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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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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奋斗记》作者:我想吃肉(6.17正文完,红楼梦同人) Part1

文案:人帅有钱又得老祖宗喜欢的公侯嫡子,漂亮的表姐表妹们、各色俏丫环围绕着……
如此美好的人生,如果名字不是"贾宝玉"就好了。这家伙最后是要出家的,以上这些内容最后他统统享受不到……
对此,某人表示压力很大,需要奋起。
奋斗在红楼力图保住小命已是不易,为何还有男人这等麻烦惹上身?
纨绔当自强啊喂~
本文慢热,慎入!
我好像忘了说,本文不V,欢迎跳坑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宫廷侯爵 豪门世家 四大名著
搜索关键字:主角:贾宝玉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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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穿成宝二爷心情差 ...


  这是一个圆乎乎的小男孩儿,确切地说是个男性幼儿,粉团儿一样圆嘟嘟的小脸,颊上泛出粉红来,因为脸圆的关系把一张小嘴嘟成了菱形,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水光。此幼齿正皱着小鼻子看着乳母等人往藕节一样的小胳膊小腿儿小圆身体上套大红的衣服。

  靠!现在是夏天啊,还要被包成红包一样!但是据说抓周是件大事,必须穿成红包以示郑重!

  好吧,入乡随俗……

  没错,是入乡随俗,此君正是如今随网可见的穿越大军中的一员。凭良心来说,本文作者给他的待遇还是非常不错的——在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里身为公侯世爵人家的嫡子,自己还长得极出色,家里最大的BOSS最疼的就是他,好几个表姐表妹都是大美人儿,身边的小丫环也长得春兰秋菊各有特色外加各有专长,又有三五知己可供解闷……

  够好了吧?多少穿越男心目中的理想环境矮烧香都烧不来的!

  但是眼前这个不领情的家伙只想对着天空比个中指,再用一个简洁有力的单字来表达心情——靠!老子烧的是蚊香!

  嗯,变成了贾宝玉的人,确实需要悲愤一点。然而由于年龄太小,包子脸太Q,他悲愤的心情无人能看懂。不但看不懂,她们还在往他的小身板儿上堆东西——项圈儿、寄名锁、护身符、缀着一溜小铃铛的手镯和脚镯,当然还不能忘了传说中的通灵宝玉,穿越者石磊同学就是通过此物和周围人对此玉的态度逐渐明白自己这辈子姓贾的。

  变成贾宝玉,这待遇……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真是TMD水深火热啊!老子不想当和尚!

  穿越者同学正在愤怒的时候,一个丫头挑帘子进来:"李嬷嬷,外头都备好了,老太太让把宝二爷抱过去呢。"

  抓周仪式,即将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开新坑,吆喝一下~
夏小受要求本攻务必在第一章表达对她的爱~
于是,某肉=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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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基本完成抓周任务 ...

  抓周是穿越者同学这一年来第一次在有意识的情况下出席的盛大活动,在此之前也有诸如满月一类的,但是,那时候他还是个婴儿啊!看什么都看不清楚,听什么都听不明白,坐还坐不起来,翻个身都很囧,这其中最囧的是嘘嘘和嗯嗯都不能自由控制……脑袋里有点迷迷糊糊的,也幸亏是这样的迷迷糊糊,否则一个什么都清楚的家伙遇到了这样的囧事,自己得先羞愧个半死。

  等到他眼睛睁开了、能坐能翻身了、能歪歪斜斜地在炕上走上两步了、努力着尽量少使用尿布了、会别别扭扭地单个字单个词地使用人类语言了——这时候才知道宝宝不是不想说连贯的句子,其实是生理构造上的不允许,连贯说话很容易被口水噎到——他也到周岁了。

  李嬷嬷再次检查了一下贾宝玉的衣着配饰,确定无任何纰漏了,才抱着贾宝玉往贾母正室而去。贾母正歪在榻上与众人说话,王夫人、邢夫人一旁陪着,东府里贾珍之妻尤氏亦在,贾元春养在贾母跟前,此时却是端正坐在下手,含笑静听。尤氏刚对贾母道:"我们太爷正在城郊清修,让我们爷着我给老太太回话,说是方外之人不便打扰,只为哥儿诵几遍经,也是祈福的意思了。"贾母情知贾敬是个好道的,也不强求:"难为他用心了。"当下就有丫头打起帘子,又有人道:"宝二爷来了。"

  一屋子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贾宝玉身上。贾母坐起身来:"来,让我瞧瞧。"王夫人看儿子玉雪可爱,也笑得畅快:"养在老太太跟前,最是妥当不过,老太太这样着紧他,倒让我躲了懒了。"这位"母亲"让换了瓤儿的贾宝玉很不解——分明是个爽利人,怎么书里写得她很'木'?心里想着,脸上还要笑出个可爱的表情来:"老祖宗~"

  "宝玉来啦,快过来让我看看。"贾母见来了宝贝孙子,大为高兴。贾宝玉听得心里一抽一抽的,谁想当贾宝玉啊?这个倒霉的名字现在是强迫性地挂到了他的头上,不是没反抗过,起初不明现状,明白了之后因为"不会"说话反对只好一听到'宝玉'二字就哭,结果这些人又是佛前点灯又是满大街贴他名字的小字报还发动着屋里的丫环见天的对着自己"宝玉、宝玉"地叫,穿越者石磊同学被念得只能屈服了,听到喊他宝玉也能老老实实地应着了,也不哭闹了,贾府上下这才消停了下来。从此彻底含泪承认自己就是贾宝玉了,杯具的人生同样不需要解释。

  李嬷嬷上前小心地把贾宝玉放到榻上,贾宝玉就扑到贾母的怀里,被抱个正着。贾母把宝玉搂在怀里晃了一阵儿,又把他扶着站好,上下打量一下,见穿戴得很整齐也没有少戴什
2、基本完成抓周任务 ...


  么东西,一点头复让李嬷嬷抱好宝玉:"去荣禧堂罢!"

  贾政对于贾宝玉还是很重视的,中年得子他也是有一丝得意的,更兼这个儿子长得可爱又讨贾母喜欢,就周岁的幼儿来讲也看得出很聪明,贾政就想借着抓周的机会试一试他未来的志向。因此对于王夫人奉贾母之命张罗宝玉周岁的事情并没有端出道学的范儿,板着脸说一堆诸如浪费、子不语怪乱力神之类的话,反道暗示抓周的时候要多备些东西以供抓取,只淡淡交待一句:"不必太过张扬。"王夫人自有顾忌,她中年产子,本就宝贝这个小儿子,且宝玉生来娇贵,为求好养活,甚至还使人写了他的名字四处贴着,由着贩夫走卒去念,宝玉周岁虽然是件不小的事儿,但也克制住不很大操大办,恐折了福寿。

  故此荣禧堂里唯有宁荣二府诸人而已,其余宝玉舅家等亲戚都没有邀请。

  贾母乘着轿子带着儿媳妇、孙女、孙子等在婆子丫头的环侍下到了荣禧堂的时候,以贾赦为首的男丁早在一旁候着了。虽是贾政之子抓周,但贾赦是袭爵的嫡长子,纵不如贾政得贾母欢心,排班站队他也是站在贾政前面的,贾政后面就是东府现在的当家人贾珍,贾珠在贾珍之后,贾珠后面是贾琏,贾蓉站在后面,他的后面站着贾蔷。自贾琏之下至贾珠,都是少年唇红而齿白,贾蓉与贾蔷要更小些相貌也极俊俏——可惜,有点儿娘。

  当下互相见过礼,因无年轻媳妇,又是自家人,规矩倒不甚大。贾母坐定,各人按次序坐的坐好、站的站好,李嬷嬷因抱着宝玉也得到了特别关照,靠贾母最近。宝玉一歪头,正看到元春在贾母身边坐着,见宝玉看来,元春对他一笑,很是慈爱。宝玉耳朵一抖,差点要翻白眼了:[大姐姐,你现在还是个萝莉啊,暂时还不用练习母性的光辉啊喂~]

  王夫人看看人都齐了,趁势对贾母道:"老太太,这就开始罢,试完了,正好用饭。"说着,有点儿担心地看向贾宝玉,巴望着他能抓个吉利的东西。虽然"试儿"的仪式上,不管孩子抓到什么东西,总能有个吉祥话给圆回去,但是抓个官英诗书一类,总比抓糕饼要强。王夫人自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得个好兆头。

  贾母也有一丝兴奋:"摆上来罢!"

  就有几个粗壮婆子抬一张大案进来,李嬷嬷识趣地把贾宝玉抱到案边,小心地把他放到案上。众人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供桌上的红包——贾宝玉,贾母等女眷固然是有什么表情都挂在脸上,就是贾政虽然是一脸严肃状,眼带也难掩期望之情。反是邢夫人,似乎有些不太欢喜,只是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到宝玉身上,反没注意到她。

2、基本完成抓周任务 ...

  贾宝玉前来之前好歹也算个文化人,《红楼梦》自然是读过的,就是没读过,稍微有点常识的人也知道,这该是传说中的抓周了。抬眼一看,案上摆着印章、儒、释、道三教的经书,小小的弓箭、刀剑、笔、墨、纸、砚、算盘、钱币、帐册、首饰、花朵、胭脂、吃食、玩具……

  贾宝玉有些抽搐,还真TM有胭脂啊!胭脂是用漂亮的瓷盒子装着的,同在贾母跟前的大姐元春已经开始用这玩艺儿了,所以贾宝玉认得这种古老的化妆品。据说,小孩子最喜欢颜色鲜艳的东西,越小的孩子越是这样。你说把红艳艳的胭脂跟灰扑扑的笔墨、书本摆一块儿,这不是招着孩子去拿胭脂么?可怜的宝玉,你就这样成了'酒色之徒'了!呜乎哀哉!这都谁安排的啊?这么不会办事![1]还有佛经啊,佛是好,可和尚是光棍儿啊!抓周不是图个吉利么?这东西怎么也摆上来了?!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贾宝玉还在犹豫着要选什么好,心里犹自埋怨,书本和笔墨你随便摆一个就行了嘛,一下摆个七八样儿,我到底选哪个啊?总不能全抓手里吧?就是想抓,也抓不了这么多啊?他这一犹豫不要紧,整个正堂里的人都摒住了呼吸。

  贾宝玉同学以穿越者的身份谨慎地思考了很久,把东西全拢在一块儿,然后一屁股坐下去显示自己掌握一切,那是不行的,至少胭脂不能拿。还有佛经!那是贾宝玉最痛恨的东西,老子才不要剃光头、才不要啃青菜萝卜、才不要清心寡欲!连胭脂、佛经都摆到桌面儿上了,就不能随便抓东西了,万一这些东西另有含义而自己不知道抓错了被贾政批个狗血淋头,那就坏了。贾宝玉克制住表现出自己聪明睿智的念头,为防弄巧成拙,无奈之下贾宝玉终于一脸扭曲地把胖乎乎的左手伸到《论语》上,右手又捞了支毛笔。

  老天爷!我显示穿越者之与众不同的抓周啊,就这么中规中矩地过了……贾宝玉满心含泪悲愤不已。就算是不想当和尚,要努力上进,也得表现出一点儿与众不同来吧?可怜我的表演机会哦~

  "呼——"这是满屋子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满室一静,接着就"嗡"的一声一齐说起吉祥话来了。"必能做得锦绣文章""三元及第""诗书传家"一类的话不要钱似的一齐往外蹦,当然这话说起来确实不要钱。

  唯贾政心中得意却还要摸摸新留长的胡须,板着脸道:"只望他真能不要'五经扫地'[2]才好!"

  众人脸上一僵,国人有一传统,当别人夸自己家的孩子的时候,做家长的一定要谦虚,比如说:"哪里,哪里。"可也没有在儿子抓周的时候这么扫
2、基本完成抓周任务 ...


  兴的吧?你真想学那个谦虚着非说自家漂亮女儿长得丑,弄得人信以为真不敢娶,最后俩闺女者嫁不出去的古人啊?虽然知道贾政这称得上是谦虚,贾府诸人还是觉得贾政这话有些不中听。又不好在这样的日子里跟贾政硬犟,只能咳嗽两声,四下张望一下,希图发现突然冒出一个自愿出来解此尴尬的人。

  回头看时,贾宝玉正拿毛笔戳着那本《论语》玩呢——实在是太无聊了,贾母等被人围着恭维,贾宝玉反成了布景板。贾宝玉戳得正开心的时候听了这句话,连忙住了手,贾宝玉不淡定了——贾存周,你会不会说话啊?不会说话你还不会闭嘴么?当爹妈的不是应该疼儿女疼得舍不得咒的么?难怪你在官场上混不下去!要不是脑袋上顶着荣国府的招牌,你早死八百回了!

  还是贾母道:"到了用饭的时辰了吧?"

  王夫人忙回道:"寿面都备下了,正好开席。"

  当下男女分开,各归各席,邢夫人、王夫人等侍奉着贾母,并不敢坐,倒是元春反能陪着贾母坐着用饭。贾政到底是心里得意了,席间态度和软了很多。贾珠心底松了一口气,有贾政这么个爹,当儿子的日子真不舒坦!这一餐饭贾珠吃得心神不宁,酒是不敢沾的,菜也不敢多动,好在是他弟弟周岁,还有面条可以充饥,而面条是易消化的东西就算吃得战战兢兢,也没闹胃疼。

  贾珠吃着受罪的一餐的时候,贾宝玉正盯着李嬷嬷手里的鸡蛋羹,更悲愤了:[不是糊糊就是面条,要不就是人奶,顶多喝口汤,真把我当和尚养啊?老子要吃肉!]

  耳边传来尤氏的奉承之声:"宝兄弟长得越发得好了。"

  王夫人一面安箸,一面道:"都是老太太调-教得好。"

  当下一堆女人说起育儿经来,贾宝玉正在仇视鸡蛋羹的当口耳边飘来一句:"再过半年多,宝玉的牙就该长齐了……"只觉真是天昏地暗,他现在牙都没长全,还想吃肉?!

  愤愤地嗷呜一口吞掉匙子里的鸡蛋羹,嫩滑嫩滑的纯天然无污染草鸡蛋,做得清香可口……可也不能天天吃啊!挥着小爪子要抓汤匙:"给我~"李嬷嬷不敢与他硬扛,只能由着他掰过汤匙来在众人赞叹的目光下自己舀着吃。

  王夫人大感欣慰,大儿子十四岁进学,是个能支撑门户的,小儿子看着早慧也有吉兆。贾母脸上乐开了花,大家看贾母乐了,也都跟着乐,连邢夫人这样性子有点儿别扭的人都笑了。贾宝玉瞪着洒到碗外的一小点儿碎块儿,半晌无语,这小孩子的身体,真是不方便啊,吃饭都能吃到桌子上,真是丢脸……

  [1]度娘说,明清时期男孩子抓周确
2、基本完成抓周任务 ...


  实是有放胭脂的。
  [2]有辱斯文之意,详情请百度。

作者有话要说:鉴于某肉今天进京去找她弟弟胖胖同学玩去了,所以,我是存稿箱^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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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贾大哥娶了李宫裁 ...


  "哥儿长得真是俊。"说话的是个保养得还不坏的中年女人,女人的悲哀就是你保养得再好,大多数人的'年轻'也只是比同龄人看起来年轻而已,一旦与真正青春年少的姑娘比起来,那差别绝对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

  比如眼前这位忠靖侯夫人。这位夫人不算很老,比王夫人要年轻些,保养得宜,但是一旦与贾母叫过来见外客的真正青春少女贾元春比起来,她的年龄就绝对不是秘密了。

  贾宝玉还是婴儿的时候,养得比较娇贵,这样的人家的孩子都是这样的,轻易不抱出来见人。直到抓周过了,家中有够身份的女眷来访的时候,贾母就不拒绝客人的要求,非常乐于把宝贝金孙抱出来显摆一下。贾宝玉长得确实很可爱,这一点从在他的嫩脸被众怪阿姨蹂躏的程度就能看出来了。

  贾宝玉很烦,但是却无法抗议。他现在还是个幼儿,虽然小孩子有任性的权利,但他还想抱着祖母的大腿,就不能让她在客人面前没面子,只能忍了。

  然而,这样的生活没过一、两个月,贾宝玉的生活居然恢复了平静。

  太平静了!贾宝玉无精打采地抬眼看了一下四周,李嬷嬷身后是四个比她低一等的嬷嬷,再往旁边又有四个丫环——目测年龄在二十左右,传说中宝玉身边的各色美人现在还是连根头发丝都没见着。贾宝玉叹气了,元春在他刚刚"会说话"后不久,还常常来逗他说话玩的,现在……除了已经老皮老脸的嬷嬷们,就是已经成人的丫环们了。

  贾宝玉现在没心情YY这些漂亮丫环,即使有一点YY男的情怀,只要想到自己才周岁,而这些姐姐们已经快二十了,等到自己能达到
"推倒"别人的青春美少年的年龄的时候,她们的脸也差不多是李嬷嬷等人的样子了,贾宝玉仅存的一点仗着年龄小而大吃不知情群众豆腐的猥琐之心顷刻间就灰飞烟灭了。

  "大姐姐……"贾宝玉巨寒一把地张着小嘴含糊不清地吐字。

  李嬷嬷听到他模模糊糊的声音走了过来,贾宝玉更卖力地挥着白嫩的小肥胳膊,努力把"大姐姐"一个字叫得很清楚。李嬷嬷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轻轻地拍着:"大姑娘去老太太那里了,哦哦,二爷好好的歇着~哦哦,老太太吩咐了,这些日子前头忙着珠大爷娶亲的事,前头太乱,哦哦,二爷是金贵人,别吵着您了,哦哦~珠大爷的亲事忙过了,大姑娘就来看二爷了,哦哦,二爷想不想知道新嫂子是哪里来的啊?哦哦~"开始自言自语了起来……

  听到李嬷嬷一声一声哄孩子的"哦哦",贾宝玉额角瞬间拉下一把黑线来,听得脑袋胀了一圈,终于从李嬷嬷的话里分析出了
3、贾大哥娶了李宫裁 ...


  一点儿现状——他现在之所以这么冷静,不是因为他中规中矩的抓周表现让大家放心,进而蝴蝶了事件的进展,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大家去做。

  贾宝玉的抓周表现似乎让长辈们很满意,贾政虽然对儿子们期望颇高,但是对于一个刚刚周岁的幼儿来说,现在鞭策他、荼毒他似乎还不到时候,也只能由着他在贾母跟前过并不快乐的幼儿生活了——更何况贾政还有一个正室所出的长子需要操心。比起豆丁大小的宝玉,已经有了功名的贾珠无疑更值得关注。

  对于王夫人来说,同贾政。元春是长姐,与宝玉的年龄差了十岁以上,念及王夫人若大年纪生的宝玉,对宝玉颇为疼爱,就是这样,也不能说眼下一切都很顺利的宝玉比贾珠的婚姻大事更为重要。贾母似乎是这些人里更为关心贾宝玉的一个,但是她现在的心情与元春相仿,还是对于长孙的婚姻大事更看重些。至于贾赦,他更喜欢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年轻漂亮的姬妾玩,而邢夫人则对于看好自己手上的财物比较感兴趣。东府诸人还有自己的家事要处理。

  综合分析一下,荣国府里近日的头等大事便是贾珠的婚事了。

  所以贾宝玉这几日才会无聊得要命,一直以来,元春除了上学,就是到贾母跟前奉承听训,剩下的时间大半是扑在贾宝玉身上的。而如今贾珠要成亲,虽用不着元春这个妹妹操心,但是小姑娘也不免想早些知道自己的未来嫂子究竟是谁,又是怎样的人,就更多地往贾母跟前凑了。

  这样贾宝玉就少有人理了,也不是说他被打入冷宫了,实是事有轻重急缓。再者,他也没受到虐待。

  贾宝玉倒是知道他未来的大嫂是李纨,所以对这一点他是一点也不好奇。李嬷嬷也只是嘴上说说,倒没有指望一个刚刚会说话的幼儿能跟她一块儿八卦。贾宝玉打了个哈欠,翻了个身,李纨快进门了,贾兰快生出来了,贾珠……快死了!

  贾宝玉与贾珠的接触不多,甚至完全比不上与李嬷嬷的接触多。贾珠整天都要上学、做策论、与他的同龄人接触、四处拜访,为进一步的发展作准备,而宝玉这个前几个月整天吃了睡、睡了吃的大头婴儿,后几个月努力在说外星语、像只被翻过来肚皮朝上的小乌龟一样手脚挣扎着努力翻身、爬行,最后由爬行类向灵长类进化。两人都很忙,忙到贾珠连贾宝玉的面都没见过几回。婴幼儿是不用早睡早起的,贾珠一大早来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宝玉在年龄特权之下睡得正香。

  贾珠于贾宝玉可以说是陌生,但是这个陌生人一旦贴上了"亲哥哥"的标签,贾宝玉的心里也不免会生出亲近之感。想到他没几年
3、贾大哥娶了李宫裁 ...


  好活了,贾宝玉有些莫名地伤感。

  还有元春,也快进宫了,身边最初认识的人一个一个地离开,而自己却无能为力,贾宝玉的心情很糟糕。这份糟糕的心情,在联想到不久之后就是林黛玉进贾府,接下来在元春省亲过后荣宁二府逐渐冰消雪融,就变得恶劣到了十二分。

  抬抬手,看到了白嫩嫩的小猪蹄。贾宝玉动了动嘴巴,这该死的年龄!连磨个牙都不行!因为牙还没长出几颗来……在他漫长的牙床战线上,大部分领土还是光秃秃的,他只能磨牙床!

  这该死的年龄!还是石磊的时候,他读过《红楼梦》,全背下来是不可能的,但是大体的印象还是有的,某些特别的情节也记得清楚。他记得最清楚的就是,贾宝玉这个让大家羡慕得流口水的家伙,最后,场景凄凉,让广大男同胞们最终心理平衡了一把。瞧吧,这家伙连福都没享几年,十九岁就当流浪僧去了……

  NND!现在我是贾宝玉啊,我才不要凄凉!不行,贾宝玉翻了个身,不能坐以待毙!

  可是,一个周岁的幼儿,能做些什么呢?这真是一个好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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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贾宝玉为未来发愁的时候,他的大哥贾珠的好日子到了。大嫂没有意外地正是李纨。李纨是金陵名宦之女,父名李守中是国子监祭酒,族中男女无有不诵诗读书者。至李守中继承以来,便说"女子无才便有德",故生了李氏时,便不十分令其读书,只不过将些《女四书》,《列女传》,《贤媛集》等三四种书,使他认得几个字,记得前朝这几个贤女便罢了,却只以纺绩井臼为要,因取名为李纨,字宫裁。

  贾母选孙媳妇,正是瞧中了这样的"无才便是德"。

  而贾政与王夫人除了看中李家门风之外,更有其他的心思,李纨之父乃是国子监祭酒,官阶在这京中算不得高,但却是国子监里对诸多学生前途有深远影响的人。而贾珠中了秀才,正常情况下,下一步最好的安排就是入国子监学习。虽有"回避"之说,却仍是个不小的助力。就像是面试,亲属之间要回避,可是换一个岳父的同事来面试,与岳父亲自面试,这差别有时候也不是很大。更兼李氏宗族名声不坏,李守中又是清贵之官,并不算辱没了贾珠这个公府少爷。

  这是荣国府小一辈里第一场婚典,又是嫡孙之婚,荣国府装饰一新,贾母单指了一个院子给贾珠作新房,王夫人更是加倍上心地收拾屋子。贾政这些时日对贾珠功课上的要求就看得不是那么严了,甚至允许贾珠暂时放一下课业,准备婚礼诸事宜。

3、贾大哥娶了李宫裁 ...


  两家都是守礼法的人家,一应婚仪俱按照规矩来办,六礼过后,新妇过门。

  这样一场热闹,贾宝玉却是没有瞧到。先是贾母与王夫人怕外头人多,又是吵闹又是气味不好,更兼已经入秋,怕贾宝玉受了风寒,并不抱到外头去。到了正日子,贾宝玉一个小孩子,又恐放鞭炮惊着了他,更是把他放到屋里,直到热闹过了,新人入了洞房,贾母回到自己正房,才把贾宝玉抱来与元春一道逗他玩。

  贾宝玉扭脸看着跳动的烛光,更憋屈了。别的都是假的,先想想怎么长大,才是最重要的。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零点之前码完,呜呜~
偶在尝试着能把这篇文写成轻松向的……不知道效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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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新妇请安各有思量 ...


  新妇进门,照例是要立规矩的,尤其是在荣国府这样的"诗书大家"。李纨娘家本就是个守礼的家族,自嫁到了荣国府,当然也是依礼而行。贾珠的婚礼,贾宝玉因为年纪小,没什么参与。但是李纨过门后给长辈请安是必得先到贾母正房里来的,贾宝玉也是在这个时候见了李纨一回。

  虽说是叔嫂需要避嫌,然而贾宝玉实在太小,这个嫌避不避的也不打紧,至少不用急在现在。贾母端坐在正堂的榻上,贾宝玉挣扎着爬到她身边,王夫人道:"李嬷嬷呢?快把宝玉抱好。"贾宝玉抓着贾母的袖子不松手,他宁愿自己在榻上坐着、趴着、爬着、躺着,也绝不要总是被个既不年轻也不貌美的女人抱着。

  贾母低头看看宝玉,见他脖子上挂着明晃晃的金项圈儿,身上穿着喜庆的大红袄,小红裤子小红鞋,那块通灵宝玉也在脖子上晃来晃去,胖乎乎的堆着小肉窝窝的手攥着自己的袖角,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自己,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贾母笑道:"宝玉不是个爱哭闹的,就让他坐我这儿吧。"

  贾宝玉听罢大喜,笑得露出了新长的几颗门牙,随着贾母的话音点了好几下头。人逢喜事精神爽,贾母与王夫人本就高兴,见他这样都笑了。贾宝玉放开贾母的袖子,一转身,有些费力地坐在贾母旁边,所以说,胖了就是不好,看多不灵活啊。贾母与王夫人等见他也不哭闹,果然乖乖坐在贾母身旁,便不理会,各各坐正等着新人来请安。唯有元春在贾母另一边,把身子往后错开一点儿,从贾母背后伸出指头轻轻点了点贾宝玉的大脑壳儿。贾宝玉一回头,冲她吐了下舌头,元春似乎吃了一惊,旋即拿帕子捂住了嘴闷笑。

  邢夫人在贾母身边陪侍,见弟媳妇一家和乐,心里就不太舒服。她是贾赦继妻,自己又没有生育,贾赦现存的一儿一女都不是她生的,虽然最后都是归到她名下的,到底不甚亲近。看着弟媳妇儿女双全,又有了个不错的儿媳妇,邢夫人觉得胸口有点儿发闷。

  看着阖府的喜气,邢夫人不免又想到了"儿女"上头,好歹这两个孩子还是要叫她一声"太太"的。想到儿子贾琏比贾珠略小些,眼看着也到了娶亲的年纪,邢夫人心里就更不痛快了。邢夫人过门的时候,贾琏已经记事了,因此对她并不很亲,要是再娶了媳妇,难保不会跟自己更疏远,这就不好了,女人么,先是靠父亲、再是靠丈夫、最后的一点福气是要看儿子的。眼珠子一转就看到了贾母身边的元春与宝玉,更不高兴了,这老太太的偏心那是明摆着的!迎春与宝玉同年,生日略早些,这个妾生的女儿自是与元春这样嫡出的小姐不太好比
4、新妇请安各有思量 ...


  ,贾母如今教养着元春,邢夫人也不便说什么,只能生闷气了。

  正在此时,就有丫头挑帘子进来:"珠大爷和珠大奶奶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贾宝玉睁大了眼睛看着兄嫂行礼,贾珠固然是个俊俏少年,李纨此时也还不是红楼里那个槁木死灰。贾宝玉绝对不承认自己嫉妒贾珠娶了个好老婆!这俩人都穿着喜色的衣服,越发衬得般配了。

  贾母喜不自胜,忙命扶起,又把李纨叫到跟前拉着李纨的手问长问短,不过说些住得可还习惯一类的话。说完了对李纨道:"这是你元春妹妹,这是你宝兄弟,过会儿再见罢,先去拜了你公公婆婆和伯父伯母去。"

  李纨连忙应了。王夫人就起身:"我带了他们两人过去罢。"贾母笑着点头。邢夫人也起身告辞,先回贾赦院中等着侄子侄媳妇去请安了。

  元春看完了新嫂子,满足了好奇心,心里高兴就要抱着宝玉去教他认字。贾府里的小姐当然不是目不识丁,贾母虽不欲家里的女孩儿太过专注读书以致忘了女工本份,但也不算太迂腐,故此元春还是要上学的。只因最近兄长娶妻家中忙乱,这才停了课,元春也就得了几日假。

  贾母听元春一说,不由笑道:"你自己还是个学生呢,就要教他了?也罢,就让你试试罢。"宝玉还小,不到开蒙读书的的年纪,元春也是个稳重的孩子,倒不如让元春先教他略认一认字,也好先打一点儿底子。贾母这么一想,也就同意了。

  元春笑逐颜开:"谢老祖宗成全。"

  贾宝玉也高兴得不得了,终于不用吃了睡、睡了吃,或者是睡到半道儿被人戳醒,让他天天喊"老祖宗"、"太太"、"大哥哥"、"大姐姐"之类的称呼了。贾宝玉想了好几天,对于改变贾府的未来没有任何具有可操作性的计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一定得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至少能考个功名,这样说话才有份量。

  贾母见他笑得快要流口水了,就摩着他的头道:"宝玉听得懂呀,真是个伶俐孩子。"

  元春这回偷偷捏了捏贾宝玉的圆圆软软的耳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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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教一个刚刚会说话不久的幼儿认字是项大工程,贾元春跑去准备启蒙课本去了。贾宝玉高兴地看着她离去,一头扎进贾母的怀里扭股糖似的:"宝玉要识字啦~"心里内牛满面,老子早就不是文盲了,终于可以开始不用掩饰自己已经认字这个事实了,可以明正言顺地读书了!

  贾母见宝玉想认字而元春颇有长姐风范,颇觉欣慰自不用提。贾政与王夫人受儿
4、新妇请安各有思量 ...


  子、媳妇礼的时候,又是另一种满足了。贾政是做人家公公的,不好与儿媳妇多相处,受了一礼就把贾珠拎到书房去训话了。王夫人看李纨,倒没有很挑剔——早在筛选儿媳妇人选的时候都挑剔过一遍了。

  王夫人道:"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这府里的规矩什么的,我现在也不用多说。你娘家也是诗书大族,规矩什么必是不会错的,只细微处许有不同,留神着点儿也就是了。只这府里的一些事情你得知道,"顿了顿,"珠儿的大伯住在东边儿,素来是个不管事儿的,只你大伯母是常到老太太跟前的,她有点儿认死理儿,你要有数。"

  李纨在王夫人下首立着,听王夫人这样说,连忙应了,心下却在纳罕。说亲不止是男家挑媳妇,也是女家挑女婿。婚姻大事虽然是父母作主,但是作为当事儿,父母还是要提醒一二的,故此李纨对于荣国府的一些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的,知道贾珠的伯父亦是荣国府老太君所出,乃是嫡长,袭了一等将军。不曾想这荣国再名正言顺不过的主人,居然不住在正院儿里。成亲当日她蒙着盖头,被领来领去最后送入洞房,对荣国府的格局并不甚清楚,今日随王夫人坐车一路过来,早就奇怪见为何要到正堂见公公婆婆,贾政顶上有个袭了爵的嫡亲兄长,论理不当住在这里的。

  李纨暗暗把这事记在心里,晓得以后在大房与二房的事情上要慎重,多听多看就好。

  王夫人见儿媳妇恭顺,不免遗憾——这样的儿媳妇她自是喜欢,只可惜还要让儿媳妇到老太太跟前立规矩去。多年的媳妇熬成了婆,却又享受不到婆婆的待遇,埋怨什么的虽然没有,到底是叹了一回气。老太太对次子比对长子好,对次媳也比对长媳好,王夫人心里也是明白了。也罢,自己的儿媳妇得了老太太的喜欢,自己就算少享用一点媳妇的孝敬,也是不坏的。

  王夫人问了周瑞家的一句时辰,对李纨道:"这是我的陪房,"看着周瑞家的行过了礼,李纨回了半礼,王夫人才续道,"时候不早了,你与珠儿去给你大伯父请安去吧。"

  一面命人到贾政那里请贾珠来,一面吩咐着丫头婆子好生伺候着去东院儿。

  贾珠夫妇到的时候,邢夫人正对贾赦说起贾琏的亲事:"琏儿比珠儿也小不了两岁,也得早些相看着了。"

  贾赦道:"这是自然,只还要跟老太太说一说才好。"

  邢夫人有点儿无奈,她肚里自有一本小账。这荣国府当是贾赦承继的,女主人当然是贾赦的妻子,也就是她自己。然而她不幸却是继室,或者说如果不是贾赦要娶继室,以邢夫人的资格,还不够当元配的。为了能配得上贾家
4、新妇请安各有思量 ...


  ,不让阖府的主子奴才小瞧了去,邢夫人几乎掏空了娘家的家底子带了过来。满以为嫁入贾家这样的门第,又是袭爵的嫡长子之媳,该是做当家主母的,这也不枉了她搜罗这许多嫁妆来,横竖最后连贾府都要由她来掌管的,今日之贾母就是翌日的她。

  谁料到嫁过来之后才发现,她能支配的也就是那点子钱财了。丈夫贾赦素来贪酒好色,为人又不大正派,更可恨的是她这十几年来居然未曾生下一儿半女,明明嫁过来的时候贾赦还不算老,她自己身体也还好,可她就是生不出来,邢夫人未免有些不甘,没了亲生儿子,这老太太的威风摆起来的时候底气就不够足了。这些是长远的,要到几十年后才能看得到,邢夫人还能放一放。但是眼前的事情却让人窝火了,当家的居然是弟媳妇王夫人!

  邢夫人心里是怨着贾母偏心的。哪家当家的不是大房?怎么荣国府却让二房管家了?本来荣国府确是贾赦之妻在管家,但是她一病死了,贾母年纪又大了懒得动弹,可家里不能没个管事儿的,素来爽利的王夫人就被贾母委以重任了。贾赦死的是正妻,没有马上再娶的道理,捱过了丧期,又得意思意思地再拖一阵儿,然后才是打起精神重新寻摸老婆。等到定下邢夫人的时候,王夫人已经在荣国府里扎了根了,贾母也觉得王夫人管家不错,等邢夫人进门,竟是无人再提归还管家大权一事。

  邢夫人心里自然要恼火。

  自己这一辈争不过就算了,眼看着两边的儿子都大了该成亲了,该是比儿媳妇的时候了。然而贾琏不幸又比贾珠还要小,当然是贾珠的媳妇先进门,这学着管家,也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先上手。到时候如果让贾珠之妻管得顺了手,到自己的儿媳妇进了门,岂不是还要干瞪眼?

  邢夫人着急了,急着也要讨个儿媳妇来。儿媳妇得听婆婆的啊!

  可看贾赦这个样子并不很着急,邢夫人不敢跟贾赦硬犟,只是能在心里发狠——横竖王夫人也是"代自己管家",贾母百年过后,两下分家,要收拾包袱走人的是王夫人!

  邢夫人心里想得拧了,见到贾珠夫妇的时候心情就不好。贾赦素来不管事儿,对贾珠略说了几句场面话就罢了。邢夫人倒是打起精神来应付,她也不想在侄子侄媳妇面前落了身份。可邢夫人与贾珠原本就不很亲近,对李纨更是陌生,她又不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要是,她早就讨得贾母的欢心去了。当下也是匆匆几句话带过,无非说些"好好过日子"、"开枝散叶"一类长辈的标准用语。

  李纨偷眼看了邢夫人不太自然的脸色,又听她说话并不很诚恳,心道,太太说得果然没错,大太太却
4、新妇请安各有思量 ...


  是个不太好相处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噹噹噹噹~某肉报到~
我发现又从奶娃开始写了,果然坐实了正太控怪阿姨的名头啊~啊~啊~
某肉继续慢热中……
这篇文,最初是因为某肉对红楼有一点诡异的看法……至于有多诡异,就不要讨论了。反正诡异着诡异着就有了本文,汗……
欢迎大家一起讨论啊~
关于贾母喜欢什么样的人,偶是因为林黛玉进贾府那一段,贾母与黛玉的对话。记得当年高中课文里有这么一段的,最后分析的结论是,贾母不喜欢读书太多的女孩子。因为黛玉问姐妹们读何书的时候,贾母回了一句,不过略认几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汗。
修文~关于贾琏的嫡庶问题,偶在原著里没有翻到明确的说法,想来想去,还是模糊处理了吧^0^
谢谢糖糖同学和影子同学的提醒=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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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宝二爷初背三字经 ...


  贾宝玉的学习之路,其曲折坎坷的开头,昭示了未来的艰辛。新嫂子进门,本来元春围观也围观过了,元春本人也在放假过程中,算是比较有闲的了,初级识字课本也很好找。这年头书本比较金贵一般都得到较好的保存,元春小时候用过的都还在,正好拿来给宝玉用。因不是正式开蒙,宝玉又很小,也就没有找太费力制定正式的学习计划。贾母对元春还是比较放心的,见元春拿来的都是《三字经》、《弟子规》、《幼学琼林》一类的书籍,也就由着姐弟两个去了。

  元春把宝玉抱在腿上坐着,身前的炕桌上摆着书,翻开了拿镇纸压住。调整了一下坐端:"宝玉,读书不要凑得太近,日子久了对眼睛不好。"见贾宝玉依言坐好,元春惊讶于宝玉什么话都听得懂,却也高兴了。第一回当人师傅的人都有这样的心态,巴不得学生一教就会,方能显得出自己的本事来。翻开书来,拿手指一字一字地指着念,贾宝玉跟着她一字一字地读,心里不停地念叨着[姐姐,你倒是多念一点、多念一点啊!我很想上进的。]

  然而元春刚刚教了宝玉"人"字和"之"字,就领了一项任务——陪李纨聊会天儿,然后再陪着李纨在荣国府的后院里逛一圈去熟悉地形,贾宝玉只能扒着炕桌沿儿看着上面摆的书,望书叹息。曾经在后世的某个天朝,类似《三字经》一类的书被复古出来作为X质教育的读物,可惜某块石头命不太好,只赶上了填鸭式教学。对于《三字经》这等'古物',石头先生还是很向往的。往往古装剧里经常能听到"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的,当然,电视剧里一般也就只念到这里了,贾宝玉非常想知道它下面写的是啥。

  问题是现在元春跑开了,书只翻到第一页,儿童读物的字体又印得极大,竖排版的页看他看起来也不太习惯。他还不敢表现出识字的样子来捧起书往后翻,生怕被人发现他'生而知之'惹下麻烦来,贾宝玉三个字本身就代表着麻烦,不需要再给自己找更多的麻烦了。因此他只能看着元春翻开的第一页,对着一堆熟悉或者不熟悉的字发呆。

  打了个哈欠,忍住了往下翻页的念头。这里用的是繁体字!这个认知让贾宝玉懵了片刻。难怪有些字看起来长得怪!贾宝玉当然知道在天朝推行简化字之前,大家都是用繁体的,但是知道和明明白白地摆在眼前是两回事,乍一看"熟悉的陌生字"不免要调适一下心情。好在这不是什么大事,简体字脱胎于繁体字,只要是认识简体字的人,连蒙带猜也能猜出不少繁体字来,倒是没有一穿越就变文盲的惨剧发生。然而需要担心的不是"读",而
5、宝二爷初背三字经 ...


  是"写",认字不算麻烦,但是顺心写成了缺胳膊少腿的简化字麻烦就大了。

  这一认知是在元春完成任务后回来,试着让宝玉抓起笔来试写的时候发现的。《弟子规》第一句"弟子规圣人训",写起来就是"弟子規聖人訓"写到第三个字,贾宝玉就被他姐姐判定为没学会写"規"字。因为他顺手画了个"规"。
一直以为穿过来占着优势,且不说知道剧情什么的,单凭作为一个成年人变成个娃娃,底气就比别人足。没想到,文盲没变成,倒是成了半文盲中的一员了。更兼毛笔难握,幼儿的手拿东西本就不利索,而宝玉的嫩手更是胖胖的,毛笔的笔尖软软的,沾上墨后更加难写,就算是写个简体的"规"好好一张纸险些被他画花。

  元春自己识字的时候的事儿早忘了,周围也没有与宝玉年纪相仿的孩童好比较,故而对宝玉这样的进度有些着急。元春素来稳重,却也还是个小姑娘,教的又是极重视的胞弟,不免有些急躁了。

  小姑娘叹了口气:"宝玉,'規'字不是这样写的。"手把手的写了个标准的繁体字,贾宝玉的小爪子被她握在手里,脸上早已涨红了。快三十的人了,居然被个小姑娘小小鄙视了一回,作为一个男子汉,贾宝玉很受伤。

  更受伤的是,即使他心里下了狠劲儿,他的小胖手依旧无法很好的控制毛笔。这真是个悲剧!贾宝玉的自尊心再次受到了微妙的刺激。

  还是元春认识到这样教宝玉写字是肯定不行的,她看得出宝玉是真的努力了,看着宝玉小小的手将将能把笔杆儿握住,跟攥着棍子似的。再让他把食指竖起,那笔是肯定要滑出手的。于是先让宝玉背《三字经》,且不急着写字。元春一面让宝玉背书,一面指着书上的字让他记,贾宝玉好胜心起,更不愿在这上头再次"丢人现眼",加倍用心去记。姐弟俩一教一学,却也相宜。

  元春也不跟宝玉讲解《三字经》里的意思,只让他先记熟了。其时教孩子也都是这样,所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况且你跟个刚过周岁的孩子讲什么夏商周的,他也听不懂。不管怎么样,先背下来,也够显摆的。统共一千来字的儿歌,对于贾宝玉来说还是不难的,尤其这《三字经》本就是儿童读物,通俗易懂又押韵好记,不消三五天,已经是背得滚瓜烂熟。

  元春大喜,跑去报告贾母与王夫人。贾母笑道:"你教得好,宝玉也学得好!"王夫人因在贾母跟前,反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脸上带笑看着元春姐弟。元春看王夫人开了笑脸,心里也松了口气。元春年龄渐长,对于府中之事知道的越发的多了,至少赵姨娘的肚子已经看得出凸起的事情
5、宝二爷初背三字经 ...


  是瞒不过家里主子奴才的眼睛的,元春也就通过身边丫头婆子的碎嘴八卦知道了。虽说大家族里讲究多子多福,然而多了异母的弟妹,元春却是知道王夫人未必是高兴的。王夫人又不是没有儿子,急需有个庶子来防止丈夫绝后,以守住丈夫留下的产业。恰恰相反,她有两个儿子,上了双保险,根本不需要再多个庶子来分家产。

  元春对于庶出的弟妹心情也就微妙了一点儿,说完全不喜欢也不对,毕竟周围人家都是这样的,庶出的弟妹也是父母的骨血自己的手足,教养得好了,一样亲近非常。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母亲心里未必没有疙瘩,尤其赵姨娘又是个掐尖儿不讨喜的角色,想到赵姨娘,元春就觉得胃一抽一抽地疼,有这样的生母,能养出什么样的孩子来?元春觉得自己并不歧视庶出弟妹,但是对于赵姨娘,正常人想不鄙视她都困难。

  这个和乐的时刻提赵姨娘是不相宜的,元春低下头看着正在贾母身边努力坐正的宝玉,开始引着宝玉让他背《三字经》给贾母和王夫人检查。贾宝玉眨眨眼,心道,来得正好。他正想树立自己"奋发向上好青年"的形象,也希望通过贾母和王夫人等人的嘴,把他努力上进的事迹传到贾政的耳朵里,让这个便宜爹千万别对他有不良印象。

  当下贾宝玉就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贾母王夫人都是养过孩子的,越听越觉得惊讶,深觉宝玉早慧,王夫人喜不自胜,原本她还道是宝玉学会了念几句就被元春抱过来献宝的,不想宝玉是真的全背下来了!贾母笑得双眼眯成一条缝儿,抱过宝玉来一阵摩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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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回去便与贾政说了宝玉的表现,贾政听后初时是不大相信的,然而王夫人不必在这种事情上头瞒他,一考就知道的事情,瞒也是瞒不过的。次日贾政给贾母请安的时候就提到了考较的事儿:"听说宝玉会背书了?"

  贾母笑道:"可不是,我和你媳妇都听他背的。"

  贾政就有一丝暗喜,仍旧严肃地道:"老太太别太夸着他了,倒让他得意。"

  贾母有一点扫兴:"他才多大的孩子?做得好就得夸着才成。"一面说一面把宝玉抱到怀里拍拍后背以示安慰。

  贾政摸了一下胡子:"那倒要听听他是不是真的会背了。"

  贾母很大方:"宝玉,来再背一回给你老子听。"声音里带着鼓励和诱哄。

  贾宝玉知道,这是万不能搞砸了的,否则不但贾政不喜,恐怕连贾母与王夫人面上也要不好看。抬眼看到贾政一副岸然之状,都不拿正
5、宝二爷初背三字经 ...


  眼看他,一面捋着胡子一面斜睨着他,颇有点蔑视之意。贾宝玉被激怒了,《三字经》本不难背,这几天元春又一直在让他表演背诵。当下就背了起来,开始因为背得太急,还差点被口水呛到,后来是越背越顺,不一会儿整本书都背完了。贾政的眼睛越睁越大,许是觉得这样太掉架子,贾政很快就恢复了严肃状。

  听到贾宝玉背到"戒之哉宜勉力"全文收尾,竟无错讹,贾政也不由点头。

  贾母带着丝得意地问道:"如何?我说得不假吧?"

  贾政道:"果是背得出来了,"严肃地瞪着贾宝玉,似乎要用眼神把贾宝玉吓哭的意图,"可知道是什么意思么?光背书而不知其意,那是生吞活剥,总要知道意思才成。"

  一屋子的人齐齐咽了口唾沫,打量贾政的眼神带上了诡异——宝玉才多大啊?能背下来就很难得了好吧?贾宝玉倒不觉得贾政这么问有什么奇怪,他毕竟不是一个纯粹的幼儿,只是觉得贾政这种凡事哪怕儿女做得再完美也要挑剔一下的毛病,真是中国家长的通病,仿佛不这样做就不会显得做父母的为人谦虚一样。因贾政问到理解,贾宝玉就想到《三字经》的内容上了,它上面有一段简短的历史,这段历史写到明亡就嘎然而止了,眼下这地界又不是长袍马褂,那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时空呢?

  元春见宝玉傻乎乎地出神,生怕他被吓着了,贾政一向严格,这一点元春是知道的,当下起身回道:"还没给宝玉讲解呢。"

  那边贾母先不依了:"你就知道吓唬孩子!你父亲在时也是这样教你的么?我看宝玉就很好,你外头不是还有正事要做么?去忙吧。"

  贾政讪讪地应了,又瞪了一眼宝玉才算完,复对贾母道:"儿子去前头了。"王夫人一直不敢多言。

  贾宝玉低头狠抽了两下嘴角,才拽拽贾母的袖子,贾母低头哄着宝玉,又命拿果子来给他吃。嘴上还说:"你老子就是太正经了。"

  不管怎么说这一关勉强算是过了,贾宝玉对于婴幼儿的生长发育与学习知之不多,不知道自己这样的进度是快还是慢,但是综合一下贾母的欣喜与贾政的挑剔,相加除以2,那么自己至少是合格的了。当下继续跟着元春学背书识字。

  不想次日贾珠放学回来,递过来一张写着小楷的纸:"大妹妹,老爷吩咐先教宝玉背一下《劝学诗》,我已誊抄了,你教他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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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贾宝玉学习麻烦多 ...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 黑发不知勤学早,
白首方悔读书迟。"贾宝玉摇头晃脑地背着颜真卿写的《劝学诗》,心里实是苦不堪言。读书的重要性他真的很明白了,不用背这些东西也知道的,对于没有后台背景的人来说,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只能靠自己打拼。上辈子他没少把'知识改变命运'、'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之类的话当格言来的。

  你说贾政这是抽的什么风啊?贾宝玉含泪。还不能装作不懂不想背,谁叫他先把《三字经》给背下来了的呢?

  瞄了一下整齐的钟王小楷从左往右齐齐地码着不下十首各种劝学诗,这些都是贾政吩咐下来的洗脑功课,实在是索然无味。《三字经》再幼稚,好歹还有点常识什么的,贾宝玉从这里头系统地整理出了这个时代的一些常识用语一类,诸如四诗、五行、六畜等,可是这些《劝学诗》里说的道理,却是他上辈子在心里烂熟的,即使遣词不一样意思都是相仿的,实在提不起兴趣来。哪怕是背《四书》也好啊,好歹那个是公务员考试的参考书目,可这乱七八糟的《劝学诗》算个什么?尤其是宋真宗那不文不白的打油诗!可恨没兴趣、不实用还得背!

  最可恨的是贾政还规定了期限说是十日后来检查。倒是贾母见宝玉整天傻乎乎地摇头晃脑念经(贾宝玉这家伙是故意的),都没心思满地乱跑、陪自己玩了,贾母先不依了:"他才多大?你就这样逼着他?"

  贾政一向是听贾母的话的,此时见贾母发话,也不好再立逼着让背的,但他还要保持住父亲的威严:"虽老太太发话了,且寄下这一遭,不立时查不是不查。"

  贾宝玉这下可是装听不懂了,故意一脸迷惘的看看贾母再看看贾政,再在王夫人脸上停留片刻,最后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元春。肢体语言:[老爷在说什么啊?]

  贾母更心疼了:"他小孩子不过是脑子好使点儿、背书快些,你就把他当大人似的训,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你快去吧,别在这儿吓唬我们娘儿几个了。"

  贾政看看宝玉确实是一副懵懂状,也道自己太心急,咳嗽一声,又摸摸胡子这才告退。

  虽说贾政暂时不追究了,可贾宝玉也不能不背啊,硬着头皮把一堆《劝学诗》给背了下来。这回把握好了时间,估摸着八、九天的样子才背好。然后就缠着元春:"大姐姐,这个不好背,我想学写字儿。"耍赖是小孩子的特权啊,此时不耍更待何时?

  元春心疼弟弟了。背过书的人都知道,一篇文章再长,只要意思连贯,能篇沿着大意捋下来,反比那些碎得一段一段的东西好背得多。元春见宝玉背得吃力,
6、贾宝玉学习麻烦多 ...


  倒是私下安抚了他好久,又背着人悄悄地对贾母说了。贾母道:"宝玉自是聪明,却是不许拿出去说嘴,再招来他老子管,我可是不依的。"一屋子的丫环婆子唯唯应了。连元春都有些后悔,深觉不该让贾政知道的。

  这样,贾宝玉的启蒙活动在贾母的强力支持下,总算没有被贾政干涉,全依着贾宝玉今天想背书就背,明天想认字就认,后天要歇一天就歇,完全做到了张驰有度。贾宝玉自己心里也是有数的,无论如何贾府的下场就是悬在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想轻松都轻松不起来。他早暗暗地定了计划,趁着年纪小,心无旁骛多积累一些知识,最好在元春出嫁前能通过她把基础知识学个差不多,这样底气也足些。还有,贾家那个乌七八糟的家学他是不打算进的。既不想进家学,就要有个好理由,家学里学生的进度跟不上自己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了。贾宝玉在心里给自己鼓劲儿。然后就是针对着科举考试进行备考,等有了个功名,才能有发挥的余地。不然真像宝二爷似的整日鬼混,最后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保不住,那可窝囊透了!说句猥琐到家了的话,自己硬不起来,想当YY种马男都是在做梦!

  定下了初步计划的贾宝玉还没来得及执行,就闹了个大乌龙,再次受到了打击!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元春这日教他写字。因宝玉手小,握笔不灵活,便从简单的字写起"上大人孔乙己"一类是必写的,然而描红纸上的字对于现在的宝玉来说还是太小了,元春干脆先不让他描红,自己握着他手来教,等宝玉表示会写了,再让他自己练,权当是陪幼弟玩了。

  就算不需要比照着描红上的模范字,宝玉初用毛笔,写"孔"、"乙"二字时的弯还是弯得不够好看。元春便先让他写横平竖直的字,"上、下、十、一"等,这日就写到"正"字。元春把"正"字读成"zheng(第一声)"的,且中间一小横是缺笔,贾宝玉一时没反应过来,以为是元春口误,后来听她一直这样说,贾宝玉小心地道:"大姐姐,老太太是念'zheng(第四声)'的……"

  一语未毕,就被元春捂住了嘴:"这个字与老爷的名讳读音一样,当避讳。"说完又有点心急,宝玉这么丁点儿大,他懂什么避讳啊?可又不知道要跟这么大的宝宝怎么解释。倒是换了瓤儿的宝玉立时就明白了,贾政!做子女的不能说父亲的名字,可贾母就说得!

  我是猪!贾宝玉暗悔,读音可能是口误,写字可能是手误,两样加一块儿就是地地道道的"为长者讳"了。呃,"为长者讳"这个词可能不大确切,但是从字面意思理解,还是可以
6、贾宝玉学习麻烦多 ...


  的。

  这一边贾宝玉已经理解了,另一边元春还在苦恼于如何提醒宝玉避讳的问题。元春细心,不但是贾政,还有贾赦、贾敬,以及祖父、曾祖父等的名讳问题,这是家讳,余者尚有国讳……这可真是个大麻烦!看看趴在炕桌上的贾宝玉,元春深感任重而道远。当下只能说:"大姐姐说的宝玉只要记住就好了,这个字儿老太太是长辈故能说得,咱们是晚辈是以说不得。"

  贾宝玉非常配合地道:"知道了。"

  元春松了口气,她还真怕宝玉问一句"为什么"。当下又加了一句:"以后我还要再告诉你旁的字,你照着我说的念、写就是了,等宝玉长大了就知道缘故了。"还是不刨根问底、说什么就信什么的学生好教!

  贾宝玉没为难元春:"知道了。"心下开始修改计划——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的,总要适时调整的。

  眼下要做的第一条不是背什么《四书》——虽然在这个八股世界这东西很重要——而是先弄清楚一些常识,比如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朝代、现在的皇帝究竟姓啥!有什么需要避讳的东西!万一考试的时候写错了字,把皇帝的名字什么的写了上去,这一科就算白考了。想到了皇帝,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元春,这位可是未来的"贤德妃"啊,皇帝这家伙现在到底几岁?

  可他又不能直接问,那样太奇怪了,只能压下这一条,瞅到机会再顺竿子爬。第二条是学会写字,在这个没有打字机的年代,一笔好字尤其重要,卷面分很重要,接下来才是八股知识一类。至于诗词歌赋,贾宝玉统统把它们先放到一边。无论如何先混个功名出来,保命要紧。

  可现在他握笔虽然略好了些,依旧是个三头身的家伙,总要再过两年才好认真描红。想了半晌,贾宝玉决定还是先背启蒙读物,同时趁着年纪小还算有时间,旁学杂收一些课外知识,否则即使背熟了《四书》而不知《诗》、《书》、《春秋》等还是做不出好文章来。

  打定了主意,宝玉决定以后都要乖乖听元春的话,以期让她同意偷渡些杂书来看。当下姐弟两个又写了一回字,元春记起贾母的嘱咐,更兼自己也要做些针线,便命李嬷嬷抱着宝玉到贾母正房去,还顺手拿上了宝玉写的字。元春在正房禀过了贾母,自去做针线,宝玉则留在正房听贾母讲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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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母正说到当年宁、荣二公起家创业——这个故事她已经讲了好几回了,至今仍乐此不疲——的时候,邢夫人来了。邢夫人问过安,先看了一下屋里,见只有贾母、宝玉并些伺候的人,心里便先安稳了
6、贾宝玉学习麻烦多 ...


  一些。贾宝玉见邢夫人进来,先在贾母背后爬起来,乖乖地爬下炕来,意思意思地给邢夫人请安:"见过伯母,伯母好。"

  邢夫人也笑着夸道:"还是老太太会调-教人,宝玉是越来越懂事了。"

  贾母听人夸宝玉心情自然舒爽:"咱们家的孩子,总是不错的。"

  邢夫人顺着贾母的话往下说:"这阖府的小辈,沾了老太太的福气自是都不差的,"这才说明了来意,"老太太,珠儿已成亲,我看着琏儿也大了……"

  她这一张口,贾母就知道她的来意了。对这个儿媳妇贾母并不很待见,然而长子又是那个样子,邢夫人能跟贾赦好好过日子,贾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此时见邢夫人说的是正事,贾母倒真是考虑起贾琏的婚事来了。

  "但凡儿女婚事,总是父母之命,你们老爷是怎么说的?"

  贾赦现在还不甚着急,所以邢夫人才要来敲贾母的边鼓。但是这话不能直说,邢夫人早有腹稿:"我们老爷倒是没催,只是媳妇寻思着,等到老爷说了,我再张罗就未免太不上心了。且琏儿一日大于一日了,不先预备着,难道要事到临头才着急上火么?咱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也要多寻思打听一下,不能草率的,故此,媳妇想跟老太太讨个主意,也好早作准备。"

  小孩子通常情况下是不被当成"人"来看的,突出的一点就是大家说话有时候会忘了避着他们。可有些时候,就像鹦鹉一样,坏事的都是这些会学话又不大会思考的家伙。

  贾宝玉早就知道了琏二奶奶必是他那素未谋过面的表姐王熙凤,倒不忧心未来堂嫂的人选,只是在琢磨着,自己要不要学舌一回?

  "大太太是这样说的?"王夫人的声音淡淡的。

  周瑞家的有些惶恐:"回太太,是李嬷嬷说的,当时宝二爷正在老太太跟前玩,老太太命老嬷嬷不用在跟前伺候了,等叫的时候再来,可李嬷嬷不敢离得远了。看到大太太神色有点儿不大对,她悄悄到窗户根子底下听了一回,想是不会错的。"

  "知道了。"

  周瑞家的垂手退到一边。正在此时贾母遣了嬷嬷来:"二太太,老太太请您去商量事儿。"

  王夫人一笑:"就来。"

  王夫人一面搭着周瑞家的手往屋外走,一面不经意地问道:"老太太怎么忽地打发人来叫我?"

  "今儿大太太来了,说起了琏二爷的婚事。"

  "我记得你家小子好有十四了吧?明儿去二门上伺候,也好多领一份月钱。"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对贾政似乎很有兴趣,汗……
某肉个人觉得,最合适贾政同学生存的环境是这样的——有宰相父、状元儿,他们都很照顾亲人,家有良田千顷,一个贤惠的妻、几个娇艳的妾,她们都对他很好。外头出了事情,前半辈子有老子顶着,后前辈子有儿子扛着。又家有恒产衣食无忧,老婆有能耐帮他在内管家,小妾给他解闷。他闲着没事就呼朋唤友,听人奉承,再摆摆太爷的谱,顺便附庸一下风雅,一切就圆满了……
以上,个人观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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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功课忙姐弟双病倒 ...


  贾母果是与王夫人说起贾琏的婚事的,虽然是邢夫人开的头,贾母却更乐于与王夫人商量一下。须知贾赦虽有爵位却是个在宅男,连带的邢夫人的社交活动也就有限,知道的名门闺秀也很少。邢夫人娘家已衰,根本提不出合贾母意的候选人来,贾母就想与王夫人商量了。好歹王夫人出身够好,社交面够广,眼界似乎也比邢夫人更开阔些。

  贾母对贾琏还是不坏的,当然不能随便给他找个媳妇,更何况他还是贾赦的长子。贾王史薛四家俱是大族,贾母盘算了一下人选,发现自己母族那边似乎没有适龄的人选,便想与王夫人商量,看看王家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姑娘或者是王家其他姻亲家有无可意者。

  王夫人回道:"论理,老太太问话我该直说的,只是还是要多一句嘴,这事儿大老爷和大太太是个什么章程?我们老爷与我对琏儿这个侄儿虽是与自己儿子一样疼,到底不是琏儿的父母。"

  贾母见王夫人说话很在理,更觉得找对了人:"正是你嫂子来与我提的,我问她可有章程,她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虽则娶妻是要父母管的,可媳妇娶进门来毕竟是内宅事务,倒是我们要多上上心。再者,考量媳妇人品与女婿又不一样。男女有别,媳妇是女人,当然要咱们相看更合宜;女婿是外客,自有外头爷们看着。"

  王夫人连连称是,她提到邢夫人与贾赦,不过是为了让人挑不出理来。以王夫人与邢夫人的关系,称不是好但也绝不是不好。邢夫人虽然名义上是嫂子,但是王夫人有了先头贾赦原配那个嫂子,邢夫人这个长兄的填房进门反比王夫人这个弟弟的元配要晚,王夫人对邢夫人就并不全当成"长嫂"一般看待,反倒看邢夫人像是"弟妹"。又因邢夫人无所出,平日里皆是王夫人管家,王夫人对邢夫人未免不是那么恭敬——可面子上的礼仪还是有的。

  贾琏是侄子,王夫人对他还真不可能像对亲生儿子一样好。但是王夫人也知道自己眼下虽是威风些,然而贾珠与贾宝玉日后却不一定能一直住在贾府里,贾母一去,保不齐就要分家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道理她自然是懂的,也想在荣国府中留一后路,以图即使分家,留在荣国府中的长房也能与自己这一房保持良好的关系。贾赦元配在世之时,贾琏因是长孙自然得贾母看重,等贾赦元配去了,王夫人掌家,当然不会与贾母拧着来,且贾琏彼时已经记事了,王夫人更不会对他不好。又因着王夫人行事比邢夫人看着更有气度、更体面,而邢夫人只是区区一填房,贾琏对王夫人这个婶子反比对邢夫人这个继母,从心里要更亲近些。

  贾琏差不多已经拿下了,剩下的,
7、功课忙姐弟双病倒 ...


  就是让荣国府未来的主母能够与二房保持良好的关系了。设若处得极好,不分家就这么住在一块儿也未尝不可。

  王夫人想到这里,倒有了主意:"既老太太有意,我看年关将近,不如这些日子多设几台小戏,请熟人家的姑娘一块儿来。"

  贾母道:"正是,我看大丫头一年到头的上学也很辛苦,也该歇一会子了。大模样看得过去就行了,将来出了门子,可不光是看针线学问的,她也该学着与人相处了。我平日里就为着亲戚家里没有与她年纪相仿的姑娘一起顽笑发愁,你这法子倒是好。"

  王夫人微笑着不说话了。

  ————————————————————————————————

  元春此时正在飞针走线,贾母与王夫人说是年关将近,其实还有两个月的时间。但是因年节前后不能动刀剪针线,元春有些活计就要提前做一做,先做好了,也有时间检查不舀之处,以防临了发现某件针线有需要收拾的地方又犯了忌讳。她近来要负担的事情很多,先是学着针线学问等,又因年纪渐长快到出阁的时候了,一些管家的事儿王夫人与贾母也开始教着她一点儿,还有就是宝玉身上的衣服鞋袜等针线活了。

  初时是因为怜惜宝玉是幼弟,元春为母分忧也是喜爱这个小兄弟,更兼做得针线很能拿得出手了。宝玉生在夏天,婴儿的夏装又极简单,元春试着做了小肚兜儿、小鞋子等给宝玉穿戴起来,果然很合适。自此,元春就揽下了宝玉的衣服,胞姐对幼弟的用心自然是针线上的人所不及的。贾母与王夫人看了等都夸元春想得周到,又觉宝玉衔玉而诞于别人分外不同,自然要养得细致些,就默许了元春,贾母更是寻思着该单给宝玉找几个缝衣服的人,肉乎乎的小孙子多招人疼啊。唯有冬天的大毛衣服,元春且还收拾不来,但宝玉去年冬天里面穿一棉袄、外头只需一个大襁褓一裹就成,今冬的衣服就先让针线上的预备着了——其余衣服还是由元春经手。

  又因元春未出阁,奉给一应父母长辈的年节诸礼就与成婚之后不同,她手上的私房也不足以总是奉上金玉如意等贵重之物,且需要表明女德,便要以各色针线为贺礼。四家联姻,多少亲眷,远支不重要的人除外,光是给父母、祖母、兄嫂等人的礼物,每份当中必要至少有一样针线以显重视的。此外尚有外祖家、伯父一房等近亲,所以元春就格外忙碌。白天的功课是不敢耽误的,对弟弟的教导她更不舍得停下,只好挤睡眠时间,每日在贾母等睡下之后她还要点灯做针线,直到三更方才歇下。次日又要早起,要给贾母等请安,然后又要自己上学又要教导宝
7、功课忙姐弟双病倒 ...


  玉。

  这些贾宝玉却是不知道的,一来姐弟俩年龄相差极大,元春的功课比他要高级,除非是元春来教他读书习字,或是用饭休息的时间,两人基本上是不打照面的。二来元春忙,宝玉也在忙,他总觉得自己脑袋上悬着把剃头刀,寻常是不敢放松的。元春来教他,他就老老实实地背书,听简洁版的给儿童听的注释。元春去忙她的那一摊子事儿,他就老老实实地划拉着写大字熟悉繁体字、自己背书,背完了还要到贾母跟前去陪老太太解闷。

  所以说,地主家的小姐少爷也不好过。能睡到日上三竿,没事带着狗腿子上街去强抢民女(男)、给正义人士当反面背景垫脚石的,那是极少数。真要是这么干了,那这位小姐/少爷离被家法处置也不远了。如果不被家法处置了,那他们家离被别人灭了就更近了。

  这样紧张的生活之下,姐弟俩双双病倒了。

  元春是闺阁小姐,身体虽然健康却也不是强壮之人,事儿一多,一两天还能强撑着,连着三五天,眼下就有些青痕,好在年轻熬夜对皮肤什么的倒没看出什么影响,然而行事却有些恍惚。这下不光是她身边的嬷嬷们瞒不下去了,贾母都看出来了,就连贾宝玉也觉得元春这两天有些恹恹的了。

  贾宝玉打了个喷嚏,萝莉是用来爱护的,虽然现在这个萝莉事实上是他的大姐姐。贾宝玉不知道萝莉姐姐为什么这么虚弱,想来红楼里拿药拌饭吃的女人又不是一个两个,最著名的就是林妹妹了,就连宝姐姐都有冷香丸防身。萝莉姐姐倒是不见经常吃药,身上也没闻到过药味儿,但是些小姐身体不好那是很正常的,宝玉一看见了觉得自己需要帮她一把。就冲她尽心教自己功课,还要加上自己要做个懂得关心家人的好孩子。似乎迎春被她乳母欺负过?可元春可是嫡出小姐,性子也不见得很面,能在宫里混成妃子的人不会这么软的吧?

  贾宝玉想不出所以然来,仍然非常可爱地在贾母还没有发话的时候进言了:"大姐姐的样子是不是就是'帛了?"

  贾母本就关注元春,正欲私下拷问嬷嬷的当口听宝玉来了这么一句,先皱了一下眉:"大丫头最近睡得怎么样?吃饭香不香?"也不看元春的嬷嬷,直接命自己身边的人去请太医来。

  元春的嬷嬷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直到太医来了,隔着帘子把了一回脉,尔后只说是火气大了点儿,贾母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贾宝玉觉得头大了,去你的火气大,贾府的规矩就是火大了要饿两顿去火了。你说人都病得七死八活了,不得吃点儿好的补一补增强体力去对抗疾病的么?好好的人,两顿饭不吃就得得饿病,何况
7、功课忙姐弟双病倒 ...


  是个病人?心里这么想着,趴在贾母身边努力隔着帘子瞪太医,心里琢磨着啥时得把这个规矩给驳了,否则哪天自己不幸中招,胃可就要遭罪了。

  可太医话风一转,就说到元春是累着了,病倒不严重。

  贾母谢过了太医,又命:"好生请太医回去。"命封了谢仪,请太医去开方子。贾宝玉松了一口气,又奇怪元春很累么?《红楼梦》里的女人,似乎最累的是王熙凤吧?别说是姑娘们了,就是大丫环也都是尊贵得紧的。

  贾母的眼睛就看到嬷嬷们身上了。贾母身边不拘左右,只要贾宝玉乐意,那就是他的专座,只此问完了话,正仰着脸尽职尽责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贾母扮演渴望知识急需大人们解惑的好学宝宝。正看到了贾母的目光,小心肝儿不由一颤——亲娘哎,这老祖宗可真不是盖的!贾母的目光并不很锐利,不是那种传说中"如刀锋般锐利",却是有种山岳沉稳的气势。刀剑划过来了能挡能躲,可泰山压顶了,你逃都没地儿逃去!

  贾母的意思很明白——你们是怎么让姑娘累着的?也不知道劝,不称职,非常之不称职!元春的嬷嬷顶不住这样的压力,也顾不得组织语言了,直统统地就把元春的事儿给说出来了。

  那厢元春早坐不住了:"老太太,不独怪嬷嬷的,是我不争气,连累老太太白担心一回。"

  贾宝玉低下了头,在元春的所有工作中,关于他的就占了一半儿。呜呜,老子再也不叫你萝莉姐姐了,你就是我姐!

  贾母眼带欣慰:"不急着这些,你很不用这么拼命,将入腊月了,你也歇几日,下贴子请几个人陪你看看戏。"

  贾宝玉抽抽鼻子:"大姐姐,宝玉能自己温书,"又小声嘀咕,"背得太快,老爷又该催了……"

  元春卟哧一笑,贾母也绷不住了:"还有我呢,管叫你老子不来烦你,你就陪你大姐姐玩吧,"又对元春道,"闲时弹弹琴也可,你在这上头倒有天份,也算是怡情了,叫宝玉跟着你也听听。"说着又摸摸宝玉的头。

  贾宝玉的内心是草根的,可身体却是娇生惯养的。如果说贾元春是身体累,那贾宝玉就是身心俱疲。元春只是累的,只要不那么忙,她多休息几天也就恢复了。贾宝玉说自己温书也不是乱说的,几本识字课本背下来,他需要消化一下,否则生记硬背的东西很容易忘掉,里面有不少细节常识需要注意的,现在囫囵吞枣以后会闹笑话的。一面背书一面还要担心一下未来,他拥有的时间太少,资本太少,每天睡觉前都要把贾府那点事儿翻来覆去地想个好几遍才能睡。一岁半的身体是娇弱的,元春还没休息过来,宝玉又发烧了。

7、功课忙姐弟双病倒 ...

  气得贾母把贾政拎到跟前来大骂:"你要把宝玉逼到什么份上才肯罢休?走走,不许你再来吓唬他!"

  人是她叫过来的,现在赶人的也是她。

  贾政听说宝玉是思虑过重,一个豆丁能有什么好"思虑"的?显是被他给吓的。本来还有一点愧疚的,被贾母这一骂,又觉得抹不开面子,当面不说什么,回去见了王夫人,不免要嘀咕几句宝玉太娇养了会不成器,慈母多败儿一类。

  王夫人不敢多言,却也不想顺着贾政说儿子的不是。宝玉多乖啊,多上进啊,多得老太太喜欢啊,多好的孩子,王夫人自己就先心疼上了。老祖宗明着罩着,实际管家的王夫人暗地里护着,贾政目前对贾宝玉的影响实在有限。

  好不容易姐弟俩都大安了,也熬到年节了,荣国府里搭台唱戏。内眷们自归一处,几家相熟的人家都接到了贴子。有以贾母名义发的、有以王夫人名义发的也有以元春的名义邀的,受邀的人里就有一个贾宝玉的一个表姐。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世界杯开幕,南非弄了个脚印,央视解说的人说,这是明显人类文明起源于南非的意思。
一室友故作惊恐状:"人类不是起源在棒子国的么?"
另一室友淡定道:"棒子是宇宙的中心,区区人类算得了什么?你太不淡定了,素质,素质! "
——以上仅致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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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琏二爷定亲王熙凤 ...


  王熙凤比贾元春的年纪还要小些,此时正是萝莉得不能再萝莉的年纪。贾宝玉第一次见王熙凤是在贾母的正堂,王熙凤到的时候元春与宝玉姐弟俩正在贾母跟前说话,王子腾夫人带着王熙凤来看小姑子王夫人,当然要先来拜见一下贾母。而宝玉姐弟二人近来功课轻松了不少,正在陪贾母在正堂里玩笑,正好遇到了王子腾夫人过来拜访。

  ————————我是讲述宝玉最近凄惨经历的分割线————————

  元春之前紧赶慢赶的,实际上已经把要做的针线完成了大半,贾母又免了她不少功课,元春自是轻松了下来。贾母心里自有盘算,元春将到及笄之年,功课也学得差不多了,很不用继续做学生了,正可趁着这个契机改变一下对元春的教养方式。

  贾宝玉少了贾政时不时的训斥,虽然仍在担心未来,可少了一个添乱的,到底是轻松了不少。对此,贾政这个望子成材的父亲深表遗憾,可又不好在大过年的时候跟贾母硬杠,寻思着反正宝玉年纪还小,略过两年再给他上上紧也还来得及,贾政如此一想就暂时撂开宝玉转而去督促贾珠了。

  然而元春姐弟俩都没有因为贾母的命令而真的甩开了一切去疯玩,元春一向对诸事心中有数,贾宝玉也不是货真价实的幼儿,两人仍旧每日按时做功课,总要把自己心里预定的计划给执行完了才去休息。贾母见孙子孙女如此自律,心下暗喜,对两人格外和颜悦色。贾宝玉自从知悉自己的处境之后,对于环境便格外敏感,深觉贾母并非一味纵容,至少在宝玉看来,如果自己"累病了"贾母第一个跳脚,然而如果身体条件允许、每日用功不超过一个半时辰,贾母也不会在宝玉正在用功的时候上来夺他的笔。

  只是临近年关,事情越来越多,最后姐弟二人不得不给自己放了假。每有亲友到来的时候,元春总要被叫去见一下各家太太、小姐,而宝玉也要被贾母拎过来"展示"一下——脑袋被戴着各式戒指的手摸而又摸,脸蛋差点被涂了凤仙花的指甲印满印儿,脖子因为挂了玉,太太小姐们要看,他的小脖子也遭了一回殃。凭心而论太太小姐们下手真的不重,她们也都不是粗鲁的人,但是架不住年节时来拜访的人多,所谓蚂蚁咬死象。摸来摸去的,原本还算享受柔荑加脸的舒服感觉,可被摸得多了就觉得自己的脸皮那不是脸皮而是橡皮泥了。更兼这些女人的腕子上挂着各式镯子、钏子、串子,手摸到宝玉的头顶,这些在冬天里显得分外凉嗖嗖的东西就少不得碰到宝玉的脸上、脖子上,宝玉实在受不住了,凡是有人来的时候就躲在贾母身后不肯出来了。

  可是光躲着也不是
8、琏二爷定亲王熙凤 ...


  个事儿啊,能找上门儿来见贾母的,都是有点身份的,闻说贾家有个衔玉而诞的哥儿,要想见一下,贾母也不好总阻着人家,以前还能说太小,怕见了风什么的,现在过了年都三岁(虚岁)了,这个理由就不能成立了。贾宝玉躲得过初一也初不过十五,还是要被抱出来展览。贾母见他可怜,但凡略疏远一点的人就让宝玉躲着点儿,凡推脱不得的人来的时候才把宝玉抱出来,又命把玉给摘了,小心拴在项圈儿上,逢人要看就直接取下来,不令他来来回回地被扯脖子,并且决定以后都要照此办理。

  ————————————讲述完毕转回——————————————

  王子腾夫人又与别人不同,她是舅母,是非见不可的人物,贾宝玉只能硬着头皮准备从贾母背后爬出来见客,心里祈祷这位舅母千万别蹂躏自己的小嫩脸。又听说王熙凤来了,作为一个有着成年男人的内心的正太,他是颇想对这位'辣子'先睹为快的,于是就撑着贾母的背,先悄悄冒出个头来打量一下。丫头挑起帘子,却是王夫人先闪了个侧身进来,王腾子夫人一面与王夫人客套着,一面进了门。疑似王熙凤的人物目前还没有发现。

  王子腾夫人先顾不上掐外甥的脸,她对贾母极是客气,先是见了礼,贾母亦回了半礼,口中招呼着:"快请舅太太坐下。"王夫人是陪着嫂子来的,顺着贾母的话头让着王子腾夫人。王子腾夫人先不落座,略略侧过头来,从她的身后就闪出个小姑娘来。王子腾夫人笑道:"老太太,这是凤哥儿。凤哥儿,来,给老太太见礼。"

  一旁王夫人一使眼色,就有小丫头知机捧了个拜垫出来放在贾母榻前不远的地上,王熙凤顺势在垫子上磕了个头。这个头倒也磕得,一来是姻亲家的孩子,二来快过年的,唔,算是拜个早年?

  王熙凤的声音此时还是很萝莉的,爽脆的音调里带着少女的清甜:"见过老太太。"

  贾宝玉一听这话,耳朵就竖了起来,人也由磨磨蹭蹭加快速度,变成"嗖"地一下从贾母的背后爬出了全身来,试图把王熙凤看得清楚一点。谁在"年轻"的时候不干两件傻事呢?就算被抓包了,以贾宝玉这副糯米团子样儿,估计也不会有人较真,说他"年少轻狂"的。望天……"年轻"可真好啊!年幼就更好了……

  元春余光看见宝玉爬得这样快,吓了一跳,忙伸出手来搀住了他,宝玉一边扶着元春的胳膊,一边偷偷打量王熙凤,无奈凤辣子名头虽响此时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见了贾母还是有些腼腆的一直微低着头,让人寻常瞧不真切。贾宝玉的海拔现在又比较悲剧,除非他冒着仰断脖子的
8、琏二爷定亲王熙凤 ...


  危险,否则是无法看清这位表姐的脸的。摸摸自己的小脖子,贾宝玉决定另寻良机。

  爬到榻沿儿上站起来,对着王夫人甜甜地喊一句:"太太。"再由着元春把他领着下到地下,似模似样地给王子腾夫人见礼。见到自己的外甥,王子腾夫人亲自把宝玉抱到怀里,逗他说话。贾宝玉松了一口气,看来舅母大人对于捏他的脸没兴趣。此时元春亦上前见过礼,又与王熙凤略说了两句话,这才到下手陪坐。

  王子腾夫人此番来并不是专为看宝玉的,她早隐晦地得到了王夫人传过来的讯息,王家人一合计,贾琏现在虽然没看出什么大长进来,但是只要贾家不倒,王熙凤嫁他还是很不错的。

  她此时要与贾母打好关系,彼此再次联姻,而贾母明显是喜欢宝玉的,就更要夸赞一番。宝玉是王夫人之子,王子腾夫人的亲外甥,本就比较亲近的。这一番夸赞里就并不全是为了应付场合,贾母自是看得出来真心假意,对王子腾夫人这样称得上是发自内心的话贾母听起来格外顺耳。

  贾宝玉一面回答着舅母关于"你今年多大了呀?"、"还记不记得我呀?"、"认不认得字了啊?"一类用来逗小孩的幼稚问题,一面往王子腾夫人身旁看去。因被王子腾夫人抱着坐在椅子上,而此时王熙凤已告了座坐在王子腾夫人下手且抬起头来回答贾母的问题了,贾宝玉此时看她倒不用很费力。

  此时的王熙凤还没长开,身量尚不算高,漂亮的柳叶眉,带着点儿英气的丹凤眼,菱形的嘴唇,尖挺的鼻子,是个美人胚子,这胚子还是纯天然的。头上也没有明晃晃的首饰——因她尚未到及笄之年,不方便戴复杂首饰,只有两根梅花簪子别在上头——只在脖子上挂着个嵌珍珠的金项圈,因到了年底且是出门访客,身上穿着大红绣金线的衣裳,石青色的裙子,腰间拴着块玉佩——至于这一身打扮都是什么名堂,以贾宝玉目前的水平还搞不清楚——整个人显得极爽利。年轻就是资本,青春少女的王熙凤此时在宝玉看来已有一些"辣子"气了,但是却显得青春活力而不是管家奶奶的模样。

  贾母对王熙凤果然很满意。王熙凤从进门开始她就在观察,见王熙凤行止间的规矩丝毫不乱就先在心里点了一下头。又问王熙凤年纪、平日里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王熙凤一一答了,丝毫不错。看王熙凤并不怯场,虽有规矩却不唯唯喏喏,显是个能支撑门户的。贾母问得高兴,就对王熙凤招手道:"凤哥儿,来,到这儿坐。"说着就指着榻上自己的身边。

  王熙凤轻轻起身,趋过去,又福了一福才斜签着身子在贾母身侧坐下。贾母笑着拉
8、琏二爷定亲王熙凤 ...


  住王熙凤的手,又细细往王熙凤脸上看了一回。

  当下就要给见面礼,因王熙凤年纪尚小,一应头面等且还用不上,贾母的见面礼就是表礼四端,两副嵌珠子的金镯子,另有两只累金戒指。完了还笑道:"都是些小东西,给凤哥儿或是自己拿去玩,或是赏人用吧,"语毕,又看向王夫人姑嫂,"既是舅太太过来了,就请留下用饭吧,我们这里虽是粗茶淡饭,倒也是聊表心意了。对了,你去请大太太过来一起见见舅太太吧。"

  一旁王夫人与王子腾夫人相视而笑,李嬷嬷悄悄上前抱回了宝玉,王子腾夫人又欠身谢了一回方才坐回去,复抱回宝玉逗他玩,轻轻点着贾宝玉的小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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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拜见过了舅母,贾宝玉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晚饭他是窝在自己房里吃的——贾母的命令,他只能乖乖听话。至于贾母正房里的那一屋子女人之间的事情他并不知详情,只是在次日通过身边的丫头嬷嬷八卦隐约知道诸如老太太很喜欢凤姑娘之类的消息,其他的更详细的事儿丫头嬷嬷们即使有看出苗头的,也没有敢太过放肆着说话的。

  元春倒是看出点儿端倪,情知这表妹就快要变成弟妹了。元春对这门亲事当然没有不满,只是心里隐隐担心,大太太瞧着似是不太喜欢?新媳妇不得婆婆喜欢,这日子要怎么过?王夫人与王子腾夫人却并不担心,邢夫人虽担着婆婆的名关,却不是贾琏生母,王夫人更是觉出贾琏对邢夫人不过是面子上的事儿罢了。且只要王家不倒,王子腾仕途顺利,谁也不能小看了王熙凤去。

  王夫人上房里,王子腾夫人道:"不是我夸口,三岁看到老,凤哥儿向来是个伶俐的。"王夫人也笑道:"这是自然。"

  "只有一件,新女婿现是白身?只恐喜事上不太好看。"

  王夫人略一寻思:"嫂子何必担心?将来少不了凤哥儿一套凤冠霞帔,"见王子腾夫人尚有犹豫,又添了一句,"老太太必不会亏待了凤哥儿的。"

  "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有一条,这琏哥儿如今似不大向学?姑太太,说句放肆的话,哪怕是装个样子呢?"下半句话王子腾夫人就没有明说——哪怕你就是装作个上进青年的样子,也好让人说王家挑女婿不是随便的,是要看人才而不光是看着人家门第不坏、看到个纨绔就上赶着结亲的。虽然是联姻,是势利,可面子上还是要做得珠联璧合,让人说不出错儿来。

  王夫人会意,情知娘家人想必也不是自己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的,必是私下打听过贾琏,知道贾琏并不喜读书,显得不够上进,只靠
8、琏二爷定亲王熙凤 ...


  祖上余荫。王夫人想到这里就道:"我与老太太略提一下就是了。横竖凤哥儿还小,总要过了十五岁,才好过门儿。"

  "既如此,我便回去准备嫁妆了。"

  "且不急,总要先到老太太跟前把婚事砸得瓷实了,你那头儿再备嫁妆才好看。"

  "今天我把凤哥儿带来,已是有些不妥了,断没有刚从你们老太太房里出来又折回去立逼着定亲的道理,倒显得王家的女孩儿没人要似的了。"

  王夫人笑道:"这是自然,我这几日先敲敲边鼓,看看老太太的意思,过了年,我须得带着珠儿他们三个过府去拜年,到时候请老太太允了,让琏儿送我们去。"

  贾母听了王夫人委婉的说法,心里也有打算,贾琏这个孙子她是知道的,聪明也是有的,只不走正道儿。俗话说得好,成家立业,男子要是没点儿资本,总是要让人瞧不起的,贾琏虽是荣府子孙,自己也有一点资历才行,也好不让王家人小瞧了去。

  王熙凤的家世自是没得挑了,人也不坏,又是亲上加亲、知根知底,贾母又暗中打量了几家姑娘,总觉不如熙凤,心里已是把王熙凤看作准孙媳妇了。贾母又把贾赦叫过来,问他的意思。贾赦对儿女本不是太上心,既是贾母说了,且王家他又是知道了,自然没有什么好反对的。

  贾母见状,便与贾赦商量着要他督促贾琏尽快弄一个功名:"凤哥儿还有一、两年才及笄,趁这个功夫让琏儿好生进学,总要弄个功名,这婚事才能好看。你这个做父亲的,总要多上上心。"

  贾赦应了,回去之后把贾琏拎过来训了一通。贾琏口上就了,实则不乐读书,贾赦也拿他无法,贾赦自己都是个死宅,也懒得时时盯着儿子,想来想去,王家不就是要女婿有个出身、看着体面么?干脆,给贾琏捐个功名得了!贾赦为了一次把贾琏的事儿搞定,好继续宅着,终于行动了起来。趁着年节顶着荣国府的名头四处一活动,也有看着他父祖面子的,便允了给贾琏捐一个同知的官,年后兑银子。

  贾赦忙贾琏婚事尚且觉得累,邢夫人还要在他耳朵边上念叨两句:"恐新媳妇与二太太过于亲近。"、"王家势力不小,凤哥儿瞧着不像个和软人,恐与琏儿淘气。"一类的话,贾赦心里过了一个过儿,觉得王熙凤娘家正兴旺着,正好做一助力,且贾赦还是比较相信贾母的眼光,又觉邢夫人毕竟是小家子出身,不晓得这中间的利害,反对邢夫人道:"我看王家家教就不坏,且老太太都看过了的人,必是不差的,做姑娘与做媳妇本就不一样,这点儿不算毛病。依我说,倒是爽利点儿的好,否则何以掌家?就是有一、二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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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教教也就是了。"

  邢夫人见大势已成,只得作罢。

  贾母见贾琏身份已经有了,一面命邢夫人、王夫人等准备聘礼,一面央了忠靖侯家去京营节度使府上做冰人。两家本就互相有意,此事自是一说即合。又着人合了八字,并不相冲撞,一桩婚事就这么定了下来。连放定的事情,两边都预备好了。只等着贾琏的同知任命正式下来,而王熙凤过了十五岁,就给两人完婚。有了这么一件事情,荣国府今年就不是全心扑在过年上了,毕竟哪年都有正旦,可琏二爷娶亲,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回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事发生……宝玉同学头上会劈下一道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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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有同学证明这是一道伪雷……(修文后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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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雷电劈下脑袋清明 ...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是偶说得不清楚,忏悔先……
不是雷点啊不是雷点……是一道惊雷,劈开了宝玉混沌的脑袋啊~
贾存周要面对一个FH的儿子了,说实话,对付贾政不用FH的,只要不是笨蛋就行了……因为贾政本身就不聪明= =!

  这年的春节,因为有了贾琏这件事情,非但年节略微不那么重要了一点儿,更被忽视的还是元春的生日。本来嘛,一个人的生日如果与重大节日混在一起,是很容易被忽略的。元春的生日是大年初一,本来是全家团圆庆新年的日子,就算是要给她庆生,也是添在过庆新年的宴席里。不像别人,是单以自己的名义热闹一番的。自己家人或许还记得,稍远一点的亲戚说不定忙着过年就把这一茬给忘了。就是自己家里,除开过年外尚有两件大事,一件自然是贾琏定亲,虽然还没到娶亲的时候,可大家心里总是存了这件事儿,能匀出来想着元春一个不算重要的生日的心思就少了。另一件也是生日,却是冥诞,乃是荣国府太祖太爷荣国公贾源的生日,这位是荣国府的开府祖宗、富贵源头,每回总是要记得祭一祭的。有了这位太爷在,元春的生日更要再往后放一放了。

  这一年的新年,元春的生日较往年还要更不那么重要一点。元春生日的正日子之前,贾母、王夫人等各赏下东西来,其余长辈也有赐物,此时荣宁二府的兄弟姐妹亲眷等人口还算少,三春姐妹只有一个还是幼儿的迎春,宝姐姐、林妹妹还不知道在地图的哪个角落里猫着……看起来有些凄凉。所幸者,贾珠尚存,新婚夫妇倒是给元春准备了较不错的礼物,也是答谢这个小姑子没有为难李纨这个嫂子且颇有帮衬的谢礼。除此之外,并没有人把元春的生日给单拎出来说事儿。

  贾宝玉有些不忿,论血缘,元春与他更亲近,论相处,元春是他的启蒙老师,论感情,贾宝玉更喜欢元春一些。然而现在不是他任性的时候,虽然年纪小是个不错的挡箭牌,却不能老是仗着这一点闹事,那样容易招人厌。贾宝玉寻思着自己应该向元春表明立场,为她准备礼物,顺便也要让大家再多注意一下元春。想想一个小女孩儿,从小到大这生日都是在别人的光彩下过的,实在是有点凄惨。

  贾宝玉虽然年纪小,但是从出生到现在,得到的各种东西也不少,年节时各位太太、小姐来看他,脑袋不是白摸的、脸不是白掐的、那块玉也是要收门票钱的——宝玉颇得了不少金银项圈、手脚镯、金银锁、金银锞子一类东西,算来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然而不幸他还是个豆丁,这些财富即使挂在他的名下也不归他支配,统统交由李嬷嬷收着了。宝玉再小也是个"爷",自有自己的"房",他的私房钱别人没理由拿去,便交由他名下的奴才妥为收管。

  宝玉并不直接向李嬷嬷要东西——才一周岁半的孩子,又没人在他面前提起过,他应该是不懂这些的——他先到贾母跟前磨蹭着。果然,没几日王夫
9、雷电劈下脑袋清明 ...


  人就来回过年的事儿:"给南、北两王府的年礼,并给与咱们家交好的几家的年礼都备下了。"说着就把单子给奉上了。

  王夫人管家差不多有个十年了,这些事情自然是妥当,连贾母的脾性都摸得差不多了,备下的东西自是合贾母的意的。贾母扫了一眼单子就合上了:"我也上了年纪了,眼都快花了,你瞧着办就是了。"

  王夫人应下了,又道:"太祖太爷冥寿的一应东西都已备下,已打发人到家庙里命开始颂经点灯了。"

  贾母又一点头。宝玉逮着了空儿就问:"太太,什么是冥寿啊?"

  王夫人本要告退去吩咐事儿的,经此一问便停下了,慈爱地看着宝玉:"就是太祖太爷的寿辰,因太祖太爷已老去,故称作冥寿。"贾宝玉没再问"冥"字的意思,乖乖地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不过是借王夫人的回答要引出元春的生日而已。

  "就是生日的意思了?"

  贾母与王夫人俱笑道:"正是。"贾母还摸着宝玉的头,对宝玉的聪敏很满意的样子。

  宝玉续道:"原来太祖太爷跟大姐姐的生日是一天呀!"

  贾母道:"对了,就是这样,"又对王夫人道,"大丫头的生日,你记得给她热闹一点儿,她也大了,不能跟往年似的混过了。"

  王夫人当然愿意自己的女儿体面,也应了。

  宝玉歪着头:"哦,那大姐姐的生日,宝玉要不要送寿礼的?"

  "咱们宝玉知道要送寿礼了?"贾母偏头,含笑看着宝玉。

  贾宝玉认真地点头,努力地扮嫩:"东府老爷寿辰的时候,我看大姐姐送礼物的,我要送,大姐姐说我还小,不用操心,咳咳,@%@¥……[靠!一次说话太多,嘴巴说得酸了,舌头有点儿打卷儿,话也开始含糊了,还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顿一顿,努力说得慢一点,把下面的话说顺溜,"大姐姐让李嬷嬷给我备下了。现在过了好长时间了,我可算长大了吧?我也能送了吧?"

  贾母与王夫人绷不住了,方才是含笑,现在就是大笑了,王夫人拍着圈椅的扶手,贾母也没计较她'失仪'。贾母自己也扑楞着贾宝玉的脑袋:"是是是,东府大爷生日在九月,到如今过了三个月了,你也算长大了,知道给你大姐姐送礼了。"一语未毕,满屋子的婆子丫头也跟着笑了,只笑得含蓄些,捂着嘴。

  贾宝玉红了脸,扮嫩是个苦差事,模仿小孩子说话不算太难,难的是当别人取笑的时候你还要模仿一下小孩子无知听不懂时的反映,不能因为说话幼稚自己先不好意思。贾宝玉立时拉着贾母的袖子:"你们笑我,必是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儿!"
9、雷电劈下脑袋清明 ...


  说完一扭头。

  贾母止住了笑,底下人也强忍住了。贾母道:"我和你母亲是高兴你长大了啊,高兴了当然要笑。"

  贾宝玉低着头狠抽了两下嘴角,抬起头继续扮嫩,为了大姐,老子忍了!"大姐姐给东府大老爷送的是针线活儿,可是宝玉不会做针线……要怎么送大姐姐东西?"

  得,你们继续笑吧!果然,大家不负宝玉所望地又笑了一回。贾宝玉觉得自己的脸上快红透了,险些扮不下去决定装死了。贾母到底心疼他:"你或写个字儿或背段书,你大姐姐就喜欢了。"

  贾宝玉撇撇嘴,显得有些委屈的样子。王夫人就逗他:"你舅母和你凤姐姐来的时候不是给过你项圈儿镯子么?宝玉看哪个好看,送给大姐姐好不好?"

  终于说到正题了,贾宝玉精神大振:"好!"又问,"东西在哪里呀?"

  李嬷嬷连忙上前:"回老太太、太太、二爷,先前各家太太们给的东西,俱已收好,都是有数儿的。舅太太给的东西也在,过时就请二爷挑去。"说到最后也带上了笑音。贾母王夫人听她最后一句说的,显是在打趣宝玉,也都跟着笑了。

  贾母道:"既这么着,且拿出来让宝玉选,看他要给他大姐姐送什么东西吧?"李嬷嬷知道贾母这是在逗宝玉,便凑趣儿要去搬东西来。王夫人这时也不走了,一齐等着看宝玉玩儿。

  贾宝玉有点儿奇怪,在他的认知里,贾府从上到下揩油水的人可不少,迎春的嬷嬷都能拿主子的首饰去当了赌钱,还要反咬一口说是自己补贴主子,为何到了李嬷嬷这里事情就不一样了。

  须知宝玉是在贾母跟前的,他的东西贾母心里也有个数儿。且宝玉又不是迎春,他头上还有个元春一并养在贾母跟前,元春不是迎春那样懦弱,寻常人也不敢在她面前作耗。而宝玉极得贾母等人喜欢,又有几个奴才会不长眼的在他身上生事?且李嬷嬷人也算不得坏,对宝玉也还忠心,贾府此时规矩也还没太败坏。

  不一时李嬷嬷带着几个婆子丫头搬着四只箱子过来了,打开箱子,李嬷嬷一一念叨着:"这一包是小史侯夫人给的,这一匣是舅太太给的,这一匣是姑太太从南边儿着人送过来的……"

  一一打开,都看着宝玉挑东西。贾宝玉真是晃花了眼,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见过这么多的东西。上辈子他升斗小民一个,没看过不稀奇,这辈子没见过也是有缘故的,他实在是太小了……且在大户人家看来,没事儿扒拉这些东西是件挺失身份的事儿。

  贾宝玉揉完了被晃花的眼睛,黑线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都不行啊!他的个头儿太小,镯子项圈一类是套不上元春的
9、雷电劈下脑袋清明 ...


  脖子、腕子的,当下捧了一把金银锞子,看看还有一串珍珠的链子也不坏,拿脚勾了,都堆作一堆。贾母王夫人又笑了一回,正笑着,元春去贾珠院子里谢李纨的寿礼回来了。王夫人招手道:"快来看你兄弟。"

  元春凑上前,听着李嬷嬷说宝玉刚才的笑话,不由抱着宝玉满身满脸摩挲抚弄他。贾母就道:"这是你兄弟送你的东西可要好好收着了。"一面命李嬷嬷把东西重新收好。贾宝玉一面看,一面小心地把自己的东西记了个大概,心说有这些钱自己也算是个小富翁了。

  等李嬷嬷收拾好了东西,再带人抬走,邢夫人又到了。元春姐弟又给邢夫人行礼,邢夫人是来说贾琏的婚事的。元春就抱着宝玉避开了,到了里间元春嗔笑着拿指头点着宝玉的额角,又取了梳子来给他重新梳头——方才被三个女人一阵儿摩挲,宝玉的头发有些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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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春的礼物送完了,年节也快到了,旧俗新年贾宝玉已经过了一回了,只是当时他还太小,根本没机会见识什么。这一年也是如此,不过是知道阖府上下人等都换了新衣,全家打扫一新而已。因邢夫人常来回贾琏婚事的准备工作,元春宝玉就不常在贾母跟前了,正好趁此机会去与王夫人小聚。王夫人也好见见儿子、女儿,更可以私下点拨一下女儿管家与交际等事务。

  贾宝玉很悲苦,王夫人正房,那是贾政也常去的地方……

  连着在正房看到宝玉两三次,贾政觉得奇怪,问王夫人:"宝玉怎么不在老太太跟前反倒到这里来了?"

  "老太太近来要忙琏儿的事儿……"

  贾政听王夫人这么一说,暗道正可趁此机会"庭训"一二。贾政见面必要板脸训斥宝玉一番,继而考较一下学习进度。

  这日,贾宝玉又到王夫人正房享受母亲的关爱,迎头就撞上了贾政。贾政看着宝玉圆润的小脸,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两条整齐的眉毛,唇红齿白,心里也有些得意。咳嗽两声:"都背什么书了?"

  贾宝玉道:"大姐姐开始教读唐诗。"

  "都读了什么了?"

  贾宝玉想了想:"李绅的《锄禾》。"

  "背来听听听。"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哼!"贾政从鼻子里喷出一声儿,"既背了惜农诗,当知稼穑辛苦,一餐一饭来之不易。推而广之,凡事当节俭!看你身上穿的是什么?"

  宝玉低头一看,大红绫子的新袄滚着毛边儿,绿绸裤子,小小的粉底靴,这是新年做的衣服,才穿了一水。

  每
9、雷电劈下脑袋清明 ...


  次遇到了他都要来这么一回!贾政,你确定一岁半的孩子听得懂这些么?真是个宝宝也就罢了,可这幼稚的壳子里装着个成年人的灵魂,贾宝玉心里实在是腻味得不得了,压着心里的火气,低下头捏着被贾政刚刚批判过的大红袄的衣角,来回揉着以缓解心里的烦闷。王夫人看着宝玉低头不语的样子就先心疼了:"老爷不是要去拜访秦大人么?"

  贾政举步,周姨娘急忙去打帘子,贾政一甩袖子出门了,啪的一声,甩得还特响。

  王夫人一等帘子落下,就抱起宝玉:"老爷没生气,他那是高兴的,"摸着宝玉的小脸,"晚上想吃什么?鸭子肉粥好不好?"

  宝玉无奈地撇一撇嘴,无奈地扯起一抹笑。看到王夫人眼里就是:小嘴一撇,大眼睛一眨,小鼻子一皱,一双嫩手拽着自己的衣角……王夫人心疼了,好好安抚了宝玉一番,争取把贾政刚才的棺材脸说成是棺材上开花。

  一来二去贾宝玉也弄明白了,只要这样王夫人必来救自己。如此这般,不消三两次,再到王夫人正房,贾母就会派她身边的嬷嬷来护着了——估摸着李嬷嬷没少跟贾母打小报告。

  一道响雷随着闪电劈下,劈开了贾宝玉混沌的脑袋。贾宝玉觉得眼睛一亮,世界一片清明,耳边响过轰鸣声后,四下一片寂静,仿佛连草叶的呼吸都能听得清楚。他突然悟了!对付贾政,那是不能按常理出牌的,更不能真把他当回事儿。除了摆个父亲的谱,贾政贾存周是一毛钱的脑子都没有的。你要跟他歪缠,他也拿你没办法,他的CPU是不足以支持处理这样复杂的问题。只要面子上的事儿做到了,让他挑不出错儿来,你背地里做什么他都看不出来。你就把他当成个菩萨,高高供着,什么事儿都不让他沾,他说什么你就一耳朵听一耳朵冒,装成认真听的样子,让他摆足了威风,就啥事儿都没有了。况且贾宝玉自己也打定主意要"上进",只要认真读书考出了成绩,贾政是再也挑不出毛病来的——即使贾政继续鸡蛋里挑骨头,贾宝玉有着光鲜的成绩为衬,只能显得贾政不近情理,到时候自有人出来说话,第一个出来的就是贾母。

  为以后对付贾政找到了一条正常的方针政策,贾宝玉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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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衣不经新何由得故 ...


  贾宝玉暗中制订好了应付贾政的总方针却没有机会马上实践,新年过了第七日,外头的店铺就开张了,贾政这样有工作的人也要收拾收拾上班了,贾宝玉与贾政碰面的机会就大大减少了。过了灯节之后,各家互相拜年或是趁着年节走动打扰关系的活动也就少了,贾母正堂来拜访的人数骤降,贾母闲了不少。且贾琏的婚事经过两家磋商之后,已经正式确定——待年假过后,衙门里正式开始办公了,贾家就兑了银子把贾琏同知的名头坐实了,贾、王两家正式确定再次联姻了。贾琏与王熙凤两个正式成为未婚夫妻,贾母了了一桩心事,更是再没有别的好操心的事情了。

  贾母闲了下来,元春与宝玉姐弟俩当然要回到贾母跟前好好奉承。且年节一过,王夫人又是收拾年节时的善后事宜,又要分派接下来一年里的各项工作,也开始忙得顾不上他们了。

  宝玉虽是一直同贾母住在套间暖阁里的,然贾母有贾琏的事情要过问,且宝玉常与元春去王夫人处,故而这几日与贾母见面的次数就少。等到贾母重新闲了下来,姐弟俩凑到祖母跟前的时候就多了。贾琏事毕,元春与宝玉去贾母跟前请安,贾母见到宝玉不免有点儿久别之感,等宝玉请过了安、迈着小短腿往榻上爬的时候一把他搂到怀里又是好一番摩挲。

  "这下可好了,余下的事情用不着我舍了这张老脸再去与人说合了,你琏二哥哥的事情只管让你伯母与母亲去做就行了,"贾母笑得惬意,"往后啊宝玉只管在祖母跟前跟着你大姐姐学认字儿念书,到了年纪咱们再去书房,有我护着,定不再让你老子为难你。咱们才多大啊?就这么逼着,你老子真是个糊涂的。"

  贾宝玉额角一跳一跳的,有一个没事拿儿子作伐子的父亲,再添一个不分青红皂白护短的祖母,母亲夹在婆婆和丈夫中间又不好说话,这年头还没有正规学校教育加以引导,这孩子想要身心健康地成长,真是太难了!贾母能够骂贾政糊涂,贾宝玉却不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不管他现在是一岁还是二十一岁,他要是说了贾政一个"不"字,估计贾母就要改骂他了。

  所以贾宝玉只能带着耳朵听着,间或用迷惑的眼神看一下贾母,然后小声说着:"老爷说的好像是对的,"抓抓脑袋,"可是我只有新衣服,老太太,咱们去找旧衣服穿吧,不然老爷该生气了……"

  贾母差点呛住:"这条儿也别听他的!镇日家看着没绣纹儿的、半新不旧的就喜欢,难不成咱们家还穿不起么?旧衣服都是从新衣服变来的,哪有人一生下来就是二十岁的?别糟蹋了好东西就成了。"

  贾宝玉眨着眼睛,慢慢消化着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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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母的话,这位老太太确实看得明白啊。贾母还道贾宝玉听不大懂方才的话,也觉得让宝玉这么丁点儿大的孩子理解这个太难了,索性撂开手去不提,转而问起宝玉在王夫人处吃了什么、玩了什么。贾宝玉也就扮成个普通幼儿,当是被新鲜的话题吸引了过去,一长一短地答着。

  元春读过《世说新语》知道"衣不经新,何由得故",心道老太太说得果然是对的,她初读此句时真有石破天惊之感。须知贾政在子女面前要维持着父亲的架子一向严肃,对女儿还好些,对于儿子就越发像是审贼。贾珠幼时没少被贾政苛责,元春与贾珠年岁相差不多,每每听到父亲训斥兄长,她也跟着心惊胆战。直到贾珠到了年纪要去家学里读书,没几个月偷偷摸摸从外头带了本《世说新语》回来折了某页递给元春。

  元春至今还记得贾珠当时脸上的神色,透着点儿潮红,眼睛显得又湿又亮,嘴唇不自然地抿着。递书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向自己这边倾着。元春很无奈,她是女孩儿,又是贾母教养的,做为父亲的贾政寻常管不到她的头上来。可是一兄一弟就遭了秧,可你又不能说贾政说的"认真读书"、"毋得奢侈"是错的,但是明明能吃白面馒头为什么非得去吃黑窝窝头?这样的话偏又不能说,因为不够圣人。看到自己的兄弟被人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去指责,指责的那个人还是亲生父亲,元春觉得憋得慌。

  现在虽有祖母发话,可这话贾母能说,别人就不能说。元春郁闷了,寻了个由头退出去发呆。坐在屋里想了半天,觉得宝玉读书有些天份,不如趁自己还在家里的时候多教他认些字,打下底子,等到自己嫁出去了宝玉有了这两年的底子也能过得轻松些。想到"嫁"字,脸上不觉飞红,王家表妹比自己年纪还小已经定亲,也不知道自己未来归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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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琏的亲事定了下来,对于贾宝玉的影响就是贾母闲了下来可以罩着他少被贾政折腾。而对于另一个人的影响就复杂得多了。

  李纨的新媳妇生活并不算很艰难。立规矩是必须的,哪家媳妇都得经过这一场,贾母又不是个刻薄人,王夫人待她也不甚挑剔,李纨在娘家的时候规矩上是极好的,从家中娇贵姑娘到别人家媳妇这一身份上的转变这道坎儿并不难过,适应过来之后并不觉得日子很难。更兼贾母跟前还有王夫人与邢两个正经儿媳妇伺候着,李纨只要在她二人身边搭把手就好。且有了贾母在,李纨连到王夫人跟前立规矩都省了——王夫人自己尚且要到贾母跟前应付,尔后要处理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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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有心难为李纨,她也没那个功夫。

  婚前李家对荣国府的事务也是略作过打听的,李纨心里也是有一点数的。过门之后先是熟悉人际关系,贾珠倒尽职地对李纨简略说明了一回。余者都是王夫人禀过贾母后抽空对她说的。元春也不是刻薄的小姑子,还从细处或者提醒一点儿李纨日常生活中在府里要怎么相处,旁敲侧击了几句比如某婆子嘴碎、某丫头手笨。家里的人口也简单,主子间的人际关系此时还不甚复杂。

  新婚燕尔,她与贾珠的日子过得和顺。贾珠以前有一通房,此时也是老老实实——王夫人当家,自是不会允许有"下作小娼-妇"把"好好的爷们"给"你教坏了"。[1]放通房也是王夫人考查过了才放的,至少面子上看着很守本份。贾珠也不是个放肆的人,并无宠妾灭妻之事,更兼贾珠还有前程要考,放在女人身上的心思本就不多。李纨只需依礼而行,她与贾珠的小院儿便是井井有条。

  王夫人见贾珠娶妻后居然没有耽误了上进,李纨亦是举止有度,不免高看了李纨一眼。就是贾政,对这个儿媳妇也挑不出什么来。王夫人管着若大的荣国府,也是有一点私心的,既然李纨一应事务做得周到,就动了让李纨试着管家的心思。李纨也学得认真,心里也有思量,李纨与贾珠的院子就在王夫人日常起居之所的正后方,这意思也是明摆着的。

  然而年前贾珠的通房悄悄地对李纨道:"大奶奶,听说……东院儿大老爷大太太到老太太跟前说,要给琏二爷说亲,最后定的是咱们太太的内侄女……"

  李纨捏帕子的手紧了紧,低眉不语,通房一见不由摒息,蹑手蹑脚呐呐地退下了。

  李纨的丫头素云捧了盏茶上来:"大奶奶……"

  "吩咐下去,咱们院里不许有人乱嚼舌头,不管琏二爷定的是哪家的姑娘,只要亲事还没定下来就不能混说!干系到女孩儿家的名声,那是能混说的么?那还是太太的内侄女儿!主子的事情什么时候能这么说嘴了?旁人说什么我不管,只这院儿里不许有多嘴的。若是事儿定了,有你们道喜的时候儿。"

  素云应了,自去传话。

  到了年后,贾琏的事儿定了下来,李纨在心里想了一回才贾珠商量。待贾珠从国子监回来,到贾母那里正听了这消息,贾珠倒不觉得意外,年前年后他略有耳闻,且贾琏捐官也不是小事,心里早有了数。回到自己院里两下一说,贾珠道:"琏儿成亲是好事,咱们只看老太太、太太的章程就是了。"

  李纨展眉一笑:"我只吃大爷的饭就是了,这些且轮不到我来管。"

  贾珠此时才会意,前次李纨提前在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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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面前奉承,也接手了些不要紧的事务,贾琏娶妻后,他的妻子是得学着管家的,这新一辈里就有了两个管家奶奶。虽然贾珠排行在贾琏之前,然贾琏是贾赦之子,荣国府现在名义上的主人是贾赦。由贾琏之妻来管家在礼法上比李纨就要硬气得多了,王熙凤又是太太的亲侄女。

  贾珠有些歉意,深吸了一口气,握住李纨的手:"大丈夫当自搏功名,封妻荫子。"

  "那我便等大爷的好消息了。"李纨脸上一红,也知道以贾珠为人,大白天的能做到这样也不容易了。

  贾珠咳嗽一声,放开了手,不由又拿指尖摩挲了一下掌心:"凤妹妹过门儿还须得等上两年,太太跟前你还照旧就是了,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可也别拿乔撂挑子。多跟着太太学着点儿也是好的。"

  李纨笑道:"这些我都省得。"

  "咳,咳,那就好……"

  又想到"封妻荫子",妻已有了,这子么……又都红了脸。李纨就推贾珠:"你还是快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贾珠一笑,也不说早已见过贾母,正是老太太让他们小夫妻团聚的:"正是老爷的休沐日,我去见老爷。"

  夫妇二人解了心结,一切照旧去过,正觉日子合美,一道对于王夫人来说不太和谐的音符响了起来——赵姨娘要生了!

  [1] 《红楼梦》第三十回——只见王夫人翻身起来,照金钏儿脸上就打了个嘴巴子,指着骂道:"下作小娼-妇,好好的爷们,都叫你教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垂头,请叫我囧人肉。
俺本来想写一道照亮天空的闪电,结果……生生把自己弄成个个"囧雷"。
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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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赵姨娘生了贾探春 ...


  三月初四,日子不错。

  赵姨娘生了个女孩儿。

  听了这个消息,有高兴的,自然也有失望的。失望的人少,高兴的人多。大概除了赵姨娘一个失望的,其余的人都是高兴的。

  自从跟着赵姨娘的小丫头青儿慌慌张张地跑到王夫人跟前说:"太太、太太,赵姨娘要生了!
"王夫人就一面打发人禀了贾母并安排下一并备用的产婆一类,一面在自己院内菩萨像前数着念珠念经。

  贾母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午睡,元春姐弟俩并不在她跟前,尤其是宝玉,春天原就是个容易犯悃的季节,宝玉这小身材儿年纪又小,正是要吃饱睡足的年纪,他也在睡。元春得了空,歇了一会儿晌,遂起身又做针线,想着快到夏天了,该给宝玉赶制几件肚兜出来才好。王夫人跟前的婆子既不敢也不愿为了区区一个赵姨娘而惊扰了老太太,然而赵姨娘虽然卑贱,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比较贵重,婆子犹豫了一会儿、估摸着时间,算算贾母已睡了一阵儿了,这才上前报信儿。

  贾母正在朦胧欲醒时,听到这个消息打了个哈欠才问:"稳婆叫了么?"

  "回老太太,太太已安排好了,稳婆已经进了房了,太太正在佛前念经呢。"

  贾母淡笑道:"知道了。"

  婆子分不清贾母的意思,讪讪地退了下去。

  贾母对王夫人挺满意,这才是大家主母的风范呢。赵姨娘本没有自己的房舍,只在王夫人院里伺候着,后因怀了身子,王夫人禀明了贾母,给她过了明路安排了个小丫头伺候着,又指了自己日常起居院子左面一院给她居住。正在贾政另一资格老一点的妾周姨娘的院子之后。如今见王夫人给赵姨娘生产之事安排得也是细致周到,贾母越发不把赵姨娘放在心上了。

  无论是贾母还是王夫人,对于赵姨娘都不怎么重视,王夫人还有可能含点儿酸,贾母却是并不萦怀——王夫人已有嫡出的两子一女,贾政的血脉还算兴旺,这两位压根就不用担心贾政绝后,又何必去盼望一个姨娘定生个儿子?尤其是王夫人,估摸着这会儿巴不得赵姨娘定要生个女儿才好,只怕被她念叨的那尊佛像已经收到了她的请求了。

  贾政是男人且不缺儿女,王夫人也不会因为一个小妾要生孩子就打发着人巴巴地跑去衙门里报信儿——那样就该轮到王夫人被人笑话不会办事儿了。故此直到贾政回到了家里,才知道了消息。周瑞早被王夫人安排着在二门上等着他了,见贾政回来,忙抢上去:"请老爷安,老爷,太太打发小的来候着老爷,说是赵姨娘快生了,太太已经使人禀告了老太太了,一应事宜都已备下,"最后一甩袖子,"小的恭喜老
11、赵姨娘生了贾探春 ...


  爷。"

  贾政步子一顿,咳嗽一声:"知道了。"

  就先到王夫人房里去换□上的衣服,见王夫人正在佛前念经,贾政带着一丝小小兴奋的脸就缓了一下,只是翘起的嘴角维持着原样。王夫人带着周姨娘上前,把贾政让到里间,一面给他换上家常衣服一面道:"赵姨娘叫了好有两个时辰了,稳婆说她身子倒是壮实,并不碍事,只因头胎才艰难些,大约快生出来了。"

  贾政这才放下心来,道:"这里你看着就是了,我去见过老太太。"

  贾母正堂,宝玉与元春此时已知晓了赵姨娘之事,元春面上不显,反与贾母道贺。贾宝玉这是头一回正式听到赵姨娘这个人的消息,先是低头在心里一算:[探春要出生了,]继而冷笑:[哟!正经人也有小老婆啊!]他对于纳妾这档子事儿,本也不反感,是个男人对于后宫或多或少总会有点儿向往的,同样的,男人一般会对于左拥右抱的同性往往是羡慕与嫉妒交织而不是一味批判的。但凡换个人,贾宝玉都能酸酸地说一句"好福气。"但是贾政么,哼!NND!在老子面前一副正人君子状、教训老子要勤俭,扭过头去小老婆都要生了,啧啧,可见君不君子与好不好色绝对不是正相关!原来,只要"勤俭"了,小老婆是可以随便纳的。赵姨娘啊~

  贾存周,你眉毛底下的两个窟窿眼儿是出气用的!

  贾宝玉对探春这个人物本无恶感,反倒觉得她可怜,无他,有那样一个生母,说句难听的,哪家女婿敢上门?且从另一角度来看,探春与王夫人也是亲近的。只是这个赵姨娘,贾宝玉至今未见其人却先存恶感。让个嫡子对他父亲的小老婆有好感,实在是太难了。尤其是想到这位赵姨娘日后还要生出个贾环,还把贾环养得特别猥琐。原著里那个傻乎乎的宝玉对她倒没欺压顶多是不亲近——赵姨娘的为人让人想亲近也难——反因探春的关系对她们母子容忍一二,甚至还愿意瞒下贼赃,只为不伤探春体面,她呢?只因贾母喜欢宝玉而不喜贾环,在魇镇欺压过她的王熙凤的时候捎带着诅咒宝玉。贾宝玉笑得更冷了,"也是封建制度受害人的赵姨娘",你还真TMD无辜!

  让贾宝玉分辨一下谁"无辜"不牵怒?可赵姨娘她不会,王夫人压她一头、王熙凤挤兑她了,她就能巴望着王夫人的命根子死!不幸的是,贾宝玉正是王夫人后来的命根子。老婆舌头不知道嚼了多少,枕边风吹得起劲儿,让贾政不喜宝玉的人里,赵姨娘绝对是排得上号儿的。当然整日混在内闱的贾宝玉自己也要负责任。[1]

  贾存周,你真的只是好色!眼睛里只有脸蛋儿身材了,人品是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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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不看的!没让你纳个"贤妾",至少也别弄这种货色好吧?

  心里咬牙切齿,贾宝玉仍然笑着问贾母:"赵姨娘还有要'熟'的么?"

  贾母一愣,旋即笑了出来,就是元春先前因为担心母亲会小有不快而心中纠结,此时也展颜。贾母看看元春,又看看地下的丫头婆子,对宝玉道:"是生孩子……"

  对个两岁的孩子要怎么解释生孩子与生吃的区别?贾母也犯难了,可她也只能说到个地步了,元春还是未出阁的姑娘,这话是不能在她面前说的。贾母正要让宝玉不要再问,拿别的话来搪塞,只听宝玉道:"老太太,我懂了,就是肚子大了,对不对?"

  元春脸白了,贾母脸青了:"你哪里听来的混帐话?"

  "跟着大伯母的一个人说的,什么赵姨娘肚子大了,生个哥儿就……"害怕地看着贾母的脸,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恰在此时,贾政来了。看到贾母的脸色不好,贾政心里先咯噔了一下,请过安才小心问道:"老太太这是在跟谁生气呢?"别是赵姨娘吧?然这是贾母正堂,他一个男人不好发话,元春是女儿,这场合他不好直接问,就把眼睛放到了宝玉身上。

  贾宝玉还没回答,贾母先截住了话头:"知道赵姨娘的事儿了?"

  "是,听说她要生了。"

  贾母一点头,贾政不解,更看向宝玉了。宝玉正要他这逼问的眼神儿,扭捏着道:"老爷,听说赵姨娘要生了,生孩子是怎么生的?人都是这么生出来的么?怎么样才能生孩子呢?生孩子好玩儿么?一下就多出一个人来可真有趣儿~"

  大人什么时候会尴尬?这个答案会有很多,被如宝玉如今这般年龄的小孩儿问及诸如生理问题、个人起源问题无疑正是其中之一。贾政尴尬了,有点儿老羞成怒了。

  "小小孩童,怎生对这样的事上心?"贾政判定儿子不学好,决定等赵姨娘生了下来,他不用担心新儿子了,再来纠正一下宝玉。好好的儿子可不能关注这些东西!

  贾母听不下去了:"你去看你媳妇去吧!她为着你那个姨娘忙了一天了!宝玉很不用你管。"

  贾政咽咽唾沫退下了,临走还横了宝玉一眼。

  到了晚间,赵姨娘果生了一个女儿下来,听到生的是个女儿,赵姨娘脸上的失望是掩不住的。王夫人只作没看见,只管低头看着乳母手里抱着的孩子,笑道:"是个标志的姑娘。"贾政此时也不急着要儿子,见是个女儿也不失望,如今两儿两女,正凑成一对'好字',贾政心里是满意的:"请老太太给赏个名儿去吧。"王夫人应了,又对赵姨娘道:"你好生养着吧。"贾政对王夫人如此说
11、赵姨娘生了贾探春 ...


  话挺满意,复看了一眼赵姨娘才跟着王夫人出去了。一众丫头婆子忙跟了上去,嘴角还一撇一撇的,眼神是幸灾乐祸的。

  赵姨娘眼巴巴地看着乳母抱着自己的女儿跟着贾政夫妇一道出了门,犹带着汗珠的脸上带着一丝委屈。更让她觉得委屈的事儿还在后头——当贾母使人来告诉她一声已经给女儿起了名字叫探春,她还觉得老太太像是喜欢她的女儿,为女儿得了名儿又生出一丝得意,紧接着,听那婆子道:"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太太已经说了,要养在跟前的,老太太、老爷都欢喜呢。你也是个有福气的,三姑娘养在太太跟前,可是件大喜事。"

  赵姨娘靠在床头正休息着呢,听着前一句已经笑开了,盘算着手头上还有些碎银子,正要赏那婆子。待听到后头句,脸都黄了。婆子看着赵姨娘的样子,心里有有点儿瞧不起,说了句:"姨奶奶好将养,我还得到老太太跟前回话呢。"说完,钱也不拿,抽身走了。留下赵姨娘在屋里发愣,青儿担心地上前:"姨奶奶?"

  赵姨娘回过神来,只觉得噎得透不过气,狠捶了两下胸口,哑声道:"我没事儿!吹灯睡了吧。"

  青儿见赵姨娘脸上闪过一丝狞狰,心里一哆嗦,服侍赵姨娘躺下了,自去吹灯守夜了。

  ——————————————————————————————————————

  贾母此时哪去理会赵姨娘乐不乐意?大家子都是这么做的,贾母本还担心王夫人捻酸,见王夫人自己同意养探春,便觉王夫人大度了,一口应了。就是比较记得赵姨娘的贾政,也觉王夫人大度守礼,毕竟王夫人此举有抬高庶女身份的意思,对探春的未来——主要是嫁人——是很有帮助的。

  就这样,赵姨娘的怨气被抛到一边。王夫人与贾政回来的时候,赵姨娘院儿里的灯已经熄了,因她刚刚生完孩子,倒没人刻意计较这些。贾政见王夫人问过一句之后也没追究,更觉妻贤,虽还有一点挂念,然听王夫人吩咐不要怠慢赵姨娘之后也就放心歇息了。

  王夫人一面卸去钗环,一面想着方才贾母与贾政满意的神色,因赵姨娘生孩子带来的一点儿疙瘩也平复了不少。反正生的是个女儿,难道还能反了天去?儿子也就罢了,若是个女儿,光是正庶之分就够嗝应人的人。庶出子女养在嫡母跟前那是再合规矩不过的了,宝玉与元春养在老太太跟前,自己提了出来想养个庶女,老太太断没不答应的道理。就是贾政,也没有不高兴的。养个庶女也不费事,说的是养在嫡母跟前,那也不用嫡母自己动手,不过是平常多看顾两眼、顶个名头罢了,既不费力又得贤良名声,王
11、赵姨娘生了贾探春 ...


  夫人何乐而不为?贾府的主子姑娘,自有定例的奴才伺候——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褕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并不用别人太费心。

  元春深觉一庶妹总比一庶弟要好,贾府人丁尚不算稀薄,也就替母亲放心。宝玉想着添了一个探春,总比贾环现在冒出来要好,也放心。李纨因贾珠在国子监未到假期不能回家,须自己出面贺一回贾母,也凑了一阵儿趣,心事与元春倒差不多,只多了一桩——自己还没喜信。贾赦院里自有自家的事情要想,邢夫人看着迎春,倒有点儿能理解王夫人,又觉得王夫人的日子未免太顺,嫉妒了一回也睡去了。

  探春出生,除了她的生母,竟是觉得舒服的人多。便是一个赵姨娘,次日得了她母亲的劝:"好歹生了个姑娘也比周姨娘那样下不出蛋的强多了!难道姑娘长大了不知道是谁肚子里生出来的?姑娘在太太跟前,老爷见了她也会想起你来,你养好身子,再生个哥儿是正经!"

  "生个哥儿还不是要被人抱走!?"赵姨娘怨气不小。

  赵家的一噎:"那也是你生的哥儿!你这是生的姑娘,生了哥儿你的身份总要好些,跟老爷多说说……"

  赵姨娘方才把心思转到重生个孩子上头。


作者有话要说:[1]个人观点而已= =!
总觉得贾政此人大囧,赵姨娘都看得上,真是……
还有赵姨娘,生了女儿不能自己养确实可怜。可是儿子总是她养的了,养的结果……反正吧,我是不能想像一个年轻版赵姨娘式的探春。
且赵姨娘这个人,对贾宝玉真狠= =!偶不待见赵姨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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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东西南北金木水火 ...


  贾宝玉次日醒来有些闷闷的,给贾母请过安,元春又带她见过王夫人,这才转了回来。贾母与元春见他兴致不高,以为是昨日被贾政吓的,元春就不忙让他认字背书,贾母且撂开别的事逗他说话。贾母榻上的小炕桌子上摆了一溜的各色花朵,贾母一一指着教宝玉认呢。宝玉一头黑线,一头看着粉粉红红各样花朵,也只能一一辨认。正看着月季,贾琏进来了。

  这是个俊俏的少年,真真唇红齿白,贾宝玉心里评了一个字"娘"!脸上跟擦了粉似的,好在身材比较高,才有些看头。贾宝玉爬起来给贾琏问好:"二哥哥好。"贾琏先给贾母见礼,这才挨到贾母榻边斜坐着了,伸手摩着宝玉的头又捏捏嘟嘟腮。贾琏不知道小堂弟正在腹诽他没有男子汉气概,他对叔婶一家的印象还是很好的,贾政与王夫人夫妇两个至少看起来比贾赦与邢夫人两个体面些,邢夫人又非贾琏生母,尤其定亲的王熙凤又是婶子的内侄女,心理上就先亲近了一些。

  贾宝玉嘟嘟嘴,从身上摘下个小荷包递给贾琏。贾琏一脸惊讶:"给我的?"说着摸了摸宝玉的脸。贾宝玉点点头:"打开来看一看啦~"贾母与贾琏面面相觑,贾琏接过荷包打开一看,里面装了个小小的银寿星。贾母与贾琏都笑了。贾宝玉是骑虎难下,自从给元春过了生日,他就不好再装傻,凡是府里数得上名号儿的,他都要扮天真状送上一份小小的礼物,先是前几日王夫人生辰,贾宝玉翻箱倒柜不知道送什么好,最后拣了串数珠儿送上,这又到了贾琏生日,还得出血。贾宝玉心里其实苦不堪言,小小孩童手头本就没有多少钱,还要送出去,他肉疼!

  贾琏一乐,爪子就扑楞上了贾宝玉的小脑袋,把早上李嬷嬷给梳好的童髻给扑楞乱了。贾宝玉反手一巴掌打在他的爪子上,贾母笑道:"你都快娶媳妇的人了,还跟他玩闹。"贾琏低头一看,贾宝玉已经瞪大了眼珠子,讪讪地缩回了手,改而挠挠自己的后脑勺,脸上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贾宝玉揉揉脸,努力让自己的眼睛很纯洁、很可爱:"娶媳妇喽~"

  贾琏头上划过三条黑线,清清嗓子就把宝玉抱到半空抖了两下儿:"你知道什么呀?嗯?"

  贾宝玉"咯咯"地笑着:"再来一个~"把贾琏的黑线恼得加密了一倍,嘟囔着把贾宝玉给放下了。贾宝玉缩进贾母的怀里偷笑,贾母见两个孙子如此玩闹也笑得开怀了。又对宝玉道:"你是他弟弟,送他东西该在生日当天送才是,这还差着两天呢。"

  贾宝玉就故意伸手要把荷包要回来,贾琏故意不给,又是一通闹。

  其实人情来往,有付出就有回报,尤其是宝
12、东西南北金木水火 ...


  玉小小年纪,别人的回礼往往比他的赠礼更要隆重几倍。看他丁点儿大就意思意思地送礼物,这回礼就比往常还要贵重。到了宝玉生日的时候,非但元春更用心给他做了两套衣服,贾琏也翻出私房赠了他两个状元及第的金锞子、一个荷包里装着个漂亮的玉佩、一把没开刃的小匕首鞘上镶着大颗的宝石。王夫人给换了新的项圈儿,又张罗着给宝玉换寄名符等物,还要到各庙中遣人去放堂舍钱。此外还有诸庵庙道观里送来的供尖儿,并寿星纸马疏头,并本命星官值年太岁周年换的锁儿。家中常走的女先儿来上寿。舅舅王子腾那边送来一套衣服,一双鞋袜,一百寿桃,一百束上用银丝挂面。东府里也送出礼来,贾珍继妻尤氏是一双鞋袜,贾珍还要送一日戏酒来热闹被贾政给拦住了。李纨的是一套衣服、一双鞋袜,贾珠就添了一套文房四宝、一匣新书,打开一看正是四书。贾政对贾珠送的东西很满意,但仍是把兄弟两个训了一通先是说贾珠:"他才多大?就能看懂这个?你别让他糟蹋了东西,"又说贾宝玉,"你哥哥既对你寄望,你就要上进,先把字练好!
"

  兄弟两个垂手听了,贾母先不依了:"大好的日子你又来吓唬人,你去前头看着去吧,让我们娘儿几个自在一处乐一乐,"又说,"珠儿、琏儿并蓉儿、蔷儿都到我这儿来。"贾珠听说不用与贾政一处,不由松了一口气,一直绷到贾政出去了,这才笑着把贾宝玉抱到贾母榻上坐了。

  贾宝玉再得贾母喜欢,也不过是个两周岁的孩子,还真没多么重要,因此独为他庆生的客人就没几个,只荣宁二府借着他的生日,有个由头得演一日戏酒,主子奴才的松快一下取个乐罢了。贾母正堂,就有一拨一拨略有体面的奴才过来贺他,也好借机向贾母献献殷勤表表姿态。贾母这里伺候的奴才借着地利先贺了,接着是王夫人、邢夫人跟前的大丫头并陪房人等,又有荣国府老外赖嬷嬷自府外进来道贺——也是陪贾母说说话。王夫人有话:"小小年纪,且不要受人的头,别折了福寿。"贾母赞同:"说的很是,"又问,"去庙里舍钱了么?"

  王夫人道:"都办妥了。"贾母这才不问了,歪在榻上与元春等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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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过了生日,号称三岁,依旧是个豆丁。即使在贾母等人看来他是个聪明宝宝,但是依旧把他当小孩子,事实上,他也仍旧是个小孩子,许多事情这些人仍然是瞒着他或者不跟他仔细解释。就像今天——

  八月初是贾母生日,贾母身上有诰命,虽不是整寿,却也不能简陋了。
12、东西南北金木水火 ...


  荣国府自要大庆一番,连宁国府也动员了起来。宝玉因在贾母跟前,听到看到的就多些,亲听到王夫人来回贾母日程安排:"请东府里接待官客,咱们府里只接待堂客。这些日子已经收了不少礼了,到时来的人怕不会少,还照往年那样分作几日么?"

  贾母点头:"又不是整寿,别请下太多人。"

  王夫人笑道:"老太太高寿,人家要表孝心,咱们也不能拦着。"又与贾母商议了一下具体安排,邢夫人坐在一边,听得心中无趣,干熬着而已。

  贾母生日的宴请分作几天,七月二十八日请的是身份最尊贵的客人与同荣宁二府关系极亲近的亲贵人家,据说来的有南安王妃、北静王老太妃,以及几位世交公侯诰命。因贾宝玉的出生有点儿神奇,大家都要再看一回。贾宝玉心里暗忖:老太太的面子真是够大的,她过生日有王妃等到,荣宁二府也只有她有这个体面了。真正袭爵的贾赦,过生日的时候可是没来多少有份量的人啊。又想去年贾母生日时南北二妃似乎也到了,只是那时贾宝玉打了两个喷嚏,被误以为着凉——其实是被脂粉香气呛的——没有抱出来。

  正想着呢,只听元春叮嘱道:"宝玉记住了,今儿说话不要说带'容'rong、'炎'yan字音的话。"

  见贾宝玉看起来有些不解,元春来不及细说,也怕跟宝玉说了他不懂反倒歪缠着耽误了时间,蹲□来按着宝玉的肩膀,眼睛定定地看着宝玉:"一定要记住了啊,这跟读'蒸'zheng是一个道理,晚上大姐姐再跟你细说,好不好?"

  贾宝玉点头,跟着出去被两个太妃捏了一回脸,又解下玉来让她们再叹一回,得了项圈、锞子的小礼物之后就退了下去——贾母这里已经开始演戏了,贾宝玉听不懂这些戏只觉得吵且拖拉,未来十年还用不着他应酬,也就乐得先放松一下,烦着读书已经够累了。

  待到一日宴毕,贾母自歇去了,元春觉得有必要跟弟弟再普及一下关于避讳的知识,见宝玉精神还好,特意过来与宝玉拓展一下避讳的知识。因今天碰到了南北二妃,元春就先从四王讲起,把贾宝玉听了个目瞪口呆。

  虾米?!

  东安王姓穆名检
  西宁王姓金名铄
  南安王姓霍名炎
  北靖王姓水名溶

  真好……贾宝玉一抽一抽的,穿过来有些时候了,元春教的、无意间听来的,也知道一些常识了,东方青龙主木,西方白虎主金,南方朱雀主火,北方玄武主水……这四王就东西南北的封了、金木水火的姓了……

  贾宝玉又想起背的《三字经》来,五行里还有个土!中土!

  贾宝玉抖着他的正太
12、东西南北金木水火 ...


  声:"大、大、大姐姐,皇、皇、皇帝不会是姓、姓土吧?"[1]

  元春听宝玉这样问,大为惊讶,道:"你怎么知道的?当今圣人确是姓徒的……"

  贾宝玉脑袋一嗡,这是什么世道啊?

  正在这时元春的大丫头抱琴过来了:"大姑娘,天已晚了,二爷还小呢,且明日还有客来,还是早些歇了吧。"元春抬头一看时辰钟,那钟正滴滴答答地走着,已是亥初一刻了:"可不是!李嬷嬷,快把宝玉带去安置了吧。"

  贾宝玉浑浑噩噩地向元春抱了抱小拳头,由着李嬷嬷把他抱到了自己屋里换衣服洗脸。脑袋里依旧想着那个囧囧有神的国姓。曹大,这下玩笑开大了。

  [1]个人观点,呃,这就是传说中囧人肉的诡异观点之一了。要拍的童鞋请下手轻一点,偶怕疼……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其实写这文也是写某肉自己从红楼梦里看出的一点小见解,比如四位王爷的姓氏,再比如,皇帝他老人家姓啥……
[1]主要是根据那个"穆莳"还有"水溶"两王的方位与姓氏,某肉自己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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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现在的都城是长安 ...


  自打囧囧有神地记住了一堆需要避讳的字之后,贾宝玉最新的兴趣就是缠着贾母或者元春讲故事。没办法,自从听了东西南北四大王的尊号之后,贾宝玉就觉得自己非常有必要尽早弄清楚自己究竟生活在一个怎样的世界里。在没有办法明着要历史类书籍查看的年龄里,想要了解过往,最好的办法就是缠着大人讲故事。

  贾母乐得孙子亲近她,听宝玉说要听昔日祖辈事迹,贾母正在清闲的时候,贾宝玉所请正是给她找些事情来打发时间。贾母一高兴,便从荣宁二公发家说起,贾宝玉一边听着,一边分析着。贾母道:"昔年明末大乱,崇祯吊死煤山……半璧江山沦陷,荣宁二公随太祖兴义兵驱除鞑虏……整整打了将二十年,这才定了江山……"

  贾宝玉暗忖:[这个世界居然没差得太离谱,还有个明代还有个崇祯。]

  "当年追随太祖的人里,唯有十二个人功劳最大,封为四王八公,咱们贾家独占了两个……"

  [要好好记一下,四王八公,四王好记,八公有两个姓贾,嗯还有镇国公、理国公、齐国公、治国公、修国公、缮国公……好难记,等会儿怕会忘掉,得想办法写下来才行……]

  "荣宁二公当年可是勇武得紧,每逢战阵,都是冲杀在前……太祖举义时尚未一统天下,建都于南方,咱们家先是在金陵还有旧宅,宝玉长大了,也可去看一下。后来定都在这长安……"[1]

  [金陵还有个窝?狡兔三窟也不坏哟,实在不行就隐姓埋名逃到南边去?贾家的发迹像是在南边……等等,虾米?!长安?定都?妈啊!这世界果然很混乱……NND!光知道这几亩后院里发生的事情果然是不够的……这世界错乱成这样,我上哪里'熟知事情发展脉落然后巧妙应对'啊?走一步看一步吧。]

  ……
  ……
  ……

  就这样一祖一孙耗了将有两、三个月的时光,贾宝玉总算是从贾母那里听了一肚子的"故事",要想知道更深的内容,就不是贾母能够告诉他的了,或者说再深刻一点的内容不是他现在的年龄应该问的——贾母显然是估摸着他的年龄来决定对他说什么话的。因此尽管贾宝玉很想知道具体细节,同时也想知道这个明代是不是跟他知道的那个明代是一个样子的、之前的历史是不是也是一样的,不要冒出N个穿越前辈改了记录,然后借用了几首诗词让他背错了作者闹笑话,也只能忍住了别太出头,等再长大一点自己去看书了。

  贾政盯两个儿子盯得甚紧,贾政心里对这两个儿子还是满意的,大儿子年纪轻轻就凭自己的本事有了功名且是考进的国子监,贾政也觉脸上有光。只有一
13、现在的都城是长安 ...


  条,贾政自己本欲从科甲出身,不想被荫封了个主事衔,从此一路混了上来没有上过考场,而贾珠初步完成了贾政以科甲出身的愿望,让贾政又些发酸,闲来无事总要教训儿子几句以寻求一点心理平衡。无奈人家贾珠凭自己本事考了功名又入了国子监,现有岳父大人照看着。国子监的规矩是寄宿,贾政这个连试都没考过的人也没法三不五时地进去训儿子。贾政就把目光放到贾宝玉身上了,可贾宝玉的表现实在让他挑剔不出来,只能板着脸泛泛而训——再挑剔得具体一点,贾母就先跳出来不干了。

  贾政挺委屈,做父亲的可不就是要"严"么?否则大家族的孩子本就娇贵些,又有母亲、祖母溺爱着,父亲再不严厉一些,这孩子越发要不像样儿了。因此在得知贾宝玉最近没有背更多的功课,一味缠着贾母讲故事的时候,贾政严厉批评了这种不务正业和做法!

  "做事怎能虎头蛇尾?你的书呢?你的字呢?"

  可贾母正在兴头上,难得有人愿意听个老太太讲古,且宝玉年幼贾母不觉得这是耽误了宝玉用功。须知贾母跟前不缺奉承的人,却多是说笑,能想到听她说过去的故事的人并没几个,更没几个像贾宝玉这样"急切"地想听下文的,贾宝玉的表现让贾母在心理上得到了很大的满足,再看贾政又来啰嗦,贾母先发话了:"做人不能忘本,宝玉想知道祖上事迹那是好事,你别又来逼他。"

  贾政又瞪了宝玉一眼才不再说话了,转而说起其他的事来:"前日锦乡侯下了贴子来,约着后日小聚,兄长推说身上不好……"

  "你们爷们在外头的事情不用跟我老婆子说,只管忙你的去吧!"

  贾政应了,不知道是去书房还是去后院了。

  然而贾政说的也有道理,不能光顾着打听消息反撂下了功课。不自觉地嘟了嘟嘴,贾宝玉打个哈欠后决定继续写字去。这又是一项讨厌的差事,他的小嫩手目前也只能拿着毛笔画出像"字"一样的符号而已,至于笔锋什么的现在还看不大出来。想写好小楷那是奢望,真真是在"写大字",好歹是个伪正太,大字倒写得似模似样。这一点从贾母、元春、王夫人、贾珠等人的夸赞上就能看得出来,同时也可以从贾政只是例行挑剔而再没有更多不满的言辞里可以推出一、二。

  拉过一张纸,贾宝玉开始划拉字。心里却有些乱,贾政最后一句话里透出来的讯息并不大好,贾家男丁的交际活动居然如此贫乏!人家下贴子请的是贾赦,可最后出面的是贾政,贾赦明明该当顶梁柱的人却躲在家里跟小老婆玩得正高兴……而贾政这家伙明显不是这个材料。人际关系有多重要啊?却
13、现在的都城是长安 ...


  被这两人不当一回事儿,难怪最后贾家败得这么快,还没什么人为他们说话。现在看着还能凑合,再这么下去交情就要这么一天天的消磨没了。在天朝这一亩三分地上,没了人脉还想成事?那可真是做梦啊!

  贾宝玉的心情很不好,"知道"贾家糜烂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从上到下不像话又是另一回事了。贾宝玉划拉了两张纸,有点写不下去了,索性把笔一丢,另取了几枝没沾墨的笔,在桌面上胡乱横一道竖一道地划着,心里却在盘点着荣宁二府,越盘点越泄气。祖上功劳是有的,可眼下这些人,实在是数不出顶用的来。贾赦就不要说了,整日宅在家里与漂亮女人鬼混,连他亲娘都不大待见他;贾政就是个银样蜡枪头,也就是装个正经样子罢了;贾敬把宁国府丢给了儿子贾珍,自己跑到城外跟道士混在一起了,整天神神叨叨的……

  很好,老一辈已经这样了,往下再数一辈。贾珍大哥,上头没了父亲管着,据说能把宁国府翻个天,这一点贾宝玉年纪小没有亲眼看见过,然而读过红楼的人,嗯,的男人,对于这一位极有可能占了儿媳妇便宜的男人都是有印象的,更别提他还跟贾琏合伙包养了两个小姨子。真是个渣啊!渣得让男人有点儿羡慕。此时贾宝玉把当初对这个"人渣"的一点猥琐敬意抛到了爪洼国生蛆,心里恨恨地诅咒贾珍不举。还有贾琏,这家伙除了沾花惹草,还真拎不出什么事迹来。"贾宝玉"之无能大家都知道了,贾环之猥琐有目共睹。贾珠……完了!这位仅有的上进的人,还是个短命鬼!

  以上,仅向这个家族里的男丁致敬,能抱团废物成这样的人还真是少见!

  贾宝玉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堕落一下,照着原著走一走,期间还能借着身份玩个后宫什么的,到时候顶多是闭上眼睛不顾这些人的死活跟着和尚出家去得了!兴许还能再回到那个有网上、不用写毛笔字的熟悉的地方去!

  正想着呢,一个小丫头挑着帘子,元春进来了:"宝玉,老太太在前头看新衣裳呢,你跟我一块儿去,啊~"

  贾宝玉抬头看着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的大姐,心酸了,他狠不下心来,也撂不开手去。TMD这丫头对老子很好啊!TMD老子不能把这丫头扔宫里没人在外头给她支应着啊!不对,老子不能让她陷在宫里!可老子现在才三岁,她已经十四了,这可怎么办?
TMD老子怎么这么龟毛啊?

  估计贾宝玉眼中的悲愤太明显了,贾元春吓了一跳,走过去把贾宝玉手中的毛笔一夺,俯□贴在宝玉的耳朵上悄声道:"别想些有的没有的了,你何尝见过老爷在家里夸人的?这家里上下,从大
13、现在的都城是长安 ...


  哥哥到底下门上的小厮,哪个没讨过骂?能做得好的,不过是少挨两句,说一句'倒还能看'已经是了不得的好评了,老爷就是这个脾气,你别跟他怄气了,啊~"

  贾宝玉听元春这么一说,再也悲愤不起来了:大姐姐,你真相了!至于未来的事情,走一步看一步吧。

  [1]第六回——这长安城中,遍地都是钱,只可惜没人会去拿去罢了。还有第十七回——写妙玉"因听见'长安'都中有观音遗迹并贝叶遗文,去岁随了师父上来,现在西门外牟尼院住着。"五十六回——贾宝玉梦见甄宝玉,甄宝玉说"我听见老太太说,长安都中也有个宝玉,和我一样的性情,我只不信……"
  第七十九回——合长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买卖人,都称他家是'桂花夏家。'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其实是过渡性章节……
握拳,贾宝玉悲愤了:这么点儿大,什么事儿都做不了……
某肉:就快长大了就快长大了……
修BUG,惜春问题,她现在生出来太早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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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冬日无事过渡章节 ...


  贾母在看今年新做的冬衣,见元春把宝玉带来了,看宝玉的样子不像还在沉闷也就放下心来,小孩子多半是不怎么爱记事儿的。元春见王夫人也在,先带着宝玉见过了母亲,王夫人已经知道了宝玉被贾政又念叨了一回,又因在贾母面前不好直说,只摸着宝玉的头以示安慰。又对一双儿女道:"快去看看吧,今儿针线上交了新衣来。"说着用眼神向姐弟俩示意往贾母那里看。

  贾母招手道:"你们姐弟俩都过来看看,这是一斗珠的、这是草上霜的,虽则大冬天的不甚保暖,现在穿倒好,看着也好看。大毛的衣裳要过几日才能交上来。"

  贾宝玉顺着贾母的手上看去,已经做成了衣服,其中两件的尺寸看来像是自己的。大红团花的一件滚的是白边儿,墨绿金线的一件是滚的是黑色边儿、黑色上头还有一点点的白点儿,两件的毛都是团成一小粒一小粒的,是从没见过的东西。

  贾母又问:"宝玉看着好看么?"

  贾宝玉不懂衣料分类,但是光看贾母拿出来逗自己也知道这是好东西,况且颜色喜庆做工也精细,就点点头:"好看。"

  贾母吁了口气,对王夫人与元春道:"你们也上上心,别总叫他老子得闲来念叨宝玉。"王夫人与元春口上应了,心里也无奈,老子管教儿子是天经地义的,她们是拦也拦不住的。好在宝玉挺争气,贾政不过是念叨两句过过嘴瘾罢了。元春心道自己与母亲是无法拦的,好歹还有老太太呢。

  贾母见宝玉真像是忘了先前的事儿,就让元春带着他到后花园儿里去逛逛散心。大冬天的其实没啥好看的,不过是继续转移宝玉的注意力而已,元春也没真带着宝玉去花园,反倒是到了王夫人处玩了一会儿,在那里贾宝玉看到了探春,未来的玫瑰花现在还是个小骨朵,长得倒是很可爱,然而却在睡觉。贾宝玉一扭头,就看到一个正在王夫人跟前立规矩的女人抻长了脖子往自己这儿看,顺着她的目光,看的却是探春。贾宝玉看她的衣裳首饰比一般奴才要好,且发式梳得也不一样,心里一琢磨就知道这就是赵姨娘了。

  看到赵姨娘,贾宝玉浑身不得劲儿,想到贾府的后院儿又是另一团乱麻,贾宝玉的心情突然变差了。得,这全家上下就没一处让人省心的地方!还是回去划拉大字吧,趁着现在多学点东西,将来想争一争也有资本呐!挪挪小屁股,贾宝玉觉得跟这个赵姨娘还是少接触为好!三十六计,走为上!一嘟嘴:"太太,老太太那里到了吃点心的时候了。"

  王夫人一笑:"怎么竟成了只馋嘴的猫儿,罢罢罢,带着你一道去了吧。"正笑间李纨来了。元春站起身来,宝玉窝
14、冬日无事过渡章节 ...


  在王夫人怀里看着李纨给王夫人见了礼,才爬出来:"大嫂子好。"虽说自古叔嫂不相通,但贾宝玉此时实在是太小了,避嫌之类的事情还早,两下并不相避。王夫人道:"来得正好,且随我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用饭罢。"

  李纨低声应了,随王夫人上了车。一行人到了贾母跟前,却见邢夫人早到了,正在陪贾母说话,又是一通相见,贾母见宝玉像是回了颜色,就命摆饭了。当下元春坐下相陪用饭,贾宝玉也被李嬷嬷抱到贾母身边陪着吃,姐弟俩的母亲、伯母、嫂子却要在一旁看着。贾母待儿媳妇、孙媳妇捧饭安箸毕,命两个儿媳妇坐下了,独李纨立于一旁布让。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贾宝玉端正坐好,眼睛都不敢往两边瞟——要是你坐着吃饭、你娘还饿着,你还能吃得安心,那才是见鬼!估摸着元春也是同样的心情,姐弟俩努力尽量快着点儿悄无声息地吃完了饭,自己的亲娘还好说,另一边还有一位心眼儿不算很大的伯母呢。有句话说得好,厚道就是别人饿着的时候我吃肉不吧唧嘴。

  一时吃完了饭、漱过了口,李纨亲自捧了茶盅奉给贾母。王夫人这才开口禀年节的准备工作:"老太太,虽说还有两个月才过年,咱们府里且不忙收拾,可年礼也要先备下了。旁的不说,姑太太那里毕竟隔着远些,路上总须耗些时日。还有几家王府,进的东西不能差了,要精心准备着也要些日子。"

  贾母听得仔细:"过几天看天气好,取了钥匙开了库房去拣些好东西吧。这年节之礼,不过是拿东家的给西家,拼拼凑凑罢了,"又笑对元春、李纨道,"过一个生日也能收十几架屏风,自己家里哪里摆得了?明年可又来了新的了!白放在库里也是占着地方、霉坏了东西。"

  邢夫人跟着道:"谁说不是呢?只别让人家认出来就是了……"

  贾母脸上一顿,王夫人一挑眉又道:"好叫老太太知道,赵姨娘怕又有身子了。"贾母脸上淡淡的:"是么?她倒有福气了。"邢夫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抿了抿嘴,不说话了。贾宝玉见状大大地打了个哈欠,又忙双手交叠地捂住了,两只乌溜溜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元春小声道:"悃了?"

  邢夫人借机起身,瞄了一眼时辰钟:"都这个点儿了,宝玉也是该悃了,我也该去伺候我们老爷安置了。"贾母一点头:"去吧。"邢夫人又与王夫人作别,元春起身看着她出去了,也拜别了贾母与王夫人。贾母又命李嬷嬷抱贾宝玉去安歇。

  贾宝玉其实是不悃的,打个哈欠不过是为了让大家好下台罢了。穿着红绫小袄,贾宝玉在炕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把李嬷嬷唬得一
14、冬日无事过渡章节 ...


  迭声念佛:"我的爷!快睡了吧,大冷的天儿小心着凉,再惊扰了老太太,底下的人又该挨骂了。"贾宝玉又一个滚儿翻进被子里,在被窝里扭股糖似的一顿揉搓,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赵姨娘又有孩子了,这TMD才多久啊?贾政,你也太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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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政的小老婆怀孩子也不是头一回了,一回生二回熟,王夫人情绪稳定——至少面上看不出什么来——还能条理分明地吩咐准备各种年货、分派各房的月钱,又打点着给各处亲戚的东西,连外头各家的年礼也丝毫不乱。贾宝玉听着她一连串的:"妹妹在家里喜欢吃的、用的已经备下了,老太太看着还短少些什么?虽说姑爷家未必缺这些个,到底是京里的东西地道些。还有给姐儿的小玩艺儿,前儿得了一匣子珠子,难得的圆润,不如匀些儿一并送去,"又说,"镇国公府老太太生日近了,礼已备下,他们家下了贴子来请,老太太去也不去?"还有,"庄子上送来的炭今年略有盈余,后街上老太太打发人来求,我已命人送了五十斤二等的银霜炭、百斤柴炭过去。"等等等等。

  贾母大多时候只是眯着眼睛听着,说到贾敏的时候她的脸色才认真些,听王夫人安排得妥当,贾母也没什么好挑剔的,只问了一句:"你妹妹那里,有喜讯么?"王夫人一顿,明白过来这是在问贾敏与林姑爷有无子嗣了,遂笑道:"老太太忘了?上回妹妹来信说有了身子,咱们还算过日子的,总要到年后开春二、三月才到日子的。"

  贾母叹了一回:"这么几个女儿,就只剩下她一个了,偏偏又……天可怜见的,总要有个哥儿我才能放心她。"王夫人肚里一算,贾敏夫妇俱是三十好几了,成亲这么些年俱是无子,心里实在不大看好这两个,嘴上仍说着:"老太太若担心,不如去佛前许个愿点个灯?"

  贾母睁开了眼:"这话说得不错,咱们家常去的庙庵,也不拘哪一处,都去发个愿心吧,珠哥儿媳妇也还没喜信儿,索性一并了,"又想了一想,"我看宝玉他老子总爱吓唬他,连宝玉也算上吧,年后我自带着宝玉去清虚观。"贾母说一句,王夫人就应一句,直到贾母不再吩咐了王夫人才辞了出来,回去继续忙里忙外了。

  当家人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日子就在这些准备事务中渐渐流过了,元春的生日转眼将到。年前宫中赏宴,贾母等有品级的无不依品大妆,乘着车轿去宫中赴宴了,家里便交由元春、李纨二人照看。贾母等天不亮就起来打扮,满屋子都动员了起来。宝玉去年因年纪小贪睡,错过了这一出
14、冬日无事过渡章节 ...


  ,今年略大了一点,在贾母等出门前醒了过来。贾母见宝玉醒了,笑骂了李嬷嬷一句:"说了不许惊着他,天凉,这么早起来不是招冻么?快抱回去,"又哄宝玉,"回来咱们弄好玩的,宝玉再去睡一会儿。"

  贾宝玉只看着贾母头上的首饰在灯烛下闪耀,闪得眼睛疼。元春道他喜欢这些,闲来无事,便教宝玉认凤冠霞帔的等级,顺便把官服上的补子纹饰也讲给宝玉听。寓教于乐,姐弟俩一个急着吸收知道听得认真,一个见弟弟想知道也教得用心,且家中就有例子——贾政是员外郎、贾赦是将军,两者自有区别,又王夫人的诰命是从五品,邢夫人的诰命是正三品,而贾母则是正二品。妇人诰命品级有从夫、从子两种说法,这三位显然都是从夫的。

  原来,贾母之所以祖宗的谱儿如此之大,不独是因为一个"孝"字,她老人家的品级可是全家上下最高的,光论行政级别就比这些孝子贤孙高,而且这品级还不是儿子给她挣下的的。换句话说,她不用靠这些人就有这样的地位。只要她出门了,碰上个跟贾赦一样品级的人,即使不是她的子孙,这人都得给她让一让道儿。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有话说,列出一二三:
一、关于"长安",那啥,隐喻什么的偶知道,但是总不能原著里一口一个"长安京中"、"长安县"的,到了偶这里把它们统统变成北京城管辖的了,是不是?
二、关于"徒"这个姓,宝玉总要走出贾府,他得交际、上进,为了不落个凄凉下场,他总要到社会上打混儿,还有可能进朝堂,避讳什么的总要碰到的,皇帝什么的总要提到的,偶得给皇帝安上个姓,对吧?
刚好就让偶列着四王的姓氏,想到了五行……皇帝他家就姓了"TU"……
三、惜春,是偶手抽写快了,算算时间,她还要略小一点,前文已修^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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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姑嫂管家好事将近 ...


  贾母等领完了宴,等到正旦时又要按品大妆入宫去朝贺,这些日子贾府中一应细务倒是元春与李纨支应得多些,非特荣国府,便是宁国府里,贾珍夫妇奉旨入宫朝贺,余下贾蓉虽是正经主子,然是年青男子又是晚辈,后院里的事也不免要托付姑嫂二人多照看一二了。宁荣二府的奴才别的本事没有,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却是不小的,别看元春与李纨,一个是太太生的、老太太跟前养的正经嫡出小姐,一个是当家人王夫人所出之嫡子的元配,有些自觉有脸的人仍是有胆子糊弄着她们一下借机捞点儿好处,若这两人办事不周,等王夫人回来一应麻烦往主子身上一推,好处她们自家得了。

  贾母与邢夫人、王夫人等出门,排场浩荡,跟车的丫头婆子自不必说,此外尚有驾车的、单管传递消息的,又有跟着贾赦、贾政出门的小厮等,这些人都是额外有赏的。而在府里等门的人,一样在寒天里熬时间却没有额外的钱拿,不免心有不满。本来在王夫人手底下老老实实的管家娘子们就一窝蜂的上来回事儿,针头线脑,打人骂鸡的事儿都报了上来。这些且是小事,元春与李纨只作不理。不用第三日上,就有人要债来了。

  闻说大厨房里回说因要备下老太太、太太并爷们回来的宵夜并跟着的人的吃食等添了开销,过来报账,互看了一眼。李纨面上不显,心里却精细,元春久在贾母身边、王夫人也私下传授不少,两人都看出来这账显然是多报了。元春垂下眼,李纨端起茶碗,来回事的站在地下久等不见发话,心里发急又有些心虚:"大奶奶、大姑娘,眼瞧着老太太、太太们就要回来了,还等着预备下东西呢……"

  话还没说完,李纨手里的茶碗就放下了,瓷器轻轻地落在炕桌上,发出一声脆响,管事儿的心里一惊。只听元春一脸慎重地道:"怎么寻常时候老太太、太太一个月里就没几个晚上要吃食的?那时是怎么办的?竟无成例么?竟要到了这个时候才说着短缺?或是我记错了?各处上夜的就没个供给?往日你们是怎么回事的?太太又是如何说的?误了老太太、太太的事儿可不是玩的。"到我这里就敢翻了一番给我报上来!

  李纨拿帕子捂着嘴,惊道:"前些个没要、今儿来要,你们以前都是怎么过的?"又看向元春,"许是以前这些奶奶们有善心自己个儿拿钱填着老太太、太太们宵夜的缺儿呢,你也别太急了,或者咱们把以前的缺也补给她们?"和气人也不好惹,尤其李纨现在还年轻,还没到心如止水的程度。

  "咱们这样的人家竟有这样的事?可不要让人笑话了?嫂子,这事可不小,咱们断没有占奴才便宜的道理。"
15、姑嫂管家好事将近 ...

  厨上的脸上发青,她原本见着元春与李纨两个,一是年轻小姐一是腼腆媳妇,前两日不断以小事试探都不见有什么果决这才存了侥幸的心思,今日这话怎么听怎么带着刺儿。她也是平日里沾着府里的小便宜沾得顺手了,这时见姑嫂两个并不很管事,经人一撺掇就想再捞一笔,不想别人惹偷懒都没事儿,到了她这里居然被盯上了,合着大奶奶、大姑娘这是挖好了坑等人跳,想着杀鸡给猴看呢。忙道:"厨下还能应付……"

  "方才不是说急用么?可不能耽误了老太太、太太的点心呢,"元春柔声道,"却不是不孝?"

  "是呢,太太点了咱们两个的差,断不能让太太饿着了,"李纨显得面上着急,"单子呈上来,我看看都用着什么又缺了什么了,早些打发了人买了去……"

  这几乎就是要查账了,厨房上的人汗湿了后背,只觉得屋子里也太暖和了。那边元春和李纨继续一副好奇加好心为奴才考虑的主子模样,一迭声地催要单子来看:"既是为老太太、太太准备的,我们当然要仔细过目才成。"

  "这些是咱们奴才的差使,哪敢劳大奶奶、大姑娘的驾?"

  厨房上的还想再说什么,一旁抱琴慢声截口道:"你这婶子真是的,这是大奶奶并大姑娘的孝心,要孝敬老太太、太太的,你要是真念着什么主子、奴才、差使的,我便向大姑娘讨个差使,随你去厨下看看如何?"

  偷偷抬头一看,元春、李纨端坐如菩萨,并不见好就收,厨房上的明白这一回是躲不过了。咬牙一跪:"是奴才痰迷了心脂迷了窍……"一面把自己骂得狗血淋头,一面把看自己热闹的同行骂个半死。却不担心,厨房是有油水,却不很丰厚——真正的大油水是专管采买上的——不外是些柴米油盐炭,污的时候挺顺手,而且大过年的,就是罚也不会罚得太重。老话儿怎么说的来着?厨子不偷,五谷不收啊。

  元春与李纨心里也捏着汗呢,两人之前也试过手,但是掌这么大的府却是头一回。真要让这两个人厉声发作,她们还真做不出来,底下人看着她们一副淡然状,还道她们胸有成竹早有对策,一时被镇住了不敢放赖欺生。见厨房上的先服了软,两人也松了一口气。跟文明人打交道她们在行,如果头一回就碰上个放赖的,端着主子的架子狠罚一顿也舍得,却不能显出自己的手段来。万事总讲究个顺利,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也显得自己高明。

  果然,元春与李纨也没打也没骂,只让抱琴与李纨的大丫头素云去细看了一回账目,命厨房上补上历来缺的东西。回到自己家里,相熟的几个娘子过来与管厨房的娘子说话。她
15、姑嫂管家好事将近 ...


  还埋怨:"你们几个倒好,让我个没心眼儿去顶雷!这下可好了,我这年可怎么过哟~"说着就拍起了大腿。

  其他几个见她有怨,都道:"混过了这个年,大姑娘该十五了,琏二奶奶也进门儿了,谁还能盯着你不成?到时候还怕没法子找补回来不成?"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她们忘了元春与李纨并不好相与。李纨年轻媳妇学管家,当然要做出点事情来,元春也想给嫂子在这府里立威,不致让奴才欺瞒了去,且元春心里也着实生气,平日里姑娘长姑娘短的奉承着,真到了自己掌家,就有人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混闹,可见平日的奉承全不能当真了。两人议了一回,年后便回了王夫人,另换了一个厨房头儿,另选了柳家的媳妇顶替了现在的管事娘子。这些管家娘子们还不知道,元春生日当天还相约去送礼道贺。

  合该着厨房上的倒霉,贾母与王夫人这年过得固然是热闹,可热闹过了也实在是累人,正想好好休息的时候出了这档子事儿,正是满心火气的时候,逮着个人好发作,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在贾宝玉还不知道他嫂子、姐姐已经在府里建立起个人威望,而非仅凭主子身份或是长辈喜爱而立足的时候,贾府里已经过了年节的喧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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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接掌家业,逐一清点了一下这小半月来元春与李纨所为,见女儿与儿媳管家倒也妥当,就有心让李纨再多管一些事务,遂禀明了贾母把李纨带在身边。邢夫人见王夫人婆媳抱作一团,心下发急了,正好王夫人要教儿媳妇,婆媳二人俱不在贾母跟前,她就到贾母正房来说话。

  "老太太,年也过了,眼前天气渐暖了,琏儿也大了一岁了,他的喜事儿……来讨老太太示下,我也好给他们小两口儿备下东西。旁的不说,单是衣裳铺盖就得先置办了。"

  邢夫人一说这话,贾母就抬眼看了她一下,见邢夫人其情殷殷,倒真是个热心儿子婚事的母亲模样了。贾母想了一下才道:"凤哥儿是九月初二的生日,及笄还早,就是过了生日,娘家怕是也想多留几日,喜事的正日子总要到今冬或明春。"

  邢夫人道:"老太太说的是,只是——新房要先收拾了、再依着房子布置家俱什么的,这一来二去耗时就多,还有院中花木等,春日正是栽花移树的好时候,再迟恐花木不好看。过了今春,明天再种新移的花木又不够自然了,倒让人觉得仓促。"

  贾母顿了一下:"这倒是了,等你兄弟媳妇过来我与她说……就……先把荣禧堂后的小院儿收拾起来给琏儿作新房罢。"

  邢夫人大喜:
15、姑嫂管家好事将近 ...


  "既这么着,我便先回我们老爷一声儿去。"

  贾母一点头:"你们两口子自去商量,晚饭你就不用过来伺候了,明儿我让你兄弟媳妇与你说话去。琏儿那里,叫他老子说去。"

  邢夫人口中称是,出了贾母正房,一脸笑意地上了车。荣禧堂后的小院儿啊!邢夫人觉得扬眉吐气了,那可是这府上的正中!贾珠夫妇也没占上这块好地方。贾赦居所在府中东南,独占了一个大院,因他不理事,荣禧堂这正堂倒是贾政用的时候居多,王夫人也就用了荣禧堂东面的耳房作时常居坐宴息之所,虽说不是下榻之处——王夫人名下的院子在荣禧堂东,那里有她的全套班底并贾政的两个姨娘——。邢夫人心里绝对痛快不了:她才是正经的女主人,却无权在这府里正中有一席之地。现在,自己的儿媳妇虽没把荣禧堂正堂当居所,然经贾母亲口指了正中的院子,这是正了名份呐。

  邢夫人一路笑着回去与贾赦说了贾母安排,贾赦原本歪在坑上听贾母有话,忙下地站好听了,听完了就对邢夫人道:"儿媳妇娘家丰厚,咱们府里也不能落了面子。除开公中的银钱,你另拿我名下的银子再添补些。"

  贾赦平素不问事儿,一开口却是让邢夫人往外掏钱。邢夫人心里一抽,钱是她的命根子,往外拿实在是心疼,可她素怕贾赦,也只能忍痛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贾府平面图~
握拳,偶居然没写到宝玉?明天一定要写到,然后再让他多长大一点!不管码多长都要让他再大一点,让贾珠大哥露个脸= =!
PS:给某潜水艇同学,泪……人家明明一直在更……
更得晚了倒是真的,红楼同人不太好写= =
今天为了鞭策自己,去跟夏小受拼文,结果惨败,几乎要去果奔。好在抽风的JJ帮了偶大忙,它死活不让偶发告白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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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贾珠回家兄弟出游 ...


  贾母次日果与王夫人提到了收拾院子的事儿,自觉无事,忽而忆起要带宝玉去打醮祷福一事来。便与王夫人商议着,收拾院子的事儿暂缓几日,先遣人去清虚观招呼一声。贾府自有家庙,但既然是祷福,贾母这回还是为女儿、孙媳妇、小孙子三件重要的事儿,就慎重地选了清虚观。

  清虚观这个名字贾宝玉有点儿耳熟,据说这里他身上挂的寄名符的原产地。每次过生日,都有这里送过来的应景的东西。这回又要去他们家拜神,贾宝玉非常干脆地问元春:"大姐姐,清虚观是个什么地方?"

  元春道:"清虚观倒还罢了,只对里头的张法官你可要恭敬些。"原来这张道士是当日荣国府国公的替身,曾经先皇御口亲呼为"大幻仙人",如今现掌"道录司"印。这些话伪正太只听懂了这道士来头不小、先皇跟前挂号,至于道录司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元春说完了又忆起宝玉还小,未必知道道录司是什么东西,又重解释过一回:"这张法官管着天下道士,也是有品级之人,你见着了只管叫他'张爷爷'便是了。"正好解了宝玉的困惑。

  贾母出行,带着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元春一同去。贾赦照例宅,贾政部里有事要上班,就算不工作,自诩圣人子弟的贾政也不喜欢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情。消息传到宁国府里,贾珍之父贾敬就要凑个热闹,他是个好道的,闻说要去清虚观,不免过来掺一脚。当下贾珍夫妇也只得随行,这队伍就越发大了。女眷们带着宝玉乘车,车轱辘不大防震,颠得贾宝玉骨头疼,分外怀念充气橡胶轮胎。外头贾敬、贾珍、贾珠皆骑马随行。

  到了清虚观张道士早清过了场,领人等在了观外。贾母等入内,张道士见有女眷,便先寻贾家男丁讨示下。贾敬便道:"老神仙与府里相熟的,且随我来。"一路走去,贾敬口中只说些炼丹之事,张道士肚里好笑,面一却不显。贾敬欲与张道士论道,可张道士对贾敬这儒不儒、道不道,又是烧汞又是炼丹还弄不出成果的人不是非常愿意接近,这贾敬显是想求长生的,光问丹药不问道法——张道士以道起家,以道作门面,人却当了官儿、入了世,与贾敬这等有家有业还闹着要当神仙的人很不是一路。见了贾母,贾敬意犹未尽,张道士却是松了一口气。

  张道士见过贾母,又闻说带了宝玉来,忙道:"真是衔玉而诞的哥儿来了?可可的真得见一见了。"

  贾母大喜:"别忙见他,我先头说的事儿可怎么办呢?"

  张道士道:"今儿这清虚观,已单为老太太空下了。"

  贾母拈过了香,又命儿媳、孙媳、孙女依次进香毕。命抱过宝玉来。贾
16、贾珠回家兄弟出游 ...


  宝玉被李嬷嬷抱在怀里,抬眼去看张道士,心底很抽搐。现实的道士与武侠小说、神话电视剧里的样子很不一样,长长的细髯白净的脸是有神仙气了,手里甩着的拂尘也是标准配置,可这衣服、这发型,真的很噗。贾宝玉挣扎着下地,免得再看这张道士会笑出声儿来,道袍的颜色是杏黄而不是那种清亮的青色,脑袋上顶着个扁圆柱形、圆柱形上头是一团黑黑圆圆的头发,好像黑锅盖上安着个黑色的提钮……

  清清嗓子,贾宝玉站在地下,板着脸道:"张爷爷好?"

  张道士也蹲□来道:"哥儿好。"贾宝玉慎重地点了点头。张道士跟着慎重地点头。

  这一老一小如此作派,自贾母往下都笑了。这一日倒是尽兴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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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不常见到贾珠这个大哥,他在贾府里常见的人不过是贾母、元春、王夫人、邢夫人、李纨这些女眷,身边伺候的也都是如李嬷嬷这样的婆子或是如抱琴这样的丫环——当然抱琴的主要工作对象是元春。这也好理解,他现在虚龄四岁,未过三周岁生日,当然还是由女人带着比较合适。

  这府中的男丁他见的就少,最常见的却是贾政这个他顶不愿意见的人,因为要按照规矩去给贾政请安、然后老实挨训、满足一下贾政摆谱的欲-望。其实贾宝玉很同情贾政,怎么说呢,自从元春在向他普及"花纹与品级的关系"这一常识的时候顺口就说了家中各人的等级以及"一品最大九品最小"这一非常简单直白的道理之后,贾宝玉看贾政的眼神儿里就带着点儿怜悯了。这个便宜老爷混了大半辈子也不过混到了从五品,元春一说他的品级贾宝玉就撇了嘴——还以为你真有多大的能耐,没想到你在外头连个空架子都没有,在贾宝玉目前有限的'古代官职品级知识'里,五品'才'是个知府。大姐姐说了:"前儿你二哥哥捐的同知也是从五品。"贾宝玉抽搐了,贾政白混了这么些年,居然跟贾赦给儿子花的一千两银子差不多一个价!

  "员外郎"这个职衔在不明就里的家伙的耳朵里——诸如从两百多年后穿过来的某人——初听起来觉得还挺威风的,毕竟在后世电视电影里地主老财有事没事就爱冒充个"员外",说起来都是家财万贯、称霸乡里而且一般必有一个貌美如花极有可能被皇帝看中的闺女,当然这个闺女可能最终是跟着个小白脸儿跑掉的人。然而事实上,当元春讲到"从四品"时拿"郎中"这个职衔来作简单注解,让弟弟有个直观感受的时候,贾宝玉才明白过来。贾政这个"郎"是"员外"的
16、贾珠回家兄弟出游 ...


  ,所谓"员"就是"名额",说穿了,贾政就是"外额之外的郎中"与"XXXX候补委员"意思相仿,你还不正式。可怜又没啥用的贾政!

  其次是贾琏,因要娶媳妇,故此也到家学里混几天显出"上进"的样子来,后来他身上虽捐了个同知,却不是实缺,也不见他坐衙办差,每日出去与狐朋狗答或是东府贾珍之流玩乐一番,到了时候也要到贾母面前来报个到。其余男丁,宝玉基本上就见不到几个,与贾赦虽同处一府,然这位伯父大人宅男天性除非必要绝不冒头。亲哥哥贾珠,据说是到国子监这所寄宿学校去了。东府里的贾珍也不常过来,他有功夫还想跑去调戏一下漂亮姑娘呢,倒是贾珍的儿子贾蓉有时领着贾蔷过来代他父亲见一见老祖宗。

  所以,当从清虚观回来之后又看到贾珠一连三天出现在贾母房里的时候,贾宝玉很惊讶。这天,贾珠又来问安,贾宝玉终于忍不住了,小孩子有不懂的就问,这是年龄优势。于是贾宝玉咬了咬指头,在贾母伸手来把他的小爪子从嘴边拎开之前自动放下,然后迂回发问:"这两天常见大哥哥,真好~"

  贾母已经伸出去的手就顺势摸到了宝玉的头上,从后脑勺一路滑下摸了摸小脖子又抚着宝玉的小脊梁:"常见大哥哥很好么?"

  贾宝玉用力点头,嘟嘟嘴:"大姐姐说不能带我出府玩儿,要有大哥哥或者老爷带着才行。我要出府玩儿的那样儿,不是从家里到舅舅家那样儿。"

  贾母与贾珠、元春都笑了,贾珠道:"那你想去哪儿?"

  贾宝玉的爪子又叼到了嘴巴上,大哥,你欺负人!明知道老子现在不可能知道什么市集之类的东西的!贾母大笑,手指着贾珠道:"你也学会促狭了。"

  元春给贾珠使一眼色,贾珠就对贾宝玉道:"天气再暖和一点儿,你过了生日,我便禀了老太太、老爷、太太带你出去看看,如何?"

  贾宝玉千肯万肯,拼命点头。贾珠对贾母道:"老太太,我还须回去读书呢,虽不用去国子监了,岳父还给了题目,让每五日交一篇文字去的。"贾母即刻道:"快去吧快去吧,别误了正事儿。"

  等贾珠离开了,贾宝玉才反应过来,他还没问着贾珠怎么突然不用去国子监了呢?

  贾珠是在贾家与李家的默许下不再继续寄宿了的。李守中那头,自是欣喜于新姑爷好学上进,在国子监里也是托了同僚多加提点看顾严格要求、毋使其拖沓躲懒。然而女儿嫁过去将有一年却总没传出动静来,这不由李守中不着急——他不急,他家夫人也急了。今年年节,贾珠携李纨去李守中府上拜年,李守中夫妇见女儿女婿倒也举
16、贾珠回家兄弟出游 ...


  案齐眉,先放下一半心来,他们一回去,李夫人先找上李守中了:"老爷,姑爷虽对咱们姑娘不坏,可我总是不放心。"

  "姑爷肯上进,在国子监里也是守规矩的,姑娘婆家又是簪缨诗书之家,你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李夫人一瞪眼:"儿子!这都多久了?还没喜信儿传过来?姑爷成日在你那国子监里住着,十天半个月才与姑娘聚一次,我的外孙要到哪里找去?"李夫人自入李家,因李家门风整肃,向来温婉贤良,然则事关亲女,也不由得要强硬几分了。

  李守中口中道:"男儿须先立业。"

  李夫人就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是不管男女都得守的本份。"李夫人下半句话就不好说了——女儿不能嫁人嫁得守活寡。女儿嫁人,总要在婆家生下个儿子,才算立住了脚跟,否则便是正经娶进门的正室,也还是让人不放心的。

  李守中不说话了,李夫人能想到的,经这么一说,他也想到了。李守中再守礼法,也是娶过妻生过子保不齐还纳了几房妾的,自然明白李夫人语中未尽之意。咳嗽两声,李守中道:"儿女虽是命中注定,这么拘着姑爷也不很妥当,姑爷是家中长子……咳咳,近来有空,你与亲家太太见个面……"

  李守中当然希望女婿读书出息、考出个功名来,这样女儿也能有个诰命,自家也光彩体面。然而身为国子监祭酒,却是知道科举之路有多难走,贾珠现在只有秀才的功名,真要正经出向做官,还得接着往下考,这其中如果不舞弊想考好还有得磨了,总不能让让女儿女婿靠着十天一次的概率求老天保佑能生下儿子,期间女婿还一直关在国子监读书吧?所以,李守中默许了李夫人的意见。

  王夫人与贾政这头也知道进士难考,考进士不是贾政上嘴下嘴一对:"好生进学。"四字就能实现的,且王夫人也想抱孙子,便去与贾政商量。贾政哼哼两声:"国子监的规矩就能不要了么?"也没有硬说不同意。

  王夫人一笑:"国子监自前明就有纳捐的,如今的监生哪有全拘在那里读书的?不过是挂个名儿罢了。依着我,等媳妇有了身子,再让珠儿接着读书去也使得。如今我把老太太院子前的院儿收拾出来,前一进作珠儿的外书房,后一进给宝玉留着,老爷看可成?"

  贾政道:"这些个你看着办就成了。对了,我仿佛听说老太太让先给琏儿收拾院子的?你是他婶子,他娶的又是咱们侄女,可要办得妥当,不让大哥那头不喜欢才是。"

  王夫人笑道:"这些我都省得。"

  自此,贾珠便在家中读书,隔几日便交一篇功课去给岳父李守中品评。贾宝玉也
16、贾珠回家兄弟出游 ...


  得利,可以从他书房里捞几本书看看,这些贾政是不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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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生日在夏天,生日当天拜过祖、父母,又到宁府中宗祠祖先堂两处行礼毕,数了红包、点了礼物——后两样举动是避着贾政的——就缠着贾珠带他出门玩。贾宝玉这举动是蓄谋已久的,三年了!他就没怎么出过这府门!除了清虚观,就是王子腾家,这两处加起来也不过出去了三回!每回出去还一堆人围着,风俗民情没看到,路上的美女也没看到,一扭头,身边不是贾母就是王夫人就是李嬷嬷,运气好一点的能看到元春——她是出门的时候贾宝玉身边坐着的唯一一个脸上不带褶子的女人……真能憋死人!

  另有一件是看到贾珠后想起来的,这位大哥是个短命鬼啊,年轻丧命,估计是身体不好。贾宝玉想在自己能力范围内让这大哥尽量多的锻炼一□体,比较扛死一点。有他在前面顶着,自己也好过一点儿。因此在南边儿传过信来,说是贾敏得了个儿子之后,贾宝玉趁着贾母下高兴的机会一直闹着要出门。

  贾母道:"外头天热了,中了暑可不是玩的。"贾珠直点头。

  贾宝玉扯着贾母的袖子直晃荡:"大哥哥允了我的,"又对贾珠道,"男人说话要算数啊。"贾母嗔道:"哪里学来的这话?"看贾珠也是哭笑不得的样子,再看宝玉不停地嘟着腮。

  贾母与贾珠扭他不过,又因贾珠先前允了,而贾母虽宠孙子,也没有让他不能离府。贾母道:"珠儿便带宝玉去罢,这样的天儿可是去哪里好呢?"

  贾珠想了想道:"便去碑林罢,我正觉字写得不够好,想去临碑。"贾珠一挤眼,贾母会意了,小孩子家爱看热闹,可碑林有什么好看的?出去了一回,保管贾宝玉不想再出门了。"既这么着,你们收拾一下,明天一早趁天还没热的时候去,下晌退了日头再赶回来。带上吃食去,把香雪润津丹也带上。另着几个妥贴的人跟着。"

  贾珠一一应了,又回了贾政与王夫人。贾政闻说是去临碑,也不阻拦,王夫人倒好一通张罗,安排下了贾宝玉的奶兄李贵跟着一道去。一路上,贾珠骑马、宝玉由李嬷嬷带着坐车,贾珠在车边不时过来问一两句。宝玉每伸手要掀帘子,李嬷嬷总要拦上一拦,风景全没看到几眼,光听着贾珠一会儿来问一句"累不累"、"饿不饿"了,贾宝玉很想说:"老子闷,骨头快颠散了!
"又怕说出来之后不再让他出门,只能忍了。

  碑林靠着一溜县学、府学、太学,倒不荒凉。贾珠与贾母以为贾宝玉会嫌无聊,哪知
16、贾珠回家兄弟出游 ...


  这个伪正太的心里正说着:[古迹啊!还不用老子花门票,游客还少!不看白不看!]

  贾珠看他兴致勃勃的样子,无奈地笑了,又想这弟弟抓周抓得可真准!当下贾珠兴起,字且不临了,亲抱起宝玉,向他一一说着:"这是《多宝塔碑》这字风骨嶙嶙,那头是《玄秘塔碑》严谨浑厚,笔势挺拔遒劲,势如削竹……咱们看看去……"低头见宝玉睁着眼睛看着他,才觉宝玉不一定听得懂,尴尬地笑了一下,心道这小孩子可真不大好教啊。

  正行走间,前头又听一人声音道:"前头就是《玄秘塔碑》了,乃是柳公权所书,颜筋柳骨,不可不看……"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对贾府的亲戚关系、血缘关系讨论很多吖,某肉来贴一下图表。这是根据一百二十回的那个版本画的图,所以里面宝钗是宝玉的妻子,平儿扶正了……
反攻的小受说:张道士很神棍。
某肉说:他是天下神棍的头子啊,能不神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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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无责任片花之石磊 ...


  石磊是个挺惨的80后,80后这个词自打被推广之后,总让人觉得带着一点儿贬意。最早说80后的时候,人们大多会用这样一种口吻:"你们80后如何如何……"这个"如何如何"不外是娇气、无礼、啃老、不努力,等等。活活能把人给气个半死!幸好,现在90后也茁壮成长了,连00后也用一脸忧郁得让人蛋疼的表情开始唱情歌了,80后身上随的舆论压力顿时小了很多。

  舆论压力小了,不代表生存压力也变小了。相反,生活的压力更大了。作为一个男人,石磊认为凡是有担当的男人,至少得给老婆一个自己的家,买不起房,连女朋友都不敢找,或者是交个家境好一点的女朋友。不为别的,丢不起这个脸,他还不想当小白脸,哦,现在有个文雅又高贵的称呼——凤凰男。

  作为一个比较正常的男性,不YY,似乎不太可能,石磊也有此项毛病。石磊自认是一个肯努力工作,有责任担当的人。但是,你也不能拦着我YY对不?你要我白天对着惨绿人生、睡着了还要继续梦着凄惨现实么?

  石磊的YY也挺俗套,比如天上掉个大奖啊——得是N亿欧元的那种,500W人民币那种的不行,那点钱在帝都买房可未必够——再比如被某个漂亮姑娘爱上啊。当然最神奇的是毕业之前还是青绿学生少年时看过的穿越文——要是让老子穿越了,一定左手制玻璃右手制炸药一脚踩神州一脚踢八荒秀口一吐全是王霸之气回眸一笑众美相随……到时候老子要圈大大的一块地,在上面死命的盖房,东边儿盖欧式的、中间盖中式的、西边儿盖阿拉伯风格的!真是做梦都想有一套自己的房。为此还背这一段时间的玻璃配方之类的东西,结果,请注意这个结果!

  在石磊的配方背了没多久之后,穿越文里开始流行一种叫"种田文"的东西,它表示,这些YY是不容易实现的,玻璃这东西两千多年前中国人就会烧了,据说当时叫琉璃,是仿玉烧的不透明的……什么?想改良出透明的?你会挖矿么?天朝的原材料含杂质,除非阁下带着化学实验室一起穿……

  想造军火,可以,请建立起工业基础先……你行么?

  石磊自己也知道,以上纯属做梦,梦醒了还得面对现实。

  为了攒钱买房,咳咳,其实是存出首付的款子,如果真要存够全款买房,大概石磊得再奋斗个二十年才能娶上媳妇儿。为了存钱,石磊除了正常工作,还接了N份兼职,整日忙得昏天黑地,累得昏死在床上的时候感叹:"不是我们不努力,实在是房价太无耻!我TMD要是个富二代就好了。"[1]

  飘出壳儿悬在身体上方的时
17、无责任片花之石磊 ...


  候,石磊当时最大的感想就是——还好,老子的妈生了双胞胎,哥,爹娘就交给你了,好歹我还有保险,赔偿金够赡养二老了……爹娘存的媳妇本儿光归你一个人,你也能买得起房了……

  下面是某肉乱入——

  某肉(传销状):你想穿越吗?

  石磊(怀疑状):有这样的好事?好事能找上我?

  某肉(扭捏状):那啥,这不写文正差个主角么?穿越的哈……她们说要看男穿男的……本来俺想自己去的,可惜……便宜你了!(小声)来吧来吧,反正你现在也没别的事干么……

  石磊(沉思状):我有条件!

  某肉(诚恳状):请说~

  石磊(憧憬状):要生在公侯之家、要是嫡子、上有长辈宠着、下有奴仆捧着、有几个漂亮可爱美得各具特色的表妹、有几个反衬出我玉树临风的败类、有一屋子娇俏崇拜你的丫环、有房——这一点很重要!——有车有钱还不是普通的有钱……对了,我得帅,帅得是梦中情人、大众情人那一级的才行,你记住了啊,得是符合当时当地审美标准的!表在唐代生成个麻杆儿、在晋代生成个肉墩儿啊!

  某肉(慷慨状):好!

  石磊(想反悔):答应得这么爽快?不会有诈吧?男人又不只我一个……

  某肉(急切状):谁不知道偶是亲妈啊?!不是看你攒房攒得过劳X了么?偶也是无壳蜗牛,同病相怜的说……

  石磊(沉吟状):反正死都死了,牛头马面也没来,去看看也行~

  然后……

  石磊(愤怒):我靠!某肉,你给我死出来!

  某肉(疑惑):怎么了?

  石磊(大怒):你怎么让我穿成贾宝玉了?[他敏感地听到了某些丫鬟婆子的话,发现自己杯具了,试图回来理论,没想到还有人回应了他,石磊底气足了起来。]

  某肉(不解):你不是要生在公侯之家、要是嫡子、上有长辈宠着、下有奴仆捧着、有几个漂亮可爱美得各具特色的表妹、有几个反衬出你玉树临风的败类、有一屋子娇俏崇拜你的丫环、有房有车有钱还不是普通的有钱,还帅得鬼哭神号……的么?哪一条不符合了?你说你说你说![不知道你的未来捏在偶手里么?让你傲娇让你傲娇!看我怎么收拾你!不知道作者是不能得罪的么?不知道作者也想傲娇一回的么?]

  石磊(泪眼):送我回去~~~~~

  某肉(剔牙):你觉得可能么?偶可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个符合乃的要求的人啊~来来来,各位看客,请随某肉围观石头的红楼之旅。对了,石头啊,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道长和方丈处理了,他们马上就
17、无责任片花之石磊 ...


  来了,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石磊(切齿):打死我都不会再跟你们合作了!

  "痴儿!"石磊听得这一声,两眼冒火,看过去时却是一个跛脚道人并一个癞头和尚站在了他的面前,那个欠抽打的活似开口介绍说一坪两万签约就变成一坪两万五的售楼员的人已经不见了。那个道士一脚高一脚低,道袍滴里嗒拉地挂在身上,是个瘦高挑儿。那个和尚两道眉毛长得很长,鼻如悬胆,眼睛极亮,但是身上比那个道士还要邋遢,更兼光头上长着斑癞,看着要多恶心一有多恶心……

  道士很有高人气息地对石磊道:"正是你的缘法到了,且随我二人往红尘走一遭罢!"

  石磊大怒:"我才不要去当那个被亲爹打个半死、被人骂废物、还要被说哪个姑娘都配不上的傻子!"

  "阁下已经是贾府公子了。"和尚这会儿更像个高僧大德了。

  "什么?!"石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再钻钱眼儿里好歹也读完大学了,好歹也看过《红楼梦》,贾宝玉不是神瑛侍者衔玉而生的么?什么时候连贾宝玉也可以冒充了?"

  高人维持不住风度了,干咳两声:"咳咳,那个,新生儿太脆弱,喉咙里堵点儿羊水啥的都会夭折,这不,一块石头堵嘴里,他,呃,一时喘不过气来就……"

  [贾宝玉,你怎么就能让通灵宝玉给噎死了呢?你个混蛋,坑人也不带这样儿的啊!我宁愿回去继续蜗居啊!]石磊悲愤了。

  某肉再次乱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天上掉下来也有可能是水泥饼,看这位,砸着了吧。"摊手。

  跛脚道人:"只要你照着剧本,呃,是这个词儿吧?唔,就是照着曹公所书演一回,等事情了结,你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演你个大头啊!我还得被贾政打个半死,被贾环泼灯油烫伤、被赵姨娘作法弄疯?你怎么不去演啊?"

  "施主,容老衲提醒,你已经是宝玉了!"癞头和尚帮腔道,"只要你答应了,我们会在你被魇镇的时候来救你的……"

  "打死都不干!绝不听你们的话!谁不知道后四十回是同人文啊?我照着演个毛?谁知道下面是什么?你们要是有本事,贾宝玉也不会挂了,更加不用我来顶替,鬼才信你!"

  和尚道士对望一眼,摇头而去,远远的听到嘀咕声:"这个不太好哄,另去寻乖巧合作的吧。"

  "绛珠仙子等一干有因果的人怎么办?"

  "因果轮回总有了结的一天,这一世就当是仙子白跑了一趟罢,再说了又不是唯有这一本书……"

  [1]哈哈,对富二代木有成见,只是某种感叹,类似星爷说过
17、无责任片花之石磊 ...


  的:"我爸爸怎么不是李嘉诚呢?"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明天上车,由于担心明天在荣国府意外穿越,思路比较紊乱……先放个无责任的片花上来……
呃……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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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兄弟临碑路遇世子 ...


  贾珠带着宝玉出门,身后是跟了一大群人的——贾珠的两个小厮、宝玉的两个嬷嬷、驾车的车夫、跟车的随从……主仆加起来林林总总一共十余人。然贾珠怕带着这一堆人太招摇也显得与这碑林不相宜,便命车夫等于外候着,李嬷嬷也不让她跟来,只自己带着两个捧着文房四宝的小厮外加一个拿着兄弟俩出门的零碎物件的仆人。李嬷嬷见不让自己跟着,把儿子李贵叫到跟前来:"好生跟着哥儿,"附耳过去小声道,"哥儿磕着碰着了,仔细你的皮!"李贵连连应了,见贾珠抱着宝玉,便微张着胳膊一路跟只母鸡似的跟在贾珠身后,生怕宝二爷从珠大爷的胳膊弯儿里掉下来连累着他的皮。

  这些在贾珠这头已算是简化版的了,即便如此,两兄弟所过之处,总有人会回头看过来。贾宝玉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虽然在家里时常被围观,尤其是年节时有人来拜访的时候,贾宝玉总是连同他的那块玉一块儿被拿出去展览,但那都是些阿婆、大婶、阿姨、姐姐之类的人物,像这样被大叔、大哥看还是很少经历的。不管怎么说,当一个人被"与世隔绝"地跟一群女人关在一起三年多之后再次放风,都会有一丝不适应的,尤其是三年有期徒刑关完之后发现外面的世界完全变了个样儿……

  众人看他们两个也是有原因的,贾珠一俊俏少年,身后跟着一堆下人,看着很有些风流气派,可胸前却挂着一枚大肉丸子……这反差……碑林附近是些县学、府学一类的学校,这里的学校与XX小学这样的学校还不一样,能入县学的人最小也是半大少年,而碑林此时还不算是全家出游的上佳旅游景点,贾宝玉这样的豆丁极少出现在这里,就像是鸡群里混进一只鸭子,要多醒目有多醒目,哪怕他的块头并不大。贾宝玉初时不觉,被看得久了,才反应了过来,这不是拿他当怪物看的来着,这才释然了,由着大哥大叔们看去了。贾珠虽然被来回打量,小有不自在,被看得久了,也就放开了。

  相较之下对面来的人就不像贾珠这里这么惹人注目了——一个中年文士,一个半大少年,文士身边跟着两个书童模样的人,少年身后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和两个青衣小厮——倒像是寻常师长带着晚辈或来临碑或来感受氛围的。两下迎头撞上之后,贾珠先呆了一呆。

  中年男子一副儒雅状,事实上,他也确实很儒雅。一身青衫、头上牙簪、腰间挂着块玉佩,手中并不执折扇,只信手抬起左指右点,一派名士风范。这人也确实是名士,此人姓唐名佑,现翰林院的侍讲学士,学问自是极好的,身份也极尊贵,乃是清流,可平日只在翰林院里呆着,或是与皇子、
18、兄弟临碑路遇世子 ...


  皇孙略论一二功课。贾珠也是因着李守中的关系,才能见过他一面。

  以一侍讲学士,闲来无事到碑林来纯属正常,并不值得贾珠恍惚,让贾珠惊讶的另有其事——那个少年,看着有八、九岁的模样,乍看上去像是唐学士的子弟,然而他却是走在唐佑的前头的!反观唐佑,挥洒之间看似写意,实则处处留着分寸,走路要在那个少年身后半步,说话也是微侧着身体,而少年面上虽然带着客气,看那表情与寻常读书人对于一个经历过层层考试最后杀进翰林院的学士的崇敬大为不同!那种混和着羡慕、热切、讨好等等的眼神,贾珠在国子监是常看到的,但是这个少年没有那样的眼神!贾珠心中一惊,看来这少年来头不小!再看那少年的衣饰,贾珠更笃定他身份不一般。

  翰林院是个什么地界儿?里头的人与御史一样以清高著称,寻常权贵他们压根儿不屑于攀交的,且翰林一旦得入文渊阁便是位极人臣。让个从四品的侍讲学士一举一动中带着尊敬、不敢并肩而行的少年,贾珠绝不会认为这是个神童、神到让侍讲学士都尊敬的未来文魁!须知状元也不是翰林院一个从六品的修撰而已!

  贾宝玉本来还在贾珠怀里左顾右盼,他对自己目前的高度颇为满意,忽然觉得贾珠有点儿不对劲儿。身上一紧,发现贾珠的胳膊似乎是收紧了些。贾宝玉有点儿腹诽,贾珠的体力有点儿差劲儿,抱个三岁孩子这么一会儿就累了,这位大哥,作为一个男人光脸长得好看是不顶用的!低头一看,贾珠额上已经冒汗了。贾宝玉心里叹气:"大哥哥,我要下来走~"

  贾珠这才道:"啊?哦……"俯身把贾宝玉放到地下,又觉得不妥,"你自己能走得动么?累着了跟我说。"

  看贾宝玉点头了,贾珠俯身让贾宝玉在自己跟前半步地走着,自己也好看顾着他点儿。贾宝玉自然也看到了对面来人,又嫉妒了一把众人的身高,见对面来的那个"小孩"有个似乎是父亲还是伯父或者是老师一类的长辈陪着,这份嫉妒又加了一分。自己的伯父贾赦是个寻常不能见人的、父亲贾政又是个拿出去见人也很丢脸的,能拿得出手的老师也没有。贾宝玉又为自己叹息了一回。

  叹完了,贾宝玉扭脸仰视了一下表情有点儿僵的贾珠,心道:[大哥,你能混到现在可真不容易!]咦?贾珠不像是累的啊。度着贾珠的目光把头再扭回去,贾宝玉又看到了前面来的人,难道这一老一少有什么典故不成?居然让贾珠脸色变了。

  此时这唐佑已经在少年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少年侧过脸点了点头却并不停步。等到少年与唐佑到了,贾珠忙俯身拉了贾宝玉上
18、兄弟临碑路遇世子 ...


  前见礼。唐佑见贾珠执弟子礼,便先挑了下眉,又摆手,颇恭敬地介绍那少年道:"且不忙,这是诚庄亲王府的世子。"

  贾珠心道"果然"。又拉着宝玉去见礼,口中称着兄弟二人出身并自己的功名。贾宝玉被贾珠往地上轻拽的时候还愣了一下儿,疑惑地看向贾珠时见贾珠的膝盖已经着地了,心里一突,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贾宝玉想着一辈子都要在前面这小子家的矮檐下低头,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能安慰自己,这碑林地面打扫得还算干净。鼓了鼓腮帮子,跟着"叭"在了地上。

  这世子的脾气看着倒不坏,笑对贾珠道:"此处何须多礼?"一面命起身,又道,"尝听人说,荣国府里有个衔玉而诞的小公子,这就是了?"说完还弯下腰来摸了摸贾宝玉顶着一头软发的小脑袋,许是觉得手感不错,要收回之前又额外多摸了两把,把伪豆丁憋得满脸通红,赌气不看这个小屁孩。[我XX你个OO的!真把老子当奶娃啊?!靠!世子了不起啊?好吧,世子果然是了不起的……靠!他是皇孙啊!那皇帝岂不是他爷爷?那——老子的姐姐是贤德妃啊!靠!果然姓'皇'的都不是好东西!]

  这边儿弟弟腹诽,那边儿哥哥还在诚惶诚恐。毕竟所谓"四王八公"虽也尊贵,却与诚庄亲王还不是一个档次上的,沾上了皇家血脉四个字,总是平空比人高半截的。幸好有个唐佑,对那世子道:"这位是李祭酒的爱婿。"

  小世子似是有些惊讶,又打量了一下贾珠,敛了敛笑容方道:"果然有意思。"贾珠弄不清这个世子是什么意思,不知如何作答,唯唯而已。乍着胆子偷眼看去时,见那诚庄亲子世子面上倒没显出不喜来。想来世子如今也是八九岁的样子,尚不至于太会端着,贾珠心里松了一口气。

  耳听得世子道:"玉带着的么?"

  贾府相交者中最贵者无过"四王八公"之家并几家姻亲而已,至于皇室血裔还真没怎么见过。贾珠不免有点儿紧张,此时见小世子并不难说话,且又先找了话题要看玉,也就放下心来。拉过宝玉,又取下那块玉,小心地递过去。诚庄亲王的世子看了一回,口中赞了一回又递还了回来。贾珠连忙接过,又给贾宝玉戴了上去。

  世子见贾宝玉是个小白团子模样颇类年画,纵使自己年纪还小,却也生出一丝爱护之意,从腰间摘了个绣套套着的条状物,对贾珠道:"今儿出来没带什么东西,你年岁倒是比我大着些,冒冒然给你东西倒显得不尊重了,这扇子倒是不坏,给宝玉玩罢。"

  贾珠代宝玉双手接了,转身让小厮捧了,又垂手退至一旁,唐佑此时就道:"这碑林颇
18、兄弟临碑路遇世子 ...


  大,就此别过罢。"世子一点头,揉了两把宝玉的脑袋,带着人去了。贾宝玉依稀还听着那位大叔在对世子说什么笔力一类的,心中大汗,碑是人刻的,又不是真迹,怎么看笔力?看哪块碑刻得比较深么?

  ————————————————————————————————

  回到府中,贾珠拿出带套的扇子给贾母等赏玩一番,贾母又让好生收着:"连宝玉,都不给他现在随便拿着玩,可别磕坏了。"贾宝玉对折扇这东西很有些向往,这源于对于武侠剧中翩翩折扇大侠的向往与模仿,曾经一度期望自己也……

  但是现在……

  贾宝玉斜眼看着装在兰花扇套里的折扇,扇套儿,原来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折扇不是随时拿在爪子里乱摇、或者是时候准备着见到漂亮姑娘就刷地一声打开的……贾宝玉决定记下,免得以后闹笑话。

  贾政此番态度倒不坏,甚至捻着胡须微笑了!贾宝玉刚要觉得要晴天霹雳了,贾政又道:"断不可生出骄躁之心!世子不过哄他玩罢了!"

  果然,天还是那个天。贾宝玉对着元春一呲牙,又想起那位"皇"孙来了……贤德妃……

  那一边,世子对他父亲道:"贾家居然也出了那样的两个人,诚可奇怪。"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了,说实话,荣国府有点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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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诚王教子贾赦求援 ...


  世子对他父亲道:"贾家居然也出了那样的两个人,诚可奇怪。"

  诚庄亲王也不很恼,揉揉眉心方道:"哪家里不会出一两个出挑的人物?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倒是你,须记得见人不可太傲慢。"

  世子起身听了,才道:"并没有慢待他们,儿子听说这贾珠是李祭酒之婿还多问了两句,他那兄弟也生得可爱。这两个看着也还罢了,奇就奇在是出自贾家,"抬眼看父亲并没有更深一点儿的生气的表现,续道,"仿佛听过一耳朵,那荣宁二府虽是一门兄弟两个公爵,如今看着还好,实则……"世子怕父亲责他瞧人不起,硬生生吞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八个字。这些话真是他无意间听到的,话说贾敬当初也是个进士出身,同年里确也有几个入翰林熬日子的,无事的时候拿他当个八卦来聊聊联络一下感情回忆一下当年也是有的。更有林如海之同年,说到林如海也会略提一下他的婚姻状态,这一说,难免还是要说到贾府。

  诚庄亲王缓缓放下手,静静地看着儿子,世子很快'招供':"因近日奉父王之命多向诸学士请教学问,偶听着旁人闲语一两句。说道是这荣宁二府越来越……三四辈子的男人里统共出就了一个进士,偏还跑去弄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余者不过是靠着祖荫胡乱混日子,不混日子的又不大会处事算来还是混日子。今日见了一个居然肯自己进学的,实可称奇。便是那小的,也颇知道理。"说到最后两句就带着点儿装大人的模样'点评'了。顺便咽下关于贾敬不管家,由着儿子弄得府中'十分污糟不堪'的话。

  又问:"这贾府真如那些人所说么?儿子瞧着今日这两个还好的。"

  诚庄亲王笑了:"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碍?若看不上,本也不必多留意,只别没事寻他家麻烦也就是了。"

  "儿子记下了,谁耐烦没事儿寻他们家去?"世子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一点儿父亲的意思,又不甚领会完整。

  诚庄亲王道:"李祭酒一族是诗书传家,他的女婿倒不要太看轻了。你且去后面给你母亲请过安,今儿你去临碑竟有什么收获?写出几页字来我看,若是好,进宫呈与圣人看去。"

  世子应了,自去请安。诚庄亲王见儿子退下去了,方才起身走回案前提笔落墨。写完了略吹了两下,仔细端详着方才所书。只见雪浪笺上写着一些人名、姓氏、爵位,自四王八公往下,一一列了二、三十家爵位人名,左手执纸,右手忽弹了一下雪浪笺,发出一声嗤笑。又执笔于荣国公一列上画了个圈儿,复在统制县伯一列再画一圈儿注一行小字"京营节度使",又于荣国公旁写一行小字"婿林如海兰台寺
19、诚王教子贾赦求援 ...


  大夫",于"史氏一门二侯保龄侯忠靖侯"一更旁画了一条墨线。这才把纸放到一边,另拉出一张纸来继续写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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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今天那个臭屁小孩子的样子心里就堵得慌!那小子总有八九岁了吧?他爹总得快三十了吧?那他爷爷得快五十了吧?贾宝玉恨得拿乳牙磨被角,咬得被角满是口水。男人喜欢啃嫩草以示自己很行,但是不代表他们会喜欢别人啃自家姐妹、女儿、侄女……女性亲属的嫩草!贾宝玉不淡定了!但凡对象换个人,老牛啃了嫩草,那是成功人士的标志,贾宝玉绝对是嘴酸心酸实则羡慕佩服的"男人的正常心态"。可一旦被啃的成了自家姐姐,还是关系很好的姐姐,贾宝玉把"男人的正常心态"一脚踹开,心里直咒皇帝明天死了最好!

  [皇帝是史上最短命的职业之一!弄不好明天他就翘了,说不定是被等不及想上位的儿子毒死了,或者是宫变被咔嚓了,或者是吃仙丹羽化成仙了,或者是被宫女勒死了,或者是被妃子捂死了……]贾宝玉心里默念着"皇帝的一百种死法"不太安稳地入睡了。

  外间李嬷嬷竖起耳朵听着里间没动静了,又悄悄望了一回,轻手轻脚进来给宝玉盖好被子方才退了出去。

  次日一早,爬起来给贾母请安,又见到元春,心里就有点不自在——元春都十五了,自己还不到五岁。十五及笄,是嫁人的年纪了,元春入宫就在这两年了,而自己,并没有话语权、反对不得。如果他是贾珠这般年纪身份,或许可以先提一下把元春嫁掉,免得入宫见不到家人。然而贾府结姻之家,俱是一损俱损的,哪家都不保险。贾宝玉再次痛恨起自己的年龄来了。幸而此时王夫人、邢夫人、贾珠、李纨、贾琏等又过来请安,元春没在意贾宝玉的表情。

  贾母也有事要吩咐:"我竟恍惚了,宝玉也四岁了,身边很该配几个小厮、丫头伺候着了,打小儿伺候的人知疼着热,往后用着也顺手,倒是要尽早挑了调-教才好。"

  王夫人起身应了:"正好要给琏儿布置新房,他那房里伺候的人也要配齐了,成亲毕竟不同于现在,正好赶早一起配齐了,让琏儿先看看再有什么不合意的也好调换。"

  贾母一点头,贾琏就起来向王夫人长揖道谢。王夫人又道:"咱们府里这一拨伺候的丫头眼看着年纪也大了,很该换一换了,正好放出去配了人。"

  贾母道:"先从家生子里挑吧,只有一条——务要好的才成,不够的哪怕从外头再买来呢。咱们这样的人家,总不能让孩子们受亏
19、诚王教子贾赦求援 ...


  了。"

  王夫人应了,从袖子里摸出一份单子来。贾母就道:"我就不用看了,你看着办罢,"又看了一眼邢夫人,"你们院子里的人,你也有个数儿才好,你们妯娌商量着办罢。"两人方应了退下,王夫人就邀邢夫人先去商量一下贾赦院子里人员更换之事,顺便也把李纨、元春带走,欲让儿媳妇、女儿继续学习管家。贾珠要读书、贾琏要往东府去,两人也一并退下了。贾宝玉心里咯噔一声,一则以喜、则以忧。喜的是要给自己单配小厮丫环了,自己慢慢有一点份量了;忧的却是开始配丫环小厮了,袭人、晴雯快来了,林妹妹、宝姐姐也快来了,红楼事篓子就快扣到头上了,贾家也越来越颓废了。又看一眼元春,再遥想一下贾珠,贾宝玉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心里有事,却还不能对任何人讲,贾宝玉不敢随便装神棍、说托梦什么的,否则以贾母对幼孙的重视,怕是立时要请和尚道士来作法的。

  不但不能说,还要装作没事人一般,在贾母面前扮幼儿,说说昨天路上见闻:"可惜嬷嬷不让我多看,我悄悄看的,荷包不大好看,旁的都挺好玩儿的。"

  贾母点点宝玉的鼻子,笑道:"既喜欢,待你再大一些,只管去看就是了。"

  贾宝玉大喜:"那可说定了?"

  "说定了。"

  祖孙两个说笑片刻,贾宝玉又缠着贾母讲古。贾母也欲借着讲先人故事让宝玉知道一些事儿,比如史家一门两侯,又或者讲宝玉姑父林如海中了探花一类。贾宝玉听得认真,忽而发现"自己家"没一个拿得出手的人物,倒是姻亲们看起来颇为兴旺的样子,心里略略安了一点儿,至少舅舅这个"京营节度使"是当年宁国公贾源之子任过的职位,以开国功臣之子做到"京营"的节度使,这"节度使"像是有实权而且是兵权的,暂时还倒不了台,算是个不坏的靠山。

  贾母见孙子眨着眼睛听得认真,她讲得也很满足,祖孙两个正在说话,忽有丫头挑帘子过来道:"老太太,大老爷来请老太太安。"

  来的果然是贾赦,贾宝玉有些惊异,这宅男伯父难得跑出来啊,贾赦常常称身上不好只让邢夫人、贾琏过来请安的来着。心里好奇,仍是乖乖爬起来问贾赦好。贾赦过来却是有事的,见宝玉还小,问过好后仍是腻在贾母怀里,贾赦也就没避着他,真道:"老太太,儿子此番却是求老太太示下的。"

  贾母心里也觉得奇怪,贾赦平日不好往跟前凑的,只管在自己院里取乐,又有何事需要向自己讨主意呢?"自家母子,你只管说来听听。"

  "是琏儿的亲事,新房并伺候的人与摆设等尤可,只这应酬……"

19、诚王教子贾赦求援 ...

  贾赦在来的路上已打好了腹稿,却是源于邢夫人回去的小小抱怨,邢夫人与王夫人说了要换的丫头人数,一看王夫人女儿、儿媳一边一个地坐着、站着,觉得老大没趣,借口要与贾赦商量事儿抽身回去了。贾赦正与新上手的两个丫头饮酒呢,邢夫人憋着气,脸色就不大好,两个丫头忙起身给邢夫人让座,又重整席面。贾赦正玩得高兴呢,见邢夫人一副晚娘模样进来了,也沉了脸,然他知道邢夫人不是爱与他计较这些的,便直问:"有事?"

  邢夫人把换丫头等事说了,贾赦正要说这事儿随你,别把我看上的换走就成了,至于换了新的来,正好,新鲜!邢夫人又把旧话重提,话里话外就带着点儿埋怨:"琏儿纵不是我生的,好歹叫我一声太太,我少不得要为他打算。老爷是琏儿父亲,怎地也不见过问?生弄得琏儿像是那边儿似的。哪有儿子成亲父亲倒清闲的?"

  贾赦经她一说,才想起贾琏还有不到一年就得成亲了!贾琏的婚事,后院里的女人能把家里给拾掇好了,打家俱、收拾花木、采买一应婚仪用品,可以给点好处让后街上贾氏远支的男丁来领个差使,可外头的一应应酬总不能缺人,总要有个身份、看得过去的本府里的爷们支应着。贾赦去做与王子腾碰个面这等避不过去的事还行,至于其他邀人、应酬、奔走之事他就不耐烦管了。

  先头说了,荣国府里两位老爷,贾政是个对庶务一窍不通的,贾赦又是个甩手掌柜。贾赦算来算去,贾珠够亲近了,且又是成了亲、进了学的,一般应酬是够了,且与王家是甥舅,有他居中调停再稳妥不过的。

  "儿子身子也不大好,弟弟又有部里事要忙,东府那里到底远了一层借地儿宴客倒也罢了有些事儿还是不好托付敬兄弟与珍儿,琏儿毕竟没成亲做这些不大相宜。故想请老太太示下,是不是让珠儿——"

  贾宝玉心里火冒三丈——你丫就算搁两百多年后有网给你上你也是个潜水党!我祖爷爷的!还嫌我哥哥不够忙的啊?果然,这家里再没一个男人能用了!

  不想贾母却是答应了,贾母自有考量,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贾赦是个不大拿得出手的,贾政又是不大通庶务,而贾琏本人亲自操持自己的婚礼又显得贾家无人,宁府那边确实远了些。就算贾赦这个做父亲乐于支应,毕竟大家子成亲无法简陋,也需要有人搭把手的,且亲家是王家,贾家更要把门面做足,就算是帮忙的,也要有点身份才成,算来算去,也只有贾珠了。

  事实上贾琏这门亲事娶的乃是荣国府未来的女主人,正是全族通力合作、表示家族团结兴旺的时候。且就算贾政、贾赦真是
19、诚王教子贾赦求援 ...


  一把抓的人物,以贾府三四辈子积攒下来的人际关系,单凭这两人方方面面也未必全能照顾周到,贾珠也是躲不了闲的,保不齐婚宴来客什么的还要用到宁国府帮忙招呼。但是在贾宝玉看来,目前是"长辈无能晚辈顶缸"而非"长辈太忙晚辈历练"这是本质的区别!

  贾宝玉自学会走路后就没怎么"吧唧"过,这回是真的挺不住了,大头朝下栽到了贾母榻上。

  你爷爷的!大哥,你千万要挺住啊!

作者有话要说:贾府好囧……贾珠好可怜……森森地怀疑这可怜的娃是累死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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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王熙凤嫁入荣国府 ...


  自从贾母应了贾赦所请,贾赦便急不可待要让贾珠担当起来。便是贾政,也不好拦着不让儿子管这回事儿,在贾政看来,这是露脸的好事儿,也显得贾珠能拿得出手去。更何况贾赦还特特与贾政说了一回,贾政口中道:"莫太抬举了他!他小小年纪能顶多大的用?"然眼中带笑,右手抚须,心情着实不坏。贾赦道:"这阖府上下可还有可用的人么?"贾政放下手,张口欲言,却忽地不言语了。贾赦的话一说出来,他的脑袋里也就反射性地想了一下,没有!荣国府上下,目今为止的男丁里,是再也寻不出一个人来了!

  贾政的脸色就有些抑郁,转眼看到贾珠仍是垂手而立,遂喝道:"既是你大伯父抬举你,可要给我仔细着些,这是你琏二弟弟的大事,但有一点儿差错,仔细我捶你!"

  贾珠不敢多言语,然而对于贾政的喜恶贾珠还是很有把握的,心里道刚才还是不算太生气的,怎么突然就变脸了?微微动了一□体,看了一下自己身上,半新不旧的浅青袍子,上头并无过份纹饰,腰间只一个荷包,脚上的鞋子也是洗得干干净净的半新黑帮青口的布鞋,又想一下,头上也只是一根寻常玉簪而已——自从回家读书,贾珠在服饰上就格外小心,李纨本就是个仔细的人,新媳妇入了婆家更加谨慎,悄悄打听了些情形,李纨就为贾珠拣了几套专为见贾政的"俭仆"衣裳。

  既然想不出不对的地方来,贾珠又见贾赦也在,贾政不见得就会如何如何,且对这位父亲,大家都是知道的,每回见面必无好声气,且必要挑几句毛病。但是他挑来挑去也就这么几条罢了,听多了,人也麻木了。最主要的是贾珠已经有了功名且成了亲,贾政再要摆身份,也得有个由头才好,不至于像以前那样随便只要提起读书来就会劈头盖脸了。

  贾赦也不笨,当下打起圆场来:"既这么着,那可就说定了,珠儿,随我回老太太去罢。"贾珠望向贾政。

  贾政哼道:"看我做什么?还不快随了大老爷去?"

  贾珠这才跟着贾赦去了贾母房里,算是正式接了这趟差,自此贾珠就不免要更加忙碌一些。贾宝玉更加无聊了,元春那里能教他的东西也教了大半了,字认了几千个,诗背了几百首,在贾宝玉看来,现在就剩下练练字,然后读《四书》等儒经,而后就是题海战术备考了。练字有字帖,这不算什么,可读书写八股就不好办了——他才四虚岁且无法出府求学,呆在府里面自学又不大摸得着门道且这些不是元春长项。他正琢磨着怎么缠着贾珠教他一点儿呢,结果贾珠又领了差使,只能继续与元春混在一处。

  现在贾珠是白天要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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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练字、写文章、读书,再到涉及贾琏的婚事的上头还要出去应酬一下,此外还有贾政或者岳父李守中偶尔还要叫他出去见一见人,也算是参与社交,建立自己的人情关系网之类。到了晚上,还要继续"努力"。可谓是一根蜡烛两头烧,贾宝玉觉得贾珠纵使是个阳光健康青少年,也快要扛不住了——高三学生一个礼拜还有半天假去洗个澡、一个月还能有两天时间可以睡个懒觉呢!可贾珠,除非他自甘放纵,否则是一半天的空闲都没有的。许是存了心,贾宝玉总觉得贾珠的脸色越来越差,身体也越来越削瘦了。

  贾宝玉心里急得犹如百爪挠心,躁得吃不下东西,嘴角起了一堆小水泡,可把贾母、王夫人与元春等吓着了。贾母把李嬷嬷叫到跟前狠骂了一回:"一个一个都不上心伺候,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竟连个哥儿都伺候不好!
"又把跟的丫头婆子一并骂了,又打发人去请太医。太医来了一看,这是个上火的样子,开了副下火的药来,又道:"虽是去火,却不可多用,皆因哥儿年纪小的缘故。用量已减了几分,老太太这里还是惦用些才好。"又看了一下贾宝玉,续道:"人道苦夏,哥儿看着是清减了些儿,早晚天气凉快的时候不妨多走动走动,不必很闷在屋子里头。"

  太医说一句,贾母仔细听了,又问了些饮食上的事儿,太医一一答了,贾母听太医所言与贾府传下来的经验并不太差,这才命封了上等的封儿谢太医。

  自此,元春每天早晚便会抽空带着宝玉到后花园里走动走动,贾母也时常与姐弟俩同行。贾宝玉发现荣国府的花园本身也不算差,假山、活水、各式花木,他叫得出名儿的少,不认得的多,但是看在眼里草木青翠、满池荷花,倒也养眼。这一日早起散了一回步,回到贾母正房里的时候天已经开始热了,贾宝玉状似无意地问道:"好久不见大哥哥了,他在忙么?是要考状元么?"常收到'状元及第'式的金银锞子,元春与他说过状元是什么之类的话。

  元春笑道:"琏二哥哥要成亲了,大哥哥去帮忙呢。"

  "大哥哥不考状元了么?"

  元春脸上一木:"怎会不考?只是这状元是三年一考的,今明两年无场,自家兄弟有事,自然要帮忙的。"一旁贾母也道:"宝玉又要有嫂子了。"

  贾宝玉故意乍舌,摇头晃脑地道:"长大了事情可真多,又要娶嫂子又要考状元……"坏了!

  果然,贾母笑了:"你要娶也是娶媳妇而不是娶嫂子啊!"元春拿帕子捂着脸直笑。

  贾宝玉红着脸道:"我又没说错,珠大哥哥许久不曾得闲与我一块儿玩了,会累着的。"贾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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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忙过了这阵儿,就让你们哥儿俩一块儿玩。你等菊花开了的时候,你大哥哥就能闲下来了。"

  贾宝玉心里诧异,贾琏娶亲不是差不多到明年的么?怎么到秋天就没贾珠的事儿了?元春也奇道:"老太太,闻说婚事定在明年……"

  贾母笑道:"你舅舅那里有消息过来,说是明年不定会不会另有差使外放出京,故此在要尽着大家都在京里把事办了才好。"

  得,贾珠一时半会儿是得不了闲了,拉着这位哥哥一起锻炼身体的计划暂时是没法执行了。贾宝玉只得自己满地撒欢地跑着,先锻炼一下自己的小短腿,唬得李嬷嬷跟在后面扎着手追着:"祖宗,你倒是慢着点儿,仔细磕着牙。"

  李嬷嬷心里苦得很,她是自己生养过儿子的,知道男孩儿初学会走路就喜欢自己满地跑,不喜欢再让人抱着,非得显摆一下不可的。要是自己的儿子,打两巴掌骂几句,一把拽过来倒提着往一边儿一扔,保管就老实了——顶多哭一阵儿,哭的时候要再吓唬两声儿也会老实,再哭,不理就行了,哭得没趣儿了、累了,也就歇了。可宝二爷是个祖宗,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四周都是眼睛看着。把他抱着,他就伸腿扯胳膊,没一刻安闲,弄乱了头发衣裳,老太太跟前更不好交差。

  奶娘也不好当啊!

  好在宝二爷倒懂事,见老太太之前必会理一理衣服,且走累了的时候绝不耍赖,直接一站,双臂张开,望着一干嬷嬷等着抱。

  李嬷嬷终于在荣禧堂后的抱厦厅里追上了贾宝玉,给他理了理衣服,抱着跑累了的贾宝玉往王夫人那里去。入了王夫人院子,贾宝玉又要下地,李嬷嬷脸皮直抽抽,这祖宗爱干什么最好由着他,李嬷嬷想着就把贾宝玉放下。贾宝玉自己噔噔地往王夫人房里走去,廊下两个丫头早看见了,一个打起帘子,另一个就往内里回话。

  贾宝玉进了房,见王夫人坐在炕上,李纨、元春在下手陪坐,周姨娘、赵姨娘站在一旁。贾宝玉先低头行礼问好,又直冲到王夫人腿边儿,王夫人笑着俯身伸出两手握着儿子的小肩膀,怕他跌着了:"猴儿成这样儿,仔细你老爷生气。"贾宝玉倒不怕贾政,然仍是东张西望了一下,王夫人就笑道:"你老爷与单相公他们吃酒论诗去了。"

  贾宝玉巨汗,老爷去干啥了?吃酒论诗?也行!可你TMD跟清客相公吃酒论诗?亲爹哎~你不知道你住在这里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么?等老太太一朝去了,你是要分家出去自立门户的,到时候你拿这些清客立门户去?好歹也要跟同僚、上级、下属混一混关系的吧?

  一扭头,却见到赵姨娘伸手抵在腰后揉了两下,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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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忽又觉得她可怜了。这都是什么破事儿啊?!此时又有管事娘子来回话:"回太太,新房里要用的二十挂湘妃竹帘已经得了。"王夫人道:"几挂大的几挂中的几挂小的?"元春与李纨各在心里记下,凡有回已得物件的,须得问清其大小式样各有多少。

  贾宝玉听得很无趣,决定回去继续练字,挪挪小屁股,还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呢,外边传来脚步声。周瑞家的挑帘子出去,片刻就转了回来:"太太,东府的太太要生了,珍大奶奶打发人过来回太太,请太太过去坐镇,说是……"

  下边儿的话周瑞家的不说王夫人也能猜出来一丝来,贾敬之妻这一回怕是不太好熬,贾敬之妻这一胎来得侥幸,是贾敬祭祖回来住时怀上的,于今已有七个月。王夫人也做过一回高龄产妇,知道这其中的凶险,忙搭着周瑞家的手起身了,对周瑞家的道:"你去回老太太一声,"又对周姨娘道,"你去大太太那里支应一下儿,"对李纨道,"家里余下事件你且看着些,"最后才对元春姐弟道,"你们回自己屋里去或是陪老太太说话去。"

  元春在王夫人起身的时候就站了起来,听了这句吩咐连忙应了,又让李嬷嬷抱着贾宝玉跟她一块儿回贾母正房去。贾宝玉此时也把乱麻丢到一边,也没有挣扎着要自己走,乖乖地让李嬷嬷抱起自己,与元春一道急急地回到了贾母跟前。到了贾母正房,贾宝玉就不肯再让李嬷嬷抱着了。

  贾母上房,邢夫人正在跟前伺候着。姐弟们又问了一回邢夫人好,贾母就发话了:"你们两个在外头有大半天了,去歇着罢。"这是不欲年轻姑娘和小孩子搀和妇人生产之事了。元春带着宝玉告退,领他到房里写字去了。直到晚上,宁国府那边还是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传来,这一餐晚饭贾就吃得有些心不在焉。李纨在饭点赶过来伺候贾母用饭,见贾母只略吃了两口碧粳粥就不再动筷心知她这是在挂念着东府里的事儿,因辈份不够,李纨也不敢多言。邢夫人有心活跃气氛,但见贾母的脸色也不敢开口。直到贾母问了一句:"打发人去城外了么?"

  邢夫人知道这是在问有没有去告诉贾敬,忙起身道:"想来东府里珍哥媳妇早该想到了。就是她年轻,一时忘了,还有他婶子呢。"

  贾母不再言语,又等了半夜,依旧没有消息,贾母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贾敬不在城里,贾珍夫妇年轻且又是他们的母亲生育,很多事情由贾珍夫妇处置就不太相宜,贾母是这东西两府辈份最高者,总要担一点责任的。次日一整天,荣宁二府都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气氛里,奴才们主子面前死气沉沉、一声咳嗽都不敢有,私下里流言已
20、王熙凤嫁入荣国府 ...


  经满天飞了——东府太太怕是难产了,不知道这孩子保不保得住?

  到了第二天半夜,宁国府最新的一位嫡出小姐才呱呱落地,两府上下人等都松了一口气,贾母喜动颜色,赏了报信的人一串清钱,又嘱咐着不要忘了给贾敬道喜。然而贾母没高兴几天正在月子里的产妇就病得不轻,请医问药也不管用,太医换了好几个,病人的身体却一天天地坏了下去。

  宁国府里空气都有些凝固,然而荣国府里要准备办喜事了——贾琏的婚期定在了九月。贾母深觉于今办了喜事,冲一下喜能把病人冲好了也未可知,更催促着要办。贾府长孙娶王家小姐,场面自是不小,王熙凤的嫁妆流水般抬进贾府,见者称奇。贾宝玉这回得以旁观了大部分过程,这嫁妆从衣料首饰到家具摆设都有,以他在贾母身边的经历,也觉得王熙凤这嫁妆委实惊人了,不少东西竟比贾府里的更精美大气。

  贾宝玉很喜欢王熙凤,她成了他嫂子后的第一次见面,王熙凤一身大红,上着大红的百子袄,下着绣牡丹大红百褶裙,套着金项圈,头上那支朝阳五凤挂珠钗腾然欲飞,耳上大红宝玉的坠子泛着宝光,目如秋水,行动之间环佩轻响,再干净亮眼不过的一个人。

  王熙凤并非一嫁过来就在贾母跟前高声言笑的,头一回敬茶也是规矩十足,依序见过诸长辈,从这时起她与李纨的区别就看出来了。李纨是轻声细语风吹柳絮,王熙凤说话却如玉珠落盘:"二爷与老爷前头去了,晌午方才回来,我且带平儿几个见过老太太、太太、大姑娘、大嫂子并宝玉与几位姑娘,也好认认人别冲撞了,"又叫平儿几个过来磕头,"见过了,平儿与安儿且去房里再收拾妥当了,等二爷回来,喜儿与乐儿留下与我伺候老太太罢。"

  贾母笑对王夫人道:"是个懂事的孩子,也该让家里的人给她磕过头认识了主子才是。"

  王夫人笑着应了。

  新媳妇过门,瞧着倒真不坏,人又漂亮又爽利,长辈面前规矩也好。从贾母到贾琏,就没有不喜欢她的——除了邢夫人。邢夫人也遇到了与王夫人同样的问题——儿媳妇不归她管——王熙凤第一条就不是跟着她住,就近伺候这回事就免了,就是伺候也要先到贾母跟前立规矩,姑母王夫人又要让她熟府中环境,她还要与李纨这个嫂子、元春这个大姑子沟通感情,还要关心一下表弟贾宝玉,邢夫人要见儿媳妇竟是要预约的。邢夫人更加气闷了,为了贾琏娶亲掏了千把银子的旧帐在心里翻腾着。

  要说这喜事可能真是会传染的,王熙凤进门不几日,李纨倒显出些有孕的征兆来,王夫人急忙打发人去请太医。喜脉并不难诊
20、王熙凤嫁入荣国府 ...


  断,没几刻东西两府就都知道珠大奶奶有了身子,贾珠揉揉太阳穴先松了一口气,李纨红着脸也放下了心。

  贾母大喜:"珠儿媳妇且不用立规矩了,吩咐厨上,尽好的、宜孕妇胎儿的给她做着吃。家里的事儿,让凤丫头多帮衬着些。"

  在一片欢乐的海洋中,贾宝玉快哭了——这生下来的就是贾兰了,这孩子生下来不久就没了爹,贾珠快死了。可他拉着贾珠锻炼身体的计划却还没有开头!

  然而眼下死却不是贾珠,贾敬之妻生产过后身体一直没养回来,竟在年前死了。这下年就过不成了,宁国府是贾家长房,贾敬之妻乃是冢妇,她死了,对于两府来说是件大事。当下两府过年时热闹的布置就全停了,宁国府里开始办丧事,荣国府这边儿因有贾母这个老祖宗在,并不很显素白,但也不好很热闹。幸好王熙凤已经过门了,贾琏的婚事倒没有因此耽误了。

  这些统统不关贾宝玉的事儿,他只管窝在房里划拉大字、温习功课,不去前头给大人添乱已经算是帮了大忙了。原本他是该跟着到灵前应付一下的,然天寒地冻,刚与元春一道坐在车上,被冷空气一激还没出荣国府他就先痛痛快快地打了一串喷嚏,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这可把元春与李嬷嬷等人吓坏了,想着他夏秋时节也看了一回太医,元春忙命停了车,李嬷嬷巴巴地跑到贾母跟前禀了一回,贾宝玉还没出大门就又被拎了回来,放风的计划就此夭折,只能继续窝在贾母房里。贾宝玉扳着胖指头——理由:君子六艺,可以说服贾政同意贾珠练习骑射;目标:让贾珠横扫千军是不可能的,让他能熬过传说中的大病就行了,哪怕病歪歪的也行,慢慢调养就成了!不能再等了,贾珠已经不用夜夜辛勤耕耘了,贾琏的媳妇也娶进门了,考试还要等一年。此时正是好时机!明天就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偶知道写得慢了,宝玉同学依旧是个豆丁= =!
握拳,明天让他长一岁!
21
21、兄弟习射贾环出生 ...


作者有话要说:偶去天涯扫了《青楼十二雉》的贴子,看得好哈皮= =
————————————我是修囗囗的分割线= =————————————————
今天只码出一千字,太短了,不好意思放上来,偶明天继续码,争取双更!
2010/07/03

  贾珠与宁国府的血缘就远了,这回倒不用他如何帮忙,只是在吊祭等事的时候与贾琏一同露个脸偶尔接待一下同龄访客而已。所谓宗法,由血缘亲疏而来,体现于各处,表现得最明显的就是丧礼。宗法血缘的亲疏都是用各人执丧的礼仪来衡量的,贾珍、贾蓉要斩衰,同居宁府的贾蔷就要减等,到了荣国府这边就更要减去好几等了。然而也算是逢丧了,贾珠暂时就不用写文章了,李守中也不是不通情理。就连贾政这头因有了这次白事,也不狠逼着他了,贾珠倒松快了不少。

  故尔当贾宝玉问道:"怎么珍大哥哥的衣服跟大哥哥、琏二哥哥不一样?"的时候,贾珠的耐心就更放大了好几倍,趁着这机会向贾宝玉说起何谓"五服"来,贾宝玉听得两眼转圈圈。贾珠说的都是常识,并不很难。然而要贾宝玉听一回就能完全背清楚、理解了,还是不大现实。满脑子的祖父母、父母、族父母、堂兄弟、在室女、大功、小功、三年、九月……拆开来基本都能听懂,合在一起,就成了绕口令。

  贾珠见他这样,也不尽逼着他说"懂了",只让他一条一条先背下来再说。其时教课都是这么个教法,所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一横一竖叠起来就是个'十'字,真相不用解释!贾珠近来见人含笑,对贾宝玉耐心十足,贾宝玉认为这是移情作用——准爸爸的心态,见到幼-齿的就喜欢,唔,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到了出殡的时候,贾宝玉大着舌头终于把这些远近关系理顺了,才发现虽然荣宁并称,其实从血缘上来说,到了玉字辈,他们的血缘已经远了。只因宁府是长房,所以这回送葬,大家都得去。宝玉被放到车里,一路上帘子密得严严的,生怕吹着风受了凉,李嬷嬷还把一个白铜脚炉给他放在脚边,捧着个景泰蓝的手炉子随时给他焐手。——直到回来了,也没能很好地见识一下大户人家的丧礼,深表遗憾。

  贾母恐宝玉等小孩子临丧会撞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只让他们表表心意就早早打发着宝玉、迎春等一并回来了,又特特嘱咐回来之后先喝一碗定神汤才许睡,连李纨因为是又身子也得了特殊照顾。忙完了这些,贾母还是不能歇的——出了丧妻这么档子事儿,贾敬是不能不回来了,这位爷经此一事,道心更坚,丧事一毕,居然女儿也不管了,一心只管往城外与道士鬼混了去。

  贾母见状便命把贾敬之女抱到自己跟前抚养,顺着元春姐妹几个的名字就命名为惜春。既然连东府的姑娘都抱过来了,贾母索性命把探春、迎春一并抱过来作伴儿了,就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邢夫人倒巴不得迎春能到贾母跟前去,她
21、兄弟习射贾环出生 ...


  也好省点儿心。王夫人的心情就有点儿复杂了,探春不是她亲生的,刚刚抱到跟前没多久还不知道养没养熟呢就又被贾母抱走了,自己跟前竟无子女承欢了。

  贾宝玉周围就多了几个姐姐妹妹,三个小丫头,连同她们身边伺候的丫头婆子老嬷嬷,满眼满屋的钗环裙袄,实在是苦不堪言。

  贾宝玉不介意周围多几个漂亮姑娘,哪怕不能"做"什么,养眼也是好的,可眼前这些——迎春三个都是幼儿,就算未来全能长成美人,现在还是太嫩,惜春、探春现在还能把口水涂满前襟,她们的乳母、四个教引嬷嬷,本来还应该有贴身掌管钗钏褕沐两个丫鬟,但是因为年纪都太小,这两个丫鬟就先空缺,一应衣饰先由乳母等掌管,等到她们年纪略大一点再选可意的大丫头伺候,还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老的老、小的小,美景没看到就先刺疼了眼。

  ————————————————————————————————

  贾宝玉闷闷地继续背他的《唐诗三百首》,如果说这满屋子的老老小小都不太漂亮的女人是刺他的眼的话,那赵姨娘生下的那个儿子就是扎了王夫人的心了。因为天冷不大伸得开手,字就暂时停了,贾宝玉非常识时务地躲在贾母跟前努力上进,努力把功课背得烂熟,等王夫人来见贾母的时候跑过去汇报学习情况,务必使王夫人能够开心一点。

  本来嘛,这边儿刚过了自己的生日,那一头小老婆要生了,王夫人的喜庆气儿还没过呢,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透心儿凉的。幸而这种为贾政善后的事儿王夫人不是第一回做了,一面安排下新出炉的三爷的奶娘、丫头,一面考虑着要怎么对这个庶子——是抱过来自己养呢?还是留给赵姨娘?探春已是归了贾母了,大儿子成家了,大女儿与二儿子也在老太太跟前,自己眼下未免孤单。家事上头,王熙凤已可以支应了,王夫人寂寞了。

  王夫人倒也乐意再把小妖精的儿子抱了过来,让赵姨娘百爪挠心的,然而这儿子不同于女儿,一个养不好,怕要养出个白眼狼来。女孩儿养坏了不打紧,顶多舍了三千银子办份嫁妆把她扫地出门,这庶子一个弄不好就要来个争家产一类的麻烦,就要坏大事儿。正犹着呢,贾政先为她作了决定了。

  起因自是赵姨娘的哭诉,客观地说,赵姨娘长得还是挺漂亮的,在贾政面前哭起来也是梨花带雨的,对贾政说话的时候也不像是骂小丫头时似的尖酸刻薄。因刚刚生产过,她额上还缠着帕子,脸上也不着脂粉,然而到底年轻看着颇有风韵:"老爷,我统共就生了一儿一女,三姑娘至今我也见不着几面儿,
21、兄弟习射贾环出生 ...


  "啜泣两声,"哥儿好歹让我多看几眼再抱走吧,"擦擦眼泪,"总归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只求太太发发慈悲,好歹让孩子知道亲娘是谁……"

  贾政哪架得住她哭?他又不大会哄女人,只能扎煞着手直叹气。赵姨娘见他这样,越发哭得卖力了:"横竖是记在太太名下的,我又能争得过谁?就当我是个带孩子的老妈子吧,只要能见到三爷就行。"

  女儿抱走就算了,儿子可一定要留着傍身,让他知道谁才是亲娘方可。否则儿子就是为别人生的了,自己这个怀胎十月辛苦生育的人倒成了块破抹布被扔到一边儿了,那怎么可以?就是女儿,太太养了又如何?谁还不知道三姑娘是赵姨娘生的?不行,日后得了机会就要提醒提醒三姑娘,别忘了亲娘!贾政听她说得可怜,想想她也确实可怜,居然答应了

  这事却不是贾政一个人能够做主的,他先与王夫人说了。王夫人脸上木然,忽地一笑:"老爷可曾回了老太太不曾?这规矩上的事儿,须得老祖宗发话了才好,否则这人多嘴杂的,传出去了还不定说成什么样儿了呢。"

  贾政果与贾母说了,贾母本是半眯着眼睛的,听了贾政的话一挥手,让李嬷嬷把宝玉给带走了。然而贾政的话已经说了出来了,恨得贾宝玉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来,你TM就对我有本事!就对我哥有本事!你丫不是最讲规矩的么?庶子、庶女记在嫡母名下可是规矩吧?这荣国府里的孩子,各有自己的奶妈子、嬷嬷、伺候的丫头小厮,所谓"抱在嫡母跟前养着"也不过是挂个名儿罢了,并不涉及真的要自己动手的。更兼赵姨娘本人还是附在王夫人院子旁住着的,赵姨娘想儿子了,是啥时都能去看的,真不用特特地说'让赵姨娘照看着'。就这个你就支应不下了?我-操!贾宝玉终于暴出粗口了。[1]

  "小妇养的"可是个贬意词吧?你丫都不管不顾了!良妃都没资格养八阿哥了,赵姨娘算个毛?你是男人啊,难道不知道哪样对贾环更好么?赵姨娘想自己养儿子,人之常情,你个死道学先生也这样想?

  我说贾环怎么就养在赵姨娘跟前了呢,合着有你掺了一脚啊?要说王夫人就是再傻、再不乐意,也不会自己跳出来说:"这是你小老婆生的孩子,别想老娘替你养个孽障!"因为规矩就是嫡母对庶子也要'待之如己出'才算得贤良的,就算不乐意也不能自己打头阵的。

  得,这下王夫人不用想了,直接如了贾政的意。她心里本是五五分的,今见贾政这番作派,必是赵姨娘下了舌头,心中冷笑便不再理会。贾母略想了一下也道:"既这么着,便由他去罢。"

  老太太也是
21、兄弟习射贾环出生 ...


  打年轻时候过来的,当初老一辈也是颇有几个姨奶奶的,后宅里的事儿她不是不知道。然而本着"丈夫与儿子在拈花惹草问题上两个标准"的原则,对于赵姨娘产子,她也有几分高兴的。然而赵姨娘却不守本份,居然登鼻子上脸了起来,贾母就不喜欢了。

  到底是丫头出身没个见识,嫡庶有别,儿子养在太太跟前,那是抬举,自己个儿窝着,能窝出个什么前程来?又觉着有这么个不安份的生母,贾环竟是没出息一点儿对大家都好——纵使有贼心有贼胆,没了贼能耐,也是个被打死的货。

  贾政与赵姨娘犹不自知,回去倒乐了一回。倒是便宜了贾宝玉——贾政一高兴,就比较好说话一点。当贾宝玉趁机提出要学一点儿"六艺"的其他本事的时候,贾政上下打量了他一回,虽斜着眼睛看着他的,居然也答应了。对于贾政来说,只要你的理由看起来够正当,他绝对不会拦着的。他这答应了不打紧,倒忙着了贾珠——贾政答应了,却没有安排一应事宜。

  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礼乐书数四样,元春可以充个数儿,射与御,就要男人来教了。贾政答应完了,再依据他的行事,是必要检查的,这任务就着落在了贾珠身上。贾宝玉听贾母道:"珠儿闲时便教教宝玉也好,"又叹,"可惜着早年跟着国公爷出兵放马时的家人死得死、病得病,竟无人能教习了,你只先教他射箭也就罢了。等宝玉再大一岁,再教他骑马才好。"

  贾宝玉心中大乐,自己是学生,上体育课的时候,贾珠这个老师也得一起运动啊!却听贾母又对贾珠道:"宝玉今还小嫩胳膊嫩腿儿的,特特找武师傅来教,也不相宜。等他大些了,就不用你管了,你只管温书就是。"

  贾珠笑着应了,又道:"习箭也要立靶子,宝玉还小,弓箭也要另制,恐要过小半月才能得。"

  "再过几天,天气也更暖和些了,你们兄弟两个也好过些。"

  自此,贾宝玉有了明正言顺的借口缠着贾珠,贾珠也不嫌他烦。因不好白天常入内宅看李纨挺起的肚子,看看这粉嫩一团的小兄弟,再脑补一下自己将出世的儿子,也是一桩乐事:[能比宝玉生得更好才是美呢!]到箭靶立起,宝玉特制的弓箭也到了,天已暖了,贾珠先悄悄试了一回手,成绩不甚理想,不免私下多练几回。他幼时也习过这些的,只是近来忙于进学、娶妻等事宜颇有荒废,需得重新拾起来。运动量大了,胃口也开了,回到内宅里倒头就睡,倒把李纨给他寻的两个通房给撂到一边不作理会了。李纨心里一则窃喜一则担忧:"大爷可是看不上这两个?如今我且伺候不动了,大爷总不能空着…
21、兄弟习射贾环出生 ...


  …"等太太找我谈话可就不妙了。

  贾珠一个哈欠打过去,眼角泛泪:"许久不活动了,太累,睡吧。"李纨又问了跟着贾珠的人,才知道丈夫这是真的累着了,开始心疼了。转念一眼,教宝玉功课累着了总比跟小老婆鬼混累着了好,前者一觉睡饱了又是精神抖擞,后者可是要淘坏身子的。李纨在床上辗转了一回,次日起来服侍贾珠穿戴了,请过安就去寻王熙凤:"近来我们大爷领了老爷交待的差事,说是宝玉还小,单请师傅不便,命他教宝玉习射去。他跟着锤炼几日,倒显得精神了些,可我瞅着他也是累狠了,饭也用得多了,我寻思着你是管着事儿的,便不去打扰太太,只管请你嘱咐厨下饭菜多尽些心。"

  王熙凤笑道:"谁说不是呢?便是我们家二爷,老爷也让他得空与大哥哥、宝玉一道去,练他一练,倒更长胃口了。这事嫂子只管交给我,办得不如你的意了,只管找我算账去。"

  说得李纨一起笑了。不过是借王熙凤的嘴把话传出去罢了,王熙凤能对贾珠的饮食更照顾,那就更好了。王熙凤管家的本事可真不简单,新媳妇正在腼腆的时候,她就已立了威势。年前年后王夫人正心烦着赵姨娘,贾母又要顾一下惜春等事,分不出神来,家务就交给了王熙凤。自然也有想试探这位二奶奶的,有手贱偷东西的也有偷懒不听使唤的,王熙凤也不打也不骂,只让人一排溜跪在穿堂里,其时正是冬天,穿堂风嗖嗖刮过,就算是皮粗肉厚的汉子,从早上被拎过来,直跪到晚间贾母等回来,八成也要落个老寒腿的病根儿了——贾家可是砖石铺地的。贾母听说没打没骂,只让跪着反省,还道这孙媳妇好心。

  管他呢,自己只管养好胎,生个哥儿,伺候好丈夫、劝丈夫上进些,也就得了。

  待贾珠把箭术磨得顺手了,才开始教授宝玉,先是练一下臂力,继而教瞄准,初时靶子放得近、红心画得大,后来才渐渐把靶子放远些。贾琏也胡乱过来应个卯,做个样子给贾政看看,不几天就烦了,借口给贾珍道恼,溜到宁国府去了。贾珠外书房空地上习射的,依旧只有两兄弟。

  贾珠弯弓搭箭,"笃"地一声,箭入红心,虽然离正中仍偏了两寸,这成绩也还不错。贾宝玉偷眼看着贾珠,许是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了,贾珠的脸色也缓过来了。开始琢磨着如何引着贾珠多锻炼一□体什么的,他不是医生,中西医全部不懂,自己感冒也只知道吃维C银翘片而已,只能泛泛地从"锻炼身体、增强免疫力"方面着手,心中犹自惴惴,不知道自己这个门外汉开的方子对不对。贾珠见贾宝玉摇着颗大头,带着点儿鬼鬼祟祟的神
21、兄弟习射贾环出生 ...


  态偷瞄自己,颇觉好笑,走过去一把捞起了贾宝玉,举着他与自己对视,贾宝玉两腿直扑腾:"放我下来~"

  贾珠又把他转了个圈儿才让他下地,正要说什么,贾政来了,冷脸吓道:"不长进的东西!让你们习射,竟玩闹了起来!"骂贾珠道,"你是兄长,又是要做父亲的人,居然就给兄弟做这等榜样?"贾宝玉深吸一口气,头顶上传来贾珠抽冷气的声音。两人垂手听了,不敢回话,亦不敢再玩闹。

  贾政脾气不好,是有缘固的——义忠亲王坏了事儿,外头已经开了锅,与之走得近的人很受了些牵连。贾政急急惶惶,什么都摸不清什么也看不透,只觉得心头烦乱。因心中有急事,便想向舅兄王子腾打听,王子腾是京营节度使,许是更知内情,故此只是发作了一通,又喝道:"还不滚去屋内读书?"并没有再作进一步的表示就匆匆离去了。

  不几日,隐约有风声传来,皇帝立了诚庄亲王做太子,据说要禅位!

  在这一片急急惶惶中,贾宝玉这一年的生日倒与往年没什么差别。管他外头什么风浪,大家只管在高墙里取乐。原本这皇家八卦挺让人热血沸腾的,然也仅止于八卦而已——贾家已经许久没有资格沾上这些事情了,也只剩下八卦的资格了。不用贾母说:"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天还塌不下来。"只要新皇不明说:"要抄了荣国府。"这府中上下绝不会生出一丝忧心来的。

  [1]个人观点,挠头,深深地觉得不管王夫人是忠是奸,她都不傻。这种送上把柄坏自己名声的事情,她不大可能去做。而且这种事情,没有贾政或者贾母的干预,王夫人就是捏着鼻子也得养着贾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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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荣府选仆各有思量 ...


  贾宝玉正在贾母正房侧屋的书案上描红,因他年纪小,还跟着贾母住在正房,并没有搬出去在院子里给他另收拾房舍。他那小小的外间就被收拾成一个小小的内书房,靠墙的两边儿,一边儿是一溜的炕,上设着炕桌、坐褥一类——原本贾宝玉与元春就是在这里一教一学的,墙上悬着贾琏送的那把小匕首并些弓箭,另一边儿是个书架,上头摆着元春教过的一些书并贾珠送的那套《四书》。当地摆一张略矮些的书案,配上不大高的座椅,以贾宝玉目前的身高,这套桌椅显得略有些高了,然而较之成年人用的,却是矮了不少——约摸是个七八岁孩童用着最好——却是王熙凤借着贾宝玉生日的由头,以寿礼为名送进来的。

  "我那日看着宝玉趴在炕上写字儿,怪让人心疼的,问大姑娘,大姑娘说是桌案椅子太高,坐在椅子上,正好从案头儿上露出两只眼睛来。抱着他写字儿他就闹,只能趴在炕桌上。就自作主张让他们去弄了这份东西来。宝玉,今儿独我送的寿礼个儿最大,待会子的寿面你请我多吃两碗?"

  一席话说得贾母笑得前仰后合,王夫人指着王熙凤笑得说不出话来。贾琏故意道:"两碗你也吃得下?"王熙凤把眼睛一横:"一天还有三顿饭呢,怎么就吃不完了?"众人又是一番大笑,从此这一副桌案就在贾宝玉的外间扎了根,案上架起了笔海、磊起了名人法贴、堆起了数方名砚,贾宝玉也正式坐到了书案前。屁股底下垫着一方竹子制的颇类围棋盘的垫子上,贾宝玉坐在椅子上正觉得高度合适。做这副桌椅的人也是细心,连这东西都备下了,然而用正式的桌案,再配上个更高些的垫子不是更方便?贾宝玉甩甩头,把"坐在椅子摞板凳上"这一杂技动作甩出脑海。

  贾宝玉试图用描红这样比较机械的、静态的动作来平复一下内心。跟在贾母跟前其中的一条好处就是可以在不经意间听到不少消息,比如贾政前天回到家中来请安,贾宝玉就老老实实在被贾母抱在怀里光明正在地听了回现场版:"今上欲传位太子,儿子在工部,与传位大典事宜有些关联,近来要忙些。"

  就是这个在贾府里被胡乱传了好些时日最终又被贾政证实了的消息让贾宝玉心情大坏!大大地不妙!贾宝玉看了看桃花纸上不甚整齐的字迹,烦躁地把纸揉作一团,胖爪子上还染上了墨迹,贾宝玉抓过案边放着的巾子擦了擦手,爬到炕上双手交叠于脑后。要有新皇帝了,新皇登基,他爹又没死,老皇帝要带着他的那一班女人迁居太安宫,皇宫就空了出来,从后妃到宫女都空缺得厉害,自然是要充实后宫的。弄了半天,自己咒错了人!便宜姐夫另有
22、荣府选仆各有思量 ...


  其人!

  贾宝玉一个轱辘爬起来,李嬷嬷听到动静,掀帘子就进来了:"哥儿要做什么?字儿可写好了?老爷近些日子是忙,却也叫你写功课的,等老爷闲下来查你,又要有一番说道了。好哥儿,且把字儿写完,老太太跟前也有得说。"

  贾宝玉揉揉脸:"我每日都多写了两页,能顶好些天呢,不碍事儿,"又问,"嬷嬷,琏二嫂子还在老太太跟前不曾?"

  李嬷嬷夸一句:"哥儿好伶俐,"又答,"好叫二爷知道,琏二奶奶近日可忙着呢,二爷倒猜猜,琏二奶奶忙些什么的?"

  贾宝玉诚实地摇了摇头:"琏二嫂子每天要跟老太太说挺多事儿的,我猜不到。"

  李嬷嬷满脸堆笑:"好叫二爷知道,老太太、太太说了,叫琏二奶奶上心着点儿,要给二爷挑使的人呢。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大爷、大奶奶处也要添人,这回子咱们府上可要好好热闹一阵儿了呢。这会子琏二奶奶指不定正带着人到老太太跟前呢,二爷不去看看?"

  贾宝玉道:"我跟前的人还不够使么?又要添得什么?"吃多了撑的哦!想到就要与元春分开了,贾宝玉脑袋就开始嗡嗡作响,此时可没心情YY一下袭人有多贤俏,晴雯又是如何惹人爱了。只觉得在自家大姐姐即将跑去宫斗的时候,这些凑到眼前的人实在碍眼。没见过猪吃也见过猪跑了,N多的小说里都说了,宫里就是个斗心眼儿的地方,一个不小心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哪怕最后赢了,也不知道中间都经历过什么过的污糟事儿了。

  李嬷嬷大惊:"哥儿这话万不可再说的,要有大家公子的气度,使唤的人怎么能少呢?哥儿眼看就要出门读书了,怎么能少了小厮伺候?年纪再长些,就要分房了,丫头也是少不了的。这府中上下,亏了谁也不能亏了哥儿的。"

  贾宝玉先闭了嘴,整整衣服,李嬷嬷又上来为他调弄了一下配饰,贾宝玉往大镜子前一照,不错,形象满分!又端详了一回,对于贾府中居然有玻璃大镜子非常满意。

  到了贾母正房,王熙凤果然是在的,地下站着三排小孩儿,有男有女,俱是看着眉眼清秀之人。贾宝玉虽说心烦这些人,但是真看过去,见这些小孩儿一个个乖乖站着仿佛是菜市场里的鸡鸭任人挑选的样子,实在是提不起气来。想到自己等人与这些丫环小厮的分别其实也不甚大,尤其是元春,怕是也要像水果摊上的桔子,由着看的人翻来覆去的看了。

  贾宝玉蔫蔫的。含糊着跟贾母、王熙凤见过礼,爬到贾母身边自己的固定位子上坐下。就听到贾母问他:"可是天热觉得乏了?"

  王熙凤就跟着道:"有冰镇的
22、荣府选仆各有思量 ...


  酸梅汤,极是可口,还醒神呢。"

  贾宝玉摇摇头,眼睛往底下一看,见这么多人在场,心里想的话就不好说了。贾母与王熙凤却是误以为他对这些年纪相仿的小孩子感兴趣了,王熙凤就道:"宝玉,你快来看看,这些人竟是好不好呢?你喜欢哪一个,我就让他以后陪你玩可好呢?"

  贾宝玉此时没了扮幼儿的兴趣,心情不好便没有了'压下心中的感伤强颜欢笑去哄别人高兴'的情怀,脑袋摇得像个泼浪鼓:"一个都不要,谁要人陪着玩?今天的字儿还没有呢,老爷知道我玩了,又说要捶我,可不敢再玩了。"

  王熙凤脸上一僵,贾母的笑容一顿,底下的嬷嬷极有眼色地把一堆小孩儿全领了下去。贾母脸上淡淡的,抚着宝玉的背:"你老子且忙着呢,你不用惦记着这个。"王熙凤也道:"可不是,宝玉学字儿,那是宝玉的事儿,老爷管你,那是老爷的事儿。就比如我管家,底下的奴才再好,也得我'管'不是?哪有做父亲的不管儿子的?不过是老爷说话严厉些罢了,老爷平日介总是说这说那,可也曾动过你一指头不曾?"

  贾母边道:"很是这个理儿,宝玉,听你凤姐姐的便没错儿。"

  贾宝玉弄了这么一出,在看到贾母与王熙凤变脸的时候就觉得有点儿不好了,此时就坡下驴,抓抓头:"就是怪吓人的,今儿怎么写字儿怎么不得劲儿。"

  "那就且别写了,你大哥哥头晌要做文章,你不可闹他去。下半晌可闲着,你午觉睡醒了,只管叫他带着你玩去。"

  贾宝玉看着贾母与王熙凤一人跟着一堆的丫头婆子,这屋里还有李嬷嬷等自己的人,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转念一想,自己要说的事儿去与贾珠说似乎更方便些,又做起了刚才不屑做的勾当。一头扎进贾母怀里:"下半晌儿可要大哥哥陪带我出门儿看看去,可不能说天热了会中暑的话~"

  贾母对王熙凤道:"看看这猴儿,顺着竿子就爬上来了,让他们给宝玉配车,搁盆冰,带上避暑的药,过了日头正毒的时候再动身。"

  贾宝玉见贾母这么说,一声欢呼跳下榻来,跑到门口儿才躬身一拜:"我去收拾啦~"贾母笑着点头。李嬷嬷急急跟了上去,口中道:"我的小祖宗,慢些儿跑!"

  待宝玉跑远了,贾母与王熙凤方敛了笑容。王熙凤就道:"方才的人,老太太看着如何?"贾母道:"模样儿倒还齐整,只怕不大够呢,你珠大哥那头,你嫂子要生产,不论是男是女,须得备下哥儿姐儿的乳母并使人等,宝玉跟前须配上四个小厮、几个随着出门的、屋里须得再配上一个一等的丫头、几个二等的丫头,还有你三个
22、荣府选仆各有思量 ...


  妹妹,各人的大丫头并使唤的小丫头,你婆婆与二太太那里,还有今年打发出去配人的缺儿。"

  王熙凤静静听了,此时道:"还有老太太屋里,也有要放出去的丫头。我想着,这一回单是补这些,家生子儿合适的人就补不过来,不如打发了人牙子去外头买些来。只要是正经人家的孩子,模样儿又齐整的就成,横竖就算是家生子儿,当差前还要略调-教一二呢。"

  贾母道:"只有一桩,四丫头是东府里的,她身边儿的人,你须与你珍大嫂子商量着办。"王熙凤应了,又道:"那我可就去着人找人牙子了。"见贾母没旁的吩咐了,这才转回自己的屋里去。王熙凤的车还没停稳,屋里安儿就迎了出来:"二奶奶,方才大太太打发了人来,道是二奶奶若是回来了,往大太太那里走一趟儿,有事儿要吩啥呢。"

  王熙凤冷笑道:"你倒讨了好差使,竟不让我喘一口气儿,端的是我带出来的好奴才。"安儿吓得不敢说话。平儿上前扶着王熙凤下车:"奶奶息怒,还是进屋换身衣裳歇一歇儿,好歹去大太太跟前应个卯,万一真有事儿呢?"王熙凤道:"就你会说话,"又问安儿,"可说了是什么事情没有?"

  安儿小心地道:"听说是因着老太太、太太让奶管着给小爷、姑娘们挑人的事儿……"王熙凤扶着平儿的手进了内间,一面换衣服,一面悄声对平儿道:"听着了没有?这是惦记着让她的人补个好缺儿呢。"平儿笑道:"那位好歹算是奶奶的婆婆,总得面子上过得去才成。"王熙凤道:"她得知道自己的面子有多大才成。二姑娘是大老爷生的,用什么人我就听大太太怎么说,老太太问起了,我就回是大太太的主意。旁的人那里,珠大哥、宝玉与三姑娘可是太太这边儿的,四姑娘可是东府的。"平儿笑而不语。

  一面换了衣服,乐儿奉了茶来,王熙凤略歇了一下,又急急上车往贾赦院里去了。见了邢夫人,果是说着挑的事儿的。王熙凤一掸眼就看见邢夫人身侧站着个婆子领着个小丫头,心道这八成就是撞邢夫人木钟的人了。果不其然,邢夫人道:"你二妹妹身边的人可是得知根知底儿的方好,这是王善保家的,是我的陪房,让她的外孙女儿伺候着二姑娘,我也还放心些。"王善保家的忙让外孙女儿给王熙凤磕头。

  王熙凤笑着招手:"过来我瞧瞧,"打量了一番,见这女孩子长得倒也整齐,也不惧人,抬着脸由着王熙凤打量,"倒是个好模样,"又问她年纪等,见她一一都答得出来,便道,"既这么着,人我现就带走了,给老太太看过了方可当差的。"

  邢夫人见儿媳妇听了她的话,也高兴
22、荣府选仆各有思量 ...


  :"你且忙去吧。"

  邢夫人不再多言,王熙凤也松了一口气,到底是她名义上的婆婆,真要硬顶,王熙凤也做不出来。更兼早就打定主意,迎春身边使的人,干脆就从大房那里挑,省得日后有什么掐不齐的事儿赖到她身上。

  皆大欢喜。

  王熙凤又往王夫人处走了一遭,回了贾母与邢夫人如何如何说,王夫人倒大方:"二姑娘本是大老爷那头的,这样正好,也省得日后打官司。只珠儿与宝玉两处,你倒要上心些,别弄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进来才好。"王熙凤道:"太太只管放心,再不成,我往外头买人去,总不会亏待了珠大哥哥与宝玉。倒是太太跟前要用什么样的人儿,或有什么已经看中了的,只管跟我说,省得安排下去了再换了就麻烦。"王夫人一笑:"左右得到老太太跟前去说话,我只管到老太太那里挑人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抓虫子~偶去看白色彩色大人的贴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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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童言无忌兄弟逛街 ...


  用过了午饭,贾宝玉也不午睡了,管李嬷嬷要了钥匙要开箱子翻自己的私房。李嬷嬷唬了一跳:"二爷,大家公子哪有没事儿就点这个的?让老爷、老太太知道了又该骂我了。"

  贾宝玉道:"大哥哥生日快到了,今儿一道出去,看他喜欢什么我就买了下来。"因自元春生日后宝玉就有自己合计一下如何给家人寿礼的习惯,李嬷嬷也就不说什么,翻出钥匙来,又招呼着人轻手轻脚地去抬箱子:"仔细惊着了老太太午睡,谁都讨不着好儿。"

  贾宝玉就另翻出一只荷包来,往里面鼓鼓地装了一兜子的小银锭子——这是他的月钱由李嬷嬷收着攒下的,又摸了三块金子,这才安心躺了一会儿。临出门儿,贾母又嘱咐了好一阵儿,才放兄弟俩出去。

  一出了贾府大门,贾宝玉就闹着要跟贾珠一道骑马,贾珠哪敢在大夏天的让他晒着?经不起他闹,后来贾宝玉道:"那大哥哥跟我一块儿坐车吧,我要跟大哥哥一个样儿。"贾珠好气又好笑:"等你再长大些就能跟我一样了,你还小,坐车没事儿的,我这个样子,不老不小又无病疾的坐车像什么话呢?"贾宝玉决定不要面子了,在车里直打滚儿,贾珠无奈,只能把李贵赶出车,自己家进去陪宝玉说话。

  贾宝玉看贾珠一脸郁闷的样子,心里也不好意思了,硬凑了上去趴在贾珠的耳朵边儿上:"大哥哥的生日快到了,大哥哥喜欢什么?悄悄的告诉我好不好?李贵都下去了,车里就咱们俩。"

  贾珠哭笑不得:"捣了半天的鬼,打了半晌的滚儿,就是为了说这个?"捏了捏贾宝玉的鼻子,心里倒也熨贴。贾宝玉顺势扑过来:"说嘛说嘛说嘛~"魔单穿脑,贾珠道:"也没什么极喜欢的。"

  "那咱们呆会儿去市集上头,大哥哥看着什么喜欢的了就告诉我,好不好?"贾宝玉力求为自己争取一下'抛头露面'的机会。

  贾珠睨了他一眼:"想去市集看看?我怎么没听老太太有这么个吩咐的?"

  贾宝玉装傻,嘿嘿一笑:"看看么看看么,听说很好玩儿的,还有大姐姐新给我做了个抹额,我想寻个好玩的谢她。"

  贾珠这才笑着应了,掀起帘子吩咐往市集而去。贾宝玉故作天真地道:"不知道凤姐姐喜欢什么东西?她也送我东西了,我可得答谢才好。她生日是哪天,大哥哥知道么?"

  贾珠与王熙凤是嫡亲的表兄妹,自然是知道的:"是九月初二,好有些日子才到呢,市集庙会上买的东西给你大姐姐玩也就罢了,给你凤姐姐素日取乐也成,只拿它当寿礼却是寒酸了,万不可如此。"贾宝玉当然知道这个,说起王熙凤与元春两个,不过是
23、童言无忌兄弟逛街 ...


  个引子,正题还在下面呢,扳着指头数着大家的生日:"凤姐姐下面是几岁的生日了?大姐姐十五岁的生日说是要比平日更隆重的,凤姐姐十五岁的生日当然要送得隆重些。"

  "你凤姐姐自是及笄之后才嫁到咱们家来的,今年才十六呢。"

  "咦?凤姐姐比大姐姐小,就成亲了?成亲了不是都比没成亲的小么?"

  贾琏再没法跟他解释成亲与大小的关系,只含混着道:"大姐姐今在家里,你能天天见着,不好么?"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贾宝玉为贾珠的配合喝彩,真想抱着他啃两口,马上接口道:"嗯,咱们让大姐姐怎么也嫁不出去,留在家里陪咱们就好了。"说完,开始大力点头。

  贾珠的脸色青了,想着妹妹已经十六七岁了,家中还不见动静,贾宝玉一句'怎么也嫁不出去'实在扎心。都说童言无忌,说得却也有几分道理,十五及笄,已是正经嫁的年纪了,而元春却无准信,等到家里人想起来了,左右考量姑爷人品,设若偶有不合适再从头相看,合适了又要备嫁妆,还有一套子的正式礼仪要办、六礼须行,又要半年下去了,妹妹可不就成了老姑娘了!贾珠寻思着自己如今已娶妻且有功名在身,最重要的是妻子有了身孕,自己的身份也提高了一层,"为人父"就不再是毛头小子了,对于妹妹的事情,也可以与父母略提一提了——总要及早择一佳偶,不令说荣国府的大姑娘若大年纪尚无问津要来得好。

  心里这么想着,脸上早已板了起来:"你这是哪里听来的混话?!都是谁说过的?!"低下头,压低声音在宝玉耳边磨牙,"'怎么也嫁不出去'是谁说的?再有人说,你很该啐了他再告诉太太才是!你究竟是哪里听来的?"

  贾宝玉咽咽唾沫,从来没想到贾珠那一把子温温润润的声音居然能弄出个给鬼片儿配音的效果来,嗖地往后一退,小脊梁撞到车壁板上,好疼!泪眼汪汪地抬头:"大姐姐不嫁出去不好么?咱们见天儿地在一处,多好?呜呜~"

  贾珠被他这一装哭给震住了,心道或许是自己听错了"嫁不出去"与"不嫁出去"听着太像,然而到底扎心了。贾珠与元春年纪相近,又是同母所出,自幼一同被贾政试验'严父该有的架式',关系自然是非同一般。贾珠一下午陪着贾宝玉逛街就显得有点儿心不在焉了,相反,贾宝玉却很和乐。

  贾珠当然不敢带着幼弟去人多杂乱的地方,只带着他往店铺密集处去,一家一家地逛着,既看了东西,也得了清净。贾宝玉一头扎进店铺里看东西,贾珠就在旁边儿琢磨着回去怎么跟父母提妹妹的婚事。

  贾宝玉就没有发现
23、童言无忌兄弟逛街 ...


  店铺里有他能买的东西!他很想买些闺阁女孩儿不曾见过的,又透着有趣的,当然价钱也不高的东西回去显摆的。但是这些店铺里的东西看着好的都太贵、差一点的又显俗气。贾母房中摆设称得上富贵雅致的,把这些东西与素日见过的一比,就能看出高下来了,贾宝玉实在不忍心拿白花花的银子去买这些东西。蔫头耷脑地要求贾珠带他往更热闹的地方去,贾珠拗不过他,一见他作势要哭,生怕带他出一趟门儿倒把人给招出两包泪来,只得紧紧地攥着他的手,带他往热闹的地儿去。

  贾宝玉心愿得偿,高兴地跟着去了。其实路边小摊说是别的风趣,其实还是粗糙的东西居多,想要买到"不贵又别致"的东西,那得下大力气去淘。贾珠是大家公子出身,不大看得上这样的行为。贾宝玉对于逛路边摊现在是完全没有心理障碍的,只是觉得这样淘东西实在太麻烦。然而话已经放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催着抱着他的李贵从这一家逛到那一家。

  好不容易寻着了个捏泥人儿的,让给塑了一个自己、一个贾珠。捏泥人儿的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手上动作却是灵巧,不一刻就把两个泥人儿捧了出来,一应衣饰脸庞俱看得出是兄弟俩的模样。贾宝玉大喜,这就是民间艺术啊!得,以后就买这种讨女孩子喜欢的东西了!等到付钱的时候才发觉不对头。

  贾宝玉吵着要自己会,贾珠就袖手站在一旁笑着看他。贾宝玉还不明就里,方才他已引着贾珠往元春终身大事上想了,以贾珠与元春的关系,贾珠势必不会忽略元春的,自己在贾母身边居住,并未听到宫中点选女子进宫之事,只要在有明诏下来之前贾府先把女儿嫁了出去或者是定了亲事,那元春就算是躲过了。贾宝玉少有自己握着钱的时候,穿越之前手头太紧,就没有尝试过那种'爷有的是钱'的买单气势,穿来了之后人又太小、规矩又太严、礼法也很讨厌,就没捞到自己掌钱。这番出来,他特特装满了一只荷包,就为了阔气这一回!

  贾宝玉问了价钱,老汉见他们兄弟二人衣饰不俗,知道是手松的人,有心痛宰肥羊,又有些不忍,狠了狠心只报了个比寻常要高一半儿的价,又解释道:"小老儿的手艺是有数儿的,要比旁家高些儿,两位衣饰更繁复些,要比寻常更费力,一个便收三十文。"

  贾宝玉对这个时代的币制没概念,抓抓脑袋又抓出一个小银锭子:"这些够么?"一说完,肠子都悔青了!老子的气势啊!一拍银票:"这是一百两,余下的当你的赏钱。"的气势呢?

  某人装X的计划在不懂币制物价这一血淋淋的缺陷面前分崩离析了。先是遍寻箱笼,找不到
23、童言无忌兄弟逛街 ...


  一张银票——废话,他才多大?一个月二两的月钱,一年二十四两,四年下来还攒不够一百两的。平日送寿礼,都是拿这个人送的补给那个人去玩,因他年纪小,大家权当逗乐儿,也无人计较这个。他从来没自己买过东西,也没理会过物价。

  老头儿咽了口唾沫:"这位小爷,这块银子够买这一架子了。小老儿这里并无夹剪……"

  贾宝玉黑钱。

  贾珠大笑:"李贵儿,把宝玉给我,你去寻人把银子给你二爷换开了。"

  李贵忍着笑,果然拿了银子去换了两串铜钱来,满满地捧在手上,还嘀哩嗒啦地往下坠着。一个小银锭子换了这么多铜钱,贾宝玉羞得满脸通红,连盘算着自己的家当已经到了可以'拿铜钱砸死人'的事儿去得意一把都给忘了。

  那一头李贵捧着钱串子来,解开一头的麻绳儿,嘴里还絮叨着:"好二爷,一两银子官价可换一千六七百制钱,可市面上兑不到这些,也就是一千钱。本是一千钱一吊,只现在是九二串,一吊钱并不足一千之数……"因是宝玉-乳母之子,他跟宝玉说话也就略随便了点儿。贾珠倒没了责怪他。

  贾宝玉面红耳赤,那头李贵不唠叨了,开始数钱,一五一十地数出了六十文来,递给捏泥人儿的。贾珠道:"且不忙系上,再给老人家一百文,老人家是实诚人。"

  在老头儿一迭声的吉祥话中,贾珠掂掂宝玉,心情好了些儿,抱着他往下一个摊子走去。李贵苦着脸捧着钱跟在后边儿,出门时只道爷们要走走看看,谁想到却摊上一这么个差使!慌忙把钱系好笼在袖子里,沉甸甸地坠着袖子变了形,一路叮叮当当地追着贾珠与宝玉去了。

  回到府里,到了贾母正房。李贵等把贾宝玉一天的收获悉数搬了过来,统共花不到一吊钱的东西,已经满满地摆了一炕:有泥人儿(把照着自己捏的那个给了元春),有木头雕的牧童骑水牛(这就归了王熙凤),此外还有核桃雕成的数珠儿(批发了三串儿,从贾母到王夫人、邢夫人,人手一串),还把一对挺少见的泥娃娃送给了李纨,又有空竹、风车、小糖人儿……

  看贾宝玉一一分给大家,贾珠暗道宝玉小小年纪居然在玩得高兴的时候还想到家人,看他自己捏着个竹蜻蜓满屋子追着跑,不由会心一笑。贾母与王夫人并元春等更是合不拢嘴,便是邢夫人,也觉舒服了些。

  贾珠捏着他的小泥人儿回房与李纨说话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更奉上~
然后哭诉
《红楼梦》第二十一回中写道:"那个贾琏,只离了凤姐便要寻事,独寝了两夜,便十分难熬,便暂将小厮们内有清俊的选来出火。"。。。
新版红雷梦居然拍成了——琏二爷找了一个清秀的小厮给他拔火罐
你才拔火罐,你全家都拔火罐!内牛满面……琏二爷从此裁弯取直了么?
这绝对是晴天霹雳!于是不淡定地承认这是红雷梦吧是红雷梦吧是红雷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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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皇帝内禅贾兰出生 ...


  贾宝玉出行,带来一麻袋小玩艺儿,花钱不多,倒落得个皆大欢喜。不单是贾母等主子得了东西高兴,就连李贵等跟着出门的人,因贾母高兴,每人倒赏了五百钱去。李嬷嬷因儿子在主子面前得了赏、露了脸,也高兴,连宝玉大热天的闹着要出门也不唠叨了,给宝玉铺好了被子放好了帐子,打发宝玉睡了,往外间里与小丫头说悄悄话儿。

  贾宝玉今天有点儿小兴奋,虽然一直以来都努力不做一个"脂粉之徒",然而那些只是温水功夫,今天却是第一次明明白白地插手,试图改变一下元春未来之路的。虽然因为年纪小,不能说得太露骨,到底是暗示了贾珠,贾宝玉此时躺在床上脑子里一直在推演着贾珠会如何反应、他会如何与贾政等人说、贾政等人又会如何决定,等等。

  在他看来,如今既连贾母跟前都没有选人入宫的消息,元春就不存在着人为留着待沽的可能了。或许家中长辈真的是很慎重地在为元春择婿,看得太仔细了所以耽误了时间,但是今天这么一说,贾珠该警醒一点儿了,经他一说,长辈们更该抓紧了。想到这里贾宝玉心里挺美,只要要定了亲,就可不入宫了,实在是件太美好的事情了。

  贾宝玉窝在被子里偷着乐,扯了两下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蚕蛹,香香甜甜地睡着了,连李嬷嬷在外头说话都没觉得她烦。

  另一个地点,贾珠与李纨看了一回小泥儿人,取笑了一回。贾珠就问李纨:"你平日在老太太、太太跟前可曾听到这两位有为大姑娘寻婆家的意思?"李纨道:"大爷为何有此一问?此事该老太太、太太、老爷的主意,哪有随便跟我说的道理?总要有点儿眉目了才好叫大家知道。说来大姑娘今年……是该打量一下婆家了。"

  贾珠叹了一口气:"又是圣人内禅,又是新皇登基,还有朝廷上因此的升降,如今能与大妹妹般配的人家,怕没几个有心思想这个的,今年怕是要耽误了。"

  李纨道:"今年先看好了,待大事定了,就定大妹妹的事儿,也是不迟的。"

  "我明日与太太说去。"

  夫妻两个这才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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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几日大家都在贾母跟前说笑,因皇帝禅位,外头都围着这项大事转,且天气仍然炎热,有关系的人家,相互之间除了正常的生日、丧事之类躲不过的事情,再没有人在此时生事呼朋唤友全家出去地相约去某家看戏了。须知自古有言"一朝天子一朝臣",虽然老皇帝仍在,老臣轻易不会立遭狠手,然则不免仍有升降,更兼此番禅位还牵扯到一位忠
24、皇帝内禅贾兰出生 ...


  义亲王,他老人家还坏了事儿,这就更加复杂了点儿。故此男人们有关系的悄悄跑关系,女人们就呆在家里不要出门儿惹事儿了。就算想抗夫人外交,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招惹是非,万一新皇觉得你轻狂了,自己还没站稳就开始提拨别人呢?

  倒是像贾家这样的清贵人家过得清爽些,原因很简单——他们家现今看着尊贵,却还是不够格儿搀和进来的,以东西两府袭爵人之既宅且淫,自是无人招揽的,正让他们躲过一劫。因与此等事情无关,故自贾母开始,大家的心情都很好。

  因心情好,说起话来就宽了。其时王夫人正说到与王熙凤两个去王子腾家里正常亲戚走动的事儿,提到了当时说到的某尚书急惶不安正四处拜门子呢,王夫人道:"实在可怜。"王熙凤道:"这些个事儿我可不大懂,只知道既是能求人求过去的,就不是什么大事儿。"贾母摇头:"哪里就这么容易了?就好比一家人家,老爷用惯了的人,少爷用不惯,少爷还有自己用得惯的呢。依着我,老老实实地主子说什么就做什么,也保全了一辈子的体面,再这么硬往上头钻,怕是要真的坏事儿了呢。少主子给服侍过老主子的奴才面子,奴才也要自己知理数才行。"

  众人都不言声儿,王熙凤独道:"还是老太太看得明白,"又说,"这都是外头爷们操心的事儿,咱们只管打点好家里才是正经呢。老太太和太太看看,咱们是不是先预备下几份儿贺人加官进爵的礼出来?"贾母道:"是这个理儿,左右无事,且备这个。"王熙凤答应了一声,却没退下,仍是坐着陪话。

  贾母对王夫人道:"凤哥儿果是个伶俐的,王家的教养果然不错。"王夫人陪笑不答,邢夫人也笑得脸疼。倒是王熙凤大大方方地道:"老太太这话说的,大嫂子娘家里、咱们家里姑娘的教养就差了么?我在这府里上手快,离不了老太太、太太教导的,也有大嫂子与大姑娘指点的呢。"

  一旁李纨因有了身子,故不用立规矩,也得了一座。她本静静听着,见这一番话说完了,抬头见王熙凤朝她使眼色,也道:"就你明白,我初到这家里,也是大姑娘帮衬了不少呢。"

  妯娌俩就你一句我一句夸起元春来,末了点题:"不知哪个有造化的得了去呢。"

  贾母一抬眼,李嬷嬷飞快抱过宝玉告退了。贾宝玉被清场了也不生气——得,只要你们有了这想法就成。男人再XX,还是先顾事业的。皇帝先得忙着收拾了朝堂,把朝廷捏到手心里才会想着选妃呢!这点儿时间差,够用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贾宝玉自觉办了一件大好事,连着一整个月读书习字练
24、皇帝内禅贾兰出生 ...


  射箭都分外有劲儿。等贾政忙完了部里的差事,回家抽查,见他书背得头头是道,讲解也不错,放箭也能中靶。冷笑了一声:"居然没有荒废?"一甩袖子改问贾珠了,贾珠是自己考的功名,较之整日磨在部里办差或与无聊清客作酸诗的贾政,在八股上的造诣实是高了不少。贾政心下怏怏。贾宝玉斜抬着眼睛,贾珠低瞥着眼珠,兄弟两个的视线对上,不由相视一笑,庆贺本次顺利过关。

  这可让贾政抓到把柄了,板着脸先说贾珠:"你是做人兄长的,须得给你兄弟做一榜样!就这样跟他歪嘴斜眼、涎皮赖脸的,如何能让兄弟敬重你?!君子当自重!没规没矩!
"

  又骂宝玉:"那是你哥哥,谁许你对他不敬的?!还敢给我嘻笑!长幼有序,你这几年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直把兄弟二人骂成霜打的茄子,贾政这才满意了,喝一声:"都与我扠了出去。"心满意足地命小厮去请单相公等来说话。

  还是没躲了一顿骂,贾宝玉出了贾政的书房门就翻了老大一个白眼,脑袋上被贾珠敲了一下:"做什么怪样子?!"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做一有威严的兄长,实在不是靠言语恐吓与武功威胁就行的。

  ————————————————————————————————————

  在贾宝玉看不到的地方,王夫人正与贾政说起元春之事。

  因贾政道:"可算是忙完了。"王夫人顺势就说了元春之事:"大丫头一年大似一年了,老爷可有什么中意的人没有?今儿老太太可问起了。"贾政正在更衣的动作顿了一顿,皱眉道:"你怎么看?"王夫人道:"我倒愿大丫头的婆家是与咱们知根知底的,然而一道从金陵出来的人家里,年岁相仿的孩子却没几个,要么还小,要么是支庶,要么已经成婚,着实恼人。"

  贾政长叹一声:"且别忙这个了,部里事务已毕,内禅大典将至。礼部忙完了这一头儿,就该有旨召诸命官、命妇、有爵之人入宫习礼了。总先忙过了这一道,才好想大丫头的事儿。"

  王夫人道:"咱们府里,老太太、大房那边儿并我,都是要去的,东府里珍哥媳妇断无不去之理,两府上下,只剩凤哥儿、大丫头两个能管事儿的人,珠儿媳妇有身子,不能视事,有些让人担心。"

  贾政道:"礼仪上头,咱们家上下早经习过的。只因是内禅大典,本朝未有之事,故要仔细一二,想来不会费时太久。待大典过了,府中有哪个作反的,或打或撵,也就结了!再者,咱们又不是见天不回来。"

  王夫人见贾政说得有理,也道:"也好趁此机会,打听一下哪家有合适
24、皇帝内禅贾兰出生 ...


  的孩子,也好托人说合说合。"

  一夜无话。次日,果有旨意下来,命在京诸命妇并有爵之人入宫习内禅大典之礼仪进退。贾母与王夫人便把家中诸事交于王熙凤照看,又让元春从旁襄助,这才按品妆点进宫。

  这宫也不是所谓"皇宫",却是与南京"朝天宫"类似的地方,是专为教导文武官员与诸命妇等舞拜礼仪的地方——当然,男女分开。内禅之典比寻常登基大典有所不同,何处跪、何时拜、到某处又要山呼万岁,俱由礼部学究一一考证拟订了来,再由底下人一下报与诸人知晓。活似一出大戏,又像是阅兵彩排,直把一帮养尊处优的贵妇累得话都不想说。这两天,贾府里的奴才格外识趣,都不想在主子累得发躁的时候惹事讨打。

  倒是贾宝玉急得不行,贾母等进宫的原因他是知道的,眼见话已放了出去,元春的事儿还没有信儿呢,新皇就登基了。这一拖二拖的,姐夫就难寻了。然而正值多事之秋,他也无法多嘴。内禅大典刚过,李纨便生了个男孩儿,贾政大喜之余,给这嫡长孙取名为"兰",望其生如谦谦君子。

  有了这件喜事,元春的事情又要往后放放了。幸而王夫人对亲生女儿也很上心,更发动了娘家人代为推荐。终在年前觉出一人不错,其父是两榜进士,官居侍郎,本人也已是举人功名。贾政闻说是个读书人,就先喜欢上了。贾母因儿子已经有意,也不好阻拦,只说要仔细看看才好。然不想贾府正欲命贾珠以请教功课为名行相看妹婿之实之时,一道响雷劈下。道是这侍郎大人居官不谨,被赶回原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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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


  贾宝玉跟前一字摆开两排人,头一排是小姑娘、后一排是小男孩儿。王熙凤让彩明拿着簿子一一念着人名,念到一个,就上前一人,拜倒在地口称:"请老太太安、请太太安、请宝二爷安。"一个个的规矩都很不错,显是有人教过的。选丫环小厮也不是随便选的,先就要挑上资质聪明伶俐学得快的才会奉给贾母等择选。挑完了再教规矩,家下奴才不用说,就是人牙子经手卖人,也要先教点儿规矩的,免得砸了自己的招牌。

  贾宝玉靠在贾母身边,估摸着年纪,这一批人里大概就有以后自己常用的人了。竖起耳朵、睁大眼睛,希望发现未来自己身边的人。眼睛里看到的,都是些长得清俊的小男孩儿和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儿,竟无法一眼看出谁是谁来,听到这些人的名字无非是"小青"、"四姐儿"一类,竟无一个熟悉的人名。贾宝玉确定自己对《红楼梦》没有太深的研究,但是某些比较重要的人名事件还是记得的,比如宝玉身边的茗烟是个活泼的,袭人是个做事周全的、晴雯是个爱要强的……不曾想这些孩子眼个个跟鹌鹑似的乖,名字也很寻常,贾宝玉心下讶异,也只能看贾母行事了。

  彩明念完了名字,王熙凤又指着人介绍:"这几个是咱们府上的家生子,这丫头是白家的、那个是金家的……这几个是外头买来的,那一个姓花……"贾母取出眼镜匣子,从炕桌上的眼镜匣子里取出眼镜,对着底下细细看了一回,复又放了回去。贾宝玉倒对这眼镜起了兴趣,抓起来一看,却是一副玳瑁镜架的老花镜,这东西多多少少让贾宝玉有了一点恍惚之感。贾母道:"快放下了,那是我们有年纪的人用的,你小孩子家仔细看了头晕。"老花镜确实会晕头,贾宝玉依言放下,眼中似有不舍。

  贾母道:"且用心挑挑喜欢的人,挑完了,我给你好东西玩。"贾宝玉倒不大稀罕东西,老实坐在一边看贾母选人。贾母总共挑了十来个小丫头,年纪都在六七岁上下,权充二、三等小丫头。王夫人亦选了五六个,另给贾珠、李纨房里配了几个小丫头,是留着给贾兰用的。邢夫人那里亦补了到了年龄要放出去的人员的缺。贾琏与王熙凤这边儿因是新婚,人手都是配好的,又有王熙凤带来的丫头与陪房家人,这回就不另添了。余下就是给贾宝玉、迎春、探春、惜春选人了。贾母与王夫人自是瞪大了眼瞅着,选了几个伶俐的小厮,房里配了两个二等的、五六个三等的小丫头,李嬷嬷也要随时支应。

  元春身边并无要放出去配人的,这回并不需要选人。余下迎春身边有了王善保家的外孙女,探春亦配的家生子,惜春则由东府里送来人,其余丫
25、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


  头皆由府中补齐,一如元春之制。王夫人又道:"环儿身边的人,也要同宝玉的一样才好。"王熙凤道:"人尽够了。"于是剩下的人里,就比着宝玉的例,补了贾环身边的缺儿。

  王熙凤道:"既这么着,还请老太太赐下名儿来。"

  贾母往下粗粗一看,就随便报了些名词出来——珍珠、琥珀、玻璃、鹦哥、鸳鸯、翠墨、翠缕……贾宝玉听着贾母给这一堆丫头批发出来的名字,这才恍然大悟——合着这些名儿都是后起的!贾母一口气给丫头们起完了名字,看了一眼贾宝玉:"宝玉身边跟着的人,由着他自己取吧,若懒得取,过些时日有兴致了再取也不迟。"

  贾宝玉回忆着书中小厮的名字,只觉得茗烟这名儿不错,干脆便由着原著念阵个名字出来。贾母听着茗烟、锄药、扫花、引泉、挑云、伴鹤的名儿,觉得极雅致,笑着同意了。

  正说笑着,贾政回来了,看样子不像是很高兴。贾政见过贾母,贾宝玉上前见了贾政,王熙凤忙带着人避开了。贾宝玉也踮起脚尖溜往内里去了,贾政心绪不宁,这回倒没有理会贾宝玉。贾宝玉在帘子后悄悄站着,听着贾政对贾母道:"近来朝上不太安宁,外头也乱糟糟的,不停地有御史上本,今儿说这个对上官不敬,明儿说那个贪墨,后天又有枉法的人出来了,不断有人被黜。儿子想着,既然外头乱,不如叫珠儿且不忙回国子监读书,只在家里用功便罢了。"

  贾母道:"你是他老子,自是你说了便是了。"

  王夫人又问:"老爷在外头,可曾听闻与咱们家有关碍的人家里,可有受牵连的?"贾政摇头道:"这倒不曾。"贾母与王夫人都松了一口气。

  ————————————————————————————————

  荣宁二府都没受这内禅的牵累,贾府姻亲旧友也是荣耀依旧,合府上下便都放心地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然而一道旨意却打破了这片宁静祥和,整个贾府瞬间像是变成了一个蜜蜂窝,热闹嗡嗡——因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女史协后妃等处理宫中事务。元春正合条件!

  自贾母以下,倒是看好这机会。贾政向天拱手道:"此是不世出之隆恩,实乃三生之幸。"贾母却是另有理由:"宫中女史到了年头就要放出的,不至于在宫中一辈子。且在后妃跟前做过女史,以后婚嫁也显身份,寻常也夫家不敢小觑。"王夫人的心像被人揪起来回翻腾,一回心疼女儿入宫不得相见,一回又觉贾母说得有理。其实三人都明白,既已降旨,断无违背之理。只能急
25、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


  急准备元春备选所用。

  贾宝玉眼冒金星,嘴里发苦,弄了半天,好好一个姐姐还是要进宫的!贾珠见贾宝玉蔫头耷脑,倒也猜着了几分,却不知要如何劝他。贾宝玉眼巴巴地看着元春收拾衣服首饰、看着她整理要带走的笔墨书籍、看着她遣散了身边的丫头——能让带一抱琴入宫已是恩典了,自然不能带一窝子的使唤人去宫里炫耀。贾宝玉鼻子酸得想哭了,然后真的哭了。

  元春红着眼圈儿道:"宝玉,我可就要去了,你在家要听老太太、太太、老爷的话,有不懂的事儿只管问大哥哥,你爱看的书我给留下了,泥人儿可给我带去了罢,咱们换了……"

  贾宝玉狠狠咬住嘴唇,一头扎到元春怀里,却说不出"别走"二字。在元春衣服上擦了眼泪鼻涕,一扭头跑了,元春在后面喊他也不回头。跑到自己房里,恶狠狠地管李嬷嬷要了钥匙,开了箱子,往襟里兜了一兜子的金银珠玉,跺跺脚,把帐子裹在身上往地下一坠,撕下半幅来,叮叮当当地把箱子里的东西往上头扔,只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打包进箱子里让她带走,也好有备无患。半截青帐,四角一划拉,拽到元春跟着,哗啦一声全倒在元春身前炕上,电视里说了,进宫收买人心、让日子过得好过一点儿,处处离不了钱。"都带走、都带走!
"

  元春再也忍不住了,姐弟俩抱头一番痛哭。李嬷嬷与抱琴等在一旁看着落泪,最后连贾母都惊动了,打发李嬷嬷抱贾宝玉抱走,又让熬定神汤来喝。

  到了日子,元春终是登轿而去。不久便有消息传来,元春中选,得为女史。贾母与王夫人抱头痛哭一番,还得抹干了眼泪笑迎道贺之人。贾宝玉听了"女史"二字,便问贾珠:"大哥哥,女史是什么?"贾珠扯扯嘴角:"《周礼?天官?女史》曰:女史掌王后之礼职,掌内治之贰,以诏后治内政。往上可升宫官,至六尚。"

  "……"贾宝玉一头雾水,扯着贾珠要详解。最后弄明白了,女史,硬要通俗地解释地话,就是老板娘的女秘书。不是宫女也不是妃子,比当妃子好了那么一眯眯。贾宝玉狠狠地跺了两下脚,女秘书是好当的么?!扒拉了两下手指头,贾宝玉缩在墙角装香菇——元春的人生,他根本无从造成积极影响。家里应该给大姐姐备了银钱的,对吧?她带走的衣服够穿的吧?统共才一个箱子,够用么?捻着元春不及带走的一枝小钗,贾宝玉悄悄问自己。我TM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俗语有云"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这年头就是老实装香菇都不给你机会!贾府又出了一件大事——珠大爷病得凶险!王
25、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


  夫人但觉五雷轰顶,一个女儿送进宫去,说是体面,说是等出来了风光,其实就是个半死的人了,谁不知道出来之后青春已大,再嫁不易?贵族之家难道不知在宫中易中日子艰难?统共两子一女,少子尚幼,长女不在跟前,这长子又……

  王夫人眼前一黑,几乎要昏死过去。贾宝玉缩在一边,小丫头一时不慎,说话时便说到了:"珠大爷这回病得可不轻……"贾宝玉嗖地抬起头,他也躲不过么?!

  贾宝玉倒吸一口冷气,跳下炕来,奔贾珠院里跑去,李嬷嬷劈头给了小丫头一个嘴巴子:"回来再铰了你的舌头去。"转脸追贾宝玉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痛哭流涕写完这一章
然后,同情地抚摸"惊了"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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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阎王爷没收贾大哥 ...


  贾珠自"六艺兼修"以来,身体好了不少,单看贾珠渐渐红润起来的脸色与不再风吹就走的小身板儿,贾宝玉就深深地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有效的。贾珠身体好了一些,不代表就一直有铁甲护身,偶尔也会有点儿小毛病,几顿药喝下去也就没事了。贾宝玉头两回还心惊肉跳的,后来就淡定了,谁一年不感冒两回?这府里的太太、姑娘们谁不是闲来无事把药丸子当糖豆,没事儿就磕几粒的?更何况贾珠生病的频率是在降低的。

  谁知道这回玩大了!

  贾珠先是有些不舒服,因有元春离家之事,众人都不好过,上至贾母下到宝玉人人抑郁,贾母还喝了两天的药,贾珠的病情混在这些里头倒是不显了。孰不知贾珠这一回的情况比谁都严重——他不止是身上病了,更有一块心病,堵得胸口发闷。本来病情不算坏,偏他念着元春又念着前程。

  自从接了元春入选的消息,贾宝玉就跟块膏药似的跟里跟外,离府入宫之时贾宝玉更是一路追着元春往府外跑,几乎没被门槛绊倒。贾珠对元春的手足之情,并不比宝玉为浅。贾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只有元春一个同胞骨肉,两人年纪相仿,今元春去宫里当差,还不是嫁人,他的心情更糟糕。在他看来,哪怕是当妃子呢,今上仍是壮年,能得圣上青眼,再有运气得个一男半女的,也比在宫里当女史熬成个老姑娘好。最要命的是,在旨意下来之前,明明已经开始给元春议婚了,结果却被卡在中途了。

  贾珠非常自责,认为自己是长兄,居然没能让妹妹摆脱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称职得很。要是一开始没想到也就罢了,偏偏已经想到要议婚了,结果因为总觉得旁的事情更重要啊,元春的事情可以暂缓的,这一缓就搁下了,贾珠心里比想不到给元春议婚还要悔上几分。好比煮熟的鸭子飞了,总比一开始就看不到这只鸭子更让人懊悔。

  虽则贾母等安慰说:"从宫里出来的,日后择婿身份也要贵重几分。"贾珠当然知道"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这句话,与皇家一比,凭你什么样的爵位,都是小户人家了。然而放到元春这里又有不同,毕竟与贾府做亲的门第都不是真正的小门小户,凭什么不娶年轻貌美的,偏要挤破了头要已经不算很青春了的姑娘?与元春年纪般配的,等元春能放出宫来,早已婚配了。比元春年纪小些的,会愿意娶元春么?

  是要老婆管家、打理事务,从宫里出来的姑娘,样样必然出色,然而大家都是男人,贾珠非常明白,弄个老姑娘过来,除非是填房,否则,换了他也不干呐!且年纪大了,又恐生养不好,女人么,到底还是要有个家,有个自己的儿子才
26、阎王爷没收贾大哥 ...


  能算幸福安稳的,否则像大伯母那样,实在是人生一大悲。元春又不同邢夫人,邢夫人娘家式微,能嫁到贾家已算不错了,元春靠着国公府——我的妹妹怎能受这种气?贾珠将心比心,将男人的心理想了个通透,越发觉得这男人真不是东西!又恨自己居然不催长辈早为元春定个良配。

  更兼皇帝内禅,今年要加开恩科,本欲一搏前程的,无奈自己只是个秀才,沾不上这回的光,好比拉磨的驴子鼻子前面挂的那根胡萝卜,看着鲜艳、闻着清香、度着也不远,可就是咬不到嘴巴里,不管你怎么使劲转圈儿,它就在你鼻子前面三寸——凭空又添一恨。看样子须得今年秋闱搏它一搏,闯过了,方能试试来年春闱。若是现在已是举人,因着内禅,多了一次恩科就多了一次机会,至少心里会觉得有退步的余地,现在,如果一次不过,只能再等三年。

  贾珠郁闷了,郁闷得不轻。看着贾宝玉缩在墙角看着元春的钗子发呆,心里一抽一抽的,那是从小没受过亏的妹妹,连衣服首饰都没能全带进宫去,伺候的人也只带了一个抱琴!何其凄凉!

  春闱又在换季之时,贾珠。虽有这一年来宝玉拉着他东奔西跑,身体上有所改进,到底不可能彻底从白面书生变成黑脸张飞,终是着了道儿。染上病又心情不好,一拖二拖,总是好不了。

  李纨常劝他宽心,然贾珠道:"这府里千头百绪我帮不上忙,恩科居然错过了。这也罢了,今年搏一秋闱,有幸得中,明年春闱又至。然现已四月,竟还没好。秋闱竟无法准备周全,又要错过,还要再等三年。"反而又怨起自己的身体不争气来。

  李纨欲言又止,劝他不住还不敢把这话告诉公婆,怕贾政等训斥贾珠,遂给他放下帐子,看贾兰去了。至夏季,天气炎热,贾珠的病越发重了。连番看了几个太医,皆说郁结于心,又道虚火太旺,幸而底子还不算很差,然要放宽心静养才好。养,贾府是养得起病人的,但是静,就不行了,因为贾珠心里不宁静!

  贾宝玉到的时候,贾母与王夫人并李纨等皆在贾珠床前愁得抹泪,贾政、贾赦等也到了。贾宝玉见了,脸都青了,有什么大事能让这两位也一起过来?贾赦还说:"城外玉皇阁张真人道法高深……"贾宝玉手在抖,这是在商量后事么?贾政还说:"儿女之数,皆由天命,非人力可强者。他这病出于不意,百般医治不效,想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贾政这么一说,王夫人哪里忍得住?哭得更狠了。

  贾宝玉嗖地扑了过去,一看,贾珠还喘着气呢!贾宝玉的脸这回是气红了:"大哥哥好好的,你们都哭什么?"我还以为他挂
26、阎王爷没收贾大哥 ...


  了呢!贾母与王夫人一愣,也都止住了哭。

  贾政正要喝问,贾母先道:"李嬷嬷呢?怎么叫宝玉一个人跑过来了?"李嬷嬷跑得喘吁吁地进来了,口中犹道:"祖宗,慢着点儿。"贾母道:"快把他带走,小孩子家的,怎能乱进这儿?"贾宝玉一听,这是怕过了病气,连弟弟都不让见哥哥了!从李嬷嬷臂间钻出,重又冲到贾珠跟前,仔细打量了一下,贾珠此时被他闹醒。面色苍白,嘴唇的颜色近乎于青了,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贾宝玉心道,眼珠还没浑,不像有事儿。见李嬷嬷又要过来,贾宝玉爬到贾珠床上,从脖子上扯下那块通灵宝玉来。

  贾母与王夫人正要亲自上前拎他下来,见他此举,忆起他出生时衔玉的事儿来,心道或许有转机也未可知,两人手都伸出来了,也未缩回去,只待万一有事,便上去拎开小的、照看大的。一旁赵姨娘、周姨娘皆在,两人早吓得六神无主。便是赵姨娘,见二房之嫡长子样子不好,也如塌天一般,且想不到分家一类事务上头。到宝玉双眼通红地冲进来,两人又是一阵惊吓。周姨娘拉着赵姨娘的袖子悄声道:"眼见两个哥儿都这样,老爷统共这一点血脉,这可怎生是好?"赵姨娘抖了一回,忽想到若是这哥儿俩都……那就只有一贾环了……心中竟活络了起来。

  贾宝玉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他根本不懂医理,只记得这块玉似乎救过王熙凤与贾宝玉,虽然现在这瓤儿换了,倒不如搏一下。四下看了看:"挂到门楣上。"希望没记错。又是一阵忙乱。

  贾珠扯开一抹笑:"你又淘气了。"

  贾宝玉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明明是你先淘气的,吓死我了。我还道要剩我一个了,我可怎么办?"这话一说,王夫人先要哭了起来。贾珠大惭:"都是我不争气,让老太太、太太伤神了。"贾母道:"你好起来我们就不伤神了。"王夫人更是点头。贾珠心道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他连闷加病,深觉眼前灰暗:"儿子无能,读了这么些年的书,眼见两科皆不能考……"说话间咳了三四次。元春的话题他不敢提,怕惹祖母、母亲生气。想起元春,贾珠心里一阵儿难过。

  贾宝玉不知道他说的两科不能考具体有什么操作困难,仍是知道这是说的科举了,道:"这辈子只这一次能考么?"

  贾珠一愣:"下次要三年后……"

  "三年后养好了身子去考不就成了?三年后大哥哥就不考了?"贾宝玉这会儿才记起装正太来。

  贾珠静了静,半晌道:"是我太着急了。"一歪头,又昏了过去。贾宝玉咽了口唾沫,伸手到贾珠鼻端下一试,一屁股坐在床上了松了一口气
26、阎王爷没收贾大哥 ...


  。揉着脸,看着王夫人与贾母一叠声叫太医来,太医一摸脉,道是脉相平稳。又灌了一回药,把贾珠给呛醒了,抬眼看看四下期望的眼睛,道是腹中太空。贾母又命熬老米汤来。

  众人守着贾珠喝了两碗才罢。李纨拿帕子拭泪道:"现下可好了,大爷这些日子就没怎么进得下东西。"

  贾宝玉黑线,不吃东西哪来的营养和抵抗力?好人饿三顿还头晕眼花呢!贾珠,你这是自己找死啊!他却是忘了,贾珠近来所虑之事,从妹妹到前程,样样堵心,哪里吃得下饭?又镇日汤药培着,肚子里满是苦汁子,胃袋里再没地方放正常饭食的。

  因贾宝玉顽皮,且贾珠自己虽有志向,终是年轻,被宝玉拉着倒是多活动了许多,而不是一味静坐读书,底子好了些儿,更兼心结解了些,终是挺了过来。贾宝玉总结出贾府有一规律,四处游玩鬼混、或是在家里做某项运动、或是跑到城郊胡闹的……总之就是不干正经事的,倒活得久,老实上进窝在房里读书考试的偏短命。故而有事没事,就想法子拉着贾珠活动活动,这一年功夫没白费,虽心情抑郁,又染疾病,终是挺了过来。然病了三个月,瘦得厉害,仍须慢慢调养了。王夫人便不许通房等亲近贾珠。

  贾母命把那块玉给收好,合家上下捧宝贝似的捧着玉给贾宝玉重新挂上,贾母又嘱咐宝玉一定要看好了它。这玉这回真没啥灵异的地方,不过是贾宝玉昏了头,捞根稻草都当能救命罢了。贾珠是有心结,因眼前大事不顺,又病得不好,自己先灰了心。后被宝玉问了一句,觉得事情还没那么糟糕,晕过去的时候真是因为久未吃什么能提供能量的饮食而饿的,饿晕之间犹觉自己刚刚看开了一点儿大限就到了。

  然而没等他一觉睡得饿死了,又被药灌醒,一看那玉挂在内室门楣上直晃荡得刺人眼,自己居然活过来了,觉得是天意如此,心里也轻快了些。人有的时候,也就需要一根稻草来救命。给他一点点亮,他自己就能发光。

  再后来,喝了米汤,再后来,大家都知道了。

  王夫人与贾母等又问贾赦先头荐的哪里的神仙,要去庙观里添香油许愿。贾政说一句:"子不语怪乱力神。"拂袖而去。

  一路板着脸到了自己的书房,把门一关,方才出了一口气。忍不住双手合什,向东方拜了几拜,醒过神来,又觉尴尬。见小厮还在一旁看着,贾政脸上挂不住了,又佯装什么事儿也没发生过似地来回搓了搓手。喝道:"还不去请詹相公来。"

  小厮一道烟地跑去叫人不提。

作者有话要说:泪牛满面!
昨晚有事耽误了,没码字,就跑去天涯翻技术贴。天涯上的红楼技术贴多多少少跟那雷片沾上了一点关系。偶本来是看红楼饮食的。那个楼主上了两版的对照片,一面对照一面搬原著,又解释这道菜是什么什么样子,要怎么做,有什么道理。我主要看87版,因为10版的真是什么东西都像路边摊!
然后,跟贴的同学看得太H了,居然跟着贴图,还贴了新版红楼的图片!吓得某肉昨天晚上没敢去厕所!——他们不贴吃的图片,贴了人物啊!秦可卿那黑漆漆的衣服白渗渗的爪子配上灰扑扑中泛着银光的爪尖儿!
呜呜,某肉住的老式宿舍,一层楼公用俩卫生间,卫生间连着洗漱间,有两面大镜子镶在墙上的。然后,昨天晚上偶想去厕所的时候,那个一直开着的厕所门灵异地合上了……OTZ偶一看门合上了,脑子里印出了黑寡妇的灰爪子图……直接缩回宿舍了=
=
我恨红楼梦!我恨李雷母!我恨叶大湿!害我今天被夏小黑嘲笑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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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李守中分说科举事 ...


  贾珠这一病,很费了一些时间来疗养。本来他这病就是从春夏之交得的,卧床三月终于有了点起色,然后就是静养,又耗了几个月,等到贾珠不用扶杖而行的时候,时已交冬了。非特贾宝玉今年五周岁(六虚岁)的生日被贾珠这一病冲得没人有兴趣过,就是贾兰的抓周,也是在六月的时候匆匆举行有个意思罢了。

  贾宝玉对于自己区区一个五岁生日并不在意,他当时着急的是贾珠的命,虽则王子腾处并处自家亲戚也有例礼到手,这回却没了清点的心情。贾兰的抓周也是如此,贾兰虽说是贾政与王夫人之嫡长孙,然则一来生无异征嘴里没含着块能噎死人的石头,二来又是贾政这个次子从五品官的孙子、贾珠这个秀才之子,委实算不得太高的出身,三来小孩子不敢很娇惯重视怕养不活,更兼遇上亲爹半死不活眼看就要断气的危险时刻,也没人很有心情去办这个抓周。

  王熙凤猜度众人心思,办了个不大不小的抓周仪式便罢了。贾兰这还算是幸运的,至少当时荣国府上下主子都到齐了。最悲催的要数贾环,他比贾兰大不到两岁的样子,生来就因抚养权问题被祖母、嫡母不喜,等他周岁的时候正赶上皇家闹内禅、宁国府贾敬之妻之丧。皇家内禅对荣国府影响不大,贾敬之妻却是冢妇,荣国府也要一道沉闷一些。王熙凤更瞧不上赵姨娘母子,愈加对他不作理会,除了按例的生日份子一分不多的发到赵姨娘那里,只加了一炕桌的小东西而已。东府诸人因主母之丧便都没来,贾赦对弟弟的妾生子并不放在心上,贾琏亦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王夫人不好不出面,贾母却是懒得动弹,邢夫人心里一掂量到贾母跟前陪着说话去了。底下奴才看着主子们这等作派,有头有脸的管家娘子等再没一个愿意上前奉承的。

  贾环的抓周仪式着实清冷,王夫人上头坐着,余者不过赵姨娘、周姨娘、王熙凤陪着王夫人而已。李纨因有身子,故此不令她到,王夫人怕她被冲撞了。最后贾环勉强抓了块砚台,一场抓周也就这么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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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贾珠病愈是在冬季,贾母便道:"珠儿如今虽是大好了,天气到底不相宜,别再冻着了。"贾珠这个冬天没有法子四处走动了,只能猫冬长膘了去。期间拜访了一回岳父李守中。

  李守中先接着信儿说女婿快要病死了,夫妻二人都怕女儿从此守寡,虽说李纨如今已有个儿子傍身了,这个儿子却是刚过周岁,不知道能不能养大,现在女婿熬了大半年却挺了过来,心里只有高兴的份儿了。贾珠与李纨都是坐
27、李守中分说科举事 ...


  车来的,入了正堂,拜过父亲,李纨就被李夫人着人请到后堂说话,留下李守中父子与贾珠说话。

  李守中打量着贾珠看着略瘦了些,但气色还好,放下心来方道:"我看你如今气色好了些,自己身体当保重些个才是。"女婿与儿子又有些微不同,李守中对贾珠说话与贾政对贾珠说话的口气是不同的。

  贾珠欠身道:"是小婿的不是,让大人担心了。"

  李守中又问贾兰,贾珠道:"他还太小,天又凉,不敢抱出来。到过年带过来给您请安。"

  李守中捻须不语,李守中之子道:"如今可好了,正可放下心来。"

  李守中又把贾珠带到书房,说起进学之事。贾珠面有惭色:"因这一病今科秋闱又耽误了。"李守中久在国子监,什么样的落榜生没见过?国子监学生一大堆,自然不可能每年凡考的都中的,各种种样落榜生、因故不能考试而抓耳挠腮的人他见得多了。因考不中而寻死觅活的人也不是没有。

  李守中思量着贾珠的情况,又想着他这一病,徐徐道:"我在国子监这么些年,见过的学生多了,误了一科两科的也不是没有,你如今年未弱冠,何忧之有?你们府上这两天的事情我也略听了些儿,你竟是没几日得闲的,虽则你没病的时候也是按时交文章来与我看,到底与静心做学问不同。且我们翁婿今日说话不用忌讳,自来一路顺着考下来的有几人?秋闱春闱不同府试院试,倒是稳妥些好。你如今毕竟年轻,依着我,这一科不考也罢,多读些书、多做些文章练练手才是正经。"

  贾珠立着听了,也明白李守中的意思——与其这一科试运气,不如肚里有文章了,怎么考都不怕。忙应了:"是。"他也知道李守中说的都是实情,这两年贾府的红白之事还真不少,要都赶在一起连着办完了,还能余下些时日专心温书,可这些事都是断断续续的,按下个葫芦又起了个瓢来,没歇两日又有了旁的事,让人很难安静下来。有些事是要他出力的,有些事是要他出面的,在这种状下贾珠要是说"能考中"自己都心虚。

  见贾珠的面色彻底放开了,李守中松了口气。他是知道年轻人的,尤其是开关顺遂惯了的,少年风光少有挫折的后遗症之一就是有个打击就很有可能让他爬不起来,更兼心思灵敏,极易从一头想到另一头,从此一蹶不振,心病更易引起身病,到时候就彻底玩完了。先头贾珠一病,受了惊吓的又岂只是贾府?李守中笑道:"你今日来得正好,我一同年如今外放,今年倒送了我些野味,昨儿刚到,正可尝尝。"开始有心喝酒了。

  贾珠身体刚好,李守中父子不狠灌他,一人面前摆
27、李守中分说科举事 ...


  一自斟壶,在旋子里暖着自斟自饮。席间李守中说些学业上并国子监中之事,一子一婿都认真听着,记下李守中所言秋闱、春闱要注意的事儿:"文章最佳者,当四平八稳,万不可太过清奇,否则识者惊为天人,不识者弃若蔽履矣。中平文章或不得拔为头筹,倒也不易落榜。"

  贾珠道:"闻说每科主考各有喜恶,或可依之而作。"

  李守中大笑:"痴儿,哪有那么容易?阅卷可不是主考官亲自一一检看的,须得先经各房阅卷子的手,如被黜了,除非运气好,否则主考未必能把你的卷再拣回来。虽阅卷之人也要琢磨主考之喜恶,到底不如你直做一篇平稳文章来得妥当,"又笑看贾珠道,"莫非欲独占鳌头不成?"

  贾珠忙道:"岂敢?因心里没底,故多问些个。"

  李守中又道:"却是憨了,状元、榜眼、探花这三个多少人想得,你道是轻易许人的么?进士为何叫天子门生?都是过了殿试的人,入了进士榜,都是天子点的人,谁排第几圣上未必有心思把一百多人一一排过,只这前三个无论如何都是简在帝心的。我这么说,你可明白了?便是主考取中了又如何?若同有两人,一者已是解元而另一不是,两人文章做得都还能看,圣上要本朝出个连中三元的,则解元必中!若某一考生,其父祖有功名,圣上务要其家父子三探花,凭你是状元才,也只能做探花去了。"

  贾珠默然,半晌方道:"还有些缘故。"

  李守中举杯抿了一口:"这些都是自家人说话,万不可传了出去,否则让御史知道了,老夫可要难过了。"

  贾珠又应了。这一回拜见岳父大人实在是去得值得,也是因贾珠这一大病让李守中觉得这女婿还是比较重要的,女儿一生就要靠他,一时心中放松,对贾珠格外多说了许多注意事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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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珠一趟岳父家走得非常舒服,被岳父大人安慰了,还被讲解了许多死读书读不到的关于科举的"内幕"。

  另一位被长辈训的小朋友就没那么好运气了,贾宝玉耷拉着脑袋听贾政道:"往日你年纪还小,也就由着你姐姐教你略识些字、背些诗,你如今已六岁了,不可再憨玩敢闹,那些乱七八糟易移性情的东西都不要再看了。小小年纪,功名未立,背的什么《宋词》?难道要做什么风流人物不成?"皱眉打量了一下头顶还差两指才及自己腰间的小儿子,贾政心里先叹了一口气,"你既背书上有些本事,从今日开始先把《四书》给我背熟,到再大些,再去家学里寻太爷与你细讲。旁的
27、李守中分说科举事 ...


  杂书不许你乱背了。"

  贾宝玉心道,不用你说,我也知道《四书》重要。抬头回道:"已开始背《论语》了。"贾政"嗯"了一声方道:"不可懈怠。"才放贾宝玉去了。

  贾宝玉一出贾政外书房的门,便有李贵伸头伸脑,一见他出来,忙迎了上去:"我的好二爷,可是出来了,太太听了老爷叫你,急得不行呢。"贾宝玉道:"老爷哪回不是这样的?也不见怎么罚了我,太太在哪里?"李贵看贾宝玉不像被吓着的样子,遂道:"在老太太屋里呢,二爷再不过去看看,太太兴许就要说与老太太打发人来找二爷了。"贾宝玉一笑,穿过两重院子,直往贾母正房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报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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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荣国府兄弟齐读书 ...


  贾宝玉刚从穿堂里的的大理石插屏绕过去,三间小厅门前就有三四个呵着手的丫头看见了他,放下手,笑着迎了上来:"宝二爷可来了,老太太、太太等你可有一会子了,再迟一会子,老太太保不齐要打发人去接你了呢。"说着笑容就更深了些。一是因贾宝玉去了,上房一干主子等必会高兴,气氛也更好些;二是天已入冬,贾宝玉到了,她们也不用在这么等在外头受冷风了。

  贾宝玉道了一声:"姐姐们好。"抬眼看这几个丫头都是上回新进来的小丫头,一色的桃红棉绿裤子,脸上都带着笑,虽是初冬,却个个长得水灵。贾宝玉心里叹一回贾母与王熙凤选人眼光之毒,这花团锦簇的小小女儿国,有贾母一份选人之功。

  当下几个小丫头围着贾宝玉穿厅而过,到了贾母正房跟前,廊下又有几个略大些的丫头坐在台矶之上等着了,见他来了,就有人起身打起帘子往里头道:"宝二爷回来了。"余下人等又迎了上来,替了小丫头的位置,把宝玉送进正房。里面贾母、王夫人、邢夫人、王熙凤等人都在,宝玉少不了一一见过。

  贾母招手道:"过来我瞧瞧。"贾宝玉熟门熟路跑过去挨着贾母坐了,又向贾母讨果子吃。贾母笑骂:"离了你老子就弄出这副淘气样子来。"贾宝玉抱着贾母的胳膊,张口咬了块贾母手上递过来的山药糕,咽下去了方道:"老太太笑了,我这是彩衣娱亲。"贾母乐得绷不住,手上剩下的半块糕连着宝玉的牙印儿一块儿落在了炕桌上。王夫人一直担心宝玉又要挨训,此时也展颜道:"又混说了。"贾宝玉看她时,只觉得这位母亲大人近来面色和软了许多,腕子上也多了一串念珠,忆起自贾珠病后,王夫人便极信佛道因果,心里叹了一声。伸手摸了一回脖子,那颗据说很灵验、似乎救了他哥哥一命的石头正被金子镶着、璎珞连着挂在他的小脖子上。此物事后被奉为宝贝,很受了王夫人几炷香火。

  此时一个身量略高些的小姑娘捧着个托盘,上面上一茶盏:"宝二爷,这是新沏的茶,仔细烫。"贾宝玉不免多看了她两眼,见她也是新进的小丫头,鸭蛋脸犹带一点儿婴儿肥,头发很浓密,高高的鼻子,两边腮上微微的几点雀斑,是个俏丽的小姑娘。一眼看过,笑着点头:"有劳姐姐。"小姑娘低着头上前,把托盘略举高些,贾母身边一大丫头接过茶盏,放到炕桌上。宝玉揭起盖来吹了几下,才慢慢喝着茶,又吃了半块糕便不再用。

  贾母道:"鸳鸯,你去把保龄侯家早间送来的那只小匣子取了来。"小姑娘应了一声,入内室去了。贾宝玉有些吃惊,虽知未来之大丫环就在上回那些新人里,
28、荣国府兄弟齐读书 ...


  只是这些新上来的因年纪还小、规矩学得还不全,并不是一开始就是一等丫环、体面地在主子跟前干轻省活的,除了自己的那几个小厮,便是分到他房里的丫环,他都没怎么太接触过。更兼有元春、贾珠等事,他还不及上心把一个个的名字与这些人对得上号。如今放松了下来,听贾母叫'鸳鸯',之觉得这未来的大丫头此时已有了些风范了。

  贾母又对宝玉点头道:"是了,略垫些儿,等会子就到晌午了,这会儿吃多了又要吃不下饭了。"宝玉端正坐着听了。

  鸳鸯拿了只小匣子过来捧与贾母,贾母打开道:"这是保龄侯家送来的,便给了你罢。"贾宝玉跳下榻来接了:"是什么好东西?"见大家都笑看着他,就顺手打开,却是个玻璃罩里罩着一只银制的西洋船的模样,不由大喜,翻过来掉过去的看着。

  王熙凤就道:"果然还是喜欢这些个东西,从前在娘家的时候,我哥哥小时候也是爱玩这些个西洋物件儿,生生把个小时辰钟拆成一堆破铜铁!教父亲一顿好打。"贾宝玉心说,男孩子喜欢机械类的东西当然很正常啦!冲王熙凤扮个鬼脸儿,看到她愣了一下神,又得意地挤了下眼睛,换来一个嗔瞪的眼神。再看向贾母时,贾宝玉笑容里带着点儿谄媚:"谢老祖宗赏~"

  贾母道:"可见是喜欢了,摆在你屋里头的架子上去罢,总抱着它,仔细跌坏了。"贾宝玉又看了一眼船模,把匣子交给一旁候着的丫头,细听她们说话。王熙凤道:"既这么着,过两日我便打发人到保龄侯府上去,一是回礼,二也是接了史大妹妹来,家里也可趁这两日功夫,给史大妹妹收拾出住的屋子来。老祖宗看这样可使得?"

  贾母笑着点头:"屋子不必另找地方了,还是在我这里吧,与宝玉一道住着。"王熙凤应了。贾宝玉听到'史大妹妹'又连着保龄侯史鼐,便疑是史湘云是来,忙问道:"哪里的大妹妹?"贾母道:"是史家的大姑娘。"王熙凤知道史湘云父母双亡,只轮流由两个叔叔养着,贾母心地慈和,怜她父母双亡,欲接过来照看几日。然而宝玉尚小,此时不宜解释什么寄人篱下来扫兴,就岔开话头:"这么着二姑娘和三姑娘可有伴儿了,往日常说四姑娘还小,且不能一块儿玩闹,正抱怨呢,"说着就笑了,"四岁的嫌三岁太小。"邢夫人听到此处也是一笑。

  贾母道:"你不说我倒忘了,虽说过门是客,要与咱们家的姑娘一样待,到底有些不同。可要互相让着些儿,总要和睦些才好。"王熙凤接口道:"正好一块儿陪着老祖宗好热闹。"正说笑间迎春、探春也过来了,宝玉又起身相迎。三人请安落座,贾
28、荣国府兄弟齐读书 ...


  母因问去哪里了,探春回道:"回老祖宗,二姐姐与我去看四妹妹了。"贾母一点头。

  王熙凤又道:"姑娘们还不知道吧?咱们家要来客了。"迎春眼露好奇,仍是抿嘴不言,又是探春问道:"是什么客呢?"王熙凤笑答:"是史家的姑娘。"

  一时厨房里来人,说是午饭已得了。贾母就命摆饭:"宝玉与我一道吃了吧。"王夫人、邢夫人与王熙凤服侍了一回,贾母对王夫人道:"珠儿两口子到他岳父家去了,你去看看兰儿罢,"又说邢夫人,"家去看你老爷吧,留凤哥儿在这里陪我说话。"邢、王两人告辞而去。吃过午饭,贾母要歇一会儿晌,贾宝玉回去看他的船模去了,迎春与探春结伴回房休息。

  贾珠回来的时候已是半下午了,冬日天短,再一个时辰天就好黑了。他因在岳父家饮酒,不敢满身酒气就直回来,饭后又梳洗一回、向李守中请教了些学问,方才携李纨回来。见过长辈,贾母与王夫人问的是身子有无不适,贾政就问李守中说了些什么。贾珠道:"只让我在家安心读书,把文章做稳妥。"贾政道:"既如此,你便依旧在外书房里读书,等下回秋闱便是,"想了想添了一句,"闲时看宝玉先背《四书》,你只管你们两个学问上的事,旁的且不必过问了。"

  贾政说一句,贾珠应一句,看贾政没话了,方告辞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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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一早,贾宝玉又往贾珠外书房而来,贾珠果然已经在了。贾珠看一眼贾宝玉,见他身后茗烟捧着一套《四书》,摇头笑道:"往后只管先带《论语》来,旁的先不急。"贾宝玉道:"就从《论语》背起了?老爷可曾说要怎么查的不曾?"贾珠笑道:"不独为《论语》记孔子言行,只因《四书》里头唯《论语》章短,从这里背起倒容易些,等这个背会了,再讲其余才方便。"贾宝玉点头,从茗烟手里拣出《论语》来。

  贾珠指一新添的书桌道:"你先去那里习字,临上几页字好交老爷的功课再说。"贾宝玉依言到了书案前,见案上文房四宝俱全,座椅高矮也正好,便安心坐下临字。贾珠给他选的是颜体,因颜体看起来端正,科举取士,字也是一条很重要的标准。贾珠因病了许久,落下不少功课,自己也先去临了一回字,一笔一划间,心慢慢地静了下来。

  过了半晌,兄弟两个都写完了功课,小厮们奉上茶来。贾珠一面喝茶一面与贾宝玉闲话:"你还小,老爷的意思并不叫你现在就通透《四书》能做文章,只打些底子便罢。话是这么说,你也不可背完就了事,须防着老爷考较
28、荣国府兄弟齐读书 ...


  。"

  贾宝玉悄声问贾珠:"大哥哥,你小的时候,老爷都考过你什么了?好哥哥,告诉我吧~我好有个数儿~你忍心倒教老爷骂我么?"

  贾珠笑骂:"心思都用在这个上头了!你只管把书背完就是了,至于讲解,我略提几句你记住就行了,不是说了么?且不用你细剖开了书本做文章。便是老爷问话,只要你背全了,略懂了,不过说你两句罢了。"

  贾宝玉放下心来,贾珠说的与他想的倒是一样。又想既然算是半正式的读书,最好要有个计划,在他看来背书、做题、想法子弄个历年真题和范文什么的看看,也就差不多了。但是毕竟是没考过科举的,不免又问了一句:"老爷说旁的先不要顾,且看《四书》,那旁的书不要看一看的?"用不用看什么辅导教材啊?

  贾珠的脸有一瞬的扭曲,就知道老爷会这样!贾政所说的《四书》固然是根本,然而光背《四书》是绝对没前途的!旁的不说,进学要写的八股,那是要押韵的,除了书本至少还要懂韵,一本《集韵》是少不了的。此外诸诗词、先人文章与诸史也是要稍有涉猎的,为的是用韵用典,让文章显得饱满,否则光会背书解释,不会联系实事作论,那肯定是取不中的。他也曾经有过这样的经历,可等他抛开其余专一攻圣贤文章,某日没有答出一出自《荀子》的时候,又被贾政臭骂一顿。

  贾珠却不能直说贾政不对,只含糊道:"你先背书,我这里尚有旁的书,你闲时可读一、二,对写文章有好处,自朱子作注以来,后人能徒口解圣人文章者稀,何况是因一句书便要做一篇文章?"

  贾宝玉也听明白了,死背课本,考填空、默写题还行,真要是到了写作文,你就是把字典给背下来却不通修辞手法,不懂文章结构,一应典故都不知道,能写得及格就不错了。由此对贾政十分无语,此人一未下场考过试,二未出题考过人,偏又爱在这个问题上指手划脚,令做儿子的左右为难。最倒霉的就是贾政除了"读书进学"四字之外,关于读书方面的庭训,就没几句是对的,典型的外行指挥内行。[1]

  却听贾珠咳嗽一声:"无论如何《四书》总是根本,背不出来我可不敢让你看旁的书。"贾宝玉也跟着咳嗽了一声:"是。"

  "好到晌午了,先用饭吧。"

  "好。"

  自此贾珠多了一个小小学生,贾宝玉除了到了时候拉他去习射之外,读书写字的时候极是安静,并不打扰贾珠。贾珠因旁边有一小兄弟,更要做出榜样来,倒比与同窗一道读书时更认真了些,此外贾政虽不命他与贾宝玉多讲解,他也要说着两句,为免在弟弟面前有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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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释不出来的问题,贾珠更是把书本细细梳理了一遍,收益良多。

  当王夫人不欲宝玉太累,也不欲贾珠被打扰,想让宝玉重回内院自习时贾珠道:"宝玉从不吵闹,多个人,我也不沉孤单。且为教他,我倒比从前更用心做学问,倒发觉好些以前没注意到的,有他在,倒是个鞭策。且老爷说了,宝玉再大一点便送去上学,我尽有时间备考的。"

  嗯,其实就是为了不在弟弟面前丢面子、要保持兄长的光辉形象,不得不更加用功充实自己。

  王夫人听贾珠说的有理,又想贾珠身体刚好让兄弟俩一处解闷也是好的,这才不说话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没几日,这天,贾宝玉正与贾珠各据一案习字呢,就有贾母派来的婆子来找宝玉:"珠大爷,老太太说了,史大姑娘来了,让宝二爷去见见呢。"

  贾珠看一眼宝玉案上,估摸着他今日的功课已经完了,又见宝玉眼中颇有向往之意,笑道:"还不快去了?下半晌不过来便打发人来跟我说一声。"

  宝玉应了一声,跟着婆子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1]贾政也撑不住笑了。因说道:"那怕再念三十本《诗经》,也都是掩耳偷铃,哄人而已。你去请学里太爷的安,就说我说了:什么《诗经》古文,一概不用虚应故事,只是先把《四书》一气讲明背熟,是最要紧的。"——贾政也知道《诗经》并不是只读《四书》的,是宝玉同学误会了。贾政更重视《四书》认为那是基础,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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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史湘云初到荣国府 ...


  一路走来,贾宝玉的心情算不得好,史湘云出现了,林黛玉和薛宝钗也不远了。李纨与王熙凤虽也是金陵十二钗中人,总归是嫂子,而这三位"姑娘"与自己的渊源可就大了去了。想到红楼梦最后的凄凉,贾宝玉心里堵得慌,不由得腹诽,这其实是一家名字叫"红楼"的杯具店,是吧是吧是吧?

  想事儿的时候,路最不经走了,贾珠之外书房就在贾母正房前一个院子里,比贾政的外书房离贾母正房还近些,没几步路就到了。贾宝玉被迎进贾母正房的时候,家里凡上得了台面的正经女眷都在,正陪着贾母见客呢。贾宝玉自掀开的帘子里进到屋里,有一瞬间的不适应,待双眼适应了屋里的光线,一眼便看到了正中榻上贾母身边靠着的一个小姑娘。探春早滑下了椅子,连惜春也由乳母抱着站了起来。

  贾宝玉先见过了贾母与王夫人等,笑着走上前道:"老太太,听说史家大妹妹来了?"贾母左手轻拍靠在自己怀里的湘云的小肩膀,道:"这不就是了。"贾宝玉歪着头打量了她一下,见她也就是个幼儿园大班左右的小丫头,看不出身量来,倒是一张脸上笑得明媚灿烂又带着娇憨,黑而亮的眼睛此时也上下打量着贾宝玉。因刚出了父母之孝,故而穿上了玫瑰紫面子的银鼠褂子,脖子上挂着传说中的金麒麟。

  贾母见他两个眼对眼互相看了半晌,只觉有趣:"你史大妹妹要在咱们家多住些日子呢,你还不先见过了再慢慢说话?"贾宝玉忙上前作揖,史湘云也似模似样的福身一礼,两个小人儿装大人,看得长辈会心一笑。贾宝玉见过礼,就往贾母身边另一侧奔了过来,再看史湘云,嘴角略略上翘一派无忧样,心情也跟着好了许多。开心也是会传染的,跟史湘云在一起,你会觉得什么事儿都不是大事儿,一个小姑娘许是还没有印象的时候父母就故去了,她也就觉得日子本也就是如此了,不是整天想着如果父母在了,自己必定更金贵云云,笑呵呵地过好每一天才是真的。

  贾母又对湘云道:"这就是你二哥哥了。"史湘云左颊上笑出个小酒涡来:"爱哥哥好。"贾宝玉一个没绷住,差点笑出声来。太可爱了!拿眼睛左右一瞄,但见邢、王二夫人,李纨并王熙凤俱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地下的丫头婆子也是眼中含笑。这贾府上下的人,不拘男女老幼,在贾母面前无不乖得像只鹌鹑,三春看着都不像是幼儿。就是王熙凤这个爽快人,也是个看人眼色行事的,笑的时候也不是全然让人觉得阳光灿烂的。贾宝玉自己也是如此,仗着贾母与王夫人等疼爱自己,也有玩笑的时候,却自矜着"成年人"的身份,不肯多闹笑话。


29、史湘云初到荣国府 ...


  贾宝玉见史湘云一派天真灿烂,便笑问:"妹妹好,妹妹多大了?"又问史湘云的名字。这纯粹是心情好了逗孩子玩儿,一般情况下大人见了小孩儿也不过是问些姓啥叫啥几岁了父母叫什么名字之类的问题来逗弄着的。贾宝玉虽然是个正太身,却有一颗大叔心,此时把自己当大从,逗起湘云来了。也是因为贾府里没有供他逗弄的人,迎春是他姐姐,不能逗,探春伶俐,逗不起来,惜春还小,贾兰又不得常见,贾环他又不想招惹,倒是湘云看着大方爽快,非常可人。

  史湘云说了自己的名字,贾宝玉就故意逗她会不会写,史湘云伸手拉过贾宝玉的手,在掌心里一笔一画的划拉着,贾母也不由伸头去看。贾宝玉只觉得掌心痒痒的,凝神看时史湘云倒是全写对了,当下又赞了一回。王熙凤拍着迎春与探春的肩膀道:"可是投了宝玉的缘了。"探春道:"这个妹妹我喜欢。"贾母看向她们姑嫂道:"这才对么,你们兄弟姐妹玩在一处了,我才开心。"

  到了饭点,史湘云自是与贾母一道用饭的,贾宝玉坐在贾母左手边,余者三春并湘云分列两侧。贾宝玉留心看着李纨拉着史湘云让她坐在贾宝玉旁边,史湘云看向贾宝玉,倒喜欢与这个新认的哥哥坐一块儿,仍是推让了一句:"大嫂子、爱嫂子先坐。"众人听一句'爱嫂子'脸上早有了笑影,贾母道:"她们不与咱们一道吃,你坐。"湘云这才坐了。贾宝玉不由咋舌,不独是林妹妹进咱们家事事小心处处留意的,就是云妹妹也是一样的啊!

  王熙凤与李纨一样一样揭开了碗盖,王熙凤道:"这道冰糖肘子是大老爷孝敬的,这是东府送来的糟鹅掌鸭信。"李纨续道:"这是我们太太孝敬的斋菜,这是前儿我们大爷与我去娘家时得的野鸡崽子熬的汤。"贾母就要尝一尝斋菜,又让两个儿媳妇先回去,独留孙媳妇伺候。王熙凤与李纨也就是忙活着贾母与贾宝玉二人而已,余者姐妹不过是应景布一两下菜便由各人乳母接手了。

  一时吃完饭,又是漱口饮茶。因史湘云就在旁边,贾宝玉无意间就注意到她,吃饭时并不很说话,与方才在贾母跟前活泼对答之时全不相同,只在贾母命给她盛汤时道了句谢,尝了一口后说了一句:"好喝。"到吃完了饭,见史湘云也是略比周围人慢半拍地照做了所有程序,贾宝玉不由感叹这公侯之家的家教果然厉害。

  用过午饭,李、王二人告退自去用饭,临行,王熙凤问史湘云之住处,贾母道:"便与我住了罢。"王熙凤应了一声方与李纨一同去了。

  贾母对余下的几人道:"我倒是想歇会子晌,只刚吃过了东西睡着不好,你们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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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就睡了,说会子话再歇。"大家应了,贾宝玉道:"我那里倒还有副九连环,上回出门买的,竹木削的呢。"在这府里,竹木的九连环倒比金属的还稀罕着些。几人都要拿来看,一副九连环,倒玩了好久。惜春年幼先撑不住被乳母抱去了,贾母便道:"都歇了吧。"

  贾宝玉不是很悃,然大家都睡了,他想着下午还要背书习射也去歇了。半睡半醒间,还在琢磨着得寻一理由让贾母同意他学骑马才好。又想史湘云出现了,虽是个美人胚子,到底做不得自己未来老婆,想一回未来老婆的模样,发现这是个与考科举一样要命的问题,闷闷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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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晌午起来,贾宝玉要去贾珠外书房,贾母道:"早些回来,别在外头久混了,回来与你史大妹妹说话。"贾宝玉应了一声,又拿出些先头没分掉的小玩艺儿与史湘云并迎春探春姐妹玩,这才去前头了。

  贾宝玉到的时候贾珠已在书房里了,见贾宝玉来了,奇道:"你不在后头跟史家大妹妹多说会子话么?"贾宝玉道:"有二姐姐、三妹妹她们呢,我凑什么热闹?"贾珠见他这样,不免多说了一句:"你大嫂子说你倒是挺喜欢与史大妹妹说话的,怎么这会子又急巴巴地过来了?"

  贾宝玉道:"我晚上还回去跟她玩呢,现在是读书的时候呢,便是老爷不问,我做不出今天的功课,自己也睡不好。"这话倒是真的,贾宝玉每日总给自己定下个目标,只有做完了,他才觉得自己未来的小命与舒服生活有了一点保障,才不是那么危险了,否则便会觉得百爪挠心。只有在每日结束后,拿着毛笔把白纸上"背书至某段,习五页字,拉五十回弓,看两首唐诗……"诸如此类的目标注上'已完成'字样并抹去了,这才算完。这是应试教育下逼出来的强迫症,现在又要考试,不免把这毛病又加深了几分。

  再话说,他倒喜欢史湘云的性格,但是这孩子也太小了点儿,能说什么话?两人又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妹一枚,能发展出个什么来?倒不如现在认真多背点儿书,能顺利通过考试才是当前要务。

  贾珠倒是看过贾宝玉的计划表,私下也考教了几次,见贾宝玉都做得到,这才拿过去与贾政看了一回,暗示贾政——宝玉很认真,不用太逼他了,俺兄弟还太小,有事冲我来。贾政问过几回之后见贾宝玉回回都做得到,便把考较学问兼训话的事儿不当每回必做的工作了,隔上十天半个月才会问一回。

  贾珠皱眉道:"你才多大?别想那么多,我让你背的书背完了就成了,上学后有你上进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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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且玩一玩,还不碍事,白在屋里都闷坏了,后儿有个庙会,你与我一道出去看看。"

  贾宝玉心道你能一道出去散心那是最好不过了,当下同意了,又仰脸道:"大哥哥,这回你还跟我一道坐车?"贾珠抽抽嘴角:"我自是骑马。"哪有大男人没事坐车的?贾宝玉道:"我也要骑马~"装嗲的声音把自己恶心了个半死,再看贾珠也是眼角直跳,咽咽唾沫,贾宝玉拉着贾珠衣摆来回晃,再接再励:"宝玉要骑马宝玉要骑马~要不大哥哥就一起坐车~"这全是学印象里电视剧里的撒娇作派,也忘了作这个动作的是不是个小男孩儿,反正五岁豆丁对上自家大哥是不用怕丢脸,贾宝玉坚信就是丢脸也不是丢自己的脸。

  贾珠再也忍不住了,暴喝:"要么坐车要么不去!你选吧。"斜眼看着贾宝玉,意思很明显了。贾宝玉深吸一口气,终于停下了胡闹,再闹下去他自己就得先恶心死了。嘟囔一句:"都长大了还非让坐车里,什么都看不到。"

  贾珠无奈地笑了,蹲□子:"这么想骑马?"

  大力地点头:"全家就我不会骑,我长大了,要骑马!上回珍大嫂子在老太太跟前,老太太问起蓉儿,珍大嫂子还说他骑马去了,我是他叔叔,我比他大,我要骑马~"

  贾珠道:"你这辈份儿是大了,可年纪还小呢,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开春教你,这年下的,四处拜会都要用马,且不够用呢,又上哪找好马与你学?开春我寻一合适的马教你,可好?"开了春就七岁了,'七岁男女不同席',男孩子算半个大人了,到那个时候,不用他说也会教的。贾珠暗笑贾宝玉到底还是个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就有些看好戏的样子,似乎在等着贾宝玉继续闹——等他闹够了这一出再告诉他贾府里到七岁就可学骑马,再欣赏一下贾宝玉知道真相后的表情,实是一大乐事。弟弟什么的,还是幼稚搞笑一点的好,太小大人了就不好了。贾珠努力发掘贾宝玉的笑点中。

  贾宝玉却不再闹了,直接竖起右掌、掌心向着贾珠:"食言会肥,胖~大哥。"

  贾珠眉棱骨跳了两下,巴掌印上了贾宝玉的:"知道了。"说完一弯指头,把小肉爪子包进了掌心,还握了两下以示惩罚。一扭脸,望天,这小子可真会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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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心情大好地回到贾母院里的时候,晚饭还没开始,贾母正在吩咐湘云的后续安排。看宝玉来了,贾母命他先与姐妹们玩,又对地下一个小丫头道:"珍珠,史大姑娘初到咱们家,带来的人或有要用的东西或有旁的事不方便与咱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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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府里说的,你便跟着服侍史大姑娘罢,有什么短缺了,或有人不地道了,只管与凤哥儿说去。"

  贾宝玉又飞快地与在另一侧的四个小姑娘打了个招呼,过去一看,湘云手里撑着一红绳,两头打个结,形成一道圆圈儿,方才正与探春翻花绳玩呢。看宝玉来了,湘云一扬手:"爱哥哥,你玩不?"贾宝玉伸出手去,探春让开,宝玉与湘云两个翻着花儿,四只犹带肉窝窝的白嫩小手衬着鲜红的绳子,很是可爱。翻了一会儿,竟没有能难住贾宝玉的。湘云撅了一下嘴巴道:"你怎么这么会?三姐姐说你平日老读书的,什么时候会的?"贾宝玉放下了手,垂头道:"先头陪大姐姐玩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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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庙会归来湘云回家 ...


  贾宝玉放下手,垂头道:"先头陪大姐姐玩过。"慢慢从绳结里退出手来,双手垫在脑后躺倒在榻上了。探春小心地推了他一下,没推动。史湘云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缘故,正要问呢。

  这时只听贾母道:"云儿来,看看这丫头怎么样。"史湘云且放下贾宝玉的事儿,放下手中红绳应了一声,到了贾母身边坐着,好奇地看着地下跪着的小丫头。贾母对珍珠道:"过来让你史大姑娘看看。"珍珠依言而行。贾母对湘云道:"你且看看好不好,你若喜欢,这些日子就让她服侍你了。"

  史湘云在榻上依着贾母坐着,歪着头看了一回珍珠,见她长得端正,比自己略大两三岁,穿着桃红小袄、半新的藕合色裙子,头发梳得整齐,手上一副银镯子若隐若现,一脸温柔,不言不语地站在一边,史湘云便先觉喜欢上她了。史湘云自幼孤单,虽与叔父一家同住,到底是同姓之人勉强不算寄人篱人,然而毕竟与自己父母不同,与手足温情上其陌生且向往,却求之不得。珍珠看着比她大些,又一派稳重样儿,史湘云就有些把她当姐姐看的样子。这几日与同龄玩伴在一起,然贾宝玉要做功课、迎春不爱说话、惜春太小,唯一探春较为投缘,又不好很缠着她,现贾母专弄了个丫头给她,是可以时时伴着说话的。

  想到这里湘云便先高兴了:"谢老祖宗。"贾母见她点头了,便让珍珠给湘云磕头,认了这临时的主子。湘云叫过珍珠来,又对一旁几人道:"爱姐姐、爱哥哥、三姐姐,往后珍珠跟了我了。"

  贾宝玉等都过来看珍珠,这珍珠也是先前新进的丫头,照例是不得太往前站的,这四个人虽是贾府主子,先前也没怎么认识她,此时正好一并认识了。贾宝玉心道,能让贾母专调过来服侍客人而不怕她丢脸的,可见珍珠这个小女孩儿还是很有一把刷子的。又看她依旧是只萝莉,却已"服侍"许久了,暗道自家也够腐败的了。

  湘云还在问珍珠:"姐姐姓什么?多大了?"珍珠道:"回姑娘话,姓花,今年七岁了。"湘云正说道:"比我大两岁。"贾宝玉却像挨了一道雷,他原本还在笑呢,姓花叫珍珠,世上还有花珍珠不成?心里笑了一回又念叨了两句,忽地清明了——她姓花!我说珍珠这名儿怎么听着这么熟呢?原来这就是袭人了!花气袭人知骤暖,鹊声穿竹识新晴!就是她了!大丫头现在还是小萝莉,见珍珠仍旧静默无语的作鹌鹑状,尚不见保姆风范,贾宝玉一时百感交集。

  醒过神来见大家都望着他,湘云道:"爱哥哥方才说的是诗么?我以前没听过。"贾宝玉大汗,原来刚才不小心念出来了,于是解释道:"是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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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翁的诗,合着她的姓了。"湘云一拍手:"这诗念着好听,我还从来没读过呢。"两人倒没给珍珠改名儿,湘云是客,不便改主人家婢女之名,而珍珠是贾母之婢还没指给他,他也不能擅改贾母身边人的名字,此事暂且放下。贾宝玉心情很复杂,一方面他想给珍珠'正名',总觉得她不叫'袭人'便有些别扭,另一方面又想让她继续'珍珠',有意跟原著拧着干,直到把自己给拧活了拧得不用出家了、拧得全家人都过得好了才甘心。

  贾母望着一堆孙子辈,觉得日子和乐,见宝玉说出诗来而湘云说不知,更觉孙子有长进,心情更好了。虽不见得贾宝玉说出这两句诗来就是什么文豪了,且这又不是他做出来的,但自家孙子知道别人不知道的,贾母脸上也很光彩。当贾宝玉提出要去庙会玩,又是贾珠带着的时候,贾母笑道:"先换好了铜钱,叫李贵儿捧着,跟你一道出门。"

  知道典故的都笑了。史湘云等几个小姑娘不知道,只看着贾宝玉的包子脸上染起了红晕,嘴里嘟囔了两句听不清的话。(某肉帮宝玉说:老子恨铜钱!某肉帮自己说:老子更恨贴在脑门上的铜钱!也不怕招人来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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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庙会这一天,贾宝玉早早就爬了起来,数了数自己的荷包,依旧装了几块金银以防万一。吃过了早饭,贾珠就过来带他出去逛庙会,正遇到贾琏也来给贾母请安,闻说一兄一弟要出门,贾琏就对贾母道:"索性我也一起去看看,倒是许久不曾去这些地方了。"贾母道:"这也使得,你们两个带好了宝玉,别乱吃外头的东西,不许磕碰了。"

  贾珠、贾琏起身应了,就势请退,贾宝玉也连忙与他们一道。出了贾母院门,贾琏就叫牵马套车,贾宝玉拽拽贾琏的衣摆,贾琏俯身看向他,贾宝玉道:"坐在车里看着不真切……"言下之意不想坐车。贾珠听他这样一说,先道:"不许讹你二哥哥,人多的地方多腌臜你知不知道?"又对贾琏道,"上回带他出去逛来着,那时不是庙会,没那么挤,倒惯坏了他。庙会本就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设若磕了碰了,老太太面前可不好交代。"

  贾琏点头称是,看着贾宝玉耷拉下的嘴角,伸手捏了一把贾宝玉的胖腮帮子:"听到了吧?"贾珠瞟了一眼贾宝玉,心里叹了口气,想让他像小孩子似的撒娇的时候他跟个小大人似的,想让他老实听话的时候又偏有耍赖的架式,实在让人头疼啊。也伸手贾宝玉在另一边的胖腮上捏了一把,成功地看到嘟嘟脸变形了,心里痛快了一点儿,转脸又问李贵等支了钱不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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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琏见贾宝玉也是个不很安份的,趁这功夫遂笑着低声附耳道:"庙会上头能进得去车才怪!便是骑马都难行。大哥哥老是闷头读书,八成早忘了上回去庙会是什么情形了。你老实听大哥哥的话,只说要看热闹,大哥哥一答应了,到时候他就是想叫你坐车都不行的。"

  贾宝玉大喜,送给贾琏一个大大的笑脸。贾琏一愣,忍不住笑了。当下贾珠、贾琏骑马,贾宝玉乘车,往庙会而去。

  庙会每月逢五便有,算来一月三次,庙会上有卖种生活用品的、有卖吃食的、有卖各种玩艺儿的、有演百戏的……大家憋了十天的热情一块儿迸发出来,热闹的非常。还没到正经地方,就能觉出喧嚣来了,贾宝玉在车里隐隐听到嘈杂声,只觉得有只无形的手拎着他的头顶往上拔,血液也流得快了几分,体温都高了几度,似乎已经置身于闹市这中,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忍不住掀起帘子往外看,结果什么也没看到——除了贾珠看好戏的脸。贾宝玉给了贾珠一个大大的鬼脸,缩回了车内,兄弟两个一里一外,一个得意于小不点儿吃瘪,一个得意于胖大哥即将吃瘪。

  到了地头,果如贾琏所言,外围车马尚能沿着行一小段,再往中心热闹的地方去还真是没法挤。贾珠皱眉道:"再往里可不好走了,咱们两个行,宝玉可不成。或者这回且在四周转转,下回庙会咱们再热闹热闹?"说着看向贾琏。贾琏觉得贾宝玉一双大眼非常幽怨地看向自己,没觉得脊梁发凉,只觉得好笑,对贾珠道:"挤是挤了些儿,看看也无妨,依着我,让小厮们围着他,不叫旁人挤着了不就成了?这会子看不成热闹,回去了指不定怎么惦记呢。"贾珠见贾琏帮着宝玉说话,又看宝玉的神情,便知他两人捣鬼,也不戳破,只对宝玉道:"你私底下叫了我多少声胖——了?"

  贾宝玉装假:"胖啥?"被贾珠弹了个脑崩儿。兄弟三个下车下马,留车夫看守。李贵蹲□来:"二爷,坐上来罢,您看得远些,咱们也好时时看着您。"说着把宝玉扛在肩上——这样醒目,贾宝玉不会因为目前可悲的海拔而容易走丢或被拍了花子——几个小厮围着,与贾珠、贾琏一道挤了进去。

  贾宝玉只觉眼花缭乱,眼珠子四下乱看。待到看清楚了,又有些失望,都不是什么精致贵重的东西,且很多都只是个地摊儿而已,地上铺块布或是席子,东西就往上头摆着,东西有好有次,总的来说是次的居多。远看很花哨,近看挺失望,完全不像想像中的那种情形,好比一道菜,看着不错闻着挺香,吃到嘴里却是没滋没味。到这里来也就是图个"热闹"本身罢了,贾宝玉对庙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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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全新的认识。

  但既然出来了,就得有点表示,贾宝玉鹤立鸡群,看了哪个摊子似乎好一点,立即指挥一群人挤过去买。贾珠苦笑道:"你就这么着?可得把人累死。"又命小厮来换了李贵,贾宝玉看着李贵满面油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不多会儿贾琏就拉拉贾珠:"大哥哥,我还有点子事儿,先走开一下儿。"贾琏早成家了,贾珠也不好很管他,问一句:"你去哪儿?"被含糊过去后就识趣地不多问了,只叮嘱了一句:"我与宝玉过晌可就家去了。"贾珠连道明白:"大哥哥只说我路上遇着熟人了。"

  贾琏离开不久,贾宝玉失了最后一点儿看的兴致,本就是因为没逛过庙会,现在风情看到了,也就罢了。演杂耍的,不过是牵两只猴子,或有变魔术的,在贾宝玉看来也是挺粗糙的表演,X晚虽然年年招骂,然而其中节目的精致程度仍然是这里的街头艺人比不上的,贾宝玉的胃口被养刁了,对这样的热闹有些兴趣缺缺。然而李贵与众小厮却看得津津有味,都走过去了,还扭着脖子想往回看,见他们那眼睛都拔不出来的样子,贾宝玉真怕自己变成"真应怜",手上紧紧地抓着小厮的领子。

  看卖的东西大多摆在地上灰扑扑,贾宝玉就往有架子的摊子上挑了些看着有野趣且不显粗俗的手工艺品,装了半麻袋回去。不过是散闷活动而已,若论起东西本身来,这庙会上就没两样能与荣国府内比的,不过是因为这些东西在府中"物以稀为贵"兼之是出门逛庙会买的,小小一幅剪纸手艺虽然不坏,却要加上背后的诸多含义才让人觉得珍贵罢了。

  回到贾府,贾琏还没有回来。众姐妹各分了几样贾宝玉带回来的小玩艺儿,余下的东西叫贾宝玉一股脑的全命收起来压箱底了。史湘云在荣国府过得很舒畅,然而好梦由来容易醒,住了一个月,她叔叔家便打发了车来接她回去——快过年了,不能总在亲戚家里住着。

  史湘云走的时候很有点泪眼汪汪的样子,偏她在来接她的嬷嬷们面前还低头一付乖巧状,看得贾宝玉有些不忍,张了张嘴,又忍住了——这会儿就算打滚儿留下了她,以后又能怎么样呢?贾母道:"珍珠,把云儿的东西收拾一下,别落下什么。"又让把她给湘云的、王夫人等给湘云等各种玩具与小首饰并贾宝玉划拉回来的小柳条篮子等给湘云带上。

  贾宝玉嗫嚅道:"过了年,兴许老太太还打发人接你过来玩呢。"史湘云眼睛一亮:"真的?"贾宝玉连连点头,心道老太太可喜欢你了,隔三差五总会请你来做客的,恐怕比喜欢薛宝钗还喜欢呢,老太太屋里住过的女孩一共四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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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我姐我表妹就只有你和薛宝琴了。史湘云这才笑着走了。

  贾宝玉心里有点儿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补全了^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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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新年将至宝玉见客 ...


  这两天贾宝玉的眼底总会映出一个挂着金麒麟的小身影,史湘云活泼大方憨态可掬又不是没眼色地胡闹,搁了谁都喜欢。然而她终是被史家人接走了,她姓史,即使她更乐意住在贾母身边,终归也是要回去的。以后她的人生,是掌握在史鼎史鼐手中,贾宝玉没插嘴的份儿。

  话又说回来了,就算是姓贾的姑娘,也不是贾宝玉能作得了主的。贾宝玉想,他永远忘不了追着元春跑的那一天。贾宝玉受刺激地抱着自己的私房钱堆到元春跟前,元春却没把宝玉的私房钱带走,当日哭声惊动了贾母等人,命人把东西收好,又要把宝玉抱开,怕他与元春两个都哭坏了。嬷嬷们七手八脚上前来,贾宝玉被李嬷嬷抱着腰,手脚乱挥从人缝里抓了一把东西,递给元春道:"好歹当个念想别忘了我。"元春握着贾宝玉递过来的东西,也不怕硌手死死攥着。姐弟俩终被分开了,元春走的那天,没人敢告诉宝玉,还是他自己发觉四下静得奇怪,心中一动,跑出去的时候只看到一个背影。

  如今湘云又去,他照样没一点儿办法。贾宝玉觉得,事到如今除了贾珠还活着,他根本没发挥一丁点儿的积极作用,只能看着离去的背影空难过。贾宝玉抑郁了好几天,贾母道是他不舍湘云,还安慰她:"年后便接你史大妹妹再来住。"贾宝玉心道,能接她一回两回,让她住一月两月,虽也帮不了她多少,到底让她放松些——要是元春也能这样的接法就好了。抬头道:"这回可不能哄我的。"贾母道:"不哄你,过了年闲了就接她来。"贾宝玉这才慢慢好了些——马上过年了,再拉着脸可就是扫了大家的兴了。

  史湘云回家,对于贾府来说并不算件大事儿,尤其还是在快要过年的时候。每年这个时候,荣国府里总是忙碌的——打点送往有交往的各家的年礼,又有收各家送来的年礼,一一登记造册,开库房重新点封。另有各处庄子上送来的年货并银子等物,荣国府如今还好有八九处庄子,各庄有大有小,各处庄头一一送来,又要清点。另有家下主子奴才过年的新衣裳要裁,各处赏钱也要发。此外因荣国府并未养戏班子,又要到外头订两班戏过来预备着演。

  各种事务,不一而足。幸而王熙凤是个能干的,里外一把好手,又有李纨虽不大揽权,于细务上却也不袖手看热闹,故而这一年贾母与王夫人并不怎么管事儿,荣国府依然井井有条。

  对于贾宝玉来说,过年就是窝在贾母身边当财神娃娃,有堂客来拜会贾母的时候他出来作个秀,用可爱的形象与抹了蜜的嘴巴多赚一箱子的金银锞子首饰与各种精致宝贝玩器。今年却出了例外——

  年前
31、新年将至宝玉见客 ...


  某日,贾政过来见了贾母:"老太太,宝玉也不小了,年前年后的,儿子想带他兄弟两个出去见见外客。"贾母掐指一算:"过了年宝玉就七岁了,可不是长大了。是到了见外客的时候了,带出去的时候小心着点儿才好。"

  贾政见贾母允了,笑道:"老太太何必挂心他?左右有伺候的人跟着呢,且见的都是知礼的大家,委屈不了他。"贾母听了便一点头,又道:"外头的事儿你多担待些儿,你哥哥素不喜这些个,琏儿如今管着庄子等事,也抽不开身去。你便带着珠儿、宝玉应酬一下,别叫旁人说咱们家不懂事、窝囊了。"

  贾政站好听了,贾母说一句他便应一句,以贾珠有功名多得见外客,心里小有得意。听完了,见贾母没旁的吩咐了,这才辞出来往贾珠外书房去看贾珠与贾宝玉两个了。

  兄弟两个正在习字,书法这东西跟唱戏似的,"一天不练,自己心里知道;十天不练,内行就能看出来了;一个月不练,外行都能觉出不如先前好了"。这一点贾宝玉是深有体会的,上辈子因为要写高考作文的缘故,为了一点卷面分,也描过几回钢笔字贴,等到上了大学之后,越来越多的用电脑了,那一手原本还挺能看的字越来越向'蟹爬体'演变了。如今更是个重视书法的环境,如果只有一手烂字那可就惨了——这里没有电脑供他敲以遮烂字之丑——只能一笔一划地自己练。

  贾政对于两个儿子如此认真还是很满意的——但是不能明着表扬——摇手不令人叫贾珠兄弟,自己在大冬天的趴着窗户站了一会儿,见两人依旧用功不辍,捻须一笑,这才举步进门。随行的小厮连忙打起帘子,贾珠与贾宝玉因光线的变化都抬起了头,见是贾政进来了,放下笔,一齐上前请安。

  贾政今天心情不坏,连例行训话都不是很板着脸了,很快就说到了年前年后的安排上来:"你们两个随我见见客,珠儿且定下去你岳父家的日子,也好错过了别误了事儿。宝玉就跟着我见人,不许你乱跑,若有客来,我找你不到,仔细你的脚上的筋!
"

  贾宝玉悚然,这种事情贾政似乎真的办得出来哟~心情更是抑郁了,生死掌握在别人手里的滋味真TMD难受啊!这个时代,君权大于天,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而君也不是闲着没事儿专盯着要臣死的,倒是父要子亡这一条,实在惊悚,尤其是摊上贾政这个爹。要是出去了不如他的意,还不得给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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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证明,贾宝玉挺安全的。外头应酬场上的人,哪个不是人精?谁会没事
31、新年将至宝玉见客 ...


  儿大过年的说别人家的孩子长相猥琐、脑袋蠢笨?就是自诩为人方正的贾政也没这么没眼色。哪怕贾宝玉长得形容猥琐,他们也能寻出夸赞的词来,就像夸一个女人,如果她漂亮你尽管夸她的美貌,如果没有美貌就夸她的才情,如果连这个都没有,你还可以夸她有气质嘛!何况贾宝玉的样子极讨喜,小小年纪已看出"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模子来了——虽然现在还是垂髫童子,两鬓未修。

  又与诸人见礼,十分周到,也不怯场,也不吵闹。这一通夸是不用违心的,不似夸某尚书之子体态痴肥为"健硕有福之相",或是说某侯脾性孤拐不搭理长辈的孙子为"讷于言必敏于行"。诸人夸得十分顺畅,被贾宝玉叔伯大爷的一通叫,笔墨、坠子、香串……各色东西得了一大捧。

  贾政心里暗自得意。贾宝玉接了东西,乖乖站到一边,听贾政与人寒暄,听着听着就觉得不对味儿了。先头介绍的"镇国公牛清之孙现袭一等伯"贾珠、贾宝玉称之为世伯的牛继宗,以及世叔"理国公柳彪之孙现袭一等子"
柳芳,与"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世袭一等子侯孝康",这三个人与贾政寒暄几句,又问:"老太太可安好?前两日我母亲还说请府上老太太听戏呢。我可回去回话,吩咐家里预备着戏班子了。"

  贾政道:"家母近来精神健旺,老人家也爱热闹。"

  牛继宗便道:"只须得问明白了,府上老太太可有旁家请戏没有?若有哪一日已定下来的,我们也好错开来,没得叫老太太为难。"

  贾政道:"这却不曾听说。"

  柳芳道:"嫂夫人娘家在京中,还不曾下贴子么?若与王大人家冲撞了,反倒不美了。说来王大人近来却是有些忙了,不知忙些什么?"话题就往贾政之妻舅王子腾身上扯。

  而李侍郎等与贾珠论两句文章,问过贾珠是自考的功名,又问贾宝玉读过何书之后,贾宝玉道:"只开始读《四书》,余者不过看些唐诗。"李侍郎便道:"毕竟是贾公家,竟以诗书传,令姑父昔年可是探花郎,是极清贵的。"贾珠代林如海客气两句,李侍郎道:"非如此,何以简在帝心令为兰台寺大夫呢?闻说如海公今在南头,可有什么信息不曾?"这一堆人是关心林如海的。

  从头到尾,贾家人就不是人家关注的重点。

  默想着元春教的常识——公、侯、伯、子、男,爵分五等,公、侯、伯超品,子、正一品,男、正二品。又想一回伯父贾赦连个子爵都没混上而只是个三品将军。一门两公的贾家,其子孙在八公里是最没出息的。这个认知在贾宝玉本
31、新年将至宝玉见客 ...


  已郁闷的心口上又加了一块石头。而贾政犹细指捻须,一副神仙状,令贾宝玉不由分外头疼。

  一旁贾珠还虚心请教科举晋身的李侍郎文章之道,李侍郎自考过八股,早不知丢开手去多少年了,只是泛泛而谈罢了,贾珠只觉李侍郎说得尚不如岳父所言为深,还道是李侍郎与他不熟,指点起来并不尽心。

  好不容易得以回家,贾母见了宝玉得了不少东西心里高兴,但见贾宝玉一副解脱状便想他这是累着了,便打发他吃了点心去歇息,只叫来贾珠来打听今日见客之始末。听说了兄弟两人都得了夸赞,且贾政也颇为满意,贾母这才放下心来:"这样我便放心了。你随你老子见见客也不坏,这些都是世交,日后要常走动的。今日我也乏了,你也去歇着罢。年后与你媳妇去你岳父那里走动走动。回来再与宝玉去你舅舅家看看。"

  贾珠自然只有答应的份,领完指示方往自己院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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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贾府过年宝玉吃面 ...


  除夕夜往宁国府里去祭过宗祠,回来开年宴、听戏、看放鞭炮焰火,守岁到一半因为六岁小身板儿的硬件原因哈欠连天地在爆竹声中睡去。这些都是往年过年惯常做的,就连祭宗祠,贾宝玉自从能跑能跳之后也参加了好几回了。刚到这个世界那会儿,贾宝玉还抱着猎奇的心态非常努力地观察了三个年头,后来发现,这里的年过得固然是"年味"十足,却也仅限于此了,再说贾宝玉现在没心情去口味"年味"。于是宝二爷照该吃的吃该睡的睡,心里还在念叨:早睡早起身体好,明天还要讨红包。

  次日一早,李嬷嬷便先叫醒了贾宝玉,贾宝玉朦胧着眼睛,实在不想起!平常的时候虽也比这时间晚不了多少,但是那时晚上睡得早啊!贾宝玉闭着眼睛,脑袋一点一点地由着李嬷嬷等围上来给他穿衣服、挂佩饰,直到李嬷嬷一句:"二爷,可千万不能睡着了。"贾宝玉才模模糊糊地答应了一句,李嬷嬷又拿大手巾给他掩住前襟,招呼着给他洗脸,擦了一把脸,贾宝玉才觉得好过了些。翻身往枕头边上摸了摸,果然有一串红绳儿串的崭新制钱,略估摸,约有百枚。李嬷嬷取出一个大荷包沉甸甸地装了一句,给贾宝玉拴在腰上。又被李嬷嬷涂了一脸的面脂,这才一路到贾母跟前去磕头讨红包去。

  贾宝玉是到得最早的,谁叫他就住贾母隔壁呢?真正的一墙之隔。贾母看头一个来拜的是贾宝玉,脸上的皱纹都笑得深得几分。一旁的鸳鸯扶着贾母坐下,珍珠早排他同一个拜垫来放在贾母身前。

  贾宝玉上前拜倒,吉祥话是不能少的,然而"新年发财"这样的话是不能说的,只能择"福寿吉庆"一类来说。这时给的荷包就丰厚很多了,一个大红的绣胖娃娃抱鲤鱼荷包,里头装着各式金锞子,数一数好有十两了。贾宝玉又让李嬷嬷给拴在腰上,这才到贾母怀里蹭着讨饺子吃:"老太太,我且去给老爷、太太拜过年,可把饺子煮好了等我,我爱吃荠菜馅儿的。"

  贾母笑道:"短不了你的,快些去,迎你老爷太太并你哥哥一家子来,你再迟些儿他们可都过来了。"贾宝玉从榻上爬了下来,又匆匆向贾母一揖,忽又站住了:"二姐姐与三妹妹、四妹妹到了不曾?我等三妹妹来了带她一道见老爷太太去。"贾母道:"正是这个理呢。"

  正说话间迎春三姐妹又到,贾宝玉问过了姐妹们好,又对探春道:"你与二姐姐、四妹妹见过老祖宗,就与我一道去老爷那里。"探春应了。三人拜过贾母,各得一小荷包,里面却不如贾宝玉的丰满。当下贾母就命人安排车送迎春去贾赦那里磕头,又安排惜春去东府打个花胡哨。贾宝玉有些不
32、贾府过年宝玉吃面 ...


  耐烦:"我与三妹妹便不用车了,出了后边门到太太那里快得很,再套车没的耽误了事儿。"再晚一点儿保不齐贾政又要训了。探春也道:"走过去就是了,迟了也不好。"两人都是一样的心思,怕错了时间。贾宝玉笑着伸手拉着探春的手,两人一齐小跑着往王夫人那里行去。平日里要装X,大过年的时候正是孩子们解放的时候。

  李嬷嬷急匆匆地抱着宝玉的大红斗篷追了出去:"祖宗,慢些儿,穿上斗篷再去。"身后两个捧着手炉、脚炉的丫头也跟着去了。探春的嬷嬷并丫头也捧着一应物件于后追赶。

  贾宝玉到的时候,贾珠一家已经拜完了,连贾琏与王熙凤也在一旁。贾政与王夫人座三个拜垫还放在那里,贾环还由嬷嬷带着立在一边儿。因大过年的不能说丧气话、最好不要板着脸,尤其是在拜年的时候。贾政这回对贾宝玉还算和颜悦色,等贾宝玉从拜垫上爬起来的时候,由王夫人递过一个大红荷包来。贾政又说了几句新年寄语,无非在新的一年里要好好学习好好听话一类——还好"打断狗腿"一类的词今天贾政没说。

  次后是探春来拜,最后贾环拜。王夫人依旧发出一个一个的荷包,看着与宝玉的并无什么相差。贾宝玉等又与两房兄嫂见过礼,各得一荷包。贾兰又奶声奶气地给两个小叔叔与小姑姑拜年,贾宝玉是有准备的,从袖子里也翻出一个小荷来,送给了贾兰。探春与贾宝玉一样,也是一个小荷包。贾兰眼巴巴地看着贾环,贾环手足无措地看向赵姨娘,赵姨娘脸颊直抽。贾宝玉赶忙又拿出一个荷包,塞给贾兰才算了这桩事。贾政一捻须,笑道:"时候不早了,快去老太太那里罢。"探春便把袖子里已经掏到一半的荷包又塞了回去。

  王熙凤与贾琏也受了贾兰的礼,王熙凤也是一个荷包,给完了又道:"老爷、太太,大哥哥、大嫂子,我们还得去东边儿老爷那里去呢,次后就到,老爷并不须太急的。"贾政道:"既如此快去拜了你们老爷太太,直往老太太那里去便是了。"贾琏与王熙凤这才匆匆去了。

  这时一干伺候的人听说要动身,都涌了上来围着。

  贾政扫了一眼贾宝玉道:"兰儿年纪还罢了,你这几步路而带着手炉子,不可太娇气了。"贾宝玉就知道贾政训人的毛病又犯了,还不等他说话,李嬷嬷就先回道:"是老太太命带上的。"贾政不说话了。

  贾宝玉忙对李嬷嬷道:"嬷嬷少说两句罢,"一指赵姨娘一侧,"嬷嬷且去候着。"嗯,赵姨娘还是很疼贾环的,贾环旁也有个捧手炉子的……且探春也有捧手炉子的,赵姨娘的身份也是贾府奴才,论起来这些嬷嬷们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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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际上比她还体面些儿,都站在一块儿。

  到了贾母跟前,贾赦一家也刚刚到,贾宝玉又与众人一道拜了一回年——当然,又得了一份儿红包,与探春彼此挤挤眼睛。次后是两房小辈拜年,贾琏与迎春拜贾政夫妇,贾珠领着弟妹拜贾赦夫妇,又是一番热闹。接着就是正常世家年节的活动了,接着听戏、联络感情,又有宁国府贾敬一年一度回家来,领着儿女孙子来拜年。

  后有家下奴才来磕头。

  然后就是再开宴,贾宝玉照例窝在内眷一处与贾母同桌,贾环被贾母以年纪还小为由打发去睡了。贾兰却被贾母同贾宝玉一道带在了身边,略吃了点东西,贾兰也开始打瞌睡,就近放在贾宝玉房里睡去了。贾母见贾宝玉兴致算不得太高,便道:"宝玉可是累着了?可怜的,今儿起得太早了。"王熙凤看了宝玉一眼,见他确有倦容便道:"宝玉要是累了,吱一声儿就是了,回了老太太歇着去。"

  贾宝玉打起精神对贾母道:"我给老太太讲个笑话儿,讲完了,老太太可许我去歪一会儿?"贾母听他要讲笑话儿,极愿一听:"你说,只有一条,要说得大家不笑,可不许去。"一时内眷桌上全静了下来,都听他说笑话。

  贾宝玉又道:"若说得凤姐姐也笑了,过会子可给我弄碗面吃。"被王熙凤一巴掌打在脑袋上:"笑话没说,啰嗦话倒说了一车,你说得好了,多少面都吃得。"贾宝玉道:"从前有个人,"王熙凤就道,"这个不好笑,"贾宝玉又道,"不爱说话,"王熙凤接着问,"这就没了?"贾宝玉道,"人问他什么都不爱答话,偏家里个巧嘴的,看不过眼,就说他,你倒是吱一声儿也好,"王熙凤笑道,"好小子,编排我呢?"作势要拧贾宝玉的腮帮子。众人都笑了。

  贾宝玉往贾母怀里一扑,贾母道:"凤哥儿也别恼,我可笑了,你也笑了,且吩咐做面去。"贾宝玉续道:"那锯嘴葫芦想想也对,就一张口说——吱——"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品了一会儿方哄堂大笑。贾母笑得流泪,一边抹眼睛一边说:"凤哥儿这回是输了东道了。"王熙凤道:"罢罢罢!我去叫他们给宝玉做去。"贾宝玉道:"这面可是我的笑话儿赢来的,便请全家一起吃,要多加点子青菜在里头。"王熙凤道:"全依了你。"

  一时面端了上来,面揉得有劲道,擀得薄、切得细长,配上极好的汤头。贾宝玉又要来姜醋辣子一拌,吃的人都说好,又说宝玉这面点得好。这是自然,大过年的,大鱼大肉腐败过了,还是这样的东西开胃。迎春等吃不惯辣,便只加点子醋,李纨连醋也不要,也说别有清淡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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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母吃了半碗便道:"吃着香,只这酸辣的东西小孩子不可吃太多,伤胃。"贾宝玉应了,依旧一口一口细细地把面条全咽了,连那酸而且辣的汤都喝干。一抹嘴:"我就今天这样吃。"

  贾母摸着他的头道:"多少回也吃得起,开了脾胃也就罢了。"又让李嬷嬷等服侍他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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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后便是各式宴席,有贾府请别人的,有别家来请贾府的,一时男女主子各各分工,这些是可以推的,那些是必得去的,这家你去,那家他去。直到元宵节又热闹了一番过后,这才慢慢安静也下来。贾宝玉要出面的场合并不多,因他年纪还小,不过是贾政觉得需要他见的世交才领他一会,另就是要紧亲戚如舅舅王子腾家了。

  舅舅对外甥自是没得说,王子腾倒是相貌堂堂,个子高且壮,眼中虽有精光不时一闪,然对着两个外甥却是笑得欣慰。因贾宝玉还小,又被王子腾夫人叫去后院,在那里,贾宝玉见到了个漂亮的小姑娘,唔,目测比自己大两三岁的样子,心道这就是王子腾之女自己的另一亲表姐了。当下王子腾夫人与王夫人说话,李纨作陪。贾宝玉便与那位表姐一道逗贾兰玩。

  王家的女孩儿都漂亮爽利,这位给姐也不例外,打量了一回贾宝玉,便要看他的玉。贾宝玉只得又展示了一回,又问:"姐姐的名字是什么?"表姐也大方地道:"我们家这一辈儿的女孩儿娶名从瑞鸟而来,我家在姐姐是凤,我便是鹤了。我名怡鹤。"

  贾宝玉喜欢这样的女孩儿,看着心情就好。一时又想歪了:[这位与宝姐姐一样是母系表姐呢。]正想着,有婆子来回王子腾夫人道:"席面已经得了。"王子腾夫人便带他们一道吃饭去,席间又有一班小戏。

  如此热闹的年节过后,人人觉得困倦,都狠歇了两天方缓了过来。王熙凤又张罗着把过年用的东西一一入库,又把年节走礼一一理清。荣国府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节奏。

  这一日,宝玉从贾珠外书房回来,贾母先不令他去休息,反留他坐在身边,把李嬷嬷叫上前,又唤珍珠。珍珠上前来,听贾母道:"宝玉过了年就七岁了(虚岁),也大了,再让嬷嬷们围着也不成话,从今李嬷嬷且歇一歇,伺候的活儿便交给丫头小子们罢。"一面让珍珠来给宝玉磕头:"我冷眼看着这丫头服侍你云妹妹倒是细致,办事也周全,便让她服侍你了罢。"

  李嬷嬷脸上一变,仍是应了,珍珠就上来给贾母磕头、又见过贾宝玉,复给李嬷嬷行礼。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夏小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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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珍珠改名贾敏丧子 ...


  宝二爷的管辖权易主,是件大事。是的,是管辖权。虽说是给他换了使唤的人,然而这使唤人与使唤人还不一样。像李嬷嬷现在的位置,也就是珍珠即将上任的位置,那是传说中的肥缺,旁的不说,宝玉一应得的东西——包括月钱、贾母王夫人贾政等家中长辈所赐的一应物件从钱财到日常用品、随贾政王夫人等四下拜访时别人给的东西、家中有客人到时给他的见面礼——全是收她收着的。

  贪心一点儿的人到了这个位置上,拿主子的钱或是东西出去当掉或是自己污来用,除非赶巧了一般都是揭不出来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曹公笔下迎春的奶娘,连小姐的首饰都敢当了。且贾宝玉算是这府里最得宠的一个了,贾母有好东西想起来就给他,王夫人、王熙凤当家,自是更不会亏了他,即使是来了客人,他得的礼物也是头一份儿好的,贾宝玉的好东西确实不少。他的生活起居是跟着贾母的,基本不用动用自己的月钱,越发是个小财主了。

  况以贾宝玉之得贾母欢心,跟在他身边的奴才也比旁人更有几分脸面,如今李嬷嬷乍然要"退居二线"心里怎会平静?再者李嬷嬷自贾宝玉落地至今,马上就满六整个年头了,虽说是主子奴才,到底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贾宝玉又不难缠,对她一向也尊重(宝玉: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李嬷嬷照顾得不坏,我干嘛没事找她麻烦?)。李嬷嬷比王夫人更早感受到了'养大的孩子被别人抢走'这样的婆婆心态。再看珍珠,一副小媳妇样子,穿得齐整,脸带红晕,李嬷嬷更不高兴了。

  珍珠也知道李嬷嬷难相与,然而心里却高兴。在这府里当奴才的,谁不想过得更好?一道儿买进来的女孩子,有跟老太太的有跟太太的,自己与鸳鸯、金钏等刚过年便升了一等丫头,月钱比旁人都多出几百钱来,也有更小的丫头管自己叫'姐姐'了,珍珠觉得这当奴才的日子也不是很难过。然而一等丫头还与一等丫头不同,如鸳鸯在老太太面前都能说得上话,玻璃等却只是干领着一两银子,并无多少实惠。如今跟了宝二爷,在一等丫头里也算得上拔尖儿了,谁人不想上进?珍珠有些兴奋,脸上自然就带出了一点红晕来。

  恰被李嬷嬷看到了珍珠的表情。心里更火了,死狐媚子,居然作出这样的态度来!小爷们是你能勾搭的么?——李嬷嬷此时是冤枉了珍珠,珍珠且时不过十岁,且还想不到这上头,只是为了自己更进一步高兴罢了。小学生比同桌多考一分还要暗中得意半天呢。

  话是贾母说的,李嬷嬷再不忿,她也只能谁了。便要与珍珠交割钥匙一类的东西,交割前,还道:"老太太,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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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一道看看去罢,有些东西是大姑娘当年留给哥儿的,我们粗手笨脚的,怕倒腾坏了,不如让哥儿亲看着收拾。"

  贾母默了一下,见宝玉的耳朵似乎都要竖起来了,无奈道:"宝玉也去吧。"贾宝玉对贾母一揖,与李嬷嬷等去了自己房里。李嬷嬷先把伺候宝玉的人都叫了来,站满了一屋子,这才抖抖索索地拿系在自己帕子上的小钥匙,开了她自己的箱子,从箱子里取出一串钥匙来,把宝玉的箱子一一打开,珍而重之地把元春留下的物事一一交与宝玉,又把一把连套的扇子连匣子捧了出来,另有一箱子上等的项圈、镯子一类饰物并金银锞子,把数儿一并报了:"共是38副金镯子、42个金项圈儿,金锞子320两,银锞子426个……"把这三枚钥匙直接给了宝玉,"哥儿最看重大小姐留下的东西,闲着自己看看也是个念想儿,钥匙倒是搁在哥儿身上便宜些。"

  又开了其他的箱子,都是宝玉的衣服等物,并平日领的月钱一类,这些东西倒多,足足开了十几个箱子。又点宝玉屋里的陈设,玻璃碗、玛瑙碟等……这些才是给了珍珠来管,偏又在众人眼下做交割。

  贾宝玉暗中挑眉,心道自己的家底确也丰厚,每年单过年,来往客人出手就是各式镯子项圈儿并金银锞子,还都是给双数的图吉利,六年下来这数字非常天文了。贾宝玉伸手就接了钥匙:"嬷嬷这些年辛苦了。"珍珠觉得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了,耳膜也咚咚有声。这家里的规矩,没有爷们管自己的钱的,没长大的时候有嬷嬷管着,娶了媳妇有媳妇管着,哪有自己管钱的?宝二爷未必知道这中间的弯弯道道,珍珠却明白李嬷嬷这是给她一个下马威了。

  珍珠心里是有委屈的,明明是老太太发的话,我伺候史大姑娘伺候得好,老太太放心才把我指给宝二爷的,你怪我做什么?便是没有我,哪家爷们能一辈子带着个奶妈子的?然而珍珠仍是福身一礼,恭恭敬敬地接过了钥匙。正要说句:"有劳嬷嬷。"

  李嬷嬷忽然扭头对贾宝玉道:"哥儿,我奶你这么大,倒比旁人略亲近些儿,有件事儿得与哥儿说了。"

  贾宝玉道:"嬷嬷只管说。"

  李嬷嬷斜了一眼珍珠道:"这花姑娘的名字,与珠大爷重了一个字,跟着老太太,叫这个名儿勉强无碍,可跟着哥儿,断不可再叫了,没得叫人说你没规矩,奴才都能重了哥哥的名字。"珍珠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连贾宝玉也愣了一下,天意叫袭人来到宝二爷身边么?

  贾宝玉道:"既如此,便叫袭人了罢,"声音有些有气无力的,"袭人,你与大家见过了,先收拾一下屋子,箱笼齐开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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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样儿。收拾完了,去老太太那里禀过名字。"袭人认了自己的名字,应了宝玉,自分派人收拾东西。贾宝玉却去扶李嬷嬷:"嬷嬷如今要家去了?且与我见过太太再走。"

  "袭人"这个名字刺激了贾宝玉,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时间紧迫。更因这袭人是宝二爷传说中的屋里人,贾宝玉见了她总有些尴尬——两个各项功能都未发育出来的未成年,实在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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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王夫人房里,王夫人先抚慰李嬷嬷六年辛苦,又赏了五十两银子、两匹尺头。李嬷嬷看着赏赐丰富,心情也好了些儿,倒没再多说什么。一时王夫人倦了,李嬷嬷连忙告退。贾宝玉也辞出来。王夫人道:"宝玉且住了,你一个爷们,单个儿乱走成什么体统?金钏儿,你送送宝玉。"

  贾宝玉连忙摆手:"好太太,我躲懒呢,正要往后头花园子里散散心,叫人跟着没得吵闹。"王夫人忙问:"你躲的什么?你老爷又说你了?"贾宝玉道:"我那屋子里,袭人正收拾着呢,乱糟糟的,看着头疼。"

  王夫人这才罢了,仍嘱咐道:"不许去水边玩!
"贾宝玉连声应了,又说:"这还没化冻呢,水边有什么好玩的?"王夫人道:"冰薄站不住人,不许上去!天还没暖回来呢!园子也没什么好看的,你去散什么心?没得冻着了。金钏儿,你送宝二爷回老太太那里去。"

  贾宝玉还要说什么,忽听得外头脚步匆匆。廊下小丫头打帘子进来:"太太,二奶奶来了。"

  王熙凤进来之后也不客气,直统统地道:"太太,姑太太家的哥儿,没了。"王夫人惊得站了起来:"什么?"

  "我才得了信儿就来寻太太拿个主意,还没敢与老太太说呢!林家打发了昔年咱们家陪过去的陪房两口子并几个婆子、小子来报信儿人多动静大,又是与底下人有牵连的人家,上了岁数的怕都认得他们,再不拿定主意,老太太就要从奴才们嘴里知道了。"

  王夫人道:"先稳住了老太太,且说来报信的说,哥儿病得重。缓缓透过去与老太太知道才好。老太太上了岁数,经不得伤痛。"又说:"把宝玉带上。宝玉,多哄着点儿老太太。"

  贾宝玉的脸绿了!林黛玉的弟弟死了!林妹妹成独女了,离到荣国府也没多久了!心烦意乱地点点头,花园也不用逛了,先去哄老太太吧。

  贾母看这阵势,木着脸:"小孩子家最易生病,没事打发人来报病,哄我老婆子开心呢?我教出来的女儿,断不会如此!说吧,是不是孩子没了?"王夫人与王熙凤这才道:"
33、珍珠改名贾敏丧子 ...


  姑太太那里,林姑爷打发了人来,老太太问了便知了。"

  贾母道:"叫过来。"

  来人自是认得贾母的,一进来就哭拜于地。断断续续说着贾敏之子如何病了,如何延医问药却终没救回来,竟是年后没几日便夭折了。当下贾府主子哭成一团,贾母被王夫人与王熙凤等劝住,收泪道:"打发人去看看,你姑太太身子也不大好,恐伤心太过了,咱们家还有好药材不曾?一并送过去了。"

  王夫人与王熙凤应了,又劝贾母歇息,这才带着报信的人出去安排。贾宝玉悄悄跟着往贾母房中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许炖夏小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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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偷听是件悲催事儿 ...


  贾母死了外孙,心情自是不好,歪在床上时不时地叹气,贾宝玉蹑手蹑脚进跟进贾母内室里她都没发觉。鸳鸯与琥珀两个亲自守在贾母榻前,见贾宝玉进来了,也不如往常一样张口就喊"宝二爷",琥珀悄悄把手摆了摆,鸳鸯的食指也竖到了唇上。贾宝玉微微点点头,仍往贾母榻前走去,又向两人作个手势,她两个互看一眼,静静退到外间候着了。

  贾宝玉走到贾母床前坐下,也不说话,贾母觉出有人过来,扭头一看是贾宝玉,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人贾宝玉坐在身边,贾母就知道是他来了——换了旁人也没这么大胆子。祖孙两个眼对眼看了一阵子,贾宝玉见贾母像是要起身的样子,上前搀了一把,贾母坐起来后就把贾宝玉搂进怀里。贾宝玉也顺势在贾母背上拍了两拍,对于传说中的林家表弟,贾宝玉是半点印象也没有,对这个素未谋面、三岁夭折根本连什么事迹都没来得及广为人知的孩子实在谈不上什么感情。

  然而贾母对自己很好,贾宝玉还是跟进来看一眼才能放心。实在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贾干脆陪着贾母静坐,让老人家不要在这个时候太觉孤单。

  就这么静了一会儿,贾母拍拍贾宝玉的背:"好了,去歇着罢,你屋里早先也乱糟糟的,这会子该收拾好了。你给珍珠改了名儿了?倒是仔细。这几日你略看一看,那个袭人若是还可用得,就留下,觉得不合适了,跟我说,我把鸳鸯换给你也使得。"

  贾宝玉一声声地应着,精神头也不大,心里还在算着林妹妹什么时候过来。又听贾母道:"李嬷嬷把贵重箱子的钥匙给了你了?"贾宝玉耳朵一抖:"嗯,免得要使的时候还要四处找人要钥匙,前儿李嬷嬷家去了,我要寻个项圈儿给兰儿玩都不成。"贾母便点头不再问,宝玉又被她当成宝宝似的摇了一会儿差点儿没睡着。贾母见状几乎要带着他一块儿午睡了,外面却有了动静。

  贾母略扬声道:"外头怎么了?"琥珀打帘子进来道:"回老太太,是东府珍大奶奶来了。"尤氏还不知道贾敏之子夭折的消息,她过来是为着一件喜事——年节前后人来人往,不知什么风吹到贾珍的耳朵里,他禀过了贾敬便要张罗着给贾蓉说亲。贾敬如今是个万事不管的,吩咐一句年下太忙,等静了下来往西府里找老太太帮衬一下,自去当他的道士了。

  贾珍得了贾敬的话,一等两府闲了下来,就让尤氏往荣国府来请贾母帮着拿个主意。也由不得她不来,尤氏是贾珍的填房出身低了点儿,与邢夫人一样是个尴尬的存在。她娘家太寒碜,夫家宁国府的名声也是越来越坏、她本人又是填房,不管从哪一头来看,身世好
34、偷听是件悲催事儿 ...


  的、门第高的人家她都不怎么搭得上话,在给贾蓉选媳妇的事情上她就犯了难。贾蓉的媳妇还不是能够随便定的,那是冢孙妇,贾家上下都盯着看呢。

  静着一堆媳妇婆子坐车往荣国府来了,才到了贾母正房,鸳鸯悄声说了贾敏丧子贾母伤心入内歇息之事,暗道来得实在太不巧正想打道回府,里头贾母已经听到动静了,尤氏只得往里走。拍拍脸,挤出点儿笑容来:"请老太太安。"

  贾宝玉从贾母床上滑下来,问一句:"珍大嫂子好,"又对贾母道,"老太太,我往后头园子里走走。"贾母命琥珀陪着去。贾宝玉听着贾母说:"珍儿媳妇来了?"一面跟着琥珀往外走,门口儿正碰到鸳鸯带着丫头婆子捧着热水手巾一类进来伺候贾母洗脸起身。尤氏看到贾母脸上犹有泪痕,心里越发叫起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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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正房的门,贾宝玉对琥珀道:"好姐姐,我自个儿去便罢了,花园子有什么好看的?不过是讨老太太一句话,好躲会子懒,叫老爷不说我罢了,我往凤姐姐那里玩一会子就来。"正说着呢,一旁翠缕笑道:"二爷这打得好算盘呢。"荣国府上下都知道,大老爷不着调,二老爷乱着调,一个把儿子女儿扔到一边儿不管,另一个把儿子当囚犯来管。

  贾宝玉扭过头来伸了一下舌头,忽想起一事来:"珍大嫂子这会子是来道恼的?我怎么看着她的打扮不像……"翠缕道:"好叫二爷知道,二爷快要有侄儿媳妇了。方才珍大奶奶来并不是知道姑太太的事儿,她是为小蓉大爷的事儿来的呢,听鸳鸯说老太太正不自在,脸色都变了。"

  贾宝玉一愣:"蓉儿娶媳妇?"那岂不是秦可卿?琥珀方才在里面,也是刚听这话,对翠缕道:"主子都在屋里呢,你就嚼舌头,仔细招骂。"一面又要送贾宝玉去王熙凤那里。

  到了王熙凤的院子,贾琏不在家,也不知是往哪里去了,他虽说有个同知在身,却并不理事,整日忙上忙下不知忙的什么,倒是王熙凤每日管家忙得大家都看得见。琥珀见了王熙凤,把贾宝玉推到前面:"琏二奶奶,宝二爷要寻您说话,我可把人给送到了。"王熙凤又招呼琥珀吃茶,琥珀道:"我还回老太太呢,方才珍大奶奶来了,说是要给小蓉大爷说亲,真真没挑对时候儿,我可回了。"

  王熙凤听她这话一说,便不挽留,对宝玉道:"怎么想起往我这儿来了?"贾宝玉道:"我屋里正收拾呢,贾太太跟前有珍大嫂子,太太那里指不定碰到老爷……"王熙凤接口道:"正好拣你凤姐姐来闹一闹。"贾宝玉这才想起来
34、偷听是件悲催事儿 ...


  贾敏之子夭折,王熙凤怕是要打点一应事务的:"扰着凤姐姐了,该死……"还没说话,身上早着了王熙凤一下:"如今且把那个字先隐了去罢。"又叫平儿拿果子给宝玉吃。宝玉掸眼一看,王熙凤陪嫁的丫头里竟只有平儿一个了,早先在贾珠外书房里听了一耳朵,故而知道王熙凤拿两个丫头配了小厮,众人正在打趣某人好福气,飞来艳福一类。

  王熙凤往贾宝玉脸上一看,见他没什么不妥方道:"老太太可好?你吓着了不曾?"贾宝玉道:"老太太有些伤心,我倒没什么。"王熙凤一点头:"我正要去太太那里,你随我一道罢。"贾宝玉摆手道:"万一遇着了老爷,又是一顿好说。我自回老太太那里了,凤姐姐见太太去罢。"说着不等王熙凤回话,从她院子的往穿堂走去,在穿堂门边儿避了一会儿,看到王熙凤带人往王夫人那里去了,这才呼出一口浊气,绕过一条小巷,往后花园里去了。

  此时还没有大观园,然贾府的花园也很可观了。天气尚有些冷,贾宝玉呼吸着略带凉意的空气,甩甩脑袋,有些神清气爽。因天冷,主子们不大爱逛这园子,底下人也就趁机躲会儿懒,贾宝玉一路上倒没遇几个人,越往里走越发安静了。贾宝玉终于得了个安静的空间,蹲在假山后头拣根枯枝在泥地上划拉。

  大姐姐离开了,史湘云出现了,林弟弟死了,眼看着秦可卿又要来了……过来被扒灰……悲剧正在拉开序幕,自己还是个豆丁,除了大哥还活着,自己是什么力气都使不上!恨恨地用力往下一压,树枝,它断了。

  [我有一群猪一样的队友!不会捧场也表拆台啊!]贾宝玉无声地呐喊。在这个男权社会里,隔壁族兄扒灰偷小姨子,自家大伯宅男爱萝莉,亲爹想上进却总是抓不住重点,堂兄贾琏对正事不感兴趣……悲哀到家了!

  看了看自己的嫩胳膊嫩腿,贾宝玉安慰自己——没事儿,大哥不是还在么?老子还年轻,努力读书去,又拿半截树枝划拉了一下,后年就是秋闱了,如无意外贾珠必是能中的,不为别的,就为他有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熟知出题与考试流程的岳父,就占了极大的便宜。搞不好这位岳父有时带着他去请教的某世叔世伯,就是主考官。大后年春闱不好说,然而排个末尾还是有可能的。

  到那个时候自己也十(虚)岁了,三年时间书也读得差不多了,如果不求做一才子,只是为了应付考试的话,次年倒可试着考一考秀才。贾宝玉打定了主意,决定在今年以内背完《四书》,再用两年时间专门研究一下考试试题。考试什么的,越早越好,趁着还有人买贾家的账,考中的机率会更大些,名次也
34、偷听是件悲催事儿 ...


  会更高些,考完录取之后分配也会好。正要扔掉半截树枝回去射两回箭,耳边传来脚步声,听着不止一人。果然,有人说话了:"蔷儿这是怎么了?我去说一下儿琏二婶子必会照应你的。"

  贾宝玉一愣,咦?贾蓉?要被亲爹戴绿帽子的倒霉蛋儿?他不是东府的人么?跑西府来做什么?还到了后花园!却不知东西两府本就只隔一道私巷,两家园子格局都是在房舍后头,开了这头的门,敲开那头的门,走过来是极方便的。

  贾蓉的声音贾宝玉听过好几回,倒还记得,另一把声音也还算熟悉——贾蔷是与贾蓉常混一起的,连带的见过几回,更兼贾蓉喊出了贾蔷的名字。只听贾蔷道:"有什么照应不照应的?珍大爷既叫我从东府里搬出来,我又何必再来西府讨人的嫌叫琏二婶子照应?这两边儿,我竟是跟哪儿近些呢?"

  贾宝玉听得这声音怪怪的,生气不像生气,淡定不像淡定。既然有独立的意思,怎么又跟着贾蓉过来了呢?

  贾蓉的声音也变得怪了:"你这是与我怄气呢?还是与我们家老爷怄气?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可恨一窝子的奴才嚼烂了舌头!你搬了出去,我本就难过,你这会子再说这话,可见咱们是白好了一回了。"然后是怪声音,衣襟悉悉嗦嗦的。

  贾宝玉透过太湖石的窟窿往外一看,贾蓉伸手拉贾蔷,被贾蔷一甩袖子甩开了,那袖子甩得还带响的。贾蓉正涎着脸笑着往前靠,贾蔷的脸像是气得发红。贾蓉越发往上凑了来,直把贾蔷逼到了假山旁的树上,还往前靠,两人直贴着,贾宝玉差点以为贾蓉要演学校霸王。

  贾蓉又道:"好兄弟,便是有了媳妇,咱们还是同往常一样好,"吸吸鼻子像闻什么香味儿似的,"可别恼了,她争不过你去……"

  "@¥&%……"奇怪的声音,吸吸咂咂的……贾宝玉人都看傻了。

  "做什么呢?叫人见着了,我连这府里怕来不得了!"这回看清楚了是贾蔷在说话。

  贾蓉又把贾蔷往假山旁树上挤了挤,脸都要埋在贾蔷的脖子上了,又好一番磨蹭,爪子也在人家身上开始摩楞了……直到贾蔷轻啐一声:"起来了罢!不是要见琏二婶子的么?没的在人家的园子里闹这么一出儿,叫人看见了还做不做人了?"

  贾蓉慢慢腾腾动了一下:"这样的天气那起子奴才还不知道哪里钻沙去了呢!哪就叫人看着了?好兄弟,这是不恼我了?"

  贾蔷一把推开他,自理了一下衣裳,白了他一眼:"你道是走不走?"

  贾蓉嘿然一笑:"就来!就来……"脚步声远远地去了,贾宝玉还听到贾蓉的声音,"父亲分给你房子就在后头
34、偷听是件悲催事儿 ...


  街上,还是新房子,院子也大,我也好常去看你……"

  贾宝玉这回不悲哀了,改被雷劈了!天啊!地啊!望天一看,唔,到惊蛰了,春雷萌动啊!

  偷听是件悲催事儿……不管你是不是有意偷听的……偷听活该遇雷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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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宝玉问价妯娌怀孕 ...


  贾宝玉当然知道什么叫同性恋!要说从那个网络信息四处飞直把河蟹逼得举大钳的世界里穿过来的年轻人不知道什么叫"断背山",其可能性不大于百分之一。毕竟,当年人家奥斯卡了。在贾宝玉还是石磊的时候,也与哥们儿互相开过这样的玩笑,当然,那只是玩笑而已。

  贾宝玉敢拿脖子上挂的那块石头发誓,他绝对没有瞧不起同性恋的意思。贾宝玉同学在贾母身边,近乎无菌室一样的环境里生活了六年,突然接受到这样"开放"的住信息,他一时有点儿反应不过来。但是贾蓉和贾蔷……贾宝玉的脑子里无数次地回放着贾蓉压在贾蔷身上贾蓉压在贾蔷身上……他们俩似乎是没出五服的兄弟?

  贾宝玉头重脚轻往前头走去,一路浑浑噩噩,行经王熙凤院后穿堂的时候正遇上了寻王熙凤未果的贾蓉和贾蔷。两人一见是贾宝玉,都在道边儿垂手立着,贾蓉笑着打了个招呼:"宝叔可好?"

  贾宝玉一个激凌:"呃?啊!好,你好。"贾蓉见贾宝玉脸色不大好,不由又添了一句:"宝叔这是有事?"

  贾宝玉勉强道:"我没事儿,"恐他再纠缠,又引开话题,"你这是往哪里去?"

  贾蓉道:"我与蔷儿寻琏二婶子去请安的,不想琏二婶子往老太太那里去了,二婶子院儿里的小丫头子说二婶子去的时候脸色不大好,我们恐有什么事儿,且不敢去打扰,还是悄悄儿地从园子里溜回家便宜些。宝叔可知道——竟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贾蓉只是顺口一问,不想贾宝玉还真的答了:"今儿听说姑妈家的表弟没了。"贾蓉贾贾蔷俱是一怔,悄悄互看了一眼,贾蓉对贾宝玉道:"既这么着,我与蔷儿便先回去告诉父亲了,明儿再来与老太太道恼。"

  贾宝玉胡乱点点头,贾蓉贾贾蔷立着等贾宝玉走远了,才移步。刚抬起脚来,听着贾宝玉的童声远远地飘来:"替我问珍大哥哥好~"贾蓉险些一脚踩偏,晃了一晃,幸而贾蔷扶住了他,贾蓉忙站好应了一声:"是。"

  再要走,贾宝玉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从老太太房里出来的时候遇到珍大嫂子来,你们再不回去,珍大嫂子可先到家了。"

  贾蓉脸都憋绿了,心说宝叔你不吓我这一吓,我早到园子里了。当下又远远地道了谢,与贾蔷两个一并往东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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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游魂一般飘到了贾珠外书房,贾珠见他情形不对直问道:"你这一天去哪里了?便是早上老太太有话吩咐,后晌你做什么去了?"

  贾宝玉一顿:"听说姑妈家……"贾珠就截住了他的话
35、宝玉问价妯娌怀孕 ...


  :"姑妈家的事儿我已知道了,你为了这个就猫到了现在?都好到晚饭的时候了。"贾宝玉一抬头,果然日影将沉,连忙道:"我去老太太那里了。"贾珠道:"你站一站,你这一身泥猴儿一样,是怎么弄来的?"贾宝玉这一天上蹿下跳跑了不少地方,先是翻看了自己的箱子,又是跑到王熙凤那里,最后还在花园假山窝了一阵子,爪子上抓着沾灰的枯枝乱戳了一阵泥土溅得四处都是,下摆拖到泥地上也很脏了一大块儿。

  贾宝玉道:"方才在花园子里走了一会子,谁想弄成这样。"

  "你这样怎么能去见老太太?你那屋子与老太太离得近,回去换衣裳怕老太太就知道动静了,老太太心里正不自在,没的招她老人家费心。叫茗烟给你掸掸身上的灰,再打水来给你洗洗脸再去。"

  茗烟听贾珠一说也往贾宝玉身上一看,慌忙寻拂尘去,锄药扫红伴鹤等也连忙寻盆要热水。茗烟捧着拂尘进来,满脸堆笑,看得贾宝玉一个哆嗦。怎么瞧这男孩子笑起来怎么别扭!你是男的啊,不笑会死啊?一笑我就想起贾蓉贾蔷那个倒霉孩子来了。茗烟看着贾宝玉哆嗦了一下,还轻声细语带着点儿哄的语气:"二爷,弄疼了么?我轻点儿……"

  贾宝玉听他这语气直觉得腿都硬了。茗烟莫名其妙,还道伺候得不好,心里直打鼓,尤其旁边还着着宝二爷他哥珠大爷。宝二爷年纪小好说话,珠大爷可不好糊弄,然而茗烟自己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做小厮的,跟了个不错的主子,捧着笑脸儿上去伺候,有什么不对的么?茗烟摒着呼吸,更加小心地伺候着贾宝玉。

  等茗烟动手拂完灰尘,扫红端着盆进来,跪着把盆捧过头顶,锄药就上来张罗着给贾宝玉洗脸洗手。贾宝玉被四个小厮摸来转去,浑身僵硬,脸也木了。直到收拾得差不多了,贾宝玉这才与贾珠一道往贾母正房而去。

  贾母正房里炕还是热的、熏笼也还燃着,帘子一挑,暖香宜人,贾宝玉看着一屋子的钗环裙袄方觉得心灵得到了抚慰,身子也渐渐暖和了过来。与贾珠两个见过了贾母,又看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王熙凤俱在,邢夫人与王夫人坐着,李、王二人侍立,迎春三姐妹一字排开坐在一另一侧。

  贾母先打发了贾珠回去,这才吩咐了摆饭,桌上无人说话,一时饭毕,各各漱口,连茶也只抿了两口,迎春看看探春,探春呶呶嘴,两人一齐看向王夫人。王夫人微微点头,迎春便起来身向贾母告辞:"老太太,我们回房去了。"探春又接口道:"今日尚有功课。"王夫人也道:"我带她们几个回去,宝玉,你陪老太太说会子话。"贾母'唔'了一声。几人方
35、宝玉问价妯娌怀孕 ...


  才离去。

  贾宝玉觑着贾母的脸色像是比早间好了不少,也就放下了心。此时贾母先开口了:"今天一天乱糟糟的,也累着了你了,袭人方才来回说屋子已经收拾好了,你去歇下了罢。我也睡去,你明天再陪我说话。"贾宝玉告别贾母,往自己屋子里去了。

  早有小丫头在门边候着的,看到他来,争忙打起帘子:"二爷回来了。"贾宝玉一进门,正看到袭人从桌边的凳子上起身相迎:"二爷可回来了,东西都收拾好了,二爷是现在安置还是再等会子?"贾宝玉看她穿着桃红夹袄银红撒花裙子烛光底下一站,显得十分温暖,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脑补一下如果在灯下等自己的是茗烟……贾宝玉打了个哆嗦。受了白天的惊吓,贾宝玉只觉得丫环分外可亲。

  袭人初时见贾宝玉在看她,略有不自在,待贾宝玉看了一阵又扭头往榻上一歪,这才上前来细看,见贾宝玉的衣裳上细看仔能见着灰土,忙道:"二爷这是累了?洗漱再睡罢,这么躺着别着了凉。且这衣裳也沾了灰了,须得换下才成。"

  贾宝玉听着小姑娘有清脆语调,唔了一声。由着袭人扶他坐起来,招呼小丫头端热水来,又动手给他解了外头大衣裳,给他洗了脸和手,又脱了鞋袜让他泡脚。贾宝玉一边烫脚解乏,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袭人说话。袭人一面给贾宝玉洗脚一面道:"水还合适么?"又说:"今儿开的箱笼都放回原处了,大姑娘留下的几口箱子单搁到二爷房里那个黄花梨木的大柜子里了,其余的都重新锁了搁到后头屋子里了。"

  贾宝玉半眯着眼睛,有点儿睏,顺口问了一句:"这屋里的人你都见过了么?"袭人手下一顿:"二爷忘了?二爷一直跟着老太太住的,二爷屋里的人,我都认得的,只是后半晌乱糟糟的没怎么说得上话。"这回轮到贾宝玉顿了,袭人明显是个空降来的,一来就压在屋里众人头上,看着又像是把原来的李嬷嬷给挤走了的,恐怕她一开始在这屋里要艰难呢。

  贾宝玉皱了皱眉:"叫人都进来。"袭人一怔,贾宝玉已经趿着鞋起身了,不多时人差不多齐了,都是晚饭后还没睡的。贾宝玉道:"这是老太太打发来的袭人,你们都知道了,只管一处玩就是了。"别再搞什么'办公室文化'欺负一下新上司,弄得不像样儿。底下应了,贾宝玉这才去睡。

  袭人就在外间床上守夜。贾宝玉经这一事,又有些睡不着,便叫袭人来说话:"我单知道你姓花,你是哪家的?"袭人道:"我不是这府里的家生子,原是遇上了荒年又死了爹,家里过不下去了,才卖进这府里来的。"贾宝玉握了握拳头,仍是问道:"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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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里现在怎么样了?"

  袭人脸上有了笑影儿:"如今家里倒还过得下去了。"贾宝玉奇道:"他们过得好了,怎么不赎了你出去?"袭人的笑容一僵:"虽是过得好些了要赎我还差着些儿,断没有为着赎我又砸锅卖铁弄得家里再揭不开锅的道理。"贾宝玉道:"竟要这些钱?"袭人道:"因死契贵些,就签的死契,若非主子开恩,只好老死在这府里了。"说完又磕头道:"二爷,我虽粗笨些,也做得了针线拿得起扫帚,好歹别撵我出去。"

  贾宝玉愕然,旋即明白,看袭人一个小女孩子又是磕头又要流泪,是误以为自己不满意了。忙摆手道:"不过是闲话几句,你往常在老太太跟前儿,咱们没说过话儿,总不能我连你是个什么景况都不知道。"袭人这才起来:"二爷想知道什么?"贾宝玉倒踌躇了起来,他如今从下午一场真人秀里回过神来又想起早上看到的自己的私房钱,想知道这些私房能买多少东西——不是能换多少泥人儿,而是能买多少田地房产。

  袭人虽说卖进府来的时候年纪还小,却是吃过苦、知道事儿的,贾宝玉与她聊了小半个时辰,知道十两银子一亩的都是良田了,袭人当初的死契也不过是卖了二十两而已。贾宝玉盘算了一回自己手上的钱,够当个小地主了——前提是,他能安安稳稳地出了荣国府另立门户去。

  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太太还活着断没有分家的道理。况且离了荣国,也撕不掉血缘关系。贾宝玉头疼地让袭人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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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没过几天贾宝玉似乎看到了分家另过的希望——珠大奶奶与琏二奶奶先后确诊有了身孕,荣国府阖府欢腾。贾母也展开了笑脸,外孙夭折一事的阴云渐渐消散了。至于其他人,贾政贾赦叹了回妹子不幸又去当君子的当君子当流氓的当流氓去了。反是王夫人想着小姑子膝下荒凉,对于姻亲之家来说终不是好事,然而也是鞭长莫及,现今在王夫人眼里贾敏绝没有李纨重要。其余小字辈如贾宝玉是根本没见过贾敏的,贾珠贾琏对这位姑母的印象也不深了,家下奴才更是急着趁一趁两位奶奶的热灶,好讨几文赏钱去。

  当下贾母与王夫人忙着安排孕妇的起居,尤其是王熙凤,她这是头一胎,如果是男胎,生下来的就是荣国府最新一任的继承人,格外显得珍贵了。王子腾府上、李守中府上都得了信儿,两家主母亲都来探看,后又时常打发了婆子来送东西。这头还没忙完,邢夫人又面有羞色地回贾母——贾赦房里又有个丫头怀孕了!贾母添了曾孙
35、宝玉问价妯娌怀孕 ...


  很高兴,听说胡子花白的儿子又不尊重地搞大了小丫头的肚子,脸上就不大好看了,不过也没说什么,只对邢夫人道:"知道了,你好生照看着。"

  贾珠因妻子有孕一事便暂把功课略放了两天,贾宝玉也有了时间在贾母跟前转悠。心里却很惊奇,贾珠又要有孩子了!贾宝玉很振奋,如今他也只有从贾珠身才能感受到一点充满了希望的未来。更让贾宝玉高兴的是另一件事——

  贾母对王夫人说:"她们两个秋天便要生了,哥儿们的奶子、丫头可都要预备着了,还有屋子。琏儿那里倒也罢了,珠儿院里他们两口子带着兰儿住也还使得,若再添人口,恐有些挤了呢。"

  王夫人道:"媳妇想着把他们院子东边的小院儿打通了,便能安置些人。"

  贾母笑叹:"这府里倒是越发显得挤了! "

  贾宝玉听得眼前一亮——荣国府的主子越来越多,不久就会不够住了!王熙凤要生孩子,李纨要生孩子,而此时三春离出嫁还早呢!这不是添一个孩子的事儿,连伺候这些孩子的人,添一个孩子就等于往院子里再添上十口人,荣国府再大,能添几个十口人?迟早得因为住不下而分家!

  贾宝玉握紧了拳头,大哥哥、二哥哥,你们要努力啊!呃,大伯父,您也可以加油!至于老爷,您老儿女已经够多的了,就别再凑热闹了。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其实袭人也有可怜的地方啊~
私以为《红楼梦》之所以有那么高的评价,就是因为它的细致,人物不是脸谱式的单一,都是有血有内,有优点有缺的。即使是呆霸王,也有孝顺母亲、关爱妹妹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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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贾大哥解说科举试 ...


  为着安顿两位奶奶,荣国府很是忙了一阵子,然而毕竟规矩还在,且又不是头一回有孕妇,不久之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王熙凤也依旧分管着家务,一是她自己闲不住不欲放手,二来也是贾母与王夫人实在寻不着代管的人了。

  一日早间,贾宝玉还没去寻贾珠读书,王熙凤便带着人进来了。贾母道:"你管着家已是不易,很不必每日来很我,没得累着你。"王熙凤笑道:"老太太哪里话?我一天不见着老太太就不塌实,不过来倒是心里闷得慌。"贾母也笑了:"偏你嘴巧。"

  王熙凤又叫平儿过来磕头,贾母道:"我原就认得她,这会子又是怎么说?"王熙凤道:"我如今身子重了,总不好叫二爷……故把平儿给二爷做屋里人,老太太看可还使得?"贾母原就知道平儿,这会又细看了一回,便夸平儿生得整齐,又对王夫人道:"我就知道凤哥儿是个懂事的。"

  王夫人道:"珠儿身子将将养好,我很不放心他屋里人多,先头他屋里倒有两个人,我叫他仔细着点儿。"贾母道:"还是身子要紧,放一个也就罢了。"王夫人应了。

  贾母与王夫人又嘱咐王熙凤注意保养一类,说是这个时候最要紧,可千万不能落下毛病。幸而王熙凤一向健康,怀孕之后也没什么不妥的样子,只是到三月初一王夫人生日的时候,王熙凤与李纨都不用立规矩,也得入席安坐了。

  王夫人生日虽不如贾母的隆重,却也不简陋,生日前两日,家中已开了小宴,贾宝玉在王夫人身边一扫自家女眷,总觉不够热闹,忽而忆起史湘云来了。心里不由埋怨自己,答应了小姑娘的事情居然拖到现在才想起来。

  晚上回到贾母院里,贾宝玉便对贾母道:"老太太,咱们把云妹妹接来玩好不好?"贾母道:"怎么忽地想起这个来了?我也正想云儿了呢,既你也想她,便接她过来。"

  史家也是在京中,贾母次日打发了车子婆子去接,史鼎夫人干脆亲自把史湘云送了过来——正好给王夫人庆生。荣国府随着史湘云的到来越发地热闹了。贾母见史鼎夫人到了——史鼎夫人又关心一回王熙凤与李纨的身子——更是高兴。待到宴席过半贾母便推说有些乏了:"鼎哥儿媳妇、珍哥儿媳妇且随我去说说话。"史鼎夫人心下纳闷,知道贾母有话要说却不知要说的什么,尤氏也有些摸不着头脑。贾宝玉伸头看着贾母等被丫头媳妇围着上了车,渐行渐远,也在猜着她们要说什么。又被史湘云拽着袖子:"爱哥哥,老太太与我婶子她们走远啦,席还吃到一半儿呢,你快陪太太说话去。"

  王夫人倒是心中有数,这约摸着要说贾蓉的婚事的。贾
36、贾大哥解说科举试 ...


  母正是想让史鼎夫人想想是否有合适的人选推荐,她做个中人,让尤氏也掂量一下。史鼎夫人心里暗暗叫苦,因与贾府有这层亲戚,史鼎平日也会说点关于荣宁二府的消息,她对贾府也略知道一些。荣国府看着还行,宁国府就坏大了!出了个神仙老太爷就不用说了,填房又是个管不了家的娘家也是一塌糊涂,这已让人瞧不起了。更兼贾珍空袭了爵位却是没什么作为,整日里胡闹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一个主儿,他不但是精通,还好坐个庄拉人到他那府里混闹。据说母丧也不能让这位爷消停,上层圈子里知道的不免要说一句'禽兽不如',只没说到贾家面子上罢了。宁国府的名声已经臭了半条街了,宁国府这等门风史鼎夫人哪敢乱说媒落埋怨?

  想了想,史鼎夫人道:"老姑太太这么一说,我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只是不知道府上想要什么样的媳妇儿?您有个章程出来,我也好有个谱儿。珐琅杯子青花瓷的盖儿,都是好物,可要是混搭在一块儿,也不妥。又怕说得人家配不是府上。"尤氏便看贾母:"我们大爷早说了,万事还请老太太拿个主意。"

  贾母道:"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1]史鼎夫人心里松了口气,老姑太太还不算糊涂,知道把条件放松了。说实话,即使这贾蓉日后有爵可袭,门户相当的人家也没几个父母肯担上个'不恤女儿'的名声把闺女往他们家嫁的。倒是退一步,那贫寒些的人家有模样儿好些又没旁的出路的女儿,且不大听到宁国府中污糟事儿的或可一说了。

  史鼎夫人想到这里便应了下来。

  贾母这也是无法,她与王夫人商量了有好些日子了,开始的时候犹是高标准严要求,越到后来越无奈——她们相中的人家,一听说是宁国府的,便有各种说辞,就是不乐意与宁国府结亲。太太先说女儿未订亲的,闻说是宁国府,便要与老爷再商议,一商议,就是老爷已经口头把女儿预订出去了。还有都已经开始问年岁了,听说是贾珍的儿子,又说属相相冲……总之,没有答应的。

  若是与贾珠、贾琏、贾宝玉说亲,就没这等波折,无论如何荣国府还算门禁森严,没开赌场也没招鸡鸭,贾珠、贾宝玉纵使承不了宁国府也有个好舅舅可以拉一把,倒是贾蓉,除了宁国府,什么也没有了。这宁国府到了他这里,又要再降一级,一四品虚爵,有什么好巴结的?哪里就值得去结亲坏了自家名声?

  就是这样,史鼎夫人也没敢下口去说亲,说起来宁国府与忠靖侯府并无直接关系,荣国府的事情她还
36、贾大哥解说科举试 ...


  有心情操心一二,宁国府本就是个烂摊子,她也不愿意沾。一转眼间,史鼎夫人便打定主意要推脱了,便目示贾母。贾母道:"珍哥儿媳妇回去看看珍哥儿罢,你婶子生日,偏你两个弟妹又是双身子,倒是烦劳你了。鼎哥儿媳妇再与我说说如今家里如何了?"尤氏见老太太有问娘家事的意思,连忙起身告辞。

  史鼎夫人略欠了欠身,权作道别。见尤氏走了,贾母便问:"有什么话你直说就是了。"史鼎夫人道:"老姑太太方才说的可作得准?"贾母道:"这是自然。"史鼎夫人心里有了底:"您想必是已有了稿子了,如今各家作亲不易,竟不如看看这京官里哪家有好女儿的。"又暗示贾政不是在朝里么?有什么风评不错的同僚家有女儿的呢?

  贾母听史鼎夫人说的也不错,倒是真的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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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上都是当家人决定的事情,贾宝玉现在却没心情管这些,他自己还有计划要做,今年的计划是要在年底前把四书给背个滚瓜烂熟,明年开始写作文。贾宝玉想到这些又有些惭愧——这可没什么功夫与史湘云玩了。又失笑,史湘云才多大?又能跟她玩什么?天天腻在一起也没有更多的话说了,倒不如每日早晚闲时说说话,互相也不觉得无趣。

  打定主意,贾宝玉又背了几天书觉得背得很熟了,就跑去问贾珠:"大哥哥,你整日读书,考试的时候都考些什么呢?"贾珠见弟弟上进,心里也高兴,他正读得有些烦闷。便放下书来对贾宝玉道:"便是考《四书》了。"贾宝玉心说,我知道是考《四书》,又问:"都要怎么考了呢?我《论语》、《大学》、《中庸》已背完了,总不是考背书吧?"贾珠失笑:"你那叫背完?什么时候不只提了上句答出下句,还能解说出文章来再说背完罢。"

  "解说出什么样的文章?"

  贾珠索性抱着贾宝玉坐在椅子上,抽出笔来给他详解,写下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贾宝玉对于这个"试"字绝不陌生,一数,好么,要出人头地至少要考六考大试。小升初、中考、高考也不过三回大试而已,再下去顶多加两顶研究生考试,这年头居然与某考试大国有得一拼!

  贾珠又写下生员、廪生、举人、进士等字样,对贾宝玉一一讲解:"秀才要经过县、府、院三试,过了才是秀才。秀才头名叫'案首',其上等者每年有四两银子,称廪生。谁也不在乎那点子银,只是名儿好听。考入了县学府学的又叫生员。县府试一年一回,院试三年两回。考的是八股、试贴诗、经论、律赋——这些你
36、贾大哥解说科举试 ...


  且还没学到——要考五场……"

  贾宝玉一直听到贾珠分说完了殿试,脸色有些难看这些东西比3+X要麻烦多了,主观题什么的,最讨厌了。尤其是没有具体评分标准的主观题,也不打个100分60分的,全是上中下的等第。深吸一口气,拼了。那边贾珠想到今年春闱将至,自己犹困于家中,虽有岳父开解,到底羡慕能下场者,不由也是沉默。

  贾宝玉扭头问道:"好哥哥,跟我说说考试是个什么情形儿,好不好?"仿佛记得是要吃喝拉撒全在考场里?贾珠的脸开始扭曲了:"县试、府试、院试还好熬,到了秋闱……"贾珠一个哆嗦,一咬牙,"要连考三天,不得出场,"开始忧虑地看了贾宝玉的小身板儿,这么娇贵着长大的弟弟,能熬得过么?"会试一场三天,三场一共九天……"

  贾珠说着便忆起国子监中某同窗说的玩笑话来——"秀才入闱,有七似焉:初入时,白足提篮似丐。唱名时,官呵隶骂似囚。其归号舍也,孔孔伸头,房房露脚,似秋末之冷蜂。其出场也,神情惝怳,天地异色,似出笼之病鸟。迨望报也,草木皆惊,梦想亦幻。时作一得志想,则顷刻而楼阁俱成;作一失志想,则瞬息而骸骨已朽。此际行坐难安,则似被絷之猱。忽然而飞骑传人,报条无我,此时神色猝变,嗒然若死,则似饵毒之蝇,弄之亦不觉也。初失志心灰意败,大骂司衡无目,笔墨无灵,势必举案头物而尽炬之;炬之不已,而碎踏之;踏之不已,而投之浊流。从此披发入山,面向石壁,再有以'且夫'、'尝谓'之文进我者,定当操戈逐之。无何日渐远,气渐平,技又渐痒,遂似破卵之鸠,只得衔木营巢,从新另抱矣。"[2]

  贾宝玉听得也是心惊胆战的,这比高考可狠多了!高考每场每场都是按小时算的,考完就能回家。NND!封建社会真不是人混的地界儿!一个个困坐书斋不动弹的白面秀才,真要考试的时候得有多少因为体力不支晕场的啊?

  贾珠回过神来,见贾宝玉这副表情,不由安慰他道:"都是哄你的呢,你只管读书习射,你的马都备好了,赶明儿就教你,把身子骨打熬得结实了也就成了。"一面说,一面觉得未来的秋闱春闱对体力实在是个大考试,自己也要养好身体才行。

  贾宝玉狠狠地点头:"一准儿的事儿!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会吃苦的人吃苦一阵子、不会吃苦的人吃苦一辈子!这个时候不能怕困难!

  贾宝玉一转身,死命背书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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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贾大哥解说科举试 ...


  贾宝玉下午射了一会儿箭,又央贾珠带他骑马。贾珠也想散散心,叫马圈里挑匹母马与贾宝玉练习,带了自己的四个小厮、宝玉的四个小厮并李贵等人,十几个人围着扶贾宝玉上马。贾宝玉乐得快要跳了起来,心跳加速、背上沁出汗粒来,脸上不由得笑了出来以缓解紧张,无奈马虽温驯,贾宝玉骑术却不好,扭来扭去拔不好马头。重新体验了一回初学自行车时的僵硬。

  李贵满脸油汗,张着双臂,生怕贾宝玉掉下马来。贾珠道:"这样不行,去个人,给宝玉牵马,牵着走两步再说。"

  一个下午,贾宝玉的进步就是基本上能放松地坐在马背上由别人牵着马走。另外一大收获就是出了一身的汗。

  贾珠与贾宝玉去给贾母请安的时候,贾母正与王夫人说话,她两人见贾珠、宝玉进来,都吃了一惊,贾母直问做什么去了。贾珠道:"宝玉要学骑马,让人牵着马走了两圈儿。"王夫人道:"这一身的汗,猴得你们两个。"贾珠一个哆嗦。

  贾母道:"快都去换了衣裳,珠儿不必再来了,宝玉等会儿过来吃饭。"两人一齐施礼退下。

  贾宝玉进了房里,袭人早候着了,迎上来道:"二爷回来了?"一面从暖窠子里提出壶来倒茶,一面招呼小丫头:"打热水来给二爷梳洗。"又起身去找宝玉的替换衣服。一时水来了,袭人一面拧帕子,一面道:"二爷听说了么?东府小蓉大爷要定亲了。"

  贾宝玉一口茶就这么直统统地喷了出来:"蓉儿定亲了?"

  袭人连忙上前给他擦去下巴上的茶渍,说道:"还能有假?方才珍大奶奶亲过来报与老太太的。"

  "说是哪家的女孩子么?"

  袭人放下帕子给贾宝玉衣裳:"说是营缮郎秦家的,听说官儿比咱们老爷还高一级呢……"

  贾宝玉一怔:果然,秦可卿,她来了!

  [1]黑体部分,原著里贾母回要给宝玉做媒的张道士的原文,此处不挖掘其原文深意= =
  [2]黑体部分,引自《聊斋·王子安》
  ——黑体部分JJ显示不出来= =,大家看引号里面的就是引用的了,汗……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觉得最诡异的是秦可卿嫁进贾府也有两年了,为毛贾宝玉一直没见过秦钟?直到林妹妹进贾府后才见到秦钟= =!
还有,宝玉一定会是受么?嘎嘎,JJ河蟹了,不让写H了,谁知道谁攻谁受捏?
然后……突然发现林妹妹和袭人的生日在同一天啊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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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将入家学晴雯出现 ...


  贾蓉定了亲,对贾宝玉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影响。贾宝玉在最初的惊愕结束之后,淡定地接受了自己将要有一个名叫秦可卿的侄媳妇的事实。照旧背他的书,骑他的马,这两项工作都是非做不可的。单看贾母与王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安全却从没漏出"不要学骑马"的讯息,就可以看出来,即使是娇生惯养的贾宝玉,也是要学一学这比较爷们儿的技能的。

  而贾宝玉本人,对于这两样活儿也是非常感兴趣的,背书什么的不单是关系到考试前程,还是因为如果书读得少了,别人提到某一典故你听不懂,轻则容易易被小看,重一点的人家拐着弯儿骂你你都不知道。故而贾宝玉给自己制订的读书计划里除了贾政点名要背熟的《四书》之外,传统的儒经《五经》也赫然在列。贾珠看他自己肯读书,又不用人逼着,也松了一口气。故而当贾宝玉央他弄些典故文章等来看的时候,贾珠也半推半就地把筛而又筛淘换来的《世说新语》一类拿来给他看。完全忘了自己箱子底下还压了一本《牡丹亭》。

  贾宝玉觉得《孟子》比《论语》要难理解很多,背起来也更吃力些,更囧的是这日贾宝玉读《孟子》见到"告子曰:'食色,性也。仁,内也,非外也;义,外也,非内也。'"的时候,不由大吃一惊,拽着书就往贾珠桌子上跑去:"大哥哥、大哥哥~告子说的食色性也?"贾珠正看《礼记》,抬眼见贾宝玉见鬼似的跑过来问这个问题,深为诧异:"自是告子说的,你怎么这么问?是看不懂么?且不管懂不懂,先背熟了再解说。"

  贾宝玉华丽丽地囧了——老子一直以为这话是孔子说的啊!那边儿贾珠还在盯着他呢,贾宝玉只得老实地道:"是,我这就去接着背。"不想贾珠却站起身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这么囫囵着个儿的背着也不妥,不解其意,背得少了死记倒能记得牵,背得多了,自个儿先糊涂了。你将七岁了,我与老爷太太说说去,过了生日就送你去家学。"

  贾宝玉大惊,贾家的家学他是知道的,读原著的时候读得不甚仔细,只记得贾宝玉去读书,没两天就带着小厮打群架,从此对那里就一个印象——放牛班。也许是贾宝玉脸上的表情太过明显了,贾珠笑着安慰他道:"你整日与我混在一起可是不成的,我就要温书备考了,再也教你不得——便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力。家学里太爷的学问是极好的,当年东府伯父就是从家学里出来的进士,他便是太爷教出来的,我未入国子监的时候也是在家学里读的书。且家学里不是自家兄弟叔侄就是自家亲戚,寻常没有脸红的时候,不比在外头读书与些个乱人一起淘气。"
37、将入家学晴雯出现 ...

  贾宝玉犹自存疑——家学真的不错么?贾珠道:"你可是舍不得离家?家学也不算远的,眼见你学会了骑马,一会子就到了。对了,这几天你就多习习骑术吧,大小子上街,终是骑马合适些。"贾宝玉道:"家学里就没有淘气的人么?"贾珠笑了:"有谁敢与我们淘气么?只要你不惹人,谁都得供着你——家学本就是咱们府与东府出的银钱供着的。"贾宝玉瞪大了眼睛,引得贾珠掐了掐他的脸:"知道了就是了,却是不许仗势欺人的,叫老爷知道了可不得了。"贾宝玉愣愣地点了好几下头:"知道了知道了。"贾珠道:"这样你可懂了?你只管安心去读书,有不懂的只问太爷,余者并不用你操心,你想安静,谁也不敢打扰你,只当多了些个陪你读书的木头人就是了。若有学得好的同窗,也可交个朋友。若有不想搭理的,只管叫李贵、茗烟挡了。只不可淘气,你一淘气,便有一起子的无赖凑趣儿,一分的事儿倒要闹作十分大,叫老爷听了必讨不到好去,于自己的名声也有碍。"

  贾宝玉明白了,这跟道明寺似的,学校就是他家开的,走路都能学螃蟹。想那位太爷能教出一个进士来,也算不得太差的。只要自己不惹事,谁也惹不到他。在家里读书,诚如贾珠所说,他自己还要备考,除他之外荣宁二府再无人能教是了贾宝玉读书了。而贾珠之所以病愈之后没去国子监,那是王夫人恐国子监住得不舒服,怕他再病了,只让在家里将养读书。面对王夫人的坚持,贾政也只能允了——贾珠当日病得实在凶险,王夫人拿此事一哭一说,贾政也便点头了。

  贾宝玉想到这里便对贾珠道:"那我就等大哥哥的信儿啦。"贾珠道:"你竟不淘气,居然能坐得住,当初我……"话到半截又咽了下去。贾宝玉猜度话意,贾珠当时恐怕也是上课做过小动作,偶尔逃过学的,但是打人不打脸,贾宝玉也便装便没听到,缠着贾珠带他继续练骑马了:"入了学里与大哥哥见得就少了,趁这会子有空,大哥哥别烦了我。"贾珠笑道:"你是我兄弟,有什么好烦的?"携了宝玉出门,又命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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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噗~"贾宝玉发誓他不是故意的!因为李嬷嬷说的内容太震撼了,"嬷嬷,太太对大哥哥动过家法?"

  开玩笑的吧?俺娘对俺兄弟俩多好啊?单说贾珠吧,寒了暖了,病了痛了,紧张得跟什么似的,李纨有了身孕,怕贾珠不方便XXOO,还张罗着与儿媳妇一道择通房。等贾珠病了,一句话,通房只能窝一边儿去。有什么好东西,一分两半儿,大儿子一份儿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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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一份儿。因贾珠病过,有好药材补品,更是先尽着贾珠。

  "可不是!太太年轻时候可不是这个脾气的,"李嬷嬷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非常高兴,更加八卦了,"如今都说琏二奶奶好,却不知太太年轻时候才真是个爽利的人呢!珠大爷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刚入家学,新鲜劲儿过了,便想溜出去玩,不料被太太知道了,戒尺都险些打折了!告诉二爷一声儿,别看老爷素里管得狠,当时看太太发怒的样子,老爷都不敢很劝的。"

  贾宝玉倒吸一口凉气:"真的?"

  李嬷嬷点点头,又见贾宝玉表情不对,怕吓坏了他,忙道:"那都是太太年轻时候的事儿了,如今太太脾气可是温和了许多。也是气得狠了,不是我说,太太是个慈和人,自入了这个门里,就没见她对伺候的人动过一个指头。二爷一向规矩不错,又上进,太太喜欢你都来不及呢。就是大爷,自从娶了大奶奶,老爷太太也要给他留五分脸面的;自大爷病了一场之后,太太对大爷越发的好了。天下哪有不疼儿女的爹娘呢?二爷听老爷太太的话,必是不会出错儿的。"贾宝玉道:"嬷嬷说的是。"

  此时一个小丫头捧了个包袱过来,李嬷嬷亲自接过了打开:"难得二爷还想着来看我这个老东西,好歹服侍过二爷一场,后日便是二爷生日,如今我闲了下来,亲手做了双鞋,只怕二爷如今身边有了贴心的人了,我们这些粗针大线的怕也看不上眼了。"贾宝玉大汗:"嬷嬷说得哪里话?"又叫茗烟进来接过了包袱,向李嬷嬷道了一回谢才回到贾母处。

  贾母正与一坐在踏脚上的老婆子说话,老婆子头上也插金戴银身上也是绫罗绸缎身后亦有两个眼生的小丫头服侍着,见贾宝玉来了老婆子颤巍巍地要起身,小丫头伶俐地伸手扶她,却被她推开了,自己起来看贾宝玉问过了贾母安,方道:"宝二爷好。"

  贾宝玉一看,认得这是府中大管家赖大的母亲,忙躬一身道:"赖嬷嬷好,"又对小丫头道,"扶嬷嬷坐下。"赖嬷嬷告一回坐,方坐了回去。

  贾母就问一句去了哪里。贾宝玉道:"看李嬷嬷去了,嬷嬷说后儿我生日,给做了双鞋。"贾母道:"不忘旧人是好事儿,这才是大家公子的作派呢。"赖嬷嬷也跟着夸道:"二爷越长越俊了,可真是咱们府上才教得出的哥儿。"贾母心中高兴又对宝玉道:"你看过你娘再来。"贾宝玉应了,又向赖嬷嬷告辞,转去王夫人房里了。

  王夫人房里,赵姨娘周姨娘正待立两旁,贾环在下首坐着,见贾宝玉来了,连忙起身。王夫人放下手中的书,招手道:"快过来我看看。"贾宝玉不敢怠慢
37、将入家学晴雯出现 ...


  ,连忙跑了过来,被王夫人拉到怀里好一番安抚又问:"今日背了什么书?累不累?早间的红稻米粥好不好喝?骑完马身上疼不疼?"贾宝玉犹记得李嬷嬷所说的险些打断的戒尺,连忙一一答了。王夫人奇道:"今日老爷部里有事忙,你亦不得见,怎么还是没精神?可是累着了?要不要找大夫寻点儿药吃?"

  贾宝玉连连摆手:"可不得了,是药三分毒,况且我还没事呢。太太看的什么书?"一面扭头去看。王夫人拿过书来道:"是我们闲来无事看的,你小孩子家不用乱瞧。"贾宝玉乍着胆子一拧身,拿过书来一看却是一本《百业经》,

  王夫人见他撇了书,松了一口气,又嗔道:"不要怠慢了佛祖。"说着合什拿了声佛,又问贾宝玉老太太那里的情形。贾宝玉一面回答,一面看王夫人依旧慈眉善目,觉得自己方才的害怕有些可笑,放下心来。

  正说话间,李纨带着贾兰来了,贾兰今年虚三岁了,李纨把他养得很好,白白胖胖的看着喜欢人。王夫人笑得更深了,"小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王夫人算不得很老,却也脱不开这句俗语,又把贾兰抱到炕上来抚弄一回。贾宝玉跟着伸手捏捏侄子的胖胳膊,心满意足,终于他也有捏别人的一天了。

  李纨道:"太太,老太太那里好摆饭了,咱们也该过去了。"王夫人问:"什么时辰了?"金钏儿答道:"回太太,酉时初刻了。"王夫人道:"日头渐长,不觉已到这时候了?"又带着李纨等往贾母处伺候用饭。

  贾宝玉下炕来站着,让王夫人先行,错眼看见贾环一直默默站在一边,这时才伸手揉了揉鼻子,撅着嘴,眼睛正往脚上看。样子看着挺猥琐,也挺可怜。贾环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一抬眼看到贾宝玉,手就刷地放了下来。

  这是有缘故的,贾环算是一直养在贾政跟前的——他归赵姨娘养,贾政又常去赵姨娘处歇着,故而贾环是贾政三子中见父亲最多的一个了——贾政对贾环倒更亲近些,偶尔也会逗一逗贾环,赵姨娘因此有些得意,更是惯着贾环。偏上回贾宝玉往王夫人处来,王夫人又去了贾母处,两下走岔了。贾宝玉就在王夫人那里看到了贾环,兄弟见面也不能不说话。贾宝玉就你喜欢吃什么饭、玩什么玩具一类的话,赵姨娘处的规矩自不如贾母王夫人处严格,贾环散漫了些,恰被回来的贾政看到了。贾政眼中看到贾宝玉微笑问话,贾环却是站没站相两眼四处看,登时火了,直骂贾环:"你那是个什么样子?你哥哥问你话呢,就两眼乱蹿!体统规矩全无!我平日也是这样教你的?"

  把贾环吓得够呛,不明白平日对他算不
37、将入家学晴雯出现 ...


  坏的老爷为何突然翻脸,然而却记住了一条——做弟弟的绝对不能在哥哥面前无礼。

  贾宝玉觉得没趣,对他说了一声:"太太得些时候才过来呢,你先吃了吧,有事儿我与太太说去。"就走了。留下贾环原地望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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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母房里笑声一片,贾宝玉跟着王夫人进屋的时候,正看着贾母坐在榻上拉着个小丫头的手在看。迎春等姐妹三个也面带微笑,王熙凤在迎春姐妹对面坐了,都看着贾母问那小丫头的话。见王夫人与宝玉来了,贾母道:"你们来看看这个丫头怎么样?"

  贾宝玉看去,这小丫头从身上的衣裳看好像是下午跟着赖嬷嬷的两个丫头中的一个,再看她的脸,柔眉亮眼,鼻子小巧,菱形的嘴巴,很可爱——就是太小,约摸着比自己要小着点儿。是个美人胚子。

  王夫人只看了一眼就道:"是个标致孩子。"

  贾母道:"我看着也是,方才赖嬷嬷带着她来,看我喜欢,就把她送与我了。"

  贾宝玉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忽地听王夫人道:"这丫头跟着老太太,也是她的福气了,"又问,"你叫什么?"

  "回太太的话,叫晴雯。"脆生生的童声,听得出奶香味儿,却生生让贾宝玉脑袋上炸开了一个响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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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妯娌生产宝玉入学 ...


  晴雯如今看着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样子,看着挺精神,举凡幼小的动植物都是粉团团一般可爱,晴雯却是比可爱更要可爱一点,自是得贾母的喜欢。新来的小丫头再可爱,也比不过自己的宝贝孙子,贾母笑过一回,又命琥珀:"带下去抓果子与她吃,安排好她的住处,身上的衣裳也依着丫头们的例置办。"琥珀应了,又带晴雯下去,晴雯又给贾母磕了个头才去。

  贾母笑吟吟地看她去了,又把贾宝玉叫到身边来:"你生日将至了,七岁了,算是半个大人了,从今儿起,这装束就换一换了罢。"贾宝玉道:"真的?"脑袋上扎着两个包子不是包子、牛角面包不是牛角面包的东西,贾宝玉也很囧。

  贾母笑道:"鸳鸯,把今早送来的东西给你二爷拿来。"鸳鸯笑着进了里间,捧出一个托盘来,盘上几只檀木裹金的匣子。贾母伸手一一掀开来,贾宝玉伸头去看,只见匣子里放的是发冠,多半是金冠都是大红的系带,有嵌珍珠的、有镶宝石的、有缀美玉的、也有前饰红缨的。另有两个素白银冠上有蓝色系带,旁边是几条抹额,都全是大红颜色的了,上面的纹饰也不相同,有二龙抢珠的、有法螺的、都细细地镶上珍珠一类宝贝。

  贾母对宝玉道:"从今往后把头发改梳成大人模样儿了罢,这些交给袭人收好了。"王夫人道:"既是老太太说了,你且回房去收拾了过来给老太太看看,只是这头发四周一圈儿仍短,可怎么好?"贾母端详了一下,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叫人把那一圈儿短发梳成小辫儿再总攒上就是了……"

  贾宝玉嘴角一抖,小辫儿小辫儿小辫儿……我不是非洲人吖!老子不要非洲头!卷发就该配晚礼服,长袍马褂对辫子!怎么可以胡搞?然而老太太发话了,还特别指了自己屋里的梳头丫头跟去给袭人做现场指导。不想这头不是像贾宝玉想的那样非洲,而是先把能拢的头发全拢到头顶做一束,再把四周的短发拈一缕编一道、编做一圈儿,最后把小辫儿一块儿聚到头顶,挽成髻子。再加紫金冠、上簪子固定了,最后系好系带。

  袭人一面看一面默默记住了,又谢了梳头的丫头,把素银冠收好放到最里头,其余几顶冠子却是放在眼面上的。又打水给贾宝玉重洗了脸,换了衣裳,众人这才拥着他往贾母正房而来,贾母与王夫人看着贾宝玉换了装束,果有些小大人的模样,都感欣慰。贾母就命传饭,一时三春等也各各告座坐下。一顿饭吃完,都开始讨论贾宝玉的新打扮。

  王熙凤道:"要我看,宝玉这几顶冠子是好的,只是这衣裳还不太相宜,式样总要换过了才成。总没有梳了大人头,反穿孩子
38、妯娌生产宝玉入学 ...


  衣的道理。"贾母与王夫人都说王熙凤仔细。王熙凤道:"衣裳式样都是现成的,料子也都备下了,只是宝玉的衣裳先是大姑娘的手笔,后都交给这屋里的丫头了,现要请老太太示下,竟是交给针线上的人呢还是依旧叫丫头们动手?"

  贾母道:"日子紧,丫头们还要伺候宝玉,怕忙不来,如今且把外头大衣裳交给针线上的,贴身的物件儿仍由丫头们做去。这些事情竟是丫头们仔细些。"王熙凤领命而去。

  晚间贾宝玉洗漱过了,穿着件家常衣裳,握着《孟子》死记硬背。袭人过来剪了一回烛芯,捧了热茶来,又退到外间做针线了,多宝格子上头的时辰针滴答滴答地走着,贾宝玉抬头一看,八点多了。这时外间忽传来一道女声:"袭人在么?宝二爷可曾安歇了?"袭人起身走到外间,却是王熙凤派人送了衣料来。

  袭人让了一回茶,又谢了一把钱:"宝二爷在温书呢,劳烦平姐姐跑这一趟了。"贾宝玉就扔下书,自趿了鞋出来,又礼让了一回,见平儿也有婆子掌灯笼相伴,便不使人相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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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生日这天,头上戴着束发嵌宝紫金冠,齐眉勒着二龙抢珠金抹额,穿一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外罩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登着青缎粉底小朝靴。虽是稚童脸庞,却是大人作派,显得分外可爱。贾母一乐,又命排戏酒,又叫几个老嬷嬷领着去给贾政、贾赦等磕头。

  贾赦对贾宝玉没什么挑剔,赏了东西——挺值钱的鼻烟壶、香料等物,就推说身上不好让贾宝玉回去了。贾宝玉到了贾政那里,也没挨说。贾政见贾宝玉一身亮色进门,又改了装束,乍一看颇有耳目一新之感,又觉贾宝玉有些大人样子了,更兼贾珠回说贾宝玉书背得齐整,又镇日寻问读书上进之事,贾政一时高兴,再没有板着脸训斥。

  只是严肃道:"你大哥哥与你说过了?过几日我便亲与太爷说去,让你去家学里读书,务要自修内省。"贾宝玉低眉顺眼地答应了,贾政觉得满意,这才放人。

  孰料贾母不同意了:"如今天气太热,家学里又没冰盆,也没打扇子的人,热坏了宝玉可怎么成?"她这一说,王夫人也担心了起来。自贾珠大病之后,王夫人对儿子们的身体分外上心,听贾政说什么:"玉不琢不成器。"便附合贾母道:"老夫人说的是,老爷说得也有道理。只前儿听珠儿说,宝玉的《四书》也还没背全,不如且让他在家里背全了,再去见太爷。一来背齐了书,带出去考较也体面;二来等背全了,天气也凉
38、妯娌生产宝玉入学 ...


  快了。"

  这话看着是各退一步,实则是偏帮贾母,贾政偏听不出来,居然也点头应了。贾宝玉便依旧在家中背书,只等天气凉快了再去家学里。这边贾母与王夫人早各下了束脩并各色礼物来,又张罗着给贾宝玉添置出行的行头。又因贾宝玉七岁了,王夫人便与贾母道:"老太太,老话说'七岁男女不同席',他房里的规矩也要立一立了。"贾母道:"这话说得是,宝玉又要出去读书,房里的规矩是该立了起来。"两人又商量着把宝玉房里二、三等丫头放了一批,另挑了几个与宝玉年纪差不多的小丫头充作洒扫粗使的,又指了几个二等丫头,分别叫麝月、秋纹、碧痕等。

  贾宝玉也不管这些,只算给几个散出去的丫头赏钱——这几个散出去的多是当日元春留下的丫头,贾宝玉念着与元春的情份央了贾母把人留下,此时到了年纪要出去,自然要表一份心意。

  理会过了这些事情,贾宝玉只管一心背书,只等背完了功课好入家学。王熙凤虽是孕妇,却依旧争强不休,又奉命张罗着给宝玉修缮整治外书房诸事。贾宝玉的外书房与贾珠外书房只一墙之隔,贾宝玉背书习射的间隙也会往那里晃一圈儿,可巧这日却遇到个监工的人。看他的打扮并不富贵,然底下人却叫他"璜大爷",贾宝玉略一思量便知这位大概是后街上住着的贾家亲戚了。

  回过来问贾珠,贾珠也不明就里:"许是亲戚帮忙罢。"贾宝玉心说,他无所事事到咱们家来当个监工?唔,搞工程的油水大哦!切!好好的爷们不去读书求上进,偏跑到亲戚家里来捞油水,荣国府还偏养着他们,真是……这一家子都这样了,要是再不败落,真是没天理了。

  贾宝玉腹诽已皆,继续背书,总不能跟着他们一块儿死吧?然而书没背完,王熙凤要生了!她身体底子是不错,却架不住日夜操劳,还要分神提防着贾琏拈花惹草,生得时就很有些艰难。捱了许久,方生下一个女儿来,合府都称之为"大姐儿"。李纨与她隔了两日,也临盆产下一子,却比她生得容易些,这生下的就是贾珠的次子了。王夫人与贾政自是高兴,贾宝玉也欢欣鼓舞。王熙凤有些失望,却不担心,儿女嘛,继续生就是了。坐过了月子,依旧管她的家。

  王熙凤与李纨双双出了月子,贾宝玉的外书房也完工了。这时没什么化学材料,房子装修完了也不过是略晾一晾湿气、走走味儿就能用了。又忙着搬书房,桌案、书架、屏风、帘幕、坐椅、卧榻……一股脑地摆好,把《四书》、《五经》塞进书架,文房四宝放到案头,名人法贴、字画收藏的收藏挂墙的挂墙。贾赦又友情送了一整套的二十
38、妯娌生产宝玉入学 ...


  三史并资治通鉴,连书匣架子都配得齐整。贾珠与了一套《四书集注》,贾珍送了两方澄砚,余人各有礼送。

  贾政就命贾珠领着贾宝玉去见掌家学的贾代儒,王夫人又命备下单给代儒的束脩表礼,连给代儒妻子的尺头等物,一并送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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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见贾代儒倒是有些为人师表的风范,贾珠对他也恭敬,当下把对家学的怀疑减了几分,只是觉得贾代儒未免有些老了,该到退休的年纪了还在上岗,对家学难免有监督不到的地方。

  那边贾代儒对贾珠兄弟倒是满意,一来是吃得宁荣二府的饭,二来两府子弟给的束脩又多,更因贾珠自考的功名,贾代儒这个做老师的脸上也光彩。当下师徒两个又说些"破题"、"束股"的话题,贾宝玉听得半懂不懂,无聊地在一边数蚂蚁。

  天色将晚,贾代儒夫妇又留晚饭,贾珠道:"本不当辞,只是家中老太太还等我们回去回话。"贾代儒方不留了,正要相送,又有一个年轻男子掀帘子进来,却是代儒的孙子贾瑞,代儒先命互相见了礼,又对贾瑞介绍了贾宝玉将入学读书,日后不可怠慢,这才喝问贾瑞今日家学里的状况。

  原来代儒最近也摸鱼,授完课,自己回家休息,让孙子贾瑞看场子。贾瑞只说家学里一切都好。贾宝玉见贾瑞看着猥琐,竟像是贾环的放大版,心中不喜,一拉贾珠的衣服,两人一齐告辞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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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便是上学的日子了,贾宝玉起了个大早,袭人服侍他穿衣梳头又洗漱。当下于府中各处拜别,各人都有话嘱咐,贾母问跟的人齐全不齐全,王夫人却是吩咐宝玉午间不必在学里吃饭,她命人送食盒过去,贾珠嘱咐:"不要与人淘气,遇到淘气的人,不必理会。再气着了你,只管打发小厮与太爷或瑞大哥说去,别自降了身份与人乱混。"唯有贾政早起去部里应卯,此时并不在家,倒叫贾宝玉倒过一场训话。

  及入家学,代儒早到了,指一座位与贾宝玉:"你便坐到那里。"贾宝玉应了,那座位却是正对着代儒的,又靠前,在学校里,坐这种位子的不是得意门生就是顽劣得不得不放到眼皮子底下吃粉笔头。贾宝玉走了过去,把书匣等放下,一一摆好,左右一看,学生的年龄参差不齐,有与自己相仿的,居然还有与贾珠年纪差不多的——这居然是个混合班。

  等贾宝玉坐好,贾代儒便开始授课了。先讲的是《诗经》,底下不免一阵窃窃私语——这《诗经》早经讲过一遍了。就有抬
38、妯娌生产宝玉入学 ...


  头斜眼看贾宝玉的,看了一回又都叹气,闷闷地摇头晃脑跟着念经。代儒讲完一篇,命自己背着。又给先头已经上了几年学的学生留了作业——一副五字对联,代儒便回家休息,让贾瑞看着学生自习。

  贾瑞因知贾宝玉是荣府嫡派子孙,束脩又给得大方,便特别照顾他。见贾宝玉在位子上挪了好几回,道是他想休息,便命大家都歇。贾宝玉只是因为学里的桌椅不如家里舒服,坐得难受而已。见贾瑞叫休息,他也顺势起来活动活动。这时便有小学生围上来说话,年纪大些的也竖着耳朵听着却装作与别人聊天儿。

  打头的却是个熟人——贾蔷。贾蔷年纪比贾宝玉要大,却先不与别人说话,反过来打招呼:"宝叔好。"他这一开口,就有人心中有数了,贾蔷得宁府照顾,能让他说话的人,自是不会差。众人更把心思放到贾宝玉身上了。贾宝玉听了贾蔷这一声,心里一铮,挤出笑容道:"原来你也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贾蔷道:"比宝叔略早些。"有了他作开头,说话的就多了。贾宝玉这才是真正意义上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男孩子玩在一处,心中实在怀念,当下有问必答,叫什么名字、多大了、从哪里来的……嘴上回答着眼睛却在看着这个学堂——内中一个个的学问好不好的暂且不说,这些小学生长得真是不坏。努力忽略心中的一点奇怪的感觉。

  那边贾瑞又敲了敲桌子——要继续上课了。这回贾蔷坐到了贾宝玉的旁边,贾瑞也没吱声儿。贾宝玉扭了扭身子,转脸看贾蔷,长得唇红齿白——除了贾赦这位花伯父比较无赖,贾宝玉周围的男人都软和了一点儿,而贾蔷本身或许也软和,就算是与贾蓉有一腿吧,却没有娘,行动间动没有兰花指一类的东西。

  贾宝玉也就放松了心情,性取向什么的,只要动作啥的像个男人,贾宝玉倒是一视同仁、不予歧视。那是人家自己的事情,作为一个自诩文明开化的现代人的贾宝玉,倒没有什么恶感。他只是不喜欢明明是男人,却比女人还扭捏的罢了——你只是喜欢同性,用得着这么扭曲么?

  贾宝玉观察了贾蔷两天,见他行动间依旧爷们,心里舒了一口气,同恋性也不是非要戴假发穿女装涂唇膏的啊,也渐渐放开来与贾蔷说话。通过贾蔷,他也认识了不少同学、知道了这家学里并不全是姓贾的,还有些贾家的亲戚。贾蔷是个会说话的,脑筋也清筋,条理分明一一说来,贾宝玉对他的感观越发好了。

  看他笑语盈盈,伸一根白白皙的手指在书桌上划拉着小声解说某人是某家亲戚,又说学里趣闻,不免为他叹息——贾蓉婚期便定在十月。也不知贾蔷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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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已经与贾蓉掰了?然而这事却是不好直问的,贾宝玉只能闷在心里。

作者有话要说:偶忏悔,最近工作上的事情有点多。
对手指
今天夏小受完成了她年初目标,于是偶急急忙忙表示庆祝……就有了今天这一章,修改不到位的地方请大家多包涵~
抱头蹿~偶忙过了这一阵子就开足马力码字,一个礼拜,一个礼拜之后,宝玉在俺手里也该长大了,JQ啊、奋斗啊,就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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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代儒授课可卿进门 ...


  因贾宝玉与贾蔷在一块儿,头一日下学回去,王夫人问话,贾宝玉便说了与贾蔷同桌,得其介绍学内情况。王夫人寻思着贾蔷也算是近亲,又恐宝玉在学里孤单,索性吩啥了把贾蔷的一份伙食也算在内,与贾宝玉一起吃。上学第三天,午间贾宝玉和贾蔷一块儿吃饭,贾宝玉一偏头,就看到学里的其他人正捧着学里供应的茶水午饭也在吃。伙食瞧着倒不大好,一荤一素一汤一饭,咽下饭粒儿,悄悄问贾蔷:"这几日到了饭点儿外头都有人送饭进来,我前两天没留神儿,今儿一见,他们吃的都一样儿,难不成是一起办的?"家学也有学生食堂?

  贾蔷也悄声道:"可不是。"

  原来这贾家之义学,原系始祖所立,恐族中子弟有贫穷不能请师者,即入此中肄业。凡族中有官爵之人,皆供给银两,按俸之多寡帮助,为学中之费。特共举年高有德之人为塾掌,专为训课子弟。因在家学里读书的人,多半是贾家族人或是亲戚,经手之人办的茶饭虽不能说是珍馐,倒也不至于掺了沙子食难下噎。家中生活略清苦一些的,倒还巴望着能进来混顿饭吃。又因目今贾家有官爵的,也不过是荣宁二府罢了,只要求了这两家能说得上话的主子,偏远亲戚也能来混口饱饭,故而进来的就不全是读书的,倒有大半是来混饭的。

  "既然是蹭饭的,就是统一伙食,自然没有点菜一说了,可不就是吃的一样的么?都是府上人着人一总弄了来再分的。"贾宝玉"哦"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再看贾蔷神色自若,一句"你以前也是这样吃的?"就卡在嗓子里说不出来了。想来贾蔷有东府照顾,总要吃的好些吧?眼风一扫,不小心又瞄到了几个小学生望过来的目光,那眼神儿,似乎对自己桌上的饭菜挺感兴趣的。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句话虽然不太应景,可贾宝玉的脑袋里偏偏就映出了它。逃也似的躲开不知哪房亲戚的目光,贾宝玉闷闷地吃完了一餐饭,拉拉贾蔷的袖子,贾蔷会意,两人出去饭后散步兼说话。

  贾蔷先伸了个懒腰:"宝叔方才可是看上了'香怜'?"贾宝玉没听清楚,心里纳闷——薛家表哥还没上京啊,哪里来的香菱?贾蔷见贾宝玉没答复又笑道:"这学里谁没几个相好的?这个'香怜'我也弄不清他是哪一房的亲戚了,横竖不是咱们家的兄弟子侄,只是附学读书混日子罢了,学里也有家境略好些的,他跟人家好了,人家帮衬他几两银子罢了……"正在解释一下其中门道,又上下打量了宝玉一番,忽觉得不对,这位小叔叔年纪也太小了,跟谈不上"跟谁好",设若让他回去与王夫人等一说,自己就要吃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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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又解释:"都是同窗,互相帮衬罢了。"

  贾宝玉听贾蔷说了这许多,才弄明白这"香怜"是某一同窗之名,当下也不与贾蔷客气:"你说这香怜,怎么个男孩子取个女孩儿的名儿?"贾蔷险被自己的一口口水给呛着了,想解释的时候又听贾宝玉道:"你说的这个'香怜'究竟是哪一个?"

  贾蔷这回是真的给呛着了,咳嗽了半天方道:"那个穿青色衣裳的就是他了。"心中大叹宝叔到底还小,再过两三年可好开窍了,真不知道要便宜了哪个去。

  贾宝玉又问道:"这'香怜'家中果然艰难?书读得如何?竟是个划粥而食的么?若是书读得好,不如我回了老太太,帮衬他些也还使得,设若得中,也是一桩美谈了。"贾蔷心说,这"香怜"还有另一个"玉爱"也不过是占了亲戚的名头罢了,比那卖屁股的也好了多少,他们若真是个发愤用功的,也就不会跟人咂嘴了。贾宝玉见贾蔷撇嘴冷笑道:"真要是个上进的,也不会与人淘气了。不过是仗着生得妩媚风流,好哄好罢了!宝叔再不用理会他的,只管当不知道有这个人。"

  贾宝玉早见识过贾蔷与贾蓉的勾当,怎会不知道贾蔷如今口中所指?心中更加纳闷,难道贾蔷与贾蓉好竟不是为了图宁府的资助?竟是真的心中有情意?然而贾蓉婚期已定,再观贾蔷竟是该吃多少吃多少,一样的喜笑怒骂,脸上也没瘦下半分。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了。贾宝玉有点儿看不透贾蔷,虽说心理年纪比贾蔷大了十岁,知识积累比贾蔷多了两百来年,他依然弄不清楚这位大侄子心里想的是什么。

  两人慢慢走着,又听到家学里钟响,齐往学堂折回,依旧读书去了。

  代儒坐在案后,依次检查学生的功课,他也知道这家学混乱,这么些年也没教出几个争气的人物来,慢慢的也不很上心,只督促着孙子贾瑞用功读书以期考一功名来。然而贾宝玉又到,自着却是与贾珠一样用功的,老先生不免对他多上了一分心思。

  考得贾宝玉背熟了《关雎》,代儒便叫他上来一句句讲解,又问:"懂了么?"贾宝玉道:"书是懂了,只有一事不明白。"代儒道:"你说。"贾宝玉道:"在家的时候,老爷叫我先把《四书》一气背熟讲明,太爷这里却先讲《诗经》,不知是什么缘固?"

  代儒道:"你老爷说得固然不错,《四书》是根本,你却不知道,县试、府试、院试,先考的是通《三经》或《五经》,除开四书,《五经》也要能通诵、默写了方能中秀才的。此外尚要懂韵、通史,你东府里的伯爷,秋闱、春闱之题,便有一道是'周唐外重内轻,秦魏外轻内重各有得论'
39、代儒授课可卿进门 ...


  不懂史,如何写?"

  贾宝玉先从贾珠那里知道了大概的科举流程,不想代儒这里居然还有更多的细节等着他。当下垂手道:"明白了。"代儒道:"你且把今日书温好,把下篇背齐再来,秀才岂是好考的?没三、二年的功夫,只怕过了县试也过不了府试呢。"贾宝玉心中一惊,连声应了,代儒见他重视读书不是来厮混的,心里也喜欢,又道:"你不必心慌,照我说的慢慢来,你不负功夫,功夫也不负你。秋闱、春闱之史、策,你先不用琢磨了,现在你也琢磨不透,竟先应付了进学之事。"

  贾宝玉又应了,这才捧着书下去了。

  下面是贾蔷捧着他那本崭新的《论语》,上去让代儒考旧功课、教新功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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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从不知这古代民歌居然如此难学,一部《诗经》,讲了两个月还没讲完四分之一,诗三百啊,两个月,十日一休息,方才讲了六十篇。就这样,贾宝玉脑子里已经满是四字一句四字一句了。这日贾母道:"贾蓉要娶亲了,各处亲戚都来帮忙,学里也该停几日了,你这两个月未免太用功,也趁这事儿玩几天。"贾宝玉方才惊觉——贾蓉成亲的日子到了。

  学里果如贾母所言放了几天假,因代儒也是族中长辈,更有同窗也要到宁府混个脸熟,帮衬着做些琐事。学生老师都有事儿,放假也是自然的了。

  宁府娶儿媳妇,自是热闹非凡,连忙着做神仙的贾敬都回来应景儿了。宁府与荣府商议着,依旧是宁府宴官客,荣府宴堂客,固是因为宾客极多男女有别,也有借着荣府里贾母、王夫人等的诰命与家世人脉撑场面的意思。

  贾母又把宝玉留在身边,不令去宁府凑热闹,只让贾珠去宁府帮忙接待宾客。因贾敬是进士出身,倒也有几个同年座师一类的来到贺,贾敬素来懒见人,便让同是读书人的贾珠招待。一是身份相应,二也是让贾珠经营一下人脉。贾珠乐得向前辈请教,贾宝玉也乐得在贾母身边收红包。只可惜贾母不令他喝酒,贾宝玉真有些馋了。

  王熙凤抿嘴一笑,悄悄拿着盅子递了过来:"只这一盅儿,多了可不能够了。"贾宝玉笑着抿了,度数不高,却极醇,是好酒。久违了的酒香。贾宝玉也不争着再要多喝,他只是怀念酒味儿,对于酗酒却是没兴趣。上辈子也馋过酒,可再馋酒的人,让你上了酒桌只管挡酒,可怜的石磊同学刚工作那会儿,年青、男人、没资历,这三条就让他成为挡酒的那个炮灰。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还行,不用一年,包管你见酒就吐,最大的希望就是"好好吃顿饭",纯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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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怀念完毕,贾宝玉道:"谢谢凤姐姐啦!"被王熙凤一指头戳到脑门儿上:"好好儿吃你的饭罢。"言毕,笑着去了。贾宝玉不再想吃饭了,与贾母说了一声,往屋里歇息。

  贾宝玉房中外间,李嬷嬷正在与众人说闲话。如今屋里的小丫头都是新来的,没见过先前许多热闹,此时也不嫌她啰嗦,倒缠着她讲古。只听碧痕道:"听说小蓉大奶奶的嫁妆竟有不少呢,可惜我没看着。"

  李嬷嬷撇嘴道:"不过是把那府里的彩礼换个壳子再送回来罢了。要说嫁妆好,还是咱们家太太的,琏二奶奶的也不次。珠大奶奶家里中是读书人,金的玉的见得少,只听说带来的字画儿什么的比金银还值钱。小蓉大奶奶这个,"咂咂嘴,"真算不得什么。"

  贾宝玉在屋外放重了步子,袭人听到了脚步声,起身去看,见是宝玉便道:"二爷回来了?"屋里人都起身来,宝玉问了一声"嬷嬷好",才说:"外间太吵,我来歪一会儿。"李嬷嬷打量了宝玉一阵儿:"哥儿瘦了。"

  贾宝玉道:"读书自然要辛苦些,我倒觉得壮了些儿。"李嬷嬷又絮叨了一阵吃什么、睡得如何之类,直把贾宝玉本来还清醒的脑袋搅成了浆糊,才满意地离去。贾宝玉一头扎到被子上:"我可真得睡一会子了。"

  袭人等都拿帕子捂嘴直笑,袭人一面笑一面上来给他除鞋袜、去大衣裳:"天凉,睡也脱了衣裳再睡,穿着大衣裳睡着不舒服仔细着凉。"

  秦可卿进门儿,过了婚礼、拜了宗祠,由尤氏带着往贾母面前来请安。贾母虽曾打发了婆子去看过一遭,回来都说好,然未亲见过她——秦可卿没有母亲,便是借着女眷走动相邀看戏都不能。初一见面,见秦可卿体态袅娜,举止大方又不失礼数,且秦可卿失母,家中一应事务皆由她操持,也是个会过日子的,贾母心下点头,待她自与别人不同。

  贾宝玉却没见过秦可卿,他又往家学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大夏天感冒,某肉表示鸭梨很大……
而且是在伏天啊伏天……
捶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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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感冒真不是大毛病 ...


  回到家学,只见大半同窗都精神了许多,贾宝玉心道贾蓉也真是造福大家了,他一结婚,大家都得了假休息得容光焕发的。贾蔷噗哧一笑,到了午饭的时候才拉拉贾宝玉的袖子,右手指躲在左袖子后面一点一点的,贾宝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是一个小学生正在吃点心,这点心却不是学里供应的,样子还有点儿眼熟。贾蔷忍笑道:"可不是前儿蓉哥席上的东西么?"贾宝玉哑然,合着大家面色很好是因为白蹭了几日好吃喝吖!

  贾蔷见贾宝玉呆乎乎的样子不由又伸手戳了他一下儿:"天气渐凉了,宝叔快些用饭吧,等会子凉了又要肚子疼了。"贾宝玉"哦"了一声埋头扒饭,对这些亲戚颇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心情了。吃过饭,茗烟见宝玉要散步,忙捧了手炉来,宝玉道:"这才多会子,哪用这个?"李贵在一旁苦笑道:"我的好二爷,已入冬了,学里哪能与家里比呢?还是捧着这个吧,万一着凉了,我们又要挨一顿了。小蔷大爷,您劝劝二爷吧。"贾蔷见他说得可怜,一撇嘴角正要说话,贾宝玉道:"哪里就有这么娇贵了?"拉着贾蔷一溜烟儿地走远了。

  第二天早上要跟王夫人辞去上学的时候就被王夫人叫住了:"叫你带了手炉脚炉去,怎么不用?"贾宝玉扭头道:"天也不凉,凉了我自会跟他们要,同窗都没用,蔷儿也没这个时候弄这些,偏我用了,没事儿弄得跟个娘们儿似的!
"太娇气了,这个时候把身体养得太娇惯了,到时候吃不得苦,上了考场直接病了怎么办?王夫人气得几乎要拧他的耳朵:"你这么丁点儿大就说这样混帐话,看我怎么收拾你!
"贾宝玉一吐舌头:"好太太,我晓得事儿,手冻着了拿不好笔也写不好字儿,我也不会逞强误了功课,弄得太娇气了叫人看了还说我作腔作势呢。"王夫人道:"今日我不管你,再过两天你要再胡闹,只管在家里温书,不许你到学里去了。"贾宝玉心道,我哪会亏了自己?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话说贾宝玉这个身子本就是娇养着的,往年在家里凡是他到的地方无不有着各式的取暖设备,今年一旦逞强,直接的后果就是——贾宝玉感冒了!这可是件大事儿。自从小时候病过一回,他就一直健健康康的,这一回清水鼻涕直流,还眼泪汪汪的,吓得王夫人和贾母一迭声地叫请太医来看。贾宝玉心道不过是个感冒,放到后世有见效快的西药那会儿,这个毛病也是"吃药一星期,不吃一礼拜"就好的,中医的药还泛苦,就打死也不肯喝。

  人这一辈子总要小病几场才好,一病就吃药,吃成个药篓子了都。要
40、感冒真不是大毛病 ...


  有自己的免疫力和抵抗力才行呢,至少感冒要自己好!否则何以抗得过那可怕的禁闭式考试呢?人要是感冒了吧,靠自己的抵抗力扛过去了,下回同样的情况下就不易再感冒,要是吃了药呢,这回吃了维C银翘片儿,下回这药就未必再管用了,弄到最后一点小毛病也得打针吊瓶儿了,越弄身体越糟。贾宝玉因为感冒这一常见病症,终于从脑子里翻出了一点医学知道来。

  王夫人急得直骂:"孽障。"贾政颇有挽袖子上阵抽两巴掌的阵势,又念他病着,怕打坏了,憋得脸都红了。贾母问宝玉:"可是嫌药苦?我叫他们给你备洋糖蜜饯,你喝了药,病好了,随你吃去。"最后连贾珠、王熙凤等都来劝,贾宝玉由着他们软硬兼施,总不肯喝,贾母等急得团团转。贾母最后拍板:"学里先不叫他去了,即便不肯喝药,家里总比学里好。"

  此后几日,贾宝玉总觉得喝的汤里有股子中药味儿,也罢,药膳也比药汤好。贾母等背地里又是到庙里许愿,又对宝玉冷着脸,希望借冷落一事让贾宝玉听话。贾宝玉只管叫袭人镇日里备好开水,得空就喝,一天能灌好几茶壶,就这么扛了不到十天,贾宝玉的感冒,果然好了。

  贾母与王夫人又是高兴又是生气,王夫人的巴掌终于落在贾宝玉的身上,捶了十下八下才算完。贾宝玉无病一身轻,跑到贾母与王夫人跟前又是作揖又是谄笑:"教老太太、太太担心了,是宝玉不好。我听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便想试上一试……
"一语未毕,便被王夫人啐了一口:"你只管气我罢了,病也是好试的?叫你用手炉你不用,答应得好好的还把自己冻着了,你长了胆子了。"贾母也道:"试着就试着,怎么病了也不吃药?这般没轻没重!
"

  贾宝玉过去给王夫人捧茶,王夫人扭脸不看,给贾母捶背,贾母侧过身子不理。贾宝玉方知道这回玩大发了,只得连连发誓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再不让两人操心,末了又道:"我怕把自己弄得娇惯了么,学里那么些个人,也没手炉也没脚炉,偏我一个病了,足见身子不如人家好了。再动不动的吃药,越发成个病人样子了,听说考试要在号房里过上许久,总这个样子哪里成呢?"又一扬头,"不是说男孩儿要粗养着才结实么?我如今病了,以后就不用病了,不好么?"

  一语未毕,贾母已转身看向他:"哪里听来的这话?我与你老子娘还不知道怎么养孩子么?你就在外头听些胡言乱语,回来只管与我们淘气,你哪里知道这些日子我与你太太掉了多少眼泪?"贾宝玉不言声了,因为贾母的声音已经哽咽了。期期艾艾地凑上前去,双手轻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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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一下贾母:"是我错了,老太太别生气……"

  贾宝玉的提高免疫力计划,第一回合就碰了一鼻子灰。当天晚上睡前,袭人端着一杯热茶,一手托着一粒丸药过来:"二爷,这是老太太、太太吩咐的,每日睡前吃一丸,是健体祛病的。"贾宝玉一皱眉头,这都什么破规矩啊?好好的没病也嗑药?是药三分毒啊!再看袭人盯人的样子,也懒得与她争执,一手拈了药使个障眼法把药掩在袖子里,一口气撑鼓了腮帮子,作含药状,又急急喝了水,瞒过了袭人。袭人这才服侍他重新躺下。

  贾宝玉悲愤莫名,这个破地方!逮着活人死命喂药!是药三分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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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回到学堂的时候天已很冷了,读书其实是个体力活儿,尤其是冬天的时候,老是坐着不动弹手脚血液循环就不那么好,容易冻着手脚生冻疮。贾宝玉仗着物质基础好,在家学里并不难捱,只是心里有点别扭——同学里用得起手炉烧得起好炭的只有三成,有不少冻得课上跺脚呵手的,贾宝玉有点罪恶感。学里倒是有一个炉子烧在代儒位子旁,然而若大的空间里,实在不顶多大的用。

  贾宝玉还没坐下,贾蔷就迎上来道:"宝叔这些日子没来,我去探望时听说宝叔病了,今天一看倒是大好了。"贾宝玉一脸苦笑:"是好了。"一偏头,手炉、脚炉、大毛衣裳、斗篷一应俱全,四个小厮盯贼似的盯着,只等他咳嗽一声就一齐往他身上招呼呢。贾蔷看着贾宝玉的脸,不厚道地笑了。他倒用得起手炉脚炉的,与贾宝玉一人揣着一个。贾蔷闲极无聊,还不时拿贾宝玉的砚台往自己的手炉边煨着,怕冻了墨。一旁家境并不宽裕的小学生就只有羡慕的份儿了。

  贾宝玉写了一会儿字,扔下笔甩甩胳膊,错眼见一小学生拉着另一个的手往自己的手炉子上焐着,一边焐还一边替他揉搓着活络血管,一边揉还一边说:"都冻成这样儿了,还不快暖暖?"贾宝玉不由微笑,这家学里也是有同学爱的啊!四下一寻,也想借手炉与人用,贾蔷在一旁吃吃地笑,见贾宝玉望过来,伸手一指窗外,学堂仅有的一块玻璃窗上透出荣国府小厮制式棉衣的样子来。贾宝玉只能作罢。

  冬天的日子如果有取暖设施,并不算难熬。尤其贾宝玉一门心思只管想着功课。到腊月家学里放假了,贾宝玉盘算着《诗经》已学了一半儿,再看一回计划表,到来年春天过了便能学完《诗经》了,贾宝玉不由精神一震。

  屈指一算《诗》、《书》、《礼》、《易》、《孝经》、《四书》要重新讲过、《春秋》有三家
40、感冒真不是大毛病 ...


  ……这些东西,真如代儒所言"三、二年都未必读得完",此外还要把史书、诗词、杂书都有所涉猎……贾宝玉蔫头耷脑地重新写计划书去了,白天学这些课本,晚上便杂学旁收些课外知识,早起锻炼身体,下课还要练字,贾宝玉恨不得一天有240个小时才够用!

  这个年贾宝玉就过得有些烦闷,偏在贾母面前还要作若无其事状。好在贾政并没找他麻烦,这让贾宝玉非常惊奇。他不知道贾政已被王夫人哭过一场了,起因就是贾宝玉的那个计划书。贾宝玉的字是日日都在练的,写得很是整齐,写完了就天天拿出来看,看一回涂写一回。最后不知怎的落到了王夫人手上,王夫人一看这排得密密麻麻的课程表,连五年后二月县试都写了,也顾不得过年了,先就大哭一场,儿子都被逼成什么样儿了啊!

  拎着纸就找贾政,贾政闷声不语,被王夫人说急了,才道:"并不是非逼着他不可,只是儿子总要支撑门户的,他既自己上进,我便不再催着就是了。"心里也对贾宝玉有些愧疚了,他倒是知道贾宝玉从不曾偷懒过,又见贾宝玉如此拼命,也担心是自己素日管得太狠,怕把贾宝玉累出病来。寻常学童也知道读书——考试——高中,这么个流程,却没见过规划得如此细致的,贾政这回是真怕贾宝玉用心太重,小孩子心重则易病易折,这可就不妙了。然又不大管得住自己的嘴巴,见到儿子就嘴痒想訓,只能只见为妙,只在有外客的时候带宝玉出去,完了就打发他回去。

  因为不知道这其中的缘故,贾宝玉听得贾政一句:"不要太过劳累。"时几乎要惊掉下巴。急忙敛神应了,背后有人撵着似的跑到自己屋里喝茶压惊——真是太可怕了!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感冒了,于是让宝玉也一起感冒试试,邪恶地笑~
阿嚏~~~
码这一章的时候,某肉正打喷嚏打得晕头转向,罪过罪过= =!请大家多包涵。
41
41、宝玉遇友贾敏病重 ...


  已经上了学的人,过年就与平常小孩子不同了,可以拿出手炫耀的东西就多了许多——对于贾宝玉来说,他是被别人拿出去炫耀,这个别人里就包括了贾母、贾政、王夫人。年节时正是该客多的时候,贾宝玉不免被这三人轮番叫去见客。今天贾府格外喜庆,访客也比往年多了一些。贾母与王夫人的客人不过是拉着手看一回,摸摸脑袋再摸摸小手,然后就是给各式见面礼——多是金银一类,贾宝玉叫袭人拿下去,晚点自己一一清点上锁,看得屋内众人目瞪口呆。贾宝玉也不以为意,点完了自己的私房钱,估摸一下自己也是一小地主了,便心满意足地于财产清单上再添一笔。

  数完了钱,再捏起笔来在墙上练字儿。这也是有典故的,是从元春留下的一些未及带走的书里看到的:于墙上悬腕习书,练出腕力指力来,写出来的字倒更显精神。贾宝玉拿这个去问贾珠这个方法是否可行,因为并没有见元春用过这法子。贾珠看到贾宝玉手中的册子愣了一下儿,又笑道:"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太苦,你胳膊还嫩,怕要吃些苦头。"贾宝玉听他说得可行,回去就试上了,效果还不坏,连代儒都说他的字儿进步很快。

  这边儿贾宝玉挂在墙上练字,那边儿丫头婆子回过神儿来了,心道以前没听说宝二爷有财迷这一习性啊?不由都拿眼睛去瞟袭人。袭人脸上一烫,小心地从外间穿过,进了宝玉卧室给他铺床,又拿手炉给宝玉把被子焐热了,在床前踏脚上坐了一小会儿,拍拍脸,深吸一口气,又悄悄到外间来。看一眼时辰钟,已到了亥时,就站到一旁,看贾宝玉搁笔揉胳膊了,立时上前一步轻声道:"二爷,都亥时了,明儿还要早起呢。"贾宝玉这才发觉时间过得快,又看一回墙上挂的纸,写得还不坏,暗忖自己下场时年龄还小,笔迹要是显得稚嫩了那可是硬伤,然照现在的练法不久便可筋骨毕现,心满意足地洗漱睡了。

  这练的字非但下考场时用得到,就是平常日子也是用得到的。比如碰上贾政点名叫贾宝玉跟着见客,贾宝玉就要再表演一番,背个书,写个字什么的。这样出去也颇得了些东西,却是些文房四笔、扇坠书本一类了。

  除此之外这一个年过得与往年就没有更多的不同了。依旧是要到舅舅家去拜年,依旧要早起磕头讨红包、发红包,今年又额外多发给贾珠的次子取名贾堇的小侄子与贾琏的长女大姐儿一人一个小荷包玩。

  依旧是陪着贾母等听戏,依旧每日抽空看点儿书,拜宗祠,庆元宵,一通忙活下来,又到了去家学的时候了。家学里还是原来的样子,只是小学生们都穿得比往常鲜亮,过年了,略有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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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都会给孩子置办件新衣裳,这也是在常理之中了。贾代儒依旧是授完课就走,贾瑞依旧是看管自习课。贾宝玉的生活也仿佛是一成不变,只除了学的功课越来越多。

  倒是荣国府又闻一喜讯,这天贾宝玉放学回来,见贾母脸上的笑容比平日更多了几分,便笑问:"今儿有什么好事儿,倒叫老太太这么高兴?"王熙凤代为答道:"今儿扬州来信儿了,林姑父点了巡盐御史呢,宝玉好好念书,日后也要有大出息呢。"贾母欣慰地点头,表示赞同。因此一事,荣国府里人人脸上都笑了好几天。

  贾宝玉听完一怔,这盐政是个肥差,他以前看电视剧的时候就知道的。辫子戏都那么演的,盐商那是富可敌国,铁面四爷都得找他们化缘的主儿。巡盐御史,顾名思议,是管着这一块儿的,自是肥得流油,一般人是得不到这个位子的。看来林姑父倒是在皇帝面前挂得上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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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管这荣国府的繁华究竟还能维系几年,至少现在还是一派祥和安宁,所谓"燕雀处堂欢不知在厦将倾"说的就是这样的情况了。在这种环境下,贾宝玉纵使再心焦,也慢慢地平静了,只管照自己的计划读书习字。到了初夏某日,一本《诗三百》算是讲完了,代儒捻须一笑:"这些日子你学得用功,且放你三日假歇着。回来再讲一下本。"贾宝玉应了。代儒心里也有盘算的,这三日假不是白放的,贾宝玉这三天呆在家里不上学,贾母等必是知道的,一知道了就要问是何缘故放假,待说出来是学完了一本书,贾母或不多问,宝玉的父兄说不得是要考一考的。代儒对贾宝玉颇有信心,觉得自己教得好、宝玉也学得认真,尤其自己还时常冷不丁地抽查前面已经讲过的内容,宝玉也养成了时不时复习的习惯,随便一考,贾宝玉倒有九成是能答得出来的。这一考,就能显出自己的教学水平来了,也是在荣府主人面前显一显身手的意思。

  果然,贾宝玉回去与贾母一说,又道:"老太太,明儿让我出去走走吧~"贾母一乐,伸手拿着贾宝玉习字的老油竹纸,戴着眼镜一看,笑道:"是写得不坏,只明儿不许乱走。"贾宝玉大喜:"老太太放心,我明儿必不会淘气的。"明天确实没淘气成,贾宝玉拿笔在计划表上的《诗经》后头勾注上"已通读"后放松了不少,倒头睡到日上三竿。不想居然已经形成了个劳累命,一朝睡多了,睡得头疼。爬起来之后发了半天的愣,弄得贾母不敢让他再出去,只让在自家园子里转转。好容易脑袋清醒了,又记起今天还没练字,等字写完了,天也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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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就碰上了贾政休沐,头天晚上贾政听王夫人说了代儒给贾宝玉放假的事儿,次日一早且不与相公吟诗作乐,先拎着本《诗》来考儿子。还专挑着拗口的来考,还是岔着花地问,上一句考"如切如磋",下一句就蹦到了"幽幽南山",从早饭毕直考到了贾母那里传午饭。下午又看了一回昨天的功课,见贾宝玉放假也没忘了练字,面上露出些笑影来,又让他当场默了一小段《孟子》,方道:"学得不错,你如今年纪不是很大,倒是有时间教你从头慢慢学。只管把根基扎牢了,日后有你受用的时候呢。只有两条,字是不许落下,《四书》须得学明,余者便随太爷怎么教你罢。去收拾收拾散心罢。"

  还散得什么心啊?外头都到收摊的时候了,日影早偏西了!三天假就这么过了两天,贾宝玉心道还有一天呢,早早地回去翻出零钱来,又叫袭人找出出门的衣裳,这才躺下。

  第三日上,荣国府内没发生什么事儿,贾宝玉揣着荷包,拜别了长辈,带上小厮骑马出府而出。这回倒没逛什么街,直到城外草已青青,撒欢儿放马跑了一圈儿。又仰天大嚎了一阵儿,亏得是白天,没狼可招。把李贵吓得脸都白了,气喘吁吁地终于追上了马,一扶笼头缰绳:"我的爷!祖宗!你可慢着点儿。"

  贾宝玉一吐舌头,跳下马来自己撒脚一跑,直跑得气息不稳了才停下来,心中直呼痛快。

  不远处有人正弯弓搭箭欲猎野兔,忽然听到一阵鬼嚎,手一抖,啪,箭歪了,气得差点儿折了弓。身后一人纵马上来,语带笑音:"冯兄,这回你可是失了手了。"失了猎物,更因居然被惊着了还被友人取笑,马上骑士心中大恼,分辨一回便欲纵马来寻晦气。

  贾宝玉正跑着呢,忽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过来,马上一人约摸十五、六岁,穿一件藕合色团花箭袖,头上束着嵌宝紫金冠,贾宝玉不太懂马,只觉得来人的马可比自己刚才骑的那匹'毋求安稳'的老马神骏得多了。来人提马扬鞭,见眼前是个半大孩子,长得粉团一般,颇有些不辨雌雄的感觉,不由一愣,把一腔怒气散入云中。清了清嗓子方道:"你是哪家的孩子?怎么孤身往野地里跑?也不怕遇到拍花子的。"说着语调又高了起来,他已看到贾宝玉身上的衣饰不凡。

  此同行之人也奔了过来,一勒马,眼珠子来回在两人身上扫了一回才道:"刚才就是他么?你可别找错了人。这野地里哪来这么个标致的孩子?"说着又放马小走了两步,到了贾宝玉跟前,俯□来一看:"还真是清俊……"

  贾宝玉一抬头,见马上两人年纪相仿俱是剑眉星目,面目中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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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英气,举止却不粗鲁,猜度着这两位恐怕也是有些背景的。正要开口说话,李贵等人牵着马寻了过来,一阵喧闹,另两人的随从也追了过来。彼此一打照面儿,都愣住了,李贵就跟贾宝玉咬耳朵,另一边儿也有随便与主家小声说话。原来这两人里有一个是神武将军冯唐之子冯紫英,冯家与贾家相熟,平日多有走动,李贵因有些体面常随主子出门,冯家亦有体面下人,与李贵接触得多了,彼此都知道身份。反倒是两家的主子竟互不相识——贾宝玉因年纪幼小只在女眷里混,冯紫英长他几岁却是在官客里应酬的。

  冯紫英又细往贾宝玉脸上看了一回,目光一错,就看到贾宝玉胸口上挂的玉了一点头,飞身下马:"说是世交,我竟不识得你,可是闹了笑话了。"便先自我介绍了一番。贾宝玉是知道冯家的,也抱拳为礼,引得冯紫英一笑,又转身拉了方才追来的骑士上来:"这是柳二郎,名讳上湘下莲的。"又向柳湘莲介绍贾宝玉。

  贾宝玉顺势问二人行可是行猎,这时节有什么东西可猎一类。冯紫英脸上一僵,看贾宝玉眼睛闪着水光,一副好奇的样子,好气又好笑,柳湘莲看他这个样子不免代为回答,又借机取笑道:"自吹得百步穿杨,哪知道弓都托不稳当。"冯紫英回道:"我本射得中,谁料被一声嚎叫……"被冯紫英拐了一肘子。

  贾宝玉看这两个差不多高中生年纪的家伙如此互动颇觉好笑,他们还真是活泼。贾宝玉也知道自己惊了人,又见这两个无忧无患的家伙有趣,便道:"都是我的不是了,学里给了三日假,白耗了两日,今儿是最后一天了,不免放纵了些。"两人哪会与他真计较?贾宝玉道:"相逢便是有缘了,既没猎到东西,我便作一东道如何?"

  冯、柳二人俱是少年心性,平日自己就要充男子汉的,今日见一个粉团儿也作大人状,心里莫名其妙地得到了满足——瞧,这儿还有一个比咱们还小的——相视一笑,答应了。

  贾宝玉说是作东道,实则连哪里有可以请客的地方都不知道。冯紫英见他一张小脸浮起红云,实在可爱,倒怕把他逗哭了,咳嗽一声:"我们平日倒有个常去的地方儿,宝玉可方便同去?"

  贾宝玉巴不得这一声儿,心道反正老子AV都看过了,你就是带我到那啥啥的地方,咱也不怕,也不会留下啥心理阴影。一捏荷包,估摸了下,只要冯紫英和柳湘莲别把自己当冤大头,这点子钱够吃两顿上好酒席了。当下就应允:"哥哥既然有好地方,当然听你的。"

  冯紫英还真不敢把贾宝玉带到烟花之地,便寻一雅致处,吩咐了一桌酒菜来。把李贵急得要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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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二爷怎么能随便喝酒呢?冯紫英与柳湘莲倒不灌贾宝玉,只是逗他说话,难得见到一个作老成状的小孩儿,这小孩儿还长得特可爱,常人有机会难免会恶趣味地上前逗一逗他。

  贾宝玉没说两句就回过味儿来了,这两个家伙说话的内容没有任何不妥,但是脸上的表情就太可恶了!合着我把他们当小孩儿,人家也把我当小孩儿啊!贾宝玉低头一看,一又小手白白嫩嫩的,果然还是个小孩子,心中大恨。冯、柳二人见贾宝玉脸色有变,心道这孩子可真是灵性,两人又拉不下脸来说明,柳湘莲便讲些外地趣闻风俗一类。贾宝玉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笑容少了戏谑多了点儿诚恳,也是一愣。三人互相看了看,同时笑出声儿来。

  一顿饭倒也宾主尽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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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快快乐乐地打道回府,一进西角门就觉得情形不对,怎么一个个都摒气敛声的?当然,平常也没人敢在贾母面前放肆,只是今日的安静中更带了几分肃杀与不安?

  原来是千里之外的扬州送了信来——贾敏病了。贾母当时脸色就变了,王夫人与王熙凤对望一眼,并不敢多言,只说些:"家中尚有过年时锦乡侯家送的老参,寻来使人送与姑太太。"之类的话岔开。

  出了贾母的院子,王熙凤便往王夫人那里去了,两人坐定,并无外人,这才露出忧色来。王夫人道:"姑太太那个人我是知道的,老太太一手调-教出来的,也是个好强的。于老太太又最是孝顺,寻常必不会有个头疼脑热就打发人过来诉苦矫情的。"王熙凤道:"我想也是,扬州长安隔着这么远,姑太太大家出身,也不是闲着没事儿拿人取乐的。况这回是林姑父使人来的,又说姑太太已病了几个月不见起色了……"两人对望一眼,都知道贾敏之病怕是不大好了,又开始默默算一回贾敏若是真的"不好"了荣府的应对。

  贾母在自己房里也不舒坦,闷闷地歪在榻上过了一个下午,迎春姐妹三个见她这样也不敢多言。直到宝玉回来,贾母才略开了开脸,晚饭却没用多少。这下谁都知道老太太不高兴了。

  因贾母不乐,贾政又寻思着贾宝玉一本《诗》已学了个囫囵,索性让贾宝玉多歇两日,也是休息一下也是陪陪贾母好开解她。贾宝玉奉了父命,还真不知道如何劝解人,只能在贾母跟前绕来绕去,他一绕,贾母先来关心他了。

  正有事可以分散贾母的注意力——宝玉生日又到了,在贾政的默许下,王夫人与王熙凤在荣国府内张罗了一场热热闹闹的生日酒,贾母看儿孙绕膝,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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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个懂事儿,亲生的重孙辈儿都有了,自觉有福,或者不久之后女儿处便有佳讯传来也未可知,还真是放宽了心。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去北京,JJ家的作者大会,于是本周末,大家明白的……
关于进度问题,回来之后就会有调整。
其实关于铺垫啥的,在偶的计划里也差不多就这些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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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贾夫人病逝扬州城 ...


  贾宝玉因着学完《诗经》的缘故,又因贾政担心贾母,故而多了几天假期。至生日过后,贾母渐渐宽心,他便回了学家里继续读书去。回到学里,早上是代儒的授课时间,贾宝玉到位子上坐好,等着代儒叫他上去。这家学里肯用功学的人本就少,又因贾宝玉身份特殊些,代儒对他期盼也高些,便先叫他上前。

  代儒知道他是因姑母之故请了几天假,不免先问一句贾敏的事情。贾宝玉心道,这位姑母早晚是要死的,实在不好回答说她无恙。便道:"劳太爷挂心了,因扬州路途遥远,老太太已打发人南下看姑太太了。"代儒又顺势问了贾母好,贾宝玉这回倒回答得干脆:"老太太只因姑太太的病心情不好,身子倒是硬朗。"

  代儒问完场面话,便开始考较贾宝玉的功课:"你这几日家中有事,功课可曾荒废了不曾?字还练了没有?我不要看你包袱里写好的,现就有纸笔,你现写几个字给我看。"贾宝玉嘴角一抽,低头应了,顺势在代儒案上默写了一首乐府里的《长歌行》:"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代儒看着他一笔一笔地写来,微笑着捻须点头。

  这首诗乃是贾宝玉非常用功地练过许多遍的保留节目之一,主要忽悠对象乃是贾政。有了这首诗,先甭管这字好不好字,透过这首诗,就显示出学习态度很端正。贾宝玉成日窝在贾府里实在没什么娱乐活动,这时代的戏曲,他听得头大耳朵疼,又不能成天往外头逛街,迎春姐妹等才是萝莉,偶尔无事逗着说说话还行,天天逗她们贾宝玉自己都吃不消。他又不想或者说不敢跟丫环们腻腻歪歪,就只能读书、练字,练字、读书。

  代儒心中有数,贾宝玉的字在同龄人里那是拔尖儿的,便是拿出去考秀才也不会失了卷面分,贾宝玉自己又练习不辍,不须自己多管。看贾宝玉写完了,代儒拎起来吹了两下,看了一回,就放在一边不说字的事儿了:"这字是没落下,书可温了不曾?这书可不是背过一回就扔到一边的事儿,等你进学时指不定还要考它呢,忘了可不行。若是真要用到的时候你全忘了,就算当面考的时候你背得出也是不算数的。"又抽《诗》里面的句子叫贾宝玉背。

  贾宝玉心说这个容易,回家老爷已经考过一回了,因为在家里老是见到他,我怕他考我,倒是时时复习来的。当下一句一句接了下去,代儒又问意思,贾宝玉也按他说的慢慢答了。代儒大为欣慰,觉得自己也对得起荣国府给的束脩了,对贾宝玉越发的和颜悦色起来:"便是以后学了新
42、贾夫人病逝扬州城 ...


  功课,也不可忘了旧功课'温故而知新'你知道么?"

  "是《论语》里的话。"

  "唔,你知道就好,从明日起我与你讲《尚书》,唔,学韵、对对子也要开始了,这两样儿学些日子便可学着作诗了。你今日不必在此多耗时间,早些回去把《尚书》备好,明日再来。"

  贾宝玉应了,回到位子上对贾蔷使了个眼色,一面慢腾腾地收拾笔墨书匣等物,。贾蔷便伸手过来也慢腾腾地帮忙,两人凑在一起小声说话。贾蔷道:"听说姑太太不大好,我打听了一回,没敢去打扰宝叔,怕叫老太太看到了又嫌烦。"贾宝玉也小声道:"老太太这会子倒不恼了,太爷叫我今儿早些家去备下《尚书》,你明儿还来不?"贾蔷点点头,瞥一眼代儒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检查小学生的功课,回道:"好些天没与宝叔好好说说话了,明儿我还来。"

  贾宝玉一点头,抱着包袱出去了,临行与代儒又揖了一回。茗烟早在门口看见了,抢上一步来接过包袱,李贵急去叫牵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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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荣国府,贾政还没回来。贾宝玉见过了贾母、王夫人,换了衣服就往外书房而来。把《诗经》放到架子上,寻思着这几年的生日与年节除了值钱的金银珠宝与绸缎一类,还颇收了些文房四宝与书籍,除了《四书》怕还有《五经》的。又找了一回,果在书架上翻到了好几个版本的《尚书》质量还都不坏,比较一下,便选了一版纸质结实,印得字迹大且行距也宽的——预备着可以在书页上记笔记——放到一边准备明日用。

  做完这些,又在书房墙上挂了几轴纸,写了几幅字,这才回到案上,拿出一叠玉版纸来,慢慢地抄写经文。年岁渐长,逢年过节或是贾母、王夫人、贾政等长辈的生日,就不能靠拆了东墙补西墙拿自己得的小东西转手送人或是到庙会、店铺里弄些个小玩艺儿糊弄了。贾宝玉虽然小有私房,算算却是经不得这样送法的。故尔闲暇的时候他就拿纸来亲手抄写些东西,诸如《孝经》、《金刚经》、《般罗密多心经》一类的东西,等到需要送礼的时候,全拿这些来充数——既省了钱又练了字更重要的是显出自己的诚意来,亲手抄的东西,意义自是不一样的。手上抄的这一本是预备着八月初贾母生辰的时候用的,不免更要细心。贾宝玉先是一页一页地抄,抄完了再总订到一块儿,这样要是某页抄废了,便单重抄这一页便可。

  抄了一会儿,心气渐平,直写到午饭时分,又写完了一页要换纸的时候,茗烟才瞅准了时机上前来:"二爷,老太太那里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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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叫琥珀姐姐来寻二爷过去呢。"贾宝玉拿镇纸把抄好的经页压好晾着,甩甩胳膊、揉揉脖子,问道:"大哥哥今日在家不在?"

  茗烟道:"大爷早间都是在家温书的,出门总在后半晌。"贾宝玉道:"今儿后半晌大哥哥可出去不?你去打听一下儿。"茗烟道:"二爷先去老太太那里吧,我去前头问一下跟大爷的人,二爷可是有事儿?用不用与大爷说一声儿,就说您饭后寻他去?"贾宝玉道:"也好。"

  到了贾母正房,正赶上饭点儿,贾母道:"宝玉快来与我一道吃饭,整日在学里,便是家里做好的送过去也没有这样现吃的可心。可怜见的,上进是好事儿,可这么着揉搓着,怎么受得了?"又对贾宝玉道:"你平日在学里都是怎么过的?"贾宝玉老老实实地回答:"早间太爷查功课、教新课,午饭后瑞大爷看着大家习字温书。"

  贾母一听便对王夫人道:"家学里是这样的么?"王夫人也没去过家学,具体情形她也没见过,仍是欠身答道:"当年珠儿入学家的时候,我也问他过,倒与宝玉说得一样。"贾母就道:"既这么着,就打发人去学里说一声儿,宝玉以后早间去听太爷讲文章,午饭还回来吃,饭后也不必去了,只在家里温书便罢了。"王夫人一琢磨也对,王家也有家学,王夫人未嫁之时在家里,也听兄弟说过家学里的情形,想学的,固然能学到东西,却也有一等淘气的人,一看先生离步了,他们就闹了起来,倒搅得别人不得安宁。如此一想,贾宝玉倒是学完了要学的东西,直接回家里温习功课比较合宜。退一步来说,即使贾宝玉想淘气,想与人玩耍,与其与一群不上进的亲戚厮混还不如饭后与世交子弟一起玩划算。

  贾母见王夫人应下了,便道:"说了这会子话,早饿了,摆饭罢,"又侧着脸对王夫人道,"他老子那里要是不答应,叫他来,我与他说。"王夫人道:"老太太难道还不知道我们老爷?老太太吩咐下来的,他再没有不听的。"

  贾母大乐,这一顿饭吃得格外顺畅,还多吃了半碗米饭。

  饭后,贾母要歇晌,贾宝玉就寻贾珠去了。贾珠午饭后是在外书房里小睡而非窝在自己院子里休息的——说出去不好听,贾宝玉到的时候,贾珠刚换了衣裳还没躺下。看到贾宝玉,贾珠倒没有惊讶只问:"你寻我有什么事儿?"贾宝玉绕过贾珠的书案,欲往里间来走近了说话。无意见却看见贾珠案上并未合上的书册,因今天刚背过一回《诗》,看到贾珠桌上这一本,他不免多留了一点意,当下抄起书来近前问贾珠:"大哥哥这本书里头的注可比我看多得多了,怎么太爷不与我讲这些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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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一味叫我背,便是串讲,也没这么多的。"

  贾珠劈手夺过书了,往贾宝玉头上敲了一记:"你懂什么?就开始争嘴?便是与你讲了,你能听得懂么?小孩子家哪里那么多话?太爷叫你背你只管背就是了,等你背熟了,自然有人给你讲后头的。"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似笑非笑地道:"我怎么记得你收了不少新书?你倒是不看这些书上头都有注的么?"摇了摇手中的书,"单说这一本,我怎么记得是舅舅一块儿给咱们一人一本儿的?"

  贾宝玉脸上一红,他收的书多了去了,有些干脆就是放到一边长灰尘的,就是舅舅给的书他也没有多重视,看贾珠的样子是在取笑他其实不是个爱书之人,言下之意——你小子也是个假正经!当下嘟囔道:"一样的《诗》我有好几本呢,谁没事儿挨着一本一本地看它,便是大哥哥也未必全看了。我单问大哥哥,怎么太爷不对我细说呢?"贾珠道:"你道一本书讲一遍你便能全记下了?"对贾宝玉招了招头,贾宝玉附耳过去,只听贾珠压低了声音道:"这四书五经,一辈子要学好几遍呢,我在家学里学了一回,倒没你想得深,太爷叫背我就背。等进了学,又入了国子监,你猜怎么着?里头又教了一回,这却是细细分讲了,几部书又能讲好几年呢。闻说春闱得中的人,若有幸入翰林做庶吉士,还要再听讲一回,只是不知道这一回又要讲什么了。"言下之意非常向往。

  贾宝玉一听,全明白了,四书五经这东西,就是俺们那块儿的思想政治啊!小学时叫思想品德,中学叫思想政治,到了大学它又分成啥啥的马哲、毛概、政治经济学了,如果你闲得无聊考个研究生玩玩儿,一上课,你会发现你又见到它了。讲的东西也由浅到深,然而却是万变不离其宗。

  只听贾珠又道:"太爷的学问固然不坏,只是与国子监里的大家比起来,还是次了一头——我这不是叫你瞧不起他,他的学问启蒙还是使得的,只是他要真是本事够了,早该自取了功名也不会镇日在家学里了。他叫你背书是为你好,县试、府试、院试里头,顶重要的一条就是默书,不定抽考哪一段呢,你哪怕只当是有个督促背书的人也是好了。"

  贾宝玉默然,以代儒的年纪,真要是够本事考得上,荣宁二府岂会坐视不理不要此股肱?何必叫他屈才于家学?弄了半天,代儒这个教出过秀才和进士的人,也是个学习不好的。真是"有状元徒弟,无状元师傅"了。

  贾珠又紧紧叮嘱了几句"不许对太爷无礼,学问是你自己的"之类的话,贾宝玉自动理解成"不许歧视幼儿园及小学老师",并且做了保证:"太爷再那
42、贾夫人病逝扬州城 ...


  什么的,也比我学问好。"大学毕业了去嘲笑自己幼儿园阿姨的人绝对值得鄙视。

  贾珠松了一口气,他因复习备考生活非常单调,今日一见弟弟来说话,一时高兴又有点儿显摆自己经历见识的意思在里面,不免说漏了嘴,说完了也冷静了,生怕把贾宝玉带歪了。见贾宝玉依旧思想和谐健康,连忙换了话题:"你说寻我有事,难道就是说这个?"

  贾宝玉这才想起正事儿:"大哥哥,环儿好有五岁了吧?"贾珠道:"这倒没错儿。怎么了?"贾宝玉撇撇嘴:"前儿三妹妹说起来的,央我问问能不能带环儿去学里。"贾珠叹道:"他这不大不小的,往学里去怕不相宜,你道老爷没说起么?我小的时候有太太教,你小的时候是大妹妹……现兰儿堇儿有你嫂子,都是在家学了些东西再送过去的。你看环儿这个样子,赵姨娘自己就是个不着四六的。那日老爷说起来,太太说了,我还要温书、你自家还在学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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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姨娘虽然是过了门路做了妾,其实还是个奴才,偏她拎不清自己,又好掐个尖儿,惹得贾母与王夫人等不喜欢,在奴才里也没什么好人缘。这日听了两句酸话,又因宝玉学得好,得了贾政看重与夸奖,便动了心思要贾环也上进上进。她自己除了骂人撒泼有点儿技术,其他的还真没什么可教的,便与贾政吹枕头风。

  贾政一想也是,贾环是到开蒙的年纪了,然而这么大的孩子往家学里送,以贾政的家务白痴也知道有点儿小了。贾政当下道:"我与你太太说,先在家里寻人教教环儿,略大两岁便送去家学。"赵姨娘千恩万谢,又说了一车子诸如:"不是我夸他,环儿也是聪明的,学了字儿必给老爷争脸面。"之类的话。

  次日,贾政便与王夫人商量着,是不是"大带小"让贾珠、贾宝玉教教贾环?王夫人肚里有气,怎么着?儿子你抱去了,整日母子和乐,到了要学字儿了倒叫我来当保姆?既然当然抱走了,现在也甭想叫我多费心了。出力不讨好的事儿,王夫人还不想当这个冤大头!教、养,可以!得跟我亲才行!也对啊,不是谁都有犯贱当圣母的资质的。王夫人恰是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人。

  至于贾珠、贾宝玉,王夫人一听贾政的提议就炸毛了——贾珠已误了一科了,难道要叫他再误一科只为当贾环一个人的私塾先生?宝玉自己还在学东西呢!——当下便道:"东西两府也都是七岁入了家学,又哪里晚了?珠儿宝玉小的时候,不过是我们娘儿几个拿他们逗逗乐儿,哪能作得了数儿呢?依着我,别小时候教得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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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到了学里还要太爷再掰回来,倒叫太爷看笑话了。老爷若得闲了,略教他一教也就是了。"我生出来的好儿子可不是为了那个下流东西当垫脚石的,要教你去教,教出个好歹来也赖不着别人。其实王夫人自有盘算的,贾政这个人她是知道的,好端个严父的架子,又恨不得儿子一日之间学问突飞猛进能中了状元,贾环虽不是笨蛋到底被赵姨娘带得猥琐了点儿,这样的一对师徒父子碰到一块儿,可有好戏看了。叫贾政尝尝贾环的不上进,再对比贾珠兄弟的懂事儿,看你再把贾环当亲儿子把宝玉当抱养的!

  贾政一想,王夫人说得也对,便把此事放下,又不知道忙些什么去了。王夫人依旧不放心,把贾珠叫了过来,如此这般说了一通,又道:"你只管温书,要是老爷找了你,你先应了下来,我打发人见你岳母,再叫你回国子监读书去。"贾珠也有些生气,倒不是因为庶弟,而是因为贾政,平日里对贾环可比对自己兄弟两个和蔼得多了,因贾环养在赵姨娘那里常得见贾政,贾政倒是与贾环亲近得多了,虽然也训也骂,却是另一种样子,只要贾环不是反了礼法,寻常小事贾政只作没看见。反观宝玉,比贾环大了两三岁,却被贾政当囚徒一般喝斥,只在最近略好了一点儿。虽然名义上都是弟弟,到底还有个亲疏远近,贾珠因胞弟之事对贾环便不待见了,一口答应了王夫人。

  贾政竟没再来寻贾珠,命他教导贾环。

  ——————————————转回————————————————

  贾珠道:"三妹妹心疼环儿也是对的,你就不要夹在中间了。学里也不很近,环儿还小骑不得马,坐车去又太矫情了。"贾宝玉本是因着探春的面子才问的,实则不待见贾环,听贾珠一说,也便撂下了。"我也去躺一会儿,醒了来寻大哥哥。"

  临走又想起来:"大哥哥,老太太说了,以后我头晌去学里,后半晌就在家里自己温书了,有不懂的,我能不能问你?"贾珠一点头:"教学相长,许你还想到我没想着的地方儿呢。你且住一下,太爷该讲到对对子作诗了,我这里有一本集韵,你拿去用。你平日里得的那些书里头怕是没这么一本。"

  自此贾宝玉的作息又是一变,只是见贾蔷的时候越发的少了。贾蔷听贾宝玉说后半日要回家,笑道:"成日在这里混也是没意思,我得空寻宝叔玩去。"

  回到家里,贾母那里却是一片轻松。贾宝玉悄悄拉了鸳鸯一问,鸳鸯道:"前儿老太太到底不放心姑太太,使太太打发人往南边儿问去了,回来说见着姑太太了,看着虽是清减了,倒是能起身,还说了半晌的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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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心中大奇,难道贾敏也与贾珠一样被蝴蝶了?这里头没我什么事儿啊?还是有人在这里头做了什么动作?难道林妹妹也是穿的?

  林妹妹到底不是穿来的,到了九月间,扬州来人了,一身的孝。王夫人与王熙凤先得了信儿,心里都是一突,坏大了!两人一是担心贾母受不住打击,二是贾敏未留下儿子,恐与林家淡了联系,贾府失一臂膀也不是好事。

  然而瞒是瞒不下去的,姻亲之家总要有所表示的。硬着头皮报给贾母。贾母知道了惊了半日,方才缓了过来:"又一个先我去了……上回去看的时候不是说大好了么?"想起来要追究责任。

  报信儿的人一面哭一面道:"我们太太怕老太太担心,硬撑着说好了,老太太打发的人一走,太太就病得更沉了……"

  贾母不免哭了起来,一时之间贾母院内人人落泪。王熙凤哭了一回,又劝贾母节哀:"老太太要哭坏了,姑太太若是知道了怕是走得不安心。"又请示如何应对。贾母道:"旁的先不论,我的外孙女儿不能没有母亲长辈管教的,必要接了过来才行。"王熙凤领命而去。

  王夫人陪着哭了一阵儿,又劝贾母入内歇息:"老太太好歹保重自己,实在放心不下,打发人去庙里念经点灯也使得。"一句话提醒了贾母,又催着去找庙。一阵忙乱之后王夫人才得了空闲。

  一时王熙凤料理完了去扬州吊唁、接人的事儿,又来问王夫人:"总不能打发个人就这么接了妹妹来,须得修封书信才好。"王夫人道:"你先打发人去大老爷那里,大老爷要是不耐烦写,再叫老爷写。"

  王熙凤心里有了数儿,就先不去办这事儿,反正要打发人动身也要后天,有的是时间。便与王夫人闲话家常,叹一回贾敏命短福薄,说一回林家子息单薄,王夫人道:"姑爷无子,怕要纳妾,把你林家妹妹扔在扬州,别说是老太太,就是我,也挂心呢。"王熙凤道:"这不是就快接回来了么?接了过来,老太太、太太都不用悬心了。"王夫人道:"只怕与林家这门亲戚,要疏远了。"王熙凤低头道:"也是没办法的事儿。"

  贾敏死了,对王夫人与王熙凤确有影响,但却不大。处理过了派人的事儿,又让贾政写了书信与林如海,两人也闲了下来,相视一笑,都轻了一口气。哪里料到王子腾府上又来了消息——王夫人与王子腾的外甥,嫁到薛家的妹妹所生之子薛蟠打死了人!

  这一下,两个人都坐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喵呜~某肉回来了~娘的!JJ怎么能签那么多漂亮妹妹?看得偶自惭形秽……
这一章好肥吧?值得表扬吧?
林妹妹和宝姐姐都要鸟~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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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王夫人与王熙凤来说,贾敏与薛蟠也是有远近之分的。因薛蟠出了人命官司,便把因贾敏带来的那些难过先抛开了去,急急忙忙地打发人去王子腾府上探问消息。府中近来风传的,便是两件八卦:一、林姑娘要来了;二、姨太太的儿子打死了人。

  两件都不是什么好事儿!贾宝玉闷闷地想。据说林姑父做巡盐御史很有钱,据说这些钱都被贾琏污了,据说……那是老子的卖身钱!另一个……另一个本人是不错啦,可是她哥哥……想到自己家里即将窝藏一枚杀人犯……贾宝玉顷刻之间内牛满面,老子从来都是良民啊。

  只能闷闷地继续读他的书,背书倒不算很难,毕竟贾宝玉有成年人的思维,理解起来也不难,理解了之后去背也很快,更兼日日温习想忘也难。反而是学韵对对子,虽然有趣,却很费脑子。追根究底,还是因为知识积累得太浅。至此,贾宝玉算是明白代儒与贾珠为何不让他只看《四书》了。贾珠说:"便是做八股,也讲究押韵的,这韵脚《四书》里可是没有的。"代儒道:"你回家问你哥哥,秀才试除了默书,是不是还要作诗作赋的?再问问宁府里你敬大爷,他考进士是不是也要讲韵律、对仗的?"

  贾宝玉只能学着对仗学押韵,对出来的对子写出来的诗还不能"打油"。听代儒讲了一堆桃红对柳绿,回来自己琢磨,最后琢磨得头都大了。被贾珠和代儒扔过去继续看《唐诗三百首》揣摩韵律与对仗,越看越郁闷,香菱两天就成诗人了,自己呢?想着想着就觉得晦气,只能硬着头皮来学。

  翻了几回集韵,发现这时的韵律与后世的拼音,音节相仿,但是写法完全不同,又得学着写节韵。又觉得代儒教给他的对仗方法不够有规律,便拿出久经"考"验的应试教育学生的看家本领来做总结笔记。按照"一东、二冬、三江、四支……十五删"的韵,依次写下,又寻些典故来作范本。写着写着总觉无典可用,细细翻来才发现自己的知识积累少得可怜,不免又把各种正书杂书一通好翻,整理出一部《对韵》来。到了冬至,吃完了饺子,挂起了消寒诗图的时候,他的《对韵》也略具雏形了——"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晚霞红……"[1]

  写完了,自觉非常满意,不但对对子进步很快,连知识面也宽了许多,心下大为欣慰,琢磨着日后再看到新鲜的典故等可以依次往里头填。高兴地放下了笔,又看了一回,觉得非常满意。咱是谁啊?别的不敢保证,至少复习备考啥的还是有一点经验的。

  此时袭人打帘子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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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二爷,老太太叫你过去呢。叫带上笔墨。"贾宝玉一怔,马上应道:"知道了。"把写好的薄薄几页纸放到案上晾着。袭人取了一张托盘来,把笔砚等放到托盘上,小心地避过了晾着的字纸。又有小丫头递过热毛巾来,贾宝玉一面擦手一面问:"太太和嫂子们这会子在不在?"袭人道:"方才舅太太那里打发人过来了,太太和奶奶们回去看信了。"贾宝玉皱眉道:"这回又是什么事儿?"袭人笑道:"听跟着太太的金钏儿说,舅太太那里打发过来的人脸上带着喜色,想来不是坏事儿。"

  贾宝玉唔了一声,举步往贾母房里去了。照例往贾母身下的榻上一歪,满屋子就这个位子最舒服了。贾母笑问:"你又做什么去了?好容易冬日学里放这一天假,你又猫在房里不出来。"贾宝玉陪笑道:"写点儿东西,不过花了头半晌,后半晌我单陪老太太说笑话儿。"贾母搂着他拍了拍他的后背,又推开道:"快去填了字儿。"

  贾宝玉应了一声,那边儿鸳鸯就叫丫头们捧出一幅消寒图来,亲自往炕桌上铺好,袭人上前摆了笔砚。贾宝玉便拿笔往印好了边框的"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九个字里填上了一个小点儿。填好了,两个丫环又细细地把墨吹干,复叫婆子们挂到墙上去了。这是一项自从两年前就开始交给他负责的任务——填消寒图,每年总要做这么一回,今天已是轻车熟路了。

  贾母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才道:"写得不坏。"贾宝玉大汗,老太太,我那是往里头填墨啊,还只填了"亭"字的第一笔……

  贾宝玉左右伸伸脖子:"太太和琏二嫂子忙去了?"冬至连学里都放假的大日子,怎么这两个人不在贾母跟前说话?贾母笑道:"你舅舅家来人了,她们见见去,你舅舅升了九省统制了,奉旨出都查边,这两日便要启程,你明儿再向前里告个假,去你舅舅家道个别。"贾宝玉应了。

  贾母忽皱眉道:"你这身衣裳也旧了,快到长个儿的时候了,衣裳快不够穿的了。明儿穿什么去?我又糊涂了,这事儿怎么问起你来了?"就吩咐袭人,"明儿找那件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来给宝玉换上。"又叫"晴雯"。

  贾宝玉眉头一跳,只听贾母吩咐道:"这丫头你也见过了,是赖嬷嬷带进来的,这些日子我看着她针线上倒是不错,就给你使了罢。针线上的人毕竟不如自己房里的丫头做的合身。"叫晴雯给宝玉磕过了头。贾宝玉笑得脸都僵了,心说这晴雯才多大啊?就让她做衣服?看着她嫩胳膊嫩腿的,能做个啥衣服?

  还得笑着在贾母怀里打滚儿:"还是老太太疼我。"确实挺疼自己的,贾宝玉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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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滚着就有些感动了。贾母笑道:"叫袭人带她去安置了,你去看你娘去。"贾宝玉应了一声,站起来就要往外走,贾母又道:"穿上大衣裳,带上手炉子。"贾宝玉还没走到门外又被逮了回来,贾母又命两个嬷嬷送他。

  到了王夫人处,王熙凤与李纨都在,王夫人果接了王子腾处送来的消息,说是升了九省统制,奉旨出都查边,这两日便要启程,临行尚有一事不放心——薛家的外甥实在不学好,估摸着薛蟠之母是拿他无法了否则不会让他惹出事儿来,故而特特嘱咐王夫人,千万看好了这个惹祸的外甥!

  王夫人闻说哥哥高升,虽要离京仍不失为一桩好事,又与王熙凤商量着要送何样的礼物相贺。见贾宝玉过来,招手叫他到炕上来坐,拉着手问:"从老太太那里来的?我正有事要与你说。你舅舅不日外放,明儿我打发人送贺礼,你随你大哥哥也去道个别。"贾宝玉见王夫人这里正忙,匆匆应了就说要回去歇一歇:"看了一早上的书,头疼。"

  王夫人一听,拉过他左右端详了好一阵子,见贾宝玉只是有些倦意,才放心叫他去躺一会儿。转脸又与王熙凤等继续商议事情了。

  ————————————————————————————————

  等到那张消寒图写到"春"字的起笔的时候,林黛玉来了。

  这日,贾宝玉照例在学里上了半天学,后半晌刚回来就见门上的小厮一面上来牵马,一面笑道:"二爷可回来了,今儿姑太太家的林姑娘说是今日要来了,这会子太太奶奶和姑娘们都在老太太房里呢。"

  贾宝玉一听,扔下众人便往贾母正房里来,与众人见过礼就往贾母身边坐下。贾母见宝玉来了固然欣喜,脸上却掩不住一丝焦急之色,贾宝玉估摸着贾母这是想外孙女儿了。便引着贾母说话:"老太太这是等我呢?"王夫人笑骂:"看把你美的!偏不是等你的,这是等你姑妈家的妹妹的,沿途也有信儿送来,算来今日该到了,已打发人领着车轿接去了。"贾宝玉故意拉着贾母袖子:"老太太看看,太太还没见着妹妹呢,先不理我了。"贾母也是一笑,尔后叹道:"她母亲远嫁的时候还像是在眼前呢,一转眼……"说着就试起泪来。贾宝玉见王熙凤不在眼前,没有串场的人,急忙给贾母递帕子:"都是我的不是,倒惹老太太伤心。"

  贾母顺势擦了眼泪,嘱咐贾宝玉道:"你林妹妹到咱们家里来,可要与她和睦着些。"贾宝玉道:"本是骨肉,这是自然的。"贾母欣慰地抚着贾宝玉,又问:"怎地人还不来?"王夫人目视鸳鸯,鸳鸯借着换茶上前道:"林姑娘进京,是从码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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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离咱们府里还远着呢,便是此刻已到了,赶路也须些时辰呢,老太太不必着急,打发去接姑娘的都是稳妥人。也好到饭点儿了,老太太先用些东西再等吧,宝二爷才从学里回来,耗了半天的神读书,怕是要饿着了呢。"贾母道:"是了,快摆饭。"

  王熙凤踩着饭点儿领人过来侍侯用饭,席间无语,直到吃过了午饭林黛玉还没到。王熙凤便道:"老太太还是歇会子罢,待林家妹妹到了也好有精神说话。不然这么熬着,等见了妹妹反而没精神,便显得不看重妹妹了。"又把贾母劝去歇着。

  贾宝玉悄悄退了出来,在自己房里拎着本《漱玉词》翻了半天也没看进去半个字,又睡不着。索性跑到外书房的空地上放箭去,不幸十箭里头没一个中红心的,还有三支脱了靶。闷闷地回到屋里咬手指头。

  呆坐了半晌,忽见贾政书房里伺候的小厮过来道:"二爷,老爷叫你去见客呢。"贾宝玉一惊:"见的什么客?"今天林黛玉要来,原著里贾政不是不在家的么?这一节他还记得清楚,因为高中课本中有这一段。

  小厮道:"小的听了一耳朵,说是与爷同姓的一个人,带了林姑爷的书信来的,听他与老爷说话,像是……今儿要来的林姑娘的馆师,因他顺路进京,林姑爷托他一路照看林姑娘进京的,叫什么贾雨村……"

  贾宝玉险些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贾雨村?他也来了?心下疑惑,也只得整理了一下仪容,虽有晴雯然新衣却还没做出来,因在家里便着半新不旧的家常衣服。虽然希望给林小美女一个美好的印象,但是人家刚死了娘,贾宝玉觉得还是要厚道一点,端庄一点比较好。这样的装束去见贾政,也能应付得了了。

  到了贾政外书房,里面除了贾政、贾珠,另有一三十来岁的男子,一身布衣,看着倒生得腰圆背厚,面阔口方,更兼剑眉星眼,直鼻方腮,贾宝玉心道这就是贾雨村了。真真是人模人样!可惜不干人事儿。

  打量完了,低眉顺眼地向贾政请安,又向贾珠问好。贾政对贾宝玉如此识趣非常满意,咳嗽一声道:"这是雨村,你林姑爷荐来的,他是科举进身,学问尽是有的。因有事要在京中留几日,你们兄弟有什么科场上或是学问上要请教的,趁着机会多请教。"

  贾宝玉心说,请教他?他个人渣,能教我什么?他又教出什么好人来了?乖乖!他是林妹妹的老师啊!唯一得到曹公官方认证的老师!当下收起鄙视之心,认真一揖,口称:"请先生多指教。"贾雨村回了半礼,连道:"不敢。"

  只听贾政道:"雨村何必过谦?且宽心在京中住几日,既有圣人旨意要起复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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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的事儿便不难办。我明日便上本,再有舅兄近日尚未离京,倒不是难事。"贾雨村心中大喜,口中称谢,又道:"学生只在贵府外头后街赁房居住,两位世兄有什么要问的,只管叫我。"贾珠听说贾雨村是正经科举出身,也欲询问一些考场经验,客客气气地与贾雨村约好了时间。贾政便打发两个儿子自去读书,自己留下贾雨村说些诗文。

  ————————————————————————————————————————

  贾宝玉与贾珠一路回到外书房,早见贾母处的婆子等在那里了——林黛玉终于来了。贾宝玉有些激动,他其实挺想见见林黛玉的,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美女啊,谁不想见?尤其林妹妹不但长得漂亮,人也聪明还颇有才气。如今有了机会一睹芳颜,贾宝玉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然而一旦被诸多"大师"解读出贾府以贾宝玉正室之位作交换吞了林如海的家产,贾宝玉再想着林黛玉,心里就不自在了。纠结了许久,心中对于这位"天下掉下来的"林妹妹的好奇,终于暂时战胜了心中的疙瘩,三步并作两步去了贾母房里。

  扑了个空!只见到迎春姐妹三个,林妹妹早被邢夫人带走见贾赦了。连王夫人等都不在,李纨也回去照看贾兰兄弟了,只有王熙凤还在与贾母等说话。探春见贾宝玉四下张望,就道:"二哥哥可来晚了,林妹妹随大太太去大老爷那里了。"贾宝玉暗道不走运,脸上就有些讪讪的。贾母招手道:"你林妹妹要在咱们家住下呢,有的是见面的时候,等会子晚饭她还得过来,"又问,"你老子叫你有什么事儿?他可发作你了不曾?"

  贾宝玉道:"老爷与一个叫贾雨村的说话,叫我和大哥哥都见见,说是林姑父请他教过林妹妹读了几天书的,是科甲出身,学问不坏,叫我们多向他请教。"贾母道:"这是正理,你林姑父是探花,他能看得上眼聘来给你妹妹做西席的人,必是不错的。"

  贾宝玉心里直抽抽,林探花同学的眼光与贾政一样的败坏,贾雨村人品可不好。先前贾政还说什么给贾雨村谋官的事儿,还是林如海给的荐信,贾宝玉决定对林妹妹他爹的水平持保留意见。贾雨村都干了什么事儿吖?甄士隐算是雪中送炭接济他了,可他明知道香菱的身世,最终却葫芦断案了。用农夫与蛇的故事来形容这件事情,虽然不是很贴倒也差不多了。

  NND!贾雨村这种人,要是有个别的事情,机缘巧合了,他绝对能踩着荣国府的脑袋当垫脚石。

  正想着呢,小丫头打起了帘子:"太太与林姑娘来了。"

  [1]取自《笠翁对韵》,清人李渔所作,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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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它挪给贾宝玉了= =!开了一回金手指……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有美人~
最近好悲催的说,先是感冒,然后是落枕……这一章起意码的时候是在几天前,断断续续的到今天才捧出来,内牛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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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


  贾宝玉与迎春姐妹听说王夫人与林黛玉进来了,一齐起身相迎。贾宝玉心中有点儿焦急,很想立马就把林黛玉看个仔细,不是他孟浪,实在是"林黛玉"三个字太有震撼力了。然而还要按耐住自己的冲动念头,不能在贾母面前失礼,也最好不要给林妹妹留下不良印象。等到她们两人见过贾母,贾母先示意王夫人落座,接着便把黛玉叫到跟前来让宝黛二人相见。宝玉连忙低头作揖,黛玉亦福身为礼,贾母笑道:"都见过了就好了,这就是你妹妹了。"说着一手拉一个,往自己身边两侧坐了。

  贾宝玉正等着这一刻,抬眼就打量林黛玉,果然是"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娇袭一身之病。泪光点点,娇喘微微。闲静时如姣花照水,行动处似弱柳扶风。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十足十是个气质美人,仿佛书画里走下来、天上掉下来一般,颇有摄人心魂之感。

  当当当当!

  ——以上纯属脑补!完全是不由自主地回忆起高中课本、想起晓旭阿姨的形象之后的结果。

  实际情况是,贾宝玉当时就懵了!林妹妹今年约摸六、七岁,用可爱、漂亮等等都可以形容,你绝对可以说她是美人一枚。但是!但是!这个美人也忒小了点儿吧?贾宝玉那热炭团儿似的看美女的心思"唰"地一声被兜头浇了一盆雪水,"咝咝"地响,还冒着青烟来祭奠他这惦记许久的一点绮念。贾宝玉自认不算正人君子,可也没有猥琐到对个小学女生产生出有色念头的地步。[我要是能从六、七岁的丫头片子身上看出风情二字来,我就是个猥琐大叔!虽然论心理年龄绝对称得上大叔了……]

  脑子里一转了这个念头,行动就有些迟缓,眼睛在林黛玉身上不免多停留了半刻。

  贾宝玉打量林黛玉的同时,林黛玉也在打量贾宝玉,知道这就是母亲提到过的那个衔玉而诞的表兄了,方才舅母也说过,这位表兄依外祖母而居已经入学了。林黛玉看着舅母脸上的表情,心中暗度其意,显是对这个表兄很满意的,以舅母之讲究,二表兄当是个守礼之人。抬眼一看,但见贾宝玉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越显得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看其外貌极好的一个人。(某肉解说:因年纪不算大,头上碎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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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得编小辫儿;不在贾政跟前的时候贾宝玉还是极愿意放开来说笑的。)

  林黛玉初见贾宝玉,见他相貌极好,先有了一丝好感,心里也有一丝纳罕:这人有点儿眼熟,细细分辨一下,又觉得不像。正因这一下分辨,见贾宝玉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林黛玉有些害羞,又有一点尴尬,心下便略有不喜。

  鸳鸯一向在贾母身边的,见贾宝玉看林黛玉的时间略长了点儿,悄悄伸手戳了贾宝玉一下儿。贾宝玉这才惊醒,不由脱口就对贾母道:"这个妹妹我见过。"话一出口自己先囧了。贾母听他如此说自是欢喜,笑道:"可又是胡说,你又何曾见过他?"宝玉只有顺着话头往下说了,于是笑道:"虽然未曾见过,然我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亦未为不可。"贾母笑道:"更好,更好,若如此,更相和睦了。"贾宝玉心说,俺对林妹妹闻名已久了,说面善也不为过。

  林黛玉听贾宝玉说出这话来,便把先前的不快略减了几分,也慢慢能与宝玉说话了。贾宝玉对林黛玉没了欣赏"美人"的心思,然见她年纪小,且独自一人来到陌生的地方,委实可怜了。便引着林黛玉说话,问她名字、年纪等,迎春与惜春不大说话,倒是探春与他一搭一唱,气氛颇为和缓。

  黛玉说了名字,又说了生日,贾宝玉暗暗记在心里。这时王熙凤道:"好到饭点了,吃了饭你们再慢慢说话罢。"一时吃了饭,贾宝玉是坐在贾母身侧,余者四位姑娘依次坐了,黛玉推让一番,经王夫人劝说坐到了探春之上。席间无言,吃完饭,捧上茶来,这才开始闲话。

  贾宝玉暗忖着姑母新逝,万不可再提此话题招林妹妹哭,便继续问些基本问题,又想起白天见到贾雨村,便问林黛玉读过什么书,问完了,自己也好奇也起来,这公认的第一才女林妹妹,究竟是怎么培养起来的?不想林黛玉答道:"不曾读,只上了一年学,些须认得几个字。"贾宝玉有些无语,这时方有些后悔问了傻问题。

  正说话间,有奶娘来请问黛玉之房舍。贾母便道:"把你林姑娘暂安置碧纱橱里,等过了残冬,春天再收拾房屋,另作一番安置罢。"贾宝玉因已读书,又要在室内置书房,便从贾母房中挪出单占了一侧厢房,遂拍手道:"妹妹倒与我们做邻居啦。"贾母笑道:"你既然如此欢喜,可要与你妹妹好好相处。"贾宝玉便趴到贾母身上拽她的袖子来回摇着道:"老祖宗有了妹妹便不疼我了,老祖宗只管问问姐姐妹妹们,我从来都对姐妹们极好的~"

  这回连迎春都笑了,探春道:"对对对,二哥哥对咱们都是极好的。"说话间
44、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


  熙凤命人送了一顶藕合色花帐,并几件锦被缎褥之类。

  贾母收了笑,又看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幼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亦是自幼随身的,名唤作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省力的,便将自己身边的一个二等丫头,名唤鹦哥者与了黛玉。外亦如迎春等例,每人除自幼乳母外,另有四个教引嬷嬷,除贴身掌管钗钏褕沐两个丫鬟外,另有五六个洒扫房屋来往使役的小丫鬟。当下,王嬷嬷与鹦哥陪侍黛玉在碧纱橱内。

  贾宝玉见林妹妹初来第一天相安无事,遂与贾母、林黛玉作别,与迎春姐妹一道出门,三姐妹由婆子丫头伴着往贾母房后住所而去,贾宝玉自回自己房里。袭人随他回到房里的时候,屋里的小丫头们正眼巴巴地等他们回来,袭人伸手拎起桌上的茶壶一试,轻飘飘的,空了,还是凉的。默默地去注了热水来,又叫麝月等去要热水服侍宝玉更衣洗脸泡脚:"明儿还要去学里呢。"

  众丫头背后悄悄互相扮鬼脸吐舌头,一齐上来动手,一时收拾完了,宝玉捏了本杂记斜躺在美人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果然就有小丫头凑了上来,晴雯捏着把剪子上前把烛花剪了又剪,笑道:"二爷见着林姑娘了?听嬷嬷们说林姑娘生得可标致了是不是?"

  贾宝玉放下书,看着晴雯与黛玉略有相似的眉眼,心中一叹,这位也是薄命人,小姐的身子丫环的命哟。晴雯还在那里等宝玉回答呢,宝玉潜意识里对"老人、小孩、孕妇、残疾人"多有回护之意,对她并不严苛,故而房里的人并不怎么怕他。晴雯因比宝玉年纪小些,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她那漂亮的长相又颇占便宜,一般人看了漂亮的小女孩儿总会让着一点儿,倒让她心性越来越高,此时颇有摇着宝玉摇出答案的意思了。

  贾宝玉道:"林妹妹不是早就到了,你没跟她们去看?"晴雯嘟囔着道:"一伙子人都挤去看呢,我个子没她们高,又不好跟急脚猫的硬凑上去……"贾宝玉起身去房内翻出一套九连环来,扔到榻上,对晴雯道:"你把这个送给林妹妹玩去,就说我也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这个权当是给她解闷的。"晴雯一怔,旋即笑着应了:"我这就去。"

  贾宝玉看着晴雯的背影,心道都说晴雯是黛玉之影,晴雯的身世可比黛玉惨多了,却是镇日的笑逐颜开的很是开朗,让她俩多相处相处也是不坏。回头对袭人道:"我去睡了,晴雯来了叫她自去歇着罢。"袭人应了。

  次日起身,洗漱已毕,先向贾母房内请安,却见黛玉已起身了。黛玉见宝玉来了,先谢过他昨晚送的玩
44、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


  具,贾宝玉道:"想妹妹也有这东西,只是我不知道妹妹喜欢玩什么,只好拿它充数了,妹妹不讨厌就好。"说话间贾母已经到了,两人又齐见过贾母,一时迎春姐妹等俱至,王夫人、邢夫人、李纨、王熙凤等也到,又是一番相见,贾宝玉在贾母处用了早饭,便告辞欲往学里去。

  贾母道:"快过年了,学里还不放假么?"因是自己家的家学,这日程安排就略与别处不同,贾家也是大族,尤其是荣宁二府临近年节应酬便多,年假就放得早开得迟一些,故而贾母有此一问。贾宝玉回道:"总还有三四天。"贾母道:"那也还罢了。"又对王夫人道:"家里也不曾放假么?黛玉今来也与二丫头三丫头四丫头一处读书上学罢,虽是没几天便要歇息,这几日还是要学的。"

  王夫人道:"媳妇省得,等会子叫凤哥儿把姑娘上学要用的器具收拾出来再送她去,总不好空手去听天书。"贾母一笑,点头不语。王熙凤就道:"老太太、太太不说,这一节我倒想不到,我是最不耐烦这些个的。"王夫人笑指王熙凤道:"你母亲也常说你就这一条儿不够。"

  贾宝玉见她们说话,便抽身去学里继续背书对对子,如是三四日,家学里终于放假了。贾宝玉这才有了功夫与林黛玉多接触,因两人年纪都小,倒不用避嫌,更因同居一院,实是避无可避。贾宝玉这日便带着七分好奇,进了林黛玉的闺房。一看之下大吃一惊,看黛玉屋里竟有诸多书籍,有些是自己也没看过的,想着林黛玉比萝莉还萝莉的年纪,已经读过《四书》了,更是惭愧……

  林黛玉正歪着头解九连环玩呢,见贾宝玉过来,放下手中的东西相迎道:"二哥哥今儿是放假了?"贾宝玉笑道:"可算是得闲了。"一语未毕,却听外头一阵环佩步履之声。两人转头往门口看去,紫鹃径自走到门口看了一眼立时回来道:"姑娘,宝二爷,二姑娘、三姑娘、四姑娘来了。"

  贾宝玉知道这三姐妹这几日因贾母说孙女儿们太多了,一处挤着倒不方便,只留宝玉黛玉二人这边解闷,却将迎、探、惜三人移到王夫人这边房后三间小抱厦内居住,令李纨陪伴照管。她们三个因知道贾母疼林黛玉,也有眼色地不常来闹贾母,现在又不是饭点也不是请安的时候,过来想是有事。

  宝黛二人齐出见了三姐妹,只听探春道:"二哥哥,林姐姐,你们得了信儿不曾?"宝玉道:"我刚得了假来看林妹妹,你倒是有什么信儿?"探春道:"我们刚在太太那里,听太太与琏二嫂子说,太太嫁到薛家的妹妹明儿就能到京了,听说姨太太这回是带着一双儿女来的。"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44、天上掉下个林妹妹 ...


  薛家表哥就是上阵子咱们说过的那个——"贾宝玉会意,余光看到黛玉不解,咳嗽一声道:"薛大哥哥路上惹了些麻烦。"黛玉听他解释,也不多问。

  这时鸳鸯来了:"老太太问这么热闹有什么事儿呢。"众人相对一笑,齐去贾母面前报到。

作者有话要说:萝莉得不能再萝莉的林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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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同胞兄妹不同性情 ...


  次日薛姨妈果带着薛蟠与宝钗来到了荣国府。因薛姨妈是亲戚,且辈份不低,母子三人过来便与黛玉初到时的排场不同了。尤其王夫人正因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一听薛姨妈要来,自是欢喜无限。便是贾母闻说薛家合家进京,也是只有高兴的。

  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贾宝玉与林黛玉在贾母正房里并不出去,迎春、惜春也只在贾母房中等着。一则黛玉在贾府里也是客,断没有让她再迎他客之理;二则迎春与惜春并非王夫人的女儿,犯不着一窝蜂地出去迎薛姨妈倒显得贾家太看轻自己了;三则贾宝玉想到"薛"字就想起了薛蟠,不由头疼,便说自己留下来陪老太太说话。

  倒是薛姨妈与王夫人叙了一会儿话忙又引了拜见贾母,将人情土物各种酬献了。薛姨妈只带着薛宝钗一个到了贾母跟前,贾母见宝钗生得端庄,笑着点头,又唤宝钗近前相问,也是读过什么书,多大年纪一类。宝钗道:"父亲在日与哥哥一般上过几天学,近来因年纪渐长故而多留意针黹。"贾宝玉见薛蟠没来,先松了一口气。薛姨妈与宝钗见过了贾母,又分了礼物,宝玉的一份各是丰富,宝玉等人这才得以上前拜见薛姨妈。

  薛姨妈见了亲外甥分外高兴,贾宝玉见薛姨妈眉目慈和,也心生亲近之感,所以说长相挺重要的第一印象很有用。薛姨妈又叫宝钗与宝玉等见面,贾宝玉因有了林黛玉的萝莉造型在前,心里对薛宝钗的期待就不很强。只趁着互相行礼时看了她一眼,不由一怔,只见薛宝钗差不多是小小初中生的年纪,多多少少已经有了点少女的体态,生得肌骨莹润脸如银盆眼如水杏,身材有些圆润,唔,贾宝玉第一次见到女孩子胖也能胖出美感来。

  鸳鸯很无奈,见宝二爷又呆了,忙又祭起一阳指来直戳宝玉后背。贾宝玉打起精神,心里暗暗叫苦,这回总不能说"这个姐姐我认识"吧?然而又不能不打个圆场,只能硬着头皮扭头对王夫人道:"这个姐姐有些面善。"一语未了,迎春等姐妹俱忍俊不禁,探春更伸手轻轻在自己脸颊上刮了两下儿来羞他。王熙凤笑道:"宝玉,你见着姐姐妹妹都说面善,想原来云妹妹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

  贾宝玉这时也转过弯来了,正色道:"想是表姐妹之间总有些像的,面善二字不是乱说的。"众人都不笑了,有些发傻,没反应过来贾宝玉为何这样说。王熙凤道:"哟,我先时没觉着,这么看来宝兄弟和宝妹妹确是有些像的。"王夫人笑骂:"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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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竖他们不与你这个辣子像。"众人一看,果然王熙凤与薛宝钗是不像的,倒是贾宝玉虽然读书骑射辛苦些,但是贾母、王夫人疼爱,好吃好喝地供着,一应生活都是最好的,此时两颊还是圆嘟嘟的,还真有一点相像来。又都笑了起来。贾宝玉一偏头看到了林黛玉在一旁低头静立,心道,坏了,不知道林妹妹会不会多想?然而在众人面前又不好去解释,只得作罢了。

  贾母又命治酒开席,与薛姨妈母女接风。席间,贾母便问:"听说哥儿也来了?"薛姨妈道:"正是。"王夫人续道:"他在外头见大老爷、老爷并珍哥儿他们呢。"贾母这才不问了,王熙凤便命快上酒菜来。

  当下贾母带着宝玉、黛玉在上首,王夫人陪薛姨妈母女一席,迎春姐妹等一席,酒未三巡,前头贾政命人来唤贾宝玉了。贾母问道:"你老爷又有什么事儿非要叫宝玉?我们娘儿几个正乐着呢,偏又来扰!
"小厮一面碰头一面道:"薛家大爷来了,老爷命珠大爷带着见了琏二爷,又叫一起去拜见大老爷,见了东府大爷,这会子正要治席接风,老爷因叫宝二爷也去。"贾母这才对宝玉道:"既是这么着,你去见你薛大哥哥去。"

  得,该来的还是躲不过。贾宝玉真不知道拿什么样的态度面对薛蟠才好,算来这位是亲表哥哥,是亲三分向,无法拿对付一般社会败类的态度对他,然而他做的事也确实很不厚道,要打也是打死拐子啊,你拿人家买主出的什么气?磨磨蹭蹭地跟着小厮去了前头,除了贾赦与几个年纪小的,东西两府的男丁都在了。

  贾宝玉上前拜过父亲与诸位兄长,贾蓉又上来给宝玉见礼。贾政道:"怎么不见你薛大哥哥?"贾宝玉无奈,又与薛蟠行礼,薛蟠很好认——这屋里都是自家人,只有他一个是贾宝玉没见过的。薛蟠倒爽朗,与贾宝玉相对作揖:"平日里听我母亲常提起宝兄弟的。"贾宝玉抬头看薛蟠,这家伙长得人高马大,比自己魁梧多了,心头又添一恨——老子还没成年!然后又有一丝诧异,这薛蟠长得居然不丑,只是脸上有一股不知世间愁苦的愣气,一点都看不出他还背着人命官司。

  一时酒席也置好了,众人落座,贾蓉先执壶斟酒。贾宝玉因贾政在侧,心下无聊又拘束,他倒不怕贾政,只是这场面上要是被他说上几句未免太没面子,当下打起精神应付,只觉这顿饭吃得胃疼。比他还不自在的是薛蟠!贾家人再不自在,好歹是在自己家,好歹已经知道贾政的脾气,自有一顿应付贾政的表面功夫在。可薛蟠初来乍到的不知道,贾政因薛蟠是外甥,又是客,对他不免亲近一些,咳咳,贾政对小一辈表示亲近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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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式么就……

  薛蟠正在咂摸着觉得这酒味道不错,要打听是哪里出的,回去也弄几坛好叫母亲也尝尝,耳听着姨父问他年纪,何时上京等还好答,等到问他读了什么书,到京之后可有其他的学习计划,最后又提出叫他住在贾府,到贾家家学里就读,脸都青了,酒也忘了。他在路上与薛姨妈争执过一回,终拧不过母亲,只得到贾府寄居,心里已有些不快,又见贾政要他读书,遂讪讪地道:"这些还要与母亲商议。"

  贾政一点头,见薛蟠说得也是道理,便不在这上头纠缠,又要与薛蟠说些四书、诗文,薛蟠这回连想吐的心都有了!答起来也颠三倒四,又不好顶撞姨父,胡乱背着几句《诗经》:"十舅在丧,其子泣兮……"贾宝玉分辨了许久才知道他背的是"鸤鸠在桑,其子七兮……"贾珠一口酒几乎要喷出来。贾政也傻眼了,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渐有发黑的趋势。

  贾珍连忙转了话题问薛蟠进京有何要事,薛蟠松了口气:"这番来有好几件事要办,一为送妹待选,二为望亲,三因亲自入部销算旧帐,再计新支。"贾珍便先拍皇帝一记:"今上崇诗尚礼,征采才能,降不世出之隆恩,除聘选妃嫔外,凡仕宦名家之女,皆亲名达部,以备选为公主郡主入学陪侍,充为才人赞善之职。实是好事。"

  贾政也缓过脸来,暗道薛蟠这一出家门就能打死人的家伙,一定不能放他在天子脚下胡乱惹事,必得放到学里看着才好。这边薛蟠见话题绕过来了,姨父不再考问他了,也放开手脚,问贾珍、贾琏等京中有何繁华去处,再加深了贾政的信念。对贾宝玉道:"如今两府只有你在学里,你薛大哥哥一安顿好了,你就领你薛大哥哥到学里去。"

  贾宝玉应了,看着薛蟠一张愣头青的脸瞬间变成苦瓜,心头一阵快意,仍是答道:"学里因近年节,已放了假,薛大哥哥要去学里,怕要到年后了。不如趁这几天叫薛大哥哥把功课温习起来,年后到太爷跟前也好看。"薛蟠心里暗暗叫苦,忙道:"年后就年后,只是年节前后我也需要四处走动走动的。"

  贾政无奈了,索性不再说他,再看自己两子俱比薛蟠聪明好学,心下大慰,转而问贾珠明年秋闱可开始准备了,李守中那里有什么提点没有,又问贾宝玉读书可有难处,亦可趁年节与贾珠一道拜访一下李守中。他这一缓了,反把贾珠、贾珍、贾宝玉等人吓得不轻——老爷这是怎么了?

  吃完饭,贾政就使人去与王夫人说,必得把薛蟠好好看管才好。虽是姨父姨母不能越过父母去,然姻亲之家荣辱相连寻常是拆不开的,薛蟠这性子在京中惹了事儿贾府也要吃瓜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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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点,贾政看得倒是非常清楚。

  贾政这边散席的时候,贾母那里也散了,贾母更留了时间与王夫人姐妹叙旧。贾宝玉回来的时候便没再看到薛家母女,独来与贾母等说话,言谈间见林黛玉神色如旧,也放下心来。须臾就有小丫头来报:"姨太太并哥儿姐儿在东北角上的梨香院里住下了。"贾母便对宝黛二人道:"你们又多了一个去处,咱们家也越来越热闹了。"老人家最爱这样的热闹,宝黛二人心里都有数儿。只黛玉想着这府里便不是只有自己一个客人,未免有些奇怪的感觉。

  贾宝玉回到房里,晴雯倒抢着上来给服侍他洗脸换衣服。贾宝玉道:"你有事便说罢,这么着我心里发毛。"晴雯一撇嘴:"二爷这话我竟听不懂呢。"袭人一面绞热毛巾,一面道:"她今儿倒是趁乱看过宝姑娘了,这却不是为了给宝姑娘送东西去。"贾宝玉也是一笑,又道:"这家里人口越来越多,你们嘱咐这房里的人,可不许四处嚼舌头,姐姐妹妹都是客,不许拿她们说嘴。"晴雯一嘟嘴:"谁有那个功夫说她们去?你过年的物件儿还没做得呢。"袭人道:"偏你的嘴利,早些歇着去罢,姨太太安顿下来怕要还席,指不定明儿要邀二爷过去呢"

  薛姨妈安顿下来之后果然还请了一回,席间也是说笑安乐。自此每日或饭后,或晚间,薛姨妈便过来,或与贾母闲谈,或与王夫人相叙。宝钗日与黛玉迎春姊妹等一处,或看书下棋,或作针黹,倒也十分乐业。只有薛蟠是个闲不住的,在接风酒上吃贾政一通问,本是长辈关心后辈的事情,到了薛蟠那里等同于下马威了,吓得他回去就吩咐家人把薛家在京的房子收拾起来,专等收拾好了就搬过去。又不肯窝在贾府里等着姨父来考问他,镇日往外头跑。正巧梨香院的街门开在宁、荣二府之间的私巷里,出门必经宁国府,倒与贾珍等混作一处,自从在此住了不上一月的光景,贾宅族中凡有的子侄,俱已认熟了一半,凡是那些纨绔气习者,莫不喜与他来往,今日会酒,明日观花,甚至聚赌嫖-娼,渐渐无所不至,引诱的薛蟠比当日更坏了十倍。

  贾政若知此情,八成要气得吐血了。然而终究没有知道,也不知道是他的幸或不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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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薛蟠如鱼得水的同时,贾宝玉因年节将至不由忙了起来。舅舅家是离京了,然贾府尚有其他亲戚处要走动,又奉贾政之命与贾珠一道见了一回贾雨村。彼时贾雨村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自从上京入贾府,他便不似在甄士隐面前那般名士作派,架子也端不大足了,不再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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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价而沽"的样子了。贾宝玉问了他几个问题,诸如考试的流程,应对的技巧一类,雨村一一回答了。

  未了,贾珠道:"世兄勿要着急,父亲已上本,又托了舅父,不日便有结果。"贾雨村自是感激不尽。贾宝玉这时才悟了:贾雨村起复不是因为贾政能量大,而是因为舅舅这个实权人物插了手啊!我说呢,以贾政的品级怎么能让贾雨村一贪酷夺职之人为知府,原来是有这个缘故。

  回来之后贾珠又要拜见岳父,还要见些同学一类。贾宝玉却接了冯紫英的邀请,一起出去小聚。照顾着他的年龄,地点也不是什么风化场所,贾宝玉到了一看,作陪的几个人里只有柳湘莲是认识的。冯紫英又一一介绍:"这是缮国公曾孙,这是锦乡伯之孙,这是卫若兰。"贾宝玉乐了,这就是个小型N世祖俱乐部啊!当下一一见过,打量时见都是生得唇红齿白的世家公子,年纪从十四五岁到十一二岁不等,都是漂亮人。众人见贾宝玉也长得俊俏,心生亲近之意。长相好确实是有好处的。

  席间闲聊,开始是论关系,说来说去这几家都是世代交好的,都有几分香火之情,尤其贾家与缮国公石家初时共为八公。一时熟了,话题也就扯开了。冯紫英就叹道:"可惜你家珠大哥哥不常出来了。"贾宝玉道:"大哥哥今日去李祭酒那里了。"卫若兰摇头道:"便是不去他岳父家,寻常他也不大搭理我们,只爱与一群酸人在一起。"贾宝玉有些尴尬,肚里一轮转才明白这些世家公子固然是喜爱文雅的,但是对于酸文假醋的行径实是鄙视得不行,世家与读书人,一个讨厌这些"国蠹"一个讨厌这些"纨绔",相互之间颇有些看不顺眼。贾珠此举,倒有些像是"叛徒"了。在世家看来,他们不用考试也能有优渥生活,这是资本,是值得骄傲的,怨不得贾敬考了进士之后就跑去当神棍炼假药呢。低头方道:"大哥哥也是……"住了嘴,似有难言之隐。

  冯紫英酒盖住了脸非要他说不可。贾宝玉方为难道:"我们家老爷最爱读书的……"一听说到贾政,大家都不再言声了,石光珠之子石纪同情地拍拍贾宝玉的肩,力气很大,仿佛是把连同对贾珠的那一份同情一起拍在了贾宝玉的肩膀上:"兄弟,难为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姐姐也来鸟~
挠头,总觉得原著第三回到第四回的时间有BUG。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次日说王熙凤与王夫人拆看书信,说是薛蟠已经犯下命案了。第四回又说"这薛公子原是早已择定日子上京去的,头起身两日前,就偶然遇见这丫头,意欲买了就进京的,谁知闹出这事来。既打了冯公子,夺了丫头,他便没事人一般,只管带了家眷走他的路。他这里自有兄弟奴仆在此料理,也并非为此些些小事值得他一逃走的。"就是说薛蟠已经在路上了,且这个案子已经拖了有一段时间了,说明薛蟠已经上路多日,快到京城了。
贾雨村是依附黛玉的船进京的,捎为了林如海的书信,贾政和王子腾(主要是王子腾的力量)推荐他补了应天府的缺。他得到了应天府,判了案再发书信到贾府与王子腾处,王夫人才知道。可是,第四章薛家到了贾府的时候"那时王夫人已知薛蟠官司一事,亏贾雨村维持了结,才放了心。又见哥哥升了边缺,正愁又少了娘家的亲戚来往,略加寂寞。过了几日,忽家人传报:"姨太太带了哥儿姐儿,合家进京,正在门外下车。"喜的王夫人忙带了女媳人等,接出大厅,将薛姨妈等接了进去。姊妹们暮年相会,自不必说悲喜交集,泣笑叙阔一番。"
薛家就算带的人和行李再多,他们得多磨蹭才能在已经行了多日,又贾雨村等到实缺,上任、判案、邀功,这一系列动作全做完了,才到京城啊~
当然他们可以慢,但是后面宁国府赏梅花啊,刘娃娃来啊,秦钟出现啊啥的之后是宝玉、黛玉探宝钗,那时下了雪。但是林妹妹来的时候,贾母明明说了"残冬"二字,就是说,冬天马上要过去了。这个时间有点太紧了。还有薛蟠同学的问题,如果过了这个冬天贾宝玉因为秦钟要去上学,但是学里薛蟠已经不去了,那么原著里薛蟠跟着贾珍鬼混、勾搭小学生,先是金荣后是香怜、玉爱,最后全都抛了又向外发展,这速度实在让人太惊叹了,所以俺下文会给它中间插上一年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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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一年又过薛蟠入学 ...


  贾宝玉本人痛恨应试教育,从这一点上来说与石纪等人颇有话题,用冯紫英的话来说读书人就是:"读几本书便当自己是圣人了,皇上娶亲他们也要管,王子看戏他们也要问。"贾宝玉一哂,可不是么。挟起一筷子鳝丝道:"我倒不烦着读书,多学些东西总是好的,也能懂些道理,也免得说话若人发笑。只是烦着被逼着,便如这鳝丝,我原也爱吃,可若是被逼着上顿吃下顿吃,夜里还要它当宵夜,谁能消受得起?"

  锦乡伯之孙韩乐道:"正是正是,玉兄此言大妙,当浮一大白。"众人起哄,各干了一杯。贾宝玉道:"可不敢再喝了,老爷如今得假在家呢。"冯紫英道:"不碍的,这酒不伤身,我叫他们做醒酒汤去,临走前喝一大碗,回家保你应付自如。"当下推杯换盏十分融洽。

  贾宝玉心里有数,喝酒前先垫了一下肚子,便不易醉。这酒也是好酒,更度数不高,倒也能应付。冯紫英果然在宴散前命上了醒酒汤,贾宝玉闻着那般子酸味儿脑袋就先醒了三分,一气灌了下去,方作别回来。

  年前年后总是最热闹的时候,贾宝玉回家的路上顺手又买了些小玩艺儿,果在小摊子上发现了诸如整根竹子抠的香盒儿、胶泥垛的风炉子等物,想了想,又买了几支做工精致些的小风车,叫茗烟几个捧了,自往荣国府而来。

  到了贾母院里先不去拜见,叫晴雯去与贾母说:"已回来了,恐带着灰尘见老太太不雅,先梳洗再来。"换好衣裳洗过脸,袭人又拿两块檀香往手炉子里烧了,给他上下熏了一回,贾宝玉嘴里嚼了两块蜜饯方叫麝月秋纹几个捧了买的东西过来。

  贾母跟前众人都在,迎春等是知道贾宝玉常会淘弄些小玩艺儿的,见他回来便先瞄上几眼,相中喜欢的预备着下手。黛玉宝钗不知,然见些情景,又听贾母道:"你又淘气,每回只从外头弄些玩艺儿逗弄着姐姐妹妹们玩。"贾宝玉笑道:"老太太可是醋了?"摸出一包蜜饯来:"方才与缮国公家的一块儿玩,他们家的蜜饯我尝着好,给卷了来。老太太可笑纳了罢,别白叫我丢了一回脸。"

  贾母笑着指他道:"我且说你,又来拿我说话,你倒是多弄些东西来,总好过叫她们姐妹们抢。要是钱不够,只管跟你凤姐姐说,或我替你出了罢。"贾宝玉道:"姐姐妹妹们哪里缺这些了?便如份例一般一人一份,也就没意思了。东西好不好玩倒在其次,便是这个'抢'字,也是别有风趣的。"

  贾母道:"总说不过你。"贾宝玉又命把风车给贾兰、贾堇、大姐儿送去:"他们还小,总不能叫他们练着抢东西。"贾母看探春拉着黛玉宝钗,教她们道:
46、一年又过薛蟠入学 ...


  "总是挑着喜欢的,抢着玩才有趣儿。二哥哥以前常带好东西的,这两年读书了,越发没时间弄这些,你们可别不好意思,错过这一回就要等许久了。"

  贾宝玉看着她们,说是"抢"也不像超市大减价时大妈们的彪悍出演,反带着小女儿的娇态,更兼互相呵痒,笑如银铃,实是一幅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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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过年的时候贾府自是热闹非常,却有两个人心中不乐。一个是黛玉,离家甚远思念父亲,虽有外祖母处疼爱,到底不如在自家痛快,席到一半,便道身子不好,先退下了。另一个是宝玉,推说要争着明日头一个给贾母磕头,先去睡一会儿,被王熙凤假意扯住说他耍赖,最后是贾母发话了他才逃席出来。

  贾宝玉大年初一又小小破费了几个荷包,转脸又从旁人那里赚了更多。这年过年,贾珠便比平常更要忙上几分了——今年他要下场,非但是贾府重视,便是李守中那里,也趁着机会带着儿子、女婿多见见人。与李守中相交之人,却是另一个圈子里的,俗称叫做读书人。这些人里,便有现任长安的学政,保不齐到了今天秋天这位卸任了,又有另一熟人坐了这个位子。贾珠的前程要紧,贾宝玉也不好缠着他,回自己房里翻书,却翻出一付制脂胭的方子,纸已泛黄,细想想却是元春旧物,不免又勾起郁闷来,看了一回制法,又小心地抄了一遍,复把这方子小心地夹到书里放好。

  茗烟见他烦闷,便道:"二爷不如与薛大爷他们一乐?横竖薛大爷也是自家亲戚,过几天要一块儿上学的。"贾宝玉嘴角一抽,心说,靠!跟他是亲戚很丢脸啊!对茗烟道:"收拾东西,我要去见姨妈。"因薛蟠叫他不痛快了,他也要给薛蟠添一添堵。

  薛姨妈正在家里看王子腾处寄来的书信呢,见宝玉来,忙叫他坐下,又叫拿果子给他吃。贾宝玉四下看看:"哥哥与宝姐姐都不在么?"薛姨妈道:"你宝姐姐去与探丫头她们玩了,你大哥哥是个没笼头的马,我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说完自己先叹气了,不由羡慕起王夫人的福气来了。

  贾宝玉笑道:"学里假期将尽了,不几日大哥哥也要去学里的,姨妈就好放心了。我今日来是问大哥哥可备好了书本文具不曾?因老爷说家里只有我一个在学里,叫我同大哥哥一块儿去呢。"薛姨妈听他这么说,喜不自胜:"也不求他光宗耀祖,只要能入学里学着安份些儿,叫我少操些心也就是了。"又问宝玉学里有什么要求等。

  贾宝玉道:"看大哥哥要学什么书了,此外就是笔墨纸砚等物,余者手炉子什么的姨妈
46、一年又过薛蟠入学 ...


  自会给备的。"薛姨妈听了便道:"我的儿,你是不知道,你大哥哥平日里没读什么书,怕要从容易的开始学呢。"贾宝玉道:"太爷的学问是顶好的,要是姨妈不放心,先叫太太打发人问一问太爷,也好有个准备。"薛姨妈道:"正是这个道理。"贾宝玉心道有今天这话,这几天薛姨妈少不得要念叨薛蟠,想到薛蟠要挨说,他的心里莫名地畅快了起来。

  次日,薛姨妈果然不许薛蟠出去鬼混,央了王夫人派人作伴,封了五十两银子作束脩,命薛蟠亲自送去。王夫人便叫宝玉陪着薛蟠走一趟,贾宝玉领命与薛蟠一人一匹马,后面小厮等捧着礼物往代儒家而去。代儒原道贾珠与宝玉两个都是好学的,薛蟠与这两人是两姨表兄弟,又是世家子,想来教养也不会差,兴许又是一个得意门生。看薛蟠时,见他礼仪却也不错,又生得相貌堂堂,身形壮硕,第一印象也不差。

  不想一考较才发现薛蟠说的"略认得几个字"不是谦虚而是写实,他根本连《论语》都背没背下来,代儒的脸就拉长了。然薛家封的束脩又够多,连妻子的礼物都有,代儒也推脱不得,只得叫薛蟠备下《论语》,到了时候来上课。也是借这本书叫薛蟠先修身养性之意。

  不料代儒这般苦心完全白费了!

  年后上学之前,贾宝玉往王夫人处请安,见薛姨妈也在,姐妹两人俱是一脸轻快,不由好奇。"太太和姨妈有什么喜事不成?"王夫人摆手道:"你小孩子家不要乱问,今日与你薛大哥哥同去上学?"贾宝玉应一声"是。"薛姨妈又嘱托道:"好孩子,你大哥哥虽比你大几岁,却是个叫人费心的,你多照应着他点儿。"贾宝玉道:"都是兄弟,是相互扶持呢。"说完自己先被恶心到了。王夫人道:"这才是呢。"薛姨妈又叫自己的丫头喜儿去找薛蟠,命他去读书。贾宝玉道:"只在东边巷口儿碰头就是了。"喜儿依言而去。

  贾宝玉出来的时候悄悄问彩云:"太太今儿高兴得不同以往,竟是有什么喜事不成?"彩云道:"薛大爷打死人的官司了了。今儿接到应天府的书信,说是得了舅老爷与老爷上本保的那个贾雨村正办此案,顺手就了结了。"

  贾宝玉心里一沉,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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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学去的路上,贾宝玉与薛蟠表兄弟两个并不打马狂奔,只由小厮牵着马缓行。贾宝玉还怕薛蟠性急不耐,对薛蟠道:"大哥哥且别着急,京城地界忌讳多,策马不小心碰着了人,保不齐有什么家世。"不料薛蟠道:"不急不急,我是恨不得这段路永远不要走到头才好。"贾
46、一年又过薛蟠入学 ...


  宝玉大囧。

  只听薛蟠道:"好兄弟,实话与你说了罢,我最不耐烦读书。父亲在日也打过骂过,只是脑子不开窍,倒是妹妹比我聪明多了。"说完就蔫头耷脑地直看马脖子。贾宝玉倒是知道有些人就是读书不开窍,做别的事情却精明,这类人多了去了,比如小学没毕业下海经商最后拿博士当下属的。可是薛蟠这情况似乎又与这些人不同,此表兄是读书不行,别的也不行。

  到了学里,又见到贾蔷,贾宝玉还要介绍,贾蔷已道:"宝叔,薛大叔。"薛蟠见了贾蔷,愁容居然减了好几分,捶了贾蔷一记:"原来你也在这里。"得,人家早就认识了。贾蔷又给薛蟠引见诸同学,贾宝玉突然发现薛蟠居然愁容全无,开始笑得没心没肺了。代儒很快就来了,先查功课,第一个被问的是贾宝玉,答无谬误,便道:"《礼记》可曾带了来?从今天开始便讲它了。"贾宝玉正是捧着《尚书》与《礼记》过来的,便把礼记摊开。代儒依次先讲着《曲礼》,说到"礼曰。君子抱孙不抱子。此言孙可以为王父尸。子不可以为父尸。为君尸者。大夫士见之。则下之。君知所以为尸者。则自下之。尸必式。乘必以几。齐者不乐不吊。"一句,贾宝玉几乎喷血,原来偶不受政老爷待见的原因在这儿。

  除此之外《礼记》还是很有意思,比《论语》、《诗经》好记多了。贾宝玉学得很有味道,一个月时间转眼即逝,贾宝玉学了将近四分之一了。反观薛蟠,把代儒噎个半死之后,代儒也不管他了,他更是如鱼得水,最新一期关于薛大爷的消息是——他勾搭上了家学里的金荣,金荣据说是后街上贾璜老婆的娘家侄子,据说金荣现在穿的那件灰鼠褂子就是薛蟠给置办的。消息来源:贾蔷。可靠性:在这件事情上几乎是百分之百。

  贾宝玉窝了一肚子的火,又不能告状——这就是潜规则了——只能躲得薛蟠远远的。

  因林黛玉生日在二月十二,贾母欲为其庆生,贾宝玉虽然觉得《礼》挺有意思,然而也需要放松放松,便欲请假回来,贾母喜欢热闹,也答应了。黛玉生日,兄弟姐妹各有礼物相送,年幼者不过是些自家的针线或是书画一类,年长者的礼物就是些绸缎或首饰了。贾宝玉到外头转了一回,搜罗了些苏扬方物回来充作寿礼,头天晚上亲自送了过去。

  林黛玉见到东西眼圈儿先红了,贾宝玉没辙了,宝二爷不会哄小学生。还是紫鹃打了圆场:"姑娘这会子见了东西又哭,倒叫宝二爷难安心了。"林黛玉见贾宝玉果然搓着手,啐了一声道:"谁稀罕他送了来了,赶明儿怕不急巴巴地寻那金陵出来的东西与人了。"贾宝玉莫名其
46、一年又过薛蟠入学 ...


  妙:"我寻金陵的东西做什么?"林黛玉见他不明所以,也不哭了:"你不是见谁都面善,谁生日都送人家乡土仪的么?"

  贾宝玉心说,你居然还记着这个?!这下也不客气了,往林黛玉对面椅子上一坐:"我看你是像是见过的。宝姐姐……有点儿像我大姐姐,大姐姐与我同在老太太跟前长大的,你这屋子先头就是大姐姐住的。我的字、书都是大姐姐教的,教了几年,选进宫的时候比她大不了几岁……"一扬巴掌比了个数儿,"有这些年没见了。"宝钗元春都是嫡女,且都是为家中事务操心过的,气质略有相似。难怪薛家放心送宝钗进京待选了,她这样子,哪怕是放到宫里,寻常也不会出问题的。

  林黛玉听贾宝玉这么说,心里先后悔了,几乎又要哭了起来。她只因孤身在此,凡事不免多想,初见时对宝玉印象不坏,觉他说话风趣,更因同在贾母院里日日相见,觉得亲近。不想他见宝钗也是同样言语,觉得自己受了戏弄,只把这事埋在心里。这一两月来见宝玉一般当她是姐妹,并无戏弄之意,这才把话说了出来。哪料居然引出这么一段儿来?贾宝玉连忙摆手道:"快别哭了,好好的生日,哭什么呢?"紫鹃等也上来相劝,黛玉才破涕为笑,不看宝玉却看东西去了。

  贾宝玉心里抹了一把汗,心说这一天假来得可真不容易。偷眼看黛玉,发完脾气之后仍然一派天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心道,还好林妹妹是个不记仇的,脾气过了也就算了。林黛玉知道了缘由,自然把这一段抛开,还真是松快了许多。贾宝玉再没听她提起过相关这事,暗道只要把话都说开了,林妹妹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人呐。

作者有话要说:抹汗,要进展的同学不用太心急了,俺昨天脑袋一热,跟某人打了个赌,在休班的日子大清早爬起来更文。
进展会很快的,不然偶就要成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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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贾珠中举贾环挨打 ...


  黛玉生日过后,贾宝玉依旧去上他的学。到了学里,却不见了薛蟠与贾蔷,贾宝玉摸摸鼻子,转问贾菱:"他们两个哪里去了?"贾菱撇嘴道:"昨日便没来,许是到哪里吃酒了吧。宝叔没见到咱们这里还少了个人么?"贾宝玉听了四下一看,正看到另一个空桌,记忆里像是金荣的。贾菱见他发现了,有丝幸灾乐祸地道:"可不是就他么?到底不是咱们家正经亲戚,只为几两银子巴上薛大叔,脸也不要了。"

  贾宝玉心下厌恶,仍然问了一句:"蔷儿也一道么?"贾菱这回倒正色多了:"蔷兄弟不过是跟看乐子罢了,他也不是很喜欢读书,过来不过是应个景儿,他又不指望着这个。"贾宝玉不知道'不指望着这个'是什么意思,然而明白贾蔷确比这里其他人贵重些,便不作理会,依旧上他的课去了。

  及到宝玉生日的时候,一本《礼记》也通背过一回了,因这本书讲的都是常识类的东西,反而好背。代儒道:"通背过一回可不能算记得牢了,须时时温习才好。"又抽考了一回《诗经》才答应贾宝玉放一天假回去过生日。贾宝玉照例是只上半天课的,因为后半天代儒自己也不来,家学里的小学生混得熟了便不大守纪律,想在那里自习都觉得不安宁。

  午饭时与贾母说了请假的事情,忽忆起史湘云许久不见了,又央贾母接湘云过来。贾母一想:"果是许久未见了。"就打发车马仆妇去接湘云来,叫她也过来多住几天,车却是空着回来的,来人回贾母道:"史小侯爷的夫人说,明天遣他们家的人送史大姑娘来,也好收拾史大姑娘的衣裳,顺便带上给宝二爷的寿礼。"贾母一点头,先叫在自己正房里收拾出房间来给湘云居住。鸳鸯道:"老太太的屋子平日都是收拾得好好的,如今只要把被褥等晾晒就得了。"贾母听她这样说,又叫王熙凤准备被褥。吩咐完这些,贾母道:"正借着这个由头,叫娘儿几个聚齐了。"王熙凤又担了明日酒席之事。

  晚间,贾宝玉洗漱完了又翻几页闲书,忽听得麝月道:"林姑娘来了。"林黛玉走到贾宝玉跟前,掌心摊开,往炕桌上一放,转身就往贾母房里去了。贾宝玉一看,是一个香袋异常精致,配上繐子格外漂亮。

  贾宝玉生日当天,史湘云果然来了,送的是个做工精致的扇套,说是自己做的,贾宝玉见这东西比黛玉的也不差,两件东西上的纹饰都是手绣的,针脚细密,联系她们俩的年纪,也只是叹一声老天爷果然偏心。

  其余送礼者也是众多,诸姐妹各有针线,又有各处送上来的东西,今年王子腾不在京中,少了他家一份东西,余都王夫人、贾母各有贵重东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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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不免又犯了老毛病,把值钱的东西总作一堆算了一回自己的私房钱,列好了单子锁好。关系近的人送的东西也另放一处,记得不要随便赏人,其余穿用的东西倒是不在乎,拣顺眼的用了。

  礼物收过,又逢人头齐全,便要开酒席乐上一乐。席间湘云与黛玉、宝钗都见过了,湘云情性开朗,有她在便不觉冷场,黛玉、宝钗都喜欢她。贾宝玉倚着贾母,祖孙两个看着左边自家三个女孩儿一样的制服整齐顺眼,右边三个客人春兰秋菊各有特色,十分赏心悦目。那边黛玉、宝钗正在看湘云的金麒麟,贾宝玉想起自己有玉、湘云有麒麟、宝钗有金锁,只可惜黛玉居然没有个标志物件。叹完了才发现一个问题——宝姐姐,你的金锁呢?

  贾宝玉又认真看了一回,薛宝钗今天穿了一件淡粉的衫子配大红裙子,胸前并无金锁。心里纳闷也不好问出口,更不好盯着人家刚刚发育出来的胸口一直看。只能转过脸来,看王熙凤与李纨都只是虚设席面并不敢坐。贾宝玉起身斟酒,先敬贾母:"谢老太太今日给我过生日。"贾母笑着在他手里干了一杯。

  贾宝玉又敬王夫人一杯:"没有太太九年前辛苦,便没我今天这般高兴。"说着自己也感动了,不管怎么样这是一个宠自己、疼自己、希望自己有好前程、还冒着高龄产妇的危险生下自己的女人。王夫人眼眶湿了,摸摸儿子的头,也干了一杯。贾母道:"读书之后果然长进了。"王熙凤也上前夸着他,众姐妹里倒有一多半儿鼻子发酸的,黛玉、湘云、迎春、惜春俱是丧母,哪经得这样煽,只因是宝玉的好日子,都忍着。探春想着生母不上台面,非指身份不够更是行事癫狂,黯然许久。只有宝钗与薛姨妈母女两个相视一眼,俱各含笑,薛姨妈有女如此,确是可慰平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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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学里,代儒却先不讲新课了,却以对对子主,兼及考试宝玉先前的功课,务使宝玉把学过的东西记牵了才好。原来代儒见宝玉自己认真,又学得快,怕他记得不牢,为免贾政等提意见,暂时放慢了速度。更因五经里面《礼记》之下便是《易经》,因家常风气渐渐败坏,已有好些年没几个学生学到这一节了,代儒自己平日又不大用这方面的知识,要串讲也需另准备一回。

  如果过了个把月,贾宝玉才开始读《易经》。讲易经先要讲爻,讲八卦阴阳,贾宝玉有种自己在神棍学习班里进修的错觉。贾宝玉问代儒:"这爻又从何而来?"代儒却不愿宝玉往这上头去想,只道:"用蓍草罢了。子不语怪乱力神,你只管背书
47、贾珠中举贾环挨打 ...


  ,看书里的道理,这些东西你很用不着。"

  贾宝玉撇撇嘴,心道太爷你上回修房子不是也看黄历的么?也就嘿嘿哈哈地应了,依旧读他的书,背着"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道载物。"心说,得,又碰上两句熟的了,原来出处在这里。看来四书五经也不是全然无用的,只是要看如何理解如何用。

  经都是好经,就怕叫歪和尚一念,啥好事也都变质了。心里对这《四书五经》更加不敢小看了,也不只为了应付考试了。

  贾代儒对贾宝玉越来越满意,教得也越发尽心。哪个老师不喜欢用功聪明又不歪缠的学生呢?尤其是与一班镇日攀比吃穿、进家学只为混顿点心饭食的家伙相比,更显得出类拔萃。特意对贾宝玉多解释了一番:"但凡入场考试,出题自《易》的最少,且是从词句中发生深意,作出一篇文章来,而非拿这书算卦。"贾宝玉虚心受教,心说算卦的算不出自己的命来,学了也没用啊。

  如此这般又匆匆过了几个月,贾宝玉一本《易经》还没学完,贾府迎来一件大事——贾珠要入场秋闱了!因他是监生,纵使籍贯在江宁,也可在京考试,倒省得回原籍了。

  贾母王夫人之急迫自不必说,李守中那里早打发人来开了注意事项的单子,王夫人亲自动手准备,知道要在号舍里熬三天,心里急得不行,暗道贾珠自幼是丫头婆子捧着长大的小厮奴才伺候着衣食的,这三天可要吃苦头了。笔墨等物还好,李守中知道就里,打发人送了全标准又好用的。可秋天夜里凉,居然只许穿单衣,夹的都不许,又有鞋也要求严苛。王夫人连着琢磨了小半月,备好了这些,又叫厨房的来研究吃食。李纨族中读书人多,知道此节,就交给她来办。

  贾母又打发人到宁国府去寻贾敬当年考试时参与准备工作的老仆,回忆当年是如何处理的。人仰马翻地忙了一个多月,这些人想了又想,把东西翻了又翻,总觉得没了遗漏,开考时间也到了。贾政中间还劝母、妻不要太惯着贾珠了,第二天就在衙门里往几个科甲进身的同僚前面蹭前擦后。他本不擅社交,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围围转搓手,直到同僚受不了问他:"贾大人有何吩咐?"贾政这才堆笑问对方考试注意事项。

  科举出身的总不大瞧不起世家子,又带着点儿嫉妒,然见贾政问了,又不能不顾及同僚情份不答,待听说是贾珠要考科举,态度才亲近了不少。略说了一点注意事项,最后有点恶作剧地道:"场里会发纸,叫令郎多要一张留着,哎,手纸有时会不够用的……"

  贾政回来犹豫了半晌,居然把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给贾珠。

47、贾珠中举贾环挨打 ...

  贾珠入场这天,贾宝玉也请了几天假,与贾琏等一道送贾珠入场,回来与家人一道焦急地等了三天,个个如热锅上的蚂蚁。王夫人一日打发好几拨人往考场外头的围墙周围转两圈,哪怕只听到一句:"里头安静得紧。"心里也觉不那么焦急。

  终于到了出场的日子,贾宝玉与贾琏带着马车去接人。临行前李纨早备好了热水毛巾并稀粥小菜,叫丫头婆子捧着来交给宝玉:"往年在娘家看他们都是这么预备的。"又叫贾珠的小厮跟车去伺候。果然,贾珠脸色青黄地出来了,称得上是蓬头垢面了,看样子是骑不得马了,再看放出的其他考生比贾珠也好不到哪里去,更有胡子都花白的考生,一出场就晕了,急得来接场的家人忙接了去找大夫。贾珠倒还能说话,先谢了贾琏来接,又对宝玉道:"你也跟着出来胡闹,这里人多,仔细碰着了你。"贾宝玉看贾珠这个样子,先同情了三秒,又为自己未来也要经此一场默哀了两秒,才道:"大哥哥先别管我,上车回家是正经。"贾珠上了车,小厮忙服侍着贾珠净面漱口吃饭。贾珠略用了两口,也不很吃得下。

  回去王夫人与贾母见他这样,都吓了一跳,知道他这是累了,也不放心,请太医看了一回确无隐疾这才放着他休息。头一天,贾珠是累得狠了,蒙头睡了七个时辰才醒。醒来就处于一种不镇定的状态里,贾政待要训他,自己也训得语无论次"秋闱"说作了"春闱",一挥手把贾珠打发了出去。

  荣国府的空气随着发榜日期的临近也日渐焦灼了起来。放榜这天,早早打发了赖大亲自带人去守着,一到看榜单出来,贾珠居然榜上有名,赖大也喜不自胜,亲自上前回报。

  贾珠放下心中大石,两腿一软,几乎要瘫在地上。贾母早催着王夫人到亲戚家报喜,又命给东府送信,还叫准备酒席,又要备礼物与贾珠出门应酬。快活的日子直持续了小半个月,周围的人都知道荣国府的珠大爷登了杏榜。贾珠对来道喜的贾宝玉道:"果然七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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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贾政在同僚堆里也得意了好些日子,回来的时候脸上都是带着笑的。乐了几日,贾政越发打定主意要儿子们再争气些,叫来贾珠道:"明年春闱在即,要好生准备。"不用他说,贾珠也知道,且经过秋闱,贾珠的义气也足了些,虽说名次很靠后——倒数第六,然而中举者里他却是最年轻的,不过二十出头。同榜聚会里,还有四五十岁的呢。

  贾政见贾珠应了,又兴奋地跑去查贾宝玉的功课。贾宝玉这几日惦记贾珠考试的事情,没心情关心自己
47、贾珠中举贾环挨打 ...


  的功课。好在平时每天都会多写两页字,这时把私房字拿出来一凑居然还有余,书倒是记得很牢,没有忘记也混了个过关。

  贾政心下暗喜,便把主意打到贾环头上,立意要他日时入学。叫来贾环一考,发现他的基础知识学得丢三落四,抄起书案旁的空白画轴来先抽了贾环一顿。贾环一面哭着一面逃,贾政气得在后面追,最后干脆不追了叫小厮:"把他捆了来。"一通好打。

  贾环太冤枉了!这府里就没有人怎么教过他!后宅里没什么人待见赵姨娘自不会凑上去关心贾环启蒙问题,只有一个探春,自己还读书呢,且不与贾环养在一处,想帮忙都使不上力。自诩重视儿子读书的贾政,工作日要上班,下了班要吃酒吟诗与清客相公厮混,只有兴趣的时候教他两个字,没兴趣的时候歇在赵姨娘房里也是妖精打架。他教贾环的那些东西就算贾环全记住了,在他"高标准严要求"面前也是过不了关的。

  当下布了功课,立逼着贾环要他"好好读书、不许丢了我的脸,不然一顿打死,也省得日后怄气。"

  探春红着眼睛被贾宝玉看见了,一问才发现贾环先享受了一番家庭暴力。王夫人于这事上倒不含糊,打发人请了太医,用了好药,贾环的伤养好了,心理阴影也落下了,更兼赵姨娘日夜在他耳边念叨着他没出息、贾政心狠一类话,说到最后把王夫人母子几个也捎带上了,贾环这段日子过得着实惨了些。贾宝玉对探春道:"老爷总是这个脾气,太太已打发人请了太医,听说医术是极好的。只环儿伤着,要吃什么玩什么,你去问了来,或有不便宜的,你告诉我,我明日就回学里了,道上拐个弯儿也能淘了来。"

  探春哽咽着道了谢:"他倒没什么,我只是气……"她不只是心疼贾环,更是感伤自身。原来探春移到王夫人屋后抱厦内居住,离赵姨娘便近了。在贾母院里时赵姨娘自不敢过来找探春发牢骚,这一迁居就给赵姨娘闹亲生女儿创造了条件。近日因贾环挨了打,赵姨娘也是一肚子气,跑去与探春诉苦,言语间又怨探春不照顾兄弟、不提点贾环,致其挨打。探春略解释一句,便被赵姨娘说"忘了根本"。迎春等姐妹与侍书待奴才因她是探春生母,也不好辖制她,探春白怄了一回气。

  贾宝玉只能默默不语,疏不间亲,人家是亲生母女。探春再表明坚定立场,贾宝玉还是没法当着人家女儿的面直接说人家亲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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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学里又被代儒检查了一回先头几本书是否遗忘。等消寒图再次挂起来的时候,贾宝玉开始听代儒讲《
47、贾珠中举贾环挨打 ...


  春秋》了。《春秋》本身内容很少,但是解释的很多,所谓微言大义,体现得最经典的就是这本书了最有名的就有三传,代儒先讲《左传》。这日讲完了"卫侯来会葬。不见公。亦不书。"贾宝玉回到家中,只有袭人等留守。

  袭人一面给宝玉换衣裳一面道:"珍大奶奶见梅花开得好,治了酒席请老太太、太太、奶奶并姑娘得去赏花呢,老太太说,她们先去了,叫你来了换了衣服也去。"

  贾宝玉站好了听了,忙换了衣裳一群人拥着往东府蹭午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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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宁府赏梅宝玉闲逛 ...


  东府里今天很热闹,非但珍大奶奶尤氏备了酒席宴请西府女眷,贾珍这个素好热闹喜欢吃酒鬼混的也邀了一群贾家男丁过来饮酒。尤氏请的都是西府里有头有脸的女眷,府外大街上住的所谓"穷亲戚"是不在列的,到了贾珍这里又有所不同,东西二府除了一个贾琏与他气味相投之外,再无别人与他乱混,少不得到外间寻些斗鸡走狗、不走正道的人一道饮宴取乐,又思及薛蟠也在,索性一道请了他来。

  说是赏梅花,也不是一堆人傻乎乎地围着花树乱转,这时也不管时辰了,先备下席面,或举盏、或捧杯,一面看一面聊一面饮,女眷这里先备的是茶,预备着午饭的时候再上酒,男客那里却没有这般斯文也没几个用茶的直接就是酒了。贾宝玉到的时候,这群人早零零散散喝了一两个时辰了,正要告一段落正式吃饭。贾宝玉来了先到贾母跟前请过安,贾母道:"你哥哥们都在外头,你去见过了再来。"贾宝玉到了外面宴上的时候,这群人已颇有些东倒西歪了,小厮们正在撤去残肴、重整席面,自贾珍以下的爷们正在漱口的漱口、洗脸的洗脸,也有含着醒酒石的、也有喝醒酒汤的——预备着下一场酒呢。

  贾珍见贾宝玉来了,有点大舌头地道:"宝兄弟来了?可见着老太太了?我这里先不留你了,你寻你珍大嫂子她们去罢,等会子我怕你老爷要来,你又不自在。珠儿等会子是要来的,他新有了功名倒是不怕。"贾宝玉一听就知道贾珍还没醉透,当下谢了贾珍的照。贾蓉、贾蔷等早从席上起来,贾蓉道:"我送宝叔过去。"

  到了贾母处,贾蓉把贾珍的话又复述了一回,贾母笑道:"说与你父亲,叫他费心了。"又看了贾蓉一回,见他并不怎么显醉态,觉得贾蓉至少在酒席上是心理有数的,乃道:"我看你也是个知道轻重的,就不白嘱咐你了,席上自己斟酌就是了。"贾蓉应了,又问尤氏可有吩咐。尤氏在贾母跟前哪有什么好吩咐的?更兼她就是"吩咐"了,贾珍、贾蓉也未必肯听。只道:"好生服侍你父亲、叔伯们,总要尽兴才好。"贾蓉领命而去。

  内眷们的席宴这才正式开始,也不互相灌酒,只慢慢地吃、小口地抿。要不是心里早知道两府将败,这红颜梅树悠闲宴饮,足以让人忘忧了。酒足饭饱的人难免会有些乏力瞌睡,贾宝玉又在长身体的时候,且刚上了一早上的课,便要辞去。贾母见状便道:"我早间看过了,你珍大嫂子这里的梅花开得格外好,你还没细看呢,横竖后晌不用去学里,索性多叨扰你嫂子一回,在这里歇下了,睡饱了来看,也好解解闷,我们都在后头等你。"

  贾蓉之妻秦氏便忙笑
48、宁府赏梅宝玉闲逛 ...


  回道:"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与我就是了。"又向宝玉的奶娘丫鬟等道:"嬷嬷、姐姐们,请宝叔随我这里来。"贾母素知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生的袅娜纤巧,行事又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个得意之人,见他去安置宝玉,自是安稳的。

  贾宝玉无可不可,看一眼跟自己来的人都紧随着自己,便道:"有劳了。"当下秦氏引了一簇人来至上房内间。宝玉抬头看见一幅画贴在上面,画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图》,心道家中前辈倒不糊涂,也是盼望着子孙用功读书、努力上进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先人重视,到了后辈这里却并不尊祖训,最后弄得家破人亡了。

  见又有一幅对联,写的是: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贾宝玉内牛满面,几乎要拜倒在这幅对联之下了。这两句话说得直白易懂,却是含义深远值得品味。"先做人再做事",实在是条颠簸不破的真理,人是社会人哟~不知道曹公笔下的玉兄为什么讨厌这个屋子,但是换了瓤儿的这位实在是有些惊喜了。原以为这东府里"除了门口的石狮子怕没有干净的",是个污糟地,没想到内里还有这样的道理。再看锦榻绣被,摸着松软,当下就道:"这里好,就睡这儿了。"

  秦可卿道:"既这么着,请宝叔安歇了,可要说个钟点儿,到时候叫醒宝叔?"贾宝玉抬眼一看,多宝格上也有一架小小的西洋自鸣钟,便道:"我睡一个时辰罢。"秦可卿看了一眼钟记下了时刻,又看贾宝玉的丫环们已经上来服侍了,这才出了屋去,又留下几个本府的丫头在屋外听差,便寻贾母等去了。

  贾宝玉躺在床上,又琢磨了一回对联,暗自腹诽了一番原版不识货,心道你吃着家里的用着家里的什么都是使的最好的,实在是享受在前,却不想着为家里作贡献,叫你读书求功名支撑家业你就烦,不是吃苦在后,而是根本不想吃苦。只想着与女人鬼混,活该最后老天爷没了耐性,直接把你扔到苦水坑里泡着了。真不是个男人!

  在被窝里一握拳头,老子是纯爷们,才不要像他那样!又看一回图画与对联,才在屋内息香的香气中慢慢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梦里也没有狗头铡要铡了荣府上下,也没有锦衣卫过来抄家,到了钟点,秦氏果然打发人过来叫贾宝玉起床。贾宝玉睡得好,精神也养足了,又因为不是在自己家里,起身也快,匆匆套上衣服整了头发,往后头到贾母跟前一起赏梅花了。荣宁二府建府有好几十年了,里面除了时令鲜花或有近年移植,至于树木却是慢慢长出来的,这梅花树几十年长下来就显得分外
48、宁府赏梅宝玉闲逛 ...


  壮观。又看了一回,王熙凤道:"过来有好一阵子了,这天儿到现在倒有些冷了,老太太,咱们回去歇着罢。"

  尤氏婆媳又留了一回,贾母看看日已偏西,也道要回去,这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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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荣国府,贾母带着女眷们说话解闷,贾宝玉往自己的外书房去了。凭心而论,这样的赏花活动,如果没有贾府前途堪忧作为注解,贾宝玉还是觉得很放松身心的,即使有这样的注解,也觉得精神振奋了不少,回去继续背他的书,中间有不解的地方或记下来去问代儒,或趁下午锻炼身体的时候问贾珠。

  即使贾珠明年春天要下场,贾宝玉依然没有放弃天气好的时候拉他出来锻炼一□体,这天仍然是这样。贾珠这回做文章做到一半卡壳了,正在懊恼,见贾宝玉来口气就略有不耐:"你先自己玩去,我做完了文章再与你说话。"贾宝玉闷不吭声,退出去吩咐贾珠的小厮:"大哥哥做完了文章,你就告诉茗烟,我再来寻大哥哥。"

  等贾珠磨完了这篇文章,也到了掌灯时分了,听小厮一说,又有些后悔方才的态度,亲自来寻贾宝玉了。贾宝玉挠头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找大哥哥一块儿去遛遛马。"贾珠这时憋完了一篇文章,人也放松了,往贾宝玉书房里间的榻上一歪道:"我如今哪里有功夫弄这些?成不成的,总要过了明春才好说。"贾宝玉看看贾珠的脸,原本已经养得有些圆润的脸颊又开始瘦了下来,不由担心道:"大哥哥,下场是大事儿,可身子总是自个儿的,多活动活动,身子壮实些,也好熬过那几天考试。"说着自己也脸色发青,贾珠好歹已经熬过两关了,自己还一关没过呢,眼前不由浮现出贾珠出场时的难民状,不由打了一个哆嗦。

  贾珠听他这么一说,脸也硬了,再看贾宝玉一脸害怕的样子,咽咽唾沫道:"你说的我记下了。你也不用害怕,到时候一入场,脑子里就光想着卷了题目了,就是有佳肴美酒你也吃不下。"贾宝玉一想也是,好歹这考试还是在春秋比较凉爽的时节,比起夏季高考来已经算是对学生好的了。

  贾珠却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以免自己吓唬自己,一看贾宝玉案上垒着的书本,那是在学里学习要用的,杂书类都是放在架子上的,再有更偏杂的书贾宝玉都放到自己卧室里,防止被贾政给抄了。贾珠看了一回,忽然皱眉道:"怎么不见《孝经》?太爷还没讲到么?"贾宝玉一愣,不是主讲《四书五经》的么?贾珠急急解释道:"秀才试有通三经或通五经之说,故而老爷说先把《四书》一气讲明的
48、宁府赏梅宝玉闲逛 ...


  时候,我才与太爷与老爷分说了一回的。秀才试不管通三经还是五经,其中必有一个《孝经》。"贾宝玉不由问道:"《五经》里不是没这个的么?"贾珠一撇嘴:"反正要考,你是巴着《五经》说里头没有这个呢,还是立时去学?"贾宝玉默,半晌道:"我去背。"

  贾珠道:"天也不早了,到晚饭的时候了,别叫老太太打发人来叫你了。一道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贾母房里的人都聚齐了,正要使人叫宝玉呢,兄弟两个就来了。贾母这回却是先关心贾珠:"怎么瘦了?"李纨听这么说,马上汇报了贾珠的日常作自习,表示除了读书辛苦之外,其他都好。贾母对贾珠道:"读书不能放下,你的身子也要仔细些。"贾珠想起春闱还有几天苦熬,也明白身体是本钱,不再说些不在意的话,一连声地应了。贾母这才打发贾珠夫妇去吃饭:"珠儿媳妇这些日子不用总立规矩了,照看好珠儿是正经,我这里并不缺人。真有孝心,等珠儿高中了,我单叫你一个人伺候。"王夫人道:"老太太说了,你只管听,还有我、还有大太太和凤丫头呢。"李纨与贾珠方谢过贾母关心,李纨到底捧了一回饭才与贾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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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知道代儒为什么不讲《孝经》,但是贾珠是过来人,贾宝玉此后便用自习时间自己来背这本书。这书也不难理解,与《论语》也有相通之处,贾宝玉猜测代儒估计是要最后讲它,然后与《论语》连起来讲的。好在《论语》已经背过了,这个不用人讲解也能领会,且《孝经》极短,统共就那么两三千字的样子,意思也简单,很容易背,不消几日也就背全了。背完了,贾宝玉又问贾珠还有什么疏漏没有,贾珠想了一回:"我现想不起来,你手上的还没学完,最早也要后年才县试,倒不急。"贾宝玉想贾珠现在正烦春闱,也不多问,依旧读他的书去。

  代儒见他对对子写诗已经有些模样了,尤其是用韵颇准,开始教他写些简单的杂文、策论。这个贾宝玉很喜欢,总是背书背得日子犹如死水一般十分无趣,到了可以长篇大论的时候贾宝玉自是兴奋,写出文章来看着也新鲜整齐,得了代儒几回夸奖。

  代儒夸奖贾宝玉那是真心实意的,满家学里再也寻不出一个是在读书的人了。旁的不说,近来缺席的人就让代儒生了一回闷气。薛蟠是经常缺席的,但凡他要是来了,代儒就知道,他这是闲得发慌了。查一回功课,他没背下来,抽两板子薛蟠也能忍,只是到了下一回他依旧没灌进半点墨水。打了两回,代儒觉得薛蟠到底是亲戚,不是本家族
48、宁府赏梅宝玉闲逛 ...


  人,不好老是盯着他,便只求他日后别再来上学恶心自己了。且薛蟠每来,必有一二小学生被他勾搭上手,弄得本来就不大爱读书的学生越发不喜欢学习,把代儒气个半死,手板的使用频率也越来越高。

  这天,贾宝玉上学的时候发现贾蔷也在,少不得攀谈两句近日景况。看上面代儒正在动板子打人,便问贾蔷:"我瞧着太爷近日火气越发大了,每回总似与薛大哥哥过来有些瓜葛,不知是也不是?"贾蔷道:"宝叔看太爷打的是谁?可不是前日与薛大叔一同吃酒的那个玉爱。"贾宝玉皱眉道:"我却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这么好了。"后座的贾菱插口道:"可不是好上了么?一好上了,得了薛大叔的帮衬,少不得要去奉承一回的……"说着一缩头,竖起书本躲在了后头,原本代儒打完了人,正寻下一个倒霉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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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交了功课、领了新课,回去温习想到学家里的一团乱麻心里发闷,索性命牵马出去蹓跶一圈散心。出门不远遇到了柳湘莲,打一声招呼:"柳大哥往哪里去?"原来柳湘莲有相熟的人家开宴,见贾宝玉四处乱逛,便带他一同去。到了地头,还见着了几个熟人,相互一介绍,贾宝玉又多认识了几个人,都是些某主事的儿子、某知府的侄子一类了。

  酒过三巡,柳湘连被央着串一出戏,推辞不过,只得去后台弄行头。贾宝玉好奇,跟去一看,只见后台十分拥挤,各式道具远处看着光鲜艳丽,近看都挺粗糙,心说果然是距离产生美。又见后台供一神龛,里面是一个穿皇袍的形象,问道:"这是哪路神仙?"班主忙道:"是唐明皇。"

  贾宝玉看了一回,觉得无趣,与柳湘莲说了一声,回到席上。待柳湘莲唱完戏,贾宝玉推说出门的时候没与家里人说,辞出来回家。刚回到书房,就有贾母房里的婆子候着了,原来贾母今日尝着一道西洋饼觉得好吃,叫送过来,结果发现宝玉不在。贾母发了急,命人去找,贾宝玉此时已不在街上了,只得叫婆子候着,一见到人就叫回来。

  到了贾母正房,少不得被说了一回。贾宝玉耷拉着脑袋听训,还要向贾母保证:"以后再不敢了。"林黛玉在旁划了两下脸颊,贾宝玉对她皱一皱鼻子,贾母看到两人的小动作,气也消了大半:"以后出门须与家里人说,跑出去一趟也怪累的,看着都过了半晌了,且不要读书了,与你妹妹一道玩罢。"贾宝玉应了一声,本不想与个小萝莉磕牙,又想起林妹玉似乎带了不少书籍来,便想借两本来看看。两人一道进了林黛玉住处的外间说话。

  林
48、宁府赏梅宝玉闲逛 ...


  黛玉问:"你都去了哪里了?"贾宝玉含糊道:"就在街上走了一回,也没见到新鲜的东西。"正要借书,却见周瑞家的进来笑道:"林姑娘,姨太太着我送花儿与姑娘带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跟某肉打赌的某受今天彻底化身病弱受,表示她认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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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宫花事件初见秦钟 ...


  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又在王夫人跟前挺得用,按照贾府 "伺候过父母的老人比年轻的主子还略有些体面"
的规矩,贾宝玉少不得要叫她一声"周姐姐"。往常见她也还守规矩,但是今天这样子却是轻狂了些,贾宝玉看着她的笑容颇为刺眼了。完全不像是府里管事奶奶的样子,抱着匣子带着些得意炫耀的眼神儿,贾宝玉心里先不舒服了。听她的话音是为薛姨妈送东西给黛玉的,想来薛姨妈恐自己身边的人不大知道贾府的的规矩、忌讳什么的,故而借王夫人的人办差,想来在娘家的时候周瑞家的没少叫薛姨妈一声"姑娘",薛姨妈用她倒也在理。可恨这周瑞家的今日无故这么没规矩,竟是替薛姨妈摆谱来了。

  贾宝玉却不知道,今天刘姥姥来过,还是求了周瑞家的给引见的,可巧王夫人动了善心叫王熙凤帮衬,王熙凤也给了刘姥姥不少银子。周瑞家的主子家八竿子远的穷亲戚尚且要求到她颇觉长脸,不由有些飘飘然了,真到了正经主子跟前还有些收不住,行事未免有所疏漏了。

  周瑞家的再说"比年轻主子体面",终究是个奴才,宝黛二人倒不好与他计较。更因是薛姨妈打发她来的,是代表着姨姨妈这个长辈,两人终要有所表示。贾宝玉起身接了匣子,往炕桌上一放。林黛玉这个事主不少不得要说一句:"我还没孝敬姨妈东西呢,倒叫姨妈惦记着给我东西了。"周瑞家的听了,越发地笑弯了双眼。贾宝玉不想看她这个样子,低头打开匣子,一眼看去不由眉头一跳,忽然记起一段事儿来。

  此时林黛玉也不免好奇一看,匣子里放着两枝宫制堆纱新巧的假花。贾宝玉恨不得把周瑞家的塞到门外去,这么大个匣子孤零零地躺着两朵花,好比拿个电脑包装一只MP3,里面还没塞棉花伪装防震措施,你当大家看不出来这匣子本不该装这么点儿东西的啊?果然黛玉问道:"还是单送我一人,还是别的姑娘们都有的?"那边周瑞家的还在回答:"各位都有了,这两枝是姑娘的了。"

  贾宝玉截口道:"想是姨妈分给好了一人一匣子的?"周瑞家的还在摇头,林黛玉已经开始冷笑了,贾宝玉道:"知道了,替我回姨妈一声儿,今儿天晚了,明儿我与林妹妹去与姨妈道谢。"说着拉了一下林黛玉的衣角。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因贾宝玉有话,周瑞家的少不得又跑了一回梨香院。

  见着周瑞家的出去了,贾宝玉对林黛玉道:"方才你可是怄气了?这周姐姐也是太太跟前的老人了,不知何故今天办事这么不着调儿,竟怠慢了客人。你若生气了,也不值得自己与她抖嘴,反是抬举了她了。紫鹃,再有这样的
49、宫花事件初见秦钟 ...


  事,你该先啐了她去,白白的丢了太太的脸,倒叫妹妹当是太太跟前没规矩了。"紫鹃低头应了。林黛玉一想,方才却是气得有些过了,叹道:"我单个儿在这府里,倒叫……"想起周瑞家的是王夫人身边的人,剩下的话也就不好说了。

  贾宝玉失笑道:"许是她觉着你这里最远,她懒得绕道儿。我方才叫她去回姨妈的话,倒叫她再跑一趟才好。等会子我便与太太说说去。"林黛玉也笑了:"值什么?叫你巴巴地往舅妈跟前下舌头?白惹得舅妈不痛快,哪有儿子说母亲身边的人的不是的道理?"贾宝玉正色道:"不是这个话,一次惯纵了,下次就要更轻狂了。这回是慢待了妹妹,终是咱们自家人,偶一玩笑也就揭过去了,下回叫她往府外送东西再送错了路数,可要累得咱们一家子被人笑话了。我是必得说去的。她这个样子,太太要是知道了第一个不饶她。我只怕太太犯愁,太太是妹妹的长辈,断没陪不是的道理,只怕太太知道了,也不好再对妹妹说什么的。"

  正说话间,雪雁进来道:"方才那个婶婶又来了。"原来周瑞家的到了梨香院说了宝玉的话,薛姨妈听了便道:"倒是累着你了,你再与林姑娘说一声儿,不过是两枝花儿,有什么值得谢的?再告诉他们两个,要是过来玩我便备下好酒好菜,要是来道谢却是不必了。"因薛姨妈有了这话,周瑞家的又须再回宝黛二人,告知薛姨妈有相请之意。周瑞家的又进来复述了薛姨妈的话,宝黛二人对望一眼,贾宝玉道:"既然姨妈说了,咱们明儿便扰姨妈一席如何?"林黛玉见他使眼色,便道:"这几日不见宝姐姐,正好去看看。"周瑞家的道:"可不是,宝姑姑如今正病着呢。"贾宝玉道:"是什么病?可请了大夫?吃药了不曾?可越发要去看看了。"周瑞家忙的说宝钗是犯了旧疾。

  贾宝玉道:"再更得去探探宝姐姐了,一事不烦二人,周姐姐再跑一回,告诉姨妈,明儿我与妹妹去看宝姐姐。"贾母的院子在荣国府最西,梨香院则在东北角,周瑞家来回几趟跑下来已经面有菜色了。贾宝玉听她说了薛姨妈已经应下,明日等他们过去,又看周瑞家的这个样子,也失了再跟她怄气的兴趣。看看黛玉屋里的几个人,便对雪雁道:"你领周姐姐去你袭人姐姐那里,说今天周姐姐累着了,叫她好好招待。"周瑞家的还要客气,雪雁却是个实心的小丫头,已经打起帘子了。周瑞家的到了宝玉房中外间,袭人见迎她吃茶说话不题。

  等周瑞家的出去了,贾宝玉一弹衣角:"妹妹少坐,我去去就来。"出了黛玉的房门,见贾母正房里鸦雀无声,便知目下无人过来陪贾母说
49、宫花事件初见秦钟 ...


  话,大多在自己的院子里。直接往东面而去,王夫人因快到晚饭时候了,先从薛姨妈处回自己房里歇息片刻等贾母处传饭,好去跟前应个景儿,贾宝玉进来先见过了母亲。王夫人道:"老太太那里好传饭了,你偏又乱跑。"

  贾宝玉道:"今儿在林妹妹那里,太太这里的周姐姐过来说是姨妈叫送花给林妹妹,我瞧那两枝宫花好看,听周姐姐说姨妈统共拿了一匣子,我在林妹妹处只见了两枝,便过来讨姐姐妹妹们的看一看。"王夫人道:"你要看,你一个爷看,看这个做什么?"贾宝玉嘿笑道:"我看林妹妹那两只虽是精巧,也就是那样了,不知道其余的好看成了什么样儿,竟叫姐姐妹妹们半路儿截了周姐姐抢了去,到了客人手里只剩两枝了。想是金贵的东西?"王夫人冷了脸:"又说混帐话。"贾宝玉道:"林妹妹现是客,倒显得咱们家没规矩了,咱们家的奴才这么不晓事儿,实在可恼。"

  王夫人道:"这些不用你操心,"又问:"你林妹妹生气了?"贾宝玉心里'咯噔'一声,低头道:"林妹妹倒没什么,是我生气了,只在老太太院子里我不好与人怄气。这周姐姐也是太太跟前的老人了,做下了这样的事来,没的连累了太太的名声。还有一桩,这差使是姨妈打发的,林妹妹客中不好说什么,就怕叫一起子小人嚼起了舌头,反显得太太和姨妈——"王夫人一拍炕桌,又收回手来数着念珠。

  贾宝玉腆着脸趴到王夫人肩上,笑着摇着王夫人的肩,又添了几句:"太太可别恼,我不爱乱嚼舌头的,这是头一回,因干系太太的名声,才不免多说两句。我还不知道太太么?林妹妹一个小孩子在咱们家,太太哪里犯得着与她计较?我只怕叫老太太知道了,不管老太太怎么想,太太心里也要不自在。林妹妹那头我给按下了,屋里的人也不会多说。太太看怎么收拾吧,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是提个醒儿,这周姐姐也忒不小心了……"

  贾宝玉这话倒是真心的,传说中林妹妹宝姐姐竞争当他媳妇儿那是后来的事情,此时宝姐姐还是入宫预备役正专心备选呢,王夫人怎么可能因为要亲外甥女做儿媳妇而厌弃林妹妹?林妹妹亲爹还在世呢,当年林如海既配得上贾敏,如今林妹妹断没配不上荣国府的道理。哪怕真不待见林妹妹了,也不会在这等小事上刻薄得如此明显,叫人说三道四——王夫人对名声可是很看重的。今天这事儿,怕是周瑞家的自己闹出来的。

  晚饭的时候,王夫人略看一眼黛玉,见她面上并不显出来,贾母也依旧和悦,不像知道她外孙女被奴才慢待了。心道这林丫头倒不是个嚼舌头的人。一时饭毕
49、宫花事件初见秦钟 ...


  ,王熙凤又寻王夫人,告知尤氏请她明日去赴宴,王夫人允了,又道:"今有一事,你倒说说要怎么才好?"把宝玉下午说的事告辞凤姐,王熙凤也动了气。林黛玉此时还是姑太太家来的娇客且其父尚在,正经八百的亲戚家过来走动的,虽然性情有些冷,看着略显孤僻不合群,王夫人姑侄两个却也犯不上跟她一般见识。诚如宝玉所说,她还是个晓事儿的,设若真叫底下人闹起来,叫贾母知道了,王夫人固然脸上无光,管家的王熙凤少不得也要领个"驭下无方"的罪名。这么想着,王熙凤想了一回道:"这事太太确是不好出面,没有叫长辈给晚辈陪不是的道理。这事还是我和大嫂子办吧,多给林妹妹添置些东西,林妹妹心里怕也有数的。且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有这么大的记性?"并不说周瑞家的该如何处置。

  姑侄两个又说了一回家务,王熙凤才辞去。王夫人等她一出房门,就叫金钏:"周瑞家的呢。"金钏道:"太太方才不是打发她看宵夜去了?这会子好回来了。"周瑞家的不久便来了,王夫人先沉了脸:"我素日见你也算个懂事的,哪知道你出了这个屋子竟办下这等事来!规矩也不懂了,客人也怠慢了。宝玉后半晌来讨姐妹们的花儿看,说是只在林妹妹那里见到两枝想看旁的样子的,我这才觉得不对,这才知道你竟办下这等事来!你竟叫客人拿挑剩的东西!叫老太太知道了,连我都要没脸。我想你也上了岁数了,竟不用很劳动你跑腿,往后太太姑娘们出门也不要累着你了。"

  周瑞家的一脑门子的汗,她本想得空为在外头打官司的女婿借一借主人家的势的,现在哪里敢再说她女婿的事?她知道理亏,更不好说是为了图省事。又听说自己的差使没了,也没派新差使,眼见家里又少一进项,立时哭出声来,只管告饶。"因是姨太太给的东西,我觉得还是自家姑娘亲近些……"

  王夫人气得乐了:"咱们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么?要贪着东西好先挑!这府上的眼皮子有这么浅么?"自己陪房不争气,王夫人伤心了,越发不肯饶了周瑞家的。周瑞家的求了半天,见王夫人不肯饶她,金钏等又上前架她出了屋,这才叹气回去与丈夫诉苦。

  次后王熙凤与李纨颇送了黛玉些玩器等物,黛玉心里也明白,这事便算是抹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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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贾宝玉放了学就约林黛玉去看薛宝钗,先与贾母打声招呼。贾母听说宝钗似是有疾,也打发嬷嬷一道去问疾。正遇着宝玉的乳母李嬷嬷也在跟前,贾宝玉道:"嬷嬷只管与老太太说话,当是为我尽
49、宫花事件初见秦钟 ...


  点子孝心了,我们去过就来,路又远,没得累着了。"

  到了梨香院,见过薛姨妈后贾宝玉就顺势问一句:"大哥哥呢?"得知他又出去了,贾宝玉这才来问宝钗。薛宝钗正在里屋做针线呢,听到动静自己走了出来了。贾宝玉与林黛玉一看,左右看不出她有什么毛病。贾宝玉只得道:"听说姐姐不大痛快,我与妹妹过来看看姐姐。"薛姨妈道:"她不过是旧疾犯了,并没什么大碍。"林黛玉又谢过薛姨妈的宫花,薛姨妈道:"值什么,要你巴巴地来谢?你看着能戴就好。"又互相谦让过一回,薛姨妈就要留饭,宝玉道:"可要叨扰姨妈了。"

  薛姨妈的席面极为丰盛,就是吃惯了荣国府讲究饮食的人也觉得这饭菜味道不错,因入冬,略饮了几杯酒,又说了些京中风俗一类,直到散席也不见薛蟠回来。

  宝黛二人回贾母房里复命,一进屋见李嬷嬷还在,宝玉又命人送李嬷嬷回家去:"嬷嬷还没用饭罢?且回家歇着去。"又叫送厨房添两碗菜与李嬷嬷。

  贾母闻说宝钗并不大病,只叫人送了两样玩器过去,一日并无新鲜事。倒是晚间王熙凤回来,说在宁府见到一个标致孩子。贾母来了兴致:"比宝玉如何?"王熙凤笑道:"是蓉儿媳妇的弟弟,模样儿生得好,怕要把宝玉比下去了呢。"贾母看一眼宝玉,对王熙凤道:"你又哄我。"王熙凤道:"他还在东府住着呢,老太太要看他,明儿叫来就是了。"

  没过两天,贾宝玉就见到了秦钟。秦钟是由东府尤氏婆媳送过来的,看着比宝玉略瘦些,眉清目秀,粉面朱唇,身材俊俏,举止风流,只是怯怯的,行动间带着羞涩。贾宝玉心道,这是男的么?这是男的么?俺房里的晴雯都比你大气!然而贾母却喜欢他,觉得这孩子温柔听话,问他读书之事,听说他早读过几年书,近来业师辞馆才停了下来,想贾宝玉也是独来独往,便动念给贾宝玉找个伴儿。这个伴儿不能太丑看着碜人,不能人品不好会带坏宝玉,不能太笨显得宝玉没品味。左看右看,眼前的秦钟正合适!

  贾宝玉晴天霹雳了!

作者有话要说:泪眼朦胧地看着大家,俺拿俺攻的名誉发誓,俺这几天排大纲把JQ排出来了,于是,前面的基础有了、后面的JQ有了,只剩中间的过渡了……
摸下巴,考虑像当年疯狂赶情节时的更新字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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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考中进士福祸相依 ...


  贾母虽没有瞧不起穷人的爱好,平日也怜贫惜弱,然而她知道秦家虽有个五品的官,却是个穷宦人家,看秦钟样貌出色、人又温柔乖顺,动的念头就是叫秦钟给宝玉做伴解闷,简称伴读。在贾母与王夫人的眼里,贾宝玉是个听话懂事又肯用功的好孩子,但是贾母又怕乖孙子太懂事了闷着了他,便要与他开解开解,正好老天爷把个秦钟送到眼前了。秦家穷一点没关系,大不了帮衬他一点儿,也是亲戚之义了。

  虽有让秦钟给宝玉做伴之意,好在贾母并没有直接与尤氏秦可卿等说,而是晚间问了贾宝玉的意见,毕竟是给孙子找的伴儿,总要贾宝玉自己喜欢了才行。贾母晚饭后留下贾宝玉说话:"宝玉,你看蓉儿媳妇的弟弟好不好?我请他与你一起读书如何?"贾宝玉晴天霹雳了!

  贾宝玉觉得吧,秦钟长成这个样子,看起来又是个柔弱的性子,送到家学里还不是变相地壮大自家表哥的后宫?再说了,贾宝玉自己还满头包呢,实在没兴趣在这个时候跟个毛孩子玩,眼下还是正事要紧。但是这样的实话是不能说的,后半截还好,前半截要是说出来,那就是告了薛蟠的状了,又因是姨表兄,万不得已的时候跟自己母亲说说还行,跟祖母一说,那又抹了自己母亲的脸。

  贾宝玉道:"家学里都是亲戚,都能就个伴儿呢,比自己坐在书房里已是热闹多了,没的叫老祖宗又为我费心,"又拉着贾母的袖子来回晃着,"我平日里只上半天学就尽够了,他是上全天呢还是上半天呢?咱们问他,他要是个懂事的,怕要顺着咱们说,倒误了人家的事儿。"贾宝玉心中另有主意,他觉得单考个秀才的话,现在已学得差不多了,就剩下试着做模拟题了,这个时候弄个伴儿来,那不是添乱么?再者说了,把人弄来了,没两年自己不去读书了,反把秦钟给搁到家学里自生自灭,也有点儿不够厚道啊。

  贾母道:"这倒是了,"还是不想让宝玉孙子童年太孤僻了,留下心理阴影啥的,又添了一句,"有个伴儿不好么?我怎么听说你跟冯家小子玩得挺好?或者我给你找个一直陪你的?"贾宝玉听了直摇头:"那不一样,冯兄总还有些男子气,蓉儿媳妇的娘家弟弟跟个姑娘似的,没得叫我哄他玩。再找另一个人也是一样的道理,太淘气了不好,太斯文了也别扭。"贾母听了便不再提秦钟的事了。

  其实贾宝玉不爱上学考试的,本来嘛,学习是个乐趣,每每能发现许多原来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抱孙不抱子的来历啊之类的,但是如果是为了学习而学习,那就叫人厌烦了。只是贾宝玉现在是非学习不可的,只能硬着头皮学。其实心里恨不得把
50、考中进士福祸相依 ...


  贡院给砸了,然后没有负担爱干嘛干嘛去。

  贾宝玉松了一口气,继续上他的学,不久就到了年节,一切依往年故事而行。只是因年节里忙,人手不足用,太太奶奶们出门要人跟车,周瑞家的上下打点,又给王熙凤送了不少东西,趁着时候好,又复了旧职。贾宝玉这回倒不好说些什么了。

  开春仍旧读书用功,到了二月间,王夫人等人生日也依例而行,王夫人生日后又是林黛玉等人。贾宝玉一切都照旧例来,并无逾越之处——就算他忘了送礼物,谁也不会他计较,对于贾府来说,这年二月最大的事情就是贾珠入场考试,旁的事情也没人会很计较了。

  贾珠考试在里面受罪,荣国府合府在家里担心。有了准备秋闱的经验,这回王夫人等准备起来倒顺手,只是心里更添了几分慌乱。这回不同秋闱,如果说科举如果爬山,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就是不同的高度标,贾珠已经爬完六分之五的路——基本上过了会试的人几乎就没有不过殿试的,除非他矬到一定境界。千辛万苦,就看这一哆嗦了,万不能失手。

  一个人爬山的人被人从山脚上、半山腰、快到山顶的时候分别被人一脚踹下来,感受是完全不同的。虽说科举考试艰难,考白了头的人多得是,然而贾珠一路顺畅,大家都觉得他"应该"高中,却又担心这回不中。整个贾府都裹在这样的一股矛盾的气息里。

  王夫人还是打发人去看礼部的围墙,贾政人前还说:"如此慌张,成何体统。"转过脸一个人闷在书房里的时候也忍不住求神拜佛。其余人等也是各各担心,都巴望着珠大爷一举得中,全家也好跟着沾光。赵姨娘心里不痛快,也只敢背地里斜斜眼睛,对着墙根啐两口,只是贾环就倒了霉了,被她很拧了几回胳膊。贾环被拧得疼了,便学着她的样子,挨着炕就躺在炕上打滚儿,挨着椅子就巴在椅子上乱晃。

  到了出场这一天,贾宝玉仍是央着贾琏带他一块儿过去。考场里出来的人与秋闱的分别不是特别的大,也是个个蓬头垢面,只是有不少人双眼发光,腊黄的颊上带着病态的红晕,看着好不碜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一脸憔悴的贾珠,贾宝玉看着贾珠自己都一脸没底的样子,心不由往下一沉。贾琏上前对贾珠道:"这里乱糟糟的,大哥哥且到车上少坐,咱们这就回去梳洗。"

  家里王夫人也先抛开规矩,听说贾珠进府了,亲自带着人到二门上等着,看到贾珠只是瘦了些,精神还不算差,对比着秋闱就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吩咐他见了贾母、贾政之后先回去歇息,有什么事儿休息好了再说。接下来就是并不漫长却格外熬人的等待发
50、考中进士福祸相依 ...


  榜了。

  到了榜这一天,贾府的主子们心里揣着二十五只老鼠,早早地打发了人去守着,仍是赖大得了这份差使。赖大很激动,这一回贾珠要是高中了,就是荣国府自建府以来的第一个进士,由他来报喜,真是天大的体面!赖大打马往前,不料读书人都看中这个,各家只要有条件的都打发了家人去看,没条件的也要自己挤去看,早挤得水泄不通了,马也过不去了。只能下马来,领着两个小厮,在人堆里挤出一身臭汗。好容易出了榜。赖大从头往下看,越看越冒汗,他虽识字不多,然而珠大爷的名字他却是认得的,一张榜看了三十来个名字还没见到这两个字,一张脸越看越往下拉,直到在榜单一多半处,才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字——"贾珠"。

  赖大浑身发热、双手发抖,腿肚子一哆嗦,差点儿没瘫在地上。两个小厮不识字,只能干着急,看赖大这样,还以为没有贾珠的名字呢,正劝着:"赖爷爷,您甭着,许是看漏了,必有珠大爷的。"这话说得自己都不信。赖大夺手一巴掌劈下来:"胡吣什么?珠大爷中了!"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当下三个人回去报喜,贾母不住地道:"祖宗保佑。"王夫人眼角沁泪,靠在椅背上没说话。王熙凤双手一拍:"我说这两天喜鹊怎么咂咂叫呢?还愣着干什么?快放炮仗去!老太太、太太,咱们是不是打发人给各处亲朋报个喜?还得开始备下席面,预备着四处走礼。我看大哥哥的衣裳、大嫂子的头面也该备下新的了……"贾母王夫人正在高兴,听她说得周全自是应允。又有李守中家中打发来道喜的,因他在教育系统有门路,虽称不上提前知道榜单,至少在刚发榜的时候能安排家人抢个靠前的位子好看榜。贾府与李府把消息一印证,看来贾珠确实中了。

  不一时又有敲锣打鼓来报喜的,接到了喜报贾府的心彻底放到肚子里了。贾母、王夫人等给报喜的喜钱格外丰厚,尤其是王夫人,她手头本就宽裕,竟给了报喜的人每人五两银子。

  贾政听说儿子榜上有名,喜不自胜,言语间多少带着点儿得意了。家中几个清客相公又一叠声地夸赞贾政"诗书传家"、"教子有方"把贾政夸得骨头都轻了几分。正逢着贾珠亲自过来报喜、请安兼听庭训,贾政说话时已由平日的"骂"转为"笑骂"了。又叫把贾宝玉、贾环都叫来,一起感受一下这种光荣以兹激励。贾宝玉听着贾政说着要以贾珠为榜样一类的话,忽有赖大家的急跑过来道:"老爷,亲家老爷下贴子,说要过府一叙。"这说的就是李守中了。

  贾政虽然爱慕斯文,但是却没结交下几个真正有身份的斯文人,眼看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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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做进士父亲,他对于结交的读书人的档次也有了点新的要求。见亲家这个读书人的大头目要来,连忙叫贾宝玉贾环退下,留下贾珠来,父子两个商量一回,见李守中的贴子里指明当天就要过来,有急事相商,连忙应了贴子、约了时辰,心里实在是诧异会试都过了,还有什么好着急的?

  直到李守中过来了,贾家父子才发现他们漏了一件大事!

  贾珠今番得中,李守中是出了大力的,这倒不是说他从中穿针引线帮忙暗箱操作什么的,而是指大局方面的指导。虽说考试的题目是钦定的,评判标准也有一些约定俗成的规范,然而考官也是有自己的思想的,李守中先期给贾珠作了很多针对性的分析,他又是在朝的,听到名字下来之后脑子里立时就反应出了各房考官的经历与文风喜好来,一一与女婿作了分析。比起李守中来,荣国府在科举上头就是只菜鸟。荣国府只打发赖大去看了贾珠的名字便回,李守中则是弄到了这一榜的所有名单及上榜人员的籍贯,弄清楚了基本情况这才到贾府来商量后续。

  李守中看了一回榜,心里为女婿与这些同年相交分析过一回,忽然发现贾珠至今无字,事情大条了!初时贾珠年幼无功名,无字也还罢了,现在马上要独立进入读书人的高级圈子了,没个表字供人称呼,那可是要闹笑话的。贾政一听,也发了急,对李守中道:"这时却顾不得这许多了,再一个月就要殿试了,中间还要见见同年,事急从权,不如今日就定下来罢。"起表字也是有讲究的,一般是要德高望重的长者或者是尊者赐字,更早一些是与冠礼同步的,现在连冠礼这个东西寻常都废弃不行了,直接起字倒也使得。当下贾政央李守中给贾珠取字。

  李守中自想到这一节,便先有了几个腹稿,颇费了一番脑筋。不是他学问不够,也不是他要求太高,实在是贾珠的名字太难搞。给某人起字也有讲究,有时是合乎这个人的脾气,有时是寄予希望,更多的时候是解释这个人的名比如诸葛亮字孔明,。贾珠名"珠",这就不大好解,其实要是换了贾宝玉,情况只有更囧,因为他们这一辈儿的兄弟都是玉字旁,一不小心字就跟某个兄弟的名重了。

  李守中思前想后,给贾珠取了个"明伦"的字,以供应酬,贾府又匆忙摆酒相谢补了礼数。宴间李守中又给贾珠分说了一回他的同年,把自己抄来的那张单子给贾珠:"仔细看着,这些是要打一辈子交道的人。这几天除了温书,多见见他们,我也暗中留意,看看这里头的人品性如何。殿试倒不必很担心,在这榜上的,能黜去一两个便是了不得的大事了,你既这回取中了,殿试便没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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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的道理。"又说了一些殿试的注意事项,这才宾主尽欢而去。

  自次日起,贾珠便接到不少拜贴,有同年的,有世交的,贾珠一一择拣着拜访,自己也下贴相邀,不能尽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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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政见长子有了出自息,众人都夸他教子有方,与王夫人说了一回,把贾环也往家学里送去。王夫人无可不可,对于贾环呢,她不故意虐待,但也绝称不上体贴入微,总之就是做冷处理,也省得赵姨娘歪缠。既然贾政说了,她便着人备下与贾宝玉一样的束脩使人送去,礼数上是一点儿也不去错的。

  只在谁跟着贾环出去读书的事情上,王夫人又膈应了一下。原来赵姨娘是贾府的家生子,爹娘兄弟都在府里,见贾环要出去,便想为自己兄弟求个体面差使,也好让贾环有个心腹,也是防止贾环身边有她不了解的人,同时贾环有个什么事情她也能早知道些。王夫人见赵姨娘又巴巴地上前说事儿,指不定背后已与贾政下了什么舌头,索性由着她去了,横竖翻不了天去。

  于是贾环就带着舅舅当奴才使,配上几个其他的小厮,摇摇晃晃地骑马去了家学。因贾政前些日子管得狠,他虽然不定性,倒也着实念了一点基础科目,代儒一考,也勉强达标了,当下便留在家学里开始背书习字。

  代儒见贾环来了,便把他安排跟贾宝玉并排坐了。贾环因贾政管得严、于面子上的礼仪很重视,且有嫡庶之别,对贾宝玉倒是畏惧得很,贾宝玉见他写了个错别字,伸手给他指了出来,贾环嘴唇都要打哆嗦,弄得贾宝玉大为扫兴,只得由他去了。到了下午,贾宝玉是回府吃饭的,贾环还要再上半天的自习,对于贾环来说这样反倒轻松些。只有一件事情不如意——贾政在衙门里得了同僚之贺,飘飘然一番之后回来便要查剩下的两个儿子的功课,把贾宝玉与贾环弄得苦不堪言。

  日子如此过,转眼到了殿试的日子,贾珠穿上半新的衣服,一应服饰用具都既不显张扬又透着底气。细想一下李守中所嘱之面圣事宜,在家人期盼的目光下考这一场定论之试了。

  这一回因无论如何都会有功名,贾府倒不是很急了,只是不停地在猜究竟会中第几名。等贾珠考完回来了,他自己倒有了点底气,因觉得周围的人也不见得就比自己出挑了多少:"还见着有头发胡子都发白了的呢,也有相貌不雅的,今上重教化,亲自到场,直坐到考完才离座的,我偷看了一眼,圣上似对貌寝者皱眉了呢。圣上倒没对我皱眉,我背上都出冷汗了,只觉得自己面上还撑得住。"

  果然,最后贾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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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二甲最后一名,赐进士出身。贾府又是一阵欢庆,先头准备好的请亲朋吃酒的贴子终于可以全发出去了,贾珠很忙乱,除了家宴,须得与同年相庆,又得拜访座师,还要准备考试。是的,考试,殿试过关了之后还有一轮考,中的先入翰林做庶吉士,只有入过翰林的,方有资格入阁为相——这是传统。也有不用考试就入翰林的,这是头甲的特权了。

  贾珠一路考来意气风发,正准备在展拳脚,不料遇到了一件只要活着就躲不开的悲催事儿。

  要知道只要有考试有淘汰,就有落榜的。这落榜的人里有服气的也有不服气的,大家都是读书人,有性子宽和的也有性子偏激的,所谓书生意气偏好认个死理。你不能指望所有落榜者都很认命,老老实实回去继续备考。又因是读书人,懂得一些乱七八糟珠知识,看你考上了我没考上,那不服气的人就要有话说。

  今年恰有一个较真的酸儒,自己落榜了心里不舒服,挨个儿把这榜给扒了一遍。因荣国府在京中也算有点名气,贾珠就入了他的法眼,一干落榜者聚会的时候一八卦,因贾政大小也是个官儿,也被他扒到了。

  此人激动了:"岂不知唐时李贺事?李贺父名晋肃,他便不得为进士,为尊者讳也。贾珠之父名政,贾珠怎能再入翰林以期为相?做什么梦呢?在朝为官,岂有不论政之理?"

  是啊,咱不说在朝"论政"了,你说咱不空谈了,去做点实事儿吧。就说出去做官——哪怕你做个知县,也叫"主政一方";主持教育考试工作的,叫"学政";就连做个光抓别人家门不肃啊、非法占地啊、不孝啊、有失体统的御史也不行,至少林姑父这个巡盐御史,又称"鹾政"……

  贾珠蔫了……整个贾家都蔫了……

作者有话要说:汗,贾政的这个名字哟~
今天七夕吖~~~大家节日快乐^0^
前两天加班,今天休息,于是早早地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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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这是一个连抱怨都没处抱怨的杯具!贾宝玉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惊呆了——我单知道说话写字的时候爹娘的名字是要避讳的,没想到连做个官儿也要避讳啊!亲天啊!我说呢,为啥有人敢叫"史万岁",为啥有人敢叫"郭女王"……天杀的!我只知道李贺是"诗鬼",哪知道他还是个"倒霉鬼"。
贾宝玉的脑袋像是被人敲了一棍,早知如此,老子拼死拉活读个什么劲儿啊?!趁早当和尚了账!其实曹公不让贾宝玉认真读书,是有这个原因的,对吧?于是看着书也烦,看着笔也烦,想要请假休息吧,又怕被人说。

  旁人哪有心思说他呀?贾母心疼孙子的前程都来不及了,贾宝玉虽是认真可毕竟读书的时日尚浅,更可心疼的是贾珠,拼死拼活拼了个功名期间还累得快要病死,临了败在了贾政的名字上,还不能说贾政这个名字不好。虽说是孝道使然,然而毕竟是件闹心的事儿。难道贾珠要一直顶着进士的名头混吃等死?更担心家中因此事生了芥蒂,要是父子相怨就不好了,贾母忧郁了,没心情叫晚辈到跟前来说笑了。她不高兴,底下如风行草偃,个个低头做人。

  贾政自己正在满头包,他也不想自己的名字成了儿子们上进的障碍啊,眼看着长子中了进士,虽说是最后一名的进士吧,可听着也不错啊。再由亲家略活动一下,勉强考入个翰林也没问题的,简直是康庄大道由着走了,谁料半道杀出个挖坑埋人的!最要命的是他的名字是他爹给起的,已经用了好有五十年了,现改都来不及了。前两天还一脸恭喜与羡慕的同僚此时看了他全改为同情了……他如今也没脸端起架子来教训儿子"不自弃",也没心情与清客相公说笑了,自己在书房里生闷气。更有一点愧疚,怕见贾珠,也不大愿意见贾宝玉了。

  王夫人胸口发闷,好容易盼着大儿子出息了,二儿子如无意外也是走的这样路,现在却是竹篮打水。

  若在平时,赵姨娘少不得到贾政跟前说一回贾宝玉不认真读书了,逃学在家什么的。这一回她也没有这个兴趣——贾环也是贾政的儿子啊!为了贾环,赵姨娘可以在贾政面前说贾珠、贾宝玉的坏话,也可以为了贾环去巴结进士娘子李纨。这一回赵姨娘是真的悲苦得顾不上别人了,贾珠贾宝玉再不能做官,王夫人的私房还丰厚着呢,又是嫡子,贾宝玉也缺不了一个好媳妇,可是贾环要怎么办?

  荣国府一片哀戚,弄得隔了一条巷子的宁国府也不安了起来,又不好过来说"避讳啊没啥大不了的……"只有隔墙相望。

  王夫人闷了便要诉说,薛姨妈正在近处,姐妹俩自可说说悄悄话。孰料薛姨妈当不了解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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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她也遇上了麻烦事儿——薛宝钗应选的事情黄了!姐妹两个真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了。王夫人指望儿子,儿子前程受阻;薛姨妈盼女儿争气,女儿落选。两人哭了一回,弄得薛宝钗躲在内室不敢出来,隔着帘子听到最后自己也面壁垂泪了。

  既然姐妹不能解闷,两人又都遇上了事儿,一个是寡妇指望不上夫家,一个摊上了个没什么用的丈夫也指望不上,两人一合计,一块儿写信送给娘家兄弟王子腾——好歹拿个主意,给姐姐妹妹指条明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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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在家学里也有些心不在焉,恰逢春夏之交,代儒又病了,他便借故躲回了家里,跑到外书房里一通乱翻,希望能够找到一些关于避讳的细节来看有没有可以钻的空子。最后一拍脑袋,跑到贾珠那里去寻会典、职官志一类的东西,看看能不能找出个不带"政"字的官名来。

  贾珠正望着桌子上的《讳辩》发呆呢。因有人说到李贺之事,贾珠反应也快,回去就翻了韩愈为李贺辩护的这个文章来研读,以期找到一线生机。不看还好,看完了,心先凉了一半儿,因韩愈的《讳辩》里明明白白证明的情况与贾珠有所不同,只有反证可用了。《讳辩》所言之"不偏讳""不讳嫌名"之理,用到贾珠这里是行不通的。不偏讳,是指如果父母的名字是双字的,只要不是两字并称,都不用避讳——贾政的名字是单字;不讳嫌名,是指只避讳名字中的那个字,而不避讳同单、近音字。想来想去,也只有"若父名仁,子不得为人乎?"一句可用,可这又有些诡辩,人家说的是官称,又不是名词。

  贾宝玉小心地道:"还有旁的官名呢……"贾珠苦笑着摇头道:"你道我没想到么?只是这种事情只要有人提了,为了避嫌我都得有所表示……"

  兄弟相对无言,又有贾政的小厮过来请贾珠:"亲家老爷来了,要见老爷与大爷,老爷叫大爷过去呢。"贾珠只得一整衣服,去见李守中。贾宝玉卷了要找的东西回去准备细看——本来贾珠看这些东西是为了熟悉朝廷制度的,不想先做了这个用处,想了想,又卷本朝刑律回去。

  贾宝玉回到房里看了一回,官名倒找了一堆,诸如太常寺等处,只议礼不议政,官名也没啥好避讳的,倒是可以的,心里才好过了一点儿。林黛玉看着他的脸色不似前几日难看,心道莫不是想开了?林黛玉的心里,做人总不要老看着"做官"、"发达"一类,虽则不可无能猥琐,也很不必这样自苦。初接到消息的时候,林黛玉也为表兄难过,但贾宝玉失魂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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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魄的样子未必叫林黛玉觉得他功利了些——不就是不能做官么?也不是不能考试,下场照样能显出自己的本事来,做不做官的,倒在其次了——到了贾家这样几代积累下来的贵族之家,难道要用一二实职来显本事么?

  贾宝玉正色道:"我还真是为这事儿闹的,我本是个俗人,总觉着男人丈夫要有点儿担当才好。譬如姑父,若不是当朝探花,又领着差使,纵使祖上传下的家业够享用了,也未必保得住呢?我不是唬你,这世上多有家中有些东西的人,被有权有势者看上必要巧取豪夺的,最终弄得家破人亡也不稀奇。"

  林黛玉一怔,她还真没听说过这事儿,目前听到过的最残忍的事情不过是薛蟠买丫头打死人而已。才想到这一节,贾宝玉又悄声道:"说句心理话,你道薛大哥哥打死的是个什么人?也是乡绅之子小有家产的人……"说着一摇头,"如今这府里人口渐多,我虽是老太太的孙子,却不是长房,总要分出去住的,便是天子脚下少凶徒……后街上那些亲戚可都是姓贾的,难道日后也要叫家里人这般进府来奉承琏二嫂子不成?"

  林黛玉低眉思量。贾宝玉有些担心,要是把世外仙姝拐成个死鱼眼珠可怎么好?又释怀——仙子是还眼泪的,自己已不是原版,白让仙子哭一场算个什么事儿?那边林黛玉也觉得得贾宝玉说得可怕,却不是没影的事儿,心里想什么却无人知道了。

  贾宝玉这头先按下,却说贾珠去见了父亲岳父。李守中憋屈着呢,女婿争气,谁不赞他眼光好?谁料出个搅局的人,把个喜事的心情扫了个七七八八。李守中于礼仪上头非常重视,他的学问也好,一听到流言就反映过来——这事并不严重,诸官职里可供选择的范围实在太大,除掉避讳的字眼,还有不少可选——前提是皇帝想让贾珠出仕!这是最难把握的一条。

  又因李守中是个守礼的人,认为事情闹到这样,贾珠最好避嫌,主动要求不要考试了。说穿了,这是一个表明立场的问题。如果这事发生在一个不相干的人身上,贾珠还能为其辩护,但是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只有闭嘴,否则就是把仕途看得比孝道更高,要为物议所讥的。就如前朝丞相一旦遭御史弹劾,为表清白和不贪权位,第一件要做的事情不是上折自辩,而是先辞职。

  李守中说了出了贾政不大好意思说得出口的话:"君子不器,不自弃!照旧读你的书就是了!因一事而颓废岂是我辈的做法?若圣上要召你应对,你这几天颓丧得把书也忘了、字也丢下了,倒叫圣上怎么看你?"李守中的本意或许是叫贾珠不要颓丧,做不了官也要做个有学问的人。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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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贾琏对他叔叔和堂兄解释道:"论说亲家老爷要避嫌,可他老人家同榜皆在朝,门生遍天下的……难道就没人会为大哥哥一辩么?要避老爷的讳,学差避了也就罢了,哪有论事也要讳的?远的不说,现今我那舅兄还叫王仁呢?内侄、内侄女还要不要活了?"

  他这一解,贾家又觉得义气足了些。

  果然,次日就有人反应了过来,跟李守中关系不错的人便有出来一辩的。韩愈的《讳辩》也被拿来说事儿,因有"提督学政"这一明确官职,学差被忽略过了,但是其他的许多官职可没有明确地提到这个字啊!又有"周公作诗不讳",只要官职名称无此一字,哪有什么好避讳的?推而广之,世人都不要说话写字做官做事了……

  所谓世家,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也不只是一家人。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又岂是一句玩笑话?眼看与贾府相关这家,竟是渐衰者多,谁不愿贾家出一个顶用的?不几日,王子腾也出手了,如果说李守中代表着知识份子的学究考据,那王子腾就是代表着实权一派的意见了。王子腾不是一般人,不说他现在的官职如何显赫了,单说他先前的职位——京营节度使,掌京中兵权之人,非皇帝信任不能得此职。皇帝自有考量。

  其实所谓皇权与世家门阀的斗争,皇帝恨世家势力太大威胁自己要对他们下手之类纯粹是乱猜。史上公认的门阀最强的魏晋六朝之时,皇帝都羡慕着世家,以与世家联姻为荣,直到唐代皇室也是艳羡与嫉妒共存,虽然压着旧世家却也以努力把自己、自己的亲信打造成新门阀为已任的。且贾家与本朝同兴,本是心腹——贾敬之父乃是上一辈的京营节度使——还真谈不上防范二字,算来还是与皇家一样的既得利益者呢。

  皇帝恨世家子越来越不争气倒是真的!皇帝也想要名声啊!"不能容旧臣"可不怎么好听,更难听一点的是"过河拆桥""人走茶凉""看人家爷爷死了就欺负人家孙子"……可是这些东西,就没几个能拿出手的,想扶都扶不起来,皇帝能不着急么?皇帝也是人啊,皇家也觉得知根知底的臣子用起来顺手啊,皇帝也不想真当个孤家寡人啊。皇家接触最多的,当然还是一同起家的世家。一旦有个肯上进的,皇家也乐于展示一下君臣的和谐关系,瞧瞧只要跟着皇帝他们家混子孙都有好日子过,对不对?大家要团结在以皇帝为核心的朝廷周围不动摇啊~

  眼见这些世家是一代不如一代,把孩子养得软趴趴且只会吃喝享乐,皇帝急得要命,好容易年轻一辈出来了一个看着还行的,皇帝可不乐意就这样放过一个苦力——你们家连着亲戚都还白领着朕的俸禄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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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差呢!怎么着也要抓一个顺眼的来做工抵债!譬如林家的林如海,说实话,光看林如海推崇的贾雨村,就知道这位探花郎识人不清,把个贪酷的脏官弄来给闺女当老师……实在算不得是天下第三能人。然而肯上进又有些才气,立马点了个探花郎,后又点了盐政的肥缺。皇帝都急成啥样了?

  再者同样的话也要看是谁说出来的,如果是当代大儒说的,皇帝也要掂掂这其中的份量,如果是当朝重臣说的,皇帝也要给说话者几分颜面,如果是个落榜考生说的……除了当事人,就没人把这个当回事儿。就是当事人,经过劝解又听闻有份量的人为他说话,也放心读他的书去了。

  于是流言制造者被定性为嫉妒的腐儒,皇帝亲自解释了有关避讳的规定,不但同意了韩愈有观点,还引用了《吕氏春秋》"故狗似玃,玃似母猴,母猴似人,人之与狗则远矣。"避讳一事,与流言一样,很不必要扩大打击面。贾珠照样被点进了翰林,做他的庶吉士去了。(PS:贾宝玉为此还拜读了一回《吕氏春秋》)

  同时为了安抚,贾政也升成了郎中,实在是意外之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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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府这下欢天喜地了,然因有前面流言,这回倒是低调了许多。任谁兴头上被泼了一盆凉水也欢喜不起来啊,贾母道:"虽是讨嫌的闹出事儿来,到底是提了个醒儿,总比要授官的时候闹出来强。"

  贾宝玉只模糊地知道了个结果,中间过程完全不了解——贾府上下,怕也只有贾珠、贾琏是全部知道的了。贾政又恢复了过来,督促着另两个儿子读书,态度却是好了不少,也不整天喊打喊杀的了。贾珠成了庶吉士,仍要继续读书,只是读书的地点又换了一回。李纨为他打点行装的时候却显出怀孕的征状来,请来太医一号脉,确有此事,真是双喜临门,家中诸人又道一回喜。唯王熙凤人面道喜,背后心急——她如今只养了一个女儿,没有儿子是道致命伤,再不想想办法,怕贾琏要起别的心思了,不免把贾琏再看紧几分,把贾琏憋得着急上火。

  贾宝玉抛开万事,又读回他的书了,因考试要用的标准教材已经背完了,代儒便开始教他作文章。贾宝玉原以为八股文者,文分八段,必得极长的,不料代儒一分讲他才知道自己错得离谱——八股文的八股加起来也不过五百来字,这字数是规定好的,多一字不行,少一字也不行——比让自由发挥"不少于五千字"的作文还要难!

  代儒还说:"先时叫你读韵习对,也是为了作这一篇文章。"叫他一面读《四书章句集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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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面练习写作文。自此贾宝玉就开始了与对仗排比打交道的日子,逢贾珠从翰林院回来,又要向他请教。贾珠自是不吝啬,指点了许多'内幕':"字是头一样要紧的东西,许是你平日写得不坏,老爷与太爷没特特地说你,我在翰林还遇着了今科主考,听他的口气,字是极重要的。现今考试,先有抄写的把卷抄了,才叫考官看,这是防着舞弊的,然批完了卷一解糊名,必要看原卷的,字迹太差保不齐就要被黜了。再者做文章,要四平八稳才好,万不可淘气。"又把李守中当日与他说的,一一讲与贾宝玉听。

  贾宝玉记在心里,回去琢磨他的作文去了。琢磨来琢磨去,倒让他琢磨出来一些门道——天下作文一个调,无非是总述、分述、总结而已,先是立意,再是分析,最后收尾。贾宝玉还知道,八股取士与朝廷的风向是相关的,皇帝喜稳那文章就不能作得激进,国家需要热血青年你就不能发表曲线救国的言论。

  如是过了两个月,连代儒都说贾宝玉的文章作得像个样子了。贾宝玉心里便活络开了,明年他就十一周岁了,这里是算虚岁的,十二岁不算小了,他还真想下场考一回试。如果一切顺利,明年是县试、府试,后年参加院试。有了秀才的功名,后年秋天就能试一把乡试,转年又是春闱了,一点也不耽误事儿。

  贾宝玉的心思活络开了,反正又不想做状元,哪怕殿试最后一名,好歹在荣国府有了发言权。李纨又怀孕了,她与贾珠的小院子已经住不下了,王夫人已经开始琢磨着如何安排越来越多的孙子了,不用两年,府中人口必是越来越多的,到时自己也能说得上话了,分家正是时候。

  贾宝玉觉得自己盘算得挺美,拐弯没角地打听考试的事儿,消息传到王夫人耳朵里,把他叫过去一顿说:"没得打听这个做什么?你大哥哥考试时吃了多少苦你是不知道的,秀才要考三场呢,虽比春、秋闱松泛许多,考的日子也少,到底也伤身子。我的儿,你还小,很不用受这个罪,都说三元及第,里头可没秀才,听我的话老老实实的,索性捐个监生,不受这个罪,直在京中乡试也就罢了。"

  贾宝玉默然,半晌方道:"好歹试过一回,知道自己的深浅才好。不然没考过就捐,听着也不好听。太太说的,我也知道些儿,咱们家怎会花不起这个钱?只是我丢不起这个脸罢了。"高价生可不是什么好名头,一般人的印象里总是学习不好才要花钱买个名额的。王夫人也默,过了一阵儿道:"那也不用这么着急上火的,你大哥哥也是十四岁中的秀才,你养好了身子是正经。"贾宝玉情知这一条是行不通的,再说自己壮得像
51、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头熊,王夫人也不忍十一岁的儿子跑去号房里熬过一场又一场。

  此路不通。

  某日贾珠又得假回家,贾宝玉捧自己的文章叫他点评。贾珠接过来一看:"比前些日子越发进愈了,字也更好了,论起来你这笔字如今放到翰林里也算不得差了——只还要更仔细,笔力仍有些嫩了。文章倒也平稳……"

  贾宝玉忙问:"要是下场,能过县试府试么?"贾珠看他急切的样子,又训了他一通:"怎地如此心急?急进于学无益,你这文章作得,要求选中也只是勉强,秀才亦分等,你如今能做到'增生'就是运气了!要我实说,不过是'附生'一流,万不可急于求成。"

  贾宝玉唯唯听了,心思仍不熄,他仍然是那个看法——我只是想混个功名而已,又不是要争第一名!于是继续埋头去看朱熹的四书集注,依旧练字写作文,累了就拿些杂书作调节也算是增长见闻。隔段时间便拿文章去与代儒、贾珠看,贾珠偶也拿他的文章去翰林院请同学或者师长点评一二,看的人比较中肯的评价是——水平不断见长。

  也对,好歹是应试教育积威之下培养出来的,应付起考试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只要让他知道了规则、摸到了门道,又肯下功夫,那进步自是很快。贾宝玉趁代儒心情好,又细问考试流程,代儒道:"是想上进了?于你倒也不难,童生要考试,县试须有一廪生作保,至府试则要两个廪生共保才成。今你哥哥也是有功名的人,必有相识的,这保人倒也好找……"

  贾宝玉登时蔫了,大哥不让他马上考试。贾珠说:"多读一年,一鼓作气做个廪生多好,钱粮虽不多,听着却体面。倘能做了'案首'也是一桩美谈,到时你也不过十三,也很年轻。"这与当年李守中的想法是一个道理。贾珠还有一个想法没明说:庶吉士要在翰林院混三年才能进行考试选拔授官,贾宝玉略迟一迟,他便能得一官职,且熟悉了任上,等贾宝玉再次参加考试……嗯……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有人好考试。做为一个兄长,贾珠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弟弟,为他规划一下未来,多多少少总要帮上一点忙才好。

  贾宝玉无语问苍天……继续发奋写作文去,希望能够在明年写保书之前得到贾珠的认同,争取让贾珠同意他考试——除了贾珠,贾宝玉也没认识几个真正意义上的读书人,明显的王夫人不同意他马上考,贾母、贾政也是这个意思,贾宝玉觉得现在能帮他的只有贾珠了。

  有事做的事情时间便过得分外的快,转眼已是入秋,九月初一贾敬生日又到,贾宝玉少不得跑去东府晃一圈,虽然贾敬本人并不在府中,也是全了礼数。

作者有话要说:扭动~偶可以开始倒计时了么?
52
52、李纨生女宝玉备考 ...


  日子过到十月,李纨产下一女,按着同辈姐妹的大排行,就是二姑娘了。虽然生的是个女孩儿,全家倒比得了个儿子还高兴,横竖贾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了,正该添个女儿、儿女双全了方是福气呢。更因贾珠如今身份不同以往,可以预期珠大爷的前程比政老爷要好两个档次不止,阖家上下都过来恭喜。李纨在月子里只见了自家人与几个很有头脸的管家娘子,余下的都推了,专心养身子、养孩子。

  丈夫因读书而更有体面,李纨对于两个儿子的教育就更加重视了,说来也奇怪,贾兰兄弟两个居然并不厌烦这样的安排,反倒非常用功地读书,弄得贾宝玉三天两头地怀疑"这俩小子不会是穿来的吧?"或者"这俩小子不会书呆子吧?"类似和想法一直困扰着贾宝玉,直到发现贾兰贾堇并没什么惊世骇俗的地方才放下这一节。

  贾珠得了女儿自然高兴,贾宝玉瞅准了贾珠回家看闺女的日子,袖着先备好的功课在贾珠的院子外头听了一阵儿,直听到贾珠的笑声隐约传来,这才了院子去。贾宝玉如今年纪还不大,满家里四处逛也没什么值得避讳的地方,嫂子们见他也都不回避的。李纨此时已经能起身了,坐在炕上看贾宝玉来了,欠身道:"宝玉来了?"贾宝玉先问了哥嫂好,又看了一回侄女,无非称赞小侄女玉雪可爱一类。

  贾珠听贾宝玉说话的语气越听越好笑,闺女刚生下来当爹的自是觉得可爱的,然而脸还没长开的姑娘能看出什么天姿国色来?贾宝玉明明是在胡说八道!贾珠把女儿交给奶娘抱下去,对贾宝玉道:"去书房说话。"到了书房,贾珠非常不客气地道:"无可献殷勤?嗯?"贾宝玉腆着脸笑道:"怎么会呢?我是看着侄女儿长得俊么……"

  "够了!"贾珠笑容一敛,登时变了脸色,怒喝道,"你道我不知道么?这几个月你但凡得空就说要下场的事儿,有那么便宜的事儿么?不要看我这一路考来顺利就觉着考试容易了!你知不知道我因着岳父一席话硬是等了三年才下场的?"贾珠知道弟弟至少在应付考试上有些天份,但是仍不肯让他轻易下场,考试的事虽然谁也说不准,到底还是要稳妥些更好。

  贾宝玉知道贾珠说的是为他好,然而实在是等不得了:"大哥哥别哄我了~我仔细问了太爷,又算了一回,院试三年只得两回,要避开大比,晚了这一年,我下面的几场都要跟着晚了,这一晚可就是三年了……"贾珠又好气又好笑:"你真道只要上场就能中的?"站起来一把揪着贾宝玉的前襟往自己身前一拉,俯□来在贾宝玉的耳朵上轻声道:"你的文章我看过了,这些日子大有进益,拿到翰林院里
52、李纨生女宝玉备考 ...


  也有人说不错的,你以为光这样就行了?当年我考试的时候,虽是靠自己本事考的,你知不知道岳父带我见了多少人?"

  贾宝玉满眼问号:"任自己本事考的,与见人有什么关系?啊!大哥哥,你……"作弊走后门?

  "胡吣什么?!"贾珠大怒,坚决不承认自己作弊,况且他也真是自己考来的,"从县试开始,直到会试,一场场地筛汰下来剩下的又有几个真是差的了?真道是状元就比旁人高明多少了么?为何还有人上有人下?你有这急进的功夫,不如再下些功夫好好习字读书去!榜上最后一名与落榜第一名的差别真的就很大了么?"不弄得保险一点怎么行?

  贾珠喘了口气,见贾宝玉一副低头受教的样子就知道他不服气。

  贾珠松开手,有些颓丧,放缓了声音道:"自有隋唐而来已有科举取士,然每逢大比之时总有学生恨不得削尖了脑袋赶在考前往大儒、考官面前投卷,你道是为了什么?不过是混个眼熟罢了,你的文章他看得多了,批卷子的时候保不齐遇到了就心里有数……就算不是正巧遇到了熟人,考官之间说起,也……这套东西大家都知道,也行了千余年了……"

  贾宝玉心里全明白了,说穿了,八股文这东西虽然有个大标准在那里,然而毕竟要靠判卷人去主观判断的,这里面就有许多技巧。这也称不上作弊,比起找枪手、夹带小抄一类,这已经是所谓"阳谋"了。自己到现在也不过是见几个荣府世交,或者是贾政的同僚,所谓读书人的圈子他还没摸着边儿呢。贾珠的意思是,等他授了官出来,带弟弟四处走访,也是打开知名度,也是拜拜山头,到时候去考试,彼此心里有数儿,只要不是太差劲,前程是一片光明的。

  但是贾宝玉仍不死心:"大哥哥说的不是唐时的举荐么?咱们如今这是考试……且县试总是筛汰的第一道,还用不着四处拜访呢吧?"

  贾珠道:"你还是要考?"

  贾宝玉嗫嚅着道:"大哥哥先给我看看卷子行不?大哥哥说的要向老先生们请教的那是秋闱、春闱,县试么——大哥哥不是说我的文章也能看得过眼么?我就是想试一回,总这么读下去心里也没个底儿。近来旁人总说我文章作得不坏,到底什么样是不坏我也弄不懂。试这么一回,不论成与不成总是知道自己的份量,成不成的自己心里也好有个数。"

  贾珠这回是真的被气笑了:"合着我说了半天你一个句也没往心里去啊?"贾宝玉连连摆手:"我全知道的,大哥哥是为我好,要稳妥些才成。只是我读得心烦,日日做卷子头都疼了,大哥哥只当心疼我,叫我早些考过了也好早一天不用摆
52、李纨生女宝玉备考 ...


  弄这些个东西。我怕再不考一考,读得烦了就不想再考试了。"

  贾珠奇道:"我看着你长大的,从来道你是个爱读书的,倒不知你是这样想的。"贾宝玉一摊手:"我是真想早早地考完了早早地不碰这些个东西……"四下一看书房,"就是大哥哥,要不是为了考试,你是更乐意看杂记呢还是更乐意天天啃着四书集注?是更想整日抱着一句话要写出一篇文章来,还是乐意出去走走散散心?"

  贾珠默然,心里想了一回,见贾宝玉这样显是拿定了主意不回头的,只得道:"说来说去,你就是想去考?且不说我,就是老爷、太太能答应么?"贾宝玉一听就觉得有门儿:"我只当大哥哥答应了!瞒着他们不就行了么?万一不成,叫太太知道了,我可没脸了……还有事要拜托大哥哥……能弄到这几年的考题么?"

  贾珠道:"要考题做什么?难道考过的还会重考不成?"贾宝玉道:"试试手,看往年都出什么样的题,头等又是取的什么样的文章,我好心里有数,知道上头的喜好。"贾珠听他这么说,倒有两分活动了:"原来你早想好了,要是我不答应,你是不是要翻墙出去偷考了?别做梦了!县试没有廪生做保,你连考场都进不去!
"

  贾宝玉憨笑着摇贾珠的袖子:"我可不就指望着大哥哥了么?"又好言相求了一番,贾珠心里不欲瞒着王夫人的:"县试要考五场,家里平白少了一个人,老太太、太太每日都是要见你的,你道是那么容易瞒的?"贾宝玉一脸懊丧。贾珠道:"少动歪脑筋了,去写字去!太太那里我去说。"贾宝玉又谢过贾珠,央他千万帮忙才离开。

  王夫人依旧不赞同,贾珠道:"我也不想他这么小就下场,只宝玉从小就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太太看他从小到大,要做什么就一门心思地去做。从没人逼着他读书,他偏能坐得住,自从习字就冬夏不缀,每日必写够了二十页的纸才做旁的,可见是个心志坚定的。这回要是拧了他,怕他会想左了。"

  王夫人想了一回,觉得贾珠说得不错,小儿子确是个有自己主意的。遂问道:"依你看,宝玉下场有几分胜算?"

  贾珠道:"要说去秋闱、春闱,那是笑话,然县试、府试却是无妨的。我原想叫他多磨一年,到时候能搏个案首也是光彩,只他却对案首并不看重。"说着摇了摇头。王夫人又想了一回,最终拍板:"就叫他试一回!没得再来与我闹。"两人又回了贾母与贾政,贾母也是先问贾珠:"宝玉做的文章你看过了?我常听说十年寒窗,宝玉才读了几年书?这么下场是不是嫌早?"贾珠道:"勉强也使得,不过是叫他试试手。
52、李纨生女宝玉备考 ...


  "贾母道:"他小孩子家这么早下场,吓着了怎么办?你不也说那号房太吓人的么?"

  这就是不同意了。贾珠松了一口气,希望贾母的反对能阻止得了贾宝玉。不料贾宝玉也发了狠,亲自寻贾母:"老太太,左右是考试,怎么能吓着了?"我真的是久经'考'验的啊!"老太太要不放心,咱们在家里间出个小隔间来,试一试不就知道了?旁的不说,号房还能比床小么?整日睡觉不也是在个小格子里的么?"

  贾母拗不过他,让贾珠监场,贾宝玉窝在两着纱帘间出来的小空间里连写了两篇作文,这才勉强同意了。这件事反倒提醒了贾宝玉——模拟考试!他也狠得下心,把自己关到小隔子里整整两天,就为试验承受能力。坦白地说,是很闷人,但还能忍受。他这举动倒把贾母吓了一跳:"要考就去考,别折腾自己了。"又吩咐准备贾宝玉考试要用的东西。

  贾珠陪笑道:"要到开春呢,老太太先不用急的,我先给他找保人去。"说着横了贾宝玉一眼,贾宝玉唯有陪笑而已。

  至于贾政的意见,不幸被大家忽略了,只是通知了他一声而已——自从贾珠中了进士,至少王夫人是以贾珠的话为准的。而涉及考试的事情,贾母还是觉得贾珠比贾政更内行一点。可以说贾宝玉选贾珠作为突破口,在这件事情上是选对人了。事实上,贾政自己在这件事上头也轻易发表意见的。贾政听王夫人问:"老爷觉着如何?"随口就道:"珠儿说看着行?"王夫人道:"是。"贾政便不再问。

  县试的日子是固定的,贾宝玉重排了计划,开始闭门读书了。贾珠果然给他弄来了历年真题,又找到了一些往年范文——这于混翰林院且有个祭酒岳父的贾珠倒不难。又与王夫人议了贾宝玉的考试地点——贾家祖籍是金陵,按说要回原籍考试,然贾宝玉太小,当然不能远行,便按着贾珠当年的做法,又略一活动,按着现住址报名考试。

  贾珠对贾宝玉的事情十分上心,然而也恼他在此事上太过刚强,照顾之余也是咬牙切齿,对贾宝玉的功课要求更高。贾宝玉自知理亏,无论贾珠如何收拾他,也咬牙认了——贾珠自己也要继续深造,真正收拾他的时候也不多,无非是罚他多写两页字,或者是磨一缸子墨而已。

  如是过了月余,这天贾珠又得假回家,从袖子里抽出一叠纸来丢到贾宝玉的案头:"仔细看了吧!哼。"贾宝玉捡过来一看,是上次贾珠拿走的自己的作业,上头已有了不少批改,看字迹不像是贾珠的,不由拿眼神问贾珠。

  贾珠几乎要呲牙狞笑了:"我求了唐学士给你看的!长安知县、学政皆慕唐学士才华,你
52、李纨生女宝玉备考 ...


  仔细把这些批都吃透了。"贾宝玉喜不自胜,这简直就是得了标准答案了,虽然考试不一定是这些题目,至少也能摸到阅卷标准了。

  贾宝玉觉得对自己的哥哥狗腿一点是完全符合正人君子的要求的,所谓兄友弟恭嘛!上前拉着贾珠坐下,又是斟茶又是捶背,把贾珠弄得又好气又好笑:"罢了罢了,我还是去看兰儿吧,可别错眼不见又出来个牛心左性的。"

  贾宝玉冲贾珠扮一个鬼脸,又送他出了书房,才回来研究唐学士的风格。

  ————————————————————————————————————————

  过年的时候贾珠得了年假,带着贾宝玉去四处走动,贾宝玉这才真正地接触到了读书人的圈子。与平日所见的世家还真不一样!世家见面是先问候七大姑八大姨,然后就是八卦,内容从某家与某家要联姻——这两家大概是门户相当——到某家家里养的戏班子不坏,再到某处红戏班子里的某戏子唱得好,转过头又扯到谁家添了孙子,等等等等。下面会有更深入的话题——你家在某处当官的亲戚帮我摆平了某件官司,谢谢了,以后你有事我也会帮忙——这一类的话贾宝玉偶尔能听到,但因为以前年龄太小,再严肃一点的内容他就不知道了。

  读书人见面,也是先打招呼,然后依着各人的考试名次、年龄等叙座,接下来会说些诗词歌赋、风花雪月,而后有了兴致就会作诗,互相品评,他们的深入话题可能就是天子圣明我辈当报效朝廷然后热血一番,或者是说某官不好,或者是说某家仗势欺人御史真该参他!说完这些,可能又说到某人风仪真好,某某的老师德高望重。接着可能是互讨墨宝……当然这是菜鸟的圈子。更高级一点的,比如见到李守中,他会先问贾宝玉读了什么书,又点评两句,再提醒一点注意事项。至于两只老鸟的碰面,贾宝玉并没有亲身经历过,待考。

  贾宝玉跟着贾珠转了一圈大概了解了一点读书人的想法,又要四处走亲访友,一个年过得分外地忙。

  三十晚上,贾宝玉照旧是比别人睡得早的,林黛玉因身子弱些,贾母也叫她先歇息。贾宝玉听着外头的爆竹声有些睡不着,便在灯下胡乱翻着本书,这时晴雯打帘子进来了:"二爷还没睡?既没睡就去看看林姑娘罢。"贾宝玉道:"林妹妹怎么了?"晴雯一撇嘴:"她独一个在这府里,还能怎么了?"贾宝玉知道林黛玉这大概是感伤身世,她想家了。

  再看晴雯着急的样子,估计是自己经常打发她与林黛玉说话,心里向着林姑娘了。想林黛玉大过年的时候与父亲相隔几千里也确实难熬,便道:"我去看
52、李纨生女宝玉备考 ...


  看她。"袭人本在一旁听着,此时道:"二爷要看林姑娘,也先穿了大衣裳。"贾宝玉道:"就这两步,冻不着。"袭人已抄了衣服上前要给贾宝玉披上了:"冻着了可不是玩的,就是二爷自己不在乎,老太太、太太难道不心疼?怕林姑娘也要不自在了。"

  贾宝玉只得胡乱把衣裳套上,急急往林黛玉房里去。林黛玉却没睡,只靠在熏笼上,正垂泪呢。看贾宝玉进来,连忙拿帕试泪,又起来道:"大冷的天,你不歇着跑过来做什么?"

  "妹妹不是也没歇么?"

  "老太太还没回来,哪有先睡的道理?我歪一会子,已是老太太心疼我了,哪能再轻狂了呢?"

  贾宝玉觑着林黛玉的脸色,小心地道:"妹妹想姑父了?既如此,不如常与姑父通通书信,也好叫姑父放心。"林黛玉道:"又要叫人来回地跑。"贾宝玉道:"这府上真不少这几个跑腿的人。"这是实话,荣国府养了一堆的闲人,白领钱不干事的多了去了。

  林黛玉还是摇头,贾宝玉道:"妹妹不方便说,我与老太太说去。"林黛玉忙拉着他的袖子:"你急什么?我是受老太太、太太照顾的,三天两头打发人给家里送信,倒显得在这里住得不好,没得叫老太太挂心也显得生份了。"

  贾宝玉笑道:"我给妹妹添一句:没的叫人来回地跑,又要说我生事了。是也不是?妹妹要是烦恼这个,却不麻烦的,现我倒想请教姑父些功课上的事儿,正要求老太太打发个人去送信呢,就怕扰了姑父。妹妹可要捎信问安?妹妹再不好意思,便央姑父往后都打发人往这里送信,也不使唤府里的人跑腿,岂不更好?姑父生日、各式节日,不能承欢膝下,问候一声还不应该?"

  第二天晚上,林黛玉一手捧着手炉子一手捂在盖子上焐着来看贾宝玉的时候贾宝玉正在吃面条,林黛玉把手炉子往桌子上一放,另一只手一抬,却是只小小的桃子,被手炉子焐热了,烤出一点香气出来。

  贾宝玉咽下面条一抬头:"这可是难得?是前儿宫里赏下来的么?老太太统共也才得了那么几个,你留着尝鲜儿罢,我这里还有呢。"

  林黛玉一皱鼻子:"又不是给你的,"又说,"你那面还有么?"

  贾宝玉一愣,眼珠在面条和桃子上一打转:"妹妹有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那是JQ倒计时啊!
某肉写过50W以下的正文么?嘤嘤嘤嘤……
倒计时开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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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贾宝玉脚步虚浮地从考场里高一脚低一脚地飘了出来,他娘的!老子终于考完最后一场了!这是一场痛苦得不忍回头的经历!朝廷啊!皇上啊!一个秀才而已,值得这么费劲折腾人么?县试五场府试三场院试两场……ORZ,每场还都是以天为计时单位的……

  贾琏早早地亲自守在场外街上等着了,贾宝玉倒也好认,身上那身衣裳是为了考试特特新缝的,倒是好认——晴雯把所有力气都下在贾宝玉这一身行头上了。因有规定衣服鞋袜都必须是单层的且不能绣花,为此晴雯很怨念了一场这破规矩:"春秋天早晚还凉着呢,光穿单的可怎么成?只好多穿几件了。"一面碎碎念地琢磨着什么样的料子厚实暖和去了。因为这一身料子,夹在诸多的布衣中间分外地好认。

  贾琏接考生已经接出经验来了,先不问考得怎么样,且招呼贾宝玉进车里坐着,跟着来的茗烟早候在一旁了,拧好了热毛巾,先伺候贾宝玉擦了脸,又捧茶漱口。暖暖的一盅米汤喝下去,贾琏这才进了车里招呼着往府里去:"你先眯一阵儿,有话回去说。"车上已备了薄被子,贾宝玉胡乱往身上一盖,想了想又掀开车帘,对着考场比了个中指,这才缩回头来迷糊着睡去了。看得贾琏几乎要吐血,这是宝玉么?缩缩脖子又看看那高高的围墙,宝玉在里头怕是吃了不少苦头,啧啧,逞强什么的最要不得了,老老实实地捐个监生不就得了么?少受多少罪啊。

  要放在前几次考试的时候,出了考场贾宝玉又是担心又兴奋的是根本睡不着的,只是这已经是第十回了,已经考得油滑了,卷子一交就是考官的工作了。回到家里,强打着精神拜过了贾母与王夫人等,贾母连声道:"快回你屋里歇着去罢,有什么话明天再说。"贾宝玉屋里袭人早备下了洗澡用的热水,贾宝玉迷迷登登地随着她们摆弄了,洗完了,头发还没干,贾宝玉披上衣服就往床上一倒。袭人一看忙道:"先别睡啊,头也不擦,醒来又要头疼了。"一旁麝月旁捧了干手巾来,晴雯看了一撇嘴,转身出了屋子往外头叫小丫头往厨房去取饭了。

  贾宝玉几乎是连着睡了两天,期间被袭人摇醒了就漱个口吃点东西,然后倒头接着睡。迷迷糊糊之间觉得有点吵,手叫人从被子里拿了出来,被摸了一回腕子,又放回去了。睡过了两天,伸个懒腰,这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一屋子的丫头婆子无不欣喜,袭人等过来服侍他洗漱穿戴妥当了先领去给贾母看。到了贾母正房,贾宝玉往贾母跟前一站,正要拜下去被贾母一把拉住:"可算是醒了,要不是太医说你只是累着了,这家里早要反了营了。"又上下仔细看了一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回,贾宝玉不好意思了:"叫老祖宗挂心了。"一面说一面讨好地上前给贾母捶背。

  贾母一转身:"谁叫你来献好了?谁说都不听,偏要下场去,那也是你小孩子能闹着玩的?"脸上开始现出怒容来。贾宝玉围着贾母团团转,打躬作揖,哄得贾母终于笑了出来,转脸笑拿手指戳了一下贾宝玉的额头:"这下可如了你的愿了罢!只剩这最后一试了,中了也不枉这一年多你用的功。"摸着贾宝玉的头发,言语间透出淡淡的骄傲来了。说话间王夫人等早得了信儿,与李纨、王熙凤一同来看贾宝玉。王夫人也如贾母般上来先检查一下贾宝玉有没有什么问题,王熙凤早笑了:"我早说了,老太太、太太不必挂心,宝玉看着是个有福的呢。"

  宝玉的运气还不差,不几日院试结果出来,案首自是没他的份的,却混了个廪生的资格。贾府连贾珠选为庶吉士的事儿都经过了,对贾宝玉这个廪生倒不如当时那么狂热了,一切不过是依贾珠的旧例来办。反观贾母兴致正浓,非要在自家后院里乐一乐不行,于是一群女人又借机开了一日宴席。贾宝玉对贾母道:"老祖宗,宴不宴的倒在其次,我想先拜辞了太爷,旁的话回来再说。"

  贾母笑了:"果然长大了。"又叫人封了礼物陪贾宝玉往代儒家走了一遭。代儒教了几十年的家学,终于又教出一个秀才出来,更兼贾宝玉年纪比贾珠还小,看着前途怕要更胜,自是当作得意门生来看,少不得嘱咐了许多:"我这里或早或晚倒不在这个一时半刻,你如今有了功名,还要更进一步。"又问贾宝玉有没与一同进学者相约拜会先生等。贾宝玉道:"已接了贴子,有年长者牵个头儿,一道拜访,日子就定在明天。"代儒又道:"你年纪尚小,挨贡也贡得上,只我看你是个心高气傲的,今秋想是要下场?只恐不太容易,真要勉强应战,不如多请教请教你哥的岳家。"贾宝玉又应了。又说:"因要用心做文章,今后学里怕要少来了,这些年多亏有太爷教导,往后还有请教的地方,还请太爷别不理我。"代儒心里倒清楚,这也是应有之义,虽则束脩要少了不少,然而脸上也光彩。

  又说了一会儿话,贾宝玉道:"太爷少坐,家里老太太邀了嫂子们,我须去应个景儿。"这才拜别了代儒。出了代儒家,心中一动,想着今后怕是不再进家学了,想去看看,权作告别。

  家学里因代儒不在,贾瑞在上座打瞌睡呢,底下叽叽嗡嗡的。贾宝玉隔着窗子,见与贾宝玉贾环、贾蔷两个俱在,也不打扰,只隔着窗子看了一回这个地方。在这里读书的时候嫌它学风不正、人多嘴杂,又乱七八糟,这会子要离开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了,又生出些许不舍来。正在感慨间,眼风却扫到了贾环把笔杆夹在鼻端与上唇之间双手翻书,不由抽抽嘴角。再看下去连感慨都没了,只剩下无力了。原来贾蔷也在,他身边却换了个人,贾宝玉眼睛好,光看侧脸就看出那是个标致的男孩子,只这个男孩子却是在与人挤眉弄眼,眉目传情,跟他对眼的也是熟人,正是前阵子据说是薛表哥新欢的香怜。

  贾宝玉几乎要喷出一口鲜血了:我就不该过来!贾蔷也是个不安份的,转头间看到了贾宝玉,也就顺势起来了。贾蔷起身的时候,他旁边的一个男孩抬头拉了拉他的袖子,贾蔷低头说了一句什么,男孩子便扭着脖子往窗外看,见了他便先起身来。贾宝玉摆摆手,贾蔷倒不在乎,起身出来与贾宝玉说话。

  先恭喜了贾宝玉中了秀才,又说:"宝叔必然前程似锦,不日便可与珠大叔般功成名就了。"贾宝玉道:"我这才到哪里呢,就是大哥哥,如今也还是学生呢,真要有前途,还有得磨呢。"因提到这个,贾宝玉不免对贾蔷道:"我从今便不过来了,你往后还来么?倒不如明年也试一试,得个功名也好立身。"

  贾蔷失笑道:"宝叔如今越发有样子了。"贾宝玉脸上一红:"我原是因着总与你熟些才说的这个,你倒来取笑我。"说着,往院子里走去。贾蔷忙笑着跟了上去,两人在院中树下石几上坐下。贾蔷这才道:"我那点子本事宝叔还不知道么?去了也是白饶功夫。"贾宝玉道:"只要你想试,我那里课业本子等还在,从今开始用功,总有几分把握的,你又是个聪明人,"说着压低了声音,"我急着考试也是为了离了这地方儿,你看如今这学里,快成个污糟地儿了,没得耽误了日子。且你如今也不在东府里住了,分门立户又没个爵袭着,有个功名也好过些。我好歹与你混了些日子,与你说了实话罢,你道我乐意与这些人抢破了头去考试么?府里虽好,终不是我的……你与我也是相似。"

  贾蔷静听了一阵儿,方道:"宝叔这是与我说贴己话了,我不妨也与宝叔说实话。宝叔如今是廪生了,不过是免本人之赋役罢了,我依着珍大伯,难道免不得差役么?宝叔听我说完,自来科考就不易为,天下多少读书人,有白首不得中的,白白把自己拘在书斋里拘成了囚犯,运气好的有本事的,或可登阁拜相,运气不好的,政老爷那些清客就是前辙了。宝叔固是大才,一试便是廪生,却不知有多少人考得头发白了还是童生呢,等中了,也未必是廪生。且廪生一年才四两银子,宝叔倒想想,咱们府里的三等丫头月钱就有五百钱,一年下来,怕比廪生的钱还多些。我算了一回,不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划算。"

  贾宝玉听了也无话可说,贾蔷本是宁府嫡支,只要贾府不倒,他样样恐怕都比外头一般的举人还要强些。至于上进,贾蔷又道:"既宝叔没拿我当外人,我也与宝叔提个醒儿,这年头,便是做到五品,一年又有多少俸禄呢?宝叔可想到了?读书是正事儿,可这经济之事,实是比读书更要紧些。"

  贾宝玉本是觉得贾蔷纵使与贾蓉有些事儿,到底在自己面前是规矩的,且初入家学时也得他一点照顾的情份,今天因要辞别家学有些感慨,一时感性了才多这句嘴,不料反被贾蔷给提醒了。

  贾宝玉无话可说,忙转移了话题:"既然这么着,你整日在这里头混又有个什么趣儿?"贾蔷笑道:"我原也不大爱来,只是蓉哥媳妇病了,不放心自家兄弟,到底把人给弄到家学里来了,就是我旁边的那个,蓉哥又叫我照看一二,我这才来的。"

  贾宝玉这才忆起方才那个男孩的侧脸似乎有点眼熟,他刚才跟香怜干啥的来着?贾宝玉望天,转脸问贾蔷:"我怎么看他与香怜倒挺熟?香怜两个怎么……了?"贾蔷也望天:"薛大叔什么时候单看着一个人了?他早不来了,想在外头有更好的了。"于是香怜同学春闺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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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原想去告别母校,顺便忧郁一下的,结果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嘴角抽搐地回来了。脑子倒还记得贾蔷的"提醒",廪生的工资果然是一年四两银子的,真不如自家的三等丫头!怪不得诸多不第秀才要靠当私塾先生来养家糊口了。回来又点了一回自己的私房钱,琢磨着是不是要买田买地好让钱生钱。又想着即将四处应酬,且要去见取中自己学政等,又是一笔钱了。

  贾宝玉点钱的事叫贾母知道了,把他叫过来笑骂道:"这是府里的大事儿,从来是走的公中的钱,哪里就叫你一个读书的爷们愁这个了?"当下对王熙凤道:"你给宝玉备下走礼的东西。宝玉如今有了身份,怕要有应酬走动,月钱也要涨,哪能叫外头说咱们家的爷们寒酸呢?"王熙凤也乐得做人情:"我与太太早备下东西了,就等着他说什么时候用呢,谁知道他竟闷着自己发愁呢。月钱的事,是依大哥哥的例么?"贾母道:"使得。"王熙凤又道:"那可是四两了,那环兄弟的月钱可要添上?总要兄弟一体才公平,只是宝玉与珠大哥哥是有功名的,又不相同。"贾母道:"环儿若得中了,到时候再添。"

  王熙凤应下了,回去就叫给贾宝玉先补了当月的月钱,打发人给送了过来,连同两幅字画并些表礼,是给贾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宝玉走礼用的。贾宝玉得了贾珠的提示,又自己鬼画了两篇文章并两首诗,算作给识得自己这匹好马的伯乐的"投名状"。

  与贾宝玉一同进学的总共几十号人,相互约了相熟的一道去拜会学官。贾宝玉并不与这些人是同学,考试时也是贾府车送车接,与众人并不相熟,只因他得了廪生的最后一名,这才有同是廪生者下贴约了他。下贴的是长安县一读书人,姓赵名祉,今年有三十岁了,仍与贾宝玉平辈相论。他下贴子也是有缘故的,廪生除了国家发点钱粮,还有一点旁的收入来源——作保。比如给童生入场作保,求人办事当然要表示小小心意的,这也算是个收入。然而童生县试要一个廪生作保,到了府试之后便要两个。赵祉邀贾宝玉也是这个意思,万一有用到的时候而自己的好友有事无法作保,这也是个潜在的合作伙伴。

  到了约定的日子,贾宝玉早起对袭人道:"把平日见老爷时穿的衣裳找出来,就穿那个去。"穿戴好了,在贾母处吃了早饭,又请示过了。这才到了赵祉说的一茶楼里碰头。要说赵祉还是有点组织能力的,贾宝玉到的时候见已有另两个今年中秀才的人要那里等着了。一着青一着蓝,俱着绸袍,然而从成色上来看却比荣府上二等管事还要差着些,身上也没什么佩饰。

  赵祉道:"人都齐了,我与诸位引见。"经他介绍,贾宝玉才知道青袍者名祁庆,今年二十三,蓝袍者名施苹,今年二十五,两人俱是廪生。祁、施二人听贾宝玉的来历自然而然就想起前两年因贾珠之事而起的八卦来了,自然也知道了贾宝玉之父名政,说到学政"公正"的时候就改说"公道"了。只施苹眉目间有些恹恹的。

  三人又赞贾宝玉"年少有为",贾宝玉连连谦虚:"也是侥幸,进了场去,头一场还好,到了后头人闷得难受,几乎不记得都写了些什么了。"祁庆顺着贾宝玉的话往下说:"我也只记得两三成了。"又说起他记得的那个题目来,问:"贾兄这题是怎么答的?"贾宝玉心说成绩都出来了你才想起来对答案啊?依旧答了。施苹听到说试题,倒来了精神,继续与贾宝玉对起答案来。贾宝玉与他们说得口干舌燥,幸好是在茶馆里,端杯子喝了一口,只觉得味道倒是刷锅水。赵祉一面给贾宝玉添茶还一面说:"这茶倒还使得。"贾宝玉几乎要喷出来。

  说了一会儿话,四个人倒热络了起来,又说起去学官这会儿应该下朝回家了,该投贴去了。又说起给学官的礼物,贾宝玉带着书画,余下的三人家资不丰——在京里有钱有势的人家要么有荫封,要么直接捐监生去考举人——只有自己作的文章与两首诗。贾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宝玉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爪子,心道幸亏我也写了作业,便不提包袱里那幅米芾的字了。

  见了学官,这是个约摸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身材已经微微发福了,倒是和颜悦色,四个人的文章也收了,问了几人的姓名年龄,又评了两句文章,最后鼓励了两句:"八月秋闱,老夫便听你们的好消息了。"四人又齐道不敢。这个学官贾宝玉是知道的,贾珠曾带着他拜访过,是林如海的同年,此时贾宝玉见他装作不识,便也老实不吭声,只跟着三个书生一道行礼,然后旁听而已。此时上首坐着的吴大人已经端起茶盏了,四个人便告辞出来。

  出了门来,赵祉又要作东去吃酒。贾宝玉正好趁着叫锄药回家说一声的功夫顺便把带出来的字画给捎回去。三个成年男人席间还在拿捏着要在贾宝玉这个雏儿面前不要说"有辱斯文"的话,只叙一下同场之谊,又约今秋一同下场,以求再进一步。贾宝玉这顿酒吃得没滋没味,三个装腔作势的并不好看的男人,旁边一无管弦丝竹二无红袖添香,酒不好喝菜也不好吃=
=看着酒菜,只能装作对他们的谈话感兴趣的样子,偶尔拣两筷子咽了,免得叫人说挑剔。

  好容易熬过了这一场,回去又要了碗野鸡崽子汤、一碗碧粳米饭,配了个芙蓉豆腐,这才吃饱了。躺在床上倒真的思量起贾蔷的话来了,今日这三人已不算是"穷酸"了,赵祉请客饭菜已是不错了,却仍不合自己的胃口,这生活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老老实实读书做官真不能养家的。然而自己却不能不读书,真要是读书做官了,以后要怎么做,贾宝玉还真没想仔细了。真如所愿地分了家,日后自己如何生活它真是个大问题。想了半晌,依然无解,只能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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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起来便不往家学里去,自己在书房里写了一回字收收心。等心静了,又开始温习《四书集注》,看了没几页,贾政的小厮过来道:"二爷,老爷叫你过去呢。"贾宝玉奇道:"这会子老爷有什么事用着叫我?"小厮道:"是来人了,是前年来过的贾雨村。"贾宝玉心说这贾雨村不是外放做官了么?这会儿怎么又跑到京里来了。

  疑惑着整了整衣服,去了贾政的外书房。原来贾雨村任满,这回混得不错,升官到了京中,过来与贾府打声招呼。因贾珠不在家,贾政使把贾宝玉也叫来见客,也是打量着叫贾雨村这个过来人对贾宝玉指点一二的意思。贾雨村心里是看不起贾政的,混了大半辈子,仗着祖萌也没混出个名堂来,然而谁叫人家后台硬呢——依旧过来打个花胡哨——贾雨村也要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指望一下贾政的背景。

  听贾政要叫贾宝玉过来,贾雨村这才收起轻视之心——他忽然想起了贾珠目下正是庶吉士,而贾宝玉以稚龄又已是廪生,今秋前程还未可在——看向贾政的目光就有些复杂了,有些人天生就是命好,上有祖荫庇佑,祖荫不够使的时候儿子又争起气来了。

  贾政对贾宝玉道:"还不见过你雨村世兄?"贾宝玉忙俯身,贾雨村也急急还礼。贾雨村说的话是贾宝玉这一个月来听得耳朵生茧的旧话,无非是年少有为、雏凤清于老凤声一类。贾政道:"雨村休要夸他,不过是碰巧了罢了。今秋再下场结果如何还未可知呢,还要雨村提点他一二才好。"话是这么说,笑眯的眼睛却不是这个意思了。

  贾雨村心道他既能这么说,显是对儿子秋闱有些把握的,不免又高看了贾宝玉一眼。贾政还在说:"他比他哥哥还差着些儿,他哥哥可是入的国子监,他却没选上贡生。"贾雨村嘴角一抽,忙道:"贡生不过是挨着年月罢了,照我说,这些学倒不是顶要紧,还要看学得如何。我也不曾入过国子监,也一样考了过来。"

  贾宝玉一听忙问:"我只在家学里听太爷通讲过一回,这点子东西考试够用么?"贾雨村道:"朱子的意思,早在集注里写了,哪里还用别人多教?"贾宝玉对比贾珠说的,又问:"我以前问过大哥哥,为何太爷讲注得少,大哥哥案上的书里写得多,大哥哥说,待过了院试,能入县学等处,才有先生往更深里讲。"贾雨村一顿,又道:"书读百遍,其意自现。这要看悟性了,讲得再多,听不明白也如不讲一般。便是无人讲,自己能悟也是一样的。读书也如参禅一般呢,神秀倒是研习得辛苦,五祖怎么反把衣钵传给个舂米的六祖了呢?"

  贾宝玉想了一想,:"受教了。"贾雨村心里也抹了一把汗。贾政此时才邀贾雨村去吃酒,贾宝玉见机便告退了:"我回老太太去。"

  午饭后贾宝玉又想了一回,贾珠与贾雨村说得都有理,二月院试完结,八月就是秋闱,应试者多半是通过了院试就要试一试秋闱的,半年的时间也就是再串讲一回讲解得也不见得深入到哪里,还不如自己寻了书来找不懂的地方再看了。然而如果看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了呢?那麻烦就大了。这么想着,贾宝玉就决定府学是一定要去听一听的。

  贾宝玉急了一回,看到墙上挂一幅字,忽然一拍脑门。那是一幅准备送给学官,最后又拿回来的米芾真迹。第二天,贾宝玉就从墙上揭了字下来,打算递了贴子向"老师"请教去。

  还没出门呢,王夫人打发彩云来寻他:"宝二爷,太太吩咐了,说舅老爷不日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回京,叫你心里有数儿。"却是王子腾巡边回来了。这下更好办了,长安节度使尚且要卖五分面子的舅舅回来了。贾宝玉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有后台的感觉真是好!

  再到吴大人府上的时候,吴大人说:"你的字是极好的,下场的时候字写得好要占极大的便宜的!你的字是怎么练出来的?"这是真的想知道了。贾宝玉道:"不过是悬腕于墙上习书,写了有五六年。"吴杰击案道:"竟能如此么?甚好,可不要断了。"看贾宝玉的眼神就有些不一样了。贾宝玉又趁机讨教书法的事情,便把米芾的字画献上了。

  正说话的时候,管家亲来说是李守中来拜。吴杰道:"我仿佛听说你与李大人是姻亲?自己人不妨的。"吴李两人寒暄已毕,贾宝玉又抢上来行礼。李守中道:"宝玉也在么?是了,你是今年长安府的廪生,可不是吴兄的学生么?"

  不知是米芾有用还是王子腾有用还是李守中的面子或者是贾宝玉本人也算潜力股,总之学政吴大人是正式认下了贾宝玉这个"学生",与那些要投贴子等排队还不一定能见到的学生绝对不是一个层面的。

  哪个老师不喜欢有出息的学生?哪个老师不喜欢用功的学生?吴杰看贾宝玉肯用功又不笨背景好且有林如海这份若有若无的面子在里面,更因贾宝玉年纪如此小,照此发现下去前途一片光明,焉有不提携之理?贾母知道了此事,便命贾政亲去吴府致谢,又央李守中作陪,算是定下了这个名份。

  自此贾宝玉打听了府学的课程,拣着讲经的日子去听,自习的时候就翘课,因为"上头有人"且府学如今也管得并不严,多有旷课的人,倒也糊弄了过去。隔日便往吴府去一回,听吴杰再与他分讲一下四书五经,交了前天的功课再领新功课回去做。又依样画葫芦地讨了历年试题,回去分析研究。

  日子如此忽忽而过,却是到了七月初,吴杰捋须笑道:"我却没看走眼,这回只管拿出本事来考一场就好。今年秋闱老夫少不得也要应卯。为避嫌疑,你这些日子便不要过来了,把我给你的题目再做一遍,先前与你分说的文章再仔细看看。"贾宝玉垂手应了。回去之后果然细细地看了一回吴杰圈下的重点,这是老师帮学生猜题了。

  到了八月乡试,贾琏亲自带队,把贾宝玉送到考场外面,等贾宝玉下车了,李贵才从后面抱着一个大篮子过来交给贾宝玉:"哥儿拿好了,笔墨、厚衣裳、吃食全在里头了。"贾宝玉拖着那个硕大的篮子,在一堆大哥大叔大伯中间排队等搜身。

  进了考场,把东西放好,单等发白纸和考题。取过卷来一看,心突突地跳——这道题目是自己
53、宝玉中举如海病重 ...


  做过的!确切地说,是他猜的题。贾宝玉说:"把近十五年的考题除去,在从余下的句子里把圣上的喜好标出来,考题也就差不多出来了了……"统共猜了五十句,作了五十篇文章,写完了,还让吴杰给他讲解了一回。

  贾宝玉心下大定,先在草稿纸上打了一回草稿,又试写了两个字,才正式开始答卷。如是过了九天,到了出场的时候已是八月二十四了。贾宝玉拖着篮子走出考场,上了自家的马车。接下来就是修整和等待了,因吴杰要阅卷,贾宝玉便把自己的文章默写出来,偷偷请李守中看了一回,看到比较肯定的评价之后才安心地收拾书籍文具,又去研究春闱范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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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乙榜出来,贾宝玉考了个二十六名,不高也不低,又四下走亲访友,看过了老师吴杰,又看了一回代儒。因为有这一出,九月初贾敬生日,宁府请荣府过府吃酒的时候贾宝玉就只晃了一回,又辞了出来——也不算失礼,寿星贾敬同学自己都没露脸呢。

  半路上撞上贾瑞,贾瑞自贾宝玉考中了秀才就不乐意见他,因代儒每每拿贾珠、贾宝玉如何如何上进来激励他,直骂得他抬不起头来。这回倒奇怪,两人撞在了起来,贾宝玉道了一声歉,贾瑞居然没了阴声怪气说一声:"我是糙人,别撞坏了你。"而是一脸呆样,傻呵呵地笑道:"无妨无妨……"

  物反常即为妖!

  贾宝玉虽然这样怀疑,却没有深究,另一件事正闹心呢——扬州来信了,要接林黛玉回去,林如海病重。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偶要交待完杂事!握拳……
泪牛满面,不知道明天要码多少字地痛哭流涕中……
偶滴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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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黛玉南下秦氏新丧 ...


  贾母正房里的空气压抑得吓人。老祖宗不高兴了,谁敢在她面前笑闹呢?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林姑爷这回怕是不好了,你道是外孙女儿到城东的外祖母家里,然后听说自己的爹在城西的宅子里打了个喷嚏就提着个果篮回去看看?扬州离京城好有两千里地呢,你当家里养了飞机?显然,如果林如海不是病得沉重了是不会千里迢迢地把闺女叫到身边去的。

  贾母是人老成精,听到信儿就先拉下了脸,外孙女儿怕是要真成孤女了!林黛玉一向是个心思细腻的,父亲年老,平日通信也是说些故乡风特、处事之道,并不提及身体状况,现在忽然特特来信说是身体不好要接她回去看看,林黛玉的脸瞬间变白了。

  贾宝玉知道消息的时候是在当天晚上,从吴杰府上回到自己家里,夹着被批改过的文章与新的作业题目先回自己的房里放下,准备睡前温习一下。小丫头捧了热水来,袭人一面拧热手巾一面说:"今儿打扬州来人送信给林姑娘,老太太正叫林妹妹收拾包袱,回去看林姑老爷呢。"贾宝玉一顿,想的与贾母、林黛玉恰是同一件事情,木然地由着袭人给他擦了脸。

  晴雯道:"这会子又发的什么呆?赶紧洗了手去老太太正房里,有多少话问不得?"一语提醒了贾宝玉,连忙收拾整齐了去给贾母问安。贾母房里王夫人、邢夫人、并李纨、王熙凤等都在,反是迎春姐妹几个不见踪影。看到贾宝玉来了,贾母脸上才有了点笑影:"宝玉回来了?今儿累不累?"贾宝玉就势蹭上去,依旧盘踞着他十几年来的专用座位——贾母左手半个榻位,抱着贾母的胳膊道:"今儿老师还夸我的呢。"贾母反手捏了捏他的脸:"可不要辜负了老师教导。叹气也没用,凤哥儿,叫姑娘们都过来,摆饭罢。"

  等迎春姐妹从里间鱼贯而出的时候,贾宝玉才知道她们是到里面安慰黛玉去了。贾宝玉抬眼一看,只见林黛玉双目微红,然脸上却不见泪痕,贾母看了不免又心里一紧。一餐饭毕,迎春姐妹三个极有眼色地告退了,贾母嘱咐一句:"道上仔细些。"李纨就起身道:"我送妹妹们回去罢。"贾母道:"也好,你也不必再过来了,照看兰儿兄妹几个吧。"

  四人走后,贾母先问王熙凤:"你林妹妹南去跟的人都安排下了么?"王熙凤忙道:"都安排下了,除开姑老爷打发来送信的人,还有咱们家两房家人。"贾母又问林黛玉:"你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林黛玉道:"正收拾着,明儿也就得了。"贾母就命林黛玉先回屋歇着,林黛玉应了进去。贾母又道:"你们也都散了罢,明早上叫琏儿过来,宝玉明日也过来。"

  次日一早,
54、黛玉南下秦氏新丧 ...


  贾母先把林黛玉打发去与迎春等道别说话,自己却与王夫人、王熙凤、贾琏、李纨、贾宝玉在商量事儿。众人皆知林如海这一回怕要不好,也都作了这个打算,偏偏没一个先说出来的。贾母先问:"琏儿近日可有要事没有?"贾琏道:"不过是日常交际,老祖宗有什么吩咐?"其实他早经王熙凤提醒,知道可能是要派他去南下一趟了。贾母默了一会儿,终于说了出来:"你们看林姑爷这回是个什么情形?只管与我说实话。"还是王夫人道:"媳妇想着,老太太还是……把外甥女再接回来的好,万一有个什么,出门子也是难。"贾宝玉心道,传说中林妹妹家可是很有钱的,这么一大笔嫁妆傍身,怎么着也不会过得差吧?婚事有什么不好呢?但是因为是母亲说的,他只能听着了。

  却听贾母道:"我的外孙女,自然不会亏着了她。宝玉,你是读书的,可知若是你姑父老去了,你林妹妹这样儿可要怎么办?"贾宝玉脑子转得飞快,顺跟道:"守孝三年……呃,按《户婚律》,在室女得家财三分之二……林妹妹也有个傍身的……只是,听说林家还有几房远亲,若给林姑爷过继个嗣子,林妹妹也算有个娘家好依靠……"贾母一面听一面点头,贾宝玉说完了,也不见她发话。王夫人见此情形,皱眉道:"老太太别怪我多嘴,外甥女还是要接过来得好,林家的人都是远亲,未必待外甥女真好。再说了,就算有着嫁妆,妹妹去得早,外甥女说亲的时候,这'五不取'一条就够受的了……还是接到咱们家,左右叫人知道外甥女也不是无人管教的,才能嫁得好些。"

  贾宝玉脑袋"嗡"地一声,忽然反应过来了,"女有五不取:逆家子不取,乱家子不取,世有刑人不取,世有恶疾不取,丧妇长子不取。"如果你单独提问贾宝玉,他也能答出这几条来,因为这话是出自大戴礼记的,读书人都要背它一它。只是因为是商量林黛玉的事儿,贾宝玉的脑子只管往"林如海遗产疑案"上想了,没想到林如海答应把林黛玉交给贾母以及贾府接收林黛玉还有这么一个缘因。就算不是定下了这桩亲上加亲的婚事,林如海也无他人可托的,比起平日不走动的远亲,还是女儿的亲舅家比较亲近。

  林妹妹作为贾敏长女且是现存的唯一女儿,如今还没嫁人,想娶她的人家心里就先要掂量掂量没有亲娘管教的女孩儿是不是适合做媳妇。与此情况相同的还有史湘云,她还好一些,有叔叔婶婶一起住,倒不致有个"无人管教"的名头。反观林妹妹,姓林的本家都是远亲,故而贾母这才急巴巴地把外孙女给接过来,也是因着对故去女儿的怀念格外地担心外孙女儿没
54、黛玉南下秦氏新丧 ...


  人要或者嫁得掉身份。

  姑且不论王夫人是不是现在就把主意打到了林黛玉嫁妆的头上,至少在"五不取"上她这个舅母提醒得是很有道理的,贾宝玉有些羞愧,不敢看王夫人的眼睛了。最后贾母拍板:"贾琏送你林妹妹走一趟罢,有什么事你多支应着些!你姑父若是大好了,也还罢了,若是……把事务处置妥了再把你妹妹妥妥当当地带回来。"说着又落下泪来。贾琏一迭声地应了。

  贾宝玉无法,他还真不放心贾琏这个堂兄,然而贾母说得对,林黛玉也是贾琏的"林妹妹",与贾宝玉一般远近的舅家表兄。不管谁看,贾琏都是个值得托付的人呢。贾宝玉想了想,回去把《户婚律》拣了关于继承法的挑着抄了一遍,想了想,又翻出《三言二拍》来,抄了篇短篇小说。抄完了又开始头疼,这不是暗示林如海把遗产交到自己家手上么?问题是"自己家"它不可靠啊!林妹妹复回京师,房子田产是搬不走的,大件家俱也是搬不走的,必要就地处理掉,折现。这里头的名堂就多了,这个时代的操作贾宝玉不清楚,但是内部价这个词贾宝玉是知道的。贾琏……想到他贾宝玉就胃疼!具体操作的人是他,说什么贪了林妹妹的钱,第一责任人就是他了。提醒林妹妹也是白搭的,因为具体操作人是贾琏,一座宅子本值五千,他作价四千卖了,报个三千,就有一千入了他的腰包。然而荣宁二府如今再也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合适跑一趟的人,贾珠还在为来年的毕业考奋斗呢,贾宝玉自己要备考,其他再也没有能出远门的正经男主子了。

  贾宝玉只能苦着脸看着贾琏护送林妹妹南去了。

  幸而两个月后接了南边来信,道是林姑爷虽然病重,却还没到马上咽气的地步。贾宝玉暂时放了心,也有一点侥幸:或许是林妹妹回去了,林姑父心情一好,就不打算死了?他不记得林如海被判官笔点的啥时候挂掉,只觉得贾母等人开始猜得那样严重,这里却没有马上挂掉,应该会有转机。便放宽了心去温他的书了,不想没安静了多久,另一个却死了——贾瑞忽染了暴病,死在了冬天。贾宝玉少不得换上素服到代儒家里致祭一回。

  代儒夫妇几乎要哭死过去,他们先死了儿子,好不容易拉扯大了个孙子,却又青年早亡。荣国府自贾母往下自有帮衬,算是完了贾瑞后事,因到年节,府里也不再提这晦气事,专心备礼过年了。收到扬州林家着人送来的年礼,贾母把心往肚里略放了一放,贾政回来又说朝中并没有听到有关于林如海抱病的折子,合家都道是林如海这病虽是凶险却未必真有不妥。

  这一年依旧如旧年一般,无非是走动吃酒而已
54、黛玉南下秦氏新丧 ...


  ,贾宝玉因要备考,倒没把心思往这里头放,只推说要备考,除了往王子腾家里去了一回、又往吴杰、李守中那里跑了一回,其余的时候全推了,倒也没人说他不懂礼数,家中人还为他遮掩一二。

  这日因在年假之中贾宝玉早起无事,往王夫人房里去说话,正说到:"史大妹妹许久不来了,林妹妹如今家去了,倒不如接了史大妹妹来,也好开解开解老太太。"王夫人道:"这倒说得是了,回头我就与老太太说去。"说着又逗贾珠的闺女,教她说话,无奈这孩子还太小,只管吐着口水泡泡,由着王夫人对她叫了八百声的"太太",她依旧笑得天真灿烂,间或"阿阿"两声。

  正热闹着呢,王熙凤急急跑了过来:"太太,东府里蓉哥儿媳妇没了!
"说话间已带了哭间,唬得王夫人手中拿的拨浪鼓掉到了襁褓里,奶娘有眼色地抱过小二姑娘退下了,王夫人忙问:"这是怎么话说的?前些日子不是还说在两可之间的么?"王熙凤道:"我也才听说,这事儿还得回老太太呢。"

  当下全家都换了素服,一齐到东府而来,一到东府,贾宝玉气极而乐了,珍大哥哥真真是如丧考妣,不对,上回他亲妈死的时候都没这么伤心!他居然拄上拐杖了!还玩起"杖而后起"了!贾宝玉真想啐他两口。所谓"杖而后起"通常用来形容悲伤过度的孝子,或者是身体极度虚弱的病人……前两天还活蹦乱跳招呼着看戏吃酒的大哥哥哟~贾宝玉真不想踩进东府这块地方,然而秦可卿却是冢孙妇,须得重视的,也只能虚应一回故事。

  晚上回到自己屋里心里烦燥异常,书也看不进去了,又掐指一算,到了自己这一辈,两府正在五服的边儿上,自己与贾蓉已出了五服,心里才好过了一点儿。次日又要到东府应卯,贾珍已给贾蓉捐了个龙禁尉的衔,只家里尤氏却病了,丧事办得一团糟。贾宝玉心里是幸灾乐祸的,然而两府相连,却是不能不多一句嘴,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来,丢的还是姓贾的脸。看贾珍为秦氏后事办得不够整齐急得团团转,贾宝玉悄悄拉着贾珍道:"事事都算安贴了,大哥哥还愁什么?"贾珍见问,便将里面无人的话说了出来。宝玉听说笑道:"这有何难,我荐一个人与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管必妥当。"贾珍忙问:"是谁?"宝玉见座间还有许多亲友,不便明言,走至贾珍耳边说了王熙凤的名字。果然解了贾珍之忧。

  这日贾珠考过了翰林院的毕业考试,被扔到了都察院,回来正要报喜呢,偏遇到了秦氏之丧。贾宝玉陪贾珠过来行礼,到了宁府,贾宝玉去灵前叫小厮奉了些纸折的元宝等物化了,忽见抬了棺木进来
54、黛玉南下秦氏新丧 ...


  ,不由问道:"怎的今日才送过来?"不是应该一开始就搬来装人的么?一旁早有人答道:"我们爷看了几副板子都不如意,这是前儿薛大爷给的,因是现解锯糊漆的,今日才做好。"因见是贾宝玉,想着薛蟠是他亲戚,格外讨好了两句:"也亏得是薛家才有这么好的板子,说是东海铁网山上弄来的呢,原是为义忠亲王老千岁备的,不想他坏事了,说是万年不坏的。"

  贾宝玉的脸瞬间绿了,这算不算逾制?给王爷备的棺材料你一个五品龙禁尉的老婆如何享得起?历来事死如事生,丧葬体制便如你生时的地位一般,是一丝也不好错的。几品的官用几棺几椁,多高的坟堆,坟前有什么妆饰那都是规定好了的!跑过去与贾政一说,贾政道:"你果然长进了,我何尝不知这个?只是近来于这材料上便不甚讲究了,无非是有钱就用好些,无钱就用差些。"说着也皱眉,贾珍终是做得过了些。贾珠满心不自在,他如今做了御史,品级不高却是言官。还同参着别人呢,自家先出了点不妥,不由大为扫兴。难道真要上一本先参族兄?

  贾政都不管了,贾珠也无语了,贾宝玉更无能为力了,只能回去催着家里准备好篮子——他又要关九天的禁闭了——早早地考完了,早早分家完事!

  秦可卿要做四十九日的道场,故而不等她发丧,贾宝玉便再次拖着篮子进了贡院。这回心情大好,关在贡院里也比看宁国府那出闹剧强得多了。等他从贡院里摇摇晃晃地出来的时候,秦可聊早埋到土里去了。来接他的也不是贾琏,赖大亲自带队,李贵押车,把贾宝玉接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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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赖大脸色青黄,捏着一把的汗把眼珠子张到最大,他已经看到一半了,还没看到贾宝玉的名字,自己心里也发虚了。两幅纸都看完了,还是没有宝二爷的名字,赖大咽了口唾沫,润润干涩的喉咙,最后终于在百多号的地方看到了"贾宝玉"三个字。也不管名次了,反正名字在榜上就好,又仔细看了一下前缀的籍贯等,确认无误了,这才回来报喜。

  贾宝玉乐得想哭,直想把这一屋子的书都撕了烧了权作庆贺。然而还不行,贾政道:"虽不如你哥哥,倒也使得了,看过了同年、座师,仔细准备殿试……"贾宝玉心里又比了个中指——TMD!还要考?!又想到贾珠殿试过后又深造了三年,最近才考完最后一场试,差点没背过气去。

  形势比人强,贾宝玉只得投贴拜了今年的主考唐大人,这位却是平日拜访不到的人了,这位唐大人如今已入阁,实在是贾宝玉平日接触不到的。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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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也与看众前人眼神一样,至少贾宝玉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来,一样地问问姓名,一样地鼓励几句,又说贾宝玉:"后生可畏。"引得几位考友侧目。——也就仅此而已了。

  贾宝玉过后又单独投了一回贴,这回是有贾珠为伴,奉了字画等"雅礼",唐学士道:"何必如何客气?"贾珠道:"这些东西放在家里实是明珠暗投了,倒不如宝剑赠英雄了。"说得唐学士大笑,品评了一回仇十洲的画,唐学士方道:"会试还不是顶点,仔细着些,殿试时圣上可是要亲临的。到时候不可慌乱,也不可过于散漫,若道我入了殿试总有个出身,可是不行的,历来殿试也不是没黜过人,左右自己心里有个数才好。"兄弟二人连连称是。贾宝玉又投了自己作的两篇文章,唐学士皱眉道:"我这还有一题,你且作来。"

  当下现场考试,贾宝玉当场又写了一篇作文,看得唐学士睁大了眼:"我道你年轻气盛,且一路顺利,必是言辞犀利,孰料却是稳重已极。又道是深思熟虑之后屡改其稿敛去锋芒,不料却是文章天成的。虽说年轻人带着暮气有些不好,却是少年老成,也还使得。殿试时照这个做就成。"兄弟二人又谦虚了一回,这才回去。

  到了殿试的时候,贾宝玉终于能轻松地考一场了。前面那么多场考试都是淘汰赛,唯有这一场是排名赛,没有被踹飞的危险,贾宝玉自然放松了。等到答完了卷子,贾宝玉再看一眼纸上并无忌讳的词句,又没有冲撞某些贵人的名讳,终于有心四下张望了,一眼看去,几乎所有的人都在埋头苦答呢。也有满脸油汗的,抬头一看上首龙椅上明黄的身影又急忙埋头,腰弯得更深了。贾宝玉也抬头看皇帝,多新鲜呐,还不用买门票的,活的!这一看不打紧,把那个活的不用买门票的给引下来了。贾宝玉不由大汗……

  皇帝此时倒和蔼,端详了一下贾宝玉,又看了看他的卷,看着字数够了,显是做完了,伸手拿了起来,笑得很满意,还摸了摸贾宝玉的头,把贾宝玉吓得不轻,至少嘴巴已经半张了,皇帝笑得更深了些。放下卷,索性巡起场来,这一巡倒不打紧,把考场诸生吓得笔也拿不稳了,多有几个手抖污了卷子的。贾宝玉心道事到如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索性随着皇帝的步伐一一看去,忽然吓了一跳,这位哥哥可真丑……朝天鼻、三角眼大嘴巴还居然没有眉毛……显然皇帝也吓了一跳,得,估计又要出一钟馗了……

  正想间,皇帝好像又转了身过来,贾宝玉连忙假装检查试卷,不想皇帝站在他背后,把他的卷收了去,亲俯□来,拿着他的笔又重写了几个字:"你再做这题。"贾宝玉傻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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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扭脸朝上,看着皇帝从自己的脑袋直起身,若无其事地抱着卷了走了,一面走还一面看卷子,到了御座上还拿朱笔圈圈点点。贾宝玉心道:难道我撞大运叫他看上了?忙又低头继续写新题目,这场考试考了整整一个上午。

  收完卷子,皇帝居然留贾宝玉一起吃饭,贾宝玉快要哭了——我快饿疯了,你叫我在你面前吃饭表演淑男?然而皇帝有话,只得依言而行,幸而贾府的教养不坏,十几年下来,贾宝玉即使很饿,吃得不慢但是形象还在。

  吃完了,皇帝又问:"你今年多大了?何时读书?每日都做些什么?"贾宝玉一一答了,皇帝显然很满意:"你哥哥可是贾珠?你们兄弟都是稳重的,只你更有捷才。"

  贾宝玉瀑布汗——俺们那块儿一场考试顶多三个半小时(考研),能留一个钟头的时间写篇一千五百字的作文那就是高人了,我能不快么?

  没几天,名次出来,贾宝玉居然被判了个探花……全家喜得发疯,只有贾宝玉一头雾水,依着会试的名次,他也就是个同进士,顶天了能混个进士,如今居然混到了头甲,这个世界还真TMD奇妙啊!就连贾珠、李守中、吴杰全都纳罕——做个进士已是运气了,如何竟得了圣上青眼?

作者有话要说:OK!倒计时结束了~
下一章……嘿嘿……
PS:皇帝不是攻啊!表误会了,皇帝为啥选宝玉,俺下一章会解释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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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新人菜鸟倒霉侍读 ...


  贾宝玉晕晕乎乎地接受家人的恭喜,自己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能耐,能最后杀进殿试不过是沾了会考试的光而已,要说真正的学问,或许也是有一点的,但要说是在全国读书人里排第三,他自己都是不相信的。那边王熙凤还在说:"舅太太、姨太太等处亲戚,还有缮国公诰命等处世交听说了都要来道喜,请老太太示下,这酒要摆在哪里?"贾母笑道:"恐怕还有男客,回头叫珠儿与你珍大哥哥商议一回,借他们的地方宴官客,咱们这里宴堂客罢。"王熙凤应了,又对贾母道:"看这几日的贴子,这回要来的人家着实不少家中已许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往后这样的事情怕要更多着些呢。"贾母一点头:"你这么一说倒也是,自你祖父去后,这家里热闹的时候就少,人口渐多,这宴客的地方也显窄了,总要想一法子才好。如今倒不如把我屋后那一溜矮房拆了建一大花厅,往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也不显局促了。"

  王王熙凤道:"这会子怕是来不及了,破土要看过黄历才好,还要先有样子才好动工,这些怕要外头爷们操心呢。"贾母道:"你总记住了才好。"王熙凤道:"老祖宗放心,忘不了。"贾母又问:"宝玉哪里去了?"王夫人道:"老太太忘了?他被宫里头叫去习礼了,面圣的路数是要单学一回的,且外还有领宴时的规矩也是要学的。"贾母道:"他抱到我跟前的时候才这么大的一点儿,猫儿似的,如今也要做官了。"言语之中感慨万千。

  贾宝玉也在感慨——这年头颁奖典礼也要彩排!状元打头走、榜眼探花随后,再往下就是二榜、三榜……何人站在何处、走几步到何处停,如何叩拜、拜几下……一帮子国之栋梁官没当上先跟入选的宫女似的学起了规矩。好容易学得差不多了,这才被放了出来。贾宝玉揉揉胳膊,就被一帮同年围了起来。说实话,除了状元徐丰、榜眼邓琳,还有一个排在自己名次后面的秦璃,他在这紧张的排练过程中再没记住其他人。自打开始读书,他就是个独来独往的,与周围的同学从来都不亲近,几次考试过后他的名次并不突出,又因年龄小也不是大家热衷交往的对象,因而认识的人也少。这次殿试撞了大运,自然成为大家关注的焦点——他实在是太小了,十三岁而已,难道是神童?然而京中诸生却晓得,这位贾府公子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作传出,是作弊?可是圣上亲点的他,又单命他再作一题的。这可是想不透了。

  贾宝玉被一群大哥大叔团团围着,听着各人的自我介绍,这个还没记住呢那个又来插话了,从头到尾他也没记住几个人,谁说男人不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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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噪的?幸而一直以来知识基础打得牢,兼之代儒常常复返过来考他许久之前的功课、贾政也没事爱考他,已经形成习惯了,偶尔有人抽冷人提问几句功课,他条件反射性地就能答出来,倒也让人觉得他不是纯粹靠背景上位。匆匆过了一天,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里的时候天都快擦黑了。次日又要去当一回演员,大家都不是笨蛋,规矩学得也快,最后头甲还被抓去学骑马——这仨是要打马游街的,为防这其中有不会骑马的到时候丢丑,还是要提前预习一下的。

  贾宝玉骑马自是没问题的,状元兄年约二十六七,身形高大相貌堂堂,自也没问题,可怜榜眼老兄已年近四旬,颇有些颤颤巍巍,着实令人捏了一把冷汗。从马上下来,邓琳一抹汗:"两位见笑了,许久不骑马了,多是乘轿而行。"徐丰道:"这马却比家中的高大几分,我也有些不惯呢。"贾宝玉一吐舌头:"确实有些不惯。"又小声道:"这么着叫人看着,我有点儿不得劲儿。"说得徐、邓二人都是一笑。邓琳还要与二人说些什么,一旁又有人请三人继续练习去了,为了游街不丢脸,三人只得继续排练。

  如是过了几天,礼仪学得差不多了,还没来得及走亲访友呢,面圣的日子到了,一切依着排练而行,新科进士们依着彩排时的步骤而行。贾宝玉忽然觉得非常喜感,国庆N十周年阅兵也是这样的吧?"同志们辛苦了。""为人民服务。"走了这个过场,又吃了顿不知滋味的琼林宴,还游了一回街,贾宝玉这才得了解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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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自有一堆人迎了上来,直迎到贾母的正室,早晨贾宝玉出门的时候贾母就先看了一回,此时见他回来又叫到跟前细细看了一遍,只见贾宝玉一身团花锦袍,鬓边簪花,越发衬得面如敷粉唇红齿白。贾母自己心里先赞了一声,也略有得意——这是我养大的孩子啊!养了一个孙女,入宫做女史了;养了一个孙子,点了探花了。老太太心里美得很。

  一旁王夫人看了儿子争气,心里也舒坦,只碍于贾母在前,不好把他拉过来说话,只说了一句:"还不快去见过老爷?"贾母道:"正是呢,叫你父亲也看看宝玉长大了。"贾宝玉来不及换衣服,又去见贾政,贾政这回倒说了几件正事儿:"探花照例是即日除官授职的,你如今年幼,不知圣上是个什么安排,明日你往你舅舅家走一趟,去讨个章程才好。"贾宝玉这才想起来自己这个初中生的年纪,如果真被分个什么职务,那算是童工,不知道皇帝要个童工是想干什么。贾政又道:"与你同年的那些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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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名字、籍贯等你可记下了?"贾宝玉老实地道:"儿子这几日与头两名一起习骑马,跟他们俩倒熟。"贾政道:"非特他们两个,旁人也不可轻忽!怎地骄狂了起来?真道旁人都不如你了么?你这个探花还不知是如何得来的呢?去仔细打听了来,往后与他们相交的日子还长着呢!杵着做什么?还不去回老太太?仔细老太太又打发人来找你。"贾宝玉喉咙里呜噜了一声,告退而去。

  次日一早,贾宝玉估摸着下了早朝,跑到王子腾家里去蹲点儿。王子腾夫人听说外甥来了,忙叫好生引到正堂,亲自过来与他说话。贾宝玉打从小时候被女人拽脖子摸脑袋弄出了心理阴影,见着这些中老年妇女就头疼,幸而他掐点掐得准,王子腾夫人只问到:"你母亲近来可好?"王子腾就回来了。

  贾宝玉忙起身迎了过来,王子腾刚进家门就听门上的小厮说外甥来了,心里也高兴——事实证明,王某人也不是只有会闹人命官司的外甥的,王某人的外甥大部分还是很不错的!王子腾想到这里,脚下的步子不由轻快了几分。又见贾宝玉一袭朱砂金团花袍配着白绸箭袖粉底小朝靴,头上仍束着紫金嵌宝冠,璎珞美太系颈,腰间挂着个苏扇袋并荷包等物,人物俊秀,对外甥的感观又好了些。甥舅二人自不必太过客气,王子腾也就由着贾宝玉搀着他的胳膊进了正堂。

  王子腾在上首坐下,王子腾夫人便借催茶的由头退下了。王子腾道:"又来跟我讲什么虚理?还不坐下了?"贾宝玉便往下手楠木交椅上坐了,接到丫头奉上来的茶道声谢,揭盖抿了一口便放在一边几上,老实坐着静听王子腾说话。

  王子腾道:"你家中老太太可好?你母亲近来身子可好?"贾宝玉道:"都好,老太太、太太这几日或看戏或与人说笑,精神极好的。"王子腾又道:"你不趁这会子得闲了在家多陪陪长辈又来这里做什么?等授了官,怕再没这松快时候了。圣人方才留下几位学士等说话,早则今日迟则明日便有旨意下来,仔细圣旨到了你家却寻不着你,没得多事。"贾宝玉一听忙道:"竟已有了旨意了么?我还道叫要再等几天的?"政府效率啥时这么高了?王子腾笑道:"旁人还要考过选人入翰林,自是要等几天的,三鼎甲是即时授官与职的,连这个都忘了么?"贾宝玉一拍脑门:"我只道自己是必入翰林的,到底居于何职难道不要再酙酌?"王子腾道:"还酙酌的什么?不过是编修、编撰一类,或是侍读学士、侍讲学士……"说着皱了皱眉,"你给我小心着,我看这事情不大对头,圣上对你似是太看重了些儿。你随我来。"

  贾宝玉乖乖起身,随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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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腾穿墙过院,到了王子腾的外书房。天下书房的布置相差本是不大,无非桌案、书柜、椅、榻一类,王子腾从架子上的一个小抽屉里取出一张纸来:"这个给我背熟了!上头的人轻易不可得罪。"贾宝玉双手接过一看,嘴一歪,乐了——这是一张升级版的"护官符"。上头写着京中权贵之家,分勋爵与职官两类,勋爵者记其房数、始祖之官爵,职官者记其籍贯品级、资历。

  王子腾仔细看着外甥的脸色,见贾宝玉一接之后略扫一眼旋即明了的神色,暗道孺子可教。嘴上还说:"你小小年纪就骤得高位,未必年轻气盛,却不知这是一大忌!便是这单子上的人,你舅舅未必怕了谁,他们也要给我几分薄面,然则每日乌眼鸡似的斗这个斗那个,树敌太多,须得双掌难敌四拳,你能与满朝文武开仗不成?且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必做恶人?与人交好,叫旁人都能帮你难道不比与人交恶来得舒服?"贾宝玉忙把"护官符"揣好,又垂手听训,听王子腾说完了,才道:"外甥谨领训。"又问:"父亲打发我来跟舅舅讨个主意,上头对我大概是个什么处置?"王子腾笑骂道:"有什么处置?总不会卖了你。你就猴急成这样了?我现在京中呢,总不至叫你吃亏。"

  贾宝玉心中一动,这舅舅先前就是京营节度使,皇帝最信任的人之一。妙在他这个官职……怕与宫中禁卫也有些瓜葛……当下问道:"舅舅……先前……可有大姐姐的消息?"说着低头看自己的鞋尖。王子腾一愣,旋即道:"怎么想起这个来了?你姐姐入宫多少年了,等你现在想起来再问,早不知道落个什么光景了。我们怎么会叫她吃亏?"贾宝玉这才略略放心。王子腾夫人又来相邀留饭,贾宝玉推脱的话还没出口,王子腾先发话了:"这两日怕要有旨意给他,叫他先去接了旨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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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回到家,旨意就下来了,荣国府开了中门相迎,摆上香案,合家出来接旨。旨意是给贾宝玉的,点的就是侍读学士。来宣旨的太监格外的客气,自称姓吴,对贾宝玉道:"往后要称贾大人了,圣上的意思,叫您三日后便入朝呢。"贾宝玉一愣:"大人客气了,这——我怎么听说凡新中的都有些日子的假呢?"吴太监笑容可掬:"圣人垂青,贾大人领旨就是,咱可是把大人的乌纱补服都带来了。"贾府上下不知缘故,只能领旨,又给吴太监封了个红封儿。

  送走吴太监,王夫人等又忙着给贾宝玉量体裁衣,催针线上的做往后要穿的衣服——要工作了和还是学生时穿的衣服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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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同,幸而晴雯机敏,已先为贾宝玉做了一身,这才免于太过慌乱。

  贾珠回来之后道:"可是怪了,怎么独对你这么好?你可要仔细着点儿。"贾宝玉心里直点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皇帝家的饭碗不是那么好端的,俺知道的——故问贾珠:"大哥哥可听到什么风声了没有?"贾珠也摇头:"没有。"过后两日借着拜访的名字又问李守中、吴杰等,也不明就里。连同几家交好的人家也说不清楚。

  —————————————俺是CJ滴原因分割线——————————

  内里原因也没那么多的弯弯道道,不过是皇帝为了能给儿子、弟弟找个稳重的人影响一下而已。话说当今皇帝在未登基之前使已有五子,登基了之后皇宫人力资源丰富,近十年间不免又添了十个八个儿子,上皇内禅之时也不算很老,退居之后没事儿干,皇帝儿子又颇为孝顺地孝敬了他老人家不少娱乐活动不外声色犬马一类——这一孝顺就给皇帝孝顺出了几位小兄弟……

  碍着上皇的面子,皇帝对这些"小弟弟"还要表现得极为爱护,且这些兄弟极小,好好养着也是个帮手,更可以留给儿子以后使,便收拢着与自己儿子一处读书,这下可反了营了。龙生九子,个个不同。其中固然有诸如太子、皇长子、皇三子,上皇十六子这样的好青少年,却也有皇七子、皇九子,上皇十八子这样上蹿下跳专以与太傅作对为乐的家伙!自己的儿子可以打、可以骂,然而在上皇还活着的时候,皇帝对自己的弟弟就要再惦量几分。这些弟弟要是想开了,不想上进,单想胡闹取乐,皇帝真拿他们没办法,残害手足是大忌啊!这些家伙的想法也简单,皇位注定无缘,何不做个富贵闲人?皇帝的弟弟,皇帝的叔叔难道还会饿死?非但饿不死,还得好好地供着!

  且这些小家伙里就没有个真正"愚笨"的,至少他们讲歪理的时候非常聪明。太傅、太师要罚,随他们罚,你们道爷身后一字排开的跟班是白带着好看的么?那是专门替爷挨打的!打死了都用心疼的!打,你尽管打!爷能找人替着挨打,你太师却是要亲自动手的,爷累死你!上个月就刚刚累趴了一位师傅。

  师傅他们不怕,伴读就是替他们背黑锅的,也劝不住他们,黜了好几个伴读这些小东西依旧如滚刀肉一般……

  皇帝捶胸顿足……朕怎么生出这样的儿子来?朕怎么会有这样的兄弟?皇帝算是怕了他们了,生怕他们把好孩子也带坏了。更要命的是,皇长子给皇帝生的皇长孙马上要入学了,这不是祸害了三辈人么?跑去找上皇,上皇非常开明,非常地不争权:"一切但由皇帝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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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顾及朕。"能不顾及您老么?

  皇帝坚决不承认是自家基因有问题,瞧太子,多有范儿啊!不成,朕得想办法!皇帝固然是个独裁者,却也是个父亲,也希望自己的儿子个个都顶用。于是皇帝在继重新搜罗了一堆博学大儒给自家子弟做老师之后,决定给他们树个乖孩子当榜样,于是贾宝玉被迫中奖了。

  唐学士道:"贾宝玉之父贾政才是五品,贾宝玉之职已是从四品,岂有子压父的道理?"顿了顿,"子坐父立,礼乎?"

  皇帝非常光棍:"嫂溺叔援,从权!"也顿了顿,"这孩子朕看着知进退又有捷才,侍读学士乃是侍朕与太子读书各咨询,放到太子那里读书的时候也能应?付?得?了。"

  唐学士会意,他是领衔儿的师傅,众皇子、皇弟对他倒是恭敬,只他手下的其他人就倒了霉了,有茶里被下墨汁儿的,有凳子上被添粘胶的……诉苦者不断。他也看不大下去了,虽然认真学习的学生占了大半,然而另一小半实在会扰乱课堂秩序。既然大人没办法了,那就看看孩子有没有办法吧!

  其实唐学士心里明白症结所在——身份!无论如何,即使有"师道尊严"四字,仍敌不过"君臣分野",放到外头,哪个学生不听话的,手板打到肉上,能打到他改为止!再不改,就撵出去,让你读不成书,进不了学。到了皇家这里,是胎里带出来的富贵,以上都威胁不到那些滚刀肉。

  想到这里,唐学士又有些担心贾宝玉了,看着是个不错的孩子,可别叫那个乱七八糟的学堂给折腾蔫了。

  这不是个好差使,不然落不到贾宝玉的头上。

  第一天,他就尝到了厉害。

  从四品是不够格去朝会的,贾宝玉继报了到之后,就经指点直奔到皇子读书的地方,一进去先傻了,这一屋子皇字打头的学生比自家家学里人头还多呢!皇子啥时这么不值钱了?

  在他略作惊讶的当口,已经有人笑了起来:"哪里来了个姑娘?"说着就有几个一起笑了。这些人怎会不知道今天要来个新的侍读学士?就算不知道消息,贾宝玉衣服上的白雁补子也该明白他的身份了,却偏要先笑上一笑。一时上下几十双眼睛就看到贾宝玉的身上了。

  贾宝玉的脸上有些发涨,心里暗骂一声这群小混蛋!装作若无其事地上前给众人见礼,而后听师傅的安排立在太子身后。看着十七八岁的太子倒是和善:"给贾学士赐坐。"贾宝玉谢过座,眼观鼻、鼻观心,作端坐不动状,其实眼睛余光却在打量着室内,这一屋子的男人、男孩大多生得相貌不坏,太子殿下已生出些许刚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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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条来,透着男子汉的锐气,叫贾宝玉为自己的婴儿肥恨恨不已。余者服饰相仿,还分不出谁是谁来,贾宝玉倒对其中两个七八岁模样的男孩儿有几分好感,不独是因为他们生得可爱,更是因为他们看起来比自己小!

  此外尚有一位置靠后的不知是哪任皇帝的儿子,已开始作瞌睡状,一个哈欠打下来已是眼角沁泪。正要再趴下去,不防被他前面的一人略回头一看,吓得立时坐得笔直捂着嘴巴。贾宝玉稍偏了一下头看去,却见那回头的人已经坐好了,眉间带着些许不耐,不知道为什么,贾宝玉总觉得他微抿的唇角带着一点儿淡漠。

  师傅先查功课,居然是跪着查太子的旧课!贾宝玉震惊不已。幸而再往下查的时候,师傅就是坐着的了,其间也就答不上来的,师傅的板子打得劈啪山响——打得当然是专职做沙包的可怜人。贾宝玉暗道可怕,幸亏老子已经考上公务员了……不然……一个哆嗦,坐得更端正了。

  到了下课的时候,太子端坐,底下的人倒还不至于太放肆,等皇帝使小太监来传太子过去,底下就开始炸了营了。幸而有皇三子压着诸弟,场面还不至于太混乱。贾宝玉眼睛好,见上头师傅已经准备卷讲义走人了,也连忙作讨教状往太师那里凑。

  中途被拦截。

  贾宝玉看着那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徒家子孙——这就是方才打哈欠打到一半被吓得坐好的那个了——原打算作只注意师傅的动向的好学生,然而身前一步处往伸出的那只脚让他改了主意。只得作恭敬样地站好,先声夺人道:"臣见过这位殿下。"

  "噗。"笑声四起,眼前的男孩嘴角开始抽搐:"你说什么?"

  "臣见过这位殿下。"贾宝玉一脸正色。

  "这位——?"

  贾宝玉继续老实地点头:"臣初来,尚分不清各位殿下如何称呼。不知这位殿下如何称呼?"

  "你!"

  "啊?"作无辜疑问状。眼角看到今天的倒霉师傅已经跑远了,只得继续周旋。

  果然,有人说话了:"十八弟,后半晌随我去给父皇请安,你的字有了么?"

  '十八弟'小朋友一缩脖子,瞪了贾宝玉一眼,嘟囔着回了自己的位子。贾宝玉也想开溜,却被方才叫十八弟的人给叫了回来:"你是新科探花?"贾宝玉老老实实地道:"皇上点的。"

  那人忽地一笑:"既这么着,我这有个上联,你对一下儿。"

  贾宝玉道:"请殿下赐教。"

  "方才十八弟是这位殿下,我难道不是那位殿下?"

  贾宝玉头上冒汗:"殿下说笑了……不知殿下,呃,臣当如何称呼?"

  "如何称呼你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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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会知道,且先对上一对。听好了,'同进士'三字当如何对?"

  贾宝玉这回是真想哭了,这个对子他会对,下联就是"如夫人"。可这不能说,因为同进士乃是个功名,如夫人确是指小老婆的。此对一出,怕是要把一半以上的同年得罪完了,捎带脚的还要把以前一半以上的前辈给得罪一下。

  贾宝玉恨恨地抬头,看你长得人模狗样,良心居然这样坏!

  不想那人居然笑了:"面圣尚且不怕,此时怎么出汗了?想是天热,便回去细想,明儿我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宝玉,你就从了吧~
一屋子美男,任君挑选~
某肉最近好像身体总出问题,因为脊锥上的小毛病,腰疼,然后左手发麻,呜呜~
可是!可是!即使是这样,为毛俺腰疼就是受了?难道不能是做攻做得太用力么?口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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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分家端倪面壁生涯 ...


  新科进士们没做成庶吉士的,都领了地方官职并一月至三月不等的探亲假衣锦还乡去了,做成庶吉士的也领了探亲假回去光宗耀祖了,因此新一期的翰林院封建优秀人才培训班此时还未开班,贾宝玉便直接回了家。

  家里一堆人正在等着问他第一天工作的感受呢,贾母眼里贾宝玉依旧是她从小看大的那个小孩子先问:"宫里规矩严不严?饿着没有?里头的人可好相处?"贾宝玉道:"才头一天,且看不出来呢,不过我瞧着皇子们都挺聪明的。"贾母笑了:"那便好,与聪明说话不费力。"说着就叫摆饭。

  庶吉士的待遇是极好的,各有国家供给衣食住行还发点儿零花钱,因他们之中只要能熬过这三年,多半就会成为朝廷各部的要员,底下人还真不敢怠慢。便是贾宝玉吃着这定食,虽不如家中精致,却也颇能下咽了。下午是皇帝处理公务或者休闲娱的时间,也是太子及年长皇子伴读议政听政以及所有适龄者习武的时间,这便用不到贾宝玉,又因翰林院还没开始上课,他最近的下午都很闲,也就有时间琢磨对策了。

  吃过了午饭,贾宝玉午觉也没心思睡了,估摸着贾母已经歇晌了,便直奔到书房里翻腾出自己先前为对对子整理的那一篇教程来,仔细抄了一遍。又想了一想,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了,这才放下心来,就着书房的矮榻睡了一会儿。不多时却被外头的声音吵醒了,提声问了一句:"外头是谁?"茗烟弯腰进来:"二爷,琏二爷回来了。"

  贾宝玉翻身起来,趿着鞋拉开门,却只看到一个眼生的小厮。茗烟从旁解释道:"他是二门上的,方才琏二爷回来的时候他见着了,便过来说了一声。"贾宝玉道:"倒累着你跑了一回,"四下一看,身上并没带着荷包,乃道,"进来说话。"自己先在案前坐下了,伸手往旁边格子上掀开一个匣子,一面问:"二哥哥怎么回来的?林妹妹一同来了没有?"小厮道:"琏二爷独一个回来的,林姑娘并没有同来。"贾宝玉伸手向匣子里抓了一把钱给他。

  略梳洗了一下就去见贾琏,贾琏见面先给贾宝玉道了一回喜,又道:"林姑父见了邸报,听说你高中也高兴,还嘱我带了些东西给你,已送到你房里了。我还带了些儿东西,一并送过去了,或赏人或自己玩,别嫌弃就是了。"贾宝玉道:"二哥哥赏的东西自是好的,哪有什么嫌不嫌弃的?"又道:"林妹妹没有同来么?林姑父那里难道有变故?"是不是病而没死需要女儿照顾?

  果然贾琏道:"林姑父的病来得凶险,幸而熬过了冬天,又见着林妹妹,倒是好了几分,我见他病情缓了,又得邸报道是你高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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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信又至,我便先回来,可惜不曾见到你跨马游街呢。"王熙凤这时才道:"回来得也不晚,正好贺一贺他做了学士。老太太前儿才说要盖个花厅,且咱们这府里人口越来越多了,快盛不下了,正好与老太太、太太、老爷说一说,看怎么收拾一下儿呢。"贾宝玉见他们要说话,便推说要回去看书,辞了出来。临走时听贾琏问道:"试都考完了,翰林们不是有假?你还没读够呢?"贾宝玉崩溃地道:"我要是没读够我就是王八蛋。"正太脸出此悲愤语,把两人吓了一跳,忙问是怎么了。贾宝玉哪能说是被人摆了一道?只能含糊地道:"那些个伴读被打得好惨。"贾琏道:"我听说侍读学士只是陪圣上、太子一块儿读读经史,板子是打不到你身上的。"一旁王熙凤又对贾宝玉道:"正好,方才说的事儿,你如今出息了,怕要从老太太院子里挪出来住了,你倒是看上哪里了?先与你二哥哥和我说说,回老太太话的时候我们也好帮你说说。前儿太太还与我说,要给珠大哥哥屋里添两个屋里人,他们那个院子早住不下了,也要想法子呢。你可想好了。"

  贾宝玉心里算了一回,王熙凤方才所说乃是贾府人口繁衍已经住不下了,这不是逼着要分家了么?贾珠夫妇的院子里已经有了三个孩子,早已拥挤不堪了,本来就近还有一个梨香院,或可挪动一下。可惜梨香院里住着个当初贾家苦留住下来的薛姨妈,总不能现在赶人。贾母房后的那块地皮又有用处,后头的花园也不能拆了搞地产开发,这不是非分不可了么?若是自己从现今的住处搬了出来——"二嫂子,如今家里还有旁的地方可给我住么?大哥哥的院子里,早就挤得狠了呢。你们这里——侄女儿也慢慢大了,日后再给我添个侄儿,怕也要分院子的,咱们家现今哪还有地方腾呢?大伯父那里,不说琮儿,还有好些个姨娘呢,太太院里住着两个姨娘还有环儿。二姐姐、三妹妹、四妹妹三个如今还挤在小抱厦,可真是……"

  贾琏夫妇听了互看一眼,又都下了头,王熙凤因管着家里这些事情早想过了,贾琏反映也不慢,听贾宝玉说完他也感觉到了——解决的方法现有一个,分家!且不说老太太会不会答应,这会子一旦分了家,吃亏的一准是他们两口子,没了王夫人在前头顶着,两人的顶头上司可就是邢夫人了。况且以贾珠和贾宝玉两个目下的情势,总是住在一起比较有照应一些,夫妻两个哪里舍得分家呢?

  贾宝玉由着他们两个琢磨去,悄悄辞了出来。

  一路上心情是雀跃的,对付那位出对子的小朋友,他已有了办法;林姑父依然在喘气;方才一套分析,自己都觉得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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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是分定了。心情一好,晚间薛姨妈处来请的时候,贾宝玉便回了贾母往梨香院处吃酒。贾母听来的人转的薛姨妈的话——"这些日子宝玉正经事情多,总要四处拜会前辈,干系前程的事儿总不好耽误了他,今儿晚上要是无事,左右过来坐坐也好。"——便道:"既是姨太太叫你去,还不换了衣裳过去?"

  贾宝玉到了梨香院,却见薛姨妈母子三人俱在,桌上已设了八品小菜,忙上来见礼。又问:"姨妈和哥哥、姐姐一向可好,这几日忙得昏了头,有怠慢处可别恼了我。"薛姨妈道:"恼了你就不叫你过来了。"一面叫入席上菜。贾宝玉又对薛蟠道:"许久不见大哥哥了,往常大哥哥忙,学里总见不到你。这几天我又乱忙,竟没能一处好好吃酒说话。"薛蟠一咧嘴:"今儿可要好好喝一回。"

  席间薛姨妈问贾宝玉今日宫中见闻,薛宝钗又问宫中的师傅所教与外面有何不同,只有薛蟠与他们说不到一处,穷极无聊地喝闷酒,没几时便醉了,薛姨妈忙叫人扶他下去。贾宝玉道:"姨妈这里的酒好,便是醉了也不上头,只管给大哥哥熬些醒酒汤喝了,明儿一早保管又精神了。"薛姨妈道:"我养了个孽障,他但凡有他妹妹一半儿懂事,我也不用愁得头发都白了。"

  贾宝玉便看薛宝钗,见她着粉红绣金对襟褙子里面是朱砂中衣配上青莲百褶裙,头上赤金珠簪挂着红宝石镶金耳环,依旧不见传说中的金锁,贾宝玉极是纳闷又问不出口。转念一想,宝姐姐也是个大才女啊!设若她能巧对出那个对子,岂不是件好事?便想与薛宝钗答话,便对薛姨妈道:"大哥哥活泼些,姐姐又忒文静了,倒少见走动呢。"薛姨妈一面布菜一面道:"她倒常与你母亲并姐妹们一处玩的,只你在外头不常见着罢了。"贾宝玉便顺势问薛宝钗与姐妹们一处可读什么书等,薛宝钗道:"我们哪里读得什么书?不过一处玩笑罢了,倒比不得你在外头呢。"贾宝玉撇嘴道:"跟姨妈和姐姐说实话罢,我在外头只管混过考试可不管读了什么。"

  一时吃过了饭,贾宝玉把心一横,与宝钗继续闲话,宝钗道:"常听说你这玉稀罕,今儿可方便与我看看?"贾宝玉一顿,旋即取了下来与她看,宝钗口中念了其上"莫失莫忘,仙寿恒昌"两句,念了两遍,宝钗的丫头莺儿道:"我听这两句话,倒像和姑娘的项圈上的两句话是一对儿。"贾宝玉想自己脸一定是僵硬的,然而依旧好奇:"姐姐的项圈?我倒不曾见过呢。"说得宝钗脸上一红,贾宝玉这会好奇心上来了,非要看不可。宝钗拗不过他,因说道:"也是个人给了两句吉利话儿,所以錾上了,叫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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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带着,不然,沉甸甸的有什么趣儿。"一面说,一面解了排扣,从里面大红袄上将那珠宝晶莹黄金灿烂的璎珞掏将出来。

  贾宝玉吐血,好奇杀死猫啊!谁想到宝姐姐的金锁是戴在衣服里面的?谁想到她老人家居然就这么刷刷地解开了衣服了?贾宝玉低着头接过金锁看了一回,恍惚间也不记得看了些什么,颇有些落荒而逃了。

  回到自己屋里,晴雯一面倒茶一面道:"去姨太太那里怎么就喘成这样了?"贾宝玉咽了一口茶,袭人忙上来给他顺气:"慢着点儿。"贾宝玉道:"我想着明儿要早起,回来得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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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贾宝玉起了个大早,骑马到宫外街上,下了马,嘱咐茗烟等不要淘气,这才步行入宫。对了腰牌,默念着昨日记下的路径,到了殿中一看,这些"爷"们已到了八九成,昨日出对子的那位看了他片刻,又垂下眼睛捻了捻手中的书页。贾宝玉见太子与师傅都还没来,先上前去硬着头皮含糊道:"……殿下。"

  徒忻抬起眼道:"免了,贾——学士可对出来了?"贾宝玉嘴角一抽,恭恭敬敬地奉上昨日抄的几页纸来:"这是臣读书之余写的一点子小东西,想来对殿下对对子许有些用处。"一旁早冒出一个顶着金冠的脑袋来:"是什么东西?我十六哥叫你对对子,你对出来了么?这会子拿这什么破东西来糊弄?"

  贾宝玉这便弄明白了这两位的身份,敢情为难自己的是上皇十六子。徒忻勾起唇角,就着贾宝玉的手上一看,脸倒沉了下来:"你倒乖觉!
"贾宝玉眨眨眼睛,看着徒忻:"臣想着殿下昨日出题,想是在学作对子?有了这个倒比总是问旁人强些。自已作出的对子,呃,更有……成就感……"这个词他能听得懂吧?一面腹诽一面诚实地看着徒忻。

  徒忻的脸色更黑了,他又不是十八弟那个混闹的,自然对得出这个对子,就是知道下联才要为难一下这个昨天说话不小心,对十八弟有轻视之意的小混蛋。总要叫他知道一点厉害,十八弟再胡闹,那也是龙子龙孙,由不得他轻视。徒忻固然看不下去弟弟胡闹,在严重的时候也会出手制止(真正的"出手"制止,所以十八殿下徒愉最怕的就是他),但是却同样容不得贾宝玉对他弟弟稍有不恭,哪怕他明白昨天是徒愉见这新来的侍读学士太过年幼,本想逗逗贾宝玉的——谁叫你这么小就被皇帝哥哥送过来的?大家总要掂掂你的份量。

  所以没有"喜欢你就要欺负你,好叫你记住我",也没有"一见就喜欢,要试一试他的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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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纯粹是要给他个教训。

  "如夫人"三个字,不第秀才说得,落第童生说得,隐士说得,偏偏贾宝玉说不得。然而这三个字,皇家人就说得了么?徒忻就说得了么?贾宝玉把皮球踢回了他的脚下——我公式都给你了,算不出结果来就是你笨了。徒忻因是上皇之子,皇帝要善待他,太子是他晚辈要给他面子,他本人又比较自律谁不敬他?今日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心中大恼。

  恰在此时太子殿下与今日上课的师傅到了,这位师傅却是连徒愉见了都要老实的唐学士。一眼就看到了面前的这个姿势,自然要问一句。其实这两位昨天下午已经知道了前情,自然好奇贾宝玉的应对,就连远在前面早朝的皇帝也放了只耳朵在这里听结果,皇帝想知道——这个贾宝玉能不能熬得下去?

  徒忻长长的凤眼眯得更窄了几分,昨天下午就被皇帝召过去"说话"了。皇帝很生气:"朕原道只有十八弟淘气些,特特超擢了贾宝玉这个与你们年纪相仿的进去,也好叫他看看什么是认真读书的人。怎么十八弟还没闹起来,你先弄了这么一出?"徒忻抿了抿嘴,不说话,皇帝还道他年少气盛,不忿贾宝玉居然得了个好名次,又苦口婆心解释了一通,把贾宝玉夸了一回,徒忻更生气了——这个小混蛋明明是假装的,什么老实本份肯读书上进?乃道:"他要是个书呆子,臣弟可不喜欢,不如看他明日如何应对。"皇帝听了"书呆子"三个字,便允了徒忻:"只此一回。"徒忻点了点头,这一回要是过不了关他贾某人也就没下回了。心里仍有些不喜,贾宝玉昨日给他的感觉总觉得阴险了点儿。

  唐学士与太子相视一笑,不用担心了,贾学士混得下去。唐学士道:"这是你自己作的?"因他是贾宝玉的主考官,贾宝玉口称老师,回道:"读书的时候,蒙师叫对对子,学生笨拙,只好用这个笨办法了。记熟了这个,心里于作对便有数了,往后对旁的就顺手了。"

  唐学士道:"这却是好物,可抄写刊印否?"

  "啊?"贾宝玉没想到自己这辈子居然能出书,虽然出的约等于'中小学教辅读物',"听老师吩咐。"

  据说此后不久,这份小抄散布颇广,塾中幼童人手一份埋头苦背,用来对付老师出的对子,那是再管用不过了。至于那个倒霉的"同进士",大家有志一同地把它给忘了,徒忻再没问贾宝玉下联,贾宝玉也没找抽地问一问:"殿下可知道下联了?"彼此心里知道就好,也互相留一点退路吧。皇帝听了一点头,这就对了,何必把事做绝呢?

  与贾府家学一样,宫中也是混合班制,年幼的还在读《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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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今日的功课却是《出师表》。唐学士的级别似比旁的师傅高些,只站着讲给太子听,倒没有跪。讲完了课本背景,又通讲一遍,又去教其他的学生了。听着太子殿下念"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贾宝玉很无奈,这篇课文他中学的时候背过,唐学士所讲也没有太过新奇的地方,只能低头翻着手里的一部《旧唐书》,忽听得太子问他:"贾学士如何看这一句?"

  贾宝玉大汗:"诸葛亮说的,自然是对的。"不然也没人敢叫你读啊。太子似笑非笑,继续等。贾宝玉咬了一下腮帮子:"就是说得太含糊了……谁明知道是小人还用得欢畅的?道理谁都懂,就看怎么做了……"太子转过头去,继续看书,贾宝玉挂着一身细汗,发呆。

  自此,贾宝玉就继续混迹在一堆龙子龙孙里面伪装自己依旧是学生,常有不同的师傅过来讲课,贾宝玉跟着听,与大家渐渐熟了起来。太子殿下对贾宝玉似乎有些欣赏的样子,他如今在读《资治通鉴》——前日所问的《出师表》正是因为读到三国一段中途想起来才要细看的——故而时不时地会与贾宝玉交流一下看法。师傅们教导太子,哪里敢多说一句题外话?便是从太子还是世子之时便对太子有些师生之谊的唐学士也不肯多说,只把圣人之言解释得细而又细——从这一点来看,这太师与太医颇为相似,尽开些吃不死人又治不好病的药,只为保住自己的小命儿。

  贾宝玉回话前也仔细酙酌过一回,然而他又不同于那些师傅,他只是个陪读的,且师傅们明哲保身便有尊荣,贾宝玉须得给太子乃至皇帝留下好印象才能在万一荣国府出事儿的时候不被连坐,或者少受打击,所以他得给大老板们一些良好的、深刻的印象才行,必要的时候必须作出一点稍稍出格的事情来才好,便要常有一点惊人之语,当太子掩卷问他:"晋武帝因孙而择子,对还是错?"贾宝玉略作思量,把历史上因为有个'好圣孙'而选了孙子他爹的事例在脑子里飞速过了一遍,最后得出结论——纯粹胡扯![1]口中答道:"臣听说过两句话,请殿下自酙酌。"

  "哪两句?"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还有一句——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这两句话看着矛盾,却又都有道理,唯殿下察之。只是晋武帝的孙子——殿下想是知道'如坐针毡'一词的来历的?"

  太子"唔"了一声,又看他的书去了。以后但有问师傅而不方便的地方,便不免与贾宝玉多说两句,因为太子的态度,旁人对贾宝玉也和缓了起来——这位既不是师傅也不是伴读,还真不好随意拿捏。只徒忻只徒愉依旧摇头晃脑,他也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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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罢了,因为他一直就这付不正经的样子。另一位殿下就不好办了,徒忻神色很冷淡,对贾宝玉在他面前耍小聪明非常之不顺眼。

  皇子们不用作八股,却要背课文、与策论、对对子、作诗、练字,头几样还好,脑子但凡灵活点儿,要求再不苛刻,也能勉强过关,只这最后一条就不好说了,那可是得下功夫练的。

  贾宝玉上岗五天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帝终于过来看大家了。说实话,皇帝对于贾宝玉的工作成果是不太满意的——诸顽皮学生并没有收敛——然而太子为他说好话,说他倒真有些见解。无论如何,能对太子的学业有所促进也是不坏的,皇帝如是想。

  贾宝玉倒是在这学殿里有自己的一桌一椅,众人读书,他也没闲着,坐着抄写一点东西,比如四书五经,拿这个手抄本给侄子或者是贾政当礼物,既省钱又体面还显得用心,顺便还练了字。皇帝这天来的时候,课正上到一半,贾宝玉一页纸也抄到一半。

  各各见礼过,皇帝先问了几句自家人的功课,又看了一眼贾宝玉的书案,拎着纸看了一回:"确是好字。"即使是瞧贾宝玉不顺眼的人也得承认这笔字写得清瘦有力又透着飘逸。再看看自家子弟,固然有写得好的,却也有人写得一把漫不经心的字。不免又训了两句,说几句"要向贾宝玉同学学习"一类的话。

  皇帝一走,太子先取来一看:"你是怎么练出来的?"

  "每日悬腕于墙上习书而已,腕力有了,字自然就有了力道。"

  "真的么?"问话的是徒愉。

  "殿下若能持之以恒,自然可成。"

  徒愉把脸一歪:"你倒教教我呗?让我也学学。"

  "臣失礼了。"上前抓着徒愉的爪子,拿着笔,贾宝玉的手劲儿是在墙上练出来的,也没断了习射,按着徒愉这个正太的力气还是有的,硬把他制在墙上制了半个时辰才松开。期间徒愉数次反抗未遂,徒愉也是娇生惯养,此时还是比较单纯的一个好动的小孩儿,一门心思跟贾宝玉硬扭劲儿,等几年后他再长大了一些,才后悔:"我当时居然连踩他脚这样的招数都没想到。"

  众人似乎都在看笑话(?)等贾宝玉放开了手,徒愉才跳脚:"你你你你你……你还真敢! "

  贾宝玉一低头:"臣就是这么习字的。"

  徒愉表示与贾宝玉势不两立,敌对宣言还没发表,已经被他哥一巴掌给拍趴到桌子上了。徒忻别有深意地看了贾宝玉一眼,看得贾宝玉心头一凛,正担心着呢徒忻又回头看他的书去了。

  第二天,徒忻向他的太子侄子表示很欣赏贾学士的字,也很欣赏贾学士的学习态度,要求在太
56、分家端倪面壁生涯 ...


  子听课的时候,借贾学士一用——与他一块儿练字。墙上悬纸,贾宝玉开始了与徒忻并肩面壁的生涯。

  [1]史上最出名的因孙立子,就是晋武帝司马炎了,他觉得孙子好,但是这个孙子么……晋书·杜锡传》:"累迁太子中舍人。性亮直忠烈,屡谏愍怀太子,言辞恳切,太子患之。后置针着锡常所坐处毡中,刺之流血。"
作者有话要说:攻啊受的,都是浮云啊~
某肉现在担心自己的左手,呜呜,已经麻了四天了……
更新频 率的啥的,大家见谅,手麻码得不快。然后现在不敢坐得太久,每天码字的时间就变得更少了,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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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这是一张请假条 ...


  在这里要向一直追文的大家说一声谢谢,也说一声抱歉。

  最近一段时间某肉的身体似乎总是出状况,尤其是这几天为手麻而烦心。今天去医院拍了片了,不用医生解释自己都能看出骨头有点变形了……ORZ……这是神马运气哟!骨头变形,压迫神经,于是左手就一直麻一直麻一直麻……

  无可奈何,只好请假静养,泪奔~

  本坑从此不定期更新了……

  其实某肉还是有坑品的,本坑保证完结。
  只是最近RP不太好,老是身体不好,会更得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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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贾二爷入了翰林院 ...


  "二爷,衣裳我都收拾在包袱里了,笔砚虽说翰林院里必是有的,咱们还是自带着些用着也顺手……"袭人一面与宝玉说着,一面手下不闲,把东西一样一样地清点出来。

  贾宝玉听得暗暗点头,说起来袭人抓家那也是一把好手,这些年来做事并无疏漏之处,样样都是为自己着想。又听袭人说一条一条地说出来,心中一动——笔墨一类的东西,还真是要带些去,就是拿去送人也是好的,自己先头只在书房里呆着,今番算是与翰林院诸人正式见面,总要弄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文人之间送金银就太俗气了,文房四宝正是最相宜的礼物了——等一下就要找出一些来打包才好。

  ——————————————倒叙地分割线————————————

  袭人现在这么忙全拜当今圣上所赐,宝二爷被皇帝陛下从一堆龙子龙孙身边又拎到了翰林院——翰林院进修班正式开学了,先前领了探亲假的未来栋梁们都回来报到了。虽说是从一个教室换到另一个教室,但是处境却是完全不同的,先前是不用考试甚至还算是个助教不用被考不用被训,现在是重新当学生重新考试写作业。贾宝玉觉得鸭梨还真大——三年后还要有个结业考试根据成绩再授官职,到时候要是考不好,丢人可就丢大发了,跟嫁人之后被休回娘家也差不太多了,想到这里贾宝玉一脸青葱。

  乍一听到消息的时候,贾宝玉还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直到确认消息无误的时候他还是没弄清楚这其中的原因,只得硬着头皮装作没事人一样地回家与家人商议。说来他这侍读学士的衔也是破格给的,如今这样入翰林深造才是正经,然而这先予职后又降,就让人不舒服了。贾珠与贾政两个也解不透其中之意,贾政自己心里也是惶惶,但见贾宝玉一付愁苦相便先把不安压在心底,板起脸来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先前得的个从四品那不过是皇上看人家回乡你在京中无事权且借与你的,好叫你与皇子们一道念几天书不致荒废的功课,如今你摆出这么一副相来是与谁看的?"

  贾珠恐贾政再说贾宝玉,忙顺着贾政的话头道:"不经翰林院再考一遭,有些位子日后怕要名不正言不顺的。圣上命你入翰林,那是为你前程好。"

  贾宝玉一寻思,也是这个理,只是先头抬得那样高,现在又回到地上来,入了翰林院要怎么与人相处呢?正想着呢,却听贾政道:"你看着他倒好,我只盼着他能老老实实不负圣恩就好,还求什么登阁拜相!"

  贾宝玉:"……"在外面谦虚也就罢了,在家里鼓励我两句不费电。老爷,你会不会说话啊?

  话虽这样说,到底
58、贾二爷入了翰林院 ...


  是一家父子,三个人还是窝在一起商量了许久,贾政猜不透原因,只能让两个儿子老实听圣上的话。贾珠则皱眉,要说他也是从翰林院出来的,如果事前有风声,多半会有人稍微透点子风声给他,这回却是什么消息都没有,不由担心——要么是圣上一时心血来潮,要么……就是坏事,无人愿意提前通知。更为难的是连舅舅王子腾事先都没得信儿,这事可棘手了。思来想去,贾政把手一挥:"去你舅舅家打听一下。"

  兄弟两个又回了贾母、王夫人,往王子腾府上而去。王子腾听了道:"珠儿说的是,宝玉哪怕此时授官再高,不入翰林日后也不免要矮他人一等,先头我还道……左右不过三年,且随学士们读书就是了。"既然他这么说,想是没什么大碍了,贾宝玉琢磨了一下王子腾话音里的停顿,又回忆了一下原著,离败亡还有些时候呢,看来这回的情况并不糟糕。王子腾夫人又留饭,兄弟两个打发人回贾府说了一声,留下来继续听王子腾教诲。

  次日,王子腾就拐弯抹角地打听到了一点风声。事情远没有他们想像中的那么复杂,不过是翰林院要开班了,唐学士为人仔细,上前问皇帝:"贾宝玉要怎么安排?"皇帝这才发现先前的安排并不好,探花还有功课呢!虽则翰林们也有机会侍奉皇帝、皇子等读书,但最主要的任务还是接受深造,且皇帝一时激动给贾宝玉安了个极高的品阶,重回翰林后居然比状元、榜眼还高。更要命的是,贾宝玉自与他那些儿子、兄弟混在一起之后,居然没有领会到领导的战略意图,只与十六弟、太子这些认真读书的混在一起,与那些"需要被感化"的对象却保持着距离……总之,皇帝的目的根本没有达到。想要敲打一下呢,却听太子说贾宝玉为人端正,颇有见地,皇帝亲自考了两回,见贾宝玉看问题颇有点独僻蹊径、切中肯綮的意思,也觉得继续把他扔过去做感化工作有些可惜……

  冲动是魔鬼!朕当时说错话了……皇帝咬牙了。

  "依制而办,有什么难的么?朕瞧着他左右无事恐他年幼耽误了功课,故而权借他一顶乌纱入宫读书而已。"唐学士又回了其他几件事情,这才领旨而去。出了宫门,唐佑松了一口气,他先前教过贾珠一阵子,又是贾宝玉的主考,对这两人印象不坏,真不愿意贾宝玉就这么耽误了。

  ——————————————倒叙完毕——————————————

  不管是不是好事吧,反正原本明明已经挂了个衔职的人现在又被打回去重新回炉,只看还要重新考试一条就够让贾宝玉暗暗吐血半升了。登阁拜相一事,贾宝玉没穿越之前或许可以YY,
58、贾二爷入了翰林院 ...


  但是这一路考来一路看来,却是不敢心存妄想的,知道得越多就越心存畏惧。然而跟着一群皇子混,也是个愁,尤其是太子虽是嫡长子,却与皇帝长子的时候,尤其是在皇长子的聪明儿子前天刚过去读书的时候……贾宝玉望天——皇子们要打架了,降职出来也好,哪怕还要读书考试。

  这么一想心里倒真的平和了,为生命安全着想、为日后发展计,还是再读三年书比较好,且以自己的年龄现在顶着从四品的乌纱从来就没有这样安排的,是先前的品阶给得高了。回到翰林院,要怎么面对徐丰、邓琳?贾宝玉头疼了。

  袭人刚结好一个包袱,抬头看见贾宝玉脸色不大好,心道这怕不只是头回离家、在外头住不惯的缘故,更主要的原因恐还是宝二爷先头已经是个从四品的官了,现下又被抹了职位。当下只作不知,仍旧道:"被子、褥子我已经先收拾好送到外头了,这一包是香片到了地方先薰薰屋子,扇子在这里……"又说了些其他的注意事项,不外到了外面不如家里方便,要自己注意身体凉了穿衣、渴了要茶一类。贾宝玉心不在焉地听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要离家"住校"的关系,抬眼看着正在忙碌的袭人,心里便软和了许多。

  自打袭人被分配到了自己身边,贾宝玉就有意无意地在观察着她,原因也简单——一部《红楼梦》哪怕真的是"家亡血史"它写得最多的还是"家长里短",所以即便是个大男人,贾宝玉也不能免俗地要多注意一下后院,倒不是他对袭人有什么防范或者不良想法。至于牢牢把住了自己私房钱的大头,也是小市民心态在作祟——钱总是放到自己手里比较放心,尤其是袭人既不是贾宝玉的老婆也不是贾宝玉的妈。现在经过观察,发现袭人办事妥当,倒是自己屋里最合适看家的人了,且如今自己又混了个"住校生"这屋里究竟要留一下管事的人,看来看去也就是袭人了。

  贾宝玉穿着家常衣服,信步走到了贾母上房,贾母歪在榻上歇着呢,听到小丫头说:"宝玉来了。"贾母睁眼看时贾宝玉已经进来了。贾宝玉道:"老祖宗歇着呢?是我扰了老祖宗了。"贾母笑着招手道:"天长了,你姐姐妹妹又要上学,你太太、你嫂子也忙,我也不讨她们的嫌了,可不就闷头睡觉了么?"贾宝玉上前搀着贾母坐起来,陪笑道:"老祖宗这么说,她们可不敢当呢。"贾母看着贾宝玉早拆了发辫,头发挽了起来拿簪子别住,较之以前的打扮已颇有些大人模样。贾母拉着贾宝玉的手坐下,不免又嘱咐一回:"外头不比家里,使唤的人也少,你大哥哥那时候已经成亲是大人了,你现在年纪还小呢,有什么不如意的
58、贾二爷入了翰林院 ...


  回来说与我,我给你想法子。"

  又道:"往后在家里用饭的时候便少了,如今想吃什么只管吩咐他们去做。"贾宝玉道:"天气渐热,倒想吃些清淡的。"贾母道:"可巧了,今儿你凤姐姐刚说他们琢磨出个新汤来,我听着倒不坏,就吃那个吧。"一面说了做法,却是拿面在模子里印出各式花样儿,搀着荷叶的清香做出来的汤。

  贾宝玉道:"既是老祖宗说好的,就是它了罢。还有一事——"便把自己去继续深造之后屋里杂事悉付袭人的打算说了。贾母略一寻思便道:"袭人素来是个稳重的,只是——恐她年纪太轻……"贾宝玉笑道:"都是屋里的琐事而已,因她心细,便都交与她罢了。设若真有大事,自然还要请老太太、太太掌掌眼才好。"贾母一点头,贾宝玉又陪贾母说了一会儿话,这才辞了出来往王夫人院里去,又报备了一回。王夫人听了便先问:"袭人是哪个?"贾宝玉道:"先头伏侍过史大妹妹的那个珍珠,原是老太太房里的。我屋里的人都小,李嬷嬷又老了,只她还勉强,"一皱眉,"也是无法,只好这么着了,横竖还有老太太、太太看着呢,不过叫她看一下小丫头们别淘气。"王夫人这才不说话了。

  贾宝玉又复返去外书房亲自点看预备送人的东西不提。

  这厢王夫人看他走了,坐上车就往贾母正房而来,婆媳两个略叙闲话,王夫人就说了贾宝玉方才去找了他。而后犹疑道:"咱们看着他还小,不想做事想得还算周到,且头上都有乌纱了,房里倒不好不放个看屋子的。"贾母摇头道:"你说的是这个理,然他年纪确是不大,且他与珠儿不一样,依着我不如一气读书要紧,顶多三年,出来就有锦绣前程,现在可不好分心呢。"王夫人道:"那只好看袭人的本事能不能压住阵了。"贾母道:"在我的院子里,谁还能翻了天去不成?这些日子你也仔细相看一下,给宝玉留两个屋里人,不要到时候现看,那就迟了些,误事。还有珠儿,先前身子不好,如今大好了,没两个伺候的也不成话。"王夫人见贾母且无意给贾宝玉身边指人,也松了口气——她素日也不是没留心贾宝玉,知道他身边的丫头也有伶俐周到的,唯恐做下什么错事来,今日不过是被贾宝玉勾起心事,来探探贾母口风而已。

  贾母与王夫人两个又分别叫了袭人来看,次又看了贾宝玉房中其他丫头。一排子水灵灵的小姑娘站开来,王夫人左右一比,先不大喜欢晴雯太过伶俐,余者又皆不如袭人稳重,更兼贾母也觉得袭人年纪略大些,终叫袭人暂时看着贾宝玉的屋子了。

  贾宝玉临去报到,晴雯蹬蹬地跑到跟前,把个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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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丢,又扭脸走了。贾宝玉苦笑,这丫头怕是生气了,低头一看,掂掂手上的份量,估摸着是衣裳鞋袜一类,不由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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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课头一天,被莫名其妙的气氛包围着,——已授官又打回来重新改造,这事儿怎么想怎么透着怪异,然而皇帝已经装作没事人一样了,仿佛贾宝玉之前只是梦游、大家统统在梦游,那么所有人就只好陪着皇帝一起梦游了……然后背后还是免不了要议论一二的,羡慕有之、鄙视有之、猜疑有之……

  其中徐、邓二人因排名比贾宝玉靠前,目今徐丰又比贾宝玉高了那么一滴滴,感情自然就要微妙一些了。幸而贾宝玉把脸皮先寄放在了外太空,无耻地装作好学正太模样,给各人先送了些见面礼,众人见他礼数周全,又看他年纪委实太小,倒不好真与他计较了,只是举止言辞上略显得客套些——嗯,到底不是一个年龄层的,众人说些
"成年人话题"也不好意思拉上他。贾宝玉竖起耳朵,听着除丰成亲,被人开玩笑,只好把脑袋往窗子外头一扎,佯作听不懂。

  邓琳又开玩笑,非要贺一贺新郎官不可,贾宝玉少不得凑了一份银子进去,众人一道央厨下做了些好酒菜。庶吉士号"储相",自然是巴结得人多,一顿饭因是在翰林们的集体宿舍吃的,众人又不很熟,自矜着身份,倒没有太闹,不过是贺一回新郎,又有秦璃起哄,叫各作诗词为庆,众人少不得使出浑身的本事来,唯恐叫别人小瞧了去。因有了这一出,这一席便更显得雅致。掌院学士冯大人次日听后也只权作一笑,还命抄了各人之作回去品评了一番。

  朝廷对庶吉士也是肯下功夫的,所延之师皆是鸿儒,要求也极严,贾宝玉少不得在其中作恭谨状度日,直到申时这一天的学习才算结束,日已偏西。庶吉士们本有朝廷安排的住处,贾宝玉也分得一间宅院,较之在荣国府的房子自是不如,却比寻常人家要好许多。今天却不回去住了,急急奔回家中——今日是贾政生日,贾宝玉前几日便想好了,请了旨回家探望父亲。得了假回家,贾府正在摆酒唱戏,忽又听旨下,召贾政入宫。

  原来,元春做了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作者有话要说:悄悄冒头回来更新一章。
谢谢大家仍然在等着某肉归来,感动得眼泪哗哗。
谢谢大家对某肉的关心,嗯,左手仍然在麻,但是轻了一些,咳咳,暂时无法恢复日更,但是某肉会努力码字的,不会让大家像九月那样等的。
因为停了一阵又接着码,这一章可能会有一点不尽如人意,请多包涵,偶会尽快衔接上来的。
鞠躬退下,码字去~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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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元春将至黛玉将归 ...


  贾政入宫去,一家人急急惶惶,各有猜测。

  等跟着贾政去的赖大等人气喘吁吁地回来报喜,又说"奉老爷命,速请老太太带领太太等进朝谢恩"等语。贾母等叫他上前细问,方知是元春晋封之事,不免又都洋洋喜气盈腮。于是都按品大妆起来。这下贾政的生日酒是吃不成了,贾母带领邢夫人,王夫人,尤氏,李纨等女眷一共五乘大轿入朝。贾赦,贾珍,贾珠,贾宝玉亦换了朝服,带领贾蓉,贾蔷奉侍贾母大轿前往。于是宁荣两处上下里外,莫不欣然踊跃,个个面上皆有得意之状,言笑鼎沸不绝。

  贾宝玉愁眉苦脸地看着"阔别"不到一天的宫墙,心说,坏了。果不其然,回到翰林院里就觉得众人看他的眼光有些变了。虽则也有道贺者,只是总带着点儿别样的意思。得,贾宝玉心说,老子成了山寨国舅了,这些人不会以为老子从此要走上谋朝篡位、残害忠良的奸国舅的光辉道路了吧?

  心里想着,面上却不显,依然装作无知正太状,但凡有人说:"恭喜。"他便愁苦道:"总有十年没见过大姐姐,唉。"说得众人一阵唏嘘,自此向他道贺的人便渐渐少了。贾宝玉课后回到自己的住处,茗烟迎了上来,给他除了大衣裳,嘴里还嘀咕着:"二爷在家里哪受过这样的苦啊?这屋子不如家里不说,连伺候的人也少……"贾宝玉头疼了:"胡吣什么?!你道这里还像家里再配几个针线上的、几个浆洗上的,再给开个小厨房不成?凡能在这里住的,已是祖宗保佑、自己积福了。你要住不惯,明儿得空家去,我回了老太太、太太,叫你留着,我另带旁人来。"

  茗烟一听大急:"我的好二爷,这不是觉得二爷委屈了么?"他因常随贾宝玉出门,在府中比别人更体面些,要是被撵回府里呆着怕要大折脸面的。贾宝玉看着茗烟,又想想家里那一堆仗势欺人的下人,隐隐有些胃疼。只能不咸不淡地说两句:"状元公都不委屈了,我有什么好委屈的?"茗烟这才住了嘴。不一会儿,一面拧着手巾一面又眉飞色舞了起来:"二爷,如今咱们家大姑娘封了妃,二爷不就是国舅了么?"

  "噤声!"贾宝玉这回是真的恼了,国舅这个词真不是什么好兆头,"皇后的兄弟还没说什么呢?你就这样轻狂起来了?!再口没遮拦的,你赶早家去就别再出来了!"茗烟缩缩脑袋,不明白一向和气的宝二爷如今为何这样凌厉了。他却不知以前和气那是因为贾宝玉只是个公府里的闲少爷,略有放纵也不至生祸,如今却是干系极大了。贾氏一门,虽已无公爵,却仍居于国公府里,更兼自己与贾珠两个皆入翰林未来二十年皆有为相的可能,今元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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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为妃,隐隐有紧逼之势。贾宝玉心下恻然:自己兄弟两个要是没出息还好,这一出息了,大姐姐怕是要成了皇后等人防范的重点了,或是提前殒命或是终身无出也未可知——她要真有个儿子,皇帝再多活几年,太子怕就要坐不住了,她自己只怕也——贾宝玉同学穿越前耳濡目染了不少宫斗剧,只能用最恶俗的戏码来预见未来,不由满心愁绪了。

  交完了功课,又到放假的时日。按制,对翰林的管理还是很严格的,然而办事的都是人,谁会对必然会出宰相的一群人太过指手划脚呢?只要掌院学士略松松口风,这些庶吉士照样可以在下课后四下转转。须知这些做了庶吉士的倒有一大半是有家室的,不少人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不少人是把妻儿一道带入京中来的,强迫人家夫妻分开也不厚道。便是把原配留在原籍的人,也少不得在外头租个房子有个窝点,顺便再纳个通房、妾室一类。一来二去的在翰林里呆得时间长了,只要上课时间人在,不放假的日子不要在外面玩得太疯了,基本上如果有些私事要解决的,跟掌院学士请个假也就能出来了。

  贾宝玉眼看着众人也偶有请假的,自己却要做得规矩些——眼下贾家确实有点儿招风。这种想法在遇到同年沙名东对他说"恭喜"之后,就更加坚定了。沙名东唯恐贾宝玉知之不全,解释道:"昨日听他们闲谈,道是如今当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当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伦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处,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伦中之至性。"

  贾宝玉心里咯噔一下,既期待又犯愁,盼的是终于能见到元春一面了,愁的是这一省亲还不知道家里要闹腾成什么样子。次日是正常休沐的日子,贾宝玉头天下了课就带上茗烟匆匆赶了回去。荣宁二府都洋溢着欢乐的气氛,连大门上的小厮都挺直了腰杆,贾宝玉看得连连叹气。

  依次给诸位长辈请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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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贾母笑着问他:"你可听说了?你大姐姐快要家里来了,往日你常念叨的,到了日子,请个假回来罢。"贾宝玉欠身应了,又往自己屋里转了一圈,人还是那些人,倒也不见有什么不妥,抚慰了袭、晴等人几句,看看天色料着贾珠该从衙门里回来了,说了一句:"我去看看大哥哥。"寻贾珠去了。

  贾兰正领着弟弟给贾珠请安呢,见贾宝玉来,兄弟两个不免又行了一回礼。贾宝玉耳听得贾珠道:"去寻你们母亲去,我有话要与你们二叔说。"看着小兄弟两个领命而去,贾宝玉笑道:"日子过得真快,兰儿都这么大了呢。"贾珠指了张椅子叫贾宝玉坐下,开口问道:"都知道了?"贾宝玉点点头:"家里上下都传遍了,不用打听都知道,只是有句话在老太太、老爷、太太跟前不好说——这未必是好事。我倒宁愿大姐姐能从宫里出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出乎贾宝玉的意料,一般都是赞同他看法的贾珠却把沉着脸:"胡说!这是什么混账话?!你也不算算大妹妹如今已经有多大了?从宫里出来了要怎么说亲?!她今年有二十好几了,又不是早经定亲出来就有婆家,年纪大了结不了好亲事,勉强出了门子也是受罪。大妹妹入宫的第三年上,我就望着她索性留在宫里——出来怕也要受罪!"

  贾宝玉听得一怔,屈指一算,元春只比贾珠小两岁,贾珠的小女儿都出落成个粉嫩小萝莉了。贾宝玉道:"只怕大姐姐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更是进退不得了。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想想法子避开入选。"贾珠道:"那时圣上初登大宝,真有废疾也就罢了,好好的姑娘敢托辞不应么?只能奉旨了,大妹妹入宫、晋封,都是咱们做不了主的事儿,唯有相机而动了,"言罢又低声道,"可惜大妹妹现在仍无所出,深宫之中实无可排解寂寞者。"

  贾宝玉也随着感叹:"哪怕得个公主也好。"贾珠道:"终要有个儿子,日后……"贾宝玉诧异地抬头:"如今宫中情势已定,何苦作出头的椽子?如今大姐姐在里头怕是已经树大招风了呢。"大哥,咱家不能折腾啊?还这儿招风呢,这荣宁二府自己就像个筛子,它已经是千疮百孔两面儿漏风了啊!旦凡有点儿风吹草动都架不住。

  贾珠也回以诧异的口吻:"大妹妹看着是风头挺盛,然则皇后乃圣上原配,且太子威德日隆,即便有一二露脸的地方,也不至是'出头的椽子'吧?若能得了龙子,日后也可奉养出宫,便是家里人想相见,也便宜些。你怎么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贾宝玉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哥哥也不想当个戏曲中的样板国舅啊。笑道:"不过是觉得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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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白为大姐姐操心罢了。"心下却暗道惭愧,自己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贾珠也只是个希望妹妹能过得舒心、有自己的骨肉的哥哥。枉自己居然以为他是想让元春生个儿子再作政治投资呢。

  贾珠道:"大妹妹再强,也强不过皇后去,东宫稳固,天下之福。"贾宝玉会意,大树底下好乘凉。两兄弟相对一笑,又说起省亲的事来。贾珠道:"家里要破土,各种事务皆忙,你我两个各有差使脱不开身帮忙,便各安本份,别裹乱也就是了。"贾宝玉听到有工程,不免心惊:"家里还有地方动工程么?又是谁管这一样差使?这里头可有门道呢。"在贾宝玉的观念里,工程与回扣那就是磁铁的两极——密不可分,这回还不知道要用贾府的银子便宜了谁去。

  贾珠也皱眉:"我听说是把两府的花园一带并起来,图样子也快有了,下回你回家就能见了。管事的是两府的爷们,我听琏儿说了,都是自家人,能帮衬也就帮衬了。说到这个,前儿太太还与我说,要给你屋里放个人呢,你倒是看中了哪个?"贾宝玉道:"我屋里的人尽够了,且这三两年又不常住的。"贾珠一听,便知他会错了意。原来,王夫人见贾宝玉临去翰林院前把屋里的事情托与袭人,想起贾宝玉如今内闱无人照看,就想给贾宝玉收一通房,略探了贾母、贾政的口风后便问贾珠是否知道贾宝玉有什么想法,又让贾珠先不要与贾宝玉提,等贾宝玉再大些再说。然贾珠毕竟与贾宝玉是亲兄弟,更兼自己也有一点好奇,兄弟之间的悄悄话儿也不免透了些风声,让弟弟先心中有数,若是有什么想法,他也好从中代为转圜,弄个皆大欢喜才好。

  贾宝玉道:"眼下事情这么多,我且不忙呢。"倒不是说他是多么正人君子,某种功能也都具备了,有色的想法也有了,他顾虑的是其他的事情——这年头妾也不是随便纳的,妾的出身等条件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纳妾最好要在娶妻之后,要老婆点头才好看,否则于自己的名声也有损。现在说的虽是通房,不会打了未来老婆的脸,却有另一样难处——自己又不常在家,各种事情就不好处置。

  贾珠本想着弟弟年纪不大,倒真是不急,不过是好奇发问而已,此时也不过一笑了之。正说:"好到饭点了,老太太那里怕要开饭了,我与你一同去请安。"贾宝玉抬眼看了一下时辰钟:"真是到点了,今儿也不见人来寻,可是奇怪。"一时李纨也收拾妥当,先往贾母处侍奉。贾珠与贾宝玉结伴随后而行。

  到了贾母正房,四下鸦雀无声,地下正跪着个婆子。贾宝玉抬头一看,贾母脸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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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里众人也都不敢吭声,便是王熙凤也皱着眉头扯帕子。两人请过安,往一边坐着,贾宝玉拿眼一挑,见迎春尚无动静,探春、惜春早看到他了,惜春拿指头戳戳探春。探春作了个口型:"林。"

  贾宝玉心里"咯噔"一下。

  虽有爱女侍奉,林如海终究是扛不过了,因自觉不起,便趁着清醒打发人来往京中,望贾母能看顾外孙女。贾宝玉于此节记得不清楚了,只叹林妹妹命苦。贾母等却是发愁——接林黛玉是件大事,然而元春省亲更是大事!事关贾敏一脉,贾母不发话,底下真没谁敢先开口。犹豫了半天,还是王夫人先开口着一个嬷嬷带林家来的人先下去休息,而后对贾母道:"这跟头先接外甥女不同,那时林姑爷尚在,那头打发了人奉着姑娘来了,咱们打发几个奴才去接也使得。这回姑苏那里没有长辈安排,咱们须得出个能说话的主子才好。"贾母长吁了一口气:"是这么回事。只是叫谁去呢?"众人一点,贾政、贾珠、贾宝玉有正经的职衔,不能离京,贾琏是荣国府里督办省亲之事的实际执行者,贾赦年老且不喜走动。宁府的血缘又隔得远。

  贾母道:"这事我再想一想,先开饭罢。"

  贾宝玉夜里翻来覆去地睡不好,一时担心元春在宫中不好过,一时又怕荣国府盛极而衰,一时又想着林妹妹这回怕又要回来了——只是不知道自家是不是依旧贪污了她的私房钱。第二天,也没听到贾母具体的人事安排,贾宝玉又打包回去上课了。

  满腹愁绪地应付完了功课,一面闷头在空地上瞎转悠,一面在心里把元春和黛玉的事情来回想了无数遍,最终只有一个办法——分家。然而目前这个提案似乎不太可能通过……

  "呯——"就说了,走路的时候不能只看自己的鞋尖,看,撞人了吧?而且,似乎撞了个不太好惹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偶是一份驾照考两年的某肉。
今天考了九项,嗯,通过了……
然后跟肉爹肉娘吃烧烤庆祝,回来脑袋一抽,跟夏小受结伴码字,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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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过渡章节黛玉归来 ...


  徒忻据说是来请教功课的,掌院学士自是不好怠慢了他,先谦虚一阵,说是唐学士学问十足,您跟着他学问只有好的没有差的,我这是班门弄斧了。徒忻更要做足好学状,不着痕迹地小捧了冯学士一回,让冯学士觉得不有问必答实在对不起这位好学的小王爷。

  当下两人先就功课问题进行了一些讨论,徒忻道:"阁下与唐师傅是同年,想是彼此熟知的,师傅道你与他各有所长,今日这题目恰是阁下所专精,不免要多请教些。"冯学士忙问是何题,又细细解释了一回,徒忻听得认真,又就不甚了解的地方再细问一回,得了满意的答案之后又与冯学士闲话了一回,顺便又夸了冯学士一句:"有师傅与阁下这样的良师,实在是福份啊。"冯学士道:"教学相长而已,能有聪颖好学的学生也未尝不是做老师的福份呢。"

  徒忻就说,掌院学士手下教的都是全国读书人中的尖子,更是了不得。一来二去,就把庶吉士们给八卦了一遍。徒忻似乎对这个话题越说越感兴趣,干脆就提出来要略看一眼这些庶吉士。冯学士肚子里转了一回主意,决定明天在皇帝面前夸夸他家十六弟好学,然而眼下却不好硬阻着徒忻的,只含糊道:"非是臣拦着,只是这规矩上——"翰林院不是谁想探就探的、一招呼就来的,传到皇帝耳朵里,冯某人与徒忻怕都讨不着好。

  徒忻脸上淡淡的:"因先前见过贾宝玉,觉得今科人才济济,有些好奇罢了。规矩么——我在宫外延请他们才招眼呢!
"冯学士心里抹了一把汗,想着今天庶吉士里似乎没有请假的,应该都在,不至于让人觉得纪律不好,也就答应了——由冯学士本人亲自陪同。

  庶吉士们上完了课,各有各的活动,按规定是得呆在驻地里老老实实复习功课的,然而凡是政策,必得执行的人用心才成。这群未来有资格拜相的人是少有人十分针对着严责他们的,免不了有各式同乡一类的人物相邀小聚或是以同乡会一类的名义送些银子拉关系聚饮,便是庶吉士之间也不免有些饭局茶会。所幸还有三年后的散馆压在头上,这些未来宰相们才没有过份腐化堕落,依旧要抽出不少时间来温习功课。

  冯学士引着徒忻往驻地走,正撞上在院子里打转的贾宝玉。徒忻自是认得他的,看着贾宝玉低头练腿劲儿只觉得有意思,摆手不令周围的人叫贾宝玉。不料贾宝玉这真是在瞎打转的脚下走的路没谱,加上心里正想着事儿一头就撞到了徒忻。冯学士一看,少不得为他遮掩,抢在徒忻开口之前就喝道:"满地乱转,成何体统?还不见过王爷?"贾宝玉匆忙向二位见过礼,又向徒忻请罪。徒忻反不在意
60、过渡章节黛玉归来 ...


  地挥了挥手,因平日见贾宝玉都是作肃然老成状,今日看他露出些少年人的样子来反觉有趣,也便不去计较他的"冲撞"了。冯学士又赞徒忻"礼贤下士",而后转头请徒忻一道"四下走走"。

  徒忻心里好笑,冯学士也是油滑,愣不愿意担上个穿针引线为自己引见翰林的名声啊!当下也不点破,只故作来请教学问又偶遇故人,最后顺便走走"不小心"见到了大半翰林。

  贾宝玉混在队伍里,越发觉得奇怪,这位爷今天来是专职聊天的么?要说能在这里混的都是一时俊彦,至少八股作得极好,徒忻固然有些学问,然而他是无须写八股的,说的不过是些诗词歌赋、前人典故、风土人情……而这些同学平日所能见到的最大的官也就是冯学士了,唐学士十天半个月也见不上一面,遑论其他显贵了,见到徒忻便不免紧张,少有恃才而不把这少爷皇弟放在眼里的。就是不紧张的,也暂时猜不透他的心思拿捏着不好表现。各人都是习过礼仪的,心里度着用词,一时倒也和谐友好。直到饭点,徒忻方才告辞,留下庶吉士们各各猜测。冯学士把徒忻送出大门,长出了一口气。

  次日就有消息灵通人士从冯学士身边伺候的人那里打听到徒忻是来向冯学士请教功课,顺便来看望大家的。贾宝玉不免私下嘀咕,请教完了功课附带参观庶吉士?前一半内容放在徒忻身上倒也合适,只是后一半内容似乎是他十八弟的作风啊。一时半会儿想不通便不去想了,转又想起家中一摊乱事,第三日上索性向冯学士求个假,道是祖母年高,请求回家探望,住一晚就回,决不耽误功课。冯学士知道他家里近日事多,亦知贾母确是高寿,便卖了贾府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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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及至得假回家,宁、荣二府的后花园已经变成了工地,四周圈了起来,不许女眷擅入。两府的气氛自是快活的,像后花园的工地一样热烈。除此之外,似乎又有一些奇怪的地方。

  贾母听贾宝玉说:"想老祖宗了,想得睡不着,回来看看。"把贾母逗笑了:"你功课都做完了,仔细了学士们查。"贾宝玉道:"可别在老爷跟前说这个,又要排揎我一顿了,老祖宗,这假是学士许的,明儿就回去上课。"贾母道:"既如此,今儿便好好歇一歇,只园子里且是无法逛了。"贾宝玉道:"我回了家里就自在了,逛不逛园子又值什么?"祖孙俩又说了一会儿话,贾母便打发贾宝玉给王夫人请安:"你老子摆酒谢给咱们家园子画图的人去了,你先见见你太太、哥哥、嫂子们去。"

  贾
60、过渡章节黛玉归来 ...


  宝玉往王夫人那里去,恰是王熙凤也在,彼此见过,王夫人拉过贾宝玉细细一看,眼里不免带着一丝骄傲与得意:"我的儿,瘦了。"王熙凤道:"果是用功累着了呢,"转头吩咐平儿,"说与厨房上,给二爷熬好汤。"外头又有丫头打帘子进来:"珠大爷来给太太请安了。"贾珠是刚从衙里回来的,给长辈们问完好,揪着贾宝玉往书房里一坐。"今儿不是放假的时候,这且寄下了,有几件事儿,我说你听。"

  贾宝玉连连点头,只听贾珠道:"头一件,园子动工了,你也看到了,四下乱糟糟的,家里亲戚能用的都用了,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在娘娘要回来的日子请假回来就是。"贾宝玉忙道:"咱们家这么张扬,固是给大姐姐长脸,却也显得奢靡了,张扬并非为臣之道。"贾珠一摆手:"这个我也知道,然则娘娘刚晋封,你倒是说说,咱们家要怎么着才算不张扬地迎娘娘省亲?圣上有旨,须得有重宇别院、驻跸关防之处之可启请内廷鸾舆。既在省亲,就免不了动工程的。吴贵妃、周贵人家里动工比咱们家还早呢,咱们这还不算极显眼的。还有一件——林姑父没了,先头老太太还没拿定主意教谁南下,如今又出了这事儿,林妹妹必是要北归的……"

  贾宝玉一听贾珠正说到了自己这次回来的重点,忙问:"最后定的是谁?"贾珠叹道:"如今要么有官职在身、旁人却是围着省亲的事转,人人脱不开身,又不能放任林妹妹孤苦,正为此事发愁呢。若非与省亲的事凑在了一处,也不用拖了四天还没有决断了,林家打发来的人都要急了。"贾珠固是怜黛玉无依,然春元却是亲妹子这辈子弄不好就这么一回见面的机会了,两相权衡,还是亲妹子重要,他是不愿因黛玉而误了元春的事情的。

  贾宝玉忙道:"咱们家在南边儿好歹还有熟人在,且本家在金陵者还有几房,老太太、太太年轻的时候也是在金陵住过的,相熟的老人反比冒然派去不知南边底细的更妥当呢。不若下贴子相托,又有大姐姐晋封的事情在,怎么也得给咱们些面子。大哥哥有没有外放到姑苏一带的同年?我记得今年三甲里面似有一个去了正是这一带,咱们也写信相托,几处一起出力,他们互相看着,谁也不好意思不帮忙。"或者暗地里下黑手贪林家的遗产贪得太狠。把一块肥肉放到一只饿狼跟前,那里肉包子打狗,要是放到一堆饿狼跟前呢?怕是谁都不敢先下嘴吧?

  贾珠看着贾宝玉,看得贾宝玉心里发毛,方道:"等会子用过晚饭,你与我一道与老太太说去,"又笑谓贾宝玉,"你长进了啊?正好,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你知道我是在都察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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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日风声似是不太对,御史们今儿弹这个明儿弹那个,"压低了声音,"我问过老爷,老爷也不知所以然,倒是舅舅说,皇子们私底下不太安生,你仔细着了!你在翰林里消息不便,外头却在传,明年是上皇七十整寿,要加恩科,你们快要散馆了,仔细着些!
"贾宝玉心里一惊,连连点头。贾珠见弟弟应了,才松了一口气,他是险些叫人拖下了水。近日都察院里隐隐不安,也有人拉着他连名弹劾的,都是平日相处得不算差的同僚,贾珠有些面不辞人,亏得邀他署名的人先是过来探口风没有拿着折子叫他立时画押,两个探口风的人一过,贾珠再傻也知道不妥了,立时躲了开去。

  晚饭后,兄弟两个陪贾母说话,说到林家的事情,贾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抬眼看了一回贾宝玉,又对贾珠道:"也只得如此了。"老太太与贾珠的心情是相似的,元春与黛玉在天平的两端掂了许久,终是元春的份量重了些。兄弟两个各各写信,贾政也被贾母嘱咐给金陵族人投书,又命心腹管家与林家的家人一道南下。因是仆人赶路,没有了需要被伺候的主子爷,估摸着脚程还会快些呢。

  贾宝玉得了贾珠的内幕消息,回去埋头苦读,而徒忻似乎是得了皇帝首肯,偶尔也跑过来转一转。"明年是父皇七十整寿,实是一大幸事。"之语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似乎别的深意,颇有两个通透的人开始推掉不少无关紧要的社交又复挑灯夜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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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旨省亲不是件简单的事情,盖房子么,催得紧些,哪怕是细致亭阁有两三个月也就得了,因有事先定好的尺寸图样,一应摆设也可以同时开工。但是园子里新移的花木为求能养得活、长得自然不像才移栽的,就要多费些事了。更可愁的是这园子里要配上小尼姑、小道姑、小戏子等,这些是要现买的——用外面的旧人怕夹进些不知根底的淘气,倒不如买了人来自家调-教用着放心也顺手。

  这些还没弄好的时候,林妹妹回来了!

  许是因家中事忙没有对林黛玉的事情尽到十二分的心,贾母等心中都有些愧疚。故而在园子已建出大概模样、人也买进,各项事务都令一近支亲戚领了俱分派完毕的时候,贾母便命贾琏把余下事务交与王熙凤,他动身去接黛玉。京城姑苏关山遥隔,又因园子的事耽误了近两个月,林如海五七都过了,如果贾琏真是去姑苏接人,等他到的时候林黛玉也好到京里了。贾琏所做的不过是到码头上于黛玉此番弃舟登岸的时候迎上去,沿途作一番解释而已。

  林如海病
60、过渡章节黛玉归来 ...


  重将亡至贾府相托之人来到之前,林氏族人不是没上过门,先是林如海强拖病体支应,林如海亡后俱是黛玉一力周旋。耳闻目睹"族人"争以己子为林如海后嗣及垂涎林家产业之事,林黛玉见得多了,虽本性不移到底更明白了些世务——有些人哪怕是心里再厌恶也得想法子对付,幸而林如海不是贾政那样只是骂儿子养相公的人,见岳母处尚未遣人到来,恐幼女吃亏,抢先处理了些家务一一交付黛玉。及至贾府各处求援之人赶到,林如海才不太放心地撒手去了。经此变故,林黛玉算是与族人断了联系,唯今可依靠者无非外祖母家而已。

  林黛玉早听家下人说了元春省亲之事,胸中抑郁却也无可奈何,思及自己骨肉阴阳两隔贾府却天伦相聚,更是心酸。心下不免想着,若父母还在,我回家里,家里也是这般高兴。便也不责荣国府因元春之事没派人至姑苏了。

  打起精神听贾琏道:"本该去吊祭的,只是家里人身上担着官职,不得擅离,自环兄弟以下又都是孩童……"贾琏把自己身上那个捐的同知也算作要认真坐衙的官了,又说,"老太太一直挂念着妹妹,老爷、太太,并家里的哥哥、嫂子、兄弟姊妹都盼你来呢,只把京里当自己家。"

  林黛玉一一忍泪听了。

  见了贾母不免抱头再哭一阵,依旧在原先的屋子里住下了。黛玉又打点带来的行李,一一分与荣国府中各处不题。

  贾宝玉放假回来于贾母处见到黛玉已是数日之后的事了,见她比离开时长高了不少,算一算林黛玉正在青春期呢,美人胚子正在发芽抽条的时候。抽眼看林黛玉眼圈微红,贾宝玉不敢引逗着她哭,也不好在人家丧父的时候说笑话逗人笑,只道:"妹妹来了便好,二姐姐三妹妹都想你呢,赶明儿把云妹妹也接来,你闷了也好与她们一处说话解闷。"林黛玉一抿嘴,道了声"费心"。贾宝玉也不知道这时要跟她说什么,只得辞了出来。

  回到书房不由感叹自己蝴蝶得有限,又叹林如海短命。好好的日子总想些死人事未免有些低沉,贾宝玉吁了口气骑了马带了两个小厮出府散心去了。此时天气已冷,呼吸之间都能看得到白雾了,贾宝玉也没个目标,不过是信马游缰而已。正在路上蹓跶呢,又遇着了另一个蹓跶的人——冯紫英。两人久不见了,因两家的关系倒不好生疏,就近寻了个茶楼在二楼雅座里坐下边饮边聊。冯紫英道:"你们府上近日可忙得紧了。"贾宝玉道:"都是他们在忙,我自己且顾不过来呢。"冯紫英点头道:"是了,你如今是不得闲的,明年开恩科,你们得先散馆给他们腾地方了,我可先恭喜你了。"贾宝玉道:"
60、过渡章节黛玉归来 ...


  且先看散馆是个什么情形再贺也不迟。"冯紫英一笑,也不再分辩。贾宝玉没话找话:"你如今忙什么呢?"冯紫英道:"正旦将至,家里正备着进上的东西呢,往年都是有例的,我不过是出来看能不能遇着什么新奇的罢了。你们家进上些什么,你怕是不知道罢?"贾宝玉摇头:"这些事儿素来问不到我的。"两人又闲话一回,正要各自回家,忽听得外头又有人进来。

  "吴兄你们府上近日可忙得紧了。咱们许久不见了。"贾宝玉听这句式不由一囧,好耳熟啊!冯紫英刚才就说过他。有这个缘份,贾宝玉就要伸头去看,却是几个男人,都是三十上下的年纪,着锦袍,有栏杆阻着,面目看不大清楚。

  只听吴兄道:"忙些也情愿。"

  冯紫英一拉贾宝玉,两人缩回头来,冯紫英小声道:"可真是巧了,竟是他!
"贾宝玉满眼疑问。冯紫英笑道:"这姓吴的是宫里头吴贵妃的兄弟,他们家也在造别院呢,咱们且躲一躲,遇着了不免要费口舌。""吴贵妃?"
"嗯,今上潜邸时的老人了,皇九子与同安公主的生母。"冯紫英随口解释。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索性细说起皇帝数得上的妃子,顺带说一说最近要省亲的人家了。

  吴贵妃、周贵人、李淑妃、王才人……谁谁的父亲正张罗着盖园子、谁谁的哥哥前儿离京去买人又谁谁的兄弟刚划拉了一堆太湖石回家……

  山寨国舅还真不少啊!喝个茶都能遇到贵妃她兄弟。贾宝玉忽然淡定了,咱算个啥啊?人家外甥都有了,不比咱惹眼?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自从上次更了两章之后,爪子的病情杯具地加重了。
偶试图近期放出贾宝玉,老关在学校当住校生实在对成长不利,尤其是在同学的年龄都比较杯具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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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新年伊始茶楼偶遇 ...


  有事做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年节将至,翰林院与所有的衙门一样封印了,庶吉士们也得了年假,贾宝玉回到家中的时候,家里已经年味十足了,扫尘已毕,连各样摆设有了大致模样,连两府中都换了门神,联对,挂牌,新油了桃符,焕然一新。

  贾宝玉如今还是栖身在贾母院中,先去见了贾母,在贾母处又遇到了迎春姐妹与黛玉正与王熙凤一道看贾母手中的几样绣品。见贾宝玉进来,黛玉、探春、惜春都起身相迎,贾母招手道:"过来看看这两样东西可还使得?"贾宝玉向诸姊妹团团一揖,方挨着贾母坐了,伸手拎过来一看,只觉这绣纹比常见的雅致些,便说了一句:"好。"

  一旁王熙凤道:"这就是慧纹了,寻常官宦人家也未必有呢,也就是咱们家能得这好几件儿,我先时在娘家的时候祖母也有两幅的,只不给我们玩。"贾母叹道:"如今慧娘人都不在了,这东西是越来越少了,包起来吧,今年进上就用它了,也是报了皇恩浩荡。"王熙凤应了。贾宝玉四下一看:"怎么不见大太太、太太与大嫂子?"探春道:"大太太、太太与大嫂子有人请,二嫂子便推了,留下来与我们混呢。"贾宝玉道:"我去换件衣裳再来。"

  到了自己房里,袭人晴雯等上前来伏侍。袭人一面给他换衣裳一面道:"年节了,二爷今年给姑娘、小爷、哥儿、姐儿们的东西,金银锞子已照往年封好了荷包了,其他的东西是二爷自去街上淘的东西,还是从咱们屋里选几样?二爷如今是做官的人了,再拿待上寻的小玩艺当正经礼物怕不太好呢。"贾宝玉道:"既这么着,荷包照旧,给环儿、兰儿、堇儿的添上些笔墨,给大姐儿她们的寻套镯子项圈子也就是了,其余姊妹么……还得我去淘换,她们倒不大好脂粉首饰的,倒是小玩艺儿得她们的心。"

  晴雯捧了茶来:"横竖还有两三天呢,哪里就这样急了?袭人办事一向妥当的,也值得你再费心?"贾宝玉接过来慢慢喝着:"也只有两三天了,过年时铺子收得早,得早些办了。家里近日可有什么新闻不曾?"最后一句是问的晴雯。晴雯歪着头想了一回:"也没什么大事,只听说姨太太在犹豫着要搬出去呢。"贾宝玉手上一顿:"这是什么话说的?"晴雯笑道:"姨太太家在京中自有房子,不过是因咱们家便宜罢了,哪有长住在亲戚家里的?且咱们家近日又是盖园子又布置院子的,姨太太怕是不好意思再住了。"贾宝玉放下茶:"布置院子又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他近来一心扑在明年散馆上,得假回家时也不乱逛——反正荣国府能出什么事儿早在心里了。

  袭
61、新年伊始茶楼偶遇 ...


  人道:"这几年添了好几个哥儿姐儿,大爷的院子也忒挤了,三位姑娘如今还挤在小抱厦里。为教小戏子们唱戏,专用了梨香院,姨太太一家挪了东北角上另一所院子里。二奶奶说,索性趁着修子,把家里空院子都布置了开了春给大伙儿重新分派。"贾宝玉忙问:"可说了怎么分不曾?"袭人摇头:"总要等接完娘娘的驾才好定,修房子不过是顺手。"贾宝玉心里受惊不小——薛家啥时候说过要搬出去的?又听袭人道:"二爷今年要孝敬老太太、老爷、太太些什么呢?"贾宝玉揉揉脑袋,这又是一件麻烦事呢。

  晚饭前王夫人等俱回来了,一一向贾母汇报了今日行程与见闻,又伺候着贾母吃过了饭,方才辞了出去——如同以前的每一天。到了年节,依旧是宁府里总领了春祭的银子打扫祠堂,两府开宴四处赴请贾氏宗族大见面——如同以前的每一年。贾宝玉趁年前往集市上淘换了些姐妹们喜欢的小玩艺,算是把过年要奉上的礼物给弄齐了。

  而对于贾宝玉来说,这个年与往常却有很大的不同——他经常盘踞的地盘从内院转移到了前厅。东西二府有品级者皆入宫朝贺,行礼领宴毕回家,这才是自家过年了。贾宝玉到前厅随着父兄等巡了一回桌,见了不少一年到头只见一次的贾姓同宗,听了几句恭维。往年这个时候他就可以退到贾母那里,不用在贾政的眼皮子底下束手束脚不敢吃饭喝酒的了,今年却是不行——他如今是官身了,再没事退到内闱里保不齐就要惹上御史。

  有贾政在的地方永远不要求能过得自在了,合家子侄知贾政素日作派,都不敢放肆,贾环在席间已被他瞪了不下五回,看着满桌子的菜干瞪眼就是不敢伸筷子。还是贾赦看不下去,把贾环叫到身边:"琏儿招呼人去了,你来陪我说说话。"贾环偷看了一下贾政,方挨着贾赦坐了,又给贾赦执壶。

  贾珠和贾宝玉浑身不自在,知道过年时贾政还不至于在席面上过于找他们的不是,然而却怕他秋后算账,也都拿捏着。贾宝玉先蹿到代儒席上为代儒斟酒,贾珠一看也跑了过去。贾赦没耐性,看这个样子先说身上不好回自己院里关起门来取乐去了。贾政左看右看也觉不够热闹,颇有些尴尬也回去了,这时气氛才活跃起来。划拳拼酒、说笑话、套近乎,好不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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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后四处吃酒,堂客还好有的是时间四处交际,官客们的假都是有数的,不免有应的有不应的,就得有所拣选,辞了可去可不去的,余下的酒宴还是不少,晌午吃一回酒、晚上还得再吃一回
61、新年伊始茶楼偶遇 ...


  ,弄得像赶场一样。贾宝玉也接了不少贴子,挑挑选选决定去一场同年相聚的、一场冯紫英、薛蟠等人相邀的,另有舅舅王子腾家也是要去的。

  贾宝玉计算着为数不多的假期,硬接了一天两场的酒席,两天之内把必须得去的酒都喝完了,估摸着历次考官那里只会比自己更忙,便只在早上去拜个年走个过场,得了空便往街上闲逛——今年比往年人多事杂,开学后又要拼命读书,如今这也算是放松一下。贾宝玉的习惯是一边逛街一边搜罗些小玩艺儿存着,这样给姐妹、侄子侄女的小礼物就有了,以家中女子的才情反是这些东西更讨喜欢。贾宝玉转了半天,兴致也上来了,算着这个才二十文,那个也不过十八文,在这里扫货实在是划算,越发有耐心了。不消半日,扫红、墨雨两个小厮已经拎了两手的小玩艺儿,茗烟、锄药要护着贾宝玉不叫人给挤了又要尽职扮好狗腿呵斥摊主不许要高价,幸而不用当搬运工。

  等贾宝玉花十六文钱捏了个牧童骑牛的木雕要扔给小厮拿着的时候,才发现再买下去他们就要搬不回去了。这才良心发现地道:"挤出去寻个茶楼歇一会子再回家。"

  甫一进楼,茗烟就先嚷上了:"掌柜的,楼上雅座!
"贾宝玉道:"你小声些儿罢。"主仆五个正在楼梯上走着呢,忽听得一声:"十六哥,这奴才好大的声音,可比跑堂的叫得还响。"茗烟哪里忍得,跳起来就要找人算账,贾宝玉只觉这声音耳熟,一听到"十六哥"三个字反射性地抓住了茗烟。

  楼上坐的正是上皇的两个儿子,照说年节时宫中也是大宴小宴不断的,这两位爷是断断没有时间四处流蹿的,然而如今京中有两位自称"朕"的人物,都是需要人去奉承的,徒忻也是少年心性,听十八弟徒愉每每念叨想出去看热闹,也有些动心,两人两头瞒着,对上皇说给皇帝拜年去、对皇帝说去看父皇母妃,两宫并非相连中间要过些住宅街市,就这样,两人只带了贴身侍从溜了出来。他们两个也是逛了半日,只不敢很买东西——一两件有趣的还好,说是下人看着新鲜孝敬的,买得多了被人发现了就知道他们出去过了。

  大家都是往闹事里走,都是走累了要歇,不巧就遇到了一起。要说徒愉也是个混不悋,逛得高兴了早忘了他哥哥嘱咐的:"不许生事。"刚到茶楼上一坐,就听到有人高门大嗓委实嚣张,十八爷自己也嚣张,却不喜欢别人在他面前嚣张,两下就对上了。

  等到了徒家兄弟的桌子前,贾宝玉使劲眨了眨眼,终于确认这两只就是曾经给自己的侍读生涯第一天造成不可磨灭阴影的家伙。贾宝玉的警报一下就升上去了——
61、新年伊始茶楼偶遇 ...


  他们俩怎么会在这里?这可不是个皇子、王爷可以满街走的环境啊!贾宝玉自己出门还得层层报了长辈知道说好行程,带上小厮才能出得门的。

  徒家兄弟看到贾宝玉也愣了一下,徒愉本安然高坐手里还托着茶盏,等会子要是有人来找碴十八爷就能顺理成章地更热闹一回了。等人上来了,忽觉得打头的家伙有些儿脸熟,仔细一分辨,居然是贾宝玉!徒愉嘴巴没含住茶水,滴滴答答往下淌,浸湿了前襟,手忙脚乱地去擦。徒忻对着贾宝玉笑道:"你怎么作这个打扮?"

  贾宝玉今日作"贾母钦定之标准打扮",束发嵌宝紫金冠、二龙抢珠金抹额、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石青起花八团倭锻排穗褂、青缎粉底小朝靴、美玉、项圈一样不缺,更显得唇红齿白,眉如墨画。两人以前见惯了贾宝玉少年老成状,孰料他也有面如桃瓣,目若秋波的时候,此时看他因为吃惊没掩好的脸色,把往日的形象打了个粉碎。

  贾宝玉穿惯了这样的衣服,平素不觉得有异,他也没个对比的,同学们或年纪不符,或出身不同,与他的情况都不一样,且这一身是"贾宝玉标准打扮"穿了也就穿了。此时被两人的目光看得,也不由不自在了起来,左右扭了一□子,看看自己虽然挤了半天的自由市场,但有两个小厮护着,也没有像大婶们抢超市限价商品一样形象尽失啊。他这一举动,徒忻失笑,又抿紧了嘴,右手成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两下。贾宝玉更不自在了。徒忻伸手一指:"坐。"说完又拿拳头抵在了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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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与人聊天别扭无比 ...


  贾宝玉一看情势,这时候要给这两位添堵那是自找难看,然而坐得太顺溜了似乎也不妥。正在犹豫间,跑堂的来了——两拨似乎有矛盾的客人在自家茶楼里碰面,他想不上来看看都不行,紧跟着贾宝玉一行人就上来了。悄悄伸头一看,见情势还不坏,忙问:"几位老客认识?并桌么?"有了这么个润滑剂,贾宝玉看向徒忻,睁大了眼,意思挺明白——那我就坐了?徒忻唇角上翘,点了点头。

  跑堂的见贾宝玉坐下了,松了一口气,连忙招呼:"这位爷,您与这两位爷用一样的茶么?"

  徒愉"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脱口道:"咱们是这两位爷,贾……咳,贾兄不应该是那位爷么?"贾宝玉在椅子上挪了挪尊臀,心里抹汗。徒忻瞥了他一眼道:"你哪里学的贫嘴?"一语未毕自己也撑不住咧开了嘴,又抿住,三人互相看来看去,贾宝玉满身不自在,徒忻、徒愉尴尬过后想笑又忍住了。

  跑堂的笑道:"爷说笑了,甭管这位那位,那是小的的爷。您用点儿什么?"贾宝玉借势岔开了场面,一眼扫过徒家兄弟的茶,见汤色还算清绿,却比不得上好的贡茶,知道这两人与自己一样惯常喝的吃的都比这茶楼里的精致多了,到这里坐着并不是为了喝茶而来,因而并不挑剔吃喝。思及此,宝玉便由着跑堂的取了茶盏斟了"极好喝的茶",又问:"还要什么点心?"贾宝玉一看桌子上,无非花生、瓜子、几样糕饼,又让添一碟子松子儿来。

  贾宝玉清清嗓子:"那个——两位——"徒忻使个眼色——机灵点儿,别暴露了我身份。贾宝玉顿了一顿:"您二位怎么在这个时候到这儿来了?家里人知道么?"徒愉正转着眼珠子看贾宝玉并他带来的小厮呢,此时听贾宝玉发问,颇觉扫兴,沉着脸爱理不理了:"做什么问这个?"贾宝玉一听就知道这两位可能是溜出来的,心里暗暗叫苦,还没想好怎么应对呢,徒忻已经另起了个头:"你也是出来逛逛的?我还道你这几日在家侍奉父母呢。"

  贾宝玉见两人不愿提这个,低头拨了一下碗里的浮叶,方道:"大过年的,谁家不是四下吃酒看戏?祖母、母亲有姐妹嫂子们陪着我蹭前擦后的反不像话。家父倒是更喜欢与些清客闲谈。还不如出来寻些小东西给大伙儿解闷,也算是一番心意了。"

  徒家兄弟早看见有两个小厮抱着东西,先时没在意,现听贾宝玉一说,徒愉便要看。他一路看来颇觉新鲜,却被徒忻看着不许买东西回去怕暴露了,此时看贾宝玉选的东西都是既新鲜又不粗俗的,很有点爱不释手的意思。徒忻道:"你是怎么了?方才我瞧你只是喜欢倒没这么爱。"徒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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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拿着个木雕左右看呢,一听徒忻开口,以他的经验知道这种淡淡的语气里徒忻已经是不太高兴了,咽了口唾沫:"方才咱们看的东西有趣是有趣,只没这个精细呢……"徒愉怕徒忻是有缘故的——上皇年纪大了,对于精力旺盛的小儿子是管不大动的,皇帝因为上皇还活着且自己也要有个"兄友"的名声,也不很苛责他,唯有徒忻身份上是他哥哥、年纪上比他大那么一点儿、武力值上比他高了那么一截……嗯,于是前后两任皇帝便睁一眼闭一眼地默认了徒忻的管教权。

  贾宝玉看徒愉一边勉力维持形象,眼睛却往一件竹子做的小水车上瞟,还要注意一下他十六哥的态度以免被训,突然觉得这位上皇十八子鲜活了许多。而那位十六爷……

  十六爷是朵奇葩,硬把茶楼坐出了朝堂的氛围。一句话就能让人老实下来。

  气氛,好怪异。。。。。

  贾宝玉见徒愉的的样子实在可怜,执起茶盏,细细的水流淌到小水车上,水车开始打转儿,徒愉还真没机会见过水车,趴得更近了点儿。贾宝玉翘翘唇角,这位十八爷倒是真性情。贾宝玉放下茶盏,徒愉便跃跃欲试,这会儿他已忘了徒忻还在旁边了。忽听徒忻一声咳嗽,徒愉飞快地看了徒忻一眼:"十六哥,我就玩一会儿。这些东西宫里见不着,可新鲜呢。"然后忙不迭地开始浇水——你不许我也先浇了!

  贾宝玉知道徒忻不好惹,便想岔开话题:"这里的东西虽多,近了一看却又都粗糙了,只要说精致毕竟还是平日见的好些。唐诗说'草色遥看近却无'也就是这个意思了。"徒愉连连摇头:"解个闷儿你也能嚼出两句诗来,真真是个读书人。"徒忻心里却道庙会上的东西固然称得上是"野趣",走眼观花看来也颇有意思,真要下手去买,怕还是嫌糙了些,确难买到雅致的。如今两手空空,一是不敢买怕露行迹,二也是觉得无物可买。这情形还真如贾宝玉所说
"草色遥看近却无",脸上不由缓了下来,嘴上仍道:"你就是不肯读书。"说得徒愉一吐舌头。

  贾宝玉见此情形不由暗笑,徒愉天不怕地不怕,见着前后两任皇帝也敢耍赖放刁,就是怕他这个哥哥,真是一物降一物。前一刻还是小霸王,一到他哥哥真发话了,立马变成小跟班,还真是——可爱!当然,前提是不找自己的麻烦。别说,徒愉不为难人的时候也不是那么讨人厌的,小模样长得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心里正夸着呢,徒愉忽然惊道:"我说今儿怎么看你不对劲儿呢!你居然会笑?!"十八爷不想考状元,成绩好的人他不稀罕,倒是对"有趣"的事他的兴趣还大些。徒愉年岁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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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正在懵懂间,猛然发现"样板好学生"贾宝玉居然也是个活五生生的、会逛街、会买意想不到小玩具的同龄人,而且这人长得还很不坏,便生出几分好感来,说话也就随意了起来。贾宝玉瞠目,有些发囧,干笑道:"咳咳,谁不会笑啊?"徒愉左右打量着道:"不对不对,以前见着你要不就是装菩萨,要不就是,嗯,皮笑肉不笑的……"

  什么跟什么?!我有那么猥琐的时候么?贾宝玉黑线,拿眼瞅徒忻——管管你家弟弟吧!心里不免有些打鼓,徒愉说的还真是,当初自己心里可不是真正乐意"陪太子读书"的。

  徒忻也因贾宝玉与往日的不同凝神观察了一阵儿,心中的惊讶比徒愉少不了多少,又因贾宝玉今日之俊俏活泼,且能在不在掇撺恶作剧的前提下跟徒愉谈得来,对他也颇有一点亲近之意。感受到了贾宝玉的视线,见他眼带恳求,心下更觉异样。那边徒愉见他哥哥不阻止,越发胆大了,一拍巴掌:"可不是么?今天倒像个真人了!
"故意上下打量着贾宝玉。贾宝玉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咳咳,臣……呃……我什么时候都是真的。"

  徒忻看明白了,往日见的那是个"学士",今日见的才是本人呢。他心思重些,心下就有些着恼,有点儿被欺骗的感觉——他对贾宝玉的印象先是有些不恭敬徒愉的傲气,继而觉得这人性情坚忍肯吃苦,哪知今日这般样儿才是人家真正放松的情态,自己看走了眼。就把初见贾宝玉那几分亲近的意思给减了去,脸上淡淡的,转头对着徒愉一挑眉,话里就带了点刺:"他不是贾宝玉么?你倒能看出真的来了?"

  徒愉被这冷笑话逗笑了。贾宝玉作出十二分恳切的样子看着徒忻道:"早先总听说宫中规矩道,我又道宫中大儒教出来的学生必是极重规矩的,头一遭进宫还不得老老实实?头一天……我哪能跟十八爷拧着?只能呃……反正按规矩来倒容易些,后来就拧不回来了。再者说了,我要真揣了一兜子东西陪十八爷玩,或是说其实我最恨作八股……不用圣上生气,早叫家父一顿板子打死了。"

  徒愉是真吃惊了:"你不喜欢读书啊?"贾宝玉摇摇头:"书也看些,只不大喜欢八股,做得看东西总是一条一条的,脑袋都写成了方的!只我们家里,旁的倒好,家父对读书看得重,总不好叫父亲失望,"说着一摇头,"书读得好了,便不用挨板子,不然总要挂心,还不如打头做好了,偶尔有疏漏的时候,往老太太跟前一跑——"徒愉大笑:"你可真能装,先时我可没看出来!早知你是个妙人,咱们也好早得些乐趣。你倒是怕板子多呢?还是不叫令尊失望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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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忻咳嗽一声,徒愉与贾宝玉都看向他去,却见他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摩挲着碗沿儿不说话。徒愉对贾宝玉一挤眼睛,吐了吐舌头,引得贾宝玉唇角上翘。徒愉道:"唔,还是这样好。我说你啊,闲着别绷着了,可惜了好相貌……"

  徒忻重重咳嗽了一声:"胡吣什么呢?这么轻狂!
"徒愉也知道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寻常说了也就说了,反正他也看贾宝玉不那么顺眼看人老羞成怒也是一大乐事,难得今天贾宝玉投了他的眼缘,也就顺着道了一回歉。徒忻又说贾宝玉:"你今天一朝显露了本色,倒开始教起十八弟躲懒了?他平日不老实,躲到母妃那里也是被交给师傅。"

  贾宝玉道:"十八爷还是这么直爽,倒教人羡慕。"徒忻道:"不过是缺心眼儿,人前不知道收敛。"徒愉不高兴了,不说话。贾宝玉道:"今儿难得能脱身,何必计较太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松快的。"徒愉心有戚戚焉地点头:"可不是哪里都有人管的,好不容易摸了出来……"又被他哥哥瞪了。

  贾宝玉笑道:"只要两位安安稳稳回去了,我只当什么也没看见——两位是悄悄出来的吧?十六爷也不必掩着,这样的事儿——咳咳,十有八九都干过的。呃……我常对母亲说去舅舅家午饭才回,打个忽哨就出来倒能玩一早上。整日闷在家里都闷得要长霉了。"

  共同的偷跑经历倒是拉近了不少距离,徒忻垂眼听着徒愉问了贾宝玉京中有何可玩之处,又与贾宝玉交换心得——什么游戏好玩、哪样东西好吃、又有何处景色怡人、宫里有什么笑话了、外头又有什么新闻。心里有些气闷,倒是徒愉这样的过得恣意舒坦,只要徒愉放开了,连个板板正正道学样的贾宝玉都跟他三言两语交谈间褪了伪装。

  徒愉往常谈得来的,多是些不务正业贪玩的伴读纨绔,徒忻必须得承认,看着弟弟与这些人玩得疯了,训上两句挺有点成就感的。现在与个自己也承认有些本事的探花也能聊到一起……与好学生处得来那是徒忻的长项。徒愉恣意的样子让徒忻有些羡慕了,然而他又做不来徒愉的样子,只能看着两人在冬天的阳光里谈话脸上带着暖暖的笑,险些把自己憋出内伤来。十八弟少有这么不闹腾的时候,贾宝玉看着也很柔和,两人说的内容虽非诗词歌赋却也不是什么不正经,连喝斥都没话题,自己……有点儿多余……

  又听徒愉道:"你要散馆了?那可好,能留京里就更好了,再不济我去求皇兄留你下来,你投了我的脾气,咱们一处玩,岂不省心?"贾宝玉道:"那怎么成?我还得养家糊口呐。"徒愉喷笑:"你们家里还能缺了什么不成?倒要你
62、与人聊天别扭无比 ...


  养家糊口?你可想好了,真搀和到外头去可有你受的!外头污糟事儿可多着呢,趟那个浑水做什么?真要治国平天下么?"贾宝玉笑道:"且看看罢。"徒愉也就是兴致来了顺口一说,见贾宝玉没当面阻了,也就不再强辩。[贾宝玉心声——老子是男人啊!我不趟浑水,家里就要另有人趟,难道要叫家里一帮女人们趟不成?老子姐姐给你们家当了十年佣人才熬出头来,再靠女人,我都没脸见人了。再说了,别人给的可不如自己拿顺当,你自己就是个不靠谱的,我要靠你就是脑子抽了。]

  徒忻眯了眯眼,看贾宝玉似是极惬意地晒着太阳,心下断定——这家伙就没把十八弟的许诺当真。徒忻自己就常作这种表情,看着温和,实际上是懒得与人争辩,徒忻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以十八弟之不靠谱,贾宝玉要把他的话当了真,徒忻从此不会给他什么好评价了。

  贾宝玉伸手招来茗烟把桌上的东西收起来,又说:"只可惜外头的东西带进宫去有违制度,不然这里头倒有几件可玩的。"徒愉就眼巴巴地看他哥,徒忻只作没看见。徒愉道:"十六哥……"徒忻转脸问贾宝玉:"外头有什么书铺子么?"一桌三个人,总不能两个人说话把另一个撂到一边儿,贾宝玉正琢磨着如何让徒忻别像背后灵似的盯人好歹也说两句话呢,见他发问,想了一下几个合适的铺子一一说了。徒愉大感扫兴,又不好当着徒忻的面问某些"禁书"。只听他哥哥问:"哪里有宋版书?听说某处的书纸张好,是也不是?某处古董铺子里的字画如何?"贾宝玉又说:"若论珍玩,还是老字号的当铺里头好,里头的人是练出来的眼睛,看东西可毒呢,只可惜我也没见过。"徒愉更觉没趣了。

  贾宝玉一面与徒忻说:"我倒爱看些游记,不能出京,看看这些也好。"一面扣下了水车,推给徒忻:"这个也是农具呢,书上倒有,若不见实物总不知究竟是什么模样。"说完一笑。徒忻看着徒愉耷拉着脑袋蔫蔫的样子也觉好笑,轻轻放到他跟前:"要知稼穑之艰辛。"转眼与贾宝玉相视一笑。徒愉揉揉耳朵,冲徒忻一吐舌头,又瞪了贾宝玉一眼,也乐了。

  徒忻摇头见日已正中,便道:"好回去了,时候长了叫人觉出来就不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冒泡……报到……谢谢大家对偶的关心。
病情啥的其实看更新就看出来了,泪流,偶属于闲不住的,好一点就会更的。
至于同人和原创的问题,谁叫偶已经开了同人坑呢?只要开了,偶就想先填完坑再想别的。
原创坑,偶家小受正在试图让偶开……偶表示鸭梨很大,快顶不住小受的纠缠了……叹气,小攻难过小受关,原创,大概就是下一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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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元妃省亲宝玉得字 ...


  天子脚下遇到个把两个皇亲国戚实在是太正常了,茶楼会面,不过是个插曲,贾宝玉仔细回想了一下似乎没有得罪两位皇弟,也就撂开了去。贾府里还有一件大事要耗神呢——元妃省亲。

  省亲如同领导出巡,早在正日子前就有人先期安排打点了,从初八开始宫里就派人出来折腾,先是派太监出来先看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又有巡察地方总理关防太监等,带了许多小太监出来,各处关防,挡围幙,指示贾宅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外面又有工部官员并五城兵备道打扫街道,撵逐闲人。知道的说是元妃省亲,不知道的还道荣国府被隔离审讯。这期间宁荣二府的红包也没少送。

  贾政思前想后,还是命贾宝玉向翰林院请了假在家中温书,待省亲过后再回去复习待考。贾宝玉看着府中熙熙攘攘,越到临头回事的人越多,心里发沉——月盈则亏说的就是这样的吧?握紧了拳头只管缩在外书房里温书。好在这府中是女人比男人忙,男人里有贾琏等瞎忙,用不着他,外书房里倒也清净,他只管到了正日子的时候让丫头们收拾好了跟着朝拜就行。

  贾赦等督率匠人扎花灯烟火之类,至十四日,俱已停妥。这一夜,上下通不曾睡。元宵当天,五鼓大早,自贾母等有爵者,皆按品服大妆,立在一天之中最冷的时辰里等元妃驾临。贾宝玉也记不清省亲的流程了,与大家一道起了个大早,哆嗦着穿了礼服等着。半晌不见动静,又过了许久才来了一个太监,道:"早多着呢!未初刻用过晚膳,未正二刻还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大明宫领宴看灯方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呢。"王熙凤听了道:"既这么着,老太太,太太且请回房,等是时候再来也不迟。"于是贾母等暂且自便,园中悉赖王熙凤照理。又命执事人带领太监们去吃酒饭。

  贾宝玉脸颊直抽抽,戌时才动身……算来元春回家统共也呆不到四个小时,家里费了好几个月、多少万银子下去了。皇帝,你能再折腾一点么?好歹批准了人家探亲,怎么也能个一天,一起吃顿饭吧?

  然而有这四个小时也比没有强啊,贾宝玉一面腹诽,一面等着元春,心里想着她现在会是个什么样子,却总也想不出来。一整个白天,阖府上下都处在一种亢奋又紧张的状态下。午饭都用得极少,贾宝玉跟着贾母吃饭,发现没心情吃的不止是他一个人。王熙凤在园中照理,李纨于贾母跟前伺候,王夫人邢夫人等吃过饭又都聚到贾母跟前。众人又说了一会儿:"娘娘此时该用晚膳了。"、"娘娘该请旨了罢?"

  王夫
63、元妃省亲宝玉得字 ...


  人一抬眼看到贾宝玉还在,对他道:"你如今也有功名了,与堂客们混在一起很不合适,去前头寻你老爷与你哥哥们去。"贾母点头:"宝玉是该去前头,"又叫琥珀,"你跟着去,送宝玉到他房里加了大衣裳再到外头去,天渐黑了,冷。"出了贾母正房的母,贾宝玉还听到王夫人又在清点人数,嘱咐李纨:"她们小姐妹还小,先别抱出来,见了风不好。叫奶-子们机灵些候着就是了。兰儿、堇儿两个你打发人叫他们收拾好了随他父亲、叔叔们一道……"

  贾宝玉回到房里,按自己的品级又重收拾了仪表,因想贾政在前面,便只罩了件灰鼠里子的石青褂子。到了前头,给贾政、贾赦请了安,又与贾珍等打了招呼,老老实实站到贾珠身后去了。

  元妃是掌灯时分才到的,光是仪仗就走了有三刻钟,接下来先是在园子里转一圈而不是见娘家人。逛完了园子,才轮到家人相见,见面之前先排班,贾宝玉正想此时能见着姐姐了,却有昭容宣:"免。"次后元妃移至贾母正室,这才是见面了。贾母等有品级的女眷还能看到元妃的脸,男丁就只能隔着帘子磕头了。贾宝玉跪在下面,只觉心跳得比殿试时被皇帝监考还快,掌心里满满的全是汗。行礼毕,又被引了出来。心中大恚,老子记得省亲的时候能见到姐姐的!

  与众男丁退至外头候着,又听见远远的脚步声入了室内,却是薛姨妈母女与黛玉被引去。贾政又去问安,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有小太监来宣他了。贾宝玉咽一口唾沫,把嘴巴里酸涩的感觉咽掉,整整衣冠随行。

  一室灯火通明,满室翠围珠绕,往常贾母坐的主座现在坐了个年青女子,穿着妃子的服色,明晃晃的烛光里仿佛是旧是模样。贾宝玉没忍住,嘴巴里更酸了,连鼻子也发酸,喉咙里像梗着块东西。都这样了还不能哭着上前嚎一嗓子:"姐姐,我想你。"还得先行国礼。

  一套叩拜下来,似乎平静了一点儿,等元春命他进前,携手拦于怀内,又抚其头颈笑道:"比先竟长了好些……"话没完,她先哭了。贾宝玉脑袋嗡的一声,陪他姐一块儿哭了。贾母等大惊,昭容往前跨了半步,拉拉元妃的袖子,元春方慢慢收泪。贾宝玉也没有了先前"不要脸"的决心,脸上一红,偷偷扯了元春的帕子一抹脸,逗得元春笑了,一指头戳在了贾宝玉的脑门上。

  又有尤氏、王熙凤上来请去细细的游园至正殿开筵席。这回却是步行了,贾宝玉扶着元春,贾母等在元春之后,贾政等在女眷之后。贾宝玉对这园子倒还熟悉,贾政曾命他给园子各处题名拟匾作对联——也是向元春展示一下由她启蒙的弟弟的学习成果
63、元妃省亲宝玉得字 ...


  ,科举虽得了名次,然元春只是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而已,倒是拟几个匾能让元春直接感受一下也是不错的。唔,贾政也不是那么迂腐刻板的。贾宝玉对这园子最大的印象就是"大观园",各处院子也无意掠曹公之美,一一对照印象拟了它们原有的名字,对联却是记不大清了,也依着院名及院中景致凑了个七七八八,倒也齐整——嗯,幸亏语文基础好。

  元春一路道:"这是你拟的?""那里的几竿竹子看着还好。"次后便问:"读书辛苦不辛苦?""我听说你入了翰林,也是只有欢喜的,那里住着比家里方便么?"又嘱咐:"勿要太过用功,别伤了神。"贾宝玉一一回答了,却不敢问——你在里面过得好么?这么多年你是怎么过来的?只说:"我于诗词上头也有限,统共那么些典故,早叫人用烂了。"又说:"大哥哥一直念叨着大姐姐呢。"

  入了正殿,只宝玉随女眷在内陪元妃饮宴,两府男丁都在外面候着。元春本意宝玉已有功名在身又见其所拟之匾额等倒也颇有雅趣所学已无须再考,命他在这时节跟姐妹们一道作诗,未免掉了爷们的身份,不是朝廷官员的作为,也显得元春等拿朝廷官员不当回事儿,跟娘们一道取乐。元妃为园子赐名"大观园"后对贾宝玉道:"你拟的名儿我都看了,很是喜欢,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儿就心安了。你是圣上点的探花,没有陪我们娘们作诗取笑的道理,今日你只与我一道看姊妹们作诗就好。"贾宝玉心下诧异,他还记得原著里今天要做不少诗的,早已打好了腹稿,以多年考试的经验兼读书功底作应景的诗还是能应付的,不料元春居然有此一语。贾宝玉一怔之后便解其意,又默默加上一句——跟才女抢风头,抢过了丢人,抢不过更丢人。

  当下由元春分令诸女先各题一诗一匾,吟成后与宝玉两人评定宝黛二人为优。在贾宝玉看来,这种奉上命而作的诗歌功颂德是难免的,就看谁拍马屁拍得不着痕迹又顺眼罢了。次后元春又令作诗好些的黛玉、宝钗、探春等为她所喜欢的几处院落配诗,评定的结论仍是黛玉、宝钗为优。元春垂眼看着两个表妹,悄声问宝玉:"你看她们两个,哪个才气更好些?"贾宝玉一怔,旋即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一,作诗上头风格不同,哪里就能说谁更好了?"元春点头。

  评过了诗,元春命探春誉抄了诗稿,又颁了些赏赐,接着便是看戏。元春于诸兄弟姐妹中只与贾珠、宝玉熟些,其余人等要么在元春入宫时年纪尚小没什么接触或者干脆还没出生,或者如李纨等与元春相交不深,贾珠在外,元春就把宝玉带在身边,贾母、王夫人反在两侧就近相
63、元妃省亲宝玉得字 ...


  陪。

  贾宝玉看元春只点了四折戏,后又添了两折,比平常自家摆酒唱戏点的还少,瞥眼看时,见元春脸上似有犹豫之色。果然六折戏毕,太监就上来跪启赏赐等事,单子极长,贾宝玉估摸着这就是结尾了,但凡再多听一折戏时间就不够用了。

  元妃颁了赏,以贾母的为最重是金,玉如意各一柄,沉香拐拄一根,伽楠念珠一串,"富贵长春"宫缎四匹,"福寿绵长"宫绸四匹,紫金"笔锭如意"锞十锭,"吉庆有鱼"银锞十锭。邢夫人,王夫人二分,只减了如意,拐,珠四样。贾敬、贾赦、贾政等,每分御制新书二部,宝墨二匣,金,银爵各二只,表礼按前。贾珠、宝玉减了一匣墨,减了一方宝砚。宝钗、黛玉诸姊妹等,每人新书一部,宝砚一方,新样格式金银锞二对。贾兰、贾堇则是金银项圈二个,金银锞二对。尤氏、李纨、凤姐等,皆金银锞四锭,表礼四端。又有两个侄女与贾兰等同。外表礼二十四端,清钱一百串,是赐与贾母,王夫人及诸姊妹房中奶娘众丫鬟的。贾珍、贾琏、贾环、贾蓉等,皆是表礼一分,金锞一双。其余彩缎百端,金银千两,御酒华筵,是赐东西两府凡园中管理工程、陈设、答应及司戏、掌灯诸人的。外有清钱五百串,是赐厨役、优怜、百戏、杂行人丁的。

  颁赏已毕,太监便请回宫。家下又是一通哭,元春临行还叮嘱:"不须挂念,好生自养。如今天恩浩荡,一月许进内省视一次,见面是尽有的,何必伤惨。倘明岁天恩仍许归省,万不可如此奢华靡费了!"

  贾宝玉听了最后一句愣了一下,心说能有明年就好了,这家里也确实够会浪费的。借着扶元春的动作低头掩了表情——话又说回来了,皇帝说,你们可以省亲,你要是不领旨谢恩屁颠屁颠去准备,那是不给皇帝面子;别人都省亲了,就你家不省亲显得与众不同,那是把元春放到风口浪尖上;你要是不花大力气准备,就拿砖头砌个墙把旧花园一围就省亲,也是特立独行,如此寒酸怕宫女太监都要瞧不起元春了。这事就是被迫浪费人力物力财力瞎折腾给皇帝长脸!贾宝玉最终下了结论。

  ——————————————————————————————————————————

  次日,贾母恐宝玉累着,命在家歇一天再回翰林院。宝玉也觉得熬了一夜再起个大早读书效率不高,便在家里略作收拾,快到晌午的时候又接了宫中皇帝赐下来给贾府的诸般赏赐。看家中因连日用尽心力,真是人人力倦,各各神疲,又将园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一一收拾或入库或继续摆放——再没什么大事,第二天就回了贾母回去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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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

  因恩科开在二月,故而散馆就定在二月初,考完了正好任职腾地方。即使状元从第一名滑到了第六名,贾宝玉的名次也没有提升仍然维持了个原来的排名——原来的第四名秦璃蹿到了第一名。成绩出来之后徐丰的脸色就不太好,与人道喜时表情也有点僵。他是青年得志,自做了状元恭维得人多了不免会受影响,不比邓琳年近四旬功底极是扎实,也不比贾宝玉整天提心吊胆背后有狼追着略一松懈最后面子上就不好看了。,凭心而论,他能一路考到这里来的基本功还不错,且将将入京一年,就算被繁华迷了眼也不至于堕落得太厉害。

  次后就是授官了,有被斥重修的,有放到六部或外县任职的,前三名却被重授了或编修或侍读、侍讲等职。贾宝玉一听任命,不由感慨万分:兜兜转转一年了,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继续陪太子读书。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老子不想再念书了!

  幸而还给了三天假,贾宝玉又拎着大包小包、带着小厮仆从探望各处亲朋。这回唐佑成了正经上级了,除了舅舅王子腾处,贾宝玉必得去他那里报个到。唐佑这回比以前亲切多了,专拨了时间与贾宝玉聊天,续了三次水都没"端茶送客"。从太子好学礼贤下士一直说到侍读学士当遵守的规范,末了才恍然大悟道:"我说这半天怎么不得劲呢?原是都没称呼你,你的表字什么?"

  贾宝玉一愣:"未冠,无字。"

  唐佑曲指:"是了,你还不到二十呢,然今既是朝廷命官,无字不妥,若你家长辈不介意,我倒好送你一个表字。"

  贾宝玉一想,比起贾政的半桶水,唐佑的文学造诣要高很多了,便道:"依古礼,当由年高德勋之长辈赐字,老师有赐学生自当拜领。只此事越不过家父,待学生归告父亲,请家父登门相请才合理数。学生这便回去。"唐佑捻须道:"我等着就是了。"

  贾政其实闲得很,正在家中书房闲坐,听贾宝玉这么一说,忙叫王夫人备了礼物,拿名帖投到唐府,请唐佑过府一叙。及冠取字才是正常手续,然而此时人已不重冠礼贾宝玉年龄又有点尴尬,但取字确也郑重,到底摆了酒席,家中男丁相陪。唐佑道:"府上果然是知书守礼之家。我常道古风不存,不想今日还能窥着一二。"给贾宝玉取了个字,把当事人砸了个七荤八素——

  唐学士说:"府上取名从玉字旁,若依宝玉本名取字怕有重字,毕竟不妥。不如便字介石罢! "

  贾宝玉听了此语,先伸手摸了摸脑袋——头发还在,这才放下心来,又开始琢磨自己的"字"。忽被贾珠推了一把,才上来谢了唐佑。

  唐
63、元妃省亲宝玉得字 ...


  佑一笑:"你我既是师生,又是同僚了。"

  贾宝玉这才想起来,唐先生还兼丰皇家子弟学校老师一职,而自己从明天开始又要重新面对一群半生不熟的豆丁和长大了的豆丁……这群豆丁里还有不少蹦豆。

作者有话要说:贾宝玉,字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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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薛家搬家宝玉上班 ...


  "六二。介于石。不终日。贞吉。象曰。不终日贞吉。以中正也。"——《易》

  唐佑是个大忙人,略吃了一会儿酒就告辞而去。他走了,在座的便都是自家人了。贾赦推说身上不好先走了,贾政见有自己在场大家都放不开,颇有眼色地先退席去与清客们取乐了。留下的人就更自在了,贾珍拉着贾琏说话,贾蓉、贾蔷在另一边碰着酒盅,余者也三三两两地与相好的聚在一处。贾宝玉有了字、有了正式的官职,从此在荣宁二府有了绝对正式的发言权。可以作为并且已经被大家作为一个"成年爷们"来看待了,不管他今年十几岁。因而当他说:"去老太太那里看看。"的时候,还被贾琏取笑了两句,拉着灌了三杯酒才放他出来。

  贾宝玉也不以为意,抽身往西边走。路上冷风一吹,酒意去了七分。贾宝玉才有心情细细琢磨这个"介石"。这两个字出自第十六卦豫雷地豫震上坤下"豫。利建侯行师。彖曰。豫。刚应而志行。顺以动。豫。豫顺以动。故天地如之。而况建侯行师乎。天地以顺动。故日月不过。而四时不忒。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象曰。雷出地奋。豫。先王以作乐崇德。殷荐之上帝。以配祖考。"

  贾宝玉读过《易》,说实话,并不怎么精通,只知道这卦不错,最后必有好结果,然必得中正自守、下定决心坚持到底。唐学士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取这个劝诫之意明了的字,贾宝玉因自家筛子府而焦急的心似乎得到了安宁。

  到了贾母院中,女眷的酒席还没散,此番贾宝玉得官依贾母的意思是必得再好好乐几天的,摆酒唱戏是一定的,家中正好养了十二个小戏子,不用白不用。被贾宝玉硬劝住了:"又不是什么大事,家中先头为大姐姐的事忙了许久,也都乏了。老太太心里高兴,自家娘们乐乐就好,真要下贴子请人还要叫老祖宗、太太、嫂子们张罗,再累着了你们就是我的罪过了。"贾政虽高兴儿子有出息,却是个疏懒的性子,又觉贾宝玉说得有理,也怕贾母年高累着了反而不美,一齐劝住了贾母。

  贾宝玉是贾母最得意的孙子,最看不得他受委屈,正好借着唐学士代为取字的由头,正好召了府中女眷一聚,连要搬出去住的薛家母女并史湘云都接了来吃酒。贾宝玉刚进院门,就有婆子看到了,吆喝一句:"宝二爷来了。"接着就有几个腿脚快的小丫头先去禀贾母了。贾宝玉顺口问婆子:"里头还乐着呢?"婆子笑道:"恭喜二爷了。回二爷的话,老太太今日兴致可高了呢,这会子还与太太、奶奶、姑娘们在大花厅里看戏呢。"贾宝玉道声扰,径往里头去了。

64、薛家搬家宝玉上班 ...

  二月天仍然有些凉,大花厅里却是暖意袭人。贾母身后七八个丫环不说,王熙凤、李纨两个孙媳妇还站着来回让人。薛姨妈是客,相陪贾母,下面才是邢、王二夫人,姐妹们又往下坐了一桌。贾宝玉进来依次请了安,王熙凤就拉着他的手到拖贾母跟前:"嗳哟哟,快看看,大人儿来了呢。也怪老太太,平日里总把他打扮成个观音座下的金童,这会子穿了这么一身,猛一看都快认不出来了。"贾母也笑:"怎么还怪起我来了?"贾宝玉坐在贾母身边,由着贾母取了眼镜把他上下打量。笑道:"凤姐姐今儿高兴得厉害,有什么好事儿呢?"

  众姐妹你看我、我看你,探春道:"大姐儿前一阵子见喜,如今大好了,难怪她高兴了呢。"贾宝玉倒没听说过这件事,元妃省亲后他要准备散馆,并不住在家里,也没人告诉他。此时不免要关心一下,问一下情况。王熙凤笑着说:"叫你挂心了。"又说:"宝玉可是长大了呢。"叫贾宝玉站起来转两圈儿给大伙儿看看。

  贾宝玉依言站了起来,一扬下巴,作风流公子状望天,逗乐了满屋女人。贾母歪头靠着鸳鸯的胳膊,眼睛已经眯成一条缝了,王夫人满眼欣慰心里得意非常,李纨抿嘴而立,探春伸手一指宝玉与一姐一妹头碰头暗笑,黛玉瞥一眼宝玉又收回眼来与宝钗目光碰了个正着,湘云爽快直接笑出了声儿来。笑过了,贾母招手叫宝玉坐到她旁边,王熙凤又张罗着给宝玉摆饭:"到前头累着了罢?爷们说吃酒可真是只管吃酒的,你别跟他们学来坏毛病儿,空腹饮酒伤身子。快吃些饭菜压压。"一语提醒了贾母王夫人,贾母叫盛碧粳粥来,王夫人命金钏把自己席上的胭脂鹅脯拿给宝玉。

  宝玉在大家的注视下吃了饭,贾母又问外头情形,宝玉回说:"唐学士、大老爷、老爷都家去了,我就来看看老太太、太太。"贾母道:"既这么着你也不用跟他们猴在一块儿,今儿就在我这儿玩罢。比先前可瘦了,很该养回来。"薛姨妈道:"按说宝玉正是抽条长儿的时候,原是会瘦些,老太太不用担心,往后就能回家住,横竖往后是不必再费神读书了。"王熙凤笑道:"这是自然,我已与厨房里说了。"宝玉故作严肃道:"那我往后可就专一享用,再不道谢的了。"贾母也忍笑道:"那是。"宝玉绷不住笑出声儿:"还是得谢老太太、太太、嫂子疼我。"又问在演什么戏。

  正在演的是老太太喜欢的热闹戏文,配上今天的热闹日子正相宜。贾宝玉往日为科举忙得满头包,虽也看过不少闲书典故,然而于戏曲上面还真没什么兴趣。贾母道:"你也大了,往后免不了有戏酒请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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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看也不坏。"宝玉一想,这也是正理,便耐下性子听着一字能拖十八拍的戏,幸而有贾母在一旁不时提一提剧情,宝玉自己原先也随长辈看过一些戏,还不算难熬。

  ————————————————————————————————

  当晚,贾宝玉回到自己房里,晴雯上来给他换衣服,袭人叫小丫头端水自去拧帕子。贾宝玉一扬手,两人都止住了动作,贾宝玉四下一打量才发现屋子里不少东西都收了起来,墙边炕上堆着半炕的包袱——我说刚才怎么觉得不对劲儿呢。发现了贾宝玉的目光,晴雯道:"娘娘省亲修园子时琏二奶奶就禀过老太太、太太了,把咱们家的房子一并修了,大爷大奶奶并哥儿姐儿挪到姨太太借住的院子里,二爷就挪到大爷原先的院子里。前些时候二爷有大事要做,老太太叫先别扰了你,今儿一早琏二奶奶打发人来叫我们先把小东西归置了,免得搬的时候手忙脚乱。"

  贾宝玉唔了一声:"那就是这两天了?我明儿还有一天假,后儿可就去当差了。明儿一天可够用么?总得姨妈先搬了,大哥哥大嫂子再搬,次后才到咱们。"晴雯歪着头给他解衣裳:"二爷不知道么?对了,前些日子你读书考试呢。就你在翰林住的时候,姨太太已经搬了,这两天琏二奶奶已经着人把那院子收拾好了,珠大爷都快搬齐了呢,就等着把原先大爷的院子给二爷收拾一下,咱们现成的住进去就成。再说了,就是真要搬,也不用二爷动手,何必费那个神?"

  贾宝玉愕然道:"我昨儿回来怎么没人说给我听?"又扭头看袭人,照往常,这消息该是袭人上来说的,今儿袭人却有些心不在焉,宝玉叫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前些日子你不在家,昨儿又出门见客,回来就说有大事,这些事情不用你费神的,哪敢再来烦你?"贾宝玉道:"老太太竟没说别的?"晴雯笑道:"老太太自是舍不得我们宝二爷的……"

  其实贾母是想叫贾宝玉再在自己身边住两年的,她最疼的无过宝玉、黛玉两个,如今宝玉前途光明,她便一意担心黛玉——无父无母,虽然出身不坏,却有些不高不低的尴尬,嫁出去怕她受委屈。有心让两人亲上做亲,然则一年大二年小的,怕相处尴尬,故而只要不是正式场合,贾母多半会命宝玉依旧作旧装束,只当孙子还是孩子,与姐妹们一处玩耍。日子久了,情份也就深了,日后作亲了只要有这打小的情分在,宝玉又是个晓事的,总要敬重黛玉,外孙女儿以后也过得舒心。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宝玉年纪不大却已是官身,今日又举行了个变相的冠礼,作了成人打扮,再寄居祖母院内与个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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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闺的表妹比邻而居,未免不成体统。又贾珠夫妇子女繁茂,除李纨所出两子一女,贾珠又纳了两个通房,原来的院子越发拥挤不堪,故而贾母同意了王熙凤的请示——内部大搬家。

  薛姨妈这里,寡妇带着儿女不好过日子,倚着贾府也好生活,然而如今贾府人丁渐多自己都快住不过来了,薛姨妈实在不好意思再住下去了。年前已打发下人去打扫薛家在京中的房舍,预备着搬过去,只因有元妃省事一事,她们母女元妃那里挂了号的,权借住着罢了。贾母王夫人固是苦留,然薛姨妈心中还有一番计较,她与贾母的心思有些相同,——宝钗年纪大了,该说亲了,入宫侍读的事儿已经黄了,只有另谋他途。因宝钗没了父亲,家中景况渐不如昔,然要女儿下嫁,薛姨妈又狠不下心来,弄得高不成低不就的。打量了一圈儿发现宝玉与宝钗倒也相配,住着联络感情也不坏。日后凑作一对,女儿也是个懂事的,宝玉人也很好,日子自能过得下去。然而随着宝玉渐渐有出息,薛姨妈又恐借住在贾府再要宝玉做女婿,越发像是倒贴的了,会被贾府上下的人瞧不起,误了女儿的大事,便生出念头要搬出来——哥哥王子腾如今又回京中,那里也是个倚靠。王子腾要给外甥女说亲,可比薛家有说服力得多了。

  薛姨妈的新房子离荣国府不远与王子腾的府邸也近——这三家与史家同出金陵,入京选宅自然也不会离得很远。

  贾宝玉对袭人道:"明儿早些叫我起来,总得去姨妈新宅道个喜才好。"袭人恍惚着应了。宝玉道:"你这是怎么了?"袭人道:"也没什么,二爷乏了么?早些歇着罢,明儿不是说要早起的么?"晴雯道:"她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正月里回了一趟家,回来就这个样儿了。"宝玉道:"你家中有什么麻烦事么?说来我能帮上忙么?"袭人急忙摇头:"没什么。"宝玉续道:"那是想家了?等搬完了院子,事儿少的时候再回去看看就是了。"袭人吱唔着应了,宝玉以为她真是想家了,还感叹一下她这么小就要出来当佣人,想家也在所难免。叫她好好歇着去,晚上不用守夜,换麝月也罢了。

  孰料袭人是为了正月里回家的时候她母亲哥哥要赎她出来的事犯愁,此时她还没与宝玉有什么暧昧,然在贾府日子过得确是比外头寻常小姐还好,且放在小爷房里,宝玉又是个上进的,难免会有一点念想。被母兄一提,她心里左右摇摆,终拿不定主意。出去了不做奴才固然不坏,然而留在府中生活若能做了姨娘也是极好的——贾宝玉房里的事有大半是她在掌管。

  晴雯冷笑道:"人家还有家可想呢! "贾宝玉头大,这位连爹
64、薛家搬家宝玉上班 ...


  妈都不知道长什么样儿了。只得又一番安慰,最后累得不行,干脆谁也不管自己跑去睡了。

  袭人在床上辗转反侧,王夫人也睡不安稳,正与贾政商量事呢。今日见贾宝玉的模样,王夫人这个做娘的欣慰之余就想起一件大事来——宝玉算是长大了,房里该放人了。以前觉得不急,然而现在出仕,保不齐有应酬,设若在外面被带坏了,还不如家中给指个屋里人教导人事。

  贾政听了沉吟一阵:"我原也道他还小,你这一说也有几分道理,只他刚刚出仕,当上报朝廷下安黎庶……呃……今天猛一说,你有合适的人么?要是弄个淘气的反而不美,宝玉刚出仕,叫带坏了无心正事可不成!
"王夫人踌躇道:"老爷是知道宝玉的,平日只用功读书老太太都说瘦脱相了,可不是个好色的,又小,我先头也没想到他这么有出息,弄得事情这么急。"贾政道:"他不是要搬到珠儿原来的院子么?你仔细看看他身边的人再说。"王夫人点头,因心情好,女儿刚省亲,大儿子家业俱立,小儿子也争气,王夫人也有心情贤惠一下,先说探春姐妹几个懂事,话风一转就说到了贾环:"环儿近日如何?先前老太太、老爷把他放给赵姨娘来养,我也不好镇日盯着他说三说四,现今家里就他一个爷们没功名了,好歹他叫我一声太太,怎么着我也得问一句。"

  一句话把贾政气个够呛:"休要再提他,不争气的东西。怎么不学他两个哥哥的样儿?"眼睛一闭,贾政装死了。王夫人是知道贾环的情况的,贾环也不笨,只是在从不夸儿子的贾政那里对比已经出仕的长子、次子,贾环就是个对照组。王夫人冷笑,别以为赵姨娘给我儿子上眼药的事儿我不知道!好在我儿子如今争气,老爷没道理说他,赵姨娘可也没生什么好东西出来!一高兴,王夫人这一觉睡得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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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贾宝玉邀了黛玉、湘云、迎春等一道去薛家新宅道贺,众人都说:"我们已经贺过了。"众人自贾宝玉出仕后待他总与以前不同些,身份变了,相处的时候再随和也会带出一些来。以前是一道玩耍的半大男孩,现在成了个官儿,毕竟不同了。宝玉在说完:"新院子给我多留个书房,要大些,屋子弄得敞亮些。"就独自往薛家去了。

  薛家的宅子比荣国府自是小了很多,然而前后三进,倒也整齐。薛姨妈显得很高兴,又要留饭。宝玉道:"拢共得了几天假,早有安排了,昨儿才知道姨妈竟搬了出来匆忙过来的,实是等会子还有一席,我怕大哥哥半道过来拿我去罚酒呢。"薛姨妈方不
64、薛家搬家宝玉上班 ...


  留了。

  贾宝玉确实有事,今天还要把前两天没拜访完的要紧人物都拜访一遍,诸如指点过自己的李守中,点取过自己的吴杰等人,贾珠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辞了薛姨妈,又回去换了衣裳带了礼物四处走访,直忙了半天才回到家里。到了贾母跟前一看,几个粗壮婆子正在抬家什,搬到院门外头再由小厮接了抬到王夫人侧后的院子里。

  入得贾母正房,见黛玉与众姐妹都在。贾母道:"你今晚且在我这里歇一夜,明天他们也该收拾好你那屋子了,明日再搬,今天什么都不整齐。你明日要穿的衣裳我已经叫他们取过来了。"宝玉应了,又央贾母要去新院子看看。贾母道他毕竟是少年心□热闹,看看天色还不算很晚便允了:"等你回来传饭,等会子与你母亲一道过来。"

  贾宝玉抽身往新院子走,这院子东边是贾珠新居西边是贾琏的房子,以贾珠一家子住显得小了,贾宝玉住进来倒也合适。府中原意,这院子旁还有迎春三姐妹所住的之地,等三人出嫁,便把院子护大,整个一片儿一修整就可作宝玉娶妻后的居所了。因原就有人住,倒不用大修整,贾珠内书房的格局也有,贾珠李纨的家俱已经搬走,因房子大小都是知道的,造园子家俱的时候已经按着这尺寸造好了相应的家俱,已布置得差不多了,人家大观园都造出来了,其专业水准是贾宝玉比不了的。贾宝玉转了一圈儿,也没什么好提意见的地方又转了回来。

  次日早起,不免惊动了一群人,贾母上了年纪觉也少,黛玉本就不易睡得很沉,连着整个院子都热闹了起来。厨上早就奉了饭菜,贾宝玉就着炸银鱼喝了两碗粥,期间贾母并没吃多少,只说:"把这个鱼脯给宝玉尝尝。""这时候青菜难得,宝玉多用些。"王夫人也带着数样菜品来,一齐摆上,恨不得贾宝玉每样都多吃两口。

  贾宝玉好容易吃完了漱口洗手,贾母与王夫人免不了又是一番嘱咐。王熙凤一看时辰不早了,笑道:"宝玉又不是头回去应卯,老太太、太太也忒小心了,他有分寸的。"贾母王夫人这才作罢,又检查了一回贾宝玉的着装,直到挑不出毛病了又问:"谁跟宝玉的出门?"闻说除了茗烟等小厮,还有宝玉的奶兄李贵,又有贾政使人来:"老爷叫宝二爷快些出去与老爷、珠大爷一道出门呢。"贾宝玉这才脱身走出来。

  贾政看着俱着官服的两个儿子,心里是得意的,他一高兴就要摆谱,今天训话的重点是贾宝玉,先说贾宝玉出来得晚了,次后就说不要辜负君恩,直到小厮乍着胆子提醒:"老爷,再不动身就要误事了。"这才意犹未尽地住了嘴。

  贾宝玉先去报了到
64、薛家搬家宝玉上班 ...


  ,按道理这一天他是不用做什么具体工作的,孰料人家说了:"太子有谕,贾宝玉即刻前往。"他只能息了与同事联络感情的念头,先去应付上司——

  一进门儿,又是满屋子的"殿下"。太子显得极高兴,待宝玉行礼毕,笑道:"又见面了,听说唐师给你取了字?"宝玉干笑道:"前几日见着唐师傅,问起臣尚无字,故而有赐。"太子指着一侧的座儿让贾宝玉坐了。

  贾宝玉一看,自己的座在唐佑下手,基本上与上回来的时候差不多是一个档次的座位,与学生们的座位基本上是面对面。贾宝玉在唐佑下边坐了,翻开自己的书,往下一看,徒愉正冲自己笑着挤眼睛,徒忻依旧八风不动地坐着与贾宝玉目光撞到一起,深沉地一点头。贾宝玉本觉徒忻有些城府有点儿怵他,此时不知怎地就觉得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殿下"故作老成的样子挺逗的,不由脸上挂上了微笑。

  徒愉正看着贾宝玉傻乐呢,决定等会儿休息的时候与贾宝玉深入探讨一下京城各处景观与游戏,猛听得两声轻咳,声音虽轻,在他耳中不亚于晴天霹雳,正是平日里最怕的十六哥,连忙正襟危坐,还不忘努力斜眼看他哥哥。好容易扭过头去,居然没有被瞪。他家十六哥正在一本正经地垂眼研究《礼记》的封面。而后就听到唐学士开始咳嗽了,他家十六哥在位子上坐得更正了,猛地抬起头来,吓得他一个哆嗦,连忙扭过头去也坐好了。

  唐佑察觉到底下有些不同寻常,徒愉不认真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哪天他用功了才是太阳出现了时差,但是今天好像有点不对?顺着徒愉的动作看过,徒忻的姿势很正常,但是……以往他认真看着的书是翻开的,今天的是合上的……不及细想,唐佑咳嗽一声权作提醒,在别人听人是在清嗓子要讲课了,也都坐好了。

  徒忻胡乱翻到要讲的内容,指头把书页捏变了形,眉头也皱了起来,总觉有些事情似乎与以前不大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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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找个爱好叔侄对话 ...


  侍读学士的工作,贾宝玉也是一回生二回熟了。头一回进这间皇室学校,贾宝玉那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走一步要想三回,认认真真扮演好学生的形象。没用一个月,他就知道这里面也不是那么严格的,至少他一时不察险些扛上了徒忻徒愉最后还是全身而退了。并且,侍读学士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学生,而算是皇帝或者是太子的私人顾问,放在这里算是陪着太子上课的"家庭老师",真正的伴读们正在隔壁屋里听师傅讲课呢。

  总体而言,这一屋子的殿下们的课程还是很重的,或者说规定得很重,但在执行中略有差别,努力上进的自然把自己弄得紧绷绷的,安心当富贵闲人的就要过得舒服些。而整个只是现在太子殿下还在这里呆着,不好学的人也不好太过放肆。唐佑清清嗓子表示要开始授课的时候众人也都安静了下来,虽然是坐在一起上课的,然而因各人进度不同,检查功课这类行为还是一个一个地来的,这也是家族学校的一个特点。唐佑最先照顾的肯定是太子的功课,太子也答得颇为规矩。

  上一回来的时候,因皇帝有点让他"做榜样"的私心,其实也是激励一下皇家子弟——瞧人家孩子如何如何好学,但是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皇帝琢磨一下贾宝玉的年龄,便给他改了任务——作太子的未来亲信,让太子亲自相处一下,处一份君臣情意出来。贾宝玉算算太子的年纪,再估摸一下太子的课程深度,情知太子的文化课基本上已经接近尾声了,大概过了千秋就要立朝听政了。而作为侍读学士的贾宝玉,其实是跟着太子转的,想着自己就快要脱离苦海了,日子何其快哉!下面只要掇撺着分了家,就万事大吉了。贾宝玉表示心情很好。

  有人心情好,就有人心情不好。徒忻皱了皱眉,他的心情也算不得十分不好,只是有点儿困惑,总觉得不太得劲儿,如果一件事情变得不对劲,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搞清楚再弄得很对劲。徒忻是个仔细人,先定了定神,捋了一遍今天的功课,觉得能过了,便开始神游天外,从一早上起床开始回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从头捋到尾,也没发现有啥不对劲儿。前排的徒愉是个坐不住的,他的位置没有按照惯例从大到小地坐,而是特意安排的——放在他十六哥眼眉前了方便随时调-教。因此他每每要有上动作之前总要回头看那么几下,久而久之养成了即使不做上动作也要拿回头当小动作来弥补一下多动儿童的缺憾——反正罚也不会太重,犯罪成本很低。

  已经做好被瞪的准备了,不料他十六哥居然在发呆?太稀有了!徒愉一个没绷住,说话了:"哥,你怎地出神了?进门之
65、找个爱好叔侄对话 ...


  前还好好的。"徒忻吃了一惊,反射性地把他弟弟瞪得老实了,开始琢磨徒愉刚才的话……进门之后与往常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现在那个一半的精神在神游的二进宫学士了。至于其为何能引起上述反应——待考,快轮到考较自己的功课了。答完了功课,继续思考。

  唐学士把这一圈儿学生巡得差不多了,方才离去,底下的学生们算是彻底放开了。太子一来不好说他的长辈们,二来也不会过份干涉自己的兄弟,一群皇家子弟便呼朋引伴,有叫太监拿吃的来的,有叫太监传隔壁自己的伴读的。贾宝玉对此已经很熟悉了,去年这个时候,他正在跟徒忻练字呢,因徒忻气场的强大,没什么人敢上前来,今年就不一样了,明显的去年有陪小孩子玩的成份,而今年已经彻底作为太子的班底存在了——需要拉拉关系的。众人见太子起身离开了,便凑上来说家常。能跟这儿做伴读的,出身都不差,也有几个与贾府有些弯弯绕绕的关系,还有几个一提姓氏,就让贾宝玉怀疑他们家在王子腾的那一份"升级版京城护官符"上占有一席之地。因此贾宝玉也不敢轻忽,皇宫这块地儿堪比美国大片里的法老陵——处处有风险。

  等太子方便完了回来,见新任的侍读学士已经被好几个世交包围了,也不出声,只在一旁品着香茗,掂了个青团子,口角含笑看大戏。转眼一看,十六叔又拎着十八叔的耳朵了,看样子像是又在告诫,只离得太远、声音又低,听不真切。

  徒愉:"哥,干嘛不让我过去问宝玉还有没有好玩的?上回他弄得都不错。"

  徒忻:"这么些人围着,你上去问,生怕人家不知道咱们出去过?"

  徒愉:"这些东西怎么这样烦?上回宝玉来也没见这样。"

  徒忻冷笑,不答。忽然起身踱了过来,众伴读一惊,这位爷上回似乎与贾学士有些矛盾的?心下大悔,眼看着徒忻慢悠悠地过来,脸上喜怒不辨,暗怪自己居然忘了这一茬儿。只听徒忻慢悠悠地道:"下边儿是赵师傅讲书法,你们有功夫与介石论书,还不如用功练习。法子人人都知道,无非勤奋而已,却人人不确实做,偏要问些子虚乌有的捷径。"说得众人耳根直跳作鸟兽散,留下贾宝玉对'介石'二字反应了半天才起起来这是说他的。

  抬眼一看,徒忻似乎还没离开,贾宝玉心中叫苦,我以为已经和好了的,怎么他这样子还像盯上我似的?忙起身问好。徒忻略点头,又问:"你近来还那么练字么?"贾宝玉道:"那本是练指力、腕力的,足数了就成,也须于案上习书的。"徒忻唔了一声,又与他弟弟说话去了,弄得贾宝玉莫名其妙。直到
65、找个爱好叔侄对话 ...


  赵师傅到了,让大家习字,贾宝玉趁人低头写字,赵师傅又下来指导的时候,还在偷眼看着徒忻的脑袋琢磨着这位爷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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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是要习些骑射的,这不是贾宝玉的工作范围,然而不表示可以下班了,便回了分给自己的位于翰林院的"办公室"。到了一看,已经有不少人在了,有皇帝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也有太子的侍读学士、侍讲学士,其中一个便是秦璃,他因散馆考得好,做了皇帝的侍读学士。文人相聚尤其是在翰林院的地界上,不过说些诗词歌赋,也有说字画古玩、琴棋书茶的,三三两两一堆——都在等开饭呢。这里正规人员并不多,皇帝身边依他喜欢也只有五六个学士侍读,太子这里原有一侍讲学士何示,加上贾宝玉,正好是俩,然而太子还有正经师傅在教,这位侍讲学士就清闲得很,正与方学士下棋呢。

  见贾宝玉回来了,秦璃与他打了声招呼,贾宝玉又团团作了个揖,回到自己位子上翻出一罐子银茶筒装的六安茶来,准备叫小厮泡来喝。因原在这里混过一阵子,老同事们年纪比他大得多,与他不构成太多冲突,且贾宝玉上回过来时表现得像只鹌鹑,身上并无年轻少成名的才子傲气,倒是颇得大家喜欢。太子头天把人叫过去也算表示出重视了,然而他先前既在太子那里呆过,这倒也不算突兀了,众人虽小有议论倒也没给他难堪。

  等茶沏好了,就有一位好茶的董学士吸吸鼻子:"这茶不坏!
"贾宝玉贡献了半筒六安茶与他,还道:"今年新茶还没下来呢,这还是旧年的陈茶,您反说好,哪像懂茶的人?"一屋子的人都失笑了,这位董学士是个极好茶的人,人称"茶痴"。董学士道:"笑什么?既是新茶未到,只好在陈茶里品了,你既说这个不好,今年可有好茶孝敬我?"贾宝玉知道这位是与王子腾有些交情的,也笑道:"好。只您要拿旧茶来换。""你要陈茶做什么?你还喝这个?""听说可以煮茶叶蛋。"一句话又把旁边饕餮客袁学士引了过来:"介石对饮食也有研究?"把只来此半天的秦璃看得发呆。

  男人其实也爱八卦,旁边桌子上的钱学士就给秦璃介绍,这里的人日子其实挺滋润,衣食饱暖思X欲,这些人就培养出各式各样的爱好,董学士好茶、蔡学士爱画、张学士喜棋……

  秦璃暗暗记在心上,又问贾宝玉:"我与介石相识已久,还不知道介石喜欢什么呢?平日只见你用功,倒不见你游戏。"又说贾宝玉生日快到了不知喜欢什么东西,说出来别让人送错了东西
65、找个爱好叔侄对话 ...


  云云,引得众人发问。贾宝玉扭捏了半日:"咳咳,不足道哉……"死活不说。

  其实是他也不知道现在"爱好"什么好。要说以前,好个CS啊、IT啊、苍老师啊那还真是有不少爱好,现在么……整天发愁,还没功夫去爱好什么呢,只能作不好说状。幸而午饭时间到了,众人也有搭伙在厨下吃的,更多的是家里送饭过来。贾宝玉的食盒自是不坏,吃得倒香甜。吃完了,人手一杯香茶,说了一阵儿今年由肖学士做主考,不知状元出自南方还是北方。都散去午睡了。

  贾宝玉也到了自己房里躺下,屋里还烧着炭火,倒也暖和,贾宝玉琢磨着:有人爱字画,有人爱珠宝,有人爱古董,有人爱田宅。人总要有一点小小的爱好,否则便显得与众不同、风迈高标,便不易合群,旁人便会忌惮你,说白了,就是给自己找点乐子,好让别人放心——这人有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不是个木偶,不是个样板……可以接近哒?当然,也有人借此敛点小财什么的,这些要限于有资格敛财的人才行。

  迷迷糊糊地一翻身:"贾宝玉"该喜欢什么呢?一个没到拿身份证年龄的贾宝玉,他该喜欢什么呢?衣食住行,琴棋书画……前四样不缺,后四样真不爱!要不干脆捣弄胭脂去?这样给家里姐妹们的小礼物就有着落了,也不用总是逛街了,得空就逛庙会也渐渐烦了,危险系数还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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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学士们很安静,各各翻书准备一下皇帝、太子明天要读的内容,搜一下可能关联的内容,以备明日询问。

  下午,皇家学校的学生很放松。教场上比课堂上要舒服些——可以交头接耳。太子与徒忻并辔而立,一齐看向场中,徒愉正在马上大呼小叫,把跟的人急得不行,生怕他摔了。

  太子看着这位小叔叔浮出一丝笑意,故作不经意状问了旁边的另一位叔叔:"十六叔看父皇给我的新侍读学士如何?"徒忻道:"臣不知太子何意?贾学士去年已是见过的,太子为何到现在方有此问?"太子道:"我原道十六叔对贾介石有些误会,去年解开了,倒乐得与他一道用功。"徒忻的目光追着徒愉看去,徒愉已经被看不下去的十五哥揪了下来,顺口道:"也不是误会,他倒还好,在太子身边也使得。"

  "十六叔。"

  "嗯?"

  "十六叔既觉得我的侍读学士还使得,便给侄儿个面子,别逗他了成么?我还不想换侍读学士,今儿一早上,他快叫你吓成兔子了。"

  "……"

  "你先别笑啊,……你成心的?
65、找个爱好叔侄对话 ...


  逗他有趣儿么?看我做什么?他脸上的样子,确实有趣。你别把他逗急了啊,他可还小,呃……再小也是朝廷命官,不能叫人说咱们对读书人不尊重。

  "……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最后一段,我表示……最近微小说看多了……
话说,微小说真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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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刚离书房又碰面了 ...


  这回做了几天侍读学士之后,贾宝玉认为现在的工作还是挺好做的,去了去年那份胆战心惊,如今倒也轻松快意。不是每个跟皇子一起读书的人都有幸会被当成炮灰的,也不会随便被当替罪羊、出气筒……等等等等。而且太子周围的师傅好几个,都是先尽着太子教的,太子用得上问贾宝玉问题的时候还真是少之又少,所以,在这里呆着还好……吧?

  诸伴读与皇子不在一处,只有短短的几刻休息时间才能打个照面,同龄人之间的小矛盾也基本上没有,尤其贾宝玉与他们的工种不同,工种相同的人与他年龄有断层,构不成啥威胁。只要不自己吓唬自己,担心宫里随意遇个人都对自己不利,贾宝玉的日子过得还是很真舒服的。实话实说,情绪是会传染的,你严肃认真的,别人在你眼前也就会严肃认真,弄得你不得不更加严肃认真;你要是一惊一乍的,别人自然当你是没见过世面的,难免要瞧不起;你要平易近人了,别人自然与你亲善,只要不自己打自己的脸,尊重什么的也不会没有。

  如今一切安好,调整好了心态,泛泛之交也慢慢多了起来。小霸王不跟自己不对付了,小霸王他十六哥,也不跟自己不对付了……吧?嗯,应该是的……虽然还是一付菩萨相让人心生敬畏,到底不是耗子见猫了,贾宝玉表示还算满意。唯可焦虑的,就是徒愉得空会过来请教一下如何偷溜出门,每当这个时候,贾宝玉就坐立不安,生怕小霸王他十六哥心中记上自己一笔。却不知小霸王他十六哥毕竟不是真的泥塑菩萨,偶尔也想出去散散心的,只是碍于一贯良好形象不好开口向皇帝、太上皇明说,心里希望他十八弟偷溜了,然后他尾随而去,拿逮人当借口,也出去透口气,正盼望贾宝玉给徒愉支招呢。

  岂料贾宝玉比怕太子更怕徒忻,倒不是认为太子比徒忻差着什么,只是头一天就差点着了他的道,深深地形成了条件反射。见徒愉居然在徒忻眼皮子底下问自己这些,哪敢说什么?只能尽力把话题往一边扯去。徒忻耳朵已经竖起来了,哪知贾宝玉居然不说,不由失望。于是轻飘飘扔过去一个眼神,吓得贾宝玉干脆住了嘴。徒忻很是纳闷:[爷已经很给他面子了,怎么这满屋里他就独怕我怕成这样了?]却不知道贾宝玉那是给他头一天弄出心理阴影来了,以后哪怕他再平和,贾宝玉的警报器也对他特别敏感,一举一动也牵动着人的神经——第一印象实在是太重要了。

  除此之外,一切都很美好。因今年加开恩科,还可以嘲笑一下目前还在惴惴中的考生,庆幸自己已经脱离苦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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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刚离书房又碰面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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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二十,正是休沐的日子,贾宝玉给长辈们请了安,懒得出去,便窝在内书房里读书,翻的是《西厢记》。晴雯使托盘托了茶点过来,看贾宝玉看书入神,不敢打扰,小心放下盘子,打帘子出去了。旋又回来告诉贾宝玉:"三姑娘来了。"

  贾宝玉一听探春来了,连忙把手中的书往榻上铺的褥子底下一掖,起身到案边坐下。看探春进了屋,方起身道:"三妹妹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探春笑道:"二哥哥说得倒像我是个忙人了,这话该我来说,二哥哥今日怎么有空闲在屋里了?"宝玉让探春坐了,看晴雯又斟了茶来,方道:"可不就得了今儿一天功夫么?正懒得动呢。"又问探春:"必是有事的。"

  探春笑道:"怎么妹妹来瞧哥哥也非得要有事,如今离得近了,现我就是来看看你呢?"宝玉道:"罢罢罢,说不过你。"说得探春一笑:"还真是有事。前几日姨太太与宝姐姐来时,老太太说起各人的生日,宝姐姐的正是明天,老太太高兴,特特拿出二十两银子叫琏二嫂子给宝姐姐过生日呢……"话没说完,贾宝玉却想到了另一件事,忙问:"宝姐姐不是回自己家了么?怎地近日常过来么?"探春奇道:"这有什么奇怪的?都是自家亲戚,薛家在京中也不过是舅舅家与咱们家两门亲戚,咱们家姐妹又多,姨太太与太太又是亲姐妹,自然会常过来说话。"贾宝玉方不问了,又听探春道:"想是我来对了,你竟不知道这事不成?"晴雯插口道:"别说是他,便是我们这些整日在家里的也没听说呢。前些日子二爷刚入宫应卯去,又是新搬地方,乱哄哄的。"探春道:"如今二哥哥不在老太太那里住了,旁人也不拿琐事烦他呢。连你们也少往老太太房里走动,自是不知的。"因问宝玉:"二哥哥可备好了给宝姐姐的贺礼?依着我,把你旧年淘换来的小玩艺儿寻两件好的,再写个贴子才好。只听说宝姐姐是今年是及笄的年纪,更要仔细些才是。我们倒好,不过针线一类,二哥哥可想好了送什么东西?"

  贾宝玉一琢磨,这东西还不能乱送,尤其不乱能送有寓意的,人家及笄礼万能误会了。便道:"我也没什么不同的,便与大哥哥、琏二哥哥一体得了,晚饭时大哥哥一准回家的,我去问他。"又谢了探春提醒。探春道:"谢可不能这样谢的。"贾宝玉看她歪头眨眼,全没在贾母、王夫人跟前绷着的模样,也觉她可爱:"你说罢。""你既不用送宝姐姐外头淘的东西,我可要寻两件玩玩。"贾宝玉沉吟了一会儿,见探春已经眯起了眼,慨然道:"我带你去找袭人开箱子。"把一直看他们兄
66、刚离书房又碰面了 ...


  妹玩笑的晴雯逗得一笑。

  探春看贾宝玉存一半箱子东西,一样一样包裹放好,拿起来一一看过,一面与贾宝玉闲话家常:"明儿还订了班新出小戏呢,不知比咱们家的如何。"贾宝玉道:"事情是凤姐姐办的,必是妥贴的,你只管听就是了。要说咱们家也有戏班子,怎么还请外头的?"探春道:"既说是新出的小戏,自然要听个新鲜的了,家里统共才学了几天?拿手的不过那几折。"说话间已选出了两样,看着其他的东西眼中有些不舍,仍叫关了箱子,又谢了宝玉。

  袭人见兄妹两个正事已经说完,忙收拾桌椅好让兄妹两个坐下说话。宝玉因说:"我明儿可不得闲了,听不上新戏了。"探春道:"二哥哥这话只好哄别人了,横竖我看着清楚,你是不耐烦听戏的。"宝玉咳嗽一声,探春忍着笑说起了旁的:"要说咱们家住的这些人,总也比不过一个宝姐姐去,也就林姐姐与宝姐姐仿佛相当了。"贾宝玉却不接这个茬,只问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这个月十二是林妹妹生日的,也不见唱戏。咱们姐妹兄弟生日,并不见唱戏的,要说自家人不见外,对林妹妹怎么也不能忒实在了,倒像拿她不当回事了。"探春道:"等她十五了,老太太自不会忘了她。"又说林黛玉样样都好,只身体愁人。贾宝玉道:"难为你替他担心了。"探春道:"怎么只许你们两个打小一处住的担心,便不许我们担心了?偏你在意着她。"贾宝玉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话?她如今父母兄弟一个都没了,住在咱们家,正该让着她些才好。便是你和二姐姐、四妹妹,我待哪个不好了?"拿指头点点探春额头:"小没良心的,姐妹里我待你如何?"

  贾宝玉这是说的实话,探春清净爽利的一个小姑娘,又不粘人、又不爱哭也不娇气,凡事拿得起放得下,对着哥哥也偶尔撒一下娇托一点小事,正是最佳妹妹的典范,由不得贾宝玉不喜欢。且在贾府之中,她又是个明白人,做事也让人舒服,又是亲妹妹,贾宝玉对她比木讷的迎春、年幼的惜春也更亲近。

  袭人笑道:"二爷还说呢,三姑娘整日那样忙累,年节、各人生日都要做的针线做贺仪,还抽空子单给二爷做鞋做袜,如今脚上穿的还是人家的活计,倒说人家没良心。"探春道:"就说有看着的人了,这不就有说公道话的了?"

  又有探春房里小丫头来寻,侍书道:"三姑娘自与二爷说话,你急着来又催什么?"小丫头道:"老太太那里传午饭了,二姑娘、四姑娘已动身了。"贾宝玉一看钟,正到了贾母平常午饭的点了,便叫探春过去。探春道:"你今儿不在老太太那里用饭了?"贾宝
66、刚离书房又碰面了 ...


  玉道:"近来我平常吃饭哪里再好去老太太那里?只在自己房里对付就是了,倒是一样的饭菜。"探春叹道:"一年大过一年了,竟连一道吃饭的时候也越来越少了。小时候倒好,如今你倒不好跟我们厮混了。"说得贾宝玉也叹气。

  袭人、侍书见他们两个精神不振,忙上来劝慰。袭人道:"三姑娘与二爷只隔一墙,竟有什么好叹的?想见了,哪日见不得?"侍书道:"姑娘原是响快人,这会子又说些做什么?老太太那里可传饭了。"劝解开了,探春叫小丫头把两件玩器拿回去收好,自领着侍书等往贾母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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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看了自己的饭菜,待遇极好,这荣国府中向来是看人下菜碟的,别管你是不是主子,混得不好的主子待遇比个奴才还不如。用过午饭,院子里散一下步,回来时床已经铺展好了,贾宝玉先嘱袭人晴雯:"往后我白天不在家里,有什么事儿你们多留些心,晚间告诉我。"宝钗生日他竟不知道,险些失了礼数,未免不妥,叫两人一道散步,也是免了在其他丫头面前说这事削了她们面子。袭、晴听宝玉埋怨不知家中事,脸上泛红,各自留心。

  贾宝玉想她们都是心思灵透的人,一句话点到了,也就放心睡去了。午觉起来回忆太子的进度,温了一回书,晚饭时就跑到贾珠那里蹭饭,兼打听贾珠明天有何礼物。贾珠道:"你问我?这些事一向都是你嫂子办的,我只知道便罢了。你要为难,叫你嫂子多备你一份儿也使得。"贾宝玉道:"我只来问大哥哥送什么东西,怕错了礼数,可不是要来蹭东西的。"说得李纨也笑了:"知道你,偏又多心。"讨了主意来,贾宝玉与贾珠送了一样的东西,只贾宝玉未成家,略减了贾珠一等,无非是些缎子、锞子而已。贾宝玉备下了东西,叫袭人与晴雯明天跟着李纨一道给宝钗道贺,自觉事情办得漂亮,高高兴兴休息去了。

  第二天神清气爽地往宫里应卯去,太子殿下的态度依旧礼贤下士,十六殿下的态度依然高深莫测,只有十八殿下狠狠地瞪了贾宝玉好几眼。看起来光鲜的凤子龙孙们活得起来也不很顺心,被贾宝玉称为压榨劳动力没有劳动法的十日一休沐制度他们都享受不到,师傅们、官员们十天有一天休息的,这些殿下却没有,还得继续读书,每逢休沐日,必有一师傅调休当值继续操练他们。这些殿下一年之中也就自己生日、皇帝、上皇生日、过年能休息,其余时间除非你到了可以上朝听政的年纪,或者是病得太医开了假条,否则也只能继续被填鸭。

  别人尤可,不乐意的徒愉就
66、刚离书房又碰面了 ...


  不高兴了,身边的同龄人,太监是全年无休的、伴读是跟着他一道受罪的,唯有贾宝玉要不是因为太子还在读书而且他年纪小,已经可以与何示一道在翰林院里喝茶摸鱼了。一时之间,徒愉各种羡慕嫉妒恨涌上心头,他现也不很把贾宝玉当外人,完全忘了人家早已毕业,而且毕业之前受的苦不比他少。

  师傅在的时候他还老实,到了休息的时候,也不管他的伴读了,直过来酸酸地道:"贾学士如今学会偷懒了,去年还跟我十六哥跟前整日练字,今年只好在课上发呆了。是不是?十六哥?"贾宝玉囧,去年那份工作做得不尴不尬,自己完全没有弄懂工作的内容和性质,或者说是懂了侍读学士的工作,却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应该在翰林院里躲清闲的偏偏被发配到陪读,只好胡乱应付。徒愉这会儿又拉上他十六哥,贾宝玉悄悄看向徒忻,见他留给自己一个侧脸,眉毛似乎上挑了半公分?

  看徒愉半真半假地生气,贾宝玉笑问:"殿下课上也不认真罢?你不看我,怎知我课上发呆?"远远地,徒忻似乎咳嗽了一声,徒愉愤愤地一哼,把两只眼睛瞪圆了狠看了贾宝玉一下,跑去跟伴读抱怨去了。忽听得耳边一道温煦的声音:"十八叔是个直脾气,你只管逗他。"贾宝玉连忙起身,瞪大了眼:"是十八殿下先逗臣来的。"太子一笑:"他这也叫逗?你怎么着他了?先时不是好好的么?怎么隔了一天回来就变了脸了?""臣把十八殿下的懒给偷了,他不乐意了。"说得太子大笑,引了众人来看,徒愉的哼声又传了过来。太子道:"你仔细着点儿,他是实在人,惹急了真不理你。"贾宝玉连忙应了。

  处得时间略长些便知道徒愉也算不上是坏孩子,顶多活泼好动些,哪个班里没两个这样的男孩儿呢?他不胡搅蛮缠针对自己的时候还是挺好相处的,在一群当面装得比自己还鹌鹑的皇子里,倒是徒愉更让贾宝玉觉得放松些。贾宝玉也不想真得罪了他,得空又去赔礼,被徒愉狠敲了几样玩具才转了回来。

  晚间回来,翻箱倒柜找了个微雕的核桃船,预备明天当给徒愉的首付款。不料第二天刚给了债主,第三天债主就哭丧着脸:"我昨儿正开那小窗户玩,叫我十六哥整个儿给摸了去,问我是谁给的,我没说,你小心着点儿……那……旁的我先不要了,六月间我生日,你再给我……"

  "……"原来真正的债主另有其人。

  更要命的是,债主头子正盯着债务人,活似盯着青蛙的蛇。

  "他要你就给。你哪里对不起他了。要这样赔罪。"十六爷,疑问句都让您说成陈述句了,别吓人行么?

  幸而这样的日子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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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用多久就结束了——太子殿下结束了学生生涯,开始上朝听政议政了。贾宝玉每日只需在太子听政结束后的两个小时读书时间里陪读就好,终于摆脱了青蛙被蛇盯的日子。

  可是……他怎么也来了?看着徒忻施施然走入太子书斋,贾宝玉惊得忘了要先害怕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贾宝玉,你高兴得太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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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姐妹迁居宝玉下舌 ...


  按制度,皇子等十六岁便可不每日必读,要上朝听政,表现好的要领差使为国出力。太子情况要特殊些,十六岁后,皇帝每日批阅奉折时带着他指点一二,又命他一面暗中学习政务一面多读了两年,再好好放到朝臣面前,不致被老臣小看了去。故而比太子小了两岁的徒忻与太子是同年离了书房入朝堂的,只顾着算太子的年纪与功课,不知道徒忻生辰的贾宝玉吃了一大惊,心里暗叫倒霉。

  徒忻辈份高,太子不肯受他的全礼,还了半礼,请坐。这才动问:"十六叔今日可好?我还道你下了朝要先看十八叔的。"徒忻划拉两下茶碗盖儿:"也不能总盯着他,越看着他越长不大,索性丢开手去,趁着还小,惹出的麻烦有限,受点儿教训也就老实了。倘现在看得紧,到他大了,猛放开手去,闯出大祸来反是害了他,叫跟的人机灵着点儿,有不对的地方赶紧着回报就是了。"

  贾宝玉听徒忻一说,暗道,这是一个明白人啊!有点儿同情他了,这位还是未成年人呢,已经有了奶爸心态了。再想想自己整日为荣国府之事发愁,与他愁徒愉真有异曲同工之妙,且徒忻的法子也可活学活用到自家身上——趁麻烦事还没积累达到质变的程度,自己先挑开了,哪怕受罚、降爵,前事也已经揭过了,受了教训之后族人便不至太张狂。一面寻思着一面点头。

  徒忻与太子寒暄了几句,也不久坐,他今天来纯粹是第一回上班,四下报备的,末了说一句:"不打扰太子读书了。"就告辞去了。贾宝玉心里抹了一把汗——看来以后还是要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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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一路把"倒霉"念了一百二十三回,又滤了一回怎么才能自揭伤疤。这是个挤脓包的事儿,先挤了,疼,总比拖着烂了好。家中已经是个筛子了,想补都补不上。如今家中的事情也不大避着他,再结合自己知道的一点情节,诸如高利贷、人命官司一类的事情早背上了,虽然对权贵人家来说类似的事情也不少,寻常没人去计较,然而一旦翻出来还真是个大麻烦,不如趁早揭开了,越迟作恶越多,积恶之门必有余秧。

  回去给贾母请安,看贾母院里忙忙乱乱的,贾宝玉便不久坐。回到自己房里问晴雯:"姐妹们搬进园子的日子好歹定了?"晴雯道:"可不是,原说二月二十二的日子,次后琏二奶奶问太太,娘娘叫几个能诗会赋的姐妹去住,宝姑娘元宵也接驾的,她现搬出去了,叫不叫她住回来?太太不好决断,又挨到入宫探望娘娘的日子,请了娘娘的旨,请宝姑娘来小住。姨太太肯了,宝姑娘还怕姨太太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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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家不便,好歹姨太太劝住了宝姑娘叫住了进来。这不就拖到如今了么?"

  贾宝玉揉揉太阳穴:"挑些笔墨书籍纸张,几位姑娘一人一份,作乔迁之贺了。"晴雯上前给他捏肩膀:"这么没精神的,是想着一回送这么五六份子礼心疼了么?下个月就是你生日了,到时候姑娘们还不回你礼?"袭人道:"你别打趣他。"晴雯道:"他?哪个他?"下手重了几分。贾宝玉道:"又拌上嘴了!宝姐姐日后就在咱们家住下了?不应该吧?"袭人奇道:"咱们家娘娘有旨意了,姨太太也允了,自然要住的。"贾宝玉就不言声了。

  第二天,满腹心事去应卯,幸而品级未够,不用站班立朝,先到翰林院里窝着发呆。时辰将至,詹事府打发人来请两位学士,贾宝玉才整一整衣冠,让了何示走在自己前头,一道侍候太子诗书。到了书斋门口,贾宝玉已经绷紧了神经,结果徒忻今天没到——十六爷又不是太子的侍读学士,怎么会天天都在书斋内见着?

  下午回家,贾母道:"今儿晚上咱们到园子里吃去,也是贺她们搬迁。"贾宝玉只有应了,又叫小丫头去自己院子里:"叫袭人取了昨日备的贺仪送到园子里。"一面扶着贾母入园。时已三月,白昼渐长,下午也不很冷,祖孙二人慢慢走来,宴就摆在了正殿里。贾母吃得高兴,对迎春等道:"新住进屋子,难免有不可意的,或缺了什么只管找凤丫头要。"王熙凤道:"老祖宗放心,就是少了我的,也不能少了她们的。天也晚了,也凉了,老祖宗且回吧,她们姐妹也该歇了,再一会子园门就得关了。"一语提醒了贾母:"门户上头要仔细,多安排些婆子值夜!
"王熙凤应了,贾宝玉要送贾母,贾母道:"你与你姐姐妹妹再玩一会子,你们年轻人热闹,我老婆子就不掺和了。"

  众人眼看着贾母坐小轿出了门,方重回席上。众人又谢了宝玉的贺礼,都说:"叫你费心了,自家里这个院子弄到那个院子里的,也要贺。"贾宝玉笑道:"往前都是与人合住的,如今你们都单住了,也是该的,倘有什么想要的别样的家里没有外头有的摆设,告诉我,我淘换了来。"探春道:"如今还没有,等我们仔细收拾了屋子,缺什么找你,可不能推脱。"贾宝玉笑着应了,又问:"林妹妹住哪一处?宝姐姐住哪一处?二姐姐与三妹妹、四妹妹住得紧挨着么?只你们几个园子有些空了。"当然有些空,李纨在家陪丈夫,贾宝玉没有进园子,这就少了两个主人并几十个伺候的人。黛玉等慢慢告诉他自己住在何处,探春道:"这园子里也不独我们几个,现拢翠庵里的妙玉是太太下贴子请回来的,也住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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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里。"贾宝玉想了一下才想起来妙玉是谁。这里王熙凤又打发人来提醒:"快关园门了。"贾宝玉才与众人道别。

  出了殿门,晴雯、麝月带着人打着灯笼来接宝玉,众姐妹亦各有人来接。殿前灯火闪亮,人群里一个年轻媳妇让贾宝玉好不惊讶,众姐妹身边带的都是丫头,梳着未婚丫头的发髻,年纪大的都是各人嬷嬷一类,盘着头,只有这个人,头发作妇人妆,年纪却极轻。回去的路上贾宝玉就问那是谁?晴雯想了一想道:"大约是宝姑娘带进来的人罢。"麝月道:"想起来了,是薛大爷房里的香菱,上个月姨太太还特特摆酒的呢。"贾宝玉脚下一个踉跄。

  进了自己的院子,袭人站在房门口迎着:"太太打发金钏儿来看二爷回来了没有,吃酒了没有呢。"贾宝玉进了屋,金钏儿已经站了起来:"二爷可回来了,太太吃饭的时候还念叨着呢。"贾宝玉道:"不妨的,太太这会子大约还没睡下罢?"金钏儿道:"太太晚上总要诵一会子经才睡的,这会子还早。"贾宝玉道:"我与你一道看太太去,横竖只隔着一道墙,老太太跟前我也没喝多少。"

  王夫人见宝玉来了,放下手中念珠,彩云扶着坐到炕上,看贾宝玉给她请安问好,越看心里越乐。叫贾宝玉在身边坐了,伸手把贾宝玉额前几丝碎发抚顺:"累不累?外头忙了一天,回来又跑来跑去的。"贾宝玉笑看王夫人:"不累。"王夫人道:"见着姐妹们了?头一天住进去,你瞧着她们可好?"贾宝玉道:"刚从园子里回来,她们还好。对了,方才宝姐姐的人接她,我影影绰绰看着个上了头的年轻女人,不敢再细看,问她们,说是薛大哥收的房里人?姨妈还给摆了酒的?这么热闹事儿,我竟没听说。"王夫人很不欲贾宝玉关心这些事,伸手接过彩云捧来的茶给贾宝玉:"这个解酒,你方才虽没喝多,到底醒醒酒对身子好。你薛大哥哥那个也不是大事,值得你一个爷们追问?"贾宝玉靠着王夫人喝了两口茶,似是无意地小声道:"就是随口说说么,瞧着眼生就问了。这事姨妈办得不厚道,怎么也得薛家大嫂子进了门……不是这个礼数。"王夫人脸上笑容已经敛了,看了一眼屋里的人,金钏儿等极有眼色地退下了。贾宝玉才后悔方才说话不太小心,也只好继续装无意当没发现其他人的小动作,摇摇头,低头喝茶:"可得跟姐妹们说一声儿,别叫她们道咱们亲戚家也是这样的,等出了门子遇上这样的事儿也当寻常,白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

  王夫道:"这个我知道了,巴巴的来,就说这个。"贾宝玉伸手把茶盏往炕桌上一放,擞着王夫人的脖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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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太,要不是我亲姨妈,我也不多这个嘴了。太太只跟姨妈说一声,不像大家子办的事,让人知道了会笑话的,只是事都做下了,再遮掩越发惹人注意了,往后这样的事,仔细着就是了。"亲娘哎,薛家人办事不牢靠,您可别想着跟他们家结亲啊!

  贾宝玉又摇着王夫人,问天渐热了有没有想吃的想玩的,王夫人笑骂:"你道我是你妹妹们?"贾宝玉嘿嘿一笑。"时候不早了,明儿你还有正事呢,睡去罢。"贾宝玉没见着贾政,估摸着他又混赵姨娘那里了,也就不问王夫人给她添堵了,嘱咐金钏儿等:"夜间警醒些,太太夜间会吃茶,把壶拿套子套了,别叫水凉了。"惹得王夫人笑着赶人。贾宝玉步出院门,心里实在有些愧疚——王夫人今夜怕要睡不太好了。使劲揉了揉脸,没办法,薛宝钗都搬出去了又被弄了回来,天知道太太是个什么主意?

  王夫人确实没睡好,她想薛宝钗进来也有一半儿是因为宝玉的事情,只现在还没想明白,不便立时就断了薛家的线。然则贾宝玉今日所提薛家之事,确实不是有礼数的人家该做的,也就是自己妹妹,王夫人心里还护着些,换个人家王夫人心里早鄙视一百回了——也不免思量,宝玉一个年轻爷们都知道此事不妥,薛家这般行事,可见规矩上是有纰漏的。

  然而薛家的事尤可,另一件事就让王夫人纠结了。两个月后贾母的一句话,把王夫人心里的暗火全勾了起来,这是后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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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生日不断与被告白 ...


  时间进入四月,贾宝玉的日子本是极惬意的,太子要努力学习政务,读书这方面已经不是本职工作了,每天贾宝玉的实际工作时间也就那么两个小时,多了,太子也没那个功夫。然而,皇帝特意指给太子侍读学士,不是让他放在那里长蘑菇的,太子也明白皇帝的意思,每每命何示与贾宝玉常与詹事府诸人多接触。

  詹事府为太子东宫所属,下面还有左春坊、右春坊,咳咳,太子宫除了叫东宫之外,还有个更雅致的称呼——春-宫。想起这个词的另一层含义,贾宝玉心里揣着一张囧脸,怀着一颗猥琐地心端着一付镇静的表情与各位合作伙伴互致问候。为防巫蛊之事,自明朝起詹事府官便由朝廷官员兼任。贾宝玉则认为,这事的配置一是防止有人离间,二是方便皇帝监视啊不是培养太子,三也是方便太子揣摩啊不是学习皇帝。

  太子詹事由吏部尚书欧阳芝兼了,两个少詹事则是宗正与大理寺卿兼任。詹事府里也有不由朝廷官员兼任只是东宫官的职位,如校书、正字等职。何示与这些人都极熟了,为贾宝玉一一介绍了来:"欧阳大人朝中事务烦忙,未必日日得见。宗正只是担个名儿,并不常来。左春坊大学士因有劝谏之职,倒是常伴左右,想来介石也是见过的……"

  贾宝玉在何示的介绍下与诸人行礼寒暄,依各人品级不同、出身不同,各有差别。此后,凡太子有其他的事情时,贾宝玉除了在翰林院里猫着,也常会到与翰林院隔得不远的詹事府里蹓跶,詹事府里自然也有两位学士的屋子。詹事府人数要多些,生活比翰林院诸位要更丰富一些,闲聊几次,混得渐熟了,詹事府诸人小聚或者是相邀时,贾宝玉也会择可去者赴一回请。

  这一日是左庶子叶明高的生日,给同僚都下了贴子,太子也命内官颁下赏赐。贾宝玉等人先命家人送去了寿礼,得了太子允许,当天提前回家换下官服,往叶明高宅里赴宴去。叶明高也是进士出身,属于混得比较好的,年约四旬,看官阶似乎不算很高,但是如果算上他已在太子身边呆了七年,就可预见其政治前途可期了。

  叶明高在宅中正厅迎了诸同年、同僚,又给同年、同僚再相互引见,这才开席。各人都端着读书人的架子,只说些某同年如今在杭州,倒是去了好地方,西湖景美,又某学士新作了首好诗,甚可吟玩。代沟这东西在什么年代都是存在的,贾宝玉听得好不无聊。

  幸而贺客里还有几个同龄人,团团坐了一桌,贾宝玉探头探脑,看到了两个熟人——一是靖安侯之子孟固,另一个是乐昌候之孙赵清,这两个一个是徒忻的伴读一个是徒愉的替罪羊,因为徒忻徒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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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关系,贾宝玉与他们倒是接触过。贾宝玉过去坐下,问道:"你们两个今天来吃寿酒,明儿还得进宫去,能放得开喝么?"两位伴读如今还没卸任,必须赶早去上课。孟固道:"不碍的,我们是代两位殿下送寿礼的,自己也给老师拜寿,唐师傅他们都知道的。"原来叶明高在做左庶子前,还教过一阵学生,先是教伴读,因教得好,被调过去教了皇子,再后来专配了太子。这两位连同他们的主子,都得叫叶明高一声"老师"的。既然不用担心明天,那就可以放开了,几个年轻的互相喝了几杯酒,渐渐觉得互相好像已经很熟悉了,虽没划拳行令,却也喝得脸上泛红。

  贾宝玉回到家里,很是心疼了一回送出去的礼物,他的进项不多,只靠自己的俸禄——这个没人让他上交,他也当忘了,月钱——统共一个月就那么一点儿还要打赏人,其余就是不定期的赏赐等,再其余,没有其余了。这年头,古董贵得要命,十两银子能办一桌不算差的饭菜了,但是一件略好的古董几百银子都不够,贾宝玉很犯愁,成人的世界里,钱,它是个大问题!

  到了自己生日,因为年纪等原因,又不好大剌剌地回请,只得了家里诸长辈比较贵重的东西,姐妹们依旧是针线或是自己作的字画——情意极重,也没得抱怨。

  接着,没多久,又一件破财的事来了——薛蟠命人送了许多东西来,手臂粗粉脆的鲜藕,大西瓜,几尺长鲟鱼,还有暹罗国进贡的灵柏香熏的暹猪。道是薛蟠生日,店中伙计孝敬的,自己不敢独享,念及多受贾府照顾,往贾府送了几份。贾母有、王夫人有,下面就是贾宝玉的了,贾宝玉看着东西直叹气,这位表哥绝对不是好人,但是对亲近的人却又恨不得一股恼地把好东西都堆了上来,真是可气又可叹,果然是个呆霸王。表兄生日,少不得再备一份像样的礼物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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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初一是徒愉生日,他年纪小,未出宫分府,还在宫里住着,只开了一席小宴,请旨邀几个兄弟子侄与年纪差不多的熟人伴读一类,贾宝玉被他点名邀了——估计说辞他自己都不相信这人是个学问不坏的,自己也见过的,倒是想说一说话,沾一沾好学生习气一类。

  贺仪倒没用贾宝玉太过费心,重寻了一件徒愉被没收的微雕,其余礼物,则由贾母命王熙凤给备下了。原来五月时元春便命府中至清虚观打醮,贾母叫大家都去,又对宝玉道:"晚间不必等我们,你爱吃什么,只管叫厨房做。"贾宝玉便说不回来吃,有徒愉生日,贾母极重视,喜道:"你也是大了。"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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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问寿礼备了不曾,听贾宝玉说了几样,贾母皆说不妥,命王熙凤备了,以贾宝玉的名义送去。

  当日,贾宝玉拿锦盒盛了核桃船,拢在袖子里,走了程序进了宫。徒愉正与兄弟子侄笑作一团,今天他很得意,寿星最大,徒忻也不狠管他,默认放纵他了。见贾宝玉来了,徒愉一面招手让贾宝玉过来,一面自己也走了过去:"你来了?"还挤挤眼。贾宝玉笑着拿出盒子,徒愉咳嗽一声,拿眼神逼着小太监接过来递到自己手上,看了一回道:"我见过牙雕,更粗细些,只不如这个有趣。这个比那个更精细。"贾宝玉心说:"我还见过更有趣的东西呢,咦?有空转悠一下儿,要是这里还没流行,倒可以做出来,又是一份别致礼物。"

  徒愉道:"今儿人不少,你自便啊,等会子我再寻你说话。"贾宝玉应了,抬头却看见徒忻,徒忻对他摇了摇头,自己的兄弟自己知道,徒愉好玩是改不了的。贾宝玉也不是会怂恿的人,不至带了违禁的东西给徒愉,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他玩了。至于下回再开小差,会不会没收,徒忻表示不会保证。

  人齐了,就入席。虽是在宫里规矩大,到底都是年轻人,又有徒愉这个爱玩闹的主人,不一会儿气氛就活络开了。入席喝酒,贾宝玉又遇到了叶明高府中一起喝酒的赵清、孟固,这一回就喝得更顺畅了,划拳行令,连敬加灌。话题也更无忌了——张侍郎家老婆把外室给抄了,李尚书新纳了房小妾——八卦消息满天飞,夹杂不少绯闻,一个个说的听的挤眉弄眼。

  忽见一小太监奉了折子上来,开始点戏了。徒愉先让他哥哥点,众人都推让寿星,热闹了一阵,开始唱戏了。

  先是应景的《麻姑献寿》,年轻人不大喜欢只管喝酒,次后点了热闹戏文,这一桌的注意力才转了过来,评着:"小生唱得地道,小旦不如李侍郎家的那个好,说来论唱得好的,还是琪官。"贾宝玉看着台上唱着才子佳人,才子佳人都是一脸白粉,实在看不出原本长相,难为这些人还说:"这正旦生得胎子好。"

  贾宝玉辞席出来放水顺便透气,回来才走到厅外廊下,正遇上赵清。打个招呼,赵清走过来与贾宝玉并立,深吸了一口夏夜凉风:"许久不见你了,上回我们家老爷子做寿,令兄贾珍倒来了,只不见你。"贾宝玉只得把贾政搬了出来搪塞,赵清也不是真的追问,撂开手去又说:"说来还不知道你生日呢,到时候必要贺的。"贾宝玉笑道:"何足挂齿。"赵清必要追问,贾宝玉见他似是有了酒意,酒鬼是最难讲道理的,当下说了,又道:"早已过了呢。"

  赵清吱唔了一阵,贾宝玉几乎要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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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叫小太监来扶他了,方听到他说:"你……呃……你家里的大人可管你交朋友不管?"贾宝玉一愣,说实话,从小到大,他还真没交着什么"朋友"。家学里不用说了,就是乌烟瘴气,此后府学等他呆的时间也不长,到了后来与"同学"的年龄相差太大,谈得来的人真没一两个,心里一沉——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老子混得连秦桧都不如。既没有朋友,也就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管了,无奈道:"我一路读书考试到现在,正经也没几个熟人,还不知道呢……"

  赵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看贾宝玉,咽了一口唾沫:"我去醒醒酒。"

  贾宝玉摸不着头脑,他的酒也有了一些,呆呆站了一阵,只觉得赵清的眼神幽怨得让人发毛,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忽听得一道挺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

  "嘎?"

  "竟是在发呆。"徒忻噗哧一笑,贾宝玉怀疑自己眼花了,这家伙怎么会有春暖花开的表情?徒忻笑得更大了,伸手在贾宝玉肩上捏了一把:"虽是夏天,夜风也不是好玩的,穿得少又有酒,进去坐着吧。"贾宝玉呆呆点头,深觉不可思议,徒某人也有待人温和的一面?飘进屋里,屋里众人也喝得差不多了,没发现他心不在焉。

  回到家里,贾母、王夫人见他酒多了,忙命喝醒酒汤又叫早些睡。贾宝玉躺在床上,越想越不得劲,跑到院子里走了十七八圈,终于在六月夏风里醒透了酒,也想清楚了事情的始末。

  "娘的!居然是这个意思! "贾宝玉的脸色青白交错煞是好看。

  老子两回人生的头一次被告白——居然是男人,还让另一个男人旁听了。怪不得徒忻的表情那么混帐!完了,以后见到这个人更抬不起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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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几人难眠几多计较 ...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那句隐晦的告白,出自原著,望天,当年某肉还很纯洁的时候,真的以为是交朋友啊~~~~~
然后说明一下:薛蟠生日是在五月初三,打醮也在五月初三……某肉看原著的时候被搅糊涂了,因为原著里第二十六回先是薛蟠说明儿初三是我生日,请了宝玉去喝酒,就是说,这一天是初二了。然后又有黛玉叫门晴雯不开,几个人闹别扭等等很多事,接下来才是打醮。但是,打醮回来了,回来又闹别扭,黛玉剪了香袋,宝玉还摔了玉,第二十九回又说,过了一日,次日是薛蟠生日,于是,薛蟠生日了两回……我混乱了……
权作薛蟠生过了生日,然后去打醮……某肉设定打醮那天是徒愉生日,就酱~

  这一晚,有不少人没睡好。

  贾宝玉一夜没睡好,眼下青黑,早上爬起来把袭人吓了一跳,忙要寻煮熟的鸡蛋给他揉。贾宝玉道:"我洗把冷水就成了,殿下一早要上朝去,好有一两个时辰才轮到读书呢,我寻个当值的床铺躺一会子比拿那个揉强。"匆匆扒了口饭,前院王夫人已经起了床,要往贾母处侍候了,母子俩见了面,王夫人心疼得了不得:"是没睡好么?伺候的人都死绝了不成?"贾宝玉道:"是昨天酒略多了一点儿。"王夫人道:"往后不许这样喝了,再这样儿,仔细我告诉你老子捶你。"贾宝玉笑道:"知道了。"

  贾政昨天是歇在赵姨娘处的,母子说话的功夫他也起来了:"捶谁?"王夫人笑道:"我说宝玉再站这儿与我闲话,差使迟了,必叫老爷捶他的。"贾政摸摸胡子:"你母亲说的你可听见了?还不快些去见过老太太与我一道?"贾宝玉连忙应了,至贾母处王熙凤、李纨、邢夫人也前后脚到了,贾母看了贾宝玉一回,又是一阵好说。

  奔逃而出,幸而贾政今天乘轿,才幸免被一路念叨。

  赵清也一夜没睡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鬼使神差地问出那么一句话来。他与贾宝玉去年就见过,但真正算半个熟人还是从上回一起喝过酒开始。对一个年幼就一路顺风顺水做了侍读学士的人,很难不让同龄人各种羡慕嫉妒恨的,尤其在两人出身差不很多的情况下,父母教训的时候常常拿某人作标尺来量你那么一下子,某个一直被当作榜样的人很容易被同龄小朋友在心里扎小人的(这是属于胆小派的,行动力强的会直接盖麻袋痛扁)。赵清对贾宝玉未见面先有一点莫名的敌意——这和周围大多数的伴读小朋友是一样的,一听说这个人要来,下了课就奔到隔壁去踩点,见到真人之后,又讨厌不起来了——那真是个漂亮的男孩子啊!人,尤其是男人,好色而慕少艾那是难免的,视觉动物嘛!

  如果只是这样,也仅仅是泛泛之交,毕竟接触得不多,一天也就那么一两刻的时间,不讨厌也就罢了,多看两下养养眼也就是了。然而叶明高家里一回酒,拉近了两人的一点关系,好比发现回回考第一的班长其实也在偷看漫画。酒染双颊,看得人口干舌燥。六月初一,实在不能推说是月色太美让人迷醉,赵清必须得承认自己是猪油蒙了心,美人迷了眼,趁着酒意,宫灯下,他……表白了。好吧,这是个白痴的举动,同窗之间私底下也有拉拉小手、摸摸小腰的,所谓身份也不是太那么重要的,年轻的时候怎么轻狂都有得遮掩,然而,这位是朝廷命官,不是他同窗,清流出身最易被惹恼翻脸。

  然而
69、几人难眠几多计较 ...


  真正的结果比直接翻脸还让人郁闷——人家根本没听出来!要是让他知道他的失败经历让人看了个现场直播,他得更郁闷。

  赵清郁闷了大半夜,最后狠狠地揉了一把脸,两厢情愿了就好作一处,不愿意了就直说,原也没什么,更何况人家还没听懂,这么想着才慢慢睡着了。第二天还得顶着黑眼圈爬起来上课。

  另一个一夜没睡好的却是王夫人,昨日清虚观打醮,一则身上不好,二则预备着元春有人出来,她便没有去。然而贾母兴趣高,合家大小,连同黛玉、宝钗各人丫头一道去了。回来之后,李纨是她儿媳妇,也要大略说一下日间情形。说是张道士来寒暄,笑谈着要给宝玉说亲,贾母道:"上回有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再大一大儿再定罢。你可如今打听着,不管他根基富贵,只要模样配的上就好,来告诉我。便是那家子穷,不过给他几两银子罢了。只是模样性格儿难得好的。"

  因这一句话,王夫人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家里何时来过和尚?老太太何时出门遇到过和尚?想了半夜,无果,更兼贾政又歇在赵姨娘房里,王夫人更觉气闷。次日,贾母问她:"怎么没精神?可是身上还没大好?你且去歇着罢。"王夫人道:"许是因昨儿宝玉回来得晚了些,听着他院子里没响动了我才好睡。"贾母更命她回去歇着。王夫人回房,打发了赵姨娘、周姨娘,不一会儿王熙凤、李纨过来看他,王夫人便问她两个知不知道老太太见过和尚,说宝玉不宜早婚的事,又说:"真有这事,我也好有个数儿。"两人都说不知道。王熙凤道:"咱们家倒是有几个姑子常来走动,要不就是清虚观张老神仙,几时与和尚有首尾?"

  王夫人本来还担心真有关于儿子的事情自己不知道,万一娶错了亲对贾宝玉有所妨害,听王熙凤这么一说,也反映过来了——咱们家几时来过和尚?老太太近来越发少出门了,但是出门,女眷见僧道的时候也极有限。贾母推了张道士的媒,王夫人也是赞同的——毕竟只是道士一面之辞,贾家也没有相看过姑娘,不可能一口应下,但是这说辞不能让她不多想,这分别不想让贾宝玉近年娶亲,委婉的拒绝,王夫人还是懂的。心里越发惊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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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果然寻了当值的屋子补了一回觉,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有小厮过来叫他,重整饰了一回往太子书斋里去。这一天并无大事,太子问了一回昨日宴上情形,贾宝玉回说:"十八殿下在的地方没有不热闹的。"太子一笑而过,看一回书,开始写作业——虽不是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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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学,但是作业还是要隔几天一交的,都是师傅或者皇帝布了题目,太子抽空写好,到了时候交上去,再领下一个题目。

  晚间回来,贾母道:"你昨日怕累过了,今晚很不用在我这里闹了,早些歇着去,这里有你姐姐妹妹就好。年轻时更要小心身体,老了后悔就晚了。你母亲今日也不大痛快,你去看看她再歇。"贾宝玉剥了颗葡萄喂到贾母嘴边,贾母含笑噙了:"去罢。"

  贾宝玉刚进院门儿,王夫人的人就看见了,彩云打起帘子:"太太,宝二爷来了。"王夫人穿着家常衣服,正在炕上歪着。见贾宝玉来了,一招手:"过来。"贾宝玉挨着王夫人坐了,问一回身体情况,又嗔金钏儿:"怎地不请太医来看看?"王夫人道:"不是过夏天乏力,歪着就好。"金钏儿捧上茶来:"二爷多来看看太太,保管比什么太医都管用呢。"王夫人笑骂:"偏你的嘴巧。时候也不早了,你们都去吃饭,晚饭后再来伺候,我们娘们说两句话。"贾宝玉问道:"太太有什么吩咐?"王夫人一指点在他眉间:"吩咐什么?日后少喝些儿罢。今儿可有不适?早些睡,晚间不许吃太多凉物……"絮絮地说了一堆,贾宝玉嘻笑着给王夫人捧茶,又哄了好一阵儿,王夫人道:"你又歪缠,去歇了罢。"

  回去却还不能歇,晴雯、麝月等给他打了水,贾宝玉自己洗了澡,披上衣服躲在榻上晾头发的时候贾珠来了。贾宝玉忙叫奉茶,刚抿了一口,贾珠就叫丫环们都退下,转过脸劈头问道:"有和尚说你命里不宜早娶?"贾宝玉噗地一声喷了:"我怎么不知道?"怎么哪里都有和尚搀一脚?把脑袋摇成个波浪鼓。"说实话。""我是想多玩两年的来着,然实在没这个事儿。"贾珠道:"你嫂子回来说,昨儿张神仙要给你做媒,老太太说有和尚说你命里不宜早娶,这事太太竟不知道。你嫂子叫我不要声张,我道你还是知道些儿好——自己说话小心着些,别叫老太太和太太为难。"荣国府内关于贾宝玉的婚姻对象,近来背地里也有不少议论,贾珠也不是全然不知。然而事关自己最亲近的几个人,贾珠也只能点到为止了——婆媳自有思量,这事,放贾政那里都得头疼,何况是贾珠?

  贾宝玉无奈了:"一道门里过日子,大哥哥说的我也知道。"贾珠道:"时候不早了,早些睡,明儿还有正经事呢。"贾宝玉耸肩:"知道了。"趿上鞋送贾珠出了门。这晚上贾宝玉倒是睡了个好觉,王夫人相中宝钗的贾母看不中,贾母看中黛玉的王夫人不乐意,两下角力,自己倒乐得清闲。说实话,贾宝玉两个都不想娶——也算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萝莉,贾宝玉离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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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的心理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而且近亲结婚也挺挑战现代人的底线的。

  他却不知道王夫人中意的人并不是薛宝钗,本来王夫人就有些犹豫,未必定死了就是宝钗,特特留下宝钗多有与黛玉打擂台的意思。宝钗看着懂事,家下人等无不交口称赞,道是黛玉所不及。时间久了,兼之薛姨妈也微露其意,王夫人还真动了心思。然而贾宝玉似不大乐意,作为姨母,王夫人是护短的,薛宝钗好,但是薛蟠不好,她也护着了,但是作为母亲,儿子的意见总是重要的,贾宝玉说的也在理——要是结亲,那宝贝儿子可就真跟薛蟠这个祸头子绑在一起了,未来孙子可不得有个不着调的舅舅?王夫人看看儿子的条件,再想想儿子的前程,撇开其他原因只看两姓婚姻,薛家实非良配。王夫人想了一回,哥哥王子腾正有一女,比宝钗略小些,与宝玉年纪也相般配,然而贾家玉字辈媳妇里已有了个王熙凤,她不确定王子腾会不会同意把女儿嫁过来。这只是自己一厢情愿,还要去娘家探探口风。

  即使王子腾不同意,那也不是非林黛玉不可!王夫人最气的正是这一点,那个没实影的和尚说什么不该早娶?还不是林丫头未出孝又未及笄还不到出嫁的年纪?王夫人能想到的原因只有这个了。为了等她,我宝玉就不成婚了?王夫人怒了。

  林黛玉作一个外甥女,王夫人是乐于做一个好舅母的,当亲闺女待都行的,对孤女好些,也是自己慈善不是?然而从一个婆婆的角度考虑,林黛玉头一条身体就不合格,自已也说从会吃饭就会吃药,就算药钱咱们出得起,她这样的身体,调养了这些年也不见好,她能开枝散叶么?能操持家业么?娶了她,我宝玉怎么过日子?让婢妾生子?姨娘管家?会被人笑死的!宝玉也没岳家帮衬,终是不好!王夫人暗下决定,不是宝钗,也不能是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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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美美睡了一觉,一天精神奕奕,双眼晶亮,看谁都顺眼。蔡学士的小厮不小心打翻了茶杯,他还代为求情:"先生何必与他置气?越生气便越心烦了,我这儿倒有今年的新茶,正好,尝尝?"又叫小厮重新沏了茶来。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太子书斋,开始还好,太子读《明实录》,朱棣亲自教导朱瞻基,一阵唏嘘:"佳儿难得,三代圣主。"贾宝玉不知道他下半句是:"孤现在要是有个聪慧的儿子就好了。"太子今年十八岁,在贾宝玉的思想里,真没到想儿子的年纪啊!都是皇长子家的大儿子催的。

  欧阳芝倒是猜到一二,轻声道:"上皇一向喜爱圣上和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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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太子摇摇头,不再言声。此时徒忻巡完了他十八弟,过来与太子说一回上皇万寿的事。宾主坐定,太子道:"这回万寿父皇命十六叔与我一道总摄,还请十六叔多费心。"徒忻道:"总是太子拿大主意。"两人又说了一回去岁大典的安排,什么样的人准赴宴,何处开宴,何处朝拜等,有不清楚的,随时问何示与贾宝玉,贾宝玉心道,幸亏前两天翻了记事本。

  正事说完了,太子深觉口渴,早有机灵的小太监给各人奉茶。太子低头思量还有无疏漏,徒忻左手端着茶碗,右手划拉着碗盖,抿一口,抬头看见贾宝玉。贾宝玉早养成不东张西望的习惯,然而也不能低头装死,看不到别人的动作,他目光平视,正与徒忻对个正着。四目相交,徒忻就知道贾呆石想明白了,又是一笑。贾宝玉也明白自己与这位爷心照不宣了,耳根泛红,闷头喝茶。忍不住又抬头,皱着脸,小幅度极快地摇摇头。徒忻看贾宝玉炸毛的猫样,更觉畅然——有这么个人还真不错。遂微微点头,贾宝玉大大放心,知道他不是个会四处乱说的,回了个称得上灿烂的笑容。惹得徒忻拿茶碗挡着脸直笑。

  人一旦有了旁人不知道的共同的小秘密,心理上就会觉得亲近些,当这个秘密不沉重的时候,这种亲近的感觉就像两个一起偷看AV的小朋友……呃,或者是,被同一个女孩子发了"好人卡"的难兄难弟?

70
70、宝玉问田熙凤有喜 ...


  贾宝玉对徒忻的感觉挺复杂的。

  王子腾初时告诫他,不能与皇子走得太近容易招惹忌讳,然而上皇诸子却没什么大妨碍,同时这些人又是不能轻易得罪的,毕竟代表了皇家颜面。到底是亲娘舅,择要讲了诸如皇长子一类要敬而远之的人之外,还说了几个不要沾惹的人,王子腾关注的都是些略成气候的,年幼的皇子他只是泛泛提了一句,贾宝玉初一接触,还真没大放在心上。直到撞上了徒忻。

  徒愉的下马威贾宝玉并不很在意,到徒忻为他弟弟出头,贾宝玉的冷汗才冒了出来——这是个硬点子,此人不好惹。平白地让这么个人盯上了,滋味还真不好受。他的计划里,是要给自己塑造一个可远观可近交但不可轻侮又带一点魏晋名士风骨的良好形象的,要君子群而不党,必要时可以与某些殿下发生一点小争执,说话的态度要和气又不失立场透露出一点修养。正想观察一下哪个人合适呢,结果人都不用选了,其实贾宝玉也知道自己除了要化解困境还是有一点作戏的,好在年纪小,大家不大往那上头想而已,倒觉得他不亢不卑了。第一见面,贾宝玉总觉有利用人家的嫌疑心虚不已,更兼发觉徒忻不是傻子心里不免惴惴,努力表现得更肃穆一点,又带一丝愧疚。前两天出了那一件尴尬事,贾宝玉更不好意思了。

  贾宝玉胡思乱想了这许多,却不知徒忻对他倒没想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徒愉招欠的个性徒忻比谁都清楚,对上个少年得志又出身不低的人,硬顶硬、话赶话的发生点什么太正常了,为徒愉出头,更多的是"自己的弟弟不能随便让人欺负"而不是说徒愉做得就对。相反,相处下来,他对贾宝玉的感观还是不错的,除了徒愉主动招惹,贾宝玉再没惹过其他人,便把这件事情当作为徒愉善后生涯中的一桩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及见贾宝玉学问见识也新颖,有心与他再作一点深入交谈,却发现人家一脸庄严把自己当菩萨供敬而远之,徒忻内心很受伤,一面疑心贾宝玉是不是把他和徒愉当作惹事生非无事压人的同一类人,一面又暗恼贾宝玉对待自己的气量不够大。及至偶然出宫遇到了,也许是茶馆的环境太轻松,也许是徒愉当时心情好,两人似更近了一层。此后,贾宝玉似乎仍有保持距离之嫌,到底不是那么拿捏了,直到前几天徒愉生日。

  徒忻无声一笑,唐学士没说错,就是块呆石头。想想当晚的呆相,再看看眼前的尴尬,徒忻觉得这么单纯的孩子太少见了。宫里的孩子,尽管被围围保护着,不许"叫奴才带坏了",其实到了十五六岁上,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徒忻才觉得贾宝玉有趣,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才反应过
70、宝玉问田熙凤有喜 ...


  来。差不多的人都该知道,先是问"管不管交朋友"下面就是"交朋友"再下面就该发生点什么事了。

  仔细一看,这石头生得确实可爱,时不时地看着也是件乐事。宫里长得漂亮的人很多,徒忻也未觉贾宝玉太过惊艳,往常又只顾别的了,倒没认真瞧,今天细细打量长得还真不坏,也难怪十八弟那个不着调的伴读胡说八道了。得找个由头好好敲打一下,酒后调戏朝臣,还嫌十八弟不够惹祸的么?或者……寻个时候好好开解开解呆石头?

  (某肉乱入:其实事情没那么复杂,用一句室友小姑娘的口头禅——"信息不对称,麻烦就是多。")

  "十六叔。"

  "殿下?"

  "……"

  "太子今年想好进什么寿礼了么?"

  "咳咳,我这里已有一株玉雕仙桃树,十六叔呢?"

  听着叔侄两个商量进上的寿礼,贾宝玉反应过来,自己如今职位算不得很低了,还是在京官员,说不得要准备寿礼的。肚里一算计,太上皇、皇太后、皇帝、皇后……还有眼前的太子,一年光这五份大物都能让人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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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不免又是一番翻箱倒柜。袭人看了问道:"二爷找什么呢?"贾宝玉道:"太上皇万寿将圣,我得寻些看得过去的寿礼。"袭人道:"这可是天大的事情,二爷是头回办,何不请老太太、太太掌掌眼。再说了,咱们这屋里,不过存些历年宫里娘娘或是老太太、老爷、太太赏的东西,至多还有二爷出去外头送的,一来娘娘赏的好东西不好再送往宫里,二来家常的东西未必拿得出手呢。"贾宝玉看看箱笼里的东西,金银约摸有上千之数,然而拿出去准备一样像样的礼物却仍嫌少——好的古董怕不得成千上万的银子,还有一些往年小时候的镯子项圈一类,都是送不出手的,笔砚一类也不成。愁道:"果然。"

  去问贾母,贾母道:"你琏二嫂子备礼的时候还说呢,宝玉今年怕也要用得到的,与你大嫂子一道儿已经给你备下了,再不用你发愁的。"贾宝玉喜道:"这回可不用愁了。"又谢过李纨、王熙凤。饭后至王夫人处,说了寿礼的事,王夫人道:"各处走礼本是内宅份内之事,上寿是件大事也脱不了这个模子,交由她们去办正合适。等你凤姐姐和你大嫂子备好了,你再看可不可意,有要添减的再改一下子就完了。"贾宝玉扭捏了一回,道:"礼物怕不轻罢?不知道要花多少钱了。"王夫人抚着他鬓边新生的细发,心道儿子果然渐渐懂事了,又心疼宝玉年纪还小就要操心费
70、宝玉问田熙凤有喜 ...


  力,正要着紧给他寻一门好亲事也叫宝玉省些心力。不由满眼柔光,笑道:"这些自然从公中走账。"

  贾宝玉趴在王夫人怀里道:"总从公出中钱,怪不好意思的。"王夫人笑道:"你一个月统共才几个钱?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短了谁的也短不了你的,只管安心受用就是了。"又问贾宝玉天热了睡得可安稳,要不要吃些宁神的丸药一类,母子说了一会儿话,王夫人打发贾宝玉回去睡觉。

  到了房里,晴雯迎了上来:"方才琏二奶奶打发人送来单子,叫二爷看着有什么要添减的好一块儿办。"贾宝玉进了屋,打开单子一看,百寿图的屏风、金银寿星、各色缎子,比自己想的周到多了。便对晴雯道:"还是你亲自去一趟,告诉凤姐姐,多亏想得周到。"又叫麝月往东院去谢了李纨。

  有了这么一出贾宝玉又睡不稳了,暗算着家里一年到头这些走礼的项目,实在惊心。虽然贾家各人生日以及年节等也能收到不少礼物,算来总是不大对等,必得折掉一些——比如往宫里送的东西,得的赏赐就不划算。家中的进项,贾宝玉只知道各人的俸禄似乎不怎么上交的,就算是交,俸禄本身也很少,一年最多的贾赦也就不到二百两银子还不够他自己买小老婆的。往年过年倒是听王熙凤偶尔对贾母汇报:"庄子上送了年货并过年的银子来。"此外再也没有了。贾宝玉回想家中花销,别的不说了,单一次省亲,保守估计也得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银子没了。传说中林如海的遗产被拿来填了余下的窟窿,然而这回自己插了一杠子,贾琏未能亲至,贾家能克扣的怕不会很多,只怕已经全填了进去了。士农工商,商虽在最末,但是第三产业的利润却是最大的,自家居然没有涉足最赚钱的行业只管守着两亩地靠天吃饭,又拼命刮地皮,家中已经没有什么节余了吧?

  要不要趁手上还有一点钱的时候买个铺子经营,也好慢慢攒些钱呢?

  贾宝玉琢磨了一回,到了休沐日,只说要到街上转转淘点新书。不一时回转,对王夫人道:"街上倒也热闹,还看到薛大哥哥了,拿着把好扇子,说是他家铺子从南边儿贩运过来的,外头买也买不到的。有个铺子倒是方便了,咱们家也有铺子么?得空儿去瞧瞧,有好的寻了来,也只是个本钱,比别家买的送人强。"

  王夫人道:"咱们家在京里哪有铺子?"贾家根基在金陵,纵使有铺子也多半在南边,北迁之后,连上头赏的加自己置的倒有十几个庄子,铺子却极少,贾政一辈有四个女孩儿,嫁人的时候陪嫁庄子外也陪了铺子,这些年有不凑手的时候也是先转了铺子——总觉得田庄比铺子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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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弄得如今全家的进项只剩下八九个庄子了。

  贾宝玉默,小声道:"不好打扰老太太,是不是叫凤姐姐在意着些儿?一大家子嚼用呢,或者咱们竟添置一个铺子也好。平日尽用公中的,到底……老爷是二房。"王夫人一窒,这么些年了,在府里也是作主的人,内宅里的二号人物,只道老太太底下就是自己,实是很少想如今能作主,日后却不是这府中的主人。

  贾宝玉不敢再打扰王夫人,跑回院子里数他的私房钱,琢磨着自己家花公中的钱也花得很过份,或者分家对于两房都好。大观园刚刚搬进去一群姐妹,老太太精神还好,从哪里看都不该提这事,也只有叫两边的人都先有个数了。风风火火地又往外书房去,叫:"茗烟。"扫红走了进来道:"二爷叫他?他今儿家去了,要找回来么?"贾宝玉道:"你在也差不多儿。"便细细地问扫红家中多少人口,有什么进项,够不够花用一类,扫红因贾宝玉平日并不严厉,只要把活计做完了,有个支应的人听差,对他们也还和气,笑道:"二爷问这个做什么?难不成我说不够花的,二爷每月多赏我些月钱不成?"贾宝玉从荷包里捏出个银珠子道:"老实说了,这个就给你。"扫红道:"二爷只管问。"又算了一笔账,他是家生子,父母皆有差使也有月钱,家中还有个小兄弟,也将能当差了,踏入吃穿都是公中的,主子还不时有赏赐,手头也有节余,还能在外头置几亩地收租,存钱给父母养老给他娶媳妇。贾宝玉顺势问道:"一亩地得多少钱?你家里能置办多少?可够花用的?"扫红道:"京中贵些,好田也要十五两一亩。二爷问这些做什么?"贾宝玉把银珠子扔给他,默默算一下,自己的私房钱全折到一起也就只好买个小庄子了。想着近期打听一下,或者可以私下置办一下,唔,还是在贾母面前过了明路比较好?

  正思量着呢,茗烟红着脸跑了过来:"二爷叫我?"贾宝玉道:"你怎么这个样子?喝酒了?晚间喝点子也还罢了,现在才半晌呢就醉醺醺的。"茗烟嘿嘿一笑,涎着脸道:"跟着宝姐姐的莺儿姐姐前儿认了我妈做干妈,我跟在二爷身边儿没空家去,因今儿二爷休沐,我也得闲,回去喝了两盅罢了。"贾宝玉看他不大清醒的样子,挥手叫他下去了。

  次日到了翰林院,贾宝玉便请教诸位前辈,京郊附近可有合适的田庄,道是想寻一个,闲时可享田园之乐。在座的诸人都是不大管事的清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问他:"介石小小年纪,就要置办田产?"言语之中大为惊奇。贾宝玉道:"偶然读'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一语把众文人的田园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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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勾了起来了,亦觉手头要真有闲钱,弄个田庄也颇有情趣。最后还是蔡学士道:"我在城外有所别庄,还是初上京时置办的,买的时候的经纪现还在,介石不如去寻他问一问。"时已六月中旬,快到秋收时节了,寻常谁也不乐意在这会儿卖地,过不下去想卖的也不过零零碎碎三亩五亩,此议只得作罢。

  贾宝玉心中留意,还没打量到合适的呢,七月间上皇万寿到了。贾宝玉又随家人一道入宫,女眷一拨、男丁一拨,车马相连,看着也是热闹红火,谁知道内里已经空得差不多了呢?宫宴连步骤都是安排好的,至何处拜、何时举杯、说什么贺寿祠都是有模式的,桌上的饭菜看着精致,也没几个人会牺牲形象大快朵颐,大部分人味同嚼腊心里仍美滋滋的——咱也是赴宫宴啊。

  宫宴不必赘述,纵有席上暗打机锋的,也要瞧瞧情势,万不敢在这时节挑事,宴罢各各归家,皇帝又特给了众臣一天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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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夫人自那日听了贾宝玉的话,思来想去,亦盘点了一下自己的嫁妆等私房,她出嫁的时候正是贾王两家煊赫之时,近年虽也拿出一点私房来填府中的窟窿,倒还剩很有一些。肚里一盘算,庄子也能置两个,自己还有处陪嫁的庄田,还能置两三个铺子,如果分家,也能从府里分几分家当,老太太又疼宝玉,必不会亏待了自已这一房,贾珠已经成家,余下宝玉、探春的事自然要细细打量,贾环的婚事能对付过去就成了。又想老太太还健在,竟不如等这三个都成婚了再分家搬出去还能省下一注银子——分家了纵使老太太给婚嫁银子也要自己贴补更多,省了这一笔钱还好另寻新宅子。

  想了半晌,又觉得这么想着分家对老太太未免有些不恭,又觉这样算计着荣国府,对侄女王熙凤也有些说不过去,正欲婉转提醒一下王熙凤,偏偏眼下要应付上皇万寿,只得暂罢。万寿过后王夫人得空叫来王熙凤:"如今家里各处还有多少有出息的地方?"王熙凤不知王夫人为何有此一问,仍答道:"仍是那几处庄子了,只是今年报了收成不太好,太太也听说了?我正愁呢,今年走礼也好开始预备着了。"王夫人道:"既这么着,不拘哪里省一抿子,再略买些铺子或是屋子也可取些租子来,几年下来本钱也回来了,又多了些产业。一年二年的,你弟弟妹妹们都大了,花费渐多进项却只有那些总不够的。事到临头了再着急就晚了。"王熙凤低头,半晌才道:"这府里是个什么情形儿,太太想也是知道了,余钱并不多了,我回去跟我们爷再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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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量,看哪里能省出这一抿子来。"

  回去与贾琏一说,贾琏道:"太太给个提个醒儿固然是好,只是家里哪里还省得出钱来?"王熙凤道:"我岂不知这个?如今太太说的也是理儿,我只问你看看外头还有没有余钱?"贾琏道:"为修个园子银子花得快要净了,"压低了声音,"林姑父那里倒是得了一注银子,却是与各处扯皮,到手的统共只有折卖东西等扣下来的那点子银子,全填了园子的窟窿。如今我手里哪里还有钱?"两个愁了一回。八月初三就是贾母寿辰,今年不是整寿,也要提早接收各处礼物等,忙了个人仰马翻。王夫人与王熙凤说了一回,自觉也是尽了听了,却不见有什么动静反听说王熙凤病倒了。

  王夫人听了,忙打发人请王太医。贾母也急得要了不得,连打发了三四拨人前后询问。王太医细细诊了一回脉,又问平儿:"月信可准?是不是总有两三个月未至了?"平儿道:"可不是,有两个月了。"王太医道:"那便准了,恭喜了。"众人便明白这是有喜了,喜得贾母王夫人与贾琏重谢了王太医,又赏下人。王熙凤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喜的是终又有孕若得了儿子旁的再不用担心,忧的是自己有孕怕管家有不周之处又深知贾琏秉性怕他趁机拈花惹草。

  贾宝玉糊涂了——王熙凤不是只有一个女儿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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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表姐养胎表弟出差 ...


  贾宝玉心中有各种疑惑只是不好问也没人能回答他,依旧老老实实去应卯,好在与王熙凤住得近,又是表姐弟,打小在一块混大的,多关注一些也算正常了。虽然白天要工作,晚间大家歇得又早,还是让贾宝玉看出了一点问题来——王熙凤太忙太累,完全不像是孕妇该有的生活。在还是石磊的时候,因为某项基本国策,大肚子的生物那都是重点保护动物,全家围着转的主儿,不管平常要做多少家务,怀孕的时候,除了上班,其他的事情都有丈夫、婆婆、娘家妈妈照顾的,就是上班,单位里也大敢给孕妇多分工作。到了这里,前几番李纨、王熙凤生孩子他在贾母身边,倒不大觉得,如今住得近了才发现王熙凤是一天到晚不得闲的。除了到贾母那里说笑,就是有了身子还要管各种杂物,家中各处安排、外面各处走礼、还有宫里间或有太监来借点银子什么的。虽然不用她亲自去烧饭洗衣,性质上也差不多了。

  照这么下去,非出问题不可!贾宝玉觉得王熙凤本就是大家小姐也不怎么锻炼身体的,这样累下去流产是太正常了——这差不多是常识了。贾宝玉坐不住了,王熙凤必须要生个男孩才行,否则这家就不稳定!在贾母房里听到贾琏出去喝酒要晚些回来,贾宝玉便对贾母道:"老太太,我送凤姐姐。"贾母笑道:"你们姐弟倒是亲近。"贾宝玉道:"我也留神大嫂的来的,只是内外有别,凤姐姐毕竟是舅家表姐,倒好多瞧瞧去。"贾母道:"这么说倒也罢了。"

  贾宝玉扶王熙凤上了车,王熙凤在车内道:"宝玉,上来坐。"又嗔平儿:"也不让宝玉上来,他来送我,怎好我坐车倒叫他走路了?"平儿笑而不语。车里,贾宝玉先问了王熙凤:"身上可好?"王熙凤道:"我且好着呢,倒累你挂心。"贾宝玉道:"方才老太太那里我瞧着凤姐姐像是累着了,可要当心。"车内无光,贾宝玉看不清她的脸,只听着王熙凤的声音阴碜碜的:"到底是你,这么念着我,不枉咱们姐弟这些年,旁人倒恨不得气死我呢,整日下舌调是非,不得好死的下作东西!
"平儿于车外道:"奶奶,到家了,请宝二爷下来喝了茶再走罢。"王熙凤哼了一声,不说话了。

  贾琏还没回来,院子里众丫鬟婆子迎了上来,贾宝玉先下车,站在一旁看平儿扶着王熙凤下来了,王熙凤道:"喝了茶,我使人送你回去,天黑不要一个人乱走。"贾宝玉正有话说,跟着王熙凤进去了,看平儿侍侯王熙凤去了斗篷,姐弟两个坐下。贾宝玉道:"凤姐姐与谁置气呢?仔细身子。"王熙凤冷笑道:"置气?她也配?"贾宝玉也不在意这些,慢慢地道:"凤姐姐有
71、表姐养胎表弟出差 ...


  身子,仔细不要上火,对胎儿不好。"王熙凤道:"我倒想安静呢,有人不想让我清净,家里事儿又多,这一起子、那一起子,错眼不见就要偷奸耍滑,由不得不上火儿。大姐儿我不也养下来了么?不碍事。"贾宝玉仍是担心,放下杯子,把脑袋往王熙凤那边略靠了些,王熙凤一挑眉也凑过头来,只听贾宝玉道:"凤姐姐倒是想想,眼下是管家要紧还是我侄儿要紧?凤姐姐要是有了儿子,谁还能翻过你的手掌心儿去?姐姐拿我权当弟弟看,又不全当小叔子,我都看在眼里,是以多这个嘴。我这些年读书,也略知道一些儿医道,凤姐姐双身子再劳心,容易坐不稳胎,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不拿凤姐姐当姐姐,我再不多这个嘴的。"王熙凤一顿,深吸了一口气:"好兄弟,你的心意我知道了,只是这家里,谁……"王熙凤想说,这家里窟窿可大了,换个不会弥补的,等我生完孩子回来还不得接个更烂的摊子?因贾宝玉说"要是有了儿子,谁还能翻过你的手掌心儿去?",王熙凤也自信不会被人夺了权,现在下倒是不至于疑心旁的。

  平儿冷笑道:"凭他谁!阖家上下吃闲饭的人多了,全靠家里养活,还整日闹个不停,可不是吃多了撑的?正该都过过紧日子,也好知道好日子来之不易才是!
"平儿素日也知王熙凤艰难,也觉王熙凤做事未免有些刻毒,然而听贾宝玉一说孩子的事儿,也悬了心,王熙凤有了儿子,不特王熙凤有了倚仗,连做为心腹的平儿也能省心,也一力掇撺着王熙凤静养了,"不怕宝二爷笑话,前些日子外头商量着把姨娘们丫头的月钱从一吊减成半吊,就有人到太太跟前给我们奶奶下舌,却不是倚着养了个小爷的脸面?也就是看三姑娘的面子罢了。"王熙凤道:"当家三年狗都嫌,吃奶骂娘的东西多了。"

  王熙凤是贾宝玉表姐,所以他关心她,王夫人也是王熙凤亲姑妈,她又岂能不关心她?没嫁给贾琏的时候就隐约知道姑父有个惹事的姨娘、好掐尖儿还不自量力想挤兑自己姑妈,比及嫁了过来看着赵姨娘调三窝四,又在贾政面前给亲表弟上眼药,王熙凤岂能饶了她?冤仇是越结越大了。关系不是太大的平儿往日是不火上浇油的,如今正要劝王熙凤安心养胎,平儿怎不知道这减姨娘丫头钱的主意是贾琏与王熙凤商量出来的?一个说要省着点儿然而老太太、太太诸人的不好省,又讨厌赵姨娘和贾环,两人就柿子拣软的捏了。只是赵姨娘平素实在是讨厌,平儿看她也像看只苍蝇讨厌又不能拍,拿她垫个脚,赵姨娘又实办过这事,心里也没什么愧疚了。

  王熙凤寻思了一回,对贾宝玉道:"好兄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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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情我承了,也罢,素日里为他们顶了多少缸,也该我歇一歇儿了,"又叫婆子,"去宝玉院子里叫袭人着人来接,你们也多打几个灯笼送。"贾宝玉道:"天晚了,何必劳动这么些人?"王熙凤只是不依,必得送了去。

  送走了宝玉,平儿上来伺候王熙凤换衣裳洗漱,一面道:"亏得宝二爷有心,也不枉奶奶平日那般待他。论说,咱们二爷却没这个心了,"声音小了下去,"真格的是自己兄弟才说的话,咱们二爷又是那样一个脾性,奶奶还是尽早养个哥儿才好。"贾琏的脾性最大特点就是拈花惹草贪财好色,两个女人心知肚明,凤姐有孕,还不知道要怎么在外头胡闹,王熙凤越发觉得要有个儿子才好了。

  次日贾宝玉便听说王熙凤累着了,不能视事,王太医又被请进了贾府,王熙凤底子还算好,只是架不住怀孕又劳累,说是气血有亏也是真有其事,听王太医这么一说,贾母一迭声叫王熙凤休息。王熙凤又道:"也是我身子不争气。"贾母、王夫人都说不怨她,又愁家务。贾母道:"叫珠儿媳妇先暂管着家罢。"李纨道:"只怕我本事有限,平常看看家也还使得,又到年底了四处走礼怕有疏漏。"王熙凤忙道:"平日大嫂子把珠大哥哥院子收拾得极清爽的,我极是信得过,再不成,我把平儿给大嫂子使。"又怕把李纨推出去顶缸让贾珠、贾宝玉起疑,转与王夫人商议:"咱们家二姑娘、三姑娘也好叫知道点子家务事了。"当下由李纨、迎春、探春三个共同商议家中细务,重大交际还有王夫人在,一时相安无事。

  王夫人也趁此机会,叫外头经纪置了一处田庄、几处铺面放租——推说是自己的嫁妆的出息置办的。心里早计划好了,分家能得多少东西——这个倒不很强求有多少,一两个庄子也就罢了,要多了王熙凤的日子怕要不好过,宁荣街的位置不错,后街上有许多贾府的宅子,可选其中几处相连的修理一下并作新府,这是明面上的,日后与贾环分家也只能分这些东西。自己置的铺子田庄是用嫁妆出息置办的,便要尽着留给贾珠宝玉,至多给探春添补一些,贾环是不给了的——即使给,也顶多给处小房子了事。布置停当,王夫人慢慢动作,她打小也是个爽利人,想做的事自是雷厉风行,近来不过觉得事事不用烦恼才丢手不管,一旦有事,她比谁的动作都要快着些,也下得去手。

  家中迎春是个木头性子,倒是身边的丫头婆子借机生事,好欺压人,府中下人议论纷纷,迎春又不给身边的人出头,弄得连丫头嬷嬷都自有打算,并不很把她放在眼里了——迎春也是自己不给自己争气。探春是个机敏人,只想办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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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件出彩的事情,也好尽量摆脱出身的阴影。又气恼赵姨娘不争气只会拖后腿,赵姨娘果然是猪一样的队友,母女两个置了无数回气。气得探春痛哭了几场,一抹眼泪该请安该管事还得照做。

  荣国府里各种问题慢慢浮上水面。好在还有个李纨共同王夫人支应外头,倒没在外面闹什么笑话,面子上也过得去。李纨谨慎,只照着府中旧例办事,又叫严守门户等,她又因是暂代家务并不很苛待下人,管家了才知道府中家底将尽,寅吃卯粮颇知王熙凤不易,李纨更不肯多插手家务,很怕被粘上了甩不开,想了好几天,终叫她觉得分家是个好主意了——也可趁机打发一些无用的家下人等。

  贾母年纪大了,小事也不到她跟前来烦,只管与众姐妹取乐,偶有兴致还要游一游园子,日子倒过得舒服。

  ————————————————————————————————————————

  这些事儿贾宝玉听了一笑而过,分家是自己在动作的,然而自己这一房实在沾了荣国府不少好处,顾不得大房所有人,至少自家表姐要顾一下的。谁叫那是他表姐呢?谁叫表姐对自己不坏呢?有个儿子照看着,能叫她收收心养养性也不坏,省得四处活动又要揽事搂钱惹祸,日后也好有个依靠,不至于被邢夫人辖制得狠了。邢夫人当家,就意味着贾赦说什么她听什么,最后非把家败尽了不算完。

  因察觉到王夫人似乎有所行动了,贾宝玉也挺安心,光看原著里她老人家修理怡红院的手段,贾宝玉认为她至少比贾政靠谱多了,一面自己也叨念着田园生活,以此打掩护想寻个庄子。买田庄哪有那么容易的?尤其是贾宝玉这样没有得力心腹,又不知道买卖手续的人。贾宝玉这才发觉培养心腹的必要,也不怪他,想他一直读书,家里又有长辈护着,自己不过十几岁,还用不着心腹呢。

  贾宝玉不免把周遭小厮看了一回,也是暗暗摇头,都是老子娘有些头脸的送到自己身边镀金求好处的,平素里惹事生非算是好手,真要办事,帮忙买两本《金瓶梅》、《西厢记》打听哪个漂亮姑娘还行,办大事可用不到。正发愁间,又接了个新任务——皇帝奉上皇秋狝,连同十岁以上的皇子、上皇诸子一起,太子自是随行的,地点也是离京城不远的皇家苑囿——上林。

  这种颇类政治作秀的秋狝过程都是安排好的,工作人员把放养的各种猎物赶到一块儿,然后皇帝及诸位皇子等各带着一群职业打手去猎杀。"春嵬、夏苗、秋狝、冬狩",这是周代传下来的,总之啥时候想杀啥时候杀。会猎也是一场表演赛,诸皇子等,武力值高的,努力亲手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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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取以炫耀,武力值低的也可以指使手下去干,最后给逼急了可以表演一出"不忍杀生"的慈悲心肠,传说咸丰的皇位就是这么来的。

  太子是少不了跟着去的,反正离京城很近,有急事当天就能打来回。同时,太子的功课也不能放下,至少太子不能主动表示不好学,于是贾宝玉也得收拾行李跟着去,好在本次行动也只有那么几天,倒不是长期离家。

  贾宝玉收拾好行李打包了轻便的衣裳和铺盖,选来选去选了李贵同扫红一起跟着,王熙凤又叫平儿送来几件箭袖、一件大红斗篷、手炉并一条狼皮褥子:"入秋了,林子里的夜风不是玩的。"又叫厨房装了一大提盒点心,捎上一瓶茶叶才算完,也是投李报桃的意思。

  到了地头,贾宝玉才知道这里是有行宫的,只是头天入住,第二天就要扎帐篷,直到三日猎毕,才回来再住屋子、品论各人成绩。贾宝玉出发前先去见太子,太子道:"已禀过父皇,你的住处已定下了。这是小圆子,到了上林,叫他引你过去。"贾宝玉的住处在太子旁边,也是方便读书之意。

  到了地方,安放好行李,贾宝玉嘱咐李贵与扫红:"四处都是贵人,又有马匹、箭矢,不可乱跑。冲撞了贵人许打一顿也还罢了,遇上流矢命也没了。"李贵道:"好哥儿,我们都晓得,断不会折了你的脸面。"贾宝玉道:"我领你出来,断不能回去不好给嬷嬷交待。"扫红道:"二爷,换了这身儿官服罢,往后上场,这一身儿就不便了。"贾宝玉道:"我是文官,不过是应个景儿,哪里用换?"

  哪里不用换?

  贾宝玉安置好了去找太子,门口就遇到了个惹事的祖宗——徒愉。当然万年不变的牢头正跟在他身边,看到贾宝玉来了,徒忻伸手托住了贾宝玉要行礼的动作:"在外头不必拘礼了。"徒愉在一边儿点头:"你竟也来了,正好,明儿咱们一道下去试试,我还没见过你骑马射箭呢。"贾宝玉大囧,他是骑过马射过箭的,虽然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点战场情节,却不曾射过活物,怕要出丑。忙说:"我从没试过的,万一伤了人可怎么办?"徒愉笑道:"你也有不行的事儿?我道你会读书会玩,竟不会这个?"贾宝玉咽咽唾沫,在一旁干笑。徒愉找到一样贾宝玉不擅长的事,心下大乐,必要他玩:"谁也不是一下子就会的,对不对?十六哥?"徒愉的认知里,有事想要达成,拉上他哥,成功率直线上升。

  徒忻却皱眉道:"他说的也是,场面太大,人太多。"徒愉道:"只叫他跟咱们一道儿,太子那儿有齐皓呢,也不用他跟着,咱们往人少些的地方去,也不图出这个彩儿。"胡缠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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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道:"我还要见太子殿下呢。"徒愉道:"他正跟齐皓说话呢,你白进去也是无趣。"齐皓是太子伴读,也是勋贵子弟,太子十六岁上课业完了,只剩下磨日子,就把他放了出来安排做锦衣卫千户,今番秋狝,他负责护卫,上来拜见太子叙说别情。

  好容易里面说完了,太子给贾宝玉引见了齐皓,贾宝玉抬眼,看这是个高个儿的男子,已经是成人身量了,两道剑眉颇有男子气概,只是面色仍白,相貌也俊。太子听徒愉要贾宝玉一道上场,看看贾宝玉,想了半天:"父皇答应了,我便不拦着。"

  徒愉卯足了劲儿,想看贾宝玉一样不擅长的事,跑去求他爹,说是荣国公当年也是戎马一生,想看贾家家风,又寻他哥哥,说贾宝玉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整天拘着读书看着可怜,镇日坐着快成姑娘家了,不如一道松快松快。两位被他闹得不行却也没松口,上皇叫来贾宝玉一看,对皇帝叹道:"与他祖父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时两个都来了兴致,哪怕贾宝玉说没打过猎,也没有箭。徒忻居然道:"旁的时候不好说,这几日独不缺这些,明儿人领你挑去。"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贾宝玉冲他无数眼色,徒忻只是口角含笑,气得贾宝玉扭头不看他。只听徒忻道:"明天才开始,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不如臣带他去试试手。"两个BOSS同意了,其实心里很想看贾宝玉的水平,权作一乐的。因上皇说起荣国公,两位看都勾起了往昔回忆,带着点纵容只看小辈们闹。又顾及贾宝玉毕竟是有功名的文职,不好一道去看热闹,却默许了这些年轻人打闹——好容易出来一回,也该活跃一下才好。上皇回忆与旧臣的情意满腹温馨,皇帝思量着培养晚辈也觉欣赏,徒愉如愿以偿自是兴奋,纵使持重如徒忻也跃跃欲试。

  在场唯一不高兴的怕就是贾宝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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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生手打猎须要帮忙 ...


  皇帝、上皇、太子还要接见各类大臣,徒忻就领着徒愉和贾宝玉去准备,也不叫惊动别人。想要会猎,先得选匹好马。贾宝玉心里不乐,然而见到满厩的马,也不由心驰神往。然而看到太烈的马贾宝玉先摇头,要选了它光练马去了,徒忻先吩咐挑一匹温驯的来,让贾宝玉上去试试。贾宝玉翻身上马,小跑了一圈,感觉还不坏,心里还说毕竟是御马,比自家的马就是雄壮,个头也大跑起来也稳。又领他挑弓箭,两大BOSS发了话,听差的人当然尽心。

  贾宝玉度着臂力,没有挑硬弓,也不挑重箭,他心里有数,只要不出大丑,勉强糊弄过去也就得了。想出彩那是不可能的,自己也没有什么天赋在这上面,更何况平日没有专心练过这个。

  徒忻早吩咐去准备几十只活兔、活雉、活羊一类,拿围子圈了一小片地让贾宝玉试。贾宝玉小心控着马,御马训得极好,就是拿锣鼓敲着也不至于惊动,但是贾宝玉却是初骑它们,到底不能跟站在地上一样,总是稍有一点移动,好在移动只是细微。男人总有一点热血,只要不是变-态虐杀,贾宝玉的心理负担倒不大,拉弓放箭……射空了。徒愉在一边偷笑,心理得到了莫名其妙的满足——你书读得不坏,还能四处玩儿,看吧,这样你不行了吧?爷可是来过两三回了,每回都有收获的。

  贾宝玉无奈,继续练,慢慢摸到了窍门,半天下来,没人干扰的话十箭里头能箭中个两三箭。徒忻看看也差不多了,他的本意也是不让贾宝玉太过丢人,然而明日会猎可不是让贾宝玉一个人坐马上慢悠悠的玩的,大家都是纵马而猎。下面就是让马跑动着习射了。贾宝玉顶多是骑着马射过固定靶而已,徒忻叹道:"说不得,先练一下子罢,明儿看运气了。"贾宝玉站着射移动靶也只有一半的命中,何况自己也要移动?徒愉看贾宝玉射空了一袋二十枝箭也没中一只羊,脸也拉长了,也不笑了。

  徒愉心里待贾宝玉还算亲近,撺掇他上场只是想看他成绩不算很好并不想他一无所获,是他把贾宝玉拉上场的,要是一无所获,可不难看了?他的本意是与贾宝玉开个玩笑大家图一笑罢了,并不是要贾宝玉丢脸。徒愉心里不由大急:"哎、哎,不是那样儿,你手不能抖,拿稳了啊!
"、"左边儿左边儿,你跑它也跑啊,得想好了看准了……"他说的贾宝玉都知道,毕竟打后世过来的,男孩子对于射击一类的游戏还是很喜欢的,贾宝玉也玩过CS,各种理论肚里都有,就是没实验过。被徒愉一说,更急了。

  徒愉也知道让他半天练成个神箭是不可能的,只能一脸绝望看向徒忻。徒忻也摇头,他能看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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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贾宝玉是不断有进步的,但是这么点子时间这样还是不够的。纵马上前叫贾宝玉停了下来,贾宝玉紧张了大半天胳膊都绷酸了,闻言即时放下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徒忻。徒忻先说徒愉:"叫你惹他!我来罢,你去看看父皇、皇兄去,好好陪他们说话,明儿有什么事儿也好耍赖求情。"徒愉一道烟跑了:"哥,他可交给你了!千万好好调-教,明儿他的脸面全看你了。"

  徒忻策马向前与贾宝玉并辔而立:"总有三天时间,你只在这三天里有所收获也能交待了,头一天哪怕只中一样东西就成,实在不行,把你的箭给我一支。"会猎时各人箭上都有记号,以防争抢猎物。贾宝玉大为沮丧,人总有好胜之心又很不服气,鼓一下腮,垂头不语。徒忻道:"也罢,作弊总须防着被看破,到时候就不好了,再半个时辰就天黑了,我再教你一回,成与不成只好看天意了。"贾宝玉反不好意思了,身为一个男人,在"古代"骑射居然不过关,虽然这不是必备技能,但那是男子气慨的表现啊!贾宝玉发誓这一回非要学个差不多不可。

  徒忻叫贾宝玉休息了一刻,两人再次上马,贾宝玉爬上马背,发现徒忻不见了,身后一沉,徒忻已经坐在自己背后了,把贾宝玉吓了一跳。要不是马好,早惊得把两人掀到地上了。徒忻双手环着贾宝玉控住缰绳,口中道:"怎么了,手上没力了?"贾宝玉结结巴巴地:"您、你你,怎么到我马上来了?"徒忻一面控着马,一面道:"空口说的再多,也没时间给你揣摸了,我手把手教吧,你试着我的出手,明儿哪怕能找着一丝儿,能中一样东西就很不坏了。毕竟日子短,又功夫又没下在这上头,父皇与皇兄心里也明白,你只要面儿上过得去就好了。这事儿是十八弟孟浪了,我竟也没拦着,你别放在心上。"

  贾宝玉很久没跟人这么亲近过了,小时候被嬷嬷抱过,略大一些就少与人有肢体接触了,也就是搂着贾母、王夫人的脖子装小卖乖时还罢了,其余亲人连握手都鲜有。至于家中仆人,不过是帮忙换衣服的时候有一点碰触,再多了就必须生气,贵族人家身体金贵,别管背地里什么样子不论男女至少面上都很矜持尊贵。此时觉得后背紧贴着徒忻的前胸,一丝缝儿也没有热辣辣的,徒忻的呼吸吐在颈间又热又痒,轻轻转了转脖子,更觉得侧脸与徒忻的侧脸贴在了一起耳朵痒得厉害,不由自主又蹭了两下。

  那位爷还在解说:"熟了就知道,只要你大大方方地坐着,自然就稳妥了。"贾宝玉敛神,明白了,协调性。

  徒忻的胳膊收紧了几分,与贾宝玉的胳膊贴得更密了,都能感觉到血管肌肉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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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跳动的样子。口中道:"天快黑了,没多少时候了,能射几下是几下,谁也不好意思带师傅随行,只好我来教了,幸而我的准头还能看毕竟练得比你多些。你试着琢磨一下我的出手……"

  天也快黑了,徒忻的准头虽然还不坏,连射了七八下倒中了三只羊、一只兔子、一只野鸡,已经非常了得了。贾宝玉感受着他拉弓的位置,把握对猎物行动方位的预测,七八箭过后贾宝玉似乎找到了一点感觉。徒忻让他试试,自己在后面给他控马,侥天之幸,十箭里居然中了两箭,已经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了,徒忻无奈道:"也还使得了,天也黑了,再练也没什么大用了,回去歇着罢。"

  马还在慢跑,贾宝玉看箭袋里还余着两枝箭,想想教学快要结束了,手欠地抽了一枝,搭箭拉弓,居然中了。贾宝玉挺兴奋,回头——

  Biu~

  这、这、这、这……只是肉碰肉对吧?单纯的身体接触对不对?嘴唇也是肉么……

  贾宝玉傻了,忘了动,徒忻动了动嘴唇,唇上柔而痒的感觉让两人回过神来,贾宝玉觉得自己已经哑巴了。徒忻依旧控着马,人也紧贴着,贾宝玉过了一下儿才反映过来,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徒忻轻喝一声:"你想两个都摔下去不成?"贾宝玉:"……我……"徒忻也不再说话了,两人紧贴着信马由缰,只听到彼此的呼吸,这情景真是尴尬无比,好在这马识途,一路也回去了。

  跑到营地边儿上徒忻才放手,翻身下马,一伸手,笑道:"还要我抱你下来不成?"贾宝玉哪敢让他接啊?哆哆嗦嗦下来了,脚还在打颤儿,低头拽着缰绳不看徒忻,徒忻自己也有些无措,然而两个人里一旦有一个更无措的,他反而掩了尴尬:"你真爱这马爱到要牵回去么?"贾宝玉抬头看旁边人正待着拉马回厩呢,红着脸松了手。幸而天色已晚,旁人看不大清。徒忻身边的太监已经寻了来,在出口处等着了,远远看到徒忻来了,已迎了过来。

  徒忻挥手道:"不碍的,倒是他。"回头看贾宝玉累了一天,腰腿酸软,胳膊也乏力,走路都不大会了,跟在徒忻后面慢慢挪,"你们把贾学士送回太子那里他的住处。"

  贾宝玉终于抬头看向徒忻,黑暗中似乎神色如常,定了定神才道:"臣认得路,殿□边却不能无人。"徒忻走近他,低头附耳道:"放在心上了?"

  "没有。"贾宝玉斩钉截铁地小声否认。这事儿搁以前真能当个乌龙,但是对象是那朵奇葩,贾宝玉真怕他老羞成怒啊啊啊啊啊!而且,贾宝玉才反映过来,这里比日后还开放得多,男人跟男人神马的,四处都是……不由他不多想啊!

72、生手打猎须要帮忙 ...


  徒忻直起身,淡道:"那不结了?都是男人你计较个什么劲儿?没的教人道你——"尾音不绝,意味深长。

  贾宝玉一怔:"殿下说的是。"

  徒忻挥手,自回去了。

  小太监扶着贾宝玉回去,一路无话,到了地头,李贵与扫红见贾宝玉被送回来,吓了一跳。听说是骑马累的才放心,小太几天来对扫红道:"我们十六爷说了,贾大人这样儿明儿一准腰腿酸疼,胳膊无力,要使热水敷一下儿再睡。"扫红与李贵蹩在贾宝玉住处一角,本还想伸头看个热闹的,然见太子身边诸人规矩比荣国府大上十倍不止,也不敢走动,此时才出来问了小太监何处取水,回来给贾宝玉洗了个热水澡。

  外面又送来五袋箭,上头刻了贾宝玉的记号,李贵亲自接来收好,又送了五两银子给小太监。

  贾宝玉躲在床上铺盖都是自带的却死活睡不着,恨恨地咬住自己的下唇——到底不是件能拿出去说的事儿,对于明天有可能打不到猎物的担心倒是淡了。

  另一间屋子另一张床有人伸手抚上了唇,虽说都是男人不必计较,其实……一笑,安眠。

  ————————————————————————————————

  第二天起来,贾宝玉默念着都是男人你计较个什么劲儿?,甩甩还有些酸的胳膊,穿上秋香色狐腋箭袖,系上抹额,李贵捧着弓箭等跟着出门了。迎头齐皓过来请太子安,一道用了早点,往御前而行。贾宝玉的卖相极佳,上皇与皇帝都喜欢,上皇道:"皇帝,今日他要有所斩获,可是要赏的。"两位晚间被徒愉一通拍马,弄得哭笑不得,问了收拾场地的人,知道昨天到临了才有一点收获,故而说只要能射中东西就能赏的——也是给徒愉善后了。

  众人验了箭,先由皇帝开箭,必然中了一鹿,次后叫皇子们各领人而去,皇帝奉上皇至高台指点品评。贾宝玉是文官,论理不必出手的,然而徒愉既拉上了他,两人一道做了徒忻的尾巴。徒愉一路只管问:"你练得怎么样了啊?我可跟父皇都说好了,不用太担心啊……"

  贾宝玉在徒忻身边就有些扭手扭脚,徒忻又在一边以沉默向所有人施加压力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事随随便便就发挥到了十二分,幸而徒愉在一旁活跃气氛。贾宝玉抿着唇:"说不得只好试一试了。"

  跟着的亲卫都是见惯了这场面的,几人拿着网子几个拿着锣鼓惊四下驱赶野兽过来,徒愉自己放了一回箭,得了一头羊一只兔子就回来催贾宝玉。徒忻策马跑了一回,亲卫跟着捡回了一只狍子、一头黄羊、一头鹿:"这么着也够了!你们去四下赶些羊兔过来。"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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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一套驱赶,贾宝玉知道这是给自己机会呢,刷刷放箭,惊起飞鸟一片,连片羽毛都没射下= =

  徒忻徒愉相对无言,徒愉道:"你昨儿不是练了么?"贾宝玉对着他还敢抱怨两句:"昨儿是我头一回射活物。"徒愉哑了。徒忻道:"打起精神,但凡中一样,没人追究你。"贾宝玉一凛,看向徒忻,见他脸色非常不好,也知自己若再这样,不是变着法儿提醒徒忻那个"啾"么?

  提马跑得远了些,静心下手,回忆一下昨天的手感,那时候腰被顶得很直,腿不能夹得太紧,胳膊有个弧度,一下一下试着。终于,午间吹号角召大家回去的时候,贾宝玉瞎猫撞上了死耗子,中了一头黄羊,由于力度不够,黄羊带箭跑了,血还滴哒的,贾宝玉纵马追了老远才看着黄羊乏力倒下——也算是他的收获了。徒愉这才开了脸,颇有种作弊被捉,然后免于处分的庆幸,开始取笑贾宝玉满头大汗忙了。

  那边亲卫们也用各式工具大肆围捕,贾宝玉这才算开了眼了,网子、绳子、夹子都能用的哦!看看自己的黄羊,有点蠢,胳膊更酸了。午间清点,上皇听说贾宝玉也得了东西,极是高兴,教下午要更努力,贾宝玉蔫了。

  好在渐渐熟了,又有一枪手帮着作弊,大家看上皇关注他自然相帮,也颇得了几样东西。晚间宴上,贾宝玉也得了一席之地,参与宴会。上皇兴致极好,开始与皇帝回忆起荣国公昔年如何——也是借着机会回忆一下自己的当年。看着贾宝玉那一点可怜的猎物居然大加赞赏道:"有乃祖之风。"把贾宝玉囧得不行。上皇因为心情好——退居二线的原领导,最爱回忆过往美好时光了,居然赏了贾宝玉黄金百两、锦衣一袭。徒忻看上皇喝了不少,劝他回去休息:"您歇了,儿臣好叫十八弟也一起,他还小,不能狠熬。"

  皇帝送走了上皇,笑谓贾宝玉:"你果然长得像你祖父,可有人这么说不曾?"贾宝玉小心地道:"祖母与替身祖父出家的张道长说过。"皇帝道:"是了,张道士朕是知道的,原是你祖父的替身么?"贾宝玉连忙说是,又道:"老人家到了一起,尽说当年的事儿,连着我们也听了不少。年轻人想说当年却是没了,只好一意想着当下以后了。"皇帝大笑:"眼下尽力,往后有你说当年的时候儿。"又问贾母如何,贾宝玉回说康健。皇帝亦笑着赏了贾宝玉黄金百两又道:"你使过的弓马也一并赐与你了。"

  贾宝玉一面谢恩一面抹汗,过关了,一个媳妇两个婆婆真是难伺候!晚间回去徒忻命人送过药酒来,叫小太监给贾宝玉活血。贾宝玉心下疑虑,也只能笑纳。因得了赏赐,又拿出一把银
72、生手打猎须要帮忙 ...


  锞子,约有十几两,请帮忙作弊的枪手亲卫们喝酒,倒落了个不坏的评价。众人都道:"原是王大人手里带出来的,照顾他的外甥是应该的。"此后两天,贾宝玉越来越熟练,枪手们也极力帮忙,收获颇丰,只是两位BOSS再没多赏什么东西,只是允他把猎到的东西带回家。

  行猎结束,到行宫修整的时候徒愉趁着最后一天自由,逼着贾宝玉要他认自己做骑射师傅,声称亏了自己发掘,不然贾宝玉依旧是个四体不勤的书呆。贾宝玉与他越混越熟:"殿下只在一边儿催人,可没教过管用的。"徒愉道:"你那些座师,也只是看着你写卷,最后还不要叫人家老师?便是这样,我与十六哥哥一道做你师傅总成了罢?你那点子东西就得了重赏十六哥还猎着熊来,也不比你得的多,可不能轻易教你逃了去!
"反正他非要升个辈儿不可。

  贾宝玉怵见他十六哥,早没气势了,被徒愉拉着给徒忻作了个揖,折腰抬头,见徒忻一派淡然。徒愉拍手道:"这下儿可好了,轮到我了。"被他这一闹,贾宝玉见徒忻也不生气,看着徒忻的眼睛也是释然一笑,两人更觉亲近了几分。前两天的事,本是个意外,现在似乎也可以当成个意外了。要是对方生长成丑八怪猥琐男,徒忻与贾宝玉估计做梦都想掐死对方,然后催眠自己忘掉那噩梦一幕,如今一照面,看对方俊秀飘逸也不觉吃亏,居然都不计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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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贾宝玉带回十来只兔子,一串儿野鸡,六只黄羊、另有七只狍子——这里面吃人嘴短的枪手们出力颇多,他们把猎物磨得乏力野鸡身上的网子还没全解下来,这才叫贾宝玉射中的,不然以贾宝玉的本事,想有收获全要看老天爷的人品了。又把赏赐拿回来给贾母与王夫人看:"这是上皇赏的,这是陛下赐的,这是猎到的东西许我带回来的。"又叫把兔子收拾了往各房送:"东西不算多,天冷了,皮剥下来好做手捂子,或是卧兔儿孝敬老祖宗、太太并嫂子们。也给姐妹们添个玩艺儿。野鸡收拾了炖汤也好做菜也好。黄羊角小心解锯下来,倒是好药呢,或是镶起来,给兰儿他们带着压惊。狍子皮做坐垫最好不过,狍子肉倒是不错的。圣上说大家辛苦,给了两天假叫歇着呢,这两天正好办这事。"

  贾母大喜,叫贾宝玉换上锦袍来看,又说:"难为你想得周到。把御马牵去着专心好生养着,掉了一钱膘儿我与他们算账。"王夫人笑把贾宝玉身上打了一巴掌:"把你乐的!你凤姐姐有身子,不能吃兔肉,野鸡多给她两只罢。"贾母道
72、生手打猎须要帮忙 ...


  :"这倒是,往珍哥儿那里送一只狍子一头羊。今儿咱们晚饭就用宝玉带回来的东西,我要一只兔子一只野鸡就好,余下的你们分去。"

  当下收拾停当,贾宝玉又往贾赦那里、园子里、王夫人处各送了一只羊,薛姨妈处是狍子一只,王熙凤是四只鸡。又将一头黄羊一只狍子送至王子腾处,解了一头黄羊、两只狍子,送代儒一条羊腿,李嬷嬷也是一条羊腿,贾珠处是半只狍子,贾母处供上一条狍子腿,又往吴杰等人处送了些狍子肉,园子里又送了几只兔子几只野鸡,余下的都自己留了。

  又留下自己这里、王夫人处与解的那一只,三只羊的角,寻匠人打磨镶嵌了四只羊角,与贾兰、贾堇一人一只,王熙凤那里也送了一只,留一只自己带着,另两个叫袭人收好。

作者有话要说:看完内容提要之后八CJ的统统面壁
然后,病情加重了,泪眼,为毛每次俺用力码字之后都会这样!掀桌!
在本攻如此暴躁的时候,CCAV-2把JJ小粉红挂墙头了!掀掀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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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贾存周灰心辞差使 ...


  贾宝玉分派定了各色野味四处送完了东西,一天又过去了,还剩一天的假便换了衣裳带着茗烟与扫红往街上闲逛,以期看到一二空铺子也好留心买了来。路上遇到了薛蟠,两人在马上抱拳,薛蟠喜道:"正好遇到了你!昨儿你送来的狍子真是好,我寻思着不敢轻易就动了,正要请冯世兄他们一道吃酒呢。我寻的好厨子,咱们一道罢。"贾宝玉见他兴高采烈,好气又好笑,这位表哥心肠本不坏,只是不懂事、没常识、脑子也不灵光,事情坏就坏在他不懂事儿上——他不知道打死人是要做牢的,只道拿钱能摆平。说来他对薛姨妈与宝钗还真是没话说,但凡母亲妹妹吩咐一声,能办到的事就不会拖着——让他读书做买卖求上进除外,那实在是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外了。

  贾宝玉对这个呆霸子固然喜欢不起来,一见了面看他憨傻的样子也是讨厌不起来。正犹豫着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不想看到了一个熟人——秦璃。贾宝玉忙下了马,秦璃带着个小厮正闲逛呢,薛蟠不知底细见贾宝玉下了马,也傻乎乎地下了地。贾宝玉先与秦璃招呼了一下,又给薛蟠和秦璃互相介绍一番,薛蟠见秦璃也是个年轻俊俏的公子,斯文秀气,喜得了不得,暗道贾宝玉认识的都是这般美人。一听贾宝玉着重说了秦璃是自己同年、殿试第四、散馆第一,当头被浇了一盆雪水。秦璃见薛蟠身材高大,却一脸白痴模样,心不正则眸子眊焉,十分不喜,然而碍于他是贾宝玉的表哥也含糊应付了。那边薛蟠失魂落魄,也不叫贾宝玉了,径自走了。

  贾宝玉无奈道:"我这个表兄就是这个样儿,心倒不坏,只是憨直了些。"秦璃也含糊着应了一句,撇开了薛蟠又贺贾宝玉得上皇与皇帝喜欢。贾宝玉道:"那是赶巧了,统就我跟了去,平日里我何曾猎过东西?没出丑已是万幸。"两人说是熟人,却还算不得密友,贾宝玉也不好四下张望着看铺子,秦璃也把原本闲逛的意图隐去,两人都说要寻新书。一道往书铺子里走,一道闲话。秦璃心气极高,想着自己年轻,科举出身,也算是才华横溢了,存了努力二十年封阁拜相之心,他瞧得起的人便少,幸而贾宝玉虽然是纨绔子弟,然而凭自己本事也考得不错,才入了他的眼。肚里一轮回,贾宝玉与他是同年,年纪又小上近十岁,且是在太子身边,正是适合交往又没有太多利益冲突的人。

  因上皇万寿,心思灵活的人一看上皇寿数,比一比,皇帝将还有二十几年好活呢,秦璃就是其中之一,他的心思,自己在当年朝能混个不坏,结交好了贾宝玉,待太子登位,也在新君那里有人,非常好!

  思及此,顺口问书店老板有无
73、贾存周灰心辞差使 ...


  "好书",又低头小声对贾宝玉道:"要先恭喜介石了,令尊老大人怕是要外放高升了!
"贾宝玉看老板鬼鬼祟祟地去里头找书,回问秦璃:"我这两天在家,竟没听过呢。"秦璃笑道:"我因在陛下面前先听到一丝风声,旨意还没正经下来呢。礼部奏说各地有学政出缺,请陛下圣裁,陛下命吏部选人,不知怎的记起令尊来了——这可是个好差使,桃李布一方。"贾宝玉大吃一惊,贾政他是知道的,整天不会办一件正事,最要命的是——贾政是荫封,上皇在时看荣国公的面子给的官,他不是正经科举出身,平日也不见有什么政绩,如何当得了学政?最最重要的是——科场的浑水岂是什么人都能搅的?但凡有一点不妥,士子闹起事儿麻烦可就大了。忙问道:"旨意还没下么?"秦璃道:"陛下道眼看中秋近了,叫节后明发旨意,赴任官员过了节再动身,也是皇恩浩荡。"

  贾宝玉心中烦乱,秦璃的心思也不在买书上头,当下贾宝玉谢了秦璃通气的情意,一人随手抓了一本老板递上来的书,贾宝玉顺手扔了一块银子,也不叫找,两人分头回家了。贾宝玉回家先把书往外书房一扔,等着贾珠回家——贾珠未随驾,没得假,今天还得上班。贾宝玉知道他回来必先至贾母处请安的,便在外书房里等着拦他,闲极无聊便翻看手中的书,一翻——"王杏庵义恤贫儿,金道士娈淫少弟"这是神马东西?!把书一合,封面上赫然三个大字——金瓶梅!

  原来贾宝玉觉得书店老板鬼鬼祟祟,书店老板眼里,贾宝玉与秦璃也是鬼鬼祟祟,他两人说到贾政外放原是机密,当然要小声,千不该万不该,秦璃还一面小声嘀咕一面问:"有没有好书?"书店老板当然以为他们是要这种书了——这种人咱见得多了。贾宝玉还算幸运的了,他拿的书多少还有一点情节内涵,秦璃手气差,顺手拿走的是本XXOO技术图解——俗称春-宫,回到家一看,自己先要吐血,又疑心——贾介石没看到我拿了这书吧?一时恨不得把自己爪子给剁了。贾宝玉也有这样的想法,后来两人一见面,都言语间试探对方买了何书,同时问了:"不知你那天拿了本什么书,可否换着看一看?"又一齐失笑,骂了一回老板坑人"再不到他家买书了。"这是后话了。

  贾宝玉叫茗烟:"看着大爷回来了叫我,我且看一会子书。"哪有心情看书啊?顺手把通俗小说扔到抽屉里,枕着个夹纱枕头在榻上想事儿,一会儿贾珠来了:"你弄什么鬼?叫茗烟单堵着我?"贾宝玉一长一短把遇到秦璃的事儿说了,又说了自己的看法。贾珠也皱眉,正经科举出身的人对非科举出身的都有一
73、贾存周灰心辞差使 ...


  点鄙视的,贫寒人家出来的有时候会有荫进的人还有一丝嫉妒,到了贾珠这里因自家出身高连嫉妒都没有了。虽然贾政是自己的父亲,子不言父,贾珠也知贾宝玉说的在理。出身是贾政的硬伤!更要命的是,贾政在其他方面的能力不足以弥补这一处伤。

  贾宝玉道:"可怎么办?老爷必得辞了这个差使,不然——不是我不恭敬,老爷是脱俗的人,不拘细务的。"贾珠知道贾宝玉的意思是贾政就是个政治花瓶,也道:"这个也还罢了,老爷毕竟读过这么多年的书,只是上皇隆恩,不必考试便除官,我只担心,所到之处士子不忿。"贾宝玉默默点头,现这样,换了自己,要考试了,告诉你,出题评卷子的主考官是个文盲……贾政的情况没这么夸张,可也差不多了。丫在官场混了几十年,最后还算是沾了儿女的光才升到如今的地步,尤其仕林清流尤其是未经官场浸染的读书人骨气还是很有一点的,万一贾政这个不会办实事的人有一点纰漏,出个科场弊案什么的——这太正常了,不出错反而是老天爷打瞌睡——贾政的官途也就走到头了,日后对景儿翻出来又是一条罪状了。

  贾珠与宝玉兄弟两个心里明白,却不能直接跟亲爹说:"你连个秀才都没捞到,还想去考别人?"贾宝玉不禁抱怨:"不知皇帝是怎么想的!
"被贾珠瞪了一眼,瞪完了,贾珠也直眼了,兄弟两人忧愁地对视——皇帝,你脑抽了!贾宝玉道:"会不会是圣上试探来的?你想,老爷真有才干也是显在工部任上,老爷又不曾考过,平素也没什么诗文教人传诵,如今一点了学差就打点行李去上任……"不是显得不自量力、目光短浅么?贾珠点头:"不如,请老太太说去罢。"贾宝玉知道这事又得自己扮小孩儿哄贾母了,肠子快打成结了:"有事儿就哄老太太。"贾珠道:"难不成还有旁的法子?"贾珠想得多些,瞬间已经考虑到如果贾政真在任上办差办得好——那是不可能的!老爷身边儿都是些什么人呐!单聘人、詹光一沿儿的清客相公,没一个能办事的,只是些会沾光的。所以,凭真材实料办好差使然后往上升迁是不大可能的。

  兄弟两个到贾母那里且不敢说自己的意思,先由贾宝玉说了路上见到同年,如此这般,贾母兴致来了:"是个有出息的年轻人?"贾珠上前解说:"只要是科举出身的,哪能没出息呢?"细说科举种种好处,于仕途上的帮助:"旁的犹可,只有两样,一不入翰林不可得相,二出学差的要科举出身才压得住,否则难以服众。"等等。贾宝玉就说:"我怎地听秦兄说我们老爷节后要点学政哩?"贾珠故作一怔,贾母也低头沉思。
73、贾存周灰心辞差使 ...

  不一会儿贾政也从外头来了,贾珠贾宝玉一齐起来见他,贾母问他从哪里来,贾政道:"儿子外头与詹相公说一会儿风土人情。"清客相公是做什么的贾母自是知道,细想儿子身边竟无一个可用之人,遂道:"宝玉今儿得了信儿,圣上许要点你的学差,你整日吃酒不管事可能为圣上分忧?"贾政惊出一身冷汗,忙上前跪了,贾珠、宝玉一齐起身随他跪下。听贾政道:"儿子如蒙圣上青眼,自当肝脑涂地!
"贾政的内心是兴奋的,他最大的怨念和遗憾就是未能考出个功名博个光明正大的出身,所以死逼着儿子读书读不好就要打要杀的,如今能点学差,真是做梦都能笑醒。又回头喝问宝玉:"你哪里听来了?!私探禁中语可是大罪过!白读了这么多年的书,这点子规矩都不懂?!回来我再收拾你!
"贾母啐道:"你也只好嘴上说说罢了!你只管吓唬他!他道上遇到人好心贺喜,他能堵上耳朵不成?珠儿、宝玉都回去!往后有什么事儿也别与你们老爷说了,省得叫他捶你们!
"贾政忙叩头道:"老太太息怒。"贾珠与贾宝玉亦上前求情,贾母只叫两人出去,两人悄悄退了出去。

  贾母这才道:"岂不得罪人?往后谁敢与他说话?说他不懂规矩?你懂?我方才还替你欢喜,忽而记起来,我活了快八十岁了,没听过荫官能点了学差的!你一听着就乐得忘了北,声儿都乐得颤了,可想过你竟凭什么做这个官?"把贾政说得汗流浃背又惶惶不安。贾母挥手叹气:"你好好儿想想罢,这不是闹着玩的。"母子二人都有些灰心,贾母还好些,毕竟孙子争气,贾政就憋屈了。到王夫人上房,把贾珠、宝玉都叫了来,细问情形,贾政也知道自己出身不好,乍听消息只觉圣恩浩荡、皇上是伯乐,被贾母一说,热炭团似的心思倒去了八分。贾珠小心道:"这只是宝玉路上听来的,旨意还没下,做不得准,真有旨意下时,老爷先看是单自己呢,还是有其他人,其他人是不是科甲晋身的,若都是,老爷便上本推辞,看圣上是个什么说法儿。"贾政长吁短叹了一阵:"你们都去罢,明儿还要去衙里呢。"

  这一年中秋因有了这个事压着,贾母心情就淡了,更兼王熙凤要养胎不大管家务,李纨只管小心,迎春万事不管,探春要管事又要与赵姨娘生气,宝钗要回家过节、黛玉身体又不大好,一个节弄得有些凌乱。

  节后果有旨意传出来,点了贾政的学差,贾政依贾珠的主意上表辞谢,理由也如贾珠所说。不料被驳了回来,只说"贾政教子有方,未必做不得学政。"贾政心里惴惴,又燃起一丝希望之火,口中仍是反射性谦虚+推辞,道:
73、贾存周灰心辞差使 ...


  "臣万不敢如此应。"圣上这才欣喜发话,准了贾政所请,把他调为太常寺少卿,是个正四品的衔儿,算是升了品级,工作依旧清闲。贾政且喜且悲,谢恩退下。代他为学政的也不是外人——贾珠的岳父,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家中贾母舒了一口气,叫摆酒唱戏也算是去去凝重的气氛了。王夫人的诰命又升了一级,戴上加了一树一钿的冠、金革带替去了乌角带,衣服上的翟鸟也加了,家下奴才又都凑趣上来磕头,大为高兴,也不去管家中是否亏空了,兴冲冲地与到贺的王子腾夫人等说笑。李纨这里又要打点东西送往李府,王夫人、贾母亦各有馈赠,贾珠又携妻儿等去与李守中饯行。阖家上下都高兴,最不乐意的反而是升了官的贾政了。

  外边贾政那里也有不少来贺的,贾宝玉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但是看到贾政那种纠结的表情,又有些不忍了,转去与到贺的薛蟠说话。薛蟠正说道:"可惜那天你没来,冯大哥他们都说到你了呢。"正说着,冯紫英代其父道贺,已经过来了,两下见过,冯紫英埋怨到:"头前儿随驾,你也不说一声儿,我父亲也随扈的,倒好看顾一二。过后听说了你的事儿,好捏了一把汗。"贾宝玉笑道:"我只是个陪太子读书的,谁料到竟叫我也上了场呢?老将军随驾也有差使,不到万不得已,哪里好去打扰,设若误了事儿,我也不安心呢。"冯紫英道:"那也罢了,可惜上回薛大哥请吃酒,回来说你道上遇着了有人急事儿,竟不得去。"又说狍子味道好。贾宝玉笑道:"令尊回来少不得带的,你这么说,是变着法儿夸我呢!
"三人都笑了起来。又约定得了空一道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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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此贾政自觉年景渐老,事重身衰,一应大小事务一概益发付于度外,只是看书,闷了便与清客们下棋吃酒,或日间在里面母子夫妻共叙天伦庭闱之乐。最大的正经事就是督促着贾环读书,把个贾环逼得苦不堪言。单一个贾政还好说,偏又有一个赵姨娘,觉得女儿不向着她,立逼着儿子给自己长脸。府中丫头婆子最大的八卦笑话就是她了,得闲了就挑拨她两句,只为图一个乐,便是探春严厉也压不住众人犯坏。

  这日,家中婆子闲得发慌,赵姨娘又巴巴地想收拢两个人作自己一势的,婆子得了赵姨娘一碟果子,笑道:"咱们老爷实在会教儿子,眼见大爷不过是进士,二爷已是探花,保不齐三爷有更大造化呢。"婆子只是吃了她的东西,顺眼哄她一哄,几曾当真说的?赵姨娘反听得眼热心跳,越发催逼起贾环来,贾
73、贾存周灰心辞差使 ...


  环又不是个好性子,看贾政不在,学着赵姨娘在屋里打起滚来。王夫人眼看坐不住了,命探春回园子里去,又骂赵姨娘:"他一个小爷,也是你管得的?"叫贾环,"环哥儿跟我来,弄得灰头土脸成什么样儿?"一面给贾环洗漱了,又喝退了婆子。

  赵姨娘着急上火,回来对贾政如此为般一说:"我叫环儿读书,被太太拦着不让管呢。"不料王夫人对贾政道:"我竟没见过这样管教孩子的!老爷想想当年,我对珠儿便是严些,也没逼得一个小爷满地打滚儿。只叹我如今精力不济了,不然,也不会放着环儿被教坏了。老爷听我一句劝,少在外头吃酒,多管管环儿也是好的。"把贾政弄得哑口无言,回思贾珠、宝玉乃至探春皆是神彩飞扬,唯贾环猥琐已极,果然是赵姨娘教得不好。当下慎重点头:"夫人说的是。"

  从此贾环越发过得凄苦了。王夫人看着贾政着急上火骂贾环,连带着往赵姨娘屋里去的时候也少了,心里直乐——你也有今天?!王熙凤也拿这个当笑话解闷,心说,叫你四处烂嘴下舌说扣了你的钱。唯有探春,毕竟是自己生母,哪有不关心的,然赵姨娘做事确实不靠谱,实在无法回护,又因天凉,竟生了一回病。

作者有话要说:定不出JQ的人想掀桌……
呜呜,我果然是JQ无能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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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大婚分府夜读金瓶 ...


作者有话要说:种种囧,请大家先不要理会那个78章了。因为某肉的本本曾经出过问题,为了不让草稿丢掉,某肉会把一些乱七八糟的草稿放到JJ的存稿箱里,要发的时候拿出来修改发掉,今天终于出现了乌龙,那个78是草稿,请不要理它,等到需要它出现的时候,偶会修好了解锁的。
以上,囧人肉。
以泪洗面……倒霉的疼讯!正在聊Q的时候掉线了,然后告诉我不能登录,要解除限制后才能正常使用,但是……解除限制要回答密保问题,俺的QQ号都挂上一个太阳了,谁还记得密保啊!捶地,我不记得当时我设了密保问题的啊?等我手欠地点了密保,弱智的密保问题居然问爹妈的名字,我发誓我回答的绝对是正确的,但是它不给通过,于是,我对不起大家,只好先不用QQ了…
QQ群上的大家,非常抱歉,如果近期想不到解决的办法,我会申请新号,到时候公布,虽然偶经常性潜水……
抱头下去咬被角。
讨厌的疼讯!为收拾它一个晚上没有码字,号还不能用……

  晴雯把赵姨娘与贾环的事当笑话讲给贾宝玉听,贾宝玉对于贾环的心情是复杂,贾环出生的时候贾宝玉还极小尚养在贾母处,此后便极少接触。贾宝玉得承认贾环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不独独是赵姨娘的原因,贾母、王夫人乃甚全家人的区别对待,也是让贾环心理向扭曲发展的推手。然而初时是年幼言轻,现在是木已成舟,贾宝玉暂时也想不出什么能接近与贾环关系的办法了,许多事情在贾环养到赵姨娘跟前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成形了。也罢,由他们去吧,总也掀不起大风浪来,真要下重手还要顾及探春颜面才是。扭脸看廊上摆着各色菊花,极是好看,叫拿个瓶子来,亲自用竹剪子绞了几枝插进瓶里,要去看探春。忽然想起这花还没送过贾母、王夫人,又取了两只瓶子,插好了,叫麝月与秋纹、晴雯各各捧着,先奉贾母、次奉王夫人,两人都极有兴致,招呼着一屋子的人来看了一会儿花才放贾宝玉出去,连跟着的丫头都各得了赏。贾宝玉脱身出来,这才往探春那里去。

  翠墨捧了茶给贾宝玉,侍书便招待晴雯等去喝茶吃果子,宝玉对探春道:"秋天凉,你自家也当心些儿。"探春道:"二哥哥早知道了罢?我不恨没托生在太太肚里,赵姨娘毕竟生了我,我岂有忘了她的?只是赵姨娘也太不小心了,但凡她尊重一点儿,我怎不敬重她?奴才们说什么她便听什么,只亲女儿的话不听,叫我怎么是好呢?"贾宝玉黯然。只好说:"你既知她有些糊涂,再与她置气,不是一道儿糊涂了么?要我说,你且静下心来,才好慢慢与她开解。"探春又谢了贾宝玉的手捂子:"前儿已经送过来了,宝姐姐喜欢白的,林妹妹偏说棕黄的有野趣,都想着到了冬天好拿出来使呢。"贾宝玉又嘱她多歇着,又说天快黑了,园门将闭,得回去了。

  路上,晴雯道:"到底是为娘娘省亲修的园子,真是好看。"麝月道:"说得跟没进来过似的,平素白天不也往里头走几遭儿的。"晴雯啐道:"人往里头来,你们偏装正经,回来说哪里好时也竖着耳朵听呢!
"贾宝玉道:"罢罢罢,你们与凤姐姐说一回,白天无事时逛一逛也使得,总拘在屋里也是淘气,只有一桩,不许在园里生事! "三人都喜得应了。

  那边李纨正向贾珠诉苦:"三妹妹又病了,越发连个帮手都没有了。"又说了家中种种弊病,且有亏空之事。贾珠道:"你只管看严了就是,凤妹妹顶多到明年夏天就能腾出手来,你只把各色经手的账务弄得清爽,别叫人耍滑,她管了这些年的家,难道不知就里?也赖不到你头上。"又细问了各处的事,也愁了半日,最后犹豫着道:"你看看能
74、大婚分府夜读金瓶 ...


  帮衬补漏的就多操点子心罢,终归还是自己家。"李纨默默无语,这么个家,败坏成这个样子已是回天乏术了,光是有漏洞费心补上也就是了,但是荣国府这里,前面补的及不上后头破坏的速度。夫妻两个愁了半夜。

  有人愁自然有人喜,第一个是王熙凤,乐得静养,且喜看贾琏抓耳挠腮,往常夫妻两个一主内一主外,合作无间地捞钱。如今老婆大张旗鼓说病了要生孩子养胎,贾琏也不敢去闹她,内宅是嫂子和堂妹在管他也不敢去吱唔,只好向王熙凤抱怨:"二妹妹真是个木头,万事不过心,长此以往,便是嫁了出去,也是个被闷死的材料儿。"王熙凤只管收紧了自己的钱袋子,万事不答应。

  另一个欢喜的人是太子——他终于在十八岁"高龄"上要大婚了!先是太子愁得要命,没个大老婆,就没个正经外家,也没个正经儿子,这样很不好。终于,皇帝在把满朝文武挑了个遍之后,决定让他大婚。

  选的是左都御史郑宗周之女郑氏,郑宗周本人也是功勋之后,走的却是科甲的路子,点过几任学差,直做到左都御史,其父也曾在京营节度使任上做过,其弟郑宗平现是锦衣卫都指挥使——都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一来是疼儿子,二来也是防儿子。

  贾宝玉等去与太子道贺,太子道:"还早呢,还要日期,各种礼服仪仗,要到明年呢。"贾宝玉默默加上一句,还有各处藩属那里、各地督抚那里要通知到,他们的礼,尤其是藩属的贺礼可是必须有的政治作秀,南有安南北有朝鲜等处,是必得到的,一来一回至少得两三个月呢,可不得到明年开春了么?

  太子一乐,又道:"说来十六叔也该大婚了。他的府邸正建着呢,明年也该办事了。"太子他十六叔不就是徒忻么?贾宝玉一怔——他,也要结婚了啊?切~很稀罕么?谁受得了跟个菩萨一道过日子啊?贾宝玉狠狠地腹诽了两句,脑补一下未来王妃说:"爷,该安歇了。"徒忻依旧一张七情不动的雕塑脸:"准了。"那是怎样囧囧有神的一种情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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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给贾母请安,却看贾母榻边杌子上坐着个老婆婆,见贾宝玉来了,跳起来问好,贾宝玉看她衣着比自家管家娘子还要简朴些,动作也挺利索。贾母道:"这是刘姥姥,先前到咱们家走亲戚时,你没见着。"贾宝玉知道刘姥姥的,可以说是整个红楼里最仗义的人了,贾家女人拿她取笑后给了些钱物,到最后她还是去赎救了巧姐,实在是个好人了。反是自家亲戚,平素不知道从府里揩去多少油水,临了还落井
74、大婚分府夜读金瓶 ...


  下石,能袖手旁观的已经是好人了。因此贾宝玉对刘姥姥极客气,引得刘姥姥没口子地赞他,反把贾宝玉弄得不好意思了。忙岔开了道:"老太太这里热闹,不如接史大妹妹来一道?"贾母道:"可不是,竟忘了她!
"王熙凤因有热闹,且刘姥姥是来寻她与王夫人道谢的,得闲也在,笑道:"今天已晚了,明儿一早打发人接了史大妹妹来就是了。"又留刘姥姥住着,贾母也说:"我们家破园子也有一个,明儿一发请你看看。"把刘姥姥留下了。

  贾宝玉回到自己院子里,袭人迎上来道:"二爷可见着刘姥姥了?说是太太的亲戚,先前来打过秋风儿的,今儿来说日子过得去了,送了些鲜菜来,老太太、太太叫厨房做了,二爷且看合不合口。太太说了,若喜欢,尽管要。又有舅太太打发送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贾宝玉举著,平日里贾府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各色山珍海味鸡鸭鱼肉一大堆,倒是刘姥姥送来的素菜好吃,配着米饭,多扒了一碗,袭人看在眼里记在心上。

  吃完饭贾宝玉一面开箱子一面道:"老人家也不容易,也不好白吃人家的,几时她家去了,拿这些缎子给她。我才见她带着个小小子,拿几个金银锞子给他玩。"贾宝玉开的是放一般面料的箱子,里面还有一个小箱子里面装的是小银珠子、金锞子,给袭人看了一回,把两把钥匙都给了袭人:"往后有这些事儿,你看着办,完事儿跟我说一声儿就得了。"

  次日到了时间往太子书斋里去,却见进进出出不断了人,太子身边的小太监小方子道:"贾大人,宫里各处都使人来贺太子呢,太子今儿怕不大得闲了呢。"贾宝玉道:"太子宣不宣我是一回事儿,我该应卯的时候在不在又是另一回事儿了。不碍的,我到一边儿略坐一会子,殿下叫时便过来,不叫,我到了时候就回去。"一边给了小方子一块银子,小方子掂掂,好有二两沉,笑开了道:"您少歇,奴才给您看看去,若得空就回一声,省得累您多等。"

  不一刻就出来道:"太子叫您进去呢。"贾宝玉笑道:"有劳。"进去了却见太子旁边站着个眼生的太监不像是太子宫里的,看服色却不太低,听太子道:"本不当累介石多等,只是这是凤藻宫娘娘打发来的贺孤大婚的,长辈有命,不好耽误。"这太监正是夏守忠,平素元春打发他赏东西时,贾宝玉要不在读书要不在翰林院,倒不怎么打过照面,元春省亲时贾宝玉看他姐姐还看不过来,倒不曾留意一个太监。夏太监忙上前给贾宝玉请安,贾宝玉这回是真感激太子了,瞅了太子一眼,太子一笑:"你们慢慢说。"贾宝玉跟夏太监也没什么共同话
74、大婚分府夜读金瓶 ...


  题,只好问夏太监多大了,进宫多久了,跟元春多久了,次后问到元春身体如何之类。夏太监一一答了,又说:"娘娘知道大人如今这样也是欣慰。"也不能拿太子书斋当自家客厅啊,两人互问了几句,夏太监就告退了。

  太子笑道:"几乎忘了,你还算是孤的舅舅呢。"贾宝玉大囧:"这个玩笑可不得。"我姐又不是你亲妈,再说了……你妈还活得好好的呢,你舅舅也还活蹦乱跳的,我哪里敢认亲。据贾宝玉所知,凡是这样的人最后都不得好,最有名的就是"舅舅"隆科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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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也不过是说笑而已,一摆手:"正好,你来了,我也好躲个闲,一早上人来不断也累得很。"太子正在看《资治通鉴》,司马光写得明白极了,贾宝玉只在一边拿着书默默看,一般是不需要多说话。太子的闲没躲成,有些人是不好躲的。将将看了一会书,有名的闹神就来了,徒愉正变着法儿不想读书呢,有这种光明正大逃课的借口不用他就不是徒愉了。拉上他十六哥,两人就来了。

  贾宝玉与徒忻的目光一对,又跳开了,面上不显仍觉得唇上有些怪怪的感觉。提神听徒愉半真半假地道贺,太子也知道这位小叔叔的真正目的,心里好笑,也顺口道谢,实在歪缠不过,转而道:"十六叔的府邸听说已经动工了,明年能得了罢?"贾宝玉大奇,他爹先前在工部,竟然没听过徒忻要盖房子。徒忻道:"还想新年在宅子里过呢,工部与内务府都说尽力。正拆搬呢,原来的地方上有些民宅,要工部先折价划地,搬了去才好造。"太子道:"这么说是没开工?正好,十六叔可先命工部把图纸样子呈上来,大殿正堂有制度,旁的倒可依着喜欢来造。拆搬也是快得很,十六叔还是着紧把图样定下来。"

  徒愉比徒忻还欢喜,不为旁的,只为以后出宫有了好借口,一力撺掇着:"单看图有什么趣儿,不如亲去了看。"徒忻也有些心动,只不愿太纵容徒愉,没有当场表态,由着他抓耳挠腮。贾宝玉抿嘴直乐,其实徒忻挺疼他弟弟的,什么漏子都给他补,只是徒愉自己不觉得罢了,真的非常期待十八殿下为了出门而使出浑身解数啊,贾宝玉觉得为了看这场热闹,冒点儿危险多靠近一下徒忻也是值得的。打定主意,正在琢磨着怎么样能跟十六殿下多接触呢,只听太子问:"十六叔的府邸选在哪里?"徒忻道:"说是靠东边一点儿,唔,离他们家倒不远。"一指头指向了贾宝玉。

  真是废话,贾家住在高级住宅区呢,徒忻的地方也不会很偏僻啊,去掉京中现在有的权贵住地,可不就在不远了么?然而这个不远也是隔了五条街,没办法,京城刚规
74、大婚分府夜读金瓶 ...


  划那会儿,权贵云集,如果再有人想进去,只好挑已经败落的人家的宅子来弄了。有些大家族衰败之后,抄家的、卖宅子的是一大块地全闲了,这还好办,有那种分家之后把宅子间得东一门西一户的,可不麻烦!徒忻的级别又高,王府当然要大,东拆西挪,把工部和内务府忙得一头汗。

  贾宝玉冷不防又成了焦点,心道不用自己找事儿,事儿就先找了来了。咳嗽一声:"臣家后边儿有条活水,不知道殿下那里是不是靠着这条水源?"徒忻笑道:"好像真有。"徒愉大乐:"哥,往后我去你那里划船!
"被瞪,理所当然地被瞪。看得贾宝玉和太子大乐,有十八爷的地方就有欢乐。冷不防,徒忻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贾宝玉觉得那家伙的目光像是落在自己唇上似的,忙把笑得微开的嘴抿了,徒忻几乎要笑出声来。

  太子不知典故,然而看着贾宝玉露出童子状也很快乐。可爱孩子谁不爱逗啊?这两人实在有趣,要说十六叔绝不是讨厌贾宝玉,否则贾某人早被整得凄惨了;贾某人怕也不是真怕了十六叔,否则哪里敢做小动作?只是十六叔似是看明白了,贾某人还蒙在鼓里,以为自己真是在怕十六叔。两人倒像在游戏,比他们跟十八叔一起玩还要有趣,左右都是自己人,太子殿下乐得当个看客。这样相处也好,太子不希望已经被打上东宫标签的学士与一大助力的皇叔相处得不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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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回到家里,颇觉晦气,摸摸嘴巴,狠狠漱了一回口。吃饭时见晴雯袭人等俱是满面带笑,奇道:"怎地笑成这样?"晴雯先笑开了,袭人忍笑说了白天怎样拿刘姥姥取笑,贾宝玉皱眉道:"她一个老人家,想着咱们这门亲戚,得了咱们周济也知道有了收成来送东西,是个老实有情意的人,怎地好拿人家取笑?不说有情有意,单看这把年纪也该尊重她些儿,怪不容易的。"晴雯嘟着嘴:"琏二奶奶也一道的,林姑娘也取笑的呢!她们还说呢,我们不过听着风儿一笑罢了。"袭人劝道:"鸳鸯与她道恼来着,她说自己也知道的,并不在意的。"

  贾宝玉无语。逮着狼心狗肺的当宝,倒拿知恩图报的来耍宝,就这眼光,这家不败也没天理了。袭、晴见他愀然不乐,都不敢说话了,晴雯吐吐舌头,袭人呶呶嘴。贾宝玉胡乱扒了两口饭,往内书房坐着正好想事儿,忽听得外面依稀有些嘈杂,叫扫红去看时,却是王夫人那里有人在拍院门儿——贾母白天兴致好,游园又吃了些凉水果,睡得不安稳,鸳鸯等不敢自专,打发婆子来回王夫人。贾
74、大婚分府夜读金瓶 ...


  宝玉胡乱披着件外袍,跟着王夫人去看贾母,却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受了一点儿风,见她没事儿,母子两个才放心。

  被这事一闹,贾宝玉原本伤感忧郁的心情也没了,回到书房里顺手拉开抽屉,正看到《金瓶梅》,翻看了起来。贾宝玉平常是不看闲书的,动感的苍老师都看过了,实在看不上这所谓的禁书,这也算禁书咩?放到网上发过去连个框框都见不着!但是谁教这里连动画片都没有呢,不爱看这种书的男人是不正常的,贾宝玉这样安慰自己。看着看着,心情倒好了一点儿,挑灯夜读中……其实很羡慕西门庆的,可惜自己没那种情愿牡丹花下死的大无畏气慨,继续看……看得入神,古人的姿势比现代人也不差的,还有捆绑系的……渐渐看入了神。

  看这种东西,书里什么部位有动作,自己身上的相应部位也不免有一点连动效果的,看着看着,小弟弟居然有了反应了,贾宝玉左右看看,屋里虽然没人,还是有点心虚,自己匆匆解决了,完了还直喘气。又舍不得丢下,不想西门庆这回不勾搭潘金莲了,他勾搭了个书童,贾宝玉当然知道男男有这么一档子事,但是有那么享受么?摸摸自家小弟,又缩了缩菊花,放进菊花里,那么小不会疼么?从身体构造和自然规律而言,毕竟是男女会比较痛快吧?男男神马的,做什么都不会男女舒服吧?

  鬼使神差地想起那个非常震憾的"啾"其实,也挺软的,好像也不那么难接受……慌忙丢了书,这种菊花一紧的感觉……胡乱收拾了一下衣裤,跑回屋里换了衣服躺下了,半晌没睡着。袭人等被他吓了一跳,看他躺下了,拣起他丢下的衣裤要往衣架上放,不妨发现了污渍,不由问:"二爷,这是怎么了?"贾宝玉心虚地大声道:"洗了就是,睡了,别扰我。"袭人还要说什么,晴雯被贾宝玉的声音引了过来看,贾宝玉道:"天晚了,怎地都不睡?我可睡了,不睡的都出去罢,别扰了我。"两人看天晚了,且他似是真动了气,担心再说下去不知他会有什么反应,都悄悄退下了。贾宝玉哪里睡得着?竖耳朵听着外面安静了,恨得咬被角。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把要说他的贾政吓了一跳:"怎么弄的?老太太跟前别吓着了她。"贾宝玉含糊道:"昨儿看书晚了。"好在贾母因游园子受了些凉,昨晚没睡好,今晨不欲起床,贾宝玉忙说:"老太太别起来了,晚上回来再请安。"到了翰林院先猫着睡了一个时辰,才觉得好一些。此后远远看到徒忻总想躲了开去,毕竟……咳咳,某样回忆出现得太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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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九月纷乱杂事一堆 ...


  繁忙的八月过去了,时间进入九月,九月初二是王熙凤的生日,贾母养好了病,探春身体也好了,更可喜的是黛玉这几日也不曾复发,贾母兴致更好,要攒钱凑分子给王熙凤过生日。须知贾琏是个旷不住的,王熙凤情知生个儿子比较重要便要养胎,平儿又不大兜揽他,他便要作怪。只是王熙凤如今不大管事了,更有功夫盯着他不叫乱来了,贾琏急得抓耳挠腮,趁着王熙凤生日,不免与人勾搭成奸了。又叫王熙凤撞破了闹出来,全家都乱糟糟的。

  贾赦不大管事儿,儿子的风流习惯他也不甚在意,父子俩在这一件事情上倒是像得很。贾政又碍着贾赦还在,也不好过于严厉地指责贾琏,王夫人虽向着王熙凤,但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她反而不好明着说话。贾琏看准了这一点,而且认为男人么,好色一点也没什么,老太太也疼自己,只管明天跟贾母面前耍个赖道个歉就完事了,连邢夫人都不用多加理会。如果贾琏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那他就错了。当天晚上王熙凤的表哥表弟下班了……

  贾珠听李纨如此这般一说,先拎过贾珠好好说了一回——这位可是王熙凤她亲表哥啊。又是贾琏的堂兄,哥哥教训弟弟,在贾家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贾琏强辩了两句:"大哥哥,她也忒狠了!难不成要我硬忍着?"贾珠道:"谁叫你忍来的?平儿不是你屋里人?你屋里再没别的丫头了?!不拘哪个收用了,纵使凤丫头性子好强,也只有认了,你这弄得成个什么样子?!与奴才老婆合奸!你倒说说有理没理?真闹出去,丢脸不说,认真起来国法也少不得罚你。"贾琏被说得没言语了,贾珠也见好就收,毕竟王熙凤的好强贾珠也是知道的。次后去看王熙凤,也想说说这个表妹,然而王熙凤在贾母房里躲了,脑袋上先扎了帕子、脸也黄黄的,贾珠想她是个有孕的,经白天一闹,也恐再惊着了她与胎儿有妨,只得作罢。合家上下也不是不知道贾琏犯浑也不是不知道王熙凤素日看得太严,然而王熙凤怀孕了……王熙凤头一回觉得扮柔弱些儿也是大有好处的。

  贾琏被贾珠放了出来,贾宝玉又来看他,默默听他发牢骚,最后劝一句:"也不必在她生日给她难看。"贾琏道:"不是她有事不在家,我哪里敢!
"贾宝玉特认真地道:"你在家里偷嘴,办事真不地道。"贾琏眼都直了:"说什么风凉话啊?统共那么点子时间,哪来得及到外头去?"贾宝玉只有摇头了,媳妇怀孕是男人出轨的高峰期,他表示理解,表示很正常,表示不事到临头也不敢保证自己不会有这样的心思,但是要不要闹得这么大,由着情妇咒老婆死啊?!你分不分得清轻重啊?她给你
75、九月纷乱杂事一堆 ...


  家管家、想法子挣钱、给你生了闺女、还怀着你的娃呢!孕妇不能生气的,你知不知道啊?又想王熙凤镇日里劳心劳力还要在自己生日当天撞到老公跟情妇在自己家里偷情,然后还听情妇咒自己死老公也不拦着……整一个苦情剧里最苦情的大老婆角色了——她还怀着孕。即使作为王熙凤表弟也可以理解贾琏偷嘴,可也不能原谅事情演变得如此狗血吧?但他也是贾琏的堂弟,不能像贾珠那样训斥贾琏。继续默默地听贾琏倒了半天苦水,终于道:"二哥哥,你在书房好好睡,我帮你看看凤姐姐动没动胎气,有不妥就告诉你,要是没事就不再来了。"

  贾琏:"……"刚才被贾母说了一回,邢夫人骂了两句,又被贾珠训了半天,跟贾宝玉吐糟了许久,到现在才想起来今天要自己睡。所有委屈都跟贾宝玉吐完了,心情也平复了,更加觉得夜冷难熬,又想起贾宝玉说的那一件大事——老婆正怀着儿子呢!气坏了怎么办?开始后悔了,宝玉说有事就来没事就不来,现在不来是不是没事了呢?我说,到底好与不好你倒是打发人来说一句啊,不行,要是来了必是我儿子有不好了……贾琏担心了半夜,才慢慢睡去,第二天更觉无趣,到底给妻妾陪了不是。这一局,王熙凤惨胜。

  第二天贾宝玉下班回家的时候,贾琏家已经恢复了正常生产生活秩序,主子奴才情绪稳定。去看王熙凤时,她又有说有笑了起来,贾宝玉问了她好,又说:"凤姐姐,前儿惊着了孩子没有?"王熙凤脸上一红,啐道:"好小子,你倒打趣起我来了!
"贾宝玉道:"生日可喝酒了,如果身上要紧,酒可别再喝了,我近来读医书来的。"王熙凤不由又细问了一回注意事项,贾宝玉一一说了,奶-子又抱着巧姐进来了,贾宝玉看她生得粉雕玉琢,也逗了一回,回头对王熙凤道:"刘姥姥给起的名儿?倒是好巧。"王熙凤道:"她总是病,我也是想借老人家的寿数压压。"

  贾宝玉告辞的时候,王熙凤叫平儿:"叫厨房上把茄鲞收拾一碟子给宝玉送去。"贾宝玉久闻茄鲞之名,实在没尝过,也不推辞。又听王熙凤道:"今儿赖大嬷嬷进来,说她孙子赖尚荣选了官,十四日摆酒请主子,你可得空去?"贾宝玉驻足道:"我哪得空闲呢?便是大哥哥也没功夫呢。我得支应太子读书,是万不敢离了的,大哥哥还是御史呢,叫人知道更不好。"王熙凤道:"那也还罢了,明儿我打发人告诉他们家一声儿。"

  贾宝玉回到自己屋里,饭已经摆上了,睁眼找茄鲞,没有!全是眼熟的菜!便问:"凤姐姐叫送的茄鲞呢?"晴雯睁大了眼睛:"这不就是?"贾宝玉一看,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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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这东西自己早吃过了,只是它被做得认不出茄子模样,自己只记得味儿不错压根没想到是它。

  腐败,已经这么深入生活了啊。贾宝玉暗忖,哪怕为了以后能吃上可口的饭菜也要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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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月事情多,九月也不闲,王熙凤的生日一场大闹天宫将将演完,林黛玉又病倒了。贾宝玉知道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又打点着去看她。林黛玉的身体本就弱,每年到春分秋分必要犯一回病,大家也都习以为常了。林黛玉有些恹恹地,听说贾宝玉来,又要换衣裳再见他。贾宝玉道:"快别折腾了,本是来看你的,反把你再折腾来折腾去,我还不如不来了呢。"又问:"觉得怎么样了?吃了什么药?"

  林黛玉道:"不过还是往年那个样儿,来来去去有十年了,也未见好,我也不奢求了。"紫鹃道:"姑娘只是心思细,宽了心便好。"又对宝玉说宝钗送来燕窝等。林黛玉道:"倒生累了她了,她素日待人是极好的,往日是我多心,怨不得云丫头说她好。"贾宝玉心说,宝姐姐真会做人,我要有她的本事就好了。这话却不能对林黛玉说,免得她又多想,想林黛玉的病倒有一半儿是心病,便道:"她既送了,你便收下用了,有什么妨碍?从此便开解开了,一道玩。"忍不住多了一回嘴,又嘱紫鹃照看好林黛玉:"妹妹这病不独是吃食上头,也该多动动。晚间睡不下也要躺着,不要再动什么诗稿,那个越发伤神。早上请过老太太安回来,便是倦了也别立时躺下歇着,竟是穿得暖和些到园子里走走,也是养体。"又絮絮说了一堆,直到婆子来催说园子快下钥了,方才告辞。

  林黛玉自宝玉走后依旧睡不着,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林黛玉算不得穷,却也被环境迫得早熟。想父亲临终给的一匣子家当,却不好大肆动用,猜度贾琏也昧了自家不少钱而外祖母之意是要把自己配与宝玉,然而宝玉的意思又似是而非,只与自家姐妹一般姐妹照看,虽则亲近些却总有不足,胡乱想了许多才沉沉睡去了。

  贾宝玉把林黛玉吃燕窝的事与贾母说了:"宝姐姐医理倒是通的,只是她是咱们家的客,怎好叫她破费,从今往后还从自家取的好。"贾母道:"怎地没人告诉我?"又叫鸳鸯寻上等的血燕来给黛玉。贾宝玉道:"药补不如食补,往常咱们只看见林妹妹吃药便把吃药当平常了,家里谁也不是大夫,哪敢胡乱说?竟没在意这一节,往后不如在吃食上头补一补的好。"贾母道:"这个我记下了。"

  王熙凤听了只作一笑:"知道了,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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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嫂子自办了就是,横竖老太太发了话的。"转眼骂起了院子里的小丫头:"打量着我养胎,你们胆子就肥了!学会给二爷放哨了!学会给淫-妇站门儿了!做娘的春秋大梦,我且还好着呢。"平儿在旁劝道:"奶奶别动气儿,身子要紧。"王熙凤骂完了,喝退众人方对平儿道:"就是不错眼地盯着还有耍滑的,何况如今,总不能我出了月子一看满屋子奴才都造了反,三不五时敲打一下子好教他们老实点罢了。"说得平儿跟着笑了:"还道你真的气着了呢,前几日还气得不够么?二爷都服了软儿了,千万自己别怄气。"王熙凤道:"这还用说。"

  正说笑间邢夫人到了,为给贾赦讨鸳鸯而找王熙凤拿主意来了。邢夫人虽嘴上说着老太太未必好驳回,仍是心虚,否则也不用找儿媳妇帮着说话了,直接自己找上老太太就是了。结果比王熙凤生日那一场更热闹了,鸳鸯剪了头发贾母直接动了怒。贾宝玉晚上请安的时候就看贾母脸色不对,鸳鸯在一侧也不看他,只得向琥珀使眼色。贾宝玉辞了贾母往外走,琥珀悄悄跟了上来,贾宝玉这才知道了个大概——原来是这件事,贾赦这回是要因爱生恨了。对琥珀道:"这两日鸳鸯怕心里不好,老太太跟前你多担待些儿,开解开解,别气坏了老太太。"琥珀道:"知道,且放心去吧,别老太太好了,想起你来一看又瘦了,又该生气了。今儿太太也被刮上说了两句,二爷看看太太去罢。"

  贾宝玉去看王夫人,她是遭了池鱼之殃,平时在贾母面前她是极有面子的,虽说婆媳不同于母女,或许心里各有一丝不满,也不至于被贾母这样当众落一回面子,从这一点上来说,王夫人确实委屈。然而对着贾宝玉却不能抱怨,只说:"老太太也是气狠了,我并没有事,你也不要跑上跑下的了,叫老爷知道了又要与你置气。"贾宝玉道:"老爷近来和气多了。"王夫人笑了:"老爷的脾气冲环儿发去了,要不然你再看!不说这个了——再两天赖大家摆酒,你若得闲就去坐坐,不得闲也不必很在意。只你先前两番考试赖大跟着跟出,也当给他几分脸面才是。"贾宝玉应了,看王夫人不像很生气的样子,辞出来回去睡觉了。

  王夫人怎么会不很生气?活了一辈子也少有这样没脸的时候啊,心里把贾赦夫妇骂个狗血淋头,再叹一回晦气,也有一点怨贾母,到底也压了下去。等贾政回来,只说了大老爷如何叫大太太讨鸳鸯不成,惹老太太生气,贾政也皱眉:"在这女色上头花了多少心思财物、置了多少回气,家里却再没人能制得住他。平日有事还总说'病着'不出来了,竟也不知道清心静养。"及至听说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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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赦花了八百银子买了个十七岁的姑娘,贾政都要翻白眼了——你胡子都白了,还这么胡闹!然而兄弟本就性情不投不大亲近,连这话都不能当面说,只好把三个儿子拎到跟前一通教训,弄得儿子们莫名其妙。贾珠:我老婆、小妾都是你们给的啊!贾宝玉:我有贼心贼胆也没犯案时间啊!贾环:我是跟彩云好了,可还没做下什么啊!

  贾珠回家听了李纨报怨,这才明白贾政是迁怒了,李纨还在一边发愁呢:"这可怎么是好?大太太是一个子儿不往外迸的主儿,大老爷自己四年的俸禄还没有八百两呢,平日里也是买这个收用那个的,一应费用都从公中出来,家里本就手紧,这八百两又要怎么挪借?看人挑担不吃力,到了自己才知道累,难为凤丫头这么些年是怎么过来的。纵有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样花费。"贾珠气短了,原还叫李纨看着能有什么"新政"多费些心,看现在这个样子,叫老婆省钱给伯父买小妾取乐?他也张不开这个嘴。只能叫李纨把一应花费记好了账,日后全捧给王熙凤。又挠了半天头,心说老婆都管不了,表妹岂不要顶缸?

  得空贾珠把贾琏又念了一回,贾琏道:"那是我亲生的父亲,别说劝谏之语,顺着竿儿爬还有挨骂的时候呢。将己比人,大哥哥能叫老爷少与外头相公吃酒,别动不动叫清客们哄得请客么?"贾珠也无语。这年头,当儿子的比当老子的还要累!这是什么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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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容易诸事平复,又到了赖大家摆酒的日子了。其实贾宝玉要腾时间也很简单的,侍读学士有休沐日,但是太子没有,所以两个学士就轮换着值班、调休,贾宝玉想在十四日调休也是使得的。然而贾宝玉想来想去还是没有一口答应,只叫奶兄李贵先送了一套文具过去权作贺礼。到了十四这一天,贾宝玉仍然调出假来,却先不说,出门先蹓跶了一圈儿,带上茗烟和扫红四处闲晃一阵儿——去得早了,贾政仍在,十分别扭。

  估摸着时间,算着贾政离了席,才踱到赖家大门口,展眼一看,这贾府奴才出身的人家比长辈老师代儒家还气派,心里先摇了摇头。赖家门上小厮不认得他们,看贾宝玉的模样穿戴,也不敢轻视,上前来问。茗烟挺腰凹肚,福气地道:"瞎了眼的东西,没看到宝二爷来了么?进去说与赖大……"被贾宝玉挥手打散了话,贾宝玉笑问:"今儿琏二嫂子跟着我们老太太来了不曾?"小厮极小心地问:"爷,是荣府的主子还是宁府的主子?"贾宝玉道:"昔年我下场,是赖大叔看的榜。"小厮一怔,反应过来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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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吓了一跳,忙向里让,又磕头:"小的们有眼无珠了。"又有三两个小厮跳起来飞奔着进去通报。贾宝玉道:"且站住!老爷来了不曾?"小厮道:"老爷才离席回去了。"贾宝玉向荷包里捏了两只小元宝出来,叫:"买果子吃罢。"小厮抢在头前通报去了。

  赖大亲自来迎,又叫儿子过来磕头,贾宝玉托住了道:"今日你是主人家,这么着我可不好意思狠吃了。"父子俩把奉他上席,贾赦不好意思出来只在房里与新姨娘取乐,贾政又走了,主人席上是玉字辈当家,喝酒看戏好不痛快。席间遇到薛蟠,被他拉住一通灌,贾宝玉快要逃到桌子底下了,这时薛蟠停手了——戏台上柳湘莲出来了……

  贾宝玉趁机溜了,到后面寻了地方放一放水,整一整衣冠到后头见贾母等。走到园门口立住,叫赖家小厮进去通报,见贾母派了琥珀带着婆子来接,才目不斜视地进去了。里边赖嬷嬷与赖大家的都陪着贾府女眷,还有几个穿戴不俗的女孩子陪着迎春等说话,探春正与一个穿着水红袄的姑娘说得投机。见他进来,几个眼生的女孩都避到一边,赖嬷嬷与赖大家的并探春等都站了起来。贾宝玉团团见一礼,贾母说了一回:"不许喝多了,不与他们混闹。"才放他出来。

  贾宝玉回到前边,看薛蟠已经满世界找柳湘莲了,忙抽身离开,叫过赖尚荣,叫他不拘用什么借口劝柳湘莲避开,自己拖住薛蟠一回。赖尚荣再怎么说也脱了奴籍为官了,在他家里惹事,未免说不过去。无论如何,在别人家的酒席上调戏人家的客人都是一件失礼的事情,贾宝玉也不能让自己表哥这样丢人现眼。赖尚荣也不欲自己的喜事最后出个闹剧,柳湘莲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薛蟠又是个弄性尚气的,万一在席上闹起来,喜事要成笑话了,连忙道:"好叔叔,薛大叔那里您多担待了。"抽身去寻柳湘莲。

  贾宝玉拖着薛蟠回来喝酒,贾珍等本安心看薛蟠笑话的,看到贾宝玉想起来这是他表哥,便改了节目,改而灌薛蟠喝酒。那边柳湘莲听赖尚荣说:"宝二爷拉住薛大爷了,叫你先走,好歹看我面上,看宝二爷用心上,别与他计较了罢。"柳湘莲咬了一回牙,恨恨离开了。

  次日在贾宝玉下班的路上专拦着他道了一回谢,又说:"不是你的面子,昨日断不能这样干休的,令姨兄委实让人着恼。"贾宝玉忍着没吐血,还得陪情说:"再没下回了,真有,随你处置了。"柳湘莲道:"不说这晦气事了,前儿冯兄还念叨着许久不见你了。"贾宝玉道:"我还欠他一席酒呢。择日不如撞日,五天后我得休沐,还请你与冯兄赏脸。"柳湘莲心情好了些,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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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与他都是闲人,必到的。"

  当下约了时间,由贾宝玉作东,在聚贤楼定了一个包厢,午间去吃酒,柳湘莲负责把冯紫英带到,又问还有其他客人没有。贾宝玉道:"我认识的人有限,随你们看,大家都认识的一道热闹也是好的,扫兴的人就不用叫了。"柳湘莲道:"正是,喝酒图痛快,乱人入席惹人恼,竟不如不喝了。"

  次日贾宝玉便遣李贵去定了席面,自己往东宫里去。今天贾宝玉与何示都在,到了读书的时间,太子先与两人一道看了一回书,顺便写一写皇帝布下的作业。不一会儿就搁了笔,贾宝玉发现太子读书的时间慢慢有些缩短了而讨论政事的时间却慢慢变长了。半个时间后詹事府的人陆陆续续也就到了,太子赐了座,与众人说起今天朝上的事:"下面几处州县都报了雹灾,估摸一下受灾范围总有方圆千把里了,圣上命拟出章程来。"今天要讨论的就是这个事。贾宝玉认为自己是个菜鸟,资历最浅,最好老实听着。

  关于救灾,大路上的条款就那么几条:减免赋税、发钱粮、派员下去抚慰。众人翻来覆去也就说了这些,讨论的要点只是在减免几成的赋税、拔多少钱粮与派什么样的人出差而已。太子叹道:"现大哥掌着户部,将到年底了,也不知他凑手不凑手。"欧阳芝正色道:"事关黎庶,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还要问什么凑手?"太子面带愧色谢了欧阳芝,又与众人说起减税的事:"今年的钱粮已收了一半了,余下的暂且免征,明年究竟免不免、免多少,还要等派员回来详报灾情再议,依着我,可先免去其中两成,视明年景况再议需不需多免。"这一条也通过了。最后到了派员下乡的议题,太子以前都是旁观,现在让他拟定计划也算是新手,故而把大家都叫来集思广议了。贾宝玉与何示对望一眼,两人眼观鼻、鼻观心,耳听得一个一个熟悉的或不熟的名字从耳边飘过,直到太子问他们。贾宝玉先听何示说,何示道:"此事不易,若推荐的人不合适,最后落个识人不清的评语便不好了,轻易不好荐人的。"太子与欧阳芝都点头,又问贾宝玉,贾宝玉想了想道:"又不好不荐人,对朝中诸臣一问三不知也不行,毕竟殿下也在圣上身边观摩许久了。如今的局面,是要把这事办得圆满了才好,不拘什么人,只要他能做事周到即可。"最后欧阳芝道:"不若拟出几个人名来,不拘是谁的门生,可用就好,最后要圣上定夺。"当下议定了,太子自去具折。

  到了日子提前到了聚贤楼,看柳、冯二人带了三个人来,都是年轻公子,贾宝玉也认得的,都是年节时上了拜年名单的人家的年轻人——韩奇、陈
75、九月纷乱杂事一堆 ...


  也俊、卫若兰。众人看贾宝玉,穿大红绣金团花袍、白绸红口箭袖底下微露着石青绸裤、粉底小朝靴、红绸绣金螺纹镶珠抹额、束发嵌宝紫金冠脖子上挂着金镶的通灵宝玉,腰间挂着荷包、扇子、香囊、玉佩、丝绦,公然一副纨绔公子派头,面如冠玉、唇若涂丹、眼泛秋波,近来个子渐长更添出几分少年的清亮,便生出亲近之意。

  冯紫英道:"还是这么一身儿看着舒服。"贾宝玉心说,那是当然,干什么事儿穿什么衣裳,我脑子进水了才穿着西装去打网球。当下分宾主坐定,先饮三杯安席酒,还没寒暄呢,外面响起锣声。冯紫英推开窗户一看:"今儿什么日子?竟见着两王仪仗?北静王的执事我谁得,那一个……似乎是恭敏郡王?"贾宝玉一筷子肚丝没送进嘴里,叭哒,掉了……

  恭敏正是徒忻的封号。怎么哪里都有他?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颜色,谢谢冰橙君
呃,还有靴子……
76
76、茗烟遭逐御前奏对 ...


  贾宝玉近来见着徒忻难免会有一点尴尬,然而北静王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还没怎么见过这个人呢,贾宝玉不由好奇心起,起身与冯紫英并立起来往下看,陈也俊与卫若兰是没看过徒忻的,也好奇,四人挤在窗前往下看,柳湘莲不在意,仍坐着自斟自饮。只见仪仗拥簇之中,捧着三个骑马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主子有三个,另一个不用说就是徒愉了。正要缩头,底下队伍动了,到了郡王出行,道路两边就要清场,据说是为防冲撞或者刺客什么的,两边高楼的窗子也都要关上。然而承平日久,京中贵人太多渐渐的也不是次次出行都很讲究,冯紫英等又是年轻人,出身也不算很低各种违规犯纪的事情也是敢做的,悄悄扒在窗子上低调围观。

  底下三人出行,这回已经算是颇为轻简了,徒愉为了自己能经常玩,时常撺掇着徒忻去看宅子,徒忻自己也挺想早些有自己的地方,也挺想看自己的新家,三两回里总允他一回,然后兄弟两个结伴出来,两王仪仗里就夹着一个徒愉。因要常常看进度,出来的次数多,更兼都是年轻人,渐渐就不摆出全副仪仗只带出些能表明身份的仪仗与护卫,也不乘轿改而骑马了。徒忻与北静王都是年轻王爷,北静王知道徒忻不时出宫,偶尔也陪他看看府邸建造间或说一点建议,今日北静王也是休沐,上回因说了自家花园是苏式的颇为精致看着不坏,徒忻少不得顺势请他到自己的宅子里看一下提一点意见。

  满街肃静关门闭窗,可不就显得这一扇半开的窗户惹眼了么?这种情况下围观,只要围着观了就称不上低调。徒愉是个坐不住的,每回乘轿,什么都看不到,弃轿乘马就是他撺掇的,此时徒忻与水溶说话,他甚是无聊在马上抬头晃脚,脑袋四下乱转,一眼就看到了贾宝玉与冯紫英:"哥、哥,那是不是呆石头?"徒忻正与水溶说着:"前头房屋都有个大模样了,只是后花园子里我想叫把水往前头引些,工部的人偏说往后头进园子好看。"水溶道:"难道一个园子只能有一道水不成?不如趁府邸未建成先分作两股,一股前引一股后导。"听了徒愉的话,一齐抬头上看,贾宝玉从楼上人也看到了仪仗也看到了,正要叫冯紫英等继续喝酒说话呢,冷不防徒愉抬头看到他了。

  贾宝玉极少有这样休闲打扮在他们面前出现,徒愉也不敢确定,只是远远看着像,叫他哥哥确认一下,徒忻一抬头一眯眼,唔,就是他!不知怎地,贾宝玉总觉得已经被徒忻给认出来了。仿佛确认似的,徒忻似乎还冲他点了点头,贾宝玉苦笑,老大,你不能不要这么心有灵犀啊?贾宝玉对他们拱拱手,拽着冯紫英等关了窗户。底下水
76、茗烟遭逐御前奏对 ...


  溶问是什么人。徒愉抢先介绍了,又说:"平日价穿得跟那群白胡子老头儿一个样,今儿他这样,差点没认出来,幸亏以前见……呃,什么时候诓他出来也穿这么一身儿,再好好笑话他。"徒忻笑而不语,水溶道:"是荣国公家衔玉而诞的那个?"徒愉一拍脑袋:"对呀!一向与他合气,居然忘了拿来看看。"三言两语间,已经定下了贾宝玉即将被参观的命运——贾宝玉还不知道。

  楼上,陈也俊一吐舌头:"还好躲得快。"柳湘莲道:"你们也是大家公子,竟也干这么扒窗户看仪仗的勾当?看便看了,还躲?"卫若兰笑道:"你还是这付脾气。"五人围坐,小厮上来斟酒,冯紫英道:"寡酒无趣。"被卫若兰一拉他衣袖:"介石毕竟年轻。"两人别有深意地笑了起来。

  贾宝玉反应过来,非要罚他们的酒不可,嘴里嚷道:"家里看着我们老爷、还有个御史大哥,我有几个胆子光天化日的,呃……"招=妓伴酒?陈也俊一拍冯紫英:"也罢,咱们总难齐聚,听曲的功夫说说话也是好的,真想听曲儿,下回叫他办去。"冯紫英道:"平日大家都夸你,说你争气,孰料有一利便有一弊,竟连吃酒也不得尽欢。"贾宝玉扯扯嘴角:"能得这个空儿就知足了罢。只是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怎地一天之中竟能有大半天在家里,真是奇也怪哉!
"冯紫英大笑:"你想是因着这个才变着法儿用功读书只为,嗯?"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贾政素来的名声,那是知道的,有他在的地方,他哥哥贾赦都能叫他弄得放肆不起来。贾宝玉与贾珠有时候为了躲避不想出席的邀请,也有意无意拿他当个挡箭牌,以致贾政的名声越来越刻板,卫若兰等无不对贾宝玉充满了同情。

  陈也俊道:"这里酒菜也还使得,地方也还热闹,只要想听好曲,你选的这个地方也不够好,后头巷子里有个好去处呢。"贾宝玉一看他一脸猥琐的表情就猜出来他说的是什么地方了,清清嗓子,也故作神秘地凑过头去,正要说话,只听茗烟在外面大嚷:"我们二爷已经包下了,凭谁来!敢叫我们让,知道里头是谁么?犯上我们爷,保管教他……"冯紫英等跟的小厮也一套乱嚷,就数茗烟的声音最大。京城这块地界儿,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能人,随便扔块砖头下来保不齐就能砸着个四品官儿。贾宝玉今天是出来吃饭联络感情的,又不是出来结仇的!像聚贤楼这表地方,座位紧张,争座什么的也是时有发生的,一般互相谅解一下也就完事了,说不定一谦让还能谦让出一个点头之交日后多个朋友多条路,听茗烟越说越不像话,简直是在挑事,贾宝玉忙起身去看。茗烟等小厮原
76、茗烟遭逐御前奏对 ...


  是掇着长条凳坐在包厢外头伺候的,此时已经起身把板凳抄在了手里。

  贾宝玉一看对面,一个二十四五岁的锦衣男子周围簇着几个家人,正冷笑看着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贾宝玉的脸已经黑了,单看人家那几个是壮年的家丁,这边儿几个都是毛还没长的小厮就知道这要是动起手来谁输谁赢了,再看那个青年男子有些眼熟,细细一想原来是他——景田侯家的五城兵马司裘良。贾宝玉忙招呼他:"原来是裘兄,小厮儿没见过世面,得罪了。冯世兄与陈世兄、卫世兄还有柳兄都在里头呢。"说着又当着裘良的面踢了茗烟两脚。

  冯紫英此时也抢了出来,拉着裘良进来共饮。贾宝玉亲自斟了酒,冯紫英等俱道是误会:"前两年你们家东府白事他还去的呢。嫂子是江南甄家的大姑奶奶,甄家与他们贾家最是交好的,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贾宝玉又冷着脸叫茗烟过来磕头,茗烟少见贾宝玉这样疾言厉色,又见裘良与冯、陈诸人皆熟,知道也是惹不得主子,趴在地上只管叩头:"小的没长眼珠儿,竟冲撞了您老。"裘良这才略顺了顺气,坐下道:"看你们几位的面子,不与这奴才计较了罢。"又说贾宝玉:"京城地界,还是叫奴才们小心些儿罢,你我两家世交,我略长你几岁,便托个大——今儿是遇着了我,笑一笑便过了,倘若遇上个贵人,这奴才这个样儿,哼。"冯紫英道:"他才多大?平日也不很出门,哪里理会得这些?"

  当下重整杯盘,裘良抬眼看贾宝玉,笑道:"你平常倒不与大家一道,想见也见不着的,今儿怎么得空儿了?"贾宝玉道:"可不是,大半年了,也只得了这么点子时间,还叫这小子给搅了,"
又骂茗烟,"还不滚下去。"茗烟这会子机灵劲儿又上来了,咚咚磕了几个头才灰溜溜地下去了。两人半生不熟,但各看面子,兼而有共同的朋友,酒多了也慢慢热络了起来,至分手时已是称兄道弟了。

  贾宝玉回家,李贵牵着马,茗烟缩手缩脚跟在后头。到了家里,贾宝玉叫茗烟:"如今我竟管不得你了,到外头只管惹事,你自去与赖大说,还回家去罢!
"吓得茗烟直磕头:"好歹伺候二爷这么些年,求二爷给我点子脸面,别撵我出去。"贾宝玉又问:"往日随我出去或到翰林院里,你也像今日这样?"茗烟忙道:"再没的事,翰林院里的老爷,哪是奴才能惹的!
"贾宝玉揉揉太阳穴:"你下去罢!
"一旁扫红端盆进来给贾宝玉擦脸,茗烟直使眼色,扫红也对着挤眼,贾宝玉道:"你们又对什么暗号儿呢?只糊弄我一个!
"吓得茗烟不敢久留,扫红也摒息站住。

  贾宝玉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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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躺在书房榻上只觉头疼,奴仗主势,往往惹下大祸,自个家里从上到下偏没个识时务的,且不说赖尚荣借贾府之势已经为一方父母——多少人寒窗苦读还得不到这样的实缺,自王夫人陪房等往下,倚势为非作歹的只怕也不少,实在是一大弊端,正该借着由头好好清理一下才成。听到外头似有响动,贾宝玉问:"怎么回事?"锄药看了一下回道:"是大爷回来了。"

  贾宝玉忙去前面贾珠外书房,贾珠也是应酬归来,问贾宝玉是不是喝酒了之类,贾宝玉趁机把下午的事说了,贾珠道:"景田侯家也是认识的,写个帖子去也罢了,现今五城兵马司归都察院管辖,我倒好说话。只你身边那几个淘气的,趁早打发了罢。"贾宝玉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今儿还是遇着个熟人,倘遇着个生人,这冤仇可结大发了,也是怨我,平日竟没在意这些个。咱们家怎么出这样的奴才来了?"贾珠道:"等会子回了太太,再说与你大嫂子,给你换了,你另挑几个老实的罢。"

  不用贾宝玉开口,李贵跟着贾宝玉出门的,被贾母与王夫人叫到跟前问今天的情况,李贵一面磕头,一面告了茗烟一大状。老员工总看不惯顶了自己职位的新人,这也是常有的,更兼李贵自觉是贾宝玉奶兄,要亲近着些,而茗烟今日给贾宝玉惹了这样的麻烦,还叫贾宝玉给人赔不是,真是混帐到家!一口咬定茗烟外出闹事,贾母与王夫人听了,贾母道:"这个小子平日看着机灵,才叫他伺候宝玉,怎地办事这样不着调儿?"王夫人道:"宝玉是个万事让人省心的,自不用奴才为他操劳,跟着的奴才,伶俐倒在其次,难道是要老实忠心才好。"李贵越发说:"二爷待下人极宽厚,只要眼前事儿伺候完了,少有拘束,常说拘着他们也怪难受的。这起子东西竟倚着主子宽厚四处生事,别人犹可,只这个茗烟再淘不过的,平日没事还要惹事端,有点引子他就能发面!今儿还叫二爷为了他给人陪不是!
"贾母与王夫人听到这里都道:"这还了得,没的给主子结仇!招灾惹祸的东西,趁早打发了他。"

  茗烟还在外头跑去求赖大呢,里头贾母那里已经传出话来,教不用他再伺候了,恰似兜头一盆雪头浇了下来。比及知道是李贵告的状,气得破口大骂,赖大道:"你倒有理了?还不家去窝着?你犯了错儿,还这样骂人,仔细了你的皮!
"

  贾宝玉与贾珠商议定了,预备着各换了衣服到贾母处请安。贾宝玉的衣服换到一半,贾母已经打发人来叫他了。匆忙穿好衣服,到了贾母处,大家都在。贾母已先问起下午的事情,又说:"这个茗烟,还是不要了罢。"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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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宝玉心道正好省得自己说了,上前给贾母揉肩:"因着我处事不周,倒教老太太烦恼。还累得大哥哥费心。"贾母道:"你小小人儿,哪里知道奴才的厉害?偷奸耍滑的还好,最可恨的是为主结仇!今日这事,若是你与裘家孩子对骂不过是一笑过了,换了奴才辱了人家,那是辱上加辱了。好在裘家是甄家的女婿,这事也不很难办。"又命准备礼物给景田侯家赔礼,又叫:"传我的话,往后跟着出门的都挑老实厚重的,再有借主子名头惹事的,一顿棍子打折了腿去!
"

  王夫人从贾母处出来,先到了王熙凤处,贾琏居然还在家里,上来给王夫人见礼时低着头,王夫人觉得怪异,问道:"你怎么了?"贾琏见避不过,抬起头来,倒把王夫人吓了一跳——半边脸肿得像个猪头还破了两处油皮,王熙凤只得说了实情:"叫大老爷打的。大老爷平日不出门的,也不知道在哪里看到几把好扇子,想起要收藏,二爷去买,人家死活不卖,不想贾雨村这个杂-种,诬了人家拖欠官银,拿进牢里,又叫拿扇子变卖抵债,如今还不知死活呢。大老爷也不问如何得来,只怨我们二爷不会办事。二爷略说一句逼得人家破人亡也不算有本事,大老爷恼了,可不就打了。"王夫人道:"脸上落了疤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记得你姨妈那里有好药,你使人去要些。"王熙凤打发平儿亲自去了,贾琏到里间躲羞去了,王熙凤问道:"太太来可是有事?"王夫人道:"险些忘了。"说了茗烟如此这般,道:"景田侯家与咱们家平日交情也是平常,可恨居然出了这等事。"王熙凤道:"打一顿撵了去就是了。"王夫人道:"不过与你说一声,你虽养着,也不好不知道。"王熙凤笑道:"太太哪里话?现今把茗烟打个二十棍,明儿叫珠大哥哥和宝玉提着他去景田侯家一转,他们家见咱们已经罚了这奴才,人又亲自到了,面子上转了过来,也就罢了。再不济,叫宝玉再约上当天吃酒的人,一道儿再还一席也就是了。"王夫人喜道:"你这主意好。"

  次日贾珠写了贴子,带上表礼,携同贾宝玉拎着茗烟上门致歉。景田侯家一看茗烟被打得极重,也道,都是旧识且小孩子淘气也是有的。裘良又嗔道:"哪里就生气了?"在府中整了席面,又使人邀了冯紫英等一道过来喝酒看戏,裘良叫小厮:"说与陈兄,我这里虽不僻静,却也有好曲儿听。"

  此事算是揭过。次后贾珠在都察院中也颇为裘良说了两次话,裘良也亲与贾珠道:"京中但凡有找人、失窃的事,招呼一声,我这里必上心的。"——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贾宝玉看茗烟打得着实重了,想他毕竟
76、茗烟遭逐御前奏对 ...


  伴了自己多年,可恨又可怜的,叫扫红带出二十两银子,给他寻医问药。茗烟恨恨地道:"二爷是个善心的,我只恨李贵个王八行子……"一语未了,叫扫红捂住了嘴:"好哥哥,少说两句罢。"回给宝玉只说茗烟很感激等语,贾宝玉本对茗烟一肚子不满,也想撵他来的,不料李贵先告了状,茗烟恨上了李贵,倒有些心虚了。说来茗烟倒有一半是自己管束不严,不安之余,亲去看茗烟。茗烟毕竟年轻,棍子打得极重,然而药跟得上。其母叶妈妈道:"亏得宝姑娘叫莺儿捎了极好的伤药来,不然就废了。这小奴才自己淘气给二爷惹祸,连累得老子娘没脸,园子里都抬不起头来,二爷还来看他。"

  贾宝玉心里极矛盾,想了半天,问道:"府里且是呆不下了,不如等你养好了,我说与嫂子们,打发你到庄子上先领差使如何?总好过在家里气闷。"茗烟心里是极不愿意离开的,然而在家里没有差使就没有月钱府里也不管饭,靠老子娘养着也不是个事儿,叶妈妈忙道:"那可是好,有累二爷了。"她倒是知道,贾母、王夫人万事好说话,只有一样——不能叫贾宝玉受连累,如今茗烟犯了大忌,能远远打发了领份差使已是恩典了,有宝二爷在,等大家气消了,三五年忘了这事,再求一求,把人弄回来也是一样。

  ————————————————————————————————————————

  好容易把事情糊弄过去了,贾宝玉心里很觉晦气,十天里得一天休息,请人吃饭还出这样的事,莫不是我与吃喝玩乐没缘份?虽然事情最后是了结了,还是闷闷不乐了几日。晴雯为了引他说话,又说了贾琏被贾赦打的事情:"二爷有什么好闷的?比起西边院子里的琏二爷,这已经是好的了。"贾宝玉问她:"你怎么知道的?消息确切么?难怪这几天没见着琏二哥哥。"晴雯道:"琏二爷与咱们的院子就隔了一条巷子,耳朵略尖些也就知道了。"贾宝玉更郁闷了——怎么忘了还有贾雨村?这家伙就是个火上浇油的,譬如薛蟠打死人命的事,再譬如贾赦要扇子的事,要是他不尽力在中间宽纵,薛蟠多少要吃些苦头、因为也算是特权阶级,死虽未必也要吃点儿苦头,让薛蟠知道一下人间疾苦以后也好少惹些是非;贾赦要扇子不过偶一兴起,兴头过了怕都想不起这回事儿来,他这一尽力奉承,估摸着那个'卖家'这会儿怕是已经到阎王殿上诉苦了——更加惯得薛蟠、贾赦之辈无法无天了,直到把天捅漏了,一道算总账。

  然而始做俑者还是自己的家人,光怪一个贾雨村也不顶事,贾宝玉郁闷得可以。弄得太子都问他:"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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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贾宝玉这才惊觉情绪不对头,这才哪到哪呢?惹着一个五城兵马司就郁闷半天,等更大的事儿来了可怎么办呢?就是担心家里四处漏风、家下仆人不省心,光担心又有什么用呢?

  对太子道:"将到十月了,家姐及笄,不知道送什么好呢。"太子奇道:"你还有别的姐姐?不是一姐一妹么?"贾宝玉道:"是伯父家的堂姐,老太太喜欢热闹,一起养在跟前的。"太子道:"何必担心,与你哥哥一样也就是了。"贾宝玉本就是岔开话题的,也就一笑抛开。

  孰料皇帝又有宣召。皇帝本意就是把贾宝玉这样的人留给太子使的,虽然近来国务繁忙,身体渐感吃力,然而刚给上皇庆过寿,想着他爹都能活这把年纪,自己哪怕没这么长寿也还有十几二十年好活呢。这样一算,贾宝玉这样的年纪资历简直就是为太子量身打造的,出仕太早,有的是时间。正好让他在各个职位上都转一圈儿,就这么平级调动来回锻炼熟悉各部门业务,也是顺便看看贾宝玉到底行事如何,如果差不多了,正好,太子主事的时候,这个人也磨炼出来了,那时候贾宝玉正是年富力强,太子正好用。对秦璃也有这个意思,然而他们两个还有区别,比如贾家是开国功臣,历代皇帝都信得过的,即使有些世家的通病到底是可以相信的,皇帝看元妃行事颇觉她弟弟也不会差,又有一个贾珠在前,更有一个一直为自己分忧、颇为信任的王子腾在,皇帝更相信这些与国同长的家族,且贾宝玉年纪很小,正是很容易养熟的年纪,一相处,忠心就来了。故而先在太子那里放两年,与太子熟一些,然后就是锻炼能力以供使用了。秦璃是寒门读书人,又是二十多岁了,皇帝并不知其根底,故而要放在自己面前做侍读,暗中考验其心。

  匆匆数月,见贾宝玉也能熬得住,除开去年刚入学时与徒愉那一点小矛盾显得年轻气盛了些,次后渐现稳重,皇帝还算是满意的。但是并不是有稳重就行了的,还要有能力,有见地,又问了贾宝玉陪太子读书时的情状,觉得与他的考试水平不符。皇帝就有心再考较一下贾宝玉,视应对情况再作调整。不巧今年正是大计之年,贾雨村正在大计之列。皇帝忆起贾雨村又是贾姓且贾政似也保举过他,翻看贾雨村的政绩,也是个优等,称得上是能吏,恰逢京官有缺想用他一用,便在叫太子来一同商议人事调动的时候把贾宝玉也叫来询问。

  贾宝玉与太子一道进了大明宫偏殿,皇帝日常办公之所,抬眼一看,四下除了几个宫女太监并无其他大臣,内心诧异。各行礼毕,皇帝先叫太子来,丢下几份折子让他看,又问贾宝玉:"贾雨村其人
76、茗烟遭逐御前奏对 ...


  如何?与你们家可是同宗?或可用否?"贾宝玉对贾雨村极度没好感,然而贾雨村办的不少没良心事,却是为贾家而做,贾宝玉十分为难。然后皇帝问话,也不能过于慢慢地道:"臣因年幼,于宗族中只认得京中几门近亲,贾雨村或有亲处也是极远了。至于其人,见得也少——他这些年也是放在外头,前两年当政右扶风,才听得多了。家父极喜他文采。臣也听过他的履历。观其人,才气是尽有的。治平尚德性,有事赏功能。再多的话,臣便不好说了。"

  皇帝大笑:"你也会看人?"贾宝玉低头不语。皇帝把"治平尚德性,有事赏功能"在嘴里念了几遍,紧盯着贾宝玉道:"试细言之。"贾宝玉只管摇头,他是不能说贾雨村帮他表哥脱罪的,不然就是告密要害薛蟠,王夫人知道之后就先要跟他急了,也不能说贾雨村害死人命夺扇子是为了满足贾赦的私-欲,那样贾母知道之后也要急了。但是要他说贾雨村好,也是不行,过后翻出旧帐来那就是帮着贾雨村欺瞒皇帝。说他不知道贾雨村这个人,也不可。只能如此进退两难了。皇帝噙着冷笑,太子于一旁抽出贾雨村的履历细瞧,父子两人心中都有了数。皇帝道:"也是难为你了。"他爹推荐的人,叫他说什么呢?不好?是他爹认错了人。好?又违心了。贾宝玉这样的态度其实已经很说明问题了。皇帝赐了两部御制新书,叫贾宝玉退下。

  贾宝玉刚退下,皇帝就叫锦衣卫去查贾雨村所为,能力是挺强——年年税赋都完成了治内案件也少,当然坏事更是做了不少,非但有为贾家做的,更有奉承各路神仙犯下的恶业,只除了吸取教训不随便得罪上司,其余贪酷等恶习依旧有的,又私德不修,以妾为妻林林总总。太子准岳家乃是锦衣卫头子的哥哥,太子也知道了,甚至不好报给皇帝的,太子也知道了。郑宗平不傻,当然也查到一些关于荣国府的事,然而皇帝问他的是贾雨村又不是荣国府,且荣国府出了一个贵妃,一个侍读学士还是太子身边的,万不能连累让皇帝认为太子身边的人如何如何。便暂隐了贾府的事,只报了雨村种种不法,如贾赦的扇子便只报了贾雨村夺了扇子,以后扇子又送了何人便没有报,薛蟠的事,只写了贾雨村断案,不说薛蟠是谁家的亲戚。

  太子心道:"怨不得贾政不敢应承父皇抬举,也怨不得贾珠为御史终究不敢狠弹劾,更怨不得贾宝玉今天这样不敢说话了,搁了谁遇着这几门亲戚,也只好作立仗马去了。难为他个半大孩子,不说是欺君,说了是卖亲。"心中对贾宝玉的评价一下子好了很多。

  皇帝接到消息,脸上阴晴不定:"吏治若此! "
76、茗烟遭逐御前奏对 ...


  皇帝心中一直有这个概念,满朝文武未必都是贞介耿直之辈,但是一旦诸多违法案件堆上了案头,心中那股子气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又恨旧家大族不争气——贾雨村讨好的非止贾家一家,否则也不至于爬得这样快,其间循私枉法的事不少都有这些家庭有些牵扯。皇帝也不傻,猜也猜出这背后总有些影子的。又想贾雨村是贾政荐的,再想贾政的办事能力,不由打了个问号,毕竟也是在官场上打滚过来的,皇帝不久就想明了其中关窍——历次京察都是优评,乃是因为贾政的出身,并不是因为他干了什么实事,只要不犯大错,那就是上等的。

  ——————————————————————————————————————————

  贾宝玉回到家里,见薛姨妈等也在,说是薛家铺子里有个伙计家里稻田里产的好螃蟹,要请贾府人吃螃蟹。贾宝玉道:"我又不得空儿了,好姨妈,多少赏我几个罢。"贾母笑着捏他的脸:"把你馋的。"薛姨妈道:"我的儿,你要多少有多少。"贾母道:"我们过两天摆酒,你又不得闲儿?"贾宝玉一歪脸:"十六殿下有事,叫我一道去恭敏郡王的新府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某肉终于在降温中感冒了……于是……大家明白的……
今年似乎特别的病弱啊!掀桌!
对了,本文不V,请放心观看。MS,一直忘了说?
PS:这一章很肥,对不对?大哭,我陆陆续续写了三天,改了三天啊!
再PS:偶那不是伪更啊!捶地,是捉虫,修BUG!
扭头,跑下去喝水,我恨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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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徒忻看宅诸芳未聚 ...


  贾宝玉不是在翰林就是在东宫近来皇帝也有召去问话,贾宝玉逢皇帝问话,都小心回答,弄得渐渐了解他处境的皇帝很同情也很可怜他——能了解贾雨村不那么好,想必至少是风闻了一点黑暗内幕——听他说话不偏不倚,没有因为贾雨村为贾府办事而一味夸赞,也没有一味把自家老底也揭了,倒是渐生欣赏,越发找他去说话,想在这人格形成的关键阶段给他以正确引导培养出一个符合封建主义要求的五好青年官僚贵族来。这年头就是这样,虽然要什么大义灭亲的纯臣,但是真要这么做了,又要怀疑这人太过刻薄寡恩无情无义了。贾宝玉这样,让皇帝听了他的话就生不起反感来,进而决定重点观察贾宝玉,看他行事,若是一味重心术利益是断断不可用的,然而单是直道而行也不可——即使心存正义也不过是个御史的料而已,当不得大任。也想看看他最后竟会如何化解家中诸弊。贾宝玉只是认为,封建了近两千年,各种心术都被揣摩烂了,在皇帝与太子跟前闹鬼还不如直接上吊来得痛快,所以既不装耿直、也不玩花样。

  仿佛父子连心,太子对贾宝玉也更亲近了一些,往日只是读书时讨论一点学业,现在东宫事务、太子与群臣的互动乃至与皇帝的互动也会与贾宝玉说一点,弄得贾宝玉更加小心。太子也是看他年纪不大、长得俊俏,不免心软三分,几乎要说——"你家那点事儿,爷都知道了,各大家子这样的事太多了,只要不过份,不会很追究的,你放心,只管给我当个参谋,别不敢说话"了。

  其实贾宝玉心里明白,皇帝和太子不会没事对他这么注意的,天下多少大事,荣国府即使在老家,也只是一省中四家最高门阀中的一家,天下二十几省、皇家二、三十个王,必不是因为出身而被这样看重的。反言之,是两个人对自己的看法还可以,所以心里还算放松。之所以这么小心,也是有原因的——这万一太不小心了,说话的时候肆意评论涉及皇权问题,一下子让皇帝和太子恨上了,这就坏了。

  这样贾宝玉的生活渐渐忙碌了起来,不但要陪太子读书,还要努力钻研朝廷动态。目前最大的功课是把朝中京官、各省大员的履历背了个齐全。而徒忻要在刑部视事,或者在御前回事,或者去上皇那里承欢膝下,还要监督一下他那不靠谱的十八弟——两人见面的机会其实并不多,然而架不住中间有个多事的徒愉。

  阮太妃只有徒愉一个儿子,还是徒愉的生母死了之后抱给她养的,过于宠爱的后果就是管不住他,且阮太妃年纪也渐大了,精力不济,不得已一应管教最后都移到了徒忻那里。太妃能做的也只有发挥女性优势,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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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一下衣食住行,然后使出唠叨大法而已。"我仿佛听着你又折腾走了一个伴读?这回新伴读可是个好孩子,四岁就会作诗的?你也学学人家……@¥@*……"比他功课好的伴读因为常被太妃拿来作对比,把被当成对照组的徒愉非常不高兴,在各种既不羡慕也不嫉妒只是恨的情绪下,无数好学生惨遭徒愉毒手,最后只有一个不怎么着调的赵清因为水平差、听话胡闹而存活了下来,前几天又被不喜欢差学生的徒忻给收拾了。

  于是,徒愉非常的孤单,他有两个一样顽皮的侄子,皇七子与皇九子,然而这两个人虽然淘气,到底人家亲娘还在,不能管教得他们学好,却能禁了他们的足。徒愉终于想起新发现的,似乎不那么像"学士"的贾宝玉。他想犯坏,总得经过一个人的同意——徒忻。徒愉使尽浑身解数,终于,他家十六哥被他百折不挠的精神给感动了,大发慈悲地同意把贾宝玉拎出来,徒愉乐坏了!

  徒愉的原话是:"穿上那身好看的衣裳,带上玉,一起去,我要看。"正吩咐小太监的时候被徒忻拿扇子敲在了头上:"又来胡闹。我使人叫他一道,你只在中间混缠。"徒愉道:"我看过这么多人,谁也没有他穿红能穿得这么好看,哥难不成不想看?又说我胡闹……"徒忻则在想:贾宝玉与水溶是个什么关系?像是不认识,可水溶口中说出来的语气又亲昵至极。听徒愉这样说,又敲了一记:"哪来这么多废话?上月不是你多事,他险些在场上出了丑,你又忘了?你的功课完了么?你如今也大了,父皇与皇兄是看你年纪渐长不好叫你在侄儿面前没脸才没斥责你,你倒好,越发托大了。"说得徒愉一吐舌头,指着小太监道:"哥,你快叫他去传话。"

  徒忻嘲笑他:"这会子记起来这是我的人了?"徒忻嘟囔着:"我还没分府呢,哪能随便使人出宫传话。上回石头险些没脸,我哪会再作弄他?就是闷了想寻人说话。"徒忻对小柱子道:"告诉他,听说他家园子也有几处能看的,爷正要修造府邸,叫他来参详一二。对了,那日楼头一见,令人难忘——咳,听北静王说他有块玉?一道带了来——还有,配上鲜亮的服色过来,也不委屈了胎里带来的宝物。"

  贾宝玉听了这么个传话,只能翻出一身鲜亮的行头,晴雯又追出来:"秋天风大,穿上这个,今年新做的呢。"是一件大红羽缎披风,掉着银鼠皮。李贵牵了马来,又带上两个小厮一路往徒忻的府邸而去。

  到了地方,两位从宫里出来的殿下还没到。抬头一看,面阔五间的正门,已经有了大模样,只余上细的功夫了,一溜围墙已经立了起来,只是大门紧闭
77、徒忻看宅诸芳未聚 ...


  ,一应用料等俱从角门出入,看不出里面到底是什么样子。主仆四人正站着,早有人出来,上下一打量,问:"可是贾大人?"贾宝玉道:"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来人自称是王府长史,奉命在此请贾大人略等一会儿。言谈中知道他姓赵,如今正监看着府邸建造的事宜。

  把贾宝玉请到门房里奉茶,贾宝玉进去一看,门房倒也整齐,一股新鲜木料和砖石的味道。赵长史道:"这里头前面,面阔七间的大殿、有丹墀,面阔五间的后殿,面阔七间的后寝室都已得了大概了,左边书房,右边客房也封了顶,诸下人房也有了大模样,只有后头的花园只拢了围墙,花木、湖石等都齐备了,只等王爷点头定了样子,就好造了。"

  贾宝玉大奇:"寒舍也曾建了个花园,比王府小得多了,左右弄了大半年才得,已是紧赶慢赶的。如今若大的府邸这才两个月,连拆加造,竟有了五六分了,实可惊叹。"赵长史笑道:"府上大概是自家的工程,如今这里,是圣命督造的,工部和内务府的人常年干这个的,精明着呢,算着有几位殿下约摸要建府了,早预备好了工料、图纸样子,只等一声令下。若是殿下更体面些呢,他们紧赶慢赶的若大府邸连园子也就三两个月便得了,若是殿下略好说话些,他们便拖个一年半载的,从中再多弄些好处——光使的工钱就能多从中克扣几个月。现今我家殿下管着刑部,又得上皇、圣上、太子三位青眼,他们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听说殿下过年要到新府宴客,指天咒地说能弄好。现在看来,竟是说真的呢。"贾宝玉心道何处工程无油水!也笑道:"这倒是了。"

  正说话时徒家兄弟也到了,同来的还有北静王水溶。赵长史与贾宝玉上前行礼,徒忻挥手叫起。徒愉就猴了上来,拉着贾宝玉的胳膊,眼珠子滴溜溜的:"我就说么,这么一身儿可顺眼极了!玉呢,我要看的。"贾宝玉心说,你这是废话,我这一身,凡是纨绔见了,都说顺眼,穿青缎灰鼠褂的时候同年都说顺眼,两拔人的审美观完全是两个星球的。

  徒忻喝道:"成何体统?"又对水溶道:"见笑了,他们两个惯熟了玩闹的。"水溶含笑道:"无妨。"又问贾宝玉家中诸人可好。贾宝玉道:"都好。"心道怪不得家里面贾政、贾珠总说他是个贤王,且生得才貌双全,风流潇洒,每不以官俗国体所缚,长得果然不猥琐。相交先看相貌的,如果眼前之人生得不坏,还没接触呢就会先有亲近之意。水溶就是占了这个便宜,贾宝玉自己更是。这边水溶也觉得贾宝玉生得俊逸又夹着些少年的青涩,水溶细看了一阵,方道:"果然如宝似玉。"
77、徒忻看宅诸芳未聚 ...


  听得贾宝玉颈后寒毛倒竖,说得跟要拿古董卖钱似的。

  徒忻咳嗽一声:"只在这里站着也不成话,往里头走走罢,身上也暖和些。"徒愉大急:"我还没看玉呢。"贾宝玉听到徒愉这么说,心道你发的哪门子疯啊?要说这身打扮过年的时候你跟你哥早围观过了,那时候你只顾着玩儿了也没说过看玉的来的!可见也没把这东西当什么稀罕物件的来着。其实从贾宝玉开始考功名起,来往人情就不大拿他的玉说事了,贾宝玉自从要到翰林院住,怕这东西丢了,干脆都锁在柜子里的,要不是那天偶然想起,这块玉现在还在柜子底睡大觉呢。

  水溶正想要玉来看,也好借着这个由头说几句话,不料生生被这样打断了,只好与徒忻一道往里走。几人顺着中轴进去,各处果然繁忙,有给门窗刷漆的,有给各处铺青石板的……见了一行几人,都停下见礼,徒忻摇手过后,才继续各忙各的。贾宝玉一路走,一路疑惑:北静王很闲么?难道贾珠说的他其实是个"闲王"?自己给错听成"贤王"了?怎么没事跟着徒忻乱转,这是第二回看到他们在一起了——为了给徒忻修房子。那边徒愉已缠了上来:"先拿来我看么。"贾宝玉小声道:"就这么个东西,有什么好看的,没叫他噎死!
"徒愉看看那玉的大小,又看看贾宝玉的嘴巴,嘿嘿地直笑。

  徒忻正与水溶说话呢,难得还能分出神来:"嘀咕什么呢?"徒愉跑过去把贾宝玉的话说了,徒忻瞥着贾宝玉的嘴巴,勾起唇角看得贾宝玉恨不得把脑袋埋沙子里——明明一句很潇洒的玩笑话,被这个人知道了、被这种目光一看,硬生生让人觉得自己刚才二了一把。水溶觉得贾宝玉风趣,招手叫贾宝玉过去,站住了看那玉,贾宝玉把玉解下来给水溶,右半边对着徒忻的身子只觉得寒毛直竖。水溶把玉上的字念叨了两遍才放手,徒忻垂眼看贾宝玉把玉又带回脖子上了,这才伸手一捞。贾宝玉痛恨现在的身高!一伸脖子,正看到徒忻垂下的一张脸,贾宝玉有点紧张,呼吸也有一点乱,眼睛四下乱转,不期然看到一张几乎看不到毛孔的脸,切!小白脸!可是这小白脸居然比自己高。似乎比自己略大一号的爪子把玉又重新放到了自己的胸前,还理了一下。退后一步,又用那种诡异的目光盯着自己的嘴巴:"确实不大,难得能装得下……"贾宝玉连忙也退了一步,生怕这位爷抽风地想把玉再塞进自己嘴里。徒愉噗哧一笑,水溶道:"是我的不是了,还是先看花园去罢。"

  不一会儿到了后园,徒忻与水溶叫来工部主事与内务府的郎中,听两人又说了一遍修改方案,徒忻仍然不满意。问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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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看这里怎么布置好些?"贾宝玉道:"想各处名园也不是处处一样的,然都是极好,到底是有自己的风范才好。若说流水,也不必直直地截过来,也可绕园而行。"徒忻道:"就这么着。"其实工部早具了图来,只徒忻嫌匠气太重。工部主事心道当年你爹就是个不着调只会穷折腾的上峰,如今他终于滚了,换了你来折腾老子了,赌气道:"那工程就大了,引水绕这么一圈,也不妥当,园子倒成了岛了,王爷要水景,可凿湖堆假山。引水弯弯绕绕的,日后清理淤泥也不好动手。"徒忻道:"凿湖的工程就不大了,年前能完。"硬生生把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还是平淡口气的陈述句。工部主事一个哆嗦:"凿湖原是算在日子里头的,引外头活水入湖,再引出去,一湖都是活水。"贾宝玉闭嘴了,直觉得这人的态度不友好。徒忻唔了一声,未置可否,把主事急得不行,最后道:"水是斜引过来的,西北往东南,中间过一个湖,王爷要的景致也都有了。"徒忻这才没有反对。贾宝玉心说,你不是能对付得了工部么?怎么还拖了这么久?

  几人又看了一回,贾宝玉大惑不解:今天这都是干什么来的?这几个人怎么就单想到叫我了?他们有伴读,不比我亲近?打死他都不相信只是为了看那块能噎死人的石头。徒愉还真是为这块石头来的,或许还为偷懒出来玩。他那个伴读赵清,前阵子因为帮他带某种好孩子不该看的小画书进来,被早就盯着的徒忻抓着了,狠打了一顿撵了出去,他正无聊得要死。水溶也是为了石头来的,另外见一见贾宝玉,与贾府再多拉近一点关系,更重要的是与徒忻交好。徒忻只是听徒愉一说要叫贾宝玉,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还有就是观察一下水溶了。

  几人各怀鬼胎,闲闲看完了园子,水溶又邀几人到他家去用饭。徒愉大力赞同,徒忻道:"还要回去复旨呢,我在外头无妨,你时间长了不回去,母妃该担心你又到哪里闯祸了,你道敢再教母妃担心试试!
"徒愉嘟着嘴不说话了。水溶笑问贾宝玉可有时间?"你我两家原是世交,竟是今天才初见着你。"贾宝玉连连摆手:"原先记事早,小时候记得很见过几回太妃,每回都是捏脸揉脖子搓耳朵的……吓得再不敢上门儿了。"说得水溶口角含笑,徒愉已是前仰后合,盯着贾宝玉的脑袋脖子和脸蛋,似乎很有兴趣也捏两下。贾宝玉见徒忻也皱眉,生怕他也想捏两把,忙对水溶道:"王爷相召,本不该辞的。只是今日未作准备,也没跟家里说,且冒然拜访有失礼数。"徒忻笑道:"你怕了娘子军,不如回家去。我听皇嫂说,荣国太君最是护着你的。"贾宝玉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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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的皇嫂是指皇后呢,还是指自家大姐,不好接话,趁势辞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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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家里,园中螃蟹宴早散了。见了贾母,说不过是陪着看看,又说遇着了北静王。贾母道:"咱们家与南北两位王爷素来是亲近的,你多向王爷请教也是应该的。"又问:"这个时候要早不早要晚不晚的,你从外头来吃饭了不曾?"贾宝玉摇头。贾母便催着他吃饭:"不用回去了,在我这里用,单给你留了上好的螃蟹来,足有二十个呢,都是团脐的。在蒸笼里搁着了,要吃就去取些酒来热了,冷螃蟹吃了积在心里不好。"又叫厨房:"配些胭脂米饭来,再要几样素菜好下饭。"贾宝玉在贾母正房里摆桌子吃饭,满屋子的女人看着,琥珀又拿着蟹八件给他剥蟹肉。贾宝玉道:"好姐姐,我自己掰着吃倒香。"一道吃,贾母一道笑:"慢些儿,别呛着。也就是这个时候了,再晚些,就不好吃了,若说起来八月里的螃蟹最好,只那个时候乱糟糟的不得功夫吃。"[1]

  吃完了收拾桌子,端着茶,贾母才细问今日情形,听说他一直在外面,怕他冻着了,又叫:"今年裁衣裳,给你添的大毛衣裳见着了不曾?还有各式秋冬衣服。出门见自家亲友到底精致些儿好,你又不是外头寒门书生,不必与他们一样打扮。正长个儿的时候,去年的衣裳今年又短了呢,可还够穿?"李纨在旁道:"冬衣还差两件,斗篷已有了一件大红猩猩毡的一件大红羽纱的,还有一件石青、一件哆啰呢的正在做。大毛衣裳也有了两件了。其余的换季的衣裳都有了,他屋里的晴雯针线也是好的,旁的小物件或贴身的都是他屋里给做的。"贾母道:"这也还罢了,箭袖、褂子、小袄拣颜色鲜亮的多做几件,正是该这么穿的时候。再做三四套雅致袍子见秀才们也就是了。"李纨应下了,贾母又催贾宝玉去睡觉,一时屋里众人都散了。

  次日见了太子,太子道:"昨儿见着北静王了?"贾宝玉一怔,答道:"在十六爷府上见着一回。"太子笑道:"说来他家祖上与你家倒是世交。"贾宝玉道:"臣也常听这样说,不料昨儿才头一遭见着了。"太子道:"以前竟没见过不成?"贾宝玉摇头道:"还真没有,家父与家兄或许见过一两回,倒是祖母往年与北静王太妃见得多些。那时候臣还小,不大记事,或者有见过也忘了。"太子道:"不说这个了,昨日你看十六叔的新府如何了?"贾宝玉道:"臣能看出什么来?左右是按制而建,真要看什么,还等建好了,只是冬天了,怕移的花树不大好伺
77、徒忻看宅诸芳未聚 ...


  候。"太子道:"我倒想趁着十六叔移府,好出去疏散疏散呢。"贾宝玉道:"殿下何不请旨?圣上想必乐见太子与诸王骨肉情深的。"一旁心腹太监钱承恩,忍不住提醒:"太子爷,该读书了,皇上怕要问起的。"两人才住口。

  贾宝玉晚间回到家里,大门上就听说家里来了亲戚。原来邢夫人之兄嫂带了女儿岫烟进京来投邢夫人的,可巧凤姐之兄王仁也正进京,两亲家一处打帮来了。走至半路泊船时,正遇见李纨之寡婶带着两个女儿——大名李纹,次名李绮--也上京。大家叙起来又是亲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后有薛蟠之从弟薛蝌,因当年父亲在京时已将胞妹薛宝琴许配都中梅翰林之子为婚,正欲进京发嫁,闻得王仁进京,他也带了妹子随后赶来。今日会齐了来访投各人亲戚。

  贾母要留着吃饭,贾宝玉来的时候都还在,几个女孩儿听说宝玉来了,都走避开来。贾母道:"他往常在我跟前长大的,不用这样避讳。"叫贾宝玉换了衣裳再来。贾宝玉会意,换了一身宝宝行头,果然看着不像穿着官服那样生疏了。贾母叫他先与李婶、邢舅、邢舅母见礼,三个都避开不肯受,贾母又叫他招呼薛蝌到外间去吃饭:"不许多喝酒。"贾宝玉又把贾珠与薛蟠一道邀了来,席上倒也热闹。贾家兄弟冷眼看着,薛蝌比薛蟠强了百倍,暗暗摇头了,都是死了爹的,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彼时贾母喜欢宝琴,叫王夫人认了干女儿了,想留她住下来。但是薛家在外面自有房舍,薛姨妈与薛蟠都住在那里,自然要到外面住更合适。薛姨妈也说:"要备嫁呢。"贾母犹豫一阵儿也不强留。更兼王熙凤静养,家中李纨、探春虽然渐渐上手,到底有所不如——也没心思强留亲戚住下。李纹、李绮随母亲去了伯父家,宝琴兄妹去了薛家京中宅院。最后只有邢岫烟被李纨放到迎春处住下。

  贾宝玉次日知道了,心中暗暗称奇,别人他不记得了,这个宝琴,因为是贾母几乎是明示了的,要配当孙媳妇的,居然这会儿也不住了来了?这家里倒不怎么热闹了呢。不想没两天贾母就接了史湘云来住,还说:"这回可能住得长了呢。"原来湘云叔叔外放,贾母不舍得她远行,留了下来。有了湘云,园子里的气氛倒是活泼了很多。

  贾宝玉暗想湘云与黛玉一样是孤女,黛玉还有个疼爱她的外祖母,湘云只有一个偶尔记得她的姑祖母,竟说不上谁比谁惨。湘云还能心态如此豁达,与黛玉一道住或许能让黛玉开朗一些也说不定。

  [1]俺把吃螃蟹往后挪了一点时间,也没作诗了……

作者有话要说:非悲剧不能成就红楼,但是它悲剧了,俺就想让它别这么悲……
矛盾啊!我果然是俗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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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十六爷的番外 ...


  徒忻也闹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喜欢上贾宝玉的,他家太子侄子实在忍不住了问他:"十六叔,怎么没事儿总爱撩贾学士?"徒忻认真想了想:"看着他比看旁人舒坦。"[引着他看我的时候就更舒坦了。]太子无语凝噎,十六叔这辈子干过最不靠谱的事情就是逗贾介石了,幸而没引起什么大波澜,也就随他们去了。做为一个好领导,是不会过于干涉大家的私生活的。这个时候,徒忻自己都还道只是对贾宝玉比别人亲近些。

  他对于人的分类很奇怪,天下是他家开的,于是在生命的最初阶段里,人,除了家人剩下的都是奴才=
=等到略长大一点,懂事了,才知道这世上的人除了还有人材、奴才、蠢材之分,看人就会往这三类里面归去,然后按照分类实行区别对待。这样的分类直接导致了他日后的错乱——

  徒忻的稳重也不是胎里带来的,不过是因为比徒愉这个活猴略长了一点年岁,而父母无力再多管这只猴子,放任着他以暴制暴管教徒愉,久而久之他被逼出了一副长兄模样,连带的周围的人都敬畏他几分,所有人都说他"稳重",他也就只好继续"稳重"了,把人分类、按操作手册区别对待,一丝不乱的越发显得"稳重"。弄得他都觉得自己不是个活人而是块"姜太公在此诸神退避"的牌子了,其实十六爷有着一颗并不怎么安份的心。然而面具带得久了,自己都不好意思摘下来用本来面目吓人,只好继续做个乖孩子。天可怜见,天下掉下块呆石头与他开怀。

  还没见面,贾宝玉就勉强被归入人材里面,不管怎么说,几番考试考出来的,总不会差,此后一系列交锋倒也证实了这样的归类是不差的。等到他的心境有了微妙的变化的时候,就迷惑于要把"想跟他好"的人归到哪一类,要怎么跟他相处,行事就有点儿混乱不堪。

  初次见面,听声音清润明亮,就很顺耳,看到了也是个长得很俊秀的少年,但是因为当时贾宝玉的言行略有"无礼",这些被暂时忽略了。处得久了,不见贾宝玉行事有纰漏,徒忻先前的那点不快就慢慢退了,对他的评价也渐渐高了一些。要说贾宝玉的标准扮相给徒忻的感觉还真是惊艳,看着顺眼,离了正规场合,人也活泼了些,徒忻不免心生亲近之意。

  自从徒忻对贾宝玉的评价从"这是个有可能成为栋梁之材的人"变成"有心与之交好",评价变了,态度自然要变。但是前面说了他不幸与同龄人就没有过正常的交往,不是训弟弟,就是被侄子们敬鬼神而远之,太监、伴读就更不用说了,一色捧着,以往的操作规程似乎都卡不上现在的情况。不知道要怎么跟贾宝玉相处的人只好
78、十六爷的番外 ...


  充分发挥了他隐藏的劣根性——逗你玩,喜欢就欺负你。

  更有上林一会,虽然发生了点意外,徒忻倒觉得更亲近了些,表达亲近的方式也更诡异了。贾宝玉终归对皇权还是有忌惮的,更因出生在这个被大神打上"必败"标签的家庭里,还真不敢硬扛到底又猜不透徒忻心思,终于被徒忻各种诡异的行为撩得一遇到他就雷达全开。徒忻心中暗喜,终于得到了想到的重视,更板着脸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比如得空就要拎过去呀、在同一场合出现总拿眼睛瞟人家呀、交谈的时候发出一些意思不明的"嗯"、"哦",贾宝玉苦不堪言,还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徒忻得承认,看到那块呆石头红绫刻丝小袄,支起一条腿撑着手歪头笑谑的样子,心里有点痒痒了。好吧,那个样子,一点都不呆,还挺水灵的。

  孰料又遇着个水溶,世交、王爵、相貌好的年轻人,还邀着去他家!徒忻觉得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了,那个笑得云里雾里作和蔼状的水溶是他瞧不上的,养了一群废物陪聊陪玩而已还道自己真是礼贤下士的贤王,你养你的"名士"就好,做什么染指朝廷命官?还是我难得遇上的一个说话的人?又有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诸多"世交",整日宴请不断,斜倚栏杆坐楼头。

  徒忻心里炸毛、脸上不显、背地行动了,总能找到各种理由叫贾宝玉忙得没空。

作者有话要说:为安抚夏小黑而发的番外,她说很喜欢
偶家迟钝受夏小黑,突然发现亲近曾经威胁要炖了她,炸毛抗议来的……对此,本攻表示鸭梨很大……
受受是受保护的动物,请爱护夏小黑。
QQ正在申诉中,还没有结果……这两天超负荷运转,偶要下去乎乎了,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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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清算开始晴雯生病 ...


  贾宝玉留心听着晴雯叽叽呱呱,今儿说林姑娘与史大姑娘一道在老太太跟前玩,明儿又做针线等,在贾母跟前也常见林黛玉与史湘云一处玩笑,似是开朗了许多,才放心不少。袭人关注的又是另一件事:"邢大姑娘与大太太竟是两样的人,长得又好,性情又好,连大奶奶、二奶奶都赞呢。"麝月、秋纹则说

  不知道为什么,徒忻近来很喜欢逗弄贾宝玉,自己本人还不觉得,贾宝玉已经吃不消了,幸而两人不是每日都得见面。徒忻的分寸拿捏得极好,也不刻意找贾宝玉的麻烦,只要诚心请教某个从全国考试中脱颖而出的人律法中某条是否符合春秋决狱,就够贾宝玉好一阵没有什么娱乐活动闷头苦找资料了——法律不是他的专长。他还提前跑到皇帝那里挂了号,说得极好听:"朝上老臣极多,拿这些事情请教他们,怕叫他们笑话,算来介石与臣弟年纪相差不大,不会取笑臣弟罢?"皇帝认为这个理由倒也正常,年龄相仿的人容易相处也是常情,立时把贾宝玉放到部里历练也是不妥,倒不如这样也是熟悉业务了,竟然准了。

  贾宝玉能说什么?推辞也被当成谦虚,只能硬着头皮接了,回家去查各种资料,一应宴请都极少应承了。先头想的多与同年、勋贵交际,扩大社交圈和人情关系网的计划只能被迫放缓,心里恨得不行——老子时间不多了啊,您老能不能别添乱了?等我把我们家里整明白了,天天陪你玩儿都行啊!可惜徒忻不知道他的想法,还是有事无事为难他一下。

  贾宝玉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交了这样的华盖运,你家大门还没上漆花园还没种树吧?你衙门里案卷成堆反社会份子成群吧?这些你不去收拾,你怎么就盯上我了?!平时见面,你时不时飘我两眼就算了,如今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啊?他暂时还没勇气直接去问徒忻,只好忍气吞声。幸好徒忻也是初入部里掌事,又要来回看房子,没有天天为难他,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之内。而徒忻见贾宝玉终于老实了,没有到北静王府"胡闹"便没有再多出难题。

  十六爷终于不折腾了,十六爷他哥皇帝又折腾了——这天早朝后,本来是太子退下来读书的时辰,贾宝玉没等到太子,却等到了太监,太监宣旨,皇帝叫太子一块儿读书,贾学士一块儿来罢。收了贾宝玉的红包之后,太监好心地告诉贾宝玉:"并不碍的,皇上除了太子,还召了敦庆郡王(皇长子)、康庆郡王(皇次子)、恭敏郡与尚在读书的诸位千岁一道呢。"贾宝玉就知道这事自己只是个布景板而已。

  果然皇帝叫他们排排坐,今天念的却不是什么经史,而是一段《颜氏家训》:"梁世士大夫,
79、清算开始晴雯生病 ...


  皆尚褒衣博带,大冠高履,出则车舆,入则扶侍,郊郭之内,无乘马者。周弘正为宣城王所爱,给一果下马,常服御之,举朝以为放达。至乃尚书郎乘马,则纠劾之。及侯景之乱,肤脆骨柔,不堪行步,体羸气弱,不耐寒暑,坐死仓猝者,往往而然。建康令王复性既儒雅,未尝乘骑,见马嘶歕陆梁,莫不震慑,乃谓人曰:'正是虎,何故名为马乎?'。"徒忻等立于朝者知道,皇帝这是气朝上勋贵子弟不上进,因太子明年春天大婚,皇帝要选派能员四出抚慰百姓,勋贵家这些混蛋居然畏寒不肯自荐,把皇帝气得够呛。太子颇为得意,自己身边正有一个正面的典型,徒忻暗暗挑眉,某块石头要交好运了。

  皇帝果然借题发挥狠狠地教育自家子弟,要努力认真不能做养尊处优的败家子,云云。次后叫兄弟儿子自抒已见。自太子往下,成年者无不指天誓地,表示要为皇帝分忧。未成年人表示要认真读书,以后好好干活。也有徒愉与他七侄、九侄这样的滑头,书读得不多,事知道得也少,只碍于氛围不好耍滑,肚里却道:"我还没那么废物呢,比他们强多了。"

  皇帝又叫各学士讲解,学士们平日钻研的都是经史一类,不料皇帝却突然叫解读家训了。今日恰逢蔡学士当值,他不知朝上发生了什么事,幸而与皇帝相处得时间久,依着对皇帝的了解,背出了下面一段,说:"……故治官则不了,营家则不办,皆优闲之过也。"简言之,皇帝你对他们太好了,他们吃多了撑的,所以不工作,建议——给他们找事做,忙起来,别白吃干饭当蛀虫。这下基调下面就好说了,无不痛除某些人世受皇恩不思回报,皇帝勉强觉得合意了。贾宝玉听得耳根直跳,深觉这是在说自己家,不由浑身燥热脑袋发沉。轮到他了,便说:"譬如做人,都要做好人不要做坏人,然而谁是立意为恶的?都道自己做的是再正经不过的事了——旁人未必是这么看,国法未必是这么看。在自知与不自知耳。"皇帝便问:"如何使其自知?"答曰:"此赖教化之力。"皇帝笑骂:"笼统。"

  皇帝因为众子弟态度良好,被贾宝玉这一岔,气也顺了一些,斥退了众人,叫太子留下。皇帝对太子道:"听出什么了么?"太子略一沉思:"先前他们说的,已是众所周知的了。"皇帝道:"贾宝玉说的也是众所周知的?"太子道:"也差不多,只是他算是自知的,问他如何劝醒别人,也是为难他。避如问鱼如何会游水一般,问他要怎么游,只怕鱼也不清楚。"皇帝点头:"国家承平日久,他可自悟自知,你却要想法子叫别人知道。"太子起身垂手领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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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清算开始晴雯生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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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殿门,该读书的也不敢偷懒跑去读书了,该去部里视事的也寒暄两句去上班了。蔡学士等想起贾宝玉出身,虽不觉得扫了他的面子,到底有一点不自在,打声招呼先回翰林了,何示道:"今日该介石当值,只太子还在议事,我等先回去了,午后再叙如何?"贾宝玉也知道自己与他们立场毕竟有些错位,笑着拱手道别了。敦庆郡王与康庆郡王邀徒忻一道走,徒忻道:"我还得去看看十八弟,这当口可不能叫他淘气。"敦庆郡王已留了短短的髭须,伸手摸了摸,笑道:"既这么着,侄儿与三弟先行了。"康庆郡王也与徒忻道别。

  不消片刻,殿前台阶上除了充当背景的太监、侍卫,就剩下贾宝玉和徒忻了。贾宝玉只能上前打招呼。徒忻道:"怎地没精打采的?皇兄又不是说你,"说着从袖里滑出一个小瓶儿来,"挑上一点儿,醒醒神罢。"贾宝玉接过来看时,是一个内画玻璃鼻烟壶,拔开塞子,挑了一点儿放到鼻子里,连着打了五六个喷嚏,眼泪鼻涕都下来了,忙拿了帕子去擦。因鼻涕不雅,先擦的是鼻涕,眼前依旧模糊。努力眨了眨眼,还是不大清楚,急得想向袖子来擦,忽然觉一大块浅青色飞到了眼前:"还不擦了去?!拿袖子擦眼睛?!你当这身袍带是抹布?"贾宝玉一则眼前不清,二也没反应过来,呆呆往徒忻那里望了一眼。徒忻往前跨了一大步,捞过先前掷过去的帕子,往贾宝玉脸上糊,贾宝玉一惊要扭过脸,被徒忻一手托着下巴,拿着帕子一边擦一边道:"哭哭啼啼。"贾宝玉大囧。退后一步,要告辞。不料徒忻道:"躲我怎的?"

  贾宝玉更囧了,反正脸上也擦干净了,人也精神了。特坚定地摇头:"没有的事儿。"徒忻翘了翘唇角:"没有最好——对了,内务府终于给了实话,年前能移府。"贾宝玉道:"恭喜。"

  "他们要给我安宅。"

  "那可热闹了。"

  "到时候你也来。"

  "啊?"

  "嗯?"

  "是。"这悲催的世界,老天爷还非常应景地往下洒雪。徒忻拍拍肩膀上的雪珠:"别傻站着了,仔细着凉。"贾宝玉受宠若惊:"殿下也请避雪。"徒忻点点头,跺一下靴子走了。

  贾宝玉百思不得其解皱着脸回到东宫,直到太子问他:"今儿可是不痛快了?"贾宝玉赶紧摇头:"诸位前辈说的都是实情,旁的不敢说,臣往常在闲人堆里头混,乱七八糟的事儿听的看的岂不比他们多?也是该治治了,不然就该闯大祸了。"太子越发有兴致了,问道:"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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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子?"贾宝玉道:"还真没有,要不就下狠手,全撸了爵狠治——这不行。要不只好等破败了自己去悟。"看太子失笑,贾宝玉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谁又不知道呢?且有富不过三代之语,实在让人头疼,就是一时震慑住了也不算完,"挠了挠头,"便是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者,未尝不是封妻荫子,其父披荆斩棘,则子又为纨绔矣。臣实无法参详其中当如何处置了。"贾宝玉说得凌乱,太子却听明白了,他这是反问读书人——你说别人吃多了撑的,你自己岂不也在养蛀虫?你考试得来的特权,你儿子岂不一样是二世祖?又怎么能保证他们能上进?一代一代的事儿,可有什么解决办法呢?

  太子沉默不语,贾宝玉默默退了出来,贾宝玉已经猜着这对至尊父子的想法了——杀鸡儆猴,镇得一时是一时,惹了皇帝不痛快,皇帝不有所动作的,即使一时忍了,总要在其他时间其他地点找回场子。到了翰林院,几位学士正说起这场雪来,有说红梅雪景的,有说瑞雪兆丰年的。贾宝玉笑道:"好冷的天,明天儿只怕更冷呢。"秦璃道:"有什么妨碍?你穿得暖和些儿不就得了?"贾宝玉笑着摇头。秦璃凑了上来,几位老先生也竖起耳朵来。秦璃又问了一回:"可真要冷了?"贾宝玉道:"横竖且冷不到你我身上,天寒风大,少出门儿便是。"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蔡学士道:"宫中不可随意饮酒,若不然明日正好扫雪煮酒。"何示道:"却是不妨的,圣上体恤,哪年不赐下苏合香酒来给你们带着?"董学士道:"为何偏要煮酒,煮茶不也可么?"张学士道:"人家说酒,你偏说茶,竟是忘不了茶了。"蔡学士道:"福建出好茶,不知道这场雪冻也冻不着福建?"贾宝玉道:"这要看老天爷了,天要冻哪处便会冻哪处。"众人点头,秦璃心道,无论寒暑总有痕迹可循,自去揣摩皇帝要拿谁先浇雪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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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宝玉回到家里,照例先见贾母,贾母先看了贾宝玉身上的衣服,仍说:"薄了,明儿把那件新做的猞猁袍子穿上。"又叫把里头箱子里的凫靥裘拿来给贾宝玉穿,贾宝玉见金翠辉煌,说太耀眼了。贾母道:"天可怜见,这就说耀眼了?真正好东西你还没见过呢,只管穿着就是了,雨雪天穿这个不湿衣裳,只不甚御寒,里头更要穿厚些。跟你说这些个做什么?我寻了来,叫你穿你就穿。"教把衣服包起来,着人送到宝玉屋里。

  贾宝玉回到屋里,袭人等忙来摆饭:"这是老太太叫送过来炖得烂烂的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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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汤,叫喝了暖身子,这是太太叫送过来的鸡髓笋,这是大奶奶叫送过来的金银肘子。又说天冷,叫添了个羊肉萝卜的锅子。"贾宝玉端起碗来,又说:"这样的天该暖壶酒来喝喝。"袭人道:"老太太、太太说没事少喝的呢。"晴雯道:"大冷的天,又下着雪,且是晚上,难道还有旁的事不成?暖暖的喝上几盅,吃完了倒头一睡,倒睡得香甜些。"说完一摔帘子自去寻壶烫酒。贾宝玉因说天冷,一个人吃饭无趣,叫袭、晴等都坐着一起吃。晴雯道:"真这样,倒好叫我们也喝一盅才好。"贾宝玉道:"喝就是了。"终是年轻人,一笑闹开了,袭人也跟着喝了两盅,方才收拾了去睡。

  次日,贾宝玉起身,袭人回说雪下得厚了,收拾了一个大包袱,把贾宝玉的大衣裳、贾母给的凫靥裘、手炉、脚炉等都包好,又包了一包银霜炭,色色的都打点妥当了。贾宝玉道:"我记着先前凤姐姐还给了几瓶子上好的贡茶?寻了来,今儿带过去。"袭人又拿了一瓶茶叶来放到包袱里:"下雪了地滑,路上小心。"到贾母屋里辞行,贾母还未起身,隔着帘子道:"小小人儿,天寒地冻的大早赶路,小心地上滑,慢慢地走,晚上我叫他们吊好了锅子等你。"王夫人也是一样的话。

  贾宝玉到了翰林院,脱了凫靥裘,拿出茶来,与众学士一道煮茶赏雪,这两天太子与皇帝都忙,读书的时候也少,众人落得自在。晚间依旧如昨日一般喝几口小酒,吃着热热的汤饭。第二天被亮光映醒,生怕起得晚了,不料是雪已停了,雪光映得天色极亮,穿好衣服推门,只见外面银妆素裹,几株红梅开得格外好。贾宝玉因道:"平日不显,衬着雪的梅花格外好看了,比先前东府的老梅树可也不差,往日大哥哥住这里的时候我还没留意呢。"晴雯一面给他披斗篷一面道:"这不就是东府的梅花么?寻常外头的梅花哪有这个好看?还是先头修园子的时候,因东府的梅花好,不舍得铲了,就着原地圈了梅林修了个栊翠庵。又因梅林大了些,又移了一些出来,琏二奶奶说二爷是个斯文人,叫拣好的都移到咱们院子里了,她自己都没留呢。"

  袭人抱着手炉子过来给贾宝玉包上,也说:"珠大爷住这院子的时候,还没这梅花呢,几位姑娘住的抱厦那里也一道移栽了好些花树呢,亏得这花树秋天移来也移得活。"贾宝玉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全在这里了?有没有盆裁的?"袭人道:"赖大婶子前儿送了两盆腊梅、两盆水仙,养在屋里,二爷不是见着了?"贾宝玉道:"我说的是红梅花。"袭人道:"那些个养了多少年的大梅树哪有盆装得下?必得是缸了,寻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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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移不活。只好有几株小的,都在抱厦那里呢。"贾宝玉道:"你先看着去,晚间我来选几盆好的。"

  想了一想,又亲去梅树上折了几枝开得好的、有花有蕾的,送与贾母、王夫人并诸嫂、姐妹等插瓶。拿上个小长瓶带了枝小的去翰林院放到案头,引得众学士一道玩赏,都赞是好梅。一齐聚头来看梅花,头碰头的时候,蔡学士道:"咱们这里雪过天晴赏红梅扫雪煮茶静读书,有些地儿刚开始下雪呢。"何学士问:"怎么说?"蔡学士道:"还说不准,然而陛下昨儿下旨,叫刑部会同大理寺、都察院问浙江的事儿呢。"贾宝玉心说,怪道你们这两天没有对雪发诗兴的,原来都在打听这个呢!思及自家与浙江那边似乎没什么大关联,也放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