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流量统计
《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網誌存檔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执着》作者:阿炮/过敏季节/宁静窗台

一.

大概是在我上高二的时候,爸妈离婚后的第三年,妈妈的精神出了问题。她整日整夜坐在镜子前面自言自语,化很浓的妆,哭过以后就抄起手边的东西砸我。我有点怕,给爸爸打电话,他说你妈其实早就疯了,只是别人没有发现而已。
"找你姥姥和舅舅送她去精神病院。"他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姥姥和舅舅接走了妈妈。"都是你那个混蛋爸爸害的。"他们临走前愤恨地说。"你和他长得太像了,以后没事不要来刺激你妈妈。"

我坐在妈妈坐过的椅子上,端详镜中的自己,渐渐意识到以后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我把妈妈的化妆品全部扔掉,所有属于她衣物都锁在柜子里,长长地吁了口气。
既安静又轻松的感觉,挺好。

我照常每天去上学,不好不坏没有存在感的学生。有一天下了晚自习,在小区门口的小超市买了方便面和香烟出来,发现有一个男人坐在路灯的下面,垂着头,好像睡着了的样子。
我点燃一根烟,靠在路旁的树上犹豫着要不要管闲事。刚下过一场雪,天很冷,如果他是个醉鬼,会被冻死。

"哦……"他突然含糊地叫了一声,胡乱地挥了挥手,又恢复了原状。有只手包从他的怀里掉出来,落在他脚边。我看了看四周没人,走过去拾起包打开看了看,一叠佰元钞票,各种卡,黑莓手机。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大衣,高档货。
我碰到了一个有钱的醉鬼。

爸爸给我的生活费勉强够花,但不是很及时。有钱的时候我就给自己做点好吃的,没钱了方便面榨菜凑活着,懒得看他脸色。我抽出大概十来张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把包放到他的膝盖上。
"醒醒,先生。"我摇晃他的肩膀。"我送你回家。"

"谢谢。"他费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居然不忘展开一个礼貌的笑容。"安和里十八号楼,806室。我的包里有钱,麻烦您扶我一下。"
我有点后悔。这个人脑子很清醒,只是身体醉掉了。

幸亏有电梯,否则一米七五只有一百一十斤的我无论如何也没法把高大的他弄上去。饶是这样,开了门,我还是和他一起瘫倒在地板上。
"太谢谢你了。"他挣扎着爬起来,东倒西歪地冲进了卫生间,随后我听见了呕吐和抽水马桶的声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拿起书包和购物袋,悄悄地退到门口。门锁太繁复了,一时打不开。

"这就要走吗?"那个人从卫生间里出来,步履明显稳健了不少。他已经脱掉了大衣和鞋子,穿着银灰色的高领羊毛衫,头发和脸都湿漉漉的。
"是啊。"我稍稍有点紧张。"得赶回去做功课。"
"利源高中。"他看着我敞开的羽绒服里的校服笑了。"重点中学啊。怎么会有你这种趁人之危的坏孩子。"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转过身用力地扭动门锁,这次开了。打开门的一刹那他在我身后懒洋洋地说:"我会找遍每一个教室的,直到指认出你为止。"
我僵在门口,沉重的书包慢慢滑落在地上。他走过来关上门,把我手里的袋子放到鞋柜上,脱下我的羽绒服。

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身上残存的酒味和房间里温度过高的暖气让我作呕。从兜里掏出钱递给他,我对他鞠了个躬。
"对不起先生,我错了。把钱还给您,您放我走吧。"

他突然呻吟了一声,捂着头歪倒在沙发上。有那么一秒钟我在想可不可以用鞋柜上的一个铜雕砸死他,但是这这种行为的后果超出了我心理承受的范围。
"过来。"他拍了拍沙发,开始解自己的裤子。"帮个忙就放你走。"

家里的电脑和有线电视都因为欠费断了网,我每天晚上做完了作业,唯一的消遣就是看爸爸留下的一大书柜的乱七八糟的书,想从中窥见一个大学中文系教授抛妻弃子疯狂爱上一个农村出来的红脸蛋的舞小姐的心灵轨迹,未果。不过收获还是有的,长了不少见识,例如现在,我很清楚自己碰上了一个同性恋,变态。

他褪下了自己的裤子和内裤,露出浓密的毛发和软趴趴的性 器,尽管不是勃
起状态,尺寸还是很可观。说来可笑,爸爸从未带我洗过澡,妈妈不能带我去女池后,我只在家里冲淋浴。因此在现实生活中,我头一次见到别的男人的家伙。
感觉有点震惊。

"给自己撸过吗?"他两只胳膊搭在沙发扶手上,大张着双腿,样子很无耻。
我点头,松了口气。
还以为他要鸡 奸我。

二.

我蹲在他跟前,有点犹豫。这时客厅里一架造型奇特的座钟突然沙哑地吟唱起来,整整九下。
"好啦,就一次。"落地灯下他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年纪,白皙清俊,眼睛因为醉意半眯着,循循善诱地说:"很晚了。"

这种事我只给自己做过几次,不是很熟练。由于强迫自己把他想象成一头驴子,好像弄疼了他。
"放松。"他宽容地抚摸我的头,脸上渐渐红润起来。
又弄了很久,他的性 器还是半软不硬的。我的手酸了,又换了一只。
"你到底行不行啊?"我觉得自己有了点底气。"不行吃一粒伟哥。"

他没有生气,有点尴尬地笑了。
"酒喝得太多。"他伸手捏住了我的一个耳垂儿,我感觉手里的东西突然胀大起来,不由得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手上一热,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句。
把手上的脏东西恶劣地抹在沙发靠垫上,我站起来穿上羽绒服。"钱,"那个人睁开眼睛无力地抬了抬下巴。"归你了。"

不想等电梯,我顺着楼梯一口气跑下去,弯下腰在楼下大口喘气,发现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些钱,似乎还散发着那个人精
液的味道,一恶心抬手就扔了出去。背好书包,我拉上羽绒服的拉链,走了几步又返回来,蹲在地上把钱一张张捡了起来------方便面和香烟忘记拿了,不能吃亏。

在家麦当劳饱餐了一顿,我打车回到家。反反复复冲了一个小时的澡,我不想学习,围着被子趴在窗台上看月亮,看着看着就哭了。
"去他的。"我一边抹泪一边安慰自己。"是男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明天就去买那双想了很久的耐克鞋。"

本来以为自己会失眠,谁想到一夜无梦差点迟到。课间的时候跟前桌的学习委员借作业抄,她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你头一次跟我说话诶辛然。"
"是吗?"我有点意外,学习委员是校花之一,每天放学都有几个男生围在门外等着献殷勤,我向来离得远远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里,刚吃了两口,学习委员就凑过来。"我想用糖醋排骨换你的炒甘蓝。"她笑的很俏皮好看。"炒甘蓝卖没了。"
我觉得她很可爱,跟这借口一样可爱。糖醋排骨很好吃,比炒甘蓝好吃。

一切进展得太快了,连着几天我们一起吃饭,一块放学回家。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她。
"以前觉得你很拽啊。"她撇着嘴笑。"就想着有一天看看你是不是装的。"
"现在呢?"
她低头不语。

我在班里独来独往没有朋友,所以没人告诉我学习委员刚刚和人分手,前任男友是校学生会主席陈雨晨。某天放学我和她被几个人堵在一个小胡同里,我没怎么跟人打过架,几番挣扎过后,被人按在地上。
"经过我同意了吗你就敢找别人?"陈雨晨卡住学习委员的脖子,女孩子出乎意料的强悍,抬手抽了他一记耳光。陈雨晨很有绅士风度,不动手打女人,遣开了同伙儿,对着我一阵暴踢。刚开始的时候我还听见学习委员的哭泣和尖叫声,后来就只听见火车响,隆隆地轧过我,驶向远方。

醒来的时候在医院里,听见陈雨晨跟医生解释我被校外的小流氓打了。医生凑近我说他们这里是公安门诊,问我要不要报警,我摇了摇头。陈雨晨笑了一下,掐了掐我的脸。
"也不看是谁的人就敢接手。"在路边等车的时候陈雨晨对我说。"你跟她到什么程度了?"
"睡了。"我勉强睁开肿胀的双眼。"怎么样,再揍我一顿?"
"咦?"陈雨晨惊讶地望着我。"脾气不小啊?"

三.

我不喜欢挨揍,但是讨厌被人威胁。脸上和身上的淤青还没有褪尽,我继续和学习委员公开交往。陈雨晨没有再为难我,他火速搭上了五百米外一所医学院的校花,比他大四岁。利源高中和这所大专院校之间的一场群殴最后甚至惊动了市局。陈雨晨受了处分,学生会主席也被撤了,但是他成了学校里所有男生女生眼中的英雄,除了我和学习委员。

我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学习委员的爸妈也离婚了,她和爷爷奶奶生活在一起。交往一个月以后我们经常在她家楼下偷着接吻,不知道她擦什么牌子的面霜,我总有一种在亲吻花朵的感觉。
"明天晚上去你家。"她的眼睛像两颗亮晶晶的小星星,兴奋顽皮地眨呀眨。
"别。"我憋不住想笑。"我忍不住会干坏事。"

后来真的干了。学习委员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孩儿,无论和谁谈恋爱,成绩从未掉下过年级前五名。当她从书包里拿出套
子的时候我望天吹了一声口哨,觉得她有女权主义者的潜质,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你怎么敢去买?!"
"网购啊笨蛋。你是个处儿吗?"她挑着我的下巴装作女流氓的样子,然后突然泄气了。"我也是。"

春节到来之前我们一直腻在一起厮混,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到后来她说一定会对我的贞 操负责------真的有种恋人般的感觉。至今我仍记得自己赤
裸着身子躺在被窝里,一边抽烟一边看她裹着床单在地板上跳胡桃夹子。
"你真好看。"我由衷地赞叹。
"那我将来也不会嫁给你。"她俯下身拿过我的烟吸了一口,皱着眉扔到地上。"我喜欢你辛然,我要和你做一辈子的朋友。"
"为什么?"我无法跟上她的思路。
"你不看古龙的小说吗?友谊永远比爱情可贵。"

最后之于学习委员,我既没有得到她的爱情,也没能维系住我们的友谊。春日里的一天,她正在足球场边为我们班呐喊加油,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先天性脑血管畸形,就在她像小鹿一样欢呼跳起的那一刻,爆掉了。

很多同学参加了她的葬礼,每个人手里一支玫瑰。我所能做的只是把手指用力按在刺上,让我的血和她一起被焚烧,升入天堂。
我的生活也跟着爆掉了。那段时间我无法正常入睡和进食,到处都是她身上花香的味道。撑到第三天放学的时候,有人在校门口撞了我一下,骂了一句你瞎了。以前我从不对这些事情计较,但学习委员的死带给我的打击远比我爸妈的离去更加沉重,我疯了一样地扯住对方,没命地打他。

对方不是一个人,惊诧于我的疯狂过后,开始毫不留情地反击。初尝幸福滋味的我,头一次知道了什么是悲伤,自始至终没有觉得疼痛。不知过了多久,落在身上的拳脚突然停住了,我依然蜷缩在墙角抱着头,觉得自己可能死了。陈雨晨把我拉起来按在墙上,不停地踢我的腿:"站直!你他妈的给我站直!"

我贴着墙站了有两三秒的样子,突然扑到他怀里放声大哭。他受到了惊吓,垂着两只手呆了一会儿,开始像摸小狗一样摸我的头。
"你妈的,你……不哭啊辛然,我给你买冰激凌。"

四.

陈雨晨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大概受他老爸的影响,极具领军气质。那天我被逼着吃了两个冰激凌蛋筒,搭他的摩托车回家,第二天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他的麾下走卒。
"这家伙是个情种。"他略带奚落的口吻向他校内外的朋友介绍我。等剩下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认真地说:"其实以前我挺讨厌你的,自以为是整天阴着张脸,不等成材就会早早烂掉的小树。"

这个人太不客气,我其实只是缺乏点朝气罢了。想了好一会儿我反驳他:"瞎说,我在幼儿园里得过好几朵小红花呢。"
"哎呦真看不出来。"他感慨地说。"你得多见见阳光。"

他大概觉得自己是太阳,所以基本上有他的地方就有我。在足球场边上看衣服跑腿儿,坐在他机车后座上跟人飙车,泡妞的时候当人家的电灯泡,打架的时候躲在他身后当他的累赘。
"我又不是你女人,妈的我会打架!"我无奈又暴躁,但是他基本无视。
"不行,接着进行你的光合作用去。"

万物生长靠太阳,暑假的时候上秤一称,胖了整整五斤。简单粗暴的陈雨晨可能不讨人喜欢,但他的确把我从悲痛中解脱出来。我的心情开朗了许多,最起码有心情把家里来了个彻底的大扫除。大概晚上十点,我洗完澡从卫生间里出来,刚套上一条短裤,就听见有人敲门。

陈雨晨一身是血冲了进来,还没等我反应就赶紧解释:"别怕,大部分是别人的血。"我冲到楼下去买云南白药和纱布,跑回来就看到他湿淋淋地光着身子站在洗手间门口冲着我笑:"没白疼你,跑得比兔子还快。"
擦干他身上的水,发现他右臂和小腹各有一道刀伤,不过还好,不深。让他躺在我的床上,我点了一根烟吸了一口塞到他嘴里,把药面儿均匀地洒在他的胳膊上,仔细地用纱布缠好。小腹的伤口有些麻烦,纱布只能用橡皮膏粘,第一次我没弄牢固,撕下来重粘,这时候有肉肉的东西触碰我的下颌。
"想什么呐!"我给了他没规矩的小弟弟一下子,那东西反而更加嚣张起来。
"谁让你老冲着它喷热气!"陈雨晨的脸居然红了。他四肢修长肌肉匀称,躺在那跟个模特似的,就是腿间有点不雅。我憋住笑把纱布粘好,趴在他身边一边仔细端详一边用手扒拉,比我的大些,比那个变态小些。

"去给我弄点吃的。"他严肃地命令我。我到厨房煮了一袋方便面,打了两个鸡蛋,回到卧室的时候在门口下意识地停住了。陈雨晨半靠在床头,镇定自若的一手夹着烟一手自
慰。我的心咚咚地狂跳,但并不觉得他猥琐。他半眯着眼微皱着眉坦荡享受的样子抹去了上次被迫替人手 淫留在我心中的阴影。

怕他夜里发烧,我们一起睡在我爸妈的大床上。我无法理解他对打架这种事情的执着,他轻描淡写地解释说只是因为没劲。
半夜的时候我从梦中醒来,发现他靠在床头看着我,吓了我一大跳。
"你这样一个人生活多久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睡意。
"不记得了。"我翻过身背对着他。"别可怜我,我过得挺好的。"

在我家养了两天,陈雨晨被迫返家。据他妈妈电话里说,如果他再不回去,他爸爸准备抽他的皮带将用来抽他妈妈。足足一个星期没有他的音讯,后来一个黄昏,他终于来电话叫我下楼。
楼下停着一辆军用吉普,陈雨晨一瘸一拐地从里面出来,怀里抱着一只小狗。
"给你,我从道边捡的。"他面无表情,转身就走。
小狗通体漆黑,毛毛可爱地卷曲着。我抱着它在脸上蹭了蹭,一股洗发香波的味道,跟陈雨晨常用的一样。
"哎,这狗叫什么名字?"我叫住他问。
"陈雨晨。"他冲着我做了个鬼脸儿。这时驾驶席上突然跳下来一个英挺的中年军人,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混账东西,敢拐着弯儿骂你爹!"

五.

我给小狗起名叫卷毛,它是条贪吃的傻狗,但是后来我们一起挨饿的时候,它也没有离开我。

开学以后陈雨晨的妈妈经常叫我去她家吃饭,给他买衣服的时候会同时给我买一件小一码的。陈雨晨开始的时候很紧张,偷偷看我的脸色。
"我会把自尊心用在恰当的地方。"我笑着宽慰他。"你当我不知好歹吗?"

我真的很喜欢他的妈妈。她是一个活泼健康的女人,有着一份与年龄不相符的率真,而我美丽柔弱的母亲从来不会像她一样乱揉我的脑袋或者响亮地亲吻我的额头。她空闲的时候喜欢在部队大院里踢毽子,红扑扑的脸庞就像一个小姑娘。陈雨晨严厉的爸爸通常会站在客厅的窗子后面,皱着眉臭着脸,如醉如痴地看。
父母不是自己能选择的,羡慕别人的父母更是不对。但是我的确做过一个梦,梦里我和陈雨晨变成了两个婴儿,分别被他的爸爸妈妈抱在怀里照相,睡醒之后我仍旧咯咯地傻笑不停。

十月二十日是我们学校五十周年的校庆,学校组织了大规模的文艺演出。由于各路精英校友回归,校门口聚集了各式豪车,场面有些混乱。我和好几个同学一起被派去指挥交通,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男人。他泊好车从我身边经过时,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嗨,我记得你。"他穿着一款米色风衣,突然停下来跟我打了声招呼,态度温文尔雅,全然没有那天晚上的猥琐不堪。他从容地走到我身边,微笑着压低声音:"不知你的技术有没有长进?"
周年庆典开始后我溜回学校礼堂,看到那个人在主席台就坐,校长介绍到他的时候说:"欧尚假日酒店的董事长,郑子恒先生。"

礼堂里的座位不够,好多学生聚在足球场边看陈雨晨他们踢球。我挤进人群冲着他拼命地摆手呐喊,他左突右冲的根本不理睬我。等我消停下来坐在场边喝水,一抬头看到他正巧站在我面前,正在指手画脚地骂裁判。我快速抬手拉下了他的运动短裤,里面白色莱卡的四角内裤上印着红色的KT猫,瞬间闪瞎了同学们的眼睛。在嗡嗡的起哄声和口哨声中我拼命地在校园里奔跑,五分钟后被提上裤子的陈雨晨按倒在一棵柳树下。他不由分说扒掉我的校服裤子,嗯,比他好一点,米老鼠在冲他做鬼脸。
都是他妈妈的恶趣味。

我和陈雨晨在校园对面的一家网吧里混了两个小时,看到人流陆续涌出校门时我问陈雨晨敢不敢和我去砸车。
"为什么?"他一边打游戏一边头也不回地问我。
"去不去?"我再次问他,他站起身拉着我就走。

在离郑子恒的黑色奥迪不到两百米的地方,我拎着一根钢管坐在陈雨晨的摩托车上整装待发。就在他打开车门的一刹那,我们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我手中的钢管重重地砸在他的挡风玻璃上。
摩托车驶出不远就停下来,我回过身摘下头盔,冲着惊诧的郑子恒微笑着比了一个胜利的V字。他愣了一下,也笑了,优雅地向我挑起大拇指左右晃了晃,然后坚定地倒竖向下。

我搂着陈雨晨的腰,把脸贴在他温热的后背上。周围的一切飞快地飕飕掠过,郑子恒略带讥诮的眼神却像刀刻一样留在我的脑海里,久久地挥之不去。

六.

"你和那个人怎么回事?"几天过去了,郑子恒跟我预料的一样,并没有来找我的麻烦。就在我快要忘记这件事的时候,中午乱哄哄的食堂里,陈雨晨皱着眉突然发问。
"没事,你别管。"我埋头吃饭,不想再提起这件事。
"我不管谁管!"他把勺子狠狠地插在米饭里。"我打听过了,那家伙是欧尚的老总,有点见不得人的爱好,你和他什么过节要砸他的车?"

他的神情很霸道,看我就像看一个弱智白痴。我插起一块儿鸡肉塞到嘴里,心里有点不舒服。
"问你话呢笨蛋!"他抬手狠狠地推搡了一下我的头。"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旁边同学惊诧地注视着我们,开始端着盘子慢慢向四周挪动。我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食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和他那个了,怎么样?你是想宰我还是宰他?"
陈雨晨手中的不锈钢托盘突然毫无征兆地砸在我头上,汁水淋漓的让我立马变成了一个红烧狮子头。我在一片惊呼中假装淡定地脱下校服胡乱抹了几把,张开双眼,陈雨晨已经离开了。

我和陈雨晨的反应都有点过激,我当时把那理解为青春期正常的躁动。

此后候大概半个月的时间里我们像两个别扭的小女生一样互不理睬。据我偷偷的观察陈雨晨有点反常,不再泡妞打架惹是生非,整日里埋头苦读,一副浪子回头发愤图强的摸样。听他班上的同学说,他本来准备上军校的,现在改主意了。
陈雨晨虽然桀骜不驯,但人特别聪明,学习成绩一直很好。我觉得即使他改变了想法,前途还是一片光明。静下心来想了想,我撑死也就能考上个二三流的大学,高考过后我们应该就会分道扬镳,此后人生的轨迹恐怕更是各不相同,这样幼稚的冷战真是浪费宝贵时间。

我本着先服软儿的态度在午饭时坐在陈雨晨的对面,他一边飞快地吃饭一边看书,我趴在他对面两三分钟他都没有看我一眼,两个人之前的气场很是怪异。我升入高中以后脸上的青春痘就消得差不多了,现在更是一个都没有。陈雨晨不知为什么,最近半年才开始在鼻子及其周边地区冒出来。我看着他白皙的鼻尖上一粒通红的小痘痘,突然之间蹦出个念头:这家伙有可能晚熟。
这样琢磨着,心里一阵酸热,莫名其妙有点恋恋不舍,特别想伸出手去揉揉他的鼻子。
"喂,"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我没钱打饭了。"
"饿着。"他冷冷地回答,放下勺子拿起书站起身就走。

我伏在桌子上尴尬地笑着,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察觉到周围同学各式各样的目光,我心一横,把陈雨晨吃剩一半的饭菜拉到自己面前,满不在乎地舀起一勺塞进嘴里。
"你也不要个face了。"一抬头,陈雨晨端着盘热气腾腾的饭菜站在我面前,一脸的不屑。
我笑着嘟囔:"我不嫌你脏。"
"我嫌你脏。"他在我对面重新坐下,把两个托盘换了个位置,面无表情地继续吃他的残羹剩饭。

转眼之间寒假就快到了,高三的学生只有春节到正月十五的短暂休息。陈雨晨要我和他一起去南方老家过节,我虽然很期待,但想起妈妈,还是谢绝了。大过年的,姥姥他们怎麽也得让我见她一面。

我戒了烟,早晚连吃了半个多月的白粥咸菜和方便面,省下二百多块钱给妈妈买了一条红色的围巾。她的肤色很白,红围巾能让她看上去显得健康一点,但是我没能见到她。
"你妈妈最近情况很稳定,我们把她送到疗养院去了。"姥姥哮喘病犯了,已经住了一个月的院,舅舅看上去很疲惫。
"然然,我想和你商量个事。"舅舅欲言又止。"算了,过完年再说吧。"

疗养院在偏僻的远郊,年关将近,长途车都停了。我去邮局寄了快递,他们说不能保证及时送到。我无所谓,其实我妈妈讨厌红色,嫌它俗气。

除夕夜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和漫天的焰火让卷毛兴奋地满地乱转,我揪着它的小尾巴又唱又跳和它一起疯闹。临近午夜的时候我煮了两袋速冻饺子,刚端上桌,就看见手机的屏幕在闪,陈雨晨给我发来了短信。
"拉开你书包夹层的拉链。"
说实话我着实激动了一把,竟然有一种千里之外的陈雨晨遥控我拉开裤子拉链的兴奋感觉。
抖着手没头苍蝇似的在屋里乱翻了几圈儿,结果发现书包就在身边,夹层里有崭新的伍佰元钱。
"压岁钱,给哥哥磕个头拜年。"手机屏幕又闪了一下。
我攥着这伍佰块钱在沙发上呆坐着,不知道怎样回复才好。许久打上几个字"替我给叔叔阿姨拜年",然后迅速关掉了手机。

卷毛吃掉了大半盘的饺子,鼓着圆滚滚的小肚子趴在我脚边睡着了。窗外的鞭炮声渐渐稀落下去,我混混沌沌地感觉自己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但不想往深处探究。

如果学习委员还在就好了,我想。

七.

我生活的城市里绝大多数人都讲究过阴历生日,但我是个例外------清明节,听上去就透着股子别扭劲儿。今年的清明赶上一个周末,高三的学生难得也跟着放了一天假,我临时决定去看看妈妈。

放学的路上去以前妈妈喜欢的西饼屋订了一个小号的黑森林蛋糕,拎着几个西红柿和青椒走到自家楼下,发现舅舅正坐在花坛边上等我。我的心里一紧,有点不好的预感。果然,进到家里四下张望一番,他叹口气,坐下开口。
"然然,你妈妈特别喜欢现在呆的那个疗养院,想一直住下去。可那里好是好,就是费用太高,不是我们普通家庭能够承受得起的。你姥姥是家庭妇女,一身的病,你舅妈又下岗。我养活这一家老老小小已经够吃力的,实在顾不上你妈妈……"
我没有说话,静等他的下文。通常一个人这样有条理地诉苦,心里自是有了主意。

"你妈妈病退的工资一个月两仟多块,疗养院的费用呢是一年三万五。这一万多块钱的窟窿我们想用这套房子的房租去堵,你看行不行?"
"您是说要把这套房子租出去?"我有点吃惊。
"是啊,这套房子地段好,能租个好价钱。"他瞅了我两眼,目光有些躲躲闪闪,显然底气不是很足。"这主要是你妈妈的意思,你考虑考虑。"
"我妈妈说过要我去哪儿住吗?"我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毕竟一个人住和无家可归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当然最好是去你爸爸那,如果他不愿意就先凑合几个月,反正等你考上大学就会去住宿舍……"
听舅舅的意思,这事好像已经决定了,他是在向我宣布结果而不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一点一点地愤怒起来,想抄家伙打人。
"正好明天我要去看妈妈,会和她商量一下这件事。"卷毛在一边摇着尾巴轻轻咬我的裤脚,它饿了。我蹲下去摸摸它,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也好,也好。"我的反应显然出乎舅舅的意料之外,他机械地点着头说:"你妈妈的病怕受刺激,你说话注意点。"

我一夜没有睡好,耳边似乎一直响着淅淅沥沥的雨声,醒来发现却是个大晴天。和卷毛分吃了冰箱里的一个面包和一盒牛奶,去西饼店取了蛋糕,两个家伙高高兴兴地来到了长途车站。
我昨天晚上给卷毛洗了澡,今天要带它一起去看妈妈。如果妈妈是清醒的,看到长高变结实的我和可爱的小卷毛,也许会很开心。

"对不起小伙子,这是公司的规定,你的狗不能上车。"售票员是个四十多岁的阿姨,很为难。我向车里探了探头,男女老少一车人齐刷刷望着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了。
本以为把卷毛放在背包里不会妨碍到别人,现在想来是有点自私了,公共场合没有顾及到大多数人的感受。
跟售票阿姨道了歉,我去车站外面的路边截了好几辆出租,因为地方太偏僻了,怕回来空车,司机们要的价很高,我出不起。

把卷毛放在背包里背在身后,我提着蛋糕站在公路边发呆。长途车只有上下午两趟,下午的那趟根本赶不回来。卷毛不理会我的忧愁,探出小脑袋趴在我肩上兴奋地东张西望。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流,我正打算回家和卷毛一起分享蛋糕,一个念头突然蹦了出来:拦车。

在欧美电影里看到过酷酷的搭车族:沉重的登山包,好吧,我也背着一个双肩包,虽然小了点;破旧的牛仔裤,没问题,我的左膝上方有两个窟窿呢;穿超短裙的女伴,这个差一点,我只有一条不穿衣服的傻狗……
伸出大拇指探出半个身子在公路边拦车的我一定很帅,帅到十多分钟了也没有一辆车停下来搭理我,还被两个人骂"精神病!"和"找死呐?!"我被自己的娱乐精神所感动,决定再坚持他妈的一分钟。

在电影里搭车的少男少女们通常都会坐上一个变态的车,或被强
暴或被肢解下场都很恐怖惨烈。当一辆黑色的奥迪在我面前缓缓停下时我仰天长叹,暗暗骂了一句:"靠,这下齐活儿了!"
郑子恒正摇下车窗冲着我微笑。

八.

"哎,你刚才难道不是在拦车吗?"看我站在路边不动没有上车的意思,郑子恒皱着眉有点不耐烦。"这里不让停车,别婆婆妈妈的。"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干脆地转身走掉,而是像个傻瓜一样拎着蛋糕戳在那里。郑子恒觉察到我的犹豫,眼睛里都是嘲弄的笑意。
"敢砸不敢坐吗小混蛋,嗯?还是应该叫你一声小软蛋?"

我像跟自己赌气一样狠狠地靠坐在副驾驶席上,压得后背上的卷毛一声惨叫。赶紧把背包抱在胸前将卷毛掏出来,虽然不情愿,起码的礼貌还是应该有的。
"可以吗?我的狗很乖。"
郑子恒发动车子,看来是默许了卷毛的存在。
"你去哪里?"他扫了一眼蛋糕盒子。
我报出了那家疗养院的名字:"你在顺路的地方放下我就可以。"我知道一般人不可能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郑子恒的表情有点惊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他抬起下巴示意我把卷毛放到后座去。
"它要是敢尿在我车里,我就把你们两个都扔出去。"

郑子恒的车开的又快又稳,为了克服紧张的心情,我一直望着窗外的景物。他突然开口和我说话的时候,居然吓了我一跳。
"不要再干这种傻事。现在刚考下杀人执照的马路杀手太多,把你的半拉身子带出一条街去他们也不见得会觉察到。"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劝我以后不要在马路边拦车。我没有吱声,偷眼望去,他和那天晚上简直判若两人,我几乎需要不停地提醒自己,才能确认眼前的斯文男人就是那个醉鬼加变
态。

"那天晚上的事对不起,我喝多了。"和我相反,郑子恒看上去很放松。他轻描淡写地说着,趁我不备突然伸出手撸了一下我的头,在我发作之前又速度拿开。"下面该你了,像个成年男人一样道个歉。"
"老流氓。"思忖了一下,我轻轻地磨牙。"砸你一百次也不冤。"

郑子恒愣住了,没有生气,笑呵呵地拿起一个烟盒回手扔向后座。正在起劲儿地咬着坐垫的卷毛被击中了脑袋,惊叫一声躲进了座位底下。
"对你这种恶劣的小孩儿真是不能给一点好脸色。"郑子恒收敛了笑容。"早知这样我那天就应该把你给上了,让你哭爹喊娘地撅着屁股求饶,再见到我脚都会软。"
"你现在做也不晚。"我嗤笑一声暗自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看我会不会先扭断你的脖子。"

车里的气氛一时紧张起来,郑子恒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转过头继续开车。随后的时间里两个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当车子下了公路顺着指示牌拐上一条崎岖的山路时,我惊醒过来,赶紧大叫"停车!"
"送到这里就行了,我可以按照路标自己走上去。"
"这段路开车还要走一个多小时呢。"郑子恒面无表情地握着方向盘开口。"我是来这家疗养院探望我哥哥,顺便捎上你罢了。"
"你哥哥也是精……"我觉得不妥,把后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将头扭向窗外不敢看他。半晌,听见郑子恒问我。
"谁的生日?"
"我的。"这次我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来看我妈妈。"
LZ不识数,写了两个第七章也毛人提醒我,只好直接第九章了……


九.

疗养院建在山坳里,据郑子恒讲是因为靠近一处温泉。
"有安神的疗效,泡过之后人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他停好车带着我去接待室登记,一路和工作人员寒暄,看上去熟络得很。我忍不住问他是不是常来。
"我哥哥住进来快十年了,我每个月都会来看他。"他微低着头填写探访记录,从我的角度看过去,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薄唇,怎么看也不像是个重感情的人。

由于男女病人分区,我和郑子恒在一个岔路口分手。我心里忐忑不安,走了几步下意识地回头张望,看见他站在原地没动。
"别紧张。"他微笑着冲我挥挥手:"她首先是你妈妈,其次才是病人。"
正午时分,天色却渐渐阴了下来。黯淡的日光洒在郑子恒的身上,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温和而亲切。我想我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对他产生了好感-----有个患精神病的妈妈并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突然碰到一个有相似遭遇的人,心里的压力顿时减轻了不少。

在宽敞的活动室里,妈妈正在和几个病友说说笑笑地缝十字绣,气色不错。我站在门口略感惊讶,她从来不是一个合群的人。陪我过来的是负责妈妈的主治医生,一个娇小的四十岁左右的女人,她轻轻推了推我,同时喊妈妈的名字。
妈妈抬起头,探询地目光望着我,有点茫然。我鼻子一酸,好在眼泪掉下来之前她终于喊出了我的名字。
"然然。"她放下手里的十字绣向我走来,迟疑地伸出手,又缩了回去。"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啊。"我吸了吸鼻子,举起手中的蛋糕。"今天是我的生日。"

午饭的时间到了,征得医生的同意,妈妈没有去饭厅,我们两个人在人工湖边的长椅上坐下。妈妈穿着黑色的毛衣和米色的长裤,瘦削的脸上多了不少皱纹,近看显得有点干巴巴的。她小口地吃着蛋糕,神情专注,就好像身旁的我和脚边冲着蛋糕频频作揖的小卷毛都不存在似的。
"妈妈。"我轻轻地叫她。她的反应有点迟钝,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望着我。"你喜欢这里吗?过得好吗?"
她眨眨眼睛,用力地点头,残留在嘴角的蛋糕渣儿让她看上去非常可爱。我掏出纸巾替她擦了擦,她不好意思地笑着躲闪。
"辛利锋你不要这样,给同学看见了不好。"

我的手僵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下,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妈妈低头又开始去对付那块儿蛋糕,一边吃一边无意识地点头。突然间她的发髻松了,打了个旋儿,缓缓披散在肩头。
我轻轻拢起她的头发,用手指做梳子笨拙地想给她编一条辫子。她的头发柔软稀疏,夹杂着些许白发,我的手越到后来抖得越厉害,好容易编成了却发现没有什么可以用来扎紧。
"妈妈……"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但是胸口被大石头压住了,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扯下蛋糕盒上紫色的缎带,我一圈一圈机械地缠着,极力控制住想把妈妈的头搂在怀里的欲望。
我怕她再次喊出爸爸的名字,那样我一定会站起来疯狂地跑掉。

阴云越积越厉害,天马上就要下雨了。我把妈妈送到楼门口,她犹豫着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却组织不起语言。
"我的记性越来越差了然然,有件事我刚才一见到你就想和你说,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看到她痛苦地拧着眉头,我赶紧说没关系,以后我会常来看你,想起来再说不迟。这时等在门口的女医生走过来拉住妈妈的手,两个人亲密地慢慢走过狭长的走廊。
"辛利锋!"妈妈突然转过身开心地大叫。"我想起来了,你送给我的围巾我很喜欢,谢谢你!"

注视着她们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悲哀地预感到妈妈一辈子都不会离开这个地方了。

雨越下越大,我脱下外套罩在背包上,听见卷毛在里面不安地哼叫。郑子恒打着一把伞从远处急匆匆地跑过来,羊毛开衫的前襟大敞着,里面淡粉色的衬衣只在裤子里扎了一半。
"你为什么不躲雨?"他收了伞,用伞尖狠狠地戳了一下我的脑袋。"门卫给我打电话问你他妈的是不是也不正常……"
我只是傻笑,被他按着头踹进车里。他翻出一条毛巾用力擦我的头发和脸,我抱着肩膀抖作一团。
"你哭了。"他突然停下手。
"是雨水。"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清明节真是讨厌。"

十.

郑子恒静静地让我在他胸口靠了一会儿,把毛巾塞给我,发动汽车。我脱掉湿透的T恤擦干上身,左右看了看,没办法,只能光着。
"小鸡架。"郑子恒撇着嘴摇头,腾出一只手脱下外衫扔给我。雨点密集地敲打着车顶,我把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感觉有点透不过气来。
"睡吧。"郑子恒打开空调。我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向门边挪动了一下。
"我不是畜生啊少爷。"他的表情有点无奈。"第一印象很重要吗?"

进入市区以后郑子恒叫醒我,天已经黑了。路灯的光线被雨水冲得乱七八糟,街道上的汽车和行人像一团团朦胧的光影缓缓移动。下车前他拿过我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号码。
"下次我去疗养院之前会打电话给你。"

回家冲了个热水澡,给自己和卷毛随便弄了点吃的,我在这套从小居住的房子里转了两圈。没什么可留恋的,既然能让妈妈好过一点,又有什么好留恋的。
我拨通了舅舅的电话告诉他,高考一结束,我就会搬出去。

五月下旬,同学们按照惯例三三两两开始抽时间去文星阁上香祈祷。我不信这个,可后来拗不过陈雨晨被他硬拉了去。
为了显示诚意我们徒步上山,我和陈雨晨开玩笑说将来他中了状元不要当陈世美忘了我。
"你是秦香莲吗?是我老婆吗?"陈雨晨微蹙着眉头生硬地回答,我刚想嘲笑他缺乏幽默感,发现不太对劲儿。他晚饭的时候辣椒吃多了,现在胃疼得厉害。
勉强爬到半山腰他终于坚持不住了,冷汗刷刷直冒。我扶着他在一个小亭子里坐下,看看天色已晚,周围也没什么人,有点着急。

想起以前自己胃疼的时候用暖水袋会比较见效,我岔开双腿靠着亭柱坐好,让陈雨晨以同样的姿势靠在我身上。我把他的衣服撩开,用手在他的肚子上轻轻地揉。
天要黑不黑,陈雨晨的脸上汗津津的,皱着眉微张着嘴的痛苦样子显得比平时弱势了不少。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办法有没有用,手心里全都是汗,揉一会儿就挪个地方。挪着挪着就顺着柔软而坚硬的腹肌伸进了他的运动裤里。
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止痛办法。

"你往哪儿揉呢?"陈雨晨挣动了一下,提高声音抗议。
"嘘。"我贴近他的耳朵。"集中精力,一会儿保准手到病除。"
山里的空气凉爽而干燥,我和陈雨晨散发出的高热被晚风吹得四处飘散。我滚烫的左手继续按住他的胃部,右手在他的裤子里开始撸 动。
"等一下……"陈雨晨的声音听起来像一只呢喃的夏虫,他拉下自己的裤子,把家伙掏出来露在外面。"好了。"
我被他逗乐了,一边撸一边憋得喉咙里吭吭地响。后来他的家伙越来越硬,身体在我的怀里越绷越紧,我笑不出来了。自己的家伙抵住了他。

没过多久他就射在我的手里,人有那么一瞬间的瘫软。我低下头,看到他紧闭的眼睛和鼻尖上一粒小小的痘痘,心头又一次涌起那种酸热的悸动。
"陈雨晨。"我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他哼了一句,懒懒的仍旧闭着眼睛。我就那么扳过他的头吻下去,吸住他柔软干燥的下唇,鼻子里全是他身上潮热的类似青草的味道。
"胃还疼吗?"我镇定地问他,声音听起来不像我自己的,沙哑而低沉。陈雨晨愣了一下,突然坐直了身体转向我。我们在黑暗中对视了一下,被烫到一样错开了目光。
"辛然你有病。"他扭着脖子看着亭子边上两棵窃窃私语的古树。
"你有药吗?"我望着他的侧脸笑着说,并不后悔自己的行为,心里有种恶劣的快感。

后来我们一前一后沉默地下山,根本忘记了拜文曲星的事。事实证明不拜也没关系,陈雨晨顺利考取了远方一所著名的政法大学,我也上了二本的分数线。尽管有许多学校可以选择,我还是报考了本市一所大学的旅游英语专业:每个月能去探望妈妈;本市学生可以不住校,学校是不会允许卷毛住在宿舍里的;陈雨晨的家在这里,也许他还会回来。我不知道是哪个原因促使我做的决定,应该是三者都有吧。

陈雨晨走的时候我混在一群同学之中去送他,自打那次接吻以后我们就没有单独相处过,陈雨晨显然被困扰到了。男孩子之间互相打手枪很正常,但我吻了他,那就不对劲儿了。我笑嘻嘻地站在人群的后面,头一次觉得自己居然是一个豁达的人,想做就做,做完也不后悔。再见,陈雨晨。我在心里默默地跟他告别,这一天我早就预料到了。

回去的路上我发现手机上有一条陈雨晨发来的短信:辛然你给我好好的,不许烂掉。我没有回复,咔嚓一声按下删除键,干脆利落,心都没来得及痛上一痛。

十一.

我在学校附近的筒子楼里租了一间房,公用的卫生间和厨房,但是租金很便宜。家里的东西留给舅舅去处理,我带走了自己简单的衣物和卷毛,但爸爸留下来的那些书我有些舍不得。和妈妈离婚的时候爸爸是净身出户,这几年来我从未去过他的新家。我雇了一辆板儿车把书给他送过去,其实还有一点小想法,想让他再多给我一点生活费。大学开销大,又要租房子,原来的肯定不够。

爸爸老了,穿着打扮也不像以前那样时尚,想想也是,一个农村出来的舞小姐能有什么样的品位。他打开门指挥工人把书堆在客厅里,时不时地看上我几眼。
"你脑子让驴踢了。"送走工人关上门,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点燃一根烟。"你妈妈在财政局上班,就是病退了工资也绝不止两仟。你舅舅欺负她神志不清,你怎麽也没个计较?"我隐隐觉得他说的话有理,但是对他不管怎样还是抵触的厉害。我站在乱糟糟的客厅里四下张望,就看到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女子抱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站在卧室的门口。

我有点惊讶。传说中的舞小姐穿着朴素的牛仔裤和衬衫,没有化妆,一点风尘气都没有。见我望向她,怯怯地一笑。
"我去做饭。"她把孩子交给我爸爸,低低的声音留我吃午饭,都不敢抬头看我。我也有点尴尬,想着要和爸爸商量生活费的事,就留下了。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叫辛小立,我不明白爸爸为什么会给她取一个这麽俗气的名字。后来见她一直躺在爸爸的怀里,脖子像面条一样,一点也没有同龄孩子的活泼劲儿,这才觉出了异样。
"这孩子是脑瘫。"爸爸解释说,微笑着用食指去点她的鼻子尖,眼神看上去柔情似水。小姑娘的眼睛黑漆漆的倒是很活分,看看爸爸又看看我,一笑起来就止不住。我忍不住摸摸她的脸,柔软的如同花朵一般。

让爸爸加生活费的事后来我没提。每年给小立看病就要花上两三万,继母又没有工作,我开不了口。从爸爸家出来,我站在路边寻思了半天。
我今年整十八,应该自己养活自己了。如果可以,爸爸给的生活费也不想要了。

虽然没有回应陈雨晨的短信,他说过的要经常晒太阳的话我没敢忘。虽然还是喜欢独来独往,比高中的时候可是活泼合群多了。许多家境不好的同学都在打工,我和他们一交流,基本上都是做家教。我没耐心教小孩子,家教挣的钱也太少。

说起来我这个人有点虚荣,就是饿肚子也要把自己捯饬的齐整一点,而且宁可买一件好衣服穿上大半年,也不愿用同样的价钱买上好几件便宜货。要挣钱多又不影响学业,还不能是体力活儿,在导游证考下来之前,我决定去酒吧应聘侍应生。

后来被欧尚酒店的酒吧录用了,晚六点到午夜十二点的班,每星期能休一天。虽然月工资只有一千五,但据说还有客人会给小费。最近每个月都会搭郑子恒的车去疗养院,我和他已经很熟了,但我没把在他酒店打工的事告诉他。

买了一辆二手自行车,我开始精神头儿十足的在学校和酒店之间奔波。虽然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身体却开始越来越强壮。陈雨晨隔几天就会打电话过来,差不多都是在晚上八点左右。酒吧里生意正忙,我每次都偷偷躲在角落里说"学习呐!"也不知道他信不信。

功课没有落下,跟同学的关系很融洽,基本上自己养活自己了。
陈雨晨同学,我很听你的话,在努力茁壮地成长。

十二.

社会才是真学校,这句话不假。
刚到酒吧的时候懂的不多,头一次看到学姐穿着现代版旗袍优雅地坐在吧台喝薄荷酒,还以为她在等男朋友。后来知道了她在干什么,校园里相遇的时候就有些尴尬。学姐不怎么在意,冲我淡然一笑,我也笑,暗骂一声"我靠!"

欧尚是五星级酒店,酒吧里的客人档次比较高,学姐喜欢外国人。其实老外给的价还不如某些戴金链子的本土暴发户呢,但学姐好这口儿,觉得卖给外国人比卖给自己人高雅。
就冲这点我讨厌学姐,如果非让我选择,我更喜欢虾姐。

虾姐绰号鲜辣小龙虾,简称阿虾或虾姐。挺清秀的一个姑娘,有电影"清洁"里张曼玉的味道,但是脑子不着调。她剪着狗啃一样的短发,据说是发型师故意为之,稀奇古怪的妆容,破烂的牛仔裤和紧身背心,抽烟喝酒。据本人讲跟不喜欢的人做
爱时会在脑子里唱京戏-------她上过两年的戏曲学校。一想到她会在高 潮的时候"喂…呀…"地吊嗓子我就忍不住狂笑。
"不会的。"熟了以后她认真地纠正我。"卖的时候到不了高 潮,都是装的。"
"为什么非要卖呢?又没人逼你。"我小声嘀咕。
"是啊。"虾姐鼓起腮帮子吹气,神情迷惘的很。"怎么会这样呢?只能说天生下贱!"

虾姐和学姐相反,不喜欢老外,说他们身上有牲口棚味儿,做起来也像牲口。但是老外喜欢她,说她的脸是纯正的东方味道。虾姐跟钱没仇,跟老外开了几回房,有天愁眉苦脸的把我拉到角落里。
"又被骗了!死鬼佬!"
"不是有乔哥嘛,事先讲好价他们怎么敢赖?"乔哥是皮条客,手下包括虾姐有好几个女孩子。
"他不懂英语,光比划手指头怎么行?人又软的像滩泥!"

突然反应过来她想让我帮她去和老外讲价。
"不行,主管知道会被开除的。"我连忙摆手。
"主管?"虾姐冷笑。"没他们默许我们能在这里开工?你别装傻,是不是觉得丢人?"
我低着头不说话。
"辛然。"虾姐揪着我袖子摇晃。"帮个忙,你不答应我也得去找别人,你觉得她会帮我吗?"她斜了吧台边上的学姐一眼,后者正跟一个高大的德国人聊得眉飞色舞。"帮帮忙。"

第一次我很抹不开,就跟自己要卖一样。几次过后就没啥了,和在菜市场和小贩讨价还价没什么区别。虾姐从没提过要酬谢我,但是有一天打开更衣室的柜子掉出来几张钱,显然是从缝隙里塞进去的。
我蹲在柜子前面犹豫了好久,觉得这钱烫手,收了就和乔哥没什么区别了。下意识地看看脚下,还穿着用替郑子恒手 淫得来的报酬买的运动鞋。
"吔,吔,"我轻声地哼唱。"天生下贱。"

主管和别的服务生果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此后再接到陈雨晨的例行电话时我觉得他有可能是个先知,不过我只是在叶子上烂了一个小点,根还算健康吧?心虚是有的,但抵不过钱的诱惑。我需要钱。
十三.

在酒吧里工作了近两个月,一次也没碰到过郑子恒。听别人讲他爸爸卖建材起家,是个牛人,结过三次婚。第一任老婆生产时死了,大儿子进了精神病院;第二任老婆离了,也留下个儿子就是郑子恒;三老婆倒是健在,生的还是儿子,在打理老爷子的大本营-----东盛建材城。
自古无论老婆儿子都是小的好,郑子恒不怎么回家。平时住在安和里,工作忙了就住在酒店他自己的套房。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听了这些我自不量力地对郑子恒生出点同病相怜的感觉。

细细想起来郑子恒除了第一次见面喝醉了酒比较不堪,后来倒不怎么惹人厌烦。尤其是每月搭他的车去疗养院,斯文低调又体贴,一点架子都没有。我不知不觉地放松下来,以为这个人和他的外表一样,没什么脾气。
我错了。

虾姐的国内外人缘都挺好,我隔三差五的就和国际友人交流一番,一般都在酒吧洗手间的盥洗台边上。这一天乔哥又把我悄悄拉出去,一看是个半大老头子,啤酒肚,头发都秃了,不禁替虾姐汗了一把。
老家伙心不在焉,我以为自己的英文不到位,连比划再说,他笑了。说了一句话流利的中国话差点把我吓死。
"你要价多少?我对你比较感兴趣。"

我心里这叫个骂,拿我当什么人了?转念一想,怪不得别人,谁让我干这麽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可不行,估计你出不起。"一边故作镇定地开玩笑,我一边寻找乔哥的身影,心说这是个中国通,我派不上用场。
"说来听听,万一我出得起呢。"郑子恒站在门口,西装搭在胳膊上,领带松松地挂着,衬衣扣子解了两个。
我知道他大概是误会了,赶紧解释:"我,我没有......"
"你是没有卖,你在拉皮条。"郑子恒直盯着我。"你总是给我惊喜。"

郑子恒今晚陪着几个朋友刚吃完饭,顺便到酒吧来消遣。他后来倒没怎么难为我,进去洗手间出来洗完手就走了。我整晚忐忑不安地穿梭在客人之间,时不时偷眼瞧着郑子恒和他的朋友们饮酒谈笑,觉得自己的工作这回是悬了。

终于熬到十二点,我换了衣服步履沉重地走出酒店。从边上的小胡同里推出自己的自行车,我懒洋洋地刚跨上一条腿,就看见郑子恒的车停在路边。
"跟着我。"他探出车窗命令道。"推着你的自行车跑,不许骑。"

快十一月了,冷飕飕的大街上没什么人。我的跑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异常响亮,每一声都像有人用鞋底子抽在我脸上。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为了每个月的一千五百块钱,又怕做国际沟通桥梁的事被捅到学校里去,只能推着自行车跟在那辆该死的奥迪后面狗一样的跑啊跑啊,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奥迪车终于停下来的时候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好容易喘匀了气抬头一看,又回到了酒店门口的起跑线上。溜溜绕了一大圈,比环城跑距离只多不少。
"怎么样,还有劲儿吗?和我谈谈你的身价?"郑子恒下了车,慢条斯理地踱到我身边。
"你妈……"我仰头痛骂,刚蹦出两个字,被郑子恒一脚踹趴在地。
"把你爹的电话告诉我。"他掏出手机。"欠揍!"

十四.

从我上小学的时候起,父母的婚姻就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他们从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无休止地冷战热战,到拉上双方的亲戚朋友一起混战,最后像仇人一样杀红了眼。等他们终于筋疲力尽地离了婚,估计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包括我。我只是单纯的想睡上个安稳觉。
作为不幸的婚姻的产物,爸爸选择无视我来忘却那些不愉快的记忆。我本能地站在妈妈一边,长久以来爸爸两个字对我来说只是个薄情寡义的符号罢了。现在突然听到有人要找他告我的黑状,惊奇之余只是觉得可笑。

"我要是有爹,还用每个月抱着条狗搭你的车去看我妈妈?"我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你还想怎样就直说,这罚也罚了,要是还想让我给你撸管子也无所谓,反正我需要这份工作养活自己。"我摆出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其实是有点欺负人。郑子恒本来想充当一个义正辞严的父辈角色,却被我当场拆穿他昨夜还在尿炕,气势立马矮了半截。

"好吧算我多事,你好自为之别把自己折进局子里去。"郑子恒有点惋惜地摇摇头。"我一直觉得你挺聪明,怪可惜的。"

他转身离去,我也挣扎着跨上自行车。可能太累了,右腿突然开始抽筋。我惨叫一声摔在地上,疼的缩成一团。
郑子恒赶过来抓住我的脚腕用力地将我的腿向下压,大概过了十几秒钟我终于缓了过来。我抹了把头上的汗说你怎么会想出这样的馊主意来收拾我。
"我本来想把你按在引擎盖儿上扒了裤子打屁股来着,怕你臊得慌,又觉得有点色 情。"郑子恒笑着把我拉起来。
"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车里很温暖,我闭了眼睛蜷缩在座位上,把自己想像成母体中的胎儿。相比被罚在冷清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奔跑,我更愿意让郑子恒来抽我的屁股。我承认自己心灵扭曲,从小到大不羡慕别人家的爸爸有钱有势,如何疼爱妻子宠溺孩子,那些全他妈的是虚假的,都是会变的。唯有一次我满怀嫉妒地跑到河边嚎啕大哭是因为看到邻居家小孩儿的裤子褪到脚腕,被他爸爸按在床边用笤帚打屁股,因为他偷拿了家里的钱去买零食和漫画书。
小学四年级就开始学抽烟,无数次拿家里的钱出去挥霍的我,从未受到过任何关注和惩罚。
"爸爸别打了,我再也不敢了!"然后伏在他的怀里哭。
这是我隐秘的见不得人的渴望,哪怕一次也好。

以前从疗养院回来,我都让郑子恒把我放在闹市区的公交站点。今天晚上由于精神恍惚,我指挥他直接把我送到楼下。我迈着酸软的双腿刚进到黑漆漆的楼道,身后一亮,郑子恒按亮了手机跟了过来。
"这楼的年头比我小不了多少,差不多该报废了。"他的脸庞在微光下显得很严肃。"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其实有同学在校外几个人合租能住上不错的房子,但我一个人习惯了,又带着卷毛。本想熬过一年半载的攒够钱能换个地方住,没想过会有人来参观我的窘迫。
"离学校近……"我慌慌张张紧跑了两步示意他回去。
"前头走你的!"他不耐烦地追上来推了一下我的肩。"你和什么人住在一起?"
"和卷毛啊。"
"那你有什么好怕的!"

卷毛跟了我其实挺倒霉的,整天关在白天都要开灯的小屋子里,只有中午的时候我从食堂打了饭跑回来能带它出去溜溜。它已经习惯了我每晚十二点半回家,今天迟了好久,刚走到房门口就听见他呜呜的不安的叫声。我顾不上郑子恒,打开门冲进去,卷毛嗖地一下扑到我身上。
"乖,乖,别怕。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我已经习惯了和卷毛说话,摸着它的小脑袋不住地安慰它。郑子恒站在门边,皱着眉打量着整个房间。
"连个暖气都没有,你冬天怎麽过?"
"反正就是回来睡个觉,到时候买个电褥子我们两个被窝里一搂……"我咧着嘴尽量让自己显得轻松一些。
郑子恒的目光扫过我的床,书桌,椅子和简易衣橱,缓缓地落在我的脸上。
"收拾东西跟我走。"
"什么?"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带上你的傻狗!"他猛地提高了音量,吓得卷毛又一头扎进了我的怀里。
十五.

郑子恒的家与我上次来相比没什么变化,换鞋的时候我看到鞋橱上那个印象派的铜雕作品,记起自己曾经想用它砸死他。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卷毛自来熟地趴在客厅的一块儿羊毛地毯上舒服的直哼哼,郑子恒拿给我一条毛毯,让我先在沙发上将就一宿。

"只有大卧室一张床,你今晚先凑活着睡吧。"他伸了个懒腰,一边脱衣服一边向卫生间走去。西服和领带扔在客厅,衬衫撇在过道,然后他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开始脱裤子,无视我的存在。我默默捡起地上的衣服挂在衣帽架上,离他两米远的距离等着他的裤子。
"真乖。"他扬起手,西裤砸在我的头上,我下意识地闭眼,后来睁开一看,又闭上了。

他穿T裤。一个外表西装革履温文尔雅的白领精英,一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他穿T裤。黑色的,密实的纱网质地。虽然不是最夸张的款式,但显得那雪白翘实的臀实在太具视觉冲击力,晃得我站立不稳,靠在过道的墙上微微喘息。

"干嘛呢?"郑子恒披着浴袍一边擦头发一边从卫生间里走出来,觉察到我的视线停留在他光 裸的腿间,耸耸肩拢上了浴袍的带子。
"我明天还是回吧。"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你还是有点不放心。"
"我很少喝得像上次那麽醉。"郑子恒打了个哈欠。"再说我喜欢成熟温和的成年男人,对你这样一肚子坏水儿的小鸡仔没兴趣。"
"快睡吧,别自作多情了。"他推开大卧室的门走进去。"你要是非想着我也可以,但不许弄脏我的沙发。"

时间过去好久,沙发和靠垫的套子应该换洗过很多次了,但是我还是闻得见那上面郑子恒精
液的味道。我知道自己今天受到太多的惊吓和刺激,大概有点不正常。最近一段时间我长高壮实了不少,沙发对我来说有点逼仄。在黑暗中我不停费力地挪动着身子,无法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过道里传来脚步声,我后背心一凛,紧紧攥住毛毯的一角。"啪。"落地灯被人按亮了,接着迅速地被调到最暗的光线。
"别折腾了。"昏暗的光影里郑子恒似乎叹了口气。"陌生的地方还是有点光会睡得踏实。我把你带回来也是一时冲动,明天给你联系一处好点的房子总行了吧?"
"嗯,少爷?"

他略带含混的鼻音慵懒迷人,和逼着我满大街疯跑时的严厉态度又是天壤之别。这个人到底有几副样子呢?苦思冥想中他的脚步声又远去了,我身子一轻,毫无征兆地坠入黑甜梦乡。

准确地说是被香浓的咖啡味道馋醒的。我揉揉眼睛掀开毛毯伸展了一下四肢,屋里光线很暗,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在自己的小屋子。
有暗哑的钟声开始吟唱。一,二,三……我迷迷瞪瞪地跟着数了十下,停了。
"啊!"我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扑棱着翅膀满屋乱转。裤子呢?上衣呢?卷毛呢?惨了,迟到了!

终于镇定下来,循着咖啡的香味来到厨房。郑子恒穿着小格子的家居服坐在餐桌旁悠闲地喝着咖啡,时不时的在笔记本电脑上敲击几下。卷毛乖乖趴在他的脚边,在舔碟子里的牛奶。
"你怎么也不上班?我们俩都迟到了。"我发现自己有点心不在焉,脑子里总想着他裤衩的事。多亏他穿着正常的家居服,如果是粉红色冒着心形泡泡的那种,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冲上去扁他。

"你太紧张了,今天是周六。"他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窗外。"多好的天气。"
一场秋雨一场凉,即使隔着玻璃,我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啧啧,超人。"郑子恒盯着我的内裤不住摇头。"看不出你挺有品位的。"

穿好衣服洗漱完毕,我翻遍冰箱和橱柜,没有任何可以做早饭的东西,干净的像刚买回来的一样。
"你干什么?"
"做饭啊。你平时都吃什么?"
郑子恒耸耸肩不置可否。我心想你他妈的又不是洋鬼子耸的哪门子肩膀啊!没好气地踢了卷毛一脚,我准备走了。他霸道的要我抱着卷毛和他走的时候我承认自己不小心脆弱了,当时有那么点被人关爱的感动。可一觉醒来直觉告诉我,这不是个靠谱的家伙。
"留下来怎么样?"他把电脑向我推过来,有点得意。"我拟了个同居协定。"

我噎了一下,差点让自己的口水呛死。

十六.

"同居不等于同床,你小小的孩子脑子里整天都琢磨些什么呀?"郑子恒看到我惊讶的样子笑得很开心,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你很闲吗?"我有点不解,夜里明明说今天会另给我找房子。"别人做老总都忙得要死,你居然有时间来草拟这狗屁的同居协定。"

人年少的时候说话往往不加斟酌,不大考虑别人的感受。郑子恒的肤色很白,瞬间红了脸的样子,让我觉得可能踩中了他的死穴。
"你不知道我这个老总就是个摆设吗?手底下都是我爹的人,一切都打理得妥妥儿的。哪天他不高兴随时可以把我踢出去,我不跟你这样的小鸡仔搅在一起胡混,难道要去揭竿造反,变成个穷光蛋吗?"

看到一个外表风光的人自嘲很难受,尤其是郑子恒低下头摆弄着手里的咖啡杯,看似随意轻松的样子,修长的手指却又乱了章法。他脑后的头发有点翘,在沉默的厨房里游离于主人之外脆弱地微微颤动。
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个人大概做不了我内心深处臆想的那种强势温柔爹,此时此刻我倒有把他抱在怀里狠狠揉搓一番的想法。
我果然是个坏坯子麽?

装作满不在乎地在他身旁坐下,我拉过电脑开始研究所谓的同居协定。辛然负责打扫房间洗衣服做饭,辛然不许再做拉皮条之类的坏事,辛然不能带外人回家,辛然不在家的时候他的狗必须送宠物店……辛然辛然,明显的不平等条约。
"就没你什么事吗?"我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他恢复了正常,嘿嘿笑着开始继续在键盘上敲击。
日常生活开销由郑子恒支付。我瞟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
郑子恒保证不醉酒。他抬眼看我,眼底隐藏的神情似曾相识。每天清早我洗脸的时候都会抬头在镜子里看到,一点点的寂寞孤单。
卷毛在宠物店的费用也由郑子恒负责。
"算了算了。"我合上电脑。"你不饿吗?"

"我们出去吃,顺便给你买张床。"郑子恒站起来走向卫生间,我跟在后面,果然他又在门口开始脱衣服。
有点失望,紧紧包裹的白色平角内裤。我一个个回想昨晚和他一起喝酒的朋友,好像都是成熟温和的成年男人,他穿T裤是为了其中的哪一个呢?我靠在过道的墙壁上,学着虾姐的样子,鼓着腮帮子呼出一口气。

安和里小区有一家宠物店,大胡子的店主身高足有一米九还多,蒲扇一样的大手抚摸卷毛的头,温柔的我都想把脑袋凑过去。一屋子的蜥蜴仓鼠小猫小狗们和平相处,还有个面无表情的伙计牛仔裤外面围了一条卡其色的围裙忙前忙后。没事的时候想想这才是完美人生吧。

在家俱店订了床书桌衣柜等等,我和郑子恒的同居生活正式开始。好像为了证明他还是有事可做,他不怎么回来,一个星期也就在安和里住个一两天。我依旧去酒吧上班,不敢再做翻译机,利用空闲时间编了个小册子送给虾姐。
场景对话,每句后面都用谐音的中文进行了标注。虾姐很聪明,不久就完全脱离侃价手册轻松上阵。她让我再编些在床上的情趣对话,由于比较缺乏实战经验我拒绝了。其实有了实战经验以后我也写不出来,我在床上不怎么说话。
后来我在别的姑娘手里见过它的复印件,当时蹲在地上笑得起不来,直到笑出了眼泪。
英文老师对不起。

十七.

一个周日的中午,郑子恒难得吃了一顿我做的饭,却只在上汤娃娃菜里动筷子。我看着自己辛辛苦苦忙活出来的四菜一汤,有点失落。
"我对辣椒过敏,其实特想吃,但是嘴会肿的像猪八戒,身上也会又红又痒。"他歉意地解释。我"哦"了一声,觉得他还是不要回来吃饭的好,我无辣不欢。
忽然想起了陈雨晨,吃辣会胃痛,可每次出去还执意要叫来吃。

郑子恒约了朋友去健身,收拾了一个大包一身休闲的出门。换鞋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递给我一张购书卡。
"办公室发的,搞不懂为什么我也有一份。送你吧。"
窗外阳光很好,我收拾好厨房准备去新华书店逛逛。经过郑子恒的卧室,门半开着,松木的五斗橱一个抽屉上掩着一个宝蓝色的衣角,我中了邪似的走进去。
拉开一看是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情趣内裤,许多都没有开封。又拉开别的抽屉,都很正常,看来他今天又和人幽会去了。
我站在那里发了会儿呆,把抽屉恢复原状。走到门口心里不痛快,冲着床柱子踢了两脚,穿好衣服出门。

在新华书店消磨了两三个小时,拎了一摞书出来,站在门口一时不知道去哪儿。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居然是陈雨晨的爸爸妈妈笑眯眯地望着我。
"叔叔阿姨好。"我不知怎的有点激动,陈雨晨走后他妈妈给我打过好几次电话叫我去吃饭,都被我借口推掉了。不好意思一个人去他家。
"辛然你长高了不少啊。"陈妈妈看上去很高兴。"第二次发育。"
陈爸爸穿着便装,故作生气地敲了一下二呼呼的陈妈妈的头:"傻,二十三还蹿一蹿呢!"我们都笑了。
"您出来买东西啊?"看到陈爸爸拎着个袋子,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们给雨晨寄点窝瓜籽。"陈妈妈指了指旁边的邮局。"是偏方,长骨头的。"
"雨晨怎么啦?"我有点紧张,想想最近他的电话一直很有规律,不像出什么事的样子。
"踢足球摔折了胳膊,没大事。他出了院我们才回来的,雨晨不让告诉你。"陈爸爸白了妻子一眼,嫌她多事。
陈妈妈不好意思地笑了,从袋子里掏了一把递给我。
"我和你叔叔一粒粒剥的,不是嗑的,你放心吃。"

陈爸爸陈妈妈进去邮局好久了,我还蹲在路边攥着瓜子仁儿发愣。捏了一粒放进嘴里,心头涌上一种甜蜜的酸楚,从未尝过的滋味。舍不得吃完,把剩下的放在口袋里,去火车站买票。
跟老师请了假,也和郑子恒说去看我的一个好朋友。

"很远的,坐飞机过去吧。"他在电话里停顿了一下说。"我打个电话就能搞定。"
坐了三十多个小时的硬座到达目的地后,我很后悔自己拒绝他的好意。

陈雨晨所在的城市气温并不是很低,但这个季节格外的阴冷潮湿。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热乎乎的麻辣面,身上的血液似乎才开始流动起来。天色已晚,我顾不上找旅馆,打辆车直奔他的学校。

站在校门口突然就不想进去了。我靠在一棵树上,心里烦躁不安,觉得此行真是冲动。在附近的小摊上买了包烟,已经戒烟的事被我抛到了九霄云外。三三两两的学生们进出校园,好多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我想在其中看到陈雨晨的身影,又怕见到他,纠结的头都疼了,蹲在地上想疯狂地喊上两嗓子。

"干嘛呢?"我给他发了个短信。
"图书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主动联系我?"几乎马上就接到了他的回复。
"人家想你了呗。"我忍不住笑。
"恶心。"

又打了一辆车滚回了火车站,路上听司机一说才发现自己来错了地方,陈雨晨就读的刑侦学院在另一个校区。坐在混乱拥挤的候车室里我一边打瞌睡一边想起了以前在世说新语里读到的小故事,王子猷雪夜访戴。
"吾本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古人就是牛X。

十八.

回程的时候我只买到了慢车票,这次更凄惨,足足坐了四十多个小时。从出租车里爬出来,挣扎着去超市买了把菜芯------我满脑子琢磨的只有新鲜又清淡的蔬菜汤。在火车上吃了两天的方便面,要吐了。

大概晚上八点多了,打开门发现客厅里居然亮着灯,我没想到郑子恒会在。空气里有浓重的酒味儿,我走进客厅一看,他背靠着沙发坐在地上,垂着头一动不动,和我第一次见他时如出一辙。
这麽快就违背了协定,这家伙还真是不怎么地道。我太累了,不想管他,冲了个热水澡赶紧去厨房忙活。没几分钟香喷喷的蔬菜汤出了锅,我深吸了一口刚要坐下享用,恍惚听见客厅里郑子恒在说话。

"辛然,是你吗?"他勉强抬起头,脖子软绵绵地摇晃着。我马上就发现了异样,他的脸很不对称,一侧面颊肿的老高。
"谁打你了?"我在他跟前蹲下,扶着他的头仔细看了看,这一巴掌得有多狠才能肿成这样。
"他不让他出来……"郑子恒哭丧着脸。"他早就好了又不会妨碍别人,可他就是不让他出来……"
他说的太绕嘴,我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把他拉起来,他又像滩泥似地歪在沙发上。
"谁打你了?"我又问了一次。他抬手捂住脸,皱着眉头痛苦地思索。
"老不死的。"
我大概清楚了,他爹抽的。

"辛然,我胃里烧得慌。"郑子恒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你煮什么了,闻着挺香。"
我哭笑不得,这个人喝多以后倒是不吃亏,啥都不耽误。
"我煮了蔬菜汤你想喝吗?"
他用力地点头,临了不忘叮嘱一句:"你没放辣椒吧?"
我操!

他估计是爬着回来的,衣服上都是土,手和脸脏的一塌糊涂。我去卫生间拧了一条热毛巾替他擦干净,才敢把勺子递给他。
"辛然,不行….."他的手抖得厉害,小心地望着我。"能不能喂我啊?"
我饿的前心贴后背现在一口还没吃上呢,简直要被他气疯了。抡起靠垫没头没脑地抽了他几下泄愤,他笑嘻嘻地举起双臂挡住头:"别闹,别闹……"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跟一个醉鬼发火是件极不明智的事。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他叼住勺子喝了,突然凑过来在我脸上亲了一下。
"好孩子。"他笑的很单纯,看上去无依无靠怪可怜的。"你对我真好。"

一边喂他喝汤一边给他擦嘴,等他突然说想嘘嘘的时候吓死我了,认真地想自己是不是得给他把尿。好在他脑子还算清醒,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卫生间走,半路摔倒了,接着向前爬。
我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像条大狗一样撅着屁股爬到卫生间门口,用力去够门把手。总是差那么一点点,后来他绝望了,嘟囔着捶了捶门,慢慢地滑倒在地上。

我又站了好一会儿才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把他拖进卫生间。解开腰带,褪下他的裤子和内裤,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按坐在马桶上。
"快尿。"我扶住他摇摇欲坠的上半身。
"不行。"他低下头小声说,在膝盖上不住地摩擦双手。"出不来,女人才蹲着尿尿。"
我抬头望天吹口哨,小河流水哗啦啦的调子,不一会儿响起水声。
"对不起我又喝多了。"他仍旧低着头。我弯下腰抬起他的下巴,发现他的眼角有泪光闪动。
"他就是不让他出来……"他的身体慢慢前倾,头抵在我身上,睡着了。

把浴缸放好水,我脱光了郑子恒的衣服。也许是喝酒的缘故,他白皙的皮肤温度很高,泛着淡淡的红色。像拖死鱼一样把他拖进浴缸,我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
扶着他靠坐在浴缸里,他依旧睡着。我用毛巾沾水擦洗他的身体,抹过前胸的时候,他突然开始哼哼。我仔细一看,他的乳 头硬了,颜色在水珠的衬托下很是鲜艳。
"嗯。"他闭着眼睛摸索到我的手,把毛巾按在上面用力的蹭。"嗯……"

我着了魔一样扔掉了毛巾,伸出手揪住他的两个乳
头使劲儿地又掐又拧,他大声地呻吟起来,我心里一惊,腿间又热又硬。被自己的反应吓住了,我拿起毛巾塞住他的嘴,匆忙放掉浴缸里的水。
把他从浴缸里拖出来,我尽量避免看他的赤 身 裸 体。胡乱地擦干他身上的水,我像服了兴奋剂一样突然浑身都是力气,居然把人连拉带抱弄回卧室,扔在他的大床上。
扯下他嘴里的毛巾,郑子恒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呻吟。伸展开四肢,他捞过一个枕头放在两腿之间,笑容满面的放心睡去。我站在床边注视着他不停地喘息,不是累的。

后来我就对着郑子恒自 慰了。
事后心里忐忑不安,一夜都没有睡踏实。

十九.

郑子恒着实萎靡了两天,窝在家里等脸上的红肿褪去。我半夜从酒吧回来,发现他还没有睡,偎在沙发上看电视,茶几上乱七八糟都是外卖的餐盒。
"吃过宵夜了吗?"他对着一盒没开封的披萨扬了扬下巴。"微波炉里热一下。"
他的头发乱蓬蓬的,被打过的一侧脸颊有点发青,看上去挺憔悴。我收拾了茶几上的垃圾,去厨房下了一小把儿龙须面,开锅的时候磕进一个鸡蛋打散,又切了一个西红柿,放到汤盆里给他端过去。

他低下头看了一会儿,揉了揉被热气熏到的眼睛,迟迟没有动。我蹲到他对面把筷子塞到他手里。
"快吃,别想我再喂你。"
"真丢人。"他自嘲地摇摇头。"总给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我保证以后绝不再醉酒了。"
我不信他的话,就像不信自己以后不会再抽烟。看着他把汤都喝得溜干净,我收拾东西转身去厨房。
"别去打工了,总是睡眠不足,会影响长身体。"他突然说道。

果然,第二天十点刚过,酒吧的经理微笑着把我叫去办公室,说我以后只做到这个时间就可以了。
"那工钱……"我忐忑地问道。
"当然,每月减少二百。"
骑上自行车飞快地往回蹬,天上飘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我莫名地兴奋,结果在小区的保安室门口摔了一跤,由于没带手套,右手擦去了挺大一块儿皮。

进门的时候,发现郑子恒只在腰间围着一块浴巾,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一边看雪一边擦他的头发。他的后背瘦削紧 致,臀部却挺 翘结实,更显得腰部的线条非常漂亮。
"看什么呢?"他回头看着我有点惊讶地问。
"下雪了。"我挤出一个笑容,赶紧去厨房的吊柜里找药。
拧开水龙头,刚要把手放在下面冲,被郑子恒一把拉过去。
"伤口不能沾水。"他拽着我往客厅里走,动作有点粗暴,语气也不好。我老实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拿来消毒水和绷带,蹲在我跟前用棉签给我的手清理伤口。

浴巾松了,我微微探头就看到他小腹下方露出的体 毛。
"疼麽?"他头也不抬地问。
"不疼。"我随口应着,用自己的膝盖碰了一下他的腿,于是浴巾彻底散开了。我甩掉拖鞋用脚掌轻轻踩住他的腿 间。
"郑子恒你的蛋 蛋好软。"

郑医生很有敬业精神,直到包扎好我的伤口才顾得上打我的头。
"没知识,难道你爹的卵 蛋是硬的!"他笑着骂我,拎起浴巾就那么光着屁股走出去穿衣服。我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沙发上傻笑,总觉得电视柜边上的一个铜雕小天使在鄙视我。
"滚!你个长翅膀的小 鸡 鸡!"我冲他比了比中指,这才发觉郑子恒的家里有不少铜雕的饰物。

郑子恒端了一盘水果进来,我们俩很自然地靠在沙发上一边吃一边看电视。有个台在播一部外国的惊悚片,郑子恒以前看过,一到关键时刻就剧透,当他告诉我凶手就是剧中那个人格分裂的爸爸时我终于忍无可忍,把他按在沙发上痛扁。
"哎呦你的手,注意你的手……"郑子恒也很欢乐,但这时他家那个破钟阴谋家一样地鸣响了。
"你该睡觉了。"他正色道。

我一直跟着他走到大卧室的门口,他转过身看着我,有点困惑。
"有事吗?"
"酒吧的事谢谢你。"
"不用吧?还扣你的工钱,我是个黑心的老板。"他抬起手,我的头皮马上变得麻酥酥的,以为他要摸我的头。可他无意识地又放下了,一刹那我觉得自己头发的毛囊都枯萎了。
"可这是能让我接受的方式啊。"我干巴巴地又重复了一句"谢谢你。"

这一夜我又失眠了。郑子恒永远都不会知道,我当时很想跟着他走进他的卧室,躺在他的身边,听他给我读一本类似安徒生童话之类的恶心人的东西,然后在他身旁乖乖睡去。只一夜就够了,足以弥补我人生的缺憾。
这样看来我最初的目的并不是想跟他上床。

隔天是个周六,一清早我就跑去超市,乱七八糟拎回来两大袋东西。郑子恒很晚才醒来,看到我围个围裙满身的面粉,有点不解。
"你这是?"
"包饺子。"我挥了挥手里的擀面杖。"芹菜牛肉馅儿的,怎么样?"
"你会吗?看着挺悬的。"他摇摇头走进卫生间。我丝毫不为他的态度所影响,一个人干的热火朝天。我在做饭这方面很有天赋,饺子出锅的时候一个也没破。

"对不起你自己吃吧。"郑子恒歉意地望着我,晃了晃手机。"朋友找我有事,我得马上出去一下。"
"你的脸还没好利落。"我轻声说。
"不会吧?"他抬手摸了一下。"我照过镜子,昨天就好了。"
一声门响过后,我拿着漏勺站在厨房好久,直到它掉在地上。我从盘子里捏起一个饺子放进嘴里,把剩下全部倒在地上,用脚使劲地踩。
吃下去的那个饺子总也不肯消化,芹菜像女巫的毒药一样在我胃里咕嘟嘟地发酵冒泡。我落入了魔障,感受到自己的怒意,任由它恣意横行。

走进他的卧室,果然,装情 趣内裤的抽屉像上次一样没有关严实。我慢慢地拉开抽屉,里面还有五六条的样子,都没有开包装。看来他把穿过的全都会扔掉。
我坐在地板上小心地拆着包装,像个厌倦了礼物的孩子一样平静而乏味。回到厨房把罐子里的干辣椒全部倒在锅里开始煮,我敞着锅盖看着水花翻滚水的颜色越来越深,关了火耐心地等它凉掉。

把郑子恒的情 趣内裤们放在装满辣椒水的盆里浸泡了半个小时,我突然有点慌张,害怕他被辣死。又用清水涮了一遍,我舔了舔自己火辣辣的手指,觉得程度刚刚好。内裤的颜色非常配合,都很深。我晾干后小心地抚平折好,仔细地放回包装盒。

如果你不再干,什么事都不会发生。

二十.

我低估了辣椒对于郑子恒的杀伤力。
按照我的预想,无非是要他的下面红肿痒痛,手伸进裤裆里不停地挠,没心思去和别人做那事罢了。可当一个周五的晚上郑子恒被人送回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稍稍有点过分。

一个戴眼镜的四十左右岁的男人把他扶进来。郑子恒叉着两条腿,弓着腰,一边向屋里挪一边摆手。
"走吧,医生都说没事啦,你呆在这儿也没用。"
那个男人好奇地看了我几眼,放下装药的塑料袋,叮嘱了几句挺不情愿地走了。

"去给浴缸放水,不要放热的。"郑子恒痛苦地吩咐我,脸有点红,额头上一层细汗。
"你怎么了?"我镇定地问,心里刚有的一点愧疚也没了。刚才那一个肯定是奸夫或淫妇无疑。
"医生说是过敏。"他扶住墙佝偻着身子,坐不得站不得。
"你吃辣椒了?"我幸灾乐祸地问。
他摇摇头,拧起眉头努力地思索,突然发现我还站着没动。
"快去放水!"他冲着我大吼一声。

郑子恒的西裤里什么都没穿,浑身的皮肤都泛着红,像被火烤过似的。我的脑海里突然蹦出他脱了裤子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医生戴着口罩手套举着小手电观察他的下 体的情景。
"辛然你这个变态。"我全身微微地颤抖,一边骂自己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他走进卫生间。
"你跟进来干嘛?"郑子恒转过身问我,我发现他的性 器红肿的都发亮了,像个打了激素的畸形大水萝卜。
"帮你上药……"我小声嘟囔,直个咧嘴。"你那个东西,怎么会……"
"我想先降降温,他妈的都快要烧死我了。"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我。"少爷你行行好,让我自己呆着成吗?"

郑子恒在凉水里泡了好久才裹着浴袍打着哆嗦走出来。他蹒跚地挪回自己的卧室,我正犹豫着要不要跟过去,就听见他喊我把客厅里的药拿进去。
他侧着身子靠在床头,露在外面的双腿红色似乎褪了下去。示意我把药放下,他接过我拿来的一杯凉白开一饮而尽。
"在医院打过脱敏针了,医生说再上点外用药就可以了。"他的神色舒缓了一些。"你去药箱里拿副医用手套来。"

"出去吧,我自己来就可以。"郑子恒把薄薄的橡胶手套戴在右手上,取过一管药膏。一股热流突然从小腹窜上来,过山车似的在我身体里串了几个来回,咣铛一声在我腰上砸了个大坑。
"你要干什么!"郑子恒一声暴喝,我猛的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夺过了他手中的药膏。
"帮你上药。"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很古怪,有点哆嗦但绝对在控制之中。
"说了我自己能行。"郑子恒坐直身子又马上痛苦地倒下,看我的眼神有些不解和慌乱。
"把腿张开。"我扯了他浴袍的带子,一只手用力按住他的肩头。
"你疯了?!"郑子恒劈面给了我一巴掌,我被打得侧了下头,转过来还是那句话。"给我把腿张开。"

"怎么着,真以为穿上个超人裤衩自己就是超人了?"郑子恒冷笑,看得出他在尽量放松自己。"你这是对我起了下流心思了吧小鸡仔?"
"我只想给你上药罢了。"我在他床边坐下。"心里装着大便的人看谁都像一滩大便。"
他被噎住了,笑容凝固在脸上。
"真的只是很单纯的想帮你上药。"我回敬他一个自以为镇定的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笑容。

据他后来讲我的样子简直可笑至极,活脱脱一个小鸡仔抻着脖子学大公鸡打鸣。
二十一.

郑子恒不再与我争执。他咬牙坐起来靠在床头,顺从地曲起双腿然后打开,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戴上手套。"他平静地说。
"我新洗的手,很干净。"
"不是你的手。"他微微偏了头,探究的目光在我脸上逡巡。"我,我今天新穿的内裤可能质量有问题。怕影响到你。"

我没有理会他,把药膏挤在指尖开始仔细地涂抹。郑子恒"咝"地吸了一口气。
"疼啊?"
"不是,冰凉的挺舒服。"他把腿又分开一些。"多抹点。"
我穿着肥大的运动裤,不太担心蠢蠢欲动的小弟弟会露出马脚。郑子恒的家伙被我均匀地涂上一层绿色的药膏,却开始颤巍巍地抬头。
"都这样了你还不老实。"我责备他。
"是啊。"他有点无奈地扫了一眼。"它从来就没什么节操。"

我们都不再说话,屋里太静了,我指尖的触感被无限放大。两个可怜的鼓胀的蛋蛋也抹好了,我的手自然而然地停顿下来。
"继续啊。"郑子恒有点挑衅地看着我。"那里面也烧得厉害,得把手指探进去抹。"
我迟疑了一下,听见他轻轻地嗤笑,抬手就要接我手中的药膏。
"侧过身躺着。"我打了一下他的手。"脸朝里。"

把他的睡袍撩上去,我发现他的屁股已经不那么红了,但是看上去比平时大,应该还肿着。蹲在地上轻轻掰开他的臀 瓣,我心里一惊,觉得自己有点造孽。红肿的太厉害了。
"你忍着点啊。"我偷偷带上一只手套,用来克服心理上的稍许不适。"都封上了,也不知道进不进得去。"
郑子恒的腰开始轻轻地颤,我反应过来他在笑。
"有什么好笑的,就是肿的看不见了嘛,怎么进去。"我搧了他一下。
"放心,进得去。"他极力憋住笑。"就看你敢不敢了少爷。"
"啊!"他话音未落就发出一声惨叫,我早就一根手指捅了进去。
"你说我敢不敢,嗯?"我在里面恶意地旋了一圈儿。"怎么样,还烧得慌吗?"
"坏小子!"他把脸埋在枕头里瓮声瓮气地骂我。"满肚子坏水儿!"
"再骂!"我一口咬在他的屁股上,心里的一股邪火聚集到牙根,咬了又咬,解痒痒。
"唔……"他老实了,不再出声,就着那个姿势一直躺着。

松了嘴,发现都给咬出血印儿了。我收拾了东西去洗手,整理好卫生间,端着一杯热牛奶回来时,发现郑子恒已经睡着了,被子拉到胸口。
大概是是打了脱敏针的缘故。
关了灯,我坐在他床头的地板上喝牛奶。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前方不远处,我脱了袜子把脚伸进光影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到通体舒泰。

又过了很久,郑子恒均匀的呼吸声弄得我也困了。在意识丧失之前我拉开抽屉,把剩下的辣椒内裤都翻出来扔到了卫生间的垃圾桶里。
爬上床,我在被子外面搂住郑子恒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头。

"为什么这样干?"迷迷糊糊地听见郑子恒问我。
"不知道。"我的手在他小腹上又紧了一紧。"你尽管再出去鬼混。"
"别考验我的自制力。"黑暗中他好像叹了一口气。"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二十二.

期末将至,像我这种平时不用功的学生开始临时抱佛脚。跟同学借笔记,问老师要重点,在酒吧打工时都不忘偷着背几个单词。但是我做这些的时候精力不是很集中,总忍不住走神。因为郑子恒开始有意地疏远我。

他几乎不怎么回安和里住了,连周末我做好了饭给他打电话,他都推说有事回不来。他一个影子老总能有什么正经事?我瞅着一桌子菜生闷气。不长记性啊,我想。你以为我只会做往内裤里放辣椒那种幼稚的事吗?

从酒吧下了班,我站在酒店的楼下仰着脖子向上看,郑子恒在十五楼的套房亮着灯。其实我也有点搞不懂自己。班上的同学平时爱好各异,有的沉迷游戏,有的脑残做粉儿,还有人整天热衷搞对象。只有我,不知不觉卯上了郑子恒,看见他烦恼,不见他更烦,不正常家庭出来的小孩果然不正常吗?
很想扔个小石子儿去砸他的玻璃,无奈太高了。我搓了搓冻得生疼的脸和手,觉得自己有更好的方法对付这个不知好歹没记性的家伙。

工作的间隙我通常借着上厕所的由子去洗手间抽根烟休息一下,大家几乎都这麽干,没谁觉得不妥。我偷偷从酒吧所在二楼的楼梯上到三楼,从三楼乘电梯到十五楼。郑子恒的套房在走廊的尽头,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溜达过去,看看四周无人,对着他的房门噹噹就是几拳,然后撒腿就跑。
我才不会傻到去等电梯。他的套房边上就是步行梯,泛着淡淡光泽的原木扶手特别光滑。我蹭地跨上去身体后仰,就像坐水上公园的滑道一样,潇洒的出溜出溜几下就到了十四楼。再坐上电梯优哉游哉回到酒吧,看下表,前后不过十分钟。一根烟的功夫,长此以往,如果他在跟别人办事,可以让他阳
痿;如果他在睡觉,叫他神经衰弱;当然如果他不在房间里,我权当锻炼身体。
别笑,我真的是很认真的在做这件事,根本没觉得自己弱智。
满怀期待,满心欢喜。

可几天过去了毫无动静。酒店里到处都是摄像头,他也不可能一次都不在房里,服务员保安什么的也应该会有人察觉吧?为什么不来找我的麻烦呢?我渐渐郁闷起来,做坏事也不是那麽起劲儿了。最后一次,我暗下决心,看来得再想别的主意。
这次我捶了几拳不解气,又踢了一脚。故意慢腾腾地走向楼梯房间里也没反应。我蔫头耷脑地跨上楼梯扶手,像往常一样出溜……在拐角处动不了了。我挪了挪屁股,居然被粘住了,粘的极其结实。

我慌乱起来,这时才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伸出指尖轻轻的在扶手上点了点,胶。好像是刚刷上去的,还没有干。
"你今天来的有点晚,害的我多刷了好几遍。"郑子恒从安全门里走出来,左手提着一个小桶,右手拿着一把刷子,只穿着衬衫西裤,看起来很是悠闲。
"嗨……"我骑在扶手上动动手指跟他打了一声招呼,暗自用力抬了抬,粘的更牢固了,屁股裤裆大腿,纹丝不动。
"郑总什么时候改作油漆匠了?"
"就这几天吧。"他放下手中的东西来到我面前,低头闻了闻。"这胶好臭,不过他们说很好用。"他扶住我的腰用力晃了晃,点点头。
"有只知了最近聒噪得很,我忍无可忍了,决定粘住它。"

二十三.

"你看,我也是为了你好。"郑子恒抚在我腰侧的两只手温热厚重,我脸上开始发烧,兴奋的尾巴骨都酥了,忍不住像老外一样摊开手耸耸肩。"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成天正事不干就知道和乱七八糟的男人在床上鬼混。别说你爹不待见你,我都看不下眼去。"

"所以你就往内裤上抹辣椒差点整死我,大晚上学鬼敲门不让我好好休息,嗯?辛然真是个淳朴善良的好孩子啊,你让我怎么报答你好呢?"郑子恒微笑着扯下我的领结。我平时嫌它别来别去的麻烦,在后面缝了个松紧带,郑子恒大概觉得有趣,把它套在我的脑门上。
"乖宝宝。"他在我额上的蝴蝶结上亲了一口,开始解我衬衫的扣子。
"你想干什么?"我冲他瞪眼睛。
"你猜。"他把衬衫的下摆从裤子里拽出来,用力一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褪到后面绑住了我的双手。
"这个姿势好看。"他退后两步仔细地打量我。尽管酒店的环境温度常年控制在人体最感舒适的22-24度,我赤
裸的上身还是感觉凉嗖嗖的。我扭动了一下身子,确定可怜的知了绝无逃脱可能。
"这楼梯平时基本没人走,但是你放心,明儿早上我会组个团,会同保卫部后勤部公关部一起来观摩当代大学生的行为艺术表演。你一定要想出个响亮点的名字啊辛然。"他拧了一把我的腮帮子。"你有一宿的时间琢磨呢。"
"郑子恒你个死同性恋!"我大义凛然地骂他。"你生儿子没屁 眼儿。"

骂完我后悔了,同性恋怎么会有儿子?正绞尽脑汁想鼓捣出更恶毒的话来激怒他,他突然从裤兜里掏出把小剪子。
"如果是你这样的儿子,不生也罢。"他摇头叹息着扒掉我的鞋,开始剪我的裤脚。"死鸭子嘴硬。本来想给你个面子,你非要让我现在就做恶人。"
我光身穿着一条酒吧的制服裤子,连腰带都没系。冰凉的剪刀一寸寸在我皮肤上游走时,感觉就像一条小蛇向我的大腿根部直钻了进去。我想挣扎,又怕被剪尖划破,眼瞧着左腿的裤子一分为二,露出光溜溜的大腿和……
该死的郑子恒连我的内裤也一并剪了!

我火了,飞起悬空的左脚就去踹他,无奈另外半拉屁股吃不住力,身体一晃差点栽下楼去。
"消停点吧。"郑子恒搂住我的腰俯下身开始剪另一条裤腿儿。"你就是挣脱了也是一小光腚儿,想裸奔是咋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浑身上下只穿着两只白色的运动袜,头上绑着个蝴蝶结,两手被缚在身后白条鸡一样站在楼梯上,不住地打哆嗦。
"不怎么样,今晚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郑子恒打了个哈欠,收起剪刀迈开双腿慢吞吞地上楼。"你随意吧。"
"郑总......"我叫住他,听见周围似乎有人说话和走动,赶快贴墙站好,紧张地思考屁股和鸡
鸡哪一个更大众化一点。"您不能这样,我还是个孩子呢,您要打要骂咱屋里去。"
"别侮辱祖国花朵了,你坏的根儿都烂了。"他回头瞥了我一眼,不为所动继续上楼,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郑总,要帮忙吗?"他走过来把手机放到了我的耳边。我傻眼了,嗖地跳开。"快说不要。"我小声哀求他。
"说实话。"郑子恒靠近我,伸出一只手开始抚摸我的屁股。"说实话就饶了你。"
他眯着眼睛很享受地望着我,手时轻时重,娴熟地勾抹起我的渴望。我半个身子都被他摸得麻酥酥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轻轻磕碰。
"什么,实话……"
"这些幼稚的恶作剧都是为了什么?"他晃了晃手里的电话。"嗯?少爷。"

"郑总!"电话里的人又喊了一声。
"想着你和别的男人在一起我就气得要死......"我低着头,恨得全身长刺。
"哦,还有呢?"郑子恒的手突然掐住了我冰凉萎靡的小弟弟不经意地揉弄。我听见自己呜咽了一声,站不住了。
"我想你和我在一起……"我听见自己的话里带着哭音儿。

"没事,回去歇着吧,都搞定了。"郑子恒微笑着挂断电话。"就知道你脑子里都是些乌七八糟发霉长毛的念头。"他解开我的双手,把衬衣随便围在我的腰间,转过去两手拄在膝盖上弯下了身子。"年轻人应该朝气蓬勃积极向上知道吗?"

"上来吧,少爷。"

我戳在那儿,看着他腰背和臀部流畅优美的线条,觉得自己特委屈。这个混蛋,今晚上对我软硬兼施占尽了优势,心理上一定无比的满足。我抓住他的肩膀,并没有伏到他的背上去,而是扳起他的身子,挺起腰身开始执拗地一下下撞击他的臀。
"我还想操 你!"我低声说。

"跟你说了别挑战我的自制力,我是个禁不住诱惑的人。"郑子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忽地转过身掐住了我的脖子。"少爷,玩火儿会尿炕的!"

二十四.

郑子恒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忽地转过身掐住了我的脖子。"少爷,玩火儿会尿炕的!"

"我不在乎。"我抓住他的手腕。"尿了炕就会有人打,对我来说也是幸福的。"
郑子恒愣住了,手上渐渐失了力气。我推了他一把,他一个趔趄险些跌倒。没等他站稳,我扑过去把他压在墙上亲吻。

倒不如说撕咬更恰当些。郑子恒就像是我用不正当的手段争取来的珍宝,我有多渴望就有多么的焦灼不安。他有一些挣扎,似乎想跟我说点什么,但我们的牙齿磕碰在一起,不给他机会。我将手伸进了他的裤子里握住,没撩拨几下他就硬了。果然,他的小兄弟没什么节操。
"你想让我在这里干 你吗?"我趴在他耳边问。他抹了一把嘴唇上被我啃咬出来的血丝,低声骂了句什么,拉起我上楼。

几乎刚撞上房门我就把他压倒在地毯上,一边撕扯他的衣服一边像只饥饿的小兽一样得哪儿咬哪儿,丝毫不得章法。郑子恒疼的叫出了声,抓住我的头发想把我拉开。他这麽一挣扎,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小狼崽子!啊!"郑子恒口是心非地挺了挺胸。"你他妈的饿了多长时间了!"
"不多,大概十九年吧。"我含混地应着,端详了一下被我咬的面目全非的乳 珠,埋头转向另一只。郑子恒的手不老实,探到身下一边呻
吟一边给自己谋福利。我虽然舍不得嘴里的美食,但第一次就这样让他自给自足那可太丢人了。

"把腿分开!"我掐着他的腰命令。他怒了。
"你以为我是公共厕所呢撇开腿就上!"他一把推开我起身向卧室走去。我跟在后面挠了挠头,稍稍冷静了一点,这方面我的确要向前辈学习。
"有什么讲究吗郑老师?要先洗屁屁吗?"

第一次和郑子恒做 爱的过程回想起来让人羞愧。光是看着他躺在床上对着我做扩
张我这架过山车就开始喀喇喀喇地爬坡,所以刚进入没动几下就是一个俯冲。郑子恒倒是没笑话我,他一脸宽容地摸着我的头安慰我,态度很虚伪很恶心。
"没事没事,少爷你的速度是最棒的……"憋笑憋得脸都抽了。

我恼羞成怒,晃着腰攻城略地一样向他发起进攻。那时我没有技巧,由于对方不是学习委员一样的女孩子所以想当然的以为用不着温柔体贴,当然,更不会替对方着想。做到最后弄得他身上一片狼藉我躺在床上喘息,根本没注意到他一次高
潮都没有到过。

"天……"郑子恒扶着腰下床,两条腿都哆嗦了。他抹了一把淌到腿根上的我的东西,回头冲着我苦笑。
"距离第一次被人这麽笨拙粗暴地对待好像还是十多年前的事呢。"他的眼睛里不知为何突然泛起水光。"看不出你个小鸡仔倒是挺有蛮劲儿的。"
"跟谁?"我一骨碌爬起来。他没有回答,径直走进了浴室。

"我不管你以前和谁,反正以后只能和我一个人。"我推开浴室的门对郑子恒说。他正一手扶着墙一手在后面清理,听见我的话皱了皱眉关掉了喷头。
"你再大一点就不会这样说了,等翅膀硬了能飞的时候再来慎重考虑和谁在一起的事吧。"
"那我们刚才算什么?"我有点害怕,小要饭的刚到手一个肉包子就要被抢走。
郑子恒的态度缓和下来,他一把拉过我重新拧开喷头,抱着我一起冲洗。
"我们做个伴儿好不好?"他啾啾地亲我的脸,然后按着我的头让我跪在他的腿间。"谁都可以自由喊停。"

温热的水流击在我的身上和脸上,郑子恒的家伙在我面前渐渐抬头。我张口含住它,听见他发出一声满足地叹息。
我一边卖力地吞 吐一边认真地思索,终于想出了一个好办法。

我觉得可以咬掉他的舌头让他发不出"ting"这个音。

二十五.

与郑子恒的关系密切以后,我开始理解他老爹为什么不委他以重任。他好像根本不在乎做一个没有实权被架空的老总,乐在其中的每天去一趟办公室,出席一些必须到场的会议和场合。当然跟这些比起来,他更喜欢与一班狐朋狗友到处吃喝玩乐,用虾姐的话来说,没心机的老花花公子。
酒店里的员工私下里都有点瞧不起他,觉得他懦弱而不思进取。每当听到这种议论我就想起他的醉态和被他老爹抽的红肿的面颊,很心疼。于是就想拼命地宠着他。

不过鉴于我目前的实力也只能局限于变着花样地做好吃的,不顾他的反对替他洗内裤和袜子,然后用熨斗熨的都能贴墙立着,再有就是做
爱。我越来越沉溺于他的身体和气息,在他的引导下开始学着在乎他的感受。
"好像我是你儿子诶。"他没羞没臊地坐在我身上捏了捏自己的屁股。"你把我养的好肥。"
"才不是,你太老了。又老又胖的老情人。"我很乐于打击他的自信,看到他讪讪的从我身上爬下来躺好。
"但是我喜欢。"

"你爸爸有一天要是没了怎么办?"我忍不住问他。"你坐在办公室里哭吗?"
"嘘。"郑子恒探出身子点燃了一根烟,吸了一口递给我。"说出来你不要以为我是个不孝子,我现在的人生只剩下一件有意义的事,就是等待他离去。"
"不会吧,你又不是皇太子。"我小心地叼着香烟不让烟灰掉在他身上,伸手拉过他的腰。"趴好。"
他顺从地撅起屁股,我很轻松地一下就捅了进去。
"嗯……"他哼出一个慵懒甜腻的鼻音,我完全无法抵抗。"你越来越棒了少爷,将来分开了我会舍不得的。"
"我是不会离开你的。"我恨恨地顶了他一记,一截烟灰终于落到他背上,他惊叫着抖动着身体想跑,被我死死地扣住不放。
"也不许你离开我。"
郑子恒好像笑了,但随即大声地呻 吟起来。我知道他没把我的话当回事。

有时候想想觉得挺逗。我本来是用根棍子挑着个小包袱出来满世界找爸爸的,现在爸爸没找到,小小年纪却成了爹。
管他呢,反正算是个完整的家了。


转眼寒假到了,陈雨晨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回来的时间,说给我买了好多东西,我得去接他。
"你千万要坐飞机啊,坐火车会累死的。"我赶紧叮嘱他。
"你怎么知道?"
"听别人说的……"我吐了吐舌头,偷偷去看他又不敢见面的糗事,我这辈子都不想他知道。

陈雨晨的爸爸妈妈也来接他,陈爸爸开着车,说什么也要把我送回家。主要是陈雨晨给我买了一个大旅行包的当地特产辣鸭脖、鸭肠、鸭舌头之类的,死沉死沉的。
"我不住原来的地方了……"我之前没告诉他们房子出租的事,一家三口听说我在外面租房子住还去酒吧打工,都沉默了。陈雨晨死盯着我不说话,盯得我都毛了。
前方遇到红灯,陈爸爸停了车忽然扭过身子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孩子。"他的大手宽厚有力,我的眼睛不争气的潮了。
"雨晨你要向辛然学习。"
陈雨晨不理他爸,狠狠地踩我的脚:"有没有挨饿?"
"怎么可能……"
"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啦!"我觉得他这半年瘦了不少,还变得有点婆婆妈妈的。


"有帅哥找你,好帅好帅!"我从洗手间出来,虾姐两眼放光地抓住我。"姐今晚上不做,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陈雨晨坐在吧台边,穿着牛仔裤和长袖T恤,羽绒服搭在腿上,神情有点局促。我连忙走过去要了两瓶科罗娜。
"你在这种地方上班啊?"他微皱着眉打量着四周。"早知道不来了,像傻子。"
"你才不傻呢。"虾姐不知什么时候跟过来。"你看你的一双眼睛,多纯呐……"虾姐自来熟地坐在他身边,脱线地盯着他的脸。"你还是处男吧?"

我捅了虾姐的腰,她根本没反应。陈雨晨咕咚灌了口啤酒,抹抹嘴镇定地看着虾姐,脸有点红。
"处男是很丢人还是很荣耀?"
虾姐没说话,只是挑起了大拇指,用力地点了下头。
"那我是处男。"陈雨晨轻轻笑起来。

虾姐看得痴了。

二十六.

陈雨晨虽然交过许多女朋友,但是我一直深深怀疑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和人打架而找借口,十之八九没和其中任何一个上过床。穿梭在客人之间,我抽空扫一眼吧台的角落,虾姐正以她无敌的装傻真疯状态赤
裸 裸地调戏诱惑着处男陈雨晨。

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心里燃烧着一把熊熊的小火苗儿,想要冲过去把邪恶的虾姐一脚踹翻在地拉着陈雨晨在大街上疯跑,就像电影里一样,两个人跑累了并排躺在雪地上喘气。
不过对于陈雨晨,我的想象在喘气之后就戛然而止了。

好不容易熬到了十点,我匆匆换好衣服冲到了两个人的中间。
"辛然你太讨厌了,没看我和帅哥聊得正投机。"虾姐鼓着腮帮子瞪我。
"你就快爱上我了是不是?"她转向陈雨晨。
陈雨晨认真笑着点头:"我已经爱上你了,姐姐等我长大了骑着白马来娶你。"
虾姐含泪颔首。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孩子,好神奇。"陈雨晨有点小兴奋。我费了挺大的劲才控制住自己,没告诉他虾姐的职业。
"还是在你们学校找一个吧,这个是魔女,你消受不起。"我拉着他飞快地向外走。"我刚发的工资,请你吃宵夜。"

我们站在酒店门口等出租车,一辆奥迪悄默声地滑过来,我吃了一惊,心说坏了。郑子恒今天晚上在楼上和几个朋友打牌,说好不回去了,怎么会突然冒了出来。
"少爷!"他探出头笑嘻嘻地招呼我。"我输光了,来接你回家!"

陈雨晨弯下半个身子去端详郑子恒的脸,我知道在酒店门前炫目的灯光下他觉得这辆车眼熟。
"你先回去吧叔。"我果断地插在两个人的视线之间。"我同学来了,我们要去吃宵夜。"

陈雨晨扒拉开我的肩膀拽开车门,郑子恒从车里钻出来,有点摸不着头脑。
"同学啊。"他看看我又看看陈雨晨。"很晚了,我请你们去酒店的小餐厅吃吧。"

"你怎么和他混在一起?"陈雨晨铁青着脸指着郑子恒问我。"他不就是上次你砸车的那个老流氓吗?"
"那是个误会……"我觉得自己的解释苍白无力,突然很想一溜烟跑掉,留下他们两个自生自灭。
"还接你回家……你不是租房住吗?"陈雨晨咬牙切齿地问我。"你现在和他住在一起?"
"嗯。"我只能实话实说。
"不要脸!"陈雨晨揪住我的衣领踹了我一脚。"你没钱跟我说不行吗?就这麽把自己卖了?还卖给一个老流氓?!"

"哎这位同学,别说得那麽难听。"郑子恒伸出手想把我们分开。"我可不是老流氓,他也没卖给我。"
"我早就知道你是干什么的!"陈雨晨一拳砸在了郑子恒的脸上。"你个专吃嫩草的老兔子,他才多大你就欺负他?我打死你!"

郑子恒经常健身,还喜欢游泳打高尔夫球,但他绝不是打架狂陈雨晨的对手。我眼前一花。郑子恒还没来得及还手,就被陈雨晨压在地上挥拳一阵乱打。
我愣住了,搓着手急的直蹦,这,这他妈的到底该帮谁啊?

郑子恒凄厉的一声惨叫唤醒了我的理智,救人要紧。我扑上去搂住陈雨晨的腰拼命地向后拽他。这时酒店里冲出两个保安,总算把郑子恒从魔爪里救了出来。
"辛然你敢向着他!"陈雨晨被我和两个保安按住还是不甘心,挣扎着抬脚去踢郑子恒,狂怒的像个小狮子。我心里发虚,不知不觉松开了手。
"报警报警!"又冲出来几个人,陈雨晨被彻底制服了。有人掏出手机给110打电话,我一把将电话抢了过来。
"不用报警!"我大声叫着看向郑子恒。"你告诉他们不用报警!"

郑子恒的鼻子正在窜血,慌乱之中也看不清他还受了什么伤。他匆匆扫了我一眼,接过别人递上的纸巾一边仰头止血一边摆手。
"没事了不用报警,让这小子滚蛋!"
保安松开了陈雨晨,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我冲过去扶他,被他用力地甩开。
"我就知道你会烂,没想到烂的这麽快这麽彻底。"他不屑地看了我一眼,梗着脖子走了。

我傻站在原地看着陈雨晨招了一辆出租车头也不回地走了,心底一片凄凉。这下连普通朋友也做不成了。
"想什么呢?"郑子恒不知什么时候走到我身边,鼻子里塞着卷面巾纸,看上去有点滑稽。
"唉。"我叹口气,扳过他的脸查看伤势。
"是你的梦中小情人儿吧?"他有点酸溜溜地说:"还当着他的面管我叫叔……在床上你咋不把我当叔呢?"
"闭嘴!"我怒目而视。发现他鼻青脸肿的,又有点心疼。
"只是同学罢了。"我吸了吸鼻子,揽过他的头揉了揉。

二十七.

回去的路上郑子恒一直沉默地开着车,不时有灯光掠过他的脸庞,投下形状各异的阴影。我因为陈雨晨的离去而惴惴不安的心思渐渐转移到他的身上,有点蠢蠢欲动。听他的意思,该不是有点嫉妒吧?我凑上去吻了一下他的脸。
"嘶!"他吸了口气,转头瞥了我一眼。"怎么?终于想起心疼你的老情人了?"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笑,装傻充愣。

"那小伙子不错,健康又率真。"郑子恒突然提到了陈雨晨,我坐直身体吃惊地望着他。"他喜欢你。"
"你确定?"
"嗯。男孩子之间很纯粹的喜欢,你要珍惜。不要想着有一天把他拉上床,那会毁掉很美好的东西。"

我怦然心动,很久以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被郑子恒一语道破。
"放弃他的话那我就只有你了。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和讨厌的人做 爱会阳 痿的。"
"我不是指做 爱。我是说……"爱这个字对我来说很矫情,难以启齿,但我想郑子恒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他没有回应,出乎意料地从方向盘上挪开一只手,放在我的腿间。
"是啊,我们还是下半身的交流多一些。"我低下头,多多少少有点惭愧。
"不要觉得丢人,两只阴 茎之间的爱也是爱。"郑子恒面不改色地说,我以后再也没见过把性 器官讲的如此坦荡的人。
"听上去好无耻。"
"辛然。"他不轻不重地掐了我一把。"我宁愿你无耻,不想你虚伪。"


回到家后郑子恒的注意力马上被他自己的脸吸引了,卫生间明亮的灯光下,嘴角和颧骨上各有一块儿明显的淤青。他皱着眉对着镜子发愁,明天是去疗养院探视他哥哥的日子。
"过几天好了再去吧?"
"不行,每个月固定的日子,我不去他会焦躁不安,不吃饭不睡觉。"

我其实一直想打听他哥哥的事,但总也开不了口。只知道他叫郑子谦,是工艺美院的研究生,十年前进的疗养院。
"你上次不是说他好了吗?"我小心翼翼地试探。"你爸爸为什么不让他出来呢?"
"他只是不具有攻击性,和正常人比还是不一样的。"郑子恒坐在浴缸的边沿,注视着某个角落出神。我头一次仔细观察他的眼睛,一双眸子居然是深邃而澄澈的。
"那你把他偷着接回家里来住,我让卷毛陪着他。"我头脑发热,不负责任地乱讲一气。"我伺候你们两个。"
郑子恒一把将我的头揽进他的怀里,轻轻摩挲着我的后脑勺。
"如果把他接出来,我爸爸就会把我扫地出门。"他的下颌抵在我的头顶。"我是个窝囊废,到时候连自己都养活不了,怎么照顾他?"

他爸爸大概是觉得有个患精神病的儿子很丢人吧?我没往深处想,寻思着该着手准备考导游证的事了------哪天郑子恒不再是公子哥,我可不能让他冷着饿着。

妈妈的情况还算不错,虽然看上去有些郁郁寡欢,但不再把我认作爸爸了。这次去还有意外的惊喜,她给我织了一条银灰色的围巾。
"然然长大喽。"妈妈坐在椅子上满足地看着我,不停地轻轻摇晃着身体。看来某些药物对她还是有副作用,她变得越来越迟钝。
"妈妈不好,总也清醒不过来。"她捏了捏我的裤子,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我然然在外面没人疼,大冬天的穿这麽少。"

我很尴尬,不太适应妈妈现在的样子。她过去一直被感情的事困扰,没有太多的精力关注我,我还是习惯以前那个疏离淡漠的她。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我裤兜里响起了手机铃声,是郑子恒的,我在车上一直用他的手机玩游戏。
是他的秘书找他,说有重要的事。我把围巾胡乱绕在脖子上,招呼着卷毛匆匆离去。

郑子恒的哥哥居住的VIP病房在疗养院的东北角,两排精致的二层小楼,里面复式结构,每一间都有独立的大门。我按响了最靠里面的一扇门的门铃,过了好久才有人来开门。
"你秘书让你回电话,说有急事。"我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晃了晃手机。
"进来吧。"郑子恒迟疑了一下说。他只穿着长裤衬衣,大敞着衣襟,被冷风一嗖打了个冷战。我有点犹豫地走进去,卷毛在后面怯怯地跟着。在门厅脱了鞋,我发现没有拖鞋可换。郑子恒一边拨电话一边向里走,头也不回地向我招了招手。
他居然赤着脚。

门厅进去就是小小的起居室,一个瘦弱苍白的男人站在画架的前面,听见动静侧过身,愣楞地看着我和我的狗。
"你们,"他有点羞怯地微笑了。"谁是小鸡仔,谁是卷毛?"

二十八.

我很好奇,郑子恒跟他哥哥提起我和卷毛时是怎样定义的呢?好心收留的无家可归的流浪小孩和流浪狗,还是同居的小情人与他的宠物?郑子谦依然温和地看着我,他居然真的在等答案。
"我叫辛然。"我抱起卷毛走过去,吃货抱着两只前爪冲着郑子谦频繁作揖。
"它是卷毛。"
郑子谦放下手中的笔,有点紧张地握住卷毛的小爪子,眼里满是欣喜。
"我该给它什么,压岁钱麽?"

我不敢笑,在疗养院里据说不能轻易地表露自己的情绪,都会刺激脆弱的病人。虽然我真心觉得眼前的人看上去很正常。
"你给它块儿点心。"郑子恒收了线走过来,表情有点不耐烦,却又隐隐透着兴奋。郑子谦把碟子里精致的小点心拿了一块儿放到卷毛的嘴里,小家伙儿满足地呜咽着窜到角落里慢慢享用。

"我有急事得走了。"郑子恒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他哥哥的笑容僵在脸上,两只手在腿侧无意识地磨蹭。
"刚来就走,还没画好……"
"不用着急,以后说不定有的是时间画。"郑子恒的气息很不稳定,面上有古怪的潮红。我从未见过他这副样子,轻而易举地就想到也许是他这辈子唯一盼望的时刻就要来临了。
"你爸爸出事了吗?"我凑到他跟前悄声询问。他猛地回头盯着我的脸,像看到魔鬼一般。
"小孩子太聪明了招人烦。"

我撇嘴,招呼卷毛离开。吃货根本不听我的,围着郑子谦的裤脚打转。
"把它留下来行吗?就一个晚上。"郑子谦央求地看着他弟弟,他的脸上没有岁月的痕迹,乌黑的短发映衬下,是一种与世隔绝的寂寥的空白。
"你知道这里不允许的。"郑子恒走过去轻轻地拥住他,他们的身高相仿,更显出哥哥的瘦弱。
"晚上查房的时候我把它藏起来。"郑子谦把脸转向我。"它一看就很乖是吧?"

"是啊。"我躲开他的目光,有时候我离开时妈妈也有类似的眼神。
"我今天晚上轮休,不如陪他住一宿吧?"这句话没有经过我的大脑自己溜达出来,三个人一时都很惊讶。
"我真的得走了。"郑子恒警惕地看着我。"你确定要留下来吗,好奇宝宝?"

我和郑子谦站在门口看着郑子恒匆匆离去,不一会儿他轻声地咳嗽起来,我赶紧拉他进屋。我的存在显然对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他步履不稳手足无措,在门厅里慌乱地踱步。
"对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松了一口气。"你喝点什么?"
"你这里都有什么?"
"白水牛奶果汁,医生说我只能喝这些……"他抱歉地笑笑。"你一定想喝可乐吧?我像你这麽大时拿可乐当水喝。"
我没告诉他我喜欢喝啤酒。

趁他去厨房的时候我凑到画架前仔细观看,我对画画没研究,但也看得出是一个男人的裸 体,虽然只有粗略的轮廓。
"冬天的时候医生不怎么让我出去,我只好画小恒。"郑子谦端着一杯橙汁走过来。"他身材很棒。"
我点头表示同意,接过杯子一饮而尽。郑子谦又倒了一杯,握在手里前后左右地打量我,看的我心里毛毛的。
"我画你好不好?"他探过头来征询我的意见。"这里没有电脑,电视是闭路的,只有风光片什么的,很无聊。"
我就知道一时冲动是没有好结果的,但是本着病人至上的原则,横下一条心脱了上衣扒下裤子,只剩一条内裤的时候发现郑子谦的表情有点奇怪。
"我的那个东西长得比较一般。"我靠在装饰用的壁炉边,故作镇静地仰起头。"裤衩就不脱了,你可以用想的。"
"我,我没说让你脱衣服呀。"郑子恒小声说,红着脸低着头不敢看我。我干咳了一声,再次扬了扬头。
"没关系,我愿意为艺术献身。"

"放松啊辛然,看你的样子好像大话西游里至尊宝穿着纸内裤,又没有人要过来烧你。"郑子谦转动着手中的素描笔,样子认真又无奈。为了配合他,我只好开始胡天黑地的瞎扯。
"你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回答。
"郑子恒家里的那些铜雕都是你的作品吧?"我锲而不舍地追问。
"你还是给我讲一讲你的生活吧。以前的好多事情我不能想的,一想就会有尖利的刺扎我的脑袋。"他扶住额头,表情有些痛苦。

我害怕了,这人果然是不对劲的。我赶紧转移话题给他讲我那不靠谱的学校,我们系更是自由散漫金钱至上。我打工的酒吧,卖
淫的学姐,脱线的虾姐,还有我编写的和老外交流的小册子。
"你说的都是真的?"郑子谦停下笔,一脸的焦虑。"外面都变成这样了,我,我还是不要出去了。"
"怕什么,有我呢。"我老毛病又犯了。"你,我,卷毛,郑子恒住一块儿,多好啊。"
"你为什么把小恒排在最后……"他涨红了脸质疑。我也觉得这顺序有问题,缩了缩脖子。
"郑子恒没跟你说过吗?我什么活儿都能干,饭做的特好吃,你们俩以后就跟着我,别提多享福呢。"
"说过,他说你是个好孩子。"

郑子谦不再搭理我,埋头专心作画。单调的沙沙声里我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蚕宝宝,渐渐起了困意。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身上盖着一条毛毯。
"什么时候了?"我抬手挡住眼睛,屋里已经亮起了灯。
"快六点了,一会儿会有人送饭和查房,你得躲一躲。"
"哦。"我慢吞吞地起来穿好衣服,看到郑子谦两只手背在身后望着我,有点小孩子献宝的意思。
"你说的,是这个样子吗?"他递给我一幅画,眼里有些期待。

好像是一间客厅,三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面前的茶几上食物水果琳琅满目,一只狗趴在沙发边的地毯上睡觉。
"小恒,你,我,卷毛,是这个样子吗?"他又追问了一遍。


二十九.

第二天一早郑子恒就来敲门。他眼睛里都是红血丝,看上去异常疲惫。我在门口拦住他,把他按在墙上伸出舌头去舔他的胡茬儿。
"别闹。"他担心地向里面看了一眼。"他还好吗?"
"还行,和卷毛睡得昏天黑地的。"

程子恒垂下眼帘,习惯性地脱光了衣服向卫生间走去。我觉得他受到了打击,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顺利。
"说来听听。"我站在卫生间的门口,看他在蓬头下闭着眼睛冲洗。
"昨天他突发脑溢血住院了。"
"这下你要圆满了。"我吹了声口哨。
"别把我想的那么不堪。"他不满地斜了我一眼。"不过今天凌晨又缓过来了。"

郑子恒的头发湿漉漉地趴在脑袋上,郁闷的样子让我觉得他爹也怪可怜的。扯了块浴巾帮他擦头发,他在浴巾里面嘟囔。
"他大概觉得自己随时会死,醒了就跟我摊牌。"
"怎么说?"
"没啥,就是透露了一下他遗嘱的内容。建材城归我弟,酒店归我。"
"那不挺好吗?"我停止了动作。
"前提是我哥要在疗养院里一直住着。如果我在爸爸死后把他接出来,我将一无所有。"他蹭了蹭鼻子。"连我现在住的房子都在我爸名下。"
我心里突然有点腻烦,将浴巾扔在了地上。
"你哥把你爹上了还是怎么的?有这麽恨自己亲生儿子的吗?"
郑子谦睡眼惺忪的从楼上下来,我们的对话不得不中止。

早饭时分天上飘起了小雪花,怕雪下大以后山路不好走,郑子谦督促我们赶紧动身。走出好远我想起了他昨天画的那幅画,心里很不是滋味。忍不住回头一看,他还站在门边望着我们。
"我哥没有上我爸,他上的是我。"车子开上了公路,突然在路边停住了。郑子恒放开方向盘,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平静地开口。

"他生下来亲妈就难产去世,我不到两岁的时候妈妈抛弃了爸爸跟人跑了。我爸和第三任妻子的感情很好,对小儿子也特别疼,所以我和哥哥从小就相依为命。我挺早就知道自己的性
向,高三的时候实在憋不住引 诱了他。他胆子小,有很深的罪恶感,但架不住我软磨硬泡,一直到他读研究生我上大四,都没被人发现。"郑子恒按下车窗,有零星的雪花飘进来。他扯开了衬衣的领子。
"十年前就是这个时候,我们放寒假回到家里,晚上我偷偷溜进他的房间。正做到一半,爸爸踹开门锁冲了进来。因为哥哥当时正伏在我身上,被狂怒的爸爸用床头的铜雕砸破了头。他受到极大的惊吓,脑部又遭重创,外伤好了以后就一直住在疗养院里。"

"兄弟乱 伦,你爹不让他出来,是丢不起这个人吧?"我拿起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灌得满脖子满脸都是。
"是我的错,都是我害了他。"郑子恒抽出几张面巾纸要给我擦脸上的水,我拍开了他的手。
"你明知道是自己的错,却因为舍不得安逸的生活把他孤零零地扔在精神病院里整整十年,一心盼着自己的爹早早死掉来解脱你的罪过。"我发现自己的声音微微颤抖。"你他妈的还是个男人吗?"
郑子恒靠在座位上双手紧紧捂住脸,肩头不住地颤动。

我不能再在车里呆下去,拿了外套推开车门。郑子恒拉住了我的胳膊,说你恶心我也要等到进了城再下去。
"我想一个人走走。"我替他关上车门。"走不动会打车。"

雪越下越大,我沿着公路艰难地前行。汗水湿透了衣服又被体温烘干,然后再次湿透,我的脑子却渐渐清醒。我大概是太缺乏家教了,同父异母兄弟乱伦的事并没有怎样困扰我。我真正在意的,是郑子恒的懦弱和自私。
十年,他怎么忍心。

一辆运家俱的大卡车在我身边停下,老司机捎上我,进城以后坚决不收车钱。我道了谢,在一个偏僻的小公园门口蹲下,又冷又累。不想回郑子恒那里,也不想去酒吧上班,我捡了一截树枝在雪地上乱画。

陈雨晨,陈雨晨,都是陈雨晨。

三十.

我拨通了陈雨晨的电话,他挂掉了。再拨,接着挂。我觉得自己挺没脸的,但不妨碍我又拨了第三次。
喜欢把窘迫呈现在他面前任他嘲弄的感觉。

"什么事?"他没好气地问。
"我想吃冰激凌。"
"找那只老兔子去!"
"我在XX公园门口蹲着呢。"
"趴着也不关我事!"
"我等你啊。"

我抢先挂断了电话。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心情就已经开朗起来。我揣着手在雪地里蹦啊蹦的,抖落身上的雪,也抖落纷繁的思绪。
我暂时不想考虑郑子恒的事,只觉得时间像条河流,无论长短,自会指引我向何处去。

下午五六点钟的光景雪停了,天透黑。我站在荒凉无人的路边看见刺眼的摩托车的灯光时,觉察到有泪水瞬间凝在睫毛上。
"这样的天气你骑摩托车,不想活了。"他头盔下的一张脸冻得青白。
"市里到处都在堵车。"他冷淡的口吻,若有所思地看着我,向后轻轻摆了下头。"上来。"

我戴上他递过来的头盔跨上后座,搂住他的腰。他没有马上发动车子,而是伸手撩开了自己衣服的下摆。
"我只有一副手套,你把手贴着我的肉。"
他只穿着薄毛衣和机车服,我把冰凉的爪子伸进去,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肌肉在微微颤抖。犹豫了一下,我没有抽出来,紧紧伏在他的背上。
我没有问他要到哪里去,他也没有问我。我们在银光闪闪的公路上飞速疾驰,被凛冽的寒风冻成一个大冰坨子。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我突然想就这麽和他一直飞奔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接近市中心的时候被交警拦下来。四十多岁的警察叔叔指着前方镜子一样的路面冲我们咆哮,大概意思是爹妈辛辛苦苦把你们养育这麽大就是为了让你们把生命当儿戏的?
"叔叔我们错了。"陈雨晨的态度很诚恳。我们给叔叔鞠了个躬,把摩托车停在人行道上。
"去蹦迪吧?"陈雨晨突然说。"想喝酒,最好能找人打一架。"

尽管迪厅里人头攒动,陈雨晨还是很快就吸引了女孩子们的注意力。他自顾自地跳舞,根本不在乎周围热辣辣的目光。
"有人不爽了!"我冲着他耳边大喊。有几个男孩子正慢慢靠拢过来,脸上写满怒意。
陈雨晨抬头看了看,突然拧住我的手腕向后一带,我还没反应过来,一阵剧痛传来,已经被他按趴在地上。
"怎么样?我擒拿课满分。"他凑到我的耳边。"另外我看你最不爽了!"

杀鸡给猴看,没人再往前凑了。陈雨晨拖着我找了张桌子坐下,叫了啤酒和果汁。
"你喝这东西?"我指了指两杯颜色鲜艳的软饮。
"马上就有人来喝。"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今天晚上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打折你全身的骨头。"

我真佩服如今女孩子的勇气,好色不要命。陈雨晨明明一副凶神恶煞的鬼样子,还有人怯怯地凑过来。
"可以吗?"一个高个子女孩鼓起勇气问,她的同伴娇小玲珑,紧张地抱着她的胳膊。"没有空座位了。"
我想起了学习委员说"炒甘蓝卖没了。"心里有股暖流潺潺流动。拉开椅子请她们坐下,陈雨晨把果汁推到她们面前。

两个女孩子比我们年长,上大二了。虽然她们一直在偷偷瞟着陈雨晨,但他几乎不怎么说话,我只好没话找话的和她们搭讪。
"去开房好吗?"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陈雨晨突然冒出一句话,好像魔法师在桌子上扔了一个火球,砰的炸裂开来。
两个女孩子都比我镇静。互相看了看,高个子女孩儿对着陈雨晨开口。
"你在我们中间挑一个。"
"他挑。"他抬起下颌指了指我。"他经验丰富,跟着他比较幸福。"

女孩子们笑出了声,穿好衣服背上包。我咬紧牙关跟上,怕一张嘴就会四处喷火。迪厅通往外面的过道上挤满了交谈接吻的男孩儿女孩儿,我猛地转身抓住陈雨晨的肩膀把他按在墙上。
"别跟我说你已经被男人操 的硬不起来了。"陈雨晨毫不在意地冷笑。"你要是真病的这麽厉害我也豁出去了。"
"只要你别跟人乱搞,会得艾 滋。"

"你不恶心了?"我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眼神,心里又慌乱又悲伤。
"都跟你说了豁出去了。"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给了他肚子一拳,他弯下腰好久都没有缓过来。我抬起他的脸,发现他额头上都是冷汗。
"去找个好女孩儿认真谈一次恋爱。"我扯开他毛衣的领子。"以后结婚生子好好过日子,不要再惦记我这个下作的朋友。"
我狠狠地在他的肩头咬了一口,他疼得闷哼一声,没有反抗。

"记得生两个孩子,算我一个。"

三十一.

气温越来越低,在大街上漫无目的游荡的我双脚都已经失去了知觉。掏出手机,有好几个未接电话,都是酒吧里的。只有一条短信是郑子恒的。
"不要拿我的错误惩罚你自己,辛然,天太冷了,回家吧。另外我正在努力控制自己不喝酒,希望在你回来时还能坚持得住。"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除了郑子恒那里,我无处可去。

进了门,郑子恒果然趴在茶几上,对着酒瓶子发呆。我扯下脖子上的围巾团成一团扔过去,正砸在他的头上。
"我没有喝。"他冲着我绽开一个孩童般的笑脸。"我长出息了少爷。"

我一直不懂他为什么要叫我少爷,我明明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烂人。但每次他这样叫我,我心里总是暖融融美滋滋的,被一个人卑微的宠爱着的感觉。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淌下来,扒
光了身上的衣服,钻进他的怀里。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郑子恒有点手足无措。他拉过一条毯子围住我,轻轻地拍打我的背。"冻坏了吧?冻坏了吧?"

我趴在他的怀里哭,弄湿了他的睡衣。长这麽大从来没有这样酣畅淋漓地哭过,今天特别想放纵自己一次。"生活充满选择,而我从未把握。"小时候从史努比动画书里读来的话,如今快二十岁了,还是我生活的真实写照。树林里出现的岔路,我顺着人迹罕至的那条执拗地走了下去,错过了大多数人的风景,包括我挚爱的人。

去他的,谁敢说这不是一种人生。

哭够了,我从毛毯里探出头,发现郑子恒正在担忧地望着我。
"没事,男人也是有生理期的,你知道。"我有点不好意思。
"哦。"郑子恒咧了咧嘴。"其实你是对我失望了吧?一个自私的胆小鬼。"
我没有回答,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开始慢吞吞地穿衣服。
"人活着都挺不容易的辛然,不要被我的事困扰。"他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虽然我不愿意让你走,但如果你觉得无法和我相处下去,我可以给你另租一套房子。"
"只是……"他反复揉搓着自己的两只手。"生活不只是黑和白那麽简单,你以后要试着理解别人的退缩和无奈,这样自己也会活的轻松一点。"
"我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开脱。"他拨弄着我额前的头发。"你再长大几岁就会明白。"

卷毛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咬我的裤脚,郑子恒今天没有把它送宠物店。我去厨房做饭,它就在我的脚边欢快地乱跳。
"摆桌子。"我吩咐郑子恒。摘下围裙洗了手,我给他斟了一杯干红。
"我不喝……"他有点扭捏,受宠若惊地推脱。
"少喝对身体有好处,你得把身体养得棒棒的。"我头也不抬地往嘴里扒饭。"明天去疗养院把你哥给我接出来。"
"我,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他又那个样子……"他的眼神里略带惊恐。"我们两个废物怎麽生活啊?"
我心说你勾引郑子谦上床的时候怎么没觉得自己是废物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用手里的筷子去戳他的眼睛,气得浑身哆嗦。他吓坏了,赶紧说好的好的,你容我想想。

于是他就在客厅里捂着脑袋想。我暗自叹口气,觉得有点难为他。养尊处优花天酒地惯了的人,自己都养不了自己,更别说带着一个病人,弄不好两个人都遭罪。早上起来到客厅一看,果然,他正裹着毯子呼呼大睡。
"醒醒!"我用力摇晃他。"洗洗上班去。"
他使劲揉着两只眼睛想清醒过来:"那个事,我考虑了一个晚上……"
"行了行了。"我只有苦笑。"别琢磨那事了。等毕了业,我养活你们两个。"

"不用,少爷。我真的有主意了。"他顶着鸟窝一样乱蓬蓬的头发,有点得意地看着我。

三十二.

早餐的时候郑子恒心不在焉地喝着咖啡,我本想问他到底想出了什么馊主意,后来硬生生憋住了-----狗肚子里存不了二两香油。果然,他吃完盘子里的火腿煎蛋,擦着油汪汪的嘴唇吩咐我:"拿我最好的西装和大衣过来,我要去见我弟。"
我的第一个反应是他要去勾引他弟,立时吓得我直打嗝儿。郑氏一门三兄弟要是一起滚上了床,他爹即使半身不遂了,杀人的事也绝对干得出来。
"郑子恒你愁死我了。"我抱着头痛苦地呻吟。

"你想哪儿去了?我弟孩子都上幼儿园了。"郑子恒气得瞪了我一眼。"我去找他谈条件。"
"谈条件?你有什么筹码跟人谈条件?不把你哥放出来你就光着屁股满大街疯跑去?"
"这你就不懂了,世界上像我这样知足的人不多。我决定现在就放弃酒店,让他负担我和哥哥下半生的花销。"
"你爸那里呢?"
"你别忘了,他是我爸最爱的女人生下的最有出息的儿子,还给我爸养了个孙子。他一定有办法。"

郑子恒信心十足地站了起来。我忙不迭的给他穿西服打领带,临走的时候还让他把皮鞋踩到我膝盖上用一只袜子给擦得锃亮。那感觉就像,就像含辛茹苦的父母发现自己一向窝窝囊囊的儿子突然间醍醐灌顶英雄气慨,他,他要上战场……

郑子恒快晌午的时候回来了,表情上看不出什么。我像卷毛一样围着他乱转,就差摇尾巴了。
"到底成不成啊你给个痛快话。"
"我弟说就是我现在不放弃酒店,将来有那么一天他也不会让我们受苦。"郑子恒去厨房倒了杯酒灌下一大口。"然后他说我爹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的,这事就不要惊动他了。他会找律师磋商一下,到时候我只要去签个字就行了。"
"这麽简单的办法我为什么一直没有想到?"他又给自己到了一杯酒,手抖得厉害。"我其实也不想哥哥出来吧?我光琢磨着自己怎么快活了。"
"嗯,你这个人是不咋地道。"我拿掉他手里的酒一饮而尽,心里五味杂陈,甚是惶恐。

开学的前一天我们去接郑子谦。他的主治医生有点激动,摘下眼镜揉着眼睛说太久了,他在这里实在是呆的太久了。
"他不必服用任何药物。"医生很笃定地说。"他早就把痛苦的记忆全部自动封存了,只要不受到强烈的刺激,正常生活没有任何问题。"
"那以后他要是想起来了呢?"郑子恒稍稍有些不安地问。
"那要看他是被什么方式唤醒的。"医生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睛。"有爱就好。"

把郑子谦很少的行李放到后备箱,郑子恒开着车慢慢在疗养院里转了一圈。郑子谦有点慌乱,我拍拍他的手,发现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相框。
是那幅三人一狗和谐相处的图画。
"我有点害怕,会不会给你们添好多麻烦。"他勉强地对我笑了笑。"又不想出去了。"
我揽过他的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没有说话。我可以强迫郑子恒做出决定,可将来妈妈的病情好转了,不知我有没有勇气把她接出来一起生活。

车子在市区里漫无目的地绕了好几圈儿,郑子谦还是没有看够。
"我以后有大把的时间带你出来玩儿。"郑子恒哄他。"咱们回家吃饭吧,我都饿了。"
郑子谦在疗养院里养成了规律的作息时间,六点半吃晚饭,散步,看书,听音乐,九点准时洗完澡上床睡觉。天寒地冻的散步就免了,他带着卷毛挨个房间巡视权当消化食儿。
"我们俩睡这间房。"他指着我原来住的小卧室。
"这床有点小。"郑子恒赶紧解释,我们早就商量好让他先陪着郑子谦在大卧室的床上睡一阵子适应一下环境。"我们两个人太挤了。"
"谁说要跟你睡啊?"郑子谦调皮地笑了。"我要和卷毛睡。"

我和郑子恒都是夜猫子,在客厅的沙发上对着电视发呆。破钟敲到十点的时候两个人不约而同噌地站起来,蹑手蹑脚地去看郑子谦。
轻轻推开门,昏暗的灯光下一人一狗横七竖八睡得恣意香甜。我转身去卫生间洗澡,郑子恒在门口拦住我。
"少爷,我们以后是不是不能做那事了?"
"对啊。"我点点头。"近一段时间怕是不行,有心理障碍,对你哥也不厚道。"
"那,那你会不会离开我们?"他在我面前慢慢跪下去,紧紧搂住我的腰。"别走。我应付不来的。别扔下我们。"

我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头顶,知道自己一时冲动给自己找了大麻烦。可细想想,却也不是很在意。我很喜欢郑子谦的那幅画,有我期盼已久的家的温暖。
"我不会丢下你们的,两个老笨蛋。"我抚摸着郑子恒的头发,心底一片柔软安宁。

三十三.

与郑子恒达成的协议显然让他的弟弟意外惊喜,因此对两个同父异母且异类的哥哥甚为慷慨。郑子恒只要能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好,显然没有为了失去老总的虚名而抱怨,他甚至比以前生活的更为自在逍遥。我每天做好早饭去上学,哥俩儿和卷毛睡到自然醒。吃完早饭郑子谦会收拾屋子,然后就跟着他不着调的弟弟到处游荡:写生,健身,看电影,逛商场,尝遍各种美食。他们大概会在下午两三点钟回家休息,然后打游戏看电视等我回家做饭。

我通过英语导游资格考试后辞去了酒吧的工作,挂靠了一个小旅行社,在双休日和节假日去各个旅游景点打短工挣钱。因为有两个贼头贼脑的家伙和一只傻狗通常会跟在我带的团后面,所以也算不上枯燥无味。这个临时家庭对一般人来说太有悖于常理,但我们三个某种意义上来讲都算不得正常人,反而过的心安理得。

大概因为脑子里的那些刺,郑子谦从不过问我和他弟弟的关系,但每天晚上等他睡熟后我都会抱着被子去沙发。欲
望有时候很磨人,但我无法突破心理障碍。一天我洗澡的时候郑子恒推门溜了进来,给我瞧他可怜的小弟弟。
"再这样下去我要阳 痿了。"他委屈地望着我。"你没看见它上面刻着饥渴两个字吗?"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低头仔细端详,伸手替他撸了几把,马上就硬了。
"嗯。"我点头。"这下看到了。"
郑子恒冲我翻白眼儿,伸手握住我的。
"别装了,你上面也刻着这两个字。"
"正常状态下是这样的啦,但勃 起后就不一样了。"我的家伙也禁不住撩拨,颤巍巍地挺立。"刻了八个字呢,饥不择食,饮鸩止渴。"
"加上逗号有九个呢。"郑子恒不屑地撇嘴。"你那个是驴 鞭吗?"

我们像两个老炮 友一样互相握着对方的家伙套
弄,后来差不多同时射在浴室的墙上。这天晚上我睡不着觉,对未来感到迷惘。我还年轻,有大把可以挥霍的日子,也许应该试着离开,给蹉跎了十年的兄弟两人一个机会。
我和郑子恒之间应该是不会长久的。只听说过白头偕老,有谁听说过龟 头偕老呢?

"我不敢,万一他想起来后砰的一声爆掉了怎么办?"郑子恒听了我的建议连连摆手。
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与其冒着危险让郑子谦恢复记忆,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让他懵懂地快乐着。
于是我们继续这样的生活。

但时间是一剂良药,到我大二那一年的夏天,郑子谦已经慢慢从疗养院那种封闭刻板的状态中挣脱出来。他开始回到原来的学校旁听,甚至接受老同学的邀请加入了一个制作室内铜雕的工作室。
郑子恒倒是一如既往地游手好闲,不过当郑子谦不再需要他的陪伴而独立地融入社会后,他好像有了一点危机感。
"原来我们三个里面我是最没用的。"他沮丧地说。
"你应该有特长的。"我宽慰他。"再仔细想想。"

一个周日闷热的午后我在梦中渴醒,去厨房倒水时路过小卧室。门敞着一个小缝,我看到郑子恒□□着身子靠在窗边,正在给郑子谦做模特。这情景我见过不止一次,并不稀奇。去厨房喝了杯白开水,回来的时候随便又瞄了一眼,我呆住了。
把房门又轻轻地推开些,我看到兄弟俩靠在一起欣赏画架上的作品。郑子恒依旧全身赤 裸,忽然他转过身揽住哥哥的肩膀,静静地注视着他。
时间停止了片刻,我屏住了呼吸,觉得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

许多年以后我回想起那个画面,脑海里浮现出的还是两只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兔子。它们后腿直立,前爪互相抱在一起,红通通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对视着。后来其中一只凑过去在另一只的唇上啄了一下,退开,又啄。良久,另一只羞涩地微笑了。
再后来他们怯怯地吻在一起。

我又回到厨房,找了根吸管当做香烟叼在嘴里-----郑子谦来了之后我和郑子恒都戒了烟。我的心里酸胀,有些怅惘,但并不觉得忧伤。
悄悄在外面租了一套一室的房子,我收拾着衣物准备找个机会跟他们说再见。

可我最终未能如愿搬走。如一本小说的名字,我们之间经历了一场漫长的告别。

三十四.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其实有些时候,人善还会被命欺。郑子谦从疗养院出来以后身体一直很好,连感冒几乎都没有得过。但就在这一年的夏末,他连着好几天早起轻微地咳嗽,发低烧。开始我们没当回事,去医院大夫也只是说着凉,开了一些普通的消炎药。半个月过去了,他还是没有起色,郑子恒就带他去做了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
医生看片子后发现不对,最终结果诊断为肺癌。

我至今不明白一个从不吸烟的人为什么会得这种病。他在疗养院里那样好的环境生活了十年,回家后我和郑子恒为他戒了烟,房子里到处都是绿植。如今他好不容易修补好身体和心灵的创伤要开始享受生活,不料上苍还是对他充满了恶意。

郑子恒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弄得精神恍惚,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用一种空洞的眼神注视着我。我甚至能够听到他脆弱的神经在咝咝作响。
"专家说还是初期,手术后恢复得好还是很有希望的。"我紧紧抓住他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一定会没事。"
"你不懂……"他凑到我的耳边低声说。"这是报应。我做了孽,老天爷却要报应到他身上……"
"去你妈的报应!"我感觉像被烙铁烫了一下,突然间怒火中烧,跳起来一拳砸在雪白的墙壁上。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这两个人当做了自己的至亲。他们的事也许会被世人所唾弃,但对我来说,错也好对也好,做了就是做了。又不是罪大恶极,谁也没权利把他们任何一个捆在十字架上审判。
他们自己也不行!
对面护士站的玻璃上映出我脸上狰狞的表情,我扫了一眼,舔了一下拳头上的血,心里涌动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胸腔马上就要炸裂开似的。
郑子恒伸出手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好了大圣,我知道你厉害,阎王爷的生死簿你都敢撕。"他的眼神有了点活泛气儿,说话声音特别温柔。"放松,放松,你说得对,一定会没事的。"
我像个濒死的兽类无力地喘息,终于慢慢平静下来。抹干了脸上的泪,许久,拉起郑子恒的手,两个人盲了一样小心地穿过幽长的走廊,尽量不去磕碰脚底不可预知的未来。

医生切除了郑子谦的右下肺。正如专家所说,他恢复得很好,出院的时候除了瘦一些,脸上比我和郑子恒还要显得神采熠熠。
"快走,我以后的每一分钟都是赚来的,你们要替我珍惜。"他笑的很轻松,不是强作欢颜的那种。生死考验来临之际才发现郑子谦是一个真正强大的人,目光坚定,步履平稳,用他并不强壮有力的双手拉着我和郑子恒勇敢前行。

郑子恒却一下子萎了下去,变得很沉默。他的眼睛不再像以前一样透彻,总是蒙着一层暗色的雾。他转了性,每天第一个起床,平生第一次围上围裙开始学做饭,每天都给郑子谦熬一碗据说疗效极佳的芦笋海鲜粥。他陪着郑子谦散步,看中医,练气功。对方去工作室的时候,他就看着他发呆。
"你不要太紧张,这样对病人也不好。"我抽空劝他。
"看上去是这样吗?"他的反应有点迟钝。"我其实什么都没想,也不敢想。难受。"

出院以后郑子恒一直陪着哥哥住在大卧室。我半夜睡不着觉,经常坐在卧室外面的走廊上喝啤酒。卷毛很乖地伏在我身边,偶尔从梦中惊醒,嗖地站起来抖着毛冲着房门轻声哀叫。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人和狗都在钢丝上行走。一年过去了,郑子谦的病情没有恶化。

大三的暑假,我对郑子谦的身体越来越充满信心,于是放心地接了一个团去辖县著名的寺庙群。大山里的夏夜特别凉爽舒适,篝火上的烤羊吱吱冒油,客人们拉着手围成一圈欢快地载歌载舞。要不是旅途劳顿,我真想把郑子谦他们也一起带来。找了一块儿平坦的大石头坐下,我下意识地掏出手机。有好几个郑子恒的未接电话。

我的手莫名地抖起来,努力了半天都无法回拨过去。仰头看满天的星星,我暗想老天爷你要是恶意满怀无处纾解就弄下来一个砸死我吧。
"速回。"屏幕上突然弹进一条短信。

三十五.

郑子谦患的是小细胞肺癌,刚发现时症状还仅限于一侧肺部。谁料想只一年的时间,就从局限性发展到了广泛期。我们乐观地以为病魔被击退了,实际上它躲藏在角落里养精蓄锐,趁人不备全速出击,一击致命。

癌细胞很快扩散到了郑子谦身体的各个部位,疼痛让他寝食难安,体质急剧下降。医生不建议手术,只能采取化疗。一般化疗都要经历四至六个疗程,但郑子谦的身体太虚弱了,到第三个疗程的时候不得不停止。

我不愿再回想起那段日子,眼瞅着亲人为了生存不得不接受比死亡还要痛苦的折磨而自己却无能为力,会让人产生极大的负罪感。止痛针对郑子谦已经不起作用了,他经常在疼痛中昏迷,又在昏迷中疼醒。我和郑子恒轮流守在他床边,精神也几近崩溃。

一天早上郑子谦突然清醒过来,笑着对郑子恒说他想喝我们家楼底下那家有名的杏仁茶。郑子恒高兴的不得了,蓬头垢面就冲了出去。我拧了一条热毛巾给郑子谦擦脸,突然被他抓住了手腕。
"辛然,我走后有几件事要拜托你。"他微笑着望着我,那样子不像是临终嘱托,和他平时在家里说"辛然拜托给我倒杯水"没什么区别。
"虽然我们兄弟给你添了好多麻烦,但是我死后还是求你陪小恒一段日子,那家伙不会照顾自己,会出事。"
我反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亲了亲他的指尖,泪水滴在他的手背上。
"你要好起来自己去照顾你那个笨蛋弟弟,我不管。"
郑子谦轻轻摇了摇头,继续他自己的话题。
"这个病,太疼,疼得我把以前的事全都想起来了。你告诉小恒,错不在他,我是自愿的。当初我要是不愿意。没有从中得到快乐,他又怎么能强迫我。"他把手从我的手里抽出来,转头望向窗外,思绪仿佛回到了遥远的从前。
"没错,他成天吊儿郎当的,不好好学习,也不学做生意,就知道吃喝玩乐。但跟他在一起特别轻松特别开心,因为他就像只草履虫一样的单纯,对我像草履虫一样的喜欢和依恋。你永远不必担心他算计你,欺骗你。要不是后来我爸把我的脑子砸坏了,我一直偷偷打算带着他出国留学,远走高飞呢。"
"虽然他已经三十多岁了,可很不幸还是条草履虫……"郑子谦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其实我是想拜托你照顾他一辈子的,不过你不用勉强,能拉扯他多久就拉扯他多久……"
我冲出了病房,在门口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我忘了带钱包。"郑子恒鼻涕眼泪流了一脸,只会反复说一句话。"我忘了带钱包。"

这一天直到晚上郑子谦的精神头都很好,郑子恒说要和他单独呆一个晚上说说话儿。我知道他们能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就回家洗澡换衣服。去宠物店看了看卷毛,虽然它使劲摇着尾巴要跟着我,但想想没时间照看它,我还是狠狠心一个人走了。
洗了澡躺在床上说什么也睡不着,但身体确实已经累到了极限。我去厨房翻出了一瓶葡萄酒靠在床头边喝边强迫自己数羊,半瓶下去,慢慢就睡着了。

这一觉我睡得很不踏实,一个接一个的梦境皮球一样跳来跳去。我看见小时候的自己背着大书包在空荡荡的街道上行走,不远处有人叫我的名字。我撒开腿拼命地往前追,就看到郑子恒兄弟两个穿我高中时期的校服手拉手在前面走。他们走的很慢,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追不上。我哭起来,蹲在地上大声呼喊:"等我!你们等等我!"

"少爷,你做噩梦了。"我猛地睁开眼,昏暗的灯光下郑子恒正用毛巾擦我的脸。我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正犹豫间,他掀开被子爬上床拥住我,身上什么都没有穿。
"没事,睡吧。"他不停地亲吻我的脸,我的身体,最后含住了我的腿 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经历了,脑中一片空白。释放后去掐自己的腿,竟然没有什么感觉。
我一定是梦 遗了,可真够丢人的。这时酒劲儿又涌了上来,我混混噩噩地再次坠入梦乡。这次在梦中我抱住了郑子恒,死死地拥住他,他决计无法逃脱。

醒来的时候我头痛难忍,闭着眼睛等客厅里那座破钟报时。它依依呀呀地呻 吟了十下满足地闭嘴,我睁开眼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洗漱。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身上一 丝 不 挂,床头橱上的酒瓶边,放着一个牛皮纸袋。

我坐在床边晃荡着两条腿,不想穿衣服。看着那个纸袋子足有一分钟,咬咬牙拿过来拆开。里面有一块儿手表,一幅画,还有一封信。

少爷:

这块表是用我上大学的时候给一家杂志社做平面模特挣的钱买的,虽然不贵重,但想来想去是我唯一靠自己的能力买的一件东西,你留下做个纪念。那幅画是我哥哥的宝贝,我没经他同意偷偷从医院带了回来,以后你感觉孤单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看看。

你也知道我和哥哥之间的事,这样的罪过肯定是要下地狱的。我胆子小,光想想就吓得要命。但无论如何,我却不能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承受。我一直很后悔咱们初次相遇是那样的不堪,所以这最后的告别我决定给你留一个好印象。陪他一起走,这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勇敢的一件事。你以后提起我,就不要再说"你这个老流氓了。"

时间不多,再写下去我怕自己会反悔。记着,无论以后你是否能找到你爱而且爱你的人,你永远是我最爱的少爷。

我听见自己发出了一声绝望地嚎叫。
三十六.

郑子恒和哥哥被葬在墓园偏僻的一角,除了墓碑上的照片和名字,紧挨的两座坟墓建造的一模一样。葬礼不合常理地选在了一个黄昏举行,参加的人很少,也许这正是他们家人所期望的。我和卷毛远远看着,等待所有人地离去。

我已经从曾经的家里搬了出去,除了自己的衣物,只带了郑子恒剩下的两瓶好酒。出事的那天晚上郑子恒也从家里拿走了两瓶,后来警方在他车里发现了空酒瓶。一想到这个家伙把车停在山顶,喝酒壮胆后带着昏迷中的哥哥一路冲进了山脚下的傍山湖,我的心脏就会抽成一团。他肯定是一路哭着开下去的,即使后来眼泪融进了湖水,也休想骗过我。

天渐渐黑下来,我靠在郑子恒的墓碑上喝了一整瓶酒,另一瓶洒在他的墓前。很久没有正经吃东西,我的胃火辣辣的疼。枕着背包躺在草地上看星星,突然觉得心底一片安宁,就想这样一直躺下去。天蒙蒙亮的时候,卷毛叼着我的衣角使劲拽我,它大概是饿了。
"走吧宝贝儿,我有点累,你自己去找点吃的吧。"我揪了揪它背上的毛,挪动了一下酸疼麻木的身体。

卷毛是只胆小狗,围着我转到日上三竿却也挡不住饿,一步三回头地下山去了。放在从前我是决计舍不得它吃苦,但如今只能让它听天由命自生自灭。我知道自己对卷毛很残忍,但生活对我更残忍。这里躺着我风情万种的老情人,懦弱无用的父亲与兄弟,笨拙天真的儿子,这里躺着我的家。
月亮和星星与太阳再交换几个起落过后,我会赶上在黑暗中怯怯行走的他们,牵起他们的手,走向传说中最初与最终的恐惧。

傍晚的时候卷毛兴奋地跑了回来,嘴里叼着一个破塑料袋,里面有小半只烧鸡和不少鸡骨头。它拱我的头,咬我的手,把东西献宝一样放到我的胸口。我搂着它哭,沉沉睡去,醒来时又见一个日出。卷毛后来又跑出去过一次,第三天的下午它终于放弃了努力,趴在我的身边望着天边发呆,偶尔回头冲我叫上一声。

几天来我看到过好几个来给亲人扫墓祭奠的人,但都离得很远。可这次有一个人提着个很大的购物袋来到了兄弟俩墓穴的附近。他放下手中的东西看了我两眼,表情甚是平静,转过头有条不紊地对着一个很大的合葬墓焚香磕头摆祭品,完全无视我的存在。我早就没有了饥饿的感觉,全身空洞洞轻飘飘,觉得自己像蒲公英一样自由。我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人,决定趁他不备,飞到他的脖子后面吹口气。

秋老虎的时节,天气热的不像样子。这个人却穿着规规矩矩的黑西装白衬衫和黑皮鞋,虽然在我看来很老土,但跟环境极是搭调。
"你还差一副墨镜。"我这样想着,居然顺口说了出来。由于嗓子干得厉害,声音听起来像被无数只脚踏住了喉咙。
那个人没有理我,恭恭敬敬地又磕了几个头,嘴里念念有词。我有点失望,扭过头不再理他。真没劲,临死前碰上个缺乏幽默感的人。

"你在这里几天了,顶风臭十里。"我转过头,发现那人在我几步以外站定,一只手捂住了口鼻。
他看上去比我大个两三岁,一口普通话说的清晰而晦涩,听上去煞是奇怪。我揉了揉眼睛努力地聚焦,发现他长得挺黑,头发很短,略略蜷曲着贴在头皮上,有点像一千零一夜画本里的阿拉伯青年。
"你的神灯和飞毯呢?"我一边说一边笑,开始剧烈地咳嗽。那个人皱了皱眉头后退两步,有些犹豫。
"你病了?"他终于又忍不住问道。
"大概吧,反正快死了。"我平静地看着他。"离我再远些,我是艾滋麻风猪流感混合症。"

他愣了一下,居然笑了,走过来在我身旁蹲下。卷毛挣扎着站了起来,有气无力地冲着他吼了几声,见他没有理睬又悻悻地趴了回去。
"你要想自杀用这种方式太愚蠢了,不吃不喝再躺上一个星期也死不了。"他伸手解开了衬衫的纽扣,露出脖子上挂着的一条银色的链子。他把链子转了两下,半个中指长短的一个精致的蛇形小匕首垂到胸前。
"这个可以借你用一下,锋利的很。割喉咙也好,割脉也好,保证死的痛快。"他解下链子递到我手里。"如果你确定要死的话。"


三十七.

我攥紧了拳头,尖利的蛇尾刺破了掌心,有鲜血顺着指缝慢慢流了出来,很疼。抬起头看看项链的主人,他摇摇头,有点不耐烦。
"这样也是死不了的。我还是建议你割喉咙,如果手法好,死之前还能看到眼前有红色的焰火。"他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拿过吊坠割下自己衬衫的下摆缠在我的手上。"不过要是你下手不够坚决的话,也有可能像一只没宰透的鸡一样扑棱着翅膀在地上翻腾,喉咙里咕嘟咕嘟地冒血泡。"

我从未见过这麽讨厌的人,明明说着很残酷的话,脸上的表情却像播天气预报一样云淡风轻。我抬起脖子凑到他跟前:"你这样有经验不如帮帮我吧?我包里还有几百块钱做酬劳。"
"你这种虚张声势的胆小鬼会脏了我的手。"他重新戴好项链站起身。"真正走投无路的绝望的人,上天自会指路给他。你这种凑热闹的,还是省省吧。"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冲着他的背影愤愤地啐了一口,发现自己居然有了力气。积蓄了一点体力,我爬起来整理好衣服。墓碑上的兄弟两个微笑地望着我,眼神在暮霭中显得温暖又宽容。我把卷毛放在背包里背在身后,努力站稳身体鞠了两个躬,狠狠心摇摇晃晃地下山。

没走几步就浑身冒虚汗,咬牙坚持到半山腰就只剩下坐在台阶上倒气的份儿了。手机没电,墓园管理处远在山脚下。夜的大幕徐徐拉开,我惊恐地发现,我有了求生的欲望,却又丧失了求生的能力。
"妈的!"我大骂。"生活你这个欺软怕硬反复无常的卑鄙小人!"
果然有敌人才会有斗志,我骂完以后心里舒坦很多。爬离台阶,把卷毛抱在怀里,一闭眼顺着陡峭的草坡滚了下去。

失控的感觉很奇怪,既害怕又兴奋,与我想象中死亡的感觉很相近。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飞起来的时候,坡度却突然缓了下来。我像撒气的皮球一样越滚越慢,等停下来睁眼一看,躺在山下停车场边的草地上。
"起来,我等你半天了。"有人踢我。定睛一看,是刚才的那个讨厌鬼。

"你等我做什么?"我紧张起来,抱紧了背包。"还惦记我那几百块钱呢?我骗你的。"
他哭笑不得,有点拿我没辙,低头想了想突然拎起我毫不费力地扛在肩上就走。我晕的天旋地转,等清醒过来发现他把我塞进一辆车里,将卷毛从背包里掏出来扔到了后座。
"你想干什么?"我发现自己对这个人有一点点怕。
"只是有件事想问你。"他发动车子,这时天已经彻底黑了下来。"你在上面跟我说的神灯啊毯子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我仔细观察他的脸,跟他的口音一样很有异域感。捡起车里喝剩的半瓶矿泉水一饮而尽,我小心地寻找着措辞。
"是一本叫一千零一夜的书里的故事,我饿糊涂了,以为你是阿拉丁。"
"阿拉丁是谁?"
"只是个故事里的人。"我发现自己开始头疼,赶紧呻吟一声靠在车窗上。他没有再追问我,几分钟过后,我渐渐失去了知觉。

醒来后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里输液,那个怪人给我交了费办完住院手续后就走掉了。


因为郑子恒和他哥哥的事我请了很多天的假,回到学校后开始拼命地学习补课,其实也是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伤心。大四的后半学期我们几乎不怎么上课,许多同学已经联系好了工作单位。我一直打工的小旅行社业务很有起色,问我要不要毕业去做专职导游。虽然那里接待的绝大部分是国内的旅行团,我所学的英语专业派不上什么用场,但能赚钱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已经没有了生活的目标,我现在只是单纯的生存。


我所在的城市及周边县区风景名胜很多,最著名的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寺庙。其实它跟别的庙宇没什么区别,但因为跟一段有名的历史典故有关,所以名声在外,票价很高,要二百元。
寺庙的保卫室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有一个单独进出的小角门。工作人员脑瓜很灵光,勾搭了我们几个看上去比较老实本分的导游开始一起挣点小钱。只收游客一百块钱,从角门偷偷放进去,然后一人五十平分。

干了快一年了平安无事,但是就在我毕业的前两个月,市文物局的局长副局长和财务处长被查出集体贪污受贿,数额极其巨大。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番从上到下的清查过后,我们这些吃紫泥的虾米也被揪了出来。

内外勾结侵吞国家资产,好像是这样听起来非常吓人的罪名,我稀里糊涂的被关进了看守所。

三十八.

看守所里没有想象的那样恐怖,房间还算干净,我这样的新人也没有挨打,更不用睡在马桶边上。他们甚至发给我一张银行卡,家人可以把钱存进来在看守所里刷卡消费。但是有一点很痛苦,不能与外界联络。
我是在校园里被直接带走的,当时吓懵了,根本无法思考。进到看守所的第一天我彻夜未眠,担心妈妈在每月固定的时间内见不到我会焦躁不安,而卷毛更可怜,还被我锁在家里。唯一的欣慰是我租的房子在一楼。

"你这样的事可大可小,全看家里怎么运作了。"我旁边的铺上住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哥,打伤了邻居被关进来的,已经在里面呆了一个月。"弄好了三十七天之内出去就啥事没有,弄不好要是被批捕就没戏了。"

我想了想公安机关最有可能通知的人就是我爸,他们还不至于跑到疗养院去刺激一个精神病人。果然,我进来的第二天他给我送来了换洗衣服,卡上也打进了伍佰块钱。由于不让与家属会面,我也不知道会不会去替我打点。总之没抱什么希望。
看守所里的小卖部是管教家属开的,我刷卡买了一包贵的离谱的香烟躲在角落里偷偷抽了一支,管教也只是装作没看见。
"他能做到现在这些,"我心里想。"也算不容易啦。"

里面的日子很难熬,白天还好,坐在监室里串珠子,据说是防止犯人胡思乱想。晚上我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其余的时间都在苦苦思索我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下坡道,而且越走越窄。
贪小便宜吃大亏,我只总结出这麽一条。还有,人要倒霉,没办法。

被关了三十五天的时候我彻底断了念想,其实之前也没报什么希望,只求别被判的太久。我不是很懂法律,只是听同监室的犯人说就怕赶点儿,比如说严打的时候在街上抢个苹果说不定也会被判个五年十年的。我只能苦笑,要不是因为赶点儿,我干的这破事顶多被罚款,怎么也不会弄得这样凄惨。

做好了被判刑的准备,心里空荡荡的反而睡得着了。可谁料想我却在三十七天的头上被放了出来。抬手挡住刺眼的阳光,我拎着一袋被退回的私人用品,看着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行人精神有点恍惚。我找了个背阴的地方慢慢蹲下,从里到外都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自由。

"辛然!"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四下里张望一番,看到陈雨晨的妈妈探出车窗向我招手。
"阿姨。"我木呆呆地叫了一声。
"上车吧,先跟我回家去。"这时一个看上去很机灵的小战士从驾驶席上跳下来替我拉开了车门。
"您怎么知道我……"我语无伦次地嘟囔着。"我得先回家去看看卷毛……"
"就是晨晨送我的那条狗。"
陈妈妈轻轻叹了口气,看我的眼神挺复杂,有点埋怨,又有点心疼。
"好吧,不过咱们得快一点。你叔叔不方便来,在家里等久了会发脾气。"

把家里寻了个遍,确定卷毛应该是顺着窗户外防护栏的缝隙跳出去了,我长长舒了口气。
只要它还活着,我们一定会再相遇。

刚进家门我就被陈妈妈推着上楼去洗澡,听动静陈爸爸好像正在厨房里忙活。我用双手捂着脸在喷头下足足站了有十分钟,才鼓起勇气穿好衣服下楼。
陈雨晨的父母坐在餐桌边上看着我,桌子上是热气腾腾的饺子和好几盘凉菜。我穿着陈雨晨的运动服,在离他们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步。

房间里冷气很足,而我却两股战战,汗流浃背。

"叔叔,我……"我的两只手紧紧贴在裤子上紧张地说不出话。虽然陈爸爸只穿着便装衬衣,但浑身上下散发出的凌厉之势压迫的我喘不过气来。
"谢谢您把我弄出来。"
陈爸爸默不作声。我越发站得溜直,今年二十三了后脊梁就从没这麽挺拔过。

"先让孩子吃饭。"陈妈妈偷偷打量丈夫的脸色,冲我飞快地吐了下舌头。
"我想先抽他一顿。"陈爸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又不是你儿子,你凭什么抽人家孩子。"陈妈妈撇了撇嘴。
"男人说话女人不许插嘴!" 陈爸爸突然把筷子狠狠摔在桌子上。

我哪见过这样的爹啊,吓得腿都软了,差点跪地上。

三十九.

这顿饭吃的我战战兢兢,最后也没尝出饺子是什么馅儿的。吃饭时说话不礼貌,闷头撮又显得没教养,我急出一脑门子汗,只吃了半盘赶紧撂筷子。
"叔叔阿姨我吃饱了。"
"咦?"陈爸爸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我。"我包的饺子一向最受欢迎,你怎么就吃这麽点儿?"他突然指着陈妈妈:"不会是你和晨晨合伙骗我好让我一直做饭吧?"
陈妈妈趴在桌子上哈哈大笑。

"叔叔!我只是吃急了歇一歇。"我见陈爸爸的表情有点尴尬,赶紧又抄起筷子。"特好吃!我从没吃过这麽香的饺子!"
"瞧瞧这可怜孩子。"陈妈妈笑得不依不饶。"说话都昧良心了……"
陈爸爸也乐了:"辛然你别理这个疯丫头!等吃完了咱俩出去走一走,我有话跟你说。"

"你的事我们知道得太晚。你们的一个高中同学无意中在电话里跟晨晨说起,那时你已经被关进去半个多月了。"晚饭时分,部队大院里没什么人,我和陈爸爸顺着院墙边的树荫溜达着说话。
"虽然你免予起诉现在放出来了,但学校那里我托人去打听了一下,他们好像已经向教委提出申请开除你的学籍。"陈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表情很严肃。"你们学校这两年名声太坏了,去年有女学生卖
淫被抓,今年又出了你这档子事,做这样的决定也不难理解。"
他口中说的女学生其实就是学姐,在一次扫黄打非的突击行动中她被警察抓了个现行,当时她正和一个老外滚在床上,还嗑了药。
真没想到,我们俩居然殊途同归了。

"叔叔您不用难过。学校开除我是意料之中的事,能不进监狱我就已经是万幸了。"我说的是真心话,被关了这麽些天,天底下还有什么比自由更可贵呢?
"你阿姨特怕你想不开,不过我觉得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会挺过去的。"陈爸爸拉着我坐在单杠旁的石凳上。"有没有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怎么这样倒霉?"
我好像无法对他撒谎,点点头。
"可我觉得你自己也要负一部分的责任。如果你把这些都归结于社会的不公和自己命不好,我觉得这三十多天的罪你就白受了。"

我低头不语,但心里不是很服气。只是沾了点公家便宜的小老百姓,为什么要遭受和那些贪官污吏一样的待遇------要不是陈爸爸有地位有门路,我就会因为区区几千块钱进监狱呢。这世道哪有什么公平可言?
陈爸爸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站起来抓住单杠很轻松地做了个引体向上。
"有空的时候多想一想,等你想明白了就长大了。"

无法拒绝陈雨晨父母的好意,我在他的房间住了一个晚上。躺在他的床上,虽然寝具都是新的,我的鼻腔里还是充满了他的气息。尽管几年前我们不欢而散后再没有联系过,这次他仍旧选择和当年一样,拉着我没有放手。
我想他一直是爱着我的,虽然不是我所期望的那种。

大概晚上九点钟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响了,十几秒钟过去陈爸爸他们也没有接,我突然意识到应该是陈雨晨打给我的。有点不安地拿起话筒"喂"了一声,电话那头长久地沉默着。
"我没有挨打,也没有挨饿。"我轻轻地说。"现在一切都好。"

"我爸跟我说你被开除学籍的事了。你别着急,先在我家住着,我再有一个多月就回去了。"陈雨晨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浑浊,像感冒的那种鼻音。"我九月份准备参加咱们市的招警考试,你等着我。"他顿了顿,好像下了某种决心似地说。
"以后谁都别想再欺负你,我也绝不会让你再遭罪。"

我抱着话筒默默流泪,仿佛又回到了十八岁的时候在陈雨晨面前一边哭一边吃冰激凌。然而我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郑子恒的死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爱有的时候就是放手。
就像郑子恒虽然舍不得我,可最终还是要选择离我而去。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悄悄离开了陈雨晨的家。走出部队家属院,寂静的公路上浮着一层薄雾,偶尔有车经过,轰隆一声,路边杨树上的鸟儿就被惊得四处乱飞。我深吸了一口气跟着它们奔跑起来,不知到哪里去,心里却并不悲伤也没有傍徨。

即使只为了两个长眠于地下的人,我也必须像这样一直奔跑下去。


上半部份应该是结束了,下部是辛然雨晨阿拉丁的故事,欢迎收看。

现在是广告时间。


四十.

回到租住的家第一件事就是跟邻居打听有没有见到卷毛。隔壁的老太太说开始的几天看到它把小脑袋探出防护栏张望,还跟路人作揖,也有人觉得好玩儿喂它吃的。后来不知怎的就没了踪影。
"你去哪儿了?"老太太有点埋怨。"我敲了好几次门想提醒你关好窗子别让人把狗抱走了,可你一直不在。"

我身上还有两三千块钱,应该能挺一阵子,于是决定什么都不做先去找卷毛。因为贴寻狗启事需要照片,才想起来手机不但没电还欠费。去小卖部买了张充值卡,我一边充电一边翻看短信。
"不知道你出什么事了一直不开机,想告诉你卷毛跑到我这里来了。总之放心,我会一直替你养着。"看号码是原来小区宠物店的大个子老板。

我抱着又干净又健康的卷毛高兴地痛哭流涕,它舔我我也舔它,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没错,差两个月就到手的大学文凭没了,导游证被吊销而且不能重考,可这又算得了什么!我又胆小又笨拙的小卷毛身处绝境时都知道穿过大半个城区去到一个最安全最容易被我找到的地方,我又怎么能被这些挫折吓倒!

不想再给陈雨晨的父母添麻烦,更不愿他回来后找到我-----自尊心作祟也罢,还是怕到时候自己又起了不应该的念想也好,反正我只想一个人熬过这段最艰难的日子。
损失了三个月的租金退掉房子,换了手机卡,我拍了一张带博士帽的假毕业照送给了妈妈,背着卷毛提着简单的行囊开始了新的生活。


城市的西北角有一个街区叫做霓虹绿洲,这里有着最安静的白天和最喧闹的夜晚。我在一家老外光顾比较多的酒吧找了份侍应的工作,薪水一般,但可以免费带着卷毛住在老板家狭小的阁楼上。
"攒够了钱咱们就出去玩儿两个月。"我把卷毛放在自己的肚皮上和它说话。"花完了再挣。反正你哥我现在最爱的就是自由。"

周四的晚上我轮休。阁楼上太憋闷了,我带着卷毛出来散步。这是卷毛一周内最高兴的时候,不但可以一直溜达到半夜,还能吃到它最爱的土耳其冰激凌。坐在路灯下的马路牙子上,我一只手拿着冰激凌让小卷毛舔,一只手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街道上的风景。浓妆艳抹的流莺,小心翼翼凑过去搭讪的嫖
客,又酷又帅飞驰而过的机车少年,缓缓行驶着隐进黑暗中的各色豪车。
这一切让我感到安心------世界上有许多人和我一样正在暗夜中行走。

"困春心,游赏倦……春那,有心情那梦儿还去不远。"我吓了一跳,手中的冰激凌掉在地上。大半夜的灯红酒绿中有人捏着嗓子唱昆曲,真不是一般的惊悚,卷毛连剩下的冰激凌都不吃了嗖地缩到我怀里。
一个穿皮装的窈窕女子歪歪斜斜地从马路对面晃了过来,一边咿咿呀呀地哼着一边左顾右盼。我仔细看了看,心里暗骂了一句"我靠!"
甚是恼火。
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喝醉了酒总能遇见我,而老子要是喝多了就一准儿掉臭水沟!

"我从良了。"虾姐趴在吧台上喝了一口苏打水,打了个嗝儿。"不过马上又要破产了。"
虾姐经营的小酒吧里没有一个客人,两三个姑娘挤在角落的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注视着我们。我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听明白:乔哥和手下的一个女孩子结婚回了老家,虾姐她们也洗手不干,姐儿几个凑钱盘了一间酒吧,但经营不善已经欠了两个月的房租。

"她以为自己是花魁碰到了卖油郎,结果被个学生仔白眼狼卷包儿跑了。"有个小姑娘趁我上厕所的时候悄悄跟了过来,忽闪着一双缺心眼儿的大眼睛。"现在天天醉的人事不省,就等着高利贷上门找她算账呢。"
我推开洗手间的门,看她还站在那盯着我,有点别扭。
"大人撒尿小孩儿不许围观。"
"切!"小姑娘不屑地撇撇嘴。"你还能长两个JB不成。"

我忍不住抬脚去踹她,她一边躲闪一边神秘兮兮地说:"你是她老相好吧?快想想辙呗,高利贷可凶可凶呢。"

四十一.

天太晚了,卷毛屁颠儿屁颠儿地跟着那个叫做小苞谷的女孩子去睡觉,我只得寄宿在酒吧逼仄的沙发上。大概凌晨三四点钟的光景,虾姐穿着一件宽大的白色睡衣鬼魂一样飘到我跟前。她没有说话,静静地蹲在沙发旁边望着我。我屏住呼吸,以为她在梦游。

"小混蛋!"她突然抬手抽了我一个嘴巴。"你今年应该大学毕业了,为什么会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别告诉我酒店里的传闻都是真的,你和那兄弟两个一起在床上鬼混,后来他们俩抛下你去死你就这样糟践自己……"
"嘘!"我欠起身捂住她的嘴。她的情绪有点失控,胸腔里像拉着一个老风箱在呼呼作响。"安静。我只是有点倒霉罢了,别说得那么不堪。"

她的身上还散发着酒气,浑浊的眼睛赌气一样地瞪视着我。我起身给她倒了一杯冰水,看着她咕咚咕咚地灌下去,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我套上长裤,坐在沙发上正四处寻找上衣,冷不防突然被她紧紧搂在怀里。

我已经不能再和女孩子做 爱了,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她们。她们的心通常像她们的身体一样柔软,一样的包容。虾姐无所顾忌地伏在我的肩膀上恸哭,泪水顺着我赤
裸的后背不断滴落。我轻轻抚摸着她乱蓬蓬的短发,知道她只是在尽情宣泄自己的悲伤。

接下来的几个白天我牺牲了惯常的睡眠时间,在虾姐酒吧的四周闲逛试图找出症结所在。尽管周围的店白天都关着门,我还是从名字和装潢看出来都是些小资情调的有固定客源的地方。
"你跟他们一样怎么可能赚钱呢?"我有点无奈。"做生意要是装B那可是纯和自己过意不去啊。"
"原来的店主就是这样经营的,生意挺好。"虾姐有点委屈。"你总不能让我开妓 院吧?上次严打时差点把我抓进去,犯法的事我可不敢再干了。"

一个落雨的午后我赤着脚抱着本子坐在酒吧的沙发上打字。我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掺了些店里的威士忌,虽然年纪轻轻的喝这种东西感觉很沧桑,但这勾起了我心底温暖的回忆。
"我很棒吧?"我问趴在地上的卷毛。"那家伙只会起草同居协定,我可是在拟定一份计划书。"
卷毛懒懒地抬头,不置可否。

后来那个传说中很凶的高利贷就出现了。黑铁塔一样又高又壮,胡茬泛着青,额头上还有个又长又亮的疤痕。他啥都没干只是在门里一戳,一声尖叫小苞谷转身就跑。最可恨的是卷毛,根本没明白状况,闻声跟着小苞谷就滚了进去,看都没看我这个主人一眼。
"我现在没钱,能不能再缓缓。"虾姐倒是很镇定,走上前去有点费力地抬头望着他。

高利贷低头看了她半晌,突然直直地向我走了过来。
"又找了一个?还不够给白眼狼填肚子的,拿啥还?"
"这是我弟。"虾姐跟在他身后面无表情地说。
高利贷半信半疑地望向我:"上次也说是你弟……"

高利贷走后我趴在沙发上笑得腰都软了。"还个球债啊,你嫁给他不就都结了。"
"神农架野人似的,比沙子石头还粗还硬的人,要嫁你嫁!"虾姐没好气地在我身边坐下。"你那个什么计划到底行不行啊,我可是硬着头皮又跟他借了两万,再不成可真要重操旧业啦!"

"听明白了没有?愿意说什么不要脸的话都随他们,你们就只管笑。摸摸索索的能忍就忍,不过记得要额外加钱。"酒吧重新开业前夕我对着几个兔女郎打扮的小姑娘训话。
"明白!我们店就是以吸引中年猥琐胆小大叔为主,让他们看得着摸得着就是吃不着,心里痒得很所以老想来对不对辛然哥?"一个机灵的女孩子挺胸出列。"我在电影里看过,把小费都塞在乳
沟或丝袜里,让他们喷鼻血,血流多了脑子一迷糊就剩下掏钱了。"
"啧啧!"虾姐咋舌。"现在的小姑娘。"

我很满意,抬眼看到小苞谷一脸的迷糊,心里又有点不放心。
"你呢,你明白了吗?"
"好像明白了。"她回答的有点勉强。我越发的狐疑,赶紧充当客人让她演示一下。
"算了你看着我,照葫芦画瓢你总会吧?"小苞谷站着不动装死,机灵姑娘看不下去了做示范。她伸出一只手搭住我的肩膀,笑得纯朴又甜美。
"叔叔看上去很辛苦哦,快坐下喝一杯放松放松。男人养家不容易,下了班就要对自己好一点。"

我一阵恶寒,赶紧回头去瞪小苞谷,心说你个外强中干的笨丫头,看我撒尿的劲头呢?小苞谷一脸苦相地挪过来,憋了半天,把手搭上了我另一个肩膀。
"叔,我要说的和她一样……"

"你妈的!"我开始满屋追着揪她的兔子尾巴,虾姐她们在后面笑作一团。
尽管卑下,尽管艰难,跌落人生谷底的几个人,还是开始互相扶持笑着向上攀爬。

四十二.

其实并没有多大的把握,但直觉告诉我这样的夜店一定会有市场。咬牙坚持过第一个月,生意果然开始有了起色。虾姐说我有干这行的天分,放到古代的话可以当一个成功的大老鸨。我不觉得她是在夸我。

麻烦也不少。醉酒闹事的,收保护费的,勾搭小姑娘出台的,就我一个男人应付不来。我想了个馊主意,拎着店里为数不多的一瓶真酒上门去管高利贷叫姐夫。姐夫看小舅子越看越顺眼,笑起来那叫一好看,弄得我下半身发热,很想上了他。

虽然虾姐不情愿,姐夫的作用还是立竿见影。没了乱七八糟的麻烦事,我开始规划店里下一步的发展。但是小苞谷这个不省心的孩子,有天晚上突然不见了,彻夜未归。

小苞谷其实是个很仁义的女孩子,爸爸因病去世了,她十几岁就辍学出来养活哑巴继母和同父异母的小弟弟。她性子很直,楞头磕脑的样子不太讨客人喜欢,到手的小费自然比别的女孩子少。虾姐整天在吧台里呆着,慢慢发现有一个客人和小苞谷走得很近,觉得不是很放心。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有一次她偷偷指给我看。是个略略发福的五十岁左右的男人,头发很稀少但梳得一丝不苟,进来后总是坐在角落里眼睛跟着小苞谷的身影转。我悄悄地跟着他出去过一回,他的黑色别克车停在很远的地方。
这种人应该去街道的另一端那些高档的夜总会或私人会所的,频繁出现在我们这种小店,只有一个原因:他有见不得人的爱好。

"不许出台听见没有。"我严厉地警告小苞谷。"有些钱好挣但是得拿命换。"
"那是个好人!"小苞谷不服气。"像我爸。"
我气得想扇她,进到这里的男人都是孩子他爸,犯不着来夜店找闺女。没等跟她细细掰扯,她就出事了。

早起我带着卷毛出来遛弯,发现她被扔在酒吧门口。脸肿的看不出五官原来的样子,抱回房间虾姐解开衣服一看,浑身被掐的青青紫紫,到处都是牙印儿。裤兜里塞着几百块钱。
"刚开始的时候他让我绑他,用小鞭子轻轻抽他,后来他就要绑我,我不愿意他就打我……"小苞谷抱着虾姐抽泣,请了个私人妇科诊所的医生看了,说阴
道也有撕裂伤,肯定是被器具弄的。
"这是个老手,伤都不致命,自己养养就能好。"医生摇摇头向外走。"他抓住了咱们干这行的心理,这些伤找警察得不偿失。"

"咱不吃这个哑巴亏。"虾姐坐在睡着了的小苞谷身边,怜爱地摸着她的额头。"姐姐给你做主。"
"找姐夫收拾那个畜生!"我以为虾姐也是这样想的。
"小瞧你姐姐我了。"虾姐冷笑。

刚犯了事,那畜生暂时哪个店也不敢再去。但是恶习难改,他会打流莺的注意。虾姐很冷静地分析,穿着超短皮裙高筒靴夜夜出去站街。我不放心,偷偷去找姐夫。
"她性子倔着呢。"姐夫缺心眼儿,居然一脸的骄傲,这样的智商还干高利贷,不知会不会算错账。"你和她一起站,我在后面跟着。"
原来是个腹黑。

我宁死不刮腿毛穿丝袜和裙子,最后他们给我整了条紧身皮裤和高跟皮靴。为了掩住裆里鼓鼓囊囊的一堆,我套了一件肥大的真丝白衬衫。假胸假发的一捯饬,不仔细看就是一大洋马型的傻妞儿。
就为我遭的这份罪,找到那畜生我打不死他。

不知第几天,反正我的脚脖子都要断了的时候,那辆熟悉的别克车停在虾姐的身边,虾姐凑上前去,我不远不近地跟着。
"你多大?"他的声音斯斯文文的,很是和气。
"十八。"虾姐不显老,还画着浓妆,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回答。
"带点花样的玩不玩?双倍钱。"
"这我姐们儿比较擅长,三人一块儿好不好。"虾姐向我招手。我扭着腰踩过去,手背掩着嘴假装娇羞,随意地站在旁边的阴影里。
"上车。"那人摆头。我向身后望去,姐夫居然没在,后来才知道他只是去街角撒泡尿的功夫。
车子向街道另一端驶去,虾姐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他搭讪。我独自坐在后座,摩拳擦掌很是兴奋,根本不觉得危险。

车子泊进了一家私人会馆,很低调的建筑只有在两个仿古灯笼上面印着"泰和"两个字。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会所里聚集了一些什么样的人,那时根本没有去想这个人为什麽敢大喇喇地带两个妓
女进来玩性 虐。

穿着讲究的小弟接过车钥匙微微鞠躬,看都不看我和虾姐一眼。我们跟着那个男人进入大厅,居然没有人招呼。
"这里到处倒是摄像头。"那人在电梯里冲着我们微笑。"不过房间是私人的,要经过客人允许才会开。咱们可以放心玩儿。"

进了房间锁上门,我第一件事就想踢掉脚上的高跟靴子。
"你不是一直想上卫生间吗?"虾姐冲我使了个眼色。"先生我们先开始吧。"她和那个男人相拥着走进了卧室。

我脱掉高筒靴,拿掉了假胸和假发,用凉水洗了把脸,打开卫生间的门侧耳倾听。卧室里那个男人已经像匹种
马一样咴咴儿地叫了起来。我悄悄推开卧室的门,看到虾姐只穿着内衣和吊袜带,手里举着条小鞭子。
那畜生双手高举被绑在床头,浑身一 丝 不 挂,丑陋的性 具已经挺立起来。
"轻轻地打宝贝儿。"他闭着眼睛,声音又尖又细,我感觉全身像被虫子爬过一样。

我冲过去拾起地上的袜子堵住他的嘴,他猛地张开眼睛看到我的样子,惊愕的眼珠子都冒了出来。虾姐挥动着鞭子专拣他的腿间抽下去,他疼得在床上一下下地扭动弹跳,像离了水的鲶鱼。
我嫌那个小皮鞭不解恨,去抽他裤子上的皮带。他裤兜里掉出一个钱夹,我拾起来打开,映入眼帘的居然是一张全家福。大概是这个男人年轻时的照片,一个小男孩儿坐在他和一个年轻女人之间有点好奇地微笑。

我记忆深处的某种恨意被唤醒,推开虾姐跳上床骑在那人身上挥拳猛揍他的脸,掐他的脖子往死里整他。虾姐被我的狂暴吓坏了,冲上来用力拉我。
"教训他一顿就行了,会出人命的!"

有人冲进来的时候我仍然没有停止,被几个人扯下来狠狠踩在地上。床上的男人恢复了自由,声嘶力竭地喝骂:"打死他们!给我打死他们!"
"先生请您冷静。"抓住虾姐的打手冷冷地说。"这地方海逸哥说了算。"

屋里突然静了下来,我觉察到有人轻轻走近我,在我身边蹲下。
"什么人啊,会来这里捣乱。"一口艰涩而清晰的普通话。

四十三.

踏在我身上的脚撤了下去,有人揪住我的头发轻轻向上拉。我最先看到的是他敞开的衣领下一条银色的链子。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小心地将那条链子转了两下,果然,一只蛇形的小匕首垂在了他结实的胸前。
"你的神灯和飞毯呢?阿拉丁。"我轻声问道,不由感叹命运的神奇。

"何老板,今天绝不能饶了这对狗男女!"老畜生裹着床单跳到地上狠狠踹了我两脚。"尤其是这个变态,他男扮女装和那个婊
子合伙勒索我,不给钱就打我,你看……"他撩开身上的床单,突然觉得不妥又围上了。

"起来。"阿拉丁没理他,用脚尖轻轻踢了我一下。我忍痛爬起来,看到他抱着双臂用一种玩味的眼光上下打量我。
"你这次又饿糊涂了?怎么一次比一次没长进。"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光着脚,赤着上身,下 体被紧身的黑色皮裤勒得跟芭蕾舞演员似的。
"阿拉……"
"我叫何海逸,是这的老板。这位先生刚才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胡说!"虾姐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变得非常紧张。"他把我店里的一个小姑娘祸害了,我和我弟只是教训他一下。我们不知道这是何老板的地盘,冒犯了。您大人大量多多包涵。"
"臭 婊 子你还敢血口喷人!"老畜生冲过去就要打虾姐,我刚要拦着,双手不知怎的一下子被何海逸拧到身后,疼得我"啊"的一声大叫。
"还敢撒野!"他又加了把劲儿,我踮着脚尖气儿都不能喘了。

"海逸哥,你看。"何海逸的一个手下从卫生间里拿出了我扔在那里的假发和假乳。"他们说的小姑娘的事我们不清楚,刚才这位客人是按了突发事件的警铃我们才冲进来的,刚好看见他们正在对这位客人施暴。"

"知道了。"何海逸放开我走过去拍了拍老畜生的肩膀。"不好意思让您受惊了,以后有这种情况记得早点通知我们。您现在先和我的人去看私人医生,放心养伤。至于这两个,"他看了看我和虾姐。"您会得到满意的结果。"

"都是我的主意,跟我弟没关系!"虾姐突然大叫起来,表情特别凄厉。"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老板求您放了我弟。今天晚上的事您心里明镜儿似的,别把事情做得太绝!"
"对不起小姐,坏了规矩我们的生意就没法做了。"何海逸这样说着却一直盯着我的脸。"不是你姐吧?我怎么觉出点生死鸳鸯的味道呢?"
"如果我听她的话放了你,你就安心做缩头乌龟了?"

何海逸大概为了吐字清晰,语速很慢。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浑身冰冷。我想起他在墓地里轻松地教我如何割断喉管,不敢想象虾姐落到他手里会是什么样子。尽管心里怕得要命,我还是俯身捡起虾姐的裙子和上衣。
"让我姐把衣服穿上,放她走。"我的牙齿有点打战,但有些话却是一定要说,有些事必须要做。"何老板你要是个男人就不要欺负女人,都,都冲我来。"

何海逸和他的手下放肆地大笑起来,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事。
"去让马姐找间空屋子把这女的关一宿。"何海逸退后几步悠闲地坐在沙发上。"怎么样,英雄?不后悔的话我们可就要开始了。"
尖叫挣扎的虾姐被人架了出去,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还能隐约听见她在放声大哭。

"海逸哥,要哪样的打法儿呢?"几个打手活动着手腕嬉皮笑脸地朝我围了过来,我趔趄着向后退,觉得自己今天晚上要玩儿完。
"先把他那条不男不女的裤子给我扒了,我看着就尿急。"何海逸突然沉下了一张脸。

四十四.

几个混蛋把我当做猫脚垫下半死的小老鼠肆意耍弄。其中两个人把我按在床上,另两个开始费力地扒我的裤子。
"据说意大利的法律规定如果事发时女人穿的是紧身牛仔裤就不能认定为强
奸,看来很有道理嘛。"他们一边调侃一边扯开我裤子的拉链。从横七竖八的胳膊腿的缝隙望出去,何海逸十指交叉抵在唇上,似乎很享受我的窘态。
老鼠越是挣扎恐惧猫越是满足,我懂得这个道理。
"放开我!"我大叫了一声。"我自己脱!"

打手们面面相觑地笑了:"哎呦海逸哥,这小子不错啊!"他们放开我,看着我走到何海逸的面前褪下裤子。
我没穿米老鼠的内裤,和我一起穿的人已经远去;超人的内裤我也不会再穿,嘲弄过它的人已经长眠。穿着像现在这样黑色的紧身平角内裤,我可以毫不畏惧地站到人潮涌动的市中心广场上去。
"人渣!"我把裤子狠狠摔在何海逸的头上。"那个老畜生是人渣,你们也一样!"
有时候,愤怒可以战胜恐惧。

何海逸没有动,他的手下替他拿掉裤子,我发现他居然低着头在那里笑。
"没错,那样对待女孩子的人是人渣,哪怕对方是妓
女。"他拾起地上的假发和假乳慢吞吞地走到我面前站定。"你满可以在大街上揍他,把他拖到角落里阉了他,当然要是在我的家乡,会把他弄死直接扔到河里去。但是你看你做了些什么?"
他突然挥动手中的东西用力地抽我的脸。
"把自己弄得像个人妖,缩头缩脑地跟在个女人后面还有脸和我说什么男人!"
我闭着眼睛躲闪,冷不防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屁股上一凉,等我意识到被人剥掉了裤衩,不由得像个女人一样尖叫起来。

大概骂了他"变态、混蛋、疯狗"一类的话,但这丝毫也不能减轻我的羞耻和疼痛。就是从这一刻起我深深地恨上了何海逸,决定跟他死磕到底。
因为他破坏了我一直以来对于被人打屁股的那种美好向往-----那种暖洋洋毛茸茸略带愧意的私密的爱的惩罚,现在变成了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赤 裸 裸的羞辱。

"阿拉丁我X你妈!"被人牢牢地按在沙发扶手上,我把脸埋在坐垫里哭着大骂。"有本事你杀了我……"
"我可舍不得杀你。"何海逸扔掉手里的小鞭子,在我红肿的屁股上使劲拍了一掌。"我留着你还有大用处呢。"


"哥,我觉得咱活着挺没劲的。"小苞谷躺在虾姐房间的大床上,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嗯,说得有理。"我光着腚趴在她旁边,屁股上涂了厚厚一层药膏,只在腰间搭了块儿遮羞布。
"你看我,亲妈死得早,爸又没了。想好好学习吧脑子笨,做小买卖呢脑子笨,豁出去了出来卖脑子还是不够使……"
"行了行了。"我不耐烦地打断她。"你根本就没长脑子。"
"你聪明,还大学生呢,还不是让人打的跟猴屁股似的……"
"都给我闭嘴!"虾姐端着两碗莲子羹走进来,怒气冲冲地打断我们。"老实呆着,都是捡了条命回来还不认便宜。"

虾姐说的不无道理。何海逸很有来头,是大佬何尚军的干儿子,他八年前从中缅边境迈扎央小镇的赌场里带回来的。
"那个泰和会馆。"姐夫提起来表情很复杂。"官商勾结,强强联合,就是个金子做的拳头。你们能从拳头底下全须全尾地出来,不容易啊。"
"我们是两只小臭虫,人家不屑于碾死,让我们从指缝里溜出来。"虾姐气馁地说。

"士可杀不可辱!"我把空碗重重放在床头柜上,狠狠地自言自语。虾姐和小苞谷互相看了看,没理我。我这样子已经三天了。
"我就辱你了怎样?"我屁股上的肉抽搐了两下,这口音太他妈熟悉。"有能耐你也辱我。"
"你这个人,怎么随便闯进人家里?"虾姐气愤地说。"这也太欺负人了!"

何海逸穿着肥大的灰色运动裤和白色的运动帽衫在狭小的屋子里转了两圈,皱着眉扒拉开头顶晾着的女人内裤和胸罩坐到我身边。
"穿上衣服跟我走。"

四十五.

酒吧的后巷临着一条旱河,雨季已过,里面充塞着各种垃圾。我跟着何海逸沿着河边慢吞吞地走,只觉得他的白上衣特别刺眼。
"这麽多年了我还是不适应这里的气候,太干了。"他无意识地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转过身看着我。"也许我还是应该回到迈扎央去。"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想要对我表达些什么。
"不用,你只是缺乏适当的滋润罢了。"我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屁股上的疼痛好像缓解了不少。"比如唾液和精 液。"
我嘿嘿地笑起来,觉得自己说话的方式越来越像郑子恒。

"我上次应该抽烂你的嘴。"何海逸皱起了眉头。这时一个收泔水的人开着辆三轮摩托经过我们身边,颠簸的路面让大桶里的泔水突然溅了出来。他猛地把我拽到了身后。
"哎。"我指了指他身上的几处污迹。"你怎麽不把人弄死扔到河里去?你们不就是这样嚣张的恶棍吗?"
看得出何海逸在压抑自己的怒火,这让我很开心,开始琢磨起他此行的目的。想着想着就往歪处去了。
我的那啥其实挺不错的,难道他打着打着就……呸呸呸!

"我妈妈是泰国人,在我四岁那年嫁给了一个拳师。十六岁的时候我离开他们到迈扎央的赌场里做打手,三年后遇到何尚军。他赌赢了钱却生了一场大病,我一直照顾他。后来他要回中国,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何海逸找了一段干净的护栏靠在上面,有点厌恶地拿掉我嘴上叼的半支烟扔到河里。
我对他的身世挺感兴趣,不过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对劲儿。
"难道你妈妈喝了女儿河里的水?"
"女儿河是怎么回事?"像上一次听到阿拉丁一样,他又迷惘了。
"我的意思是你的生父呢?就是亲爹。"
"不知道。据我妈妈说他是个中国人。"他平静地望着我。"所以我就跟着何尚军来到了这里。"
"可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我困惑地仰起脸。"我不可能是你爸爸,因为我比你小。"

"总有一天我会把你这张欠嘴给堵上。"何海逸恨得咬牙切齿。"让你吃喝拉撒都走后门。"
我赶紧闭嘴。

"我来这里八九年了,中文说的还可以,但是始终认不得太多字-----一看见复杂点的汉字就头疼。我的秘书前几天回家生小孩儿去了,你要不要来做?"
"为什么找我?"我警惕地看着他,觉得这是个阴谋,可我也没有啥让人惦记的本钱。
"你是我在这见到的最有趣的人。"何海逸终于有了一点笑模样。"这儿的日子很无聊,我总有一天会离开。但离开之前,我想让自己生活的更有意思一些。"
"你就不想让自己生活的好一点吗?甘心你的下半辈子都和一群女人挤在那个小鸽子笼里做个吃软饭的?"

他最后一句话刺痛了我。虾姐的酒吧目前一个月的净利润只有万把块钱,我只管进货看摊儿,确实有吃几个姑娘软饭的嫌疑。
大概是看出了我一瞬间的犹疑,何海逸接着利诱我。
"大富大贵保不了你,毕竟我也只是给干爹打工。但过上尊严体面的生活还是没问题的,绝不会比你跟着郑家兄弟的时候差。"

"你说什么?"我一字一顿地问道,不知不觉间攥紧了拳头。
"你们的事有段时间在会所里传的很……"何海逸显然在寻找合适的措辞。"不过上次我替干爹给他的父母上坟时看到你躺在郑家兄弟的墓前,突然有种感觉那些传闻也许不是真的。"

"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呢?"我挑衅地扬了扬头。"没错,我们三个住在一起,相亲相爱。你现在还想我去做你的秘书吗?"
"我对你的过去不感兴趣,以后做好你份内的事就OK。"
"是吗?"我不禁冷笑。"我还以为你想睡我呢,原来是这麽高尚的意图啊,居然是想让我自立自强。"

"我从小跟着继父练习泰拳,所以今后你有两点要搞清楚。"何海逸突然抬手轻轻扶住我的肩膀。
"无论对男人女人我都不感兴趣,那会影响我出拳的速度和力量。"
"还有就是不要随便惹恼我,你会死得很惨。"

四十六.

虾姐惴惴不安地站在酒吧的后门处等着我,眼神看着让人有点揪心。被关在泰和的那一晚她因为自责和担心差点疯掉,回来后总是对着某一处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去吧。"她把手指伸进自己的头发里狠狠抓了一把。"好歹上了这麽多年的学,鸟语说的那么溜,窝在我这儿太憋屈。那个地方不是金子做的拳头吗?你机灵一点找根靠谱的手指头抓牢了。这几天我总算想明白了,世上大多数人的命运都掌握在少数人的手里,姐不求你能成为那些人里的一个,只要不跟棵草似的让人随便欺负就成……"

重逢之后虾姐变了好多,爱哭,眼睛里也没了往日的神采。她所从事的没有前途的职业固然是症结所在,可所有卑微的小人物何尝不是这样在无望中迅速老去。
"谁的手指头也不能指望。"我想。"再高再大的树也有倒下去烂掉的一天,而离离原上草,春风吹又生。"

何海逸宽大的老板台上面空空荡荡的,甚至连一台电脑都没有。办公室里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靠墙摆放的一排排的监视器。
"我要电脑做什么?客户资料是高级机密,在我干爹那里。财务公关办公室一应俱全也不要我操心。"自打我一进门何海逸就对着我微笑,看上去心情不错。
"你平时都干些什么?"
"替客人们解决各种问题,其中就包括收拾你这样的小老鼠。"
"那做你的秘书有什么用?给你读老鼠药的说明书?"我觉得自己被他耍了。
"差不多。你来以后我们准备买点进口的老鼠药,你可以给我念一遍中文,再念一遍英文。"

我终于明白了何海逸为什么说有一天会离开这里。他千山万水的来到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所谓私人会馆和赌场没什么区别,而他这个名义上的老板,也不过是个高级打手。

作为高级打手的狗腿秘书,我先被派去学车考驾照。回来后也没什么事做,就每天晚上跟着何海逸和他的手下巡视会所内的公共娱乐场所,吃夜宵,看监控。当然,绝大多数客人房间里的显示屏永远是漆黑的。
这期间有客人带国外的生意伙伴来就餐娱乐,随行的翻译忙不过来,我假装不经意地路过帮忙,小心翼翼观察着公关部经理的反应。
"英语说得不错。"空下来的时候她请我靠在吧台上喝啤酒。"新来的?"
"嗯。"
"怎么会跟着保镖一起巡场呢?这小身板儿,会让人误会成公关先生的。"她笑得有点暧昧,这里的舞男才被称为公关先生。
"不会的,我是海逸哥的秘书呢。"我看见她叼烟,赶紧凑上去点燃。"姐你们那儿缺不缺翻译?"
"怎么说呢?"她优雅地冲我吹了一口烟。"也缺也不缺。"
我低着头琢磨,突然有人喊我。
"辛然,走了!海逸哥请吃宵夜。"

这次没有出去,在会所里吃泰国菜。我虽然嗜辣成性,但是当第四盘撒着碎辣椒的木瓜沙拉端到我面前时,终于没法下咽了。
"海逸哥。"我试探着叫了一声。他仍旧低头喝汤,没有理我。旁边的人在下面踹了我一脚低声说:"你找那个骚娘们儿的事……"
"海逸哥,我,我只是想找点事做,薪水挺高的,不想吃白饭……"
他还是连头都没抬。

最后我还是把第四盘沙拉强压了下去,然后跑到卫生间狂吐。这以后就断了去别的有前途的部门发展的念头,老老实实巡我的场子。
从始至终,何海逸未出一声。

转眼两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什么刺激的事发生,都是些客人醉酒发疯酒后无德之类的琐事。何尚军来过几次,身材壮硕,花白的寸头,整个人刚硬的跟灌了水泥似的。每次来都搂着何海逸的肩膀说笑,看上去比亲父子还要好。
何尚军有个女儿叫何安安,经常带着男友来会所里寻欢作乐,而且每次带的都是新人。

"按照电视剧里演的,她应该爱上你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才对,而你却爱上了一个灰姑娘。"时间长了我发现何海逸喜欢听我胡说八道,所以时不时地调侃他。
"怎么会,我刚来的时候就是个没上过学只会讲泰语的傻小子,她整天冲我翻白眼儿。"何海逸果然没有生气,不知为什么我竟然觉出了一点酸楚孤单。

"说我坏话呢吧笑的这麽起劲儿。"何安安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歪着脑袋打量我们两个。
"你是不是叫什么然来着?"她突然盯住我。"我和你一个高中,不过是下届。"
我使劲回忆,没有任何印象。
"哎,那个整天和你在一起的陈雨晨呢?"她的脸有点红,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现在在哪儿?"

四十七.

"陈雨晨……我已经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我说的是实话,却有种撒谎的心虚。
"瞎说。那时候你们俩整天腻在一起。"何安安笑起来咄咄逼人,突然凑过来伏在我耳边低声说:"像同性恋。"
她是一只调皮的小蜜蜂,冷不防刺了我一下振翅就跑。我的神经被麻痹了,僵在那许久自己都没有察觉。
"陪我去练拳吧。"何海逸伸出手在我的后脑勺上用力一按,我趔趄了一下,稀里糊涂地跟他上楼。

健身房里灯光明亮,轮休的保镖们正在练拳击。这地方我头一次来,感觉新鲜的很,手插在裤兜里东张西望地看热闹。
何海逸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红白相间的拳击短裤一猫腰钻进了拳台,胳膊肘上系着一条红色的带子。他平时除了长得黑点舌头稍微硬一点之外,其实看不出是个外国人,但此时往上面一站,强烈的异域感刹那间扑面而来。
他轻轻地在拳台上面跳跃了几下,房间里突然一片安静。
随便抬手一指,一个保镖全副武装地上去迎战。虽然他一身齐全的散打护具,看上去却是非常的紧张。

只在电影里看过泰拳,印象里很凶残,总跟我们博大精深以德服人的武林高手站在对立面上。保镖大概经常和何海逸对打,一上来就和他拉开了距离-----在极短距离内迅猛狠辣地攻击是泰拳的特点。
台上叫郭毅的保镖我很熟,那个丢人的晚上他负责按住我的上半身。今天晚上他可没了那天的威风劲儿,被何海逸快如闪电的拳脚揍得最后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我看得挺开心,一不留神笑出声来。郭毅从地上爬起来,周围的人刚替他拿掉护齿解下拳套,就扶着栏绳冲我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
"小辛秘。"他一脸的嘲弄。"今个儿挺高兴啊,忘了那天晚上被打屁股的时候你是怎么嚎得了吧。"
我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脸颊腾地涨红起来,想了想笑话人家不对在先,忍了。
"不过你的屁股长得不错,不比女人差。"他不依不饶。

大家爆笑起来,包括何海逸。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这屋里的男性荷尔蒙气息太强烈了,我有点嫩的可怜。
"上去揍他。"何海逸止住笑走到我身边,拿过一个头盔给我系上。房间里立时炸了窝,欢呼声此起彼伏,又有人上来给我系好拳套。
"辛然,冲啊!要像个男爷们儿!"

我懵了,环视了一圈不怀好意的兴奋的人群,最后求助的目光看向何海逸。
"我不会啊……"
"挨打总会吧。"何海逸踹了我一脚。"被打死也不能被吓死。"

结果可想而知,我跟个拳击假人一样被打趴下薅起来,然后再从人家的背上摔出去,反反复复,脑子都混沌了。
刚开始大家还笑的特开心,后来听见我砰砰砰地一次次落在台上,笑声渐渐没了。
"行了郭毅别没完没了了,没仇没恨的再把学生娃给摔坏了。"有人上来劝阻。

郭毅大概也觉得不妥,就着台阶停了手。我趴在地上正努力地想把散了架的骨头组装起来,何海逸突然发话了。
"让他认输求饶,否则不许停手。"

整个健身房里的人都觉出了异样,变得鸦雀无声。我勉强抬起头,看到郭毅有点为难地蹲在我旁边。
"说句你认输了就行,我也只是和你逗着玩儿,辛然你别让我为难。"
我趴在地上痛苦地思索,当然知道何海逸想要看到的结果是什么,他这是拿我当斗鸡耍着玩儿呐。我他妈的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凭什么要给你开心解闷儿!
"我……"我伸出一只胳膊楼主郭毅的腿。"我认……"
话未说完,听到何海逸低低的骂了一句"软蛋!"眼角的余光中他猛地转身离开。

没有任何的征兆,很久以前记忆中一大片灿烂的阳光突然就当头泼了下来。
"敢不敢跟我去砸车?"我听见自己对陈雨晨说。
砰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郑子恒讥诮的眼神看着我,竖起大拇指晃了晃,然后坚定的向下。

张开嘴照着郭毅的小腿狠狠就是一口,耳边立时响起他的一声惨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我爬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头狠狠撞向他的小腹。
郭毅被我撞到护栏上又弹了回来,一边大骂"小狼崽子敢咬人"一边抓住了我的腰带,扔麻包袋一样把我从拳台上扔了下去。

尽管拳台下铺着厚厚的海绵垫子,我还是被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胸口热辣辣的疼,嗓子眼慢慢涌上一股腥甜。
"好样的。"何海逸微笑的脸映入我的眼帘,眼睛里的光芒像幽暗的海藻一样轻轻摇曳。

四十八.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睡不着的时候就琢磨起何海逸的心思。虽然有点自作多情的嫌疑,我还是觉得他可能喜欢我。用他自己的方式。
第一次遇见他我又臭又脏的躺在墓地里,然后破皮球一样滚到他脚边,再后来,以人妖的扮相闪亮登场-----还是没做过变性手术的那种。他到底看上我哪儿了呢?不走寻常路?

他大概算得上虾姐所说的手指头,我苦笑。不到十八岁就开始一个人生活,再怎样困难自己也能搞定,从未想过要去依靠谁。可从郑子恒的死开始一切都变了,命运像个顽童,把我像橡皮泥一样来回揉搓,捏成各种劣质的半成品的样子再啪的一下子拍扁重练。

我累了。郑子恒离去时大概带走了我的一部分勇气,取而代之的是他的一部分软弱。
于是在我二十三岁的时候,居然开始想着要利用一个大字不识几个崇尚暴力的中泰混血儿。
无奈也罢,堕落也好,总之越活越没劲。
我仿佛看见陈雨晨如炬的目光:"辛然,你终于烂掉了。"

响起了敲门声,应该是郭毅。这家伙有点内疚,每天替我带卷毛出去遛弯儿。
"你打算躺到什么时候?"何海逸一只手撑在我宿舍的门框上。"玻璃做的吗?开工!"
我默默转身去卫生间洗漱,想骂他周扒皮但一想到他无知探询的眼神就头痛。

宿舍楼在会馆的后院,跟在何海逸的身后蔫头耷脑地走着,忽然听到一声轻响,暮色中一辆车的车灯闪了两下。
"开着出去兜一圈。"他拉开车门。是款运动版的汉兰达。
"你换车了?"
"你的。"
"什么?"
"你的。"

"是我挨一顿暴摔的补偿麽?"我小心翼翼地上路,忐忑不安地发问。
何海逸没有回答,看上去好像有点不痛快。
"如果我加把劲儿再挨一顿打,能不能给我套房子?"我咽了一口唾沫。
"打死了只能送你一口棺材。"

无功受禄确实心里慌乱,我新手上路不敢分神,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车。
"你,不高兴吗?"何海逸皱着眉头看了我一眼。"还以为你会乐的欢蹦乱跳的……"
他把头扭向窗外,眼神里有些失望。我很惊讶,不是居高临下的施舍者应该有的样子。

"汪!汪汪!"我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叫了几声,扭了扭屁股,把头钻进他的怀里使劲儿蹭。
"哎哎你干什么?"他吓了一跳,赶紧向后挪。
"高兴啊。我家卷毛得到一块儿喜欢的肉骨头就是这样的。"我抬起头喜笑颜开地望着他。"我很喜欢这辆车。"

何海逸终于笑了,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深吸一口气,探过身去,吻了一下他的唇。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定定地看着我。
"你要什么?"我解开他衬衫的扣子,又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咬了一口。"唾液还是精 液,我只有这个。"

车里没有开灯,在路灯昏暗的映照下,何海逸结实的胸膛微微起伏。我接着解他剩下的扣子,嘴不闲着,一路吻下去。
可以感觉得到他的皮肤在升温,呼出的气息烧灼我的头发。这个男人是座禁 欲的活火山,不知沉寂压抑了多久。他的精 液肯定热的像熔岩,会让人穿肠破腹。
绝不能让他爆发在我的身体里。

"停下。"何海逸抓住了我的头发,嗓音有些含混不清。这时我已经解开了他的裤子,探进内裤握住他的半硬。
我没有放手,另一只手攀上他的后颈轻轻摩挲。
"偶尔一次没什么的,海逸哥。"我隔着内裤薄薄的布料舔 舐濡湿他的顶端。"只能让你出拳的时候更具爆发力。"
他发出了一声几乎低不可闻的呻 吟,狠狠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悄悄在他的颈后摸到了那个吊坠,调整了一下角度,猛地转到前面,用匕首尖抵住他的喉结。
"放手,乖乖让我咬。"我命令他。"否则让你看自己的喉咙放焰火。"

何海逸的身体僵住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指一根根无力地松掉。我拉下他的内裤仔细舔 弄,深深地含进去。
"啊!"时间很短,何海逸突然发出了一声急促的叫声,猛地推开我,稠热的精 液喷 射在我的胸前。
"XX!"他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低声咒骂着,手忙脚乱地去拉裤子的拉链。他的家伙仍然没有萎下去,匆忙之中好像被拉链夹了一下。
"作死!"他狠狠地踢我。

我脱下外套卷成一团扔到后座,发动了车子。回去的路上我开的很顺,按下车窗,晚风徐徐拂动,令人心旷神怡。我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开始轻轻哼唱一首英文歌。
"小子。"何海逸懒懒地靠在座位上嘲弄的口吻说。"用刀威胁一个男人,强迫他让你吃他的JB很光荣吗?"

我微笑不语。

四十九.

把车子泊进了会所的停车场,我下去替何海逸拉开车门。他并没有马上出来,示意我弯下腰,伸出两个指头捏住了我的嘴唇。捏呀捏呀,直到变成鸭子嘴。
"你今天咬我可是大错特错。"何海逸黑着脸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大概是怪我怀了他的修行。"知道为什么吗?"
"嘎!"
"以后这张嘴就不能再咬别人了。"
我心里一动,随即想以后的事谁他娘的说的准呢,根本没往心里去。

第二天是清明节我的生日,我买了蛋糕鲜花和红酒,准备看完妈妈再去墓地祭奠郑子恒他们。心情低落的去找郭毅借他的车开,半路上突然想起来自己昨天已经成为了有车一族。
说不感动是假的。在何海逸的办公室门口站了一会儿,眼睛总是潮呼呼的,索性转身走了。

在会所的时间长了我发现何海逸他们不只是巡巡场子看看监控那麽简单。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消失个十天半拉月的,回来后人变得更黑,还总给我带回来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和玩意儿。我知道他一定是回迈扎央或木瓜坝的赌场去了。
我心里很不安,泰国,缅甸,我头一个想到的就是金三角和毒品。

"放心,我们不碰毒品的。"没人的时候我偷偷问何海逸,他和颜悦色地安慰我。"只是送客人去赌场玩玩儿。"
"那也犯法吧?"
"法律掌握在人的手里,关键在人。干爹会搞定的。"
他大概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从抽屉里拿出个本子摔到我面前。"你先跟我解释一下上个周五晚上为什么有个客人房间的监控会开启了三十秒钟-----而且没有客人的同意记录。"

近段时间以来何海逸已经放心的把一些日常琐碎的工作交给我管理。即使没有别的事,他也喜欢坐在角落里看我跟那些喝醉撒泼的有钱人以及耍横找茬儿的富二代们周旋。我的胆子越来越大,觉得自己就是小时候最爱看的一部电影"熊的故事"里的那只小棕熊-----有只大熊在后面撑腰呢,谁怕谁呀,尽管张牙舞爪地往上冲。
郭毅他们都笑话我是小秘得志。

上个周五何海逸被何尚军找去应酬,我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里抱着本子上网,时不时的接个电话或者撩一眼监控什么的。突然专用电梯里的一个客人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看起来特眼熟。我琢磨了一会儿想起来了,刚才在餐厅吃晚饭的时候我在电视新闻里见过他。
我市破获一个抢劫杀害出租车司机团伙的新闻发布会。之所以会注意这个接受记者采访的公安局副局长,是因为他长了两条特别粗重的眉毛,想不记得都不行。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瘦骨嶙峋的雏 妓。

跟着电梯和走廊里的监视器,我记住了他的房间号。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偷偷开启了他房间的摄像头。
真的恶心到我了,没看几眼就关掉,谁知居然被记录在案了。

"我只是一时好奇……"我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
"有人捅到了干爹那里。我必须给他一个交代。"何海逸注视着我,像看一只在房间里到处乱窜砸坏了古董花瓶的小狗子。
有点责怪,但更多的是一种我无法表述的情绪。
俗称护犊子的那种。
这样的目光让我有那么一瞬间的晕眩。

"我拖了好几天,就等今晚带你去认个错。今天是安安的生日,干爹心情肯定很好。"何海逸拿出一个纸袋递给我。"这是安安最喜爱牌子的限量版背包,算你送她的生日礼物。"

何家大宅建在半山腰上,远远望去一派灯火通明。我跟在何海逸身后直接上楼先去找何安安。
"过半个小时去干爹房里把辛然拉走,我答应你下次带你去那边玩儿。"何海逸开门见山。
何安安勒着头发正在让化妆师收拾脸,什么也没问,摆了个OK的手势。
"我的礼物呢?"她冲我伸手。 我掏出背包给她看。
"不错。这还差不多,不枉今晚我给你的惊喜。"

来不及去打听她所谓的惊喜,不知为什么心里稍稍有点不安。进到何尚军的书房,他穿着普通的家居服正在侍弄写字台上的一盆花。
"何叔。"我以前听会所里的人都这样称呼他。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继续把枯萎的叶子小心摘下来放到桌上的报纸里。
"你宠他宠的有点出边儿了,要不然也不会有人越过你捅到我这里来。"他抬头看了何海逸一眼,拿过旁边的湿毛巾擦手。何海逸只是笑。

"上次我去泰国顺便看望你妈妈,她说你弟弟的孩子都已经开始练拳了。"有人端茶进来,何海逸接过托盘,端了一杯递给何尚军,自己拿起一杯啜了一口转身递给我。
我吓坏了,攥着杯子的手指都变了颜色,别说喝了。
"他难道能生孩子不成?"何尚军被气乐了,伸手指着我。
"反正他是我的人,要打要骂要收拾也只能我动手。你把告密的人交出来。"何海逸在何尚军面前像个无赖的孩子。

"何海逸这臭小子欺负我没有儿子!"何尚军突然走到我跟前,冲着我的脑袋抬手就是两巴掌。"又不肯做我女婿。你好自为之,只要跟着他一天,就别再给他惹麻烦。"

"辛然!"何安安及时雨一样的出现了,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别理他们,跟我招呼客人去。"
我看看何海逸,他微笑着抬了抬下巴。我又毕恭毕敬地看向何尚军,他有点不耐烦,胡乱挥了挥手打发我走。


五十.

大厅里已经聚集了许多衣冠楚楚的青年男女,一边吃喝一边兴高采烈地闲聊。何安安并没有马上下去,拉着我伏在二楼的栏杆上向下看。
"今天陈雨晨会来哦。"她回过头审视着我的表情。"你好大的面子。"
"什么意思?"我习惯性地去摸烟,又强迫自己忍住了。
"很屌呗,跟你一样,说什么不认识我,对我没印象。找他们局长说都不行。"她看上去并不生气,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的很欢快。"后来我给他打电话,说你要来。"

我忽的一下挺直了腰,只向下扫了一眼,就知道一楼的那群人里没有他。何安安在旁边轻轻地笑起来。
"我决定开始追求他,你能不能给个建议。"
"这几年我不清楚,以前他和女孩子没深入交往过。你就拿他当个铁哥们儿处着,说不准还有点儿戏。" 我的嘴里微微泛苦,大概笑容也是苦涩的。
"谢了啊。"何安安大大咧咧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作为回报,我跟你说说我哥的事。"

她的表情忽然间有了那么一点严肃,让我觉得这个女孩子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的没有心机。
"虽然在这里好多年了,他还是和咱们不一样的人。你回去好好清理一下你那颗乱七八糟的心,喜欢他就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不喜欢就不要招惹他。"
"伤他那样的人很容易的。"她终于开始往楼下走了。"你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我独自站在那里琢磨何安安的话,觉得小丫头片子危言耸听。
"做个伴儿而已。"我想起郑子恒的话,心下释然。"难道不是各取所需?"


我印象里的陈雨晨还是几年前穿运动服的样子,阳光,健康,帅气。因此当他穿着修身的西服便装和衬衣走进来时,我尽管停止了呼吸,还是在心里吹了一声口哨。
他不出我所料长成了一个高大英俊风度翩翩的大好青年。

我有个爱哭的毛病,但大多数的时候还是一个人流泪。一边哆里哆嗦地点上一根烟一边抹了把脸,我觉得自己是一只在冰冷漆黑的大海上漂泊了很久的孤舟,终于见到了盼望已久的灯塔。

我看着他彬彬有礼地和安安打招呼,送她礼物。安安笑得花一样灿烂,不知和他说了些什么,突然抬手指了指楼上。
我愣瞌瞌地看着,表情扭曲,如醉如痴。反应过来时陈雨晨已经看到了我,一步步向楼上走来。

这时大厅里响起了悠扬的音乐,何家的豪宅转眼间蜕变成我高中时的校园。我在足球场边扒了陈雨晨的裤子,露出了他的KT猫内裤。全场一片哗然。
我沉溺于回忆中不能自拔,转身就跑。

穿过走廊撞开侧门,我顺着侧楼梯冲了下去,没头没脑地一路狂奔。踢翻了草坪上的烧烤架子,撞倒了热烈交谈中的男女,我像小说中的傻小子,头顶蓝天沐浴在阳光下,拿着剪刀在一片惊呼与叫骂声中不停地奔跑,什么也休想阻拦我。

终于在草坪边缘的矮树丛下被扑倒。陈雨晨压在我身上,手臂死死勒住我的脖子。
"辛然你这个混蛋王八蛋!"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痛骂。"我要杀了你!"
暮春的草还是少年,又短又硬。我的脸被戳的生疼,拼命地抬起脖子挣扎。
"你他妈的放开我!警察犯法罪加一等!"

我们在草地上不停地撕打翻滚,你一拳我一脚毫不手软。陈雨晨固然身手敏捷,我好赖也是被泰拳调 教过的人了,一时间竟然难分高下。
后来回想起来我们当时更像两只小老虎在嬉戏打闹。做 爱固然是人类最高雅销魂的运动,可老虎兄弟之间的肢体冲突,也是让人沉迷的互溶与交流。

天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们终于累的并排躺在草地上看星星。陈雨晨枕着我的一条胳膊,时不时地薅一把草扔到我身上。
"临来的时候我妈说了,见到你打折两条腿直接给扛回去。"
"不会吧?阿姨挺喜欢我的啊。"
"就是因为喜欢你,哭了好几回。我爸还算冷静,我和我妈都以为你会出事。我到警队报道的第一天就求人查非正常死亡人口的档案,你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真狠得下心。"
"对不起。"我真心道歉。"人有的时候就想一个人过一段日子,你可能不懂。"

"我也向你道歉。"沉默了一会儿陈雨晨突然说。我愣住了。
"记得那年在迪厅吗?我为那一次道歉。"他坐起来开始拿掉我身上的乱草。"这几年我因为你的事看了不少书,没事的时候上网查,还偷着下了好多男人之间的那种片子。"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同宿舍的人以为我是那啥呢。"
"哦,有什么感悟吗?"我平静地问,心却擂鼓一样地响。
"你没病,只是性 向不同,不为大多数人所接受罢了。包括我。"
"理解万岁。"我闷声闷气地回答。
"还有,"陈雨晨突然有点扭捏,即使在夜色里,我也觉出他白皙的面孔绯红起来。"那么粗的东西进去真的行吗?我看的时候一直在心疼你的屁股……"
"没有问题。"我愤恨地斜视他。"老子是捅的那一个。"
"这样……"陈雨晨似乎长出了一口气。"但愿你一直捅下去。"

尽管不太礼貌,我们还是没有去打扰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央的何安安。发短信告了别,我和陈雨晨离开了何家。在路边打车的时候他让我跟他一起回家。
"太晚了,改天再去看叔叔阿姨。"一想到有可能和他睡在一张床上,我真的羞耻了。因为我真的不能像他一样坦荡。

陈雨晨没问我的现状,我总觉得他是故意的。不知何安安对他说了些什么。
我也没过问他的生活。
我们似乎说了一晚上的废话,又好像经历了一次具有特别意义的重逢。

回到会馆之前我的心情一直很好。下了车走进大门心里突然一紧-----何海逸的车停在停车场里。我居然现在才想起他。
楼上楼下偷摸摸巡视了一遍没见人影,硬着头皮打听,郭毅说露个面就回自己房间去了,你要有事上去找他。
"我劝你还是别去的好。气压太低,灯泡都憋碎了好几个。"

何海逸一个人住在宿舍楼的顶层。我仰着脖子看了黑黢黢的窗子好半天,决定不去触霉头。
我发现我有点怕他。

五十一.

与我汹涌起伏的内心世界比起来,这一晚的会所很是奇怪,像老年公寓一样安静祥和。我跟郭毅他们偷偷溜出去吃烧烤,临走时他又要了二十串羊肉串。
"给我狗儿子带回去。"他仔细地用牛皮纸袋包好,又套上一层塑料袋。"你也别干熬着了,去睡觉。有我就行了。"

钥匙刚插进锁孔就听见卷毛急吼吼地叫了一声,但马上就沉寂下去。我的心里有点忐忑,迟疑了一下猛地推开房门。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台灯。何海逸赤着上身,穿着一条白色的睡裤靠在我的床头。卷毛趴在他的身旁,看到我竖起脑袋就要冲过来。何海逸抬手摸了一下它的背。
卷毛立刻泄了气,放松摊开呈狗皮褥子状。

我惊愕地说不出话来,站在门口直勾勾地盯着他。
"把门关好。"何海逸懒散地挪动了一下身体。我发现原来挂在墙上的郑子谦的那幅画扣在他的小腹上,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关上房门慢慢朝他走过去。"有事吗?"
"没有。"他轻轻摇了摇头。"心里烦,没别的地方可去。"
"我还以为今天晚上你会住在家里,走的时候就没通知你。"我故作镇静,心里毛毛的。直觉告诉我他一定看到了我和陈雨晨在一起。

"那不是我的家。"他今晚的样子看上去好奇怪。"家应该是什么样子?像这样吗?"
他拿起画框仔细端详,卷毛趁机脱离了他的掌握,跳下床围着我手中的塑料袋乱转。我蹲下去一边往外掏羊肉串脑子一边飞快地转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狗跟了你几年了?"何海逸拿起床头我喝剩的半瓶矿泉水灌了一口,我越发地摸不着头脑。假装扭头去看卷毛,吃货一只爪子按住竹签,小脑袋瓜子一甩一甩的几秒钟就消灭一串儿。
"五六年了吧。"我在桌子上找了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拧开递给他,他不接,示威似的将手中的小半瓶一口气喝干,捏得空瓶子喀喇喀喇作响。
我浑身的骨头都跟着发紧。
他这样一个不抽烟不喝酒不跟人做 爱除了打拳没什么业余爱好的人,发作起来我只能想到血腥暴力几个字。

"辛然你知道吗?我在墓地第一眼看到你,你躺在那里像个肮脏的流氓无赖,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似地傻笑,说着我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鬼话。特别讨厌。"
何海逸攥住我的一只腕子强迫我在床边坐下,他的语速比平时还要慢,每个字都好像在脑子里斟酌了很久。
"可是我仍旧像着了魔一样地等在山脚下,总觉得我们之间还没有完。果然,你从天而降滚到我的脚边。我把你送到医院,走的时候你还没有醒。我在心里暗暗发誓,如果让我第三次见到你,那一切就都是佛的旨意。"
"你还挺迷信的哈。"我暗暗挣动了一下手腕,完全没有松动的余地。
"泰国人全民信佛,这方面你要正经一点,管住你的嘴。"何海逸的表情严厉起来,他的确在谈论一件严肃的事。但问题是,佛祖是他的,跟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老子是无神论者。

"你给我高薪的工作,送我车,替我消灾解难。"我心头涌上莫名的愤怒。我厌恶任何人以任何名义左右我的意志,尤其是一个外国的傻小子搬出他的国教。"我不明白你们家佛的意思。但是我说过了,我能给你的只有性,赤
裸 裸热乎乎的性,摸得着看得到,你要还是不要?"

话音刚落就被何海逸按倒在床上,他伏在我的上方,隔着衣服我都能感觉到他赤 裸的肌肤烈焰飞腾。
"你这张嘴……"他粗鲁地揉搓着我的双唇。"每次听到你这样不要脸地胡说八道我就想打烂它,有时候忍得胸口都快要爆炸。但是谢谢你上次教给了我一个好办法,那就是用家伙狠狠地堵住它!"

他一只手按住我的头,另一只手掏出他的家伙放到我的嘴边,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何时硬起来的。我不准备示弱,张口含住了他。
由于双方所处的角度我无法主动地吞 吐和舔 弄,估计他也没想我这样。他跪在我身上抓住我的头发挺腰冲刺,口 交变成了残酷的胃镜,我被噎得干呕,泪水四溅。
还以为他会这样射在我的嘴里,我胃里尚未消化的烧烤已经叫嚣着准备随时冲上来。但关键时刻他突然抽离,随后他的滚烫灼伤了我的眼睛。
我的脑中一片混乱,头一次被人颜 射,根本无法呼吸。

兜头一瓶矿泉水淋了下来,我呛咳着挣扎起来,被何海逸的膝盖死死顶住。他拿过枕头在我的脸上乱抹一气,不停地慌乱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离上一次太久了,我忍得好难受。"

我被他逗笑了,不再挣扎。放松身体静静地躺在床上,鼻腔里都是何海逸浓重的味道。
"辛然你没资格抱怨。"我想。"这都是你应得的。"

不知过了多久,何海逸放开我在我身边躺下。卷毛似乎受到了惊吓,跳上床偎在我的脚边呜呜哀叫。何海逸脱下我的上衣,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我们赤
裸的胸膛贴合在一起,没有一丝缝隙。
一半火焰一半海水。

"辛然你累不累?"何海逸贴在我的耳畔喃喃低语。"背着陈雨晨送你的狗和郑家兄弟留给你的画,这样活下去你累不累?"
我任他抱着,不能思考,不想回答。

"我把他们都接收过来好不好?以后你和我一起走。"

五十二.

"我把他们都接收过来好不好?以后你和我一起走。"

长这麽大头一回听见这样滚烫的话,说句煞风景的,就好像一根火热直硬的家伙突然间捅了进来。
没有润 滑,没做扩 张,我被直接戳到了肺管子。因为没有经验,又惊又疼,喘不过气来。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夜晚。陈雨晨不再认为我有病,何海逸要将我的过去未来一肩挑,而我只能沉默。
俗话所谓的聪明人,就是想了又想最终什么都不说。我心道辛然你这是出息了,成了个聪明人。

何海逸并不介意我的态度,我啥都不说他这样的人一定当我同意。把我翻了个身从后面搂住我的腰。"睡觉。"他的声音听起来如释重负。
没多久我的耳畔就传来绵长匀称的呼吸声。刚才的一番话看来比打拳还要消耗他的体力。

瞪着眼睛看窗子渐渐发白发亮。我小心地从何海逸怀里挣脱开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卷毛已经急不可耐的守在门口摇尾巴。我示意它不要出声,一边蹑手蹑脚地穿衣服,一边观察何海逸熟睡中的脸。
眉头微皱,睫毛微微地颤动,他在装睡。

"哎呦。"我憋不住笑,越发觉得何安安的话有理。这是个跟我们都不一样的家伙,看上去坚不可摧,要想欺负他却又很容易。我故意不和他打招呼,带着卷毛出门,留下他在那里继续纠结着要不要睁开双眼。

已经过了很久昼伏夜出黑白颠倒的日子,乍见到天光渐亮,我心里莫名欢喜。带着卷毛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疯跑,抱着树晃,踢垃圾桶,学大猩猩捶胸顿足。听见远处扫大街的大姐笑着骂:"谁家的疯孩子!"
仿佛所有的空虚一下子被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填满,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疯个他妈的什么劲儿。

此后的日子过的飞一样快,我与何海逸之间却仍旧停滞在那一晚。虽然整天在一起,却没有更近一步地发展。我知道自己不厚道,为他打开一个漂亮诱人的糖果盒子喂了两块儿糖吃又合上了-----我比年少时还要恶劣,不再变着法儿地要,想看他主动来讨。
倒是何安安,对陈雨晨展开了热烈大胆地追求。

"苦恼。"陈雨晨分到刑警队没多久,虽然是政法大学刑侦学院的高材生,现在也只有鼓捣电脑打打杂的份儿。"他们总以为我呆不长。"
"我也觉得你不合适,还是考研究生接着上学去吧。"我喝了口啤酒,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他呆在公安局。我的脑子里老是浮现出两道粗黑的眉毛和那个看上去营养不良的雏
妓。能让我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随便的人感到深深地厌恶和痛恨,不是一般的人渣。

"还敢说!"陈雨晨抓起桌子上的虾壳扔我。"要不是那时候你让我担心的一天到晚寝食不安,我早去考了。"
"现在去也不迟。"我一边躲闪一边笑。"干脆和安安一起出国算了,我看她是真喜欢你。"
"辛然你用脑子想想。"陈雨晨有点不高兴。"别说我对她没感觉,就是真喜欢,她的家世背景,我这不是毁我爸吗?"
"别说他对我没那意思,他就是真弯了我忍心吗?那不是毁陈家爸妈吗?"我在脑子里把陈雨晨的话替换了一下复读了一遍,鄙视自己,端起杯子一饮而尽。
"我错了陈哥,自罚一杯。"

出了饭店,陈雨晨在路边等我,我去停车场取车。只是饭店自己圈的地,车辆拥挤不堪,我等了好久烦躁地不停按喇叭,前面的车还是纹丝不动。
"小伙子别按了,前面打起来了。"收费的大爷走过来说。"出去就这麽一条道儿,都堵死了。"

一听到打架这事,我第一个反应就是陈雨晨手又痒了,下了车撒腿就往前面跑。削尖了脑袋扎进人堆里,还好,陈雨晨也在旁观者的队伍里。
没两分钟就整明白了,有个母子俩在路边支了个麻辣烫的摊子,距停车场的出口挺远的距离。有辆香槟色的宝马不知是怎么了,出来以后倒车,把摊子撞翻了。
"你们说什么?"我赶到的时候老母亲正颤抖着双手抹眼泪。"撞了我们的摊子,把我儿子烫成这样,还要我赔偿你们的损失……"
"妈妈……"一个学生摸样的细瘦的男孩子拉着妈妈的胳膊,半边脸红肿着,看上去又伤心又害怕。

宝马车里坐的是一群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从头到脚的名牌,围着母子两个满口脏话不依不饶。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有老夫妻两个颤巍巍上来劝解。
"你们这些孩子哪缺这几个钱,不给人看病就算了,可不兴这麽难为人家。小本生意多不容易啊。"
老母亲忍不住蹲在地上哭出声来,这时人群里有人愤怒地骂了一声"这群该死的富二代!"

"你妈的你们这些个穷鬼仇富是不是!"一个看上去挺清秀的孩子破口大骂,冲到人群里就要抓人。围观的人吓得四散奔逃,只有我和陈雨晨站在原地没动。
"呵,有点胆子啊。"几个孩子一拥而上把我们围在中央。"等着上报纸出名呢吧SB!"

男孩子吓坏了,走过来哆里哆嗦地说:"几位大哥对不起,都是我们不好。您看你的车也没坏,就是有点脏,我这就给您擦干净……"他脱下了上衣蹲在车边就要擦拭,陈雨晨突然上前一步攥住了他的手腕。

"利源高中。"许多年过去了,母校还是没有长进,校服和我们上学的时候一模一样。

五十三.

"跟你妈妈去医院看看。"陈雨晨拉起男孩子。他从来不用钱包,从兜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票子塞到对方手里,回过身又冲我示意。
"把你的不义之财都给我掏出来。"这家伙话里有话。

男孩子拿着我们俩的钱不知所措:"不行大哥,这跟你们也没啥关系……"
"谁说没有?"陈雨晨笑着说道,脸上是我熟悉的年少时期的恣意飞扬。"我们是你师哥。"
男孩儿的母亲还蹲在地上失控地痛哭,我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一个人如果总是承受生活的重压,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崩溃。
拦了一辆出租车把母子两个塞进去,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孩子在打电话,剩下的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眼神又兴奋又期待。我想起了陈雨晨的身份,觉得不妙。

"赶紧走你的。"我靠近他悄声说。陈雨晨不屑地撇嘴。
"什么时候轮到你罩着我了?!"
也罢,我也笑了。多年的愿望也算实现了一个,和他肩并肩跟人打上一场架。

"那个何海逸。"陈雨晨喘息着对我微笑,几个架子十足的小混蛋已经被我们打的四散奔逃。"不管怎么说,给了你血性。"
"打起架来很像那么回事。"

他拍拍我的肩膀,眼神温暖的让我心悸。他成熟了许多。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当然是他所不愿看到的,但他已不再像少年时一样赌气转身离去。他在试着理解我,给自己找借口迁就我的生活。

把车开出来准备送陈雨晨回家,两辆车突然冲过来把我们拦在路边,还未停稳就冲下来六七个壮汉。那辆香槟色的宝马也去而复返。
"快报警!"我焦急地向后倒车。陈雨晨的神色也凝重起来,掏出手机打给他队长。
后面的停车场里又有人出来,看到眼前的架势车主弃车就往饭店里跑。我没有了退路,回头看陈雨晨。
"呆在车里别出来。"他在我的眼皮上抹了一把,手心又湿又凉。
"闭上眼睛忍一忍就过去了,我同事马上就来。"他拉开车门迎了出去。

我在车子里乱翻,没找到一样趁手的家伙。"阿拉丁……神灯……快显灵……"我翻找出手机,嘴里不停地念叨,手抖得连锁都解不开。
"砰砰!"有人在砸玻璃。我豁出去了,把手机一扔拉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怎么?你这是要跟我拼命?"被人一把扯了个趔趄。
何海逸站在车子边上阴郁地望着我。

"何老板,就是他们两个!"为首的孩子叫嚣起来。"我爸爸跟你说了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
"你爸爸只是拜托我过来看看。"何海逸只盯着我看。"我不是你们家的狗,让咬人就咬人。"
我松了一口气,四下里踅摸陈雨晨,他被几个人在按在车后备箱上不住地挣扎。
"海逸哥,这个怎么处置?"郭毅带头发问。我嗖地蹦过去连推带搡。
"放开放开,他是我兄弟,这是个误会!"

郭毅他们看着我猴急的摸样笑嘻嘻地撒手,挤眉弄眼儿的怎么看怎么像在瞧好戏。几个小毛孩儿不干了,冲到何海逸跟前理论。
"何老板你不能向着外人啊,我爸爸和你干爹的关系那可是……"
"滚!"何海逸不耐烦地一把将人推开,黑着脸走到陈雨晨面前。
"陈sir。"真难为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久闻大名,幸会。"

我靠!还幸会,我觉得有点丢人。先把舌头捋直了好不好,也不怕人笑话。陈雨晨看上去也有点困惑,晃了晃被按得僵硬的脖子上下打量他。
"陈sir看样子没活动开啊,要不这样吧,咱俩练练?"很不幸,何海逸把陈雨晨的动作理解为不服,挑衅。

陈雨晨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几分戏弄。我突然间恼羞成怒,打!你奶奶的人脑袋打出狗脑袋!
"何先生手下留情。"陈雨晨放松了一下手腕,满不在乎地说。"要是打不过您我和然然可不可以一起上?"

陈雨晨你这个三八,何海逸是不能开这种玩笑的人啊!我看到何海逸的眼里燃起两簇黑色的地狱之火,快急哭了。陈雨晨在大学里练得那三脚猫功夫,打打地痞流氓还凑合……
"海逸。"我抹了把脸上的汗,把"哥"字省了以强调我们与众不同的关系。"咱们回家吧,我有事要和你说。"
"哦。"何海逸掰了掰手腕子,根本没注意我的良苦用心。他把陈雨晨当做了囊中之物,马上就要开动刀叉大快朵颐。该死的陈雨晨大难临头茫然不知,也兴奋地摩拳擦掌。
算了,豁出去了。

我冲上去揪住何海逸的衣领,把他的头猛拉下来。吻他。
何海逸刚开始的时候有点挣扎,我跟个饿极了的狼崽子似地嘬住他的舌尖吮个不停。"哎……"我听见他微弱地抗议,当机立断堵住他的嘴,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的啾啾作响。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周围所有的人被我震得鸦雀无声,以至于刺耳的警笛声响起时,都没有人转移注意力。

"海逸哥,嗨,何海逸!"郭毅在我们的耳边大叫,已经有些站不住的何海逸猛地推开我,抹了把红肿的嘴唇,眼睛里的火焰已经变成了暗红色。
"警察来了。"郭毅摊手。"当街色 情表演会被抓走的。"

陈雨晨走过去和他的队长说了些什么,警官们隔着几辆车和何海逸的人默默对峙,眼神犀利。过了一会儿,不再开警笛,他们撤了。何海逸恢复了正常,打了几个电话,把那几个小混球赶上车让郭毅押着他们回家。
我知道不妙,撒腿就往自己车里跑。

"然然。"何海逸温柔地适应着这个新称呼,掐住了我的脖子。"你刚才好像说要回家和我说点事。"
"是啊。"我叹口气,看着他肿起来的厚嘴唇,不知死活地心旌摇动。

五十四.

因为恬不知耻地跟何海逸说"回家谈谈",所以头一次上到他独自居住的顶楼。"我的天!"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巴,盆里栽的房顶上挂的,满眼都是叫不出名字的绿色植物。
"这里太干燥了。"我想起他以前说过的话。所以就把自己的家弄得像热带植物园,客厅的角落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型的喷水池,里面游着悠闲的锦鲤,角落的沙盆里还趴着一只缅甸陆龟。
"在这里你肯定能随时保持湿润。"我由衷的赞叹,随后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太猥琐。偷眼去看何海逸,根本没反应,洗澡去了。
是缺水呢还是缺心眼儿呢?

不知道他一会儿会怎样对我,奇怪的是我不那么怕他了。挨个房间闲逛,走到卧室的时候我有点头晕:做旧的原木大床上雪白的床单和枕头一个细摺都没。这家伙平时一定倒挂在房顶上一边睡觉一边练功,我琢磨着。正常人的床绝不会是这个样子。
床头柜上放着一帧小照。我凑过去一看,是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白色的紧身上衣,硕大乌黑的发髻,应该是他的妈妈。令我感到奇怪的是,照片的边上放着一本崭新的书。
一千零一夜。
他不怎么识字的。

拿了书藏在身后,我背着手又溜达回客厅。何海逸从水气蒸腾的浴室里走出来,瞥了我一眼,走进开放式的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两个苹果。
他在水龙头底下仔细地洗苹果,我站在他后面战战兢兢看着。也许他才是最具颠覆性的泰国人妖吧,他,他穿了一条筒裙。

"接着。"冷不防他一个苹果扔过来,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书掉在了地上。何海逸看了我一眼,默默地捡起来放在沙发上。他走到水池边上自己一边吃一边喂那只龟。
"你要跟我说什么?"他头也不回地问。我的注意力都被他白色筒裙下紧紧包裹的结实的臀部所吸引,随口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要穿裙子?"

"裙子?"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低头困惑地打量自己。"这是笼基啊,缅甸男人都穿这个。我在家里一直这样,习惯了。"

我舒了一口气,走近去看。果然,在前面打着一个球状的结,好像在电视里见过。
"这个结,是怎么打的啊?"我假装好奇地轻轻抚摸着,努力转移何海逸的注意力想让他忘掉陈雨晨的事。
"很简单。"何海逸的脑子里果然不装很多事。他解开笼基,其实就是个敞口的大口袋,把双手伸进去前后左右撑了撑,他很自然地把左右角往一起搭。"就像这样。"
"等一下。"我抓住他的手。一滴头发上的水珠顺着脖子,不远万里滚到了他的肚脐上方。我弯下腰伸出舌头去舔,从下向上一直舔到胸口。
"没舔到。"我拨开他的双手,拉起笼基的边缘探头向里面看。"它滚到里面去了。"
"它往下滚,你非要往上舔……"他的胸脯微微起伏,很耐心地跟我解释。"再说滚下去又能怎么样,你这个人….."

"我想喝啊。"我叹息着堵住他的嘴,细细地啃咬,一只手伸进笼基里面温柔地套 弄。
"嗯。"他轻轻偏了下头,两只手又紧紧抓住笼基的边角。我把他的头扣回来,伸出舌尖在他的耳廓里游走。
"想不想我咬你?像上次在车里一样。"我的手继续着动作,拇指肚抚上他的顶端,已经微微地湿了。"如果你自己弄出来,我就给你咬,全部都喝下去。"

"你作死……"何海逸仰起头,绷直的颈部上喉结性 感的滚动。他一只手伸进笼基抓住我的手腕。"不许停,再用这种事作弄我卸掉你全身的关节……"
"尽管卸。"我停止了动作,牙齿扣住他的喉结。"卸掉我的下巴就不能咬你,卸掉我的手腕就不能帮你撸,你卸呀……"
何海逸开始用泰语骂我,攥住我手腕的手轻轻地摇。我推着他一直后退,让他靠在窗台上。
我跪在他的脚下,强迫他用两只手握住自己的家伙。无人照看的笼基完成了它暧昧的使命,无声地滑落在地板上。
"弄给我看。"我抓住他结实的臀用力地揉 捏。"弄出来给我看。"

何海逸的双手笨拙地握住自己,求助地看着我。我埋头亲吻他大腿的内侧,明显地感觉到他两股的肌肉在微微颤抖。
"辛然……"何海逸压抑着自己的呻 吟,双手终于开始摩擦起来。"疼。"他求救地望着我。"你来。"
我调整好他的手型,带动着他由慢至快地撸 动。何海逸渐渐进入了状态,我松开手,看到他一点点地滑落在地板上,手上的动作越来越快。
"辛然!"他又急促地叫了我一声,我俯下身含住他,他的腰不受控制地挺 动着,尽数射进我的嘴里。

何海逸闭着眼睛微微喘息,我拉住他的双脚跪着后退,将他慢慢平放在地板上。
我抬起他的一条腿,将嘴里的热 液用舌尖一点点送进他的紧 窒。"可以吗?"我轻轻地问。
"那本书。"何海逸用一只手臂遮住眼睛,所答非所问。"给我念那个阿拉丁的故事。"

我从沙发上拿过那本书,翻到阿拉丁的一章放到他结实的小腹上。
"相传在古代中国的赌城里,有一户人家,生了一个独子,取名叫阿拉丁……"我一字一句地念着,手指缓缓地进出。何海逸静静地听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故事念完了,我脱了衣裳伏在他的上方。
"我忍了好久等着你给我念这个故事,没想到阿拉丁是个傻小子。"何海逸拿开了他的胳膊,明亮的眼睛像一杯黑巧克力里的银勺子,搅着搅着就把人陷了进去。"他实际上是个外国人吧?外国人总被你们当做傻小子。"
"你今天做的所有这些事,都是怕我去对付陈雨晨吧?"

我停下来,亲吻他的眼睛。
"不是。"
"再跟别人做这种事我会杀了你的。"何海逸拿起书远远地扔了出去。"不要背叛我。"
"不会。"

我进入他,沉溺在黑巧克力无边的甘醇与芬芳里。

五十五.

我终于如愿以偿弄乱了何海逸纤尘不染老处女一样死板的大床。醒来的时候,自己像一只大玩具熊一样被他死死搂在怀里,身上还压着他一条腿。床单皱成了干菜叶子,至于枕头,因为过程中我说了一些不怎么正经的话,被恼羞成怒的何海逸拿来抽我的脸,现在已经不知去向。
看下表已经上午九点多了,我悄悄爬下床,何海逸居然没有醒。我也是太久没跟人做 爱了,这次有点兽性大发。

洗漱完毕站到厨房的操作台前,我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自从郑子恒他们走了以后,我再没了下厨的兴趣。也许这麽多年来我真正寻找的应该只是一个家吧?熬了半锅薄薄的香米粥,打开冰箱里面都是酸辣口味真空包装的泰国小菜。No,No,No……我心情愉快地哼着歌儿,拿起钱包下楼。

开车去以前经常光顾的一家老店买了干豆丝芥菜丝和雪里蕻腌黄豆,给卷毛捎上一块酱牛肉,匆匆忙忙往回赶。其实是想在他醒了之前赶回去弄好的,等抱了卷毛提着东西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才发现自己没有钥匙。

何海逸只穿了一条运动裤出来开门,冷着脸,眼睛里寒光四射。把牛肉放在盘子里拿到阳台上,小声嘱咐卷毛悄悄吃别乱跑,我经过卧室的时候看到何海逸在换床单。
那张床又恢复成熨斗熨过的状态。
"他该不是后悔了吧?"我挽起袖子进厨房忙活。"做都做了,还能让时光倒流不成?"

盛好了粥晾上,香芹拌干丝,雪里蕻腌黄豆,切得细细的芥菜丝用香油醋和芝麻拌匀。看上去又清爽又有食欲。我满意地打了个响指。
"以后睡醒觉不跟我打招呼不许从床上下去。"何海逸拿着块儿毛巾站在餐桌前,一边擦头发一边没头没脑地教训我。我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的吻痕上,含糊地应着。
"还有,以后干那事的时候闭上你的嘴,要不然我用胶带给你缠上!"

"哦。知道了,以后注意。"我踩着椅子坐到餐桌上,兴致勃勃拿起碗舀了一勺粥递到他嘴边。
"尝尝,不烫。"
他迟疑了一下,别过脸。我把勺子在他嘴唇上碰了碰。
"给个面子,我一大早起来弄的。"

"何海逸乖哦。"

他怒目而视。半晌,板着脸慢慢地张嘴咽下。

喂一勺粥,用筷子夹一点小菜,何海逸紧紧攥着毛巾站在我面前,无声地咀嚼吞咽。
"还要。"我刚放下空碗,他低声说。
第二碗,第三碗。我的手已经酸的抬不起来了。
"还要。"何海逸的声音有点异样。我抬起他的下巴,他的眼睛湿润了。

卡住我的腰,他将我抱起来。我的双腿攀在他的腰际,搂住他的脖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眼角。
"辛然。"他把我放在窗台上。"辛然。"
他低头笨拙地亲我。

上午的阳光洒在我背上,像何海逸的唇一样柔软温和,小心翼翼。
遇见一个比我还要缺爱的人,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伤不起。

吃过饭又在床上睡了一觉,迷迷糊糊地听见何海逸的电话铃响。
"好的,好的,我马上去。"他放下电话就穿衣服,动作看上去有点艰难。
"干嘛去?"我睡眼惺忪地问他。
"陪干爹去打高尔夫球。"

我腾的从床上蹦下来,照着他的屁股就是一拳。
"啊!"他痛呼了一声。"干什么你?!"
"这样还去打高尔夫球?你不会说自己身体不舒服吗?"我冲到门前拦着他。"你是真傻吧?"
"别闹。"他抓起我扔到了床上,一副大人做事小孩子别瞎掺和的样子。"早就定好的,有客人来谈重要的事。"

我躺在床上望着他走出去,心里不是滋味。何尚军老奸巨猾,虽然是赌场起家,但这麽些年不断运作,把自己洗的比白粉都白。
酒店、饭店、房地产公司都在自己名下,单一个泰和会所给了他干儿子。
虽然来的时间不长,但我很清楚:会所是在娱乐环境掩盖下的一个小利益集团,目的是让有钱的人有权,有权的人有钱,权钱交易。
直觉一个人出了问题,会牵扯出一群人。

本来琢磨着钱挣得差不多了就离开,自己去弄个轻松省心的干净营生干干,顺便捎上小苞谷她们。现在犹豫着要不要把何海逸的未来也考虑进去。

"你的狗儿子欺负我的龟!"何海逸突然气势汹汹地返了回来,恶狠狠地把卷毛扔到了我怀里。"它敢再这样我就收拾你!"
摔门走了。

我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抱着卷毛来到阳台上,缅甸陆龟正趴在那悠哉地晒太阳。卷毛倏地从我怀里跳下去,抬起一只小爪子利落地把它翻了个个儿,紧接着另一只爪子踏在它的肚皮上。
"汪!"它得意地冲着我叫。陆龟四脚朝天地挣扎。

"不要这样。"我蹲下去摸着卷毛的头,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肌肉,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这家伙的爹,可凶了。"


五十六.

卷毛玩儿累了,把陆龟拖到植物的阴影里自顾睡去。陆龟是个受虐狂,伸着脖子四下看了看,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沙盆里去,挨着卷毛眯了。
我蹲在它们身边发傻,折了龟背竹的一片大叶子用指甲在上面划来划去。30-5=25。

我早就想好了要开一家小型的旅行社,但有两点很棘手。因为被吊销了导游证,我在旅游局有案底,经理是万万做不成的。不过这也不是没办法解决,在我的大学同学里找一个老实本分的雇用他就可以了。但是第二条,要三十万的保证金。
而我现在只有五万。

把何海逸送我的车卖了估计就能凑够,但后果是有可能被切碎了运到热带丛林的河里去喂食人鱼。直接朝他借吧?他还真会给我。
"辛然这合适吗?"我扪心自问,刚和人在床上滚完了就借钱。其实一开始真是抱着利用他捞一票就跑的心态来的,可事到如今,别说真骗他,光想着被他误会我骗他,心里都不是滋味。
何海逸年纪比我大,可在感情上明摆着是个实心眼儿的傻孩子。虽然闲着没事喜欢以教拳的名义揍我玩儿,躺在床上的时候,单纯的像株含羞草。稍稍说一句带颜色的话他身体的反应就能绞断我的命根子,我已经预感到了我们未来的性
生活的状态------整个一默片时代。

龟背竹的叶子被我划得稀巴烂也没想出啥主意,接着攒吧。这一攒就攒到年根儿底下,除了每月的工资和年终奖,何尚军居然亲自上门来给员工派红包。看来泰和会所对他来说真是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管他娘的,我有将近十万了!

会所里从上到下每个人都兴高采烈,除了何海逸。入冬以来我就觉得他情绪不好,整日里皱着眉头暴躁的像只不能冬眠的熊。
"你怎麽了?"春节前的员工聚餐会上我终于凑到他身边小心地问。
"滚一边儿呆着去!"他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

算来有大半个月了都是这种情形,根本不让我靠近他。我暗自思忖着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啊?郭毅他们也莫名其妙。
"以前一到冬天海逸哥都会回泰国呆一阵子,春节过后才回来。这次没去八成是想家了吧?"

不是生意上的事就好。最近半年何海逸再没有带客人去中缅边境的赌场,他在这方面的直觉很灵,对何尚军说那边无法无天乱的不像样子,中国政府早晚要和克钦地方武装摊牌。
"您和会所的客人说一声,不但他们不要去了,亲戚朋友也别去,到时候出了事还得咱们去捞人。"
何尚军大力地拍打何海逸的肩膀。
"好儿子,爹听你的。咱大钱早就挣够了,犯不着为讨他们欢心去冒这个险。人这一辈子活的时候有限,钱够花就行。顶多再有个一两年,咱全身退了全家出去享清福去!"

由于何尚军那次是突然到访,正在卫生间的我索性没有出来。
"别胡思乱想。"他走后何海逸拉开卫生间的门看着我。"以后我在哪儿你就在哪儿。"
"我哪儿也不去。"我很认真地回答他。"我妈妈在这里。"
"只是你妈妈?"他黝黑的眸子深不见底。
我无话可说。
"我以前答应你的事不会忘。"何海逸走上前摸着我的后颈说。"刚才的话我收回,应该是以后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会所大年三十开始放假,宿舍楼里的人没剩下几个。早上何海逸给我打来电话,问我去哪里过除夕。
"上午去看妈妈,下午去陈雨晨家。"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直说了。"他爸爸妈妈喊我去吃年夜饭,我应该会在那过夜。"
"我在干爹家。"他简短地说了一句迅速挂断了电话,口气听上去还好。

吃完了晚饭陈雨晨的父母在楼下看春晚,我和陈雨晨去楼上他的房间里闲聊。
"我妈妈给你准备的,从里到外一身新。"他指着床头的一叠衣服。
"这次内裤上印的是什么?"我拿着一罐啤酒边翻边问。
"我妈又不是老糊涂了。"陈雨晨靠在床头,惬意地伸直双腿。他穿着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衣,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白皙的脸上微微有点泛红。

"我开始跟着出现场办案子了。"陈雨晨突然冒出一句,看上去有点兴奋。我靠在床的另一侧,这麽近的接触让我有点反应迟钝。
"好啊,陈sir。"
"陈sir……"陈雨晨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对了那位何先生,没因为上次的事难为你吧?"
"我都那么不要脸地亲他了,回去还能把我怎么样。对了,以后你不要吃饱撑的激怒他,你根本不是对手。"
"哎呦。"陈雨晨不屑地冲我撇嘴。"这架势,跟小媳妇儿似的。"
我笑着喝了口酒,没搭茬儿。沉默了一会儿,清晰地听到窗外的鞭炮声。我想起了那一年的除夕书包里陈雨晨的压岁钱,不禁感慨万分。

"对了,你就准备在那个地方一直干下去了?我爸妈不放心,说你要是愿意,给你找个正经事干。"陈雨晨突然严肃起来。"我也觉得那个地方不靠谱,别将来惹一身骚。"
"我明白。你们不用担心,再挣两年钱我就出来自己干旅行社。"
"你还差多少?"陈雨晨拉开床头的抽屉拿出一张卡。"我有钱。我姥姥姥爷前些日子给我汇来二十万让我买辆车。我警队有车,用不上。"

我端详着那张卡,心里想着何海逸要是知道会打死我。不是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遇到一个二话不说就借给你二十万的朋友,伴侣之间也一样:我与何海逸之间离相濡以沫绝对信任还差着点什么。
"你先收着,我用的时候通知你。"我把啤酒罐捏成一团投到纸篓里。

后来又闲扯到安安身上,她有点越挫越勇的意思,还是不想放弃。
"这女孩子太骄傲了,从没遇到过挫折。她根本不考虑别人的想法和态度,这种霸道挺让人反感的。"陈雨晨有点无奈。
"你找个喜欢的交往她就会撤了,现在你一个人她总觉得有机会。"我想起何安安生日那天她在二楼跟我说的话,觉得这姑娘不是善茬儿。
"算了不说没劲的,下去帮我爸包饺子。"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何海逸打来的。
"干什么呢?"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空旷,感觉怪怪的。
"没事,看春晚呢。"我瞟了一眼陈雨晨。"你干嘛呢?"
"我也看春晚呢。没劲。"
"是没劲。"

突然就无话可说了。耳边传来烈士纪念碑顶端大钟的响声,我看了看表,十点。
"没事了。"何海逸挂断了电话。
有什么地方不对头。

纪念碑就在部队大院附近,我听到钟响的时候,手机里也传来同样的声音。而何尚军的家,远在城市的另一端,根本不可能听到钟声。
"我得走了。"我慌乱地抓起外套冲出房门,心里不知为什么隐隐作痛。
"还没吃饺子呢!"陈雨晨在后面喊我。"大过年的你抽什么疯!"

我匆匆告别了陈家爸妈一路飞跑出去,在部队大院的门口摔了一跤,爬起来不顾哨兵地喝问接着跑。
"没事没事。"陈雨晨跟着我跑出来对哨兵解释。我顾不上回头,撒腿狂奔。

远处的路灯下一个穿单薄皮衣的身影靠车站着,看上去说不出的寂寥孤单。


五十七.

何海逸臭美,再冷也不穿羽绒服。天寒地冻的,只在薄衫外面套了件单皮的半大衣。别说他是练泰拳的,就是他妈的练温泉也早冻成冰棍儿了。看到我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我觉得他是想笑的,但是脸给冻住了,只有一双眼睛,比天边的焰火还要火热明亮。

我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闷着头抬脚就踹。何海逸也不躲闪,一声不响的任我踢了个够。
"好了辛然。"他把我使劲搂在怀里,勒的我骨头都要碎了。"我该走了,你回去吧。"
他转过我的头,陈雨晨还站在远处望着我们。

"我要是不出来,你就准备在这站一宿吗?"我心里的火蹭蹭的,只想着把他扒光了按到床上一顿狠 操。
"我又不是傻子。"何海逸有点得意,天知道他都冻成个孙子样了还得意个什么。
拉开车门把何海逸硬塞进去,我冲陈雨晨摆了摆手示意他回家。
"滚!"何海逸骂我,强行要把我关在车外。我暴躁起来,都半个多月了,就是不让我靠近他,恋人之间闹别扭也不带这样的,不成了傻娘们儿了吗?

我从门缝里插进一只手,何海逸不敢关门了。就势挤进去坐在副驾驶,他有点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去按空调的按钮。我这才发现,车里冷得像冰窖一样。
他的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皮手套。我终于觉出异样,这段时间以来,哪怕在屋里,他也一直戴着手套。
我还以为他耍酷呢。

"为什么不开空调?"
"嫌热。"
"你爪子怎么了?把手套给我摘下来。"
何海逸不听,发动车子就走。我扑上去剥他的手套,车子在路上开始摇摇晃晃。
"放手!"何海逸惊慌失措地大叫。"路上有冰,会出事的!"
"你摘不摘?!"我接过方向盘。轮胎刺耳的摩擦声,何海逸踩了刹车。
"我不太适应这的气候,刚来的那两年犯得厉害,后来天一冷我就回泰国去呆两月。"何海逸的双手红肿开裂,有的地方已经渗出血丝。"这次有事脱不开身,没想到又犯了。"
"什么事脱不开身?"我关上了空调,温度一高他的冻疮肯定奇痒难耐。
"跟你没关系别瞎打听。"何海逸突然一下子放松了自己,声音听上去有点虚。"你来开车吧,我的脚没有感觉。"

回到家扒下他的鞋袜一看,双脚的状况更恶劣,想象不出他是怎么把脚硬塞到鞋里去的。我心里难受的要命,调了一盆淡盐水给他轻轻擦洗。
"你得的是冻疮不是痔疮啊海逸哥,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去趟医院会死。"
"我去了。"他小声说。"开的药膏挺管用的,不过医生说要连续二十四小时敷着,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反正挺挺就过去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越想越恨,强忍怒火小心地用干毛巾擦拭他的脚。
"看着怪恶心的,我怕你嫌弃……"他的头越来越低,想把脚偷偷缩回去。
"何海逸!"
"嗯?"他抬起头看了我一样,神色有点慌张。
"我不觉得恶心。"

我低下头亲了亲他的脚面,伸出舌尖舔他的伤口。他剧烈地挣扎起来,被我压倒在床上。我细细地吻遍他的双脚和双手,不放过舔 舐任何一个微小的伤口。
从来没觉得自己可以这样温柔。
"是你的我都喜欢。"
何海逸停止了挣扎,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我脱光两个人的衣服,小心地覆上去。

"你的狗……"何海逸突然拿起一个枕头扔到床下。"又在欺负我的龟……"我回过身,卷毛一只爪子像往常一样踏在陆龟的肚皮上,瞪着一双迷茫的小眼睛望着我的屁股。
"好孩子,带着你的滑板去客厅玩儿。"我和颜悦色地劝说。"我和它爸爸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卷毛呜呜了两声,听话地拖着陆龟走了。我转过头,发现何海逸又习惯性地把胳膊挡在眼睛上。我拿掉他的胳膊,让他看着我啃咬他的乳 头。
"何海逸,我的狗欺负你的龟,我欺负你。"

何海逸猛地睁开眼,威胁的眼神,手指搭上我的肩胛骨。一阵剧痛袭来,我知道他在警告我闭嘴。
"有种你废了我。"我冲他挑衅,忍着疼分开他的双腿埋头舔了上去。
"啊!"何海逸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我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跟你说过不许舔我那里……"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宁可犯冻疮也不回泰国去?"
"……"
"啊!"
"说啊,为什么非要受这份罪?"
"辛然。"何海逸被逼急了,卡住我的脖子凑到我耳边低声喝骂。"你这个王八蛋!"

话音刚落,我像一颗被重锤击中的坚果,就那么可耻地裸了,悔恨地碎了,然后没皮没脸地哭了。
"何海逸,我一直是个混蛋来的,不值得你对我这麽好……"
"你不要这样……"何海逸尴尬地看着我,有点为难。"你这样哭哭咧咧地上我,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他犹豫了一下,对着我慢慢打开双腿,咬的嘴唇都发白了挤出两个字:"进来。"
"这次做的狠一点。"

我还是止不住泪水,一边哭一边猛烈地撞击他。
"我爱你啊何海逸……"
"闭嘴!"他又用胳膊挡住了眼睛。"你给我闭嘴!"

五十八.

整个正月会馆里都没有什么事,何海逸的手脚被我涂上药膏缠上绷带,只能在家里老实呆着。
"要憋死了。"每当他这样烦躁地看着我,我就拿起那本一千零一夜。他躺在床上,我躺在他的胸膛上,卷毛躺在陆龟的肚皮上。
冬日里温暖的阳光洒满大床,一家四口讲着听着慢慢就都睡着了。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惬意幸福的时光,前车之鉴,不由得偷偷警惕起来。
命运这个暗恋狂一直对我情有独钟。而我已不再年少,终于对它心生敬畏。

出于对泰和会馆这个火药桶本能的恐惧,我暗下决心,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旅行社的事。大学同学猛子当初和我一样当野导挣钱勤工俭学,不同的是他胆小本份,没参与我们和寺庙保卫处一起发小财的事,顺利毕业。他家里没门路,目前挂靠在一个小旅行社,与我一拍即合。
"我只攒了五万多块。"猛子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钱我去想办法。你只管跑手续。"

思量再三没有向何海逸借钱,也没有动用他的社会关系。我捋不清自己的真实心思,总之就是不想。猛子人虽老实,办事能力却一点也不含糊。七月中旬的时候我找陈雨晨借了十五万,在银行开立了三十万的保证金账户,旅行社正式开业了。猛子任总经理,又招了副经理和几个导游,我主要负责跑外联。
"报告,海逸哥,我要下床。"外面虽然酷暑难耐,但屋里冷气十足,我们在空调被里搂作一团睡到日上三竿。
"最近这麽勤快都干些什么?"何海逸的手在我的腰上不住摩挲,没有放我走的意思。
"创业呗。"我半真半假地说。旅行社的事瞒是瞒不住的,得先给他打预防针。
"还创业,你也就能创造点精 液。"近朱者赤,何海逸也学坏了。

我干笑了两声起床穿衣服,临出门的时候何海逸喊住我。
"你是嫌弃我的人呢还是嫌弃我的钱?"
我僵在门口不敢动弹。
"借陈sir的钱按高利贷百分之二十五的利算出来,连同他的卡号一起发到我手机上。"他起床光着身子向卫生间走去,看都不看我一眼。
"找个时间约他出来吃饭,我得谢谢他照看我的马子。"

"海逸,我好歹也是个男人,谁在外面没个朋友呢?给我点面子成吗?"我想象了一下三个人的聚餐,立马有一种消化不良的感觉。
"我何海逸的人,跑到外面去跟别人借十五万块钱,传出去会怎样?你给过我面子吗?"
我站在门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心里烦乱的很。我这样做一定有自己的理由,关键是这理由像条泥鳅在我脑子里滑来滑去地逮不着,徒剩一手尴尬的湿滑。

下午本来要去接一个四川来的团,何海逸的态度让我无所适从。这些日子我找各种借口偷偷摸摸地溜出去自以为做的缜密,谁料想全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
又变成了猫脚垫底下的小老鼠,很不好的感觉。

"你想靠自己的能力做点事我理解,可你为什么谁都不瞒非要瞒着我呢?"何海逸穿戴整齐走到我身边,抓起我的左胳膊把一个东西套在我的手腕上。是一条黄色的麻花状的细绳。
"你这阵子白天晚上的忙着创业不容易,我要是打的你起不来床也有点过份。这样,算是黄牌警告,你给我天天戴着。再想背着我干坏事的时候先看着它好好琢磨琢磨。"
"下次是橙色预警。中国人不老爱说事不过三吗?等到红色的时候你就好自为之吧。"他晃了晃手里的另外两个绳圈儿。
这家伙看来是有备而来。

"你妈的我干什么坏事了?!"我一边怒气冲冲地向外走一边无声地咒骂。腕子上的绳圈儿像一条毛毛虫,弄得我生理心理上都无比地抓狂。有心一把扯下扔了,怕晚上何海逸检查。揣到口袋里回来以后再戴上?又觉得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全他妈的是何海逸的眼线,要不然我的事他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归根结底怂人一个,老老实实地戴着去机场接人。

其实这单生意也是陈雨晨牵的线,他的一个大学女同学在当地景区的森林公安局上班。接到人和猛子他们交待好了,已经下午五点多了。正想赶回会馆吃点饭开工,手机响了。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陈雨晨不放心,问我旅游团的事。
"一切顺利,谢了。"
"你有时间吗今天晚上跟我去喝酒。"陈雨晨的心情听上去很好。
"应该我请你啊。"我看了看手腕上的黄圈儿,心说怕啥来啥。
"谁请都一样。你知道吗辛然,前一阵子的那个入室抢劫案破了,凶手也归案了。"他顿了顿,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案子是按我的思路走的,最后抓人的时候我也有份儿。"

说来这是陈雨晨第一次和警队的同事一起办案,之前他一直在打杂。我特别理解他的心情,也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和自豪。这样的日子是一定要和他一起庆祝的。我又看了看手腕,叹了口气。
"海逸哥,我晚上想请几个小时的假。"
"做什么?"
"陈雨晨给我介绍了一个团,我想请他吃顿饭。"
"去吧。"出乎意料,何海逸很痛快地答应了。看来是我小人之心,之前的事如果跟他明说,他也许就不会生气。

"你那是戴了个什么鬼东西?辟邪?"坐下没喝几杯陈雨晨就注意到我的手腕。我往桌子底下缩了缩,苦笑。
"家法。"
"呀那个何先生很变态吗?你的腰带是不是密码锁的,想上厕所得人家按遥控器?"陈雨晨探过身就来拉我的裤子,他酒量不大,喝多点就开始闹腾。我一边躲闪一边和他嬉闹,满桌的杯盘叮当作响。不知怎的,心境渐渐明朗起来。
"去跳舞!"陈雨晨的两眼冒光。"自从上次和你不欢而散,我再也没去蹦过迪。"

五十九.

舞场中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占多数,女孩子们热裤紧身背心,男孩子光着膀子,牛仔裤露出小半个屁股。
"我们好像老了!"我冲着陈雨晨大叫。
"胡说!"他摇晃着食指喊道,脱掉自己的上衣。
他摆动腰肢跟上疯狂的节奏,闭着眼睛尽情放纵。旋转的灯光下晶亮的汗珠顺着他的胸膛滚过颤动的腹肌最后滑入牛仔裤的腰身,这副已经是成熟男人的完美体魄让我心醉不已,目眩神迷。台上领舞的猫女突然跳下来和他贴身热舞,尖利的爪子象征性地抚过他的脸庞,颈项,胸膛和腰
臀。他微笑,有点点羞涩,更多的是满不在乎和桀骜不驯。
"啊!!!"周围的女孩子们尖叫声四起。
我可耻地起了生理反应。

悄悄退出场子,我找了个角落一口气灌掉大半瓶啤酒。"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海逸哥。"我在心底暗暗忏悔。"回去我自己把那个橙色的圈圈套上。"
大概酒精都随着汗水排出了体外,陈雨晨尽兴而返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平静。
"你这个人真没劲。"他抄起一瓶啤酒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抹了抹嘴唇。"熟的太早的孩子就是不行,早衰。"
"你行。"我浑身燥热,也脱了上衣撇在一边,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附耳过来。
"你晚熟光荣,不会现在还是个处男吧?"我在他耳边低语。两个人脸贴脸,我被他的呼吸弄得耳根子发麻。
"这个不用你操心。"他轻声地嗤笑。"我记着你的话呢,一定会 鼓捣出两个孩子的,算你一个。"

我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看到他颈侧当年我咬过的地方痕迹居然还依稀可辨。我不受控制地伸出手,在他的肩膀上方停住,抖的厉害。
"雨晨,这麽多年我……"
"不要说出来。"陈雨晨伸手搂住我的后脑勺,温和的目光直视我的眼睛。"你不用说。"

当年郑子恒讲,不要想着把陈雨晨拉上床,那会毁掉很美好的东西。我虽然懂得这个道理,却一直在痛苦中煎熬。
没想到的是陈雨晨也会有懂得我的一天。
我们出了迪厅,互相搂着肩膀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沉默地游荡。许多年来压在我心底的大石头就这麽忽然被搬掉了,我身上轻飘飘的,心里却感到无比的踏实。

"海逸哥让你直接回去等他。"我大概在午夜时分回到会馆,还没进大厅就碰到郭毅,感觉他好像一直在等我似的。
"他去哪儿了?"
"不知道。"郭毅有点心不在焉地回答我。"赶快回去。"
"出什么事了?"我心里隐隐不安,探头望了望,会馆里灯火通明,像往日一样歌舞升平没有任何异样。"
"别废话!"郭毅突然暴躁起来,推了我一把。"听话,上楼老实睡觉。"

何海逸一夜未归,我心里一直打着鼓根本睡不着。天光渐亮的时候我听见门响,何海逸破天荒的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澡,而是脱了衣服直接钻进被子里搂住我。
"你怎么还没睡。"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疲惫。
"我担心你啊,出什么事了?"
"没有。"他把脸贴在我的背上。"有点小麻烦,解决了。"

此后不久他就睡着了。我端详着他的脸,心里还是觉得不妥。
"海逸我爱你。"我轻轻地说,这一回心里倒是很坦荡。
"是吗?"他突然睁开眼,微笑地望着我。"再说一遍听听。"

提心吊胆过了两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我稍稍放了心,开始琢磨着周五何海逸的生日我要送他什么样的礼物。
"弟弟,纹到这个地方会很疼的。"虾姐推荐的纹身师是个三十出头的高大女人,戴着副大眼镜,眼睛近视的都快瞎了。
"我不怕疼,只是姐姐你不要纹错地方。"我偷偷拍了何海逸脖子上的吊坠的照片,准备让她纹在我小腹的左侧下方,匕首尖堪堪插进耻 毛里。
"脱裤子!"大姐有点不耐烦,粗鲁地把我推倒在床上。"我老本行是干微雕的,哪怕你的小鸡 鸡只有米粒大,我也不会错纹到它上面!"

真疼,不过我没有抹麻醉软膏。一是怕影响纹身的效果,二是想让疼痛惩罚一下之前我对待感情的游移不定。
"真喜欢谁放在心里就得了,弄这个玩意儿管屁用。"大姐真的很有个性,好像跟钱有仇。
"我不是要表白。"我跟她解释,起来系上裤子想想又解开。
"过来。"我对等在外间的虾姐招招手,把内裤往下拉了拉给她看我的纹身。"你说何海逸看到这玩意是不是特有想让我上 他的欲 望?"
虾姐咧着嘴嘶嘶哈哈地端详了半天,摇摇头。
"不妙啊辛然,我怎么觉得他会有插 你的欲 望。"

六十.

何海逸生日那天晚上会馆里比过节还热闹,整个大宴会厅座无虚席。何尚军穿梭在各桌之间敬酒寒暄谈笑风生,不知道的谁会想到是他干儿子过生日,还以为给他爹做寿呢。我和郭毅他们被安排守在大厅的各个角落里,从我呆的地方看过去,何海逸空着手跟在他干爹的后面,只是礼貌地微笑,像平时一样滴酒不沾,眼神很是淡漠。

我在来宾里认出了几个常在电视上露脸的人物,想来也是会馆的客人。他们平时都乘坐客人的专用电梯,所以我一次也没见过。大厅入口处的长桌上摆满了来宾送的礼物和礼金,有大有小全都封的严严实实,总之肯定价值不菲。我偷偷在自己的纹身处摸了摸,禁不住咧嘴笑了。
平时如果我不要何海逸从不主动,这两天他根本就没发现。

"辛然你跟我出去一下。"何安安突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抓着我的胳膊往外就走。"我有事跟你说。"她扯着我来到酒吧,因为人都在宴会厅,这里反而显得比平时冷清许多。何安安满嘴酒气,看来之前已经喝了不少。
"双份儿青柠伏特加!"她用力地敲打吧台吩咐侍应,我觉得有点头疼。
醉鬼难缠,女醉鬼更难缠。

"我说,你和陈雨晨,是在玩儿我们兄妹两个吧?"她仰头干了一杯酒,又抄起另一杯。"陈雨晨自命清高看不上我也就算了,你这明里跟我哥如胶似漆,暗地里和他干那些不要脸的勾当,真敢把我们何家当猴儿耍啊?!"
"你什么意思?"我心里一沉,正想追问下去,这时酒吧里忽然涌进了不少人。原来何海逸跟着何尚军敬完了一圈酒,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尽兴来了。
"哥你来得正好。"何安安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招呼何海逸。"亏你还把辛然这个混蛋当个宝儿似的,过来我给你看点东西。"

看到何安安醉醺醺的样子何海逸皱了皱眉。他跟侍应要了一杯白水喂她喝下去,何安安偎在他的怀里抽泣起来。
"哥他们太欺负人了……"
"谁啊敢欺负你?还没生出来呢吧?"何海逸摸着她的头慢声细语地哄着,疑惑的眼光看着我。"难道是你?"
"就是他!"何安安从她哥的怀里挣脱出来,拉开了背包的拉链,拿出一个信封摔在我脸上。"臭不要脸!"

何海逸的脸沉了下来。
"安安,有话好好说,不想说就滚。"他用脚踢了下信封。"捡起来。"
何安安停止了抽泣,委屈地望着何海逸。
"哥,你都让人当王八耍了还向着他说话。"她弯腰拾起信封递给何海逸。"你看了就明白。"

何海逸从信封里抽出一沓照片,一张一张慢慢地仔细看,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虽然不知照片上是些什么,但我的呼吸突然停滞起来,胸口闷得难受。
"这照片是真的吗?"何海逸举起一张让我看。我和陈雨晨赤着上身,每个人的手里都握着一瓶酒,脸紧紧挨在一起。从照片的角度看,我正在亲吻他的耳朵。
"海逸你听我……"我紧张的语无伦次。
"我只要你回答是或不是。"何海逸一字一顿地说。
"是。"
"这张呢?"陈雨晨深情地搂着我的后脑勺,我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放在他的肩头,脸上的表情感动的一塌糊涂。
"是。"
"还有这张。"我们两个勾肩搭背的从迪厅里出来,不合时宜地说,又酷又拽,跟古惑仔似的。
"是……"我在心里长叹一声,浑身冰凉。别说一个小小的纹身,就算整成九纹龙史进那样也白扯。今晚上谁也救不了我。

"忘恩负义的混蛋!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不许你耍我哥!"何安安冲上来狠狠抽了我一记耳光。我苦笑着低下头,心想陈雨晨你这个万人迷,害人不浅。
"住手。"何安安还想再抽,被何海逸抓住了手腕。"把她送回家。"他吩咐手下的两个人。
"哥你不能饶了他!我当时离他们不到十米远,看的真真的!"何安安一边挣扎一边哭叫。"我就说陈雨晨为什么不要我,他们两个从上学的时候就不清不楚……"

何安安被两个人强行带走了,酒吧里陷入一片死寂。郭毅他们手足无措地站在墙角,何海逸一直低着头,手里的照片散落了一地。
"清场。"沉默了很久,他抬起头吩咐郭毅。

六十一.

酒吧的工作人员贴着墙鱼贯而出,一边走一边神情复杂地看着我。郭毅他们十来个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显得很犹豫。
"海逸哥,我们也出去吧?"有人怯怯问了一声。何海逸弯下腰拾起那些照片,用手指轻轻弹了一下,放在吧台上。
"今天是我生日,你们就这麽走了太不够意思。"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既然都剩下自己人了,咱们玩儿个游戏找点乐子。"
我有很不好的预感,悄悄地靠在吧台上-----那上面有一瓶侍应没来得及收回的酒,如果何海逸禽兽了,我砸不着他,可以砸我自己。

"还是我刚到缅甸那阵子,赌场的保镖最喜欢玩儿的。"何海逸轻车熟路的从一张桌子底下摸出几个骰子,在手里熟练的把玩。"我们都很穷啊,于是几个人凑钱包一个小姐。"
他突然停下不说了,转头望向我。我心里一紧,回手就抄起了吧台上的酒瓶。
"放松。"他笑着走到我身边,掐住我的腰把我提起来放在一张桌子上面。我是个孬种,既没敢砸他,也没舍得砸自己,就那么握着酒瓶子傻了吧唧的站在桌子上看着他。
"就像这样,小姐在桌子上站着,我们开始捉对儿掷骰子。赢了的人呢可以去脱小姐的一件衣物,最后的胜者。"他指了指一个手下。"怎么样?"
"和小姐睡呗。"手下乐了。"我可不和小辛睡,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硌手。"

"哎呦,原来是掷骰子啊。"保镖们开始互相挤眉弄眼地调笑,酒吧里的气氛突然活跃起来。算上何海逸他们一共十二个人,结对厮杀,六个人胜出。
"对不住了兄弟。"郭毅抱了一下拳,第一个乐颠颠儿跑过来,脱掉我一只鞋。第二个人厚道,只抽走了一根鞋带。再一只鞋,两只袜子,何海逸最后一个过来,扒掉了我的T恤。
"海逸,我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我抱着膀子赤着脚在桌子上倒换着两条腿,好像踩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陈雨晨就是我兄弟……"
"兄弟?"何海逸拿起照片给大家看。"你们谁跟兄弟这样?"
"没有。"手下齐齐摇头。再一轮厮杀,三人胜出。

又是郭毅,他毫不留情地撸走了我的手表。
"狗日的郭毅,你还欠我五百块钱呢!"我怒斥他,这时又过来一个人利落地抽走了我的腰带。我顾不上骂人了,抓着牛仔裤的裤腰惊惧地望着何海逸。
"你可以拿这个绳圈儿。"我给他看腕上的黄绳。
"这个可不行,啥时候也不能摘,戴着你还不长记性呢。"何海逸慢条斯理地溜达过来。我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形势,门口那边没有人把守。嗖地抡起酒瓶向人群里扔过去,趁他们躲闪的当口,我跳下桌子疯狂向门外跑去。

所谓慌不择路,我根本没工夫去辨别东西南北,顺着走廊一个劲儿的向前跑。七拐八拐之后,我要死不死地跑到了宴会厅的外边。
"快截住他,别让他进去!"后面的人越追越近,我刚要折进大厅里去避难,迎面又来了几个堵截的,前后夹击,我终于被按倒在宴会厅的门口。
"海逸哥,快来扒裤子!"郭毅兴奋地大叫。一群大老爷们儿围在我身边不停地喘粗气,按手的按手,压脚的压脚,还有人负责搂着我的脖子。我感到气氛异常的诡异,浑身汗毛直立,忍不住破口大骂:"我操!你们这群变态!"
"嘘!傻小子你他妈的跑个球啊跑。"郭毅突然贴在我耳边上气喘吁吁地说。"你哥掷骰子的手艺当年赌场里都没人能比,他还能把你输出去让别人睡?今天是他生日,你整出这麽档子恶心事让他添堵,他吓唬吓唬你不应该吗?你还敢跑!"

我浑身的肌肉紧张的直哆嗦,听见这话终于慢慢松弛下来。这时何海逸不慌不忙地出现在我面前,蹲下来捏了捏我的裤腿。
"我要脱这一件。"
他解开我牛仔裤的铜扣,正要向下拉拉锁,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大叫了一声"住手!"
"怎么?害羞了?"何海逸看看周围,会馆里的人们开始聚集过来远远地站着看热闹。"别急,脱完裤子咱还回去接着赌,你最后花落谁家还没个结果呢。"
"何海逸我没穿裤衩……"我看见宴会厅里出来好几个女士正在向这边探头探脑,急的眼泪都快下来了。"我真没穿……你饶了我吧。"

何海逸惊讶地看着我,把手伸进我的裤腰里摸了一把,脸更黑了。
"这你也能忘了穿?"
"我没忘,我只是想晚上回家的时候给你一个惊喜……"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委屈,说话都带着哭音儿。"我在上面弄了个东西给你做生日礼物。"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像在一群公鸡面前撒了一把米,郭毅他们轰地把脑袋凑了过来。
"我不想给别人看……"我眼一闭,索性豁出脸去撒娇耍赖。
何海逸一把抓紧了我的裤腰,满脸警惕地望着他的手下们。
四下里响起一片鄙夷的"嘘"声,跟郭德纲的现场似的。郭毅他们放开了我,索然无味地站起身整理衣服。
"海逸哥你们俩没劲死了,恶心。"

何海逸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弯起来,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一把将我拉起来,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我的裤腰。
"那啥,都散了吧。"他努力绷起一张脸。"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家休息。"

赤着脚跟在何海逸后面走过会馆冰凉光滑的大理石地面,我的心却像在热油里翻滚,片刻不得安宁。还以为他会不由分说往死里打我呢。
这一刻很想跪在他面前跟他说对不起,说何海逸我错了,没错也错了。

"干爹。"在会馆门口何海逸停住脚步,何尚军看样子是刚送客回来,打量了我几眼皱起了眉头。
"海逸,今天你过生日我就不说你了。像什么样子。"
何海逸笑着微微弓下腰:"知道了干爹,以后不会了。"
何尚军也笑了:"吴局给你送了份大礼,你跟我来一下。"
"他的东西我不要。"何海逸的脸突然沉下来。"折寿。"
"瞧你这臭脾气。"何尚军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多客人呢,你走了算什么。"
"我不管,反正他们也是看你的面子。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办。"

何尚军目光严厉地转向我,我恭恭敬敬地绕开他溜出了大门。台阶下是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我看了看自己的赤脚犹豫了一下。只一下,随即被人扛上了肩头。
"在缅甸的时候,每次都是你赢了最后和小姐睡吗?"我轻声问。
"你看我像吗?"何海逸的手伸进去抓住了我光溜溜的屁股。"我一点也不想,每次都故意输掉。对了,你说你弄了个什么东西?"
"嗯?"
"不是在你那玩意儿上穿个环镶个钻之类的吧?我阉了你。"
"不是,回去你一看就知道了。"

何海逸不再说话,我头朝下看着他结实的背和柔韧的腰,不由想起了虾姐的话。

六十二.

上到顶楼,何海逸掏出钥匙开门,仍然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意思。我把他的衬衣从裤子里拉出来,在他光滑的背上轻轻地挠。
"别闹。"何海逸一只手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一只手开门。钥匙串悉悉索索地响着,却半天没对准锁眼。
"下来!"他有些烦躁地喝骂,抬脚在门上踢了一下。也许是声音太响,楼梯间的灯刺啦一声,闪了几闪,居然灭了。

两个人愣了一会儿,我从他的背上无声地出溜下来,在裤兜里摸出一只打火机。
"我来给你照亮。"是一只印着会馆名字的简易火机,摁着以后一簇小火苗在黑暗中调皮地眨着眼睛。
"把裤子脱下来。"何海逸抢过打火机命令我,声音低沉暗哑,喉头下面仿佛有无数枝枝蔓蔓正在疯狂地滋长攀爬。"忍不住了,让我看看,不然我根本打不开门。"
我心中窃喜,难得他如此不加掩饰。拉开裤链,把裤子褪到膝盖上方,何海逸半跪下去,将打火机凑近我的小腹。我低着头,看到火苗明显地抖动了一下,何海逸的一只手随后紧紧地抠住了我的大腿根。这纹身的效果太令人满意了,我想。他的呼吸开始变得像火一样灼热,空气中居然弥漫着一股焦糊的气味。

打火机啪的一声突然被扔了出去,楼梯间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紧接着胯 下挨了何海逸凶狠的两巴掌,我叉开着两腿站在那,被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刺激的浑身打颤。
"辛然,辛然……"他用掌心握住我软作一团的腿 间不住地揉搓,惊慌失措地呼喊我的名字。我半天才缓过劲来,摸着他的头发安慰他。
"没事没事,关键的东西都好着呢。"我咬牙忍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
他不是要打我,他是在灭火。
真是史上最糗的生日礼物啊,我努力憋住眼泪,可以入选吉尼斯世界记录了。对这种香艳礼物严重缺乏经验的老实男人受到了强刺激,慌乱中燎着了我的体 毛。

楼下突然传来了脚步声和说笑声,有倒班的员工回来休息了。虽然知道他们不会上来,何海逸还是敏捷地站起身,摸到钥匙迅速打开房门。
"我去买点药。"他的情绪听起来有点低落,盯着我泛红的皮肤瓮声瓮气地说。"以后不要干这样的傻事,纹身对身体不好。"
"你不喜欢?"我提上裤子。"那我明天去洗掉。"
"洗比纹的时候还要疼,你给我去洗一个试试!"他推了我一把,焦躁地脱下上衣扔到沙发上,跑到厨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冰水,站在操作台前微微喘息。

他今天非常少见的穿了一条银灰色的剪裁合体的西裤,显得两条腿又直又长。我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
"你心里其实挺高兴的,"我用舌尖轻舔他的耳垂。"高兴的都要涨暴了吧?"
"趴在餐桌上弄一回好不好?"我解开他的腰带把手探进去握住他。"想像着我身上纹的这把匕首一直在刺你,肯定特爽。"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早知道就不会烧到你了。"何海逸低声嘟囔了一句,转过身利落地脱掉裤子,赤 身 裸 体站在我面前。
"怎样趴?要爬到桌子上面去吗?"何海逸在这方面从来放不开,床以外的地方基本不做。
我高兴地搓搓手,今天真是福利啊!我三两下褪掉自己的牛仔裤,将双手撑在桌沿上弯下腰。
"喏,就像这样。"我欢快地给他做示范。

"别动。"何海逸潮热的身体突然轻轻覆在我身上,两只手抓住我的腰。他没有动作,体温却越来越高,像一个高热病人在我耳边不断喃喃谵语。
"我从来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因为太在意你,怕你瞧不起我,所以老强迫自己表现出很有风度的样子。可今天是我生日辛然,那些照片看得我很难受。"
"我不想再装了。"

我心里一惊,感觉到有东西插 入了我的两腿之间。
"海逸,我纹这个东西就是想告诉你,我是你的……"我感到非常不安,小心地寻找措辞不想再激怒他。何海逸的尺寸惊人,如果他想做,双方都是第一次,肯定会刺刀见红。
"可我没有感觉到。"何海逸开始缓慢地抽
动。"你从没用照片里看他的眼神看过我,所以你才会想到在身上刺个东西提醒自己------我是何海逸的,何海逸的。其实你心里根本就没有底。"
"不是的海逸……"我徒劳地争辩。
"闭嘴!"他厉声制止我,开始加快速度在我两腿之间动作。只过了短短的几十秒钟,他的热 液烫到我,顺着大腿一直流了下去。

"XX!"何海逸显然被自己的速度气到了,冒出了一句意义不明的泰语。他粗暴地把我翻过来按在餐桌上,两只手无所适从地在我脸上乱摸。
"你笑话我!"
"我没有……"
"刚才那些只是跑龙套的!正式演员还没出场呢!"他恶狠狠地瞪着我,身体微微颤抖。不安,委屈,愤怒,那眼神复杂极了。

我开始是真的想笑来着,后来不知怎的心里一酸,眼前登时一片模糊。


六十三.

此情此景,哪怕再辩解一个字,我都觉得自己不是个男人。紧拉着何海逸向卧室走去,心里居然有一种慷慨赴死的悲壮感觉: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回还。更何况我刚从小鸡仔长成一只小公鸡,离壮士鸡还差着十万八千里呢。

把何海逸推到床头坐下,我去抽屉的角落里翻找一只特殊的润滑剂。由于何海逸在这方面既保守又无趣,我老早就预备了一支带小料儿的,有贼心无贼胆,一直没敢用。这次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挤了一大截送了进去。何海逸靠在床头冷冷地看着我动作,跟看只猴子往自己屁股里塞香蕉似的,那副表情确实有点伤人。

在他的家伙上撸了几把,我跪在他的身上,看着那个形状漂亮又彪悍的东西笔直地立着,我不禁腿软脚软。
"我要坐上去了,你不要乱动。"我看着他的眼睛,扶着他的家伙一点一点地往里面送,想得到一点回应。何海逸无动于衷,竟然把双臂枕在了脑后,讥诮的眼神仿佛在说:"又想玩儿我是吗?借你玩儿。"
心里一发狠直接就坐了下去,那一瞬间身上疼出的不是汗,简直就是油。伏在他的胸前哆嗦着用脸蹭他的胸脯,我小声求他:"罚我吧海逸,狠狠罚我。"

突然就被扑倒在床上,姿势的转换太过生硬了,他的利刃弹簧刀一样直捅了进去。我发出一声惨叫,随即紧紧闭上嘴巴。可不敢再给他额外的刺激了,如果他一次一次地跑龙套,等到正式演员出场的时候,我早挂掉了。

两个人只是转换了彼此的属性,何海逸却突然从一根木讷隐忍不解风情的木头一下子变成了热带丛林里的一只黑豹。他摆动着性
感的腰肢,肌肉在皮肤下仿佛暗潮般涌动,汗珠滴落在我的胸膛,说不出的凶猛矫健。
大概是那只润滑剂的缘故,我从最初难以忍受的疼痛中渐渐解脱出来时,瞥见自己被折在肩头的双膝,何海逸结实的恰到好处的胸膛和腰腹,感受到他无声的狂暴地撞击,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忽然叫嚣着奔涌而来,唤醒了我体内从未被触碰过的某个部位。
很久以前就存在于我身体里的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秘的渴望,被羞辱,被征服,被凌虐,毫无任何征兆的在此刻超越了对陈雨晨精神上的迷恋和对郑子恒肉体上的沉溺,化作滔天巨浪向我兜头拍了下来。

"嗯。"我压抑住自己的呻 吟,何海逸却捕捉到了这微弱的声音,停了下来。
"很难受吗?"他抹了一把我额头上的汗。"你只能忍了辛然,经验需要不断积累。"
"闭嘴……"我终于明白了何海逸为什么特别讨厌我在做
爱的过程中多话,与举着一棵大树撞击城门的行动的巨人相比,语言永远是个小矮子。我像两扇坚固的城门,在巨人的进攻下痛苦地抖动、呻吟,最后哆哆嗦嗦地打开,快
感于是像攻城的士兵一样潮水般涌入。而小矮子,只会拿着痒痒挠贴着城墙根儿上蹿下跳。
"别废话何海逸,继续操。"

醒来的时候月亮高高地挂在落地窗上方,何海逸斜靠在窗边,什么都没有穿,正望着窗外的夜空悠闲地喝水。
失去知觉前何海逸不止一次射在我身体里,后来卷毛用爪子推着那只傻龟进来道晚安的时候,我正趴跪在床上被顶的神志不清。
"嗯嗯....."卷毛惊慌地哀叫了两声,眨巴着小眼睛扭头耷拉着尾巴溜走了。
羞耻感像是电流从后面直通到前端,"啊……啊……"仰着脖子大声叫喊中,我被插 射了,绞的何海逸又一次泄在我体内。

"我也渴了。"我望着何海逸的背影轻声说。他仿佛被从沉思中惊醒,慢慢转过头。
"去厨房喝。"
我艰难地爬下床,扶着墙向厨房里挪。不明白刚才还是那样灼热的何海逸,为什么突然变得冷冰冰的。就着水龙头喝了几口水,又把头放到下面冲了几下,我的神志渐渐清明,感觉到有东西正顺着我的两条腿向下淌。
又挪到了浴室,实在无法站立,跪在地上一边把手伸到后面清理一边用蓬头冲洗。

"以前是我错了,越来越把你当个女孩子来喜欢。猜你的小心思,无原则地惯着你,原谅你一次次地犯错误。"何海逸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边,接过了蓬头。"以后不会了,你和我一样是男人,是粗糙的石头,该敲打时就敲打,说不定里面是块儿上好的缅甸玉呢。"他的一根手指温柔地进到我的身体里。
"别洗了,再弄一回。"
我的眼睛已经肿的睁不开了,费力地抬起眼皮看他。
"你这样会影响以后出拳的速度和力量。"
"从今晚开始我突然对打拳失去兴趣了,只想收拾你。"他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又像以前一样羞涩地笑了。
"刚才等你醒过来的时候,我喝了两罐红牛加生鸡蛋。"

六十四.

我做了一个很漫长很安逸的梦。梦中自己变成了一只熊仔,在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撒欢儿打滚儿,在树干上蹭痒痒,还掏树上的蜂蜜吃,最后心满意足地躺在树荫下晾着肚皮睡觉。就是有只小蜜蜂很烦人,总围着我嗡嗡地飞,时不时的在我肚皮上蛰一下。
"走开……"我迷迷糊糊地抬起胳膊驱赶它。"别烦我!"
突然就醒了过来。

何海逸正趴在我的小腹上方,用大拇指的指肚轻柔地抚摸我的纹身。发现我醒来,讪讪地把手拿开。
"吵醒你了?"他抱歉地笑。"你睡太久了,我有点害怕,每隔一段时间就来探探你的呼吸……"
我有点无语,我的鼻子不是应该长在脸上吗?喉咙里很干,懒得跟他理论。刚要下床找水喝,何海逸拿过床头的一个杯子递给我。
"我……"他欲言又止,看着我舔了下嘴唇。"我其实不用喝那两罐东西也能行的,后来要不是你又睡着了,我还能弄上好几回呢……"
我忍了忍,还是觉得他认真辩白的样子很欠扁,抄起枕头猛抽他的脸。杯子里的水撒的到处都是,何海逸手忙脚乱地抢过来放到一边,突然重重地压在我身上。
"别动辛然,让我就这样呆一会儿。"

他的身上有股清爽的洗发水的味道,让人莫名安心。我凑到他的颈窝贪婪地吸
吮了几大口,禁不住挣脱出双臂紧紧抱住他。我们默默地维持着这个姿势好久,就在我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突然欠起身开口。
"能走吗?"
"行吧?估计走不利落。"我活动了一下四肢,虽然浑身酸疼,应该还可以。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意义不明的冲我微笑。"起来洗个澡吃点东西,然后去人事部辞职。"

我呆住了,有一种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又被人一脚踹下来的感觉。
"你不是弄了个旅行社吗?去干吧。"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大信封递给我。"这个拿好。一会儿我帮你收拾一下东西,你今天就搬出去。"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我拿着那个信封手直哆嗦,一点也不想打开。我有信封恐惧症。
"这是以你的名字买的一百万分红保险,全部用的现金。"他笑着摇摇头,神色从容,显然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打算。"你随意支配。我咨询过了,绝对安全,司法机关都没有权利扣划。"
"你出事了?!"我想起了我和陈雨晨喝酒的那个夜晚的异样,感到非常不安。
"没有,只是以防万一。咱们得分开一阵子等事情过去。"
"我不走,我要和你在一起。"我紧紧搂住他的腰,似曾相识的恐惧感又一次笼罩了我。"你别想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何海逸开心地笑起来,是真的开心,眼睛里都是笑意。他拉开衣柜的门,开始收拾我的衣服。
"只是一点小麻烦,应该可以搞定。我只是谨慎起见,一丁点也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会分心。"
"对了。"他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无论是兄弟还是朋友,和陈sir还是继续保持下去吧。多个人照应你也是好的。"

无论我怎样追问,何海逸也没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浑浑噩噩地被他强迫着一瘸一拐去人事部辞职,他还当着众人的面把我的东西和卷毛扔到了车里,于是我本来就不怎么样的名声更加一片狼藉:由于背着何海逸在外面和人乱搞,被他暴打一顿之后踢出了泰和。

暂时寄居在旅行社的办公室里,我暴躁地满屋乱转,一刻都不能平静下来。抽光了整整一盒烟,最后蹲在墙角抱着头失声痛哭。我就知道,自己上辈子一定是罪孽深重,所以今生今世只要有可能和我共度一生的人都要跟着倒霉。
想杀人的心都有了。
还有何海逸,说什么把我当成男人,当块儿粗糙的石头随时敲打,分明还是对我没什么信心。不许我主动联系他,没事的时候他自然会来找我,在这样无尽的等待和对未来未知的恐惧里,何海逸,我会疯掉的。


六十五.

丧家犬一样惶惶了两天,老实人猛子急眼也骂人了:"现在是旅游旺季少爷!你一天到晚在办公室里来回乱溜达,大把大把的钱都打了水漂儿了!"
我吃了一惊,因为自打郑子恒去世以后,再也没人这样叫过我。细细算来我今年已经二十五了,想当年翅膀还没长硬的的时候都能把郑子恒护在自己单薄的怀里不让人欺负他,如今也算几经风雨,难道还越活越回去不成?打起精神开始出去跑业务,人一忙起来自然就没时间胡思乱想,只是夜晚来临的时候,习惯性地会往泰和会馆跑。

我买了一架夜视望远镜,戴着一顶棒球帽,每天晚上都去会馆斜对过的一家烧烤店去吃饭。这家店特别火,一至四楼人满为患,乱得跟菜市场似的。躲在二楼的一个角落里,我喝一口啤酒咬一口羊肉串儿,看看没人注意就拿起望远镜盯着会馆的入口。
何海逸大概会在晚上八点左右开工,看着那熟悉的高大身影走进大门,我轻轻舒一口气,付账走人。
并不想就此回去,我把车泊在会馆对面一家商铺的阴影里继续蹲坑。运气好的话,何海逸在午夜时分会带兄弟们出来吃夜宵。等待的过程充满了甜蜜的期待,夹杂着些许忐忑,胸膛里竟然满溢着幸福的感觉。想起了会馆里的泰国餐厅,他曾经在那里逼着我吃了四盘木瓜沙拉,就因为我和女主管稍稍搭讪了几句;还有健身房,被他带到里面让人摔了个半死,起因好像是何安安说了几句我和陈雨晨上学时候的事。曾经的蛮横霸道如今回味起来竟然觉出了深深的爱意:我一定是被生活虐的变态了,变成了一个怎样的神经病啊。

我以抠屁股指月亮的神圣姿势起誓,如果何海逸的事情平安过去,辛然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也他娘的认了。

眼睛看得酸涩,我放下望远镜趴在方向盘上歇息。深夜的夏风轻柔微凉,我白天跑得狠了点,此时忍不住打起了瞌睡。"别睡……"我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眼皮却越来越沉。迷迷糊糊地突然有人将我本来就歪斜得帽沿儿轻轻转到了脑后。
我激灵一下坐直了身体,一下子睡意全无,突然想起在深夜的马路边摇下车窗简直太不安全了。慌乱中扭过头去看,却被人一把搂住脖子强行拉出车窗。随即,被熟悉的双唇牢牢吻住。

短暂的停滞过后,我们像两只饥渴已久的野兽开始互相撕咬,无半点温柔缠绵可言。激吻中彼此的牙齿磕破了对方的嘴唇,两个人近乎疯狂地吞咽着不知属于谁的血腥。欲
望被瞬间点燃,我拉开车门蹿出去,抓住何海逸的衣领把他粗暴地按在车门上,低头就开始扯他的腰带。
他的家伙扑棱一下弹了出来,火热坚
挺,在白色内裤的衬托下尺寸大得吓人。我在他身前跪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地嘶吼,张口就吞了进去。寂静的街道上我们粗重的喘息声显得特别清晰,这种禁忌感越发让情
欲如烈火般升腾。何海逸很快就在我的口中释 放出来,我毫不犹豫地吞下,抹了抹嘴抓住他的腰就想让他翻身。
他纹丝没动,一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奇异而幽暗的光芒。
"我来。"他轻声说,下一秒我被按趴在车身上。

双手撑住车顶,承受着何海逸快速有力地撞击,我有一种车和我都会被他操翻在地的感觉。偶尔有汽车在我们身旁飞速驶过,虽然是躲在阴影里,每驶过一辆我的后面都会吓得抽紧一下,只得默默记数让自己放松下来。
何海逸今晚不知喝了多少罐红牛加生鸡蛋,在我脑子里一塌糊涂已经不会数数的时候才不情不愿地射了出来。
"以后别天天吃羊肉串儿!"他踢了我一脚迅速地提上裤子。"隔着条马路都闻得到一股骚味儿!"
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后面感觉麻木,前面又胀又痛。天地良心,和着我几天来痴痴守候,款款深情,只换来了一只注水猪的待遇。
"我还一次都没出来呢!"我低低地咒骂,欲哭无泪。何海逸把食指竖在唇上,严厉地瞪了我一眼,突然朝旁边一辆黑漆漆的普桑走去。
"陈sir。"他俯下身斯文地敲了敲车窗。"辛苦了,今晚终于算是有所收获吧?"

车里依然静悄悄的没有动静,它在我来的时候就已经停在那了。我嗖地提上裤子,腰带都没有系就一屁股蹲在地上捂住了脸。

唉。我好像跟他说过老子一直是捅人的那一个来着。


六十六.

车门被轻轻推开,我抬起头,看到陈雨晨静静地站在何海逸的面前,两个人像两座山峰一样沉默地对峙。这场面有点滑稽,我突然很想笑,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很不地道。一个知道对方在看却做了个全套,另一个,愣是憋着看完了全程。谁比谁更有种我说不好,反正最没种的是我没错了。

"畜生!"陈雨晨咬牙切齿蹦出两个字,一拳打在何海逸的脸上。何海逸没有躲,被打得歪了一下又重新站好。他用手背抹了下嘴角,微低着头很欠揍地笑,陈雨晨于是又给了他第二拳。这一下击中了他的鼻子,即使光线不好,我还是看到他的鼻子下面淌出暗色的液体。

我飞快地站起来系好裤子,从车里拿出一包湿纸巾跑过去。陈雨晨回头怒视着我,胸膛一起一伏,气得够呛。
"我,我也有责任,是我主动的。"我别过脸不敢看他,抽出纸巾递给何海逸。何海逸接过来在脸上胡乱抹,花猫脸上带着一种略显得意的痞笑,蠢死了。傻老外,我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他。也许动起手来没人是他的对手,可在有些方面,他永远是简单粗暴的傻小子。

"陈sir。"何海逸总算止住了血。"对警察来说查找真相很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找对方向。我不介意你在我门口一直盯下去,如果你觉得有意义的话。"
"还有你。"他转过头看着我,有那么一秒钟的迟疑。"我不知道你跟他是不是一路的,总之从今往后别让我再看见你,否则见一次干你一次。我是个没受过教育的野蛮人,不在意和你尝试任何场合。"
"这是我何海逸玩儿剩下的人,你不嫌弃尽管拿去。"他突然提高了音量,把我一下子搡到了陈雨晨的怀里。这时不远处有人高声喊起来:"海逸哥快点,等太久啦!"

我和陈雨晨两个保持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没有动,僵在那里看着何海逸跑过马路和几个人走在一起。他没有再回头,高大的身影在夜色里寂寞地摇晃着。有那么一点孤零零的感觉。

"滚!"陈雨晨一把推开我,转身拉开车门。我在后面死死扯住他的T恤,他挣动不开,放开把手开始猛踢轮胎泄愤。一下,两下,汽车的警报器尖利地响彻街道。像是他发自心底的叫嚣。
"你踢我。"我在后面抱住他。"踢我会更解气,脚也不会疼。"

他停止了动作,我环在他胸前的双手感受到他剧烈的起伏渐渐平复下来。拨开我的手,他探身从车里拿出一瓶矿泉水递给我。
"漱口。"他压抑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宣泄的愤怒和蔑视。我默默接过来照做,漱完口又冲了下手,然后把剩下的水从头顶浇了下去。
"对不起。"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略显苍白地道歉。"是我的错,我在这方面一直过于放纵自己。"

陈雨晨仿佛没有听见我的话,坐在车前盖上默默点燃一支烟。我也很想抽,但是他这辈子大概再也不会跟我共抽一支烟了-----我悲哀地想。他是个正常向的缺乏性
经验的男人,我和何海逸做的事,超越了他所能承受的底线。

"辛然你过来。"陈雨晨突然开口道。我在他面前站好,他并不抬头看我,开始向脚下不停地弹烟灰。就像在抖落我给他带来的所有困扰。
"你知道吗?原先我总觉得咱们俩能成为一辈子的好朋友。一起上学,一起工作,然后在这座城市里一起娶妻生子。我们要买两套房子对门住着,互相拿着对方的家门钥匙。我甚至还希望咱俩的妻子都是文静内向不多话的女人,咱俩在一套房子里抽烟喝酒聊天打游戏,她们带着孩子在另一套房子里亲昵地窃窃私语……"

"你说的那是男女生宿舍。"我忍不住打断他。"谁要是真嫁给咱俩那是倒了八辈子霉。"
"说的也是。"陈雨晨尴尬的在引擎盖上按灭了烟头。"我只是自私地想想罢了,你在几年前就已经让我的美梦破灭了。"
"可我的性 向并不妨碍咱俩继续做一辈子的朋友啊?"
"是啊,后来我也这样宽慰自己。可是你看看你,先是郑子恒那个老流氓,现在是何海逸这个混蛋,你觉得我和哪一个能像朋友一样坐在一起聊个天儿,吃顿饭?其实也无所谓,你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关我蛋事。"

我控制不住自己,在黑暗中无声地咧开嘴。从没见过陈雨晨这个样子,字字句句里透着都是寂寞的情绪。
"晨晨……"我在他面前蹲下抱住他的双腿,很狗腿地摇晃。"你永远是我的大太阳。"他咬牙打了个哆嗦,绷不住笑了。
"好在何海逸不要你了。"他抬起脚作势踹了我两下。"否则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好。这几天我在这里蹲坑,每次看到你跟块儿望夫石似地盯着门口就愁得慌。"

笑容僵在脸上,我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我被情 欲冲昏了头脑,竟然忘记了一个警察为什么要整夜守在何海逸会馆的门口。
"他,出了什么事……"
"现在还不确定跟他有没有关系。"陈雨晨伸手拉起我一起坐在引擎盖上。"前些天在酒吧一条街后面的旱河里发现了一具女尸,是个十六岁的卫校学生。经法医认定死于注射毒品后引发的呼吸衰竭。"
"那跟何海逸有啥关系?"
"每年那条旱河里都有死去的醉鬼妓
女和吸毒者,所以局里也说不用查了,核实下身份让家属来认领就可以。但是我觉得有点不对。"陈雨晨微扬起头,白皙的面庞在月光下散发着淡淡的光芒。
"那个女孩子只在左臂上有一个针孔,我仔细看过了,她的左手中指上有握笔姿势不当留下的茧子。"
"什么意思?"我困惑地皱眉。
"她是个左撇子啊,左撇子应该注射自己的右臂。"
"你是说她是被人杀死的?"
"也不一定。她死前有过性 行为,不排除对方为她注射以增加快 感的可能。"

我自认为脑子还够使,可想了半天还是闹不懂这和海逸有什么关系。转过头,陈雨晨正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
"她的一个好朋友告诉我,她最近搭上了一个大人物。这个女孩子一直想当模特,她跟朋友炫耀这个大人物会帮到她。法医认定她死亡时间的那个晚上,她的朋友很巧碰到她在街边等人,说那个人要带她去泰和会馆玩儿。"
"更巧的是,我们去调查的时候发现,整个会馆的摄录设备当天正好检修。"陈雨晨冷笑。"没有任何客人到访的记录。"

夜很深了,我有点冷。用两只手搓了搓胳膊,我想我知道是哪个晚上。
"所以你们局里就让你每天在这里守株待兔等那个大人物?你们要知道他什么样干嘛不去直接抓他。"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那个女孩子称呼他为蜡笔老新,说他有两条跟小新一样的眉毛。还提过他开一辆黑色的斯巴鲁。我们只知道这些。"
"你就这麽肯定他还会到会馆来?"
"不知道。"陈雨晨打了个哈欠,用力伸了个懒腰。"上面其实不让查了,说有更多比一个吸毒的雏
妓之死更有意义的案子等着要破。可我不甘心,我队长也不甘心,他有个女儿跟这孩子一样年纪呢。"

我抱着双臂从心底往外打寒战,那个大人物是谁我很清楚。整个事件何海逸肯定牵扯在内,而陈雨晨,查下去说不定会有生命危险。


六十七.

我和陈雨晨开着车一前一后离开。他本来要回局里的宿舍去睡几个小时,但我一听到那个"局"字心里就怕得要命。
"去我办公室吧,我心里难受,你能不能陪陪我?"
"不就是让人甩了吗?"陈雨晨挺不厚道,心情看上去不错。"那样的人不要也罢。"
何海逸这个傻子,他不应该当着陈雨晨的面这样急于和我撇清关系的。知道我与何海逸不再有瓜葛,陈雨晨只会更加勇往直前把这件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雨晨。"我把弹簧床让给他,自己睡沙发。两个人在狭小的办公室里相距不到半米,他脱得只剩一条内裤,我却再没心思对着他的身体想入非非了。"你能不能别再查下去?"
"怎么,你怕他出事?你还放不下他啊?"陈雨晨伸了个懒腰,疲惫地打了个哈欠。"你要是真为他好就去劝他配合我们工作。说实话,我倒觉得事情应该不是他做的,但他是不是在包庇罪犯我就不敢肯定了。"
"我是在担心你笨蛋!连你们局里都说了一个妓 女不查也没人追着你不放,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自找麻烦了行不行?"我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想起了虾姐和小苞谷她们。
"辛然,你这说的什么屁话!"不出所料,陈雨晨皱起了眉头,支起半个身子瞪着我。"妓 女就可以让人随意糟蹋生命,妓
女就不是人了?况且那还是个孩子啊。你说这些真欠揍。"

我有苦说不出,将脑袋向枕头上不停地撞。吴局一倒何尚军就会跟着倒,他们身后还有一批更加有权有势的人也会被牵扯进来。就为这,他们不会在意处理掉一个固执的热血小警察。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陈雨晨警惕起来,探过身来摸着我的后脑勺。
"雨晨,打个比方,哪怕这件事是我做的,你也会义无反顾地查下去吗?"
"你不会做的。"陈雨晨坚定地回答,他忽然扳过我的头直视着我的眼睛。"退一万步,真是你做的,我一样不会手软。我宣过誓的。"
"你要是坐牢我等你出来养活你,你被枪毙了我给咱爸妈养老送终以后下去找你。"他的呼吸突然乱了节奏。"不对,你他妈的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关了灯不再说话,很久,陈雨晨轻轻叹了口气。也许是太乏了,屋里渐渐响起他均匀的呼吸声。
这次我的思路很清晰,让陈雨晨不再追究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这样他和何海逸都不会有事。但是,行不通。
"陈sir。"我在心里默默叫了一声,无奈摇头。
尽管如此,我还是为他感到骄傲。

既然已经被发现,陈雨晨他们不再采取守株待兔的暗中行动。由于他队长的坚持,再加上市局的正局长是刚从外地新调来的,并没有陷进本地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中,局里组建了这个案子的专案组。泰和会馆里的每一个人都开始接受调查训问。
我忍耐了两天,越来越觉得透不过气来。在网上查了一下,窝藏包庇罪,最严重的情节不过三至十年的有期徒刑。如果何海逸傻到去替人顶包给他干爹消灾免难,他早就加入了中国籍,按照国家的法律,数罪并罚,不知他还有没有命活着出来见我。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见他一面。

会馆的宿舍楼紧挨着后墙,不是很高,也没有摄像头。我把车停在墙边,等到会馆最忙碌的八九点钟的时段爬上车顶,悄悄翻了进去。正是营业高峰,宿舍楼里非常安静,楼道里没见一个人。我还留着何海逸房门的钥匙,偷偷溜进房间,我没敢开灯,坐在客厅黑暗的角落里惴惴不安地等他回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由于屋里充斥着熟悉的何海逸的气息,我等着等着居然睡着了。门锁转动的声音把我惊醒,不知为什么,我本能地躲进了一株高大茂盛的绿植后面。
"别开大灯。"我听见何尚军低沉的嗓音,吓得浑身的肌肉都绷紧起来。何海逸拧开沙发旁的落地灯,最低的亮度。
"干爹,喝水。"我所在的地方看不到他们,只听见何海逸把水杯轻轻放在茶几上。

"海逸你坐下。"
"我,我对不起你,干爹。"何海逸的声音里充满着内疚。"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都是因为我没按您的要求处理尸体。"
"人又不是你杀的,把她卸了远远的多埋几个地方又能怎样?"何尚军叹了口气,很无奈的语气,却不是很责备的样子。
"干爹你知道我信佛的,那样她会永世不得超生,她的家人也会痛苦一辈子的……"何海逸的声音越来越低。
"不只是信佛吧?"何尚军似乎又叹了口气。"你是怕将来辛然那小子知道了会怪你,会离开你是不是?"
"我早就让你玩儿玩儿就放手,你偏不听。现在看来,那就是个祸害呀。"

我的心开始狂跳不止,简直要从腔子里蹦出来,我不得不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咱家的买卖都出手的差不多了,只是现在房地产不景气,我舍不得贱卖手里的地。其实只要再有几个月,咱全家就可以出国享清福去。可现在这档子事一出,越来越不再掌控之中,怕是要坏啊。"
何尚军把茶杯轻轻放在了茶几上。何海逸没有说话,屋里一时静的吓人。

六十八.

何家父子许久都没有再说话。我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沉默有时候比任何东西都让人恐惧,因为它包含一切无法预知的可能。生活从不在我的掌控之中,如今我更加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它将再一次□□着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上。

"那天晚上太多人见过老吴和那个女孩子,门童、服务生、按摩师、保镖,医生……警方像现在这样讯问下去,连骗带吓,最后肯定有人撑不住会开口。"何尚军的嗓音有些沙哑。"老吴一直是个下作的人,喜欢折腾小女孩儿,从不听劝。现在咱们得做最坏的打算,如果他进去了,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命保前途。海逸,官场上的事你不懂,这样一个大案,就是某些人飞黄腾达的大好机会啊!我们几个老朋友坐在一起商量了一下,除非他闭嘴,否则大家一起玩儿完。"
"归根结底是干爹的错哟,与畜生为伍。"何尚军好像被水呛住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要是个男人,能识大体顾大局,畏罪自杀什么的,大家伙儿就都保住了,也能让他的家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可惜……"

"如果他说了,您会怎样?"何海逸轻声开口,我可以想象他的样子,微皱着眉,漆黑的眸子里暗影浮动。"您做的那些生意,我一直没什么了解。"
"傻孩子。光你爸爸我到手的那几块儿地皮,就够我和国土局的局长、林市长进去蹲个十年二十年的,更别提早几年那些走私汽车之类的。对了,迈扎央的赌场里以前也有我的股份你知道吧?即使洗白了现在揪出来也是罪,我是准备在里面呆上一辈子了。"
"这麽严重……"何海逸自言自语,声音听上去有些迷惘。我觉得他就像一只在森林里孤独行走的倦怠的豹子,明知前方是个陷阱,还是循着蛊惑的鼓声木然地继续前往。
我的眼泪开始顺着脸颊淌个不停,悲伤和愤怒让整个身体抖做一团。

"海逸,爸爸老了,什么罪都受过,什么福也都享过,值了。你不要担心。到时候你把责任都推在我身上,处理尸体那点子破事,关不了你。安安妈妈死得早,她又不懂事,你不用管我,带着她回泰国去,我在那边有律师,钱不成问题。"
何海逸默不作声。
"爸爸把妹妹就托付给你了。"何尚军好像站了起来,拍了拍何海逸的肩头。"现在就开始收拾收拾准备着。对了,决不能再和辛然联系了。他和姓陈的那个警官关系密切,说不定在为他做事,你不要犯傻。"

何尚军走了。何海逸并没有出门送他,在门边似乎独自站了一会儿,然后咔哒一声锁上了门。
"滚出来。"他站在门厅里的暗影里命令我,语调很是平静。
"哭什麽?怕我真去泰国不要你了?"他似笑非笑地伸出手臂把我搂在怀里。"我会带你一起走的。到了那里你人生地不熟,我想怎样欺负就怎样欺负,多好。"

"你胡说!"我用力把他推搡在墙上。"我知道你干爹的心思,也知道你的心思。无论你成功与否,我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六十九.

"我说你半夜三更躲在这里又哭又凶的,是不是想我想疯了?"何海逸好像根本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在我的推搡下嬉皮笑脸地把双手高举过头顶贴在墙上。"跟你说过最近不要和我联系,你怎么就不听话呢?"
"听话?我要是听你的话你就毁了!"我气得脱了上衣去抽他的脸,他也不躲,笑得极为嚣张。
"刚才我和干爹说过的话你一个字也没听见知道吗?相信我,我会没事,干爹也会没事。"他突然俯下身抓住我的双肩。"你只需要做到一点,老老实实等着我,等着我去找你。或者……"他的双唇迅速地触碰了一下我的额头。"过一段日子,如果你愿意,你去找我。"

何海逸很少像今天这样放得开,我心里清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们俩个有过很多次最亲密无间地接触,关键时刻,却仍旧无法交流。我有些悲哀地吞咽下这种痛苦,它粗粝地划伤了我的喉咙,刺痛我的心,但是我不会放弃。
蹉跎了这麽多年,我这次要和老天爷死磕。我他妈的绝不放手-----不死不休。

抢在何海逸动手之前告发吴局,这是我想到的阻止他跌进深渊的唯一办法。但是何海逸并没有急于行动,他悠闲地从冰箱里掏东西吃,避开我打了几个电话,显然对自己充满信心。我感受不到他的乐观,只知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而且收网的人里还有我在世上的另一个挚爱------我不想看到他们之中任何一个受到伤害。

"你在干什么?"我正躲在卫生间里偷偷给陈雨晨发短信,冷不防何海逸冲进来,夺过手机扔进了马桶。
"难道真像干爹说的那样,你在替陈sir做卧底吗?"他有点气馁地望着我。
"何海逸我爱你,我是为你好。"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神,因为说的是实话,所以不心虚。"何尚军没把你当儿子,他当你是棋子,在关键的时候放在关键的位置。"
何海逸凝视我片刻,眼睛里充满着复杂的情绪。他转过身开始向浴缸里放水,头也不回地说:"脱衣服,一起洗个澡。"

我们靠在浴缸的两端,两个大男人,有点挤。何海逸探过身把我搂在他怀里,一遍一遍抚摸亲吻我的头发。
"辛然,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以后不许当笑柄没事就笑话我。"他的声音温柔暗哑,我泡在热水里,靠着他的胸口,突然很想就此溺毙。

"我家里一直很穷,十五岁那年继父去打黑拳受了重伤没钱医治。正发愁的时候,有人找我去拍一部电影,说是让我演一个泰拳手的少年时期。我很高兴,跟着他们来到一个大摄影棚。进去就后悔了,是一部色
情电影,我要和一个比自己大二十岁的女人,也就是剧中的继母通 奸。"何海逸无意识地向我身上撩水,思绪却早已飞出了老远。
"其实进去就出不来了,很多打手守在门口。我没犹豫多长时间,家里继父躺在床上,妈妈急得直哭,弟弟饿得没力气叫。就拍了。"
"现在你明白了我为什么不近女色,妨碍练拳是幌子,实际上是恶心坏了。拍完以后拿着钱胆汁都吐出来了,把钱交给妈妈头都没回就跟着老乡去了缅甸赌场。"

"你那部处女作叫什么名字?"我有点震惊,一下子不知如何宽慰他,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开他玩笑。"我要上网去搜一下,看看你当年的英姿。"
"想不起来了。"何海逸自嘲地笑。"据说卖的挺火,有不少东南亚富婆想包养我。"

我和他一起笑,因为心酸,侧过身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他不停地抚摸着我光 裸的背,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
"当年和我一起去缅甸赌场的四个老乡,在混战斗殴中死了两个,一个染上了毒瘾,另一个赌博赔掉了一只胳膊。只有我跟着何尚军来到这里,不光自己过着尊严体面的生活,寄回去的钱让家里人也生活的非常好。这都是因为何尚军。你们中国有句话说,人不能忘本。"
"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我才会遇到你。"

无视我的哀求挣扎,何海逸用床单撕成的布条将我结结实实地捆在床上,堵住了我的嘴。他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俯下身在我的腿 间亲了一口。
"就这个姿势等着我。"他轻松地笑,好像去参加一个盛大宴会。"你这样子真好看。"

我一 丝 不 挂的成太字形被捆在床上,绝望的像网里的鱼一样在黑暗中挣扎。
"妈妈,求你帮帮我。"我啜泣着呼救,跟我现实中精神病院里的妈妈没有半点关系。半疯狂的状态中头顶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光,我镇定下来,想起是郑子谦画的那幅画,何海逸喜欢,不在意它的来历,执意挂在床头。

何海逸把我捆得很结实,但是布条和床栏之间还是留有余地。我拼命地支起上半身,稍稍可以侧过头。
"一下,两下......"我用额头使劲撞击着玻璃镜框,血流下来糊住我的眼睛的同时,终于有玻璃碎片落在枕头上。

七十.

俗话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海逸肯定不知道这句中国话,否则他绝不会把我以这种中看不中用的色
情的方式捆在床上,在嘴里象征性的地塞块儿破布-----尽管下巴都要掉了,我最终还是成功的把它吐了出来。
用牙齿咬住玻璃碎片,我一点一点去割捆住手腕的布条。碎片划伤了我的舌头和嘴角,我一点也没有觉得疼。我是可笑的堂吉诃德,入了魔一样和风车搏斗,拼尽全力也要从命运的涡流中拯救出我的爱人。

我衣冠不整满脸是血,刚冲下楼就把一个刚下夜班的女服务生吓得站在那尖叫。我抢了她的手机一边跑一边拨号,听见陈雨晨充满疑惑的一声"喂",觉得自己终于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你说什么?吴局?你疯了!"陈雨晨今天晚上正好在局里值班,被我惊得大概脑子都不会转了。
"千真万确雨晨,我很清醒。你们马上把姓吴的抓起来,再晚就来不及了!"

姓吴的是只老狐狸,多疑的性格救了他自己一命。陈雨晨和他的同事们向上头请示完毕去他家里对他采取控制手段的时候,他犹豫了很久才慢吞吞地出门,正要开车去赴死神之约------地点是他在郊区的别墅,何尚军用公用电话打给他,约他去那里商讨对策。
至于何海逸将用怎样的手段处置他,我始终不得而知。

由于脸上的伤口一直在流血,两个小警察陪着我去附近的医院包扎了一下,打了一针破伤风。回到警局再次接受询问的时候天已大亮,刑警队的走廊里乱哄哄的,泰和会馆里的很多人都被拘来做笔录。
何海逸和郭毅迎面朝我走过来,后面跟着陈雨晨和另外一个警察。

我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何海逸平静的脸。在与我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突然头也不回地回手抓住了我的肩膀,把我一个趔趄拽到他的面前。
"他们打你了?"他摸了摸我头上的绷带低声问。"疼吗?"
"没。"尽管坚信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却突然丧失了和他对视的勇气。"是我自己挣脱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
"这样。"他沉吟片刻,扫了陈雨晨一眼,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为了他命都可以不要,这点小伤实在算不了什么。我懂。"
"你不懂海逸!"我慌乱起来,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应该如何辩白。后面的警察推了何海逸一下,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没再回头。

因为女孩子的体内留有他的精 液,对于自己所犯的罪行姓吴的无法抵赖。帮他处理尸体的何海逸第一个被抓起来,随后的几天,如何尚军所料,他为减轻罪责开始向省里专案组一点点地向外抖包袱,扔炸弹。
何尚军大概半个月之后才被牵扯出来,这期间他几乎散尽家财动用手里一切可以动用的资产去上面打通关节。官场里的事不是我这样的小老百姓能够看明白的,陈雨晨这个小刑警乃至整个刑警队在跟着忙活了几天以后也被告知案子已被上级接手。以后的日子里,有人被双规,有人被抓,报纸电视街头巷尾轰轰烈烈热闹了一阵子也就消停了,公众视线很快被各种天灾人祸所转移。

我很惊诧于自己的镇定。跟律师再次确认了何海逸应该负担的法律责任后,我开始专心地经营旅行社。
"你没事吧?我怎么瞅着你有点不对劲呢?"陈雨晨不放心。"何海逸的事你就一点也不关心?"
"我们俩早就散了。"我漠然地盯着窗外的街景。
"骗谁呢。"他冷笑。"那天晚上什么叫'再晚就来不及了'?你要是不疯了一样地跑来举报,何海逸那个野小子无法无天的会干出什么来你不知道?!"
"你要是敢再纠缠这件事我就死给你看陈雨晨。"我用筷子敲打他的手臂。"我说到做到。"

那天晚上我们俩都喝醉了,抱着膀子胡说八道甚至痛哭流涕。这些天以来由于不让探视,我一有时间就把车停在在看守所的门口张望,想着何海逸是不是像我当初一样在里面穿珠子。而陈雨晨,吴局的堕落让他很迷惘,以前那人查处过好多大案要案,是公安系统的英模,几乎可以称得上他的偶像。他对理想有那么一点幻灭。
我们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恢复。

何尚军这个人倒是很出乎我的意料。虽然何海逸并没有为他除掉吴局导致他锒铛入狱,他却真的把何海逸的事揽到自己的名下,而且事情到他那里都戛然而止-----他没有再攀扯任何人。
也许这正是他的聪明之处也未可知------用陈雨晨的话讲,他让更上面的人放心了。
不管怎样,我只关心一件事------大概三个月之后,何海逸被放了出来。

陈雨晨提前通知了我时间,我洗澡理发,换了一身衣服早早去看守所门口等着。远远的,何海逸高大瘦削的身影晃晃悠悠地进入我的视线。我靠着车门没动。
何安安小鸟一样扑进他的怀里痛哭失声。

犹豫了一下,我把车开过去慢慢停靠在他们身旁。何安安顺着何海逸的视线转过身看见我,冲上来对着我的脸狠狠啐了一口。
"垃圾!"她的脸因愤怒而扭曲变形。"你和陈雨晨两个人渣!我饶不了不你们!"

我坐在车里没动,甚至忘了去擦一下脸上的唾沫。我只看着何海逸,他正冷冷注视着我,眼神空旷寂寥,像亘古的冰原。

何海逸坐着安安的车绝尘而去。我在自己的车里傻傻地坐了很久,探出头去望了望头顶的蓝天。
深秋时节,天空湛蓝而高远,阳光散落一地金色的碎片,还有清冽的风在我耳边呼啸掠过。上天仁慈,何海逸如今还能和我一样感受到这一切。

我不后悔。


七十一.

冬天是旅游淡季,只能攒一些散客转给大一点的旅行社去三亚、港澳台之类的地方从中抽成。猛子信心十足,说再挣两年钱凑够他一百万保证金整成国际旅行社,冬天也可以新马泰澳洲之类的组团挣大钱。
一百万。我眨巴了几下眼睛,我有一百万,可给我一百万的人,换了电话号码,也不再见我了。

泰和会馆出事后就关闭了,何海逸从看守所出来后搬回了何家大宅。忌惮何安安的敌意,我只是在晚上偷偷地开车去看过几回,一次也没有见过他。何家大宅门可罗雀,晚上也只有几个房间亮着灯。想起何尚军说过的让兄妹俩出国的事,我觉得自己不能就这麽缩着了。
泰国不大,但是异国他乡的何海逸又傻又倔的劲儿上来了找个地方一猫,让我上哪儿淘换他去?

思忖再三决定和何海逸面对面谈谈,不是想去解释我有多么多么爱他,解释了估计他也不会听不会信。我们的思维运行在两个世界,但是感情无国界。我只是那样渴望想留住我的爱人,我的家。真的没有勇气失去了,也没力量再开始新的感情。如果何海逸抛弃了我,我只能孤独终老。
我不甘心,哪怕像书上说的,跪伏在地上卑贱到泥土里,我也要留住他。

没想到这时候何尚军居然保外就医出来了。比起何安安,她爹在我心中那是绝对的大奸大恶之徒,就他那钢筋铁骨一样的身体保外就医?鬼才信。老家伙真是没白撒钱。何家是没法儿去了,可何海逸不可能一天到晚窝在里面不出来吧?海逸哥没什么爱好的,想到这里我禁不住咧嘴笑了。恨我,大概打拳最可以泄愤。

挨个儿健身场馆去打听,果然发现他一个星期会去一家拳击俱乐部两三次。办了会员卡,不顾服务生和教练们诧异的目光,我只是每天晚上坐在角落里等着。
"先生您花了钱不健身我们过意不去,再说您这样坐在这里客人们都觉得很奇怪。"这家俱乐部的老板是玩儿票性质,不指着赚钱,因此对我不太客气。
"我就是喜欢看不行吗?再说我不会打人只会挨打,就我这小体格儿您看找谁来吧?"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般就是个无赖混混,其实挺没品的。
老板是个耿直的人,一时拿我没办法。我撇了撇嘴继续在角落里靠着,心里烦躁难受,磨牙。

"我来打你,你他妈欠揍。"
我一激灵,还没看明白呢就被人薅着领子从场子里揪了出去。郭毅铁青着一张脸,把我像条死狗一样在走廊上拖着走。前方何海逸穿着一件黑色的薄毛衣,头发湿漉漉的,敢情不知在哪个场地已经练完洗过澡了。
"走了。"他不耐烦地把手中的健身包扔给郭毅,皱着眉看了我一眼扭头就走。郭毅悻悻地把我掼在地上,骂了一句"不要脸!"抄起包跟上。

一直跑到停车场才追上,我冲上去从后面一把搂住何海逸的腰。他的手停在车门的拉手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
"放开。"他好像许久不曾说话的感觉,两个字也干涩的厉害。
"何海逸,给我点时间。"我越发紧紧扣住他的腰,感觉尺寸不对。他瘦了不少。"我不想解释,总之你到哪里我都跟着,哪怕你回泰国去。"
他的后背温暖结实,我把脸贪婪地埋在上面攫取他的温度和气息,心狂跳不已。他不说话,开始一根一根掰我的手指。是真的用力,根本不怕弄折我。
"海逸,你要是觉得我错我就是错,后半辈子你都可以用来惩罚我。"我弄不过他,两只手被他粗暴地别到身后。

"不想听你说话,你说的永远比做的好。"他把我狠狠按在车门上。"你应该庆幸,因为讨厌你这张嘴所以懒得收拾你。滚远点跟你的心上人老老实实过日子去,不要再来招惹我。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头。"干爹,安安,我的兄弟们,我所有的一切,都让你搞得一团糟。"
"别再来打搅我,否则我会后悔放过你。"

我站在停车场里梗梗着脖子仰着头,样子虽然有点二,但这个姿势不会掉眼泪。他不怎么会说狠话,也不忍心对我下狠手,所以对我这种无赖没什么杀伤力。以前他还说过当我是块儿粗糙的石头呢,石头没心,也不会伤心,大不了裂开碎了让你看看里面的缅甸玉。

七十二.

年关将近,估计陪着何尚军过完这个春节,何海逸兄妹俩就要启程了。春节出行的客人很多,我白天忙的不可开交,晚上却睡不着觉,心里老惦记着何海逸的冻疮。虽然去年老中医给开的药说会除根,我还是不大放心。他是个苦孩子出身,不会照顾自己也不拿自己当回事,想起去年他又别扭又难受的样子我就寝食不安。
以前听何海逸说过,他的家在曼谷的唐人街,离著名的帕蓬区也就是红灯区不太远。我上网查资料,谷歌了曼谷地图研究,为以后的千里寻妻做准备。找到他就狗皮膏药一样在他后面死皮赖脸地跟着,找不到,像我这样的流氓色
鬼,一场一场的fuck show看下去,未尝不是件美事。

"你不要你妈了?"陈雨晨有点嘲弄地看着我。他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果然是个不爱说话的文静姑娘。不知为啥,我看着眼熟,感觉认识她已经很久很久了。
"我妈就是你妈。"我不怀好意地笑。"我的旅行社就是你的旅行社,我的狗就是你的狗,我的……"
"打住打住。"陈雨晨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再往下你就该说你老婆就是我老婆了。何海逸那混蛋太重口儿了,我他娘的消受不起。"

事到如今心怀坦荡,我反而不太在意和陈雨晨之间如何相处。顺其自然,感觉他也和我一样享受着两人之间那种默契暧昧的关系。他是午后暖洋洋的日光,无论我怎样,他总是在那里。有时候想起来觉得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事就是没有拖他下水,如今我们俩个才得以拥有这种不输于爱情的美好------他的父母,他的人生,都因此而圆满安宁。

一天晚上陪南方组团来滑雪的导游们吃饭,饭后又去了家KTV,出来的时候快半夜了。把客人送上了出租回酒店,猛子离得近,步行回家。我一个人站在娱乐城的门口等代驾司机。我把钥匙递给那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去取车,自己看着没有一颗星星的夜空,寻思着可能要下雪。

刚一坐上副驾驶的位置就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但是晚了,后座上还有三个人。被人轻轻勒住了脖子蒙住双眼,我听见有人用生硬的华语开口。
"老实点小兄弟,少吃苦头。"
我很老实,于是一路上没有人再说话。心里清楚这不是一般的劫匪,从他们的口音我大概猜得到,一定是何家的人。右手悄悄地探进口袋去摸手机,说实话我是真恨全触屏啊,滑块儿咔哒一声解了锁,立刻有人伸过手没收。
"还是不老实。"有人压着嗓子笑。
"一会儿就听话了。"所有人一起笑,很猥琐放肆。

深一脚浅一脚地被人拉下车,我踉跄着往前走,运动鞋可以感受到脚下似乎是鹅卵石的路面。三个台阶,转门,然后是大理石铺就的地板。我几乎可以肯定,自己被带到了关闭已久的泰和会馆。
出了电梯,我被推进一个房间。有人拿掉我眼睛上的蒙布,我适应了一会儿,发现居然是当初我和虾姐被何海逸逮到的那间屋子。房间里除我之外有四个人,三个是坐在后座上的家伙,身材矮小壮实,面目黧黑,岁数看上去都不小了。
还有一个白皙清秀的年轻人,和我年纪相仿,手里拿着一台数码摄像机。
"宝贝儿,我们奉命拍一本你的写真集,免费哦。你配合一下。"他的嗓音偏细,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看他的紧身裤子和网格图案的皮靴,是gay吧里常见的一种人。

"这麽好心?我今年都二十六了,拍了也没人感兴趣,您就甭费力气了。"我活动了一下手脚,知道今天凶多吉少,心里升起一股垂暮般的苍凉之意-----会死吧?
"最起码你自己会感兴趣。有这样的东西在别人手里就容易变得很听话。"年轻人摆了下头示意,有两人过来按住我,另一个人挽起我的袖子,拿出一个针管。

我想起了死在吴局手里的那个雏 妓,本能地挣扎抗拒。身后的两个人死死钳住我,我眼睁睁看着一管淡褐色的液体被注入到我的体内。
"当当当当……"年轻人欢脱地转了个圈儿,我突然觉得这屋子里属他最可怕,有变 态的倾向。"好戏就要开始了,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宝贝儿?"他狂热地盯着我。

我被按坐在沙发上,那三个人闷声不响地开始扒我的衣服。我没有挣扎,全部的意识都用来和体内疯狂涌动的情 潮抗衡。

他们给我注射了催 情 剂。

七十三.

随着药力的发散,我赤 身 裸 体地靠在沙发上喘息,脑子里不断地放礼花,什么都不能思考。我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摸向自己的腿
间,几个东南亚人不住地嗤笑,其中一个接过年轻人手中的摄像机。
"看他骚的,阿梁快去帮帮他,这不是你最喜欢干的事吗?"

被称作阿梁的年轻人围着我兴奋地搓着双手,笑得让人恶心。我看了他两下闭上眼睛,专心致志的给自己服务-----对不起了何海逸,你男人在这方面本来一直就很放纵,实在是敌不过这种要命的化学试剂。"既然不能反抗就只能享受。"我迷迷糊糊地安慰自己,心里明白眼下的处境,甚至希望那个变
态强 奸我的时候最好能带上套子。

"我头一次发现单眼皮的男人也很带感诶。"阿梁冰冷的手指摸上我的眼睛,然后一路爬虫一样粘腻地向下,握住我刚刚释放的家伙。"何海逸眼光不错,就是不知道看完今天的片子以后还有没有心情再碰他。"

我被药物刺激的浑身滚烫,身体除了被他握住的部分其余全都软绵绵的动弹不得。他很技巧地撸
动了几下,巨大的快感让我忍不住呻吟出声,挺腰去配合他的节奏,很快又泄了出来。
"妈的男人看男人也会硬!"拿摄像机的人凑过来拍我脸部的特写,用空着的一只手去掏自己的家伙。
"给老子舔舔。"他把自己腥臭的东西抵在我的嘴边。"海逸这小子真是邪性,放着那麽多漂亮姑娘不要,偏看上个大男人。走后门比前门舒服吗?"
"一会儿你试试不就知道了?妈的以前还一直说我恶心。"阿梁去沙发边上的一个袋子里掏摸,拿出了一根狰狞的仿真性 器。
"其实这小子还不算最好,另一个穿制服的我偷偷看过了,那个才是极品。不过可惜不能抓来拍片子,会惹大祸,听说只能让手底下的小孩子去给个痛快的。"他把整管的润滑剂挤在手里的东西上,抵住我的后面。
"张嘴宝贝儿,上下两张嘴都张开,省得一会儿受罪。"

他们给我注射的针剂药劲儿极大,我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能有力气反抗。但是"制服"两个字像晴天霹雳一样击中我,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起身的,把阿梁一下子扑在地上,死死卡住他的脖子。
"你们谁敢动他!"我欲哭无泪,手上的劲道沙子一样从指缝间溜走,像握着一团棉花,一点也使不上力气。"谁敢动他……"

我被后面的人拽起来在小腹上踹了两脚,痛苦地伏在地毯上抽搐。阿梁抚着脖子骂骂咧咧地走过来,把手里的东西恶狠狠地捅进了我的后面。
"遥控器呢?"他回身翻找。"我今天要让这小子 high上天去!"

我高估了自己,到底还是没有清醒地接受这种屈辱的能力。我向前爬了几下把头向墙上撞去,该死的越撞越清醒,清醒地听到有人踹开了房门。

何海逸只穿着肥大的灰色运动裤和一件白色的短袖T恤就冲了进来,大冬天的看上去是那样突兀。阿梁第一个被踢倒在地,我根本没看清他是如何出腿的。以前看他练拳就觉得够快够狠,原来还是未尽全力。
"三位叔叔。"何海逸把阿梁的脑袋像一颗花椰菜一样踩在脚下捻动,眼睛却看向那三个东南亚人。"安安和我的人有点误会,你们就不要惯着她胡闹了。带上你们的钱早点上路回家吧,现在从甘蔗地里过境还是越早越好,小心马失前蹄。"

三个人面面相觑一番,其中一个走上前搭话。
"海逸,叔叔一大把年纪了,难道会让个小丫头片子指使着做傻事?你应该清楚是谁的意思。这小子毁了你干爹大半辈子的积蓄和后半辈子的自由身,这样小小的惩戒一番还是给足了你的面子吧?再说他是为了你好,让这小子以后不敢再来纠缠你,你往后就可以在那边一心一意的和安安干一番事业。你干爹一大把年纪现在就指望你们两个了,你忍心为了个外人辜负他?"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还是那句话,辛然千错万错,这辈子除了我没人可以动他。"何海逸弯腰捡起衣服摔在我身上。"废物!这麽容易就让人祸害,我以前全都白教你了!"
"把摄像机留下,三位叔叔可以走了。"何海逸抓起地上的阿梁顺着门口扔了出去,阿梁的身子咚的撞上走廊的墙壁死猪一样掉在地上不动。
"海逸,虽然你仗着年轻,可也不是我们三个老家伙联手的对手吧?"三个人成三角型把何海逸围在中央。"我们可以走,但摄像机要拿回去复命,要不然没脸要钱啊。"
"钱"字还没有落地,那个人手里的摄像机已经被何海逸闪电般出手夺了过去扔到我身边。我死死抱住它刚想摔在墙上毁尸灭迹,那边何海逸和三个人已经动起手来。

那三个人说的没错,动起手来何海逸明显处于下风。但是他像一条独狼毫不畏惧,把整个后背留给另外两个人,只对准一个人下手。咔嚓一声脆响,倒在地上的人发出一声惨嚎。与此同时,一把椅子狠狠砸在他的身上。何海逸摇晃了一下很快站稳,转过身直面袭击他的人。地上的人疼的不停翻滚嚎叫,余下的两个被何海逸的气势镇住了,一时竟不再动手。愣怔的时间不到一秒,何海逸的臂弯已经勒住了其中一个人的脖子。
"叔叔。"他恭敬地叫了一声,我正对着他的后背,看到有鲜血一滴滴地从他的后脑淌到他的背上,在雪白的T恤上晕开一朵朵血花。我双手撑地想要爬起来,这时候又一波药力汹涌而来,我张口咬住了自己的手臂。
"叔叔。"何海逸又喊了一声,声音平稳镇定。只剩下的那一个人慌乱地摆手:"海逸,海逸放手。自家人不值得不值得,我们这就走。"

两个人分别带着受伤的同伴和半死不活的阿梁落荒而逃。何海逸奔到卫生间哗哗地冲洗,我稍稍感觉好了一点,扶着墙壁走到卫生间门口。何海逸正对着镜子捂住自己的后脑,手中的白毛巾已染成了红色。
"海逸……"我扑上去抱住他。"你怎么会来?"
"我在这里还有个守夜的,虽然是个老鼠胆,打个电话倒还是可以的。"他回过身推开我上下打量,目光落在我的腿 间。"怎么还不穿衣服?光屁股给人拍很过瘾吗?"
"我,他们给我打了药。"我看着自己依旧坚 挺的家伙很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一件更丢人的事:屁股里,还塞着个大家伙呢。

七十四.

我一路后退着出了卫生间,伸手想把那个东西拽出来。阿梁这个变态塞得太深了,站立的姿势根本使不上力气。听听卫生间里又响起水声,我小心地跪在地上翘起屁股,一点一点向外拉。该死的东西上布满了凸起,一路摩擦着我的肠道。药劲儿又上来了,我实在忍不住了,一面唾弃自己一面高声呻吟着把那个东西又捅了回去。

"一段时间没见你胃口越来越大了。"我挣扎着抬起头,看到何海逸脸色苍白地站在我面前,表情好像有点受伤。"怪不得以前在床上没听你这麽大声叫过,原来是我的尺寸不够。"
"天地良心!"我要疯了,恨不得咬他两口。娘的连个按摩棒的醋也要吃,也不看看是什么状况。"你的比这个大多了海逸,我之所以没有大声叫是怕你早
泄……"我的脑子被药烧糊涂了,越解释越糟糕,何海逸的眼神突然变得一片迷蒙。

我知道大事不妙,一咬牙把那东西拉出来远远扔到角落里,自己跑到卫生间拧开了淋浴。三九天的洗冷水澡真不是一般人能忍的,我浑身的燥热仿佛被封在一个冰罩子里,进不去出不来,简直要把我憋炸了。
"笨蛋!春 药是他妈的这麽解得吗?"何海逸冲进来一下子关上喷头。他扯了块浴巾胡乱将我抹干净扔进了床上的被子里。

何海逸站在床头迅速地脱光衣服钻进来,我紧紧搂住他温暖的身体,这时候才缓过劲儿来知道后怕,不禁瑟瑟发抖。
"对不起我说话不算数,让你挨欺负了。"他的手掌覆上我的腿 间,是那样的温柔小心,我一下子就崩溃了。
"何海逸你还喜欢我吧?我就知道你一定还喜欢我。"我一边狂热地低语一边去亲吻他的唇,他不回答,笨拙地回应着我的吻,卡着我的腰把我放在他身上。
"进来。"他打开双腿,脸上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慵懒疲惫的笑意。"憋久了会伤身体。"

过后想起来,我觉得那一管子液体应该是好几头催
情的公猪的剂量,被一个变态全部用到了我的身上。我无法顾忌何海逸的感受,甚至看不清他的脸,我觉得自己像孙大圣,云里雾里十万八千里地翻着跟头上下折腾,最后实在是折腾的没尿儿了,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趴回地上。
"辛然,你没事吧?"何海逸皱着眉头拍我的脸。"好像有点烧。"
"没事。"我软绵绵地从他身上翻下来,瘫倒在床上。"我想抽根烟招招魂儿。"

何海逸下床去我的外套里翻找,只找到了香烟,没有打火机。我抬眼看到床头橱上有一只会馆的打火机,用尽力气欠起身去够。发现在枕头上有一片鲜红的血迹。
"海逸……"我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搂住他。"你的头还在流血,我刚才还跟个畜生似的……"
"已经不流了。"何海逸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我应该打得再漂亮一点的。"

何海逸靠在床头,我趴在他的腿上一边抽烟一边向地上弹烟灰。
"海逸,这次的事咱们不计较,你以后不要跟着你干爹了行吗?你给我的钱我都没动,旅行社的生意挺好的,咱俩买套房子好好过日子你说怎么样?"
"我干爹什么都没有了,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背叛他。"何海逸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听上去语气很坚定。
"他那样一个狠毒的人你……"我的舌头突然开始打结,心里有个声音不断提醒我,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我遗忘了。我扔掉香烟嗖地坐起来直愣愣地望着他。
"海逸我问你一件事,他们说要用手底下的小孩子去对付雨晨是怎么一回事?"

何海逸泰然自若地望了我一会儿,笑了。
"你到现在才想起来问他我是不是应该觉得挺开心的?"
"我药劲儿刚过去,海逸,人命关天的你别开玩笑。"
"哦,没什么,用少年犯去杀警察,从黑手党那里学来的做派。"他眼睛的颜色暗了下去,突然伸出手臂在眼前挡了一下,仿佛被房间里的灯光晃到了。"未成年人之类的……"
"别!"我打开他的手紧紧抓住他的双肩,慌得浑身打战。"我要怎么说你才明白何海逸,他是我的朋友和兄弟,我们之间没什么的,你不要这样残忍下作!"
"何尚军只要出钱,自然有人替他办事,事情不成也追不到他身上。" 他好像第一次叫他干爹的名字,有点不习惯,随即自嘲地咧了下嘴角。
"你还是不了解我辛然。我要想杀陈雨晨就直接走进警局找他,说'嗨,陈sir',然后动手,不用费这么大周折。"

我跪在床上愣了一会儿,下床慢慢地开始穿衣服。这时候我发现自己真的烧得很厉害,连视线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海逸,你就一点都不明白我的心吗?我没有和陈雨晨一起对付你,只是不想让你变成个杀人犯……"
"我是想和你过一辈子的,但是如果雨晨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头一晕栽倒在地毯上,发现自己的手机就躺在不远处。伸长了胳膊,只差一点,就差一点。

何海逸轻易就把我揽在怀里,埋头在我身上轻轻地一口口地咬。
"离天亮还远着呢,你何苦要打搅他的美梦。"他把手机踢出好远。
"海逸,求你救救他……"我的意识开始离我渐渐远去,我狠咬嘴唇,只能清醒一点点。

"我想过很多次这样把你放躺在我家的楼顶上,星星近的抬手就可以摘下来。我欺负你,你欺负我,一夜就很快就会过去。"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房间里的光线随之黯淡。我沉入无边的黑暗,难过的不能呼吸。

下雨了。有冰冷的雨滴在我的胸膛。


七十五.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只看到陈雨晨憔悴的脸。他托着下巴勾起食指,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刮我的鼻子。我艰难地环顾四周,入眼一片耀眼的白色。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没有看到长翅膀的光屁股小孩儿。
"这里是不是天堂?"我的声音像经过了一段漫长幽暗的通道,在耀眼的日光下如一截烟灰一样虚弱地散落。
"行了你就饶了我吧。"陈雨晨揉揉眼睛,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睡了两天好容易醒了再精神失常,我有几条命禁得住你这麽折腾。"

他站起身飞快地跑出去找医生。我缓了缓,视野里渐渐有了颜色。淡蓝的窗帘,浅米的墙纸,窗台上的香水百合。更有甚者,旁边的橱柜上有一盒特仑苏。
对天使们用吸管喝盒装牛奶想象无能,一直认为他们都是趴在金毛山羊肚子底下喝羊奶的。我心里一苦,明白自己还活着,于是还得忍受生活无尽地煎熬。

"何海逸呢?"医生护士在我身边一通乱忙活,我望着站在床脚的陈雨晨问道。他耸耸肩,抬起下巴指了指窗外,随后抬起双手做了个扑棱翅膀的动作。
我从床上滚到了地下,手背上的针头被生生拽了出去。陈雨晨的反应最快,他一边按住我阻止我向外爬一边大声喊叫:"不是升天了祖宗,是坐飞机飞走了……"
被医生护士手忙脚乱地抬上床,我恶狠狠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让我转告你以后可以安心过日子了,你和我都不会再有事。"重新输上液,夹了体温计,屋里又剩下我们两个人。
"泰国人真是莫名其妙。"他长出了一口气,凑到我耳边轻声说。"他大概有点误会,居然跟我说要好好待你,不许欺负你。除了在床上。"他趴在我身上吃吃地笑起来,一张脸涨得通红,眼里都是水光。
"真是他妈的欠 操。"我有气无力地想。"何海逸和陈雨晨两个二百五。"

我得了严重的肺炎,在医院里住了大半个月。雨晨妈妈天天来,每次都熬了粥喂我,后来我可以自己吃东西了,还装虚弱让她喂。
"他都二十六了妈!"陈雨晨受不了这个,皱着眉抿着嘴生气。
"谁像你那么讨厌!自从长大了就从来不生病,连个感冒都不得!"陈妈妈头也不回地训他。"跟你爸爸一样讨厌!"
"辛然出院了回阿姨家养着啊,保管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她抽出张纸巾给我擦嘴。我有点窘。
雨晨妈妈是个可爱的囧人。我也有点想妈妈了。

开春的时候我的身体渐渐好起来。一场大病瘦了十多斤,虽然体力还不能出门远行,去趟何家大宅的力气还是有的。在门口下了出租车,正赶上何家的大门徐徐打开。郭毅推着一辆轮椅走出来。
好一会儿才认出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何尚军。他围着一条灰色的围巾,膝盖上搭着一条黑灰格的毯子。他苍老了不少,头发几乎全白了,却依然像以前一样根根直立。
"何叔。"我欠了欠身恭敬地喊了一声。他愣了片刻,笑了。回头对郭毅说道:"回去把我的保温杯拿上,我有点渴。"
郭毅盯着我的脸看了几眼,面无表情地转身回去。

"何叔您不会真的瘫痪了吧?我以前一直觉得您壮的像金刚。"我走过去推着轮椅慢慢向前走,对面有老太太牵着条狗遛弯儿,站在路边对我赞许地微笑。我礼貌地点头,以同样的微笑回报她。
"金刚也没有不坏之身,也会得半身不遂。"他好像并不在意我的嘲讽。"我没有瘫痪,不过刚出院,只敢在屋里划圈儿,出来透气还是得坐轮椅。"
前面是个缓坡,我停下来等郭毅。回头看看,他还没有出来。

"抓我的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弯下腰伏在何尚军耳畔问他。
"皆大欢喜的结局,所有人都很满意。"何尚军缩了缩脖子,似乎有点痒。"海逸和安安在那边已经安定下来了,用不了多久他就正式该叫我一声爸爸。也许再过一段时间还会有个小宝贝叫我爷爷了。"
"我当初就说过辛然。"他费力地向后扭着脖子。"你又不能生孩子。男人之间啊,玩玩儿就算了,结婚生子才是正道。"

早春天气,尽管阳光灿烂还是有点冷。我吸了吸鼻子,松开手,在轮椅的后面轻轻踹了一脚。路边的老太太尖叫起来,一脸的惊恐愤怒。
轮椅顺着缓坡慢慢开始加速,我不慌不忙地跟着,心里什么都没想。

踱到坡下,何尚军的轮椅歪倒在路边,他栽倒在枯草丛里一动不动。我扶正轮椅,把他连拖带抱地弄上去,感觉像半扇冻猪肉一样死沉死沉的。
何尚军的嘴唇磕出了血,满脸的草沫子,尽管狼狈万分却依然在笑。我掏出纸巾给他擦干净脸,又把毛毯抖干净给他重新盖好。
"谢谢。"他颤巍巍地抬了抬手,我发现他的手腕上带着一串檀香木的佛珠。
我在他跟前蹲下,撸下那串珠子扔出了老远。
"人亏心事做得太多,再念佛也没有用。"

"放弃执念,从善如流。这可是我在狱中的大感悟。我以后的日子就指着这感悟活着呢。"何尚军的双目炯炯有神。"万贯家财都散了,你以为我会真的要你们两个小崽子的命吗?只有海逸你们这些放不下执念的人才会深信不疑……"他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咳嗽不止,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感到恶心,从出生到现在吃下的东西都想吐出来。扔下他掉头往回走,这时郭毅拿着一个保温杯走过来,突然一把拉住了我。
"要是你真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他鄙夷地望着我。"那天海逸哥用枪指着安安的头站在何叔的面前问他,谁是他最爱的人,安安在一边痛哭不止。"

"你如果要陈sir的命,我会让安安死得更惨。但如果你答应永远放过辛然他们,我发誓给你最爱的人做一条最忠实的狗。一辈子。"
何海逸跪下去,如是说。

七十六.

郭毅不肯告诉我何海逸在哪儿,我可以理解他是不想让我这个扫帚星再去影响他大哥生活的轨迹。以前听何海逸提起过,何尚军在泰国投资的产业都集中在酒店和赌场,我开始托在国旅跑新马泰的导游们打听。但一直没有音讯。

我戒了烟,这次是真的戒掉了。早睡早起,饮食规律,每天清晨都去跑步。夏天到来的时候,我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强壮。虾姐在五一那一天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下嫁了姐夫,关闭酒吧夫妻俩开了一家面馆。小苞谷不想再干伺候人的活儿了,跑到我这里接电话看家打杂儿。
"哥你这旅行社会一直开下去吧?"她很喜欢这工作,但我似乎不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的人。
"当然,我不在还有你猛子哥呢。"
"你要去哪儿?"她紧张地望着我。
"去找老婆。找到了他想回来就回来,他不想回来就不回来。"
"要是找不到呢?"
"一直找下去。"

收拾好行李,跟猛子交代了一番,我已经决定去曼谷进行地毯式搜索。在郑家兄弟的墓前默默坐了一整天,卷毛已经算是条老狗了,依然对这个地方有着痛苦的回忆。它不安地叫着,围着我转圈儿。
"对不起。"我摸着照片上郑子恒的脸。我不该在那样年少的时候遇到他的,冲动的逼着他选择,最终眼睁睁看他走上不归路。但是我知道他不会怪我。我是他的少爷,也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一直以无比的宽容悲悯之心宠我爱我。
"争取在你有生之年把那只傻龟带回来陪你玩儿,宝贝。"我把卷毛紧紧搂在怀里向山下走去,决定暂时把它还给陈雨晨。

"我正要找你呢。"陈雨晨看上去兴致不高。"何安安结婚了,据说婚宴就开在她们家自己的酒店。"
"你怎么会知道?"
"她以前一个闺蜜告诉我的。"
我要了那家酒店的地址,把卷毛交给他,又跟他交代了每个月在固定的时间去探望我妈妈。
"他们结婚了你也要去?送礼金吗?"陈雨晨无奈地望着我。"那么远的地方可都是人家说了算。"
我不想说话,只是贪婪地看着他,以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我还欠你一个儿子呢。"他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流了下来。"你一定记着回来。"
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在机场送别的时候我们表现得平静多了,并不是因为他的女朋友也在场。这麽多年我们之间该说的都说过了,不该说的也心知肚明。我从不后悔自己对他的执念,因为我并没因此迷失过自己。
"我会照顾好卷毛的,我好喜欢它。"女孩子羞涩地笑着对我说。我感激地对着她鞠了一个躬,抬起头的时候突然愣住了。
我一直觉得陈雨晨的女朋友看起来眼熟,好像认识了很久的样子。此刻近距离注视着她的脸,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自己。
我心下释然,不觉得陈雨晨是故意的,他只是一直喜欢同一类的人而已。无论男女。

因为知道酒店的地址,很容易就找到了何安安。她不长的头发全盘在脑后,穿着一身职业套装坐在老板台的后面,看上去成熟干练了很多。
"你来曼谷做什么?旅游吗?"她转动着手中的原子笔,讥诮地望着我。我注意到她无名指上耀眼的婚戒。
"我想见见你丈夫。"我发现自己无法说出何海逸的名字,那三个字像刀锋,会割破我的喉咙。
"见了以后呢?"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

何安安打了一个电话,不多时一个金发碧眼个子极高的北欧摸样的男人走了进来,旁若无人地俯下身先亲了亲安安的脸,才直起身跟我礼貌地打招呼。
"他想见我丈夫。"何安安笑着用英语说,用笔指了指我。北欧男人挑了挑眉毛友善地微笑,探询的目光注视着我。我有点晕眩。

"你们男人都那么自以为是吗?我爸爸,我哥,还有你。"送走了她莫名其妙的丈夫,她给我倒了一杯水。"他们凭什么安排我的生活?前一刻拿枪指着我,后一刻又想要做我的狗。即使做我的狗,我也觉得是对我的侮辱。"
"何海逸呢?你把他赶跑了是吧?"我喝了一大口水,紧张地望着她的脸。
"他既然要遵守他的诺言,我为什么要拒绝?"
"我不明白你的话,安安。"
"没什么,他不要我爸爸的钱,但会永远守在我身边。"

何安安说她不知道何海逸具体在什么地方,但是如果她需要,他就会立刻出现在她身边。
"喂,辛然。"临出门的时候何安安叫住我。"听说他在打黑拳谋生诶。知道什么是黑拳吗?就是没有任何规则,以生死伤残论输赢。"

"如果你能找到他,也许我会考虑解除他的诺言。"何安安突然展颜一笑,自信满满。

尾声

临走时猛子给了我一个曼谷当地导游的联系方式。我找到了他,是个乐观的中年黑胖子。他是个热心人。每天晚上带着我去各个地下拳场找人。
"你朋友走投无路了吗?为什么会选择去打黑拳呢?最好的结果不死不残脑子也会严重受损。"导游不解地问我。
"他只是爱一个人无望罢了。"我眼睛发酸。"这个傻瓜认准了一个人就不会再爱上别人,他选择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忘掉痛苦。"已经好几天了,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每天早晨起来在浴室照镜子,发现自己的面目越来越狰狞。
曼谷是个悠闲的城市,仿佛每个人都很惬意。何海逸在这里长大,为什么不能像这座城市一样做个随性的人呢?至少可以少受很多罪。我这样想着,心里却无时无刻不充满着罪恶感。我尽管努力过,但做得还是不够。我没有好好珍惜上天赐予我的最珍贵的礼物。

尽管知道何海逸很厉害,每局比赛我还是忍不住去看被打倒的人。血肉模糊的脸,空洞洞的眼神,我快要崩溃了。
"我知道的这可是最后一家了。"导游有点抱歉地说。"还找不到你怎么办?"
"他在等我。"我抓住背包的带子径直走了进去。"我一定会找到他。"

经过这些天,我已经摸到了拳赛的规律,越是最后出场的级别越高。只剩下一对拳手的时候我并没有绝望,心里反而变得异常平静。两个拳手穿过狭窄的过道走上拳台,周围的人群一阵喧哗。我盯着那个穿红色拳击短裤的高个子拳手,他一头略略蜷曲的头发贴在头皮上,黝黑的面庞上坚定的眼神。他把双拳放在胸前,在拳台的一角不停地跳动,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对手。我泪流满面,浑身剧烈地颤抖着蹲在地上。
"起来。"胖导游抓住我的肩膀。"你该为他呐喊助威的,不要做个胆小鬼。"

拳场里的大部分人应该是买的何海逸胜,每当他击中对方,场子里就会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他们呼喊着他的泰国名字,我听不懂,胸中压抑很久的思念突然不受大脑的控制喷薄而出。
"何海逸!"我大叫。声音淹没在周围的喧嚣里,马上就消失不见。"何海逸!"我继续声嘶力竭地呐喊。

台上激烈对抗的两人中突然有人愣了一下,被另一个拳手狠狠击中头部。他摇晃了一下单腿跪在地上,转过头向台下茫然地找寻。对手瞅准了机会,狠狠一脚把他踹翻在地上。没人喊停,裁判也只负责最终的判决。何海逸被踢得在地上翻滚,他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执着的地把头朝向我的方向。
"何海逸!"我疯狂地推开前面的观众向拳台边上跑,场内一片嘘声。快接近目标的时候负责维持秩序的两个保镖抓住我,把我按在地上。近距离中我看到何海逸的脸,眼睛已经肿的几乎睁不开了,眉角、鼻子和嘴角鲜血直流。整个人似乎傻掉了一般。
"何海逸……"我失声恸哭,拼命地挣扎。"打呀,你不是很能打吗?你给我打死他……"

何海逸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场地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等着对手给他最后致命的一击。他软弱无力地挥出一拳,对手只是随便侧了一下头就轻易地躲开。这一瞬间他有些得意,有那么一点轻敌,也就在这一瞬间,何海逸突然弹腿,一脚重重踹在他的小腹。他像我小时候放的纸鹞突然断了线,嗖地飞出去又被拳台上的栏绳弹回来。何海逸抱住他,抬起膝盖开始不停地撞击。
对手口中的鲜血喷溅在他赤 裸的胸膛,场下的人们又开始了狂热的欢呼。何海逸机械地动作着,突然停止攻击松开了对方。那个人晃了晃,软软地倒下去,瘫在地上一动不动。
裁判上来举起了何海逸的手臂。

保镖慢慢松开了我,我爬起来,看到何海逸正站在我的面前。他的身上混合着汗水和血迹,一张脸看上去更是怵目惊心。他不说话,只是努力睁开他的眼睛凶狠地看着我。
"阿拉丁……"我伸出手抚住他的脸。"你的神灯呢?"
"闭嘴!"也许好久没有人和他说中文了,他的舌头又变得很硬。

"你们家的屋顶呢?"半晌,壮起胆子,我吻上他红肿破裂的嘴唇。


END


最近烂事儿太多,更文不是很勤快。大家追文这麽久辛苦了,在这说声对不起。每次完结一篇文其实都觉得对不起大家,不过我总是宽慰自己,俺还小呢(捂脸),以后还有进步的空间,总有一天会写出让自己和大家都满意的文。

GN们江湖再见,虽然前面说以后尽量发完结文上来,用固马。不过像我这样又鸡血又虚荣的作者,可能还会忍不住换马甲发连载。虽然百分之九十九还是会被认出来,但是请原谅我小小的任性吧。

大家晚安,做个好梦。

鞠躬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