弄我,你糊弄不了我。"他咬著我的耳朵的时候,含糊不清的说。
军统体系何其严密,陈沧水出任务,我监视陈沧水,自然有人监视我,监视我的人亦有人监视。没人敢担保用名利堆砌的政权下有真正忠心的鹰犬,局座又向来小心,从来不让人有一丝一毫的时间说不清楚。
杨子总能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并且找到我。他难道真的能预见到我回家的时间?
我想真是我糊涂了。

一如往常,秦沛霖自己做完後,并不管我。
我躺在床上,他泄出来的东西刺激的下面痛而发辣,大开著腿半天都动弹不了,勉强爬起来的时候只觉得腰都要断了,撑著一圈桌椅去浴室里却发现只有冷水。
半天才想起来林妈不在。
用冷水凑合著将里面的东西抠出来,才发现下面有血。不知道为什麽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特别他妈的窝囊。
抖著穿好衬衫和外套出来的时候,秦沛霖已经换了睡衣,在书房的贵妃椅上躺著看书,他身上盖了毯子,似乎又打算在书房睡。
我慢吞吞的走过去,鞠躬哑著嗓子叫了一声:"局座,我先告辞。"
他放下书站起来,脸色如常,但是说出来的话已经让我觉得他不高兴:"这大半夜的你要回沪西?我这里不能住?"
"不是这个意思。"我喃喃道。
这话不知道是否被他听见,他已搂著我又回了卧室,将床单换过後说:"睡吧。"
"是。"我只好脱了衣服,又躺上去。
可是没有料到的是,他竟然也掀开被子,躺在我的身侧。
"局座?"我讶异。
"睡吧,明天就春节了。"他说完,搂著我便闭起眼睛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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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真应景
诸位春节快乐


禁射区(17)绝密电报


春节那日,估计是因为过节,他并没有更多的追究相关责任,只给我提了两挂腊肉,让我回家自己做著吃。我哪里会做饭,便想著给陈沧水。
可是一直到初五,陈沧水都不在家。
那两块腊肉我最後只好让邻居帮我做了腊肉汤,喝了三四天。二月五号後,局里的人陆续归队,我亦懒懒的回去上班。
《申报》最近刊登了国民政府委员长颁布的《囤积居奇日常用品的处理办法》,只是物价却一直在飙升,法币已经仿佛纸张,昨日一个价今日一个价,只有美圆和金条还能顶的上数。甚至延安方面发行的货币都要比法币坚|挺。
走到船坞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陈沧水已经来了。我吃了一惊,他却只是微笑著打招呼。
客套冰冷,和蔼疏离。
他过年这五天消失的事实仿佛一根刺一样,扎在心头,让我难过的直皱眉头。
我只是打了声招呼,就转身去了局长办公室。
因为来的有些早,局里基本没人。
只有两个个扛不住的电讯员,不知道从昨天什麽时候就睡著了。
过去拍拍他们的肩:"小心一会儿局长来了收拾你们。"
那两人先後清醒,连忙擦了嘴角的口水,收拾手里的报表。
"沈哥,过年干什麽去了?"他们便收拾便跟我闲扯。
"还能干什麽?在家里呆著呗"我看到他们的报表,"过年一直在加班啊?有什麽情况不?"
"最近赤色分子的电台活跃的挺厉害,就是内容都没什麽要紧的。哦,对了,重庆那边来了很多密电,都是直接送到局长处的。"他们神秘兮兮道。
"你们没破译就直接给局长了?"
"是啊。那套密钥是绝密级的,只有局长有。"电讯员道,"哎,憋了六七天了,这年过的真难受。有时候真羡慕你们跑外勤的,好歹还能出去透透气,我们都快闷坏了。"
我笑了:"那下次我跟局长说说,调你过来。"
"好,好。"两个人连忙巴结讨好,说了很多好话,还给我递了烟。我这个人一向不客气,拿过来大方的受了。看时间差不多八点,才磨蹭到局长办公室。
"局长来了吗?"我小声问秘书。
"来了,刚进去呢。"
我点点头,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吧。"局长冷冰冰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响起,我心底一颤,推门进去。
"新年好,局座。"我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局长放下手里的文件,点点头:"坐。"
我直觉的感觉到今天的气氛菲同以往的严肃,坐下後,难免有些紧张,局长又低头看了一眼文件,手指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扣敲著,最终抬头道:"小沈,陈沧水的事情,你觉得是怎麽回事儿?"
我连忙正襟危坐,想了想道:"我猜测应该是多年没见了,因为我听见方一默说'十年不见',至於以前是什麽关系,我倒不是很清楚……"
"你不是让重庆方面帮你查了吗?"秦沛霖不冷不热的问。
我背上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是、是有这麽回事,只是还没有结果,我也没办法断定──"
"啪"的一声,一封密封文档便扔在了地板上,我怔了怔,弯腰去捡,手才刚摸到那个文件,局长的腿已经从办公桌後伸出,!亮的皮鞋踩了上来。
"局座?"我仰头看他。
"小沈,这份档案我还未看过。"局长轻轻扶了一下眼镜,一如既往的温和中透露出威胁,"但是我希望你告诉我真实的结论,不需要我再看一次。"
他这句话其实很普通,但是不知道为什麽我听了之後遍体生寒。
"我、我明白,局座。"我喉咙发紧,连忙回答。
我捡了那份文档,又站了起来。
这样的气氛,我怎麽敢坐下?
"另外。"他拿起笔,在他手里那份文件上快速的签了个字,"陈沧水的主意你少动。他是戴老板的人,我听小道消息,青岛站傅胜兰落水後正无能人,戴老板有意让陈沧水重建青岛站。我的意思,你懂吗?"
我垂下头,窘迫道:"我懂,局座。"
"很好。"他说,似乎才发现我又站了起来,"坐啊,站著干什麽?小沈,这麽紧张,可一点儿不像你。"
我怔怔的坐回去。秦沛霖的话,还在我脑子里闹哄哄的。
陈沧水要去青岛,要当青岛站站长了?
"我今天让你来,是有其他事情。"秦沛霖的话拉回了我的神智。他将刚他在阅读的那份文档递了过来,我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就刷的站了起来。
"局座,这是真的?"我吃惊的看他。
秦沛霖缓缓点头:"真的。"
我又仔细去看了那份印著绝密的电报,电文内容让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军统上海区区长陈楚君、上海区区长秘书傅阳叛变。"
如果这是真的,上海站、南京站、江浙一带所有军统地下情报组织将面临岌岌可危的局面,甚至会牵扯到沿海一线所有特工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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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位新年好
有压岁钱否?
昨日收获3K RMB。。。。- 0 -


18 刺杀计划


1941年的春天,是在一场谈之色变的大规模围捕中展开。
先是2月13日海站行动队长、外勤组长被暗杀在南京西路大都会歌舞厅门口。2月17日晚上海站电台被日方缴获,电讯人员和破译人员同时被抓。紧接著2月18日上午,上海站所掩护的英国货运公司被整个包围,所有来不及撤离的人员以及未曾销毁的文件全部被缴。
然而这次的风波还不曾落幕,随著越来越多的军统特工被抓,导致更多的线索泄露,开始波及周边地区,天津站、南京站、大连站等都有高层人士被捕叛变。
截至2月底,上海市内情报线索有六成以上处於暴露状态,三成已经无法启用。第七特别情报局因直属戴笠管理,机密级别较高,暂时躲过一劫,却依然处於岌岌可危的情形。从毛人凤出直接下达戴老板的指示,要求我们随时待命准备撤离。
然而最为滑稽的是,在气氛紧张的谍战中,双方高层的友谊互通竟未曾中断,作为示好表达的陈沧水依然作为特训老师,在76号局下属警训处作讲席──虽然行动已经被严密限制在几个特定课程中。
我去找陈沧水,请他还是暂时停止授课,并且尽快转移。
"表面国共友好,背地里却又发动皖南事变。"陈沧水却跟我说,"这种作风是一贯传承,并不奇怪。你看著吧,也许不过三个月,就会传来军统和76号局要一致对外的消息。"
"那、那怎麽办?"我道,"外面风声这麽紧。"
"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上课。突然不去了,反而奇怪。我不是个中立人士吗?还有周佛海的担保,丁默村的引荐。"他本就打算出门授课,已经穿好长衫,外面套著羊毛尼子大衣。
自上次他对我发怒後,两个人本来已经拉近的关系,突然变得极远,他用一种对待生分人的态度疏离著我。让我有些无所适从。
也因为上次我的隐瞒,局长将我调离陈沧水身边,我的保护和监视职责交给杨子代替,而我则跟著局长执行另一项任务。
与陈沧水在街口分别後,我转道去了第七局所在的船务公司,局长早早的便已经到了那里,正在喝茶,见我进来,问:"早点吃了吗?给你留了豆浆油条。"
我道了声谢,一摸豆浆,还是热的。就著热气儿吃了油条豆浆。
秦沛霖这才很严肃的问我:"小沈,有个重要的任务要你跟我一起做,你能不能做?"
我连忙站起来举手行军礼:"局座吩咐,沈醉万死不辞。"
秦沛霖叹气:"你坐下,坐下,搞得跟英勇就义一样,这是做什麽?"
我这才又重新坐了回去。
"是这样的。"秦沛霖待我坐定才说,"戴老板密电,让我们局尽快除掉叛徒陈明君和傅阳。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冒著第七局被整个暴露的风险。"
说实话,有这样的命令,我并不吃惊,我吃惊的是:"局座,您要亲自出马?"
"不是我。"秦沛霖摇头,"而是我和你。最近乱事太多,人心惶惶,能够相信并且做到这件事情的,恐怕只有你我二人了。"
我本想提陈沧水,却想到了他与方一默之间的暧昧,只好作罢。
"你去换件普通的衣服,跟我一起出去一趟。"他道。
我点头称是,退了出来。局座让我换衣服,却没有说换什麽衣服,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捉摸了半天,最後拿了件半新不旧的夹袄,里面穿一件洗得发黄的背心,下面是棉布裤子和半旧的布鞋,又弄了个大毛巾别在腰上,十足的长工模样。
照了照镜子,出了门局长就已经出来了。
他也换了身绣著吉祥富贵如意图的缎子长衫,外面是水貂皮的外套,上面亦是水貂皮做的帽子的帽子,一块儿纯净的怀表挂在腰间呼扇。手指上套了一个翠绿的大扳指,眼镜亦去掉换了副墨镜。
我上前就叫:"老爷。"
他哈哈一笑:"你倒是聪明。"
我二人便扮作出来采买的乡绅老爷和长工,上街租了辆车一路向西,从法租界霞飞路一路坐到公共租界的西摩路,接著车子往西走,一直到公共租界边上,便有人来审核秦沛霖的通行证,一会儿就放行通过,我俩便正式进入了沪西,也就是极司菲尔路76号的势力地盘范围内,人称上海歹土的区域。
车子驶入愚园路,在愚园路的一个十字路口停下来,秦沛霖给了车费,待车子走後,我才不明就里的低声问:"老爷,咱们来这儿干什麽?"
秦沛霖拢了拢外套,努了努嘴:"对面就是665号,陈明君的新家。"
我抬头看过街对面去,那里有两个警卫把守,那个方向如果没记错的话,在往後走十分锺就是极司菲尔路76号。
"咱们要在这儿杀掉陈明君?"我困惑了,"可是他不是为了避风头去了南京吗?"
"他会回来的。"秦沛霖压低了声音,微笑著说。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的嘴唇间飘出来的一般,让人误以为他在谈论天气如何的好。可是却听得我心头一颤。我不是没见过局长杀人,现在回想起来,他似乎不曾失过手。
他的手法永远狠辣干脆,一步到位。
这恰恰和他温文儒雅的气质成反比。

19 刺杀计划(二)


从秦沛霖给我的资料中了解到,陈明君与傅阳二人在叛变投汪後便已经先後去南京避风头,家眷亦全部撤入了沪西地区,在76号的势力保护范围之内。局长这次的计划,就是要在汪伪政府的势力地盘上,在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把两个人暗杀。
这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玩命之举。
我跟著局长往回走的时候,心里已经一片麻乱,说不上是恐惧还是慌张。秦沛霖却很悠然的态度,用固定的步伐在街道上走著,每到一个地方便状似不经意的掏出怀表看看时间。我知道他在记录路程的远近。
左右并没有合适狙击射杀的高层建筑,没料到秦沛霖却摇头:"不在外面狙杀。"
"不狙杀?"
"这里是76号的地界,就算狙杀成功,我们两个人也都逃不走。"他道。
我很想问他打算怎麽办,然而又不敢多问。两个人从沪西一路走回公共租界,正好路过宝瑞斯俱乐部,秦沛霖在外面站了一下,问我:"进去看看?"
只是语气里却没有咨询意见的意思,未等我回答,已经从後门绕了进去,站在门口的两个帮派弟子愣了愣,却已经认出是秦沛霖,连忙鞠躬喊了一声:"秦爷。"
秦沛霖点点头:"你去跟牟青芳说我来了,另外带沈醉下去换套衣服。"话里话外的意思似乎是早有准备。只听得我一头雾水。这边已经被人带到二楼更衣间,他们打开一个柜子,我愣了。
这柜子上写的名字乃是"梁玉"。
里面是几套极其修身的时尚西装,有黑色燕尾服──上面追著繁华似锦的钻石胸花,有米色的夹克马裤──分明是马术服,亦有网球服之类,我都没有细看。
"沈哥,赶紧换上吧。"他们在後面催我。
我答应了一声,挑了一套勉强算是正常的西装。脱了衣服正要脱裤子的时候,有人突然从身後把我一把搂住,手已经抓著我的乳|头逗弄。
我只觉得脸唰的一下烫了,他冲击力十分之大,我连忙扶住衣柜才没有倒下去。
"小沈,我说了秦沛霖会心甘情愿的把你送给我,你还不信?"牟青芳意味不明的在我身後低笑。
我慌了一下,然後才回过神,一下子将他甩开:"牟爷,我不是不信。咱们到局座面前去,他若当面说了这句话,您让我怎麽样就怎麽样。"
牟青芳眯起了眼睛:"呵。这话可是你说的。"
"是。"
"那好。"牟青芳点头,"我会让秦沛霖亲自点头。"他整理了一下领口,"看到梁玉的衣服了吧。按照他那调调,怎麽骚情怎们打扮。"说完已经转身出去。
我松了口气。
转念一想,梁玉那个德行岂是我辈常人能够打扮的出来的?匆匆换好衣服,觉得怎麽看怎麽别扭,在他柜子里找了找,果然找到了眉笔胭脂之类的女人玩儿意,顿时又恶心了半天。
最後他那些化妆品都没用,只用了雪花膏擦了擦脸,又在旁边水管里抓了把水把头发弄的服服帖帖,才开门出去。
牟青芳斜眼瞥我,分明是看不上。
我却不明白,他既然看不上我干什麽又一副要把我搞到手的德性?
後来局长告诉我:"那不过是男人的一贯征服欲。你既然是我的人,他若得到了你,就仿佛攻陷了一座堡垒。不仅把你沈醉压在身下,更重要的是把我秦沛霖踩在脚下。"
走到舞厅门口,就听见里面一片淫|语浪|声。
牟青芳一把搂住我的腰,把我使劲往他身上贴。我心里狂骂,却已经进了舞厅,不好太张扬,待走到局长面前。局长便用刀子一般的目光将我二人上下打量了一遭,方才露出微笑:"小沈,过来。"
我连忙坐过去。
局长对牟青芳说:"多谢牟大哥亲自把小沈送过来。"
牟青芳玩味笑道:"正好路过,举手之劳。"
"那我应当多谢您。"局长彬彬有礼。
"惭愧惭愧。"牟青芳哈哈笑起来,"老秦,我说真的,这小子什麽时候送过来让我玩两天?"
秦沛霖垂了眼睛,玩把著手里那只翠玉扳指,半晌才抬头笑道:"以後吧。"
我听了心里一惊。
局长早先回绝牟青芳的时候,都是一口回绝,没有余地。这次却已经松了口。眼见著牟青芳露出得意的笑,我心里又凉了几分。
"好,那我等著。"

牟青芳走时,我还在怔怔发呆。手臂剧痛後,方才回神。
秦沛霖的脸上神情如常,只是眼神冷的让人打颤:"在想什麽?"
"局座,您真要把我……"我犹豫的开口。
他却避而不谈:"不过是应酬推脱之语。"
我一时没了声。
秦沛霖却已经意识我看舞池里的一名男子:"他叫邵福盛,陈明君在愚园路宅邸安排的警卫队长。"
我顺著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有一个三十岁上下,身形臃肿的男子在舞池里抓著小姐正跳著交际舞,两个人身体摩擦似乎已经起了不知名的欲|火。
"要想杀了陈明君还能安身而退只有一个办法。"秦沛霖从兜里掏出烟来,我连忙递了火过去,待点上了烟,他方才慢斯条理的说:"那就是在陈明君的家中将人杀死後悄然撤离。因此,邵福盛是个关键。"


禁射区(20)服从


局长的计划其实很简单,策反邵福盛,只需要有一个空档,留出一个机会,陈楚君就必死无疑。
"你觉得这个邵福盛要什麽?"局座依然装作乡绅模样,坐在座位上,搂著我,故作亲昵的问。
我想了想:"钱,权,再加上美女。"
局座轻笑起来:"有道理。"
那邵福盛跳完了舞後就被人引到了我们这桌,他开始还有点儿糊涂,一看局长的架势,就了然一笑:"军统的,还是中统的?"
"哦?"秦沛霖没直接回答,"中统的人也找过你?"
"早几天已经见过了。"邵福盛坐下来,将面前的酒一口饮尽,多看了我两眼,"你们军统兴玩这个?"
秦沛霖笑著把我往前推了推:"你看上了?看上了送你。"
我几乎就要跳起来,幸好邵福盛摇头:"哈哈,免了。我还是对女人感兴趣一些。说吧,你们要什麽?"
秦沛霖往前凑了凑,压低声音道:"3月5日那天,警力减半。"
"警力减半?"邵福盛又问,"我能得到什麽?"
秦沛霖比了个数。
邵福盛摇头:"我不要法币。那玩意儿跟纸似的。我开个价,你看接不接受。"
"你说。"
"3月5日那天,我只留两个警卫值岗。其中一个警卫会借机上厕所,回来之前你们可以进去。剩下的事情我就不管了。条件麽,我要二十根金条,还要十斤好烟土,还要蒋委员长给我发一个抗日英雄的证明。"
这个邵福盛狮子大开口,倒是敢开条件。
秦沛霖沈吟片刻道:"这个条件,我拿不了主意,过两日给你答复。"
"行,那我静候佳音。"邵福盛倒是干脆,拍拍大腿便走了。

出了宝瑞丝夜总会,我问局长:"局座,那条件不是你定好的麽?"
"嗯。"秦沛霖点头,"只是如果当时一口答应,他肯定会後悔开的太低,到时候临时变卦,岂非糟糕。"
"局座远虑。"我顺竿拍了个马屁。
秦沛霖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走了一会儿便到分岔路口,他突然说:"小沈,这里离你的住所太远,今夜便去我那里安歇吧?"
其实这里去他那里还是去我家,都并不算近,我自然不好拆穿他的意思,点头答应,他已经叫了辆黄包车,两个人坐上去,不一会儿就到了他住的那中式楼房。
林妈已经从乡下回来,见我来了便问我吃不吃宵夜,我连说不吃,她端了热水给我们洗脸。秦沛霖这边已经脱了外套,取下眼镜,洗了把脸,我连忙上去拿起毛巾。他摸了半天没摸到,眯著眼睛看了看,便坐在椅子上说:"帮我擦干。"
我答应了一声,就拿毛巾给他擦脸。
擦完後洗第二次,回头就见他已经带好了眼镜,眼神有些暗冷的意思,他抓著我拿毛巾的手,已经窝在他双手间来回抚摸,末了抬头问我:"今天牟青芳跟你在更衣室里说什麽了?"
"他说您把我送给他了。我知道他肯定骗人,就说除非您亲口说出来,不然不算。"我想到牟青芳今天的挑逗,便有些没底气的回答。
秦沛霖"嗯"了一声,开始解我的扣子,嘴里反问:"只是这样?"
"局座……"我惴惴不安的开口,"这……"
他已经扯开了我的衣服,瞧见了牟青芳捏出来的印子,眼睛顿时眯成了一线:"这是什麽?"
"局座,这个我真的冤枉!是牟青芳偷袭我。"我连忙争辩。
最後的话全部停在了局长开始去舔那些印记的时候。他用牙齿不紧不慢的啃咬著那里,最後弥漫到整个胸前,乳|头被他撕扯的仿佛要断掉,最终就被压倒在了床上。
秦沛霖进入我的时候,我还是一头雾水。
他最近很是奇怪,今天尤为奇怪。每一个动作都狠辣凶残,把我当成了猎物一般,被咬过的地方──连背上──都有伤口,我若不痛的哼哼还好,一呻吟,他便咬的更加用力。下身还在猛烈撞击,最後弄到我只能随波逐流,跪在床上的腿也没了力气。
"小沈,你是不是军人?"秦沛霖干著我的时候问。
"是,局座。"我回答道。
"军人是什麽样的?"秦沛霖问我。
我脑子里一片热火,怎麽还会去琢磨他的意思,只凭本性回答:"军人便要对党国忠诚,服从命令。"
"那好。"秦沛霖射出来的时候对我说,"那我命令你去陪牟青芳,从明天开始。你有什麽意见?"
这句话仿佛一盆冷水,"哗啦"泼的我浑身发抖,那一点快感全部退潮一般的消逝了。
秦沛霖已经将我扔在床上,居高临下的望著我:"有什麽意见?"
与以往不同,这次他是如此的坚决,甚至用了命令二字,我能说什麽,只能道:"是,局座。"
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不问原因,只有服从。


禁射区(21)生存之道


第二日早晨起床的时候,秦沛霖正在抽烟,见我穿好衣服,便点点头吐了口烟圈:"牟青芳这个人,你比我了解,上海滩上生意最多的就是他,跟汪伪还有我们都有交集。他前几年开了多家工厂,其中有一家粮油厂,转做一些罐装调料。每个月都会给沪西高官送一些精品调料过去。"
"陈楚君的府邸也是他们负责?"我有一些明白局长的意思了。
"对。也是他们负责。"他颔首,"小沈,这次派你给牟青芳,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就算邵福盛能最终被策反,还需要了解府邸内的情况,以及到时候的退路,这才是我们能够成功的关键……牟青芳这步棋不得不走。"
"我明白了,局座。"我道。
他站起来走到窗子前,沈默了许久,突然问我:"小沈,你是否怪我?"
我微微惊讶:"局座,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他点头,敲著椅子把手,沈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小沈,你不要怪我。我只是在生死之间选择了你我都活著而已。"

楼下牟青芳的车子停在那里。
我心头发紧,却已经开门坐了进去,牟青芳正玩把著怀表,见我进来,呵呵一笑:"瞧瞧这是谁?"
"牟爷。"我喊了一声,在他对面正欲坐下。
他却一把抓住我,将我拉至他一次,已经搂著我,在我耳边暧昧的吹气:"秦沛霖怎麽跟你说,嗯?"
"他说让我侍候牟爷您。"我规规矩矩的坐著,回答道。
"怎麽侍候?"他又问。
我本就乱做一团的脑子,这才缓缓清醒,回头看他,我讪笑起来:"牟爷,怎麽侍候,您不知道?只是正事儿要紧,我总不能耽误了局座的大计,到时候怕是得军法处置。"
"好。"他倒干脆,手却已经摸到了我的下半身,"到时候让我看看你怎麽个侍候法。"接著他冲司机道:"小刘,安排他跟厂子里的人去陈楚君府上送东西。"
"知道了,牟老大。"前面开车的小夥子便将车往沪西开去。
我跟他在粮油厂里换了身无袖褂子,大萝卜裤,一双布鞋,装作运货工人,推了一车调料和粮油去了愚园路665号,陈楚君的府上。
一路畅通无阻。
陈府的戒备不算严密,总共不过四五个警卫,由因3月5日是陈楚君的大寿日,他必回府,因此府里显得乱哄哄的。陈家上下算上老管家不过八口人,倘若在家中刺杀完毕後,最关键的问题是撤退的时候会遇上宪兵队和日军的据点。还需要通过公共租界巡警设置的关卡。
牟青芳的支援便顿时显得尤为重要。
若让我来衡量,跪著卖屁股活与还是站著死之间,也会选择前者。这时候局长的意思方才明白一二,对於他来说,活著自然重要,尤其是被拿出去做砝码的人是个不起眼的爪牙。这便是秦沛霖的生存之道。
只是明白归明白,心里却还是那麽不是滋味,谁也不愿意当个牺牲品。
我暗地记下了陈楚君宅邸的情况以及几个家庭主要活动的场所。等小刘将我从665号带出来,走到公共租界附近的时候,陈沧水的背影在远处街角一晃而过。
我一愣,停了下来。
小刘回头问我:"怎麽了?"
我冲他一笑:"刘先生,您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儿事情。"
"可是……"
"若是牟爷那边的话,我晚上自然会去交差。"我笑道。
他想了想,摇头:"这可不行,牟爷没这吩咐,你必须跟我走──"他的声音消失在我拔出来的枪後。
"不好意思。"我冲他微笑,"我保证晚上一定去牟爷府上赔罪。"
说完我缓缓後退,过了转弯便冲陈沧水消失的方向而去。

如果要问我这辈子有什麽後悔的事情,那也许就是今天。也许就是在我决定抛下局长的命令而跟踪陈沧水一探究竟的今天。
实际上我依旧没有跟踪到他。
我沿著他走过的方向,缓慢往公共租界走,仿佛有第六感在引导我一样,我从重重弄堂中穿过去,一直到我停在十字路口,有轨电车从我面前"当当"的开过,街对面一座欧式建筑出现在我的面前,花岗岩的门匾上刻著:"坎特庄园酒店"。
那时候我直觉的知道,陈沧水一定是进了这个地方。
接著我才反应过来,这里距离沪江大学只有十分锺的车程。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想起了方一默,心在一瞬间就死死的揪了起来。
过了大约二十分锺,我估计自己应该恢复正常脸色後,便状似随意的走进去,接待生已经靠过来,拦我:"喂!出去,这儿不是你来的地方。"
我呸了一口,使劲推他:"你他妈的拦什麽呢?"大吼大喊的同时,我还挥动拳头,"我要钱,关你屁事。"
"怎麽了?"在骚动发生之前,大堂经理已经走了过来。拦住我,微微笑道,"这位先生,什麽事儿?"
我这才装作不甘不愿的样子,哼了一声,指著里面说:"刚有先生没给钱就进来了。他让我在外面等著,可是都过了好一会儿。我要进去问他要钱。"
"能跟我形容一下他的模样吗?"大堂经理问我。
"大概这麽高……穿灰长衫,带了个旅游帽……白白的那种……"我形容著刚才看到的陈沧水的打扮,"有一会儿了,那个当当车都过去三辆了。"
三辆有轨电车过去,大概就是二十五分锺以前。
我想这个经理应该还记得。
果然,他已经微微皱起眉头,低声对那个接待生说:"你去问问302的先生……"
然後转头跟我说:"你先去外面等著。"
"可是……"
"再不走我叫警察关你吃牢饭。"他威胁道。
我这才装作不情愿的,骂骂咧咧的出去。待没人注意,已经转道酒店後方的采办出口,偷偷进去,七拐八拐,便上了三楼。
302的门在最顶端,周围没有其他人。
我缓步走过去,推开走廊朝著街道的窗子,从窗口爬出去,摸索到302的窗户口。
这个时候太阳刚开始落山,夕阳将天空描绘成一副橘黄色。
我从半开的窗子玻璃反射上看清了里面的动作。
陈沧水,方一默。
两个人躺在床上。
一上一下。
那动作熟悉的让我发狂。
我立即别过头,却已经听见了压抑的呻吟。
这个时候,正是下班的时候。
十字街头一片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若有人抬头,恐怕就能看到我。
我却顾不上暴露。
抬头看著远处的夕阳好一会儿。
我拿手遮住眼睛,在心里暗骂:他妈的今天的太阳都落了为什麽还这麽刺眼呢?


禁射区(22)盘问


我慢吞吞的往宝瑞丝夜总会走的时候,在路上被杨子拦了下来。
"怎麽了?"
"你怎麽还在这儿晃荡。牟青芳把你跑了的事情告诉局长了。局长这会儿正发火呢。"杨子著急道。
"哦。"
"哦?"杨子急得团团转,"哎哟我说沈哥,真是皇上不急急死太监。"
"我这不是要去牟青芳哪里吗?你催他`妈什麽催?"我斜眼横他。
"沈哥,你不知道,牟青芳哪里你不用去了。局座说让你火速回家,现在就去。"杨子道。
"什麽?"我心里顿时"咯!"一下,"他真的发火了?"
"嗯,发大火了。"杨子点头。
说到这里,我已经隐隐担心,匆匆就往家里去。路上又想到陈沧水和方一默的亲昵,心里百般难过起来。
走至楼下,已经天黑。
上楼并未曾见到有警务员跟随。
屋子里似乎也是漆黑一片,我以为秦沛霖已经走了,用钥匙开了门,刚走进去,还不曾开灯,就已经被人一拐杖抽到膝盖窝,顿时扑倒在地。
灯"啪"的亮了,局长冷著一张脸,手里捏著文明棍看我:"小沈,我不知道你亦学会了阳奉阴违。"
我连忙爬起来解释:"局座,我正打算晚上去牟──"
他已甩了我一个耳光,我没有站稳,再次跪倒,耳朵已经嗡嗡耳鸣,却不敢再动,仰头看他:"局座,请听我解释。"
他在椅子上坐下,慢斯条理的玩著镀银的拐杖手柄,冷淡的问我:"牟青芳让人带著你的衣服过来局里闹,听说你还把枪对著牟青芳的心腹。好得很啊,小沈。你还想怎麽解释?"
"局座,我……"我跪在地上,几乎摇尾乞怜,"我今天下午从愚园路665号出来後,遇见了可疑人士,情况紧急,不便多做申请,就擅自行动。我亦对刘先生说过晚上我会自动回到牟青芳府邸。"
局长轻笑,锐利的眸子看著我道:"沈醉,你是个军人。不会不知道军令如山。我命令你去打探665号陈府内的情况,并沿原路返回牟青芳家中。你却中途私自行动,违背命令。是因为一个可疑人士?什麽样的可疑人士可以让你连命令都罔顾?"
我顿时愣住:"这……"
怎麽说?
说我看见陈沧水和方一默交往过密?
"说!"秦沛霖用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
我被惊得一颤,最终咬住嘴唇,垂下头不敢看他。
"是不是因为陈沧水?"局长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
我浑身冰冷的慌乱抬头,无力的辩驳:"不是,局座,跟陈组长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他冷笑,"我问你是不是陈沧水。小沈,我这麽问你的时候,你应该如何回答?"
我怔怔的看他,最终低下头看著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答道:"是。"
"你看见什麽了?"
"我看见他在公共租界出没,觉得奇怪,就跟了上去,没想到看到了他、他……他和方一默吃饭。"
"结果呢?"
"结果什麽都没有发生,聊的都是家常话……"
"真的?"秦沛霖眯起眼睛问我。
"真、真的。"我心虚答道。
屋子里安静了下来。我觉得空气里似乎有只无形的手抵在我的胸口,压得我喘不过气来。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才听见秦沛霖开口:"罢了。我姑且放过你这次。陈沧水下午消失了三个小时。至於他在这消失的三个小时里做了什麽,我会搞清楚。"
我松了口气。
"起来吧。"他说。
"是,局座。"我从地上爬起来,垂首在他面前立正。
"如果让我发现你的话再有欺骗我的地方,我就把你扔到监狱里去,让牢头狠狠地收拾你。"
"记住了,局座。"我背後已经出了身冷汗,现在只能暗暗祈祷不要查出来,不然我就是有九条命也不够折腾的。
"你过来。"他突然道。
我不解走到他面前,他抬手擦我的嘴角,接著我看到他手上染了红色,想必是他那个耳光让我嘴角出血。
"你这几天不用去陪牟青芳。三月五号就快到了,先把事情做完。等事情成了後,再说。我们总不能什麽都没干,就把人搭上。你说对不对?"秦沛霖平静的跟我说。
我能说什麽?
不过是从死刑成了死缓,横竖都是要被人上的。
"局长说的是。"我道。
他微微一笑,擦拭我嘴角的手指力气大了起来,勾著我的肩膀便将我压低,然後便跟我亲嘴。
他从未曾这麽做过,以至於我彻底呆滞。直到他开始脱我的衣服,我才醒过神来。


禁射区(23)刺杀叛徒


那日夜里,持续到最後,又不过是一场交|欢。
我倒说不上来是该庆幸没有被牟青芳强上还是应该哀叹我自己又被局长压倒在身下好了。

眼瞅著进入了三月,秦沛霖开始周密布置。从其他渠道搞到的全新枪械,和公共租界的巡捕房打通关系,设置布局以及计划图。秦沛霖在陈楚君和傅阳预计走过的街道都安插了人以便取得第一手的消息。
3月4日夜。
得到陈楚君与傅阳二人已经从南京出发,乘坐军用火车,预计在清晨六点左右抵达上海。
那夜我是在局里呆了一夜,将手里的P38式手枪重新擦了一次,一直没什麽睡意,睁眼躺在条凳上,直到三点多才睡过去。早晨7点醒来後,匆匆的吃过早点,穿了身黑色中山装就出去,手枪在腰间别著,出去走了一会儿就被暖的滚热。
秦沛霖与我约在大世界门口9点见面,我赶过去的时候十分准时,秦沛霖也穿了身纯黑的中山装,只是那块金表的链子还露在外面。他见我已经来了,便开了路边的车门,让我上去,接著他便驾著车到了离愚园路很近的一条小巷子。
"我坐1路双层汽车去愚园路,在665号对面的茶坊等你。你迟些步行过来。分散行动便於降低我们以後被人识别的可能性。"秦沛霖道。"撤退时沿原路返回,不要惊慌,坐一路车到坎子桥,那里我备了车,等我二十分锺,如果我没到,你便自行开车离开。明白了吗?"
"明白了,局座。"我行了个军礼。
他点点头:"这样,便出发吧。祝我们好运。"
说完这句话,他率先从偏僻的巷子里出去,戴上帽子,我等了半个小时左右方才状似悠闲的从巷子里穿过去,慢慢往愚园路靠近。
等我抵达愚园路时,正好是下午6点,天色正好一片灰黑,有一丝亮光,却看不清对面的人脸。我走至665对面的茶坊,在一楼找了个位置坐下,并不曾看见秦沛霖。又过了五分锺,就瞧见对面街的警卫换岗,从三人岗变成了二人岗,转到愚园路665号前面的那两人其中还有一人是邵福盛。
时间往前又走过去了二十分锺,邵福盛似乎要去上厕所,从665大门拐角拐出来,匆匆离开。
又过了五分锺,这时候是下午六点三十分。
秦沛霖从楼上走了下来,走出去。
我随即亦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前一後过了马路,天空这时开始下雨,显得更加阴沈。我们两个人拐弯进入弄堂口,便看见愚园路里的陈公馆後门出现在眼前。
岗亭里,只有一个警卫
我正在计划,秦沛霖却已经攥著匕首藏在身後,大步踏过去,那警卫眼瞧不对,出来喊:"你──"声音还没有从气管里出来,秦沛霖便面不改色的割断了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迅速捂住他的伤口,将他拖至岗亭内。
干净利落,不留痕迹。
从里面出来,才发现他的衣襟已经全部是血。
他没顾得上低头看,悄悄推开了陈公馆的後门,对我说:"走。"
我点头,二人便悄悄地潜了进去。根据资料今日在陈公馆内的人数不超过二十人。而根据秦沛霖的计划,乃是一个不留。
我们便往前去,便往手枪上拧消声器,进了厨房,秦沛霖毫不犹豫就是两枪,解决了正在炒菜的厨子。
他见我还没出手,低声道:"一个不留,这是命令。"
接下来的路上,几乎是毫无阻挡的,所有人统统惨死在枪下,我几乎不忍心看那些惊愕的表情。走至客厅,便听见几个圈酒的声音,i秦沛霖意识我先进去,我便端著枪开门进去,迎面的沙发上躺著一个妙龄少妇,正在闭目小憩,白藕般好看的手臂搭在沙发扶手上,旗袍勾勒下的身材更是丰韵多姿。乃是陈楚君的妻子
後面传来秦沛霖的脚步声。
我一咬牙,连射了三枪,那绝美少妇就烟消玉陨,成了一具尸体。
这时候就算是带了消声器也惊动到了正在喝酒的人,先是有人大喊一声:"什麽人?"
接著有一女子开始尖叫。
秦沛霖已超过我,冲到了餐厅。
我随後而至。
两男一女都恐惧的失了神色,几个人正冲到餐厅通往外面的窗子往外挤,却乱作一团,秦沛霖不慌不忙的上前,先是一枪毙掉了傅阳。
那女人又开始崩溃的尖叫:"傅阳!傅阳!"我见过她的照片,她是傅阳的女友。
秦沛霖枪一斜,便射穿了女子的眉心。那女人顿时没了声息。
陈楚君此时已经浑身发抖,站不稳当,倒在两具尸体上,急促说:"英雄!先生!我给你钱!别杀我!别杀我。"
秦沛霖轻笑了一声。
"啪"的一声枪响,结束了这个汉奸的生命。
秦沛霖站了一会儿,率先走了出去。走出客厅後,他方才说:"陈楚君有个八岁大的儿子,应该在卧室,你去杀了他。"
我一怔:"这、孩子……就算了吧?"
"斩草须除根。"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冷冷的看著我,"我只给你一分锺。"
"可是……"我话没有说完,转身已经上了二楼,去那孩子的卧室,推门进去,小孩儿果然在睡觉,我咬牙坐到床边,将枪抵至孩子的额头,手却抖了半天,怎麽都无法扣动扳机。
最後一闭眼想算了,就下了楼。
秦沛霖还是冰冰冷的看著我:"解决了。"
我摇头。
他冷哼一声:"孬种。"
我被他说的无地自容。他却没再提要杀那孩子的事情,从怀里掏出预备好了的一些宣传大字报。一张写著:"处死通敌分子,蒋委员长万岁。",另一张写著:"抗战必胜,建国必成。共灭奸贼,保我华夏。"两份大字报的落款都是:"中国青年铁血军"。
我依稀记得上次暗杀席时君杀错了人,最後还是我杀了席时君的那个小游击队就叫这个名字。
(此事,详见第七章跟踪术和第八章暗杀,陈沧水布置的任务,还记得吗?)

从陈公馆出来已经六点四十五。我在路边等到了一路公车离开。秦沛霖则坐了出租车往公共租界而去。
我与秦沛霖在坎子桥碰头,把手枪扔到了河里,并雇了两辆黄包车回到了船务公司,将身上的衣服鞋子烧去换了平常的衣服,方才和局座分道扬镳,溜达著往回走。
在路上的时候,我看到工部局警务处(汪伪76号操控的警务部门)的警车正接二连三的往愚园路赶。这时候,按理说我的心情是十分雀跃的,可是今日却想到了那些无辜死去的人,反而沈甸甸的,有些难过有些难受。

注:
能坚持到这里的诸位,至少觉得这是个能看下去的文。那我们来普及普及1941年的上海是个什麽样子。
1941年的上海已经沦陷,日军和汪伪政府统治了上海的西部地区,并纵容卖|淫、大麻、赌博、黑帮的横行。可以形容为当年的红番区。除此之外,有一个公共租界,有一个法租界。
1941年国共还在二次合作中,虽然发生了皖南事变,但是蒋介石并不敢公然撕破。同时他又和日本人以及汪伪暗地勾结,所以出现了军统、中统、日本特务、76号特务、甚至包括英国、法国、共产国际等各种特务,混杂在上海这个圈子里。
1941年的军统和中统这个时候也是抗日的。但是并不代表他们便是正义的一方。而是作为一个中国人,他们做了自己应尽的义务。就好像秦沛霖为了除汉奸还杀了许多无辜的人。这些部门在抗日的同时,也涉足杀害了许多自己的同胞。
看到我上面这些语言,大家可以了解此文三关有多正。应该说此文三关过正。我对秦沛霖此人的描写一直是贬义的。让我们一起坚持个人形体的萌,民族大义的恨吧。


禁射区(24)尖锐的恨

只是进入租界後,我并不曾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宝瑞丝夜总会。牟青芳在那里等著我。
今次我恐怕再也逃不掉了。
因为去的时间尚早,宝瑞丝还不曾开始营业,我从正门进去,里面椅子都收了,夜里金碧辉煌的奢华装饰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肮脏陈旧。有帮派弟子领了我到宝瑞丝後面的小阁楼,从窗子外面便看到牟青芳在里面坐著,手里拿著一串碧绿的念珠在唱诵经文。
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直到他放下念珠,双手合十叩首。我才轻轻敲门:"牟爷,我是沈醉。"
"进来吧。"他道。
我进去时,他将念珠仔细的放入一个檀木匣子里,供在佛像前,笑道:"我那里点了鸦片灯,你要不要吸两口?"
我摇头。
他见我紧张,就拉著我坐过去,不容分说地将烟枪递在我的手里,虽然笑著却强硬道:"吸两口,别紧张的跟木头似的。"
秦沛霖当时告诫我不可以吸毒的话还时时响起。我端著烟枪犹豫了很长一段时间,突然想到秦沛霖都把我当个物件一般送人了,我何必还担心那些一二三四?想到这里,心情豁然开朗,脱了鞋上`床,半躺下来,就著烟灯,点著了吸了两口。
很香。也不算呛人。
"怎麽样?"牟青芳问我。
我比了比大麽指:"牟爷这里的果然是好货。"
他哈哈笑了,我看著他觉得有些眩晕,闭起眼睛感受那种从後脑勺某一个地方窜出来的乐子。那种感觉,来得极快。就好像坐在吸的鸦片烟雾升上了天堂,每一个微小的东西都让人敏感万分,我甚至能听见海浪声,我还看见了已经落下去的太阳。我好像在飞机上,又好像在自己飞翔。
牟青芳抓住了我的下|面,我吃惊的尖叫一声,睁开眼睛,看著变得光怪陆离的他,不太明白他的举动。
"小沈,我让你更快活。"他在我耳边说道。接著便拖了我的衣服,将他的那个家夥露出来。
"要不要?"他问我。
视线中所有的东西都被成倍放大,他那个东西亦然。我恐惧的摇头,接著开始莫名其妙的发笑:"不要,你会把我捅死的。"
他却似乎嘲笑我一般:"我是要让你欲|仙|欲|死才对。"说完他便真的插了进来。
不知道是爽还是痛,我长叫了一声,抱著他,不停发抖。
"痛。"我道。
"马上就不痛了。"他敷衍的安慰。抓著我的双腿,狠狠往开拉扯,急速运动著,将我死死钉在那个地方。
後来的事情,我倒记得不是很清楚,只是那种分明很痛,又分明极|乐得感觉印象深刻。我知道自己一定克制不住地淫|声浪|叫,乞求更多。我亦记得牟青芳那嘲笑轻蔑的笑和声音。
早晨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应该感谢鸦片,若不是那俩口鸦片,也许我会试图拔枪崩了这个老混蛋也不一定。
後面仿佛长了痔疮,火辣辣的痛。穿好衣服往宝瑞丝夜总会外面走的时候,还微微有些瘸,有人在门口等著我,眼神暧昧,探究我好半天,给了我一沓钞票:"牟爷给的赏钱。"
我一瞬间火了。
一脚踹到他肚子上,他顿时跪地,双手抱著肚子,脸色苍白的看我。
我将那一沓法币扔在他脸上,怒道:"回去告诉牟青芳,别仗著上了我就觉得自己多牛了。老子不稀罕他这些臭钱!"

外面在下雨,上海的春天,确实讨厌。
我瑟缩的抱著膀子,试图让自己更暖和一点。只是雨还是那麽大。我不想回我那空荡荡的房子,也不想去局里。
阴冷阴冷。
我心里也阴冷阴冷。
站在十字路口,我竟无处可去。
鬼使神差的,我开始朝一个方向走去。一个小时之後,我浑身湿漉漉的站在了坎特庄园酒店对面。

犹豫了一会儿,我开始穿过街道,进了酒店。
上次的大堂经理拦下了我,问:"先生您什麽事?"
"我要开`房。"我道,"怎麽了,看我一身狼狈以为我没钱吗?"
"不是不是。"大堂经理陪笑道,"我带您去前台开`房。"
"我要302房。"交钱的时候我说。
经理一愣:"302?"
"不行?"
"并不是,只是……那个房间今天下午两点到三点这段时间已经被定了。"
陈沧水和方一默苟合的场景在我脑海里烧了起来。
我掏出两百块钱:"这够你们几天的房费了。我要定。"
"可是……"
"你不要告诉订房间的那位先生,他到时候还是领他照旧上楼。"我继续道,"行不行,一句话。"
大堂经理看了看我的钱,最後叹了口气:"行。"
我进了房间,连衣服都不想脱,浑身湿透直接倒在床上,仰头看著天花板,胃在尖锐的痛著。我想到自己在多麽沈默的暗自喜欢著陈沧水,他又多没有把我放在心里。他对待方一默的那种容忍和温柔,甚至他对待花草的温柔,都不曾分过我一丝一毫。胃痛让我尖锐的恨起了这麽不争气的自己,也尖锐地恨起陈沧水。
我想现在就跳起来,去秦沛霖那里告发他勾结共|党,这种被判党国背叛军统被判局长的叛徒,早就该被处死。告发他在老子被牟青芳强|奸的时候,他却在跟方一默上`床。
可是,时间在一分一秒地匆匆流逝,我却只是躺在那里,安静的躺著,一动没动。
直到房锁"哢嚓"响了。
有人推门而进。
我支起上半身,抬头,便与陈沧水对视。
他本来充满喜悦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戳的我心头火辣辣的痛。
"你怎麽在这里?"他充满戒备的问我。

---
我为了符合民国风,故意把语言搞的很拙朴。形容词也特地用了比较复古的那种。
不知道诸位看出来了吗


禁射区(25)禁射


我气笑了。
"我为何不能在此处?"我反问他。
陈沧水微微皱了皱眉:"沈醉,出去。"
我耸耸肩膀,笑著看他:"这房子我定的,为什麽是我出去?"
他看了我半晌,似乎已经接受了我发现他的秘密的事实:"你怎麽发现的?"
我想了想:"大概是老天注定吧。"
"……你怎麽了?"他似乎在关心我,慢慢的走过来,关心的弯腰扶助我的肩膀,"小沈,你脸色不好。"
我忍不住怪异的笑了起来:"你的袖子里有一枚涂了氯化物的针,再三厘米就戳到我脖子里了,陈组长。"
他的计谋被我识破,倒不慌乱,声音又重新冷了下来,那根针戳在我的肌肤外,冒出来的寒气,让我脖子隐隐发麻:"沈醉,你打算怎麽办?拘捕我?告发我?"
"所以你打算杀了我?"我问。
他没了声音。
我苦笑:"可是陈沧水,我不想害你,我喜欢你。"
他似乎僵了一秒,冷著声音道:"怎麽证明?"
"你上次跟方一默见面是在三月三日。秦沛霖直到你失踪了三个小时,当时抓我去质问,我没有告发你。当然,这也是你为什麽能坐在这里的原因。"
他收了毒针,坐到我的对面,从怀里掏出了枪,放在膝盖上,指著我:"你要什麽?"
我要什麽?
我一直都是默默喜欢他,从来没有期盼过,能要什麽?正想摇头,外面传来敲门声,陈沧水站起来警惕的去开了门,方一默走了进来,脱下帽子便看到我在屋内,甚至还愣了愣:"陈砚,这是怎麽回事儿?"
"我跟你见面的事情被军统特务发现了。"他道。
他的口气,好像在说什麽让人厌恶的东西。疏离而鄙视。我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相处将近半年,共同执行任务,他还经常亲切给我做饭,原来都是假情假意。我在他眼里不过是个连号子都叫不上的"军统特务"。
"你不是问我要什麽吗?"我开口,几乎是恶毒的,"你不是能跟方一默在这上|床?我要你跟我上|床。"
方一默诧异:"沈醉,你应该知道我们两相处的关系,难道你要雌伏在他身下?"
"雌伏?"我嘲讽道,"局子里谁不知道我和局长的关系,连牟青芳都能……对,我喜欢他,谁都能上我,为什麽我不能让他上我?"
方一默被我说呆了。
"陈砚,这……"
"一默,今天你先回去,我来解决吧。"陈沧水轻轻的跟他说。
方一默思索了一下,最终叹气道:"陈砚,千万不要做傻事。"
"我知道。"
方一默接著在他嘴角轻吻了一下,方才离开。
陈沧水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
我突然觉得自己距离陈沧水的世界那麽的遥远。
他拉开保险拴,将枪口压在我的额头上道:"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我死了对你没有好处,只会让你马脚露的更多。你留著我,我还能给你打掩护。"我无奈自嘲道,"谁叫我喜欢你,我犯贱呢?"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陈沧水收了枪。我微微松了口气,接著他突然反锁了门,弯腰将我推倒在床|上,吻了我。我吓了一跳,猛然推开他,困窘道:"你干什麽?!"
他半跪在床沿,慢慢的脱下外套,解开领带,用一种嘲弄的口气道:"陪你上|床啊。沈大爷不是开了这个条件吗?"
这样的陈沧水陌生之极,我已经有些後悔,硬著头皮道:"那只是我一时冲动。"
"那很好,我现在也很'冲动'。"陈沧水拉了我的手去摸他的下面,竟然有些勃`起,"你要帮我疏解麽?"
内心百味纷杂,却无法拒绝。最终,我解开了他的裤子,那样的大家夥跳出来,几乎让我有些畏惧。
陈沧水冷漠的笑,声音仿佛千年寒冰:"你怕了吗?"他问我,"你其实不用怕,虽然那里看起来骇人,却是个摆设。我二七年去越南前,就有军医院的高级医生给我做了手术。这里只能勃`起,亦能产生欲`望。却无法射|精。"
"为什麽这样对你?"我惊问。
他笑了一声:"戴老板的原话:陈秀娟长得漂亮,孤男寡女擦枪走火难免,要是留了种就大不对了。"
"所以,就让你没办法留种。这样你跟陈秀娟就算发生肉`体关系,亦不会有更多的牵绊。被判党国的可能性就大大降低了?"
这是多麽残酷冷漠的处理方法。


禁射区(26)扑朔迷离


陈沧水看了我一会儿,也许是因为我的眼神太过惊讶,又或者是因为我露出的同情神色,他的态度慢慢软化了下来:"小沈,你老实告诉我,上一次我们在沪江大学里遇见方一默的时候,你是不是跟秦沛霖讲了?"
我苦笑道:"组长,我不讲又能怎样?局座有什麽事情是不清楚的吗?"
接著我们两个人就陷入了漫长的寂静。
他坐在床沿,缓缓地穿好衣服。
我躺在那里,却没有阻止。
我当时想,也许这是我唯一一次有可能跟他发生关系,可是我却没有继续要挟他。他说那些话的时候,那种蕴含了深沈的痛苦的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却让人无法忘怀。他穿好衣服,走到房门出。
我开口问他:"组长,你不杀我了?"
他回头笑了一笑:"我不杀你,也不上你。"
"你信我?"
"不,我只是觉得你之前没说,现在也不会有必要。况且,你抓到了什麽真凭实据了吗?"他问我,"你也清楚,我并不是那麽好动。连秦沛霖都要惧我三分。"
我躺才床上,眼睁睁的看著他就这麽走了。

外面的雨一直没有停过,我衣衫不整的离开了坎特庄园酒店,昨天到今天发生的事情跟一场荒唐梦似的,让人心烦意乱至极。
在楼下提了桶热水上来冲洗了一下,我躺在床上却怎麽也睡不著。今日确实太过冲动,竟然跑去见了陈沧水。
秦沛霖一定会知道。
他知道了,我就一定会倒霉。上次他威胁的话还在耳边响起,我可不想真的被关到牢房里去。可是我跟陈沧水会面的真实原因,又完全无法解释。这麽一想,更是心头焦虑,倍加清醒。
直到天边蒙蒙亮了,我才猛然想起,之前秦沛霖给了我陈沧水的绝密档案,恐怕是直接从一号绝密室里调出来的文件。只是当时正巧遇见上海站站长叛变,多事之秋哪里还有心思追查下去。那档案被我拿回家就藏了起来。
我把大衣柜推开,才从衣柜後面墙上的密柜里拿出那份档案,烧了水,小心翼翼就著蒸汽方才把封条完好的拆下来。
於是陈沧水的一生便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陈沧水原名陈砚,陕西咸阳人,父母在他三岁的时候,因霍乱先後死了,他成了孤儿。被送往外国修女开的一家孤儿院。7岁那年因为身体素质好,反应灵敏,被一个国名党一个将领看上,留在身边当了童子军,十岁的时候开始特工训练。十七岁那年正式开始接任务,专做暗杀。那还是民国初期,国内乱的很,他杀了许多人。
我手里捏著厚厚一沓名单,分别是他在民国十一年到民国十三年间成功刺杀的人。名单触目惊心,党内人士有之,赤党分子有之,日本人有之,激进爱国人士有之……
因他功勋卓越,在民国十三年底被派往东北双林大学接受卧底任务。目的是将双林大学内的激进学生团体一网打尽。
他装作上预科的普通学生,开始试图打入学生团体内部,并很快的与一名叫做方响的领袖人物结成好友,取得了大多数学生的信任。
"方响?"我直觉的认为,这个方响也许就是方一默。
陈沧水的资料,接著出现了大段的空白,好像从此以後的事情都被人故意掩盖了一半,从民国十四年开始直到民国二十五年期间,什麽资料都没有,再往後翻阅,出来的第一个词语是民国二十五年,也就是1935年9月20日发生的西安事变。张学良与杨虎城将蒋委员长拘押在西安临潼後,党国内部才有人突然重新启用了陈沧水。
我翻看了当时的那封启用密电,後面亲笔签名的人乃是戴笠。
接著陈沧水被纳入了复兴社(军统前身),并很快的被戴老板送往了越南潜伏,借机获取相关情报。直到1939年刺杀汪精卫失败,才再次得到机会回到祖国。
他的档案到这里就全部结束。
可是我却发现,不仅没有更了解他一些,反而让他的神秘感再增加了几分。他从民国十四年也就是1925年到1935年,整整十年没有任何资料记载,仿佛消失了一般。去了哪里?做了什麽?戴老板对他仿佛器重,又竟然让他身体残缺,究竟是怎麽回事?为何在战事还不明了的时候就派了他去越南?
再者,方响是不是就是方一默?他们认识了这麽久,当初是怎麽分开,为什麽方一默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连续两夜疲劳折腾,一夜不曾睡觉。
我只觉得脑子就要炸了一般。
局长若在问起,我只有自杀了。
只是时间并不等人,我不得不收拾妥当,下楼装作去上班。
有车从身边缓缓驶过,我瞥了一眼,却仿佛被雷劈当场,坐在车子里向外张望那人,我若没看错,竟是梁玉?!


禁射区(27)许梁玉


1941年三月开始,因为陈楚军与傅阳暗杀案的发生,导致轰动一时的效应,上海滩内激进组织皆纷纷效仿这一做法。两三个月间,从卖国商人到日本军人,行刺案大大小小发生了竟五十余起。
戴笠发了贺电,并转达了委员长的嘉奖令。秦沛霖记一等功,升任少将,我记三等功,亦提为了中尉。杨子夥著一干弟兄,把我发下来的那一沓钞票吃了个精光,说是要为我庆祝,以至於我连续半个月只能喝米粥吃窝窝头过活。
甚至有一度,大家真以为取得了什麽胜利,日本人和汪伪政府就要被打垮了一半。只是紧接著整个形势突然更加严峻了起来。
从四月份开始,几乎是一夜之间,全城内外的激进组织被抓的抓,端的端。本来隐藏在幕後的日本特务,亦纷纷活跃起来,接连三个月的报复性暗杀,让整个上海滩处於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7月7日卢沟桥事变纪念日当天。早晨还未曾睡醒,我便听见一声自遥远的地方传来的闷雷,隐隐觉得不对,起来推开窗子去看。正巧陈沧水亦推开窗户看出来。我们两人对视一眼,匆匆分开,往雷声响起的地方看过去。
早晨九点的时候,便得到消息,说:一枚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被安放在了沪宁铁路上,炸断了48米铁轨,炸端了15节卧车车厢,死伤人员无数[注]。刚得到这个消息,便又听见一声巨响,很快就有了风言风语传过来,说《申报》印厂被一颗手榴弹炸得稀烂,所有纸张全部烧毁,印刷工人死了五人。
下午便接到紧急命令,所有人员集中回总部开会。
我与陈沧水同时出门,两个人做了公共汽车过去,走在路上,竟然无话可说,只是快到船运公司时,陈沧水才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对我说:"多谢你没有告发我。"
他的声音真挚诚恳,我抬头去看,他眼睛亦清澈见底,跟我在宝瑞丝夜总会那时看到的一般乌黑明亮。这让我一下子无措起来,咳嗽了一声,磕巴了半天才道:"这、这算什麽,小意思。"
他似乎被我的窘态逗了,无声笑起来。

局里总人数不到十五人,主要是在电讯、行动两组。亦难得见到共聚一堂。
局长今日穿著深蓝色的中山装,显得十分正式和严肃,等大家都到齐後,宣布开会,便单刀直入讲道:"今日七七事变纪念日,日军特务先後在五个地方实行了恐怖活动。沪宁铁路,《申报》印厂大家都应该知道。究其原因是有两点,日军在我中华境内的猖狂侵犯,第二便是日本方面派遣了一批核心人员担任上海地区的特务行动。上峰已将资料交至我的手上。颜秘书给大家发一下。"
说到此处,秦沛霖已经示意颜秘书将资料发放到我们面前。
我与陈沧水共阅一份。那资料上详尽记载了上海日本特务科高层整体变动情况,连电讯科的科长竟然都统统换掉。待我翻到後面,便吃了一惊。
梁玉的照片豁然印在上面。旁边标注档案如下:许梁玉(许梁为姓),中日混血儿,年龄28周岁。日本上海特务科第二科室科长,擅长情报搜集。

会议散後,我对陈沧水说:"真没想到梁玉竟然没死。当时不是局座亲自下手的麽?"
陈沧水当时看著秦沛霖离开的方向道:"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小沈你又知道当时是什麽情况?背後又有什麽龌龊勾当?"
我听完此话,心里"咯!"了一下。
委员长一面抗日一面剿共众所周知,为了获取双方利益,戴老板为委员长私下里做了多少事情,又有几件事摊到了局长的头上?局座不会有闪失,梁玉又是怎麽逃过去的?
离开局里前,局座叫我过去道:"许梁玉认识你我,第七局亦暴露在危险之下。这段时间你要小心,越调越好,若发现有不寻常之处,便尽快转移。"
种种事迹都显得乃是局座故意为之,那我之前被牟青芳弄得半死,岂非完全是白受?想到这里,心里极端不平衡起来,颇有一种跳梁小丑的羞愤。
我哪里有心思听他的话,懒懒的应了两声就出来,谁知道他是怎麽想?直到晚上杨子来我这里蹭酒喝,才问我:"沈哥,我说,你今天怎麽惹到局长了?下午你走的时候他看你的样子,跟要把你活刮了一样。"
"嗯?"我愣了愣,"没什麽。你小子不是局座派来打探口风的吧?"
我随口一说,他却尴尬了:"沈哥你说什麽哪?我杨子的人品,您还不信?"
我"呸"了他一口。
半夜两点的时候,正醉入梦乡,有人敲门,我踉跄抱头去开门,陈沧水在外面站著,似乎有事,请了他进来,他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小沈,我有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想要请你帮忙。你帮我吗?"

注: 1、[注]处引用自《上海歹土》一书,154页内容。 2、许梁玉的原型来自於南造云子和川岛芳子


28 负伤的青年


陈沧水半夜来找我,他犹豫了一会儿,方才道:"小沈,我有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想要请你帮忙。你帮我吗?"
这是绝没有意料到的,我虽然微微有些惊讶,却已经殷勤的问:"行,但是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忙。是什麽事?"
他道:"我救了'中国青年铁血军'的一个进步青年。"
中国青年铁血军?
"就是之前刺杀席时君不成功,又被局长和我顶替杀了陈楚军和傅阳的那个铁血军吗?"我吃惊的问,"你疯了吗?他们现在是日本人的眼中钉,救了他们便是引火烧身。"
"当初拉他们做替罪羊的时候,又怎麽不这麽说?"陈沧水道,"他们皆是二十出头的有志青年,受伤昏迷不醒倒在街头,你让我怎麽选择?毕竟都是中国人,都有良心的。"
他铿锵有力的辩驳,让我无言以对。
他又问:"你帮不帮,一句话?"
我踌躇很久,久到他已失去了耐心就要离去,我一把抓住他,低声问:"我帮你,他在那儿?"

我与他将那昏迷青年从出租车上搬下来,抬到我的屋子里,将那青年在床上放下,我想了想对他说:"那出租车的牌子我记了下来,明天我去清理掉司机。"
他皱了眉头:"杀一命,救一命?沈醉,你这是什麽思维?那出租车司机是我认识的朋友,你大可放心。"
我本想问是什麽样的朋友,但是想了想,真的不该问,便转而问:"为什麽放在我这里。"
"你也知道局长对我的监视很严密,而且早就会我有怀疑,我那屋子到处都是眼睛。你这里反而没人注意。最危险的地方旁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陈沧水这麽说的时候并不知道我与秦沛霖的关系。
他一直不知道。
直到後来方一默知道了,义愤填膺说要去杀了秦沛霖。我要阻止他,他冲我大吼:"陈砚让我照顾你,这便是我应该做的事情!"那时候他双眼赤红湿润,双拳紧攥,我知道他是真的愤怒,心里十分感动。
後来回想起来,若知道这段日子乃是我与陈沧水最亲密也是最後一段一起度过的日子,我是不是应该把我的种种全部告诉他,包括秦沛霖这个人对我的执念,包括我对他的感情……
可是在这个晚上的我,其实并不知道未来发生的那些事情。
所以陈沧水那麽说了之後,我忍了忍,没告诉他秦沛霖有时候兴致来了,会来我这里。只是想著到时候要怎麽躲避秦沛霖才好。

陈沧水跟我将年轻人的枪伤处理了,似乎因为多日逃命,那块儿只是随便包扎了一下,拆开时,都有些腐烂的味道。所幸没有留下弹头,因此只是挖去腐肉,消毒之後包扎就算完毕。年轻人发著高烧,浑身滚烫,一直未醒。
陈沧水走後,我仔细的打量了这个被我们第七局三番两次"诬赖"的倒霉蛋。不得不说,长得还算不赖。穿著学生装,脸皮很嫩,一看就是二十出头,未经风霜摩打的模样。能有钱上大学的,家里条件应该都还不错,不明白为什麽要出来搞暗杀活动,又不是活不下去。
到第二天中午的时候,那学生才醒过来。
我那会儿正在擦枪,他只看了一眼就摇摇晃晃的从床上跳起来:"你是什麽人?!"
好笑的瞥他一眼:"我是日本特务你信不信?"
他顿时如临大敌的防著我,贴著墙站著瞪人,我给他水也不肯喝。还冲我道:"我才不喝汉奸的水。"
我差点忍不住笑出来,在他恶狠狠地目光里收了回去。之後我再说什麽他也不信。直到下午陈沧水过来,看到这幅场景,劝说半天,才让那小子消除了戒心。
"你们铁血军在上海很危险,我会尽快安排你离开这里。"陈沧水道,"去内地。"
"不,我不走。小日本不死,我绝不离开。"青年执拗道。
陈沧水叹了口气:"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林卿。"
"林卿,跟日本人斗,不是自杀式的暗杀能够解决问题的。你应该离开这里,去寻找真正的办法。"
"除了暗杀,我不知道有什麽办法!"林卿气呼呼道,"你们这些懦夫,缩在壳里不肯离开。"
我心想席时君还是我代你们杀的呢,谁是懦夫。
陈沧水看我一眼,才抓著林卿的手:"能救中国的,并不是什麽个人英雄主义的暗杀行动,而是先进的思想,文化和军队。这些东西,现在在上海都是被抑制的。你应该去延安,去了解和学习。"
我心里"咯!"一下,回头去看陈沧水。
他却没再看我,只是抓著林卿的手,苦口婆心道:"我已经安排了人,等你的伤势好一些,就可以走。"


29 泥淖般的夜色


形势变得越来越严峻。
船运公司去的更少,许多工作都变得更加小心翼翼。我上次见秦沛霖已经是半个月前,这次去局里报道,亦十分谨慎。
待我将近期的情况汇报完毕,行礼要出去的时候,秦沛霖问我:"最近如何?"
我一愣,连忙回答:"多谢局座关心,一切都好。"
秦沛霖点头:"陈沧水的事情,你查的如何了?"
於是我只好将那份档案里的空白期拿出来讲了一次,讲完後我问他:"局座,你说这个事情,怎麽办好?"
"那十年空白期麽,就别管了。"秦沛霖似乎知道什麽内幕,"查方响。"
"是。"我连忙应道。"局座,若是没其它事情,我便出去……"
"小沈,你是否对我让你去陪牟青芳有什麽想法?"秦沛霖竟然就这麽直接的问了出来。
想到那个晚上,我只觉得尴尬的浑身滚烫,摇头:"局座,我真没什麽想法。咱们、咱们不提这个事儿,可以吗?"
"真的没想法?"秦沛霖问。
"真的……"
我如此的坚持,他亦难得的放了我一马,过了好一会儿,我听见他叹气,缓缓道:"小沈,我曾说过活著才是正途,其他都是无谓的。牟青芳此事,便揭过不提罢。"
"是,局座。"我道,"那我先出去了。"
又过了许久,秦沛霖才"嗯"了一声。
我缓缓从屋子里退出来。
揭过不提?
说的轻松。只有旁观的人,能说得这麽轻松。

那个叫做林卿的青年人在我家里藏了近二十天,伤好的差不多了,便被陈沧水安排著偷偷送了出去。走的那天夜里,楼下停了辆吉普车,方一默在车上,我将那青年的东西提下去的时候,看到了他。
他也看到了我。还冲我温和笑了笑。
"听陈砚说,这次多亏了你。谢谢。"方一默道。
我讨厌他叫陈沧水陈砚,我亦讨厌他们两人之间那种很深的信赖感。因此我只是"嗯"了一声,就进了楼道。那车子上是什麽人,我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能招惹我却偏偏招惹了。其实此时心里还在深深懊悔。
待吉普车发动,陈沧水从外面回来时,我问他:"你……你是赤党?"
他憋著笑道:"我不是赤党。"
"那你是共匪?"我换了一个词。
他这次"噗嗤"笑了出来:"我不是赤党,也不是共匪。只是认识一些延安的朋友。没什麽大不了的。"
"这怎麽是没什麽大不了的呢?"我有些担心,"你不知道你现在的情况,局座一直觉得你不对劲。你不能再往他枪口上撞了。"
"好,我知道了。"他丝毫没有往心里去的回答。
"组长你不能这麽……"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他已经不想再听,看了看表,就从楼道里出去,回了他的家。我怔怔的站在楼道里,直到对面楼上那盏灯亮了起来。
夜特别的静。
除了汽笛声。
我仿佛看见了陈沧水的未来,就跟这夜色一般的漆黑,犹如一滩泥淖。
只是,除了这麽眼睁睁的看著他愈行愈远,却无能为力挽回。

过了几日,大约是礼拜五的样子,我上街去执行任务,跟踪了几个人。回来的路上途径沪江大学附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
"沈醉,沈醉!"
我回头去看,方一默手里抱著一捆书,正步子蹒跚的走过来。
"好巧。"他仿佛没有看到我的沈默,笑眯眯的打招呼:"吃了没?"
我本就不喜欢他,便故意回答:"还没。"
他竟然真的牵著我的手往沪江大学去:"那就跟我一起去吃饭堂。"
路上我瞧他的书是在拿的辛苦,就提了过来抱著,他感激的吁了口气:"新知书店又有了批新书,实在没忍住,买多了。"
"哦。"我冷淡的回答。
"你跟陈砚认识多久了?是做什麽工作的?"方一默问我。
"也没多久,他去年十月份来公司的,我们都在一家船运公司工作。"我明知道他了解我的特务背景,却还继续胡诌著。
方一默还特别认真地听:"原来是这样啊。船运公司,一定很赚钱。"
"赚什麽钱。勉强苟活。"
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著,竟然吃完了饭,最後方一默听说我识字,就特意找了两本书塞给我让我看,我瞥见有一本乃是《狂人日记》。
"多看看这些没坏处。"他道。

晚上回家,还没翻两下,就有人又来敲门,我藏好了书去看,竟然还是陈沧水。他此时有些尴尬:"小沈,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30 耳光


日子照旧在往前跑,只是随著时间推移,上海的气氛越来越严酷。陈沧水希望我"帮忙"的事情越来越多。
我知道他信任我,明明是个苦差事,也落不到什麽好,还心甘情愿的去做。简直不像我一般。
方一默偶尔会给我灌输些GCD的理念,什麽农村包围城市,什麽共产主义社会。我都当听神话一般听著。最後我还劝他:"方先生,干什麽折腾这些啊。什麽都是空的,金条才是真的。局势这麽乱,今天国军赢了,明天日本人胜了,後天共匪又占了哪里。等到时候尘埃落地了再说。"
方一默叹气:"投机分子。"
我倒不明白为什麽这样便投机了。只是最後我跟他无法沟通,不欢而散。

第二天下午,我从杨子那里拿到了方响的资料,上面记录著方响的平生。仔细看了一次,倒没什麽问题。直到我看到中间方响的一张照片,那照片背面有题词:"中国需要嘹亮的声音,一次沈默便足以自责。"
一次沈默……一默。
方响便是方一默。
我又调了方一默的档案出来对比,两个档案完全不同,可是分明是一个人。
结合陈沧水那日所说的"延安"二字,我心里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也许陈沧水并非GCD,可方一默呢?谁能保证一个背景档案有两份的人,是什麽正经人?
可偏偏此人与陈沧水交往甚密。想到刚才是杨子把文档交给我。
心里揪了起来,只有一个想法──陈沧水危险!
把档案藏好,从办公室里出去,拐到陈沧水的办公室门口,推门进去。有人坐在窗户前面看书。我急急上前道:"组长,你要小心,方一默有问题。"
"方一默有什麽问题?"回答我的声音,却并非陈沧水的。
那个坐在窗前的人转身,冲我走来,菲薄的嘴角翘著一丝嘲讽的微笑:"说啊,小沈,方一默有什麽问题?"
是秦沛霖!
我张大了嘴,一个音调都发不出来。
秦沛霖又加深了微笑:"陈沧水被我派去执行任务了。你来说说,方一默有什麽问题?"
"局、局座……"我好不容易找回声音,胆颤的开口,"我……我不知道……"
"有什麽不知道的?"秦沛霖在虚伪的冷笑著:"方一默便是方响,方响乃是陈沧水十多年前要杀的那个激进人士。我说的对不对?"
"对……不、不对!"我连忙摇头,心里狂跳而绝望。
秦沛霖看了我半天,"哼"了一声,转身往外走,那一瞬间慌乱恐惧充盈了我的内心,我几乎是下意识的扑了上去,跪倒在地,抓住他的腿,连声哀求:"局座!局座!事情还没有全然清楚,也许有错,也许中间我差错了。总是有问题的。陈组长是刺汪英雄,绝不可能做背叛党国的事情,他──"
秦沛霖突然甩了我一个耳光,接著一脚踹开我。他那一脚踹在我的肋骨上,让我一下子痛得眩晕。
"你说……"他依然冷静淡漠的声音从头顶穿过来,"我凭什麽相信你?"
我抬头看他,他正不经心的整理著因为收拾我而稍微有些乱的西装。我抱著痛的不行的肚子,爬回去,抖著声音道:"抓了陈沧水对局座不利。"
"哦?"他轻蔑的讽刺。
脸颊还在火辣辣的痛,我深吸一口气:"陈沧水是戴笠的亲信,是复兴社的时候,戴老板亲自提拔起来的。局座若不经过戴老板就将陈沧水抓起来了,戴老板会不高兴。这是其一。"
他沈默了一会儿,开口道:"继续。"
"现在形势严峻,日本人和76号都很关注特殊人物的出现。假设方响是个赤党,假设陈沧水也是赤党,本来就是国共合作时期,闹大了不但不好收场,少了这麽个人物,76号和日本特务必定会发现问题。到时候顺藤摸瓜,整个第七局就会暴露。"
"还有呢?"他问。
我知道他已被我说的动摇,赶紧乘热打铁道:"若陈沧水真有问题。总是在局座眼皮子底下跑不了的。等委员长和戴老板那天说要剿匪的时候,局座把陈沧水供出去,岂非大功一件?"
"呵呵。"秦沛霖笑了,"真有你的,小沈。连死的都被你说活。"
我狼狈爬在他的脚下,连看也不敢看他一眼,只是干笑附和:"是局座栽培的好,栽培的好。"
"我倒是有另外一个想法。"秦沛霖弯腰,凑到我的耳边,低声缓缓道:"你说,我在陈沧水的办公室,干你如何?"
我吃惊的瞪大眼睛看他,仿佛才感觉到他刚甩的那一个响亮的耳光。
屈辱而羞耻。

31 桌子


"局、局座……您说什麽……"我僵硬的笑著问他。
他微微一笑。
接著猛地将我从地上揪了起来,一把按在陈沧水的办公桌上。脊椎在桌子上撞痛,我听见文件被扫落在地的声音,还有墨水瓶子倒地之声。
"不!局座!"我惊慌失措道,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地抓住,不让他再近分毫,"局座,别这样……"
秦沛霖看著我,一字一句道:"松手。"
"局座……"我哀求道,"局座,别在这儿,别在这儿。我求您。"
"沈醉,我命令你松手。"他道。"你知道违抗命令的下场。"
我咬著牙,半天,才抖著松开手,秦沛霖露出了满意的微笑,接著他双手猛地一扯,我的中山装便被扯成了两半,扣子崩的劈啪作响,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他低头,在我的胸前,轻吻,接著开始啃咬,最後使劲用力,以至於见了血。
他就那麽脱下我的裤子,将我整个人赤裸的摊开在陈沧水的桌子上。我只觉得背後冰凉,胸膛里的愤怒和耻辱要炸了一般,憋得我整个人都滚烫成一团。
秦沛霖摸著我的脸,将我整个人拖至桌边,我双腿悬空,自然而然的大开,他便站在我的双腿中间。我听见裤链被拉下来的声音,那声音惊得我猛然弹起来要推开他。
"局座!局座!"
"小沈,听话,听命令。"他蛊惑般的低声说。
我一时恍惚,他便一下子捅了进来。他的东西,似乎挤压到我的胸腔,我忍不住发出微弱的声音,胸口憋闷的发痛,钻心的痛。我不敢张开眼睛,却依然会想到陈沧水。这个屋子里到处都是他的味道和痕迹,他似乎在看著我,看著这麽狼狈不堪委曲求全的我。秦沛霖搂著我的屁股,让我半靠在他的肩膀,整个人站直,疯狂的动著。
似乎在陈沧水的屋子里更让他兴奋。
"你喜欢陈沧水对吧?"他突然在我耳边说。
我吓得浑身一紧。他低笑:"提起他,你便这麽兴奋?"
"……不……唔……局座,我、我没喜欢过他。"我边喘息边忍受著他的撞击边辩解著。
"真的吗?"他问。
"嗯……"
"可是你下面可不是这麽说的。"秦沛霖用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愤恨揉合的情绪说到,"你看你下面,又湿又紧。是不是因为想到了陈沧水?"
"不、不是。"我虚弱辩驳。
"你们做过没有?"他问,"哦……戴笠似乎把陈沧水废了。你们怎麽能做呢?"
他用从未有过的力气深入著,嘴里说著不像他说出来的羞辱的词语,我困惑於他的表现,更不明白是因何而来。
"抱紧。"他将我双腿盘到他的身後,接著将我整个压倒在桌上,疯狂猛干,惹得人连声尖叫。
他终在我的体内发泄了出来。
我已失去了全部的力气。
他出来的时候,那东西滑腻腻的出去,我甚至感到有什麽东西从下身流了出来,脸顿时滚烫起来。秦沛霖恢复了他那副斯文有礼的模样,掏出的确良的手帕,慢斯条理的擦拭著他的下|身──他只是拉开了裤链而已。
待他擦拭完毕,见我还没起来,就突然凑过来,接著一个粗糙的东西被捅了进来。我一声惊叫:"局、局座?!"他竟然用手指戳著那块不小的手帕塞进了我的後面。
他微笑著看我:"这里可是陈沧水的办公室,不用手帕给你擦干净,把他的办公室弄脏了。你舍得?"
我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那带著手帕的手指,还在我身体内,恶劣的动著。
那种绞腾的让整个人都仿佛成了某种器物的感觉,让我难过的浑身颤抖,只是什麽也做不了。我只能看著秦沛霖戏耍我,直到他失去了兴致,将那手帕卷起来,扔在垃圾篓里。
"把衣服穿好,下午还有事情要做。"他出去前道。
我颤巍巍的爬起来穿衣服,只是无论如何也穿不好,扣子四散在屋子的各个角落。我搜集了很久,还差了三颗。文件被我收拾回了桌上,可是泼倒的墨水却在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污渍,用拖把拖了一次又一次。
"沈哥……"杨子怯怯的开门进来,"我、我帮你收拾。"
我回头冷冰冰的看他。
我一抬手。
他以为我要打他,连忙抱头缩了起来。
我只是想将拖把给他。
我知道他是秦沛霖安排在我身边的人,我的一举一动都会被他汇报给局长。这次方一默的事情也是他告密。以前我会狠狠地揍他一顿泄愤,却没办法将他从我身边赶走。
现在我不会这麽做。
毕竟揍了他也没用。
揍了他,也只是阿Q精神而已。
我把衣服抱裹在身上开门出去的时候,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方一默真的教了我些东西,我连"阿Q精神"都会活学活用了。

32 空白时间


接下来的日子,过的极其普通,我本以为局座会将陈沧水严惩,出乎意料的什麽也没有发生。若不是偶尔去陈沧水的办公室能看到地上那隐隐约约的污渍,我真的会以为什麽都没有发生。

八月份开始,日本人蠢蠢欲动,他们在东南亚战场上的胜利使得整个局势更加严峻,日本人猖狂的开始和英法叫板,租界内也渗透了他们和汪伪的势力,租界似乎也不再安全起来。

陈沧水变得很忙,几乎总见不到他的身影。家里那盏灯永远不亮,黑漆漆的屋子永远没有人。偶尔可以看到他来局里,从局长办公室里出来後又匆匆离去。我开始产生一种错觉。局长是故意的。
在这样严峻的形式下每一次出任务都是冒险,可是局长还是一刻不停的派他出去。仿佛恨不得要了他的命一般。
八月底的夜里,"陈沧水也许会死"的念头跳入了我的脑海。我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猛的坐了起来,大口喘息著。这时候才听见有敲门声传来。也不知道敲了多久。
开门一看就道,我愣了。
"怎麽是你,组长?"
陈沧水站在门就道外,浑身湿透,一脸疲倦。他抬眼笑了一下:"外面下雨了,我能进去吗?"
我连忙侧身让他进来。
他脚步虚浮,进来後就坐下来一动不动的坐著,过来好久才缓过气来。他开口第一句话就道:"我们准备刺杀汪精卫。"
这著实让我吃了一惊:"什麽?!"
"我要刺杀汪精卫。"他又重复了一次,"这是秦沛霖给我的最新任务。"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嘴唇苍白,双目深陷,浑身的冷雨让他微微发抖,这样狼狈的样子让我恨不得就这麽抱著他安慰,哪怕他现在让我代替他去刺杀汪精卫,我都会毫不犹豫的点头,又何况只是接下来一个小小的要求?
"小沈,你帮我个忙行吗?"
"你说,什麽事?"
"最近秦沛霖对我的监控越来越紧密。我很久没办法和一默见面,你能不能帮我去找他,告诉他明天十一点在坎特庄园见面?"他问道。
我几乎没有犹豫的答应:"好,没问题。"可是胃尖锐而惶恐的痛了起来,就在心窝的位置。
"多谢。"
"你太客气了。"我笑道。
他看看我:"你是不是不舒服?脸色这麽苍白?"
"也许是有些感冒,最近温差很大。"我神色如常的回答。
"要注意身体。"他站起来往外走,"我得走了,不然给你添麻烦。"
等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我才抱著肚子靠在墙上,那种尖锐的痛,好像被刀割般的痛,怎麽形容?陈沧水永远也无法了解那是一种什麽样的感受。

第二天是礼拜一。
要去找方一默又不惊动人,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陈沧水走了之後我只合了眼睡到五点多,起床下楼,传达室里已经有人,在那里打了个电话。
"麻烦叫一下410室的杨子接电话。嗯,谢谢。"
耐心等了一会儿,就听见杨子迷糊的声音:"谁?"
"是我,沈醉。"我道,"杨子,你到吴桥公园等我,我有事找你。"
"哦……"他不情愿的叹气,"知道了,什麽时候?"
"现在就出门,急事,九点锺见。"

九点锺我抵达吴桥公园里的假山亭子时,杨子已经在那里等我。我想了想,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上前问:"杨子,你在我家里过年的时候是不是偷了一根金条?"
杨子脸色变了:"沈哥,我可没有这麽做过。"
"初八那天你把我灌醉了,挪了我的大衣柜。你不记得了?牟青芳给我的金条就放在那里。"
"真、真没有。"他心虚道。
我已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枪,拉开保险栓,抵在他额头上:"有没有?""
"沈哥!"他吓得开始打哆嗦,"沈哥!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一时没忍住拿了你的金条。是我的错!"
我装作顿时愤怒起来,一枪托砸在他脑袋上,将他打晕过去。这样,他便跟踪不了我,而不会有人奇怪为什麽我将他打晕。
走之前估算了一下时间,他醒来估计得半个多小时。我若赶的快,四五个小时之内不会被他找到。
出了吴桥公园,直接坐出租车去了沪江大学教工宿舍,将方一默从床上拉起来就往外走。他被我惊醒,讶异问道:"小沈,怎麽了?"
"你跟我做,别多话。"我道,"时间不多了。"
"什麽时间?"方一默不明白的问我。
他的妻子和小孩从另外一边卧室开门看出来,吓得不行,孩子还哭了。我看了看,十分头痛:"别哭,不是要抓他。"
没料到那孩子哭的更加厉害。
我顿时没了办法,只能回头跟方一默说:"你跟我走,出去解释。"
他这才意识到似乎有什麽紧急的事情,安抚了妻女後,穿好衣服跟我出门上了21路公共汽车,直奔坎特庄园而去。
路上我将陈沧水的情况讲了,抵达坎特庄园的时候,还差五分锺十一点,我带著他匆匆到了302房,陈沧水正好打开门。
他紧紧盯著方一默。
方一默也看著他。
两人眼神里都带著一种炽热的情感。
接著他拉著方一默进去,关门前感激的对我说:"小沈,谢谢你。"
"不客气。"我勉强笑道,"这是小事。"
我被门板和墙隔断在了走廊之上。
里面什麽声音都没有。
我靠在那里,抽著烟,脑子里疯狂浮现上一次的场景。有什麽东西在内心啃咬著我,让我浑身难受,躁动不安。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心也慢慢的往下沈。也许总共只过去了十分锺?可是我总觉得有几天几夜那麽长久。
打昏了杨子,有四五个小时的空白时间。
这真的不是小事。
"哎……"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要认认真真的叹气。
不知道秦沛霖会怎麽收拾我。

33 暴力美学


秦沛霖会怎麽收拾我,我早就想好了。要不就是去他家里被干,要不就是送到监狱去,上刑逼供。这主要取决於他的心情好坏。我在内心反复演练,每一种方式都有了应对之策。果然第二日他让我去公司里见他。
我到了公司开门进去,行了个军礼:"局座。"
他点点头,继续看著手里的文件。过了许久,才把手里的文件缓缓合上,抬头看著我。他眼神里的意味不明,捉摸不透。
接著秦沛霖笑了一下:"小沈,你这个小队长,当的有问题。"
我心里"咯!"一下。来了。
"局座什麽意思?"我装糊涂道。
接下来的事情却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秦沛霖按了一下通话器,对外面的秘书说:"把人带进来。"
我在心里猜测了半天,猜测那个人是谁?
万万没有想到,被拖进来的那个浑身血淋林的人竟然是杨子。他浑身上下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痕,有烫伤、鞭伤、烙伤……每一个伤口都深可见骨,伤口里还翻著盐粒,不知道杨子是怎麽挺了过来。他双手指甲已经没有,十指上是一团肉团,血糊糊的,黏在一起,不停抽动。
一时间,我无法反映,只能愣在那里。
只听秦沛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的手下,昨天被人在吴桥公园袭击,四五个小时都找不到人。回来了问他是怎麽回事儿,竟然还诬赖是你打晕他。剩下的时间也都解释不清楚。沈醉,你这个队长当得可真是失职。"
说著,他已经走到瘫在地上的杨子身边,皮鞋狠狠踩上了杨子那没了指甲的手掌,杨子爆发出一声嚎叫,浑身剧烈挣扎起来。
"局座……局座……饶命啊,局座!"他声音颤抖,几乎崩溃,翻来覆去只剩下求饶的话。
踩在杨子的手掌上的皮鞋擦的!亮,秦沛霖还带著他那斯文的微笑,跟杨子的惨叫形成了极其鲜明扭曲的对比。
我怔怔的看著杨子,只觉得冷气从脚底升上来。
"你说,你是不是失职?"秦沛霖问我,"该不该受罚?"
我咽了几下,心里方才稳了点儿,张口小心翼翼道:"是……属下失职。局座要罚,也是、也是应该的。"
秦沛霖走过来,脚底的血迹在地板上留下了一个半大不小的印记。他靠过来,靠近我,贴在我的身上,手已经伸入了我的裤裆。我僵在那里,一丝不敢动。
我被真实的吓到了。
秦沛霖这个时候就好像是一个罩子,我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把握的那麽的精准。他永远知道在我毫无准备的地方给予致命一击。我的心理建设做的再好,又怎麽比得过他这一招隔山镇虎?
血糊糊的杨子还躺在地板上,秦沛霖却已经抓著我压倒在沙发上,毫无顾忌的脱下我的裤子,拖著我的腰,就捅了进来。我趴在沙发上,闷哼了一声,却不敢乱动,浑身挺得笔直。杨子就是我的榜样,不听话的、局座不喜欢的,都会变成他那样,活著不如死去。
血腥味一直传来。
神智开始恍惚。
地上的"惨案"让人的每一根神经都紧绷,身後被人大力的插|入,头发被人死死拽著。我在秦沛霖的身下,错觉的获得了另外一种快感。我开始呻吟叫唤,还奋力的配合著他的进出,求他再用力一些。
秦沛霖在後面配合著我的要求,他似乎极为满意,每一次进出都分外疯狂,捅得我以为自己被劈成了两半。
只是我还是十分卖力的讨好他,刚才那一瞬间的恐惧被植入了心里,我恍惚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逃避杨子的下场。
杨子的惨状让我庆幸自己还活著,还活得挺好。
人也许就是这样卑贱。
为了活著,什麽事情都能做得出。
庆幸自己活著,什麽禁忌都可以打破。
等到他做完,我浑身已经被汗湿透,上半身的短袖衬衣布满污渍,秦沛霖倒了水到搪瓷盆内,沾湿了毛巾递给我,末了还仿佛温柔的拍拍我的脸:"小沈,你可千万别学杨子那样。你是我最好的学生,我可真舍不得那样对你。明白吗?"
"明白。"我虚弱的点头。
他满意的笑了:"我出去办事,杨子交给你,你看著办。"
"是,局座。"

门关上的时候,我才松了口气。杨子躺在那里,好像死了一样,我胡乱穿好衣服,打电话去了医院,将杨子送过去。
等回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八九点,打开门,就看到地上有一张字条:"坎特庄园,老时间。"
那是陈沧水的字迹。
我看了又看。
坎特庄园礼拜一十一点302室──这就是老时间。
只是我不会傻得以为他是约我。


34 五分锺的爱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琐碎而单调。
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一直冒著危险,在为陈沧水和方一默传递消息。有时候是陈沧水亲自来找我,有时候是字条,有时候是密码信……我已经不记得我去找过方一默多少次了。
多到我已经知道他的妻子乃是浙江人,笑起来很委婉,喜欢写诗。
那妻子是方一默十年前知道陈沧水死後娶的老婆。
我们两个人在去坎特庄园的路上会提起这些事情,他总会零星的说上一点。慢慢地,关於他们两个人那段长达十年的感情,我也知道了个大概。
方一默十年前乃是双林大学的学生,很参与了几次罢课活动,每次都冲在前面。成了国民政府的眼中钉,陈沧水被派去他们大学的时候,方一默并不知情。然而随著两个人接触加深,倒互相吸引起来。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特务。只是真心喜欢他。有一次他突然对我跪下,求我宽恕。我才知道,原来他其实是要来杀我的。"方一默在21路公共汽车上对我说,他的表情很平和,似乎回到了一个那个时候。
"那你们怎麽办呢?"我忍不住要问。
"於是我们约好,要一起离开东北,来上海,寻找先进思想,为中华崛起奋斗。"方一默笑了,只是有些悲伤,"我们本来打算五月底就走,可是没过几天日本人就在上海枪杀工人代表顾正红等,引发'五卅血案',举国愤怒,东北三省也随之展开了大规模的游行活动。我们都没有走成,我只能投身到游行中。那天有骚乱,说日本人开枪打死了好多个学生。陈砚到半夜都没回家,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头,没想到真的传来陈砚也死了的消息。我没办法靠近停尸房,只能在他们运送尸体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上一眼。陈砚走的那天穿的是我给他买的灯芯绒外套,墨绿色的。我看到那件衣服,血糊糊的,就差点晕了过去……後来我就去了秋棠,来了上海。这样一过就是十年。"
"那天在沪江大学见到他,我真的很惊讶。"方一默道,"後来过了两天,他跑到我家来找我。看到了我的妻女。"他叹口气,"陈砚被伤的很厉害。可是我才知道,他竟然去了越南,还被派去刺杀汪精卫。而且还被动了手术……"
我试图回想方一默描述的那些个场面。
不知道为什麽觉得特别难受。
这是一段旷世奇恋,我却只能作为小小的配角出现。除去帮他们两个人勾搭牵线,剩下的原来与我无关,以後与我也无关。
时间越来越紧张,陈沧水经常要去南京。我知道他在策划刺杀汪精卫,却不知道究竟摊开了多大。
陈沧水一有空就让我去找方一默。
只是他们见面的时间变得十分的少。
有时候只有半个小时,二十分锺……甚至五分锺。
我送方一默进去,安静的在外面抽根烟,他就走了出来。两个人虽然没有什麽亲昵的表现,我却早就被他们眼神里的情感所震撼。
很久以後想想,为什麽我要这麽做?
为什麽要帮他们?
开始也许是因为陈沧水的请求。後来却是因为我真的被他们的故事所感动。在这颠倒动荡的年代里,我无所依托,他们的感情倒似乎成了一种证明。
帮他们,就是在帮自己。

这样持续到了十月底,转眼又是一年过去。
杨子的伤也好多了,我偶尔去看他,他就用那种恨意十足的目光盯著我,当然嘴里从来只是说:"谢谢沈哥。"
我猜他应该会报复我。可是我不知道他能怎麽报复我。
接著传来了陈沧水在南京中央饭店刺杀汪精卫失败的消息,还损失了两个关键人物。情况变得不可收拾,整整一个多月没有再见到过他。
秦沛霖也并不时常出现,方一默也托人来打探消息,我这里竟然什麽都找不到。这时候我才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陈沧水可能有了生命危险。
直到十一月底的一个夜里,传达室的人上来喊我,说有个电话。我心中困惑,不知道是什麽人会在这个时间找我。
过去接电话,对方却好半天没有声音。
"究竟是谁?不说话我就挂了。"我不耐烦道。
"小沈,是我,陈沧水。"对面的人这才开口。
我愣住了,心里悬了整个月的石头突然落地,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组长,你在哪里?你安全吗?"
陈沧水用极低的声音说:"电话里说不方便。我只能告诉你,我在上海。"
"你、你……中央饭店的事情後,你去了哪里?"我哪里顾得了那麽多,急冲冲的问,"我们都很担心。"
他轻笑了一声:"你放心,行动已经成功。并没有失败。全是按照计划来的。"
我又愣了一愣,行动定是指的刺杀汪精卫,可是汪精卫还活著,怎麽能说刺杀成功?陈沧水难道脑子出问题了?
他接著说:"小沈,我身边的环境很严峻。在上海也呆不了多久。请你务必帮我找方一默。很紧急,非常紧急。请他明天上午十一点无论如何要来。"
他的声音里蕴含著一种迫切的危机感。
我直觉意识到他可能出於危险之中。
"好,我明白了。"我跟他说,"我无论如何会把方一默带来。"


35 半公里的生死


实际上那一日,我并没有把方一默带过去。
我们在公共汽车上,距离坎特庄园还有二十分锺的时候便堵车了。许久也不曾挪动一步。
隐隐约约听有人说前面出事了。
我对方一默道:"我先去看看。"
他抓著我的手摇头:"我跟你一起去。"
走到坎特庄园的十字路口,便听见消防车的声音,我心里已经暗暗觉得不好,再多走两步,火焰中的坎特庄园就出现在眼前。
一下子把我二人呆震在原地。
远处有人在喊著:"救火救火!"
中间还有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起,燃烧的碎片甚至崩到我们眼前,有一颗在方一默的肩头烧著,他竟不知道拍灭。
面前乃是灼热燃烧的一团滚滚热流,我却仿佛置身在三九寒天的冰天雪地。连心跳似乎也慢了下来,从心脏那里开始,冷彻身体。
"快来救人!"又有人喊著,只是那火势太大,已经开始向四周蔓延,根本无法停止。
我这才慢慢有了一丝可以冲动的感觉,已经拽著方一默往前跑过去,他却死死的拽著我的袖子。
"方一默!去救人!"我急促喊他,"别拽我。陈沧水在里面!"
他不说话,只是脸色苍白的死死拧著我的胳膊,双眼直愣愣的看著前面燃烧著冲天大火的酒店。我察觉他的双手在发抖,接著我才惊觉我们都在发抖。只是他的力气却还是出奇的大。
他那双眼睛睁的老大,过了好一会儿才在劈啪作响的呼呼火风中低声说:"不能过去。"
"为什麽?!"我急得大吼,"你眼睁睁的看著陈沧水死?!"
他被我这个字眼震了一下,又似乎费了很大的力气执拗的重复了一次:"不能过去。"
我刚想打昏他,自己冲上去。
他却迅速将我反拧,力气大的我无法挣扎。
我顾不得吃惊他竟然似乎懂得武术,只是劝他。
他却摇头,不再说话,像要把那个火场瞪穿一般的看著。
我知道他是对的,我知道这时候我们都不能过去。这不是一场无缘无故的火,配合陈沧水那紧急无比的电话,我早应该有心理准备,他一定处於随时暴露的危险中。也许有人就在看著,不知道是谁,在等著陈沧水的同夥出现。从这里到坎特庄园还有半公里的距离,我与方一默都不能再往前去,只能在这个位置遥远的观望。
火势越来越大,接著越来越小,直到被扑灭,只剩下一片漆黑焦炭。有火警从里面开始抬尸体出来。每一具尸体都烧焦如黑炭。我们远远地眺望著,只看到担架和覆盖在担架上的裹尸布。
方一默突然浑身颤动。
抓著我的指甲似乎要陷入了肉里。
我的心沈到了最低。
"是他吗?"我低声问。
"是他……"方一默哑著嗓子回答,"我不会认错,他手腕上的表还是我之前送给他的。"
我顺著他的视线看过去,有一具白布下的尸体手腕下垂,我瞧见了被烧得扭曲变形的腕表。
那一瞬间,脑子里"嗡"的一声。
陈沧水的一切从我眼前飞逝而过。
我接他下船的夜晚。
他第一次带我执行任务时候的从容。
在夜总会舞池里看到他那双黑珍珠般的眼睛。
将我从牟青芳的地盘救下,细心照顾的时候。
在小年夜包的那盘饺子。
笔下龙飞凤舞的委员长的诗词对联。
……
我多想冲过去,掀开那白布,再看他最後一眼,再瞧瞧那双让我神魂颠倒的眼睛,再叫他一声组长,再多帮他做一件事。死亡原来如此可怕,他刚离开,我便已经饥渴的想念,那种想念的痛楚,犹如针轧般的束缚著我的思维。
我只动了一下,方一默已经攀上了我的肩膀。
"你不能去。"方一默用那种脆弱的哽咽的声音站在我身後,坚定地说,"你现在不能过去。无论是谁杀了他,你现在过去,就一定会上黑名单,这不值得。"
我没敢去看他的脸。
我不知道他会是什麽样的表情。我也害怕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失魂落魄的自己。
这次爆炸多少个特务被吸引过来,日本人的、军统的、中统的、共产国际的……
我知道我不能过去。
我的脑子清楚的告诉我自己不能冲上去。
我只能站在半公里外,眼睁睁的看著陈沧水的尸体被放上卡车,被巡捕房的警察运走而不能前进一步。
原来这半公里,竟是生和死的距离。


36 日本鬼子

1941年12月7日,日本偷袭珍珠港。
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上海租界被日军强行占领,英法租界形同虚设。
我已接到了通知,要求紧急转移。收拾东西的时候,忍不住习惯抬头去看对面楼上的屋子。那屋子黑黑暗暗,没有灯光,需要过去很久的时间,我才能想起陈沧水已经死了。
我将他的档案收拾在行李中,想著以後的日子若有机会,定要仔细翻阅,他的过往和逝世都存在著太多疑点,总要查一查才行。
将他的档案收好,心绪竟然再无法安定下来,想了一会儿,便拿上工具,下楼去了对面的四楼。
我记得当时就是一个夜晚,我将陈沧水带至这间屋子,如今场景依然相似,陈沧水却已经不在。
将门锁轻轻敲开,左右看了看,并没有人,便闪身进去,慢慢地锁好,回头四下打量:桌子上还摆著一本摊开的读物,书签夹在中间。晾在窗台上的衣物都已经干了,却没有人收取。进门的鞋柜上摆著几封信,全都没有拆开……一切都昭示著主人似乎刚刚离去很快便要归来。
顿时觉得鼻子酸涩,我连忙移开视线,抬头就看到了放在窗台上的两盆花,遂想起当初他站在窗口,细细收拾两盆花的时候。那温柔的眉目,永不会忘记。掂量了一下花盆的分量,并不算重,我将两盆花抱起来,打算拿回我那边,挪动的时候,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花盆应该在窗台放了许久,拿起来後,外面一圈泥印非常明显,里面出水孔的位置却没有留下很明显的泥印。
将君子兰的花盆翻过来,便看到花盆的出水孔被一团油纸包塞住,里面似乎有东西,另一盆野茉莉下面,也是同样的情况。回了我的住处後,我将花盆掏空,从底下拿出两个油纸包,拆开来,是两个小信封。上面写著两个人的名字。
一封是方一默。
另外一封是我。
我万万没有想到,陈沧水竟然会写信给我,心里一难受,眼角竟然湿了起来,捏著那封信半天,却不敢打开。将那信和方一默的信重新包好,重新放入花盆下,我想著这两日离开上海之前,抽空找方一默一起阅读。
刚把东西放回原处,便听见敲门声,我连忙将花盆摆上阳台,才去开门:"谁?"
"是我,沈哥,杨子。"
我放下心,给他开门:"怎麽了?这麽晚有事儿?"
他正气喘吁吁:"局座给我打电话,让我找你,赶紧去小沙同路。"小沙同路距离我住的地方不算远,离日战区也非常近。
局长不会无缘无故喊我过去,我就问他:"局长没说怎麽了吗?"
"没有!"杨子与平常无异,一脸抱怨,"我正睡得香,被他一通电话叫醒,半夜也没公共汽车,一路小跑过来的。他只说事关重大,到了再说。"
我去拿了外套,关了门,对他说:"走吧。"

杨子带著我急匆匆的去了小沙同路周边的一个弄堂,这个点数,上海有些冷,被一片雾气笼罩,我进去那巷子,便觉得不对。
前面雾气中隐约停著一辆军用吉普,局座绝不会开这样的车出来。我刚看清那车上的日本旗帜,便立即转身要走,杨子在我身後已经端枪指著我。
"沈哥,没想到吧?"他一脸兴奋的狞笑。
"你投靠日本人了?"我心里打鼓,表面却装作很平静的问。
"是又怎麽样?"他不屑地回答,"局长就为了你,那麽收拾我。凭什麽?凭你卖屁股给他?!老子不服!"
"你想怎麽样?"我又问。
"呵呵,有人花一千块打听你的消息,如果把你骗到手,还能再加一千。不是我想怎麽样,你问问日本人,他们想你怎麽样?"杨子脸上的笑都扭曲了,反拧了我的手臂,用枪指著我的脊梁骨,将我推至那吉普车的前面。
吉普车的远雾灯刺得我双眼发痛,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人从车上下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我才眨著眼睛看清楚了是谁。
"梁玉。"我甚至不吃惊。杨子说日本人的时候,我便想到了他。若不是在宝瑞丝夜总会里那一面之缘,又有哪个日本人能知道我沈醉的名字?
"是我。"他脱下黑色手套,用一种极傲慢的姿态看著我,仿佛在蔑视最低贱的生物一般。接著他施舍般的伸出手到我面前:"好久不见,沈醉。"
我用自由的那支手跟他握了一下:"找我干什麽?"
他轻笑,灯光下显出几分妖孽:"我知道你是第七局的特工好手,我想跟你谈笔交易。"

37 赤裸受刑


踢踢脚下的石头,我抬头笑道:"我这儿怕是没什麽能跟你谈交易的。我知道的事情,杨子都知道。"
"汪精卫刺杀计划的事情,只有你知道。"梁玉道。
我微微一怔,想起陈沧水死前那夜的电话,他道"刺杀计划已经安排妥当,就要成功",我当时还觉奇怪,明明中央饭店的刺杀行动全部失败,怎麽又来讲汪精卫的刺杀计划?
"不是失败了吗?"我不动声色问道。
梁玉一笑:"沈醉,你真能做戏。这计划究竟成功没有,目前尚未可知,然而中央饭店的计划乃是一个幌子,这已经是众人皆知的事情了。"
他的回答落定了我心里所想,至此我才知道,陈沧水死前留下了更有价值的东西。那份价值,也许就在他留给我的信中。我突然迫不及待的想去看那封信,而且深深後悔起刚才为什麽没有拆开。
因为我知道,落在许梁玉手里,近期我怕是回不去了。
"梁玉,我问你一件事。"我平静的抬眼看他。
"你说。"
"为何你是个中国人,却要硬把自己当做鬼子,去做日本人的走狗?"我道。
也许是因为陈沧水的去世,让我对这种事情淡漠了,若是以前,我一定会像杨子那样,拿到两千块钱现钱便高兴万分,而现在心里好像有了什麽支撑,无所畏惧起来。
许梁玉的脸一瞬间扭曲,他冷笑一声:"看来你是真不想说。"接著便喝令周围的士兵,将我团团围住,用手铐锁起,押上了车子。
飘著日本旗帜的吉普发动的时候,我才隐隐有些後怕。

许梁玉将我押入沪西日本宪兵营,在特务二科科室下面的监狱里,给我留了个位置,四周都是刑法用具,灯光从窄小的窗子射进来,阴冷阴冷。
大概是在早晨七八点左右,他换了一身日本军装进来,最後问了我一次:"说不说?"
我无奈笑道:"梁玉,我真不知情。"
"你倒有胆。只是我不信。"许梁玉不耐烦道,"那些虚伪辞令我也懒得多说,你们军统的人自然知道下面接著是什麽。最後总是要招的,何必受这麽多苦。你可想清楚。"
"……我想什麽清楚。我是真不知道。"我叹气,"你今天是把我弄死了,我也不知道。与其到最後你发现掏不出消息一枪崩了我,不如让我少受点苦,现在开枪吧?"
许梁玉已经不再多话,转身出去。
我坐在那里安静的等著,接著杨子便已经进来。
他冲我笑了一下。
阴森的让我毛乎悚然。
"沈哥,我一直在找这个机会,让你受受我当时的苦。"
跟他进来的是两个日本兵,将我的手铐解了,便挪了老虎凳过来,又将我浑身衣物脱尽,笔直捆绑在老虎凳上──这是审讯时惯用的手法,让你心理上便有了低人一等的屈辱。
杨子乃是刑罚的老手,当时许多政执犯,不肯屈服的,都是他动手操办。而杨子最在行的,就是这老虎凳──当年局座还表扬过他这老虎凳已经有了心得,稳狠准。
"沈哥,你知道好多政治犯,都被不懂事儿的人这麽弄断了腿。"杨子嘻嘻笑著,将我大腿捆绑在凳子上,又从我脚麽指上捆了绳子,死死互相勒住,脚麽指朝下往我小腿方向挤压,只这一下,我已觉得腿筋被拉到了极限。
"你放心,我动作很稳,绝不会弄断你的大腿骨。"杨子悠哉道,"弄断腿骨,那还怎麽玩下去。多没意思。"说话之间,他已经快速在我脚後跟下加了一块砖。
冷汗已经出来,我咬著嘴巴没说话,只瞪著他。
加到第三块砖时,我只觉得下半身已经被人横刀砍断,"啊!"的一声大叫出来,杨子便哈哈大笑。
"沈哥,听说你与秦沛霖,夜夜媾和?"杨子凑到我的耳边问,手已经划入我的双腿之间,抓著我阴|茎问:"被男人操的滋味如何?"
我膝盖骨似乎要被人从底下翘起,浑身克制不住的痉挛,满头冷汗,喘息半天才抬眼勉强冷冷的问他:"你他妈是不是想被操。问他妈这麽球多干什麽?"
他被我激怒,转身又加了两块砖。
我已痛的连声惨叫,不由自主的疯狂挣扎。
杨子并不算完,从旁边拿起钢刷,在我脚心来回刮著。一瞬间仿佛置身刀山火海之中,前所未有的痛苦,不知道是从何处疯狂袭来。
这真是一场前所未有的酷刑。
我痛晕过去後,杨子便用鞭子将我抽醒,还反复抽上我下身,几乎是钻心痛醒。
从头到尾,他并不曾问过我招不招。
我清楚他只是要泄愤而已。
这麽反复几次,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神智已经模糊,他便开始用盐水泼我。我已不能再动,除了挣扎两下,连声音也沙哑虚弱。
此时他便解我下来,笑道:"沈哥,对不起,我把你弄成这样。腿都麻了吧?我扶你走走。"
我虚弱摇头:"不,别……杨子,别这样。"
他却不干,已经把我拽起来,要让我走路。
那一秒锺,从膝盖往下,仿佛被人横刀砍断,被划烂的脚底,抽打的鞭伤,还有几乎被掰断的大麽指的痛苦,被成百倍的放大。
最後一次昏过去前,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

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全暗。
朦胧中发现已经被关入某个地牢,身上一丝未著。
身边是一股股难闻的恶臭,粘滑的砖头上,爬满了各种臭虫。身体和思维似乎剥离,许久後我才勉强挪动了一下,剧痛立即传来。
膝盖往下已经肿的老高,双脚因为有伤,呈现出乌紫色。我费了好大劲坐起来,吃力的忍著疼痛,才把脚底伤口上的虫子全部扫走。
身上在发烫。
应该发烧了。
如果让我在这里自生自灭,也许几天就能完蛋。
迷糊了一会儿便又昏昏睡去,再醒来是被一阵脚步吵醒,抬头看小窗子外面是橘黄色,也许是第二天的早晨,也许是第二天的下午,我也不知道我昏睡了多久。
接著门锁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再然後一件风衣落在了我还裸著的身体上。我闻了闻,那衣服带著一个人特有的味道。
接著有人便搂著我的肩膀,将我扶起来。
抬眼去看。
秦沛霖那张清瘦的脸出现在眼前。
霞光衬托著他的轮廓有些许的温柔。
"局、局座……"我张口,沙哑的叫了一声。
"能走吗?"他一如既往平淡的问我,仿佛我没有在监牢里、下半身没有肿的好像大象,身上也没有散发出酸馊的恶臭。


38 政治的砝码


试了试毫无反应的双腿,我摇头。
他便伸手搂著我,反身过去,扶著我靠在他的背上,接著把我背了起来。
"局座……"我在他背上低声问,"第七局应该都撤了吧,你怎麽还在上海?"
他并没回头,从腰间掏出枪,道:"出去再说吧。"
我其实有更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比如,他是如何畅通无阻的进来的?为何我们出去的时候依旧畅通无阻?未曾跟大部队一起撤离出上海,他要怎麽办?
走至二科门口时,许梁玉站在一侧,冷冷的看著我们二人。
局长回头看他,淡然道:"人我带走了。"
"秦沛霖,别忘记你答应我什麽。"许梁玉道。
"我记得。"秦沛霖只是点了一下头,"多谢高抬贵手。"
我心里一惊,等跟著他走出来,待他将我放置在汽车内,发动汽车时,我才问道:"局座,你、你和许梁玉做了什麽交易?"
他从後视镜内瞥了我一眼,将车开了出去。
我急了,挣扎著坐起来抓著他的肩膀道:"局座,出卖同胞的事情,千万做不得──"
"你被陈沧水洗脑了吗?"他冷冰冰的问我。
"不──局座……您……"
"跟他在一起不到一年,你就敢来质问我的决定?"他咄咄逼人的问我,"你怎不提自己粗心大意,竟然敢在半夜被日本人抓住?!我以前教你的东西都去了哪里?上次你不肯杀陈明君的儿子,这次又把杨子送去医院。说句实在话,你若是这次死在日本人手里,都是自作自受,活该自找!"他最後一句话已经是怒气迸发吼了出来。
我被他一顿训的再无言语。只觉得浑身冷汗津津,心虚的倒了位置。怔怔的看著前方发呆。
我真是太过心软吗?
仔细回想,似乎许久之前,我还是一滩烂泥,酗酒嫖赌吸鸦片,样样全占。杀人甚至还曾伤过自己人。委身局座亦不敢挣扎半分。与杨子并无区别。
现在扪心自问,以前的我,会如此强硬的对待日本人的酷刑?也许早就叩首求饶,拿著日本鬼子那些脏钱,跟杨子一样做汉奸吧?
可是陈沧水与方一默不知道什麽时候起,改变了我这个人。我亦知道了国家民族,知道了廉耻,知道了什麽事情能做,知道什麽事情绝不能做。做了,你便是罪人。
拉回思绪,我抬头,心情复杂的问他:"局座,昨天全局都撤离了,你为何不曾走?"
他竟然没有回答我,久久沈默後,方才道:"我还有其他的任务。"
"哦。"我道。"局座,你是不是为了我,所以才留在……"
他冷笑一声:"现在怎麽不说我是出卖同胞的汉奸了?"
我赫然。
车子又行驶了一会儿,最後停在宝瑞丝夜总会前,局长从前面下车,将我打横抱起,一脚踹开宝瑞丝夜总会的门,里面狼藉一片。
"宝瑞丝夜总会都散了。"局长平静道,"日本一占领公共租界,牟青芳见势头不对,便带著金条去了香港投靠杜月笙。"他踢开挡路的椅子,将我抱至後面的小楼,牟青芳上次强上我的那间屋子,屋子里的佛龛还在,观音菩萨却已经没了踪影。秦沛霖将那佛龛推开,露出一个窄门,里面是个密室。
他将我放在床上,又出去把那车子开走,三个小时之後才回来,还带了盘尼西林以及跌打损伤的药物。
"你必须尽快把伤养好。"他道,"我们还有最後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是,局座……"我忍了又忍,"局座,请您告诉我,究竟您是怎麽把我救出来的。"
他看我半天,然後开口道:"许梁玉的事情,你一定很奇怪。为何在我手下,他竟然能够生还?"
"是,一直很奇怪。"
"那是戴老板的意思。因为蒋委员长一直在和日本和谈,当时情况之下,戴老板指示做出假死即可,只要将梁玉这个人抹杀,就足够。至於梁玉本身,作为日本的'帝国之鹰',进行俘虏交换,能够获得的东西更多。於是後来我们得到了一笔贷款以及药物和弹药──这些东西似乎都用在对付新四军的皖南事变中。"他顿了顿又道,"许梁玉跟我有这样的渊源,自然会在你的问题上打折扣。你并不是关键人物,上层还在互通有无的时候,怎麽会直接伤我的面子?只是汪精卫刺杀案闹得动静太大,需要拿出一个人做说辞。他也得对上面有个交代。"
"我、我不明白。"我不自然道,"这不是国恨家仇麽?怎麽还能讨价还价?"
局座笑了一下:"这便是政治,你又怎麽懂?"
原来在局座的眼里,连国恨家仇,都能当作政治的砝码,拨来弄去──我突然发现,这与陈沧水在一起的日子,将我与之前的那个人彻底决裂,再回不去那种浑噩的状态。

39羞辱

在宝瑞丝夜总会养伤,总会记起,之前在这里胡闹的那些日子。日本人一来,什麽都不再有。腿伤很痛,夜里总不舒服,半夜做梦也都是些陈年往事。
梦见最多的,便是我跟陈沧水一起度过的那个小年夜。
他总会在梦里,给我盛一碗饺子,我囫囵吞下,他便安静的看我,冲我微笑,对我说:"小沈,那封信。"醒来的时候,我便想起,那封信,我还不曾看过。
若是按照许梁玉的说法,那封信里,应该与真正刺杀汪精卫的行动有关系。可是我的屋子必定已经处於日军监控中,那两封信,也不知道现在在何处。思来想去,我觉得只有联系上方一默,才能有下一步的动作。
秦沛霖这些日子总是早出晚归,不知道在策划什麽。他向来脸上总是那种斯文人的表情,也看不出什麽信息。他虽不承认,但是为了我,放弃了集体安全撤离的机会,冒险留下来,将我从日本人的手里救出。心里不感激他是假的。
可是我已下定决心联系方一默,再去找出那封信来。
这件事情,敢不敢说?
能不能跟他说?
我却完全没有把握。
思前想後,终於在半个月後,我腿上没有那麽疼痛,瞒著他离开了宝瑞丝夜总会。路上到处插满了日本国旗,日本军人不时巡逻,难以看到几个普通人。
气氛紧张异常中,各种娱乐场所倒是依旧有声有色。
上海在一种扭曲的繁华中,变得美丽。
沪江大学所有的学生都被遣散,整个学校被日本军队征用,到处都是哨兵和警戒线,我无法入内,在外面转了两圈,亦没有想到能联系上方一默的方式。再加上坎特庄园被烧毁,302室也不再是固定的见面场所……
双腿的疼痛已经在告诉我,今日已经过分勉强。
那一瞬间,我变得灰心丧气。
我没敢在沪江大学外面转多久,十分锺後就匆匆转入弄堂,往宝瑞丝夜总会的方向走去。走了一会儿,便感觉有人尾随而来。我试了几次,这个人都在身後,两百米左右,甩不掉。我应该是被人跟踪了。
在一个斜拐角我耐心等了一会儿,这个人出现,没料到我竟然在那里等他,愣了愣,我已经上前一把扯下他挡在脸上的围巾。
"方一默?"我吃惊道,"怎麽是你?"
他见被我识破,连忙拉著我躲到阴暗处,低声问我:"你最近怎麽样?我听说你被日本人抓去了?"他声音里充满戒备,似乎料定我已经当了日本人的间谍一样。
我顿时怒火起来,压低声音怒道:"我上了老虎凳,没招!我也没什麽好招的!"
"……"他听完後,仔细打量我很一会儿,才道歉,"对不住,是我太多疑。"
我怏怏然:"你小心些也是应该的……我在你们学校外面转了一会儿,不知道怎麽才能联系上你,就回来了。你怎麽知道我在找你?"还是在这麽短的时间内。
他笑了笑:"学生虽然被遣散了,但是大家都在暗地活动。这周围发生的事情,我总能第一个知道。"
我将陈沧水的两封信的事情跟他说了。方一默沈思了一会儿问:"那两封信现在在哪里?"
"在我家里的花盆内。"我道,"可是我没有办法取出。"
他点点头:"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取得。"
我没有多问他怎麽取得,只觉得方一默依然没有对我完全放心,因此不好再多说什麽。跟他描述了我家里的大概位置,便匆匆要走。
"小沈。"方一默突然叫住我。
我回头看他。
"等我知道了信的内容,会找机会交给你。"他说。
"谢谢。"我转身离开。

回到宝瑞丝夜总会的时候,秦沛霖还不在。本来悬得老高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左右,他才穿著一身黑色长衫,匆匆从外面进来。
进门口他却直接问我:"你今天去见方一默了?"
我吃惊不小。
秦沛霖料事如神的本事,我早就见过,没想到现在整个第七局已经撤走,他竟然也能知道我在干什麽。
无奈之下,我点头。
他没有如我预想中那样暴怒,只是笑了起来。他将手里拿的一包东西放在桌上,脱下外套,走到我身边坐下。
"沈醉,是不是我说的话,你都要违抗?"
我连忙站起来道:"局座,我对您的命令,向来不会违背。"
"那我当初让你留心陈沧水,不准接近方一默,这些命令,你都听到哪里去了?"他问。
我哑口无言。
"你是不是喜欢陈沧水?"他加重了语气问我。
我惶恐开口:"不!局座,我没有……"
"你知道他跟方一默的关系,却还是帮他,我说的对不对?!"秦沛霖突然厉声问我。
"……对。"我低声喃喃道。
"那你知不知道方一默是地下党!是赤色分子?!"秦沛霖又道。
我吃惊:"他真的是地下党?"
秦沛霖抬手就甩了我一个耳光:"蠢材。被人利用还全然不知。"
脸颊滚烫,被他骂後,竟然克制不住的羞愧不已。我低著头不敢说话,静静等著秦沛霖发落。
他没有下文。
站起来,将我推至床前。接著他自己开始脱衣服,意思十分明显。
我吃惊的看他,半天才能抖著手开始解扣子。
以前过的浑浑噩噩,被秦沛霖上乃是委曲求全的权宜之计,从不曾觉得羞耻。可现在,羞耻仿佛附体了一半,燃烧著我,刺痛著我,让我无地自容。
他压著我让我把他吹萧时,我甚至神情复杂的小小挣扎了一下,他倒笑了:"你帮陈沧水做过麽?哦,我倒忘了,他根本不行。"
这话就像一根针刺著心般疼痛。
他的东西,深入我的喉咙,进进出出,我跪在床上,伏低了身体,在他下身劳作。他的手却往前伸,在我身後那里来回挑逗。我几乎无法克制的发颤,呼吸也变得急促。然而他的东西却一直抵在我的口腔里,让我无法呼吸。咽喉滚烫疼痛,深入的让我频频反胃,
膝盖伤还没好,不能久跪,此时已经疼痛难忍。我的闷声呻吟,已经变成一阵阵痛哼。
然而我猜测,他定在享受我这样的痛苦。
看著我臣服,并挣扎。
这应是秦沛霖的乐趣之一。
待做到兴致来了之处,他却停下来,按著我的头在他下身,不再动作。只任由那巨大滚烫的东西在我喉咙里久久逗留。那家夥硕大轻颤,仿佛一个栓子,堵得我觉得自己几乎要死过去。
最後,他拔出来,射在了我的脸上。
又命令我将它们一点点的舔舐。
我的神智已有些不清,只是浑身滚烫发热,哀求道:"局座,我实在是不行了。膝盖痛的厉害。"
他见我这副模样,便笑道:"我会换一个姿势。"接著他便让我仰躺,将我双腿压到双肩的位置,用手肘固定,露出我下身,便用手指在里面捅了捅算是松弛。再然後便利剑一样的插了进来。
我几乎要惨叫。
却被他用手掌捂住。
"嘘──!"他一脸戏谑,"小心惹了日本人进来。"接著他便开始缓慢的进出。
泪水都痛了出来,我却一句话也喊不出来。
他的手一直紧紧捂住我的口鼻,我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却说这样我後面更加紧致,让他舒服不已。我忍受著眼前阵阵发黑的眩晕,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才在我体内高|潮。
那一瞬间,他忽然贴近我的耳朵低声道:"小沈,你一定奇怪,为什麽我知道方一默是地下党吧?"
我直愣愣的看著他。
他露出一丝笑容,用一种残酷至极的声音缓缓道:"因为陈沧水之死,乃是我命人设计的。"


40仇敌

我反应了一秒,便意识到他在说什麽。
恨意和怒火瞬间燃烧。
他从我身上下来,开始穿衣服,正背对著我。接下来的举动,几乎是来自身体的条件反射,已经扑上去,将他扑倒在地,掐著他的脖子,狠狠揍他。
他一时措手不及,被我狠狠揍了几下,我们两人便在地上扭打反转,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翻身将我制住。
"沈醉!你没有王法了麽?!"他喝道。
"王法?!"我悲愤问他,"局座除掉陈沧水时可有王法?"
"他私通赤党,该死。"
"你──"我已不想多说,抬手又朝他脸上一拳打去,正好打到他的金边眼镜上。
我只揍了他两拳,双手便被他攥住,丝毫无法动弹。
他的金边眼镜已经变形,血从嘴角流出一丝,却嘲讽的笑我:"原来你是为了陈沧水。你揍我有什麽用?你恨我麽?又能如何?陈沧水还能回来?"
我气得觉得胸口都快炸了。
"你要杀了我报仇?"他微笑问我。
我被他一句话问愣。杀了秦沛霖,是绝不可能,他是我多年的老上司,又是我的老师。若杀了他,那我便是犯了法。我只是想揍他,想泄气,想把心里那点儿悲愤宣泄而出,
於是我摇头闷声道:"我不敢。"
他的神情泰然自若,仿佛早就料到,笃定的让人发恨。
"那若是给你个机会,让你为陈沧水报仇,你会不会去做?"他问我。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坎特庄园的爆炸案,并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提供了必要的信息,真正动手的另有其人。"
"谁?"
"日本人,许梁玉。"
他见我被这句话震撼,笑了笑,将我推到在地,自己爬了起来,继续穿衣边道:"因为我二人没有赶上大部队,重庆方面来了新指令,要我刺杀许梁玉。"

秦沛霖先与许梁玉合作,杀了陈沧水,後又要杀掉许梁玉。有人曾赞誉牟青芳:"党政军帮,四路通达。"我现在倒觉得秦沛霖才是真正的四路通达,政治手腕。
我虽心里恨他,却又不得不因为他的计划而不能将他如何。他连这个都早已料到,玩弄人与掌心,似乎游刃有余。
刺杀许梁玉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许梁玉每日都处於日军兵营中,出门亦有士兵随身,现在不比以前,整个大上海只有我跟秦沛霖二人,刺杀许梁玉,根本就是找死。
秦沛霖倒十分淡定自若,他早晨出门前对我道:"我要你做两件事情。第一,联系方一默。"
"什麽?"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局座,您让我去联系方一默?可是之前……"
秦沛霖无声笑了:"小沈,你总得记住,有些事情我让你做,你方才能作。不让你做的事情,你绝不能做。"
我被他隐隐的威胁训的再无一言。
他见我不说话,便继续道:"方一默不简单,十年前在东北没死,如今还能成为沪江大学的讲师。日本人占领沪江大学後,许多老师都被枪毙,只有他不知如何出逃。若说他背後没有一个大的隐藏力量。谁也不会相信。你务必尽快取得联系。刺杀许梁玉,想必他会很乐意。"
"明白了,局座。"
"第二件事情,便是在和方一默达成一致後,寻找牟青芳。"
"牟青芳不在香港?"
"谣传他跟杜月笙关系并不如表现的那般铁。我总觉得,他应该还在大上海,躲在某一个地方。也许已经叛变日本人。"

有了秦沛霖的首肯,我便休养了三日後,再去沪江大学找他。他依旧如上次那般在後面跟上我。
待他瞧清了我脸上的青紫後,吃了一惊:"出了什麽事情?"
我摸摸嘴角道:"秦沛霖发现我和你联系,被揍了。"
方一默沈默了一会儿,歉意道:"真是抱歉。"
"哈,这和你有什麽关系。别道歉了。"我哂笑,"不说这个,我只是想问问你,那两封信可曾找到?"
"我已经安排人过去,只是那边布置严密,已经有人住了进去,一时半会儿,拿不到。"
"谁住进去了?"
"你以前的手下,杨子。"他道。
"杨子?"我想起走之前将陈沧水和方一默的资料拿了出来放在行李箱里,顿时觉得大事不好,连忙道:"方先生,你需要躲一躲,我屋子里有你的资料。杨子应该已经找到。可能最近你会比较危险。"
"明白了,我会注意。还有其他事情吗?"
"其实这次,是秦沛霖让我来找你。他欲刺杀许梁玉,想拉你入夥,不知道你是不是有兴趣?"
方一默本来犹豫了一下,说是:"现在大环境严峻,还是稍做冒进举动为佳。"
我便道:"陈沧水的死你查出来是谁人动手了麽?"
他摇摇头。
"陈沧水的信息是秦沛霖卖给许梁玉的。"
方一默眼睛亮了一下,接著恢复平静。他斜眼看著远处。我亦沈默。
陈沧水死那日的呼呼火风,似乎还在耳边呼啸。
过了许久,我听见他艰难回答:"好,我答应和秦沛霖合作。可是我要杀的并不只是许梁玉一人。"
"我知道。"我回答。

41、体内的子弹 ...

  方一默要杀秦沛霖,乃在我意料之中。
  他与陈沧水情比金坚,怎么可能就此放下。我收了方一默的条件,回去和秦沛霖说。他倒是沉默了一会儿。
  "方一默杀了许梁玉之后要杀我?"
  "是,局座。"我回答,"这是他的条件。"
  "你呢?"
  "什么?局座?"
  "你也想我死?"秦沛霖问我。
  我一时之间找不出言语,站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回答道:"局座,我没有这么想过"
  他嘴唇略微翘起,冰冷的微笑:"不需要辩解,你心里想什么,我清楚地很。你现在打心眼里恨我,是不是?"
  "局座从日本人那里救了我出来,我很感激。"我小心措辞的回答。然而他确实说的没错,若是以前,我总对他言听计从,换做现在,虽然也在做事,可是每件事情做起来都不再心甘情愿,倒充满了不耐和怨恨。
  "就算你是感激。"秦沛霖轻微的点头,也不追问,似乎知道我所有的想法,他伸手道:"过来。"
  "局座?"
  "若是感激,难道不应该有些实际点的行动?"他问。
  "是……"
  他的意思已十分明显,我便开始脱衣。现在已是深秋初冬,这屋子里早就没有暖气火炭,晚上也没有电力供应。只就着远处夕阳最后一点余辉,我勉强上前,抓住了他的手。他便将我一把拽入怀里,手指在我皮肤上缓缓的抚摸。
  他的手指修长冰凉,仿佛一件仪器,用一种没有感情的冰冷在检查着他怀抱里的我,经过的地方,我都能感觉到齐了鸡皮疙瘩。我仰头看他的脸,在夕阳下,也淡漠的仿佛没有情绪。那些虚伪的笑容,似乎已经融化在最后一丝光线里,以至于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在发抖。"他低声陈述这个事实。
  "有些冷,局座。"我回答道。
  "很冷吗?"他在灰暗中轻声重复,"你记得二十七年的时候,我们刚到上海那时,总共只有五个人,还有一台电台。下了船之后,被勒令原地待命,大冬天的,你只穿了一套夏装,冷的浑身发抖。"
  "记得,局座。后来我在来的车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件秦沛霖的军绿毛呢大衣。他后来便把那大衣送了我。我那时候没什么钱,喜欢的很。后来有一次执行任务,被别人从后面砍了一刀,衣服实在太过结实,阻挡了大部分的力量,我背上只有很浅的一道划伤。
  现在想起来,若不是秦沛霖那件毛呢大衣,我早就去阴间报到了。那衣服还在,我走那天收拾在行囊里,不知道杨子扔了没有。
  "小沈。"秦沛霖让我跨坐在他的身上,伸手从桌子上拿了什么,光线太暗,我看不清楚,"我答应方一默的条件。他可以怀着这个目的,我不拒绝。只是能不能杀了我,还要看他的本事。"他亲着我的脖子,呢喃般的说。
  "……知道、知道了,局座。我会告诉他。"脖子那里一阵酥麻,我心口都有些发虚起来,"局座,别……"
  "呵呵。"他轻笑,已经伸手到我身后,将什么冰凉的东西,塞了进去。那东西尖锐细长,我浑身顿时紧绷。
  "知道这是什么吗?"他问。
  "……啊。"我刚犹豫了一下,他已又塞了一枚进来,两枚在一起碰撞,我才知道是什么东西。
  "是子弹。"在他继续塞入第三颗子弹前我连忙道。
  "哦?"他点头,那第三颗子弹依旧毫不犹豫的塞了进来,后面已经有涨满的感觉,尖锐的弹头是朝外放置,"那你告诉我,是什么枪的子弹?"
  金属的外壳渗透着冰凉的寒意,由内至外的让我感觉发冷。
  "这……"我怎么猜的出来,他欲要放入下一颗子弹,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是、是……"就长短看,应该是步枪子弹,只是如果只是步枪,秦沛霖也不会玩这个游戏。于是我决定蒙一下。
  "是毛瑟98K式改装卡宾枪。"我急促回答,生怕另一颗子弹等着我"德国军队制式狙击枪。几年前德国曾经援助过政府一批。"
  "什么规格?"
  "口径7.92毫米,五枚子弹,手动单发,子弹采用7.92×57mm步枪弹。有效射程800米,六百米以内可以射中胸部,三百米以内可以精准射中头部。"
  "答对了。"他说。
  我松了口气。
  "五发子弹,七百米射程,你能一枪击毙许梁玉吗?"他问我。
  我愣了愣。
  还没有回答,他便已经将那些冰冷的子弹从我的身体里撤了出来,接着插入他自己那滚烫巨大的YINJIN。从极冷一下子到达极热,我的脑子里就好像被人放入了火炭,只剩下红光一片。接着大叫一声,便被他搂在身前,剧烈上下,无法思考。
  他身下的东西,似乎比子弹还尖锐,还沉重。每一下都戳到我身体的最深处,到达前所未有的地方。我开始本能忍耐,后来已经不由自主的攀附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唤着:"局座,慢一点……"
  他却更加急速,让我浑身无法承受的颤抖。我已语不成声,无法自控,倒在他的怀里,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他将我双腿拉开更大,接着突然低头咬住我的脖子,犹如野狼闪电擒住了自己猎物一般,狠狠撕咬。我浑身一僵,恐惧和快感同时袭来,那一瞬间竟然到达了高|潮。
  他似乎被刺激的更深,转身猛然将我压倒在床上,又是一通猛干,我眼前晃动,在两个人的喘息中似乎听见了□碰撞发出的"啪啪"的声音,接着他突然一个冲刺,深入不动,直到滚烫的射|入我的体内,方才平息。
  他压在我的身上,休整了一会儿,接着侧身抱着我,再然后就翻身下床,点了一根烟。我听见他出去的声音,神智才慢慢清醒。
  身体本身还没痊愈,今天又不能不说激烈,浑身粘滑的躺在被褥上,十分不舒服。挣扎了好几次,想要起来去拿水抹身,都怕不起来。
  "躺着别动。"秦沛霖开门进来,手里拿着盆冒着热气的脸盆。
  我愣了愣。他便坐到我的身边,沾湿了毛巾为我擦拭。
  按照秦沛霖的老习惯,他是绝对不屑给我清理身体的。我也从来没期盼过能有这么一天到来。怔怔的看他半天,我才支吾道:"局、局座,我自己来。"
  他也不拒绝,就直接把毛巾给我。自己在一边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许梁玉与牟青芳有勾结。牟青芳应该还在上海。找到牟青芳,就能找到许梁玉。然后,狙击。"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之前身体不舒服,两天失眠了,总共才睡了四个小时
眼睛都发花。

这张是勉强赶出来的,写的很粗糙。
抱歉。

PS,文章似乎现耽月榜了。鞠躬,感谢诸位的支持,这么偏门的冷题材也能上榜,我瞑目了。


42

42、烟消云散 ...

  我联系了方一默。
  将秦沛霖和方一默约在一处茶馆见面。两人见面后,倒仿佛老友一般,寒暄热闹。我在外面守着,也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过了十多分钟,房门打开,秦沛霖叫我进去。
  方一默双手放在膝盖上,手上正捏着一个油纸包,我看着十分眼熟,一定是之前陈沧水留下来的。
  他却仿佛不知道一般,将那油纸包塞入了怀中。
  "那个……"我急了一下。
  "嗯?怎么啦?"方一默还是如平时那样笑眯眯的温和看我。
  我不知道他的用意,可是我从不曾告诉过秦沛霖,陈沧水曾经藏有这样的遗书,又怕他惩罚,因此只能摇头:"没什么。"
  "我们二人已经谈妥。"秦沛霖开口,"由方先生负责安排人搜索牟青芳的下落。待确认目标后,我们执行暗杀。撤退路线由方先生安排。"
  "对。"方一默站起来,"三天后,烟花弄37号门口取消息。"他带上帽子,然后道,"如此我就走了。"
  "小沈,你送送方先生。"局长对我说。"我先回去。"
  "是,局座。"我已跨步前去开门,"方先生请。"
  待我们走到街口,方一默才掏出那个油纸包,偷偷塞给我:"拿到了。刚才本来打算给你,却差点被秦沛霖看到。"
  "多谢。"我心里顿时一酸。
  我与方一默在街口告别,分道而行后,我折转回来,快回到宝瑞丝夜总会前,偷偷躲到后面靠河的小巷子里,迫不及待的将那油纸拆开,露出了里面的信封。刚将那油纸顺手塞入兜里,手里的信便已经被人抽走。
  "致沈醉?"秦沛霖捏着那封信道。
  "局、局座?!"
  他并不理我,只是慢斯条理的用指尖夹着那封信仔细审查,似乎打量着什么稀世的玩意儿,带着一丝讽刺般的笑容:"没想到陈沧水死前还给你写了情书?"
  "这不是情书!"我急忙道。
  "不是情书?那是什么?"他问。
  "我、我不知道……"我紧张的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眼神随着他手指间的信封移动,慌乱又焦急的解释,"局座,这封信的事情我没有告诉您,是我的错。可是,许梁玉之前要抓我就是为了陈组长的刺汪计划,这封信里也许有相关的信息。我才冒险去见方一默让他找寻。我没有向您汇报是我失职,您先把信给我——"
  "组长?"秦沛霖轻声问我,"你还叫他组长?"
  我呼吸一顿,因为他这样的反应,更加慌乱不安起来,不知道如何解释,最后喃喃道:"局座,我……"
  他似乎在欣赏我的畏惧,那一瞬间冰冷至极的神态又被嘲弄虚伪的微笑替代。
  "你不是没看过这封信吗?"他点头,"很好,那永远也不用再看。"
  接着他便一下子将那封信撕成两半。
  "局座!"我喊了一声,却被他望着我那种凌厉的眼神吓住。
  那封信在他的掌间,被一点一点的撕碎,小心仔细,先是四瓣,接着是八瓣,再然后,我已经数不过来。
  他持续着那个动作。
  我看到信封内夹着的碎纸中有着点点墨迹。
  那是陈沧水留给我的最后的话。
  也许就像他写的对联一样,是我看不懂的东西。
  可是以后我却再也看不到那个字迹,体味不到其中的意境了。
  秦沛霖将那些碎片一股脑扔进了江中,我怔怔的看着,竟然已经不想再去阻止。
  "你哭了。"他平静的说。
  我回头,半天才明白他的意思,抬手去擦,眼角真的有些湿润。我勉强道:"河边风大,我……"
  这个借口,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
  "这次就算了。"秦沛霖淡淡的说。
  "……谢谢局座。"
  他突然又说:"你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好看么?"
  我摇头。
  "在床上被干哭的那刻。"他说完这话,一瞬间羞愤便让我浑身发烫。
  他似乎在欣赏这样局促的我,笑了一声:"小沈,能看见这样的你,也不枉费我出手除去陈沧水。"
  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怪异的念头,而且越放越大。
  陈沧水是以后要接任青岛站的人,如果不是戴老板下命,连秦沛霖也不能轻易动他。
  这次暗杀事先一点征兆也没有,秦沛霖素来不喜爱日本兵,这次却特意绕弯子借刀杀人,显得莫名的怪异。
  那么,也许有一种可能,秦沛霖处于某种目的,瞒天过海,擅自和日本人勾结。这是重罪,可以枪毙。
  "局座,和日本人串通,暗杀陈沧水的事情,戴老板知道吗?"我问。
  他没有回答我,只是那么看着我。
  在河水波光倒映中,添加了几分虚幻的柔情。
  最后,秦沛霖凑到我的耳边说:"你记住,这是最后一次。关于陈沧水这个人,以后绝不允许你再想起他,或者维护他。他已经死了,烟消云散。"

43

43、摩斯电码 ...

  秦沛霖在计划着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
  这让我更加担忧起来。
  背后隐隐有着什么更大的阴谋,铺天盖地而来。他究竟跟许梁玉做了什么交易能够将我的命换回来?

  民国三十二年春,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汪伪政府代表中国向英美宣战,引起哗然一片。日本人在上海滩上张牙舞爪,租界行同虚设。
  所幸的是,方一默那边不久后就有了关于牟青芳的消息——牟青芳确实还在上海。
  "当时他走的匆忙,连帮派都解散,上海的杜月笙虽然和他是拜把子兄弟,却闹得僵化,他是绝对不可能去的。"秦沛霖点头。
  "牟青芳躲得倒是巧妙,在苏州河边的温州路一个公寓里,我们的同志花了很多功夫,才查出他的所在。"
  "许梁玉有出现吗?"
  "有。每个礼拜一次到两次。都是伪装成普通学生出现,似乎是刚放学回家的大学生似的。"方一默道,"据观察,他们两个人还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私情。"
  "你能找到他,我倒并不奇怪。他想要在上海生存,自然是投靠了日本人。许梁玉本就跟他有旧情,两个人狼狈为奸,也不足为奇。"
  "你有什么计划?"方一默问他。
  秦沛霖站起来走了两圈,然后说:"找机会刺杀牟青芳和许梁玉。"
  "能成功吗?这里两个人都不是一般人。这不是之前的上海。你们只有两个人。"
  "许梁玉这个人,以自己有中国血统为耻,可是他对牟青芳确念念不忘,每次见面都只能偷偷摸摸。这是他唯一暴露在危险中的最薄弱时刻。成功的可能性很大。"
  方一默回头问我:"沈默,你觉得呢?"
  我看看他们两人,掂量了一下:"找个热闹的地方,杀了就乘乱混入人群,然后迅速撤离上海。这样能活。"

  方一默走后,秦沛霖笑问我:"这次想活不想死了?"说着,便已经伸手进入我的衣服胡乱摸着。
  我闭着眼睛忍着,低声回答:"受了这么多苦都没死,现在更不能死。"
  "原因呢?"他问我。
  "我想跟局座回重庆。"我回答。
  秦沛霖的手顿了顿。
  我睁开眼睛,他正认真无比的看我。
  过了许久,他才轻蔑的笑了一声:"口是心非。小沈啊小沈,我差点以为你是真心实意这么说。"
  "局座,我无处可去。"
  "是啊。"他在我耳边道,"丧命在你手下的日本人和赤党,都有二三十人。你去哪里都是个死字。"
  我道:"局座高见。"
  秦沛霖将我捏的死死,紧握在掌心。他清楚我逃不开他,我也清楚我无处可去。若是以前,浑浑噩噩什么事情都过去。可是陈沧水的出现,倒突然似乎给我按上了一双眼睛。让我顿时发现自己好像不知羞耻的畜生似的活着,赤身裸体,浑身脏污。

  前一夜过的荒唐,衣服被他扯乱一地。
  第二天秦沛霖一早出门,我便起来去收拾衣物准备清洗。突然感觉这样躲躲藏藏的日子,似乎没有个尽头。一直这么下去,直到最后一般。
  从前一日穿的衣服外兜里,倒让我发现了曾经包裹着陈沧水那封信的油纸。纸张厚实,黄亮,还散发着浓浓的油墨香味。我将它到鼻子跟前闻了一下……
  似乎有陈沧水的气息。
  好像回到了每一个他收了三份报纸,在阳台上摆弄君子兰和野茉莉的早晨。那油纸包上带着淡淡的泥土香味,以及……
  药水味道?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味?
  我把油纸拿远一些,仔细看了看,上面有些不规则的深深浅浅的痕迹,似乎是用液体点后留下的水渍——却十分有规律。心里有了一丝隐隐的想法,让我瞬间紧张的胃痛。快步推开大门,冲着阳光抬手去看那张纸。
  阳光被油纸挡住,那油纸上出现了深浅不一的印记。
  那些似乎像是划痕的印记,只有两种形状,横杠,或者圆点。
  这是摩斯电码!
  捏着油纸的手,忍不住发抖。
  是陈沧水留下来的,发报电码!
  眼睛似乎被阳光刺的发痛,变得模糊湿润,我抖着手将那张纸小心翼翼的捏着,生怕丢了,转身冲进屋子里,路上撞翻两张椅子,我却似乎觉不出痛来。
  找来两本字典,下面放上台灯,上面摆块玻璃,开灯,把油纸放上去,那电码就再次出现在眼前。
  第一段摩斯电码被我用颤巍巍的手,一段一段的写出来。
  最后汇聚成一段数字:"0459、3076、5887、0520。"
  翻译成汉语就是——
  刺汪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评论我一个都回复不了。
大家的评论我都看了。
非常感谢。真的。
不知道如何感谢大家的支持,尤其是本周身体不适的情况下。


44

44、百乐门 ...


  这是一张塞满了惊人信息的油纸。
  若是我将它全部破译出来,便能得到许梁玉急切想知道的秘密。
  我呆看着那几个字,最终将油纸重新折叠,并缝入我的外套内层。在这个时间和地点,秦沛霖随时会出现,并不适合我完成这项繁琐的工作。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也许有一日,待事情尘埃落地,我可以将陈沧水的话翻译出来,留作念想。

  时间在不紧不慢的前进着。秦沛霖已将宝瑞丝夜总会里我们的东西全部销毁。有一日还穿了一身墨色长衫出去,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些现钱,衣兜里面还放着五根金条。
  "牟青芳之前给你的,你记得么?"他问我。
  "竟然还在?"我讶异,"我以为定都让杨子私吞了。"
  "他是私吞了。"秦沛霖道,"只是他一直好色好赌,日本人给的赏钱被他输的一干二净,这才想到要用你这五根金条当赌资。我早在他常去的赌场巷子里等他……"
  我这才注意到他那墨色长衫上有凝固的血迹。
  "杨子死了?"我问。
  "死了。"秦沛霖掏出手绢,擦了擦干净的手指,似乎上面还有粘稠的血迹一般,"可惜时间不够,不然可以让他好好感受一下你当时在许梁玉那里受的种种折磨。"
  因为他这么平静的话,我已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仿佛在用世间最残忍的话说着虚伪的甜言蜜语。甜腻中散发出一种让人恐惧地的气味。只要沾染一点,就要人心颤胆寒。

  许梁玉和牟青芳走过的路,去过的地方,被我一一在地图上标明。近一个月的跟踪监视,上海地图上已经画出了无数地点。最终确定了暗杀地点。
  霞飞路,百乐门夜总会。
  这里是上海最繁华的地方,大上海最纸迷金醉的娱乐场所,周围高层建筑橉次栉比,远距离狙击后,有一个较长的撤离时间。在从此区域安全撤离后,方一默安排了码头和船只,只需要到时候跟他离开,即可安全撤离。
  "我将保障你们二位的一切安全。"方一默说。
  2月的某个清晨,我从秦沛霖那里拿到了毛瑟98K式改装步枪,射程范围八百米,枪体锃亮,还带着出厂时的机油。我拿着枪比了比。
  "有把握吗?"他问我。
  "……也许行。"我道。
  "记得我以前说过的吗?"秦沛霖问我,"无论什么代价,活下去才是正途。"
  "我明白。"我道。
  他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告诉我:"时间定在礼拜六,三天后,晚上七点。我在楼下给你打掩护,你上楼狙击,开枪后你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接着我们一起撤离。如果三分钟你还没有下来,我只能先撤退。明白了吗?"
  "我记住了,局座。"我回答道,"保证完成任务。"
  三日后,霞飞路,百乐门。
  天色一暗,秦沛霖与我便来到此处,他在楼下找了一处阴暗地的地方站立,已经掏出了手枪藏在怀里,对我说:"上去吧。他们应该在七点半左右会到。你记住,只有三分钟。"
  "局座,我记得。"
  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我相信你,小沈。我们一定能活着离开。"
  我想到了方一默的话,他要秦沛霖的命。可是这已经不再我所关心的事情里面。撤离之后,他们之间怎么解决,那就是他们两人的事情。只是倘若秦沛霖真的被方一默杀了,我又何去何从?
  这么一想,竟然多了几分不舍。
  "局、局座……"我忍不住开口,"请您也要小心。"
  他有些惊讶的看我,最后抿嘴一笑:"你放心。"

  我顺着楼梯上去,天台上空无一人,冷风缓缓吹着,霓虹灯在远处汇聚成一片,楼下传来有轨电车的当当声,还有各种人语吆喝。吵杂成一片的声音,朦胧的勾勒出这个糜烂的上海滩。
  七点半左右,许梁玉和牟青芳二人从车里出来,勾勾搭搭的进了百乐门。
  我将藏在行李箱里的步枪拿出,调试着射程,耐心等待。
  直到近十点,夜已经深了,因为宵禁,周围也都逐渐安静,只剩下霞飞路依旧霓虹闪烁。这时候便看见有司机将许梁玉乘坐的轿车缓缓开来,停在百乐门门口。
  我立即将枪架起,透过瞄准器,清楚地看到百乐门前的情况。
  过了三两分钟,许梁玉和牟青芳便跌跌撞撞的从里面出来,似乎是喝的烂醉。两人勾肩搭背的上了车,便在车后座抱在一起亲吻。
  我沉住气从瞄准器内紧密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车子缓缓开出,朝我这个方向驶来,车内许梁玉搂着牟青芳依然难舍难分,牟青芳将许梁玉压倒在椅子上,他的致命要害便整个暴露在射程之内。
  子弹已经上膛。
  我猛然扣动扳机。
  "啪——!"的一声枪响,在黑夜里分外清晰战栗。子弹一瞬间便飞出去,冲破车子的玻璃,从牟青芳的后脑射入,接着后车窗便飞起细微的血污。他晃了一下,猛然倒下去,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车子一个急刹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在街道中央停下。周围已经有了骚动。
  瞄准器内,许梁玉缓缓地坐起来,怀里搂着牟青芳,脸上带着血污,表情一片空白,似乎还不能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种表情,我也曾见过。
  在方一默的脸上。
  在我的脸上。
  在每一个清晨我照镜子的时候,熟悉的让我发狂。
  那是痛苦到了极致的表情。
  是绝望。
  司机大声在对他说什么。
  他却一动不动,只呆滞的看着牟青芳。
  我本应该因为让他如此痛苦而涌起极大地喜悦,可是我却什么感觉都没有。直到他仿佛感触到了什么,缓缓抬头朝我这个方向望过来。透过瞄准器,我甚至觉得他看到了我,在与我对视。
  过往的记忆好像走马灯似的在我的脑海里飞转,凌乱的让我抓不住任何东西。只是我清楚地知道,我手中的步枪里那颗子弹,早就为他准备妥当,绝不会厚此薄彼。
  于是我再次扣动扳机,后挫力将我的肩膀震得发麻。子弹正中他的太阳穴,瞬间便让他死去。
  许梁玉这次真的烟消玉陨。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完结


45

45、埋葬 ...


  贴身的衣服都已经汗湿,双手也似乎耗光了力气般无力酸痛。我将枪扔下,转身便往楼下跑。便跑便看时间,自他们出来到我狙杀完毕,不过三分钟,然而于我却似乎过去了几个小时。
  楼外的警笛尖锐的响着,很快便此起彼伏的响彻整个上海滩。楼梯在视线里仿佛被割裂的碎片,在我凌乱的速度中变得模糊不堪。我几乎是从楼道里滚了出去,半趴在马路边,脑子还在发晕发痛。
  一只手使劲捏住我的手臂,一把将我拽起。
  秦沛霖焦急的面孔出现在我的眼前:"快!"
  不等我回答,他便拽着我飞速窜入了巷子里,又一次夺命的奔跑开始展开。此时,之前刻意压制的恐惧和慌乱才排山倒海般的涌上心头,慌乱无主以至于我无法思考。被动的被秦沛霖牵着,才巷间穿梭,不停地躲避着越来越多的朝霞飞路附近用来的日本兵和巡警。
  从这里到方一默所在的码头要半个小时。
  可是我们还有半个小时吗?
  我没有问。
  秦沛霖也没有说。
  我们只是在疯狂的奔跑着。
  我听见自己不成样子的喘息,我已经跑不动。秦沛霖却死死拽着我,将我向前扯去。汗水从他额头发稍一直滑落,他脸上充满了担忧和焦急的情绪。
  那些虚假的伪装被撕的一干二净,这是我有史以来见过他最狼狈的模样,却也似乎是我从未见过的真实模样。
  我在一个巷子口,一下子滑倒,被他又拽了一下,痛的吃力,张口喊:"局、局座……"急促的喘息,差点让我开不了口。
  "站起来!"他命令。
  "不。"我艰难的呼吸着摇头,"局座,您走吧。三十分钟……绝对、绝对到不了码头……"
  "沈醉,我命令你,站起来!"他置若罔闻,"你听到了吗?"
  我压着呼吸,只是摇头。
  他突然发狠,面目狰狞的抓着我的衣领,一把拎起,撞到墙上:"你要是不走。我便把枪塞到你屁股里,一枪把你崩个稀烂,让到时候搜查的日本人都知道你他妈是个烂货!"
  "局座!"他说话已是难听至极,我却不知道怎得觉得他只是焦急,怕我丢了性命。
  "跟我走,不然我真做得出来。"他冷冰冰的回答。
  我咬牙撑着墙晃晃悠悠的站稳,半天才点点头。
  他这才稍微消气,转身便又领头往前去。我艰难的在后面跟着,希望能多撑一刻。
  这样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夹杂着腥味的湿气传来,视线突然一片开朗,灯塔在遥远的地方闪烁,江面有经过船只的汽笛声。
  "快!"秦沛霖并未停步,领着我上了一只不起眼的渔船。待我靠在船上的货物上喘息过来时,有船上的水手过来问:"秦先生,五分钟后开船,可以吗?"
  "可以。"秦沛霖点头。
  汽笛鸣后,船只起锚,缓缓地移动,离开了码头。
  我正在惊魂不定时,仰头便看见旗杆上升起的法国国旗。
  "局座!"
  "怎么了?"他脱了外套,坐在一边,正警惕的向外观望。
  "方一默呢?"我问。
  "……"他没有回答,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有一种彻头彻尾被人愚弄的感觉,我瞬间火起,冲过去抓着他的脖子问:"你究竟干了什么?!"
  他看着我,仿佛瞧见一个耍戏的猴子。
  "我以为你会懂我。"他说出来的话,不知道算是讽刺还是遗憾。
  我怔住。
  是啊,我怎么会以为秦沛霖安了什么好心肠会去和赤党分子合作?
  他扯开我的手,整理了一下衣领,才慢斯条理的解释道:"许梁玉抓了你之后,来找我要一样东西。他想抓出上海赤色地下组织。方一默也想要一件东西,他想通过跟我合作给陈沧水报仇。"
  "所以你……"
  "对,所以我答应跟方一默合作。并且请他帮我们撤退。这会儿日本兵应该到方一默指定的那个码头了吧。"秦沛霖笑了一声,"你怎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小沈,我跟他们合作,可都是言而有信的。方一默要许梁玉的命,我杀了许梁玉。许梁玉要方一默的组织,我也提供给了日本人。就算他们做鬼,也不能来找我的麻烦。"
  秦沛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我已经再无力气和他争辩。
  只是我不明白,他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小沈,你不懂我为什么要两面三刀,让两方斗个你死我活?"秦沛霖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
  不懂吗?
  我苦笑,艰难开口:"我懂……"
  "哦?你懂?"
  "为了救我,你不得不答应许梁玉除去方一默的条件。为了安全离开上海,你又答应和方一默合作。以自己为诱饵,让方一默在码头等你。把日本人和赤党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边,我们两个人才可以安全逃脱。"我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出最后一句话,"一切都是为了活下去。"
  沿江的某个位置突然传来一声惊天的爆炸。
  冲天的火焰烧红了江面。
  那是方一默与我们约定的地点。
  我默默祈祷他不要死去。
  "是啊,只是为了活下去。"秦沛霖突然低声回答我。

  我站在甲板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逝去的陆地。
  秦沛霖将外套轻轻批在我的肩上:"早点休息。"
  愈行愈快的航船,已经将我们带离这里。将战火、硝烟、仇恨以及牺牲,都远远的抛在背后,与沉没中的上海滩一起,埋葬在夜色中的大海深处。


作者有话要说:别走开,还有尾声


46

46、尾声 ...

  我们并没有去重庆。
  恰恰相反,秦沛霖带我去了香港。在香港逗留短暂时间,秦沛霖便找机会带我一起去了美国。
  1942年9月份,宋美龄夫人来美游说募捐之时,我将自己那五根金条都捐了出去。
  秦沛霖笑我保管这么久,一下子全部没有了。
  我认真的说:"以一己之财,为国尽绵薄之力。"
  那张油纸我一直贴身携带保管。却从来没有勇气去破译其中的秘密。那就好象一个念想,不去触碰,总有个东西放在那里,让你知道还有什么事情他会告诉你,只是还没说。可是一旦你知道了,就什么都不再有。
  直到1944年传来汪精卫在日本病逝,死因是铅中毒的时候,我才觉得时机成熟,鼓起勇气重新拿出那张纸。
  上面的密码早就模糊,花费了我很久的力气,才勉强拼凑出其中的含义。
  中央饭店的刺杀只是个诱饵,目的是掩盖一名间谍潜伏在汪精卫身边。这个人要对汪精卫很熟悉,要能够耐得住寂寞,要忠诚于信仰,要能够最终杀死汪精卫。
  陈沧水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陈述了这次自杀性计划。他在密信里说:"若有一人合适,那也许就是我了。戴笠给了我十年的时间去熟悉和了解如何杀死一个人。若说我活着有什么意义,那便是杀死汪精卫,铲除国奸。"
  坎特庄园的惨案不过是他再次假死的掩盖,他故意暴露行踪,撒下弥天大谎,却已经转身扮作医生,随侍汪精卫身边。他在汪精卫的药剂中下毒,每次只有微量的铅,别人甚至无法察觉。这个过程历时两年,直到汪精卫离开南京去日本治病,他都一直跟随,并且最终成功将汪精卫毒死他乡。
  我求秦沛霖去找汪精卫的随侍医师的照片,他两个星期后将国内一份报纸扔在我的面前,上面报道了这个医生讲汪精卫毒死的事情。
  那已被枪毙的医师的照片模糊的印在右上角。
  陈沧水带着那双明亮锐利的黑眼睛,正看着我,让我不能对视。
  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1940年底的第七局,那时我正第一次从秦沛霖手里拿到他的照片,接受了迎接陈沧水的神秘指令。
  "别哭了。"秦沛霖在一旁说。
  我这次发现,原来自己已经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要说:汪精卫的死因,历史上一直是个谜团
各种原因众说纷纭。
本故事的原因纯属捏造,切勿当真。
-全文完-


感谢诸位一路支持。
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