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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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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字香烧》作者清纳言(穿越父子年上,VIP完结+番外)

  【关键词】----

  【耽美】-【穿越】-【架空】-【年上父子】-【一体双魂】 ,不喜慎入。

  【文案】:

  温柔如天上月,清冷似梅上雪,没有倾国容颜,亦无治国良策,安静而淡漠,只求安己而不达人;清雅而平和,惟愿一体而安魂魄。但笑不语,所谓藏拙;清心寡欲,正是敛迹。最是一低头的温柔,月色朦胧下,清流入心。他是重华,唯一的重华。

  细水长流的爱恋,在时间中碎碎而积,待到察觉,已然深爱。

  这世上最美的地方,唯有那人身边而已。

  相信对方,亦是如此。

  此生有你足矣。

  序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免不了和这样那样的人擦肩而过。
  相遇,相识,相爱,相守。
  多么美好的事情。
  只是,我们做好准备了吗?
  用一生的时间,全部的感情,在漫长的岁月里,守着那一个人,唯一的一个人,无可取代。
  会有各种诱惑,在平淡的日子里,朝你招手,摆出撩人的姿态,让你忘了身边那人安静的笑容,温柔的叮嘱,只想朝那漩涡一般的激流奔去。
  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我们都知道,看着他人后悔莫及,我们都会自以为是的来上这么一句。只是,到了自己身上时,才知道,每个人都是身在剧中,根本没有资格教训他人。
  爱情让人忘记时间,时间也让人忘记爱情。生活萌生爱情,却也可反手将爱情抹去,在琐碎的日常中,还有什么能剩得下?
  我们,曾经相爱。
  只是曾经。
  那样轰轰烈烈的开始,那样无可奈何的结束。
  如果可以,我更希望爱情是一种心情,它会像在阳光下晶亮的溪流,无声的汩汩流入心底,它是平淡的,琐碎的,又是温柔的,清凉的,让我干涸的心,可以放心的接纳。
  春生夏荣,秋收冬落。时间,会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第一卷-----我是人間惆悵客之【月移花影】

  壹

  张开五指,从树缝里漏出来的几丝阳光便慵懒的缠绕在指尖,带着些微的薄温。树叶轻轻的在凉风中抖动,自由自在的韵律,很舒服。
  我倚着树干,瞇着眼,看着树叶间偶尔出现的那一角天空。秋日的午后,天空如此高远,仿佛永远无法触及。
  很纯凈的蓝色,带着淡淡的忧郁和冷清。阳光似乎也无法温暖分毫。
  "少爷,该吃饭了。"小叶子从不远处的屋子里窜出来,站在树下抬着脸喊着,声音有着少年特有的清脆,流水一样涮过心上,清清凉凉的。
  "嗯。这就来。"合上书本,长长的伸了个懒腰,轻轻的从树上蹦下来,又惹得小叶子一阵大呼小叫。
  "少爷你身子刚刚好,万一摔下来怎么办?要是您再出来什么事,您让小叶子怎么办?……"
  我无可奈何的看了他一眼,并不答话,转身走进屋子。
  如果告诉他这具身体里的并不是他的少爷,而是一个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孤魂,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
  一定会睁大他那小鹿斑比一样的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我,然后……昏过去。
  想到这儿,嘴角禁不住微微上挑,却觉得满嘴苦涩。
  一个月前醒来的时候,便看到一个大眼睛的少年眼泪汪汪的跪坐在床前,见"我"醒过来便大叫着"少爷"扑过来,脑袋瞬间就懵了。
  然后,一切,在那一刻都成为过去;一切,在那一刻又重新开始。
  有些恍然,重华就那样死了?子弹穿透胸膛的感觉还是那样清晰,撕心裂肺的痛,满身的鲜血,却仿佛已经变成一个真实而遥远的梦。
  现在的这具身体,却只是一个名宁罂的十二岁少年,玉晟帝国的丞相的三子,宁罂。
  玉晟帝国,一个在我原来的世界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朝代,因为小叶子和宁罂从小就被关在这里,所以现在外面的情形也不知是怎样。不过根据宁罂被关的七岁之前在学堂里学到的东西,玉晟帝国大概是这片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国家了。看服饰发型,倒是和唐宋时期差不多。
  "少爷,少爷,"小叶子不满的嘟着嘴,一只手递过来一双竹筷,一只手在我眼前晃啊晃,"怎么又走神了?快吃吧,饭凉了吃着对身体不好,少爷你身子刚刚复原,可不能再有什么闪失了……"
  我莞尔一笑,接过竹筷,漫不经心的夹过一根青菜。小叶子挺会照顾人的,这具身体到我这儿的时候便已经非常虚弱了,能恢复到现在这样,小叶子可谓功不可没,只是……
  "少爷,听送饭的人说,老爷这次办差快回来了,皇上赏了好多宝贝,你说老爷会不会心情一好就把我们放出去了……"
  只是……他也太吵了吧!
  我翻个白眼儿,警告的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不过看来我这个少爷平日里必定没什么威信,小叶子仍旧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
  罢了罢了,就当自己是聋子好了。
  只是,宁罂的父亲,就要回来了?
  心里有一些恍惚,胸口闷闷的,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对小叶子摇了摇头,转身走进里屋,和衣躺在软榻上,闭上眼睛,不让那心痛惆怅流出来。
  果然,本人的灵魂还是在这具身体的某处吧,不然,对于一个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为何这般失态?
  是我,莫名其妙的在这个孩子自杀以后,占了他的身体和,父亲。你一定很恨我吧,宁罂……只是,事情至此,并非我愿。
  记忆像无声电影一样静默的在眼前闪过,宁罂纯真的笑脸,焦灼的追寻,绝望的哭泣,那么真实,仿佛亲身经历一般,真切的让人可以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个十二岁少年的心痛。
  宁罂他,喜欢那个人。
  尽管只在两年前见过一次,他却把一颗真心就这样,沉了进去。
  那个人,小叶子称他为,老爷。
  是的,老爷,玉晟帝国最年轻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宁罂的亲生父亲,宁出尘。
  想到这儿,不禁伸手揉了揉眉头,长叹一声,古人果然相当早熟,才十岁就……而且还是……
  罢了,上一世的重华活了二十七年,经历了那么多事,到死不也参不透一个"情"字么,更别说这么一个彻头彻尾的孩子了。
  只是,我微微皱眉,这孩子为了能让那人看他一眼,竟不惜以自杀来引起他的注意,未免有些太偏执了。
  怕是,寂寞的很。或许,小叶子那样逮着机会就和我说个不停,也是因为寂寞吧。
  无论怎样,都逃不开的寂寞,仿佛要把人湮灭似的。再熟悉不过的感觉了。
  抬手遮在眼帘上,一丝酸楚从心底倏地窜出来,猝不及防。也是,两个人就这样在这么一方小院里呆了整整五年没有出去过,没有关出病来实在是万幸。
  什么时候我竟是这样感性了?毕竟被所爱的人关了五年的,并不是我。
  那宁老爹,也是个无情之人,倒让我看到了些从前重华的影子。
  只是苦了小叶子,宁罂因为母亲对父亲的背叛而被禁足,他也跟着被关了五年,十一岁,要是放在现代,还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的撒娇吧。虽然,重华的十一岁,早已经满手鲜血了。
  有气息蹑手蹑脚的靠近,我假装睡着了,缩在被子里不动。
  不用想也知道是小叶子,毕竟,这里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从来都是,以后,也会是吧。
  "少爷……您可千万别再丢下小叶子了,要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呜呜……少爷这次醒过来比以前更沉默了,小叶子好害怕……少爷……"低低的呜咽声夹着一丝不易觉察的绝望,那么悲伤,我睁开眼,便看到小叶子那双清澈的大眼无神的含着泪水,目无焦距的呢喃着。
  他,即使一直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即使一直都是他在照顾体弱的"我",也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我本性冷淡,看来却让小叶子不安了。
  我长叹一声,起身把那瘦弱的身子拥在怀里,他见我醒来,一阵慌乱,直到我轻拍着他的背,才安静下来,低低的啜泣着。
  "别担心,少爷我不会再做出让小叶子伤心的事了,小叶子也别哭了,好么?"我捉住他瘦削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那里,有我的倒影,清晰而干净。
  他是我到这个世界来第一眼看到的人,真心的关心我的人,相依为命的人。
  这样的人,这样干净而纯洁的人,怎么可以让他伤心呢?
  他……就像另一个我长久以来希望成为的人,干净,纯洁如一滴雪水。对于满手血秽的自己,随着年岁的增长,早已经麻木,却还是会在午夜梦回之时,厌恶不止。就像林老爷子说的,我还不够无情。
  小叶子呆呆的看着我,大滴的眼泪无声的划过清秀的脸,肩膀一抖一抖的,让人好不心疼。
  我擦干他的泪,把他搂在怀里,有淡淡的草香隐隐传来,埋头在小叶子的肩窝里,很安心。
  有个人可以关心,有个人关心自己,原来感觉这么好……
  轻笑,抬眼看向窗外,深吸一口气,这是活着的感觉。
  挺……好的。

  貳【修】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只觉得头痛欲裂。看着小叶子担忧的脸,大概自己脸色确实不太好。无奈昨晚睡得实在不踏实,宁罂的记忆总是在梦里不停的闪现,比以前通宵做设计图还要累。
  不过,从记忆里来看那个本尊的宁罂,怎么说呢,还真是个……别扭的小孩。
  明明很关心小叶子,却还总是冷着一张小脸,其实心里担心的不行,偷偷的守在发烧的小叶子床边彻夜照顾,第二天还装的若无其事,继续冷言冷语;偶尔伙食有些改善,也总是推说不太饿,让小叶子多吃一点;生病了怕小叶子担心总是一个人苦熬着……
  只能说是别扭吧,坚强而可爱的人,认定了一个人,便会一直对他好,就像对小叶子。
  同时,对那人的执着,怕是更为强烈吧,强烈到不惜让相依为命的小叶子伤心也要得到那人的一眼目光的地步。
  我……大概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强烈的感情吧,所以才会伤人。
  草草的吃了些早饭,米粥送过来的时候已经冷了,吃的胃里有些不舒服。不过也不能怪那些厨房的下人,无论那个世界都是这样,人人都是鄙视弱者,仰慕向往强者,要怪只怪自己太弱了。但我很满意现状就是了,毕竟,这可是我一直向往的米虫生活,安稳而闲适。
  帮着小叶子收拾好,便躺在小院里的躺椅上对着天空发呆。小叶子安静的坐在身边,努力的看着一本破破的书。啾啾的鸟叫声从院里的大树上传来,凉风吹过,静谧在院子里随风蔓延开来。
  这样,真好,如果忽略我是被监禁的话。
  "你就是宁罂?"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我的瞌睡,我不满的揉了揉眼睛,却看到两个人长身而立。秋日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我用手挡住,抬头看向他们。
  呃……好……漂亮的人,不过,用漂亮来形容两个男人会很失礼的吧?不过确实很漂亮……
  我看着其中说话的那个,也不过二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狭长凤眼流光溢彩,肌肤胜雪,柳眉星目,唇红齿白,长发随意的用髪带束在脑后,月白色的长袍更称的整个人越发修长,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
  见我沉默着不答话,他不满的走上前来,用手中的折扇挑起我的下巴,似笑非笑的样子好不风流,"莫不是让主公关太久傻了不成?"
  我懒懒的看了他一眼,手拨开他折扇。他俯身看着我,几缕阳光自他头顶斜着躲躲藏藏,耀花了眼。这都深秋了也不嫌冷还拿着把扇子扇阿扇,这男人绝对是闷骚。
  他见我不理他,嘴角抽了抽,恼怒的瞪着我,他身旁略高的男人"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走到我面前,笑瞇瞇的看着我对那吃瘪的风流男(- -)打趣道:"看来还没傻……"
  我呆呆的看着他,活了两世,终于知道什么叫"一笑倾城"了。一阵凉风吹起他的青衣,荷袂翩跹,羽衣飞舞,真个皎若朗月,洁似秋兰,温润如美玉,谦和似柳绵。
  不过,这样俩个一看就不是一般人的美人,应该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个偏僻小院里吧?
  该不会是宁罂自杀的事被那人知道所以要采取什么措施吧?这可不好,毕竟短期内我还不想有所改变。我还要些时间整理过去……和寻找深藏在这具身体里的宁罂。
  揣摩着没什么好事,我伸个懒腰,伸手敲了敲早已经愣住的小叶子的小脑袋,懒洋洋的起身朝屋里走。"小叶子我们进屋吧,有两只大苍蝇老是飞来飞去的吵死了。"
  "哈哈,这小子好有趣……"白衣男子抚掌大笑,一个纵身闪到我眼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道:"你见过这么美的苍蝇么?"
  呃……原来还是个自恋狂。我翻个白眼儿,不理他。
  "有什么事?"我冷冷的看着他们,既然纠缠不清,就是躲不过了。
  "听说你前阵子自杀?"青衣男子一脸温和的开口。
  果然!我脸上不动声色,淡淡的说道:"若是自杀了,你又怎么站在这里跟我说话?只是误伤罢了。"
  一阵沉默,我面无表情,只是安抚性的牵着小叶子的手,他大概吓坏了吧。
  那两人在一边不知道嘀咕些什么,而后看了我一眼,一眨眼就不见了。
  ……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我有些呆滞……好方便……
  小院里又恢复了寂静,小叶子脸色苍白的看着我,我拍拍他的头,安抚的笑笑,转身走进屋子。
  简陋的屋子里弥漫着一股因为常年不见阳光的湿潮霉味儿,一张木桌,两张木凳,一张破旧的软榻,本来已经慢慢熟悉的环境突然让人觉得有些心酸。
  替宁罂,心酸。他……也只是个可怜的孩子。
  因为上一辈的恩怨七岁就被关在这一方牢狱里五年,喜欢上不能喜欢的人,为了见那人一面不惜自杀,最终却被我这一缕幽魂侵占了身体,没有等到那人,只有两个不相干的人前来象征性的问了问。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强求不来,顺其自然总归是无错的。更何况,我向来不是热心之人,这次的重生亦非我所愿,只待那天宁罂如若能回来,便把这偷来的身体还给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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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人禁锢在一方天井之中时,时间就会变得毫无意义。平平淡淡的过了几天,两天?还是三天?我不知道。心里的淡淡不安逐渐平复的时候,原本冷清的小院突然热闹起来。
  果然人不可以过得太舒服,老天爷会嫉妒的。
  "三少爷,请吧。"眼前的老头一张老脸笑的跟朵被霜打过的菊花似得,让我觉得有些好笑。
  "张管事,麻烦了。"我淡淡一笑,轻轻的颔首,回头牵过小叶子的手,拉着他一步步的走出呆了五年的小院。
  "张管事,你知道我父亲他为什么放我出来么?"我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心里的那种不安让我有些不舒服。是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而产生的戒备吗?
  "这……三少爷您别见怪,小的只是这宁府管伙食的一个小小的管事,大人的心思岂可是我这做下人的可以臆测的?"张管事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样子让我很不适应,我点点头不再说话。
  微微皱眉,为什么会突然将我放出来?思子心切?我自己都觉得好笑。如果是因为上个月宁罂自杀的事情,倒是有些可能。算了,到时候自然会知道。
  尽量忽视忐忑不安的心情,我和小叶子跟着张管事一路朝我将要住的宁竹苑走去。
  毕竟五年没有出过那个小院,小叶子一出门便兴奋地左瞧右看,好不活泼。我会心一笑,也就随他去了。倒是这丞相府,造的煞是精妙,颇有些江南山水的韵味,真个是绿柳成行,小桥流水,荷塘竹林,亭台楼阁,曼妙无双。尤其是那湖心小岛,分明是蓬莱仙境。漫天的荷叶脆生生的,绿油油一片。湖中间的小岛上一角小亭,飞檐雕画,分外精致,随风起舞的白色纱缦间,隐约可见两个纤细人影绰绰约约。不禁心下感叹,好兴致!还是古人会享受啊。
  一路上看着风景,倒也不觉得累。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才到了宁竹苑。说是苑,也不过是比原来住的地方大上一点的中等园子而已。不过满园的翠竹倒是让人看着喜欢的紧。那张管事忙活着指挥了两个小厮打扫屋子,又领了两个清秀丫头来,鞠躬哈腰的笑着说:"以前小的们照顾不周,也没给小少爷安排使唤丫头。这不,专门挑了两个伶俐的,少爷要是还不满意,小的再去安排。您看?"我扫了那两个看上去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一眼,点点头,"就他们吧。叫什么名字?"
  "奴婢金兰,见过少爷。"
  "奴婢翠玉,见过少爷。"
  那两个丫头顿了顿身行礼,我皱了皱眉。这名字也太……恶俗了吧。
  "少爷要是不喜欢这名字,可以给改了。"张管事见我皱眉,忙慌不迭的应承着。
  "可以么?那……"我指着那红衣裳本来叫"金兰"的说,"芳官",又指着那蓝衣裳的说,"抱琴"。那俩丫头行了礼,谢过之后便跟着张管事到了外间,大概还有事要交代。
  我特意嘱咐张管事一定要把小叶子留给我,这会儿他化身为好奇宝宝到处摸摸看看,我"扑哧"一笑,拉了他到身边,倒了杯茶给他,"走了这么久还这么有精神?喝口茶歇会儿。"他粲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心里暗笑,我们家小叶子怎么就这么可爱啊。忽然记起本尊的小鬼不过也才十二岁,不禁有些无可奈何。
  抬头打量了一下新居,恩,比原来住的要宽敞明亮好多,家具也都是半新的,朴素清雅,很有品位。纸窗上竹影婆娑,倒是个好住处。
  懒懒的倒在榻上,外间里张管事的公鸭嗓子还在吆喝着训斥那两个小厮偷懒,风吹过窗前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令人有些失神。
  如果宁罂那时候没有死,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日月吧?只是现在是我在这具身子里,又算是怎么个说法?
  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老天爷也真是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
  回神,抬起头便看到身边小叶子担忧的眼神,淡淡一笑,拉着他的手将他扯到怀里,悠悠的青草香,熟悉而安心。
  "小叶子,'我们'……一起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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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转眼搬到宁竹苑已经两天了,我对这个新住处十分满意。唯一的担心——要见宁出尘,也在听说他刚回来就又出门去办差后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吧,我可能有些鸵鸟心态,不过我实在不愿意见到那传说中宁罂对其一见钟情的老~爹……
  至于那宁老爷的一妻三妾,两子一女,倒是一个也没见着。我也乐的清闲。想来这样的大户人家,争斗向来都是少不了的。我什么也没有,自然没人惦记。
  第三天一大早,便被窗外的鸟叫声吵醒,小叶子早已经领着芳官、抱琴端了水来让我洗漱。一切弄好,芳官站在身后小心翼翼的给我梳头。眨眨眼,镜中那张精致清秀的小脸也睫毛轻抖,大眼睛水灵灵的,像是一泓清泉,清澈见底,唇红齿白,肌肤胜雪,秀鼻挺翘,带着些微的孩子气。我莞尔一笑,这副还带着孩童稚气的小脸倒是精致,眉宇间少年独有的青涩气息,让我有些恍然。
  我这个年纪之时,已经进是非堂两年了……这般青涩,自是无缘。
  心里轻叹一声,挥开芳官正努力想要给我扎两个娃娃发髻的手,扯了髪带随手缕起丝绸一样的及腰黑发,简单的扎了一下,便对小叶子招招手,笑道:
  "小叶子,我们出门去街上转转吧!"

  叁

  我拉着小叶子,悠哉游哉的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小叶子一脸兴奋难抑,大眼睛滴溜滴溜乱转,我淡淡一笑,心里自然是感慨万千。
  深吸一口气,呃……这自由的味道为什么一股臭豆腐味儿呢?
  这玉晟帝国大概相当富饶,光看这满大街的酒楼客栈,街边的小商小贩便可略知一二。街上的人说比肩接踵、挥汗如雨一点也不夸张,让我想起史书中记载的春秋时期的齐国临淄的盛况。
  走到一个街角,竟然连古装电视剧里常见的"卖身葬父"的都有,不禁有些目瞪口呆。那卖身的女子倒是颇为妍丽,引得一群粗衣男子围观,目光更是猥琐,令人倒胃口。再看那牌子上,五十两银子即可,倒也不贵,只是麻烦也不少吧。毕竟美人恩最难消受。转身拉着还想看热闹的小叶子便走。
  满意的摸摸身上的钱袋,宁老爹看来还是有点良心的,让管家把前五年停发给宁罂的月钱(就是每月的例钱)都给补发全了,虽然数量不多,不过对我这个足不出门的人来说,也算不少了。毕竟,管你在天国地府,还是什么地方,钱都是非常非常重要的。
  在街上转了半天,和小叶子吃了碗馄饨,味道还不错,只是这里的馄饨竟然是用油煎了之后再放到汤里。又买了两件不怎么值钱但很精致小巧的小首饰等回去送给芳官和抱琴,给我和小叶子分别买了两条髪带。这一圈下来,且不说街上人来人往拥挤非常,光说这秋天的大太阳也让人有些受不了。
  "少爷,我们到前面的酒楼去歇歇脚吧。"小叶子看我有些不舒服,便扯着我的袖子道,拿出条帕子给我擦汗。我点点头,看着钟点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进了一家叫"醉江仙"的酒楼,小二便忙不迭的跑过来招呼,引了我们二人到二楼的雅座坐着了,点了几个清凉的小菜,便坐下来静静等着上菜。
  这二楼果然比一楼清静许多,也素雅许多。坐的也多是看上去颇有钱也有地位的人物,并没有人大声喧哗。不过如果做成包厢形式的话应该会更好。
  正四处打量着,忽地视线被对面坐在靠窗位置的三人抓住了。两边的人高大威猛,作侍卫模样的打扮,都冷这张脸,好不煞人。中间坐着的白衣男子虽然带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不过应该是很不错的,气势倒是十分迫人,一看就是人中龙凤,散发的冷气让离得挺远的我都想打寒颤。心突然有些突突跳,竟然有些似曾相识的错觉。我怔怔的看着他,直到突然对上他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的犀利目光,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笑笑,对他轻轻颔首。太失礼了。
  不过,这样一个活动冰块,夏天倒是降温了。这样想着不禁觉得好笑,转脸看向窗外。
  菜上来了,便慢悠悠的吃着。小叶子嘴馋想要喝酒,被我喝止了。闹出事来就不好了。正吃着,忽然街上吵闹起来,抬眼看去,皱了皱眉。
  原来在街角挂着牌子"卖身葬父"的妍丽女子,此刻正拉着一位锦袍男子哭哭啼啼,看情形应该是那男子给了她银子却又不愿要她卖身,旁边还有一群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作抢人状,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我扫了一眼,继续埋头苦吃。
  "少爷,那位姐姐也太可怜了。"小叶子一脸不忍,乞求的看着我。我放下竹筷,喝了口茶,漫不经心的朝窗外看去,"怎么?你想救她?放心,我看那位爷一定会带那女子走的。更何况,还不知道是谁可怜呢。"
  小叶子一脸迷惑的看着我。大概他会怨我狠心吧,只是人各有命,我本来就不是热心的人,更何况,这世事本就对错难辨,是非谁又能得清呢?
  "哦?这位小少爷为何有此说?"邻桌的胖子或许听到了我和小叶子的对话,便感兴趣的伸过大脑袋来,摇头晃脑的问。
  我本想推辞,无奈那男子坚持非常,我抿了口茶,看着那还在纠缠的一群人,缓缓说道:"那女子在那里卖身葬父已有两个时辰,她生的貌美,自然有不少爱美之人欲采之,除非她已有目标,一般被逼到卖身葬父的境地的女子哪还会挑三拣四。显然是算好那男子必然会来此地。再者那群壮汉只见起哄却不见动作,只不过是激起那男子的恻隐之心将那女子带回去了,否则怎么可能这么磨机?只怕这是谁安排好的局,设计那男人。只怕他非富即贵,招了什么人嫉恨也说不定。"这世上无论在何处,只要有人的地方,总躲不过"阴谋"二字,人有欲望,便会想要去争去夺,勾心斗角,算计的不亦乐乎,遮不住的丑恶嘴脸,上一世的重华,已看的太多。
  说完喝口茶,好长时间没说这么多话了。一干人听的目瞪口呆,纷纷向窗外看去,果不其然,那些人又纠缠了好些时候,锦袍男子终是把那妍丽女子带了回去,方才那群欲抢人状的"恶人",也都逍遥的散去了。
  我拉了正用崇拜的眼光看着我的小叶子,示意他走人,毕竟"枪打出头鸟",我刚才那一番说辞若是被有心人听到,必然少不了麻烦。只是下楼梯的时候,粘在身上的那道满是兴味的邪魅视线实在让人不舒服的紧,回头寻去,却是那戴面纱的白衣男子。心里咯噔一跳,心跳擂鼓一样。我低下头,迅速离去。
  那个人,绝对不一般。
  又和小叶子在街上转了一个时辰,才晃荡荡的回到府里。才刚进宁竹苑,便见抱琴一脸焦急的奔过来,拉着我直嚷嚷。
  "少爷怎么才回来,刚才程管家亲自过来传话说老爷回来了,要见你呢!"
  我一惊,"老爷?要见我?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会要见我?"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称管家来传话总归没有错,少爷赶紧的换身衣服,程管家还在等着呢。"
  我叫苦不迭,这老爹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昏昏沉沉的任凭抱琴芳官摆布,等换号了衣服带着小叶子跟着那面色凌厉的程管家出门的时候,还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咬咬牙,总归是要走一遭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只是,宁罂会不会在见到那人的时候便会"回来"……
  七拐八拐的跟在程管家身后走了两柱香的时间,才到一间气势恢宏的大堂。我低眉顺目的看着脚尖进去,尽量减低自己的存在感。
  如果是宁罂,一定会用尽一切办法让那人注意到自己吧……我有些复杂的想着,心里五味杂陈。
  "你是宁罂?"一个冷冽入骨的声音倏地在安静的大堂里响起,我低着头,小声答道:"是。"
  "抬起头来。"
  我抬起头,却迎上一股似曾相识的视线,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天地间都为那人而失了色。殿上高坐着的那人,看上去不过二十七八岁光景,一身玄色衣袍,气势惊人,眼神凌厉,仿佛能穿透人心,无所遁形。面如朗月,色如晓花,剑眉入鬓,红唇出尘。香培玉琢,冰清玉润。只叹如春梅绽雪,秋菊披霜,松生空谷,霞映澄塘,龙游曲沼,月射寒江。真个是秉绝代姿容,具稀世俊美。宁出尘,果然不负与"出尘"二字。
  我愣了一下,便收回神智。面不改色的任那人将我上下打量个遍。只是头有些痛,太阳穴一跳一跳的,仿佛有什么要挣扎着出来。我强定心神,才将那蠢蠢欲动压了下去。
  "过去五年辛苦你了。"良久,那刀子一样的冰冷眼神才收回去,宁出尘缓缓的开了口。
  我默不作声,只是低着头。
  "程颢,去把几位夫人和少爷小姐都请过来。"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接着说道。
  我皱皱眉,他到底想干什么?
  程管家领了命转身静悄悄的走出去,一时间大堂里只剩下我和宁出尘,气氛相当诡异,仿佛空气都被冻住了。
  "今天,你在酒楼表现不错。"他突然开口,我一惊,幕的想起来,那个视线……原来他就是那个在酒楼里的白衣人!
  一惊过后,便很快冷静下来,淡淡一笑,"父亲谬赞了。"
  一时再也无话,倒也不觉得尴尬。我兀自神游,直到一干人涌到大殿。

  肆

  "夫君。"
  "父亲。"
  我默默的看着那一群人恭恭敬敬的朝宁出尘行礼。恍然间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还是重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神色向林家老爷子行礼,心下一阵翻江倒海的厌恶,面上却不动神色。
  "这是大夫人,可还记得?"宁出尘竟然从那高座上走下来,牵着我的手走向那站在大堂中央的一群人,为我介绍起来。这样的待遇……呃,我是不是应该是受宠若惊做感动状?
  他的手很凉……握着很……舒服,让人有些恍惚。
  眼前的美丽女子看上去相当年轻,岁月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反而只是给她平添了几分端庄成熟的韵味。当真是艳丽无双。只是……我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宁出尘,娶个老婆还不如自己漂亮,也算是一种悲哀吧。
  "大夫人。"我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她微微一笑,和颜悦色的说:"三少爷不必客气。"
  你比我还客气,我心里腹诽。这是母亲和……儿子?原来……不论是宁罂还是重华,在这点上都没有任何改变。真是讽刺。
  剩下的三位夫人也都是各有千秋的绝色璧人。这宁出尘倒真是艳福不浅,享尽齐人之福。
  "这是你大哥,宁远山。"我看着眼前这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倒真是风度翩翩的好相貌,俊朗非凡,英气逼人,眉宇间透着几分冷色,隐隐的还有几分宁出尘的气势,必定前途无量。
  只是……我毕竟已经二十七岁了,还要……无奈,我低头轻声道:
  "大哥。"
  他微微颔首,再不理我。他的母亲……如果没记错的话,应该是方才那神态倨傲的二夫人,果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我并不在意。抬头看向他身边略显小的男孩子。
  "这是你二哥,宁乐水。"宁出尘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感情,分外冷淡,仿佛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自己的家人,只是擦身而过的路人。
  宁乐水是大夫人的儿子,看上去倒是很像个弱书生,浑身上下透着股斯文的书卷气,温文尔雅,眉目清秀的倒像女子一般精致,却又不会被人错认为女子。这也不是个简单人物。
  "二哥。"
  他温和一笑,轻声道:"三弟不必多礼。"
  我朝他淡淡一笑,却被宁出尘扯着手拉到一个娇小的女孩子面前。
  "这是你小妹,宁宓儿。"
  "三哥好。"眼前的小女孩当真是娇小可爱,肉嘟嘟的脸蛋好不可爱,也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的一个小娃儿,长大后又是一个举世无上的美女。此刻她一副怯生生的模样,紧拽着她娘亲,那个看着柔柔弱弱的梨花美人四夫人的衣角,令人顿生怜爱。
  相比之下,我这副皮囊放在外面倒还是有些看头,可是和屋里的这一群人相比……不得不感叹着一家子的遗传基因还真是好。
  罢了,这副身体还是偷来的呢……我轻笑,拍拍宁宓儿的小脑袋,轻笑着道:"宓儿乖。"
  见完这些人,各自落座,我极其郁闷的被宁出尘揽在怀里,坐在上位。
  我皱着眉,在他怀里翻个白眼儿,什么时候这么哥俩好啊,做出这个样子给谁看呢。面上却是和宁出尘如出一辙的面无表情。
  "远山和乐水的正妻都已经定下了,所以佟府的提亲我打算让宁罂去。"沉默良久,宁出尘突然出声打破了寂静。下面几位夫人脸色倒煞是好看。
  原来,找我出来是这么用的。嘴角轻轻挂起一个不易觉察的讽刺笑容,我依旧面无表情的扮演木偶。
  揽在腰上的手臂突然收紧,我皱皱眉,不解的看向宁出尘,却对上他冷冽依旧的目光,我垂下眼,不动声色。
  "三弟年纪还小……"宁远山踌躇着开口,却被宁出尘冷冷的扫了一眼,便噤了声。
  "可以先订婚。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程颢,上晚饭,今天都一起吃吧。"宁出尘点头示意,程管家应了声,便出去准备了。
  于是,我和一位不知名的女子的命运,便在宁出尘两句话的时间里,被定了向。
  或者是,是宁罂的命运。
  可是,明明是我现在以宁罂的身份活着,为什么总是有旁观者的感觉呢?还是因为,我终究不属于这里?
  一顿饭吃的漫不经心。我坐在宁出尘的旁边,万分不爽。
  "你怎么只吃青菜?"宁出尘看着我,秀眉微皱,我一边想着心事,一边随口敷衍:"恩,不喜欢吃肉。"
  "怪不得你这么瘦,个子也小,不喜欢也要吃。"话音还没落我的碗里便多出来几块不知道什么肉。
  我皱着眉,只是盯着那些肉块,拿着银筷,动也不动。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几位夫人面面相觑。我垂着头,无声抗议。
  "只吃一块。"冷冰冰的声音再次想起,我抬头看他,依旧面无表情,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他在生气呢?
  好吧,各退一步,不能太嚣张。我挑了个最小的肉块,在宁出尘的紧迫盯人下皱着眉头慢吞吞的吃着。
  还是和小叶子一起吃饭好,肉可以都丢给他……
  极不耐烦的吃完一顿饭,索然无味。待饭撤了,便看也不看宁出尘的脸色,告了退便领着小叶子回了宁竹苑,毫无意识的坐在椅子上,待到天黑便胡乱梳洗了睡了。
  只不过是……利用罢了。
  人生在世,不就是相互利用?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难过应该早就习惯了。此刻会失望,大概是因为之前还可笑的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一世,不用再被人利用。
  当真是……可笑。没有期待,便不会失望,没有欲望,便无所谓伤害,活了二十七年,才明白的道理,竟然在这几日平静的生活中,遗忘了么?
  有些木然的盯着窗户上婆娑的竹影,手脚冰凉一如床边的月光。
  昏昏沉沉睡去,却总能感觉到那种无力感,弥漫着一丝绝望和彻骨的悲伤,有个声音在梦里一遍遍的重复着,重复着,带着泪水的重量,狠狠地砸在心上。
  "我不要娶亲,我要和他在一起,我不要娶亲,我爱的是他!你不能这样做,你不是我,不是宁罂,你无权替我决定!……"
  我站在一片漆黑里,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那凄厉的哭喊声回荡在那一片虚无之中,我知道,那是潜意识里的真正的宁罂。
  那比黎明前的黑夜还要沉闷的黑暗突然变成一片血红,继而化成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清秀脸庞,仿佛嘴角仍含着那宠溺温和的笑容,嘴唇微张,似乎要像往日一般深情的叫出"重华",却只是大口大口的涌出鲜血……
  我猛地睁开眼睛,大口的喘着气,梦中的场景回转在眼前,那满身是血的身影仿佛变成了心上的一根刺,一下,一下的将那名字刻入血骨。
  "伶之……"我闭上眼睛,轻叹的呢喃如梦呓般,却有着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你怎么了?"忽然落入一个泛着冷气的怀抱,我抬眼,透过婆娑的泪水,月光下,身边揽着我的白衣男人出尘脱俗,美得不似凡人,神圣如月上仙子,不容侵犯。
  我楞了几秒钟,回神过来,却被强硬的拉入怀中,冰冷的温度让我心中燃烧着的火渐渐消逝,飘散的神智渐渐回笼。
  不再退却,埋头在那男子的肩窝,轻叹呢喃,宛若一声叹息,低不可闻。
  "宁……出尘……"
  我开不了口的是,我,不是你的儿子,爱着你的,宁,罂。
  可是,他又在这里。你让这装在宁罂身体里的重华,该怎么办?

  伍【修】

  "你,怎么了?"低沉冷冽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月下清泉般悦耳,让浮躁混乱的心一点一点安静下来。
  我试着推开他,却是徒劳,只好被他拥在怀里,闷闷的低声道:"父亲。"
  "回答我。"
  "父亲深夜到我房中,可是有事?"我并不高明的转移话题,他只沉默的看着我,月光下那双晶亮的眸子如深潭般,幽深难测。
  我叹口气,低声问道:"父亲将我从那小院中放出来,可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和那个佟府结亲?"
  沉默良久,彼此的呼吸声在空气中浮动,我有些茫然,明明都知道会是怎样的回答,为何还要这般执着的要亲耳听到呢?到底现在问话的,是宁罂,还是重华?
  "是。"
  我低笑,拥着我的手臂突然收紧,"你可是不愿意?"有那么一瞬间,我竟然觉得那声音中有一丝颤抖,转瞬即逝。错觉吗?
  "全凭父亲安排。"我坐正身子,闭上眼,淡淡的说。
  "只是暂时订婚,你若真是不愿,时机到了自然可以退婚。"他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
  他这是……在向我解释吗?我有些愕然,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也没什么不情愿。如若退婚,对那女孩子的声誉也不好。"我垂下眼,轻轻说道。微微皱眉,头有些痛……
  "这不是你要考虑的事。"平淡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色彩。我轻叹,弱者就这般卑微么?
  脑中愈发沉重,皱了皱眉,抬眼看他,有些不耐。他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里,到底干什么来?
  "你和以前很不一样。"他垂下眼,盯着我半晌,才缓缓的道,一双眼睛灼然犀利。我心中微动,他说"从前",又是什么时候?
  "两年前府上来了刺客,我那时见过你,和现在……感觉很不一样。你从小性子就烈,脾气也冷,如今……"他的手指轻抚上眼睛,凝神看着我道:"这眼睛……"
  我躲过他手指,扯了扯被角,淡淡而道:"两年足够一个人成长了,没什么奇怪的。"当然不一样了,两年前宁罂还是宁罂,如今却是换了个魂儿。
  他沉默着不语,我亦懒得说话,鼻尖上萦绕着淡淡的香气,却是那人身上的,分外清爽,让人安心。
  凉风卷画帘,冷月上竹梢。寒蛩浅唱,落木萧萧。寂静流转,这样的时光,却是前世时候梦中亦不曾奢望过的。
  "主公。"就在我被宁出尘抱在怀里几乎昏昏欲睡的时候,迷糊间听到有人低声谈话,夹着淡淡的血腥味儿,仿佛是在梦中。
  "主公原来在这里,让我和逐月好找。"有些熟悉的声音,温和如柳绵,好像在哪听过……
  "有事?"
  "权府的事情了了。"
  "知道了。"
  "只是……"
  "说。"
  "是,那权府的小少爷不见了。"
  凌厉的气势瞬间在屋子里蔓延开来,空气仿佛也骤然降了好多,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揉揉眼睛,坐了起来。
  "父亲?"
  "吵醒你了?"眼前那人气势顿收,窗口照过来的白月光照亮整个屋子,他拍拍我的背,顺手撩起我散落下来的一缕长发,动作优雅如谪仙。
  "小少爷。"我这是才想起屋子里还有两人,待转头看去,一白衣男子正含笑行礼,身边立着一红衣男子,却是几天前见过的两人。我点点头,疑惑的看向宁出尘。
  "听风,逐月,我的属下。"宁出尘淡淡的说道。
  那天的白衣男子此刻一袭红衣站在床前,脸上的笑容有些痞痞的,好不邪魅。
  "可是扰了小公子的睡眠?哎呀,逐月可真是罪过了。"嘴上说着请罪的话,脸上却不见丝毫愧疚,反而一副理所当然。
  我面无表情,"无妨。"抬脸看向宁出尘,"父亲可是有事要谈?宁罂可以自己睡。"都下逐客令了,快放开我。我皱着眉,毕竟我已经二十七了,还被一个看上去比自己还小的男人抱在怀里,怎么想怎么诡异。
  "你可识字?"他并不答话,只是突然问道,我有些莫名其妙,"嗯。小时候和大哥二哥一起跟着先生学过两年,略识一些,后来……"后来被你关起来,宁罂跟鬼学去啊?
  "以后你跟着我吧,我教你。明天到我书房来。"他仍旧是淡淡的口气,仿佛在说今天的月光不错,却不容人反驳。
  我皱眉,这……算不算是恩宠了?他那两个儿子他应该没有亲自教吧?丞相难道很闲?虽然不乐意,我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
  "权府的小公子,找出来。"他转向逐月,面无表情道。逐月点头。
  那一直面含春风的白衣男子突然笑道,"我和逐月回来的路上,路过钱右丞府上,可是听到了好东西。主公可有兴趣?"
  "说。"
  听风从袖中掏出一本细长本子,大概是折子这类的东西,呈给宁出尘。
  一旁的逐月嗤笑一声,满脸不屑,"那钱老儿真是不识好歹,竟然和姓刘的密谋要给那小皇帝上参本,'把持朝政'?'挟天子以令天下'?'居心叵测'?哼,亏他们想得出来,要不是主公,这玉晟变成什么样还不知道呢。"
  这种事……让我听到好么?我闭上眼,假寐。
  "可是想睡了?"
  我点点头,宁出尘轻轻合上那折子,将我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边掖被角边缓缓说道:"这阵子是太放纵他们了,是要处理一下了。跟我来。"说罢和那两人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我翻个身,睁着眼看着窗外,他这一句话,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命归黄泉了。罢了,世事就是这样,强者为尊。
  只是……面对生命的无力感,自从在宁罂的身体里重生以来,却是越来越沉重了,让人好生的……不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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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起来头脑昏昏沉沉,昨夜辗转反侧,差点把床磨穿,天蒙蒙亮才睡着。小叶子见我脸色不好,便按着我的太阳穴轻揉了会,头痛才好了些。
  胡乱吃了几口早饭,便领着小叶子慢悠悠的朝宁出尘的书房走去。反正他也没说时辰,去晚点也怪不得我。
  "三弟可是去找父亲?"正看风景,身后突然一阵低笑。回头一看,原来是宁乐水。
  "二哥早。"我含笑点头,这宁乐水身上的气质倒是和那听风有几分相似,令人如沐春风,好感顿生。
  不过,一般这种人才是极危险的,说不定就从背后捅了你一刀,脸上的笑容还是这般温柔。昨夜那满室浅浅的血腥味,可不是只有逐月身上才有。
  "以前没能好好照顾三弟,二哥心中实在不安。三弟你受苦了。"宁乐水近身,摸着我的头顶,柔声道。我无奈,这宁罂大概是身体没发育还是怎样,个子也小小的,又瘦又小,看上去竟还不如小叶子年纪大,无怪乎谁来都要摸摸头了。这宁乐水不过比宁罂大上两岁,却比宁罂高出一头,实在令人不爽。
  不过这宁乐水实在不简单,这样说既表明了自己的关心和愧疚,却又暗暗的责备了宁出尘的无情,如若是宁罂本来对宁出尘便心怀不满,他这样一说,定会更加委屈。一箭双雕,当真不可小觑。
  我面上不动声色,感激的笑道:"多谢二哥关心。"心里却多了个弯绕。看来我和那个什么佟府的联姻和父亲突然的"宠爱"让其它人不安了。这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到那里都避免不了了。
  和宁乐水又客套了一番,一路你谈我笑好不惬意,实际上却乏味的很,无外乎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和宁乐水一起走到宁出尘的书房,碎冰阁。府里的总管程管家正立在阁外,看来是在等我和宁乐水。
  跟着程管家进了书房,宁出尘正坐在桌后看着什么。宁乐水朝前一步,恭敬地给宁出尘行礼,"父亲。"
  宁出尘头也不抬,只是继续看书。半柱香的功夫才放下书,冷冷道:"嗯。"
  我心下嘀咕,这宁乐水看来不知怎么招惹了宁出尘。真是对怪异的父子。
  "不知父亲找孩儿有何吩咐?"宁乐水似乎有些委屈,却也还是恭敬有礼。
  "这是吏部的任命状,从明天起到吏部去做监察。"宁出尘淡淡说道,那口气分明就是上级对下级传达公务,好不冷淡。
  趁着两人谈话,我打量着这件对于书房来说有些大的夸张的屋子。不得不说,宁出尘还是非常有品位的,书房布置的高贵典雅又不失古朴素凈,大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我随手抽了一本,那书还是线装的,字横着排,大概类似于中国古代的繁体字,可是好像又不太一样,一边揣摩着,一边费力的看起来。内容倒是有些类似于《论语》,但又有些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一味的沉在书中,才发现周围太过于安静了,抬头一看,宁乐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书房里只剩下我和宁出尘,他正冷冷的盯着我,让我有些发毛。赶紧丢下书。
  "父亲。"
  "过来。"他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我只得低着头蹭过去。
  我站在书桌前,头低垂着。
  "先写一幅字来。"他扔给我一本书,指了指桌上的纸笔……面无表情的道。
  我有些犹豫,前世时候林老爷子曾命我习书法,字亦成型。这宁罂只是学过两年字而已,如若我下笔,只怕会被这宁出尘瞧了出来。
  拧着眉按着那字帖上的字胡乱写了一通,却还是带着些练过的痕迹。宁出尘捧了字,扫了一眼,便将那字丢到一旁,一双凤眼冷冷的看着我。
  果然还是被他看出来了……我轻叹一声,撇了撇嘴,低声道:"待在那小院中,没有纸笔,我在地上用树枝练过。"
  他半晌不语,我偷偷抬眼看他,却正对上他若有所思的目光,心里咯噔一跳,却听得他道:"在我面前你不用隐瞒,我也不准你有所隐瞒。"
  我有些诧异,愣了愣,只是点点头。
  隐瞒……吗?我垂下眼,掩了那满眼讽刺,我如今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半大孩童,即使隐瞒了什么,亦逃不过他的控制,何必说这些个话呢?
  更何况,不论是宁罂对他的心思,还是这个身体里灵魂的转换,哪一个,可以毫不隐瞒的告诉他?任何一个,都够他再将我丢会那小院接着关个五年十年的了。
  敛了神色,伏在桌上,面无表情的拿了那字帖一个字一个字的描着,原本有些烦躁的心一点点的平静下来。书房里淡香悠绵,夹在浓浓的墨香中,在从窗口透过来得阳光下沉浮跳荡。几缕清风时不时的撩起桌上的纸,发出细碎的微响。再不管宁出尘怎样,只是专心致志的将所有情绪都放在那字帖上。
  这样的场景,仿佛又是回到林老爷子那间大大的书房里,阳光泛着朦胧的白光,林老爷子清瘦的脸,目光森冷,一言不发,喝着茶看着我练字……曾经深深刻在记忆里的画面,如今却遥远的像是那年少时光,恍如前世。
  不知过了多久,待我摹完那字帖,只觉得脖颈都有些发酸了,一动便觉得骨头在咔嚓作响,揉着脖子抬起头,却被宁出尘吓了一跳。他凝视着我的眼睛幽暗深邃,那黑石一般的眸子,似是稍微分神便会被吸进去一般,深不见底,看不清情绪。
  他难道一直在看着我?我定了定神,将那写好的字整了整,递给他,低头道:"写好了。"
  他接过来,只是看了一眼,便放到桌上,一把将我揽在怀里,一只手抬起我下巴,迫我仰起头看他,却是一句话不说,只是脸色阴晴不定的看着我。
  我垂下眼,推了推他,却是推不动,只得任他抱着,半晌实在不耐,咬了咬唇,低声道:"父亲……"
  他似是回过神来,蹙着眉放开了我,淡淡的道:"正午了,午饭在这里吃吧。"
  我心里哀叹一声,无奈的点了点头。
  看着碗里的肉,皱紧了眉,挑挑拣拣,却在宁出尘颇具压迫性的目光下无声威胁下,苦着脸将肉慢慢的吃掉。
  我果然……还是讨厌和他一起吃饭!小叶子,你在哪……少爷我想你了……
  凉风飒飒,将我未能说出口的怨念裹挟着朝那遥远的天边去了。低头轻笑,心中似是有什么淡淡的情愫,渐渐的将那空着的心细细的填满了,分外温暖,一如这秋日午后的阳光。
  这个人,或许还不错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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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啧,少爷穿这一身当真是可爱,跟小仙童似的。"抱琴给我梳着头,笑咪咪的从铜镜里看着我,我翻个白眼儿,撇撇嘴,无可奈何的扯了扯身上的大红衣袍。
  "听说那佟府的小姐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儿,少爷好福气了。"芳官在一旁调笑着,我垂下眼,心里五味杂陈,只是不做声任凭那两个丫头在耳边叽叽喳喳。
  跟着宁出尘读书也有一个多月,每天只是到他书房报道,然后他丢本书给我,让我抄写。要不然就是给本不算很难的书让我读。两个人都不说话,我也乐得安静。和他的关系不咸不淡,只是每每不经意的,总发现他在盯着我瞧,那若有所思又意味深长的目光总是看得我浑身发毛,分外的不自在。
  日子难得过得平静,倒让我忘了还有定亲这回事。直到三天前宁出尘突然提起,才明白今天就要我这个十二岁的"准新郎官"到佟府提亲了。
  苦笑一声,镜子里的人清秀精致的脸上也撤出一个僵硬苦涩的笑容,看得人好不心酸。

  陸【修】

  正思忖着,小叶子挑帘子走进来。最近跟在我身边,他眼中的稚气褪去不少,倒是愈发沉稳了。虽然很替他高兴,不过还是对以往那个有着小鹿斑比一样大眼睛的小男孩有些怀念。
  "少爷,老爷让换好衣服之后先到书房去见他,再去佟府。"他安慰的对我笑笑,边说边麻利的低头给我整了整衣物,我垂下眼看他,他眼中那一丝不安,让我很在意。
  "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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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我恭敬的站在书房的书桌前,垂着头低声道。
  宁出尘秀眉微蹙,沉声道:"我们父子也已经相处了一月有余,不用如此生分,叫我爹爹便好。"
  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哥二哥亦是如此叫父亲的,不能坏了礼数……"
  "我说了,叫我爹爹便好!"他似是有些烦躁了,不耐的挥了挥手,道:"过来。"
  我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心下疑惑。
  "到我身边来。"凌厉的冷气迅速蔓延开,他竟是要发火了……心里有些莫名其妙,我有惹到他吗?不情愿的绕过书桌走到他身边,却被他一把揽在怀里。
  他撩起我一缕长发,深潭般的黑色眼眸紧紧地盯着我,红唇微启,"罂……儿。"
  我嘴角抽搐,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全部立正站好。罂儿?还婴儿呢!
  撇撇嘴,我不满的小声嘟囔着:"好奇怪。"
  宁出尘突然轻笑起来,我一愣,真是个……花见花开的笑容,宁出尘你还真是个……祸水。呃,就像是你在沙漠的大太阳下走了五天五夜,本以为就要渴死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绿洲……
  "那想要爹爹怎么称呼呢?"那笑容仿佛昙花一现,宁出尘又恢复了那冷淡的模样。
  爹……爹?我又一抖,他到底什么意思?我略微沉思,正色道:"重华,父亲叫我重华即可。"
  "叫我爹爹。"
  宁出尘坚持着,我有些无可奈何,也罢,只是个称呼而已。只是,我和你有这么亲密吗?
  "爹爹。"硬着头皮小声叫道,果然很……肉麻。
  宁出尘满意的点点头,冰冷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心底有些怪异的感觉慢慢升起,我躲过那手指,垂下眼。
  "宁重华……吗?为何是重华?"他把玩着我的头发,似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偏过头,淡淡说道:"不为什么,喜欢而已。"
  "哦。"
  书房里有淡淡的熏香味道,若有似无,缠绵缠绕,冷冽轻柔,清爽宁远,让人不由自主的安心。
  就像……这个人一样罢。
  他将我揽在怀里,凝神看着我,那黑眸依旧清冷,却似是有些困惑。修长的手指沿着我的脸庞轻轻的描绘着,额头,眉,眼睛,鼻梁,继而在嘴唇上徘徊流连,冰凉的指尖细细的描画着唇线,摩挲着,方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出来,我偏过头想要躲开那一指凉意,头却被他另一只大手自脑后固定住。
  "涂了胭脂?"他突然轻轻问道,那话语间罕见的可以算的上温柔的东西让我有些心神恍惚,仿佛那嘴角挂着的笑意只是我的幻觉。
  嘴角轻轻的抽搐着,我皱着眉,又想起方才拗不过芳官、抱琴的执意要求竟然随他们折腾的悲惨遭遇,不禁有些气闷。一个二十七岁的灵魂装在十二岁少年的身体里,天天被当成个小孩对待,也算得上是一种无奈的痛苦了。那两个丫头见我纵着她们便越来越无法无天了。罢了罢了。
  许是我苦恼的样子,宁出尘又轻笑起来,我呆呆的看着他,突然想起西汉时期汉武帝的宠臣李延年那首著名的《佳人曲》: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这个人,确实是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怎么了?看爹爹看呆了?"他的手指轻抚过我的眼睛,我反应过来,脸刷的红了。低着头不说话。
  "爹爹好看么?"他抬起我的下巴,一指轻轻描画着唇形,眼睛却弯成一枚新月,清润如玉,失了平时的冷冽,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方才那显而易见的烦躁此刻竟一点也无,似是心情极好。
  只是……好吧,我承认你很倾国倾城,不过也太自恋了吧。
  "恩……好看……"我红着脸乖乖的答道,却被他压着头拥进怀里,头枕在他的肩窝,感觉到他的手轻轻的抚着我背上散落的长发,清爽的淡香从他身上隐约可闻,让人很安心。
  "爹爹找重华来可有吩咐?"不知过了多久,宁出尘只是抱着我,亦不说话。我心下疑惑,只得打破沉默。快是时辰去佟府下聘了。
  "那佟府的小姐我见过了,是个美人。"他并不放开我,只是抬起我的头,让我看着他的眼睛,幽深的吓人,没有任何的情绪。
  我点点头,"嗯,我也听说了。"不知怎的,我有些不敢直视那眼睛,总觉得一旦对上,便再也脱身不得,万劫不复。
  良久,他才又开了口,"你也大了,朝廷的事也应该让你知道一些了。"他把我放在椅子里,起身从书柜了捻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我。
  "这是玉晟的朝廷大致情况的介绍。佟府、宁府和权府是玉晟帝国的三大家族之首,宁府自成一派,佟府和权府结成联盟由来已久。三大家族的斗争自先皇时候起已非常激烈。权氏一族现在已经没什么威胁,"他起身上前,将我抱到腿上,看了我一眼,我了然,那权府怕是被灭了族,此事听风、逐月一定也脱不了干系。
  "佟府失了盟友,无法和我们相抗衡,自然想要和宁府拉关系。"
  "而我们因为某些原因目前还不能除去佟府,只能先答应他们结亲的请求,加以安抚,等时机到了再……"我打断他接着说,他看了我一眼,突然手指堵住了我的唇。
  "你知道就行了。到时候我会处理了佟家的小姐。"他淡然说道,似乎是有些不悦。
  我没有作声,心里只是替那个未成谋面的女孩感到惋惜。正胡思乱想,宁出尘却抱起我向门外走去,我挣扎着抗议。"爹爹!"在屋里抱抱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抱着我出去。我可是马上要成亲的人了……
  宁出尘看了我一眼,我不满的嘟着嘴,他嘴角轻挑,将我放到地上,牵着我的手走了出去。
  "我和你一起去下聘……"
  我意外的抬头看了看他,也只是假装乖巧的点了点头。心里叹了口气,终是要定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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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府的队伍浩浩荡荡、慢慢吞吞的行驶在大街上,我按照礼数穿着大红的吉袍,骑在一匹黑色骏马上,轻轻的抚了抚黑马油亮光滑的毛,想起学骑马的辛苦,不由得有些得意。
  宁出尘坐在轿子了跟在我后面,前面则是十二大箱聘礼开路,又有N多的护卫,当真是大排场,这样招摇过市,也不怕招人嫉恨。
  路两旁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兴奋地对着下聘的队伍指指点点。我只是微笑着,将那些闲言闲语听入耳中。
  "不愧是丞相府的下聘,啧啧,瞧瞧这排场……"
  "这新郎官年纪也太小了吧?听说比新娘子还要小啊……"
  "女大三,抱金砖,没听说过么……这小公子长的倒是眉清目秀。"
  "听说那佟府的小姐可是咱玉晟帝国数得着的美人儿,便宜了这小孩子了……真是可惜。"
  "这丞相家权倾朝野,和佟府一结亲,不是更加有恃无恐了么?我看玉晟命运堪忧……"
  ……
  我轻笑,这些百姓真是有意思,看来还是有那么几个明白人。
  正想着冷不防从围观的人群中冲出一个高大的身影,打翻了几个反应快的侍卫,直直的朝我冲来,阳光太过刺痒,看不清脸,只看到那人手中的匕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刺眼夺目,几乎耀花了我的眼睛。
  如果就这样挨上一刀,宁罂……是不是就会回来了?
  这个念头飞快的在脑海中闪过,我愣在那里。马匹受惊的蹦起来,我勒不住,摔下马去,一阵头昏眼花,待回过神来,却见那男子的匕首早已近在眼前,几乎可以感受到那匕首上的寒光。
  一道身影飞快的闪过,反应过来时,已然被宁出尘抱在怀里。心还在"怦怦"跳,太阳穴上像是有锤子在敲,痛的厉害,眼前一阵发黑,心脏仿佛已经到了嗓子眼,那种灵魂撕裂的感觉,令人几欲晕厥。
  "可有受伤?"低沉的嗓音,冷静的语调却夹着一丝颤抖,宁出尘低声在我耳边叹息,呵出的热气喷在我的脖颈上,有些麻麻得痒痒的,一点点换回我的神智,全身火辣辣的痛起来。
  我不自在的在他怀里动了动,咬着牙摇了摇头,示意他将我放下了,却只得到一阵沉默。
  街上乱成一团,那行刺的男子已被捉住,被几个侍卫按倒在地上,仍旧骂骂咧咧的让个不停,显然是出离愤怒。我一阵阵头晕,只得任他抱着,把头倚在宁出尘胸口。
  "宁出尘,你杀我权府上下三百二十六口,你不得好死!你结党营私,挟天子以令天下,秽乱后宫,魅惑主上,残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天地不容!……"
  呃……秽乱后宫?魅惑主上?不是吧!!!不过,如果是这人的话,确实有那个资本……我抬头看向宁出尘,却被他按在胸口,只得作罢。
  那男子还要再骂,早被两旁的侍卫扇了几个巴掌,满嘴是血,说不出话来,却还在呜呜的说些什么。我向来机讨厌血,以前帮林老爷子办事也多是用一些不会见血的方式,如今乍一见这血淋淋的场景,不禁一阵厌恶,将头埋在了宁出尘的颈窝里,不再看那男子。
  "原来是你,将他带下去吧。好生看着。从太医院情梁太医过来。"宁出尘凝视着那男子,眼睛里满是冰冷,我却觉得那黑瞳里仿佛要冒出火来。
  他是真的生气了。
  那男子被带下去,队伍迅速恢复整齐,在宁出尘的示意下继续朝佟府行进。宁出尘抱着我坐进那顶豪华非常的软轿,我抱着他的脖颈,知道自己彻底安全了。却又有些恍惚,方才,莫不是宁罂想要挣扎着"出来"?
  "你可以躲开的,为什么不躲?"冰冷的声音从头上响起,我沉默着不回答。总不能告诉他,我想让你儿子回来吧?
  "你想死。"依旧是平稳而毫无波动的声音,我却听出来他在生气。我抬头看向他,俊美无双的容颜此刻满脸薄怒,一双凤眼死死的盯着我,像是要将我吃下去。
  我偏过头,身体微微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心怯,"对不起。"
  "不要再有下次!否则……"他将我紧紧拥进怀里,我有些喘不过气,轻轻的呻吟出声。他立刻放开我,伸手开始解我的衣服。
  "不要紧。"
  他不顾我无力的抗议,一颗一颗的解开大红吉袍的口子,继而里衣。衣服半褪,露出白皙的皮肤上大片淤青和还在冒血丝的擦伤,一双秀眉立刻紧紧邹成一团。
  他一把把吉袍扯下来,扔在一边,又不由分说的脱下我的裤子,只剩下一件小小的里裤。我尴尬的半裸着任他将我打量个遍。背上和腿上都有大片的擦伤,火辣辣的痛。
  冰冷的手指轻划过背上的伤痕,我一阵颤抖,轻轻呻吟着,"痛……"
  他忽然将我整个抱起,按倒在轿子里的软榻上,整个人覆上来。我忽然有些紧张,不解的看着他。
  "虽然这次我也有疏忽,没有料到那权府的人竟然这样无知大胆便来行刺,但……"他在我脸上游弋着的冰冷指尖突然在额上一块小小的擦伤上停驻,一圈一圈的轻轻揉弄着,"你也需要接受惩罚。"
  我有些呆滞的看着他嘴角万年罕见的邪魅笑容,虽然美丽非常,但,他……非常生气。

  柒【修】

  唯一的一次,我们相爱了。却谁也没有发觉。
  却在很久很久以后,才恍然,那便是爱情。
  只是这时,除了叹息,还能如何?
  那样脆弱的爱情,如果错过一次,便是错过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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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微动,他在担心我吗?轻叹一声,伸出手去,轻抚上那微皱着的眉间,看着那原本清澈冷冽的黑眸里染上几分恼怒,柔声道:"爹爹,我错了。没有下次。"
  轿子里原本几乎要被冻结的气氛和那人散发的逼人气势瞬间散去。一声轻叹,额上轻贴上两瓣冰冷的柔软,修长的大手在背上的伤口上拂过,继而向腿侧的伤口游去,时重时轻,麻痛在身上蔓延开来。
  "没有下次。"他的唇离开额头,在耳边似有若无的轻轻刮过,软语呢喃,像是亲吻,又像是气息拂过,让人有些恍惚。抬眼看他,却见他眼中亦是如我一般的困惑。心里越来越怪异,想要推开他,却又无力,只能任他抱着,安慰自己,没关系,现在抱着你的是你的老爹,没关系……
  "梁太医到了。"门外有人禀报,宁出尘将我抱起放在怀里,扯过地上的衣袍将我裹住,点头示意那梁太医进来。
  "小少爷没什么大碍,只是身上的擦伤严重了些,卑职开些药内服外用,歇息修养几天就好了,注意伤口不要沾水。"那梁太医检查了一下我身上的伤口,又把了脉,便开了方子。他的头发花白,留着一撮怪异的山羊胡,颇为滑稽。只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凌厉,我浑身紧绷。
  这个老头绝对看出什么来了。
  "小少爷进来可是经常头痛,无法安眠?"他开完方子,突然道。
  宁出尘听他这样问,原本就有些难看的脸色登时又黑了几分,只是死死的盯着我。我无奈的点点头。
  那梁太医倒也不意外,只是乐呵呵的笑道:"少爷思虑过甚,放宽心,时机到了一切自然便会有定数。若少年还有什么'不适',尽可来找老夫。"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他轻笑着点头,甩甩袖子便告退了,临走时那意味深长的一眼已经给了我足够的信息。
  我心下坦然,轻轻的松了口气,假装没有注意到宁出尘凌厉的目光和周围又低下来的气压,小心翼翼的问道:"这梁太医是怎样的人?"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告诉我?"宁出尘只是冷冷的问道,粉碎了我试图转移话题的企图。
  我低下头,小声说道:"只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没有必要说。"
  他的手拂过脸颊,继而轻轻向下,握住纤细的脖颈,冰冷入骨的气势紧紧地将我包围住。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却让人无法抵抗的颤抖。
  "以后有什么不舒服,告诉我。"低沉的嗓音带着些许魅惑,我有些迷惑了。只是下意识的点点头。他的大拇指轻轻抚着脖颈上细嫩的皮肤,有些迟疑的摩挲着,带着薄茧的手掌可以感到隐藏的力量,而我,在他手中,如此脆弱。
  他松开我,将我按在怀里,冰冷的手指挑开方才梁太医留下的膏药,轻柔的在伤口上按摩揉动,有些麻氧,我下意识的想要躲过,却被宁出尘捉住,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我叹了口气,便任他动作。清凉的膏药很快缓解了身体的疼痛,我闭着眼,缓缓的出了口气。头痛也似乎不那么难捱了。
  "大人,佟府到了。"
  他闻言,松开我。我常常的出了口气,却还是呆在他怀里有些僵硬,任他给我穿上衣服,重新绾好头发,牵着我的手半搂着我走下软轿。
  方才,他确实是想要杀掉我的……吧?或许宁罂不能,但前世的我自小便泡在血水杀戮里,那杀气虽只是瞬间,却仍敏锐的察觉得到,有那么一刻,他是想要杀掉我的……
  心下轻叹,这人到底怎么回事?
  外面早有一个五十左右的瘦长男子领着一大群人守在那大门口等着。宁出尘还是冷冷的模样,那男子见我和宁出尘下轿,忙不迭的迎过来,笑的煞是亲切,我轻叹,这便是有求于人的姿态,虽无可厚非,却好生可悲。
  将我们一行人迎进门去,这佟府也是雕梁画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不似宁府的雅致,倒有些大气象。到大厅坐了下来,那男子,佟氏一族的族长,也是玉晟帝国仅次于丞相的左使,佟世川,便一脸关切的询问其来时路上的行刺之事。
  "没有大碍,只是一般的小毛贼罢了。"宁出尘淡淡答道,显然不想多谈,佟世川也知趣的转移了话题。
  不多时,一个丫鬟领了一个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进了大堂,定睛看去,果然是国色天香,翩若惊鸿,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环资艳逸,仪静体闲。眉如远山,目若秋水,唇绽樱颗,榴齿含香。好一个活色生香的美人儿,尤其是那一双波光涟冼的眼睛,煞是勾人。
  我心中暗赞一声,却无意间看到宁出尘正皱着眉看着我深思,朝他轻轻一笑,便低下头去。
  那是……宁罂的未婚妻,佟水情。
  "来,水情,见过宁大人和宁公子。"
  "水情见过宁大人,见过宁公子。"那佟水情纤腰微动,行了个风情万种的礼,朝宁出尘粲然一笑,真个光彩照人,妩媚横流。倒是我这个未婚夫,只是顺带着看了一眼,目光里暗藏着一丝不屑,再无表示。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微微皱眉。这佟家比起我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宁家三公子看来更中意宁出尘本人,现在就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手了。我微微一笑,饶有兴趣的看着那佟水情朝宁出尘频送秋波,煞是有趣。一边心里暗叹,这宁出尘当真是艳福不浅。不过对那佟水情仅有的一些同情心也在那一阵阵横流的媚眼中被淹没了。
  宁出尘瞟了我一眼,我立刻正襟危坐,装作什么事也没有,并且表现出对自己的鞋子突然产生了极大的研究欲望。
  宁出尘却仍旧是一副冰山模样,只是扫了那佟水情一眼,便道:"起来吧。"
  一时间屋里一阵尴尬的寂静,宁出尘冷冷的不说话,我这个被鄙视的人也悠闲地喝茶,佟老爷一声轻咳,讪讪的说道:"我家水情年幼不懂事,过门后还望宁大人多多教导。"
  宁出尘点头应道:"自然。"
  一群人又开始客套起来。我摇摇头,这佟世川和宁出尘一比便不是一个档次上的,只怕被玩死了都不知道。
  身上的药膏药效逐渐褪去,这会又火辣辣的痛起来,我眼前一阵黑,险些坐不住。正无力间却被拥到一个有些凉意的怀抱,淡淡的幽香轻轻笼住我,我闭上眼,安心的任那人揽着我的腰,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
  "宁少爷可是不舒服?"佟世川拧着眉看着我,声音里满是担忧,让我一阵头皮发麻。
  我暗笑,这下他该头疼了,女儿嫁了个没权没势的病秧子……
  "无妨,劳岳父大人费心了。"我含笑,强打着精神答道。倒是佟世川坚持要我叫他岳父大人,让我颇有些无可奈何。
  宁出尘借口我身体不好便告辞了,那佟家父女一直送到大门口,好不殷勤。
  回程的软轿上,我倚在宁出尘的怀里,闭着眼轻笑:"这可怎么办?看来跟我相比我的未婚妻更中意爹爹你。"
  宁出尘低笑,搂紧我,唇凑到我耳边,热气喷到耳朵上,痒痒的。我心下怪异,微微偏头,不着痕迹的躲过。
  "可是不高兴了?"
  我动了动,换了个舒适的位置靠在他怀里。这样可不好,竟然慢慢的习惯了这个怀抱。又想起方才他那一闪而过的杀意,心下忧虑,强打起精神,却仍是隐隐的不安。似是有什么改变了……
  边想着边调笑道:"孩儿怎敢?那佟水情端的是国色天香,怎会看上孩儿这般姿容平庸又无权无势之辈?自然是爹爹这般的风华绝代才相配,古来自是美女配英雄。"
  突然下巴被抬起来,我睁开眼,却看到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放大在眼前,一双翦水黑瞳如银星般闪烁着,有些莫名的情绪在里面。
  他冰冷的手指划过我的脸,声音里含着些许笑意。"重华可不是姿容平庸。"
  我愣愣的看着他,尴尬的转过脸去,……被反调戏了。
  耳边传来阵阵低笑,我有些气恼,咬着牙恨恨的想,这男人还真是……恶质的很。

  捌【修】

  瞧,窗边的花开了,很美。
  而你,在哪儿呢?是否也像我一般,看到这美丽的景色?是否也会和我一样,觉得开心又伤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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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宁府,一身伤便惹来小叶子等人一顿大呼小叫,简直拿我当重伤残对待,也是那一片片的淤青太过骇人。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月,才被宁老爹批准可以出宁竹苑。期间宁出尘的几位夫人少爷也来看望过几回,嘘寒问暖,看上去倒也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只是这些个人对我这个突然受宠的三少爷有几分真心就不得而知了。
  宁出尘不知忙于何时,竟月余不见,只是吩咐下人好生照顾我,大概是忙于那日行刺之事,丞相大概也是很累的。每思及此,便有些不解。这宁出尘怎样也不能和官场中人联系起来,倒像隐居世外的谪仙,不当染半分红尘烟火的,为何还陷在这肮脏不堪的官场?罢了,多思无益。
  只是,近来似乎竟经常想到那人……
  我斜靠在暖榻上,指尖抚着手中的细瓷茶杯,凝视着桌上随风跳动着的那豆大的昏黄灯光出神。心思轻转,这几日来,那总是在心尖上打转的怅然的感觉,陌生的让人不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窗外,淡月昏黄,沉夜生凉。竹影横斜,风过微响。暮秋时分的夜晚,清冷的竟让人觉得有些寂寞,那曾经如影随形的寂寞,似是许久不曾袭来,如今在这沉沉秋夜,再次造访,将让人心微微的有些犯痛。
  今晚,他亦是不回来了吧……
  心下惘然,披了件袍子起身关了窗户,正要吹熄了灯,却见小叶子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门口处,一双大眼睛闪闪发亮,怔怔的看着我,吓了我一跳。
  "小叶子?怎么了?"我朝他轻笑,他回过神,讷讷的低声道:"少爷要睡了?我来看看少爷要不要喝茶……"
  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提着的茶壶,笑着走过去接过来,拉着他的手坐到桌前,揉了揉他头发,柔声道:"这都大半夜了,该睡觉了,还在忙啊?"
  他低着头,手往袖子里缩了缩,只是不语。我皱了皱眉,不顾他细微的反抗,拉过他的手,凑到灯光下仔细一看,手背上赫然一块烫伤,满是水泡,煞是骇人。
  我拧紧了眉,一言不发,悠悠的看了小叶子一眼,转身走到柜子前,翻找起来。待我找到那伤药,却见小叶子竟红了眼睛,低着头无声的流泪。
  我轻叹一声,拉起他的手,细细的为他抹药,轻声道:"怎么弄得?痛不痛?"
  他用另一只手抹了抹泪,有些呜咽的摇摇头,低声道:"方才去烧水,一不注意便洒了,不痛。"
  我皱了眉,低声嗔道:"都成这样了还不痛?你是不是成心想让少爷我心疼啊……"
  本是想安慰他,没想到小叶子竟脸色一变,大眼睛里顿时又水汪汪的,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呜呜的低声哭泣。我一愣,有些心疼,只是将他瘦弱的身体轻轻拥到怀里,轻拍着他的背。
  "少爷别不要小叶子……"他低声呜呜咽咽的说着什么。凝神细听,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些日子总觉得他沉稳了,不知不觉竟忘了他还只是个孩子。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我有些无可奈何的看着他,轻轻给他擦着泪,软语安慰。
  "现在老爷这么疼少爷,少爷又定了亲,日后定会有很多事。我总觉得少爷从小院里出来后跟以前都不一样了……我笨手笨脚的,都伺候不了少爷……"他低着头,抽噎着小声道,脸上还有未擦干的泪痕。
  我怔了怔,头痛的抚了抚额角,待他情绪安静了些,才拉着他的手,轻声道:"小叶子,我和你两个人从小就在一起,你对我来说不止是下人这么简单,难道你还不明白么?我不会丢下你的,放心好不好?恩?"
  他愣愣的看着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我见他似是安心了,扯了布将他那烫伤的手包好,将他拉到榻上,踢了鞋子,笑道:"我们好久没在一个床上睡了,今天你和我睡一起吧。"
  树静风不止,夜长人不寐。
  耳边小叶子的呼吸轻轻浅浅,似是睡得沉了。我轻叹一声,一点一点的小心掰开他抱着我胳膊的手,起身披了袍子,蹑手蹑脚的开了门,立在院里,抬头看那一弯新月。
  明明是有人陪在自己身边,为何还是觉得……孤单呢?究竟为何会突然这样?……
  夜风扫过竹林,沙沙的声响,似是雨声,分外悦耳。心下安静了些,便觉得身上有些冷了,正转身欲回房,无意间却瞥到那院子一角竟立了一人,心下一阵发紧,仔细看去,却怔住了。
  他怎会……
  感觉到他盯着我的视线,心跳忽的有些失了节奏。张口想要喊他,却见他转身,径直飞身而去了。
  方才平静下来的心似是又被那似是失落似是烦乱的不安搅乱了。怔怔的看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半晌不语。
  这……究竟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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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好不日,便有"噩耗"传来。宁出尘便以便于教导的理由,不由分说的让我搬进了他所住的摘星阁。我有些怀疑,这是不是他那日所说的"惩罚"……
  "我一个人住挺好。"我站在碎冰阁的书房里,不悦的看着宁出尘,怎么觉得这张俊逸非凡的脸此刻竟如此可恶。
  "跟我住。"宁出尘又无比自然的将我揽在怀里,丝毫不把我的抗议放在眼里。
  "不需要。"
  "你不是睡不好?"
  我顿时没了声音。心里轻叹了口气,自从到这个身体以来,竟没有一晚能安眠,多是一晚一晚的做梦,梦中都是宁罂的记忆,要不然便是梦到宁罂哭喊着让我把身体还给他。
  有些无奈,我从来都不是多愁善感的人,杀人取命于我亦是常事。伶之怒极之时还曾说过我这个人看着温柔,其实是冷到骨子里,而我竟不能反驳。此刻竟然为了一个孩子纠结到这般田地。
  果然……我还是不喜欢欠别人的。如果可以,我也想把这身体还给宁罂。
  "在想什么?"
  我回神,反驳道:"又不是跟着你住便能睡好。"
  书房一阵寂静,淡淡的香味弥漫其间,我头抵着宁出尘的胸膛,感受着那一下一下坚定地搏动,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我无论何时,都拿这个男人没办法。不过,和他一起住,似乎也……呃……不错?
  "跟我来。"
  他牵起我的手,半拥着我朝外走去,七拐八拐却是走到了一个十分僻静的小院子里,那院子里满是三层楼高的松树,遮天蔽日,煞是阴森,我不禁打了个寒碜,宁出尘将我搂的更紧了。
  正好奇这是个什么去处,却见仍是一身红衣的逐月正靠在松林间的一个小屋旁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和宁出尘。
  "主公。"
  宁出尘点点头,逐月又转向我,一双桃花眼笑成一朵花,"小公子进来可好?逐月最近忙于替主公办事,都没空去看小公子,可是想念的紧。"
  说着伸手便要捏我的脸,却硬生生的在半路停下了,脸色瞬间僵硬起来。我正奇怪,却被身旁人周身的煞气吓了一跳,不禁抬头看去,宁无尘正冷冷的看着逐月。
  他怎么了?
  "人呢?"
  "在里面。"逐月立刻恢复了那痞痞的笑容,却不再看我,引着宁出尘和我进了那破旧小屋去。
  我打量着这小屋,里面只有一桌一凳,和一张木板床,倚墙横着几条木板,杂乱的放着一些缺口的碗碟,靠墙的一面歪歪斜斜的放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神龛,显然已经废弃已久再无一物。让我想起被关了五年的小院,心下一阵恍惚。
  逐月走到那神龛前,轻轻的转动不知道原本是何方神圣的小小的铜质雕像,一用力便把那神像的头掰断,却并不掉下来,原来是机关,又掏出一把小钥匙,插到那断头处,轻轻一拧,地面上便赫然出现了一跳暗道。
  我惊奇的看着那黑洞洞的地道,心道古人果然心思精巧。宁出尘看了我一眼,便拥着我轻轻飘落下去。他眼中飘过的那一丝笑意让我有些郁闷。
  暗道里漆黑一片,好大会儿才慢慢适应,却还看不清东西,只能紧紧地靠着宁出尘,心怦怦的跳,寂静中国仿佛能清楚的听到。
  "可是害怕?"宁出尘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我抓住他胸前的衣服,说不出话来。只是任凭他将我更紧的拥在怀里。
  拐了个弯,有些微的光亮传出来,我松了口气,微微苦笑。
  幽闭恐惧症。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便会产生恐惧,严重甚至会昏厥。从小任务失败,林老爷子二话不说,便会把我一个人丢到一间小小的黑屋中关上一个月,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实践证明,效果奇佳……
  朝着那昏暗的烛光走了几步,便豁然开朗,一间不小的刑室便出现在眼前。墙上用镣铐吊着一个男人,头低垂着,早已浑身是血,破烂的衣衫早已看不清原来的样子,露着的皮肤上伤痕累累,看来被用了不少刑,空气里的血腥味机重。
  "主公。"站在一旁的听风行了个礼,又朝我温和一笑,我点点头,便跟在宁出尘身边不再出声。
  "还没问出来么?"
  "是。"
  一盆冷水泼下去,墙上昏迷的那人转醒,目光有些茫然,却正是那日行刺之人。想来这一个月来大概受了许多苦。
  那人清醒过来,便看到赫然立在眼前的宁出尘,眼中窜出一阵怒火,张口便要大骂,却被逐月点了哑穴,只能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
  "权清流在哪?"
  那男子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怒视着宁出尘的眼中满是鄙视和痛恨。
  宁出尘转向听风,冷冷说道:"继续用刑。"
  听风点头,从一边的墙上拿起一条满是针刺的长鞭,走到了那男子面前,面上却仍是让人如沐春风般的和煦笑容。我心里一抖,下定决心以后绝对不能得罪这个人。
  烛光摇曳。"啪""啪"的鞭打声在寂静的狭小空间内分外刺耳,夹着低低的呜咽和不成声的破碎呻吟,更为这地下密室平添了几分诡异。
  宁出尘拉起我的手,转身欲走,我摇摇头。转身看向那早已体无完肤的男子,待到他已经明显半昏迷,便指着他问宁出尘:"他叫什么名字?"
  宁出尘秀眉微皱,昏暗的烛光下一双眼睛愈发幽深,我直视着他,片刻,他才冷道:"权北珩,权府的侍卫长。"
  我走到权北珩眼前,抬起他的脸,果然,他早已眼神涣散,目无焦距,意识也有些模糊不清。我放柔声音,轻抚着他刀削般的脸,侧身,软语呢喃,"瞧~那朵橘黄的烛花,她是那样美丽,那样安详,那样温暖,她是黑暗里的星光……"
  顺着我的手指,权北珩无意识的朝烛光看去,我继续,声音里又添了几分蛊惑:"你一直看着她,朝那温暖光明所在走去,沿途都开满了这样的烛花,你数着,一朵,两朵,三朵,四朵……"
  权北珩像是无意识的娃娃般,跟着我数起来,"五,六,七,八……"我嘴角微挑,"北珩,听我的话,数到三十的时候,你便走到了那烛花从中,你很累,很累……"
  "十五,十六,十七……二十九,三十。"权北珩仍是无意识的数着,点点头应着我的话。
  "很好,现在你在哪里?"我轻笑,突然柔声问道。
  "我在一片花海中,很漂亮……"权北珩盯着那烛花,下意识的回答我。
  "那花海中有一个人,他是权清流,他现在在哪里?"
  权北珩顿时面露很痛苦的表情,似乎在挣扎。
  "放轻松,放轻松,你现在躺在花丛中……权清流在哪里?"
  "在……权府的……地下……密室里……"他的额头开始大滴大滴的冒汗,我知道他的精神承受能力已经快到极限了。
  "要怎么进去呢?"
  "权府……的池塘下……有……密道……"
  "通到那里呢?"
  "皇上……的……寝宫……"
  话音刚落,那权北珩的嘴边便涌起一股血丝,眼神愈发痛苦。我皱眉,看来是极限了。便又柔声道:"你现在往回走了,沿途也有许多花儿,你数着,一朵,两朵,三朵,……数到三十便醒过来。"
  我转身走向宁出尘,拉拉他的衣袖,示意已经问完了。身后权北珩数到三十,便突然醒过来,目光茫然的看向我们。
  逐月、听风则皱着眉沉思着,大概是没想到这事会扯上皇帝,或许会有些棘手吧。正思忖着,却被宁出尘一把抱起。
  "不要杀他,留着还有用。"宁出尘说罢便抱着我朝外走去。
  回到地面上,骤然的光亮和清新的空气让我一直压抑的心情稍有好转,却不期然看到宁出尘几乎结冰的俊颜。
  我皱眉,担忧的看向他,却被他更紧的拥在怀里,冰冷的唇似无意间触碰到耳尖,冷冽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以后,不准用那种声音对别人说话,也不准对别人那样笑……"
  我一阵诧异,继而不禁轻笑,这样的宁出尘,真是相当的……孩子气呢。
  "那是催眠……"我轻声道,却被他略显粗鲁的打断,"我不管那是什么,总之不许!"
  我有些无奈,"知道了。"
  清风吹过,一轮明月嵌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星星几点,俏皮的在那松林尖上跳舞,让人看着心情也分外轻快,我抬起头,望向月下那宛如月中仙子般不染烟火的宁出尘,那人看着我的眼中此刻竟分外的柔和,一如天上的明月,让人心神跟着都柔软了。一直以来的不安似是也在那笑容里丝丝化开。笑着牵起他的手,轻声道:
  "爹爹,我们回去吧。"

  玖【修】

  年年岁岁花相似。
  却只是相似。
  虽然我每天都做一样的事情,吃饭,喝水,行走,谈笑。
  我却知道,少了什么。
  虽然相似,但总是和那时不同。
  那时,你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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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什么香?"我挑着小巧的香炉里的一盘烧残的香,问正在更衣的宁出尘。
  "心字香。怎么?"宁出尘待程管家伺候着他脱下外袍,便走到我身边,对程管家吩咐道:"抬洗澡水来。"
  "没事,挺好的,我很喜欢。"
  他点点头,抬手要解我上衣的扣子,我不自然的躲过那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道:"这些叫小叶子做就好了……这小子跑到哪儿去了……小叶……"
  "我来。"
  我抬眼看他,僵持了一会,我无奈的叹口气,站直身体,感受到他的手轻柔的脱去我的上衣,心底的怪异愈发明显。
  程管家将装满洗澡热水的木桶放在里间,便恭敬地退了出去。
  "一起洗。"他不由分说的拉起我的手,将我带到里间,屏风后的浴桶热气氤氲,不知怎的竟有几分暧昧色情的错觉。
  我皱着眉,看着一具堪称完美的男性胴体就这样毫不做作的出现在我面前,脸竟然不由自己的红了大半。宁出尘的身材相当好,宽肩细腰窄臀,皮肤白皙细腻更胜女子,肌肉匀称,隐藏了极大的力量,仿佛随时便会爆发出来。一头黑色长发直垂腰际,衬着白皙的身子,竟然有几分妖媚,平时总是冷若冰霜的一张天上有地上无的俊脸此刻在水汽的朦胧下少了许多凌厉,多了几分柔和,星眼闪烁,当真是……妖孽。
  我心下暗叹,这幅美人入浴图,不知能有几人有幸看到,当真是饱了眼福了。
  "过来。"宁出尘长腿迈进浴桶,水哗啦漾出来,整个房间都被笼罩在那水汽的模糊之中。
  真要一起洗?我硬着头皮开始脱衣服,宁出尘盯着我的目光让我有些不自在。
  本来便是一个人用的浴桶此刻显得有些拥挤,我手抵着宁出尘的胸膛,人坐在他的腿上,有些尴尬。身体泡在温热的水里,黑发散在水面上,像是一朵盛开的黑色牡丹,带着些许妖娆。透着水面可以看到宁出尘结实白皙的胸膛,我不禁有些脸红,暗暗的鄙视了自己一把。看着宁出尘身上恰到好处的肌肉,再看看自己纤细瘦弱的身材,捏捏胳膊,完全一幅还未发育的少年样,不禁有些气馁。
  "可想习武?"平日清冷的声音此刻竟然有些喑哑,低沉的徘徊在耳畔,带着些许说不清的诱惑,一时竟让我失了神。
  "也好。我想学轻功。"
  "为何?"
  "便于逃跑。"
  "……让听风教你,他的轻功无人可及。"
  "爹爹也不行?"
  "我内力和剑术略胜他一筹。"
  "很厉害么?"
  "恩。"
  "爹爹今年多大了?"
  "……问这作甚?"
  "想知道。"
  "三十有一。今天的……催眠术,谁教你的?"
  "……从书上看来的。"
  "……"
  "爹爹,你恨我娘么?"我撩着温热的水,沉默了一会,小心翼翼的问道。当年之事,据说是宁罂的母亲,宁出尘的五夫人原是江湖第一美女,在一次事变中,背叛了宁府,被怒极的宁出尘亲手杀死,又将七岁的宁罂关在小院中,想来应该怨恨颇深。只是,不能想象这样仙人一般的宁出尘会有这样的情感?
  隔着水汽,他看着我,良久才道:"从未爱过,何以来恨?你可是怨我?"
  我不做声,他忽然将我拥紧,我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在他怀里,手下意识的攀上他结实的肩膀,脸贴着他的胸膛,可以听到他的心跳声,如雨点般,有力而急促。
  "你可怨我?"他有些急切的追问着。我摇摇头,被关的并不是我,是宁罂。更何况,宁罂还对宁出尘怀有那样的感情……怎么可能怨呢?
  如若能怨,或许便不会那样痛苦绝望吧?便不会只为了这人一眼,做出那样极端的选择……
  听着那沉稳的心跳,我倚着宁出尘沉沉睡去,迷糊间唇上仿佛有两片冰凉拂过,轻柔宛如一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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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我翻个身,朦胧间有一点冰冷沿着眉骨轻柔描画,睁开眼,茫然了好大会儿,才看到宁出尘赫然躺在身边正凝神看着我,一只胳膊隔着被子环着我的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让人有些恍然。
  我揉揉眼睛,"爹爹……"
  "醒了?"
  "嗯。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刚。先不要起身,陪我躺会儿。"我正要起身,却被宁出尘拥在怀里,又复躺在床上,抬眼看向他,却看到他眉宇间暗藏着的一丝疲惫,看来是好久没有好好休息了,心下有些不忍,便任他抱着,一只手轻轻的探出,按响他的太阳穴,轻轻按摩。
  "很累么?"
  "还好。"
  "事情很棘手?"
  宁出尘手抚着我散在枕上的长发,嘴角轻挑,淡淡说道:"他们还没那个资格。"
  "不可以说么?"
  "……只是和皇上起了些冲突罢了。权府残余也不安分,佟府心机不纯,不过一些小麻烦而已。"
  知道事情远比他口中的复杂,我略微思索,抓紧他胸前的衣襟,道:"那权清流仍是没有找到么?"
  宁出尘将我朝怀里拥了拥,让我头枕在他胳膊上,点头道:"那日你问出他的所在,我便命'暗部'前去,不料却被他逃掉,怕是暗部里出了内奸。"说到这他眼神一岭,冰冷的杀气四溢,我拽了拽他的衣襟,他回神,抚了抚我的头发,敛了气息,接着道:"大概在皇上那吧,皇上一直不肯放人,我亦不想逼的太急。"
  我静静地听着,下意识的思忖着对策,却猛然意识到,我竟是在替他担心,心下有些恍惚。
  屋里又恢复了安静,淡淡的香味旖旎缭绕,宁出尘呼吸平稳,似是已然睡着,我躺着无事,抬头看他,俊美无双的脸上却是秀眉微皱,像是心事机种。大概遇到什么麻烦事了。手不自觉的移到他眉间,一下一下机轻柔的将那眉间褶皱抚平。总觉得这张出尘的俊颜上不该因世俗纷扰失了那股让人错不开眼的高傲。
  手忽然被捉住,宁出尘的手纤细修长,冰肌玉骨,骨节分明,包着我的手,十指相扣,动作分外暧昧,我一愣,欲挣脱却不得,正懊恼间,却听那人道:
  "这几日我不在,可曾睡好?"
  自从搬进摘星阁,便夜夜和宁出尘同床共枕。一直以来我都一个人习惯了,开始自是十分抗拒,无奈我任何抗议那人根本装作不知道,只好随他去,慢慢的也逐渐习惯了那个总是带着凉意和清香的怀抱。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夜里倒是睡得安稳,只是白头时不时的头痛更加频繁了。这几日宁出尘忙于公事一直没有回来,却让我极不习惯,夜里又开始不停地梦到宁罂或是伶之,意识到这一事实让我万分郁闷。
  抬头对上那如冰泉般清冽的黑瞳,其中的温柔让人情不自禁的沉溺其中,赶紧低下头,闷闷的赌气说道:"睡得更好了。"
  "今晚便无事了,回来陪你。"头上那人轻笑,胸膛微微震动,我闭上眼,不再说话,心里却满满的,似是什么东西将那一直缺口的心温柔的填满,有些东西或许在不经意间瞧瞧改变了。
  "练功可还顺利?"
  我睁开眼,点点头,"师父说我已经入门,可以不用看心法了,这几日间便会教我第一段'观风'。"说到这里,不禁心情大好,自从那日宁出尘说让我跟着听风习轻功,至今已有一月有余。每日上午听风便会来宁府寻到上次去的带着地下密室的"松月楼",指导我轻功,只是每次必定附带一个赠品——逐月。
  想到这,我好奇的问道:"为什么师父每次来教我习武,逐月都要跟着?"
  宁出尘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笑意,眼神忽明忽暗,愈发幽深,只是撑起头,侧躺在我身边,看着我道:"重华觉得呢?"
  我皱眉,不满的看了他一眼,思及两人之间那种让我觉得似曾相识的气氛,试探的问道:"莫不是他们是……呃……"
  宁出尘点点头,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我轻笑,"逐月不喜欢师父看我,每次师父给我讲心法,他都要捣乱,跟个小孩子似的。"想起逐月赖皮撒娇的模样,更觉好笑。
  "男子相爱,重华不会觉得不妥么?"低沉的嗓音倏地在耳边响起,百转千回,带着几分魅惑,仿佛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那人也是这样,却多了些试探与小心翼翼,在我耳边轻道:
  "重华,你怎么看同性恋?"
  我转过头,看到宁出尘微微上挑的细长凤眼此刻平淡无波,却深邃的看不到底,轻笑,望向那眼睛深处,一字一顿的,就像那时一样,淡淡说道:"相爱不分性别。"
  况且,这个时空男风颇胜,宁出尘虽不喜男色,仍有一个不小的院落供养着一群大臣们送的各色男宠。除去乍一听说的惊异,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替那些个男宠惋惜。
  宁出尘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俊逸的脸上无声绽放出一个冰雪消融的温暖笑容,手指轻轻挑起我的下巴,声音里满是掩不住的笑意,"你十三岁生辰快到了,想要什么?"

  拾

  比人心,
  山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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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低头想了会儿,摇头,"没有。"
  "我把'醉江仙'送给你可好?"
  我惊讶的看着宁出尘,确定他不是在说笑,才笑着说:"你舍得我就要。"哪有给钱不要道理,当然前提是我知道宁出尘不会害我。
  醉江仙是第一次遇到宁出尘的那家酒楼,后来闲聊之时才知道竟然是宁出尘的产业,想想倒也不觉得意外。他就这样送给我了?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酒楼。
  "上次你说把二楼改成包厢的主意,很好。"或许是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他撩了撩从肩上滑落的长发,看着我说道,动作优雅自然,当真是赏心悦目。
  "主公。"
  逐月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我抬头看宁出尘:"这便走?"
  宁出尘起身,站在床前优雅的穿上外袍,点头。"天还早,你再睡会儿。"
  "你等一下。"
  我倏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寒冷的空气让我打了个寒颤,宁出尘不由分说的拾起床上他的一件外袍将我裹住。"要做什么?当心风寒。"
  我裹着袍子下床,趿着鞋子跑到屋角的柜子里,将一个月白色香袋递给宁出尘,整个人却被他飞速的塞回到被子里。
  "这是我前几日做的香袋,里面有些药,木香,玉竹,川穹之类的,可以凝神静气,缓解疲劳的,你带着吧。"
  我缩在被窝里发抖,这古时候的冬天真能冻死人。
  宁出尘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将香袋挂在腰间,又给我掖了掖被角。
  "对了,我今天要去拜访我的'岳父大人',顺便去梁太医府上拿药,你让逐月帮我跟师傅说一声,今天不能去了。"那佟世川几次三番派人来请我去他府上"坐坐",都被我或宁出尘以各种理由推辞,他却执着的很,这几日宁出尘事情太多,不能让佟家父女再给他添麻烦。
  宁出尘闻言略一思索,点头道:"我跟听风说罢,让逐月跟着你,你自己也要小心。"自那次遇刺以来宁出尘便严禁我出门,此时形势也不容乐观,便也没有推辞,点了点头。
  宁出尘走后,我又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便起身了,小叶子早在门外等着,大概是听到屋里的动静,便推门进来,服侍我穿衣。
  "小少爷起的真早啊。"倚着门框的红衣男子仍旧拿着把折扇,邪笑着看着芳官给我梳头,一边调笑着。
  我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话,只是示意他过来,并让芳官抱琴退下了,才道:"那皇上为何护着权家少爷?"
  逐月意外的看了我一眼,突又笑道:"主公对小少爷当真是信任的紧,连这等机密之事对小少爷都不避嫌。"
  我皱眉,逐月赶紧正色说道:"皇上怕是对那权家小少爷心思不纯,另外也需要一些力量来牵制主公。"
  "怕是没有这样简单,这权府小少爷身上必定还有其它什么值得皇上不惜和爹爹对抗也要得到的东西,如若只为了一个情字便做到如此地步,那他实在是不怎么明智。"我不赞同的摇摇头。
  "皇上向来性子柔弱,心地善良,是性情中人,做到这种地步并不会意外。"逐月歪坐在椅子上,捞起茶壶倒了杯茶悠闲地喝起来,"这茶倒是不错。回头给我装点,你师父喜欢喝茶。"
  "你倒是会疼人。"我摇头笑道,想了一会,"在皇宫里长大的人,还能坐上皇位,无论这性子是真是假都不应小觑的。"
  逐月站起身,在屋里四下转着,"咦?主公没跟小少爷你说么?这当今皇上的皇位可是握在主公手里。当年先皇和主公的父亲,就是前任丞相,呃……结伴游历,"逐月说到这顿了一下,似是在找合适的词语,我挑挑眉,看来又是一段皇室秘辛,示意他继续。"先皇有三个子嗣,当今皇上排行第三,按照礼制和当时的实力来看,是无法登基的,但是先皇唯恐前两位皇子性格太烈容不得宁家,便立了三皇子,只是唯一的条件是要宁家要对新皇绝对忠心。"
  看来这先皇和宁出尘的父亲倒是情深意重,只是这情意对下一代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束缚。
  "皇上对主公一向依仗得很,不过近年来随着年岁增长,身边也有些多嘴多舌之人,难免生出一一些嫌隙,对于主公将权家灭族一事,面上不说,心里大概也是不满的很。"逐月边说边走到我方才放那香袋之处,顺手捞起另一个做好的白色香袋放进怀里,面不改色,一脸若无其事,动作极其流畅自然,我也假装没看到,却垂下眼帘掩去那一抹笑意。大概又是"这香袋不错,给你师父带一个"这样的想法吧。
  又和逐月聊了一会,用了早饭,便只带着小叶子和逐月跟着,朝那佟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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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下的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粉雕玉琢,煞是漂亮。我和佟世川坐在佟府的花园角亭里赏雪,小叶子和逐月则远远地立着伺候。这佟府花园亦是九曲十徊,景色自是不错,只是实在冷得厉害。我向来是十分怕冷的,因为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下雪,只穿了件棉袍,方才冷的无法只得遣小叶子回府去给我拿了件白狐裘裹着,这才好了些。
  "宁罂啊,"坐在对面的佟世川看着我,一双小眼睛里满是慈爱,我赶紧放下茶杯,恭敬地答道:"是。"
  "水情这孩子,从小就骄纵的很,我也拿这个女儿没办法。如果将来她在府里坏了什么规矩,还希望你能忍让着些。"
  我笑笑,将身上的白狐裘又裹紧了些,"这是自然的,请岳父大人放心。"
  "宁大人最近还好吧?"
  "恩,劳岳父大人费心,父亲身体很好,只是近来过于忙于公事,让宁罂十分担心。"
  "丞相大人是国之栋梁,繁忙一些是自然的。你现在年纪不大,可曾考虑过将来?"佟世川笑咪咪的问道。我摇摇头,做出一副黯然的样子,咬着唇低声道:"全凭父亲大人安排。"
  "你可是有自己想做之事?"
  "并……并没有。"面上慌乱的掩饰,极尽小孩子委屈情态,心中却对这般装模作样不胜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我想推举你入宫做皇上身边的右侍书,你看可好?"
  我不动声色,只是踌躇着,"这……待宁罂回去请示过父亲,再给岳父大人回答可好?"
  佟世川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又聊了一会,我早已冻得手脚发麻,却不得不装的若无其事的陪着佟世川品酒赏雪,说些一语双关的话,令人好生不耐烦,就在我想要告辞时,却见佟水情领着几个丫鬟自花园那头一路走来,火红的皮裘在漫天大雪里煞是扎眼,倒多了些小女儿家的烂漫之态。
  "父亲,宁公子。"她走进,行了礼,佟世川含笑拉了佟水情在身边坐了,满眼宠溺,"还叫公子?"
  那佟水情立刻满脸娇羞,也不答话,只是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偷偷的朝我这边瞟了一眼,继而向她父亲撒娇的嗔笑着,端的是风情万种,诉不尽的妩媚风流。
  佟世川坐了不一会儿,便借口公事繁忙离去了,角亭里便只剩下我和佟水情"二人世界"了。
  "佟姐姐。"我怯怯的叫了佟水情一声,紧张的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你那么紧张干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佟水情坐在我身边,一反刚才的娇羞,此刻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不屑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过头去看向外面,倒也别有一番风情。我暗叹着,这佟水情当真不负美人二字,怎样都是赏心悦目。难怪以前听说过,任性是美女的特权。
  我委屈的缩在一旁,垂着头不敢再说话。
  "真是不敢相信爹爹竟然让我嫁给这样一个没出息的小孩儿!"那佟水情此刻看我的眼神只能用"厌恶"来形容了,她低低的说了一句,声音大小刚好让坐在他身边的我听到,便甩了袖子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影婀娜多姿,趁着这旖旎的雪景,佳人美景,倒是好风景。
  待那佟小姐出了花园,逐月便领着小叶子走近前来,倚着角亭柱子斜着眼儿看着我邪笑着,"竟不知小少爷这般好的演技。"
  我裹紧狐裘,端起茶,用茶盖儿拨开上面的茶叶,慢悠悠的喝了一口,才故作不知的歪着头笑道:"我不懂你说什么。"
  逐月放声大笑,继而颇具深意的看了我一眼,便恢复了往日的痞态,"少爷,人家都把你这个未婚夫丢在这冰天雪地了了,还是识相点回府暖和去吧。"
  我了然一笑,无比赞同逐月的观点:"难得你竟然说出句人话来,小叶子,回去了,冻死你家少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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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去的路上,顺道拐去了梁太医府上,让逐月和小叶子在大厅等着,自去药房寻老爷子去了。
  那老头儿正躲在药房里忙活着,从那次坠马见过他之后我便借机到他府上拜访了几次。三年前皇帝身染重病,太医院上下素手无策,他突然出现,治好了小皇帝,却又生性懒散,只在太医院挂了名,出诊却完全是在自愿的,不过他艺术却是高明。对于我一体双魂之事他亦在初见时便知晓,我问他何以得知,他却只说他原是世外修道之人,事关天机再不肯透露分毫,我也拿他无可奈何。
  "最近可还头痛得厉害?"推门进去,他见是我,便停了手中的药罐,拉着我把脉。
  我点点头,"不过夜里倒是能睡得安稳了。可是情况严重了?"

  十一【修】

  梁老头沉思了一会,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捋了捋胡子,缓缓说道:"应该是另一个灵魂反噬的结果。可在习武?"
  我点点头。"只习了轻功,拳脚功夫并没有。"
  "习武可以增强人的意志力,你在变强的同时,另一魂魄恐怕也在不断吸收力量,待他力量强于你时,你这身子恐怕就会被他占去了。"
  我轻笑,这梁老头要是知道了我才是抢了人身体的那缕幽魂,怕是会巴不得这种事情发生了。
  也罢,顺其自然吧。我所能做的只是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更何况听他所言,原应是无法可解,既求之不得,又何必再求?
  我想了想,问道:
  "那样的话我会如何?魂飞魄散?"
  "……老夫亦无从知晓。"
  一阵短暂的沉默,我拿起桌上梁老头给配的安神静气的药,起身告辞,仍是丢下那一句话,走进那茫茫大雪中,飘然去了。
  "还望梁太医替宁罂保密,宁罂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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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压翠竹,风扫残叶。黄昏,天色低沉。
  我有些烦躁的斜靠在榻上,盯着窗外的落雪出神。想起下午时候梁太医的话,不由得又有些烦躁,起身走到桌前,拿起笔,一遍一遍的摹着字帖。
  "怎么了?难得看你这副模样。"逐月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手上端了盘花生米,百无聊赖的吃着,见小叶子进来倒茶,便道:"热壶酒来罢。"
  小叶子应了声,便退了下去。我扔了笔,瘫在椅子中,瞧着那纸上乱糟糟的字迹发呆。
  心乱了……
  "小少爷可会弹琴?这落雪黄昏后,把酒弹琴赏雪,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逐月斜瞅着我,又往嘴里扔了粒花生米。
  我按着太阳穴,轻轻揉了揉,深吸了口气,点点头,逐月一拍手,笑咪咪的起身出去了,片刻即返,怀中抱着架古琴。
  我接了琴,放到案上,手轻轻拂过琴身,微凉莹润的触感,丝丝的透到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指尖轻挑,悠扬醇厚的声音飘散开来,在簌簌落雪间轻快穿行,朝着那云霄,袅袅去了。
  林老爷子说,琴是一种心境,最是能反映一个人的感情。无情无心,方能弹出那意境最广最深的调子。心乱之时,便莫要碰琴。
  琴弦在手下崩断的一刻,我僵了僵,颓然倒在椅子上,闭了眼,轻叹。一曲《梅花三弄》被我弹成这样,果然还是心乱了。
  抚了抚额,抬头,这才注意到,宁出尘竟立在门边上,白衣胜雪,静静地看着我。逐月回过神,笑道:"这是甚曲子?竟没听过……呃?主公,你何时来的?"
  宁出尘看了逐月一眼,眉头轻蹙,脸色暗了几分,逐月识趣的闭了口。宁出尘挥挥手,将那逐月赶了出去。
  心情忽的似是好了起来,低头轻笑,这下他的酒是没得喝了。
  两人安静的吃了晚饭,又洗了澡。直至躺倒床上,宁出尘都未曾问我,何时会弹琴。只是他若真的问起,我亦只能沉默罢。
  "今日可好?"我缩在被窝里,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靠着宁出尘,这几日没有休息好,这会儿身子竟乏得很,任由着宁出尘抱着,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瞇着眼打瞌睡。
  "还好,我那'岳父大人'好心要荐我去皇上身边作那风光无限的右侍书,我这会还等着宁丞相拿主意呢。"我懒懒的说着,感觉着宁出尘的大手一下一下抚着头发,煞是舒服,有种……被宠爱的感觉,很……陌生,亦很诱人。
  宁出尘低笑,"可想去?"
  我想了一会,慎重说道:"只是怕会给你添麻烦。"
  "只说你想不想。"
  "如若去了可以帮着你看着那皇帝吧?"
  "你有几分把握?"宁出尘沉默了些许,才低声问道。我闻言睡意顿消,半起身,看向他,却被他拦在怀里,扯了被子盖了。"外面冷,别乱动。"
  "形势不好了么?"我紧盯着宁出尘,他只是轻笑着靠近我,鼻尖几乎擦过我的唇,幽深的黑瞳里满是耀眼的光华,化成满满的笑意与温柔,缓缓的流到心里。我垂下眼,却被他抬起下巴。
  "你可是担心我?"
  我突然有些恼恨,我紧张的不行,这厮倒跟无事人般,竟还有心情玩笑,倒让我显得有些可笑了。
  见我似是有些不快,他松开我的下巴,将我头放到他胸前,轻声道:"皇上似是与权府残余势力结了盟,佟府应该也脱不了干系,我并不欲与皇上翻脸,不能伤了他,却也不能任他胡闹。"
  "可知皇上为何突然这般强硬?"
  宁出尘给我掖了掖被角,将我朝怀里揽了揽,"手脚怎么这样凉?"说着便拉了我的手,一股热气渐渐在身体内流转开来,大概是内力真气之类的,手脚渐渐暖了起来。
  "宁氏家族贵为三大家族之首,族人里也有些个仗势欺人之辈;势力自不必说,皇上年龄大了自是忌讳;我这些年做丞相,亦招了不少人嫉恨。上次灭权氏一族亦是那权府欲联合了朝中的反对势力将宁府势力铲除,这才逼不得已仓促先下手,不想让那权府公子给逃了,皇上亦因为这件事对我很不满。"
  他低下头,看着我的眼睛,青碧如洗,黑曜石般闪亮着,让人错不开眼,低沉的声音像是隔了几个世纪般悠然传至耳边,飘渺轻盈,纠缠着落在耳畔的温热气息,百转千回,"我下令将那权府上下只要是活着的,格杀勿论。你可会觉得我狠心?"
  我看着那眼睛,想要错开些视线,却又深陷在那潭幽深里,不自觉的伸手轻抚着那似带着不安的眉宇,轻声道:"胜利者的安宁,需要战败者的死亡。"
  他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映着室内昏黄的烛光在眼下投下一圈淡淡的阴影,我看不清他此刻的心情,却总觉得他是在笑的。他伸手握着我的手,十指相扣,放至唇边,轻轻的在我手背上啄了一下,冰冷的柔然触感转瞬即逝。像是一片羽毛轻轻的划过心上,我怔怔的看着他昏暗中发亮的眼睛,张口想要说什么,却愣在那里。
  "我都不曾知道你会弹琴……睡吧。"他一只手仍是扣着我的手指,另一只手却一弹指,桌上的油灯灭了。窗外的雪映得屋里泛着微微的光亮,似有若无的淡淡香气此刻竟让人有些沉醉。
  我闭上眼,埋头在他怀里,闷声道:"让我进宫去吧。"
  假装没有注意到方才那一吻在心里起了涟漪,我沉沉睡去。我是如此害怕,有些事情一旦改变了,就再也回不到过去,一如,重华和伶之一般。
  我虽不是善良之人,却最是讨厌欠人恩情。我只知道,我已让宁罂失了身体,不能再让他因我而失了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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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安静的站在檐下,抬头看着小叶子踩在高高的木梯上,抱着个玉坛,小心翼翼的用玉铲收集那梅花花蕊上的雪,冬日的阳光透过那玉坛照在屋墙上,屋檐下结的冰凌散发着柔和的晶亮,凝成一滴滴雪水,无声的滴落。
  "少爷,积了大半坛了,这花园里的梅花上的雪差不多都婇过了,够了么?"明明是冬天,小叶子此刻却满头大汗,想来这样已经忙了大半天,小叶子也累了,便点点头,小叶子抱着坛子从梯子上下来,将玉坛递给我。
  "小少爷这是忙什么呢?"一转身,却看到逐月和听风从花园那边翩然踏雪而来,好似仙人,只是那逐月的一身红衣实在招摇,倒也和他狂放的气质。
  听风仍是一脸温润如玉的笑容,我朝他淡淡一笑,"师父,逐月。"
  "在做什么?"听风柔声问道,我抬了抬抱在怀中的玉坛,浅笑道:"采些梅花花心上的积雪,化了是极好的冲茶水。"
  "为何偏要这梅花花蕊上的雪?"逐月仍旧扇着那把折扇,斜着眼儿挑衅的看着我,一脸邪笑。
  我不禁有些无奈,这逐月看着也不小了,就这么喜欢和我这一个"小孩儿"斗嘴么?
  "'开时似雪,谢时似雪,花中奇绝;香非在蕊,香非在萼,骨中香彻。'这梅花最是洁凈,雪本就是天来之水,别有根芽,如今沾了梅花的味道,喝起来自是与那井水不同。"
  言毕不再理会逐月,只向着听风笑道:"我昨天也已弄了一坛,师父可要?"
  不待师父回答,逐月便伸手捞走我怀里的坛子,抢着道:"就给这坛吧,省得你回头了又心疼后悔,不舍的给了。"
  我笑骂:"宁罂竟不知在逐月心中原是这般小气。"便似漫不经心的斜着眼儿瞥了眼师父挂在腰间的白色香袋,意有所指的笑看着逐月。那厮却一脸若无其事,抬头看天,只得感叹这人脸皮太厚,怎样都奈何他不得。
  听风笑着看着我和逐月唇枪舌剑,摸摸我的头,道:"这几日像是又长高了些罢。轻功怎样了?"
  我敛了神色,点头答道:"已经按着师父的吩咐和教导,开始练第二层'捕风'了,并无问题。"
  "你悟性是极好的,不必心急,心法是根基,不可扔在一边,贪多只会坏事。"
  我点头,想了一会,才犹豫着看着听风,斟词酌句的问道:"爹爹这几日似是仍旧忙的很,可是出了什么事?"
  自从那晚之后,宁出尘又开始时不时的彻夜不回房休息,似亦是没去几位夫人房中,到今日我已经半月有余没见到他了。思及他那日所说之事,愈发不安起来,却只能干着急,无法可想。
  "无妨,凭主公的势力和宁府的基业,还不至于有什么实质性的危险,即使他们联合起来,亦不能将主公怎样,顶多是相当而已。况且主公武功天下难逢敌手,小少爷大可放心。倒是小少爷你入宫的日子眼看便要到了,还是要多做些准备才是。"
  我点点头,却终是无法安心。看向这满园的梅树,皑皑白雪中更显得清丽脱俗,似有若无的清香弥散在空气中,竟像极了那人身上的气息。冷风裹着冬日的阳光吹过,红色的花瓣悠悠荡荡的飘落在雪地上,好生刺眼。
  心中微动,眼前又似看到那人月下挺拔修长的身影,黑色长发随风飘舞,眉目冷清,神态倨傲,俊美无双,波光涟冼的眼中风华无限,却摇曳着令人心神都全然柔软了的温柔,一时竟恍然如梦,失了神。
  一只手轻抚着手背,低下头,喃喃轻语:
  "个人真与梅花似,一片幽香冷处浓……一片幽香冷处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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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罂的十三岁生辰在新年到来之前静悄悄的过去,只是宁府一家人在一起静悄悄的吃了顿饭,几位夫人送了些价值不菲的小玩意儿,不外乎玉佩、古玩之类。
  我斜倚在榻上,把玩着宁远山送的一把小小的翡翠玉笛,不由得暗叹这古人的玩意儿却是造的精巧。这玉笛青翠欲滴,放在烛光下绿莹莹的放着柔光,煞是喜人,只是可惜了我不会吹笛。
  玩了一会便命小叶子将东西都收了,一个人躺在床上捧着本书就着烛光看了,昏暗的灯光让眼睛不一会便睁不开了,头点着靠着枕头打瞌睡。
  迷糊间有人掀了被子抱着我身子躺在了身边,我一惊,继而一股清凉香气盈满全身,我放松下来,是宁出尘。
  "回来了?"我睁开眼,宁出尘正低头看着我,目光深邃。
  "恩,吵醒你了,接着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我点点头,靠在他胸前,闭着眼,却怎么也睡不着,耳边的心跳声坚定沉稳,让人安心。
  明天,这个人就不在身边了吧。
  这样想着,心底那想要忽略却愈加激烈的惆怅让我有些烦乱,和这人朝夕相处仅三月有余,竟这般不舍了么?
  揽着我的腰的胳膊突然收紧,我被宁出尘紧紧地抱在怀里,心突然急速的跳起来,我将头深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看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明天就要进宫了,你要……小心。"
  "……嗯。"
  两人的呼吸声在黑暗中起起落落,混乱一如暗中涌动着的心情。我轻叹,犹豫了一些,终是环上了那人的腰,感觉到那人将我拥的更紧了,心中竟是有些欣喜。
  他……亦是舍不得我的吧?
  白色的月光悄然从窗口照进来,优雅的,清冷的,高贵的,不容亵渎的,一如身边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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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三年十月,右史权徽名密谋叛乱,被丞相宁出尘剿灭。
  同年十一月,左使佟世川之次女佟水情与丞相宁出尘之三子结亲,佟宁两大家族结为同盟。
  玄天帝天和四年二月初,丞相宁出尘三子宁罂受佟世川所荐,入宫为玄天帝右侍书。宁氏一族一时风光无限,圣恩日隆。

  番外一 【那一場風花雪月的事】(一)

  月上中天之时,听风才从悬剑堂出来,白色的月光映着地上的积雪,竟亮如白昼。夜色辛凉,时不时的响起几声婉转的鸟鸣声,在月色中飘飘荡荡,几只鸟扑棱着翅膀朝着那墨蓝色的天空一头扎去,渐渐的被那沉郁吞没,不见踪影。听风抬首仰望那躲在树枝后的一轮明月,时不时的被飘来的几片浮云遮住,投下淡淡的影子,好似赌气般,不由得想起那人,淡淡一笑,脚不点地的施展轻功,无声无息的朝城外方向掠身去了。
  不多会儿便来到了城外一片林子前。那林子间怪木丛生,乱石奇谲,嶙峋狰狞,干枯的树枝胡乱交缠着,惨白的月光下如从地狱中伸出的鬼爪,铮铮的朝天探着,林间时不时传来几声嘶哑的野兽吼声,于林间游荡者,好生诡异。听风却似没看到般,纵身点着树梢一路飞过,于那林子中间停了下来,眼前的二层小木楼静静地立在扭曲了的枯木之中。嘴角轻挑,从那开着着的窗口翩然进去了。
  果然,白色的月光下,那人正趴在桌上拿着一根竹棍逗着一只全身雪白的小兽,邪魅俊逸的脸上此刻满是不耐,却似没看到他一般眼皮抬也不抬。
  听风轻笑,走到那人身旁,俯身双手环住那人肩膀,凑到他耳边低喃:"可是生气了?我来迟了。"
  逐月这才丢下竹棒,转身回抱住听风,凑着窗口的月光仔细的看他脸色,却突又恼了,一双剑眉攒到一起,低声道:"主公是不是又把事情都推给你了?堂里的事还是没了么?又要教那小少爷功夫。主公可当真是狠心,竟这样使唤你。"
  听风拉着逐月的手,在桌边坐了,笑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堂里的事今晚便了了,那内奸已让主公用计逼了出来,竟是东西阁阁主阮至,如今被主公拿下了,正关在思过堂里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竟是连'蛊虫草'都用上了,那阮至倒是嘴硬的很,一句话不说,倒不知他主子是谁,竟调教的出这等汉子。"
  逐月一旁早就消了气,斜靠在椅背上,捞起茶壶倒了杯茶递给听风,道:"实在不行,直接让小少爷用上次的法子,呃……'催眠'他不就好了。"
  听风接了茶杯,点头,道:"我亦跟主公说了,只是主公像是不愿如此,我也没办法。小少爷刚入了宫,主公怕是担心的很,不愿去扰了他罢。"
  逐月闻言,忽抚掌而笑,凑到听风脸前,故作神秘的低声道:"你可觉得主公对小少爷的感情不一般?你我跟了主公这些年,何时见过主公对人这般体贴。那日我不过是调笑了几句,主公竟发了脾气,实在让人委屈的紧。"
  听风却只是不答,一手揽过他的腰,眉目含笑,修长的手指轻抚逐月在月光下白皙的几乎透明的脸颊,双唇凑上去轻贴上那两片柔软,伸出舌头细细舔舐,逐月张开口,那舌便滑了进去,婉转纠缠,逐月的呼吸逐渐乱了,被听风拥在怀里,任凭他索吻。
  几许唇舌缠绵,听风才放开逐月,逐月早已瘫软在他怀里,任他抱着,双颊微红,气息不稳,更添妩媚风流。指尖轻轻的描画着他的唇形,听风柔声道:"那小少爷端的不是简单人物,看着他平凡无奇,对什么都一副淡淡的模样,却是深藏不露,才不过十二三岁一双眼睛竟连我都看不透,心思怕是极深的,大少爷二少爷虽然优秀,这方面却不及他分毫。这些天教他习武,他虽总是懒懒的,却悟性奇高,小看他只怕是要吃大亏。"
  逐月点头,思索着道:"我也这样觉得,那小少爷看着温柔,却总让人有距离感,朦朦胧胧的让人不晓得他在想什么。他娘亲死在主公手里,自己又被关了五年,竟没有一丝恨意?只是如今主公对他如此特别,不怕他存报复之心么?"
  "他娘亲背叛了悬剑堂,拈花因她而死,凝雪又远走不知所踪,即使杀了她,又灭了冰魄山庄,拈花亦无法复生,又待如何?"听风沉默半晌,才低声悠然开口。那叹息般声音仿佛是带着无比凄厉的心痛与从他心底深处飘然而出,却重重的砸在逐月心上,让他一时竟僵直了身子,不知所措的看向身旁那人温润如玉的脸庞,满口苦涩,竟说不出话来。
  沉默兜兜转转,两人都不出声,那平日里被刻意避开的话题如今赫然被翻出来,才发现旧日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只因为时间并不会让人忘记痛苦,只会让人习惯痛苦。
  "你……还是爱着他么?那我又算什么?"逐月倏地开口问道,平日里一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此刻竟是冷若寒星,直直的逼视着那陷入回忆中的人,那人怔怔的看着他,拥着他的手臂却是失了力。
  "我和你的这些年,对你来说又算什么?我在你心中,又是你的什么人?你虽对我温柔,我亦怕失去你,总想着我在你身边,你总归一日会爱上我,但是如果你拿我当拈花的替代品,虽然我爱你至深,却亦决不愿的!"
  逐月猛地从听风怀中起身,弯腰抱起地上的白色小兽,转身自窗口飞身离去了。
  听风却依旧坐在桌边,看着那修长身影带着些难言的孤寂与决然,消失在银色月光之下,脸上似还有他转身时长发拂过脸颊的轻柔触感。
  他垂下眼帘,指尖轻触着唇,似有些迷茫但又带着些坚定的低语:
  "我爱你吗?我只知道你……绝不是替代品,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的逐月……"

  番外二 【我和你的那些年】(一)

  在那以后的无数个夜晚,我时常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遇到他,现在的我会怎样呢?
  我不知道,但是,大概不会比现在更痛苦,也不会比现在更幸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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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7月14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我见到一个人。
  在爷爷的书房里见到他时,他正立在爷爷身边,手里端着一把小巧的紫砂茶壶,低着头专心致志的冲茶,额前的刘海垂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只看到很精致的侧面,线条柔和,专注的神情让人错不开眼。
  午后的阳光穿过窗户上的五彩玻璃照在他身上,衬着他身上干净的白衬衫,在他周围蒙上了一层朦胧的白色光晕,圣洁如圣子。
  爷爷对我招招手,说,来,伶之,这是重华,以后就让他跟着你罢,有不懂的就问他。
  爷爷又对那男孩说,重华,这是我的孙子,伶之,以后你就跟着他,好好的照顾他,知道了么?
  他转过头看着我,眉目清秀如一幅画,皮肤带着些病态的苍白,一双晶亮的眸子闪闪的,安静的看着我,仿佛是藏在深山里的一眼清泉,幽深而清澈。
  他对我轻轻点头,说,伶之少爷,我是重华。声音清脆中带着些沙哑,并不十分悦耳,却意外的听着很舒服。
  重华,他叫重华,真好。
  我现在不那么后悔离开法国到这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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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7月25日 星期一 阴转小雨
  妈妈死去的时候,我没有哭。
  今天我却哭了,十六年来第一次流泪。
  吃过晚饭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遇到二叔家的什么表哥的,领着一群人,见我过来,便起哄着骂我只是个妓女生的私生子,没资格呆在林家,我冲上去跟他们扭打在一起,最后浑身是伤的被闻讯赶来的国叔拉开,他的身后跟着脸色苍白的重华,无声无息的站在那里,安静的像一缕魂魄。
  他的眼睛看着我,淡淡的,不带任何感情,就像过去的几天一样。
  我和表哥被带到爷爷面前,爷爷看了我一眼不说话,只是朝国叔点了点头。
  我睁大着眼睛看着立在我身后的重华朝前跨出一步,脸色平静的脱下身上的白衬衫,露出白皙纤细的上身。
  国叔从墙上拿起一根细细的鞭子,甩了甩,和空气摩擦着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啪"的一声,重华的背上便多了一条长长的鞭痕,细细的往外渗着血珠,在那白皙的背上,像是一条狰狞的蛇,红着眼睛狞笑着盯着我。
  我呆立着,听着那一声声清脆的响声仿佛要刺穿耳膜一般尖锐的在耳边叫嚣着,那一条条血红的伤痕,如烙铁般深深的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想要移开视线,却只能盯着那背上渐渐变得血红一片,交织着的鞭痕如同一个网,我被那网深深缠住,再也无法挣脱。
  我想冲上去拉开国叔,让他住手,我想说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打架,打我就好了,重华没有错!
  可是我动不了,也发不出声音。我的身体像是秋天里的最后一片叶子一样抖着,只能睁大了眼睛,眼眶都痛了,却还是大睁着。
  表哥早已吓得哭出声来,我却没有哭,挨打的是重华,他是因为我而挨罚,他都没有哭,我又有什么资格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是在我的神经也快要在那一声声鞭响下断裂的时候?还是重华的背上再也找不出一点完好的皮肉的时候?我不知道。爷爷终于点了点头,华叔收了鞭子,站在爷爷身边。
  重华发着抖,缓慢的弯下腰,捡起地上的衬衣,紧皱着眉慢慢的穿上,抬起头,眼神依旧是晶亮的,淡淡的,却像最利又最钝的刀子,一下一下戳在我心上。
  爷爷说,这件事就这样吧。
  重华牵起我的手,慢慢的走出去。我迈不动步子,任他拖着,眼里只看到那雪白的衬衫一点点被背上的血渗透。
  少爷,我没事,不痛的。他看着我,忽然温柔的笑了一声。少爷不要哭。
  骗人!你走路的时候腿都在抖!拉着我的手手心里满是冷汗!你的嘴唇都被你咬出血了!
  我想这样说,却张了张口,捂着脸蹲了下去。
  光洁的白色大理石地板,像是一面镜子,冷冷的,映出一个满脸泪水的人,好狼狈。
  我闭上眼,一滴眼泪滴落下来,砸在地板上,发出清脆而微小的声音。
  我深深的痛恨这样的自己,如此的无力而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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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8月17日 星期三 多云
  重华是安静而温柔的人,却总是淡淡的,笑是淡淡的,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连那温柔也是淡淡的。他总是在忙着,安静的忙绿常常让人忽略掉他苍白的脸上深藏着的疲惫。
  他要跟着叔叔学着管理公司,因为他将来要帮着我接管家族业务;要跟着国叔学各种拳脚功夫,熟练地用枪,因为他要负责我的安全;要上各种培训班,学茶道,剑道,古筝,书法,小提琴……因为他还要替我出席各种可能的宴会和交际;要……
  和他朝夕相处一个多月,意识到这个事实后,我的心情复杂晦涩。
  既高兴又难过。
  高兴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难过的是,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得不为了我。
  这样矛盾的心情,甜蜜中混着些许苦涩,隐约的又有些不甘,让我无所适从。
  我时常看着重华纤细单薄的身影,想,如果我不是林家少爷,重华便不会为我做这些吧,他大概看都不会看我一眼;如果林家少爷另有其人,重华亦会为他做这些吧。
  一想到这,我便觉得心里像是有几百只猫在心上使劲的抓挠,刺啦啦的疼。
  或许,接受爷爷的提议,认真的做好林家继承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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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9月9日 星期五 多云转晴
  重华平时不太爱说话,总是静静地。我总是找各种借口和他搭腔,他都会很带着淡淡的温柔笑着回答我。
  今天我却后悔了。
  我问他,你就姓重吗?好奇怪的姓。
  重华说,我没有姓。
  他平静的说着,眼睛仍是亮亮的,清澈如一泓泉水,耀眼如天上繁星,我却总觉得那里面盈满着难言的悲哀,在一如既往的淡淡笑容下成年累月的压抑积累着,带着无奈而又麻木的神情,以一种高傲而悲悯的姿态,被他深深的埋在心里。
  我忽然很担心,他那瘦弱的肩膀会微微的颤抖着,痛哭失声。
  然而他没有,仍旧是那样笑着,温柔,却不温暖,不带任何温度的笑容,有一种平静而深沉的哀伤。
  看着那笑容,我突然后悔的想扇自己耳光。
  后来我去问国叔,国叔说重华是四岁那年被领回来的。爷爷是在电视节目上看到重华,四岁的他被养父母虐待的遍体鳞伤,面对采访镜头,他一双眼睛平静如一潭死水,爷爷一眼就看中了那眼神,便把他领回来了,起名重华。
  眼里干涩涩的,心里一抽抽的痛。国叔看我的样子,突然笑着说,伶之,你不用替重华难过,那是他的命,没有老爷,他早在四岁那年就死了。你也不用担心他,只要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我咬着嘴唇不说话,手攥的死紧。我知道重华很强,虽然他比我还要小一岁;我也知道我很弱,什么都不会,都是重华在教我。
  ……想要变强,强到可以保护他,那样他就不会露出那样的笑容了,让人心酸。
  【未完待续】

  第一卷-----我是人間惆悵客之【照花斜陽】

  十二

  重华,重华,跟我回去罢……
  我听到有熟悉的清脆笑声,穿过几许年华,荡悠悠的围着我跳舞,那轻快的语调还带着少年青涩的嗓音,干净而无忧,美好的像是一段过去的时光。我睁开眼,觉察到自己站在草地上,四周白朦朦的,迷离恍惚似在梦中。离我不远处的树下,少年时的伶之对着我灿烂的笑着,那笑容,竞比那树顶的太阳还要耀眼,灼伤了眼睛。
  重华,重华,跟我回去罢……
  我看到他对我招手,欣喜的点头,心中那失而复得的狂喜让我有些承受不住,为什么……失而复得?我疑惑的朝他走去,却怎样也走不到他身边,反而离他越来越远。我看到他焦急的朝我奔来,突又变作成年的伶之的模样,面色凄厉而绝望,仿佛要把我吞下去一般。
  重华,重华,你还是不爱我么……还是不爱么……为什么不爱我……
  我怔在那里,他奔过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我渐渐喘不过气来,正欲推开他,抬头看去,他忽的又变成鏡子里宁罂的模样,睁大着一双眼愤怒的看着我,双手掐紧我脖颈,嘶哑着声音红着眼睛朝我大吼着。
  你还我爹爹,还我爹爹……
  头痛的竟像是要裂开了,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发出尖锐的凄厉声音,在脑中一圈又一圈的盘旋着,似是那沙漠中觊觎着那垂死之人的秃鹫,黑暗中那双满是贪婪执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我,竟动弹不得。
  "少爷,少爷……醒醒……少爷……"
  我睁开眼,小叶子一张脸此刻满是焦急,在床边担忧的看着我。
  强忍着头痛,挣扎着坐起来,小叶子赶紧伸手扶住我,闭着眼歇了半晌,才对小叶子强笑道:"没想到竟梦魇了。"
  "少爷可是不舒服?让太医来看看吧,这宫里也方便的很。"
  "大半夜的不用麻烦了,我没什么事,你去睡吧。"我缓过劲,觉得头痛似是好些了,便安慰他,好歹说了半天,小叶子才一步三回头的到外间去睡了。
  我吹熄了灯,起身披了件皮裘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一怔,竟又下雪了,映得周围都泛着莹莹的淡淡白光。簌簌的落雪声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悦耳,那不远处的宫殿房顶之上早已是厚厚的积雪,层层叠叠,远远近近,立在忽明忽暗的夜色中,倒少了几分白日里所见的肃杀阴沉之气,多了些许宁静平和,虽然,这只是我的错觉。
  方才的梦……想來寧罌自是不愿意跟寧出塵分開到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宮裡來的,我這樣做怕是會讓他愈加憤怒……轻叹一声,有些淡淡的惆怅在心里悄然滋生。离了那人的怀抱仅三五天,竟是没一夜安睡。心里突然有种感觉,似是日子不会长久了。
  正出神间,突觉那角落里偏殿的房顶之上立了一人,心里一紧,衬着莹莹的雪光看到那人身上红的嚣张无比的衣袍,松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皮裘,纵身提气无声向那屋顶掠去。
  "正想着怎样把你叫醒,你自己倒来了。小少爷莫不是思春了才睡不着觉,竟这般闲情雅致,夜半赏雪?"那人依旧是一脸邪魅狂放的笑,只是那眉宇之间掩不去的疲惫漏了心思。
  我不理他调笑,只皱着眉道:"你怎么入宫来了?还这般嚣张,故意给爹爹添麻烦呢?可有什么要紧事?快快说罢,说完便走。"
  "啧,小少爷好生无情,竟舍得逐月这一片真心付与流水……好了,别恼,我说便是,"见我似是恼了,这人才敛了神色,并不开口,却用内力逼出一丝声线来送至我耳边。
  "那日在刑室问权北珩的法子,可否教给我?主公将那内奸逼了出来,只是他嘴硬得很,你师父用了各种法子,竟是撬不开他的嘴,我便想着用你那法子,只是你现在在宫里,怕是不便出去。"
  我低头沉思了会,因我并無內力,便示意他弯腰,凑到他耳边极轻的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你那日也在,便按着我的样子做便是,要注意声音的诱导,尽量放柔放轻,我看讓師父來做比較好。只是这催眠并不是对每个人都起作用,听你所说那人怕是心思硬得很,意志坚强的人不好催眠,可以给他先用些刑,待他意识不甚清醒之时,再燃些令人放松神智的香,应该会有些帮助。如果还是不行,你再来找我便是。"
  逐月点点头,又直了身子,邪笑道:"小少爷可是见到了皇上?"
  我摇头,道:"这才进宫几日?皇上大概忙于他事,倒是皇上身边的福公公来了几次,安排了些衣食住行。不过不出意外,明日便能见到了。"
  "小心些便是,这宫里亦有主公的眼线,有什麽事便让甲丁告诉主公,莫要自己担着。"
  "你何时竟也这般罗嗦了?"我笑道,甲丁是我进宫之时宁出尘让我带着的侍卫,虽然品阶不高,但想来功夫自应是极好的。"爹爹和师父可还好?"
  "自然。"
  "你告诉师父,心法我都在看,功夫亦没丢下,让他放心。"
  "恩。"
  我看着他眉间突然显现的一丝忧色,转瞬即逝,面色又如常,想想,莫不是和听风出了问题?不过他为了帮听风分忧,竟夜半前来找我,应该没什么问题。罢了,他人的情事是旁人最说不得的,由他去吧。
  看那逐月的身影无声无息的消失在夜色里,我亦自房顶飘下,身后闪出一道黑影,是甲丁,我朝他点头,道:"周围无人罢?"
  "是。"
  我点头,伸手接起一片落雪,化在手心,丝丝冰凉,竟想起了那人总是带着些许凉意的手掌,摇头轻叹,自回屋睡了。
  明日还要见皇帝罢……希望宁出尘那里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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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侍书,是这里了,进去吧,皇上刚用了午膳,正在里面歇着呢。"福公公将我引到一座颇为雅致的宫殿前,立在那宫殿正门外恭敬地对我说道。我点点头,"劳烦福公公了。"便推门进去了。
  里面竟是一间书房,有三间屋子大小,立着许多书柜,那靠窗位置摆着一张大大的木桌,放置着些文房四宝和小巧的玉如意之类的玩物,桌后一人穿着一身绣着金色龙纹的白色锦织袍子,系着条金丝腰带,闪着一双大眼睛饶有兴趣的看着我。
  心里有些讶异,这皇帝的形象竟与我想象中丝毫不同,竟长着张怎么看怎么可爱的娃娃脸,圆圆的大眼忽闪忽闪的,占了巴掌大的小脸上好大地方,挺翘的鼻梁,小巧红润的唇,水灵灵的一个人儿,丝毫看不出竟有十六岁的模样,竟丝毫皇帝的威严气势也无。
  "微臣宁罂见过皇上。"我敛正神色,低头躬身行礼。那皇帝站起身来,走到我跟前,半晌不语,突抚掌大笑,吓了我一跳。
  "终于找到一个比朕矮的了!哼,那玉醉总是笑话朕是这宫里最矮的,着实可恨,现在看他怎么说!"我抬头,眼前那人正一脸得意之色,再看他仅比我高出小半头,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宁罂才十三岁,皇帝这厮都十六了,根本没有丝毫比较的价值……
  "你就是宁罂?呀……长的真是漂亮,跟女孩儿似的……"他伸出手来,揉捏着我的脸,一脸兴味,我一脸惶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谢……皇上……夸奖……微臣……受之有愧……"
  "这几日让那帮老头子缠着忙年终宴会的事,竟把你的事给耽搁了。你以后就是我的侍书了,跟着我吧,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皇帝一把揽过我的肩膀,万分骄傲的扬着头道。
  半个时辰后,我黑着脸从御书房走出来,被那小皇帝捏着脸揉来揉去的玩了半个小时,脸肿了也说不定。
  只是这小皇帝实在……有些……无厘头。只是却不像个皇帝的模样,我边走,边思忖着,不外乎两种可能,要么是他本性如此,要么是他在做戏。若是后者,那这皇帝定是心思极深,方才竟看不出丝毫破绽,分明是一个活泼少年。
  正低头思量着,不妨眼前突然出现一袭白袍,险些撞上,吓了我一跳,下意识的抬头看去,却是愣在那里。
  眼前之人颇为清秀,眉如远山,目里含烟,清丽脱俗,只是看惯了宁出尘的那张脸,这人亦只能算是一般。只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让人错不开眼。若说宁出尘强势而冷冽,逐月邪魅而狂放,听风温润而深沉,这人却仿佛是揉了几人神韵,唇边笑容颇为亲切温和,眼角的几分恣意却又让这人多了几分不羁气势,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平白的为这略显平凡的姿容添了说不清道不明的风华,竟有些让人沉溺。
  他微微一笑,欺身向前,指尖点着我下巴,清冷的声音带着难言的温柔魅惑,百转千回,倒像是炎炎夏日里夜晚的凉风,听着分外舒服。
  "你便是新来的侍书,宁罂?"

  十三

  我一怔,不着痕迹的偏头躲过那手指,抬头看着他,带着些自嘲的口气淡淡笑道:"难道我竟是这样有名了么?"
  那人邪邪一笑,正欲开口,却从他身后气喘吁吁的跑来一太监打扮的清秀少年,一溜烟停到他面前,行了个礼,便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道:"公子让小的好找,竟到这里和人闲聊,皇上待会找不见公子又该发急了。"
  我心下疑惑,正对上那人含笑的凤眼,似嗔非笑的瞧了那小太监一眼,道:"这样无礼!快见过侍书大人。"
  那小太监忙行了礼,我点点头,又听那人笑道:"我叫玉醉。你现在可是住在那雨霏殿?离我那青云殿倒是不远,若我闲来无事可否找你聊天?"
  我看他笑眯眯的脸,不禁有些愕然,这便是那小皇帝方才所说的玉醉?不知是个什么人物,倒像是和小皇帝十分亲密的样子。
  面上却不动声色,亦笑道:"自然,我亦无甚事做,有个人可以聊天自是极好的。"
  那人点头,转身带着那小太监自我来路翩然去了。
  带着疑惑,回到雨霏殿,换下身上厚重的披风,洗了脸,脑子里还在想那玉醉,总是觉得有古怪。
  "蘼芜,你可知那住青云殿的玉醉公子是何人?"我用毛巾抹了脸,问立在身后的蘼芜。江蓠将热水端下去到了,呈给我一杯茶。
  蘼芜和江蓠是宫里派给我的两个丫头,却是双胞胎,相貌分毫不差,初见时着实惊异了一番,两人自是伶俐非常。进宫前知道只能带一个小厮一个侍卫进宫,我便不得不把芳官抱琴留在府里,两个小丫头哭了半天。
  "玉醉公子?是皇上的君言。"蘼芜利索的答道。我一口茶含在嘴里温着,差点喷出来。
  小皇帝年十六岁,十岁登基,两年前立一后二妃,并收了一个君言,原是礼部尚书的么子,一年前的年终宴会之时被小皇帝一眼看中,不顾大臣们反对执意收入了宫。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玉醉……小皇帝不是对权家公子用情至深?又怎会这般宠着玉醉?好乱……
  一想到小皇帝那副长相压在比他高出一头还有余的玉醉身上,我便有些嘴角抽搐。只是,我忽然突发奇想,这二人谁上谁下还指不定呢……
  我放下茶杯,外面天色已逐渐放暗,朦朦胧胧的,从窗口看去,那远处的一棱宫角突兀的伸向暗淡阴沉的天空,分外寂寥。
  眉头微皱,总觉得,有个地方出了错,似是很重要……心底怅怅的,披了件狐裘斜靠在软榻上垂头沉思,却总也找不出那隐隐约约的一点。
  头又开始痛了,微微皱眉,让小叶子温了条帕子放在额上,点了盘心字香,在淡淡的香气缭绕下昏昏沉沉的意识亦渐渐飘远了,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带着些微犹豫的探究,直直的盯着我,让人好生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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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书其实便是皇帝近身的侍读,若在小户人家便是书童,只是什么东西放到宫里来,便有了讲究,也有了规矩。
  这几日小皇帝一直忙于安排年底的宴会和接待各属国的使者,不用读书,自然我也便一直闲着。那玉醉于那日之后果然第二天便领了系椛(hua,四声去),便是那日四处寻他的小太监,悠悠然到我殿里来了,自那日后便每天都来,颇让人无可奈何。
  "玉醉公子,你还不回去么?莫不是要在我这里用午膳罢?待会皇上又要让福公公来跟我要人了。"我无可奈何的放下书,看着那背着手在我屋里四处转的清丽公子,笑道,"这屋子这几天你也转了不下千遍了,就这样有趣?"
  玉醉摇摇头,踱步到我身边,忽的伸手勾起我下巴,仔细打量了半天,叹息一声,做捧心状悠然道:"可惜了这么一张小脸,偏偏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明明才十三岁,真是不可爱。"
  我哭笑不得,摇头道:"既然这般不可爱,你干嘛还赖在我屋里?快快回去罢,待会皇上下了朝又该寻你了。"
  "你这里安静,我那青云殿总是吵吵嚷嚷的,"他说着又在屋里四处看开了,走到窗前书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摆在一个玉台上的翡翠竹笛,拿起放到手里把玩着,道:"昨日里来还不见这小玩意儿呢,啧……做工当真是精致。"
  "今天找东西翻出来的,藏着无用便放在那里当摆设了,是我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可惜了我不会吹笛。"
  "那……可否就送了我罢?"他忽的转头,含笑看着我,雪后初晴的阳光淡淡的从开着的窗口照在那人身上,在白色的滚边袍子上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竟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似在梦里。漆如墨染的眼瞳一闪一闪的,清秀的眉眼间暗涌着压抑着的霸气与邪魅,恍如隔世。
  我垂下眼,不去看他,只是盯着手中的书,淡淡说道:"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罢,放在我这里亦是无用。"
  他将那翡翠玉笛收到怀里,屋子里一时静谧,正兀自出神间,却听小叶子跑进来,瞅了一眼玉醉,道:"福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
  我本以为福公公又是领了小皇帝的命令来接玉醉,待他进来便指着玉醉,一脸无可奈何的道:"福公公你快把这人带走吧。"
  福公公却只是笑道:"宁侍书,小的可不是来寻玉醉公子的,是奉了皇上的旨请您到御书房去一趟,皇上有赏呢。"
  我心下奇怪,却只是点了点头,玉醉听得福公公这样说,朝我道了恭喜,便告辞离开了。我换了身衣裳,便跟着福公公往那御书房去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竟将那玉醉,看成了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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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了御书房,小皇帝正笑眯眯的和一人交谈着,我心里一跳,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的朝那两人行礼。
  "宁罂参见皇上",又转向那人,低头道,"父亲。"
  "起来吧。"小皇帝快步上前,一把扶起我,笑容满面的说道,将我拉到一旁椅子上坐了,手顺手捏了捏我的脸,分外亲昵。显然他今天心情分外不错。
  虽亦在他身边待了几日,却仍不习惯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只是别无他法,拧着眉任他捏来捏去。略偏了偏头,却看到宁出尘寒这一张脸冷冷的瞧着我,眼神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愈发幽深,似是极为生气,连着周身的空气也冷了下来。

  十四

  小皇帝却似没注意到般,捏了捏我的脸,心满意足的坐在回上位,笑道:"丞相一片忠心为国,忧心国事,功劳甚深,宁罂这几日也颇为尽责,远山和乐水亦是国之栋梁,爱卿一家当真是满门英才。"他转向我,又道:"朕要赏你些东西,这会已让福公公送到你殿里去了,你可不准给朕退回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偷偷的看了眼宁出尘,笑道:"皇上赏的定是宝贝了,怎有退回来的道理?"
  小皇帝狡黠一笑,对着我连连眨眼,颇为搞笑。扯着我和宁出尘聊了会,便让我回去了。
  我快步回了雨霏殿,进了门却见小叶子正一脸紧张的望着屋子空地上的一只笼子里。我走进,不禁哑然失笑,竟是一只半大的小兽,一身白色的皮毛莹莹的泛着光,黑色的奇特纹路纵横交织着,像是符咒,竟带着些妖魅,煞是漂亮。最让人惊奇的是长度正好的尾巴竟是难得一见的赤红色,没有一根杂毛,在身后甩来甩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戒备的盯着我,见我走进,便弓起身子龇牙咧嘴的朝我低吼。
  这便是小皇帝要赏给我的宝贝?我轻笑,转身看向小叶子,他正苦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脑袋,笑道:"怎么苦着张脸?这可是宝贝呢。尾赤而文黑,是为赤豹。这可是千金也难求的奇兽,皇上竟赏给我这个小小的侍书,倒真是舍得。"
  垂下眼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喃道:"不知道宁出尘做了什么……"
  命甲丁将那小兽送到后院等我明日再处置,便坐在桌边心神不定的发呆,果然半个时辰不到,宁出尘便一挑帘子快步走了进来,解了外面披着的裘衣,挥挥手示意在我身边立着伺候的小叶子退下。
  "爹爹……"我还未起身,便被他紧拥到怀里。悠悠的清香在空气里起起伏伏,脸颊贴着他胸前的锦衣,微冷的丝绸带着丝丝的凉意。我垂下眼帘,任他抱着。
  "重华……"似是一声轻微的叹息,我抬头看他,却撞上他的眼神,带着些急切和幽晦,似有火光明明灭灭,那黑眸里倒着我的影子,竟分外清晰。
  我下意识的想要偏开头,却被他从脑后掌住,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弯下身将我嵌在怀里,唇轻扫着我耳尖,软语呢喃。
  "你可是看出来?我对你……"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我突然有些慌乱,不等他说完,便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头却突然狠狠地痛起来,脑子里似有几百只巨钟敲着,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软软的倒在宁出尘怀里,手死死的攥紧了宁出尘的衣襟,竟痛的微微抖了起来。
  似是比上次更痛了。宁罂,你……
  "你怎么了?"宁出尘察觉到我的异样,脸色刷的就变了,飞快的将我放到床上,我攥紧丝被,将头埋在丝被里,咬着牙却仍疼痛难忍,头仿佛要裂开了。
  "可有法解?"宁出尘焦急的看着我,一把拉过我的手,让我攥紧他的手掌,指尖深深的掐进他的手心,冒出些血丝,我摇摇头,抖着声音,吃力的道:"没事……待会儿……便……好了……忍忍就……过去了……"
  他将我抱在怀里,脸色冰冷,却极是阴沉,待那疼痛稍缓,我抬起头便看到他一副"我很生气,不要靠近"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力气稍稍恢复了些,便低声道:"你可是生气了?"
  他的指尖轻擦过我的脸颊,用袖子仔细的将我脸上的冷汗轻轻拭去,却放柔了声音道:"可好些了?还是痛?"
  我点头,又摇头,靠在他怀里,垂着眼,讷讷的道:"好些了,不怎么痛了。我知道你在气我不告诉你。只是梁太医说这头痛无法可解,只能忍着,我想着告诉你亦只会让你担心。"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而轻叹,将我抱紧了些,低声喃喃道:"早知道这样,即便是形势再不好,我也不会把你送到宫里来。是我疏忽了。"
  我抬头看他,轻笑道:"明明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怎么你偏偏又自责起来?倒是你,那小皇帝突然这样高兴,你可是做了什么?"
  宁出尘点点头,"今日朝堂上,我将兵权交出了一半。"
  我一惊,宁出尘握着玉晟的兵权,如今竟将这兵权交出一半,势力自是会削弱不少,难保小皇帝不会趁此机会更变本加厉的打击宁府。只是不论古往今来,属下功高盖主,权势过大,总会难免引起上位者的猜疑,一旦猜疑便势必终有一日将其除去方才安心,只是时间问题罢了。宁出尘此举明显是示好,先退了一步,不愿亦不能与小皇帝翻脸,交出兵权自是能让小皇帝放松些心,只是这样委实是冒险。我进宫说是为了看着小皇帝的动作,但无论是我还是宁出尘,都明白我其实是人质一样的存在,再看如今的形势,竟不知是好是坏了。
  正左思右想,却觉得额上一凉,轻轻柔柔的触感。意识到是什么,便微微的红了脸,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他箍紧了腰,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灼灼的盯着我,竟不敢直视。
  "我听说你这些日子和那玉醉公子走的很近?"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绕着,极为醇厚,却亦清雅,竟带着些许的质问。
  我不知为何竟有些心虚了,低下头,有些无力的反驳道:"那是他日日不请自来,我亦不好赶他,"我忽然敛了神色,唇凑到宁出尘耳边,低声道:"我总觉得他有些不对,却又找不出哪里差了……"
  宁出尘忽的将我抱紧了,呼吸竟一时重了起来,声音有些低哑,道:"我会让逐月去查,既然他有不对劲你便离他远些罢!……别动!"
  我点头,正奇怪他怎么了,突然脸便红了个透。我被他抱在怀里,坐在他腿上,身下那隔着衣物还带着热度的硬物正顶着我大腿根。我不是十三岁的宁罂,亦不是不懂情爱之人,作为一个男人活了二十七年自是知道那是什么,却只得任他抱着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敢再动。
  他待呼吸平复了些,才沉声道:"过几日宓儿七岁生辰便到了,你跟皇上告个假,回去给她庆生,我再请人看看你的病。"
  知道他终是放心不下,怎么说也不会听,却仍不敢抬头看他,只是依旧红着脸轻轻的点了点头,"知道了。"
  天色暗下来,天边的云厚重而晦暗,似是又要下雪。和宁出尘一起用了晚膳,他便沉了脸离去了。
  竟是又让他担心了……
  我站在殿前,看着那渐渐消失在层层宫门中的修长身影,长发在风中轻舞着,不知怎么突然似是有几分萧瑟之感。
  想起他临走时候说的话,不禁有些好笑,嘴角牵起一弯浅笑。
  "不要再让皇上碰你了,一根手指头也不行!"
  他竟还在执著于此,只是语气中既有气愤,亦有无奈,他亦知那人是皇帝,即便是要将我收入后宫和那一后二妃做"好姐妹",和玉醉"相亲相爱",亦是有这个权力的。不过我二人都知道,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罢了。
  只是,那句话……他终是没有说完。怕是他以为是他的那句未完的话引起我头痛病发罢……
  即便他说了出来,我亦无话可答。看他的样子,看着这具身体的眼神竟是和伶之看我一般无差,定是动了情,只是我并不是宁罂,虽占了宁罂的身体,但他意识还在,看今天的情形早晚有一日会"回来",我又有何权利替他回答呢?况且,他们二人是父子,在这甚重礼法的时代,大概亦是难在一起吧……
  一只手轻触着藏在袖中的一柄小巧的匕首,厚重的质感让人安心,身上亦似乎渐渐温暖了起来,一股暖流透着那指尖轻轻的传到心底。宁出尘用完晚膳将它递给我时,只说让我好好收着,防身应急用。那匕首通体漆黑,却是薄如蝉翼,极为轻巧,拿在手中竟似没有重量一般。吹毛立断,削铁如泥,端的是极为难得的宝物吧。
  心里微微的苦涩,竟有些微沉重抽痛的感觉,很陌生,我不确定那是什么,却隐约意识到有些一直以来在我心中根深蒂固的东西悄无声息的改变了,只是我不知道这些改变会带给我什么,下意识的忽略了而已……
  伶之的血,似是还带着微温,溅在我脸上,怎样都擦不去,亦不想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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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去御书房侍读的时候,我谢了小皇帝的赏赐,便跟他告了三日的假,他亦准了,只是提醒我五日后既是年底的宴会,定要参加的,要我无论如何在那之前定要回来。
  收拾了几件换洗的里衣,便带着小叶子出了宫门,早有软轿在宫门口接着,径自回宁府去了。
  隐约觉得忘了件事情,却怎样也想不起来了……罢了……只是进来记忆却是越来越差了……

  十五

  回到宁府以前我住的宁竹苑,已是午膳时间,靠着椅子歇了一会正打算出门去拜过几位夫人,却见宁出尘领着听风并一个白发老头儿进来。
  "父亲,师父……"我起身,被宁出尘拦腰揽在怀里,朝我点点头,见我看着那白发老头儿,便凑到我耳边,低声道:"午膳在这里吃罢,我给你请了大夫,来看看你的身子。"
  我默然不语,只是点点头。那白发先生示意我伸出手腕,拿了个垫子垫了给我搭脉,闭着眼沉思了好大会,才嘶哑着声音,问道:"小少爷平日里可曾服什么药?"我摇头。
  "症状可是只有头痛难忍?"
  "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低头道:"有三个月了吧。"一旁的宁出尘眉头拧的更紧了,抿紧了唇仍是认真的听着。
  "小少爷可曾出过意外,脑部受伤?"
  "不曾。"
  他又仔细的看了看我的脸色,翻开我眼皮瞧了瞧,半晌才缓缓的道:"小少爷你脉象并无任何异常,老夫也诊不出原因何在。"
  那是当然的,即使在现代做脑部扫描也查不出来。更何况只是这简单的望闻问切。
  听风引了那老先生送出门去,宁出尘将我揽的紧了些,低声在耳边,道:"果真无法可解?"
  除非我消失,我心道,仍淡淡一笑,转头看着他,道:"不必在耿耿于怀了,梁太医说并不会危及性命,而且头痛只是时不时的,并无大碍。"
  宁出尘却仍是抿着唇,眼底的忧色难掩,一只手揽着我,一只手指尖在我脸上轻轻描画,眉头微皱着,口气却是淡淡的,带着些许霸道,低声说:"我不想再看到你痛成那样。"
  我轻笑,伸手轻抚上他眉间,柔声道:"你应该多笑笑的。"
  他一愣,忽的将我揽紧靠了过来,鼻尖几乎触着,呼吸轻扫过脸颊,气氛一时暧昧起来。
  "你可喜欢我笑?"一双黑瞳紧盯着我,带着些热切的深沉和厚重的……温柔,我在那汪深潭里的身影,竟如此清晰。
  我有些窘迫,低下头不语,却被他挑起下巴,两片带着些许清凉的柔软贴上了我的唇,蜻蜓点水般掠过,如一片花瓣拂过脸颊,一朵雪花轻吻眼睛,一泓清泉流过指尖,一缕清风扬起发端,如许温柔,如斯缱绻。
  我垂下眼睛,只是低声道:"爹爹……"如一声叹息,婉婉转转,缠缠绵绵。宁出尘,你,此刻,是在吻谁呢?而现在萦绕在心间那晦暗难明的心情,是宁罂的,还是我的?
  "我知道你明白我对你的心思,亦知道你是不讨厌我的。"他抵着我额头,鼻尖轻蹭着,低声说着,"不论你能不能接受,我是绝对不会放弃你的。"
  那唇又贴过来,却带着些小心翼翼,似求证般,试探性的轻点着。我看着近在眼前的那人黑如点漆的眸子,缓缓的闭上眼睛,由他吻着。那吻瞬间急切起来,厮磨辗转,旖旎缠绵。搂着腰的手臂收的紧了,我吃痛的张口,他的舌却灵活的滑进来,轻轻舔舐,唇舌纠缠,竟给人温柔珍惜的感觉。心里有些恍惚,心尖上莫名的丝丝的痛着,手逐渐变得冰冷,抵上那人结实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传来,一下一下,似是敲在心上。
  "主公……"正恍惚间,逐月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然后戛然而止,我回过神,急推开他,却挣脱不得,只是被他双手搂着,头埋在他肩膀上,羞于抬头。定是被看到了……
  "何事?"宁出尘的声音冷的可以结出冰来,我不禁有些好笑,却又笑不出来。
  "呃……"逐月大概是反应过来,轻咳一声,难得他竟没有趁机打趣,只是道:"派去青州的人只回来了一个,剩下的人都被杀了。"
  屋子里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我抬起头,见逐月从怀里掏出一条白色的手帕,递给宁出尘。宁出尘接了,脸色更冷了,浑身的气势散开来,煞是逼人。
  "是冰魄山庄的人没错。"逐月也沉着脸道,眼光却时不时的从我身上掠过,"路上遇到听风,他……
  便赶去青州了。"
  宁出尘低头,一只手指抚着我唇,低声道:"几位夫人那里不用去了,你好好歇着罢。"言毕便起身领着逐月疾步去了。
  低头沉思,似是出了极为严重的事,冰魄山庄……好像在哪里听过,宁罂的记忆幼年时期有些模糊,虽有印象却记不甚清了。
  呆坐了会,竟有些烦闷了,便唤了小叶子到花园里散步。正走着,一个稚嫩的声音怯怯的自身后响起,"三哥……"回头一看,一个小小的娃儿正睁着大眼睛抬头望着我,头上扎着两个娃娃髻,粉雕玉琢的,原是宁宓儿。
  我蹲下身,牵着她的手,柔声道:"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
  "屋子里太闷,没人跟我玩……"她嘟着嘴,小心翼翼的道,时不时偷眼看我。宁出尘治家教子甚严,弄得这小丫头小小年纪竟这般怯怯的,让我想起了重华身边总是跟着的那条小尾巴,柔声一笑,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
  "宓儿生辰想要什么礼物?"我抚着她头发,笑着问。她低着小脑袋想了一会,极认真的看着我,眼里满是希望,却仍是怯怯的,"我想出去玩一天,以往爹爹和娘亲总是不许……"
  "那三哥带你出去可好?"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像诱拐儿童的人贩子……
  小丫头自是欢呼雀跃,我命小叶子回去取了些银两,命了一个打扫花园的小厮到三夫人那里禀了去处,便带着甲丁、小叶子,领着宁宓儿上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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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牵着宓儿的手,在街上逛着,今日天气极好,雪后初晴,近来总是阴暗的阳光亦分外明媚,竟有些刺眼,只是仍旧的没什么温度。顿身给宓儿裹了裹身上的小棉袄,看她一双大眼睛瞟来瞟去,满是好奇,不禁哑然失笑。
  街上的人很多,煞是热闹,甲丁在前面开路,我小心的牵着宓儿的手,唯恐走散了。只是小丫头大概从没出过府,拉着我咯咯的笑着东跑西跑,左看右看,我竟有些拽不住她,只好交给甲丁,让他拉着宓儿,我跟小叶子两人走在后面跟着。
  正走着突然前面骚乱起来,人群朝着我们的方向一涌而来,都靠着两边挤了过来,我忙命甲丁抱起宓儿,随着人群紧靠着路边站了,几匹马飞快的冲过来,横冲直撞,踏在雪还未化净的地上,泥水便溅了一身。
  我无可奈何的看着这一队嚣张的人,用袖子擦了擦脸,抬头看向那马上之人,却早已过去了大半,目光正好和最后那骑在马上的白衣女子对上,蒙着一层面纱,那一双眼睛煞是明亮,先是随意的瞥了我一眼,却张大了紧紧地盯着我。
  我不自然的偏过头,心里有些怪异,便对站在身旁的小叶子道:"我们回去……"
  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的一条长鞭横着扫了过来,缠在腰上,将我向前扯去,我反应不及,却被那白衣女子用马鞭带到了马背上,横着被她抱在怀里,正欲挣扎去被她点了穴道。那马却还是飞驰着,转眼便离了街道,和前面的骑马人分开,进了一条小巷。
  她勒住马,下了马将我放到地上,便仔细的上下打量着我,我因刚才被她那马鞍咯着肚子,胃痛的厉害,扶着墙歇了会才反应过来。
  "你……可是宁罂?"她忽地道,我一惊,难道这人竟认识我?
  "你是谁?"
  她扯下面纱,却露出一张分外妍丽的脸来,体含妙容,美目盼然,身形窈窕,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绿波,大概二十四五岁的样子,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脸上表情煞是奇怪。"你……不记得我了?"
  我皱眉,看着她仔细的搜寻着宁罂幼年的记忆,却毫无头绪,只得摇头。
  她秀眉微挑,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忽而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来,咬破指尖,在上面写了什么,俯身扯了我的手系到我手腕上,翻身上马,用马鞭指着我,道:"回去把这帕子给宁出尘那厮看,你便知道了……两年,两年后,我定要带你走,以慰纭(yun二声阳)婗(ni二声阳)在天之灵!"
  我愣愣的看着她打马扬长而去,纭婗……不是宁罂母亲的名字么?
  抬头看了看,这女人突然做出当街抢人之事,如今又将我扔在这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巷子里,真是莫名其妙。只是我并不清楚当年之事,自然也无从知道她是何人。扯了扯腕上的帕子,竟解不下了,只得作罢。
  出了小巷,果然是没来过得地方,沿着街走了,自寻了顶软轿,径直回了宁府。想来宁家三少爷当街被一美丽女子强抢上马,不知所往,听着也够无厘头的了,宁府大概是乱了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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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当我敲开宁家大门,看门人见我,便扭头大喊:"小少爷回来了……"
  我无奈,推门进去,刚走了没几步便见宁出尘领着一群人匆忙迎上来,将我一把扯到怀里。
  "可有受伤?"好大会他才放开我,拉着手上下仔细的打量着,待看到我腕上系着的帕子时,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方才我怎样解也解不开的帕子只被他指尖轻轻一挑便解了下来。
  "果然是她……"
  我听到他喃喃低语,果然是和宁罂的母亲有关么?我正皱眉沉思,忽的被宁出尘握着肩膀扳过身子,看着我,却对立在他身后的甲丁厉声说道:
  "甲丁,立刻收拾东西,带着三少爷回宫!"

  十六

  原打算待到宁宓儿过完生辰,却只半天便被宁出尘给送了回来,小皇帝那里告了假,自是不用去了,第二日,雪又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罕见的大雪将皇宫整个笼罩在一片阴沉中。
  我披了皮裘,在檐下搬了凳子坐了,看着那漫天大雪,山鬼乖乖的伏在脚边,不时的用头蹭蹭我的腿。山鬼便是那日小皇帝送来的赤豹,却只有月大,除了我谁都不让碰。我此刻也懒得理他,只是望着漫天的大雪发呆。小叶子亦是站在身边一句话不说,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有些奇怪。最近他话越来越少了,亦愈发沉默。倒是沉稳了很多,颇有些少年的锐气。
  正兀自神游,却见于那大雪中两个身影满满的走过来,待近了些,竟是玉醉领着系椛,打着青伞飘飘然而来,一身白色皮裘,黑色长发在漫天苍白中分外扎眼,衣袂飘然的模样,愈发出尘了。
  我懒懒的看着他走到跟前,裹紧身上的皮裘,倒了杯热茶递给他,笑道:"你怎么又到我这里来了?"
  他接过茶,喝了口,小叶子从屋里搬着凳子给他坐了,他才悠然道:"我就知道你给忘了,昨天来找你你就不在,问蘼芜,你竟是回府去了。"
  我一愣,直到看到系椛怀中小心翼翼抱着的琴,才恍然大悟。昨日出宫之时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原来竟是这琴。那日我将大哥送的玉笛送给玉醉,他临走时说问我会不会弹古琴,我随口答了句会,他便说要给我回礼送架琴给我。昨日竟给忘了……
  我赶忙接了过来,摘下外面的布套,琴身是略暗的古铜色,年代大概很久远了。轻轻拨动琴弦,声音醇厚悠远,果然是难得的好琴。
  我道了谢,便命小叶子将琴收起来,谁知玉醉却挥了挥手,按住我的手,笑道:"竟不舍的弹上一曲么?还是你觉得我不够资格听你的琴?"
  我一愣,有些无奈的看着他,他这样说,我还能说不弹么?这人真是……
  在檐下摆了张桌子,放了琴,看着檐外的大雪,静了静心,轻拨琴弦,悠扬醇厚的琴音便回荡开了。林老爷子说琴最能静心,亦最是能反映一个人的内心。心不静便弹不好琴,无论是掩藏至深的心情,于琴音中亦可流露出来,琴和心是相通的。只有摒弃杂念,无心无情,方能弹出最深的曲调。
  一曲《关山月》毕,我收了手,却见玉醉怔怔的看着我,我对他轻轻一笑,他回神,伸手轻轻的拍了拍我肩上的雪,笑道:"这首曲子怎么从未听过?可有名字?"
  我轻笑,一边给琴套上布套,边道:"这是从一本残书上看到的古曲,竟不知何人所做了,叫《关山月》……"
  他点头,道:"好名字,听着便颇有……"
  我打断他,笑道:"音乐一旦付之于语言,便是已经死了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说出来便失了味道。"
  他抚掌大笑,连连点头,道:"是了,宁侍书小小年纪没想到竟有这般见地,颇和我心!甚好!甚好!"
  我但笑不语,只是将琴递给小叶子,要他收起来,却见他立在一旁望着檐外的鹅毛大雪发怔,面色甚是悲戚,竟似要哭出来般,心下奇怪,有时间定要好好问问他。
  那玉醉坐了会便走了,走时脸上笑容煞是奇怪,让人琢磨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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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这几日便是年终的国宴,到时将举行盛大的宴会,百官同乐,我的假期亦在小皇帝的安排下结束在礼部山一样的公文中。今年的国宴玉晟帝国各属国亦会派人前来庆贺,十分盛大,因此杂事亦十分多。
  "吁……"将各部呈上的许多公文按部门事务分好,我长长的出了口气,抬起头,却觉得头有些晕,空气中似是弥漫着极重的香味儿,皱着眉,正欲起身,却发现身上没什么力气,头亦隐隐的痛起来。
  扶着桌子吃力的挪到门边,打开门正欲出去,却被拦住了。
  我平静的看着眼前高大威猛的侍卫,一脸恭敬地将我拦住,不卑不亢的道:"皇上请宁侍书务必呆在这御书房内。"
  我心道不好,想来那香中怕是放了东西,我这才失了力气。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只是道:"可否让我的侍从进来?"
  小叶子一会儿便被带到了,亦是沉着脸不语。我附在他耳边,低声道:"今晚便是国宴,皇上怕是有什么举动了。竟将我软禁在这书房里看着,我虽是有办法逃出去,却不能丢下你,待会儿我将门口那些个侍卫解决了,你便跟在我身后,我无论如何定是要将你带出去的。"
  小叶子惊讶的看了我一眼,面色忽晴忽暗,半晌才垂下眼睛,低声道:"这么多侍卫,都是高手,也能出去么?"
  我点点头,一直贴身藏着的匕首悄无声息的滑在袖口,无名指探向那刀锋,钻心的疼痛让头脑清醒了许多,身上的力气也逐渐恢复,尽量放松心情,闭着眼深深吸了口气,打开了那门。
  果然,两个侍卫又堵住了去路,将那匕首我在手里,轻轻提气,转眼间便已闪到了那侍卫的身后,拿着匕首的手轻轻的在他颈上抹去,并不见血出来,伤口极薄,瞬间便又粘上了,只是气管却是被割断了,那侍卫挣扎了几下便倒了下去,无声无息的死了。以前训练和出任务时的经验,让我对人体那些部位能够一刀致命早已烂熟于心,手下毫不留情,我的轻功已练至第五层"疾风",加上更是如虎添翼,下手越发的轻巧了。
  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血液里冲撞,灵魂深处有嘶吼声传来,像是被禁锢已久的野兽。我冷静了一下情绪,尽力平复了心底深处的恐惧,那是宁罂……我虽是早已是坠入地狱的修罗,手染万人血,宁罂却单纯的如一张白纸,仅有的一次,却是半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连解决了十几个侍卫,总算是空出了些时间,我回头拉起小叶子便展了轻功飞上屋顶,在那些个侍卫追上来前,将小叶子护在身边,揽着他的腰正要朝宫门方向而去,突地颈后一阵酸麻的疼痛,我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脑中却只想着一个念头:小叶子,你为何要背叛我……
  悠悠然一个声音飘来,似是梦中,却又倏地消失了,我无暇思及,彻底的失去了意识。
  "你……不是我的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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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来之时,后颈还在隐隐作痛,对着眼前黑漆漆的屋顶呆愣着,心思百转千回,却根本怨不起来,对于小叶子的背叛……
  其实仔细想想,根本无所谓背叛,我既不是宁罂,何来背叛之说?小叶子自幼便和宁罂两人朝夕相处,别人看不出来,小叶子自是能够发觉我并不是宁罂,倒是我,因为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小叶子,一直把他当成单纯的孩子来看,才招致今天的结果吧。细细想来,怕是那日玉醉让我弹琴,小叶子便确定了,不过前些日子我睡觉时总觉得有视线停留在身上,当时猜来猜去,本以为是小皇帝暗中监视,却丝毫没想到整日陪着我的小叶子……
  果然,就像是林老爷子所说,我还是无法做到无情吧?无情便无所谓信任,无所谓信任又何来背叛?上一世因为错信了人将伶之搭了进去,这一世便又是谁?
  以前一直没想通的事情一下子都明了了,心底似是极为麻木的疼痛,钝钝的,一下一下的,眼前一片血红,挣扎着起身,却发现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打量了一下我所在的屋子,却是极为简陋,一张粗木桌上放着一台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灯光是这间屋里唯一的一点光明。看了一圈立刻注意到这屋子竟然没有门窗,四面墙壁全都是光滑如黑色镜子,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苦笑一声,竟是被关起来了。只是不知这是哪里,还是在皇宫不是?
  因无门无窗,亦没有光线,无法知道时间,只是睁着眼睛,强迫自己无意识的发呆,却仍是不自主的有些颤抖,周围一片死寂,唯一的声音是我的心跳声,和浅浅的呼吸声,油灯偶尔爆出一两滴灯油,清脆的让人心颤。
  仿佛又回到了被林老爷子关了无数次的那个暗室,头更痛了起来。只是那时无论长短,老爷子总会给个时间说何时放我出来,这次竟连时间也不知道了……幽闭恐惧症,不知道会不会死人呐?……
  只是不知宁出尘怎样了?看情形小皇帝大概是要在国宴上对宁出尘下手吧……忽的睁开眼,几乎闷笑起来,自己已经落到这般田地,竟还有心思担心宁出尘么?那人心思极深,亦是极有手段的,只是希望不要因我而坏了他的事罢!
  胡思乱想间,忽的那暗处似是闪出几个人影来,我下意识的转头看去,却看不清那人面容。
  倒是于黑暗中那人身后闪出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形,借着油灯昏暗的光,定睛看去,却是小叶子。
  他直直的瞅着我,呆立着一动不动,半天嘴唇才蠕动着,声音颤抖着,低声道:"你不是少爷,少爷呢?"
  我只是看着他,并不答话。他忽的扑上前来,将我一把扯起来,大力的摇晃着我,嘶声吼着,眼泪从他大眼睛里溢出来,满是绝望,"少爷他到哪去了?是不是你杀了他抢了这具身体?你是谁?你把少爷还给我……还给我……"
  我愣愣的看着他,小叶子竟是对宁罂……
  黑暗中那人闪身向前,将小叶子点了穴道,看着我,忽的开口,道:"宁侍书可曾休息好?"声音里似满含笑意。
  我吃力的靠着床头,待恢复了些力气,便抬头望着那人清秀文雅却又带着张扬霸气的脸,含笑道:"自是休息的极好的,不劳费心。只是不知在这紧要关头,玉醉公子怎还有闲心来找我谈天?或者说,现在,我应该叫你,权清流,罢。"

  十七

  他抬手摸摸脸,笑道:"我就说这张脸不适合我,宁侍书也这样认为么?"
  我点头,头却痛的愈发厉害了,勉强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既然我和你都觉得这张脸不好,权公子可否让宁罂一睹真面目?"只是不知,真正的玉醉又到怎样了,怕是给牺牲掉了。小皇帝这一招掉包计虽是极为冒险,却不能不说是出奇制胜。
  他摇摇头,走到我跟前,指尖挑起我下巴,一只手拇指摩挲着我脸颊,轻声道:"前几日宁侍书还对玉醉说过,好奇心越多,死的越快,怎么这会自己倒忘了?"口气轻松似在开玩笑。
  我轻叹一口气,侧了侧身,偏头躲过那手指,闭着眼不再言语。脑中又开始轰鸣起来,有种灵魂一点点撕裂分离的奇异触感,似是有什么东西从心底深处呼之欲出。我极力压抑着,现在还不行,再等等……即使宁罂现在回来亦无法,只会令情况更糟……只要……只要让我知道宁出尘他们如何便好。所以,宁罂,再等等……
  "可是恼我了?哎呀,清流真是罪过……"那人却靠的更近了,甚至可以感觉到他喷在脸上的气息。我不得不睁开眼,他却指尖抚上我的眼睛,一下一下描画着,轻声道:"好干净的一双眼,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看到这双眼里……他日若有机会,可否再为清流弹上一曲?"
  我偏过脸,淡淡说道:"怕是没有这个机会了。"
  他亦不恼,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我头甚痛,无力说话,只是蜷着身子忍着。
  正痛的锥心刺骨间,那黑暗里似是又闪出一个人影来,我吃力的抬头,眼前竟有些模糊了,看了好大会,才看清竟是小皇帝。
  只是,这小皇帝脸上表情煞是古怪,原本可爱的一张笑脸上仍旧是那般模样,只是嘴角的笑容却阴森色的,昏黄的烛光下着实骇人,整个人倒像是变了个人一般,阴鹜而邪魅,配着那张娃娃脸,着实恐怖。
  我低声吃吃的笑,这便是他真正的样子么?倒是让人惊奇。
  权清流看他过来,便起身上前将小皇帝拥在怀里,低头吻住他。两人口舌缠绵了好大会,权清流才含笑低声对小皇帝道:"你怎么也过来了?"
  小皇帝仍旧穿着朝服,看来这里仍旧是皇宫里。他喘着气,勾着权清流的脖颈,靠着他媚笑着,眼波流转,好不风流,道:"你总是不回去,我只好来看看宁侍书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让你呆在这地方如此之久。"眼神似有若无的扫过我,我闭上眼,不做声。
  权清流嗤笑,揽紧了他的腰,鼻尖亲昵的蹭着小皇帝的鼻尖,道:"竟是生气了?"
  小皇帝不语,却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忽地道:"宁侍书不想知道令尊如何了么?"
  我倏地睁开眼,灼灼的看着他,心跳有些加快,头却更痛了,伴着些一阵一阵的眩晕,分外难受。小皇帝只道:"宁丞相,哦不,前丞相正在玉晟帝国的天牢里做客呢。宁侍书你一向孝顺,倒不如成全你的孝心,让你去陪着宁丞相可好?"
  他……竟是真的对宁府下手了。我心一跳,面上不动声色,笑道:"皇上当真待我宁家不薄,先前用整个权府当探路石试探宁府的实力,又拉着佟家逼爹爹放权,如今又这样替宁罂考虑,真是让宁罂不知何以为报。"
  他咯咯的笑出声,歪倒在权清流怀中,好大会才道:"原来竟是小看了你,倒真是个玲珑剔透的聪明小人儿,可惜了……"
  我摇摇头,淡淡的看着他,"你既然心知爹爹不会造反,为何这样咄咄逼人?低估了对手可是会惹来杀身之祸的。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亦有君逼臣反,臣不得不反,这样于你亦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
  他瞅了我一眼,只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玉晟帝国百姓只闻宁丞相而不知君王,即使他无心谋反,我亦有心除之。"
  我垂头,心下好笑,也罢,你不惦记别人,却不能阻止别人惦记你,不论你把自己的存在封锁得多么严密,你永远生活在别人欲望的视野内。这是个人的无奈,亦是他人的悲哀吧。
  "你打算如何处置宁氏一门呢?"我淡淡的看着他,低声道。我并不关心他人,只是希望宁出尘无事。
  小皇帝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看着权清流,手轻抚着他的脸,柔声道:"清流将整个权府送给我,我自是要还他的。"说罢便轻吻了权清流的唇,轻轻柔柔,看得出小皇帝是对这权清流爱极深了的。
  权清流含笑搂着小皇帝,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小皇帝亦点头,温柔的看了他一眼,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皇上倒是会做戏,怕是全天下都被他瞒了去。"待小皇帝走后,我似漫不经心的低声叹道。权清流看着我,"啧"了一声,轻轻摇头,道:"我还道你已经看了出来,方才那个可不是你平日里所见的皇上,两个皇上可都是真性情。"
  他说的隐晦不明,我却听了出来。仔细回想了一下,平日里在我面前的小皇帝无拘无束、天真无邪,这个却阴翳狡猾、城府颇深,倒像是一个人的两个极端。
  "原来如此。"这小皇帝本性原本纯真善良,只是这深宫之中,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如此性情怎能生存,怕是无奈之中被逼的便又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我平日里所见的,应该是其中一个吧。若在现代,应是精神分裂,倒是和我这一体双魂有些相似了。
  "你可知道一个叫阮至的人?"我忽的想起逐月说过的那人,不知道后来问出来了没。心里好奇,便脱口问了出来。【此人见番外一、第十二章】
  "阮至?好像有那么个人……可是东西阁的那个?是皇上的死士。"他笑着点头。我心道果然。他们自是一早便联合起来的罢。
  "你既不爱他,又为何这样帮他?甚至将族人都舍弃?"我淡淡的看着他,轻声道。他眼中一惊,敛了笑容,斜睨着我,低沉着声音,似是颇为危险。
  "你不是我,又怎知我不爱他?"
  我轻笑,他看着小皇帝的眼神,虽极是温柔深情,却总带着些刻意。爱一个人与否,从眼中便可看出来。
  权清流忽的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堪称诡异的笑容,凑上我脸前,柔声道:"没想到你竟这般有意思……那权府虽是我族人,对我来说根本什么也算不上,即然这样,便给了他又如何?我从未对什么产生过兴趣,你……可是第一个。"
  我亦低笑,道:"那宁罂还真是三生有幸了,只是怕是受之有愧,令阁下失望了。"
  林老爷子总是说我不够无情,不是个合格的工具。这人,倒真是无情,如若是跟在林老爷子身边,定会备受赞赏。与他为敌,必定吃够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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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清流带着小叶子走了后,我便一直昏昏沉沉,时间概念已经完全混乱,这种感觉并不陌生,只是这压抑之极的黑暗让人有些呼吸困难,头亦钝钝的痛的厉害。其间似是权清流送饭过来,我不觉得肚饿,只是身体发软,闭着眼睛昏沉睡着。迷糊间似有冰冷的触感在脸颊上来回摩挲,心里一惊,想要醒来,却仍是意识不清,手脚亦不能动弹,竟是不知道是因为被下了药,还是因为我对这个身体已经无法支配了……
  费力的睁开眼睛,却是小皇帝伏在床边,脸上带着奇怪的笑容,手里拿着把黑色的匕首,在我脸上比划着,却是宁出尘给我的那把。
  "你说……我要是在这脸上这样……这样……划上几道,会怎样?"他见我醒来,似是商量的口气,极认真的看着我,嘴角的笑容却愈发阴郁了。
  "不会死。"我闭上眼,淡淡说道。林老爷子说过,人生除死无大事。我从未在意过容貌,自是不关心。不过宁罂怎么办呢?看这身体的情形和我的精神状况,脑中常有着什么蠢蠢欲动的感觉,似是宁罂就要"回来"了。这小皇帝似是极为认真的,他能不能接受一个被毁了容貌的身体?
  脸上有些微微的疼痛,有温热粘稠的液体在脸上慢慢蠕动着,顺着脸颊滴落在枕边,狭小的空间里立刻充斥着极重的血腥味儿,我睁开眼,看着他脸上快意而残忍的笑容,忽然很想将那匕首拿过来,那是宁出尘给我的……
  "知道吗?朕……非常讨厌清流看你的眼神。"他附到我耳边,喃喃的说着,似是带着极大的痛苦,深深的压抑着,哪怕在多上那么一滴,这痛苦便会满溢出来,再也无法无视、忽略,只能沉在那痛苦之中,备受煎熬。
  他亦是知道的吧……权清流并不是真的爱他,他的爱只是一个温柔的假象。纵使他拥有了全天下,他却无法拥有唯一的那个人的心和爱。
  所以才说,最高的统治莫过于操纵别人的爱情,这才是至高无上的权力,因为爱情,很多时候便是人最完整亦是最深沉的内心。在这一点上,他无疑是彻底的败给了权清流。
  而……在外人眼里毫无破绽的伶之,在某种程度上,亦是败给了重华吧……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朕!朕不需要一个失败者的同情!"他忽然有些声嘶力竭起来,脸上火辣辣的痛。同情吗?不,那不是同情……
  他似是有些狂乱,忽的又停下了,侧耳听了听,提身便掠到那黑暗中去,面色极为阴鹜,我并无内力,又昏昏沉沉的,脸上痛的厉害,自是听不到什么,恍恍惚惚的想着,当初因为觉得麻烦,年龄亦有些大了,便没有习内力,现在看来,真应该跟着宁出尘学些功夫的,只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便是了……
  脸上黏黏呼呼的,费力的抬着胳膊就着袖子抹了抹,扯出一阵钻心的痛,心道这下真是破了相了,有些无奈。闭着眼,竟是无法集中精神,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身体似是在往下沉,却没有尽头,一直下落着,下落着……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间听到有人似是在叫"宁罂……宁罂……"那么远,我用尽全身力气才从那片白蒙蒙中醒转过来,勉强睁开眼,又看不甚清,看向叫我那人,却是一阵恍惚,抬手抚向那张脸,喃喃道:"宁……出尘……"
  男人捉住我的手,缕起袖子轻柔的擦了擦我脸上的血,却是早已凝固了,柔声道:"我不是你爹爹,呃……按辈分来说,我应该是你爷爷。"
  我脑中渐渐清明起来,才注意到这人并不是宁出尘,只是和宁出尘有七八分相像,看上去四十不到,颇有气势威严。
  宁罂的……爷爷?那便是宁出尘的父亲了?玉晟的前丞相?他不是和老皇帝去游历了么?怎会出现在这里?【见第十章】
  却又听的一个声音从一旁道:"他醒了?那我们便出去罢。要不然你儿子就快把我儿子给废了。"那声音极为浑厚,却似带着些戏谑,我才注意到竟是还有一个人在,只是我视线已然模糊,连尽在眼前那人费劲全力才能看得清,自是无法看清那人是谁。
  莫不是小皇帝的爹,老皇帝吧?
  自称是宁出尘的父亲的那人点点头,极为轻柔的将我抱在怀里,朝那一面黑色墙壁走去,在墙上不知按了什么,又掏出一把钥匙用力的拧了拧,那黑门便无声无息的开了。

  十八

  在黑暗中飘飘荡荡、沉沉浮浮似是许久,也可能只有一会儿,突如其来的光亮让眼睛刺痛起来。那人一只手轻轻的捂住我双眼,柔声道:"别忙睁开。"
  我靠着他胸膛,新鲜冷冽的空气灌进肺里,一下子有些喘不过气来。头埋在他怀里,手无力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脖颈上不时的有冰冷的水滴擦过,似是在下雪。
  他抱着我展了轻功朝前掠着,耳边渐渐嘈杂起来,似是有很多人在喊叫着,铁骑碰撞的声音和人声纠缠在一起,吵得头越发的痛了,一时难以忍耐,身体微微的发抖着,轻轻的呻吟出声,好痛,比林老爷子的鞭子抽在背上还要痛,比任务失败被对方子弹打进骨血里还要痛,比伶之死的时候心里那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还要痛……锥心刺骨,意识亦是忽远忽近的,眩晕让我根本不能睁开眼。整个世界即使是在一片黑暗中,仍是旋转着,飞速的旋转着,像是要把灵魂都抛出去般。
  好痛,宁……出尘……你在哪儿?我想见你……我……好痛……
  脸上一片冰凉,紧闭着眼,我却连哭出声的力气都没有,我知道,时间马上就到了,到了……宁罂,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见他……
  只要能再见他一面……就好。可是,见了他又怎样?我不是宁罂。宁出尘,我一向没什么求知欲,可是为什么此刻,我却这么急切却又害怕的想要知道,你爱的是谁呢?
  四周似是越来越吵,到处是人震天动地的喊声,他还在抱着我飞驰着,似是察觉到我情况不好,他低下头,捋了捋我额前的发,道:"坚持住,只有你能救肇(zhao,四声去)骅(hua,二声阳),不会有事的,别怕。"
  我在怕什么呢?我已经知道死亡的滋味,并不惧怕那种永远陷入黑暗中的感觉,魂飞魄散於我只是从这个世上再消失一次。可是谁能告诉我,为什么泪还是不停地流呢?好像不会干涸一样,除了无声的哭泣,我还能做什么?
  突然感觉到他停了下来,一直在他前面的那人朗声朝前方喊着,声音浑厚而开阔,弥漫着凌人的气势和不容抗拒的威严,四周随着他的声音而安静了下来。
  "都给我住手!谁也不准再打了!都把兵器给我丢下!"
  我费力的睁开眼睛,扭头朝外看去,却看不甚清,只看到眼前黑压压一片人影,幢幢的胡乱站着,看阵势方才似是在交战,难不成宁出尘竟领兵逼宫了?
  我用尽全力抬起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扯到脸上的伤口,却也顾不得管那痛楚,只是咬着唇死死的忍着,朝前方看去。
  天地间似是一切都静止了,消失了,只有那人,唯有那人,于漫天大雪中临风而立,白袍玉带,黑发飞扬,丰神俊朗,冷傲无双,长挑的凤目眼神冰冷似手上银剑的寒光,如这漫天大雪,深深的刺痛了眼睛。眼前似又是那人于清月下含着笑的笑容,连冬天都能融化的温柔,谁人能逃过?
  他身形疾动,和一人缠斗着,白袍翻飞,却似一片雪花,轻轻盈盈的落在心上,冰凉凉的,化在心底深处,惹得灵魂一颤,泪又落了下来。
  眼神追随着他,呢喃着朝那白色颀长身影伸出手去,声音似是带着无法负荷的重量,从心底的深处极缓慢的飘荡着摇晃着停在唇边。
  "宁……出尘……"
  泪水似冲开了闸的洪水般哗的流出来,再也没有力气关住,也不想再忍耐,只是看着那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却仍只是嘶哑着嗓子,只发出轻微的声音。
  "宁……出尘……宁……出尘……尘……"
  他似是听到般,忽的转过头,朝我这边看来,继而脸色大变,一掌推开和他缠斗那人,急速朝我过来,眨眼间便到了眼前。
  "重华!重华!我找你好久……"他停在我面前,抬眼看了抱着我的那人一眼,将我极轻柔的从他怀里接过来,那人闪到一旁,走到刚才那老皇帝身边,轻轻的对他说了些什么,小皇帝被抱在那人怀中,却是不动,似已然昏了过去。
  宁出尘却不再管,轻拉过我手掌,有热力传来,渐渐流转全身,却再也抑制不住那铺天盖地的疼痛。
  "你怎么了?很痛么?"宁出尘此刻完全失了平时的冷静,只是急急的看着我,手极轻柔的撩开我额前的发,紧皱着眉看着我脸上颇为狰狞的伤口,眼中满是心痛。
  我吃力的抬起手,抚上他的眉,扯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却仍总是想哭,眼眶好烫,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到,"你……应该多笑的。"
  他闻言却脸色大变,紧靠着我的身体似是在微微颤抖,将我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很温暖,带着些清香的味道,缠缠绵绵的,让人不愿从那旖旎温柔中清醒。如果就这样睡去……不……还不行……我还没……
  他倏地抬头,看向方才与他打斗之人,厉声道:"你对他做了什么!?"
  却是权清流的声音传来,他似是在笑着,声音随着冷风悠悠的传来:"放心,不会死。今日较量是我输了,来日再行比过罢。解药暂且给你,不过可不是因为我输了,只是我不想他在这般难过。"
  他似是扔了一个瓶子过来,转身消失在那大雪之中。宁出尘急忙接着,抖着手倒了我口中,微微的馨香在口中弥漫开来,疼痛却丝毫没有减少。我无力的握着宁出尘有些温凉的手,垂下眼,想要说话,张张嘴,却嘶哑着发不出声音。
  他将我抱的更紧了,耳朵凑到我唇边,我用极微弱的声音,道:"宁罂……不会死……我……把他还给……你……"只是消失的那个,是本来就不该出现的重华而已,仅此,而已……
  "我……是重华……重华……我对你……"挣扎着想要将那句话说完,却觉得眼前一片黑暗,似是有股大力撞来,便被推进了深渊之中。意识已然涣散,疼痛的感觉也渐渐消失,灵魂似是往那一片虚无黑暗中坠下去,模糊间听到耳边一声低沉的颤抖着的清冷声音,似是压抑着难言的痛苦,一遍一遍的在那包围着我的黑暗中跳着绝望的舞蹈,和我一同坠入那黑暗中,再也无法分离……
  "重……华……"
  宁罂,宁罂……我重华自此和你两不相欠,……你……要好好的对那人……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会这样痛呢?难道灵魂亦是有心的么?
  到底为什么……要来这一遭呢?是上一世太过冷情,所以才在这短短六个月里将上一世欠伶之的泪和情都一并还了么?最终却连个机会都不给我,让我对那人说,我对你……
  如果可以,我愿带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就此沉睡,不再获得救赎,如果那救赎,是让我得知心痛的滋味。
  如果可以,我能不能不要往生,不要过那断人善恶的三途川,不要喝那忘却前生的孟婆汤,过那轮回的奈何桥。只因即便心痛如斯,我亦决不愿将伶之忘了,忘了我曾那样深深的被爱过;即便心痛如斯,我亦决不愿将那人忘了,忘了我曾那样深深的,爱过,即使我对他只是一个过客,我亦决不愿!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只想……待在他身边……只想待在他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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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堂的门是窄的。
  如果不是和你一起手牵手跨进那门去,天堂於我便是地狱,毫无意义。
  对我来说,这世上最美的地方,便是你的身边,也只有你的身边。
  即使我的眼中含着泪水,
  即使我的指尖滴着鲜血,
  即使我的面容不再年轻,
  即使我的魂魄归于尘土……
  所以,请记得我,记得我……
  烧一记心字香,
  空气中弥漫着的,是我无法说出口的语言
  你,听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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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柳,眠。
  浅酌,低吟,微醺。
  声声叹,夜夜歌,世世寻。
  木叶萧萧,长路迢迢,不为相思,只觉魂销。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场叹,一生为一人。
  杨柳不堪他折,芙蓉别为谁裁?但愿朱颜常在,任他花落花开。
  壹别只道贰心生,叁千里地汜水穷。舞尽凡尘恨难灭,陆根清净佛门通。戚然涕泪湿绫罗,捌方洪荒芳草踪。玖服内外十宗罪,万里河山终归零。
  又
  微醺,岁月无声,饮泣几番轮回。饶是年少轻狂,抵不过满鬓微霜。纳兰说,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离愁别恨,到底意难平。也只能,持杯笑叹,鹅黄似酒,酒似鹅黄。
  【上卷完】

  番外三【离恨恰如春草】

  【离恨恰如春草】
  天空苍白而阴沉,灰色的云朵瑟缩着挤在天角,凛冽的寒风剐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痛,夹着冰冷的雪,疯狂的席卷着苍茫的大地上这灰蒙蒙的宫殿,分外冷酷。宁出尘看着怀中人清秀的脸上此刻满是血污,却带着一种沉睡般的平静,无甚表情,像是永远不会再醒来,又好像下一刻立刻便会睁开那双干净的眼睛,含着温柔的笑意,安静的看着他。这让宁出尘有些慌乱,想要晃晃他,让他醒来,却只是怔怔的凝视着那人秀气的眼睛。
  一片雪花落在那人眼下,慢慢的融掉了,晶晶莹莹的,安静的躺在那人眼睛下,像是方才遗留的一滴泪。
  他的身子还是暖的,他的呼吸依旧平稳,他的睫毛还在轻抖着,他的心还在稳稳的跳着,可是宁出尘却总觉得,他再也不会回来了。这种似是失掉一切的茫然和空虚,夹着些许不易觉察的绝望和心痛,还未得到确认,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宁出尘忽的低笑起来,雪花停在他含笑的嘴角边,似亦被那春风般的温柔融化了。他抬手用袖子极为缓慢轻柔的仔细拭干那人脸上的血污,将唇凑到那人眼上,虔诚的烙下轻吻,握着那人纤细的手,十指交缠,却抑制不住的颤抖着。
  "重华,重华……"他含笑,低声的叫着,修长的指撩了撩那人额前略显孩子气的碎发,柔声道:"你不是喜欢看我笑么?那次你还脸红了。我以后天天对你笑,只对你笑,你睁开眼罢,莫要作弄爹爹了。"
  似是许久,怀中的人依旧紧闭着眼睛。风雪越来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玄日(老皇帝的名字- -)将那人紧紧地拥在怀里,一动不动的,仍是固执的看着那人沉静的脸。
  醒来,醒来,……好不好……重华……我的重华……
  一旁的宁则荇默然的看着宁出尘失魂落魄的样子,心下不忍,又见场面已经得到控制,宁出尘带来逼宫的士兵和暗阁的人亦都散了去,便走到宁出尘身边,柔声道:"出尘,宁罂大概是刚刚服了解药,现在睡去了,先将他带到屋子里,好好安顿,可好?"
  宁出尘抬头望向宁则荇,乌黑的眼眸中满是空洞,似是再也无法填满,他缓缓的摇头,又专注的看着怀中人。
  宁则荇长叹一声,隐约觉得这两人之间似是有些不对,却不敢往深了处想,只得解下袍子披在宁出尘身上,转身径自去了。这次事变,还有好些后事要处理……
  偌大的园子里,只有宁出尘抱着那人,坐在雪地中,风打着旋儿裹起雪花,在两人周围无声的飘荡着。一直眼眨也不眨的看着怀中之人的宁出尘忽的心猛地一跳,一动不动的凝视着怀中之人慢慢的睁开眼。
  他愣住了。寒风没有让他感觉到一丝寒冷,那人睁开眼的一瞬间,他却觉得心仿佛都掉到那冰窖中一般,浑身上下忽的冷的发颤,似是骨头都结了冰,咔咔的在响。
  那人看着他的眼神,带着疯狂的热切和沉重的思念,汹涌而来,像是一把大火一般,炽热的在这漫天大雪中恣意的燃烧着,直勾勾的盯着他。
  他听到那人一如方才一般,嘶哑着嗓子,却叫他:"父亲。"
  他感到那人颤抖着伸出手,轻触着他的脸,道:"父亲,我好想你,我喜欢你。"
  宁出尘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许多个影子混乱的重叠在一起,那人有平静清澈的眼神,温柔和煦的笑容,稍微调笑便带着些许窘迫微微发红的脸,总是别别扭扭的小声叫他"爹爹",细心的给他做香袋……他猛地清醒,一把用力捉着那人碰着他脸颊的手,一只手却闪电般的掐住怀中之人的脖颈,厉声道:"你是谁!?"
  怀中之人似是极为震惊,却只是看着他惊恐的道:"父亲,我是……我是宁罂啊……我是宁罂啊……"声音嘶哑,在寒风中分外凄厉。
  "我被一个孤魂占了身体,好不容易才回来……呜呜……父亲……我真的是宁罂啊……原来的那个不是我……"宁罂哽咽着,大眼睛中满是泪水,一颗颗滑落脸庞,落入地上厚厚的积雪中,砸下一个浅浅的小坑,倏地不见了。
  宁出尘深邃的眼睛平静无波,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看不出任何的情绪,宁罂却不知道,那平静的表面下,此刻正是怎样的波涛汹涌着,翻天覆地的悲伤、震惊,混杂着无以言表的绝望,将宁出尘的表情,在这寒冷的令人生畏的冬日,在这漫天大雪中,在这一片苍茫的遥远白色世界里,冻结了。
  "叫我重华吧……"
  "不为什么,喜欢而已。"
  "宁罂不会死,我把他还给你。"
  "我是重华,重华,我对你……"
  那些意味不明的话语,那总是带着深深疏离的浅笑,那不知从何得知的催眠之术,那杀手一般轻盈熟练的身手……都只是因为一个叫重华的孤魂,仅此而已,如此而已吗?
  宁出尘忽然放声大笑,风将那凄厉的笑声裹挟着送往遥远的天际,竟似呜咽一般,沉重的哀伤和绝望,让寒风亦变得沉默。
  他忽的放开握着宁罂脖颈的手,冷冷的俯视着他,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会让逐月来接你回府。"
  宁罂坐在雪地上,怔怔的看着宁出尘消失在茫茫大雪中的身影,低声呜咽抽泣着,继而放声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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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出尘静静地坐在宁竹苑的软榻上,望着窗外被雪压弯了腰的竹子,一动不动,黑眸深不见底,冷若冰霜。
  空气中淡淡的萦绕着一股清香,悠悠远远,缠缠绵绵,似梦似幻,如水如云,冬日的阳光淡淡的,从窗口走进来,映出那一缕香烟的轮廓,袅袅的散开,渐渐的化成一个笑容,浅浅的,柔柔的,给那阳光也染上了几分温柔。
  宁出尘的眼神暗了暗,又回复了之前的冷漠,只是,攥着一个月白色香袋的手,握的更紧了,极为轻微的颤抖着,香袋的一根穗子也轻轻的抖着,在空中晃啊晃,分外孤寂。
  他记得那人曾说,香袋里的药草该换了,等他有空了,要给他换的。
  那日似是落雪的夜晚,静谧而平静,可以听到窗外簌簌的落雪声夹着枯枝被雪压断的清脆声响。屋内昏黄的烛光下,那人笑靥如水,平静而温柔,看着他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清澈如泉水,分外清亮。
  一如初见的酒楼之上,嘈杂而纷扰的尘世,那人淡淡的笑容,从容的眼神,冷眼旁观的清醒,不符合年龄的气质,一下子抓住了他的目光。
  宁出尘闭上眼睛,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梗在喉头,苦涩在心里蔓延开来,所及之处绝望让一切满目荒凉,寸草不生。那绝望汇成一个名字,被他刻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汩汩流血。
  重华,重华,午夜梦回,可能再见君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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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晟帝國玄天帝天和四年二月,丞相宁出尘带兵逼宫,击伤玄天帝,罪无可恕,除去丞相之位,流放三千里。其子宁远山、宁乐水因并未参与,各官降一级,以示警戒。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四年三月,太上皇玄日帝宣布临朝摄政,任命前任丞相宁则荇代替宁出尘出任丞相之位。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四年五月,玄日帝谕旨赐婚,下令宁则荇之孙宁罂迎娶左使佟世川之次女佟水情,不日完婚。宁罂抗旨不从,皇上责之。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四年十月,宁罂迎娶佟水情,佟氏一族和宁氏一族和睦相处,玉晟帝国局势稳定。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五年一月,玉晟民间突然出现一大势力集团,覆盖全国,呼风唤雨,江湖民间无人不知,号曰:重华山庄。

  番外四【我和你的那些年】(二)

  我的心里有一只兽,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咆哮着,要挣脱那理智的锁链,逃出来,我那邪恶龌龊的欲念一并出逃,然后,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我深深的恐惧着,深恐对你最大的伤害源头,会是我自己。
  我是这样虔诚的爱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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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5年2月14日 星期二 多云转小雪
  今天是元宵节,晚上和重华在一起,不用去上课,我们都很高兴可以休息一晚。他做了汤圆我们两人吃,味道很好,我很怀疑还有什么事是重华不会做的。
  这一认识让我有些气闷。
  我抬头看他,他将白白的汤圆放在瓷碗里,用勺子盛着,小口小口的吃着,一口下去,一个月牙形的小小的牙印刻在软软的汤圆上,黑色的芝麻馅儿流出来,沾了一些在他的唇边。
  我看着他红红的嘴唇,洁白的牙齿在红唇里隐约可见,忽然嗓子有些干渴,身上有些发热,赶紧喝了几杯冰水,心还在砰砰的直跳。整个晚上我都不敢再直视他。
  晚上睡觉的时候,一直睡不着,翻来覆去脑中都是重华清秀的脸,重华温柔的笑容,重华红红软软的唇,白白的牙齿,重华纤细修长的身材……身上的某个部位在提醒着我一个可怕的现实,我避无可避。
  我犹豫着,挣扎着,结果还是闭着眼咬着牙将手伸进了内裤里,略带着自我惩罚的粗鲁的套弄着,令人羞耻的呻吟刺激着我的自尊心。最后,我脑子里想着那人的样子,嘴里叫着他的名字,射了出来。
  喘着气,四肢摊开无力的躺在床上,闭上眼,心里盈满着淡淡的甜蜜,夹着些苦涩,让我有些茫然。
  那样干净的一个人,我这样做,是对他的亵渎。
  如果他知道,我这样想着他自慰,会不会用鄙视的眼神看我?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痛的一阵阵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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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4月3日 星期三 晴转多云
  今天森叔家的女儿Milli来家里了。
  她长的非常漂亮,很妖艳的脸,突兀有致的身材,妩媚的风情,具有一个二十五岁女人所应有的一切美丽光环,天生的尤物,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比爷爷的手下还要多。
  可是我讨厌她,非常讨厌。
  她总是粘着重华,一会让重华给她削苹果,一会儿又让重华给她捏肩膀,更过分的是她竟然让重华帮她化妆。
  重华只是微笑着满足她无理取闹的要求。看着他拿着眉笔专注的给她画眉的样子,我真想拿着枪把那女人给杀了。
  我知道那女人看上重华了,她看重华的眼神,亮亮的,贪婪的像一条眼镜蛇。她总是看似无意的用自己丰满的身体触碰重华,明目张胆的勾引让我嫉妒的快要发狂了。
  可是我什么也不能做,爷爷说最近和森叔有笔大生意要做,要我和重华好好招待Milli。
  重华只是像往常一样温柔的笑着,眼神清亮,像是一弯永远不会被玷污的泉水。
  我是如此自私的害怕他喜欢上那个女人。
  我从来不敢想象重华有一天领着一个女人到我面前,笑着对我说,伶之,这是我女朋友,我要结婚了……光是想想,我就心痛的无法呼吸了。
  所以我答应了爷爷接管是非堂。
  从爷爷手里接过那个血红的印章,我清楚的知道自己选择了什么。
  我背弃了我的信仰,因为从我见到重华的那一天起,我的信仰就不再是万能的主。
  我的信仰,从今往后,都只有一个,唯一的一个,那就是,重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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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6年5月28日 星期二 晴
  我知道自己还不够强。
  可是我必须这么做。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重华和那个女人上床,看着被我当称最珍贵的宝物一般藏在心里的重华被那个女人当个玩具一样玩弄。
  除非我死,否则我绝不能。
  Milli暗示爷爷,只要爷爷愿意将重华给她,她就会帮忙促成和她父亲之间的军火交易。
  爷爷从来都只是拿重华当工具看,他毫不犹豫的笑着答应了。
  我气喘吁吁的跑去花园找重华,他背着阳光立在花丛里,午后的阳光苍白而强烈,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的嘴角蜗着一丝浅浅的笑容,眼神依旧是平静而温和。
  他的身后,一大丛鲜红如血的玫瑰花在五月炙热的阳光下热烈而妖艳的开着,红的刺眼的花瓣落了一地,隐晦的绝望。
  心突然就像那花瓣一样,碎了一地。
  我去求爷爷,对他说我喜欢重华,求他把重华给我。
  十岁时我被法国街头的流氓揍得差点死掉,我没有求人;十二岁时病的要死,我没有求人;十四岁时惹了当地的黑社会被追杀,我没有求人;十六岁爷爷为了逼着我接管他的"事业",让国叔好好"管教"我,一个月里我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我没有求人。
  今天,我求爷爷把重华给我。
  爷爷答应了,代价是要我一年内有足够的能力接管整个帮派和公司。
  我一点都不后悔。尊严和信仰,当遇到重华的时候,抵不上他一个清淡如水的眼神。
  我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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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1月12日 星期日 多云
  我知道重华并不像他看起来那样无害,一直都知道。
  他手上沾染的鲜血,可以浇灌林家的整个玫瑰园。
  他身上背负的人命,可以填满XX市西郊的小半个公墓。
  他曾笑着告诉我,他十岁开始就进入了是非堂。我是是非堂的堂主,当然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可是今天他回来的时候,白衬衫上的鲜血,像是一朵盛开在他身上的红玫瑰,眼睛被那玫瑰上的刺,扎的生疼。
  他除掉了妨碍林家的那个男人,可是也因此受了伤,暴露了目标。
  是非堂除了成功,便只有失败。
  爷爷的眼睛在看着我,我咬着牙,下令将只做了简单包扎的重华关进暗室,手在办公桌下死死的攥着,指尖深深的掐进肉里,疼痛却从心里蔓延到全身。
  听国叔说,重华从小就接受训练,达不到要求就会被一个人关进又黑又小的暗室,时间随爷爷高兴而定。重华每次做任务都尽全力完美的完成,他有幽闭恐惧症。
  看着重华被带走,我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无法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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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7年10月22日 星期一 小雨
  雫(na,四声去)汶(wen,二声阳)是国叔的女儿,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开朗女孩,也是是非堂训练的杀手。
  今天她看着我和重华在花园的小亭子里看书,突然笑了。
  她说,伶之哥就像是夏天三伏天里的太阳,热辣辣的,让人只能仰视,不能靠近,靠近就会被烧伤;重华哥就像秋天里阴历初一的新月,浅浅淡淡的一个月牙儿,细细的,柔柔的,却也是够不着,只能看着。
  重华听到他这个比喻,轻轻的笑了笑,像亭子外无声飘落的细雨。他低着头看书,额前的刘海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纤细清秀的眉眼安静而柔和,带着一如既往的沉静和清爽。
  他还是和三年前初见时一样,时间只是让他长成了一个青年,却没有丝毫改变他的气质。
  然而,我知道我这一年变了很多,再也没有刚来时的青涩和阳光,变得越来越符合爷爷的标准,他经常赞许我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势了。
  我虽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我不后悔,因为,好在重华还是重华。
  我甚至高兴于,这样的我终于可以保护重华了。
  可是,我讨厌这个比喻。
  太阳和月亮,白天和黑夜,夏天和秋天。
  永远不会遇到,永远不能同时出现,永远不能在一起的存在。
  看着重华安静清淡的笑容,我的心在蠢蠢欲动。
  我梦里他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我都在对他做同样一件事,他在我身下呻吟,媚眼如丝。
  我越来越害怕,害怕自己会伤害到他。
  可是,我的心里有一只兽,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咆哮着,要挣脱那理智的锁链,逃出来,我那邪恶龌龊的欲念一并出逃,然后,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我深深的恐惧着,深恐对你最大的伤害源头,会是我自己。
  我是这样虔诚的爱着你。
  重华,重华,我的重华……我是这样的,爱你。

  第二卷-----只愿君心似我心之【因风飞絮】

  十九

  前世,我闲暇之余偶尔会想,如果四岁那年收养我的不是林老爷子,我又将会怎样度过一生呢?还会不会有重华的存在?
  我不知道,林老爷子常说,一切不会实现的假如,都只是人用来逃避现实的幻想。而幻想,会让人变得脆弱。
  所以我极少去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可是,当我迷失在那似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当时间於我只是一个纯概念的名词,当肉体於我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境,我便常常想,如果我当时不是占了宁罂的身体,没有遇到那人,一切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守住自己的心,才能守住自己的命。如今心已失了,为何我却这般焦急的想要一个生命呢?
  无情无心,无欲无求,林老爷子对我的要求。上一世的重华遇到伶之,便无从做到无情无心;如今的重华,心已然丢了,又何谈无欲无求?
  那围绕着我的低沉的叹息似是带着极为深沉的悲哀,我似是在沉睡,却可以思考;似是在飘荡,却无法驻足;似是在寻找,却没有目的;似是在歌唱,却发不出声音;三魂七魄,没有归于地府;两生之缘,已然情断奈何。
  我可以给人温柔,却无法温暖任何人,因我便是那黑暗中最冰冷的结物。我从来不曾拥有,唯一的伶之的爱,连着他的命,断送在我的手中,如今心也丢了便丢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对此刻的我来说,当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便意味着开始得到。
  当我感到钻心的痛楚在身上蔓延时,我这样想着。那是久违的肉体的痛感,清晰而鲜明,刺激着全身的神经。
  我可以感觉到那股彻骨的恨意,在我周围弥散开,带着我所熟悉的气息,又瞬间消失在我的来处。
  仍旧是宁罂的身体么?我轻叹着,这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为何要让一缕孤魂来承担呢?
  感觉到可以控制这具身体,我费劲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我有些愕然,又垂头轻笑。
  因为面对一个正在被人千刀万剐的人,而此刻这具身体又遍体鳞伤的被吊在一间昏暗狭小的刑室里,我不知道除了扯出一个干涩僵硬的笑容,该作何表情。
  宁罂啊宁罂,你若是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便将我推出来,待到难关过去又将我推回去,与其做一个如此便宜的替罪羊,我重华倒宁愿就此魂飞魄散!
  眼前的情景极为惨烈,地上被大字开着缚着的人,正被一个手持磨得锋快的铁钩、利刃的大汉围着,一缕一缕的仔细的剐着那人腹上的肉,地上如指甲片大的肉片血淋淋的散了一地,那人身上一条一缕,密麻丛生,犹如刺猬,甚是惊悚。狭窄的行刑房里弥漫着强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熏得人几乎无法呼吸。饶是在血泊里长大,亦被惊的浑身发麻,背上只觉得寒毛倒竖,毛骨悚然。没想到前生在古书上看到的"凌迟"之刑,成了鬼倒有幸见识到。
  我垂下眼,讽刺的淡淡一笑,宁罂便是受不住这千刀万剐的惊悚场面,精神崩溃便躲了起来么?看来我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否则我这孤魂此刻怎会这般好用?
  只是不知我在他体内睡了多久……
  "哟,没想到我们宁三公子竟然还有心情笑?啧,果然是不简单。"一条长鞭带着风声啪的抽在身上,一阵刺痛让我稍微回神,这才注意到那黑暗中还有一人在,白袍黑发,倒是俊朗,二十年岁上下,此刻正含笑望着我,满是讽刺。
  我摇头轻叹,这人鞭法委实不怎么样。国叔可以一鞭下来,外面看不出一点痕迹,内里却早已伤筋动骨;这人却只是一阵皮肉伤,不日便好,实在是一点技巧也无。
  我费力的抬起头,朝他淡淡一笑,继而强逼着自己朝那血淋淋的场面看去,淡淡一笑,道:"方才那行刑的人执刀手法不对,那片腹上之肉应是自上而下纵着削,他却横着削,这样便差了厚度,怕是剐不到3357刀,这人身上便无肉可剐了。"
  那男人脸色变了变,突又咬牙切齿的一鞭鞭雨点似的抽下来,恨恨的道:"你还嘴硬!"
  看来这人对宁罂似是有极深的恨意,否则怎会这般折磨?到底怎么回事?地上那受刑之人宁罂可认识?我垂着头,试着回忆宁罂的记忆,却被一阵针钻心的痛扰的无法思考。
  "三弟,先罢了手吧,若把他打死了,还怎好和那宁出尘、七夙谈条件?我看七夙极为重视这孩子的,若是不小心将他杀了,怕是别说谈条件,便是你我性命也不好说。"
  又有一人的声音传来,我本已有些昏迷,听到宁出尘的名字便一下子清醒过来,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痛,似是着火了一般,双手被绑着吊在头上,竟似没有直觉一般,不知道被吊了多久。
  "哼,我看不好说,七夙那贱人倒还好,只是宁出尘出了名的无情,怎么可能就为了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儿子便甘愿受你我胁迫?况且这小子的老娘不是就是被宁出尘亲手杀了么?我看啊,还不如让弟弟我杀了他解解气!"
  我一惊,看样子他们是捉了宁罂打算威胁宁出尘,只是不知那七夙是何人,正垂头想着,忽的下巴被那人用鞭梢抬起来,一双冰冷的手在脸上滑来滑去,泥鳅一般,让人好生恶心。
  "听说这小子的娘当年是江湖第一大美人儿,他老爹宁出尘也长的似仙人下凡,怎么倒生出这么一个姿色平庸的儿子来?只是不知道这身子是不是会比这张脸受用了……"
  他边说一只手便向我身后探去,我一惊,想要挣扎,却全身痛的动弹不得。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鞭打的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已然不成衣,那人手在身上游移,时不时故意用力按向那鞭打之处,痛得我直发抖。
  "三弟,莫要胡闹。"那说话之人一直隐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身影。隐隐的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悦,身上的手顿了顿,却又肆虐起来,竟将我身上残破的衣物尽数除去,一双满是欲念的眼上下打量着,我一阵恶心,只是闭了眼睛,咬着牙垂头不做声。
  "啧啧,这鞭伤印在这身子上,倒是一番好风景。听说你那夫人美貌非常,是玉晟帝国数得着的美人儿,只是不知道你这般小的尺寸,可满足的了那美人?"他邪笑着,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强忍着想吐的欲望,闭着眼冷冷的道:"不劳阁下费心。"
  那人正欲欺身向前,却听得刑房外几声有节奏的敲打之声,他迅速的转身,看了我一眼,对那正在行刑的大汉命令道:"继续行刑,看好这两人。"便和那黑暗中的人一起走进那黑暗中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方才那人是真的动了邪念,如若不是那阵敲打声,怕是今日逃不了被他轻薄亵玩一番。
  安下心来,我打量着这间刑室,刑室正中央,凌迟仍在继续,那大汉一刀一刀极认真的剐着,额上满是汗,那受刑之人却是一声不吭,半边身子已经见了白骨,在刑房内噼啪燃烧着的昏黄的火光下,森然诡异,让人不敢直视。
  他到底是谁?我竭尽全力的在宁罂记忆中搜寻着,身上的疼痛和刑房里的血腥味儿却让我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正烦躁间,却见那一直紧闭着眼的男人眼睛倏地睁开,直直的盯着我,精光四射,分外犀利。
  我心下一惊,强迫自己看着他,对视片刻,他忽的诡异一笑,抬起几乎被剐的不见肉的上身,一口咬住了那正专心行刑的大汉的耳朵不松口。
  那大汉被突然袭击,惨叫起来,一边捶打着那人的身子,一边挣扎着。手中行刑用的铁钩亦被他挣扎间甩到一旁,我瞅准机会,忍着腕上的剧痛,用力的荡到那铁钩旁边,脚尖一钩,将那铁钩钩到脚上,用尽全身力气踢向那大汉光着的胸口,铁钩飞快的扎进了大汉的心脏。他惨叫一声,倒地不动了。
  我用尽了力气,喘着气汗涔涔的看着地上那人,顾不得手腕断掉一般的剧痛,嘶哑着嗓子轻声道:"喂!你……还好么?"
  那人一动不动,身上的血早已流尽,只可得到血红的肉和森然的白骨,已然是活不长了,方才大概是回光返照,用尽了力气,他低着嗓子,似是忍着极大的痛苦,道:"小主公快些逃吧,属下护主不利,竟让小主公受这般苦楚,实在有负主公信任,如今这人已死,主公大概也快赶到,只是怕那几人会将小主公转移到别处,小主公赶紧趁此机会,出去罢。这密室外并无人看守,我见方才那人出去,在那墙壁上按了三下,又敲了三下,那墙便开了,小主公快些出去罢。"
  我用脚尖勾起地上撒落着的刀具,挑起来,用嘴衔着,身体扯着被绑在头顶的绳索向上,够到那绳索处,一点一点的将绳子割断,待到手脚自由,早已痛出了一身汗,险些昏过去。
  强撑着精神,拖着几乎虚脱的身子按那人指示,果然那墙壁便开了,外面竟是一个山洞,两边燃着火把。我一阵欣喜,转头道:"我们出去罢。"却见那人满口鲜血,竟是咬舌自尽了。
  我一怔,忽的一阵心酸,竟想起了前世的重华,垂下眼帘,低声道:"谢谢你。"忍着恶心,将那已死的大汉身上的衣服扒了,胡乱的套在身上,转身出了密室,朝那山洞走去。
  踉踉跄跄的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在我以为撑不下去的时候,忽的见前方有极微弱的亮光透着石缝漏进来,便又勉强撑着朝那光线蹒跚而去。
  果然,那光线透进来之处是一扇石门,我四处看了一下,应该还有机关可以打开。正倚着墙待力气恢复些,忽的听得外面有隐隐的人声,便贴着那石缝,仔细辨认。
  "如若我兄弟不放宁小公子,怕就是你宁出尘,想要找出他来也不是易事,宁庄主可要考虑清楚……"
  我一愣,怔在原地,心咚咚的跳的飞快,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扶着墙缓缓的蹲了下来。
  宁出尘……宁出尘……他……在外面……
  出去,出去找他……一定要出去……快出去……

  二十

  强忍着一阵阵的眩晕,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闭上眼在墙上仔细摸索着,触到一块八卦形的凹凸之处,心中一动,用力转了转,竟是纹丝不动,不禁有些发急,深吸了一口气,一点点的按着,却是不知触到那里,那门轰隆隆极其笨重的开了。
  强烈刺眼的阳光刀子一样割在眼上,好大会才从那一片苍白中适应过来,待看清眼前的场面,却是怔在那里。
  这石洞看来竟是在深林间,周围老树参天,藤蔓缠绕,杂草丛生,阴风阵阵,分外诡异。方才石洞刑室里的那个男子此刻正提着剑背对着我,他身边站着一灰衣男子,带着银色的面具,亦拿着剑,。他们二人十步远处,长身而立的那人,白袍胜雪,黑发如绸,清雅似梅,冷傲若霜,除了宁出尘,还能有谁?
  我怔怔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梗在喉头,一个字都说不出,只能愣愣的盯着他。他依旧是那副冰冷模样,绰约出尘,仙子下凡般不染红尘,只是,那眉间郁结着的冷傲,让人看一眼便浑身发冷,似是更胜从前了。
  "宁罂!"一阵惊呼响起,我略略回神,这才看到离宁出尘不远处立着一个红衣似火的女子,明眸皓齿,分外秀丽,竟似见过一般。没等我反应过来,那戴面具的灰衣男子已经提剑朝我扑来,速度极快,情知躲不过,我咬咬牙,从袖中滑出方才从那大汉身上带出来的匕首,迎着他极快的朝他胸口刺去。他显然是预料不及,猛地一个闪身,匕首划破了他胸前的衣袍,被他躲过了。
  正心想不好,一条长鞭带着风声缠到腰上,身子被一股大力带了过去,眨眼间已到了那女子身边,被她半揽在怀里。
  "可受伤了?"她急急的问我,我一愣,看这女子竟是和宁罂极为相熟且十分关心的,只是我现在浑身发软,热辣辣的痛的厉害,如今知道自己总归是安全了,竟是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我轻轻的摇摇头,只是看向宁出尘,他正和那两个男子缠斗在一起,衣袂翻动,长发飞舞,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自始自终,他……都没看我一眼。
  心脏里似是有些丝丝缕缕的痛楚渐渐的蔓延开,酸酸的,涩涩的,在全身游走,指尖冰冷,轻轻的朝那人伸出手去,却在半空无力的垂下了,想要叫出口的两个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字,被冻结在血液里,碎成细细碎碎的冰凌,随着血液流向全身,扎的全身都被冰冷而尖锐的痛楚盈满了。
  心脏,似是也被那人方才看向我的冰冷的眼神冻住了,那好似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毫无感情的漠然,带着些许漫不经心的无视,深深的,刺痛了我。
  恍然想起,伶之对重华说过,你的一个眼神,便是我的天堂和地狱。
  我垂下头,低笑,却觉得脸上的笑容僵硬的似是要裂开了。眼眶有些发热,紧紧地闭上眼,身体却止不住的轻颤着。
  好痛……身上似是有火在熊熊的烧着,心口那千万只针扎着一般,头脑昏昏沉沉的,一口腥气自喉咙里涌起,微微的张开唇,有温热粘稠的液体从牙缝间流出来。
  下意识的用袖子去擦,褐色的麻布衣料上暗红的一片,竟是吐血了。
  "宁出尘,你来本就是为了你那印鉴而来,如今我已寻得了宁罂,自是仍要将他带走,你我之间的恩怨,既已纠缠了这些年,亦不急于这两日。梅未申,今日暂且先放过你,这笔帐,咱们日后再算!"
  那女子见我吐血,转头像那边打得正难分难解的三人厉声叫道,说完不顾我细微无力的反抗,揽着我的腰,展了轻功掠着树枝飞身去了。
  临走时回头一望,那人,仍是看不到我一般,面无表情的和那二人缠斗。
  耳边风声微动,林间的树叶轻轻的擦过脸颊,凉凉的。闭上眼,究竟为什么,你竟然连一个眼神都如此吝啬了?我将头轻倚在那女子瘦弱的肩膀上,轻笑,满嘴的血腥味儿,竟是如此苦涩。
  爱情让人忘记时间,时间也让人忘记爱情,宁出尘,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一个叫做重华的孤魂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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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色的帐幔松松散散的垂在镂花的红木床头,我斜靠在枕头上,静静地看着窗外青翠欲滴的竹叶在细风中轻轻晃动,阳光传林而过,斑斑驳驳的细细的洒在地上,桌脚上的一只精巧的铜质香炉,袅袅的燃着一缕灰白的细烟,被那阳光映得丝丝缕缕,缠缠绵绵,冉冉而升,竟是分外妖娆。窗外哗哗的竹叶声似下雨一般,恍然间似是又回到了宁竹苑里,呆愣片刻,不由得低笑。
  自那日被那红衣女子带回,已经过了半月,如今我身上那些个看上去颇为惊悚吓人的鞭伤已经好了大半,却仍是经常吐血,多是昏昏沉沉的,很少有清醒的时候,大概是中了什么毒罢。我亦不甚在意,醒着的时候便一点一点的在脑中搜寻宁罂的记忆,只是没想到,会是那般结果。
  我只道是自己魂飞魄散,却只是在宁罂的体内沉睡了三年。宁出尘因三年前领兵逼宫而被夺了官,流放三千里,却并没有怎样执行,只是隐在了民间,想来宁出尘自是极有手段,能从天牢中越狱而出并将小皇帝击伤,料来老皇帝想要处置他也要做一番考量的。只是这宁出尘似是极为冷落宁罂,只因,宁出尘竟下令不见宁罂!
  我凝视着那一缕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的有些沉重的香气让头脑又有些昏昏沉沉。轻叹一声,指尖抚上太阳穴,头疼的揉按着,这宁罂……竟然在两年前跟佟水情成了亲!
  应该不会有个小娃儿,抱着我的大腿叫我爹爹吧……
  正无比郁闷的叹气时,七夙一挑帘子笑吟吟的走进来,看着我皱着眉头,便坐在床边,柔声道:"可是又头疼了?今天可觉得身子好些了?"
  我淡淡一笑,点头道:"让阮姨你费心了。"她只是看着我,清秀的脸上难掩忧色。
  七夙便是那日将我就回来的红衣女子。我一直觉得似是在哪里见过她,没想到竟是三年前在街上"强抢"我的那个女子。一年前她又找到宁罂,便将他从宁府带了出来,一直带在身边照顾着。
  她是宁罂的母亲--阮纭婗的妹妹,当年冰魄山庄的二小姐。八年前阮纭婗在宁府的一次事变中背叛,宁出尘亲手将她杀了,又将冰魄山庄上下四百余口尽数屠尽。阮七夙因在外云游逃过一劫。
  "那梅未申在你体内下的毒着实狠毒,竟是媣飨,我四处寻着药草配那解药,如今只差了一味药。"她扯过我的手腕,闭上眼把了脉,继而轻轻叹了口气。
  这阮七夙对宁罂着实是好,看样子是当儿子疼了。我轻笑,伸手抚了抚她紧皱着的眉头,柔声道:"莫要再皱眉了,要生皱纹的。"
  她瞅着我,突地笑开了,道:"你这次事后倒是变了不少,原先总是别别扭扭的,不爱理人,自己整天皱着个眉头不知道想什么,如今倒开解起我来了。"
  我垂下眼,低声笑道:"人总是要长大的,阮姨你还是拿我当孩子看的。"
  她亦笑着给我掖了掖被角,道:"也是,你都是成了亲的人了。"
  我嘴角抽搐了下,无可奈何的看向那笑的一脸揶揄的秀丽女子,嗔道:"阮姨你都是孩子她娘了,竟这般以取笑宁罂为乐么?"
  她用袖口掩着嘴,敛了笑,咳了声,又凝视着我正色道:"你放心好了,阮姨定是要医好你的。"
  我低头沉思了会,道:"当日劫我之人到底是何来头?阮姨为何不愿告诉我?"
  沉默半晌,却见她一脸凝重,缓缓说道:"这都是些陈年积怨,不知道也罢。只是你以后万万要多加小心,那些个杂乱之地莫要再去了。你要是……我便将那佟水情从宁府接过来便是,只是你又不肯。"
  我忙打断她,红着脸低声道:"不用,以后不会了。"脸上烫烫的,不禁又对宁罂有些无语。当日宁罂他……竟是在那烟花之地被人打晕劫走的。
  心下无奈,想到宁罂过得这般颓废,怕是和宁出尘对他的态度有关吧。又想起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便麻麻细细的痛,咬了咬嘴唇,指尖轻轻滑过手背,一时竟失了神。
  "差的那味药,在那宁出尘的重华山庄里,要想潜进去,怕是难得很……"七夙皱着眉道,我的心跳却忽然漏了半拍,半个身子都绷紧了,扯得身上刚刚结疤的鞭伤一阵阵痛,却也顾不得了。
  "你……你方才说……那药在哪?"我紧盯着七夙,手脚指尖冰冷的似是结了冰,木木的毫无感觉,心似是要从跳出来了,擂鼓般咚咚的响着,甚至可以感觉到冰冷的血液在全身急速流动,头一涨一涨的,眩晕让我身上有些发软,却仍是紧张的保持着坐姿,怔怔的看着七夙。
  方才……不是我的错觉吧……她说……宁出尘的……重华山庄……重华……
  "重华山庄啊,怎么了?"
  嘴角不受控制的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俯身将脸闷在被子里,低声吃笑着,心中那份雀跃和释然几乎将我湮没,手竟是在微微的抖着。好大会才平静下来,却仍是止不住脸上的笑意。
  "你怎么了?以前你不是一听到重华山庄就很生气吗?如今怎会……"七夙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我摇摇头,笑而不答,只是有些费力的起身走到桌边,拿起毛笔扯了张纸写了张条子,折好交给七夙。
  "麻烦阮姨帮我把这个送到重华山庄,交给宁出尘。"我含笑道,望着窗外的竹林,又想起那山庄的名字,又忍不住的低笑起来。
  七夙不解的看着我将条子接了去,又叮嘱了我一番,便转身去了。
  将头闷在被子里,忐忑不安的心情竟让时间也似是停滞了。空气中的香气旖旎缠绕,纠结如丝,如今却让人愈发烦乱。如果你不来怎么办?如果你真的将我忘了怎么办?如果你还是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我,无视我,我又该怎么办?
  意识到自己的不安和慌乱,我摇头苦笑,只是看着地上被竹叶剪碎的斑驳光影发呆。何时我竟也这般踌躇犹疑了呢?无心无情,无欲无求,我竟是真的是那样的人么?
  所有的一切,都禁锢在时间里,像是一颗古老凝重的琥珀,只有地上细碎光影,无声移动,随着窗外竹叶轻动,白花花的,竟是有些刺眼了……
  垂下眼,无声叹息,如果你不来,我又该作何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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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恍惚间竟不知何时沉沉睡去,迷糊间觉得似是有双眼睛盯着我,分外灼热,不舒服的哼了声,睁开沉重的眼皮,床边似是有一人坐着,揉了揉眼,待看清那人面容,却登时清醒,怔怔的看着他,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
  那人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黑眸灿若晨星却又深似幽潭,一只手轻触着我的脸颊,冰冷的指尖轻轻的摩挲着,许久不语。
  我回过神来,低笑,半抬起身,轻撩起他散落在胸前的发,柔声道:"香袋……可带来了?"
  他身子一抖,猛地俯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似是要将我揉进他身体里去一般,我有些喘不过气来,犹疑了下,双手环过他的背,头埋在他肩窝里,悠悠的冷香在心里安静的弥散开来,竟是有些想哭,仍是我喜欢的心字香。
  这样真好……
  半晌,他才放开我,头抵着我额头,专注的盯着我的眼睛,低声喃喃道:"我只道你再也不回来了……"清冽的声音里竟似压着许多痛苦,细细的颤抖着。
  我心里一酸,双手搂上他脖颈,轻声道:"我是重华……"话还未说完,他的唇便覆了上来,冰冷柔软的唇轻轻辗转着,温柔缱绻,似一场梦。
  我闭上眼,婉转相就,一滴清泪却是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他腰间挂着的月白色香袋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浅浅的水痕,倏地一下不见了。

  二十一

  我闭上眼,婉转相就,一滴清泪却是悄悄地自眼角滑落,滴在他腰间挂着的月白色香袋上,留下一个圆圆的浅浅的水痕,倏地一下不见了。
  地久天长,逐人华裳,我却只想拥有这一刻。
  林老爷子说,没有永远的幸福,得到的同时,也意味着你将随时失去。无所谓得到,便无从谈失去。
  幸福来得太快,我是如此惶恐。贪恋那唇上的两片清凉,汩汩的渗入心底,却又好似化作泪水,润湿了睫毛。
  只是轻轻浅浅的一个吻,温柔厮磨,几许情意。转而吻上眼睛,轻啜着眼角的泪,痒痒的,却让人心酸。
  "重华……"他似叹息一般的声音在静夜里沉沉浮浮,我扯出一个带着苦涩的笑容,轻声道:"这三年你可还好?你都不愿见宁罂,我便也无从知道了。"
  他将我揽着,手轻抚着我散在背上的长发,唇有一下没一下的轻啄着耳尖,痒痒的,湿热的气息拂过颈后,让人有些脸红。
  "跟我走吧。以前因为不是你,我才放着让那阮七夙带走宁罂,如今你回来了,自是要跟在我身边的。"
  我一愣,低头不语,沉默静静流转,他的呼吸渐渐的急促起来,半晌才沉声道:"你……莫不是不愿?"他忽的将我紧抱在怀中,勒的身上的伤口钝钝的痛着,听他低声怒道:"即使你不愿,我也不会让你再走的!"
  感觉到他的愤怒和不安,我一愣,心中微暖,忍着痛任他抱着,柔声道:"我有说不愿么?只是你和阮姨之间的那些旧事虽然你们都未曾告诉我,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不论当年母亲做了什么,冰魄山庄终究是毁在了你的手上,阮姨她心心念念的想要找你报仇,如今她没有那个实力,不过我看她每日忙忙碌碌,怕是也做了不少准备。我只是想着能在她身边看着,不想你们两个互相残杀。"
  毕竟,两个人,都是宁罂的亲人。
  我轻叹一声,觉得身上有些发冷,再看窗外,竟是已然天黑,白色的月光自窗口窥探进来,映着窗外修竹的叶影,清澈如一潭清泉。
  宁出尘仍是紧紧地抱着我,口气冷硬的道:"她要报复便来,我还会怕了她不成?不过你,我今天一定要带走的。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他说罢一把扯了床上的薄被,裹在我身上,将我打横抱起,便朝门外掠去,我情知今天定是要跟他走了,急忙捉着他胸前衣襟,急声道:"我跟你走便是,只是你让我给阮姨留张条子,免得她着急。"
  宁出尘停了脚步,我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走到桌边扯着纸写了张条子,只说我被宁出尘带到重华山庄治病去了,让七夙莫要担心,亦不用去寻我。
  被宁出尘抱着出了住了半月有余的小院,却是原来在一片密林之中,在林间穿梭了好大会,才出了林子,又行了半柱香的功夫,才隐约看到城镇。我怕宁出尘抱着我这样会吃不消,抬头看他,却见他没事人一般,呼吸都没乱,不由得笑自己瞎操心。
  进了那镇子,宁出尘敲了一家不是作甚的铺子的门,便见那掌柜的恭恭敬敬的迎出来,宁出尘跟他要了辆马车,在马车里铺了条厚被,将我小心的放上去,倚在他怀里,马车便平稳的向城外驶去。
  "你这三年……在哪?"我半眯着眼在他怀里瞌睡着,听他这样问,低笑道:"你都知道了罢?我……只是一缕魂魄,占了宁罂的身体。"
  他将我搂紧了,低头在我唇角轻吻,轻声道:"我只知道,你是重华,是我的,我不能再让你离开,不能让三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仅此而已。"
  我微怔,心里涨涨的,似是被那满眼的似水温柔给泡的软了,酸酸甜甜的,一丝一丝缠在心上,别过头,脸上有些烧烧的,不敢看他一闪一闪平静而坚定的看着我的眼睛,垂头低声道:"我在宁罂身体里,只当是自己睡着了,醒来便已经三年,那日在刑室里有一个人被捉去宁罂的那人在他面前给一刀刀剐了,宁罂大概是精神受不住惊吓,我便回来了。"
  他闻言半晌不做声,我奇怪的抬头看他,却听他沉声道:"你那日便醒来了?那……为何今日才来找我?"语气中竟是掩不住的怒意,好不迫人。
  我垂下眼,淡淡的说道:"那日你看我眼神那般冰冷,根本不理我,我只道你忘了我,身上又受了伤,心下难过,怎会找你?若不是今日听阮姨提到你那山庄……"
  听我这样说,那怒意瞬间消失,他将我抱的紧些,唇凑到脸颊上轻啄,柔声道:"身上伤怎样了?……那日没认出是你是我不对,你莫要难过。"
  觉得这样被他抱在怀里,还不时的被吃豆腐实在有些不好意思,便撑着身子靠在一旁的被子上,却又被他强拉进怀里,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任他抱着,懒懒的道:"恩,皮肉伤差不多了,只是阮姨说我好象中了什么毒……"
  头开始昏昏沉沉的,睡意慢慢袭来。宁出尘的怀抱带着很清爽的清香,软软的,倒是十分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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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觉醒来,睁开眼却是青色的纱帐,茫然了一会才想起昨夜宁出尘将我从阮姨那里带回了重华山庄。坐起身来,才发现身上已换了干净的里衣,凑上去闻了闻,淡淡的皂角清香,混着室内燃着的心字香味儿,倒是令人清醒了些。
  正想要起身,宁出尘推门走了进来,见我坐起来,便过来将被子掖了掖,道:"怎么不再睡会儿?"
  我摇摇头,拉着他袖子,轻声道:"你可是派人护着宁罂?那日将我救出刑室的人叫我'小主公',我便想着或许是你的人。"
  他点点头,"是甲丙,悬剑堂的,我让他跟着宁罂。"
  "他因救我而死,我想着他可还有家室,想去看看。"我垂下头,那日惨烈的情形似有在眼前,不禁心里发堵,竟是有些郁闷了。
  "悬剑堂的杀手都是孤儿,你莫要难过了,那是他们的使命。"宁出尘见我难过,将我拥在怀里,沉声道。
  我低笑,轻轻的挣脱他,窗外盛夏早晨金色的阳光偷偷的溜进屋子,温暖而灿烂的感觉,心底却有些发凉,只是看着那束阳光,淡淡的平静说道:"我以前便是和甲丙一样的人。"
  他一愣,似是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吃吃一笑,以前自己从未在意过这种事情,如今怎又会拿这个来难为他呢?莫不是觉得有人心疼自己,便觉得委屈了?
  正沉默着,一人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回过头去,便见一人着了大红的衣袍,黑发随意的束了,倚着门框痞痞的笑着,分外邪魅,好不嚣张,一双桃花眼如今开得更胜从前,眼波流转,不是逐月那厮是谁?
  "哟,这不是小公子吗?好久不见,可有想我?"他笑着走到桌边,十分熟稔的坐下来,径自倒了杯茶喝了,我亦含笑点头,"好久不见,自是想的,你精神倒越发好了。师父可还好?"
  觉得身边气压有些低,我扭头看去,却见宁出尘沉着脸,将我拥到怀里,问逐月道:"有何事?"
  逐月却丝毫不在意,只是对着我笑道:"小公子身上的毒可是前几日被劫时来的?倒是凶险歹毒。"
  我点点头,"只是不知那些是什么人。"
  "都是些邪门歪道罢了,想着从我们这里讨些好处而已,不用担心。"逐月挥挥手,不甚在意的道。我凝眉沉思,转头问向宁出尘,"那日听阮姨说你被那些人拿了什么印鉴,很重要么?可取回来了?"
  宁出尘捋了捋我胸前的几缕乱发,在我唇角轻啄一下,淡淡的说道:"让那几人逃了,不过自是要拿回来的。"
  我红了脸,这人怎么在外人面前就这般……偷眼看向逐月,果然那厮正一脸揶揄的笑着,气恼的推开宁出尘,"我饿了。"
  "让厨房做些粥吃罢,你身子刚刚恢复,不能吃太荤的。"他边说边将我拉回怀里。我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门口处一个小丫鬟模样的女孩怯怯的探头探脑,见我看她,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吓了我一跳。
  "何事?"宁出尘拧着眉,不悦的看向那丫鬟,似是极为不高兴。那丫鬟跪在地上垂着头,声音抖着,小声回着话:"思年姑娘身子不爽了,怕是要生了,想请老爷过去看看。"
  我一怔,垂下眼睛,手不由得握紧,却又被那人展开,十指相扣,动作分为轻柔。我抬眼看他,却被他按着头轻轻压在肩膀上。
  "你先回去吧。"他对那丫鬟说着,那丫鬟犹豫了一下,被宁出尘冷冷看了一眼,被哆嗦着飞快的跑了。
  "你还是过去看看吧,怎么说也是你的孩子。"心中了然,我抵在他肩头,揪着他前襟,闷闷的说着,却被他抬起头,嘴唇凑上来索吻,我大窘,逐月可是还在屋里坐着呢……
  我偏头躲过他,朝逐月瞟了一眼,便听宁出尘冷冷的对逐月下逐客令,"你怎么还不走?"
  逐月无辜的眨眨眼,耸耸肩,邪笑着道:"主公昨夜要我寻得药,已从庄里的药堂里寻了出来,按那媣(ran,三声上)飨(xiang,一声阴)的解药配了方子。"
  "然后呢?这些事不用你来说也会有人告诉我。"
  逐月敛了神色,看了我一眼,宁出尘便冷声说道:"不用顾忌,有什么便说罢。"
  "那木石图得了线索了,听风刚传来消息,有人三个月前趁着暴雨从祈骅山里将一个箱子运了出来,那图怕是在那箱子里。"
  "可知道那人是谁了?"
  "是一个白衣年轻男子,长相普通,没什么特点,据在祈骅山守着的探子所言,那人也未拿甚兵器,只是腰上挂着根翡翠玉笛。出了山便跟丢了。丞相交代了,让我们先静观其变,过不了多久定会出事,只看那动了木石图的心思之人有何动作,再应对也不迟。"
  闻言我心忽的一跳,一个修长的身影从脑中跳出来,气质不凡。心思微动,正要开口询问,却见方才那丫鬟哭喊着跌进门来,跪在床前抓着宁出尘的衣襟,断断续续的呜咽道:"老爷……快去看看罢……产婆说……思年姑娘难产,怕是……不行了……"
  宁出尘皱了皱眉,只是握紧了我的手,眼睛看着我,深不见底。我咬了咬牙,对那丫鬟道:"你家老爷这就过去,你快回去照看着罢。"
  那丫鬟忙的谢了,跌跌撞撞的出去了。我起身从床边捞起外衣套上了,却被宁出尘捉着搂到怀里,紧抱着不愿放手。轻叹一声,我抬起脸,唇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亲,柔声道:"快过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二十二

  我不是喜欢你。我爱你,远远超过你的想象。伶之如是对我说,深褐色的眸子里柔情如水,照亮了那个雪夜,是我看不懂的情愫,所不能理解深入的领域,伶之说那是他的天堂,我是那天堂的神祗。
  而我在这一刻,才真正明白他的情深。只因,我此刻才发现,我对宁出尘的爱远比我想象的多。
  为什么要跟来呢?只是为了让他知道我没有生他的气?只是为了让他安心?可是我又算什么呢?我有些茫然的望着门上的雕花镂空,晨间的金色阳光在地上投下冉冉的光影,繁复缛杂,纷乱如此时的心绪,里间那女子带着凄厉的叫声似是一根根丝线紧紧地将身体缚住,竟僵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宁出尘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只手紧握着我的手,我垂下眼不去看他。我坐在这里,和他一起,等一个女人为他生孩子……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满眼无奈的自嘲,我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他?
  恍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过的一句话,为何鱼只要一种表情便可以面对全世界?为何我却不能只用一种表情来面对你?
  如果可以,我会深切的期盼,那唯一的一种表情,是微笑。
  正出神间,忽的落入一个带着些微凉意的怀抱,宁出尘将我拥在怀里,低喃着道:"对不起,以后绝对不会了。"
  我轻轻推开他,低头轻笑着,说:"我明白。"
  是,我明白,明白你的心,全明白,只是,都明白并不意味着不介意。
  那女子在为他生孩子,痛不欲生,她并没有错。此刻宁出尘的怀里若是拥着其他的人,对她来说,太过残忍。
  我虽不是心善之人,却亦无资格践踏旁人的尊严和爱情。因为,我比任何一个人,都知道那是何滋味。
  忽的听得里间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过了会产婆便喜形于色的怀抱着一个用红布裹着的小婴儿出来,给宁出尘行了礼,笑吟吟的道:"恭喜老爷,母子平安,是位小少爷。"
  宁出尘却并不答话,只是转头看着我,幽深的黑眸一明一暗。产婆尴尬的抱着孩子立在屋子中央,我轻叹一声,走过去对产婆笑道:"给我吧,我看看孩子。"
  从产婆怀中接过孩子,刚出生的婴儿,皮肤皱皱的,圆滚滚的小身子,手脚都小小的,一双大大的黑亮眼睛直直的盯着我,没有哭闹,忽的咯咯笑起来,小手在空中摇晃着,抓住我的一根手指用力的握着。心里忽的暖暖的,以前都是取人性命,如今见了这新生儿,竟心生一种陌生的对生命的神圣之感。我低笑一声,转头看着宁出尘道:"跟你长的好像,尤其是这双眼睛,真漂亮。"
  宁出尘闻言,走到我身边,揽着我的腰,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喜欢他?"
  那产婆见宁出尘终于肯看那小婴儿,赶紧的谄媚的笑道:"老爷给小少爷取个名字吧。"
  宁出尘一脸的漫不经心,瞟了那孩子一眼,皱着眉,道:"他是夏天的早晨出生,就叫宁晨生……"
  我轻咳一声,看了宁出尘一眼,他叹了口气,将我搂的紧了,低声道:"你以为呢?"
  "你是孩子的父亲,定要用心取名才是。"我轻声道。他沉默了会,道:"宁夏阳,可好?"
  我低头看着怀里笑的开心的小婴儿,捉着他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的小手,柔声笑道:"夏阳,夏天的太阳……夏阳,我是你三哥,这个仙人似的人是你爹爹……"
  正和夏阳玩的开心,冷不防夏阳被宁出尘抱走交给了产婆,我被他圈在怀里,抬头看他,却突的被他低头吻住,心里一惊,待反应过来,他舌却撬开牙齿,滑了进来,迫我与他唇舌纠缠。待我推开他,早已浑身发软,只能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不用想也知道这一屋子的丫鬟下人会是何表情。我埋头在他肩窝里,恨得牙痒痒,他总是这样,随心所欲。不管怎样,我和他……可是血缘上的父子……
  "辛苦她了,孩子好生照看着。"他说罢,便揽着我走了,竟是看也未看那女子一眼。
  回到他房里,我挣开他,敛了神色,道:"你应该进去看看那思年姑娘的,毕竟她冒着生命危险为你生了孩子。"
  他将我拥在怀里,唇轻轻的在额上碰了碰,微凉柔软的触感,低声道:"你真的希望我这样做?"
  我一怔,垂下眼帘,不语。
  他抱紧了我,凑在我耳边,柔声道:"你不喜欢的事,我决不会再做。"
  温柔的似是能将人溺毙的眼神,将心都泡的柔软了。轻叹一声,反手抱住他,头抵着他胸膛,闷声道:"我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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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吃了些粥,便捧了本书靠着床百无聊赖的看着。正出神间,便见逐月端着个精巧的玉制小碗推门进来,放下书,看着他幸灾乐祸的表情,皱着眉道:"这便是那什么毒的解药?"
  他点点头,将药碗递给我,一股苦涩带着些泥土腥气的难闻味道冲的人几乎无法呼吸。咬了咬牙,闭着气一口气喝了见底,却差点吐出来,忙的抓起床头的茶灌了几口。
  "我爹爹呢?"待缓过气来,才没好气的
看了一眼笑的好不奸诈的逐月,问道。他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漫不经心的道:"出门办事了,丞相要见他。不过他竟然让我这个大忙人来照看你……真是……我不是老妈子,你也不是小婴儿,有什么好照看的……"抱怨归抱怨,他嘴角的邪笑却满是戏谑,我装作没听见,又拿着茶杯猛喝几口,怎么这样苦?突然间非常怀念现代的西药……
  "三年前……"我看着逐月,缓缓道,"小叶子怎样了?我对那日救我之人说了,让宁出尘不要难为小叶子的。"
  逐月歪坐在椅子上,寻了个舒适的姿势,懒洋洋的道:"他害了你,原本定是要死的。只是因为你一句话,他便捡了条命,主公还真是对你有求必应……好啦……他一直被关在宁府的地牢里。"
  我一愣,"关了……三年?"
  逐月瞟了我一眼,有些好笑的道:"要不然呢……主公没杀他已经算是最大的忍耐了。我是不知道这三年你和主公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过主公当时可是非常生气的,硬是从天牢里一路杀出来,急急的领了兵去和小皇帝要人,后来突然又放着你不管……"
  我不做声,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绿色的芭蕉,阳光照射下半透明的鲜绿,经络分明,脆生生的,似是能滴出水来,心忽的就被那翠绿填满了,轻笑着,喃喃道:"如果当时被小皇帝关起来的是听风师父,你便知道为何了……"这几日待宁出尘得了闲让他把小叶子放出来吧,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一怔,忽的苦笑着,将手盖在眼睛上,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些惆怅,道:"也是……除了想着定要救那人,哪还顾得了考虑什么利害……"
  "听风师父可是忙得很?竟不见他……"这两人……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轻叹了声,我笑着转开了有些沉重的话题。
  "他啊……这阵子在帮丞相,哦,就是主公的父亲,也是我和逐月的师父,帮他找那被盗走的木石图,定是脱不开身的。"
  我想起方才晨间听他说道的白衣男子,沉思了一会,方道:"小皇帝……怎样了?"
  "现在是太上皇摄政,小皇帝还是那样……怎么了?"
  "那权清流……呢?"
  逐月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道:"问他作甚?他三年前和主公比试自然是输了,便不知所踪,料他一个人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我看着他眼中的鄙夷,摇摇头,道:"虽然我跟他交情不深,不过此人深藏不露,亦正亦邪,又率性而为,随心所欲,做事毫无章法,不能小看他。……你早上提到盗出那什么图的人,腰上挂着一个玉笛……"我抬眼看了看脸色逐渐凝重起来的逐月,缓缓道:"三年前在宫中之时,我曾经……送给权清流一只翡翠玉笛……"
  "那木石图定是十分重要之物了,半月前我被人掳了去,听那其中一人说到,他们本是要拿我来要挟爹爹和阮姨,交换什么条件……而且,那日我逃出刑室,在山洞外所见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是阮姨口中的梅未申,另一个虽也带着面具,却并不是我在刑室中见到的那人,定然还有你们不知道的人参与其中。如果说那木石图丢失又再次出现的时间和我被那些人劫去发生时间相差不远,我觉得也不能排除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或许我被劫只是一个调虎离山的障眼法……"
  逐月脸色一变,霍得站起来,一转眼便奔了出去。我一愣,心突然跳了起来,难道竟真的如我所说?那宁出尘不知在做什么,会不会有危险?这样一想更觉得心神不宁,越来越后悔为何不问清逐月,一时间懊恼不已。
  心下烦躁,便扔了书,开了门正要出去走走,却见早晨见到的那个小丫鬟正在门外呆立着,似是在犹豫,见我出来,便红了脸,垂着头行了个礼。
  我笑笑,示意她不必多礼,问道:"你家思年姑娘可还好?"
  她仍是垂着头,似是不敢看我,讷讷的点点头。我有些好笑,便道:"你叫什么?"
  "奴婢醉荷。"蚊子似的声音,勉强听到。我不禁摸了摸脸,难道我长的竟这般惊悚,竟让她不愿看我……三年前被小皇帝划得伤早就好了,也没有什么吓人的疤痕,长的虽不似宁出尘那般,也应该能看的过去吧。
  "你来找我可有事?"我尽量放柔了声音,谁知她头更低了。
  "我家思年姑娘……想请三少爷过去……过去喝茶……不知三少爷……可否方便……"她红着张小脸,嗫嚅的小声道。
  我一愣,那思年姑娘……要请我……喝茶?嘴角有些抽搐,刚生完孩子就有精神请我……喝茶……
  大概已经猜到所为何事,我轻轻叹了口气,压下心头的苦涩,点头笑道:"走吧。"

  二十三

  夏日晌午的阳光还未着上那分炙热,却已失了清晨的丝丝凉意,闷闷的,窗外的杉树上知了懒洋洋的叫着,几缕阳光透过杉树密密细细的叶子偷偷的溜进屋子。第一眼看到那床榻上额上包着红帕子的清秀女子,我便愣住了。
  回过神来,不由得轻叹,宁出尘,你……又是何必为我苦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见我亦是一愣,苍白的脸上继而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垂下头,眼角亮亮的,竟似是咋哭泣。
  "思年姑娘。"我静静地看着她,不过二十岁出头,并不是多漂亮,柳眉杏眼,清秀温婉,与宁出尘留在宁府里的那几位夫人自是不可相比,却多了份清静淡雅的气质,分外干净温柔,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气质乍一看上去,竟是有些似曾相识。
  "我总算知道他那样冷清的人当初为何会出手救我了。"她平静了一下情绪,继而抬起脸来平静的看着我。我轻轻一笑,并不接话。只是走到床前,将那开着的窗子关了,道:"还是莫要吹风了,以后会留下病根的。"
  "即使如此他亦不会关心分毫。"她淡淡的说着,清澈的眼睛里却满是哀伤。我沉默片刻,走到她床边小小的婴儿木床边,夏阳正睡得香甜。手指轻轻的划过他细嫩的皮肤,轻轻一笑,这小家伙倒是俊俏,长大了怕是又是一个宁出尘。
  "你是你,我是我,终究是不同的,思年姑娘多想了。只是,"我抬眼看她似是有些悲戚的面容,沉声道,"爱一个人,首先要学会坚强。"
  她一怔,愣愣的看着我,我低头看着夏阳,他不知梦到什么,突然咯咯笑起来,含着我的手指轻轻啜着,软软的,好不可爱。笑了笑,我轻声道:"思年姑娘是爱他的吧?可是,那个人呢,从来就不缺别人的爱,也不关心别人的爱。爱上这样的人,如果不够坚强,怎么能爱下去?"
  她沉默良久,忽的抬头道:"你们是父子,做出这样的事,会影响到他的名声。更何况,你明知我爱他,为何还要对我说这些?"
  我转头看向窗外,风吹过林间,发出飒飒的响声,分外悦耳。细碎的阳光在树梢跳舞,凌乱的舞步带着几分迷离,晃得眼有些花,心里却被碎碎的几点斑驳温暖,满满的,似是有什么要溢出来。轻轻摇摇头,低声笑道:"思年姑娘难道认为他会在意那些虚名么?我对你说这些话,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太难过,不论是你还是他,都没有错。"
  我所能做的,只有爱他,并相信他,相信他的爱亦不比我少,相信他,一旦爱上,海枯石烂,地老天荒,沧海桑田,只愿君心似我心。
  只坐了会儿,便告辞了。她无非是要看我是怎样的人,竟入了宁出尘的眼,如今见了再不走只怕是会碍她的眼了。临走的时候,我突然转身,立在门口,看着她,轻声道:"思年姑娘,你可知我娘亲的事?"
  她一怔,咬了咬唇,偏过头去,声音似是有些哽咽,道:"你放心,无论他如何对我,我绝对不会……背叛他。"
  我点点头,出门嘱咐了醉荷好好照顾思年,便回了宁出尘的住处。这样做或许对她很残忍,但是爱一个人本就是自私的,自私的希望那个人能够好好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别人的感受。我从不是温暖的人。
  阳光灼人,抬眼看去,强烈的光线苍白的狰狞,针一样扎进眼里,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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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出尘这一次出去,竟是几日未回。逐月自那日也不见踪影,每天只是有一个哑仆端药来给我。这重华山庄自是极大,临崖而建,地势险要,却没有几个下人,来去的都是行色匆匆、行踪不定。宁出尘将那几位夫人和宓儿都丢在了宁府,让宁则荇和远山乐水照看着,只留了一个去年从街上救下的思年,偌大的庄子,冷清的没有几分人气。
  外面夜凉如水,从窗口看过去,漫天繁星,钉子一样钉在深蓝的夜空,一闪一闪的,似是触手可及,梦幻如一个美丽的童话,轻轻触碰那一片繁华便会纷纷坠落,可望而不可及的距离,一旦跨越,一切便会成空。
  轻轻叹口气,有些心神不定。他竟是连个消息也不给我,莫不是以为我不会担心么?丢下书,踱到桌案上放着的小香炉前,拨了拨几欲燃尽的香,那做的精巧的香盘咔哒一声碎掉,化成了一撮灰色的粉末,趁着窗口吹进来的微凉夜风,无声的散去了。
  空气里流转弥漫着的静谧让人有些失落,屋里昏黄的油灯跟着窗口的风跳着舞,一闪一闪的,让人昏昏欲睡。正伏在桌上迷糊,忽的觉得被人抱起来放到了软榻上,揉了揉眼睛,却见宁出尘正垂头看着我,见我醒来,在额上烙了一个轻吻,扯了薄被给我盖了,挥手熄了灯,自己侧身躺在我身边,黑暗中一双眼睛灼灼幽深,比那天上繁星更耀眼。
  "你这几日去哪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没影儿了。"我有些生气,却被他拥进怀里,在耳边低语:"有些事要办,可是在等我?"
  我在他怀里不做声,半晌才闷闷的道:"不可以告诉我么?我……很担心你。"
  他轻声的笑着,我气极,推开他便要起身,被他拉进怀里压在身下,唇被他吻住,带着些急切的吻扫进口腔,被迫着和他唇舌纠缠,霸道的让人有些无可奈何。直到我头皮都麻了,几欲喘不过气来他才放开,头压在我颈窝里,吃吃的低笑着。
  "你为何要送那权清流笛子?"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沉沉浮浮,温热的气息喷在颈侧,分外暧昧。不自然的偏过头,道:"他跟我要,我怎好不给?真的是他么?"
  "恩。这事快完了,悬剑堂已经找到了那日掳去你的那梅未申,逐月去拿人了。听风也跟着那木石图的线索查着。有没有想做的事?等忙完了这事,便带你做。"他在我颈边轻啄着,痒痒的,惹得我轻笑着道:"你别小看那权清流,他可不是好对付的人。我看不透他。"
  他抬脸来,似是有些不满的看着我,沉声道:"你很欣赏他?"
  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人吃醋范围也太广了吧……在他脸上轻轻亲了下,笑道:"我又不是喜欢他,只是说这个人而已。我至今都未见过他真容,他又作风诡异,不按常理出牌,这种人最是危险。你莫要轻视他,就算是你也可能会吃亏的。"
  他却不言语,在我颈上狠狠地咬了一口,我吃痛,恼着要推开他,他一只手带着些微凉的温度却伸到里衣下贴着肌肤轻柔的游走着,带着些挑
逗的意味,身上一阵细小的战栗,我抬眼看他,冷不防他吻上眼睛,低语道:"前几日见了那思年?"
  我捉着他在我腰上作怪的手,瞪了他一眼,点点头。
  "她是我一年多前救下的,当时只是觉得她一双眼睛和你有几分相像,便不忍她在青楼受折辱。本来也没想着收了她,只是那日喝多了些,将她错认了你……就只那一次……"他有些急切的解释着,我心中微动,指尖抚上他微皱的眉,轻声道:"我没生气。"
  他紧盯着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亦不言语,沉默片刻,他忽然泄气似的亲了亲我耳尖,将头埋在我肩窝,闷声道:"我害怕你会生气,可是你说你不生气我又有些不甘心……"
  我一怔,继而失笑,搂上他的腰,下巴抵着他的肩,柔声道:"我知你对我的心意,而且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可是,如果你以后还要敢红杏出墙,我就休了你……"
  他闻言,抬头看着我,笑的有些贼,在我唇边轻啄一下,邪笑着低声道:"看来夫纲不振啊……你难道没弄明白么?我是上面的……"他声音越来越小,消失在唇边,舌灵活的滑进我口中,温柔舔舐,缠绵纠缠。修长的身子分开我双腿嵌进来,我有些恍惚,感觉到他微凉的大手在腰上游弋着,逐渐下滑抚上大腿,引起阵阵细碎的酥麻,只是心道今晚怕是要给这厮得逞了……太狡猾了……
  手攀上他的肩,上衣已经被他半褪了挂在胳膊上,原本在颈上细细噬咬着的温凉的柔软转移到胸前,轻轻舔舐着,我闷哼一声,微喘着气,唇凑到他脸上亲了亲,低声道:"恩……我还……没有洗澡……"
  "没关系。"他一阵战栗,声音有些嘶哑的道,已然情动,将我上衣褪去,顺着脖颈一路烙下轻吻,我咬着唇,不甘心的扯开他的发带,黑色绸缎一般的长发流水一般倾泻下来,映着窗口的淡淡星光,微亮的光泽,莹莹的闪烁着,淡淡的清香弥漫在黑夜里,凉凉的发梢扫在身上,麻麻痒痒的,身体又禁不住的轻颤起来。
  "你……恩……"倒抽一口冷气,一声低微的呻吟从牙缝中溢出,他手伸进我里裤,在大腿内侧暧昧的抚摸着,时轻时重。我一口咬在他肩上,看我已经衣衫不整他却还穿戴整齐,不禁气恼,扯了他前襟正要脱去,却听得门外逐月有些懒洋洋的吊儿郎当的声音,赶忙将宁出尘推开。
  "主公……人捉来了,现在关在了庄里,要怎么处置啊……"这厮……是不是没脑子……我恨恨的咬牙切齿,他竟然推门进来……我正发急,想着这下丢人丢大了,宁出尘飞速的扯了被子将我裹在怀里揽着,怒视着愣在门口的逐月,沉声道:"出去!"
  逐月反应过来,干咳两声,摆出一副我什么也没看到的表情,若无其事的关门退了出去。我从宁出尘怀里探出头,方才被宁出尘撩拨起来的几丝情
欲也消失的无影无踪,假装没有感觉到顶在臀部的带着滚烫温度的硬物,我扯了刚被褪下的衣物穿了,对还黑着张脸的宁出尘粲然一笑,柔声道:"过去看看吧,我跟你一起,我总是不放心那些人。"
  言罢便下了床,背着宁出尘莞尔一笑,是个男人在这种时候被打断都会憋着一肚子气,逐月唉逐月,这次只怪你自己,好死不死竟然推门进来,我也救不了你了……不过我会从精神上对你表示十二万分的同情……
  宁出尘亦理了理衣服,我帮他束了发,整理好出门,院子里逐月正抬着头赏星,宁出尘黑着张俊脸,看也不看逐月一眼,揽着我的腰径自朝那山庄的地牢里飘然去了。
  待到了那地牢入口,宁出尘依旧一言不发。我不禁失笑,轻叹一声,略踮起脚尖抬头在他唇角亲了亲,小声道:"下次吧,等你忙完了。嗯?"
  我爱他,自然愿意给他我的一切。
  他闻言将我揽进怀里,低下头轻轻的咬了咬我的唇,才带着我进了那地牢,墙上的火把熊熊的燃烧着,昏黄的火光下,一个男人被吊在墙上,借着火光仔细看去,正是那日醒来时鞭打我的梅未申。
  "可是他伤了你?"宁出尘低声道,我点点头,又想起他对甲丙的残忍,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交给你可好?"
  我一惊,抬头看他,他这是说……让我出气?

  二十四

  正说话间逐月闪身进来,径直走到那人前面,从墙角的水桶里舀了一瓢水泼到那人脸上,解了那人身上穴道,不多会他便悠悠转醒,目光有些茫然的在昏暗的室内游荡了一圈,落到我身上时便猛地惊醒,忽又讽刺的一笑,甩了甩额上的水珠,看着宁出尘邪笑道:
  "我还以为是谁,竟有这般本事找到我,除了神通广大的重华山庄庄主还能有谁?看来我真的是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声音依旧是猖狂,一点悔意也无。不由得感叹这人当真是嚣张,待会恐怕不是那么好对付。
  他忽的转向我,上下打量着,似是若有所思的痞痞一笑,道:"没想到你养一养脸还是能看的,不知道那身子是不是会更销 魂……"
  他话还未说完,宁出尘身上气势骤升,眼神愈发幽暗,揽着我腰的手臂一下子收紧,我还未反应过来,宁出尘已身形疾动,闪身到那梅未申身前,掐着他的脖子,冷冷的道:"你方才的话,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不能杀你么?"
  梅未申的脸已经涨成了紫红色,嘴大张着,嘶嘶的出着气。怕宁出尘失手将他杀了,我赶忙的上前拉他的手,急急的道:"你不要生气,他没对我做什么……"
  他看了我一眼,放下了手,梅未申剧烈的咳起来,大口的喘着气。宁出尘将我揽到怀里,黑眸幽深,沉声道:"真的?"
  我点头,正欲开口却被他吻住,带着些侵略意味的吻狂风一样席卷过思想,他的一只手掌住我脑后,霸道的掠夺,舌在口中纠缠着,我渐渐觉得不能呼吸,捉紧他胸前的衣襟,推了推,他才放开我,在我眼上轻吻,低声道:"除了我,谁也不能碰你。"
  我脸一红,轻咳一声,转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却看到梅未申惊愕的表情,他一脸怪异,忽的放声大笑:"没想到大名鼎鼎的重华山庄庄主,竟做这等父子相奸的龌龊事,真真是笑死人了……"
  我皱皱眉,走上前看着他,眼神闪烁,轻笑道:"我非常讨厌你方才的话,你……最好不要接着惹恼我,相信我,你一点都不会愿意见到我生气。"
  他一滞,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什么,却终究是闭了嘴。指尖轻划过他的脸,用眼神阻止了正要过来的宁出尘,我低声道:"你将甲丙给剐了,我该怎么对你呢?"
  想起前世林老爷子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不由得低笑。出来混,迟早要还的。你对人如此,便怨不得来日他对你那般。
  他微微一抖,冷哼一声,道:"我还能怕了你不成?"
  我轻叹,指尖顺着他脸颊滑到脖颈,声音带了些魅惑,柔声道:"要不,我也将你剐了,可好?你放心,我的技术绝对比你的那个手下好,3357刀,绝对一刀不多,一刀不少,剐完了,你的心脏还是跳动的,甚至你还可以说话……就从这里下刀,你觉得如何?"
  手指在他喉结上打着圈轻轻的按着,他咽了口口水,呼吸有些急促,眼神有些飘忽不定。我微微叹气,接着在他耳边,喃喃道:"果然你也不喜欢,太血腥了,而且我也会很累,不符合我的审美。恩,这样吧,就简单一点,我用条毛巾沾了水,让你吞下去,再拉出来,不过到时候你的胃壁也会一起被拉出来,不知是个什么滋味……这个可喜欢?"
  轻轻在他耳边吹气,声音百转千回,极尽温柔诱惑,缠绵旖旎,似是在说情话般的亲密,说出的话却极尽残忍血腥。两个极端,最能冲击人的思维承受底线。这梅未申与那日权北珩相比,精神比之强上不少,只怕直接用刑也不会令他意志松懈,只好试试能不能从精神上先让他绷紧,稍稍撩拨便会断掉,才好下手催眠。额上微微冒出冷汗,这种催眠方式对施行者的精神力要求极高,只希望能快些。
  "又或者……"手绕到他背后,在他结实的背部来回轻划着,紧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道:"你身材这样好,应该会比较好剥,先一刀将背上的皮肤分成两半,从这里……"在他脊椎上轻轻一按,他猛地喘了一口气,偏过来脸去不看我的眼睛,我却不放过他,轻声低笑着,道:"从这里撕开,一刀,一刀……分开肉跟皮,破甬的蝴蝶展翅,你见过没有?非常漂亮哦,就跟那一样,慢慢的向外蔓延……"
  他的身体已经抖了起来,我咬咬牙,里衣已经被汗湿透了,精神高度紧绷,看他似是已经撑不住,还差一点,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已然有些恍惚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浅浅一笑,道:"这个亦不方便,"手忽的伸向他下身,身后传来宁出尘不满的轻哼声,似是要上前来拉开我的手,被逐月拦住了。不由得有些好笑,心里却有些甜甜的,这个人还真是……
  手隔着布料在他下身轻轻描画,放柔了声音,轻轻的在他耳边吹口气,低喃:"你说过不知我身子怎样销
魂,不如……将这东西给割下来,放心……不会很疼,只要先用绳子将它绑紧,让血流不通,它自己就会坏掉哦,然后再一刀……全部,切下来,止了血,再插根鹅毛到尿道里,过上几天,把鹅毛拿掉,就行了……"我话音刚落,他便突然大叫一声,使劲的摇着头,抬头看他,却早已满眼惊恐,泪无意识的流下来,似是已经开始精神崩溃了。
  我紧盯着他的眼睛,慢慢引导,抚着他的脸,柔声道:"莫害怕,看着我的眼睛,没有人会伤害你,你是安全的……好,很好,将自己的思想,意识全部放松……你认识权清流吗?"
  他盯着我的眼睛,眼神涣散而空洞,无意识的点头。"认识。"
  "半月前和你一起在刑室的戴面具的男人,是谁?"
  "……霍……霍青膺……"
  我皱眉,这又是谁?觉得脑中有些乱,勉强站稳,接着问道:"木石图现在在哪?"
  他拧着眉,似是极为痛苦,我咬咬牙,再问下去他可能就废了,可是如果现在放弃,前面的努力就白费了,稳了稳心神,又问了一遍。
  "权……清流已经带着……木石图……和霍青膺一起去木梓山了……"
  言毕一口血吐出来昏了过去。我身子一软,宁出尘急忙上前来抱住我,我闭着眼,咬着唇,果然还是勉强了。
  "主公……"逐月在一旁似是有些着急,我睁眼看向宁出尘,他的眼神闪了闪,更加幽深,将我抱起来,边往外走边对逐月道:"你马上召集悬剑堂所有人手,赶往木梓山,在路上截下他们,图在他们手上,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进木梓山。听风定是跟着他们了,让他先不要妄动,派个人到宁府给我父亲报个信,宫里的话……直接告诉摄政王就好,皇上那里由摄政王决定。我随后马上就赶过去。你现在就去吧。"
  逐月领了命,闪身去了。宁出尘一路抱着我回了房,将我放到榻上扯了被子给我盖上,又仔细的掖了掖被角,沉声道:"我先出去,你要好好休息。"
  我缓了缓气,睁开眼看着他,道:"那霍青膺又是谁?"
  "玉晟的属国霍圣国的三皇子。"宁出尘一脸凝重,事情似是更为严重了。正要开口,他却忽的俯身在唇上轻吻,柔声道:"你不要担心,好好在庄里休息便是。我不会有事。"
  我一怔,手攀上他脖颈,拉下来在他脸上轻啄一下,低声笑道:"你可要好好的回来,不然我就休了你,另外寻个人……"
  他在我唇上轻咬一口,笑道:"你敢……我走了。好好休息。"在我额上烙下一个微凉的吻,便朝那黑暗中闪身去了。
  在床上睁着眼躺了片刻,身上有了些力气,脑中却混乱得很。空气中还遗留着一股极为清淡的香气,却是那人身上的,不禁有些恍然。望向窗外,层层高挺的树木在黑暗中无声伫立,将天边遥遥的那一丝微亮切割的支离破碎,有些寂寥的在树缝间闪躲着。折腾了这一夜,竟已是黎明时分了……
  斜靠着软榻,凝视着那片鱼肚白的天空,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会从那里蹦出来,新的一天又会开始……压下心头的忐忑不安,只是垂下眼,喃喃低语。
  "宁出尘,你千万……不要有事……"

  二十五

  夏日午后的阳光总是带着几分慵懒和睡意。看着桌脚的铜质香炉上的袅袅青烟,一条线的在静谧的有些诡异的空中旖旎着极缓慢的散开,将窗外焦躁刺眼的阳光蒙上一层灰白的色调,纠缠追逐,似是一场没有胜负没有结局的游戏。
  心里有些钝钝的痛着,心跳清晰可闻,一下一下,踩着时间的脚步,不紧不慢的紧追着,烦躁的丢下书,踱到窗前,午后的阳光炽热,似是要将一切都烤化了,树叶蔫着挂在枝头,纹丝不动。看这天气,似是要下暴雨了。
  宁出尘已经离开了大半日,不知怎么样。心下烦乱,便出了门,在山庄里修的颇为精致的园子里信步胡乱的走着,脑中乱作一团,怎样也放不下心来。正满心不安,瞥见几个黑影急速的朝庄外掠去,却是宁出尘平日里留在庄里留守的几个悬剑堂的手下。我急忙叫住最后的那个,他见我叫他,便停了下来,恭敬地垂着头,沉声道:"小主公可有吩咐?"
  我点点头,问道:"你们不是在山庄留守的吗?这是要到哪去?"
  "主公在赶往木梓山的路上遇到了埋伏,属下前去增援。"
  心跳突然漏了半拍,一瞬间的停滞,又在胸腔里急速的跳动,脑中一片空白,抓着那人的胳膊,急急的问道:"他不是将整个悬剑堂都带去了么?"
  "属下接到信号,要求去增援,其他的便不知道了。"
  "带我一起去!"我定了定心神,紧盯着那人的眼睛,极认真的道。
  回房快速的收拾了一下,将前几日宁出尘从小皇帝那里给我要回来的他送给我的黑石匕首放到怀里装好,便跟着留在庄里的几十人匆忙的朝宁出尘那里赶去。
  我讨厌自己除了等待什么也不能做,虽然我知道我呆在山庄里不给那人添麻烦,不让他担心便是对那人最大的帮助,可是我厌恶这样无力的自己。
  伶之在我怀里死去的时候,因是血而苍白的脸上带着些许残忍的笑意,嘶哑的声音,低沉的话语,是我永生的梦魇。"比起看着你在我面前死去,我宁愿死的那个是我。"可是,他怎会知道,我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去的心情?伶之,你的残忍,打着爱的名义,正大光明的把自己刻在我的心上。
  这,也让我立下今生第一个誓言,决不再看着我所重视、所爱的人,在我面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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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在山路上飞驰着,一边一米远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为了能快一点到宁出尘身边,我跟着那些人抄了平日里人迹罕至的近路。大腿内侧在马鞍上磨得刺啦啦的痛,却也是顾不得,只是死命的抽着马,快一点,再快一点!
  天色逐渐暗下来,天边的云层火一样燃烧着,被夕阳映得一片血红,狰狞着嘴脸无声观望。出了那陡峭险恶的山路,便是成片的密林,马匹进不去,只得下了马,一路展了许久未用的轻功朝密林深处掠去,透过树缝,远处一座被夕阳映得血红的高山,半边含烟,半边云埋,沉默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胸口撕裂的痛着,头又痛了起来,有些头晕眼花,熟悉的感觉,让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待到天黑,才赶到那山脚下,却是漫天火把,映得山前的那块坡地亮如白昼。黑黢黢的人影在火光下幢幢而立,呼啸着的山风带着些凌厉,似是从地狱吹来的阴风,山间的树排山倒海的刷刷响声,压得人大气也不敢出。无月的夜晚,山林似是一场炼狱。
  在那一片黑压压的人影里,却是一下子便找到了那人的身影,立在高处,被一群士兵打扮的人围在中间,衣袂翻飞,面色冰冷的厮杀着,身上的白色衣衫被污血染得一片黑沉,看的心一阵阵的抽痛。
  他……受伤了?
  眼神一凛,疾速朝那人身边掠去,从怀中掏出匕首,深吸一口气,刀刃划过察觉到我们的到来转过来攻击我们的一个士兵的咽喉,看着他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冷笑一声,一路朝着宁出尘的地方杀过去,血溅在脸上,温热的液体引得血液似是沸腾起来,在身体里翻滚着,带着快感的痛楚,熟悉的杀戮,如影随形。
  眼睛追随着那人,却见他突地转过头来,朝我的方向看过来,昏暗的火光下看不清那颜上的表情,只见他一路挥着长剑砍翻他周围的人朝我飞身而来,一晃神,下一刻已被护在一个微凉的怀抱中,带着极重的血腥味儿,抬头看他,一双清凉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着红色的光芒,黑发在风中飞舞,失了平日的冷清,杀戮让他妖异似从地狱来的修罗。
  "你可有受伤?"回过神,一直悬着的心在靠在他怀里的一瞬间落了地,一边顺手用匕首刺穿了朝我扑来的一个士兵的心脏,转头问道。
  他似是极为生气,也不答我话,只是将我紧抱着,朝山坡边的林子里掠去。
  "你不在庄子里好好的待着,到这里来作甚?"他一把将我放下,红色的火光在他眼中燃烧着,我轻叹一声,只是沉声道:"我不是女子,不需要你护着。"还好,他似是并未受伤。
  他一怔,伸手理了理我被山风吹乱的长发,无言的将我搂进怀中,低头在额上轻吻,低声道:"我知道了。"
  "那权清流呢?怎会中了埋伏?"眼看着那些个士兵又叫喊着围过来,我一阵发急,看人数似是不少,"皇上那里求援了吗?"
  "已经通知了,听风马上就带着兵赶过来了,你不用担心。"他甩了甩手中的剑,用衣袖拭了拭剑上的血,淡淡的道,我正要开口,忽的被他一把扯过去,一剑刺向我身后,一声清脆的响声,剑身相撞的声音清脆的刺耳,心猛地狂跳起来,方才我身后的那片黑暗中,竟然有人,而我,竟丝毫没有感觉到……
  "没事吧?"宁出尘紧张的低头问道,我点点头,却听得前方不远处传来低笑声,夹着呼啸的山风,甚是诡异。
  "没想到宁小公子竟这样惦记权某,真是让在下受宠若惊。"清冽的声音夹着些许笑意传来,接着不远处微亮的火光,一个人在眼前长身而立,做普通士兵打扮,平凡无奇的面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身上那似曾相识的气质让我一眼就知道,这人便是那权清流。
  "霍圣国想要造反吗?"宁出尘将我朝怀里揽了揽,沉声冷道。权清流微微一笑,淡淡说道:"木石图用来作甚,你不比我更清楚?不过,"他忽的歪头,调皮一笑,抬手捋了捋胸前的一缕长发,一双清眸似是带着火光灼灼的看着我,悠然道:"真的木石图可是在我这里哦,如果你想要,就用宁小公子来换吧,如何?"
  宁出尘周身忽的气势一凛,眼神愈发幽深,长剑轻挑,疾风一般朝权清流刺去,二人缠斗在一起,我转头看向林外,却见逐月亦在不远处的那包围中砍菜瓜一般将那围着的人一个个砍倒。见这边我亦帮不上忙,又怕给权清流钻了我的空子对宁出尘不利,便提起朝逐月那边一路杀过去。
  "你怎么过来了?"他见我过去,一阵惊讶,我摇头,只是问:"怎会中了埋伏?这些个士兵是怎么回事?"
  逐月一剑砍翻了扑上来的一个士兵,抬脚将尸体踢到一边,撩了撩头发,道:"那霍青膺带着木石图进山了,留着权清流在这里,只是没想到那霍圣国竟然偷偷的调兵进了玉晟,这才中了埋伏。"
  正说话间,却听得不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逐月喜道:"听风带着人来了。"
  果然为首的那人在马上青衣飞扬,面如冠玉,可不正是听风。我一喜,纵身到宁出尘和权清流缠斗着的林间,对着宁出尘喊道:"爹爹,听风师父带着人赶来了。"
  宁出尘偏头向林外看去,却不料只是一转头的功夫,权清流却突然转身挑剑朝我刺来,我一惊,下意识的用手中的短匕首去挡,他剑身还未到,宁出尘却迅速闪身过来,挡在我前面,硬是接了那杀气极重的一剑,剑身相撞发出阵阵刺耳的低鸣声,心猛地一震,似是都停止了。
  宁出尘被那剑震得连退几步,顺势带着我出了林子。我转头看那权清流,却见他正含笑望着我,对着我无声的做了个口型,说了句什么,便转身幽灵一般遁入那一片黑沉的林中,消失不见了。
  心下一阵不安,挣脱着宁出尘想要追过去,却被宁出尘揽的更紧,见追不到那权清流,转身朝听风处飞身而去。抬头看他,他却只是紧绷着一张脸,亦是理也不理我,只是看着听风带来的人马将霍圣国的士兵尽数拿下,很快就将局势控制住,并就地在山坡上扎了营,派了两队士兵将那山的出入口把手着,只待天明便进山去寻那霍青膺。
  头一阵阵跳痛,宁出尘将我半拥在怀里,带进了一处大些的营帐,将我放在那简易的行军榻上,一言不发的解开我身上满是血污的衣服,检查我有没有受伤。
  我心知自己做的不对,咬了咬唇,手臂环上他脖颈,在他脸上轻轻啄了下,小声道:"我并未受伤……对不起,我只是担心你。"
  他半晌不语,幽深的黑眸定定的长久的看着我,忽的轻叹一声,将我紧紧地拥进怀里,低沉的声音似是带了几分颤抖,在我耳边轻声低语:"方才,我只觉得心跳都快停了……你以后……莫要在这样吓我了。我还以为你又会……"他头埋在我肩窝里,并没有说下去。
  我轻轻推开他,看着他的眼睛,用指尖轻轻描画着他脸颊,轻声道:"我……让你不安了吗?"
  他只是不语,冰冷的唇在我脸颊上蛇一样游弋着,在唇上停留,几番缱绻温存,才放开我,低声轻叹,丝丝绕绕缠在心间,"以后都留在我身边,不要离开……"
  心中一阵微微的苦涩,似是被一只手狠狠地揉着,想起来时路上那熟悉的头痛感,愈发难过,只是怔怔的看着他。
  我……竟不能给他任何承诺……
  稍稍偏头避开那带着些热切的目光,闷声道:"我要洗澡,身上都是血……"
  宁出尘吩咐下去没多久,两个士兵便抬了个浴桶进来,宁出尘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了,伸手解开我发带,长发垂到背上,除了里衣,抬头看宁出尘,却见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我。心下微窘,最后一件里裤怎么也不好意思脱下来,便微恼着小声道:"你别看着我。"
  他轻轻一笑,闭上了眼睛。我快速的脱下,坐到了浴桶里,却见宁出尘亦开始脱衣,不禁有些惊讶。
  "你……"看着他一件一件,不急不缓的脱下身上衣物,露出精壮修长的身体,乌黑的长发散在身后,衬着莹白的身子,想起方才他杀戮时候的妖异模样,不由得脸红心跳,张口结舌的不敢抬眼看他。
  他走过来,一条长腿跨进浴桶,我朝边上使劲的躲了躲,他便整个人坐了进来,狭小的浴桶立刻显得分外拥挤,我正不知如何是好,他忽的伸手揽着我的腰贴近他,手抵在他前胸,身子歪在他怀里,腿上那带着热度的硬物,让我一瞬间僵住,亦不敢推开他,僵硬的任他抱着。
  "今晚……我想要你……"他偏过头,轻咬着我耳尖,诱惑一般在耳边呢喃着,我身子轻颤,抬眼看他,昏黄的灯光下那人的面容在热水的蒸气中有些朦胧,如梦似幻的,让人有些失神,外面的山风嚣张的呼啸着,沙沙的树叶摇晃声竟煞是动听。我伸手抱着他脖颈,有些犹豫道:"可是……这是在野外……"
  他手在我腰上轻轻一捏,惹得我一阵低呼,身子软在他怀中,他一阵低笑,唇移到我脖颈,时轻时重的舔舐啃咬着,模糊不清的道:"那不是……更好……"

  二十六

  山风呼啸,似是海浪排山倒海而来,桌上的油灯无声的摇曳着,灯光昏黄,光与影的界限暧昧不清。袅袅蒸腾的水汽氤氲而起,那人俊逸的面容隐在那一片朦胧之后,映着昏黄的灯光,像幅古老的画一般,带着些许的不真实。
  我有些恍然,伸出手去,指尖触上那带着温热的皮肤,缓缓描画,感觉到那人带着薄茧的大手在身上暧昧的游移,停在臀上揉捏按压,滚烫的唇似是燃着火,在胸前烙下一连串的火焰,两颗红樱被反复舔舐啃咬,麻麻痒痒的,我喘着气,手指插进他发间,扯了一缕长发一圈一圈的绕在手上,分外缠绵的柔情,让眼眶微微的发热,只能无措的抱紧了他,喃喃轻语。
  "宁……出尘……唔……"他忽的手抚上我大腿内侧,引起一阵轻微的战栗。我微喘着低头看他,却见他眼角带着一丝笑意,抬眼看着我,轻轻的在我胸前一咬,一声细微的呻吟从牙缝中溢出。我脸一红,正欲推开他,却被他一手掌住后脑,唇舌交缠,急切而霸道的深吻,似是在求证般,辗转的纠缠着,脑中因为缺氧有些不甚清明,只能紧紧地捉着他的肩膀,任他掠夺般索取。
  有些困难的睁开眼,看着那人近在眼前的容颜,氤氲着的水汽在他长长的睫毛上凝结成一颗颗小小的晶莹水珠,折射着丝丝柔柔的温柔光线,在情动之时,轻轻抖落,坠入那温润如丝绸一般的热水中,倏地不见了。
  手不自觉的抚上他紧闭的眼睛,却在触及的一刹那被他捉住,引着探入水中,指尖触到他下身那比水温更灼人的硬挺上,不禁瑟缩了一下,却被他固执的仍旧放在那硬物上,不让我躲开。
  呼吸不自然的更沉重了,低喘着推开他,让人几欲窒息的吻,不由分说的霸道,不容许丝毫退让,却带着些难察的小心翼翼与恋恋不舍,有些相濡以沫的情愫,让人几欲落泪。
  他晶亮的眸子透着水汽灼灼的看着我,揽着我腰的一只手朝身后探去,在身后轻轻掠过,我一抖,闭着眼微喘着,不敢看他,手似是被那滚烫的温度融化了,几欲握不住。
  "帮我……"低沉嘶哑的嗓音隔着重重朦胧悠然传来,带着浓重的情
欲和撩人的性感,魅惑的姿态,让人不敢直视。感觉到手上的硬物却又大了几分,咬咬牙,红着脸,低下头抵在他胸前,闭着眼一下一下的套弄着,甚至可以清晰的感受到那一阵阵的跳动。头顶上传来他压抑的呻吟,轻轻浅浅,丝线一般丝丝缕缕的极为轻柔的缠上心间,心跳快的似是要承受不住,浑身发软,整个人都靠着他身上喘着气,太过淫
靡的感觉,让人有些羞耻。
  冷不防下身被他大手握住,低笑声传来,"你也……"意识随着他灵活的手指渐渐涣散,陌生的快感似是汹汹而来,我摇着头大口的喘着气,双手紧紧地攀上他结实的肩膀,却摆脱不了那来势凶猛的快感,竟没有注意到他就着温润的热水悄悄滑进身体里的手指。
  "恩……痛……"异物闯入的痛感从身后传来,意识渐渐有些回转,却看到那人满是欲
望的黑水晶一般的眼眸,唇被他捉住,急切的啃咬着,带来微微的刺痛,一直痛到心里,良久才被放开,仰起头任那人滚烫的唇在颈上流连,锁骨被亲吻的有些发麻,正想开口说话,却听得他喃喃低语。
  "不要……再离开我,一直在我身边……"沙哑的声音似是一声叹息呻吟一般低不可闻,却似是一记重锤砸在我心上,我一怔,心里酸酸软软的痛,一点一点蔓延到全身,指尖似是都冰了下来,急喘一声,闭着眼放松了身体,任那手指在体内急切的轻轻揉动按压,试探的向更深处探去,引得我一阵战栗。
  他的唇在胸前的两颗红樱上反复流连徘徊着,手轻轻环上他的头,手指插入他柔软的发间,低声呻吟。他黑亮的长发散在水面上,和我的发丝丝交缠着,似是两朵双生的黑色曼陀罗,分不清彼此的枝蔓,闭上眼,一滴清泪自眼角无声滑落,在水面上撩起一圈极细小的水纹,转瞬即逝。
  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明明彼此不能再紧密的贴近着,彼此呼吸可闻的相拥着,还是这样的不安呢?那随时可能降临的离别,那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心头的沉甸甸的压迫感,让这份卑微的爱有多深,那害怕失去的不安便有多沉重……
  他在体内的手指突地撤走了,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身下却一阵剧痛传来,被巨物猛地侵入的撕裂感让我惨叫出来,一口咬在他肩膀上,眼眶热热的,指尖都痛的在抖着,好痛……该死的,怎会这样痛……
  "很痛吗……你放松……我不动……"他似是极为隐忍着,我仰着头大口大口的无声的喘着气,每一次心跳似是都会带动那痛楚,睁开泪眼朦胧的眼睛,却看到那人压抑的隐忍,额前的发被汗打湿了,粗粗的喘着气。我闭上眼,努力放松着身体,待缓过气来,便忍着痛搂上他脖颈,颤声道:"你……动吧……我……没事……唔嗯……"
  他低喘着,握着我的腰,按耐不住的抽动起来,丝丝的痛感牵动全身,身上的每个毛孔似是都在叫嚣着那似是无处不往的痛楚,只能无力的低声呻吟着,跟着他逐渐狂野的撞击在水中起伏,溺水一般大口的喘息,紧紧地抓着他的背,眼角湿润着,不知是水汽,还是,泪。
  "你……慢……慢点……恩……啊……我……跟……跟不……上……"我抱着他的头,一边承受着他下身猛烈快速的撞击,胸前被他用力的亲吻啃噬着,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渐渐的有丝丝细微的快感如电流一般从心上飞速而过,继而往全身流动而去,引得一阵战栗,呻吟声里亦多了些情
欲,少了些痛楚。
  "重华,重华……你是我的……"他忘情的呢喃着,动作却是越来越快了。原本细微的快感亦随着他的动作汹涌而来,夹着那同样剧烈的疼痛,似是在冰与火之间游移,天堂与地狱的边缘,痛并快乐着,忘却一切的欲望,只追随着那人给我的一切,再无半分心思思及其他。
  我急速的喘息着,被他顶弄的只能破碎呻吟,快感逐渐来势汹汹,朝下身涌去,却在登至巅峰的那一刻被他的大手握住,得不到发泄,我焦躁的摇着头,无意识的收紧捉着他肩膀的手指,喃喃着喘息。
  "恩……你……放开……好……难受……"
  "我要你说,会一直在我身边……"他轻咬着我耳垂,在耳蜗后烙下浅吻,身下的动作更加激烈,我仰着头,大口的呼吸着,却一时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
  "说啊,说了我就放手……"他有些急切不耐的催促着。我只觉得浑身上下像是着了火,得不到发泄的快感似是将血液都燃烧的沸腾了,只得哆嗦着将唇凑到他唇边,轻轻的碰了一下,颤抖着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眼前渐渐被泪水模糊了,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靠在他肩膀上无声泪流,心比身下更为猛烈地痛着,似是要被生生的撕裂的痛。巨大的喜悦伴随着同样深邃的悲哀,让我泪流满面。
  如果可以的话,那会是我这一世最美好的愿望。
  他加快了身下的动作,却亦不放开我,更加猛烈地冲击着,最后一声低吼,在我体内释放了出来,我眼前一阵空白的茫然,身子因为灭顶而来的快感而微微的痉挛着,无力的被他抱在怀里一下一下的亲吻,良久才从余韵中恢复过来,却只是埋头在他肩窝里不敢看他,他还在体内的硬物,可以感觉到的一下一下清晰的跳动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
  "你……出来……"我扭了扭身子,却引来一阵剧痛,只得靠着他一动不动,他平复了一下呼吸,在我脸上轻啄着,低笑着道:"记得你方才说过的话,你已经答应我了。"
  我心里一酸,垂下眼帘,手指缠起他胸前的一缕长发,无意识的在指尖缠绕着,只是不语。他的唇又压过来,我身上发软,只是任他吻着,却感觉到他在体内的硬物又涨大了,不由得一阵发抖,用尽全力却推不开他。
  "你又……恩……不要……再来了……啊……"
  帐外的山风呜呜的鸣着,林海翻腾汹涌,吹得帐子哗哗作响。帐内,暧昧缠绵的低声呻吟在昏暗的灯光下沉沉浮浮。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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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头好痛,身子重的像是被碾过一般,连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背后倚着一个坚实的胸膛,感觉到身后拥着我的那人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想起昨晚,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闭着眼睛装睡,唇却被吻住,呼吸间满是那人身上的淡淡清香。
  "不装睡了?"他低笑着看着我睁开眼睛,暧昧的在耳边低语。我瞪他一眼,想要翻身,却痛的眉毛都拧了起来。不由得又有些恨恨的,昨晚厮杀了半夜,这厮竟然还有精力缠着我在水里做了两次,又抱着我到床上做了一次,弄得我现在这副惨样,着实可恶。
  下次一定不能心软,我在心里赌咒发誓,却被他拥在怀里,"饿不饿?我命人煮了粥。"
  白了他一眼,拨开他在我身上作怪的手,轻声道:"我一直想跟你说,可是这几天你太忙,我总找不着机会。你……把小叶子放出来吧。他还只是个孩子,并没有做错什么。"
  他在身后沉默着,半晌才在我耳边轻啄一下,沉声道:"好,如果你希望这样的话。"
  我点点头,他唇覆了上来,我闭上眼,婉转相就,却听得外面逐月的声音,"主公可起来了?"
  我推开宁出尘,裹紧被子,将头埋在宁出尘胸前。宁出尘脸一沉,对外面道:"可是逐月?进来吧。"
  逐月一挑帐门进来了,身后竟跟着听风,他看着我,含笑点头:"主公,小少爷。"
  我大窘,我和宁出尘这副样子,是个人都想得到昨晚发生了什么,被逐月那厮看了笑话也就罢了,如今听风竟也跟着进来了……将头缩在被子里,硬是不敢露出来。心里只是恨恨的咬牙,那人却还是一脸若无其事,将我揽的紧些了,沉声道:"如何了?"
  "我命人将去路都封了,又带着人上山去寻了,可是没有找到。看天气似是马上便要下暴雨,木梓山颇为险峻,一旦下雨,便不好出来了。"听风一脸凝重的答道,声音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
  宁出尘沉默半晌,才缓缓的道:"务必要找到,逐月你亲自去给宫里传信,将那木梓山的地形图带过来,他知道我说的是哪一份。"
  逐月点头,忽的邪笑着道:"刚才悬剑堂和丞相府都来了消息,一个嘛,是坏消息,另一个,"感觉到逐月在看我,便伸出头来看着他,没好气的问:"另一个怎么了?"
  "另一个不知是好是坏。"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意,欠扁的笑容,让人好生郁闷。
  "你说便是。"

  二十七

  逐月敛了神色,正色道:"悬剑堂传来消息,昨晚阮七夙带着人趁着庄内守备空虚,将思年姑娘和小小少爷劫走了。"
  我一惊,阮姨她……翻身就要起来,不想牵动身后痛处,一阵抽痛,倒抽了口冷气,跌在宁出尘身上,被宁出尘揽进怀里。唇轻轻在我唇上碰了一下,旋即分开,冷着脸看向逐月道:"然后呢?"
  "阮七夙留下条子,主公要想将人带回去,三日后一个人上千峰顶,否则二人性命不保。"
  宁出尘给我掖了掖被角,只是淡淡的道:"不用管她。"
  我怔了怔,垂下眼帘,心里涩涩的,只是抓紧了他胸前的衣襟,不做声。宁出尘对除我之外的无论何人素来冷淡我一向是知道的,只是,那毕竟是为他生了儿子的女人,夏阳更无从过错谈起,总不能丢着不管。但我却亦不愿宁出尘去冒险,阮姨对宁出尘的恨,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宁出尘低下头,安抚的抚了抚我背上的长发。我看着他的眼睛,黑水晶一般晶莹深邃,分外清亮,眼前一恍,似是夏阳正睁着一双无邪的大眼睛笑呵呵的看着我,心中微动,有了计较,只是不动声色。抬头问那逐月,"还一个消息呢?你快说罢,卖什么关子呢。"
  逐月却只是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听风在一旁摇了摇头,凝神看着我,缓缓说道:"佟家小姐有身孕了,已经五个月了。"
  我闻言一口气呛在喉咙里,咳了起来,身后顿时痛的撕心裂肺,眼泪哗的就流了出来。宁出尘轻抚着我的背,轻声道:"你别急……"
  我趴着缓了口气,拧着眉轻声道:"有……身孕了?怎么现在才来通知?"
  "那佟家小姐似是极为不情愿,一直瞒着,这次还是她偷偷的命丫鬟出去买打胎药才被发现的。"逐月一副看好戏的神态,看得人好生郁闷。
  心里有些奇怪,这宁罂不是一年前就被阮七夙带走了么?佟水情又怎会有五个月的身孕?感觉到身后那人紧紧地将我搂在怀里,唇霸道的压下来索吻。轻叹一声,凑到他脸颊上亲了亲,在他耳边轻声道:"那时我还未回来。"
  那边逐月轻咳一声,宁出尘在我唇上轻咬了一口,也不理逐月,只是沉声道:"我讨厌……那女人和她肚里的孩子。"
  我一愣,方才宁出尘眼中一刹那闪过的凌厉杀意并非我的错觉,他亦无心避我,一双凤眼灼灼的看着我,那幽深的黑眸中似是有火光迸溅出来,落到心上,点点刺痛。
  偏过头去,躲过他在唇上轻轻摩挲着的手指,闭上眼淡淡说道:"你不要动他们。"
  他忽的气势一凛,猛地翻身压在我身上,紧紧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也不看逐月二人,冷冷的道:"你们两个出去办事吧。"
  "生气了?"待他二人出去,我轻叹一声,指尖轻轻描着他如远山一般的秀眉,柔声道:"我已经决定无论如何呆在你身边了,那样宁罂就不会回来。我占了他的身体,终是欠他的,不能再伤害他的……妻儿。再说,我并没有全部宁罂的记忆,并不记得他碰了佟水情。"
  他只是不语,沉默的看着我,忽的俯下身在我颈上轻咬一口,有些恨恨的道:"早知道便不让宁罂成亲了。"
  我知他是同意不杀佟水情了,轻笑着抱住他腰身,下巴放在他肩上,咬了咬他耳垂,喃喃道:"如今你可是我的人了,我自是不会再碰他人,不过同样的,如果你敢红杏出墙,做对不起我的事,我可是定要休了你的。"
  他眼睛弯了弯,新月一般,满是柔情,在我鼻尖上轻啄一下,轻声道:"好。"
  山风飒飒的吹着,带着令人心惊的强势和嚣张,不知怎的,这样宁谧的一刻,总觉得马上就要随着那呼啸而来的山雨欲来,飘然去了。
  轻轻的抱着他,淡淡的清香隐约的有着股难言的温柔,霸道的占据了整个思想。耳边宁静的呼吸声轻轻浅浅,这个怀抱,温暖的让人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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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时分,勉强的吃了碗粥,身后似是不那么痛了,只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有东西在里面。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适的姿势趴在床上对着帐门发呆,帐外的山风煞是惊悚,让人不安。
  脑中一遍遍的回想着昨夜权清流的的无声言语,黑暗中那含笑的眼中跳动着的火焰,熊熊燃烧着,将这一场繁华绚烂,这一场似水流年,瞬间燃成灰烬。
  他到底对我说了什么?
  正烦乱间,逐月挑帘子进来,见只有我一人,斜着眼儿看着我,挑了挑眉,邪笑道:"怎样?昨夜滋味如何?"
  我眼皮抬也不抬,淡淡说道:"你不是比我更清楚,何必多此一问?"
  他一怔,忽的大笑起来,道:"我倒是忘了小少爷最是牙尖嘴利的,竟自讨没趣了。罢了罢了,主公可是进山了?"
  我伏在枕头上,歪着头看着他,"嗯,图可带来了?他让你给他送过去,大概还没有深入。那木石图是什么?"
  逐月转身欲走,听我这样问,沉默了些许,才轻描淡写的道:"不过是一幅惹事端的图罢了。"似是极不愿谈起。再想到宁出尘听风亦从不愿多谈,不由得有些纳闷。这木石图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逐月转身出去寻宁出尘了。我想着这些天来的事情,纷纷扰扰,忙忙碌碌,有些出神,竟满脑子都是那人方才温柔许诺的模样。将头埋在枕头里,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些许笑意,似是将心都盈满了。
  "小少爷,主公临走时吩咐了,让您喝药。"正出神间,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兵端着个药碗小心翼翼的走进来,恭恭敬敬的对我说道。我点头,想要起身,无奈身上无力,身后又痛得很,只得示意他将药端到跟前来,一边暗暗埋怨宁出尘昨晚不知节制。
  "我问你,你知不知道千峰顶在何处?离这里多远?"一口气喝完那碗黑糊糊的药汁,嘴里含着蜂蜜水模糊不清的问道。那小兵一愣,忙陪着笑脸道:"千峰顶是咱玉晟最高的山,离这里不愿,骑马大概半日路程就到了。"
  我点头,他收拾了碗便退下去了。闭上眼,轻叹了口气,不知这身子三日后可能骑马,只希望阮姨这三日不要难为思年她们。侧耳听着外面呼啸而来的山风,帐子被吹得哗哗作响,竟似要被吹倒了一般,压下心头的隐隐不安,意识开始有些飘忽,昨夜被宁出尘折腾了一整夜,如今头竟有些隐隐作痛,昏昏沉沉的打着瞌睡。
  这几日回去看看佟水情吧,毕竟那是宁罂的骨肉,我不想……再欠他更多……
  正迷糊间,觉得有双微凉的手将我轻柔的抱了起来,睁开眼,宁出尘正扯了薄被盖在我身上,抱着我朝外走,见我醒来,在我眼上轻吻一下,柔声道:"吵醒你了?"
  我抱着他脖颈,脑中清醒了许多,点点头,"这是到哪儿去?"
  "先离开这里,撤出去。我要放火烧山。"

  二十八

  我微怔,"为何这样急?"
  他给我裹紧了被子,抱着我躬身出了帐门,山风凌厉,空气中弥漫着暴雨欲来的压抑气息,湿漉漉的。外面早有许多个士兵将那山脚下的树给砍了,剩下一个个光秃秃的树桩,淡色的年轮一圈一圈安静沉默,渗着胶状的液体,似是无声哭泣。
  "不是已经拿到地形图了么?"
  "这样找下去不知何时能找到,那地形图是地宫的地形图,现在用不上的。看天气似是有暴雨,趁着雨也好灭火。"他沉声道,山风将他的声音吹散了,有些遥远的感觉。
  地宫?我抬头看他,紧皱的眉间透着些许的不耐和疲惫,有些苍白的脸色让人有些担心。伸出手轻抚着他脸颊,低声道:"你……身体可还好?"
  他一愣,继而嘴角微扬,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昨晚你不就知道了?"
  我羞恼,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是认真的,看你脸色,似是不太好。"
  他抱着我进了一辆马车,将我放在软座上,掖了掖被角,笑道:"没什么,大概是这几天太忙了。现在也无甚危险了,你可以放心了吧?"说着在我脸颊上啾的亲了下,轻声道:"你先回山庄里吧,身子又不好,这里风大,当心又风寒了。"
  我思忖了片刻,点头道:"也好,你要当心。"他含笑点头便出去了,嘱咐了那车夫几句,马车便略微颠簸的朝山下行去了。
  估计行了半柱香的时间,我有些费力的起身,挑来帘子,对那车夫道:"麻烦你,先不用回庄里了,我要去趟丞相府。"
  那车夫勒住了马,回过头有些为难的道:"可是主公吩咐了定要安全的将小少爷送到庄里的。"
  我只是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你送我去便是。"
  他瑟缩了一下,转过头便扬了马鞭赶着马朝丞相府去了。我靠在软座上,身下虽然垫了后被,这会被颠簸的也有些隐隐发痛。只得忍着,听着外面的风声,昏昏欲睡。
  不知多久,隐约听得车外那车夫轻声喊道:"小少爷,丞相府到了。"
  我轻轻的伸了个懒腰,整了整头发和身上衣物,慢慢的下了马车。早有门房迎了出来,笑的一脸阿谀,"三少爷回来了。"
  我"嗯"了声,淡淡的道:"不用通报了,我只是到夫人那里看看。"
  言罢便慢慢的朝府里去,腰上没什么力气,身后又痛痛的,这一路走到宁竹苑,竟出了一身冷汗。
  刚走到门口,便见一个青衣的小丫鬟在门口东张西望,见我迎面走来,竟是极慌乱,却不行礼,转身就要朝院里奔,我心里一动,冷冷的道:"你要干什么去?"
  那小丫鬟一个激灵,转过身扑通一声跪下了,抖着身子不敢看我。我直接走到院里,却见那屋门紧闭,隐隐的有压低声音的谈话声传来,侧耳听了下,却听到一个男子低声道:"你莫要做傻事,如今要是堕了孩子,会伤了身子的……"
  冷笑一声,径直的推门进去了。眼前的一幕,虽然已有准备,却让我愣在了门口。
  一个分外妍丽的红衣女子正满脸泪痕的坐在桌边,抽抽搭搭的哭泣着,她脚边却跪着一个侍卫打扮的年轻男子,看着她抹泪分外焦急,却只是跪着低声的说着什么。二人见我推门进来,大惊,那男子猛地起身将佟水情护到身后,一脸紧张戒备的看着我。
  我不动声色,只是看了他二人一眼,倚着门框靠着,淡淡的道:"你是谁?"
  那男子一愣,脸涨的通红,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他身后护着的佟水情回过神来,忽的一步抢到那男子身前,看着我厉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轻笑,看着她比四年前初见时更添妩媚风流的脸,柔声道:"我想我必须先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才能决定我想做什么。"
  她脸色更加苍白,眼神透着几分绝望,突地凌厉起来,尖声道:"我们在做什么?你不会看吗?"
  她身后的男子一愣,脸色又涨红了几分,将她抖着的身子揽到怀里护着,定了定神,眼神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道:"我和情儿是真心相爱的。"
  我并不理他,只是紧盯着他怀中的佟水情,沉声道:"我只想知道,你肚里的孩子是谁的。"
  佟水情一怔,转过脸来,突地有些失控的大笑起来,满脸泪水,看上去分外凄厉,她忽的疾步走到我身边,一双大眼睛满是讽刺和愤怒,直勾勾的看着我,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怪里怪气的道:"你问我孩子是谁的?哈哈!孩子不是你宁罂的又是谁的!?哦不,不是,孩子是你和宁出尘的……"她忽的怪笑起来,指着我,眼里满是泪水,凄然道:"你不是人!成亲不到一年,没碰过我,就把我丢下一个人不知道跑去哪里,知道了你老爹的小妾又怀了孩子便喝的大醉跑到我这里发疯!把我压在身下还叫着你爹爹的名字……哈哈……真是可笑!这个不是我的孩子!是你和宁出尘的!我为什么又得为你生孩子!我又算什么!这全是你的错!竟然爱上自己的父亲,你天理难容!……"
  我怔怔的看着佟水情泪流满面的控诉着,有些不知所措,这宁罂也太……镇定了下心绪,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无力的捂着脸,蹲在地上呜呜的哭着,那男子一脸心疼的将她揽在怀里,笨手笨脚的轻声安慰着。
  我沉默片刻,忽的轻笑道:"是我不对。"
  她闻言猛地抬头,惊愕的看着我,我站直了身子,凉风扫过院子里成片的竹林,竹叶沙沙的响着,似是雨声,低泣着,从心上扫过。
  "你把孩子生下来,我便放你自由。"我看着她,淡淡的道。她一愣,"放我……自由?"
  我点点头,"不错,我知道你讨厌这个孩子,但是孩子没有错,待到孩子生下来,如果你愿意要他,我便让你带走,如果你不愿意要他,我也会将他留下,你可以跟你喜欢的人去任何地方,我决不会再为难你。"
  她呆呆的看着我,我淡淡一笑,补充道:"这是一场交易,无关其他。你用一个孩子换取自由,我用一个妻子换取孩子,仅此而已。"
  那毕竟是宁罂的孩子,我不想欠他更多,却也不能因为这便将佟水情关在这里一辈子,误了一个女子的一生。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对佟水情来说许是更加不公平,只是,我别无他法。
  佟水情低垂着头,在那男子怀中不语,似是在犹豫,我转身欲走,却听得她在身后颤声道:"我……答应你……"回头看她,却见她已然泣不成声。
  轻叹一声,看着那男子,示意他跟我出来。他犹豫着,将佟水情小心的扶到床边,动作极为轻柔的让她躺下了,然后目光坚定的跟着我到了院子里。
  "你是佟府的侍卫?"
  "是。"
  "陪嫁过来的?"
  "……我……从小就跟在小姐身边的。"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她未必是真的喜欢你,或许只是想找个对她好的人,或许是只想让你带她离开……"
  "我知道……"他涨红了脸,急急的打断我,手紧张的搅在一起,有些笨拙的道:"我知道我配不上她,可是我是真的喜欢她,无论她怎样对我,我都会一直陪着她。"他眼中的落寞和坚定,刺得心麻麻得痛。那眼神,竟和伶之看我时的眼神,如此相似。
  我垂下眼帘,轻声道:"以前是我不对,以后请你好好照顾她吧。"
  看着他又急急的冲进屋里,我只是静静的站在院里,沉默不语。
  院里的修竹将那阴霾的天空遮蔽起来,露出一角晦暗的天空,几朵灰色的云朵在竹梢随风变幻,张牙舞爪的狰狞,让人喘不过来气。
  看着那角天空,心里有些怅然,如果是宁罂的话,应该也是不愿要这个孩子的吧……宁罂和宁出尘的孩子……摇头苦笑,宁罂,你又是何苦,这样累了自己亦害了一个女子,又是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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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心事重重的慢慢往大门走,却见一人迎面急急的朝我走来,却是听风,我停下来,心跳有些失控,只是定定的站着,有些发呆的看着他朝我急掠而来。
  听风怎会寻到这里来?莫不是宁出尘他……出事了?
  "小少爷,你怎么跑到这里……"他疾奔过来,脸色有些苍白。努力地定了定神,我轻声问道:"出了什么事?"
  他平复了下气息,才凝视着我,严肃的道:"小少爷前脚刚走,主公便突然昏迷了,逐月和昨晚悬剑堂的人都是一样的症状,如今丞相已经派人去了木梓山将所有人都接过来了,现在主公在丞相那里。"
  我心一沉,身上霎时冰凉,血液似是都冻结了,身体抑制不住的抖了起来,风突然狂乱起来,我一个趔趄,没站稳,跌进了听风怀里,却只能揪着他衣襟,沉声道:"带我去……见他……"
  我的慌乱,似是整个世界都倾塌一般,被那狂风吹起,漫天飞舞。掩藏在灵魂深处的最深沉的悲哀,满溢出来,避无可避的奔涌而出,眼睛却干涩的发痛。
  我不敢,哪怕是流出一滴泪,为那可能再面对一次的死亡。
  狂风扫过脸颊,天边的黑云压得更低了,听风揽着我的腰急速的朝前掠去。脑中渐渐清明了许多,垂下眼,冷笑一声,紧抿着唇,不做声。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昨夜,权清流对我说的是这样一句话吧。
  我……期待着与你的再次相见,非常期待,如果这是你的愿望,如果宁出尘是你的筹码,如果我是你的……游戏目标。

  二十九

  我有时会想,绝望是在人的一生中是怎样的存在呢?
  林老爷子说,绝望给人两种选择,行尸走肉一般的死亡,抑或痛定思痛的成长。
  彻底的绝望,会带来异常的平静。那是笑容和泪水都已毫无意义的麻木,对外界毫不关心的闭塞。我曾经在那绝望中过了许久,从四岁时被林老爷子带回来开始。
  我以为我早已习惯。
  无声无息的立在门口,有些困惑的看着那在雕花软榻上静静地躺着的那人,眉目如画,神态安详,似是睡着了一般,失了平日里的冷清与孤傲,斜着微微上挑的眼角,带着一丝孩子气,让人想要会心一笑,却连勾起嘴角的力气都没有。心里却是平静如死水,沉不见底。
  "你来了。"坐在床边的宁则荇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淡淡的说道。我无意识的点点头,他招手示意我到他身边。我只是盯着床上那人,却迈不动脚步。
  "怎么了?"他皱皱眉,定定的看着我。我摇头,张张嘴,却说不出话来。一点一点的挪到他榻前,呆愣半晌,伸手轻轻的他脸颊上轻扫过,微凉的触感,似是昨夜的缱绻柔情。轻声道:"他……睡着了?"
  "不是。"我偏过头,这才注意到身旁竟是还有一人,却是许久不见的梁太医。朝他点了点头,木木的看着那人平静的容颜,突然怕他就这样一直睡下去,想要晃晃他,让他醒来。
  "应该是中了毒,只是不知是何种毒,老夫行医多年,自认为见多识广,却也不曾见过这样蹊跷的毒物。"
  "逐月呢?也是这般?"我转头问向宁则荇,他点点头,一脸凝重的道:"听风在别院里照顾着,还有悬剑堂的人也是,我已经派人看着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闭了闭眼,复又睁开,一只手握着那人的大手,十指轻轻交缠,轻声道:"大概是权清流吧。"
  宁则荇带人赶往木梓山处理那边还未完的事,留着我在宁出尘身边照看着。我呆坐在床边,凝视着那清俊如月的容颜,难得的没有出现那拒人千里的冰冷,低头吃吃的笑了。
  "你再不醒来,我就要吻你喽。"我俯下身,凑在他耳边轻轻的道,凝神看向他,却仍是纹丝不动的平静,冻结了我唇边的笑容,低头在他唇角烙下轻吻,微凉的柔软,冰的心里刺啦啦的痛,竟有些哽咽了。
  如果是你,我无法绝望,无法放弃哪怕一丝一毫能让你醒来的可能。
  深深的凝视着那熟悉的容颜,在他额上轻吻。猛地起身,匆匆的交代了门外的小厮好生照看着,正欲出那正院,却见听风从角门里疾步走来,见我要出去,拦着我,沉声道:"小少爷要去哪?"
  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已到了掌灯时分,狂风吹得长发风中飘舞,凌乱了视线。我站定,看了他一眼,淡淡的道:"自是去寻那权清流。"
  "小少爷可知他在哪?"听风依旧是一副镇定的模样,静静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一脸波澜不惊,突地怒火中烧,冷冷的看着他,有些尖刻的道:"为何你能这般冷静?还是你根本没将逐月放在心上!?他平日里看着吊儿郎当满不在乎,却心思最是纤细,为了你受了多少委屈,你到底有没有在意过他!?我和你不同,与其这样坐在一旁看着他木头一样躺在床上,我宁愿出去寻救他的法子!你爱冷静便冷静去,不要来管我!"
  我话音未落,却被听风一把扯住了胳膊,手臂立刻被捉的生疼,抬眼看他,却见他眼角都红了,失了方才的平静,声音微微的颤抖,死死的盯着我,厉声道:"你说我不在意他!你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样说!如果现在连我们都失了方寸,他们就更难就回来了,不懂得是你!"
  我怔怔的看着听风失控的模样,那一向云淡风清的听风,此刻却慌乱如迷路的孩子,眼中极力压抑的痛苦纠结让我有些不知所错。沉默些许,理了理混乱的思绪,平静了些,才看着他,冷冷的道:"我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再一次的爱情并不是对过去的背叛,我知道不能让眼前的人为已成为过去的人所累,我知道如果我是真的在乎那个人,即使是背弃伦常也要和他在一起,而不是纠结于过去!"
  言罢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拂袖而去。身后一顿一顿的痛着,扯得心似是要裂开了,狂风将呼吸吹得有些乱了,有些睁不开眼,咬咬牙,飞身掠到丞相府大门,冷着脸朝那门房要了匹马,又命一个小厮在前带路,也不管他吓得浑身发抖,翻身上马便一路狂奔而去。
  黑沉沉的夜空阴鹜一如此刻的心情,两旁的高树被山风吹得几欲折断,空气里弥漫着暴雨的气味,空气湿重,润湿了睫毛,视线在黑暗中有些模糊,远处此起彼伏的高山,在黑暗中蛰伏着,似是伺机而起的野兽,危险而诱惑。
  心下焦急,马鞭挥的啪啪作响,骑马行了两个时辰,就在觉得有些撑不住的时候,前面那小厮勒了马,哆哆嗦嗦的看着我,颤声道:"小少爷,千……千峰顶……到了……"
  我亦勒了马,抬眼看向眼前黑暗中静静伫立的黑影,看也不看那小厮一眼,淡淡道:"你可以回去了。"
  那小厮如蒙大赦,一挥马鞭一溜烟消失在黑夜里,我翻身下马,急速朝山顶掠去。山路甚是崎岖,黑暗中尤为险峻,一路骑马急行,身上几乎无处不痛,此刻却也顾不得那许多,跌跌撞撞的,夜里的凉风吹得人骨头缝里都似是结了冰,却满身冷汗,有些麻木的刻意忽略满身的大小伤口,专心致志的往山顶一步一步的走着,眼前却总是那人月下温柔如水的笑容,清晰的让人心里发寒。
  不知行了多久,跌了多少次,才看到那隐隐的高空中有豆大的灯光在黑暗里随风闪着,心里一振,朝那灯光飞身而去,不多时便见一座小小的宅子在密林间如鬼魅般无声伫立着,狂风中那窗里透出的一点昏黄阴恻恻的摇晃着,定了定心神,轻轻的呼出一口气,靠着身后的树歇了会,便轻手轻脚的走到那庙门外,叩了叩门。
  不多时门后便传来一个声音,飘飘忽忽的悠悠传来,"谁?"
  "我找阮七夙。"
  "你是何人?"
  "我是宁罂,劳烦阁下通报一声。"
  那边声息了会,便有人来开门,正是阮七夙,她惊异的看着我,上下扫了我一眼,面色不定的道:"你怎么来了?"
  我知道自己定是十分狼狈,前些日子扔了一张纸条便不告而别,定是惹她生气了,只轻笑一声,道:"阮姨不请我进去么?"
  她皱了皱眉,冷声道:"如果你是为那宁出尘的妻儿而来,我看在姐姐的情面上不跟你计较,你就走吧。两日后让那宁出尘来便是。"言罢便要关门,我收手挡住她,轻声道:"宁出尘来不了了。"
  她一愣,忽的有些尖刻的道:"哼,早在他杀了姐姐之时我就知道他冷酷无情,这么多年竟是一点没变……"
  我打断她,提了提气,凝神道:"可否请阮姨看在宁罂的情面上放了思年姑娘和夏阳?毕竟他们也是无辜之人,阮姨又何必为难一个弱女子呢?"
  她的眼神凌厉起来,盯着我,冷声道:"当年你爹杀了我冰魄山庄四百余口,哪个不是无辜之人?现在你又来说这些话,又怎么对得起你娘亲!你走吧,莫要逼着我连你也恨!不管怎样,如果两日后我见不到宁出尘,那二人即便无辜,也必死无疑,怪只怪宁出尘无情无义!"
  我轻轻一笑,并不接话,悠悠问道:"现在她母子二人可好,希望阮姨没有为难她们。"
  她只是微微点头,便要关门,我只是临风而立,敛了气息,待门半合上,她转身之际,将藏在袖中的黑石匕首滑至手间,无声无息的朝她颈间探去,她似有发觉,急急的转身,却正将纤细的脖颈撞上那吹毛立断的刀刃上,手上稍微用力,血便从那颈间喷涌而出,黑暗中将那白皙的脖颈染成了黑红色,煞是诡异。
  她睁大了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我伸手接了,揽着她在怀里,极为温柔的看着她不敢置信的目光,满是愤恨和不甘,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了来,她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却只能嘶哑的出气,绝望渐渐浮上她秀美的容颜。
  我手指轻划过她的脸,柔声道:"阮姨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拿着匕首的一只手渐渐的游移到她心脏处,轻笑着道:"因为……我爱他。"手上一翻,匕首便深深的扎进她的心脏。
  她无声的剧烈挣扎了几下,便在我怀里不动了,眼睛依旧圆睁着,空洞的望着黑沉沉的夜空。我将她搂的紧些了,低头撩开她额前的发,轻轻阖上她的眼睛,在她额上轻吻,轻声道:"对不起。"
  山风穿林而过,似是呜咽。我将那深陷在阮姨心脏里的匕首用力拔了出来,微温的血溅了我一身。在身上仔细的擦净了匕首上的血,头也不抬的淡淡而道:"权公子好戏也看尽了,可还满意否?"
  身后那黑黢黢的密林里闪出来一个人影,在我不远处临风而立,风将他清脆的笑声吹散,在黑暗中沉沉浮浮。
  转身看去,那人白衣胜雪,长发被山风吹乱了,有些妖魅的在身后飘舞着,面容却又与昨日不同,一双眼睛仍是晶亮的,黑夜里灼灼的看着我,含笑道:"我昨晚就说我们很快就会再见,果然是有缘。在下一直惦记着宁公子的琴声呢。"

  三十

  夜色黑沉,风起云散。我垂下眼,将匕首收进袖中,起身面朝他,轻声笑道:"权公子也不打算请我进去稍坐片刻么?"
  他微怔,继而了然一笑,欺身向前,执起我一只手,一只胳膊环过我的腰,看也不看地上已经断了气的阮姨一眼,将我带进门去,边走边凑到我耳边低笑道:"从那次宫变之后我曾去找过你几次,不知怎么总觉得那时的你失了灵气,竟是俗人一个了,如今又这般有趣,实在是一个惊喜。"
  我偏了偏头,不着痕迹的躲开他喷在耳边的温热气息,淡淡一笑,道:"不曾想权公子竟这样挂念在下,倒让宁罂受宠若惊了。"这会从那股极度紧张中缓过劲来,浑身上下便如散了架一般,火辣辣的没有一处不通,微微皱眉,自认也敌不过权清流,便放软了身子,闭着眼靠在他身上,任他带着我进了屋。
  轻轻挣开他,径自到桌边坐下来,他倚着门框饶有兴致的看着我。我抿了抿唇,看着桌上被从窗口漏进来的风吹得摇摇欲坠的灯光,轻叹一声,垂下眼,道:"给我解药。"
  他却只是笑而不答,自顾走到床边斜靠着软榻躺下了,一只手撑着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含笑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宁出尘在木梓山遭了你的埋伏,定会将重华山庄的人手都调过去,阮姨一个女人家没什么势力,如今却能带着人将人劫了去,又在这个时机,定是与你串通好了。"我摇摇头,看着他,皱眉道:"你明知道即使我爹爹三日后来了,阮姨不可能将我爹爹怎样,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他闭上眼,半张脸都隐在黑暗中,只看到他嘴角挂着一个清浅的笑容,声音邪魅:"能给宁庄主添点小麻烦,我也是非常乐意的。"
  我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对我爹爹做了什么?"
  他伸了个懒腰,半垂着眼懒洋洋的看着我,笑道:"不过是试了一下我新调的药。"说着伸手摸了摸下巴,喃喃自语道:"看来量用的多了,怎么这样早便发作了,应该是三天后的啊……"
  我一口气憋在喉间,差点吐血,这个人……咬了咬唇,沉声道:"给我解药。"
  他闻言垂头吃吃一笑,突地展臂将我拉到床上压在身下,指尖轻轻的在我脸颊上描绘游走,低笑着道:"给我个理由?"
  我偏过头,望着桌上油灯那豆大的一点灯光,咬了咬唇,轻声道:"提条件吧。"
  他"啧"了一声,手轻抚过我脸颊,摩挲着我的唇,俯身在我耳边轻声道:"五年,我要你跟着我五年。"
  我看着他的黑瞳,有昏黄的火焰轻轻的跳动着,轻笑出声:"你……就这样寂寞吗?我并不是你的同类。"手轻轻拨开他,补充道:"或许以前曾经是,但现在不是了。"
  他眼中的寂寞,柔和的笑容下深藏着的冷淡,对外界的漠然,对自我的无所谓,呵,不就是曾经的重华么?
  他一怔,唇轻舔着我的耳垂,低笑道:"寂寞吗?或许吧。只是也可能只是我欣赏你的琴声,又或者是我单纯看不惯你满脸小女子一样幸福的小气样儿……呵,谁知道呢?不过无论我处于何种原因执着于你,你都没有选择不是吗?这是一个游戏而已。"他忽的撑起胳膊,定定的看着我,悠然开口:"忘了告诉你,这个药啊……中了毒便会让人陷入沉睡,慢慢的耗尽生命,而且,即使救过来了,人醒了,对于之前所有的记忆也就没有了哦。"
  我心猛地一跳,怔怔的看着他,"没有之前的……记忆?"
  桌上的油灯"噼啪"一声,炸了两滴油星,无声的摇曳着,宁谧的室内,呼吸可闻,心跳声似是都钝钝的,一下一下,伸手在胸口按了按,闷闷的喘不过来气。
  "即使你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也记不得你了。如此,你是愿意他带着对你的感情死去呢?还是让他像个陌生人一般忘了你,自己逍遥的活着?"
  他的声音低沉而蛊惑,在狭小的空间里沉沉浮浮,似将人拖入那不归之路的魑魅魍魉。我垂下眼,心脏麻麻得痛着,丝丝缕缕的在心尖上缠绕,蔓延全身,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闭上眼,半晌才找回声音,却已然有些嘶哑,带着些强忍着的哭腔,分外狼狈,"这……有什么好选择的呢?给我解药吧。"
  我只要那人活着。活着才有希望。死亡的滋味,被绝望缠绕着的黑暗梦魇,漫无边际的孤独,无论那个,我都不想再次让那人尝过。我是如此的……喜欢那冰消雪融的笑容,透过千年的时空,依旧温暖。
  他摇头轻叹,在我唇上轻咬一口,柔声道:"你确定?这五年,你都必须留在我身边,不能见他的。可要想好了哦。"
  我轻轻推了他一把,慢慢说道:"你不能碰我。"
  他愣了愣,忽的大笑,将我怀里,邪笑着捏着我下巴,玩味的笑道:"放心,我喜欢你情我愿。我倒要看看,你能为他做到何种地步。"
  我抬头看他,摇了摇头,轻叹道:"我真不知道你为何对我这般执着,我一直觉得你会比较喜欢独处。"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想,如果能被你爱上,一定很不错。"他并不接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轻声道:"这样看来,能够爱上你,定是也不错的。你说,五年的时间会不会让我也爱上你呢?"
  有些辽远悠长的声音,些微淡淡的失落,带着些不确定的茫然,沉沉浮浮,丝丝缕缕,转瞬即逝。我抬眼看他,认真道:"你又不是没人爱,为何执着于我?皇上他可是为了你被摄政王削了权的。我说了,我和你并不同。"
  "我只是觉得你很有趣。"他笑道,我摇头,"我觉得你很无聊,会让你失望的。"
  我挣脱他,正色道:"如果你想跟我玩感情游戏,我奉劝你放弃,我不会爱上你,也绝不希望你爱上我。"如果这人有爱这种感情的话。
  他只是微笑不语,我皱了皱眉,起身理了理衣服,他看着我忽的道:"你这样,可值得?"
  我垂下眼,轻笑:"值不值得,自己明白就好。"
  他取了解药交给我,看着我将解药小心翼翼的装好,轻叹一声,道:"你倒是重情重义。"我白了他一眼,沉声道:"只对一个人而已,我从来都不是好人。"心里却五味杂陈,一时间失了神,有些发怔。
  "其实你不必杀那阮七夙的。"他忽的开口,我抬眼看他,淡淡道:"宁出尘这么多年都留着她不杀,大概也是觉得当年之事太过惨烈,而且她亦无甚威胁。只是,她对宁出尘恨之入骨,留着终究让人不放心。女人还是不要得罪的好,一旦得罪了,千万也留不得。"
  "她可是你母亲的亲妹妹。"
  我看了他一眼,不由得笑出了声:"那又如何?你还不是将全族的人都送给小皇帝当了靶子?你可觉得心疼不舍了?"说完便怔了怔,忽的叹了一口气,苦笑一声:"凭我的本事怎能杀得了她,只不过她对我根本无甚戒心,让我钻了空子而已。再说,我若不杀了她,怎能引得你出来,又从何求得解药?"
  他斜躺在榻上,笑咪咪的道:"我真好奇宁出尘要怎样教才能教出你这样一个儿子来,倒真是有福气。"
  "他全心对我,我自一心向他。"只是,知君情深不易,我亦真心难负,如此而已。即使他不再记得我,我又怎能将这感情放下?
  他沉默不语,从袖中摸出一粒黑色药丸,递给我,道:"明日子时你到宫中的青云殿去找我便可。我会放了那对母子,另外,"他在我脸上轻佻的摸了一下,痞痞的一笑,从怀中去处一张纸来,递给我,凑到我耳边轻声道:"送你份大礼,免得你觉得我欺负你。"
  宫中?青云殿?难道他竟然还是和那小皇帝有联系?我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接过他递过来的茶水,和着吞了药丸,又看了看手中的那张羊皮纸,奇道:"这是什么?"
  他伸出一只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一脸惋惜的笑道:"这便是玉晟帝国的宝物木石图了。"
  我心下疑惑,他抚了抚头发,笑的一脸得意:"霍青膺那里那张是假的,只怕他现在凶多吉少,用不着丞相大人去处理了。"
  我摇头轻叹,"你把所有人都玩在手心里,自己却什么都不在乎,这样当真有意思么?"
  他斜睨着我,似笑非笑的道:"怎么没意思?这不把你给抢过来了么?怪只怪宁出尘太大意,护不了你,即使我就这样要了你,如今他还能冲过来将你抢回去不成?"
  我皱皱眉,道:"你怎么下的毒?昨晚我也在,为何我会没有中毒?"
  他不甚在意的笑道:"这药本是粉状,沾衣而化,昨晚我要刺你一剑,被那宁出尘挡了去,你自然是无事。其实我本想将你药倒,看那宁出尘是何反应,不过如今看来也挺有意思。"
  我一愣,心突然就皱成了一团,似是被一双手狠狠地揉捏着,有些喘不过气来,他……竟是因为我……
  咬了咬唇,看也不看那人一眼,扔下一句话,转身推开门朝那黑沉的夜色中隐遁去了。
  "明日我自会去找你……只望你遵守约定,送得思年母子回丞相府……"
  山风吹在脸上,凉凉的触感,抬手一摸,已然泪流满面。有些恍惚的跌跌撞撞的下山,却无甚感觉,并不像三年前那般绝望,只是心里平静的有些难过,死水一般,压抑的沉闷。
  人生哪能尽如人意,相爱从不意味着相守,只是若说曾经拥有,那十日欢欣,一夜缠绵,未免太过短暂,更似是烟花梦一场,绚烂之极,又谢的匆忙,让人好生狼狈,只叹天意无常,造化弄人。虽说黯然销
魂者,惟别而已,只是,若能释怀,又怎知晓情殇?
  五年……五年后我还在吗……你还在吗……一日尚且难过,五载又怎消磨?
  浑浑噩噩的下了山,在山下遇到了听风带着人马赶来,见我木然,上来一把扯着我,急道:"可还好?我猜你可能到这里来了……"
  我呆呆的看着他好大会,一滴冰冷的水滴滴落在脸上,伸手摸了摸,抬眼看了看漆黑的夜空,依稀间风起云涌,山雨欲来,似是没有尽头的黑暗,朝着遥远的天边无尽延伸。
  "如果,"我目光有些发直,只是愣愣的瞧着那黑沉沉的夜空,声音渺远,"逐月不再记得你了,你该怎样?"
  他一怔,黑暗里看不甚清他的表情,半晌沉默不语,我回过神来,拉着他的袖子,轻声道:"不要上去了,他定是已经走了。解药我拿到了,我们快些回去罢……"
  一路上安静,我浑身脱了力,听风揽着我的腰策马狂奔,我闭了眼,心下疲累。听风他定是有预感了,两人都不说话,连从身边狂扫而过的风都带着压抑的气息。开始有豆大的雨滴砸到脸上,木木的微痛,夹着狂风,是夏日里暴雨一贯的狂躁。
  冒着雨回了宁府,宁则荇早已在大门口立着,见听风抱着我下了马,一脸严肃的迎了上来。我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看着他,轻声道:
  "我想和你谈谈,可以吗?"

  三十一

  夏日的暴雨总是给人一种摧枯拉朽的强势之感,那劈天裂地的闪电将这浓的化不开的黑夜划出一道道惊心动魄的伤口,惊雷滚滚,似在头顶炸开,翻云覆雨,声嘶力竭的绝望。急促的雨点砸在窗下的芭蕉叶上,闷闷钝钝的声响,似是那迟钝的心跳。
  我斜靠在榻上,浑身痛的微微发抖,宁则荇挑了挑桌上的油灯,将那昏暗的灯光拨的亮了些,坐在桌旁静静地看着我。我垂下眼,轻声道:"我和爹爹的事,想必您也知道了。"
  他沉默半晌,才凝着脸色慢慢的点了点头。我揉了揉跳痛着的太阳穴,脑中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扯出一个苦笑,顿了顿,闭了眼,缓缓道:"以后,爹爹就麻烦您照顾了。"
  他脸色一沉,沉声道:"为何这样说?"
  我苦笑一声,道:"那权清流给爹爹他们下的毒是可解,不过……人醒来,以前的记忆也就没有了。"
  他一愣,"记忆……没有了?"
  我出神的看着那桌上的油灯,橘黄的灯火上袅袅的纠缠着一丝黑色的烟雾,分外缠绵的遁入那黑夜中,声音有些飘渺,只是喃喃道:"他醒来便记不得自己是谁,我是谁,你是谁,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何人,他的一切会重新变成一张白纸,任你我涂画,他的一切认知都将由你我重新填写,虽然那即将是一个谎言,但我总是希望他能好好的……"
  "你可是和那权清流达成了什么条件?"他打断我,低声道,"可是他那出尘要挟你?其实凭着我和摄政王的实力还是可以……"
  我轻笑着摇头,叹息道:"其实您更清楚不是吗?那权清流无牵无挂,孤身一人,根本无从牵制,再说皇上又一直惦记着他,如今皇上能不计前嫌,大概也和摄政王谈了什么关于权清流的条件吧。只是,无论怎样,爹爹他……等不得。"
  宁则荇沉默了些许,重重的叹了口气。我扯了扯身上的薄被裹得紧了些,那从心底冒出来的寒气逐渐的顺着骨头缝向全身蔓延,指尖都似是冰的,只是那心尖上却火烧火燎的痛。皱了皱眉,淡淡说道:"那权清流也没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是要我跟着他五年。而且,"我顿了顿,从怀中掏出那木石图递给他,道:"他说那霍青膺那里的木石图是假的,将这真的给了我,只是权清流终究还是心思多,还是最好将那霍青膺找着了再说吧。"
  他截了图,凑着灯光仔细的瞧了,沉着脸道:"确实是木石图。"一边小心的叠好收在了怀里。
  我看了宁则荇一眼,笑了笑,道:"爹爹自此失了记忆,将我忘了,我亦走了,这结果听起来对您来说似是个好消息……"
  他沉着脸打断我,轻喝道:"宁罂,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说笑么?"
  我敛了笑容,垂下眼,眼眶有些发热,咬了咬唇,低声道:"他醒来了,就……不要告诉他我的事了。宁府三少爷在这次动乱中……下落不明。"
  宁则荇沉默的看着我,半晌才摇头叹道:"你这是何苦来……"
  我摇摇头,轻笑道:"他醒来我不能在他身边,又何必告诉他我这样一个人惹他烦恼?"
  "还有,那丞相府的地牢里可是关了一个叫小叶子的小厮?爹爹答应了我,让我带他出来。"
  宁则荇点头,道:"好。只是你……"
  "我明日便要跟着那权清流走了,爹爹和逐月他们就拜托您了。"我掀了被子,摇摇晃晃的下了床,一个趔趄,被宁则荇眼疾手快的扶着。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硬,我垂下眼帘,沉声道:"宁罂只是希望您能帮着瞒着,虽知道不易,但亦别无他法。"
  他轻轻的点点头,我有些虚浮的站好,朝他略微点头,道:"我走了以后,亦不用派人跟着我或是寻我,就……这样罢。我先去看看爹爹。"
  推门出去,急速而落的暴雨砸在满是青苔的石阶上,却见听风在廊外站着,黑暗中只是在那廊下定定的站着,看不清他的表情,一双清泉般的眼睛闪闪的,无声的看着我。
  我心知他定是听到我方才和宁则荇的对话了,心下苦涩,只是和他擦身而过,低语道:"师傅好好照顾逐月罢,莫要负了他。"
  他心里定也是极为难受的吧?只是不知道,和他不得不面对逐月陌生的眼神相比,我想要守着宁出尘而不得,那个更为残忍?
  撑了竹伞在雨中有些茫然的机械行走,黑暗中路途泥泞,不辨方向,似是没有尽头。眼前有些模糊,衣袍早已湿透了,抬头仰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豆大的雨滴趁着风砸在脸上,冰冷无情的触感,微微苦笑,低下头一只手轻轻的揉了揉眼睛,喃喃低语:"这雨……怎么这样大呢?"
  有些恍惚的朝宁出尘所在的听雨阁去了,脚下却不知是路途泥泞还是为何,竟重的抬不起步子来。在那门外呆立半晌,缓缓的推门进去了。
  昏黄的灯光下,那人安静的侧脸,依旧俊朗皎若月,清冷似晨星。
  在门口呆呆的看着他,有些恍惚的伸了手去,在空中一点一点描画着那沉在昏暗的朦胧灯光中的侧脸,不禁有些痴了。
  "少爷……"伏在他床前打瞌睡的小厮被我惊醒,揉着眼睛看着我。我回过神来,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出去了。他行了个礼,犹犹豫豫的道:"少爷您还好么?要不要小的给您找件干衣裳?"
  我低头,才看到自己满身泥水,苦笑一声,点点头。他应了声便出去了。
  我慢慢的踱到他床前,无声的看着他,忽的笑道:"看,我都这样狼狈了,你还在这里舒舒服服的躺着,真是不公平。"
  他仍旧是无声无息的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映着昏黄的烛光,在眼下投下一圈模模糊糊的黑影。呼吸清浅平稳,竟似真的睡着了。
  心下一阵绞痛,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缓缓的脱下身上湿透了的长袍,边脱边扯出一个僵硬苦涩的笑,声音沙哑,带着些哭腔,分外难听,只是轻声道:"这里可有美男脱衣哦,再不看就没机会了,你快些起来看吧,任君观赏的哦……"
  明知道那人即使醒来了也不会认得自己,又在这里做这些个傻事干什么呢?难道还想着他能如往常一样温柔的笑?
  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我本以为这一次我能笑着离开。
  我是高估了自己,还是低估了感情?
  如果还能再见的话,……一滴清凉无声的划过脸颊,可以清晰的感到它的轨迹,柔软的,不舍的,缠绵的,微凉的,坠入那黑暗中,难觅踪影。手轻轻捂上眼,手背上湿了一片。
  不过是……一别千重万重山,从此萧郎是路人罢。
  "少爷,衣服拿来了。"我揉了揉眼睛,眨了眨眼,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接了衣物,对那小厮轻声道:"麻烦你,可否帮我找些针线和几味药草?"
  那小厮忙的答应了,我说了几味药,他便点头出去了。我将衣物放在桌上,只穿着里衣,在他身边轻轻躺下,悠悠传来的淡淡清香,却让人心里苦涩难言,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默默的看着他,半晌半抬起身,在他嘴角轻轻吻了吻,一滴泪滴在他额上,烛光下浅浅的闪着微弱的光,莹莹的,颤动了几下,顺着额角滑下去了。
  "思年姑娘和夏阳明天大概就能回来了,你不用担心了……"我靠在他胸前,指尖轻点着他的额头,柔声道:"你这个人……明明心里很担心,急急的想要将事情处理了不惜放火烧山也想早些去救人,却总是嘴硬,这样怎么能让别人全心全意的跟着你呢?我不过是说了一句我以前也是和甲丙他们一样的,你就悄悄地下令好好待他们,若不是逐月无意间说出来我还不晓得……怎么我就看上你了呢……"捏了捏他的鼻梁,苦涩的一笑,喃喃道:"若是我还能回来,你一定要想的起来我,如果你爱上了别人,我就休了你,另寻个温柔又体贴的,不似你这样天天冷着脸,还霸道……"
  "你为什么从来不问我我从哪里来呢?"一只手轻轻的缠上他散在枕上的长发,绕着指尖打着转,冰冷丝滑的触感,让人有些恍然,"我以前啊,其实也不是杀手罢,只不过是林家养的一个挺好用的工具罢,什么都做得,管理公司,处理帮会,也杀人,最后还差点当了伶之的……呃,禁脔罢,总之就是那样,不过当时并没有觉得难过,现在想想,那时候连自己都不在乎,自然没有什么能觉得伤心的。不过遇到你,我怎么就这么容易觉得痛呢?心痛呢……"
  我只是爱上你,然后为了能一直爱你,而爱惜自己罢。
  想到这里不由得吃吃笑出了声,指尖摩挲着那带着些微凉的唇,温柔一笑,轻声自语:"你一定不知道伶之是谁吧?那就醒来问我啊。……他是我非常重要的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可是他为我死了……你可要好好的……即使忘了我,也……没关系,要好好的活着……听到了吗?"我一只手扯了扯他耳朵,他却仍是面无表情,温热的气息迎面扑在脸上,痒痒的,像是一根羽毛在心上挠啊挠,突地就痛了。
  泪忽然就不受控制,扑簌簌的掉了下来,比那窗外的瓢泼大雨更为汹涌,打湿了他胸前雪白的里衣。唇轻轻的碰了碰他的唇,一滴泪滑进齿间,咸咸的,好苦。
  "少爷,东西拿来了,给……"那小厮拿了个小木箱进来,见我吻宁出尘,怔在门口,我用袖角拭了拭脸上的泪痕,苦笑一声,这副样子,真是难看。
  "放在桌上吧。"那小厮回过神来,脸似是红了,飞快的放下木箱,一溜烟的关上门出去了。我轻叹一声,光着脚走到那桌边,将在怀中已然放了些日子的做好的月白色香袋掏出,将那些个穹川,木竹细细的放进香袋,愣了愣,走到书桌边,沉思了片刻,撕了一页纸,写了些话,折了几下,小心的封到了香袋里,放在手心怔怔的瞧了会,便踱到他床边,将那香袋在他枕边放好。
  吹熄了灯,在他床边静静的坐着。心里忽然疲累的浑身似脱了力,只是趴在他床前看着那黑暗中模模糊糊的轮廓发呆。窗外的雨声渐渐的小了,些许晨光熹微,泛着青白墨蓝,映亮了那窗棂。
  轻轻叹了口气,起身在他脸颊上烙下轻吻,低声道:"现在想想,你从来都没说过……爱我,可是,我现在很想告诉你,我……很爱你。"苦笑一声,喃喃道:"我这就要走了,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听你说这句话……你要好好的,恩?"
  给他掖了掖被角,心里酸痛的厉害,轻轻的抚了抚他的眉眼,便转身推了门离去了。
  没有回头,是怕一回头便舍不得那人了。
  昨晚的暴雨下了一夜,这会淅淅沥沥的有气无力的滴着几滴细雨,扫在脸上,凉凉的,竟和那泪一般无异。
  飞身回到夜里和宁则荇谈话的别院,却见那床上躺着一人,宁则荇坐在桌边,和听风低声交谈着,见我进来,便点点头,沉声道:"方才有人将思年和夏阳都送来了,现在在府里,受了些惊,并无大碍。你说的那人,我已经从牢里提了出来,"他说着,指了指床上安静躺着的那人,皱了皱眉,接着道:"只是看情况,似是不太好。"
  我心突地一跳,静静地走上前去,却在看到床上那人之时,不由得惊呼出声,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五味杂陈,竟有些不知所措。
  "你确定这是……小叶子?"

  三十二

  我毁了他。
  床上那人深深凹下去的脸颊,灰败的肤色,空洞无神的眼睛,皲裂的嘴唇,麻木的面无表情,骨瘦如柴的瘦小身体,都狠狠地冲击着我的神经,无声的斥责着,一遍遍告诉我,是我毁了他。
  仿佛那记忆中带着些许婴儿肥的干净笑脸,那小鹿斑比一样水汪汪的大眼睛,都只是我的幻觉。
  我咬咬唇,慢慢的走进他,在床边坐下来,拉着他的手,骨头咯的手疼,心里一紧,轻轻握着他冰冷的手,柔声道:"小叶子?"
  他那深凹下去的眼睛仍旧空洞的目无焦距,似是听不到我叫他。宁则荇在一旁淡淡的道:"这三年他怕是在牢里吃了许多苦,能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现在已经认不得人了。"
  我垂下眼,半晌不语,只是握着小叶子的手,一点一点的暖热了。他当年被关进去也不过十二岁,在那地牢里不见天日,又是因为背叛,在那牢里定是会被那些个狱卒欺负的吧。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心下难过,有些茫然,看他如今这般模样,或许当年宁出尘一刀杀了他,他便不用受那些个苦楚,莫不是我自以为是的害了他?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心下思忖着,不知那权清流可愿让我带着小叶子跟他一起走,不管怎样,定要将小叶子的以后安排好的。
  "主公他们已经服了解药,为何还未醒来?"一旁听风皱着眉,缓缓的道。我闻言亦有些不安,只是想来权清流也没有必要欺骗於我,思来想去还是找他问清楚的好,正想着突然脑中猛地一惊,那权清流只说在宫中的青云殿等我,我却如何避过那宫中森严的戒备去青云殿寻他?
  想着不由得皱紧了眉,昨夜他给我吃的那药丸不知有没有时限。若是我子时没有到那青云殿,不知又要出甚么事端。不由得有些后悔,昨夜只想着快些拿了药就宁出尘他们,却没注意到这些个事情,如今亦不能问听风他们,可如何是好?
  正左右为难,却听门外一阵轻轻的叩门声,宁则荇应了一声,一个侍卫打扮的高大男子进来,恭敬地道:"丞相,宫里方才来了人,皇上宣三公子进宫呢。"
  我心下一惊,小皇帝此时要见我,却不知是不是那权清流的意思。将小叶子的手放到被子里,掖了掖被角,起身道:"那我先进宫见皇上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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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着那宫里来的小太监一路到了宫中,却并不在书房,竟将我带到了皇帝的寝宫。我心下奇怪,只得立在 那门外侯着。
  天已经大亮,一夜暴雨后天空被洗的分外的清澈,湛蓝湛蓝的,有些辽远。微凉的风中带着些泥土的腥气,有远方的气息。
  正发怔着,却听的里面有人沉声道:"进来吧。"
  推了门进去,却见那大殿中一人长身而立,背对着我,长发散在背上,却只穿着里衣。见我进来,便慢慢的转身,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我,良久才嘴角轻挑,满是讽刺,笑道:"好久不见。"
  我垂下眼帘,躬身行礼,"宁罂参见皇上。"眼前却满是三年前他拿刀子划破我脸颊时候那绝望的样子,不由得皱了皱眉,看他这一身邪魅气质,大约便是那时的另一个皇上罢。
  他却并不让我起身,却走上前来围着我一圈一圈缓缓的踱着碎步,眼神上上下下的扫过我全身。我让他看的浑身不自在,却又不能动,只是面上不动声色。
  "你父亲可好些了?"他忽的开口,一只手却轻佻的挑着我的下巴,将我的头抬起来,对上他的目光,泛着冷意,丝毫不掩饰对我的憎恨。
  我心里轻叹,低声道:"还未醒。"
  他笑眯眯的看着我,指尖划过我的脸,丝丝的疼痛,轻声道:"莫不是清流的药出了问题?要不,用你的命来换你爹爹的,如何?"
  他的手突地握住我的脖颈,慢慢用力,我闭了眼,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头嗡嗡的想着,意识渐渐远离的感觉让人有些茫然,却听得一旁有人轻声喝道:"放手!"
  下一刻便被一人拥到怀里,突如其来的空气呛得我剧烈的咳了起来,那人轻拍着我的背,动作煞是温柔,声音却低沉冰冷,"你在做什么?!"
  我缓了过来,抬头看那人,却是愣住了。
  却见那人肤如凝脂,面若冠玉。云鬓轻笼蝉翼,蛾眉淡拂春山,朱唇缀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碎玉。眉目精致,更胜女子。凤目狭长,似是飞檐。妖娆之极,妩媚无双,端的是令人只叹造化惊人,与那仙人似的宁出尘相较,别种风清,却是不差半分。
  这便是权清流本来的面容罢。又是一个祸水。心下苦笑,又想起那人,咬了咬唇,垂下眼睛,不做声。
  却见权清流只是冷冷的看着呆立在一旁的小皇帝,似是看陌生人一般。
  轻轻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垂头站在他二人中间,正考虑着要说些什么,却听得那小皇帝凄声道:"你还是要走?为什么要和这个人一起走?为什么要丢下我?你明知道我放不下你,明知道我是这样爱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他那满眼的绝望,似是盈着深沉的哀伤,看得人心下难受。
  "你明知我对你并不是你希望的感情,为何还要执着于我?这三年已经够了,我不想再这样下去。霍圣国马上就是你的囊中之物,我亦不再欠你,自此你我两清。你安心做你的皇帝,我高兴去游山玩水,有何不可?"
  我皱了皱眉,这权清流话里有话,"霍圣国马上就是你囊中之物"却是何意?心下疑惑,却听得小皇帝上前揪着他胸襟,指着我怒道:"那你为何要和他一起走?不行,我不让你走!你怎么能把我一个人丢在这深宫里!"
  "你也该长大了!"权清流突然变了脸色,一把捉着小皇帝的手,怒道:"你还要将我束在你身边多久!我知道你爱我,可是,我并不爱你!你明知道这样,却仍不放手,这样在一起,有什么意义!?你醒醒吧!我是不可能爱上你的!不论你将我留在身边多久,我都不可能爱上你!即使这次不走,还有下次,早晚,我定要离开你!"
  他冷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回荡着,兜兜转转,分外清冷。那小皇帝呆呆的看着权清流,眼睛大睁着,忽的泪就溢了出来,倒退了几步,死死的盯着他,无声哭泣。
  一缕清风轻轻拂过,撩起衣角,丝丝花香隐隐可闻,分外清新,却更显得这大殿里让人窒息的绝望,张牙舞爪,却又避无可避。
  殿里一片死寂,呼吸可闻,只听得强忍着的哽咽声,压抑着的低泣声。那人轻抖着的瘦削肩膀,哀绝的眼神,竟似见过一般,似曾相识,扎的心一阵阵麻木的痛。
  "你为何不肯爱我?为何不可能爱上我?为什么……"他低喃着,忽的放声大笑,却是满脸泪水,嘶声道:"好!你要走,我便让你走!你要自由,我便给你自由!你走吧!走吧!再也不要让我见到你!你给我滚!我恨你!再也不要见到你!带着这个人,给我滚!"
  权清流冷冷的看了小皇帝一眼,面无表情的躬身行了礼,缓缓道:"谢皇上成全。"言毕便一把揽着我的腰,却是朝殿里走去。
  身后那小皇帝歇斯底里的放声大哭,扯得人心痛得厉害。我抬头看权清流,却见他仍是平时淡淡的模样,见我看他,笑道:"怎么?迷上我了?不怪你,谁让我长的太惊为天人。"
  我皱了皱眉,轻声道:"你何必这样伤他,他不过是爱你。"
  他斜睨了我一眼,敛了敛神色,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不爱他,也不想再假装爱他。"
  低头不语,罢了,这两人之间的纠缠,我这个旁观者又有何立场评头论足呢?或许,在外人看来,我和宁出尘又是另一番模样了吧。
  想到宁出尘,我沉着脸,道:"你那药到底怎么回事?为何服了解药人还未醒?"
  他带着我走到殿里的榻前,掀了榻上的床褥,在那床头轻按了几处,床板上便出现了一个小洞,他从怀里掏出一把精致的铜质小钥匙,插进去拧了几下,便见那一旁的墙壁无声无息的向里凹了几分,露出一个狭窄的地道来。
  "是吗?我拿人试过了,没什么问题啊。"他揽着我的腰,闪身进了那地道,竟然有微微的亮光,看他又用钥匙拧了拧,那门又无声合上,"放心吧,会醒的。"
  我瞟了他一眼,道:"我待他醒了,才跟你走。"
  他低头轻笑,唇轻擦过我脸颊,声音在黑暗里有些惑人的温柔,缱绻暧昧,"好。"
  我偏了偏头,又想起方才小皇帝那绝望的眼神,身上竟一点点的失了温度,指尖都凉了。
  "我想带个人一起走,可以吗?"我沉默半晌,轻声问道。他闻言,停下脚步,皱了皱眉,看着我道:"带谁?莫不是那宁出尘吧?"
  我白了他一眼,催促他快走,轻声道:"怎么可能?是小叶子。他……情况不太好,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他有些意外,"他还活着?宁出尘没杀他?……如果你坚持,那就带着吧。"
  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便除了那地道,却是另一个大殿。
  "是青云殿。你不是说要等你爹爹醒来才跟我走么?"他揽着我坐到了那床上,我看着他笑的邪魅,一张脸愈发勾人,不由得红了脸,这人真是妖孽,难怪他要戴那些个面具,冲着这张脸,也够稀有的了。
  "你怎么不带面具了?"我不动声色的推开他,到床的另一头靠着,有些心不在焉的道。他捋了捋长发,笑道:"面具?那可是真的人皮,依着我的脸型从人脸上剥下来的。"
  我看了他一眼,道:"我不用带的吧?"
  他只是轻笑不语。我心里惦记着宁出尘,也无心和他聊天,只是沉默。一时间整个大殿安静的有些诡异。
  空气中有极为清淡的香气沉沉浮浮,头渐渐的有些昏昏沉沉,眼皮重的睁不开,恍然想到竟然已经两天两夜不曾睡过。这会虽是极力要保持清醒,却抵不住那汹涌而来的睡意,迷迷糊糊的靠着床头睡了。
  半睡半醒间觉得有人在耳边轻叹,身子似是被人抱在怀里走动着。想要清醒过来,却只是动了动眼皮,昏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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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醒来之时,却发现身处在一片黑暗之中,似是又回到了方才的暗道里。呆坐了半晌,满脑子都是宁出尘,咬了咬唇,手心被掐的生疼。
  正出神间,却听得极细微的开门的声音,权清流的声音由远及近,清亮濡软,分外温柔,却让人想起他做的那些个事情,只道这人着实诡异。
  "醒了?不用担心,这里是暗道。"他端着台油灯,放到桌上,借着微弱的光,递给我一张纸,一只手撩起我一缕长发,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宁出尘他们都醒了。现在已经子时,我们即刻便走。"
  我接过那纸,上面写着"人已醒,确无记忆,其他安好,勿念。",角落里却盖着宁则荇的印章,四四方方的一块血红,分外刺眼。
  我拿着纸,忽的将那纸条捏碎了,咬了咬唇,有些忍无可忍,沉声道:"你和小皇帝、摄政王、丞相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看着我,半晌不语,忽的轻笑着将我扯到他怀里,一只大手抚着我长发,低声道:"生气了?我自会告诉你,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不是吗?走吧。"
  他从一个包袱里拿出一件长袍,给我穿了,不顾我反抗,一把打横抱起我,吹了油灯,在黑暗中走着,低笑道:"莫动,你身上都是伤,身后也还肿着,别在硬撑着了。"
  我身子一僵,半晌找回声音,已经有些薄怒,低声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不过是帮你把身上的伤口处理了一下,换了件干爽衣服,"他淡淡的道,继而低笑:"放心,虽然我对你有点兴趣,除非你同意,我不会碰你的。"
  我默然,闭了眼任他抱着朝外走。不多时,权清流低下头在我耳边低语道:"这便要出去了。"
  我点头,黑暗中不知他做了什么,便见前方的墙轻轻的开了,微凉的夜风迎面扑来,空气中有青草的味道,睁开眼,却已然是在野外,草低树高,鸟鸣虫吟,那深蓝色的夜幕上,漫天繁星,摄人心魂。
  "小叶子我已经接来了,在车上睡着呢。"他抱着我,朝不远处的草丛中,松树下停着的一辆马车走去。
  "我们这是要去哪?"我闭了眼,忽的有些喘不过来气,手紧紧地拽着他胸前的衣襟,低声问道。
  他在头顶轻笑,挑开那马车的帘子,里面甚是宽敞,小叶子正躺在那被子的一头,似是睡熟了。他将我轻轻的放在被上,俯身在我额上轻轻一吻,便坐到前面,扬起鞭子,那马嘶鸣一声,哒哒的跑了出去。
  "去一个谁都找不着我们的地方,无论是你那失了记忆的爹爹,还是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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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晟帝國玄天帝天和七年夏八月,玉晟帝国属国霍圣国意图叛乱,派兵潜入玉晟帝国境内,被歼灭。玄天帝发兵三十万,以丞相宁则荇为主帅,讨伐霍圣国。丞相之孙,宁三公子宁罂在动乱中失踪,下落不明。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七年秋十月,霍圣国国灭,并入玉晟帝国。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七年冬十二月,丞相宁则荇讨伐有功,特将玉晟帝国长公主舞琤(cheng,二声阳)公主下嫁丞相之子,重华山庄庄主宁出尘,即日成婚。重华山庄更名玉晟山庄,成为皇室在民间的官方势力。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八年春二月,宁三公子之妻佟水情产下一子,佟水情难产而亡,其子取名为,梓潼。
  【第二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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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许情深,轻易便葬送;
  几滴红泪,烛旁暗偷零;
  几丝念想,散落如秋枫;
  几朵年华,娉娉又婷婷……
  却是,
  分花拂柳,踏月拈梅,梦里瑶华亲临;
  素年锦时,韶华易逝,苦恨恁得人知;
  碧落黄泉,海角天涯,咫尺怎奈无情;
  年华都谢,更为谁容?自是镜花水月都干净。

  番外五 【清流如许】

  桃花似锦,落英缤纷。清风温柔的捻起地上满地落花,朝着那湛蓝的天空,飞舞着飘然去了。
  林间一人白衣胜雪,青丝如瀑,踏着那一地落英翩然而来。一张俊脸妖娆妩媚,更胜那桃花妍丽。轻轻拂开身边一枝桃花,沿着那委蛇蜿蜒的草间小径,朝着这一片繁华尽头走去。
  不多时,权清流便立在那桃林边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溪边那倚着课桃树安静的睡着的人,无声微笑。
  一条清亮的溪流穿林而过,春日的阳光下波光涟冼,水纹粼粼。清风拂过,几多桃花打着旋儿落在那清可见底的溪水里,沉沉浮浮,飘飘荡荡,顺着那水晶一般的水流,静静地朝着远处去了。
  溪边的一抹嫣红,那人坐在树下,倚着树干,沉静的睡着。徐徐清风,吹落满树云霞,几瓣桃花无声的落在他肩头衣上。他不知梦到了什么,微微的蹙了蹙眉,红润的唇有些孩子气的嘟着,蹭了蹭身后的树干,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小扇子一样的长睫毛轻轻的抖着,将那落在他眼上的一瓣桃花抖落了下来,落入那一池清凉,水面上绕了几圈,飘走了。
  却只道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为什么要留这人在身边呢?权清流有些疑惑的看着他。风过无痕,吹皱一池春水,撩起满腹心事。
  那人安静秀气的睡颜,似是秋夜里的新月,温柔而美好,淡淡的光辉,让人心生向往。
  却还不足以洗净他那在黑暗中浸润了太久的心。
  权清流看着那人,放柔了脚步,轻手轻脚的走进。脚下刚冒出头的青黄草地柔软而舒适,踩上去软绵绵的,却仍是惊动了那人。他缓缓的睁开眼睛,看了权清流一眼,伸了伸懒腰,斜靠着树干,似笑非笑的看着权清流。
  那人比那溪水更清澈的眼神,比春光更明媚的笑颜,忽的绽放开来。
  人面桃花相映红。
  权清流怔了怔,立在他一步开外的地方,轻笑道:"还是吵醒你了?"
  "我根本就没睡。"重华朝前倾了倾身子,一只手伸进那清澈的溪水里轻轻的撩着,拨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微凉丝滑的触感,让他舒服的眯了眯眼睛。一尾小鱼凑到他指尖上,试探性的轻吻着,绕着他手指逡巡穿梭,惹得重华一阵低笑。
  "可是无聊了?"权清流欺身向前,修长的手拂了拂重华肩上的花瓣,笑道。
  重华闻言,怔了怔,凝视着那沿着桃林蜿蜒而去的溪流,低声笑道:"怎么会呢?这人间仙境一般的地方,让人喜欢的紧呢。"
  除了那人身边,这世上任何地方对他来说,都无甚差别。他只是担心那人过得可好。
  心里似是有什么情绪要满溢出来,他闭了闭眼,敛了情绪,嘴角的笑容清浅,温柔似水。
  沉默随风流转。权清流看着重华低垂着的侧脸,忽的撩起他背上一缕长发,放在指尖把玩,轻笑道:"你爹爹上个月又成亲了,长公主下嫁。"
  却见那人放在水里的手指轻轻一颤,吓跑了几尾在他指尖穿梭的小鱼,有些寂寥。
  重华垂下眼,睫毛轻抖着,半晌无言,只是低头看着溪水从指间流过,良久,才淡淡说道:"哦。"
  那眼中转瞬即逝的平静而深沉的哀伤,深深的刺痛了权清流的眼睛。
  心里有些细微的麻麻的痛感,丝丝蔓延。权清流皱了皱眉,转身拂袖而去。春风携着那满地桃花在他身后起舞,又零落一地,似是两人那烦乱的心绪。
  权清流在林中站定,抬头仰望着那湛蓝高远的天空。微风拂过,落英纷扰。伸开手掌,一瓣小巧玲珑的粉红,安静的睡在手心里,柔软微凉的触感,一丝一丝的传到心尖上。轻轻拈起放到口中,满口馨香,却即可化作些微的苦涩,在唇齿间流转。
  他皱了皱眉,咽下那一口苦水,抬头,眼睛追随者那蔚蓝天边盘旋着的一只子规,良久。
  他始终没有告诉任何人,那药只有五个月的药效,五个月后,人便能慢慢的恢复记忆。
  若是那宁出尘,这会儿大概已经恢复了罢。想着宁出尘此刻脸上的表情,他垂下头,嘴角轻挑,扯出一抹笑容,分外艳丽,却带着些残忍和快意。
  拂了拂袖子,朝着那桃林深处,云锦之间,翩然去了。心下却愈发苦涩,竟愈发的茫然起来,似是迷失在了这一片繁华之中。
  这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春光细水,桃李满园,似是都在无声嗤笑,指责者我那见不得人的,赤 裸的,卑劣的,嫉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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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魇总是夜夜来访,权清流缓缓的睁开眼,窗前夜色沉静,明月窥人。
  额上冷汗犹凉,心下却静如死水。
  梦中男人犹在疯狂而残忍的笑着,一双眼睛蛇一样紧紧地缠着他,让人作呕。
  "清儿,来张嘴,很好吃的哟,听爹爹话,张嘴……"他抓着一块血淋淋的肉凑到他嘴前,刺鼻的血腥味儿让人不能呼吸。男人捏着他的下巴,动作粗暴的将还在滴血的肉塞到他嘴里。
  不远处,一个浑身上下血肉模糊的女人倒在血泊里,那血蜿蜒着留了一地,似是一条条红色的蛇缓缓蠕动,一点一点的向外延伸着。
  他嘴里含着肉,声音梗在喉咙里,泪大滴大滴的滴落在地上,落在那血中,却融不进去,晶亮的浮了一层。
  他朝那女人伸出手去,声音因为发抖而不成调子。
  "娘……"
  男人大笑着将他一把扯到怀里,撕了他衣服,压他在身下,肆意侵犯。
  男人在他面前将他身边的丫鬟小厮剥皮拆骨,千刀万剐。凄厉的惨叫,似是夜游的冤魂,在权府的地下,彻夜游荡。
  男人将他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在那阴冷黑暗中,做了八年的禁脔,从十岁到十八岁,每天都是在绝望中睡去,在绝望中醒来。在无谓中醒来,在无谓中睡去。
  男人将他带出地牢,打扮一新,送到了皇帝面前……
  ……
  权清流闭了闭眼,起身扯了件袍子披了,推门出去。却见那屋前桃树下,一人长身而立,望着天上一轮圆月出神。夜风撩起他散在背后的齐腰长发,月色朦胧,看不清他脸上表情,只看到那精致的侧脸被月光镀上一层白光,些许温柔。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权清流走上前去,将身上的袍子扯了披在他身上,轻声道:"当心着了凉。"
  那人头也不回,依旧是看着那月亮,轻声道:"睡不着。"
  权清流愣了愣,忽的欺身向前,将那少年还有些单薄的身子拥在怀里,唇暧昧的掠过他耳畔,声音带了些蛊惑的媚感,轻声道:"可是难过了?便跟了我如何?我这张脸不比宁出尘差吧。"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那柔软微凉的唇瓣,低下头,唇凑了上去。试探性的轻啄着,辗转舔舐。
  微微的甜味儿,带着些淡淡的桃花清香。
  怀中之人一动不动的任他吻着,彼此呼吸可闻。睁开眼,看着那近在咫尺的眼眸,依旧清亮,幽深似深潭,不动声色的悲哀,深深蛰伏,似是那潭中一条安静的鱼。
  权清流心下一紧,似是有些钝痛,不甚明了,模模糊糊的蔓延开来。轻叹一声,放开那人,指尖掠过他额前的发,只轻声道:"早些睡吧。"便转身离去了。
  月色凉如水,地上疏影横斜,空中暗香浮动,又是一个冷夜。
  进了屋,脱了衣躺在床上,权清流却只是凝视着那窗前月移花影,一点明月,兀自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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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见时,他便直觉的认定,这个人和他是一样的。
  那温柔笑容下深藏着的冷漠和疏离,那对一切都毫不在意无所求的淡然,那眼中深藏着的寂寞与忧伤,对他来说,如此熟悉。
  或许,可以成为同伴吧。这样的念头倏地冒出来,出其不意,扰乱了封尘已久的心。
  他是如此的……孤单。
  小皇帝爱他,毫无疑问。那人看他的眼神总是炽热的,带着些疯狂的意味。他无条件的纵容他,不顾一切的爱他,甚至甘愿被他压在身下。
  皇帝给了他一切,他似是也有了一切,除了自由,他如此渴望的自由。诺大的皇宫便是一个华丽的笼子,他在那笼中,仍旧是年年月月的绝望着,逐渐连假装的温柔,都难以为继。
  三年前宁出尘逼宫,他趁着机会从那笼中逃了出去,却又被捉了回来。皇帝被削了权,力保他无虞。
  求死不得的无奈,生死都不由己的无力,日复一日,在皇帝那带着强迫意味的索求爱情的强势和霸道里,心如死灰,一点一点的随风散了。
  他被一个皇帝疯狂的爱着,如此绝望。
  这样和禁脔,有何区别?他不过是权清流,仅此而已,而那人,却是皇帝。
  摄政王和宁则荇定了计,逼着皇帝点头,放了他出宫。
  他用了两年时间,获得了霍圣国的信任,又按着计划将那画着玉晟皇室历代藏宝地点的木石图交给了霍青膺,只待霍青膺入了玉晟,取了那计划中的财宝领兵造反,便有了理由,顺理成章的吞了霍圣。
  宁出尘亦是知道这一计划,只是,被他设计了。他在宁出尘领着人赶往木梓山之时,并没有通知他们,霍青膺早已带了兵偷偷的潜进玉晟,故意让那人遇了埋伏,趁机下了那药。
  宁出尘以为他背叛了,仅此而已。
  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他只是这计划的一个变数。
  而那人,却是他的变数。
  方才重华眼中那难言的哀伤,平静而悠远,刺得他的心狠狠地缩成了一团。
  他看似赢了,自由,同伴,都在身边。可是,他知道他输了。
  那人或许不恨他,却亦更无可能爱上他。那人在他身边,心却在别处。
  他不过是得了一个躯壳。
  真狼狈呢,这样的自己,似是一个被人抛弃的愤怒妇人,见不得别人幸福。却还找了个不成借口的借口,说什么他本该和我一样的。
  本该一样孤独的人,和本该一样绝望的人,如今亦已不再。
  他有些失落,有些怅然,有些心痛,有些困惑。
  如果能爱上那人,多好。
  如果能被那人爱上……
  权清流凝视着那一窗凉月窥人,心突突的跳着,忽的就似那白月光下无声飘零的花瓣,碎成了一地。
  ----------------------------------->>>>
  长夜笛,
  莫吹裂。
  谁共我,
  醉明月?

  番外六 【相思难负】

  绣锦鸾帐,嵌玉金钗。如花美眷,洞房花烛。
  宁出尘立在喜房门口,冷冷的看着那悄无声息的坐在床沿边盖着大红盖头的女子,微微皱眉。那女子似是察觉到有人来,不安的动了动,纤细的手指紧紧地绞着手中绣着鸳鸯的红喜帕。
  桌上的红烛喜庆而暧昧,却在那脚下,流了一滩血泪,玉脂一般,晶莹而透亮,似是将人禁锢了的琥珀。
  宁出尘缓缓的走进那女子,直至立在她身边,伸出一只手去,轻轻的揭开了那女子的盖头。
  妩媚风流尽占,千娇百媚谁敌。昏黄的烛光下,国色天香,粉面含羞,如梦似幻,正是那玉晟帝国第一美人儿,皇帝之姊,舞琤公主。
  "不是……"宁出尘凝视着那足以让全天下的男人都神魂颠倒的脸,垂下眼帘,喃喃道。转身欲走,却不想喜袍被一只纤纤玉手捉住,回头,却见舞琤正满脸委屈的看着自己,大眼睛里泪光点点,好不怜人。
  "夫君。"她朱唇轻启,声音如叮咚泉水,娇羞清脆。轻轻起身,丰腴的身子靠向宁出尘,一只手从桌上轻拎起酒壶,姿态优雅而撩人,倒了两杯酒,一杯自己端着,另一杯不由分说的放到宁出尘的手里。
  "今晚……"她吃吃一笑,眼波流转,温柔多情,低头含了口酒,踮起脚尖凑到宁出尘唇边,红唇微启,香舌轻动,将那口酒一点一滴的哺到宁出尘嘴边,一只纤手抚上宁出尘的胸膛,灵活的解开那大红喜袍的精致盘扣。
  唇上香软的触感让宁出尘有些恍惚,朦胧间似是有人亦曾这样轻轻的吻过他,那人身上有淡淡的清香,笑容清浅,眼神清澈,不是这般的脂粉气……
  "如果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就休了你,另外寻个人……"
  他猛地一惊,脑中那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让他心慌的几欲站立不稳,急急的推开缠在身上的美丽女子,闪身朝门外掠去。
  门外的冷风忽的灌进那香室内,桌上的红烛颤抖着摇着身子,挣扎着,还是倏地灭了。
  冷月推门而入,将那地上照的一片苍白。
  那美艳女子一动不动的立在铺着鸳鸯被的床前,看着门外那人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的修长身影,眼睛晶亮,无声冷笑,将那清酒一饮而尽,朝着地上一摔,咣的一声,残骸碎了一地。
  翩翩起身,将那喜房的门关了,脱了身上的喜服,亦随手扔到一旁的椅子上,径自扯着被子躺了。
  精致的脸上,犹残留着方才那一丝冷笑,给这个雪后初晴的冬夜,又添了几分冷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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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出尘立在雪地里,抬头望着灰蓝色的夜空上那一轮清月,轻轻巧巧的躲在那梅树梢后,朦朦胧胧的光辉,温柔而恬静。
  眉头紧皱,手不自觉的攥紧,心里空落落的,似是缺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无论怎样,都填不满。
  他到底丢了什么?日思夜想,却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午夜梦回,却是那身影渐渐的离他远去,醒来,心痛的厉害。
  手下意识的抚上挂在腰间的月白色香袋,那是他醒来之时便端端正正的放在他枕下的,让他的心,煞时便痛了起来。
  那些个破碎而模糊的记忆,在他醒来的那一刻,便开始折磨着他。
  没有,都不是,不是那些个自称是他的家人的其中的谁,也不是那些个下属中的任何一个。他是谁?
  他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名字,却记得那人脸上温柔的笑容,比这月光更干净的眼神,身上如这雪后初晴的夜晚一般清冷的气质,甚至,那模模糊糊的肌肤相亲的火热狂乱。
  他每天每天游荡在这府里,将他周围的人全都找了个遍,将这个府里的每个角落都翻了个遍,心中的缺口却越来越大,汩汩的流着血,狠狠地痛着,分分秒秒,日复一日,那寻之不得的焦躁让他气急败坏,几欲发狂。
  他直觉的知道那自称他父亲的人所说的关于他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还少了什么?那是他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愿舍弃的存在?为何所有人都说那只是他的幻觉?
  不,那个人是存在的,在他心里,和骨血融为一体,一旦失去,便万劫不复。他是如此的坚信着,所以,如此的痛苦着。
  他麻木的应付着眼前的一切,红色的喜袍深深的刺痛了他的眼睛,心皱称一团,他不知道那种自责与背叛之感从何而来。却仍只是麻木的应付着,占据整个思想的,唯有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他用尽所有的心神,回想那个人的一切,等待着那凌乱而破碎的记忆,拼成一个完整的人。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那人似是叹息一般的低语在他脑中飞快的转着,似是要飞向那辽远的夜空,也离他而去。
  宁出尘垂下头,指甲深深的陷进手心里,一滴滴血无声的滴落在雪地上,似是落梅,苍白的月色下,灼伤了眼睛。
  "你……是谁……"低声呢喃着,那压抑的切肤之痛,锥心刺骨。
  一缕薄云随风浮游,无声的从那清月旁飘过,朝着那暗淡的天际,遥遥的去了。
  那一直萦绕在心头的不知为何的不安与惶恐,逐渐在这冰冷的月光下一丝一丝蔓延到骨血里,痛入心髓。
  不管你是谁,为什么你不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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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风柔软,似是细绸,轻轻的拂过雕花的窗棂,温柔的缠上那榻上斜卧之人,撩起他散在肩头的长发,有春日暖融融的温度。
  冰雪无声消融,枯树已然逢春,百花亟待绽放,草木悠悠返青。
  为何,他还是不在?
  宁出尘凝视着窗外枝头的那一朵白色的梨花,手习惯性的抚上腰间的香袋,细细的丝绸,微凉的触感,似是一直透到心里。
  记忆碎碎而集,全是零散的画面,每忆起关于那人的一点点记忆,便会高兴的发狂,仔细回想着拼凑着那人的模样。那凑到他唇角烙下轻吻时候弯成新月的清澈眼睛,微蹙着眉孩子气的嘟着的柔软红唇,尖尖小小的下巴,临风飞舞着的黑色长发,总是微凉的纤细的手指,带着少年青涩的单薄的身子……心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却总是停在心尖儿上,卡在嗓子眼儿,张张嘴,满口苦涩。
  忽上忽下的心绪,天堂与地狱之间的巨大落差,快把他逼疯了。
  宁出尘将那香袋放在手里把玩着,很普通常见的香袋,有些凌乱的针脚,细细密密的,看的心一点点的满起来,似是不那么空了。凑到鼻尖细闻,有淡淡的药香渗入心脾。
  他盯着那香袋,轻轻的在掌心揉捏着,闭着眼睛,似是沉思。片刻,忽的又猛地睁开眼,手微微的发抖,极轻柔的将那香袋封着的针脚用指尖挑来,将里面的药倒在了床边的小桌上。
  干枯灰色的草药间,那一角白色让宁出尘的心忽的凝住了。
  他身子僵了僵,修长的手指从药草中捻出那张折的精细的纸,屏了呼吸,轻轻的扯开了。
  凝视着那纸上清秀的笔迹,他忽的将袖子遮了眼,身子剧烈的抖着,纸从他指尖滑落,荡悠悠的飘落到地上,被那春风裹挟着,朝天边飞去了。
  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似是要将他淹没了。嘴唇微张着,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心似是要跳出来般,巨大的狂喜和悲哀,让他险些失控。
  他忽的起身,急急的朝那门外掠去,脚步有些凌乱,头发散了,眼前有些模糊,心似是被填满了,却又似是更空了。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重华。"
  重华,重华,我的重华……
  你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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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晟帝国玄天帝天和八年春四月,驸马宁出尘离开玉晟山庄,另立重华山庄,并建立拂影阁,在各地建分阁,专司——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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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穷碧落,
  下尽黄泉,
  却是,
  至,死,容,颜,不,相,忘!

  番外七 【我和你的那些年】(三)

  我爱你。
  在你面前,我卑微的像上帝脚下的一只蝼蚁,惶恐的更胜那在审判台上等待生死结果的囚犯,祈求着你的爱情。
  可是,你只是对我无声微笑,像一切都未发生时一般。残忍的温柔,温柔的残忍。
  我却像是个瘾君子,食髓知味,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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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3月11日 星期四 晴转多云
  我从来未像如今这般厌恶自己。
  因为我从来未像如今这般如此疯狂的渴望着一个人。
  我想他想得快要疯了。
  今天他不过是在递文件给我的时候,手无意的触碰到了我的指尖,那被他碰到的地方就火烧火燎的,甚至连灵魂都颤抖了。
  光是被他含笑的眼睛看着,我就浑身发烫。
  越是在他身边,看着他,触碰他,和他交谈,便越是爱他。越是爱他,对他的渴望便分分秒秒的疯狂滋长着,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想把他压倒,撕开他的衣服,吻遍他全身,狠狠地进入他,不顾一切的占有他……
  可是我爱他,爱到一想到他心口便痛的滴血。什么时候,我竟然已经这样爱他?
  因为深爱,所以不敢轻易触碰,害怕连这样的朋友关系也不能维持,害怕他对我露出冰冷而陌生的神情,害怕……
  怎么办,重华,我该怎么办,你告诉我,我该怎样面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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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10月19日 星期二 晴
  我一定是疯了。
  在花园凉亭里看到雫汶和重华在喝茶聊天,雫汶将一只手搭在重华的肩膀上,凑到他耳边不知说些什么,重华侧着头,含笑听着。
  心立刻狠狠地痛起来,痛的呼吸都困难了。我用尽浑身力气强压着心头的暴怒,才没有拿枪对准雫汶。
  即使知道和我们一起长大的雫汶对重华只是兄妹之情,我还是讨厌她碰重华。
  不,我讨厌任何人,所有人,碰重华。
  我想将他锁在身边,只有我能碰他,只有我能看到他,让他那清澈的眼睛里只有我的影子,让他只对着我微笑,让他只属于我……
  我走上前去,随便胡乱找了个借口,将雫汶支开了。
  重华微笑着看着我,给我倒了杯茶,递给我,说,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我坐在他身边,他的白衬衫在阳光下盈着温润晶莹的朦胧光芒,纤细白皙的身子在白衬衫下隐约可见。
  我觉得嗓子干渴的厉害,阳光燥热。
  心在抖着,狂躁不安,似是要发狂的野兽,嘶吼着,要逃出牢笼。
  我怎么了?所有的人都知道我怎么了,所有的人都发觉到我看你时候的眼神热切的像是要冒出火来,所有的人都明白我对你的感情绝不仅仅是朋友,上下属,伙伴。所有的人!
  聪慧如你,又怎么可能不知!
  为什么要装着不知道?
  不,你只是不知道我有多爱你。甚至,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如果这爱有尽头,它会是在哪?什么时候?
  在你面前,我卑微的像上帝脚下的一只蝼蚁,惶恐的更胜那在审判台上等待生死结果的囚犯,祈求着你的爱情。
  可是,你只是对我无声微笑,像一切都未发生时一般。残忍的温柔,温柔的残忍。
  我却像是个瘾君子,食髓知味,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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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4月1日 星期六 多云
  今天国叔带来了一个男孩,说是爷爷送给我的。他叫锦绣。
  他直勾勾的大胆的盯着我,漂亮的脸上满是引诱。我有些出神的看着他。
  不,是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很像重华的眼睛,都是细细长长的,向上微挑着,盖着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似是刷在心上,痒痒的。
  但,也只是很像,远不如重华来的干净明澈。
  即使这样,我还是没能抵抗得住他。不,不是他,是没能抵抗得住重华。
  我把他压在身下,凶狠的在他体内冲刺着,一遍一遍的亲吻着他的眼睛。他的双腿缠着我的腰,婉转呻吟,低泣着求饶。
  不,不够,还不够……那心里仍旧是空荡荡的,怎么也填不满。我的焦灼,我的渴望,似是一个无底洞,不见天日的黑暗里,只有两个字。只有一个人。
  重华。
  怎么办?重华,我放在心尖上爱着的重华,我觉得自己背叛了你,玷污了你,可是,我是如此害怕我那快要脱缰而出的疯狂的渴望,会将你我一并湮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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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8月18日 星期五 晴转小雨
  今天锦绣来公司找我。
  重华立在我桌前一条一条认真的向我汇报公司的经营状况,我看着他的红唇一张一合,定是十分柔软,带着些清香……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锦绣忽的对重华笑了笑,说,可不可以给我杯咖啡。
  重华微微愣了愣,然后温柔的笑了笑,合上文件夹,朝我点了点头,转身去冲咖啡。
  我冷冷的看着锦绣嘴角那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容,无声冷笑。
  待重华将咖啡送到他跟前,他却故意打翻了,滚烫的咖啡全倒在了重华的裤子上。
  我看到重华抖了抖,然后露出一个温柔又无奈的笑容,轻声安慰着看似很慌乱的锦绣,将地上收拾干净,出去了。
  我起身,一巴掌将锦绣打翻在地。
  我居高立下的看着他流着血丝肿的厉害的脸,冷冷的说,他不是你可以指使的人,你不配。我不准任何人拿他当下人看。
  即使是爷爷,我也不许。早晚有一天,我要……
  锦绣捂着脸,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愤恨。我俯身扣着他的下巴,凝视着他那酷似重华的眼睛,指尖顺着那秀眉描画着,一字一顿,声音冷酷。
  如果你敢动他,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记住,你只不过是个玩具。
  而他,是我的神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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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5月3日 星期四 多云转晴
  我越来越恨他了。
  恨他,将重华变成那样一个人。
  我看着重华房间的墙上端端正正挂着的两张字,那彻骨的恨意,让我浑身发寒。
  无情无心,无欲无求。落款,林正午。
  我的爷爷,林正午。
  我恨他。
  瞧,他多成功,如今的重华,可不就是他的杰作!
  重华他什么也不要,什么也不求,他温柔的残忍,对任何人任何事甚至是自己都毫不在意,因为林正午从一开始,便让他活在绝望中,亦让如今的我,爱的这般绝望……
  不,他还嫌不够,他说,重华,你还不够无情。
  哈,林正午,你还要他怎样更无情?我还能如何更绝望?
  今天,他将我叫到初次见到重华的那间书房里,看着我的眼睛,缓缓的说,伶之,你不能让任何人成为你的弱点。如果你想要重华,就要了他,如果你爱他,也可以适当的爱他,但是,不能让他成为你的弱点。这不仅会害了那人,也会害死你。
  他不懂,不懂爱是何物,爱怎么可以适当呢?如果有选择,我亦不愿这样疯狂,只因为,这疯狂或许会伤了那人,我最重要的人。
  要了他?我可以吗?如果我要了他,我只会更加疯狂的爱他。
  我看着爷爷他日渐苍老却依旧冷酷的脸,一言不发的走了出去。
  重华,如果是为你,我愿意葬在这一点。
  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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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9月6日 星期四 晴
  我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看到他浑身是血的站在我面前,我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恐惧,那是恐惧,害怕失去他的恐惧。
  直到他走上前来,扶着我的肩膀,轻声说着,不要担心,伶之,不是我的血,我没有受伤。
  在他开车来公司的路上,有人试图绑架他,被他做掉了。
  不要让任何人成为你的弱点,这样不仅会害了那人,也会害死你。爷爷的话,在脑中回荡着。
  我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他。
  我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他身上的血腥味儿,让我想哭。
  极为轻柔的摩挲着他的脸颊,唇缓缓的凑上去,吻他!抱紧他!不要再让他有危险!不要再一次经受那种心脏停了天塌了的毁灭感!
  不管旁边还有多少人,不管有多少人的眼睛在看着我们,疯狂的吻他!在,他还在,他的心还是跳动着的,他的皮肤还是温凉的,他的眼睛依旧在看着我,他的手抓着我的衬衫,他还在我的怀里!
  半晌我放开他,不敢看他脸上的神情,紧紧地搂着他的腰,将他的头压在我肩窝上,在他耳边,低喃着,一遍一遍的告诉他,一遍一遍的说着,我爱你。
  我爱你啊……
  周围的人早已散了,我抱着他,吻着他柔软的头发,解开他染了血的衬衣,将他压在沙发上,虔诚而疯狂的吻着他的脸,脖颈,锁骨,前胸……
  他是那样的平静,一双眼睛幽深的看不出情绪,让我慌了神,却只能更加狂乱的吻他,压抑了许多年的猛兽,在这一刻挣脱了锁链,狰狞着嘶吼着,嘲笑着我的龌龊!
  重华,我爱你,不要,不要那样的看着我,我爱你啊……
  我胡乱的扯着他的衣服,抬起他的腿,身子嵌进他腿间,手抚向他身后,唇在他胸前疯狂的啃咬着,却见他忽的闭了眼,轻声说:
  少爷。
  我像是被人从头到脚,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心猛地沉了下去,万劫不复。
  少爷?有多少年没有听你这样叫我?你是在告诉我,如果我要了你,我就只能是少爷,不再是你的伶之?
  我狼狈的放开他,看着他清秀的脸,阳光从窗口溜进来,似是回到了六年前初见时候,他的眼神清澈,即使满手血污,即使杀人无数,仍圣洁如当初。
  我却早在很久之前,爱上他的时候,便坠进了那十八层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不敢再看他,转身逃了出去,在那门外倚着墙瘫软下来。
  即使痛苦,即使绝望,即使没有退路,我仍然爱你。
  忽的想起了许久之前在书上看到的一句话,眼前有些模糊,头深深的埋在膝间,无声哽咽。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如果你不是那样的长大,如果我不是这样爱你,我们会怎样呢?
  向来缘浅,奈何情深啊……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除了爱你,更爱你,我还能怎样?
  还能……怎样啊……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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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遇到猫在潜水,却没有遇到你。
  我遇到狗在攀岩,却没有遇到你。
  我遇到夏天飘雪,却没有遇到你。
  我遇到冬天刮台风,却没有遇到你。
  我遇到猪都会结网了,却没有遇到你。
  我遇到所有的不平凡,
  却一直遇不到平凡的你。
  -------几米
  终于,我遇到了你,爱上了你,却只是,
  向来缘浅。
  奈何情深。奈何情深。

  迷你篇 【逗你玩儿】

  我看着怀中之人清秀的侧脸,犹带着激情过后的潮红。心中微动,俯身在那微翘的嘴角烙下轻吻,手在他身上游弋着,刻意挑逗。他迷迷蒙蒙的睁开眼,抵着我胸前的手无力的推了推,嘟着嘴,喃喃道:"你还没够……我不要了……"
  我轻笑,唇吻上他的眼睛,低喘着道:"重华,再一次……"
  他初经情事的身子轻易又被我撩拨起来,眼中的迷蒙褪去,清清亮亮的,带着些无可奈何的纵容默许,看得我心痒,舔着他耳后的敏感处,手分开他修长的双腿,借着方才的润滑,挺身进入。他闷哼一声,浅浅呻吟。
  "我一直好奇,你是怎么爱上我的。"他急喘一声,双臂攀上我脖颈,腰不舒服的轻轻扭了扭,凑到我耳边低语。我浑身猛地一颤,俯下身堵住他的红唇,双手握住他的细腰,狠狠抽动起来,他倒抽一口冷气,破碎的呻吟从牙关溢出来。
  "不告诉你……"我低笑,舔吻着他胸前,抬眼看他逐渐迷离的眼眸,分外诱人,将他身子太高,抱在怀里,轻抚着他细滑的背,在他体内大力的冲撞着,极致的快感纠缠着心上的一丝狂喜,让人彻底沉沦。
  这件事……怎么可以说呢?
  佛曰:不可说……要说也要以后说……(*^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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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夫相性一百问】
  咳咳,亲爱的各位亲们,欢迎围观本次【夫夫相性一百问】,瓦素本文作者小言,下面由瓦来调戏,啊不是,采访,一下本文的两位主人公。希望本次【一百问】能圆满成功!
  (宁老爹揽着瓦家儿子小重华的小蛮腰儿臭着脸走过来,两个人坐好)言(向小重华抛媚眼儿):儿子,你好……
  重华(温柔的一笑,白森森的两排牙齿,用的中华还是田七……):你叫我什么?
  老爹(斜着眼儿):你叫谁儿子?
  言(猛地一哆嗦):没有,没有……下面开始瓦们的首次一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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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言:你们的名字?
  老爹:宁出尘。
  重华:你是说这具身体还是我,如果是身体,那是……
  言(打断):下一个问题。
  ----------------------------------------->>>
  <百>:言:你们对围观的各位亲有什么想说的话?
  老爹(沉着脸,扫视全场):谁说要三人行的?谁说的?我要%*&^$#@$^&*(……
  言(又一哆嗦,弱弱滴):乃这素红果果滴威胁……(对围观席笑眯眯)各位亲们不要理这个超级醋坛子,无视之,咱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管不着……(寒光一闪,老爹的剑架在了言的脖子上……冷汗……)
  重华(温柔一笑):谢谢各位亲们对&#10084;香一直以来的支持,希望在以后的道路上也能看到各位亲们可爱的身影……
  老爹(猛地一惊,死盯着重华,沉着脸极为痛苦状):可爱?难道围观席上有你喜欢的人……是谁?我要%*#@$%&*……
  重华(手轻轻抚上老爹的俊脸,凑上去轻吻,温柔如水深情状):我只喜欢你……
  (背景音乐响起,"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的爱上你,没有理由没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欢你,深深地爱上你,从见到你的那一天起
……"老爹红了脸,两人深情对望,眼看着马上就要上演18X……)
  言(冷汗一滴):咳咳,某人被吃的死死的啊……注意影响,注意影响……老爹不要捣乱,让小重华把话说完。
  (老爹狠狠地赏了瓦一记白眼儿,恋恋不舍的放开小重华的玉手,不过仍然示威的揽着瓦家儿子的小蛮腰。养儿不孝啊……
  围观席上一片惋惜之声,言淡定的微笑,十六颗牙的那种……)
  重华(八颗牙微笑,温柔深情状):最后,我要用八个字来表达我对亲们的感谢和支持!谢谢!我爱你们!O(∩_∩)O
  (瓦家儿子说完马上转头看向脸又黑了的宁老爹,软语安慰,宁老爹揩油一顿,脸色稍稍好转,不过仍耿耿于怀,下不为例云云……)
  (背景音乐:当当当当……大红横幅拉开……)

  ————————珍爱生命,请勿BW。
  ===========================================》》》
  至此,本次【夫夫相性一百问】完满落幕!

  第三卷-----两情若是久长时之【独倚秋阑】

  三十三

  滚滚长江水悠悠,物转星移几度秋。
  林老爷子总说,人生在世,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这时候便要去争取,如果争取不来,便平心静气的接受。
  现在想想,所谓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不过是相守不能的无可奈何的自我安慰罢。
  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
  不可断绝,吗?
  躺在那园中的石椅上,夜空辽远,明月澄澈,柔光似水,山雀啁啾。此等良辰美景,本应偕风邀月,弹琴饮酒,如今却是天上低昂似旧,人间儿女成狂。
  大抵是,那人不在身边罢。
  夜风清冷,吹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怔了怔,轻叹出声,灵魂深处那蠢蠢欲动的焦躁似曾相识。
  想想,这次也够久了,已经两年了吧。看似平静的两年,无甚灾难,无甚伤害,所以才拖了恁久。
  两年,不知不觉已经离开你两年。真的是不知不觉吗?这样长的岁月……
  如今闲来无事,终日游荡在这满园桃花云锦中,仔细想来,自从相遇那人,却总是聚少离多,相识已经六年,能和他在一起的不过一年不足。心下苦涩,忽的想起在伶之的一本书扉页上写的一句话,当时无甚感觉,今时却愈发怅然。
  我的未来有你,你的未来有我吗?
  一片花瓣载着一身清辉落在脸上,轻轻捻起,凑到鼻尖闻闻,两年来不曾变过分毫的淡淡幽香,让人忘却了时间,在这人迹罕至却又似是人间仙境之处,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未来……多么遥远又飘渺的存在。如今,我甚至不甘心想象那人用陌生冰冷的眼神看着我的样子,稍微想想,便觉得心神俱裂。
  手无意识的拂过摆在一旁的琴弦,琴声凌乱悠长,似是叹息,乘着风朝着那一轮清月悠然而去。
  "你怎么又不睡?"身后一人临风而立,长发飞舞,似是月下仙人,恍然又想起那人温柔的笑容,微微摇头,揉了揉太阳穴,不甚在意的笑道:"今晚月色这么好,睡了岂不是浪费了?"
  他走进,立在我身后,撩起我一缕长发,我仰头看他,眉眼入画,不禁有些奇怪,和这人朝夕相处两年,似朋如友,为什么我没有爱上他呢?
  "你有没有一点爱上我?"他的声音有些飘渺,在这如水的夜色总沉沉浮浮。我一愣,凝视着他月下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说不出话来。
  "罢了,你还是好好休息吧,过几日便要下山了。"他轻笑,转身飘然而去,似是方才的喃喃低语只是我的错觉。我一惊,撑起身子看着他的背影,落了满身的桃花无声飘落。
  "下山?"
  他在不远处站定,背对着我,声音有些清冷,似这月光,"总不能再夜夜看着你头痛的睡不着,……只怪我医不了你。"
  我垂下眼,苦笑一声,闷声道:"神仙也医不好的。"抬头看那月亮,轻声道:"如果不能改变的话,便随他去吧。"吃吃一笑,喃喃自语,"幸好,他不记得我了……"
  幸好,他不用再一次面对我那可能的,决别。
  权清流立在那桃树下良久,桃花落了他一身。
  "收拾几件衣服罢,带上小叶子,两日后下山。"
  看着那人消失在桃林深处,心里有些难过,咬了咬唇,抱膝坐在那石椅上,落花满地,在那月色中飘飘荡荡。
  似是有什么梗在喉咙里,埋头在膝上,无声呢喃。
  "宁出尘……我……想见你……"
  两年的平静,伪装的平静,心如死灰的平静,躲躲藏藏的平静,却在或许可能的见面中,土崩瓦解。
  那是……恐惧,避无可避。
  如果,你真的忘了我,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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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颠地有些昏昏沉沉的,头隐隐的痛着,心里有些不安,望着窗外陌生的景色,才有些真实感。
  那一片葱绿,几处矮房,零星村落,恍若隔世。被权清流蒙着眼带到那山上,四季如春,终年繁花似锦,两年的时光,便被那落花葬尽。
  可笑的是,我依旧不知道那两年,是葬在了何处。
  "我们这是去哪?"我掀开布帘,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问在赶车的权清流。他带了面具,却是个清秀男子。只是我每天每天看了两年的面容突地变了,还是不能习惯。抬手摸了摸脸上的人皮,皱了皱眉。心里苦笑,权清流竟将我扮作女子,这下……
  嘴角讽刺性的上扬,到现在,我竟还是想着,凭着这张脸,还有可能让他想起我?如果,我还能等到那一天……
  "去找一个人。他可以治好你。"他头也不回,风扬起他的长发,撩在脸上,痒痒的。
  放下布帘,斜着靠在那软榻上,垂下眼,低声轻笑:"可以……治好我?不,可以治好我的,只有……"
  "前面便是镇子,我们停一下,过夜,明日再走。"
  我闭了眼,昏昏睡去。
  宁罂,即使在白日,我们也是如此的接近了……
  我们来做个选择好不好?如果他不记得我,你便"回来",我便不再为那一丝希望强撑着,到我该去的地方去;如果他记得我,你便成全了我,可好?这样斤斤计较,霸道的我,令人气愤吧?
  可是,我还是想问你,可好?
  我这一生一世的一次任性,只为那人……
  朦朦胧胧间有人将我从那马车上抱出来,我想要睁开眼,无奈昏沉的厉害,身子乏的似是失了知觉,只得任他抱着,进了那客栈。
  "一间房。"他对那迎上来的小二淡淡说道,那小二忙不迭的引了路,将我们送到了二楼。
  "我夫人身子不好,麻烦把晚饭送到客房里罢。"将我轻轻的放在床上,权清流转身对着那小二嘱咐道。我侧着头,看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
  这两年他当真是没有碰过我,只是每日里听我弹琴,看我酿些个桃花酒,教我些制毒制药之术。以往总觉得他有些邪魅,性格怪异,相处下来却是很安静的人,平日里连聊天都甚少,倒是很温柔体贴。虽然
  两年朝夕相处,他对我来说却仍连个熟人都算不得。
  他要我在他身边,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怎么?迷上我了?"他转身,见我看着他发怔,便有些痞子气的笑着起身上前,掀了被子躺在我身边,油腔滑调的笑道:"夫人可是想念为夫我了?"
  好吧,除了是不是发发神经调戏一下我之外,这个人还是很不错的。
  我瞪了他一眼,摸了摸脸,气道:"明明是你的脸更漂亮,为何让我扮成这副女子模样?"他一把将我揽进怀里,斜着眼儿看着我,一只手在我脸上摩挲着,低声笑道:"难不成你要我扮成你的夫人?我是不介意了,只是这娘子的身材比相公还要高大,是怎么个说法?"
  我一时语塞。他口中喷出的热气轻轻拂过耳后的皮肤,甚是暧昧。我想要推开他,无奈身上没有力气,亦知道他不会做些什么,只得让他抱着。
  他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轻声道:"今日可还头痛了?"
  我垂下眼,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药我让小二去煎了,待会吃过晚饭便喝了罢。"他将我拥的紧了些,凑到我耳边,低声道。
  我被闷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正挣扎着,听他这样说,有些无可奈何的笑了笑,道:"已经喝了那么久,又无甚作用,还喝那苦的要死的东西作甚?再说,我这头痛也不是喝药便能治好的,你又何必这样操心呢?"
  他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目光闪烁,正欲开口,却听到门外小二敲门,原是送晚饭来了。
  权清流起身开门,摆了晚饭,我心不在焉的吃了些,又被迫着喝了那黑糊糊的苦草汁,便头脑发沉的上床躺了。
  窗外夜色已然黑沉,呼呼的秋风,扫过树梢,煞是凄凉。头又向过去的许多个夜晚一般,痛得厉害,兀自的强忍着,却仍忍不住的低声呻吟。每次都觉得不能再痛了,可是下一个夜晚,便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可笑。那种灵魂从最深处一点点撕裂的感觉,锥心刺骨。
  权清流原是背着我躺在身边,不知是一直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便翻了身将我拥在怀里,黑夜里他的声音有些嘶哑,竟似是这秋夜一般,让人觉得煞是寂寥。
  "可是痛的厉害?"
  我点点头,他起身将灯点了,我坐在床上抱着被子看着那油灯发呆。
  "现在刚入夜,我想出去走走。屋子里闷得很。"我看着他凑着那昏暗的灯光在包裹里找什么,又补充道:"就在楼下的院子里。"
  他手上停了会儿,才头也不抬的轻声道:"好,我陪你一起。"说着从包裹里翻出一个锦袋儿,煞是精致,做到床沿上,从那锦袋中倒了一个东西放在手心里,通体翠绿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
  "这是什么?"我从他手心捡起那似是玉石的小玩意儿,凑到眼前仔细的看着。他却将那东西接了过来,不知从哪扯了跟细红绳穿了,系在我手腕上,边系边道:"辟邪的。"
  看着东西似是极为珍贵,我正欲拒绝,却被他扯了件厚袍子裹在身上,抱着我起来,笑道:"我们这就下去罢。"
  知他定是不肯收回去的,只得作罢,任他抱着,出了房间。
  木制楼梯踩上去,嘎吱嘎吱的陈旧声响,让人有种身在梦中的错觉。头靠着权清流的胸膛,望着前方的黑暗发呆,冷不防拐角处一阵昏黄的灯光摇摇晃晃的透过来,只听得那小二道:"您几位小心着点。"
  却见那小二引了一行人,提着灯朝我们走来,漫不经心的借着昏暗的灯光瞟了那一行人一眼,却觉得心跳似是停了,浑身发冷,有些哆嗦起来。

  三十四

  我一直不相信命运,它太虚幻太飘渺,更重要的是,它被太多人拿来做为逃避的借口,并由此自我原谅。
  可是,如今,我却突然想,我可不可以也逃到那里去?却是已经迟了。大概,我还是不够脆弱罢。
  这两年里我总是在想,如果我是爱宁出尘的,按我的个性,权清流对我和宁出尘所做的事应该让我十分的厌恶才对,为何我能在这两年里能够和他相安无事?如果仅仅是因为我和他是同一类人,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让我不计前嫌。
  我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思考这个问题,太多的时间可以分析自己。可是,直到在那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那人冷峻如昔的面容,我才真正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么的胆小。
  即使和他在一起,我也是如此的害怕那随时可能到来的分离,比他更害怕几百倍几千倍,那种绝望又心碎的痛,让人恐惧的战栗。我无法安心的待在他身边,害怕每一次对话,每一次对视,每一次触碰,每一次亲吻,都将是最后一次。
  在他面前,我是如此的胆小,害怕随时失去他,害怕他可能的冰冷而陌生的眼神会匕首一般狠狠地扎向我心底最脆弱最柔软的地方,所以,我借着权清流的时机,正大光明而又堂而皇之的丢下他,自私的逃离了。所以我无法怪权清流,甚至潜意识里或许还有一丝感激吧?感激他给了我一个很好的借口,逃避那越来越甜蜜也越来越痛苦的感情。
  宁出尘,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一边想着你还好好的在我看不到的地方好好活着,这样便不会失去你,一边又因为你不再记得我而心痛,这样的自己,矛盾的似是恋爱中的女子,那份犹疑,连自己都觉得不耐。
  为何爱上你之后,我会变得既脆弱又胆小?那曾经对任何人任何事都可以面无表情毫不在乎的我去哪了呢?都说爱情会使人勇敢,为何我会变得这样,连自己都生厌?为何过去两年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你就站在我面前,我却在想着不顾一切的想你奔去的时候,又想拼尽全力的逃离你呢?
  我没有爱过,所以,我不知道我是太爱你,还是爱你不够深。
  胸口苦闷,指尖似是结了冰,动弹不得,权清流低头看我,轻轻按着我的头压在他肩窝里,稍稍用力抱紧了我,在我耳边轻声呢喃:"不要动,五年,还未到呢。"
  我脑子昏昏沉沉的,一时反应不过来,只是那人陌生又熟悉的样子,让我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哟,客官,您和夫人可是要出去?这天儿都黑了,最近咱们这镇上不太平,出了好几起人命了,您可要当心着点。"那小二提着灯,见权清流抱着我朝外走,便提醒道。权清流笑笑,沉了嗓音,低头看着我,柔声道:"我夫人有些不舒服,想到院子里吹吹风。多谢小二哥提醒了。"
  我略微回神,压下心头那复杂难明一如这灯光一般晦暗的心情,偷偷用眼角瞥向小二身后。宁出尘目不斜视,跟在小二身后,和我擦身而过。
  垂下眼,有些怔怔的无意识的盯着自己握的紧紧地手,依旧在极轻微的颤抖着,和那失了节奏的心跳一起,嘲笑着我心底那一丝期待。
  果然,我这副模样,还是没办法让他认出我来罢。心似是有些痛的木了,早就无数次的做好了再见时如这般擦身而过相见不相识的准备,为何,还会这样痛呢?
  秋风萧瑟,那院里的梧桐树梢头,一轮新月被挡在黑压压的云朵后,只能模糊的看到个影子,有些孤寂。
  "想让我放你走吗?"我立在那枝叶稀疏的梧桐树下,抬头看着那月牙儿,任权清流给我裹紧了身上的袍子,他将我拥在怀里,在我耳边轻笑着道。他的怀抱在这凉似秋水的夜里显得分外温暖,却无法温暖我。
  我头也不回,扯出一抹讽刺的笑容,却不知是在笑他,还是笑自己,轻声道:"你会吗?"
  他忽的将我拥紧了,声音低沉,有些暧昧的轻舔着我耳尖,含糊的道:"即使你露出这样心碎的笑容,我也不想放你走……你是不是很恨我?"
  "不,我不恨你……我只是……讨厌自己。"我轻叹一声,喃喃道。他忽的扳过我身子,紧盯着我眼睛,似是有些怒意,低声道:"为何我不行?你这两年人在我身边,心却还在别处,你平静你无所谓都是假象吧?既然你不恨我,为何我不行?"
  他一只胳膊紧紧地箍着我的腰,将我压在树干上,手掌住我脑后,霸道的吻上我的唇,有些疯狂的吻,极淡的血腥味儿在唇齿间弥散开来,分外苦涩。
  我一动不动,睁着眼任他吻着,直到他低喘着放开我,眼神幽深。我闭了眼,平复了下呼吸,强忍着头痛,倚着那树,轻笑道:"为何?因为你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我,但是,你并不爱我,你只是寂寞,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像你希望的那样爱你,而我和你在某种程度上是相似的,正因为如此,可以做到你的期望。我们如果不是敌人,也可以是很好的朋友,但绝不可能是爱人。"
  他一怔,沉默半晌,忽的脱了力一般靠在我身上,抱着我,下巴枕着我肩膀,低喃道:"或许吧……越和你在一起,越不想放开你,明明不是爱的,明明知道即使俩个人靠着也不能互相取暖,可是一想到你要离开我,不再对我笑,而是到那人身边,被他抱在怀里,我就生气呢。"他在我耳后轻轻一吻,抬起脸来,捋了捋我散在胸前的长发,柔声道:"所以呢,你就暂时先留在我身边吧。"
  "而且,我会医好你的。"他在我额头轻吻,坚定地道。我抬眼看他,沉默不语。
  两人满腹心事,在那梧桐树下立了片刻,权清流怕我风寒,说山下比不得山上,夜里风太凉,便不由分说的抱起我,回客房去了。
  我头痛的厉害,心里亦闷得有些喘不过气,一想到宁出尘就近在眼前,温柔却已然云烟,便手脚冰凉,心跳似是停了,又似是飞快,水火煎熬间,迷迷蒙蒙的,只得起身让躺在身边的权清流将平日里那香燃了,直至淡淡的清香在黑夜里沉浮,才又辗转了许久,朦胧睡去。
  迷糊间头还在隐隐作痛,心下想着,我虽擅长那催眠之术,却不知为何不能自我催眠,如果能自我催眠,也不用受这般苦楚了。
  只是,如果真的让我忘了那人,我怕是也舍不得罢……
  醒来之时,却还是夜色黑沉,屋外秋风低声呜咽,甚是诡异,身边,却已是空空如也。
  起身在床上凝神思忖,这权清流莫不是去寻那宁出尘去了?心下急躁,想下床出去看看,无奈身上又无甚力气,正着急间,却听得寂静中门外有极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屏了呼吸,悄无声息的从枕下摸出那黑石匕首,握在手里,隐在床帘幔后。
  一人闪身进来,熟悉的身形和气息让我松了口气。权清流也不点灯,只是疾步走到我床边,扯了袍子裹在我身上,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醒了?我们这便走。"
  我一惊,正要问他为何这样匆忙,他方才去了何处,却被他捂住了嘴,示意我不要出声。黑暗中他的眼神晶亮,摸黑收拾了行李,抱起我从那窗口纵身跃出,一路急行到后院,放轻了脚步,牵了马车,驾着马一路狂奔而去。
  "发生了什么?你方才去哪了?"待到那马一路出了镇子,在黑漆漆的林间道路上飞驰,我才掀开布帘,向权清流问道。夜黑的似是浓的化不开,伸手不见五指,看那天边,一颗启明星在黑色的夜幕上灼灼发光,这竟是黎明前的黑暗了。
  权清流停了那狂抽着马的鞭子,侧了身看着我,夜风吹散了他的声音,琢磨不透里面的情绪,"如果我骗了你,你也不会恨我吗?"
  我皱眉,看着那黑暗中模糊不清的面容,沉声道:"到底怎么了?"
  他沉默着,马车依旧在黑暗中急速飞驰,哒哒的马蹄声尖锐的划破这黎明前的沉寂。我心下不安,正欲追问,却听得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是朝我们的方向靠近。心头微颤,一把捉住权清流的衣襟,咬了咬唇,低声道:"可是宁出尘追来了?你方才说骗我,是什么意思?"
  他吃吃一笑,抬手扬鞭,清脆的响声分外刺耳。冷风吹起他的长发,拂过脸颊,凉凉的。
  "竟真是追来了……"他喃喃自语,将那马车赶得飞快。心似是吊在了嗓子眼,浑身都似在抖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天边微凉,淡淡的蓝色顶着一层白光在远方微微升起,这黑沉的夜被那一丝光线打破了一角,似是可以感觉到那冷冷的一丝蓝光下蕴藏着的蓬勃待发的极大力量。黎明就要来了。那是,太阳。
  身后那急促的马蹄声渐渐的分外清晰,感觉到那声音在夜空里回荡,每一点靠近,都让人心跳猛地一听,指尖深深的陷进手心里,钻心的痛,却还是难掩心头那排山倒海而来的慌乱和紧张。
  他……追来了!他来找我了……他为什么会来?他是不是还记得我?我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他又会如何面对我?两年,不算长也不算短的时间,却可以沧海桑田,物是人非,我和他,已经变成了何种模样?
  黎明,不要来……因为,只有在这沉沉夜色中,我或许还有那个勇气,不让他看到我狼狈哭泣的脸……
  我心乱如麻,不知何处痛的厉害,只能紧抓着那马车的门框,咬着唇,紧张的喘不过气来。
  却听得身后马蹄声、扬鞭声都逐渐清晰入耳,转眼间便有三五匹马从马车旁疾驰而过,在不远处的前方小路上勒了马,将我和权清流的马车截了下来。
  权清流亦停了马车,似笑非笑的看着前方为首的马上那人,一把揽过我的腰,高声笑道:"不知阁下有何贵干?"
  我看着那人高大的身形,他身后的天空慢慢的变成鱼肚白,浅浅的蓝色,万丈光辉,耀眼的让人不敢直视。垂下眼,想要睁开权清流的胳膊,却动弹不得,抬眼看他,却看到他灼灼发亮的眼睛,此刻竟是分外坚决,不由得愣住了。
  "将他还我。"熟悉的声音,许久没有听到,依旧清冷低沉,随风卷来,让人恍然如梦。他?他是谁?叫我,像以往一样,叫我,只有你才能叫的名字,叫我重华啊。只有那样,我才能确定……
  权清流低笑,忽的欺身上前,我未反应过来,便觉得唇上一片柔软温热,脑中嗡的一声,急急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捉住双手,揽在怀里。
  轻轻浅浅的一吻,带着些温柔和不容怀疑的坚决,我却觉得似是过了许久。权清流放开我,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唇,凑到我耳边,却朝着那宁出尘,笑道:"你确定?"
  那边宁出尘高坐在马上,沉默良久,黑暗中似是一尊年代久远的石像,冰冷而遥远。
  心随着那似是漫无边际的沉默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渐渐变冷,似是将语言都冻住了。
  伶之曾对我说过,心死的感觉,就是你觉得想要不顾一切的放声大哭,却发现,已经无力去哭泣了;觉得应该已经痛得浑身都在流血,却发现即便是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也木木的,感觉不到任何痛了。
  抬手摸摸胸口,一下一下钝钝的的心跳,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它怎么还在跳?它不是在方才,就已经死了么?
  瞧,你不说一句话,就已经让我这样了。
  在你面前,我总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真是狼狈……

  三十五

  秋风沁凉,晨光熹微。天高星淡,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木然的垂着眼,将头埋在权清流的胸前,想要说话,却发现根本连张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是几分钟的时间,为何却觉得世界都崩塌了?好累……这一场反反复复,痴痴缠缠,分分合合,快要结束了吧?宁罂,好像是……我输了呢……
  脑中似有几千只钟同时敲着,嗡嗡的响声震得耳朵都麻了。我痛的发抖,低喘一声,拼了力抬眼看去,那人依旧在马上一动不动,黎明的晨光在他身后将那遥远的墨蓝色天空映得发白,分外温柔,却将他的面容隐在黑暗中。眯着眼想要看清楚,一股腥甜自喉中涌出,唇齿间满是血腥味儿,想要咽下去,却仍是顺着齿缝沿着嘴角慢慢的溢出来,粘稠的血滴在权清流月白的袍子上,模糊晨光中,分外妖艳。
  想睡了……好累……可是,直到如今,我依然……爱你……
  意识一点点模糊,涣散,耳边似是听到一人在低声呼唤,熟悉的温柔,让人似在梦中,风光旖旎,月色轻柔,树影横斜,那人仍似当初,翩然似出尘仙子,却对我分外温柔的笑着,在那一贯冷漠的容颜上悄然绽放,最是动人。
  我还……不想走……
  思想荡荡悠悠,载着几多悲喜,却又似飘到了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画面泛着陈旧的黄色,像是一副老照片。阳光从五彩琉璃窗照进来,分外圣洁。我立在林老爷子身后,台上那华服盛装的女子,胭脂色,粉钗妆,水袖轻甩,柳腰柔转,唇红齿白,眼波涟冼,咿咿呀呀的唱着。
  "爱他时似爱初生月,
  喜他时似喜梅梢月,
  想他时道几首西江月,
  盼他时似盼辰钩月。
  当初意儿别,
  今日相抛撇,
  噫!要相逢却似水底捞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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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清醒之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感让我不由得一愣,想要睁开眼睛,全身的力气似是被抽光了一般,光是呼吸便觉得十分疲累,空气中淡淡的清香沉沉浮浮,让人分外心安。
  我竟是……还在?方才那种感觉,分明便是上次被宁罂压制沉睡时候一般无二的,为何今次……正茫然间却听得身边有人喃喃低语,熟悉的声音,让心跳瞬间失了节奏,急速的跳着。
  "为何还是不醒?都已经两天了……"
  "我亦不知,以往从未有过这种情况。"听这声音竟是权清流,我心中愈发迷惑焦急,他二人向来水火不容,如今怎会在一室之内?到底是怎么回事?
  "如果他有分毫闪失,我管他皇帝还是丞相,定要取你性命……"说话间一股清凉的水顺着齿缝慢慢的润湿了我干涩的喉咙,缓了缓气,力气恢复了些,我挣扎着睁开眼,昏黄的灯光下,却见那人坐在床边,拉着我的手,正凝神看着我,眉头紧皱,一身白衣胜雪,不是宁出尘是谁?
  他见我睁眼愣愣的看着他,似是极为紧张,只是僵了身形,一动不动,握着我的手的一只手,冷的吓人,微微的颤抖着。我有些恍然,伸出一只手轻抚上那人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温柔的脸颊,喃喃低语:"我真的还在?不是做梦吗?是你么……"
  他轻轻的捉着我的手,放到唇边轻吻,俯身将我抱在怀里,脸埋在我肩窝,却是低声道:"是我,重华……"叹息一般的声音,悠悠远远,似是隔了许久才飘然入耳。我心头一紧,却觉得肩上的衣服有些湿了。
  "你……记得我?"头昏昏沉沉的,乱作一团,到底怎么回事?
  宁出尘抬起脸来,凝神看着我,眼中有些晶亮,温柔的闪着光。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堵着,千言万语,此时竟一句也说不出口。
  "我找了你一年多……一直在找你,每天都在怕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悄悄地就走了,怕你爱上别人然后将我忘了,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为什么你就那样忍心,将我一个人丢下?你说过,会一直在我身边,为什么……方才我心跳都要停了,深恐那醒来的不是你……你真是……太残忍了……"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微微的颤抖着,冰冷的唇在我脸上轻吻。几许缠绵温柔,似是雪花一般,将心都融化了。
  我心里难过,反手轻轻抱住他,咬了咬唇,却见那门口处一人长身而立,悄无声息的隐在灯光不到之处,却是权清流。我怔怔的看着他,却见他定定的看着我,无声的张口说了句话,便径自转身离去了。
  "对不起,骗了你……"
  骗了我?我心下烦乱,看着权清流离去的门口有些发呆,却觉得唇上一痛,宁出尘一双凤眼正灼灼的看着我,似是要冒出火来,那声音压抑的厉害,似是极为痛苦,指尖轻抚着我眼睛,沉声道道:"你可是爱上他了……我那晚看到你们在树下……"
  我一愣,轻叹一声,抬头在他唇角轻吻,看着他两年间一如当初一般清俊的眉眼,柔声道:"我的心太小,只能住一个人,除了你,怎么还能挤得下别人呢?"
  他不待我说完,唇被压了下来,有些急切的吻,唇齿交缠,那份小心翼翼的不安,让人几欲落泪。
  真好,这人现在……就在身边……光是想到这一点,便觉得心都被泪泡软了。
  "这两年,我没有碰过别人。"良久,他放开我,鼻尖轻轻蹭着我的鼻尖,一只手轻轻的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柔声道:"你说过,如果我碰了别人,便休了我另寻他人,我即便是失忆之时,也还记得……"
  我轻笑,在他唇上轻咬一口,低笑道:"看来我果然是御夫有道。"敛了敛神色,看着他的眼睛,极认真的道:"权清流没有碰过我,我还是你的……"
  他忽的笑开了,我看着他的笑容,一时有些发呆,待回过神来,不由得红了脸,这个人,真是妖孽。
  "即便是你跟了他,我也要把你抢回来。"他在我腰上轻轻一捏,惹得我一声低呼。嗔怪的看了他一眼,皱着眉道:"你什么时候想起我来的?我还以为你……"
  "你走不过半年,我便想起你来了。直到现在才找到你。"我闻言不由得一愣,权清流说骗我一事,便是这般?拧着眉,心里气闷,只是道:"这是哪?你怎么和权清流在一块?"
  他在我身边躺了,给我掖了掖被角,一只手撑着头,看着我,低声道:"我一直在打听你的下落,想着权清流定会找个地方把你藏起来,便专门寻些人迹罕至之处,前些日子得了消息,浔阳附近有座圣山,一向没什么人气的,被周围的人供奉着,所以便想来看看。结果便在半途上遇到了你们……"
  我头有些痛,便缩在他胸前,抬头看着他,疑惑的道:"你认得出我?我可是易了容。"
  他闻言低笑,在我额上轻吻,沉声道:"我亦是未认出,只是当晚便接到逐月的消息,说前几日有一对夫妻打扮的人却从山上下来了,在那山上找到了小叶子,那两人必定是你们无疑了。便想到在客栈里见到你被那权清流抱着,亦是夫妻打扮,本来只是想试试,谁知被那权清流听到,竟带着你连夜赶着车走了,我便想着那定是你,就追了上去,没想到就见你吐血昏倒了……"
  我闭了眼,一只手揽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前,低声笑道:"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竟在客栈里遇到你了……罢了,那你方才怎么会和权清流在一起?我以为你定会……"
  他半晌不语,只是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我呆了呆,抵在他肩上,闷声道:"果然是为了我么?"
  "我当初也在寻些能治得好你头痛的法子,只是遍寻不得。权清流……他说他可以找得到人救你……我虽然极为讨厌他,可是不能放着你不管。如果再不救你,只怕你……我不想失去你……"他将我揽的紧了些,凝视着我的脸,轻声道。
  我偏过头,垂下眼,眼睛有些模糊,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情绪,轻声道:"所以你便和他一道了?"
  他扯了扯被子,将我裹得紧些了,沉声说道:"我身边也不是那么安全,暂时要先避一阵子,而且……"他顿了顿,指尖轻轻绕起我散在枕上的一缕长发,眉头紧了紧,"能治得好你的那人,大概也只有权清流能请的动罢。如果是我,怕是连面都见不到……"
  我听他那样说,竟是他此时亦十分危险,想来这两年他身边定是发生了很多事,只得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心下又疑惑的很,权清流所说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轻叹一声,咬了咬唇,低声道:"本来便是我这缕孤魂占了宁罂的身体,这种神鬼之事,又怎么可能治得好呢?我只想着能多在你身边待一天,便是捡来的了……"
  他的唇忽的压下来,将我的话堵在口中,极为温柔缱绻,我心里微微颤抖,闭了眼,婉转相就,良久,他才放开我,凑在我耳边,道:"我是很贪心的人,也很无情,我不管那鬼神,也不管宁罂如何,我只要你能一直留在我身边。我不要生活在,没有你的世界里!所以,哪怕只有一丝希望,沃野决不放弃!"那声音里的坚定,此时听来却分外的凄凉。
  我怔怔的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紧紧地抱住他,满心的悲伤幸福,席卷而来。
  这个人,温柔又霸道,冷漠又深情,能爱上他,真好……
  "那日权清流问你可愿意,你为何不说话?"我忽的想起来,一把揪住他衣领,将他压在身下,有些不甘的问道,"你可知我当时有多难过……"
  他顺势搂了我的腰,让我趴在他身上,在我脸上轻啄着,皱着眉低声道:"我那晚见你和权清流在树下……接吻,后来他吻你你又没有反抗,两年前你就很欣赏他,看他如今那样对你,我恨不得杀了他,却又怕你真的爱上他了,杀了他又会惹得你伤心……"
  我听他如此说,一时竟无语,轻叹一声,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闷声道:"我们真是两个……傻瓜……"
  千般心思,只为那一人纠缠,万缕情丝,只为那一人牵绊。这样的你,这样的我,沉溺在那悲悲喜喜分分合合之中,傻得让人无奈。
  我却爱极了如斯美丽的你。
  "听说你娶了小皇帝的姐姐?"我回过神,继续"审问",觉得在他身上有些不舒服,便动了动,想要换个舒服些的姿势,却被他一把揽在怀里,动弹不得,抬头看他,却见他呼吸有些急促,感觉到大腿上那灼热的硬物,顿时脸烧起来,动也不敢动。

  三十六

  幸福呼啸而至,来得太猛烈,强势一如你的爱。我是如此的害怕,害怕这一切会是一场太美妙的梦,害怕我还未来得及细品这幸福,它便已经离我远去。
  一想到那情景,我便抑制不住的颤抖,整个世界都模糊了,看不清你温柔笑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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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政治结亲。"他揽着我的腰,低喘着,呼吸有些紊乱。我趴在他身上,手按着他的胸膛,沉稳的心跳声透过掌心传来,在这黑沉的夜里分外清晰。
  "我想你。"他在我耳边轻啄着,声音嘶哑,我抬眼看他,冷不防他冰冷的唇落在眼睛上,微凉的柔软触感,似是一片花瓣拂过,缱绻似一场美好短暂的梦。"所以,你要赶紧的好起来。"
  指尖在他眼睛上轻轻描画着,心底却有些微的悲伤偷偷的溜出来。这个人有非常美丽的眼睛,在那眼睛里,有世上最深情的灵魂,住着让我魂牵梦绕的人。
  "嗯。"我浅笑,轻轻点头。他将我放到身边,给我掖好被角,将我朝怀里揽了揽,在额上烙下轻吻,低声道:"饿不饿?"
  我摇头。他顿了一下,接着道:"那再睡会儿?"
  伸手捉着他衣襟,埋头在他胸前,闷声喃喃道:"不想睡,我怕一睡了就……醒不过来了啊……"
  感觉到他揽着我的手臂紧了,低叹一声,只是和他静静相拥。那人身上淡淡的清香丝丝绕绕,缕缕蔓蔓,浸润到心底,突然眼睛便有些干涩,有什么情绪停驻在心尖上,蓄势待发。
  桌上油灯噼啪作响,极细微的声响,回荡在寂静流转的室内,分外刺耳。门外秋虫轻鸣,喑哑忧伤。
  纵然前路多舛,只愿风雨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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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在林间小路上飞驰,天空清澈高远,阳光温暖,秋风寂寥,山林安静。
  我斜靠在马车的靠垫上,看着眼前之人阴沉的脸,不由得轻叹一声,扯了扯被角,无可奈何的抚了抚额头,一阵无力。
  如果现在让我说什么东西最可怕,我绝对会毫不犹豫的说——男人的嫉妒心。
  "还在生气?"我伸手抚上他的脸颊,低笑道。他皱了皱眉,将我轻扯到怀里,低头在我唇上轻咬一口,沉着脸道:"他果然对你不怀好意。总之你不要再理他。"
  离开那醒来时候所在的客栈已经两日。一路上那两人没有想象中的相看两厌,权清流本来便是和我一般淡漠性子,宁出尘亦不是多话之人。
  只是……如今这种局面,比他们二人相看两厌,还要让人头疼!
  秋风撩起车厢的帘子,将那车外权清流低声哼唱着的曲子送到耳边,心情似是格外的好。再看车内那人快要结冰的一张俊脸,我有些哭笑不得,手攀上他脖颈,柔声安慰道:"我和他真的不是你想象的那种关系……"
  他猛地捉住我肩膀,眼睛灼灼的看着我,声音低沉,颇有些咬牙切齿,"不是……那他为何吻你?他分明就是对你图谋不轨……还把那鬼刹给了你……"
  我一时语结。早晨在那溪边生火做饭之际,权清流趁着宁出尘到车上取干粮,得了空子便溜到我身边趁我不备在我脸上偷了个吻,不曾想正巧被宁出尘撞到,他脸登时比平日冷了三分,眼神冷冽。权清流一脸若无其事奸计得逞状,丝毫不受他影响,宁出尘却一直耿耿于怀。再加上昨日被他看到我手腕上权清流给我的玉,竟是那传说中世间难寻的至宝,更让他分外不爽了。
  我轻推了他一把,靠在软垫上,斜着眼儿看着他,似笑非笑,道:"那我说要把那叫什么鬼刹的玉还给他,你为何又不让?这会可是在埋怨我和他人扯不清了?"
  他见我脸色不善,复又凑过来,执了我一只手放到唇边轻吻,手揽过我的腰,在我耳边低声道:"不高兴了?是我反应过度了,我不再说便是。"
  我咬了咬唇,抬头凑到他唇角轻吻,柔声道:"看你因为我吃醋,我也有一点高兴的,只是,你应该对自己有信心,我跟权清流不可能的,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实在没必要因为他不高兴。"
  他在我唇上轻啄着,低声道:"我知道,我只是不想别人碰你。而且,你是这样的……耀眼……"
  我一怔,继而轻笑,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吧。
  他唇覆过来,在我唇上轻轻舔吻。我闭了眼,反手抱住他,有些笨拙的回吻,冷不防车子狠狠地颠了一下,宁出尘跌在我身上,唇磕到我牙齿上,登时脸上抽搐了下,眉头皱了皱,猛地掀开帘子,冷冷的看着前方手拿马鞭悠然的晃着的权清流,目光森冷。
  "正午了,下车歇会吧。"权清流却也不理他,只是对着我笑道,跳下车,一只手伸到我眼前,静静地看着我。
  我微愣,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宁出尘拦腰抱起,下了马车,径自的背着权清流抱着我朝那不远处的树下走去了。
  我攀着宁出尘的肩膀,扭头看向仍旧一动不动立在马车前的权清流。秋风撩起他的长发,午后微暖的阳光泛着淡淡的金色,将那人一身白衣琉上朦胧的光晕,那伸出去的一只手在空中停滞了半晌,才有些寂寥的缓缓放下了。
  他的眼睛平淡而幽深,静静地看着我,那深藏着的悲哀在秋光下泛着微冷的波光,如此熟悉。
  他微侧过头,看着我轻笑着低声喃喃道:"不可能……吗?"抬手牵了马,转身朝溪边走去。
  "怎么了?"宁出尘在那树荫下垫了条软被,极轻柔的将我放下来,理了理我的头发,低声道。我回过神,收回视线,摇了摇头,抬头看向那似是海洋一般的天空,从树缝里透过来的阳光细碎而凌乱,轻快的随风跳着舞,耀花了眼。
  看到你,就像看到曾经的我。你看着我对着我微笑的时候,我总担心你眼中那深深潜藏着的悲哀和寂寞,会随时让你失声痛哭。这样的你,让人心痛心酸。我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看着你对我伸出的手,无力的垂下去。
  如果先遇到的是你,会怎么样呢?
  "我去车上拿干粮,你坐在这里,莫要乱动。"我下意识的接过宁出尘递来的水壶,目光追随者宁出尘朝马车走去的那颀长的身影,垂眸轻笑,我大概还是会爱上那个人吧……
  "你在笑什么?"抬头却看到权清流立在眼前,阳光在他身后苍白的刺眼。我一只手挡在眼前,倚着树干,吃吃一笑,道:"你就这样喜欢看他生气?"
  他亦轻笑出声,修长的手轻轻撩起我一缕长发,弯腰放到唇边轻吻了下,痞痞的笑道:"也是呢,看到他冷着脸生闷气我就很开心。不过,"他忽的敛了神色,凝神看着我,轻声道:"看到你在他身边笑的安心的样子,我就很生气。"
  我静静的看着他,淡淡的道:"不要为我生气,不值得。"他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嘴角挂着一个意味不明的浅笑,站直了身子,转身欲走,却忽的眼中寒光一闪,分外凌厉,眨眼间便飞身将我紧紧地揽在怀里。
  只听得一声钝钝的闷响,我有些慌乱的抬眼看去,不由得一声低呼。
  "权清流你……!"

  三十七

  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的眼睛,依旧是淡淡的含着笑,新月一般,秋日午后的阳光下,碎碎的泛着柔和的笑意,混着他肩头上那渐渐氤氲开来的大片鲜红的血迹,绽放在那白衣裳,刺得眼睛都痛了。
  像是那无休止的梦魇里,伶之也是这般看着我,然后,在我校心上烙上永生无法抹去的血痕,离开了我,那样残忍,如斯决绝。
  话都梗在喉头,哽咽的说不出来,不,我不能再看着任何人为了我死在我面前,绝对不能!即使我死,也不要再经历一次那般痛楚,绝对不要!
  接住权清流倒在我怀里的身子,他闭着眼,看着我,微喘着气,吃吃笑道:"生气了?我只是本能反应,换了他人在身边,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不必自责。就当我还那骗你的债好了。"
  我一怔,心里痛的犹如刀绞,只是闭口不言,朝方才射出暗器的密林里冷冷的扫了一眼,果然有人影幢幢,似是不再掩蔽,于那密林间迅速朝我所在之处飞身而来。抬头朝宁出尘那边看去,却已然是和一玄衣男子缠斗着,分不得身,阳光下,剑锋森冷。
  "重华!"他似是想要提剑奔来,无奈脱身不得,只是便和那人打斗便朝我这边移动。我面无表情,只是朝他点点头,喊道:"你不要分心,我没事。"
  怀中权清流的嘴唇已经有些微的淡紫,俊逸非凡的脸此刻乌青,明显中了剧毒,额上满是冷汗,双眼紧闭,煞是痛苦。我抬头看,那林中埋伏之人早已靠近,眉头拧在一起,冷笑一声,一直贴身藏着的黑石匕首滑到手间,不动声色的看着早已立在不远处的几个黑衣之人。
  为首的高大男子却并不动手,只是看了我和我怀中的权清流一眼,眼中寒光一闪,皱了皱眉,却对身后的那几人沉声道:"去帮小少爷,要活的。"那几人应声而去。
  我看也不看那男子,低头,小心的撕开权清流肩膀上的衣服,他低声呻吟了一声,便没了声息,却是昏了过去。那一大片殷红的血迹中,一个小小的银针赫然扎进肉里,周围的皮肉已经泛着骇人的黑紫色,在那白皙的皮肤上,分外扎眼。多拖一秒钟,他就难逃一个死字。
  咬了咬牙,将一只手放入权清流口中,另一只手捏着那银针小心的拔出来,有黑色的血涌出来。权清流闷哼一声,秀气的眉紧皱着,死死的咬在了手上,钝钝的痛。将他往怀里抱的紧了些,撕了身上的衣袍将那污血搽干净,俯身在那伤口上一口一口的将那毒血吸了出来,吐在地上。浓浓的血腥味儿在嘴里弥散,苦苦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用的,没有解药,他一个时辰必死无疑。"那人立在我不远处,倚着树淡淡的看着我,声音里似是有些许的笑意。我头也不抬,抹了抹嘴上的血,拿着匕首便要将那中毒了的皮肉剜出来,正要下手,一个石子却弹到刀锋上,震得手都麻了。我抬头冷眼看他,一言不发。
  "你倒是狠得下心。"他慢悠悠的走进,那溪边,宁出尘被围在几人中间,打得分外激烈,刀剑相碰的声音,清脆的似是撞在心上,冰冷而残酷。
  头有些晕晕的,低喘一声,心知自己即使身体状况正常也不见得能打得过这男人,只是定定的看着他走进,道:"你们要做什么?"
  他在我前方站定,不甚在意的挥了挥手,凝神看着远处宁出尘上下翻飞的身影,沉声道:"宁庄主果然身手不凡,我这几人都是顶尖高手,竟一时也奈何他不得。"
  我低头看向权清流,心下愈发焦急,捉紧了手中的匕首,他斜着眼看着我,冷笑一声,走上前来,我戒备的看着他。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黑色的小药丸递给我,见我戒备的眼神,便道:"上面有命令,这个人要活的,你,捉不得活的,杀了也无妨。"
  我低头,将那药放到权清流口中,他却已经不能吞咽。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宁出尘,垂下眼帘,将药丸含到口中,拿起水壶哺了口水,低头吻上权清流,
舌尖卷着药和着水给他送了下去。
  无力的闭了闭眼,倚在树上,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阳光刺眼,空气焦躁。那人亦不语,只是立在我身后,遥遥的看着那边的战况。
  那个人,我嘴角扯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苦笑,静静地凝视着不远处那道颀长的身影,自从和他在一起,似是没有一天能安安稳稳的好好呆在一起呢。
  "你不担心?"身后那人饶有兴趣的问道。我垂下眼,看了看怀中权清流,呼吸平稳,虽然脸色仍旧很差,倒像是睡着了。稍稍安了心,复又看向那人,低声道:"我只怕拖累了他。"
  如果不是我,你大可以一走了之,也不必苦战到这种地步。到头来,还是累了你。这样无力的我,让人生厌。
  身后那人朝着宁出尘的方向朗声喊道:"宁庄主,丞相府已经被皇上控制了,你重华山庄皇上也是势在必得,难道宁庄主就这样置他们于不顾?"
  心思微动,指尖在权清流脸上轻轻拂过,苦笑着低声道:"那小皇帝当真是执着呢。"
  就算一个人再强,也不可能与一个国家为敌的。轻叹一声,小皇帝终究还是放不下芥蒂,要除了宁氏一族了。只是,皱了皱眉,盯着远处宁出尘冷冽的面容怔怔的出神,那摄政王和宁则荇呢?想想前几日初见时宁出尘心事重重的模样,大概确实艰难罢。这两年,看来是错过太多了。时间纵然无声,也让人害怕。
  心下疑惑,愈发烦乱,一阵阵的眩晕,胸口发紧,钝钝的痛着,皱着眉忍了半晌,一口血吐了出来,愈发昏昏沉沉。
  "你也中毒了啊。"身后那人看着我,玩味的一笑。我用袖子抹了抹血,淡淡的道:"是吗?"垂头轻笑,"即使不中毒,大概也没多少日子了。"
  那边,却见宁出尘忽的停了动作,隔了重重阳光,层层树影,定定的瞧着我,缓缓的放下来手中的剑,朝着我,极为温柔的一笑。心口猛地一痛,垂下眼,不忍看那人阳光下太凄凉的笑容。
  转眼间宁出尘的剑便被那几人缴了,不知拿了什么药丸给他吃了,几个人围着他朝我身后那人走来,却已然是分外狼狈的模样。我仔细上下打量了宁出尘,一直悬着的心稍稍安静了些,还好,他好像没有受伤。
  宁出尘走到我身边,蹲下身,用袖角细细的擦了擦我嘴角的血迹,沉声道:"还是因为我连累了你。"
  我一怔,摇头轻笑,柔声道:"是我连累了你,傻瓜。"
  身后那人斜着眼来回的瞅了瞅我和宁出尘,示意几个属下将权清流从我怀中抱走,懒懒的道:"那我们上路吧,宁庄主,皇上还等着呢。"
  "解药呢?"宁出尘抱着我,冷冷的看着那人。那男子递了粒药丸,似笑非笑的道:"二位倒真是父子情深呢。凭宁庄主的实力要想离开也不是不可能。"
  宁出尘看也不看他,却是按着我方才给权清流喂药的样子,将那药丸含在嘴里,唇覆过来,卷着那药丸送到我口中,迫我与他纠缠。有些疯狂的吻,肆无忌惮,似狂风扫过,霸道而强势。
  我心中微叹,也顾不得旁边几人错愕的眼神,揽上他的脖子,闭了眼任他索吻。良久,他才放开,将我抱紧了,凑到耳边,喃喃道:"不要再碰别人。"
  我敛了神色,垂下眼,轻轻道:"他救了我,而且,我不能看着他这样死在我面前,不能。"
  他将我抱紧了,眼神幽深,满是痛心,半晌才幽幽的道:"是我……没护得好你,总是让你受伤……"
  我摇摇头,在他唇角轻啄一下,只是看着他,含笑不语。
  那头领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轻咳一声,皮笑肉不笑的道:"咱们走吧……"
  马车里,宁出尘将我抱在怀里,那男子悠然的坐在一旁。权清流被放置在我们来时坐的马车上。
  "他们给你吃了什么?"我头靠着他胸膛,闭着眼闷声道。他低头,一只手理了理我头发,低声道:"散功的吧,也可能是别的毒药之类的。"
  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抬眼看着他,皱眉道:"为何要跟他们走呢?你自己也可以脱身的。"
  他忽的揽着我的腰,让我面对他,眼中荡漾着的温柔,似是要将人溺死了。在我唇上轻啄,低声笑道:"方才我远远的看着你,忽然想着,活着不能好好的在一起,即使能死在一起,也是好的。"
  那马车的帘子被风吹开,一缕阳光偷偷的溜进来,将他那一脸柔情,映得分外温暖。
  他一直都很辛苦吧,为了爱我。一直一直的在等待,在寻找,只为了我这个不懂爱也没爱过的人,只为了我这个没什么长处的人,只为了我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孤魂,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处在这样凄凉的境地……为什么呢?什么时候,才能幸福呢?才能……
  眼睛有些模糊了,轻轻的抱住他的头放在胸前,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消失在他的发间,丝丝纠缠,闭了眼,哽咽着喃喃道:"宁出尘,宁出尘……我爱你……我爱你……"
  这飞驰的马车,会将我们带向何方?如果此时不说,我怕,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我有多么的爱你……
  我用我的所有,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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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一声,世间路难行。
  歌一曲,红尘梦难醒。
  走一遭,凡世看不清。
  活一世,此情恁分明!

  三十八

  两年的时间,在人的一生中是怎样的一个概念呢?又会将人作何改变?年华稍纵,一点点的将那个曾经的我们抹去,唯一能在这如斯残忍的脚步中残存的,除了那人,除了对那人的深爱,还能有何?
  我在那空荡荡的大殿中长身而立,阴风吹起袍角,沁骨的凉。隔着层层袅袅的青烟,静静地看着大殿中央床边那人,帘满纷扰,记忆中本就模糊的脸如今愈发陌生,清俊的脸棱角分明的冷冽,那眼角唇边氤氲着的阴郁妖孽之气,让那个曾经时而活泼时而任性的少年君王彻底湮没在时间里。
  他却并不看我,只是一言不发的凝视着在床上沉睡着的权清流,执了他一只手,指尖在他脸颊上轻轻描画,忽的握住权清流的脖颈,手上青筋毕现。我心里一跳,失了节奏,死死的盯着他的手。
  "你心乱了。"他斜着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放开了掐着权清流脖颈的手,抬手撩了撩他额前的碎发,掖了掖被角,斜靠在床头,爱怜的垂头看着权清流宁静的睡颜,轻笑道:"放心,我这样爱他,怎么舍得杀了他呢?我爱他还来不及呢。"言毕俯身在权清流额角轻吻一下,冬天一般冷酷的侧脸,眼中却满是冰冷的柔情。阴沉的语调,却说着绵绵情话,诡异的让人浑身发寒。
  "我爹爹呢?"早已经撕破了脸,再说那些虚情假意的客套话只会让人作呕。我直视着他,淡淡的道。自从被那群人捉到,被下了迷药,不知赶了多久的路,醒来之时却是在疑似地牢的某处,宁出尘和权清流都不在身边,还不待我理清思路,便被人蒙着眼带到这大殿里。权清流在小皇帝手中生命自是无虞,只是宁出尘便生死不明,心里的慌乱怎样也平复不了,一想到那人可能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无声的死去,脸上那一贯的平静面具便再也维持不住,似是要随时裂开,汩汩的流着血。
  "这两年,你和他一起,过得可好?"皇帝却并不理会我,仍是看着权清流,轻声道:"可是让朕好找啊……一想到和他日日夜夜在一起是你,在那仙境一般的地方,过得逍遥,朕就恨不得将你二人千刀万剐了。"他垂头吃吃一笑,几缕长发垂到他肩头,看不清他表情。"不过,"他在权清流唇上轻吻着,低声道:"再看到他,朕才知道,朕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有多爱他,就有多恨你。"
  他偏过头来,朝我诡异一笑,道:"光是你站在这里,朕就在脑子里将你杀了几千遍了。"
  我皱皱眉,"你到底想做什么?如果是想要我的命,我随时奉上,不要牵连到我爹爹他们。"
  他起身,慢悠悠的走到我身边,指尖挑起我的下巴,迫我抬头看着他。两年不见,他竟比我高了一头不止,浑身上下的威慑力惊人。我面无表情的和他对视着。
  他仔细的端详着我的脸,指腹在我唇上轻轻摩挲着,凑到我脸前,凝神低声道:"这张脸……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放弃一切的呢?"
  我偏开头,躲开他的手指,讽刺一笑,淡淡道:"不是我的问题,是你的问题。"
  他身上忽的暴戾之气顿盛,抬手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将我甩到地上,脸色变了几变,斜着眼看着我咳了几口血,放声大笑道:"是他背叛朕!朕给了他一切,他还是要离开!如果不是你,他不会离开!……"
  青石地板寒气逼人,似是骨头缝里都有细微的冷气在来回的游窜着,满口的血腥之气,熏得头中混沌了好大会儿才渐渐清明过来,啐了口血,擦了擦嘴角的血,抬头看着皇帝,冷笑一声,道:"你可知他怎样对我说?他说他从未爱过你,从来都没有!"
  他猛地俯身,掐住我的脖颈,慢慢的收紧,有些狰狞的咬牙切齿道:"住口!住口!他是爱我的!都是因为你,因为你!……"
  我讽刺的一笑,闭着眼。越是强硬,越是脆弱,这样的你,即使盛气凌人,霸气十足,一副胜利者的姿态,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可怜人。
  感觉到逐渐收紧的手忽的松开,我急喘一声,轻咳着,却听得他凑到我耳边,低声笑道:"怎么能这样简单就让你死去呢?清流会怨我的……我不会做让他不高兴的事的。我会好好的,好好的,照顾你,还有你的家人,比如说,你爱的死去活来的爹爹,还有你那从来没见过面的儿子……"
  我猛地抬头,血液似是被那青石地板的寒气冻结了,结成细小的冰凌,直直的刺向那心底最柔软之处,痛的发抖。指甲狠狠地抠进石缝中,咬着牙,声音强压着,可还是微微的抖着:"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那铺天盖地的恐惧,灭顶而来。从心底极为缓慢升起的寒气,渐渐的侵入四肢,失了知觉,连呼吸,都这般无力。
  他似是极为满意我的反应,弯腰撩起我一缕长发,放到手里把玩着,在我耳边吹了口气,带着些诱惑的声音,鬼魅一般盘旋着,似是那两世都难逃的血色梦魇,深入骨髓的噩梦,原来一直都在。
  "想见见吗?你的儿子。很可爱哟……"他在耳边低笑,拍了拍手,便见那日带人围堵我们的男子,从大殿入口疾步走来,怀中抱着一个的一个小孩子,他身上大红的小袄,刺得眼睛猛地一痛,似是要流出血来。
  那人将孩子交给皇帝,行了个礼便闪身退下了。皇帝抱着那孩子,啧啧赞叹着:"真是漂亮……粉粉嫩嫩的……这是你儿子哟,知不知道他叫什么?梓潼,很不错的名字呢……宁出尘起的?啧,你这个爹当的可真不称职,佟家丫头给你生儿子死了,你却……"他直勾勾的看着我,嘴角的笑容诡异,一字一顿的道:"带着别人的东西,去过那逍遥日子去了……"
  心一下一下极为缓慢的跳动着,一阵阵的眩晕袭来,头却一会清明一会昏沉,只是垂下眼,将那喉间涌上来的一口血硬是咽了回去,道:"你想怎样?说罢。只要你能放过他们。"
  说是他们,其实,心里却只有那人,全是他温柔浅笑的容颜。苦笑一声,我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自私冷血到这种地步……
  他瞥了我一眼,轻轻的摇着臂弯中无声无息的小孩儿,不知他做了什么,那孩子忽的大哭起来,刺耳的哭声,狠狠地冲击着耳膜,敲在心上,生生的痛。
  "不要哭了……"皇帝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阴鹜的盯着怀中的孩子,忽的手扬起来,心跳忽的狂乱起来,猛地扑上去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死死的盯着他,凄声道:"你到底要我怎样!"
  眼中有些模糊,那凄厉的声音在大殿中来回的游荡着,这是我的声音?脸上一片冰凉的触感,嘴角咸咸苦苦的,满是绝望的悲伤。
  为什么?我只是爱了那人,为什么要这样辛苦这样狼狈?那个曾经的重华,总是安静而从容的重华,到哪去了?他是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嘲笑着如今我这般的凄惨?
  可是,为何到这种地步,我还是没有一丝的后悔,后悔爱上那人?
  皇帝看了我一眼,手缓缓的放下,捏着我的下巴,轻笑道:"这样的你,真是漂亮。不枉我费尽心机,不惜和父皇翻脸,将那整个宁府都拿了下来……你总是淡淡的,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副表情,可是朕费尽心力才逼出来的呢!朕想着,如果只是让你受些苦,定是看不到这样好的风景了……啧!可是觉得伤心了?你和清流走的时候,难道没想过今日的情景么?"
  我闭了眼,费力的呼吸着,有些哽咽的道:"我和权清流……根本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根本不是……"
  这是一场错误,彻头彻尾的错误……这个人是疯子,只为了那求之不得的所谓的爱,将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错误……
  他凝视我半晌,忽的狞笑道:"那他为何带了你走!不,这次朕不会放过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不会再让他离开朕!朕是那样爱他,谁也不能夺走他,谁也不能!"
  他松开我,起身朝那床边走去,怔怔的看着床上的权清流,半晌才缓缓的道:"你想见你爹爹?好,朕就让你见。"
  我一愣,呼吸似是都停了,心尖上火辣辣的痛,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冷静了下,才沉声道:"只要你放过他,……我随你处置。"
  "你无权和朕谈条件。"他一甩袖子,冷冷的唤道:"百味!"方才那人应声而至,躬身听他吩咐。
  "带他去见宁出尘,你知道该怎么做。"百味点了点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宁公子,请吧。"
  我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定了定神,冷冽的空气刺激的肺里隐隐作痛。只是朝百味轻轻点头,看了床上权清流一眼,敛了神色,踉踉跄跄的跟着百味出了殿去。
  身后皇帝那蛇一样的目光紧紧地缠绕着,阴冷更胜那夜空上高悬着的一轮明月的苍白光亮。我挺了挺背,百味将我眼睛用黑布蒙了,耳朵里亦塞了耳塞,牵了我一只手引路。黑暗里,每艰难的迈开一步,便似朝那无情嘲弄着人生的命运近了些,他身后,是火光似血的无间地狱。
  秋夜冷清,风中隐隐约约的花香,暗暗浮动着,凉气沁过单薄的衣衫,引起细微的战栗。方才有些失控的情绪渐渐平复,稍微的理了理思绪,看这情况,怕是老皇帝和宁则荇也着了皇帝的道,宁府上下都在那皇帝手中了。只是不知逐月听风情况如何,和宁出尘在一起的那一日,因身子不好总是昏昏沉沉的,竟没有得空问他。
  心下有了些计较,只是任百味领着,跌跌撞撞的走着。
  似是只走了片刻,忽的被百味懒腰抱起来,迎面扑来的阴冷湿气让人浑身一抖,身子僵了僵,却只是屏了呼吸,动也动不了了。
  又行了几分钟,眼前的黑布忽的被扯开了,墙上的火盆嚣张的燃着,噼啪作响,土墙上黑影闪动,红光交错,将这一间森冷的刑室,映得愈发的诡异。
  百味将我放到地上,嘻嘻一笑,道:"到了,瞧……"
  他伸手一指,眼光不由自主的朝他指的方向看去。目光所及,心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胸口剧烈的痛起来,一口血吐了出来,却只是捂着嘴,睁大了眼睛,瞬间,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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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邪!我愿采撷春花之神思,夏雨之梦魇,秋风之冷冽,冬雪之无暇,和之以青草之芬芳,花骨之高洁,天空之幽灵,夜月之淡雅,用无间地狱之红莲之火,往生河畔彼岸之花,加之以鳄鱼之眼泪,斑鸠之啼鸣,鬼面之邪笑,魍魉之沉凝,吟唱大日如来往生之咒,抛却这凡尘肉身,千年间魂魄无依,琴瑟不鸣,鸾凤失和,山川见老,红颜随风,若之奈何?等待,万年的等待,我却只是这时间洪流之岸上观者!

  三十九

  阴风阵阵,将墙上火盆里血红的火焰化成狰狞的嘴脸,跳着诡异的舞步。燃烧着的火星迸溅出来,落在墙边上那人裸着的血肉模糊的身上,倏地消失了。
  早已经想到的场景画面,一路上无数次的做着心理建设,却还是在看到那人之时,所有的铠甲,瞬间崩溃。
  指尖冰冷的似是结了冰,身子控制不住的轻轻抖着。晃了晃身子,勉强站住,死死的盯着那人满是血污的脸,他眼上缠着的黑布,似是蛇一般紧紧地缠着脖颈,呼吸有些困难,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梗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让他们住手,不准碰他,谁都不能碰他……让那两人将鞭子拿开,不要再往他身上泼水……谁都不能伤他!
  我猛地一惊,踉踉跄跄的挣脱百味,挣扎着朝被吊在墙上的那人奔去。狠狠地推开正在行刑的两人,抖着手扯下身上的衣袍,轻轻的裹在那人体无完肤的身子上,口中满是苦涩,将他的头抱在胸前,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无声的落在他凝着血的发间,化作点点清亮,和着那血,再也不会分离。
  "重……华?"他的身子因为剧烈的疼痛轻轻的抖着,嘴唇早已咬出了血迹,干裂的流着血,微侧着头,沉声喃喃着,声音嘶哑,丝丝缕缕,割伤了心底。我捧起他的脸,轻轻舔了舔他嘴角的血迹,低声道:"恩,是我……"声音堵在喉间,却再也说不出来。
  "你可好?皇上有没有为难你?……"他扯着手腕上的镣铐,发出哗哗的响声,一脸紧张。我指尖轻抚上他眼上蒙着的黑布,微微的发抖,怔怔的半晌,才将那黑布一把扯下来。
  心间抖了抖,垂下眼,轻吻上他眼角,泪无声滑落。还好……还好……他的眼睛依旧美丽,他的眼神依旧温柔,看着我的时候一如既往的坚定……我……从未如现在这般,感谢上苍……还好……
  "蒙着眼睛会让痛感更甚哟。"身后百味轻轻调笑着,我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语。
  "放心,我怎会舍得真的伤了他呢。"森冷的声音从身后悠悠的传来,我心里一凛,将宁出尘护在身后,冷冷的看着从那刑室火光照不到的黑暗中,一个白衣女子款款走来,那国色天香的容颜上,笑容盈盈,在这阴森可怖的刑室里,愈发诡异。
  那边百味只是简单的行了礼,笑道:"长公主。"
  我一愣,这便是皇帝的姐姐,两年前嫁与宁出尘的舞琤?她怎会在这里?脑中思绪飞转,冷笑一声,抿着唇只是看着她不语。
  "你便是那宁罂?"朱唇轻启,一双凤目上下打量着,意味不明,"不过如此。"
  我低头不语,只是用袖角仔细的轻轻的擦了擦宁出尘脸上的血迹,踮起脚在他耳边柔声低语:"不管怎样,都要活下去。你不能为我死,这个理由我不承认。我们会活很久,一起变老。所以不要想着为我死,我要你活着。恩?"
  他身子一颤,我抬起头,看着那舞琤,迎着她满是嘲讽的视线,淡淡的道:"让公主失望了。只是公主这样对我爹爹,却是何意?"
  她脸色变了变,敛了假笑,冷声道:"宁出尘意图谋反,难道还生好生伺候着不成?"她眯了眯眼,眼神闪烁,嘴角轻挑,柔声道:"不过,如果你愿意替你爹爹受刑,也不是不可。"
  宁出尘猛地抬头,盯着舞琤的目光似是有火焰在燃烧,沉声道:"舞琤,你答应过我,只要我交出印鉴,便不再为难他。"
  舞琤轻笑一声,端的是妩媚风流,蛇蝎美人。"现在……"她看着宁出尘的目光柔情似水,却让人脊背发寒,"可由不得你……"
  宁出尘低声怒吼,腕上的镣铐将手腕磨得血肉模糊,白骨隐约可见。
  她掩唇低笑,柔声道:"成亲的时候,你便将我一人弃在新房里,两年里不闻不问。我不是你那些个妻妾,我是玉晟的公主!"她忽的抬高声音,厉声道:"你若好好待我,我自不会将皇弟的话放在心里,要怪只能怪你。直到方才,你还要拒绝我!只因为你竟然爱上了你的儿子!真是让人恶心!"
  她的脸色在火光下隐隐的显着些许苍白,深吸了一口气,她忽的对宁出尘诡异一笑,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道:"给我好好伺候宁公子,不要怠慢了,怎么说……"她低低一笑,柔声道:"你也得叫我一声娘亲不是么。"言毕,厌恶的皱皱眉,转身欲拂袖而去。
  方才行刑的两个大汉应声欺身过来,一把将我拉离宁出尘身边,作势要撕我衣物,宁出尘怒吼一声,挣扎着挣着那铁链,金属碰撞的声音,刺得心疼痛难忍。
  我垂下眼,定了定神。身上衣物早被半褪了,那两个狱卒在我身上又啃又咬,手在我身上游弋着。强忍了心头的恶心,趁他二人失神之际,瞅准时机朝那一人裆下狠命一踢,他惨叫一声松开我。抬起胳膊肘用尽全力朝身后那人腹上狠狠一击,脱了他控制,闪身朝早已看好的一旁放刑具的木架飞身而去,拿起那匕首,在指尖轻转,寒光微闪,便割破了那男人的喉咙。
  从伤口处喷涌而出的黑色的血流了一地,蜿蜒蛇行,一直流到立在那刑室门口满脸惊恐的舞琤脚边,将那精致雪白的绣花鞋,润上了美丽的颜色,似是一朵盛开的花,分外妖异。
  心头一热,一口血从口中涌出来,抬起袖子随意的擦了擦,啐了口血水,朝宁出尘淡淡一笑,冷冷的看着脸色似白纸的舞琤,将手中的匕首握紧了些。
  "卫兵!卫兵!"舞琤反应过来,忽的有些歇斯底里的大叫起来,却被那一指立在墙角隔岸观火的百味扯住了,低声安抚。待舞琤冷静下来,他看了我一眼,笑道:"公主,这可怎么办呢?皇上已经答应,将宁公子赏给在下了。"
  我一怔,垂下眼帘,吃吃一笑。舞琤似是满脸不甘,冷哼一声,便走出了那刑室。
  "皇上交待了,每天请宁公子过来一趟,以慰二位父子情深。"待舞琤离开,百味转身,隔了几步远,笑咪咪的在我和宁出尘之间来回看了几眼。
  我无力的靠着那木架,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疼痛叫嚣着席卷了全身,竟连手中的匕首都握不住,铛的一声掉落在地上,在这有些空荡的刑室内荡着浅浅的回声,悠悠流转。
  苦笑一声,无力的闭了闭眼,低声道:"谢皇上好意。"要我每天……都来看宁出尘受刑吗?
  用尽力气踱到宁出尘身边,抬手抚了抚他的脸,他那满眼的痛心,悠悠的荡尽心底,轻轻一笑,抬头在他脸上轻吻,"一定要……活下去。"
  这个人,到底有多爱我呢?我毫不怀疑,如果他的死能换来我活着,他会毫不犹豫的赴死。
  只是,你知道吗?绝不独活,这样的心意,我绝不比你少。我不想再这样下去,分分合合,聚少离多,想念如丝,缠绵不绝,這些年,已经厌了。
  要么同死,要么在一起。
  他看着我,眼睛亮亮的,似是那往日清冷如旧的明月,却燃烧着最热烈坚定地火焰。我转身,在那目光中,跟着百味走出刑室。
  有你,就有了一切。勇气,信念,乃至生命。
  我在刑室外站定,看着百味,轻笑道:"我们……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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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的美丽,是难以形容的些微心悸,丝丝绕绕,踮着脚尖在心尖上跳着回旋舞,秋风是旋律,落叶是舞步,有些温暖,几许悲伤,像是那些逝去的时光。
  靠在窗前,阳光也带着疲累。一片金色的银杏叶打着旋儿从那树上飘落下来,落在窗棂上,阳光下泛着诱人的金色。轻捻起来,指尖顺着那脉络描画着,清凉而柔软,似是那人的眼神。
  自从那日已经十日有余,我以男宠的身份住在百味府上,白天被软禁在房中好吃好喝,晚上便整晚的在那刑室里,看宁出尘受刑。他的躯体血肉模糊,他的眼神坚定沉着,一如既往的,让人心安。
  这种日子,还要多久?我在等待,在那人的鲜血中等待。
  想起昨晚那烙在他胸膛上的炽红的铁块,鼻尖上似是又缠绕着那皮肉烧焦的糊味,心又狠狠地痛着,喘不过气来,只得死死的按着胸口。手中一用力,便将那落叶捏碎了,发出细碎的声响,碎片被秋风裹挟着,一哄而散。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小皇帝那透着彻骨恨意的眼神,将阳光都冻住了。你成功了,成功的让我每时每刻都在心痛中度过,成功的让我知道了你这两年来的滋味。
  平复了下心情,抬头朝窗外看去,却在看到那银杏树下的身影时候,怔住了。
  满地的金色落叶,随风扬起,在那人身边打着转。阳光被染成金色,透过那树叶间的缝隙,星星点点的洒在那人雪白的衣袍上,风起而动。长发轻扬,人如画中仙。
  怔怔的看着他踏着满地阳光碎叶朝我一步步悠然走来,直至他踱到窗前站定,对我邪邪一笑,一如旧日,轻声道:"可还好?"
  我回过神,猛地抓住他袍角,死死的盯着他,沉声道:"你怎么来了?皇帝他怎么会让你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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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我的思念深入骨髓,日日夜夜的痛,是前世轮回之残念,于今时堕落之惩戒,为明日转生之彼岸。
  这世上有爱情,我们痛苦,同时庆幸。

  四十

  时光荏苒而行,记忆却总是太匆忙。当我们都老了,在秋日慵懒的阳光下,摇椅嘎吱作响,悠远清澈,似是那流水年华。指尖轻撩起那满池清凉,水光涟冼,珍珠般琐碎细腻的光,照亮整个人生。
  这时候,你会发现,总有那么一个人,他不是亲人,也不是爱人,又算不得朋友,却在那一池年华中,留下一个模糊却又坚定的身影,你或许记不清他的容颜,却将他唇角那寂寞的浅笑,深深融入骨血里。
  午夜梦回,徜徉徘徊,惆怅伤怀。却是,这一霎天留人便,草藉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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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我,浅笑不语,身后落叶纷飞,有些寂寥。他挥挥手,我这才看到他身后不远处,百味领了一人缓缓走来。
  "你的病耽搁不得。既然不能去找那人,只得把他请过来了。"他见我皱眉,不甚在意的笑道。
  秋风乍起,吹乱我额前的碎发。他抬起手,似是要将那散在肩头的乱发理好,却硬是在半空中停下,缓缓的收了回去。
  我垂下眼,敛了情绪,低声道:"皇帝可为难你了?"
  他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腕上带着的鬼刹上,轻笑道:"他爱我至深,又怎么舍得呢?对我有求必应。我说要来看你,请小叔叔给你看病,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他嘴角满是讽刺的笑容,在这秋日金色的阳光下,分外凄冷,冻伤了眼睛。
  我抬眼看他,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苍白,泛着些透明的色泽。想到他方才走过来时缓慢僵硬的动作,不由得拧紧了眉,心隐隐的抽痛着,静悄悄的疼。
  为何在这种时候,还记得这种事?你明知道我什么也不能给你。
  "你……"我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了我一眼,淡淡一笑,转身进到屋里来,指着跟在百味身后那人,道:"这是我小叔叔,自幼习医,是玉晟第一名医,我的医术毒术亦是跟他习得。"
  我看向那人,却是意外的年轻,三十岁上下,青衣素雅,眼神深邃,端的是丰神俊朗,俊逸超凡,眉宇间的气质倒是和听风有些相似,却多了些沉稳内敛。他朝我轻轻一点头,便凝神看着我,缓缓道:"小公子可认得太医院的梁太医?"
  我心里一跳,点了点头,不动声色的问道:"阁下是……"
  他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轻啜了口,慢悠悠的笑道:"他跟我学过三年医术。"
  我一愣,这个人……是在告诉我,我的情况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道权清流是否也得知了……压下心头的疑问,扫了那人一眼,只是沉默。
  "小叔叔,你可医得好?"权清流靠在椅子上,看着那人,含笑道。
  那人皱了皱眉,看着权清流,不满的嗔道:"都说了叫我琉笙即可。"一双星眸中却是掩不住的温柔,那眼神,却让我想起宁出尘看我时候的模样。思及此,我不由得一怔,心里百转千回,思绪缠绵。
  权清流只是浅浅一笑,似是漫不经心的瞥了我一压,并不语。
  琉笙踱到我跟前,拿过我手腕,仔细的把脉,半晌才沉声道:"你这不是病,药石无医,不过,"他顿了顿,瞟了眼我腕上的玉镯,似是漫不经心的看了眼权清流,意味深长的道:"这镯子要好生带着,可以压住你体内的'邪气'。"
  他转向权清流,凝神道:"听闻皇上后苑里养了一只赤豹,如果可以,让小公子养着罢。"
  权清流略微沉思,点了点头,却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玉制小匣子,递给我,笑道:"这是小叔叔给你配的些香,你在房里燃着罢,可以止头痛的。"
  我伸手接过,他递给我之时,不着痕迹的轻轻的在我腕上抚了抚,旋即放开了手,定定的看了我一眼,轻声道:"好好照顾自己,不要担心我。"言罢,径直拉了琉笙出去了。我心里一动,将那匣子收到手里,看着琉笙扶着他走出门去,轻叹一声,五味杂陈,却是有些不知所措了。
  百味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将那二人送出门去,片刻既回,倚在门框上看着我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小匣子,阳光下晶莹剔透,煞是精致。
  "皇上对这权公子倒是情深。"他低声笑道。我瞅了他一眼,斜着朝那榻上靠着,懒洋洋的道:"你看到了?"
  他轻咳一声,一本正经的道:"我什么也没看到。"眼中却满是戏谑。我轻叹一声,摇头道:"皇帝着实是可怜。"
  他敛了神色,淡淡的道:"没有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自古以来权力场上便是实力为凭,胜者为王。皇上资历尚浅,又儿女情长,纵使摄政王和丞相现在被皇上软禁,正如你所说,亦不是皇上可以控制得了的。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只是父亲和族人看不透,被权势蒙了眼,选择跟了皇上。我未将你怎样,也是为自己留条后路,各取所需。不过,"他顿了顿,斜睨了我一眼,道:"虽然你是我妹夫,我也不会帮你的。"
  我了然一笑,他不妨碍我便达到了我的目的。这是个聪明人,会做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只是这种人亦不能信任罢。不过,听到他是佟水情的大哥的时候,也着实吓了我一跳,看来皇帝突然对宁氏下手,又软禁了老皇帝,这其中也有佟氏的推波助澜罢。眼前模糊的想起佟世川那张精瘦的脸,不由得叹了口气,他跟错了主子,实在不如他儿子看的透彻。
  话既已说开,我低头将那匣中的香料倒在桌上,细细把玩着那玉匣,半天不得要领,百味也是不语,只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将那匣子放到阳光下细看,又放到水里,折腾了半日,我有些挫败的趴在床上,盯着那依旧如初的玉匣发呆。
  "皇上下了令,缉拿悬剑堂和拂影阁一干人等,不过目前未有进展。"他斜瞅着我,轻叹一声,道:"宁庄主手下果然藏龙卧虎,皇上看似处于上风,却是举步维艰。想来,摄政王在朝中民间隐藏实力不可小觑,如今亦差不多有行动了罢。今日见皇上,着实紧绷的很。"
  我盯着那四四方方的小匣子,喃喃道:"皇家无情罢了。"心中微动,一骨碌爬起来,将那匣子放在手中,试着沿着中间用力一拧,那原本光洁莹润的匣身上便裂开一道细细的纹路,小心的沿着那缝隙轻轻转动,便有细纹在那匣身上缓缓显现,放到阳光下眯着眼睛细看,不由得一愣,那纹路四四方方的,竟似前世时候玩过的魔方。
  深吸一口气,想起方才权清流无声口型,却是只有一次机会。拿着那玉匣子小心翼翼的拧动着,半晌,却听到咔嚓一声,那玉匣竟碎成数个小方块,散了满床。
  怔怔的看着那满床玉块,捡起一块块细细的查看,一面上纹路隐约可见。嘴角轻挑,将床上的被子推到一边,留出块空隙来,专心致志的将那玉块顺着纹路拼凑起来。
  长长的松了口气,用袖角擦了擦额角的汗,细细看那拼起来的图形,待发觉那刻着的纹路是何物,不由得一愣,凝眉细细思量。起身拿着案上的纸笔,将那图形描摹下来。
  百味看着我忙来忙去,亦不做声,待我傻笑着将那描下来的纸小心的折好放到怀里,才轻咳一声,眯着眼看着我,冷不防道:"今晚不用过去了。"
  我转头看他,原本有些雀跃的心一下子摔下来,心惊肉跳,手脚冰凉,只是呆呆的看着百味,半晌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他……"
  每天如此,每刻如此,在那不安心痛中,等待着夜晚的降临,即使是在那般情况下,即使见到他会难过会心痛,可是还是想见他,那样我才能确信,他还活着。
  再等等,再等等……
  "皇上交待了,怎样用刑都可,但是不能伤了性命,所以,今日先不用刑。"
  我不语,转过头,看向窗外。
  落木萧萧,无声轻旋。秋光温柔,缱绻迷离。空气中浮着细微的灰尘,躁动不安。
  "即使不用刑,我……也想去看他,可以吗?"我垂下眼,轻声道。百味沉默半晌,才淡淡说道:"随你。"言罢拂袖而去。
  寂静流转,手下意识的按在胸前的那纸上,斜靠着软榻,喟然一叹,闭了眼,心思暗转。
  只是,突然想着,若真能似这等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随人愿,纵然是酸酸楚楚无人怨,亦是难求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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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间,亦是如前几日一般被蒙着眼,被那百味牵着朝刑房而去。心下正恍惚着担心宁出尘的情况,忽的觉得百味停了脚步,我侧头,低声道:"怎么了?"
  他却是不语,半晌才道:"没什么。"忽的放开那我的手,凑到我耳边轻声道:"我有些事,在这等我,片刻既回。"言毕便听得那脚步声渐渐远了。
  我愕然,愣在那里。他……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也可以?
  夜风清冷,渗到骨子里的凉意,让人清醒了些。犹豫片刻,抬手扯下眼上蒙着的布,却是立在一段段偏僻长廊间。月光模糊,长廊幽深,秋虫凄鸣,树影婆娑,甚是诡异。
  却见那长廊尽头的石柱后立着一道黑影,心中一动,看着那黑影慢慢的朝我移动,朦胧的月光下,一身侍卫打扮,完全陌生的脸,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人禁不住的会心一笑。
  那人走近了,立在我身前,低声道:"好久不见了,小少爷。"

  四十一

  血液里那蠢蠢欲动的兴奋让心跳微微的失了节奏,终于来了!我定了定神,嘴角轻挑,斜着扫了一眼那人敦厚老实的脸,嗤笑着低声道:"这张脸真是不适合你。"只是现在非叙旧之时,不然定会是另一番光景了,不知他和听风如何了……
  他抬手摸摸脸,笑道:"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听风说这样才好混进来。小少爷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最好找不是么?现在情况怎样?"我敛了神色,凝神道。他正了正色,沉声道:"山庄被皇帝控制在手中,几位夫人和少爷都没能脱逃,悬剑堂和拂影阁的人马现在散了隐在主公设在各地的暗桩里。主公在皇上突然出手前也做了些准备,只是没想到皇上这次如此决绝。摄政王和丞相被软禁在宫中,不过已经和丞相的暗处势力取得了联系。"
  皱了皱眉,低声道:"你们既然能找得到我,定是已经知道我爹爹被关在何处了。依如今残余的力量将爹爹救出,有几分把握?"
  他略一沉思,道:"主公被押在皇宫的地下密室里,那地形图摄政王亦有一份,只是目前皇上防备甚严,难以和摄政王取得联系。如果硬来,只有三分把握。"
  我垂下眼,确实现在如果动手,即使将宁出尘救了出来,亦难保以后安全,更暴露了现在的暗藏势力。如今皇帝握着兵权,只有在暗处才好与他周旋,一旦放到明处来,定是分毫胜算也无。
  拳头攥的紧了些,心里辣辣的痛。明知道如今形势逼人,万不能感情用事,却还是控制不住心底焦躁不安的心情,只想不顾一切的将那人从那血红的地狱中解救出来,带着他,走的远远的,再也不管这些个是是非非……
  不能再等了……我深吸一口气,凝神看着逐月,淡淡的道:"如今皇帝把着兵权,控制着大局,不能和他硬碰硬。我只想知道,如今在爹爹手中的可利用的钱物有多少,当然,如果丞相和摄政王的暗藏势力能为我所用更好。"
  逐月看了我一眼,道:"主公可将重华山庄的印鉴交了出去?"我略微细想,拧着眉点了点头,那人听宁出尘和那舞琤的谈话,似是拿那印鉴做了什么条件。
  逐月抬手轻轻的揉了揉脸,似是将那脸上的人皮面具弄了弄好,才沉声道:"如此重华山庄明处的店铺钱庄便不在控制之列,但主公向来谨慎,这些年刻意隐藏实力,暗里的生意还是很可观的,拂影阁悬剑堂这些年亦收了不少钱。丞相和摄政王在玉晟民间各地亦暗藏着很强的实力。而且,"他顿了顿,虽然看不甚清他面上表情,我却总觉得他声音里似有些怪异,"前些日子凝雪亦赶了来,他亦有些势力,可以帮助不少。"
  凝雪?这又是谁?看了逐月一眼,罢了,听他口气,却是是友非敌,怕是旧日恩怨,如今也顾不得这许多。我摇摇头,凝眉道:"不少是多少?知彼知己才能百战百胜,如今存亡一线,容不得半分疏忽。待回去了将所有的可用的店铺钱庄饭庄清点清楚到底有多少财力人力。"
  "听风已经在做了。"他点头,道。
  我从怀中掏出那贴身藏着的图纸,低声道:"你来的虽然晚了些,但总算是赶对了时候。这是今日权清流给我的,你按着这图,无论如何将那些个东西取出来,据说是皇室宝藏罢?皇帝定是会有防备,但是我们出其不意,应该会有收获。如若到手,事情就容易多了。"
  逐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接了图纸,凑着月光仔细的看着,忽的低呼一声,凝神看着我,道:"这……木石图?权清流他怎会……"
  我点点头,"两年前这木石图曾落在他手上,他虽借我的手将那真的木石图还了,这一份应是他自己暗暗留着的。如今那真的木石图即使还在摄政王手中,一时半会怕是也带不出来的,姑且按这一份去碰碰运气。那地宫地形繁复,机关重重,走错一步便是性命之忧,当日那霍青膺便没能出来,万万小心。"
  更何况,我相信他,不会再骗我。
  "我想听风师父定也是想的到,具体怎么做他大概也知道罢。如今不能和皇帝正面交锋,只能用手中的财力将玉晟的经济控在手里,再加上摄政王和丞相在朝中的势力,才真正有筹码和皇帝敌对。"
  逐月皱了皱眉,有些犹疑的道:"听风亦和我说过,只是他担心如此一来,玉晟势必陷入混乱,怕是那些个属国会趁机作乱,只会苦了百姓……"
  我挥挥手,打断他,淡淡的道:"那又如何?搅乱池水才能浑水摸鱼。如果不能做到两全其美,那就在达到目的的前提下将伤害程度缩到最小,持续时间降低到最短。作为上位者,如果不想有掉头的结局,便至少要有断腕的觉悟。本来就是你死我活,百姓从来都只是权力之争的垫脚石罢了。拖下去只会让形势更加不利。而且,玉晟这些年能控制住属国,想来亦是有些底子的,一时的动乱还动不了根。更何况,"我轻叹一声,揉了揉额角,头隐隐的痛着,想起白日里琉笙让我不要太过思虑,只是眼下这种形势,却又由不得我。
  抬头看那浮云后的朦胧圆月,明日,怕是要起风了。声音飘忽起来:"即使现在不动手,摄政王那边怕是迟早也要动手的,他和我爹爹的立场如今虽然相同,但难保以后会有变化,丞相虽然起到一定调和,但是根本上摄政王如果有甚动作,丞相怕是也无能为力罢,毕竟摄政王亦只在乎丞相的安危而已。所以趁现在可以控制形势,必须把主动权抢过来。"
  逐月只是看着我,很快的点点头,道:"知道了。"
  "一个月,一个月内我要玉晟乱起来,乱到无法控制。不要手下留情。穿衣吃饭,住处出行,都要攥在手里。如今马上要入冬了,应该会更有利。"我闭了眼,轻声道:"爹爹那里不用太担心,性命一时无虞的,但是动作还是要快些,一刻都不能拖。你和听风师父也要千万小心,如今我和爹爹都被困在这里,外面要靠你们的。"
  他点点头,忽的道:"方才那人不是佟家的大少爷么?他明明注意到我了,为何……"
  我轻笑,道:"他那里暂时不用担心,虽然用不上,但亦不会妨碍到,我这边亦还好,皇帝在我身上下了药,虽然无法脱逃,但亦不会伤我性命。"
  他朝我身后暗处瞟了一眼,低声道:"有人来了。你还是要小心。我和听风会尽快将外面的事情处理好。"我点头,他只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朝那长廊的暗处遁去了。
  "你倒是个妙人儿。"身后那人调侃着,立在不远处,我瞟了他一眼,亦不怕他知道,吃吃一笑,低声道:"你做的这样明目张胆,生怕皇帝不晓得么?如果你想要现在想要看我手忙脚乱给自己添些乐趣,我不介意日后给你添些无关痛痒的小麻烦。"
  百味敛了神色,走过来将我眼睛蒙上,一本正经的低声道:"只是片刻功夫,皇上现在事情多得很,顾不得两头儿,这边自是松懈了些的。不会有事。走吧。"
  "事关我爹爹和宁氏一门,也赌上了整个玉晟,出不得任何纰漏的。"轻叹一声,任他牵了我的手,朝那不知在何方的刑室去了。
  眼前的黑暗,似是无边无际,却总是看得到那人的模样,清冷的目光中深藏着的温柔,美丽一如那天上玄月,是我唯一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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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脏到底要受多少次冲击才会麻木呢?每次都觉得不能更痛了,却在下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发觉自己的可笑。果然,疼痛是不能被习惯的。
  可是,即使这样,还是想见他。
  怔怔的立在门口,看着那人苍白消瘦的面容,身上依旧是血肉模糊的,心便一阵阵的抽痛着。眼中只有那人,良久才注意到舞琤领着个小丫鬟,立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个白瓷瓶,却是在给他上药。宁出尘面无表情的任她小心的用软布擦拭着身上的污血。他见我进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只是定定的瞧着我。
  我一愣,都说女人心海底针,这舞琤公主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我怕是捞不起来了……心下百味杂陈,拼命克制着想将舞琤的手从他身上拉开的冲动,只是垂着头不语。
  "他怎么来了?今日又不行刑。"舞琤亦发觉到我,手抖了抖,努力平复了下有些慌乱的神色,冷冷的道:"总不能让他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皇上只吩咐了让他每日都来刑室。"百味轻笑着答道。舞琤脸色变了变,冷哼了一声,手里拿着药瓶僵了好大会儿,脸色变了变,将那药瓶往地上一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带着小丫鬟径自离去了。
  百味瞅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我在外面等着罢。"我不去看他戏谑的目光,自顾的走到宁出尘面前,"随你。"
  "他怎么……"待百味出去,宁出尘看着我,张口欲问。我轻笑着截了他的话:"不用担心我,我和他有约定。"说着用力撕下衣角,踮着脚将他被镣铐磨的血肉模糊的手腕轻轻的包起来垫在镣铐下,倒了水小心的喂他喝了,又捡起方才舞琤扔到地上的白绸子,用水洗了,仔细的擦着他身上的污血。
  那一重重的伤痕,深处依约可见白骨,看的人心惊肉跳,我垂下眼,只是强忍着心痛,一言不发,尽量放轻了动作,却仍听得他压抑着的呻吟。
  定是痛到了极处罢,否则以他的性子,能忍住就绝对不会发出一丝声音了。
  "重华……"他垂着头看着我,我敛了神色,眼前却有些模糊,只是喃喃的低语:"再等等,马上就好了……一定要离开这里……"
  "我还好。"他沉默了些许,轻轻道,"前几日都没得功夫,我想好好看看你。"
  心中酸楚,使劲眨了眨眼,抬头凝视着他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我无声叹息。
  昏暗的刑室里,他的眼睛里火光跳跃,灼灼的看着我。一片静谧,只听得火星迸溅的清脆细微声响。如今即使这样无声的对望,亦难得的让人心生难过。会好的,我们会有很长时间,将对方的每一个笑容,每一次凝眉都刻进心里,会在一起,会的……
  他良久的看着我,忽的道:"我想吻你。"
  我一怔,眼光闪烁,低低一笑,指尖抚上他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着,轻轻的刷过指尖,麻麻痒痒的透到心里。
  我们,都需要一个吻……
  微扬起头,凑到他耳边,低语:"闭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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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则为你如花美眷,
  似水流年。
  ----《牡丹亭)

  四十二

  唇齿相依的温柔触感,流转着丝丝缕缕的血腥味儿,辗转舔舐,在这遍布着狰狞冰冷的刑具的刑室内,相濡以沫的不舍,让人有些揪心,却只能将那情绪梗在心尖上。
  良久,我放开他的唇,在他鼻尖轻啄,凝视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不用担心我,马上……就会好了……"
  他低头,微热的唇轻轻的印在我额头,只是不语。
  "你为何把那印鉴给了皇帝?"我理了理他散乱的长发,湿了毛巾给他擦掉脸上的血污。
  "他答应不杀宁氏族人。这是条件。"他有些疲累的皱皱眉,沉声道。我顿了顿手,低声轻叹,道:"我一直奇怪,以你的脾气性格,为何会这样容忍皇帝?就算是因为丞相的关系,我不认为你会做到这种地步。其实,真的说起来,如果你愿意,花些功夫将皇帝废了,亦不是不可能罢。"
  他怔了怔,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我,干裂的唇动了动,却是半晌不语。我垂下眼,咬了咬唇,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如果……我这样做了呢?"
  他却是身子一僵,身上气势顿现,厉声道:"不可!"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眼中跳动着的火焰,和着凌厉的风,刮倒身上,灼伤了心。我退后一步,死死的盯着他,半晌才一字一顿的道:"他把你弄成这样,我却只是要将他从那皇位上拉下来,根本不会伤他,有何不可!"
  宁出尘紧蹙着眉,似是有些怒了,镣铐被他摇的哗哗作响,垫在镣铐下的布掉落下来,浓浓的一层血,在那雪白的料子上,昏暗中,扎的眼睛生疼。
  "你要做什么?!废不废他由摄政王决定,你不要轻举妄动!"他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狭窄的刑室内流转回荡,冰冷的似是要将那墙上跳动着的火焰都冻住了。我身子抖了抖,只是定定的瞧着他,心痛的有些喘不过来气。
  呆立半晌,垂下眼,缓缓的走上前去,在他意味难明的犀利目光下,弯腰将那染满了血的布捡起来,踮起脚给他重新垫在手腕上,用清水又洗了一遍他的伤口,捡了方才舞琤扔到角落里的药瓶儿,一言不发的给他上药。
  空气中那浮浮沉沉的压抑和沉默,混着血腥味儿,沉重的让人无法思考。
  上好药,我站定,看了他一眼,他仍是那样看着我,夹着怒气的焦急,迫切,命令,哀求……手在衣袖下攥紧了,低声道:"知道了。我先走了,再来看你。"
  转身出去的时候,身后那人的眼神,让人几乎迈不动步子。
  "重华……"他在身后低声呼唤,我顿了顿脚步,没有转身,径直出了门去。
  迎面扑来的阴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脸上一片冰凉,抬手摸了摸,面无表情的看着手上一片浅浅的水光,火光下泛着微微的红光,血一般。
  "怎么这样快?我还以为你们会有很多话要说……你怎么了?"百味自前方走来,见我立在刑室门口不不动,疑惑的道。
  胸口刺啦啦的痛。看了百味一眼,张口正要说话,却只觉得喉间一阵腥甜,手捂着嘴,温热的粘稠液体自指缝间缓缓滑出,无声滴落在了冰冷的地上。
  "你……"百味低呼一声,接住我软下来的身子。
  目光有些涣散的盯着那墙上熊熊燃烧着的火盆,嘴角无力的轻扯着,似是在心上划出一个伤口,满口的血腥味儿,苦涩的让人作呕。垂下眼,吃吃一笑,喃喃低语。
  "真是……狼狈……"
  闭了眼,任百味抱着我朝外走去。
  夜风依旧清凉,却带了些冷冽,割的脸上心上,火烧火燎的疼。意识有些飘忽,不再挣扎,缓缓的朝那一片黑暗之地,无声飘去。
  有些累了……可是,不管怎样,那人还在等我,等着我救他……
  我……就只歇一会,就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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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以吗?
  为什么会突然觉得,你离我这样远?我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你……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亦不会追问。我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可是那个人是你,我最爱的你,我看不得任何人伤你,即使是气话,我也想要任性一回。
  可是,不可以吗?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受不了……原来,在你面前,我远比自己想象的脆弱。
  思绪沉沉浮浮飘飘荡荡,费力的睁开眼,脑中有些混沌。却只是盯着那青色的幔帐发呆。心尖上残留的淡淡悲伤,让人有些气馁。
  "醒了?"大脑空蒙了两秒,循声看去,却是琉笙,正坐在床边,含笑看着我,百味立在他身后,脸上松了口气的表情,有些滑稽。
  我无力的笑了笑,想要起身,却觉得胸口痛的厉害,倒抽了口气,又跌回床上。
  "急火攻心,思虑过甚。"他轻叹一声,看了我一眼,道:"你要当心了……"
  我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看了一眼出窗外,阳光苍白着脸在窗口徘徊。点了点头,"我心里有数。"
  皱了皱眉,转向百味,道:"我睡了多久?"
  百味伸出两个手指晃了晃,无可奈何的哀号道:"两天。我说少爷,你怎样折腾都行,就是不能死,死了,我也得跟着死,你不能这样狠心啊……"
  我低头不语,却看到脖子上挂着一颗白玉状的小玩意儿,扯着那红绳凑到眼前细看,奇道:"这是什么?"
  "从皇上养着的那只赤豹身上拔下来的牙齿。"琉笙干脆的道,"赤豹是上古神物,驱鬼辟邪,你带着这个,有锁魂之功,但是你自己也不可大意。这次若不是这东西,只怕你又凶多吉少了。看来,还是得……"
  我挥挥手,打断他,凝视着窗外白炽的日光,淡淡的道:"这身体怎样我自己清楚,暂时还不会有事。更何况,无论如何我都不想消失,也不能消失。"
  决不能……
  "他怎样了?"想到那人,我倏地抬头,紧盯着百味,他摆摆手,朝后退了一步,似笑非笑的道:"你别用这种要吃人的眼神看人……前些日子刑上的重了些,担心他性命舞琤公主下了令,这几日都未曾用刑,只是……"
  "怎么了?"听得他未在用刑,心下稍安,他那身子,再接着用刑,即使是铁人,也要废了。
  "他一直要求见你。"百味看着我,嘴角的笑容满是戏谑。我一愣,垂下眼,半晌不语。心思轻转,待回过神,却只是对琉笙道:"权清流如何了?"
  琉笙却只是苦笑,低声道:"皇上整日霸着他,去哪都带着,着实让人担心……"
  无力的斜靠在榻上,疲惫的看着窗边的那一株高树,却已是枝叶萧条,好不寂寥。那仅存的几许枯叶,在高枝上,瑟瑟的发着抖,颤颤巍巍,一个不小心,便从那悬崖顶上,打着飘儿悠悠的落到了地上。
  逝水化云,落叶归根……
  惨白的阳光刺痛了眼睛,闭了眼,低声道:"冬天了呢……"
  逐月他们,什么时候能有消息呢?
  我做的事情,不无残忍,会冻死饿死很多人罢。会让很多父母失去幼儿,让很多情人失去爱侣,让很多百姓失去家园。会是泪流成河,哀鸿遍野。会让这将人心都冻碎的寒冷冬季,更加无情。
  真的有地狱存在吗?如果有,我一定是在那最底层罢。不论是前生还是今世。
  可是,我不后悔。会难过,会心痛,会自厌,可是绝不后悔。
  一如那秋天里的最后一片枯叶,即使再留恋那满是阳光的枝头,黑沉的大地,却是它永远的归宿,唯一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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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待的时间,最是难熬,分分秒秒,翻来覆去,焦灼而不安,那些微的希望,和可能的结局,折磨的人如坐针毡。这样的日子,绵长的像是这漫漫寒冬无声的夜晚,遥遥天际散落的雪雨。
  桌上油灯静静地燃着,时不时的轻爆出几朵灯花,细微的脆生生的动静,却被湮没在满室暧昧的低哼呻吟里,昏黄的灯光下,榻上几具交缠着的身体被半掩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分外淫
靡不堪。
  久久的看着那雪花渐渐的将那远处的房顶埋了,我才转过头,见动静停了,扫了榻上一眼,厌恶的皱了皱眉,强压下心头的恶心,走到那满是淫
乱痕迹的床前,凝神看着榻上横七竖八的躺着的目光呆滞的几人,双手凑到他们耳边轻拍三声,压低了嗓音,声音上带了些诱导,柔声道:"穿好衣服,出了这个门,听到三声如方才的响声,便醒过来,皇上交代你们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走吧。"
  那几人茫然的点点头,按指令穿了衣服,走出门去。我凝神立在原地,手又拍了三声,凑到门后细听门外动静,只听得章公公那尖细的嗓音在黑夜里分外刺耳。
  "完事了?回去跟皇上复命。"
  待那脚步声走远了,我松了口气,才发觉满身冷汗,身子一软,却被人接住了,被人抱到那椅子上安置好,闭了眼咬着牙承受着那一浪一浪袭来的眩晕。
  "可还好?"百味在耳边轻笑,我只是不答。良久才深吸一口气,张开眼,点点头,皱着眉,指着那榻上,道:"将被子扔了。"
  他无可奈何的道:"好,好,你都扔了多少床被了……皇上也真是能折腾,一会儿一个主意,前几日让你天天去观刑,如今又想将你扔给那几个侍卫,这会儿怎么不怕你精尽人亡,被人玩儿死……"
  我拿起茶杯倒了茶,轻啜一口,淡淡的道:"他心情不好,自是得拿人泄愤,我这个罪魁祸首,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也是。不过你这个,呃,催眠,虽然管用,还是少用为妙。"他点点头,在隔壁的椅子上坐了,道:"看你这几日气色,竟越来越差了。"
  我皱了眉,只是不语。这一个月来,逐月他们渐渐有了动静,皇帝自是知道谁动的手,自然不会放过我。半月前竟下了令,让宫里的总管太监带着几个侍卫过来,若不是我会催眠,只怕这会早在床上被人玩残了。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心下叹气,以如今的情况看,一次催眠几个人果然太勉强……
  "今天皇上又摔折子了,这大雪连下了半月,玉晟各地都冻死饿死了不少人,皇上虽然抓了不少人,但还是治不了形势。你们……是不是做的太过了?"百味看了我一眼,沉着脸道。
  我身子一僵,将茶杯缓缓的放到桌上,看着窗外黑沉的夜,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是吗?太过了……吗?"
  敛了眼中情绪,心思百转千回,轻声道:"他还好么?"
  百味白了我一眼,道:"你自己不会去看?虽然皇上下了令,不过我还是有办法让你进去看他的。只是你自己不愿而已。"
  我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那细瓷杯,杯身被热茶暖着,泛着细微的汗。
  他头疼的按了按额头,摇头道:"你们两个人在想什么啊……这种时候都能吵架……"
  我一怔,苦笑一声,只是不语。
  不是吵架,也不是赌气,我只是怕,如今见到他,会让他看到我狼狈的失声痛哭的脸。太累,太压抑,太……委屈……
  "你到隔壁屋里去睡吧。"百味看了看一片狼藉的软榻,道:"你好好想想,如果想去了,跟我说一声,我会安排你去见他。不过,我劝你最好去看看。"百味起身,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手一抖,茶杯便翻了,倾了一桌,顺着那深红的桌面无声漫开,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
  像是那失了节奏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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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叹人间,
  美中不足今方信。
  纵然是齐眉举案,
  到底意难平。
  ------《红楼梦 终身误》

  四十三

  我总是无意识的,想要测量彼此的感情,想要知道,自己可以为你,流多少泪。
  然后,年华消逝,在这确认的过程中,彼此渐渐变得幸福。
  这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
  -------------------------->>>
  我的罪孽会有多深重?
  这日复一日的漫天大雪,杀人不见血,又埋葬了多少冤魂?
  我立在檐下,看着晦暗阴沉的天空,无力的灰白,鹅毛大雪密密的无声洒落。耳边时不时的传来枯枝被雪压断的清脆响声,落到地上,噗的一声,久久回荡。
  庭院中间,一条小径自厚厚的雪地上蜿蜒伸展,在那一片苍茫中逶迤困顿而行。弯腰捡起一根枯枝,在那雪地上随意的描画着,待到发觉,却怔住,呆呆的看着雪地上那日思夜念的眉眼很快被雪掩埋。
  第一次吵架,竟然是为了那种事……而我,又在闹什么别扭呢?犹豫了这些个时日,又算什么呢?去见他吧,不应该在这种时候让他等的,不应该……脚步却顿在原地,似是陷在了那厚厚的雪地里。
  正出神间,却见百味推了小院的门从那小径上疾步走来,脸色比那天空还要阴沉。我看着他走进,道:"怎么了?"
  他走到檐下,定定的瞧着我,沉着脸道:"跟我进宫罢。"
  我一愣,低头不语。比预想中快了好多,看来真的……
  "我知道我没有立场指责你什么,不过,如果你到大街上看看就知道,这份代价真的太沉重了。实在是……太惨了。"百味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那份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我知道……"低声呢喃着,抬手接过一片雪花,凝视着它在掌心静静地化开,苦笑一声,兀自言语:"我真的都知道……"
  人相食。
  人相食……
  还有什么,比这更惨烈呢?还有什么,比造成这人间炼狱的罪孽更深重呢?
  定了定神,敛了神色,跟在百味身后,一步一步的朝着那一片苍茫中走去。雪花飞舞,迷了眼睛,看不清前路。
  如果看得清,定是一边是那人温柔似清月的笑颜,一边是血光漫天的无间地狱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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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应该杀了你!"眼前的人高坐在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目光森冷,满是刻骨的恨意。
  我垂手立在大殿中央,淡淡一笑,道:"你确定?"
  杀了我,会让局势更加失控,他是一个皇帝,背负着玉晟的命运;杀了我,会让权清流离他更远,他是一个常人,背负着沉重的爱情。
  他脸色飞快的变了变,深吸一口气,扔了一本折子到我脚边,冷冷的道:"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人吗?"
  我瞅了那折子一眼,看着皇帝,讽刺一笑,反唇相讥:"这便是政治,残酷的权力之争。身为一个帝王,早在你动手的时候,便该想到可能会有这种结果不是吗?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如今心痛心急了?如果我有罪,你以为你又是干净的吗?我们都同样肮脏,你无权指摘我。"
  他死死的盯着我,一字一顿的道:"你以为朕真的拿你们没办法吗?"
  我莞尔一笑,轻轻摇头,低笑道:"如果你狠得下心,当然有办法,不过我又怎么站在这里呢?"
  毕竟,我手中不过是逐月听风他们的财力,或许还有摄政王丞相的些许势力;而他身后,是整个玉晟,如果不是这场雪,如果他等得起,如果他狠得下心,最后输的毫无疑问是我。
  但是,那是如果,只是如果。他身为一个帝王,不够无情。正因如此,我才有胜算,更何况,还有权清流……
  他噌的站起来,怒视着我,忽的冷笑一声,复又坐下了,直直的盯着我,似是强压着怒气,道:"你到底要怎样?"
  不知怎的忽又想起那夜宁出尘的眼神,心中一阵绞痛。我嘴角轻挑,歪着头,看着他轻笑道:"如果……我要你退位呢……"
  他一怔,忽的大笑,起身从那殿上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眼前,一把揪住我衣领,脸凑到我眼前,笑容有些狰狞,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灼灼的看着我,咬牙切齿的道:"你休想……你休想!如果你在打这个主意,即便是这玉晟葬在我手上,我也绝对会和你们斗到底!"
  我收了脸上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就这样在乎他?"
  "住口!"他怒吼一声,猛地掐住我的脖子,用力收紧,"你不配说他!他是我的!只能在我身边!……"
  不是皇帝,便再也没有能束缚住那人,将他留在身边的力量;不是皇帝,这份爱情,怕只会更加无望;不是皇帝,还能是什么,还能是什么样的存在……是这样吗?呵……我和你,谁更狼狈呢?……
  呼吸越来越困难,窒息让思绪有些混乱,脑中逐渐空朦朦的,却突然觉得颈上的钳制松了,辛凉的空气呛得我倒在地上剧烈的咳嗽着,眼角却瞥向皇帝,满是讽刺戏谑。
  "现在,说你的条件罢。"待我平复了呼吸,他弯腰凝视着我,低声道:"不过你记住,现在,朕还是皇帝,以后也会是!"
  我微怔,继而轻笑,低语:"我可是……时刻记着呢……"你的怯懦,你的犹疑,你的弱点……我全记着,时时刻刻,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怎么敢忘呢……呵……
  大殿里空荡的有些寂寥,冷风吹着那悬着的层层幔帐,沉重晦暗的色调,让整个大殿愈发阴郁,殿外,寒风料峭,雪逐风起舞,狂乱迷蒙,将这天地,都掩埋了。
  被这看似无邪的雪悄然掩埋的,不止有尸骨冤魂,还有阴谋,和肮脏的交易。
  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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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去哪儿?"我一把拉住走在前面的百味,皱着眉低声问道。他看了我一眼,无可奈何的道:"当然是去见宁庄主。"
  我看了看周围,疑惑的道:"我当然知道,只是,这里……"周围小池水榭,银装素裹,煞是精致的小院子,长廊回转,分外宁谧。即使我每次都被蒙着眼去见宁出尘,这也绝不是去刑室的路。
  "这里是长公主的宫室。宁庄主前几日便被送到这里来了。"他斜瞅着我,似笑非笑的道。
  呼吸一滞,只觉得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似是有什么碎裂了,丝丝缕缕的痛,却抓不住痕迹。垂下眼,看着雪地上斜斜的突出的那一枝枯木,半晌才讷讷的道:"哦,这样啊……"
  百味轻叹一声,执了我一只手,牵着我边走边道:"你啊……有时候看着精明的很,怎么一和宁庄主扯上就这么傻呢……到了你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我咬着唇,低着头跟着百味走着,转过几个回廊,便听得前面的一间小暖阁里嘈杂非常,待走的近了些,却见从那开着的门里飞出件雕花瓷瓶儿,砸在那红漆木柱上,碎了一地,凌乱的散在雪地上。
  "我不信!皇上不会这样做的,我要去见皇上……"却是舞琤的声音传来,似是怒气非常。百味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怕是皇上的旨意到了,这下还有的麻烦了。"
  我冷冷一笑,挣脱了百味握着我的手,径直进了那暖阁,却见满地狼藉,舞琤立在那暖阁中央,杏眼圆睁,指着一个公公打扮的人大声训斥着,分外激动,见我进来,尖叫一声,厉声道:"你怎么到这里来的?侍卫呢?侍卫!快将这个人抓起来!"
  我看也不看他,朝暖阁里走去,舞琤冲过来想要拦我,却被百味拦住了,"公主,皇上确实下了旨,准了宁公子将宁庄主带走。如果公主执意不从,只怕即使是长公主,抗旨不从的罪名,也是不轻的。"
  我头也不回,直接挑了那布帘,走进了内室,看到床上静静地躺着的那人,脚步滞了滞,缓缓的走近那床榻,流金钩玉的幔帐之间,一张熟悉的脸突地跳入眼中,刺痛了眼睛。怎么……似是比上次见他更瘦了……
  怔怔的望着床上那人,伸出手去,指尖触到他热得发烫的肌肤时,才略微回神,心下百转千回,深吸了一口气,做到床边,却见那人脸色苍白,似是睡得极不安稳,额上满是冷汗,紧蹙着眉,干裂的唇蠕动着,似是在喃喃低语。这样陌生的无防备的姿态,有种让人心疼的脆弱。
  凝神看着他消瘦的面容,依旧是我熟悉的样子,紧闭着的眼睛依旧透着些拒人千里的冷冽,那眉间却似带了些焦灼。轻叹一声,将那紧皱着的眉抚平了,柔声道:"我来带你回去了。"
  仔细的用袖角擦了擦他额头的汗,捡了床上的一件棉袍动作轻柔的给他套上,轻轻扶起他的上身,不曾想却还是惊醒了他。
  他长长的睫毛颤巍巍的抖了抖,缓缓的睁开眼,我撩了撩他额前的发,让他靠着我,低声道:"还是吵醒你了?"
  却见他死死的盯着我,眼神灼热,迸发的狂喜让我有些心酸。正要说话,却被他紧紧地抱紧怀里,似是要将我揉到身体骨血里去,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下巴枕在他肩上,垂下眼,反手轻轻的抱住他,却觉得眼眶热热的,有些酸痛。在他肩头蹭了蹭,闷头不语。这个怀抱……这个味道……这个人……都在……
  "重华……重华……我不是做梦吧……你来了……你来了……"他在耳边喃喃低语,沙哑的嗓音满是急切。胸口有些闷,只是闷声道:"是我,我们一起走……"
  他忽的放开我,捉着我的胳膊,动了动唇,急声道:"那晚我……不是故意的,是因为……你莫要生气……我……"他似是有些混乱,只是胡乱的解释着。我微怔,抬手抚上他的额头,却是滚烫,竟是在发高烧。微微起身,双手搂着他脖颈,在他唇角轻吻,将他的头抱在怀中,柔声道:"你不要急,我没有生气,也不走……"
  他身子有些轻微的颤动,手环住我的腰身,脸埋在我胸前,却只是低声呢喃:"不要走……我以为你生气了,总是见不到你……我觉得快疯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抬起头,唇凑过来,试探性的在我唇上轻啄着,我低头婉转相就,他忽的将我搂的更紧了,疾风骤雨般的吻,有些狂乱,急切而无措,疯狂的让人喘不过气来。无力的推了推他,却被他捉的更紧,用力在我唇上一咬,我吃痛张开了嘴,他的舌便滑进口中,肆意的纠缠追逐,大力的吻着,我被动的承受,津液顺着唇角流出来。他的牙齿碰到我的唇,痛的我眼前模糊了,却是再也忍不住,低泣着泪流满面,亦紧拥着他,笨拙的疯狂回吻。压抑了一个月的情绪,却如那窗外的漫天大雪一般,一发不可收拾。
  所有的一切,只为了这个人,还有什么好后悔的呢?罪孽深重也罢,即便是地狱,我亦无畏……至少现在,我们在一起。
  夫复何求?
  良久,他才放开我,却将我抱在怀里,一双眼睛晶亮,固执的盯着我,似是怕我下一刻即会消失不见,带着些让人意外的孩子气。平复了下呼吸,低声轻笑,理了理他散在肩头黑色丝绸一般的长发,柔声道:"我们走吧……"
  转身却看到舞琤立在门边,呆呆的看着我们。我垂下眼,将那人扶起,让他靠在我肩上,慢慢的朝门口走去,走过舞琤身边之时,我看也不看她,这只是低头低声道:"别人的东西,还是少打主意为好,否则……"
  慢慢走出那暖阁,百味早命人抬了软轿在廊上候着。将宁出尘在软轿里安置好,正要出去,手却被他死死的攥着挣脱不得,无奈只得掀了帘子,对立在轿外的百味道:"我送他回重华山庄,那边可安排好了?"
  百味点头:"已经依着皇上的旨意,将兵撤了,几位夫人和少爷亦已经送了回去。"
  我低头思忖了会儿,缓缓的道:"只要皇上遵守游戏规则,宁罂绝不会做那个先犯规之人。"
  百味摇头轻叹一声,凝视着我,道:"三个时辰,切记。"
  我点头,放下帘子,起了轿,摇摇晃晃的出了宫门,又换上马车,一路冒着大雪,朝那重华山庄狂奔而去。
  指尖轻轻拂过那人的脸,低头在他额角轻吻,凝视着他不甚安稳的睡颜,吃吃一笑,喃喃道:"等我……"
  这一场杀人不见血的大雪,让一切都在飞速朝前进展着,似是这飞奔的马车,随时会失控。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在帮我,还是将站在悬崖前的我又朝那深渊推了一步,深渊下是皑皑白骨,被大雪冰封着,一片森冷坚硬。
  只是,游戏进行到如今,我已经无法回头。一个不小心,便会从那崖上跌下来,粉身碎骨。
  你,知道该怎么做吗?可以了解我的心意吗?如果是你的话,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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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日回风更好,
  今宵露宿何妨?
  -------【南宋 张孝祥 西江月】

  四十四

  只是看着你,我便幸福到想哭;
  后来离开你,我便悲伤到想笑。
  再后来,
  我在时光年华中穿行,手里拈着一朵彼岸之花,迟疑地回忆你,
  却发现,
  所有的悲喜离合,都淡漠的再难寻踪迹,
  只记得,原来我曾经那样深深的,深深的爱过。
  那样深深的,深深的爱过你。
  多么美好。似是秋天草叶上凝着的露水,晨光熹微之时,折射出的那缕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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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风哀鸣,呜呜的声音,似是婴儿啼哭,喑哑凄厉,在飞驰着的马车外徘徊。
  低头,用袖角擦了擦宁出尘额上的汗,掖了掖被角,汗似是发出来了。指尖拨了拨他汗湿的发,描画着他的眉眼,在眉心烙下轻吻。
  已经行了半个时辰,应该快到了罢。凝视着那人安静的睡颜,心思暗转,却见他睫毛抖了抖,缓缓的张开了眼。
  见我含笑看着他,他一愣,大手缓缓的伸向我,在我脸上犹疑的轻轻摩挲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声音嘶哑,"原来不是梦,真的是你……"
  我低笑,捉着他的手,放到唇边轻吻,道:"醒了?可觉得好些了?"
  他却只是凝视着我,良久才闭了闭眼,反握住我的手,沉声道:"那日我……并不是……"我轻叹,摇了摇头,打断他,轻声道:"我没有逼你说的意思,你不告诉我,自是有你的道理。我不是无理取闹之人。"
  他半撑起身子,将我揽到怀里,轻吻着我耳尖,低声道:"我知道你生气了,是我不对……"
我一怔,吃吃一笑,手攀上他的背,隔着衣物在他肩上轻咬一口,道:"这次就放过你……不要……再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会被你吓跑的……"
  他定定的看着我,一字一顿的道:"绝对不会了。"口气认真的似是在说什么誓言一般,我有些不好意思,将他推到被子里,自己在他身边侧身躺了,扯了被子盖好,手指撩起他肩上一缕黑发把玩着,轻声道:"我们这是去重华山庄。"
  他皱了皱眉,似是要开口,我凑上前去在他唇上轻吻,低声道:"听我说完。一个月前我见了逐月,让他和听风师父联结了摄政王丞相他们在民间的势力,控制了玉晟大半的粮食布匹,时下冬天又连日大雪,自是少不了死人的。我和皇帝达成协议,他放了你和宁氏族人,我会让逐月他们将手中囤积的粮食布匹发给百姓,不过,我必须作为人质留在宫里。"
  他霍得捉住我的手,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似是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倒抽了一口气,却仍是灼灼的看着我,似是有些生气,只是一言不发。我伸手抱住他腰身,下巴抵在他肩上,轻笑道:"生气了?我即然这样做了,自是有十分的把握不会有危险。再说,不管你瞒着我的事情是什么,理由是什么,只有先将你脱离了皇帝的钳制,我才能安心。"
  他低头吻着我的唇,几许温柔缱绻,似是雪花融在唇上,羽毛拂过心尖,片刻在唇上轻咬一口,鼻尖在我脸上轻蹭着,深潭般的眼眸里,那如许柔情似是要满溢出来,无声的流到心里,轻轻浅浅。"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点点头,正欲开口,却听得车夫在车外道:"少爷,到了。"
  捡了一旁的厚袍子给宁出尘穿上了,无视他的不满,硬是扶着他下了马车。风雪依旧,吹得人几欲睁不开眼,隔着几重迷茫,却见前方大宅门前逐月听风却是候在檐下,见我们下了马车,便迎了上来。
  "主公,小少爷。"
  我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你们消息倒快。几位夫人少爷都送来了么?"
  逐月拿了件皮裘给我披了,道:"除了思年和夏阳少爷、还有小小少爷,呃,就是你儿子,梓潼,其他的人都送回来了。"
  我低头,无声一笑,小皇帝果然还是信不过我……罢了,兵不厌诈,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毕竟,我一定程度上也算得上是不择手段之人,必要时难保不会背叛约定,他定是知道如此,才这样做吧。
  一行人径直进了暖阁,逐月早就请来了大夫,给宁出尘把脉,虽然伤了几处筋骨,但好在并不妨事。只是身上皮肉伤颇重,需要静养。我松了口气,看逐月跟着大夫去抓药,抬头对坐在不远处的听风道:"就这样罢,做太过了,只会将皇帝逼得急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听风点头,"如今主公既然已经回来,我也打算暂时收手的。"
  我垂头沉思,皱着眉,宁出尘拥了被子,斜靠在床头看着我,我朝他一笑,低声道:"不知道摄政王和丞相有何打算……"
  "他们那边还不用我们担心,皇上……还不是他二人的对手……"他揽着我的腰让我靠在他胸前,淡淡的道。我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道:"目前还不能抽身,皇上和摄政王怕是还要纠缠上一段时日,不过无论他们那方赢了,我们这边都不好处理。现在看来还是要保存实力,静观其变才好。"
  宁出尘抬头看了听风一眼,听风便点点头转身退下了。他将我揽的紧了些,沉声道:"皇家和宁氏一族的渊源由来已久,自五代之前,玉晟还未建国之时,玉氏和宁氏便是当时的两大氏族。后来因为前朝皇帝暴虐,玉氏族长趁机起兵,为了获得宁氏的帮助,曾经立下了永久盟约。这才有了玉晟。那个合约,是两族的族长才可知晓的机密之事。"
  我蹙了蹙眉,看着他的眼睛,道:"如果你不想说……"
  他低头在我额上轻吻,轻笑一声,道:"它还不值得我冒着让你心里不舒服的风险隐瞒。那合约是当年两族族长订立的,可以说是互相牵制但又互相依存。宁氏一族必须对玉晟绝对忠心,玉晟皇族则保宁氏荣华富贵,这个合约的结果便是,"他皱着眉,沉声道:"宁氏本家每一个男丁出生之时,便要服下特制的毒药,解药则是皇族持有,终身受牵制。同时宁氏不得参与皇族内部权力之争,否则便以谋反而论,无论结果如何,都要接受制裁,毒发身亡。而皇族每一代都要有公主下嫁宁氏,兵权的四分之一要予以宁氏,那木石图记载着两家财宝,藏于木梓山地宫,两族族长各存一份,以防有不公正之时宁氏亦有力量自保。"
  我怔怔的听着,待他说完,沉默良久,才缓缓的道:"当真是唇齿相依了……那时你不让我废皇帝便是因为这个?不过看如今宁氏的势力,小皇帝想要除掉宁氏也不无理由,小皇帝知道这些个旧事吗?"
  "嗯,皇帝废立是皇族内部之事,不能插手。摄政王一直不很放心皇上,即使是在外云游之时,亦是没有放权的,怕是没有告诉他罢。"他轻轻吻上我的眼睛,含糊不清的道。我闭了眼,任他吻着,一边思忖着。"既然有两份木石图,为何我未见过宁府的那份?"
  他身子一僵,唇在我鼻尖上亲了亲,沉声道:"宁府的其实早便毁了,就在……你娘亲死的那年。因为摄政王和父亲的关系,所以并没有危险,但如今小皇帝当政,便不一定了。"
  我想了想,点点头,道:"我从权清流那拿了一份,应该是真的,现在在逐月那里。"
  他闻言,脸一沉,抬起我的脸便吻了下来,依旧是霸道的纠缠。我心中轻叹,闭了眼任他索吻,这个人,吃起醋来……
  绵长激烈的吻,渐渐的让呼吸乱了,双手攀着他脖颈,唇齿相依。直到他翻身将我压在身下,一只手圈着我的腰,微冷的手从衣物下摆伸进衣服里,引起身体一阵轻颤,才发觉有些不对。喘着气推开他,嗔怪的看了他一眼,却对上他灼然的眼神,只得低声道:"你身上还有伤……"
  他的吻一路下滑,在颈上啃噬舔咬,麻麻得痛,声音含混嘶哑,却是带着些情欲:"我……忍不了了……"说着不由分说的将我外衣褪了,欺身压了下来。
  咬了咬唇,从皇宫出来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看时间应该……正想着却觉得胸前一痛,惹得身子一颤,轻哼出声。"你不专心……"他双手撑在我头两侧,不满的看着我,低声谴责着,吻了下来。我双手抵在他胸前,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他一惊,愣愣的看着我,双臂箍着我的腰,邪邪一笑,道:"你要在上面?"
  我在他脖子上轻咬一口,低笑着道:"都是男人为什么我是被压的那个?不过,这次先放过你……你身上有伤,躺着便好,我来……"

  四十五

  你过的很好。
  从别人口中得知你的消息时候,我总是,忍不住的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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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他斜靠在那软榻上,跪坐在他身侧,一只手解开他发带,看他三千发丝流瀑般散在肩上。指尖挑开他雪白的里衣,手掌贴上他胸前白皙紧致的肌肤,感觉到你沉稳的心跳和淡淡的温度从手心传来,眼眶热了热,心中微叹。犹豫了下,抬眼却看到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我,满是戏谑,咬咬牙,学着他的样子试探性的在他胸前轻吻,听得他低喘一声,不由得来了兴趣,埋头在他胸前,啃咬舔舐,逗弄着他胸前的两颗红樱。
  他的呼吸渐渐的粗重起来,抬手将我身上衣物尽行褪去,让我跨坐在他腿上。冰冷的空气贴着温热的肌肤,我抖了抖,不由得朝他温暖的怀里仅靠了靠,却被他圈在怀里,粗糙的大手抚上大腿内侧,暧昧的按压摩挲。我轻喘着,手不自觉的揽上他的脖颈,浅浅呻吟。
  他低笑一声,沿着脖颈一路向下,揽着我的腰在胸前细细啃咬,手在腰侧游弋着,渐渐的向身后滑去,停在臀上,用力的揉捏着,分外色情的感觉,让人羞红了脸。感觉到他隔着里裤顶在臀上的硬物,身子僵了僵,喘息着推开他,双手抵在他胸前,望着他夜空一般黑色的眼瞳染上了情欲,犹豫着,声音却有些哑了,只是红了脸,踌躇的低声道:"你身上有伤,还是别……进来了……我……用手帮你……"
  话音未落,他忽的手向我下身伸去,轻轻的握住,我倒抽一口气,喘息着软倒在他怀中,快感随着他手上的动作汹涌而来,似是要将人湮灭,只能无力的攀着他的肩膀靠在他胸前大口喘息,低声呻吟,他在身上游弋着的手似是带着火,身上灼热的似是要燃烧起来,烫的心都融化了,眼眶热热的,想要哭泣的感觉,指尖深深的嵌进他肩上的肉里,颤声的呢喃:"唔……宁……出尘……"
  身子越来越热,高潮来临的时候,他吻住我脱口而出的低呼,温暖的吻,让人心安。头抵着他胸前粗重的喘着,却见他之间在沾着方才那浊液朝身后探去。咬了咬唇,闭了眼,无声叹息,只是放松了身体,努力接纳他探入体内的手指。
  "你……不要看着我……"羞赧的低下头,手指颤抖着抚上他紧盯着我的眼睛,却被他一只手捉住,放到唇边细细的亲吻舔舐,喃喃的低语:"重华……你真美……"
  脸上烫的似是要着了火,从他手间挣脱了,偏过头喘息着道:"我……又不是……女子……嗯……痛……什么美……不美的……"心中一凛,忽的捉着他肩头,紧盯着他,咬着牙承受着身后他的动作,只是道:"你该不是将我当女子看吧……要是这样,我……"
  忽的一阵天旋地转,却是被他翻身压在身下,揽着我的腰,分开我双腿身子嵌了进来,我半抬起身怒视着他,正欲指责他逃避问题,忽的腿被抬起来,他身子慢慢的沉了进去,身下一阵剧痛,张口狠狠地咬在他肩头,淡淡的血腥味儿在齿间流转,一滴泪蒙在眼睛上,打着转儿的梗在心上,欲落不落。
  "你呀……"耳边传来轻叹,他俯身,轻吻去我滞在眼角的泪,凝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轻声道:"我爱你,重华……爱你……"
  我怔怔的看着他,心猛地缩紧,细细的抖着。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这样说,他认真的表情,专注的眼神,似是融进了骨血里,誓言一般,烙进灵魂深处,深深浅浅的痛着,却带着些幸福的味道。
  闭了眼,有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进发间,动了动唇,良久才找回声音,却是有些哽咽:"我……也是……"
  剧烈的动作冲撞的思绪似是都飘散了,在窗外那纷扬的大雪中游荡穿梭着,那人滚热的呼吸喷在脸上,氤湿了脸庞,嘴角有咸咸的味道,眼前一片模糊,只能无力的跟随着那人,破碎的呻吟,梗在喉间,被他狂乱的吻堵了回去,倒流回了心底,苦苦的。
  明年的这个时候,还会下雪吗?这个人,还在身边吗?又或者,我还能在这个人身边吗?
  "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很久"这句话,我那坚定的眼神下,虚悬着的心,你看得到吗?
  你也会有和我一样的心情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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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去……"皱着眉,无奈的瞅了眼身后那人,不舒服的动了动腰,埋在身体里的东西静静地蛰伏着,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微微的脉动。
  他轻笑着低头在我眼角吻了吻,恶质的动了动,一声低吟自口中溢出,我瞪了他一眼,在他胳膊上轻咬一口,他将我揽的紧了些,缓缓的退了出去,惹得我浅浅呻吟。
  "身上的伤口可是裂开了?"半抬起身仔细的打量着他的身子,他侧躺着坏笑着一副任君欣赏的表情。我嗔视了一眼,看到他腰上的伤口却是又泛着血丝,不由得怒道:"都说了我……用手……你非得……"
  他将我拥在怀里,吃吃的笑着,只是在我发上吻了吻。
  "我要走了……"头埋在他胸前,伸手环着他的腰,闷闷的道:"来时皇帝给我下了药,三个时辰内不回去便会发作。"
  他揽着我的腰的胳膊紧了紧,沉默半晌,才沉声道:"我很快就会接你回来,很快……你要等我。"
  "……嗯。你自己也要注意身体。要好好休息。"
  "你在宫里,离那权清流远一点,嗯?"他忽的抬起我下巴,紧盯着我,极认真的道。我有些哭笑不得,心思微转,笑了笑,只是道:"我和他又不是……好啦,我答应便是……你也不准碰别人,就是……就是几位夫人也不行,否则你就小心变成章公公……"
  他轻轻一笑,低头吻住我。
  不带情欲的吻,像是落在唇上的一片雪花,温柔缱绻,美好的似是梦一场。
  "我要洗澡……"轻轻推开他,皱着眉坐起身来,腰有些酸软,看了看满身的痕迹,瞪了他一眼,随手束了发,披了衣服起身。
  窗外,北风歇了,雪落无声。
  一切都会好的……吧?
  一如这漫天大雪,即使眼下将天地都变得无了色彩,早晚一日,会冰消雪融,太阳欣然普照,月光浅浅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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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很准时。"眼前的男人脸色阴沉的似是殿外的天空,疲惫的神情更胜那舞了将近月余的雪花,"怎么样了?"
  我抚了抚肩上的落雪,淡淡的道:"很快就会有消息,我已经让逐月发放屯粮了。"
  "最好不要耍花招。"他警告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拂袖欲走。我叫住他,皱了皱眉,低声道:"我要见……权清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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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特典之醉酒篇】
  part 1:
  春,江,花,月夜。
  "月圆呢……"画船上,船头静立着的白衣男子,仰头望着那一轮明月,低声呢喃。夜风撩起他的长发,月光明亮,将那男子年轻清秀的面庞融进这安静的江水中,眉眼入画。
  "重华?"却见自舱内走出一个青衣男子,身材略高些,月色朦胧下,恍如仙子。
  "我原来的地方,有个传说,月圆之夜,狼会在最高的崖顶,对着月亮嚎叫,然后变成人形。"重华转身,对迎面走来的男子浅浅一笑,指了指天上的圆月,低声道,似是怕扰了这静谧的夜晚。
  "是吗?呵……"宁出尘低笑,将重华轻轻揽进怀里,带着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了,将手中提着的酒壶放到桌上,斟满了两个酒杯,月下,酒水清凉的泛着碎碎细光,倒映了一轮金黄。
  "米酒。尝尝?"宁出尘将酒杯朝重华面前推了推,眼中精光微闪,隐匿在他身后一片粼粼细浪中。
  重华犹豫了下,踌躇道:"可是……有人告诉我,千万不能喝酒……"
  在对面那人满是期待的目光下,重华端起酒杯,低头看了看杯中那琼浆玉液,一饮而尽。
  重华咂咂嘴,上身晃了晃,宁出尘眼疾手快,接住了那人软下来的身子。
  "呵呵……"怀中的人儿面颊酡红,眼神迷蒙,泛着水光,月光下却是分外撩人,指尖轻抚上宁出尘的脸颊,眯了眼,喃喃笑道:"你真……可爱……我想……"
  宁出尘微怔,唇上被两瓣清香柔软覆上,只觉得心头火气,打横抱起那对自己做了什么浑然不知的人儿,疾步走进船舱中。
  "咦……主公,小少爷喝醉了?"逐月正自那画船二楼下来,饶有兴趣的凑过来,探着脸到重华眼前,笑道:"小少爷竟然喝酒了,真难得……"
  重华在宁出尘怀中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看了看眼前之人,又是吃吃一笑,指尖轻抚上早已愣住的逐月的脸,凑到他脸前,歪着头有些孩子气的小声道:"你好……可爱……我想……"说着翘起唇便朝逐月凑了过去。
  宁出尘震惊,继而大怒,在关键时刻猛地用身体撞开逐月,气冲冲的直奔二楼。
  逐月呆愣半晌,忽的摇头叹道:"好可惜,就差一点……"
  "差一点怎么了?"身后那人的声音依旧温润,逐月却觉得身体一抖,讪讪的笑着转身,听风立在他身后,温柔一笑,欺身上前,带了他的腰轻声道:"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没想到他喝醉酒竟然……到底是谁告诉他不要喝酒的,明日定要好好审问一番……
  宁出尘恨恨的想着,看着身下之人一反平日清冷淡漠的模样,却是分外可爱,长长的睫毛微微的抖着,红唇润泽,脸颊泛着粉红,轻轻的哼着,宁出尘咽了口口水。
  于是二楼,有人化身为狼。

  四十六

  世间情爱,不外乎三种情况。
  我爱他,他不爱我;
  我不爱他,他爱我;
  我爱他,他爱我。
  只是,个中滋味,又岂是三句话可以说的尽?
  厚底天高,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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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倏地站住脚,紧盯着我,他眼中火热的疯狂和他脸上冰冷的表情奇异的融合着,分外的诡异。"你见他作甚?"
  我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只是道:"我要见他。"
  他冷笑一声,恨恨的看着我,道:"朕不会让你见他的,你死了这条心罢!"言毕便转身欲走。我蹙着眉,冷冷的道:"你还要将他逼到什么地步?"
  他一愣,手攥紧了,我低笑一声,轻叹一声,凝视着他的眼睛,道:"你又愿意为他做到何种地步呢?你说你爱他,你除了逼他爱上你之外,又为他做过什么!你愿意为了他放弃一切吗……"
  他呼吸有些急促,眼神有些慌乱的在殿上游移着,喃喃低语:"愿意吗……"他眼神忽的凌厉起来,狞笑一声,上前一步使劲捉着我的肩膀,一字一顿的道:"你问朕愿意吗!哈,朕不愿意!放弃一切也不一定能得到他的心,但是,得到一切至少还能够将他的人留在朕身边!朕不愿意放弃!放弃就是失去他,失去他就是失去一切!朕不要再被父王逼着和他分开,也不要做这有名无实的帝王,朕要变得足够强,强到谁也不能将他从我身边带走!"
  他狂热的眼神中燃烧着的痛苦绝望,无能为力却又决不放弃的挣扎疯狂,带着背水一战的孤注决绝,狠狠地灼伤了心。恍然间,似是夜夜梦靥中伶之诀别的脸上挂着的那涡浅笑,又在眼前盈盈的盛开,刹那芳华,一去不还。
  "你会后悔的……"良久的看着他,垂下眼,动了动唇,躲开那似曾相识的灼热目光,苦笑着低声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你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转身走出大殿,那原本凛冽的寒风不知何时止了,雪花簌簌的落着,飘飘悠悠,闲庭信步的悠闲,不食人间烟火。
  许久不曾感到的茫然无措,让人不自觉的迷失在这一片茫然之中。我为何会到这里来?遇到这些人,都是命运吗?权清流和皇帝会不会是这个时空的重华和伶之?当年的一切再次在眼前上演,我却由戏中人变成了旁观者,只是心痛依旧,不知是为曾经的我们,还是如今的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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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掌撑着头侧着身子靠在软榻上,凝视着躺在身边的小小孩儿,粉嫩的脸肉嘟嘟的,红润的唇轻轻的咂着嘴儿,指尖轻轻的拨弄着他长长的睫毛,痒痒的刷过心上,不由得低笑出声。心中微动,软软柔柔的,抚了抚他柔软的浅色发丝,忍不住俯身在那安静的睡颜上吻了吻。
  这是……宁罂的孩子呢……也是我的孩子……心底百味杂陈,突然冒出的初为人父之感,让人有些不知所措的浅浅欣喜。
  "梓潼……"轻轻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头,柔声道:"叫声爹爹……"他一张小脸儿皱了皱,肉嘟嘟的小手挥了挥,哼哼了两声,捉着我胸前的衣襟,兀自睡着。
  "你倒悠闲,看来我白担心了……"正出神间,却听得一人低笑,吃惊的抬起头,竟是许久未见的权清流。心里一紧,怔怔的看着他苍白的面容,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见到我高兴的说不出话来了?"他轻轻一笑,走到我身边,低头仔细看着梓潼,笑道:"你儿子?倒是个精致的小人儿。"
  我回神,点点头,道:"前几日从皇上那里接过来的。"小心翼翼的抱起梓潼,唤了个丫鬟将梓潼带了下去,皱了眉看着权清流,道:"你……可还好?"
  他撩了撩落在胸前的黑发,看着窗外的落雪,淡淡的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不好之说呢。他还是老样子。我也是老样子。不会更好,也不会更坏。仅此而已。"
  他似是有些出神,我亦是不语,房里亦是死寂,有些迫人的沉重。我抬眼看着他,轻轻叹息,觉得身上有些发冷,扯了被角,闭了眼斜靠在榻上,轻声道:"你和我……真的很像。"
  他闻言,俯身凑过脸来,痞痞一笑,指尖轻抚上我眼睛,声音有些悠远:"怎么,爱上我了?"我张开眼,伸手握住他手指,淡淡的道:"不要再这样笑了,很让人心痛。"仿佛那深藏在笑意下的悲哀,会化作泪水从那眼角泄出来似的。
  "你……就像我的前世……"有些迷惑的看着他,喃喃低语:"好像很遥远的样子,可是还记得很清楚……他死的时候的眼神和笑容,他在怀里逐渐变冷的身体,好像触感还留在手上,可是……"我轻叹,看着他,咬了咬唇,挣扎了许久,才低声道:"可是我现在依旧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在走我走过的路,做我做过的事,我好像隐隐约约的知道你们会如何,可是又不是很确定,也不知道能做些什么……"
  他猛地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疑惑,沉声道:"你在说些什么?你知道什么?"我一惊,有些混乱的思绪冷静下来,轻轻推开他的手,沉默些许,轻叹一声,看了他一眼,道:"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皇帝为你死了,你会如何?"
  "为我……而死?"他微怔,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高树上的落雪压断了一根枯枝,哗的落下了,半晌不语。
  "罢了,"我挥挥手,心下依旧烦乱,苦笑一声,我何时也会为了他人这般纠结了?毕竟,权清流不是重华,皇帝也不是伶之。"皇上怎么让你来见我了?"
  "我说我要来,他怎么可能放我一人。"他淡淡的道,伸手指了指门外,讽刺一笑,"可以自由行动,但仅限于宫中,暗中不知跟了多少人呢……呵……"
  "你可知道这皇宫的地下通道?"我垂下眼,笨拙的转移了话题,低声道。他瞥了我一眼,摇摇头,道:"我原先知道的一些出宫的地道,早被他封死了。"
  "什么时候封的?"
  他凝神细想,"怕是将我带回宫中之时便封了罢。"
  我细细思索,看了门外一眼,道:"你现在可是住在皇帝的寝宫?"指尖却沾了放在桌边的茶水,在桌上写着:"可还记得?"
  他点点头,心领神会,笑道:"没错。"便踱步到我身边,亦是沾了茶水,略一沉思,便画了个简略图出来。
  "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你,前些日子你替我挡的那一剑我还给你。"我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不过,你大概也知道我要做什么,可不要后悔。"
  他吃吃一笑,趁我躲闪不及在我脸上偷了个吻,我瞪了他一眼,他邪邪一笑,起身朝门外翩然走去,临出门回头一笑,道:"待会儿给你送个东西,你要好好留着,莫要负了我对你的一片情意。"他脸上似是戏谑又似是认真的表情,蒙在一层迷蒙之间,猜不透他的真心,让我一愣,待回过神,他却已然没了踪影。
  从床上起身,光着脚奔到窗口,看着他颀长的身影在那一片茫茫大雪中渐渐模糊,雪花在他身后无声飘落,似是烟尘迷雾,将他隐入那混沌之中,遥远不可及。
  忽然觉得,那曾经在月下和我对酒赏花之人,连着那消失在雪中的遥远身影,似是都再也回不来了。
  手握紧了窗框,直至那身影消失不见,眼眶有些微微的发热。伸手接了一瓣悠悠飘进来的雪花,晶莹清亮,丝丝凉意,凝成一粒水珠,静静地睡在手心里,泪滴一般。
  天色将暮,倦鸟归巢。心有所属,有枝可依。如果……没有来到这里,没有遇到那人,如今的我,是不是仍是如他一般的……寂寞哀伤呢?
  无声轻叹,只是踱到桌边,拿了纸笔,将方才权清流画在桌上留了一层浅浅水痕的图描了下来,叠好放到怀里。将桌上残留的水痕擦去,这才注意到脚已经被冰冷的地面冰的有些麻了,身上泛着冷意,扯了杯子靠在榻上,细细思量。
  虽然不知道行不行得通,但目前也只有这个笨法子。皇帝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怕是绝对不会放人,如今只待见到逐月将这图纸给他让他试一试。自那日回到宫里已有五日,却是再未曾见百味,也不知情况如何了。
  不过,应该快了吧。自古皇家无情,管甚父子兄弟。那摄政王和丞相都是老狐狸,虽然如今被制,却是不知在打什么主意,总是不能让人安心。
  手指在枕上轻轻的敲着,想到那人不由得又有些出神。却听到门外脚步声传来,抬眼望去,百味抖了抖身上的雪,卷进来一股寒气。我朝被子里缩了缩,抬眼看他,边想心事边不甚在意的道:"有些日子都没见你了。"
  他朝手上呵了口气,坐到桌边倒了杯热茶,咕嘟喝了,斜瞅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人质的日子倒是舒服啊。"
  我闭了闭眼,没好气的轻哼了声,敛了脸上神色,懒洋洋道:"我爹爹那里怎样了?"
  "自宁庄主回去,便开始发放屯粮布匹了。目前还未有甚动作。皇上可都看着呢。只要他一有异动,你便小命难保。"
  "我这个人质没想到这么管用。"吃吃一笑,瞅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淡淡的道:"那如今皇上又有何吩咐?"
  他正了色,一脸凝重,沉声道:"今日你可知发生了何事?"
  我听他如此问,讽刺一笑,道:"我被你们关在这斗室之内,根本不能出去,除了那又哑又聋的丫鬟和木头桩子似的卫兵再也见不到半个人,又怎知道?"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才严肃的道:"今日摄政王和丞相分别从被软禁的宫殿里消失了。"我一惊,继而低笑,果然,有动作了吗?看来事情会变得很有趣了。
  "你果然不知?我还以为是你在……"他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瘫在椅子上。我闭了眼,悠然道:"我怎么会有那种本事?光是前些日子和皇帝对抗便够费力的了,只是你们低估了摄政王的实力罢了。"
  那两只老狐狸,希望不会聪明反被聪明误。无论两边谁赢,都要小心提防。想到那个什么两族盟约,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下微动,起身靠在软榻上,看着百味,莞尔一笑,道:"你今日来不知是为了告诉我这个吧?"
  他喝了口茶,沉默良久,才缓缓的道:"皇上想借用宁庄主的力量。"
  我垂下眼帘,无声低笑。他看了我一眼,凝神道:"佟氏一族如今跟了皇上对抗摄政王,摄政王经营多年,势力盘根错节,遍布玉晟各地,已经超出了预计,即使皇上手中握有兵权,却还有四分之一的兵权在宁丞相手中。恐怕形势不妙。"
  我皱了皱眉,略微沉思,斟酌了下,看着百味,玩味一笑,道:"算起来其实我爹爹应该算是摄政王那边的吧。皇上前些日子对我爹爹如此那般,如今又想要合作,未免太自以为是了。光凭这一点,他便斗不过摄政王。皇帝看不到这一点,是他的无能。不过……"我眯了眯眼,低笑道:"我要一样东西,只要皇上肯给,自然什么都好说。"
  如今皇帝和摄政王各自对峙,不管双方实力如何,宁出尘那边的力量必定是关键所在,只看谁能拉拢到了。虽说宁氏一族不得参与皇室内部争斗,只是如今形势比人强,那些个百年前的盟约,在这非常时刻,也能有所变通吧。坐山观虎斗,总比处处受人牵制来的安全的多。毕竟,搅乱池水,浑水摸鱼,也是要资本的。
  那个什么老子的盟约,总是要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行……
  心思轻转,振了振精神,起身穿好衣物,束了发,对百味轻轻一笑,淡淡的道:"带我去见皇帝吧,既然要谈判,就要拿出点诚意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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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一特典 之 穿衣篇】
  夏蝉嘶鸣,热浪滚滚。
  窗边桌前坐着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长发潦草的束着,慵懒的性感。拿着本书闲闲的看着,却甚是漫不经心,时不时的蹙眉抬眼看窗外密林轻动,阳光斑驳。
  忽的他把书掷在了桌上,低头看了看身上的长袍,眉头拧作一团,似是忍无可忍,拿了桌上毛笔,扯了纸飞快的画着。片刻又扔了笔,唤了声:"抱琴?"
  一个着粉红衣衫的俏丽小丫鬟应声推门进来,笑盈盈的行了个礼,道:"少爷。"
  "喏,这个,按这个样子,给我缝一身衣裳。"重华淡淡一笑,将方才的纸递给了抱琴,抱琴接了疑惑的看了看,却见自家少爷扯了扯长袍领子,皱着眉,道:"顺便备水,我要沐浴。"
  言毕便转身复又靠在了椅子上,盯着窗外的烈日,喃喃自语:"今日怎会热成这样……要是有空调就好了……"
  抱琴将心头的疑问咽了下去,转身拿了纸嘀咕着出门了。
  傍晚,宁出尘和逐月听风回到庄内,便见抱琴端着个茶盅儿,红着脸自苑内出来,见几人迎面走来,蹲身行了个礼便匆匆跑开了。
  几人心下疑惑,待进了那院子,却见繁盛的银杏树下,一人仰面躺在竹椅上,一本书斜放在胸前,面色沉静,眉目悠远,睡颜无辜。身上却是青色短衫打扮,薄薄的短衫下,露着精致的锁骨,胳膊白皙纤细,长腿大半露在外面,赤着的脚搭在竹椅边上。一头黑发还在滴着水,半干的散在竹椅上,似是一朵盛开的黑牡丹,衬着清秀的脸庞,原本清冷的人儿,此刻竟是分外妖媚。清风吹过,翠绿的银杏叶便飘飘荡荡的落在那人身上。他身后,遥远天际,是火一般燃烧着的晚霞,烂漫的开满了半边天空。
  宁出尘失了失神,忽的惊醒,脸色沉了沉,看了看身后怔住的听风逐月,又想起方才抱琴羞红的脸,一言不发的走上前去,轻轻抱起浅眠的人儿,朝屋里走去。
  "唔……你回来了?不要回屋里,太热了……你怎么了?放我下来……"怀中人被惊动,睁开眼,迷惑片刻,便轻轻挣扎起来。
  "换了衣服,再出去。"宁出尘将重华放到榻上,指着散在榻上的长衫,口气僵硬的命令道。
  重华皱了皱眉,一脸莫名其妙,看了看身上的短衫,不满道:"长衫太热了。短衫有什么不好?不换。"
  宁出尘遂气结,沉着脸不顾抵抗开始脱重华衣物……
  不过,自此后每年夏日,重华的房中必定是冰块坐镇,山庄里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的小少爷穿短衫……
  由此宁庄主的情史上又添了光辉的一笔,可喜可贺。

  四十七

  离别猝然袭来,我措手不及。
  泪还在心中氤氲,你却已然转身。
  然后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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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不定,人初静。正云黄天暗,雪意未消。楼台静默无声,草木萧萧易折。回廊深幽,灯火明灭,人影幢幢。此时的皇宫,却似是那夜幕下蛰伏在深林中受伤的野兽,杀机四伏。
  "你想要什么?"殿上那人,锦衣华服,沙哑的声音疲惫而沉重,坚定而阴郁。无比的高贵,即使身处颓势,依旧维持着他那不容侵犯的骄傲威严,不懂得低头,亦绝不退让。毫无疑问他赌上了一切。
  过于沉重的爱,只是一种束缚。你何时才能明白那人的心思呢?
  "你知道两族盟约吗?"我自顾走到那殿角燃着的长明灯前,拿了纱罩,用挑子拨了拨灯芯,滋儿的一声,火苗晃了晃,亮了些,烛光下,那人隐在半明半暗之中,我斜着眼儿看着他,似笑非笑的问道。
  他皱皱眉,沉声道:"什么?"
  "一个过了时的枷锁。"老皇帝果然没告诉他!我轻叹一声,若是老皇帝早些告诉他这个盟约,或许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放缓了语调,慢悠悠的将那盟约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沉着脸,一言不发,待我说完,忽的将手中的白玉茶盅向我扔了过来,我头一偏,当的一声撞上身后的石柱,碎了一地。
  "所以呢?"他霍得起身,怒道:"不准用那种眼光看朕!朕不需要你的怜悯!"
  我冷笑一声,抬头看着他,淡淡的道:"我还没有闲到那种地步。我只要解药。同样的,我会说服我爹爹,让他的力量为你所用。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继续留在皇宫。"
  "朕连有这种盟约都不知晓,又怎知这解药在何处?如此说来,你直接去找父皇,也比来和朕做交易来的可行。"他讽刺的一笑,几分凄然,让人从心底生出几分寒意,那是一种夹着愤怒的彻底失望,对命运无力却又蔑视的讥讽,在那张年轻坚毅的脸上,分外凄楚。
  "摄政王?呵,你认为可能?丞相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或许他会给丞相解药,但是,他的信任也仅仅止于丞相而已。如今这盟约还在施行,梓潼亦是服了药的,冲着这一点,即使在这种情况下,我也不认为他会和我谈条件。"抬眼看着他,吃吃一笑,低声道:"再者,皇上你真的知道你那个父王的实力吗?你知道他是强大的,可是你知道他究竟隐藏了多少吗?从今日他和丞相神秘消失就可以知道,你不清楚,这就意味着你已经输了一半。丞相手中握有玉晟四分之一的兵权,也就是摄政王的力量,你又输了一分。朝中不稳,民间人心惶惶,而我爹爹又按兵不动,周围属国……"
  "够了!"他暴喝一声,在殿上急躁的走了几步,忽的又坐下来,沉着脸,目光在我身上来回打转。如果可以,我毫不怀疑他会毫不犹豫的杀了我。我严重的伤害了他身为一个帝王无比脆弱的自尊心。毫无用处的自尊心……
  "朕不知道那解药在何处。"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低下头,嘴角轻挑,振了振精神,道:"我自有办法知晓,只是我要求自由出入你的藏书阁。"
  "三天,朕最多只等你三天。三天后,无论如何,朕要你重华山庄归朕所用!你最好不要想着使诈,否则,朕定会让你后悔!"他起身走到我面前,冷冷的道,言毕,和我擦肩而过,径直朝那漆黑的殿里去了。
  阴风阵阵,身上发寒,似是从心底冒出的疲惫,让人几欲站立不稳。这个人,他难道看不到吗?身为一个帝王,他不会赢得。只因,他的野心,也只不过是那个人而已。
  看着他遁进黑暗中那幽魂般的身影,一个孤傲绝望的灵魂,被困在这牢笼似的层层楼阁中,日复一日,拼了全力的抗争、挣扎,最终,还是躲不过那狰狞着嘴脸渐渐靠近的命运吧。
  下意识的抚了抚胸口,那一下一下沉稳跳动着的心跳,咚、咚、咚……似是为这个少年帝王而鸣的丧钟。
  权清流,你是否也在这为你所痛恨厌恶的满是龌龊阴谋的地方四处游荡着呢?你也是知道的吧,他会怎样。你会怎么选择呢?在这种情况下,你的一个笑容,就可以成为这个挣扎着地狱边缘的人的救赎。我真的想知道,你会怎么选择呢?那个问题,你的答案是什么?
  无论是什么,都不要如我这般才好……在心上,生生的撕开一个血淋淋的伤口,龇牙咧嘴的张着,一如那人留给我的最后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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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带回到软禁之地,却发现房中赫然放着一只巨大的铁笼子,笼中一头红皮黑纹的豹子,极为漂亮,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幽幽的泛着冷光,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心下一愣,拿起桌上镇纸压着的一封信,我所熟悉的隽秀小字,却是权清流送给我的"礼物",一直关在皇上猎场上的那只传说中的上古珍兽,一只名为"山鬼"的赤豹。
  "山鬼……"我放下信,看了那笼子一眼,喃喃道:"这名字好像还是我起的呢……不记得我了吗?"缓缓的走上前去,立在笼边,一动不动的和它对视半晌,血液里有些蠢蠢欲动,它身上的野性之气,很容易便引发了体内许久的嗜杀欲望,兴奋地看着它,试探性的伸出手去,只待它一有动作,便捏住它的脖子好好教训一番。这种被圈养的野兽,即使野性还在,指甲还是会被剪掉,不会有危险。
  它垂下头,耳朵动了动,舔了舔我的手。
  满意的笑了笑,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大脑袋。看来还是认得我。打开笼子,将它放了出来,由着它跟在我身后蹭来蹭去,收拾了几件衣物,便带着山鬼出了门,跟着那侍卫朝藏书阁去了。
  记得那日,宁出尘曾说过,他接任族长之时,宁则荇曾提到过,当年订立盟约的两位族长,为了确保那存放解药之地无虞,在宫中两处分别存放,并在宫中禁地藏书阁中备了药方,只是那药方所在之处只有当朝皇帝和宁氏族长知晓。宁则荇并没有告诉宁出尘那药方在何处,只能先进到阁里再说。
  黑暗中悚然而立的两层木楼,无声无息的隐在一片枯枝之中,映着白雪,莹莹的泛着光,煞是诡异。皇帝派来带路的亲信太监在院子门口处停了,对我行了个礼,将手上端着的灯交到我手上,立在门边垂首而立。我推了那木门走进去,山鬼紧跟着我,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咯吱咯吱的清脆响声,清晰可闻。
  端着那盈盈烛火,推了门进去,借着门外的雪光,一排排的书架上,整整齐齐的放着厚厚的书籍,浩如烟海。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三天内,从这上万本书里,从这到处是暗阁机关的小楼里,找出一片薄薄的纸。
  "宁罂?"身后骤然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人声,似是从地下发出的,一丝丝传入耳中,心跳突然加速,山鬼贴着我的腿,朝着我身后的黑暗之处,身子弓起,龇牙咧嘴的低吼着。
  "什么人?"定了定神,转过身去,借着手上昏暗的烛光,隐约可见一人在黑暗中无声而立,若不是他出声,我竟察觉不到他丝毫气息。
  "在下凝雪。奉主公之命前来接小少爷回去。"他的声音森冷,不带一丝感情。我一愣,他就是那个凝雪?
  他丢过来一个锦袋儿,我接了,小心的拆开,里面却是一张纸条儿,凑着灯光看了,确是宁出尘的笔迹,只写着:"跟着凝雪,速归。"角落里却盖着一个血红的小章,仔细看去,却是"重华"二字,这方才信了。将锦袋儿收好,皱了眉低声道:"我给爹爹的信可收到了?"和皇帝谈完便在他的监督下写了封信送到重华山庄去了,不过怎会这样快?
  他点点头,冷声道:"主公只要我在摄政王动作之前将你带离皇宫。"
  我一惊,老皇帝这样快便要动手了?心一点点的沉下去,扫了一眼那些静静立在黑暗中的藏书,咬咬牙,低声道:"不能等等吗?"
  "事不宜迟。"
  "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到这里来,怎么能就这样放弃……
  "主公说无论如何都要将小少爷带回去。"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飘飘荡荡,我看了看他隐在黑暗中的身影,总觉得他似是极为讨厌我。
  "你怎么到这里来的?"心思轻转,朝四周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
  "摄政王那里有地下通道的完整地图,我从地道进到皇宫,一直跟着你到这里。"
  地下通道的……完整地图?只觉得头上冷汗一点点冒出来,摄政王到底将皇帝看成什么了……心一惊一惊的跳着,努力镇定了下,深吸了口气,闭了眼,低声道:"那……如果我想再带个人走呢?"
  他似是一愣,很快道:"不可。会增加风险,我只负责将你带回去。"
  看来此时形势遽变,宫中似是将有大变故。老皇帝和丞相既然有完整地图,说明还有皇帝不知道的地道,从这个地道中带兵潜进皇宫,皇帝根本来不及调兵。根本不用长期对战,亦不用宁出尘的归属,轻而易举就可以拿下皇城……
  "不要试图和那两个人对抗。走吧。"他忽的将我揽到怀里,我挣扎了一下,对山鬼低声喝道,"跟上。"它灵性极高,能跟便跟,不能跟上这个人怕是也不会管。
  却见他忽的将我手中的烛台夺过去,一把扔到那书架上,火轰的一下便燃了起来。我目瞪口呆,怒道:"你做什么!这里不能烧!"烧了这里,还要怎么找到那方子!不能烧!
  我挣扎着,被他一指毫不留情的戳在腰上,无力的瘫软在他怀里,他只是淡淡的道:"这样才趁乱混出去。走吧。"
  他披了件白衣,将我裹在怀里,推了窗,山鬼跟在身后,轻飘飘的便隐到黑暗中。花瓣样大小的雪花此时疯狂的开遍天地间,迷了眼睛,只看到那燃烧起来的阁楼火光冲天,混着那一片嘈杂的救火声,越来越远,无能为力。
  他带着我到了一处极偏僻处,进了那破败的偏殿,黑暗中不知他做了什么,那墙便无声无息的开了一道极窄的门,他抱着我走了进去,关好门,才放我下来,径直朝那地道深邃出去。
  "那地方不能烧。为什么要烧?根本没有必要!"我冷冷的看着他,一动不动。他站定,头也不回的道:"以火为号。"
  "你是丞相的人?"
  "如果不是主公,我早就把你杀了。"他回过头,眼光森然的看了我一眼,"还是我将你打晕了带回去?"
  我一怔,心下憋闷,低头看了看在我腿间蹭来蹭去的山鬼,俯身摸了摸它的大脑袋,疾走两步追了上去。
  从四下的通风小孔里,可以隐约听到地面上嘈杂混乱的动静。人的喊叫声,风声雪声,在这冰冷沉寂的地下听来,恍然如另一个世界。
  难道……一切都要在今晚结束……
  不能,不能这样……心下从未有过的慌乱,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猛地顿住脚,直直的盯着那人的背影,道:"我要回去,我要带他一起走……"
  不能舍弃他,仿佛舍弃了他,就舍弃了那曾经的我,曾经那样痛苦,麻木,寂寞又真实的活过的我。
  转身便要回去,却觉得颈上钻心的痛,眼前一黑,身子无力的倒进一个冰冷的怀抱。
  为什么,为什么不再给我点时间……宁出尘,这和我们之前说好的不一样……
  意识昏昏沉沉,心下凄凉,权清流你……
  那掩藏在笑脸下的寂寞的灵魂,到现在,我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如果你就此消逝了,我会是,我该是什么样的表情?
  耳边的嘈杂渐渐远了。宁出尘,不能这样,真的不能这样……

  四十八

  永远这种东西,它难道,只存在于我的心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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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识沉沉浮浮,待到完全清醒之时,却只觉得被人抱在怀里,纵马狂奔,身上盖着厚厚的皮裘。耳边风声凄厉,夜色黑沉,雪色苍白,界限不明。动了动,便被那人抱的紧了,只得捉着他的衣襟,闭了眼默默的想心事。
  不多时,马便停了。凝雪抱着我从马上下来,将我放到地上,却是已经在重华山庄内了。宁出尘早便从屋里迎了出来,将我拥在怀里。我淡淡的瞅了他一眼,轻轻推开他,垂下眼,一言不发。
  冷风卷着雪,扫过脸颊,凉凉的痛,我和他静静对立片刻,他亦不语,忽的将我打横抱起来,不由分说的进了屋,放到床上,扯了被子要给我盖上。我咬了咬唇,拨开他的手,抄起那白玉雕花枕头朝他扔过去,他亦不躲,枕头砸在他肩上,掉在地上,清脆的响声,似是砸在心上,一跳一跳的痛。
  "他会死的。"我看着他,一字一顿的道,心下有些发寒。他背着灯光立在床边,看不清脸上神情。静默片刻,捡了掉在地上的被子抖了抖,将我按倒在床上,径直给我盖了被子。
  "你一路骑马来,当心着凉。"给我掖了掖被角,他的声音依旧沉静。"梓潼和夏阳也接过来了,你不用担心……"
  "我要救他!"我猛地坐起来,一把捉住他的手,急道:"我不管你跟摄政王是怎么个情况,我要救他!"
  他忽的攥着我手腕,身子欺过来将我压在床上,一双眼睛灼灼的看着我,低下头狠狠地吻住我,霸道的吻有着掠夺的意味,我推他不动,闭着眼在他唇上咬了一口,满口的血腥味儿,呛得眼泪似是要涌出来,却只是噙在心尖上,涩的发苦。
  "他对你心思不单纯。"肩膀被他握的生疼,豆大的烛光在他眼中闪闪的跳跃着,灼伤了心。我偏过头,闭了眼,淡淡的道:"我要救他,否则我会后悔。"
  就这样丢下他,他便会和伶之一样,成为嵌在我心尖上,永远也拔不掉的一根刺。
  "我不准!"他忽的俯身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沉声怒道,似是要将我揉到骨血里,压得心都痛了。"摄政王打定主意了,皇上暂且不说,权清流定是要除去的,你不要管……"
  我猛地推开他坐起身,紧盯着他,一字一顿的道:"你可以救他的,为什么不愿救他?"
  他一怔,忽的抬起我下巴,冷笑一声,道:"我明知道他对你心怀不轨,你还要我救他?我为什么不救他?因为他当年从我身边抢走你,因为我爱你,我有多在乎你,我就有多讨厌他,为何我要去救一个我恨不得杀了他的人?"
  我呆呆的看着他,他受伤的眼神,刀一般剜在心上,火辣辣的痛。对他的质问,我竟一句也不能答。低头,嘴角扯出一丝苦笑,将他轻轻的扯到怀里,埋头在他肩窝,半晌不语。
  他和我因为权清流吵架,这与前次我和他因为小皇帝赌气,有什么区别呢?爱本来就是自私的,容不得一粒沙子。我宁愿占着这不属于我的身体,也要和他在一起的心情,和他在乎我的心情,有什么差别呢?我……在强求他。可是,我不能不救权清流,他就像另一个我,那样真实的存在着,比曾经的重华更让人心痛的存在。
  "疼吗?"指腹轻轻摩挲着他唇上方才被我咬破的伤口,柔声道。他将我拥的紧了,在我唇上轻轻吻着,只是低声道:"你……喜欢他?"
  我气恼的在他脸上轻咬一口,胳膊圈上他脖颈,道:"你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为何还总是这样呢?我只是……"搜肠刮肚了好半天,竟不能找出一个词来向他解释我和权清流的关系,那更像是一种灵魂上的贴近,自然而然的会心一笑,不需要言语的灵犀。
  "我还是想救他。至于为什么……以后再告诉你,只是我保证不是你想的那样,好吗?"我心下有些焦急,捉着他的胳膊,轻声说着,口气间不自觉的带着些央求,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宁出尘静静的看着我,外面落雪的簌簌声似是轻轻的挠在心上,不紧不慢的,似是额上冒出的细汗,密密的,泛着冷意。良久,他才整了整我的衣服,捋了捋我额前的碎发,道:"走吧,我带你去。"
  我吃吃一笑,在他唇上轻碰了下,他宠溺的看了我一眼,将皮裘给我披上,揽着我的腰复又出了房门,命人牵了匹马,带着我上马径直踏雪出了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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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漫天大雪将黑夜撕裂了一道煞白的口子,依稀可辨树影沉寂。马踏在雪上,却只听得闷闷的声响持续不断,一路留下两行浅印,很快被大雪掩埋了。冷风凄厉,剐在脸上,麻麻得痛。心下愈发的不安,朝身后那个带着暖意的怀里靠了靠,漫不经心的转头道:"凝雪好像非常讨厌我?"
  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一只手拽了拽我身上的皮裘,沉声道:"以后告诉你,现在莫要说话,风冷的很,容易着凉。"
  我转过头,靠着他坐好,轻叹一声,闭着眼。飞奔的马颠地身上四下都痛的很,胃里翻江倒海,额上冷汗直冒,昏昏沉沉之际,听得宁出尘在耳边低声道:"到了。"说着将我从马上抱了下来。
  吐了口气,强打起精神靠着他看着眼前连绵数里的石壁,浅褐色的巨大石头在雪光下冷峻竦峭。宁出尘从怀中掏出一个石盘,放在那石壁的一处不已觉察的凹陷处,却是正好嵌了进去,用力的转动,那石壁便轰轰的裂了一个口子,黑黢黢的,似在这石壁的眼睛,冷冷的窥人。
  "进去吧,从这里可一直到达宫中。"他执起我一只手,侧身进了那石洞,极为狭窄,仅容一个人通过,空气干燥,带着点硫酸的味道。心知不能点灯,只是握紧了那人微冷的大手,咬着牙跌跌撞撞的扶着一边的石壁紧跟着他。
  光是从这无比坚硬的石壁中凿出这样一条通道,便不知要花多少人力物力,这可能是原先就有的皇室以备万急之时的出宫之路,也可能是老皇帝新开辟的,只是无论是哪一样,而小皇帝竟然不知道这样一条可以说是通向他死亡的道路,只能说将皇位传给他的老皇帝根本就没有信任过他。
  心下轻叹,和那人十指交握,低笑,黑暗中看不清他的样子,他停住脚步,声音悠悠传来,疑惑道:"怎么了?"依旧是清冷的嗓音,清风一样扫过心上。这个人,这样机密的一条暗道,他没有丝毫犹豫就带着我进来……
  "本来想亲亲你的,可是看不到你,还是算了,走吧。"我吃吃一笑,握了握他的手,低声催促。却忽的被他轻轻扯到怀中,身子被压倒石壁上,唇上覆上两片冰凉的柔软,却不深入,只是轻轻的碰了碰,听他低声道:"这件事,你欠我。我要你用一辈子来还。"
  我一怔,心里有些酸酸的,偏过头去,闭了闭眼,轻声"嗯"了一声,他轻叹一声,两人一前一后无声的在黑暗中穿行。又走了些时候,耳边那死一般的寂静方才消了,有隐隐的声音传来,心跳有些加速,仔细辨认着声音,觉得他停了,不知他做了些什么,前方的黑暗忽的被划开了,无声无息的开了,却是不久之前凝雪带我来的偏殿。
  炽红的火光,燃烧了整个天空,晚霞一般,炽烈的美丽,妖艳的在风雪中舞着,嘈杂的人声,哭喊声,人影在这人间炼狱一般的火海中幢幢而动,鬼魅一般。我怔怔的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场景,身子晃了晃,不可遏止的笑了起来,抬手,却是泪流满面。
  这次,我真的是旁观者吗?真的,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以为时间又倒流回到了那天,亦是这样冲天的火光嚣张肆虐,将世界染成一片血红,我最讨厌却又不得不与之相伴十余年的色彩,惊心动魄的在眼前铺开,伴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震得心都痛了。大火将空气烤的炽热,烫伤了肌肤,怀中的人却渐渐的变冷,冰的指尖都痛了……
  "你怎么了?重华……"耳边朦朦胧胧有人在叫我,我茫然的抬头看去,手揪紧了胸前的衣裳,眼前人影模糊,背后,是血红的大火。伸出手去,轻抚上他的脸颊,迷惑的喃喃道:"伶之……伶之……"
  "重华!醒醒!"手忽的被捉紧,肩膀被人捏的钻心的痛,我猛地一惊,才看清眼前那人焦急的脸,心中一凛,看着他咬牙道:"这一次,休想……即使是那满天神佛,也休想……"猛地推开他,朝那人影晃动之处奔去。
  四周的宫殿草木都隐在火光中,嘴脸狰狞,眼前却总是晃动着权清流那双含笑的眼睛,永远深藏着不动声色的哀伤。如果可以,真的不想让他想曾经的我一样,就那样……绝望又寂寞的死去。不可以……
  一路跌跌撞撞,几乎是下意识的朝着这皇宫中心的皇帝寝宫奔去。夹着包袱匆忙逃命的宫人,混战在一起的士兵,晃得人眼都花了。看样子皇宫外围已经基本被老皇帝控制了,我拿着宁出尘路上塞给我的令牌,一路畅通无阻。命一个士兵在前面带路,越了越接近那皇宫中心,那士兵便揽着我,劝我回去,皇宫核心皇帝还在顽抗,有几千人在守着,太危险。而且,听他意思,老皇帝似是马上就要强行攻占了。
  我看了他一眼,趁他不备一个手刀,他便无声无息的倒下了。将那令牌扔到墙角,整了整衣服,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微微发抖的手,朝那一片肃杀的宫殿走去。
  "站住!什么人!?"行了不远,便见迎面走来的一队侍卫打扮的人大喝一声,戒备的看着我,我站定,微微一笑,掏出原先皇帝给我的在宫中的通行牌子,他接过仔细的看了看,将信将疑的挥了挥手,沉声道:"怎么还在乱跑?"
  我看着那领头的一眼,淡淡的道:"带我去见皇上罢。"
  一路上到处都是低着头行色匆匆的宫人,脸上那无声的恐慌悲戚,衬着远处火光,随着风雪,森冷的蔓延着。那侍卫将我带到殿前,又搜了身,方才放我进去了。
  "你跑都跑了,这是回来看朕的笑话么?"皇帝高坐在那殿上,只是看了我一眼,冷冷的道。那紧抿着的嘴角,挂着一丝或许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沮丧。
  如果说有人伤得了这个强势又倔强的男人,除了权清流,他的父王,一定也算得上一个吧。
  "权清流呢?"我飞快的四下扫了一眼,心一点点的沉下去。他不在?难道是已经逃出去了?不可能……他身上皇帝给他下的毒还未解,逃不了……
  "他?朕也找不到他,他又躲起来了……朕找了他一晚上了……"他抱着头,喃喃自语,眉头拧在一起,脸上的脆弱和痛苦只是一闪而逝,便又恢复了那强硬的面具,"你是来带他走的么?"
  "你到现在还不懂他吗?越是禁锢他,他离你越远。"我皱着眉,厉声道。
  他猛地抬头,一步一步的走上前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怒视着我,正欲说话,忽的一个侍卫惊慌的跑进来,道:"皇上,有好几处宫殿都起了火,烧起来了。"
  他将我甩到一旁,怒吼道:"不是让你们守好的么!"
  那侍卫战战兢兢的跪着颤声道:"不是叛军那里,是……是权公子在放火……"
  他一怔,身子晃了晃,咬牙道:"找到他了?他在哪!?说啊,他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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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曾经想,我抱着伶之那逐渐失了温度的身体的时候,脸上是什么样的神情呢?第一次知道为一个人心痛的我,知道再也不能继续忽视他的感情的我,已经失去他的我,当时是什么样的表情呢?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仿佛是在照镜子,看到了当时的我。死水一样的平静。
  那是绝望。
  "清流!"皇帝朝前抢了一步,怔怔的看着殿中央拿着火把无声伫立的权清流。他转头,却是看也不看皇帝一眼,目光和我相撞,明显一惊,继而轻笑,转过头去专心的用火把将殿上的帘幔燃了,火猛地窜了起来,喷泉一般,热烈的在他身边盛开着。
  火光映红了他依旧俊秀无双的容颜,带着奇异的神采,他抬头看着那火兴奋地燃着,笑着轻叹道:"我从很久以前,就想一把火,把这肮脏又龌龊的笼子烧了……这火,真漂亮……"
  这样的他,美得让人不敢直视,宁静淡漠,带着一种决绝的姿态,绽放出比这大火更傲人的光芒。
  "你怎么还在这里呢?该不会是来找我的吧?"他转过身,含笑看着我,朝我狡黠的眨眨眼,"即然这样,我们一起私奔吧。"
  至始至终,他都没有看皇帝一眼,那个为他疯狂的男子,他直到现在,也选择无视。无视他的感情。
  一如曾经的我。
  皇帝只是直直的看着他,火光在他眼中跳跃着,他忽的诡异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掷到权清流脚下。缓缓的踱到我身边,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看着权清流,缓缓的道:"方才朕来的路上,给他喂了毒药,朕亦吃了。不过只剩下一粒解药了。"
  我大惊,他并没有下毒给我,为何要这样说?挣了挣手腕,却被他紧紧握住,他发亮的眼神中满是疯狂,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最后一搏,只为了那人的一句话,试图用自己的性命,来证明自己的爱情,没有错。
  你……有何必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又还要怎样逼他呢?
  殿外,大片大片的雪随风凌乱的舞着,似是要将这个世界都埋了。
  权清流一怔,垂下眼,吃吃一笑。弯腰捡起那锦袋,静静地扫了我和皇帝一眼,缓缓的走过来。
  那人一身白衣胜雪,一如两年间和我月下漫步一般翩然走来,身后,是血色火海。

  四十九

  午夜,天地沉睡。
  我坐在月下,执了黑夜她那冰冷的手,微笑着向她低声诉说,我的爱。
  我那绝望的爱,我那一生一次的爱,我那永远在黑夜中游荡着的没有归属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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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游戏,你还要玩多久呢?"他立在我和皇帝十步远之处,长身而立,看着皇帝的眼神淡淡的,平静的像是秋日夜晚的朦胧月光。
  他从锦袋中捻出一粒药丸,放到手心,凑到鼻尖上闻了闻,忽的将那药丸向身后的蔓延开来的火海掷去。
  小皇帝身子一僵,嘴唇抖了抖,忽的急促的喘息起来。
  "你要我选择吗?到现在你还在用你的命来强迫我吗?如果我不选择你,你就要死吗?"他淡淡一笑,侧过身,凝视着身后的大火,喃喃道:"我和你这些年,想来也不过是你要我爱你,我又无法爱上你,你追我躲,有什么意思呢?你不累吗?"他抬手抚了抚额头,嘴角牵出一丝苦笑,歪着头看着皇帝,脸上是极少见的认真的表情,却仍是淡淡的坚决,"我累了,所以,今天就结束吧。"
  "你为什么不说话呢?我要说出你赌上皇位赌上性命也要得到的答案了,最后的答案,你为什么要发抖呢?肇骅。"他一步步的踱近,在皇帝面前站定,一只手轻抚上皇帝惨白的脸,柔声道:"如果你和他同时中了毒,我会……"他瞥了我一眼,吃吃一笑,"我谁也不救。所以我把那所谓的解药扔了。"
  我怔怔的看着他俊秀的脸上,笑容如水,漾着淡淡的悲戚,隐在一片淡然之后,被火光,烤化了,融进那满是浅浅哀伤的美丽眼睛中,亮亮的,泛着血色。
  皇帝身子剧烈的抖着,忽的揪着权清流胸前的衣裳,埋头在他肩窝里,哆嗦着喃喃道:"为什么?到了这种地步,还要这样对我?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我?即使我死了,也不在乎?……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狂风将他哽咽的声音绞碎了,散在风中,分外凄厉。
  他哭了。不是两年前那样愤怒而无力的嚎啕大哭,那样小心翼翼的低声呜咽,是那高傲的男人深藏着的脆弱,被绝望逼出的恐惧,将他的高傲彻底打垮了。
  他在伤他至深的爱人肩头,哽咽着,无声哭泣,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心忽的揪痛起来,抬眼看向权清流,他却是一脸的平静,任皇帝靠着,只是望着殿外的漫天大雪,凝神道:"如果你死了……我会难过吗?"
  他忽的转头,对着我一笑,头微微侧了侧,道:"你好像也这样问过我吧?当时我没有回答,现在……"他闭了闭眼,脸上的疲惫一闪而过,无声轻叹,复又看着殿外,喃喃道:"这么多年,已经够了……"
  他忽的推开皇帝,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眼神犀利,只是缓缓的道:"如果你死了,我不会难过,绝对不会!"
  皇帝怔怔的看着他,良久,忽的踉跄了下,朝后退了几步,睁大眼睛看着权清流,半晌反应过来,嘴唇动了动,忽的跌坐在地上,头埋进膝间,肩膀抖着,微不可闻的笑声渐渐的变成狂笑。他似是控制不住的大笑着,仰着头望着黑沉沉的大殿梁柱,泪从他眼角无声滑落,落在了地上。
  "这都是……为什么呀……"他忽的止了笑,只是手在身后撑着身子,仰头看着那个他从少年时候就在追逐着的男人,凄然道:"清流,你说,这是为什么呀……即使你这样说了,我的心好像都死了,可是……"他一只手蒙上眼睛,泪从他指缝间静静地渗出来,火光下,血一般。
  "可是……我还是爱你……还是爱你……我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可是你不要,我又该怎么办呢?你不要,……你让我这个皇帝,变得比那街上的乞丐,还不如……"他只是喃喃的说着,嘴角的苦笑,让人心痛。
  "在你面前,我卑微的像个乞丐,祈求着你的爱情。"伶之记在那本黑色日记本里的话,被这个人这样说出来了……这是命运吗?还是巧合?他……是伶之吗?我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什么,要再一次这样的……心痛?
  耳边只剩下呼呼的风声和大火燃烧的噼里啪啦的声音,所有人都似是被无形的悲伤禁锢住,沉默流转,无能为力。
  "皇上……"一个侍卫跌跌撞撞的冲进来,头也不抬的朝地上一跪,带着哭腔喊道:"叛军开始……攻打了……攻势很猛……恐怕坚持不住了……"
  皇帝却是死水一般,静默了片刻,动作僵硬的站起来,定定的看着权清流片刻,闭了闭眼,一言不发的朝着殿外踉踉跄跄的走去,渐渐的隐进了风雪中,却是头也未回。
  他悲怆至极的神色,似是瞬间苍老,白发顿生。
  权清流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眼睛闪了闪,喃喃道:"我不会难过,但……大概会……永远也忘不了你吧……"
  我心下发苦,只是看着他,他却忽的转头,对我笑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我方才说也不会救你呢。"
  "他会死的……即使摄政王不杀他,他也会死的。"我皱着眉,低声道。喉间发苦,声音干涩,竟有些哽咽。
  或许,那个人……现在已经死了,心死了。
  他笑容滞了滞,闭了闭眼,却将我拥到怀里,轻叹一声,低喃道:"我以为你懂的,你懂我的,是不是?这样至死方休的感情,再纠结下去,永远也不会有结果……"
  我埋头在他怀里,反手抱住他,哽咽了一声,却是说不出话来。我知道,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们都以不爱的名义,残忍的逼死了至爱我们的人……这种说不出来的痛,是生生世世的梦魇,即使堕入轮回,依旧打着血色的烙印,生死相随。
  我们是有罪的,却也是无罪的。我们是无错的,却也是有错的。我和你,都是活在夹缝里,苛责自己,折磨他人。午夜醒来,只能对着寒冷的黑暗,独自品尝那蚀骨的痛。
  "我不想救你,因为我突然想,能和你一起死,似乎也是不错的。真想带着你……可是你大概不不愿的吧……"他放开我,神色早已恢复如常,淡淡一笑,火焰在他身后张牙舞爪,空气灼热的似是连皮肤都要烧着了,他只是回头看着那大火,笑道:"这火是不是很漂亮?其实,这个宫里的火,都是我放的。"他调皮的眨眨眼,嘴角带着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微笑。火光在他眼中跳动着,亮亮的闪着光,刺得人心都痛了。
  "我第一次见你,就有种熟悉感,好像已经认识你很久了。我觉得你懂我,懂我的一切,悲伤,寂寞,你都会懂。"他痴痴的望着那大火,却也不看我,喃喃道:"好像你就是另一个我。所以我想抓住你,像抓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可是,你爱上了别人,我看着你高兴,我也高兴,可是心也疼,又害怕……"他吃吃一笑,戏谑的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氤氲着闪闪的水光,朦胧了他的眼神。
  眼睛有些模糊,总觉得那人似是要消失在那冲天大火中,我上前一步,揪紧他衣襟,颤声道:"你不要这样,我会带你出去,然后你就自由了……琉笙,琉笙他爱你吧……你可以……"我有些混乱,胸口痛的抽搐着,眼泪大颗大颗的无声滑落。
  "你怎么哭了?"他将我拥在怀里,轻轻的拭了拭我脸上的泪痕,柔声道:"你在为我哭吗?我还以为你的眼泪只会为宁出尘而落呢。真好……"他在我额上轻吻,抬起我的脸,轻轻一笑,"琉笙爱我,但是,他更爱自由。我知道,没有人会比肇骅更爱我,可是,我就是无法爱上他。真是奇怪呢。我和他一起足足有十年了,朝夕相处,和我最亲近的人是他,可是就是没有办法。"
  他的目光有些辽远,亦不再忍耐,带着些伤痛的色彩,淡淡的忧伤满溢出来:"我总是想,我为什么活着呢?想很久,都找不到一个可以让自己活下去的理由。你说,"他低下头,凝视着我的眼睛,有些迷惑的道:"这世上为什么要有爱呢?如果没有遇到肇骅,他没有爱我,我还是在绝望但从容的活着,麻木的活着,不知悲喜;他也在好好的做他的皇帝。和如今这般模样相比,大概要好些吧。他为什么要爱我呢?……不过,能遇上你,真是此生大幸。知道吗?在山上那两年,或许你不那样觉得,可是真的是我最平静的两年。可以算得上……幸福吧?"
  他抿着唇,浅浅一笑,眼睛弯成一弯新月,朦朦的光辉,柔柔的,带着些温柔,指尖轻抚着我的眼睛,低声道:"重华……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听到宁出尘这样叫你……重华……可以吗?"
  我哽咽了一声,点点头,只是捉着他的手,急急的道:"我们快出去吧,这个殿要塌了……我带你走……"
  他反握住我的手,轻笑道:"然后呢?摄政王不会放过我的,我要躲藏一辈子吗?那样更遑论自由。更何况,我知道你爱的是宁出尘,不可能和我在一起。一个人的话,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我一怔,动了动唇,只是喃喃道:"你会……遇到那个真正能救你的人的……只要活着……总会遇到的……"
  就像我一样,总会遇到那个能给你救赎的人……只要活着……
  他摇摇头,轻叹一声,笑道:"我已经倦了,已经够了,此生就这样罢,已经够了……到如今,我总算能掌握自己的生死了,呵。"
  他转过头,目光有些贪婪的盯着身后的漫天大火,凝神道:"我从很久之前,就很想这样放上一把大火,然后走进那一片火热中,那样就不会觉得冷了,然后让自己化为灰烬,散在风中,这样风到哪里,我就到哪里。听上去很不错吧。"
  我捉着他衣襟的手抖着,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他安慰的握了握我的手,调皮的笑了笑,道:"不要难过,这种时候还能有你在身边,我已经很高兴了。你要好好的活着,那赤豹好好的养着罢,我已经拜托了小叔叔,让他多照顾你身子。不过这样总觉得便宜了宁出尘那厮,真是令人不爽。"他撇了撇嘴,忽的低头在我唇上吻了吻,将我抱紧了,凑到耳边低语:"重华,要记得我。如果连你也不记得我了,我就更寂寞了更冷了……"
  言毕,便对我莞尔一笑,转身,义无反顾的朝那火海中,翩然去了,仿佛前方不是那张牙舞爪的死亡,而是天淡云舒的梦境!
  我手中,是一支玉笛,凉凉的,冰的心都寒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那人,却只擦过一角衣袍,眼睁睁的看着他颀长的身影被那大火吞噬。
  权清流……这是你所希望的吗?
  我瘫在地上,脑中钝钝的,太阳穴突突的跳着,似是那火在脑子轰轰的燃着。你也和伶之一样,留下一个笑容,在我面前选择死亡,然后让我要记得你!
  火舌已经舔上了头顶的梁柱,大殿摇摇欲倾。脸上被热浪熏得生生的痛,脑中却一片空白,只是看着权清流消失的火海发呆。忽的觉得被人拥到怀里,木木的转头,好大会才看清眼前之人。
  "重华!"他将我拥紧了,打横抱起我,冲出了大殿。身后,火焰猛地冲上来,整个大殿埋葬在一片大火中,呼呼的燃着,火光冲天。
  意识好大会儿才清醒,呆呆的看着眼前人焦急的神色,手轻轻的抚上他滚烫的脸,细细摩挲。
  "他死了……他可以不死的,如果我当时带他一起走……"我喃喃的说着,宁出尘一愣,忽的将我紧紧地抱住了,身子有些抖,却只是不语。
  泪忽的就落下了,滴落在雪地上,砸出一个小小的坑儿。
  他死了。像曾经的重华一样,死了。皇帝呢?他是不是也跟着这个不爱他的人,去了?或是行尸走肉般,活在人间地狱里?一如曾经的我?
  我像是又死了一次。可是,我竟然还活着,活在另一个人的躯体里。多么荒谬!!却也是打着爱的名义!这一切,谁为始?谁为终?
  而我,真的得到救赎了吗?这个紧紧地抱着我的人,我是真的爱他,还是只将他当作了一根救命稻草,将我拉出那无尽的黑暗的救命稻草?
  "重华……我爱你……"耳边,宁出尘一遍遍沉声低语。我闭了眼,攥紧了手中玉笛,无声呢喃。
  我身后,一人无声而立,脸色苍白,紧抿着唇,看着那大火,目光痴然。
  像是在看他心爱的人。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静悄悄的停了。那漫天的火光,也遮不住天边的那一抹泛着青白的微亮。
  黎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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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润蒙蒙杨柳雨,凄凄院宇侵帘幕。
  细丝丝梅子雨,装点江干满楼阁。
  杏花雨红湿阑干,梨花雨玉容寂寞。
  荷花雨翠盖翩翩,豆花雨绿叶萧条。
  都不似你惊魂破梦,助恨添愁,彻夜连宵。
  莫不是水仙弄娇,蘸杨柳洒风飘?
  ——【白朴 梧桐雨】

  五十

  如果,我们要做的,只是相爱,只有相爱,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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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催百花发,雨湿远山青。
  冬天似是被融了的雪一并携着流进了春溪,叮叮咚咚的,清澈见底,却总觉得,多了些血光,掬起一捧水,似是还带着血的温热。却终究是春天了。
  梨花静静地开着,雨中落了满地,混着泥水悠悠的被溪水带走。心下有些恍然,怔怔的看着那一池碎萍随着雨滴沉沉浮浮。
  "当心着凉。"抬头,宁出尘打着油纸伞立在我身后。我从溪边起身凝视着他。他抬手用衣袖揩了揩我脸上的雨水,依旧是冷冷的模样,用满目柔情,将那丝丝缕缕的失落掩藏起来。
  三个月来没怎么见过他,似是又瘦了。
  我低声轻叹,扯出一个生硬的笑容,却觉得脸皮都痛了,轻声道:"忙完了?"
  他执了我一只手,放到唇边吻了吻,沉声道:"差不多了。"
  "可以告诉我了吗?"我偏过头去,伸手接住一瓣落花,并不看他。
  他沉默良久,缓缓的道:"摄政王给了一粒解药。"
  我一怔,手猛地将那花瓣攥紧,半晌回过神来,低头喃喃道:"给我了?"
  "我无所谓,但是不想让你也这样。"他沉声道。
  原来还是为了我……帮着老皇帝,只为我求了一粒解药。命运总是这样沉重吧,身不由己的卑微的在所谓的宿命手中挣扎,背负着前人的罪,解脱不得。自由总是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对着人诱惑的微笑,触手可及,却又遥不可及。
  可是,你可知道,我和你一样,一样的希望你能解脱出来。你这样,太狡猾了……
  自那次宫变以来,皇帝被摄政王终身软禁,摄政王大权复又独揽,在皇室中重新选择继承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宁则荇和宁出尘似是在为宫变做扫尾工作,毕竟,这次动乱,让玉晟元气大伤,各个方面都亟待恢复。
  皇帝多次自杀未遂。摄政王无奈,只得命人给皇帝下了药,让他忘了前事,如今却只是个身子孱弱的病人了。
  对于他和权清流,我……仍旧无法释怀。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残忍?我只觉得,皇帝是宁愿带着对那人的回忆追随他而去,也不愿如今这般忘了前事,也忘了自己的。
  我心里一抖,垂下眼,将手从他手中轻轻抽了出来,低声"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又是这样的沉默,三个月来少的一只手可以数过来的见面,每次都是这样。仿佛空气都凝固起来,压在心上,闷得让人想哭。
  我知道问题出在我身上。我毫不怀疑我爱他,也明白他亦深爱我,可是,并不是只要有爱便可。
  这份爱,越来越让我觉得罪孽深重,带着血腥味儿,似是毒品一般,离不开,却又觉得痛苦,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油纸伞落在地上打着圈被风卷到一旁的溪水里,腰被揽着带进一个熟悉的怀抱,低呼声被那人强硬的吻堵在唇间,呼吸被他掠了去,霸道而急切的纠缠,不容的丝毫退缩,迫我与他唇舌交缠。我无力的推拒,却被他拥的更紧。张开眼,那人近在眼前的脸上满是痛楚,一滴雨水挂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抖了抖,倏地落了。梨花雪一般,似是那个冬日雪天的延续,分不清方向。
  良久,头都有些晕了的时候,他才放开我。我瘫软在他怀里,头埋在他肩膀上,不敢抬头看他的神情。冰冷的雨水落在脸上,一瞬间有泪的错觉。
  "不要躲我……"他在耳边喃喃低语,轻吻着我耳尖。我身子一僵,被他打横抱起来,朝梨花林中的屋子走去。
  山鬼正趴在檐下盯着那梨花雨发呆,见我们走进,便打了个哈欠,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蹭着宁出尘的腿进了屋。
  "你……"被他放到床上,他倾身压过来,炙热的吻落在脸上颈间。衣扣被急躁的解开,我半抬起身子,捉着他的手,只是定定的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他似是极为痛苦慌乱,将我揽到怀里抱紧,压抑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破碎的划过心上。"你在躲我,是因为权清流吗……"
  听到那个名字,我手一哆嗦,只觉得指尖都冷了。默不作声。他一遍遍的吻着我的眼睛,低声呢喃:"重华……告诉我,你爱我……"
  衣裳被尽褪了,温柔又坚定地拥抱,亲吻,纠缠,喘息……他进入时,我抱紧了他的肩膀,一滴泪滑过脸颊,烫的皮肤都痛了,落在心上,针扎一般的痛。
  窗外,雨打芭蕉,沉重的响声,似是心跳。风吹林叶,破碎呻吟。
  拥紧了身边的人,吻他,将自己全部交给他,我泫然欲泣。
  我们在一起,一路杀戮,一路鲜血。只为了在一起。
  罪无可恕,即使以爱的名义。真虚伪,虚伪的让人想要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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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我靠着山鬼,在车里打着盹儿,听得宁出尘在耳边低语,揉了揉眼睛,点点头,领着山鬼下了马车。眼前隐在山林中的一座宝刹,烟尘缭绕,分外肃穆。
  捏紧了琉笙给我的信件,我和宁出尘叩开了那寺庙的门。
  曲径通幽处,禅房草木深。
  我坐在蒲团上,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灰衣僧人,面容清秀,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他抬眼看了看我,放下手中的佛经,正色道:"施主为何来?"
  "琉笙说我可以在你这找到答案。"我静静的答道。
  他沉吟半晌,闭了眼,只是道:"前生今世,五道轮回,都在命中。命定之数,强求不来。施主罪孽深重,何苦再苦苦挣扎,不如随了他去。抛开那些执念,才能赎罪。"
  执念?我苦笑,这一个词,便能将这所有的爱恨囊括了么?那些泪,那些痛,那些曾经活过已经死去的人们,这些曾经死去又活在当下的灵魂,都只是执念?
  "你可知我为何会来到这里?"我一语双关,缓缓的问出心中压着许久的疑问。
  他轻轻一笑,"施主何必执着于这个问题呢?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你来自有你来的道理。生生死死,强求不得。但求无愧于心。心静,则能容万物。心乱,则情乱命数乱。虽有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林之说,无外乎是一个心字罢了。生死一心之间,顺其自然纵然无错,但亦不可无为……"
  鸟鸣山幽,香缠雾绕,促膝长谈。在这里,时间似是都失去了意义。
  起身,心情复杂,转身之际,他在身后低声问道:"你决定了?"
  我点头,推门出去。脚步渐渐的加快,一路飞奔出来。山门之下,那人长身而立,桃花落了他满身,他转身,对我点点头,踏着满地落花,迎上前来。春日的阳光柔软无骨,在他白衣上跳舞,宛如神祗。
  我还是爱他,胜过爱自己。让我在这里终生与古佛青灯为伴,我心里或许会好受些,但是一切已经发生,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只会让那人痛苦。
  我宁愿留在他身边。这是我的答案罢。
  罢了罢了,不论是我是为了逃出那暗无天日的过去才爱他,还是为了什么,事到如今,爱他,舍去一切的爱他,即使罪孽深重,即使万劫不复,即使满手鲜血,即使心有不甘,都认了,都罢了。除了爱他,还能做什么?历经轮回,经历了恁多时光,我不再是那个无情无心无欲无求的重华,那个重华,和权清流一起,化为灰烬,散在了风中。
  记着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罪那些罚,用所有的时间,好好的赎罪,好好的活着,跟他在一起,很久很久……
  为什么呢?我始终不懂,只是爱一个人,为什么会这样难呢?比林老爷子给我出的任何一个任务都要难,比任何一次受伤都要痛,要付出血泪,付出心神,付出生命,是执念,是疯狂,是绝望,不能不爱,不得不爱,因为一旦停止,便是心死。
  我没有爱过,所以不懂伶之的爱。无心无情,无欲无求,能有几人能做到呢?过去的自己是不完整的,所以才会寂寞,那是无法言语的悲哀。只有在这个人怀里,我的灵魂才是满的。只有爱他,才让我觉得,我仍旧是活着的。
  我不是一个人,不再是一个人。这就够了。
  世上有多少人知道自己所真正想要的东西是什么呢?如今,我想,于我最想要的,只不过是有人能陪着我,静静的相爱,相守,一起观千山落日,听雨打芭蕉。
  朝那人展颜一笑,轻轻拂去他肩上的落花,执起他伸过来的手,紧紧握住,再不放开。
  青山常在,绿水长流。我虔诚的希望,时间会是我们爱情的见证。
  毕竟,前路,漫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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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山沉寂鸟飞绝,万里霞天人踪灭。
  一朝离别缘尽散,几番轮回恨难绝。
  呼风为伴马上歌,邀约作友舟里和。
  宁不知君谁人向,也罢红尘愁怨多。
  只道看遍千江月,却是人生知为何。
  孤影誰向雨微凉,形单还怕燕成双。
  绕梁三日犹茶香,最憾总是无杜康。
  落叶归根尚有情,凡尘无恨哪来伤?
  浮云遮得千行泪,我自犹笑对斜阳。
  何妨长啸酩酊醉,滚滚红尘梦一场……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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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春愁待酒浇。江上舟摇。楼上帘招。秋娘容与泰娘娇。风又飘飘。雨又萧萧。 何日归家洗客袍?银字笙调。心字香烧。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蒋捷 一剪梅】

  作者有话要说:
  严肃状,咳咳,正文完结鸟~~~虽然很匆忙,甚至有些地方还很模糊……(*^__^*) 得瑟的撒花……风中凌乱……俺不淡定了……嘎嘎嘎

  差一点就想让重华去当和尚啦……(*^__^*) 不过想想不太可能~~~悄悄地说,其实主要是俺不喜欢重华光头的样子……o(╯□╰)o

  重华不是无心无情之人,所以会自觉罪孽深重,但是他也不是大善大悲之人,所以不可能为了所谓的赎罪,将自己的追求放在一边。最后重华放下心中的困惑,选择跟老爹在一起,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已经累了,权清流的死让他困惑,也让他对生命对爱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不管他为什么会爱上老爹,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毕竟,只要两个人是相爱的就够了。

  至于重华和那个僧人谈了什么,严肃……因为言不想说教,所以就省略了……其实是想偷懒……偷笑。

  咳咳,中间的那一段说教,o(╯□╰)o,是言自己的体会,不排除瞎掰的因素……省略的当然重华为什么会穿越啦……清流是不是重华前生啦……怎样才能占着这个身体和老爹长相守啦……点点点点~~~后面番外会讲……现在言急着完结……顶锅盖逃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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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写文的时候,言一直在想,爱情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她真的存在吗?难道不是人们对幸福的追求而产生的一种自我臆想吗?以爱为名义给对方造成的伤害,到底应不应该被原谅呢?为了对某个人的爱,而伤害无关的他人,又能不能被原谅呢?仅仅靠着一个爱字,相爱的人们能走多远呢?毕竟,人的一生,并不是为了爱情而存在,还有亲人,朋友,敌人……

  但是,好吧,但是了,写完正文,言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更糊涂了o(╯□╰)o只能说,文中的每个人物,都是有爱的,但是也都是有错的,他们都在追求幸福,但是方式道路都不同。更多的是一种飞蛾扑火式的义无反顾,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绝对不回头。这是理想中的爱情,他是美好的,但在一定程度上他造成的伤害又是巨大的。所以,细水长流式的爱情或许乏味,但是平淡才是生活的真谛。浮华过后,除了空虚,只剩下身边的那个人是真实的。小说毕竟是虚构,是一个人的一个梦,而我这个梦因为言自己的原因还没能坚持下来,。如果用比喻,我更希望爱情是一条小溪。平淡美丽,时不时的有点小波澜,但是并不影响她的继续安静。

  这世上有爱情,我们痛苦,同时庆幸。因为,这个世界有爱,才不至于太冰冷。

  so,关于上面的那些问题,言决定在番外卷继续探讨……(*^__^*) 正文中留了很多线,可以写番外……嘎嘎嘎~~

  到现在言都不敢回头看自己写了什么,中间剧情风格和开头都有很大的变化,纵使言有意识的想要表达越是看起来平淡的爱情或许越浓烈,但是不可否认,文风转换有很大部分是言掌握不够。自我反省中……

  完结,再次得瑟的飘走……群抱~~谢谢亲们,全部推到!!嘎嘎嘎嘎……邪笑~~

  甜甜的番外,乃们的亲妈来啦……~\(≧▽≦)/~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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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卷-----【天若有情天亦老】

  番外【杨柳千丝,绊惹春风】

  世上最美的三个字,不是"我爱你",而是"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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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濛濛,润湿蓑衣。
  我坐在河边,专注的盯着那被雨水密密麻麻吗打出万点坑的水面,端着钓竿的手有些酸。
  "火烧好了,怎么样了?"耳边一声低语,我偏过头,唇擦过那人的脸颊,湿湿的,凉凉的,我吃吃一笑,闭了眼由着那人温柔的索吻。
  "差不多了。"收了钓竿,我伸了个懒腰,示意他将身边的木桶拿去,里面,几尾银色的鱼正游的欢快。
  他揽过我的腰,低声道:"到山洞里去吧,春雨凉,当心风寒。"
  山壁微凉,靠着煞是舒服。看着宁出尘熟练的杀了鱼,架到火上烤了,不由得笑出声,戏谑道:"夫人真是好贤惠啊,为夫真是三生有幸,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呵……"
  他手上顿了顿,看了我一眼,撒了些碎盐在鱼上,坐在火边专心的翻着鱼,只是不语。
  我垂下眼,咬咬唇,靠过去揽着他脖颈,在他唇上轻咬一口,轻声道:"生气了?"
  长叹一声,掰过他的脸,凑上去轻吻,"真的,无邪禅师真的没说要怎么办,只是让我修身养性。有些事情,强求不来的。"
  他眼神闪了闪,凝神看着我,半晌才道:"真的无法可想?"
  我轻笑:"不用担心,我现在觉得很好,鬼刹我也带着,山鬼也跟着,又无甚烦心事,真的很好。"
  他反手抱住我,紧紧相拥,却听得他低喃道:"即使将这天下翻个遍,我也要找出留住你的法子……"
  心中微动,动了动唇,鼻尖有些酸酸的,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装作没听到,指了指篝火上烤着的鱼,笑道:"该翻面了……"
  "那你到底跟那无邪禅师说了什么?"他皱着眉,不满的看着我。我斜靠着山壁,侧身躺在那厚厚的干草堆上,漫不经心的道:"没说什么……你这样出来,不要紧么?看你好像挺忙的。"
  "没什么要紧事,有逐月听风他们呢。"他递过来一只用树枝穿好的鱼,靠着我坐了,让我枕在他膝上,我笑着拍开他的手,"一手鱼腥味儿呢……那个凝雪到底是何人?你们都不告诉我。"
  他却恶作剧似的将手在我衣上蹭了蹭,只笑不答。我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在他颈上咬了一口,低声道:"每次都让你混过去,这次一定要告诉我。"
  他抱着我的腰,让我趴在他身上,黑色的眼眸里清晰地映着我认真的模样。揽着我的腰的胳膊收紧了些,他沉声缓缓的道:"都是些陈年旧事了。玉晟有件至宝,便是那木石图。当年我娶了你娘亲,不曾想她潜伏在我身边七年,却只是为了探寻那木石图的下落,和父亲的一个亲信勾结,竟让她拿到了在丞相府的那一份,幸亏发现的及时,在她准备带着你逃走的时候被拦了下来,她拼死抵抗,拿你当人质,拈花怕伤了你,被她毒镖射中,当场就毒发身亡了。我一怒之下,便杀了你娘亲,将你关了起来。"
  我一怔,凝眉道:"拈花……?"
  他在我唇角亲了亲,点点头,道:"拈花,凝雪,听风,逐月,是父亲收养的孤儿,和我一起长大,情同手足。拈花是凝雪的……情人。拈花死后,他便音讯全无,此番回来,大概是父亲的召唤罢。"
  我默然,难怪凝雪看我的眼神又是厌恶又是憎恨。没想到竟是有这样一段旧事。细细思量了一番,道:"这几个月我看听风和逐月两人都别扭的很,是不是和凝雪有关?"
  宁出尘点点头,不满的挥了挥手中的烤鱼,送到我唇边,我笑着咬了一口,听他清凉的声音划过心上:"当年拈花虽是和凝雪在一起,但是听风对他亦用情甚深,当日逐月和凝雪被父亲派出去探查敌情,是听风和拈花一起拦着你娘亲,没能救下拈花,听风一直很愧疚。即使拈花死去,和逐月在一起,他亦无法释怀,如今凝雪回来,几人又少不得一番纠缠。"
  沉默半晌,轻叹一声,过去的种种,如若能说放下便放下,这世间的爱恨情仇怕是要少了大半。莫说听风凝雪,于我来说,对于伶之,权清流,我亦无法忘却的罢。
  罢了,过去的忘不了,记着便是,抓紧眼前人才是最重要的。换了张笑脸,将鱼吃了,用油腻腻的手在他脸上蹭蹭,调笑道:"夫人手艺不错,为夫十分满意。"
  他嘴角抽搐了下,将手中的鱼掷到火中,一把将我扯到怀里,捉着我的手,放到唇边,暧昧的舔了舔,低头看着我,道:"是不错,很美味……"
  我身上一哆嗦,推开他,这人本是生性冷漠,怎生到了我面前便如此无赖恶质……却见山鬼自山洞外奔进来,嘴里衔着一只山鸡,被咬的血淋淋的。放到角落里,亦不看我,自顾的抖了抖身上的水,溅了我和宁出尘满身,脸上都是。那家伙却没事一般享用美食。
  我抹了抹脸上的水,无奈道:"我要洗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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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暮夏初,和风细雨,山泉清凉,青山绿水,鸟语虫鸣。
  往身上撩了些泉水,靠着岸边,抬眼望着青色的天空,辽远的让人心头恍然。头上一株老樟树早已枝叶丰满,雨中飒飒的响着,不时的抖下几滴沉重的雨水,落在身上,滑到水里,漾起一圈圈的波纹,似是心尖上徘徊沉浮着的浅浅心事。
  正出神间,听到脚步声,胳膊撑着岸边的草地仰头看去,宁出尘正凝神看着我,我笑道:"怎么?不好好守着,来偷看为夫洗澡?"
  他弯腰撩起我一缕湿发,凑到唇边吻了吻,却开始面不改色的脱衣服。我脸色一僵,呆呆的看着他站在岸上将身上衣物尽褪了,露出精壮修长的身材,迈开长腿下了水。
  "我洗好了……"动作僵硬的起身便要上岸,却被他揽着腰带到怀里,唇被他捉住,亲吻舔舐,极尽温柔。我手抵着他胸膛,软在他怀中,肌肤相贴之处,烫的吓人。
  我喜欢和他亲吻,唇齿相依,有种温柔的幸福感。
  感觉到他抵在腿上的硬物,灼热透过泉水传过来,我有些慌乱,轻轻推开他,嗔道:"你该不会想在这……"
  "有何不可?"他霸道的将我揽紧,轻咬着我脖颈含糊不清的道。我无奈:"有人来了怎么办……恩……"
  "深山老林,你多虑了……"锁骨被他亲吻的又麻又痒,冰冷的泉水丝毫没有将身上的温度降下来,反而让人更加燥热。呼吸渐渐的乱了,只道又被他得逞,便由着他撩拨。
  借着泉水的浮力,他亲吻着我的唇,挺腰进入,我闷哼一声,无力的抓紧了他的肩膀。猛烈地动作间,却听得他在耳边破碎的低语:"重华……幸好……你选择了我……"
  我一愣,眼眶有些发热,原来他都知道,知道我曾想过留在那山上……我不知道他以什么样的心情在山下等着我,只是,我的犹豫,我的不安,我的愧疚,他都知道,却由着我伤他。这人……真是……
  轻叹一声,双腿夹紧他的腰,攀着他的肩膀,舔了舔他耳垂,在他耳边低声喘息,轻哼道:"你……真慢……"
  他倒抽一口气,在我唇上咬了一口,蹙着眉,声音沙哑,道:"你在玩火……"感觉到他动作更加剧烈,我一声低呼被他堵在唇间,只能跟着他的节奏,低声呜咽。
  亲吻,缠绵,不留一丝空隙;抱紧他,触碰他,让他为我疯狂,我亦因他沉迷。
  雨霏霏,风簌簌,落叶无声,青山为证,我们,正在相爱。
  夫复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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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山有水,在这里隐居倒是不错。"我趴在马车的软垫上,看着车帘外面青葱掠影,不由得叹道,前面坐着赶车的人低笑着,我瞪了他一眼,腰还酸软的很……下次一定不能忘了,要在上面……
  "对不起,暂时可能不行……"他轻叹一声,扬起马鞭沉声道。清脆的鞭声敲碎了几滴落雨,溅在脸上,一直冰到心里。
  我摇摇头,轻笑道:"道歉作甚?我只是这样想想,世事哪能都由人做主,再者,"我玩笑着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腰,"男人不找些事情做,会老的很快的。"
  他脸一沉,把马鞭抽的啪啪响,我大笑,揉了揉山鬼毛茸茸的大头,分外舒爽。
  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缓缓而行,我看着那人坚定地背影,眼神温柔。
  即使回到那纷杂的尘世,我所做的,我们所做的,除了在一起,远比在这深山中,在那古刹中,要多得多……
  在一起,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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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来山更佳,云去山如画。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倚仗立云沙,回首见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戏野花。云霞,我爱山无价。看时,行踏,云山也爱咱。
  ——【张养浩 雁儿落带得胜令 退隐】

  番外【十年之殇】

  火光冲天,将黎明青白的天空染成了血色,像是夏日黄昏时候的一抹云霞,绚烂到极致的火烧云,轻灵悠然的跳跃着,风雪中无声绽放。
  肇骅立在那殿前,怔怔的看着那火被风托着越燃越高,仿佛是那再也回不来的人儿,朝着天边飞去了。
  想放声大哭,却觉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上被那火烤的似是要蜕一层皮,胸口却冰的感觉不到跳动。
  他说,肇骅,你也该长大了,不要再哭了,不要再为我哭了。
  他说,肇骅,放开我吧,已经够了。
  他说,肇骅,我不爱你,从来都没有爱过。
  他说,肇骅,这辈子,你我到底谁欠谁的多些?
  他说……
  如今,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来了。化为灰烬,散在风中,携着那悠悠十载光阴,从这个世上消失了。
  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这满目狼藉的宫殿中,看着大雪掩埋了一切,冷的瑟瑟发抖。
  肇骅坐在雪地上,侧耳倾听风声凄厉,心似那飘扬着的雪花,生生被撕裂成一片一片,追着那风,跌跌撞撞的消失在大火里。
  即使你在最后一刻仍选择舍弃我,我依然爱你,最爱你,一直爱你,不停爱你,永远爱你。
  十年,已成殇,似凉梦一场,却是舍了一条命,碎了一颗心。
  你去哪儿了呢?清流……清流……这次我要到哪里去将你找回来?
  怎么办呢?我想去找你,即使你不愿意再见我,我还是想去找你,再一次看你眉目含笑,低声叫我"肇骅"……
  一如初见,一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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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院静,秋阳慵懒,落木轻灵,凉风温柔。
  靠窗而立的青年,脸色苍白的像是这秋日午后的阳光,神情凝重而空茫,无声出神。
  要怎么样才能少爱那人一些?又或者,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人有一点点爱他?肇骅不知道,那种带着些绝望的茫然,在那些个他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一点点的将心掏空了,无声无息的流着血。
  像是五岁那年,他一个人迷失在这森冷又隐晦的宫殿中,一直跟着他的凄厉的风,诡异的掀开一层层厚重的帘幔,见不到一个人影,整个世界仿佛就只剩下自己,和那到处散发着死气的宫殿。
  他吓得大哭,可是没有人告诉他该怎么走出去。
  一直以来,那人都看着他,嘴角带着静静地笑容,看着肇骅为他疯狂,他是最温柔的情人,虚假的迎合,也是最残忍的爱人,真实的拒绝。那人只会让他放手。
  他宁死也不愿做的事,便是放开那人。
  他一路跌跌撞撞,撞得头破血流,心神俱裂,可是,那人还是把他扔下了,还是不要他,没有一丝犹豫。
  "如果你死了,我绝对不会为你难过!"那人决绝无情的声音,日日夜夜在耳边兜兜转转的一圈又一圈,利刃一般,是没有尽头的凌迟,至死方休。
  他不会难过呢……捂着脸,肇骅不敢看窗外太过明媚的阳光。心麻麻得痛,那是种侵魂蚀骨的蔓延,一点一点的渗到全身,无法言说。
  清流,清流,清流,清流……
  肇骅低下头,一遍一遍的呢喃着叫着那个名字,每一次都让他的心火辣辣的痛着。窗外的银杏一树金花,秋风中飒飒的哼着慢悠悠的歌儿。
  一如十年前,也是这样的花,也是这样的秋天,也是这样的阳光。
  可是,树下的那个人,到哪里去了?
  那个一袭红衣,如墨黑发,瞬间将十四年来阴沉晦暗的宫殿照亮的人,那个朱唇如血,柔情似水,飘然如烟,美得不染人间烟火,却似地狱里浴火重生的修罗的人,那个让他一眼沉沦、十年疯狂的人,到那里去了?
  他离开多久了?肇骅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叫权清流的人了。只要这样想着,便心痛的无法思考。
  不似以往,即使他不在身边,即使他一次次的逃离,肇骅只要想到,那人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在和自己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一样的空气,他那不安狂乱的心便能得到一丝片刻的安宁,似是饮鸩止渴的思念,点点滴滴,滴穿了时光,眨眼,十年。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全部,所有,都被那年冬天凄厉的风卷走了。
  一切的爱,全部的情,所有的泪,在那场大火里,瞬间被掏空,燃尽,毁灭。
  十年间,他都做了什么?肇骅仔细的想着,日日夜夜,回忆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心情,每一滴泪水,每一抹笑容。
  竟然,果然,只有去爱他,爱那个人,用尽所有情感的去爱他,飞蛾扑火的去爱他,万劫不复的去爱他,粉身碎骨的去爱他,舍弃一切的去爱他!
  然后,哪怕是只有分毫,也奢望着,苦苦哀求着,拼命挣扎着,希求那人的爱。
  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罢。肇骅有些恍惚,十年光阴太过绵长,太过悠远,却又短暂的不够他回忆。
  没有人告诉他,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个人,那个他费了所有感情去爱的人,至死有没有一点爱上他?
  清流,清流,你知道你对我是怎样的存在吗?
  阳光,空气,呼吸,水,食物,自尊,骄傲……一切必须的存在,那便是你对我的意义。
  清流,你还会记得吗?记得那个执着你的手,一脸傻笑的让你不要叫自己"三殿下",叫他的名字,他那在桎梏一样的身份下被遗忘被掩埋的名字的十四岁孩子?
  肇骅记得,记得和那人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十年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那些心痛的疯狂,沉溺的悲伤。
  他记得十五岁,看着大皇兄二皇兄逼宫造反,那人挡在他身前,隔绝了父皇亲手杀死皇兄们时溅过来的血腥,绝美的脸上笑容清浅。即使是他登上皇位,亦是这样的笑容,温柔的冰冷,美丽的虚假。
  他记得十六岁,两人初次相拥,午夜里那火热纠缠着的躯体,和着那再难抑控制的爱,逐渐的走向疯狂,在这深宫中,在那冰冷的宝座上,日日夜夜的燃烧着,至死方休,至死不休!似是要满溢出来,无法言说,认识到那人并不爱他,伴着可能会失去那人的恐惧,让他疯了似的想要变强!他借着丞相宁出尘的手灭了权氏一门,只为那人报仇,即使那人丝毫不在乎;他将所有能找来的珍宝堆积在那人面前,只为看他嘴角的一抹浅笑;他对那人撒娇,听那人软语呢喃,轻声抚慰,任性的像是个普通少年,满心欢喜,看不到那人眼角的冰冷、寂寞、悲哀、绝望。
  他记得十七岁,那人一向平静如死水的眼神中闪耀着的希冀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心,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叫重华的孩子,让他几乎被心中疯狂的嫉妒湮没,被那人随时会离开的恐惧毁灭一切理智。他像个丑陋的妒妇一般,划破了那个孩子的脸,那种憎恨、焦躁、不安、恐惧,逼得他发狂!只是他还不够强,不够将那人留住,那年,他第一次失去,痛彻心扉。那些个他不在身边的日子,灭顶的绝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他记得十八岁,找回那人时候的狂喜,和他冰冷如陌生人一般的神情。不能放手,死也不能!他抱着那人,无比虔诚的告诉他,他的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告诉他,卑微的、疯狂的、霸道的、任性的、歇斯底里的祈求那人的爱情!
  他记得十九岁,被父皇逼着,不得不放开那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思念。他还不够强,远远不够,
  他记得二十岁,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带着重华在自己面前拂袖而去,不,他不该被愤怒绝望冲昏了头脑,不该放了那人走,即使那人说死也不会爱上自己,也不能放了他走,真的不能,不能,宁死不能……那些个被思念、悔恨和嫉妒折磨着的日子呵,便在疯了似的寻找和不顾一切变强的阴谋中,在那比冬天更无情的深宫里,一点点挨过。
  他记得二十一岁,那人不在身边,不在。天空逼仄,深宫寒冷,思念一点点累积,愤怒蛇一样纠缠。
  他记得二十二岁,那人不在身边,依旧不在,不在。心缺了一大块,嗖嗖的灌着冷风,怎样也填不满,却是结了冰,被那愤怒绝望和愈来愈浓的想念一层层的包裹着,碎了又结好,结好又碎了,日日夜夜,反反复复。
  他记得二十三岁,再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那种灵魂都在颤抖的狂喜,他要那人,全部,愿意用这天下。他疯狂的要他,即使那人就在自己的身下,近的不能再近,却仍逃不过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对分别的恐惧。他又一次完败,那人,仍旧不爱他,仍旧不爱……
  他记得二十四岁,他在冰与火中,彻底的失去了那个人,彻底的,失去。
  肇骅怔怔的瞧着秋风携着那金色的落叶,温柔轻盈的舞着,那样缓慢的旋律,像是这凝滞不动的时光。
  他忽的垂下眼,脆弱一闪而逝,又恢复那迷惑的神色,像是迷路的孩子。
  清流,你瞧,我都记得,你来告诉我,我又没有记错,行吗?
  真想,去找你。想的都快疯了,想的心上发热,蠢蠢欲动,好像你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我去找你一样。我兴奋地指尖都在颤抖。
  可是,你在哪呢?会不会在这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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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廊曲折,花木寂寞,角亭静默,小池悠然。
  "皇上,慢些跑。"一个身穿黄袍的十岁左右的漂亮孩童调皮的在回廊间穿梭,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个白衣青年,有些无奈的在他身后喊着,紧追两步一把揪住那孩子的领子拖到身边。
  "宁太傅,那人是谁?"孩童安静下来,好奇的看着那满池荷花边,一人静静的立着,风吹起他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塑沉默精美的雕像。
  重华一怔,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人。回忆悠远,不经意的袭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只是满腔失落,往事种种,带着些悲壮,无声的在脑中悄悄绽放。
  垂下眼,只是沉默,良久,才牵起皇上的小手,对他安慰的一笑,轻声道:"他是你三皇叔,思意王爷。过去请个安罢。"言罢,便带着皇上,缓缓的朝那人踱步走去。
  "皇叔。"小皇上有些怯怯的请了安,重华立在皇帝身后,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人,脸上笑容依旧温润,盈着淡淡的伤悲,深深潜伏。
  肇骅转身,对着皇帝点点头,只是淡淡的说道:"皇上莫要乱跑,要记得身份。"
  皇上应了,却拉着重华的手便急着走:"太傅,你说要带朕去见梓潼的,快走吧。"重华回神,对肇骅轻轻颔首,便被小皇上拉着走远了。
  回头看看那人,却是凝神盯着自己,目光恍惚,满池荷花在他身后随风轻摇着,风卷起他的衣角,衣袂翻飞间,他脸上麻木冷漠的神情似是一瞬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迷惑的眼神,让重华的心一紧,只是苦笑着,任凭那探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江蓠,皇上后面的那人是谁?"肇骅皱着眉,挥了挥,一个紫色宫衣的侍女走近,恭敬的答道:"回王爷,那是皇上的太傅,宁丞相的三公子,宁罂宁大人。"
  肇骅有些疑惑,看着那人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中,心中竟有些钝钝的痛,浅浅的掠过,抬手轻抚过胸口,喃喃道:"我认识他吗?失忆之前?"
  他没有二十四岁之前的记忆。只是身边的人在他清醒的时候告诉他,他是玉晟帝国的思意王爷,当今皇上的三皇叔,在宫变中失了记忆。
  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三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去深究,亦不想找回曾经的自己。他只是莫名的觉得,再也没有必要了。
  仿佛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之后,那种无言的绝望,静默的麻木。
  只是,失去了什么呢?方才那人看他的眼神,带着回忆的安静绵长,似是这倦怠的日子。
  "回王爷,王爷从未见过宁太傅。"江蓠垂下眼,敛了眼中的悲伤,平静的答道。
  肇骅低着头,一缕清风拂过脸颊,清冷的温柔。
  良久,他闭了眼,似是有了累了,只是喃喃道:"哦,这样啊……今天有……很好的风呢……很好……"
  每当风起的时候,细丝样缠绕着的心痛,便会如猫爪轻挠过心上一般,让人有些想哭。
  不管怎样,今天也有很好的风。
  似乎这样便够了。
  却又,好像怎么样也不够。
  肇骅长久的立在那荷花池边,凝视着风拂过荷叶,发出簌簌的欢快声响。
  天边,残阳如血,如火。
  心上,血如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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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晟帝国玄夜帝三年夏七月,思意王爷病薨,年二十七岁。弥留之际,要求将身体火化,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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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俺向着这逈野悲凉,草已添黄,色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鎗,马负着行装,车运着糇粮,打猎起围场。他,他,他,伤心辞汉主。我,我,我,携手上河梁。他部从入穷荒,我銮舆返咸阳。返咸阳,过宫墙;过宫墙,遶回廊;遶回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黄;月昏黄,夜生凉;夜生凉,泣寒螀;泣寒螀,绿纱窗;绿纱窗,不思量!
  呀!不思量,除是铁心肠,铁心肠也愁泪滴千行。美人图今夜挂昭阳,我那里供养,便是我高烧银烛照红妆。
  ——【马致远 破幽梦孤雁汉宫秋杂剧】

  作者有话要说:
  【用心良苦】

  【歌】张宇 【词】十一郎

  你的脸 有几分憔悴
  你的眼 有残留的泪
  你的唇 美丽中有疲惫
  我用去整夜的时间
  想分辨 在你我之间 到底谁会爱谁多一点
  我宁愿看着你睡的如此沉静
  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你说你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你的脸 有几分憔悴
  你的眼 有残留的泪
  你的唇 美丽中有疲惫
  我用去整夜的时间
  想分辨 在你我之间 到底谁会爱谁多一点
  我宁愿看着你睡的如此沉静
  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你说你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你说你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你说你 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己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我的痛 怎么形容 一生爱错放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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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十二时中,情怀无数】

  两颗心的距离可以有多远?
  寸步千里,咫尺河山。
  言语苍白如斯,该怎样,才能将心情传达给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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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常篇】之一
  清明时节,微雨纷纷。天淡云敛,山遥树静。
  细细的雨滴沿着檐角一滴滴的落在地上,倏地无声隐入了暗灰色的泥土里,润物无声。静谧随着黑夜悄悄蔓延,只听得风拂过树梢轻微的沙沙声。
  重华侧躺在榻上,凝神细听远处几声朦胧的鸟啼。却已是黎明时分了。
  轻轻的动了动,想要起身,却被身边的人无意识的揽的更紧。无奈的笑了笑,那人隐在黑暗中的面容,隐约可见。
  嘴角轻挑,指尖在空中细细描画着那模糊的眉眼。细风从窗缝里溜进来,有泥土的气息,淡淡的腥甜。
  重华轻叹一声,心下微动,手指轻抚上那微皱着的眉间,只是低喃道:"又不会……怎样……"
  昨夜两人小小的争吵,让重华有些空落落的茫然。身边的人的冷冷质问犹言在耳,冰的心有些凉。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他作甚?即使李尚书有意给他提亲,他并未答应,亦无意成亲,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他,给他平添烦恼,不是吗?
  只是,为何他会这样生气?
  即使是在睡梦中,这人依旧将他紧紧的揽在怀里,以一种防备的姿态。
  怕……失去吗?
  轻轻的回抱着沉睡着的人,重华将头靠在那坚实的肩膀上,闭着眼,心思百转千回。
  即使在一起,紧紧相拥,还是有些感情,细微的,淡淡的,飘忽的,模糊的,无法用语言表达出来。
  无法言说的焦躁,让本该无暇的日子,并不是那样的美好。虽然深爱,却是更容易受伤,在细碎的争吵中,小心翼翼的求证着。
  该怎样做,才能让他知道,自己也是一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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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乘着微风,嬉闹着润湿脸颊,重华打着竹伞,看着立在雨中等待着的男人,依旧是风华绝代,冷艳无双,一如初见,时间仿佛遗忘了这个人儿,只有那愈发沉稳冷冽的气势,泄露了这人真实的年龄。
  重华浅笑着迎上去:"今日怎这样得空?竟要和我一起上街。"
  宁出尘脸上一僵,轻咳一声,只是看了重华一眼,硬是转身沉声道:"走吧。"
  重华低头,吃吃一笑,亦不拆穿他有心和好的打算,疾走几步,和宁出尘并肩而行。
  街市因为雨天有些冷清,星星点点的几个路边在雨中有些寂寥,街上行人匆匆而过,时不时的有姑娘家打着花伞,在几个首饰摊前流连驻足。挂着"酒"的布招牌在风中瑟瑟的发着抖。一个普通的春日,雨天的街市。
  踏着微湿的青石板,两人悠哉游哉的走着,只是不语,各怀心事。
  无意间瞥到一个小摊上的簪子,重华停下了,走过去,拿在手上仔细的瞧着,那小贩见来了生意,热情殷勤的招呼:"小哥,来看看,这簪子可是玉石做的,精巧着呢!送给意中人再好不过了……"
  重华轻轻一笑,掏出个碎银子递给那小贩,将簪子小心的揣到怀里,慢悠悠的朝前走。
  身后那人早便沉不住气,拉着脸一把扯住重华,将他拉到怀里,拧着眉沉声道:"买给何人?"
  重华一只手打着伞,挣了挣,却是挣脱不得,只得没好气的看了那人一眼,低声道:"抱琴让我帮她捎个簪子。"
  "她可以自己买。"宁出尘固执的紧盯着重华,只是不愿放手。
  "她抽不得空出来,今日我正好有事出府,帮她带着也无甚麻烦。"重华皱皱眉,这人……难道又在吃醋?
  宁出尘看着眼前人无奈不解的神情,缓缓的放了手,只是低声喃喃道:"你总是这样,让我……"
  却是并不说完,沉着脸丢下重华,一言不发的朝前走去。重华怔了怔,默默的跟在那人身后,不近不远的距离,让他有些难受。
  又来了……
  只是片刻,重华便注意到了路人窃窃私语的神态和那些个灼灼的目光,有些不解的顺着看去,恍然大悟的同时,心里顿时有些不爽。
  那样的容貌气度,在这小小的街市,却似是天鹅闯进了野鸭群,突兀的很,让人移不开视线。重华日日见惯了,如今却对宁出尘的容貌有些小小的微词。
  正出神间,却见一个粉红衣裳的女子低头走过来,一个不小心撞到宁出尘身上,眼看着要跌倒雨水里,宁出尘几乎是下意识的出手,将那女子揽到了怀里。
  重华只觉得似是有只猫在心上狠狠地挠了一爪子,鼻尖有些发酸,愣愣的盯着宁出尘揽着那女子杨柳细腰的手,眼睛有些痛。
  "多谢公子相助……"那女子手忙脚乱的答谢,一边偷眼瞧着宁出尘,低着头,好不娇羞。
  重华看着那女子脸上含羞带笑的深情,心里堵着口气,忽的开后唤道:"爹爹……"
  宁出尘一怔,不及理会那女子,转身看着重华。平日里除非必要,重华不会叫他爹爹,如今怎会……
  "爹爹,我们快些走吧,"重华蹙着眉,看了那女子吃惊的样子,心下不由得有些小小的得意,上前去拉着宁出尘的衣袖,不由分说的催促着,"天不早了,茶肆亦开馆了。"
  宁出尘看着重华一脸诡计得逞的笑容,有些难得的孩子气,再看看那女子失望的模样,不由得反应过来,眉间有些松动,嘴角不自觉的上扬,心情倏地飞扬起来,顺势将重华揽在怀里,低头凑到他耳边,低声道:"吃醋了?原来你也会为我吃醋……"
  重华闻言,皱了皱眉,心思轻转,看了看周围,只是道:"快些走罢,你看别人都在看你,真应该让你带着面纱再出来。"
  宁出尘却是揽的更紧,干脆收了竹伞,夺过重华的伞,两人打着一把,颇有些不满的道:"明明是在看你……以后你出门莫要忘了带上面具……"
  两人嘀咕着走着,却不知一路上引了多少眼球。
  到了茶肆,重华取了前几日订下的茶包,小心的放到油纸里包好,也不回去,只是拉着宁出尘自顾的在茶肆里拣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了。
  茶肆方才开门,生意颇为冷清,茶香静静地散开,混着春雨潮湿的气息,沁人心脾。
  两人沉默半晌,直到那茶叶慢悠悠的沉到杯底,重华抬眼看着宁出尘,难得的一脸严肃的轻声道:"方才,你说'原来你也会为我吃醋'却是何意?难道你认为我不会吗?"
  宁出尘蹙眉看着重华,似是在思考如何开口,良久,才缓缓的沉声道:"你对所有人,包括我,都是一脸笑容,温柔的样子,看不透你心思。像是李尚书给你提亲之事,听到别人告诉我,我心里自是不好受。我只是希望,我对你来说,是比较不同的……"
  重华微怔,继而有些迷惑的看着宁出尘,不知所措的端起茶杯,啜饮几口,忽的放下,那细瓷杯子应声碎裂,茶水漫了一桌,顺着桌脚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和着窗外雨声,点点滴滴,敲在宁出尘心上。
  重华他……在生气?
  "我们回去罢。"重华起身,却是看也不看宁出尘一眼,径自走到店门边,哗的撑起伞,自顾的走进了细雨里。
  宁出尘拧了拧眉,大步跟了上去。
  春雨濛濛,氤湿了几许闲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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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琴立在屋子中央,看了看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屋子,长长的吁了口气,满意的点了点头,端着木盆便走了出去。
  迎面便撞见自家少爷和老爷沉着脸走进苑内,不由得吓了一跳。这两人不是上街了,怎么这样早便回来了?抱琴赶紧的迎上前去,行了礼,小心翼翼的看两人脸色。
  "簪子给你带回来了,只是不晓得你喜不喜欢。"重华微微一笑,递给抱琴一直碧玉簪子。抱琴忙的接了,笑道:"少爷的眼光抱琴还是信得过的。"
  重华点点头,"那你先下去忙吧。"
  待抱琴退下了,重华抬眼看了看坐在桌边凝神看着自己的男人,走到他身边,伸手解了他发带,拿了条干脸巾轻轻的给那人擦干了被雨打湿的长发,脱去他已然湿透的长衫,轻声嗔怪道:"我不理你,你便不撑伞了?"
  宁出尘捉住他修长的手,放到唇边轻吻,沉声道:"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重华顿了顿,定定的看着他,忽的长叹一声,凑到他唇边轻吻,低声道:"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从进门以来,我所做的一切,都只限于对你而已。即使我对每个人都一样的笑着,但是笑容下面的心情是不同的。经过了这么多事,到如今你难道还不相信我对你的感情吗?我就……这样让你不安吗?"
  宁出尘静静地看着重华认真的样子,自从初次见他以来,悠悠十载光阴易逝。原本带着稚气青涩的面容如今已然蜕换成青年的清秀俊朗,只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身上的气质随着年龄的增长,清冷中多了丝沉稳,却是总在不经意间透着些妖媚的诱惑,无声撩人。
  这人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耀眼。
  思及此,宁出尘心里一紧,将他紧紧地拥进怀里,轻吻着他耳尖,喃喃道:"你真的不后悔吗?和我在一起?你还这样年轻,不过二十有二,风华正好,我却已经年届不惑……"
  重华愣了愣,忽的有些哭笑不得,将头埋在那人肩头,抑制不住的吃吃笑了起来,难道他一直在介意这种事情?轻叹一声,重华抬头凝视着那人的容颜,一字一顿的道:"其实,我现在已经三十七了。"
  宁出尘吃了一惊,继而脸一沉,在重华颈上轻咬一口,只是将怀中人拥的更紧了。
  "真的,你只要按你想的去做,就好了,不必顾虑我的心情,因为,我的心情和你是一样的……"蛊惑般的低语,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将人心充斥的满满的。
  言语苍白如斯,该怎样,才能将心情传达给对方?
  一举一动,一个眼神,一个笑容,一个亲吻,一声呢喃。
  时时刻刻,分分秒秒,一生,一辈子。
  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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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日,市井流传,当朝丞相宁出尘在媒人上门给其爱子、当今皇上太傅宁罂提亲之时,做出惊世骇俗之举,竟当众和宁罂亲吻,并宣布两人情人关系,拒绝任何人再向宁罂提亲。
  种种版本,好不热闹。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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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回首生烟幕。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无名氏 塞鸿秋】

  番外【我和你的那些年】(四)

  要怎样,才能回到从前呢?
  从前,总角之宴,言笑晏晏。我没有爱上你,你没有漠视我。
  那样的日子,即使像是缺了一口的苹果,少了光芒的晨星。失了花香的春日,弃了飞雪的寒天。
  却已经如此的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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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1年10月19日 星期五 大雨
  一切都挑明。
  我对他说出来了。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了。再也没有可以退却的余地了。了直以来萦绕在我和他之间的那种暧昧不明的气氛,我那晦暗却又已经人人皆知的心思,就这样被戳穿了。
  像是一个人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在太阳下。我不后悔。
  我这样以为,傻笑着,惶恐着,期望着,像个傻瓜一样。
  可是,为什么?他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是温柔平静的,一如往常的笑着同我打招呼,娴熟的向我汇报着公司内外的大小事务,将咖啡放到我的手边……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坐在那城市最高层的豪华办公桌上,心一直一直的往下坠,一直跌到那地狱的最寒冷处。
  哈!我的告白,我的疯狂,多的痴迷,在那双清澈的让人沉沦的眼睛里,翻不起丝毫的涟漪。我那样忐忑不安的心情,像是等待宣判的死刑犯,却硬是败在了他那仿佛是面具一样从来都没有变过的温和笑脸下!
  重华,重华,你怎么能样残忍!你没有反抗,也没有接受,你选择了漠视!即使我已经为你发疯,即使我爱你至此……
  我该说什么?爷爷对你的教育很成功吗?
  重华,你告诉我,面对这样的你,我该说什么?还能说什么?我早已经万劫不复,除了你,除了你的爱情,没有人能拯救我。
  抱着锦绣温暖柔软的身子,看着他在我身下婉转呻吟,身上烫的发疼,心却冷的颤抖。
  只能一遍遍的喃喃自语,重华,重华,我爱你……
  无论如何,请不要这样的……漠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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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1月3日 星期四 雪
  黑白颠倒,日夜混乱。我似是梦游,发着狂。
  我不知道这样过了多少天,有多少天没有去公司,有多少天没有……见到重华。
  和锦绣日日厮混,纵情声色。
  却总是觉得不够,还不够。心上破个大洞,将我的三魂七魄都吸进去了。酒精掏空了思想,却来来回回都是那个人温柔又冷淡的笑,像是戴着面具一样的笑。让我沉迷又心痛的笑。
  我大开着躺在床上,看着阳光一点点艰难的爬过方格子的天花板,有着生命在一点点消逝的错觉。
  真的,无论怎么样,抽烟,喝酒,做爱,睡觉,喝水,吃饭……无论怎么样,都不能忘了他……
  所以,才在看到他拿着别墅的钥匙出现在我的床前,冷冷的看着我的时候,无声泪流,抱头痛哭。
  直到那一刻,我才知道,却又更迷惑,思念绵长,延续到远方,延续到何方……
  我,一个二十五岁的大男人,抱着重华,哭的像个孩子。那个怀抱,柔软,却比窗外的大雪更寒冷。
  他生气了……我听到他说,伶之,你这样何苦。
  是,何苦?知道你不可能回应我,我何苦这样弄得自己面目全非……只是,他不懂,如果我知道何苦,便不会这样的……绝望了……
  哀莫大于心不死。
  样也也好,即使生气,也不要再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因为,一切,已经发生了。
  只是如今,即使相拥,也冷得瑟瑟发抖。
  化雪为泪,滴泪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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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2年4月1日 星期 晴
  看到重华赤着身子坐在我的床上的时候,心里一把火呼啦就烧起来。我觉得指尖都在抖。渴的像是几百年没有喝过水。
  他安静的看着我,忽的笑开了,那样悲戚的笑容,让我以为他在下一秒就会哭出来,晕着一层一层永远也解不开的最深沉的悲伤,仿佛是些年来他从来不曾言冰的绝望。
  他说,伶之,爷爷让我来陪你。口气轻松地仿佛是在冰今晚月亮不错。
  我僵在床前,他就在我面前,轻轻浅浅的笑着,笑着,忽的泪就划破了他清瘦的脸,无声的滴落在惨白的床单上。
  心猛地抽搐着,疼的无法言说。
  这是第一次见他流泪,在我的床上。悄无声息,却痛入骨髓。
  我落荒而逃。
  我去找国叔,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他看着我暴怒,只是淡淡的,伶之,你想要他,便要他,何苦样折磨自己,也折磨他人。老爷这样也是为你好。
  我颓然,瘫在沙发上。
  我知道自己在发疯。
  我看不得任何人碰触重华,哪怕是正常的接触,也会让嫉妒的发狂;看到重华和别人聊谈笑,我就恨不得杀了那人,让他的眼里只看着我;我的眼睛时时刻刻都在追随着他,灼热的似是燃着火。
  上个月华氏的二公子在酒会上摸了重华的手,我当场暴走,将他打得半死,一群大男人都拦不住我。
  所有人都知道,知道林家少爷疯狂的爱上了一个男人,一个被林家收养从小当成工具培养的男人。
  对他的渴望一日深似一日,他就在我的眼前,我却连碰触他的勇气都没有。
  我怕伤了他。我不愿意强迫他。我想要的是他的爱情。我希望他心甘情愿……
  他是我的神,我匍匐在他的脚下,仰望着他,痴迷而疯狂。
  我在花丛中夜夜流连,寻找着他的影子。锦绣的眼睛,凌河的眉,夏昇的唇……我用些破碎的影子,颤颤巍巍的,试着拼凑出一个完整的重华,像个没脑子的白痴,固执的让人生厌。
  他就那样看着,看着那些个都带着他的影子的脸在我身边换了又换,看着我用另一种方式,亵渎他。
  我在折磨所有人。
  可是,我还是不能,即使我想要他想的发疯,还是不能。
  我抬起头,只对国叔说了一句话。
  我说,国叔,重华他哭了。虽然连声哽咽都没有,可是他哭了。
  那样透明干净的泪,那样厚重深沉的悲。
  是被我逼得,被我们逼得。
  我捂着脸,有细细的温热氤湿了指间,再也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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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5月22日 星期四 晴
  今天有很好的太阳。一如九年前我站在爷爷书房里的那个午后。
  这样的日子,爷爷死了。他死在病床上。真难得。这个强势了一生的男人,终究敌不过衰老和病痛,不甘心的死在了医院的豪华病房里。
  我看到重华坐在他的床边,面色沉静。
  阳光透过病床的玻璃窗,在他身上打着转,风撩起他柔软的短发,拂过脸上,温柔的像是妈妈的手。
  他在想什么?对着这个让他日日生活在绝望中的老人,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要无情无心无欲无求的老人,毁了他一生的老人,他在想什么?
  他会恨吗?他会怨吗?他会难过吗?
  如果躺在那里的是我,他可会有一丝的悲伤?他会为我哭泣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走过去,紧紧地将他抱在怀里。告诉他,我爱他。
  真的,重华,如果你不能爱我,也请不要忘了我。
  一想到你或许会忘了我,我便恐惧的浑身发寒。
  即使是如今,林家因为爷爷的去世动荡不安,很多帮派虎视眈眈,我也不会样恐惧。
  如果我死,能让你我记住,我会毫不犹豫。
  飞蛾扑火,傻得没有道理,只为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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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的寂寞,覆我华裳。
  谁的华裳,覆我心上。
  谁的心上,覆我泪光。
  谁的泪光,覆我情殇。

  番外【蓦然回首,灯火阑珊】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多么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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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泣有泪,雪落无声。
  重华披着条白裘,立在窗前,往手里呵了口热气,轻轻的搓了搓手,眼见着天渐渐的暗下来,怔怔的看着地上积雪莹莹的泛着朦朦的微光,轻声叹了口气。
  抱琴端着个茶盅儿进来,见重华开着窗子瞅着苑门发呆,便放下茶盅,点了桌上的油灯,柔声道:"这样冷少爷怎还开着窗子?若真叫老爷见着了又少不了一顿训。先喝口茶暖暖身子吧。老爷应该就快回来了。"说着便走上前去关上了窗子。
  重华淡淡一笑,走到桌边端起茶轻啜了口,拿起桌上的挑子拨了拨灯芯,凝神望着那小小的一点灯光轻轻摇曳着,倒影在他清澈的眼眸里,似是一朵温暖的花。
  "什么时候了?"片刻,他忽的开口,抱琴立在他身后,道:"酉时三刻了。"
  重华略略侧了侧头,听着窗外时不时传来的积雪压断枯枝的清脆声响,只是喃喃道:"酉时三刻了啊……"
  已经迟了三刻钟了……
  他垂下眼,无声叹息,复又穿上方才脱下的白裘,起身道:"现在街上已经开始上灯了吧,我们走吧。"
  抱琴一怔,急急的追上去,"少爷不等老爷了?"
  重华抿唇一笑,头也不回的道:"让他回来了到街上去找我罢,谁让他不守时来着……"
  冷风息了,雪簌簌的落着,拂过重华的肩头,一片雪花飞到他脖颈里,他瑟缩了一下,扯紧了身上的白裘披风,带上帽子,踩着雪缓缓而行。
  "小少爷这便出去了?不等主公了?"走到园子里,却见逐月迎面走来,重华点点头,含笑道:"今日是上元佳节,你不出去么?莫不是听风师父还未回来?"
  逐月苦着张脸,轻叹一声,抱怨道:"主公不也未回么?这新年之时,杂事颇多,他们怕是给绊到宫中了。方才小小少爷又央着我带
  他出去街上看灯,好容易才让我找了个借口出来。"
  重华闻言,低头沉思了会,方道:"梓潼么?要不你看,我带他一起上街去看灯,可好?"
  逐月一怔,主公向来不喜重华和梓潼亲近,重华平日里又忙于皇上的教导和民间私塾的扩建,亦无甚时间和孩子又什么交集。想起方才梓潼望着自己的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渴求,他不由得点头,道:"也好。"
  重华垂下眼,轻叹一声道:"对那孩子,我终究是有亏欠。想着多去看看他,总是忙得很。还有夏阳,思年姑娘病重之时将他托付给我,我亦没能好好照顾他。今日便带着这两个孩子一起去,待我爹爹回来,你便跟他说一声罢。"
  两人道了别,重华便领着抱琴朝着梓潼、夏阳住的小苑去了。
  天色已然完全暗了下来,厚实的雪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划破一片静谧。重华从抱琴手中接过灯笼,看着那昏黄的灯光在雪地上漾出一圈浅浅的光晕,安静的随着脚步轻轻晃动着,似是那些个一年年悄然逝去的日子。
  看着眼前粉嫩粉嫩的小娃儿,重华心头百感交集,那孩子怯怯的眼神让他有些难过。
  这是……宁罂的孩子呢。一晃已经这些年过去了,那个小小的婴儿,如今已经七岁了……看着梓潼与自己七分相似的小脸,重华伸手轻轻的揉了揉他柔软的发,蹲下身将他揽到怀里,再看看另一个绷着脸一言不发的瞪着自己的小人儿,不由得轻笑出声,这不就是个缩小版的宁出尘么?连神态都这样像……
  想到那人,重华低头吃吃一笑。不知他回来发现自己已经带着两个孩子先行出门了会是怎样的反应。罢了,谁让他迟到来着……
  "我带你们上街看花灯去,可愿意?"重华伸手捏了捏夏阳的小脸蛋儿,夏阳抗议的拨开他的手,努力瞪着眼睛不满的看着重华。闻言又不由得露出惊喜的神色,嘴一咧,忙不迭的点头。
  重华微微一笑,再看看怀中的孩子乖巧欣喜的模样,心中微动,命丫鬟给两个孩子加了厚衣服,便一手牵着一个,一行人径自出门上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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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撩人,飞雪温柔,熙熙攘攘的人群,朦胧掩在面具下的笑颜,悄然绽放的花灯,朦朦胧胧的柔光,街边冒着热气的小吃摊,被成群的姑娘们围着的首饰小摊……一切都让这个冬日雪夜,透着丝丝缕缕的暖意。
  重华抚了抚脸上的青鬼面具,微冷的触感,让身上抖了抖,凝神看着路上的行人,心下恍然。
  这样,他还能寻得到自己么?
  衣角忽的被拽的紧了,重华低头,梓潼正睁着大眼睛,一脸稚气单纯的笑容,似是这雪夜里那隐起来的明月,声音清亮:"父亲,你冷么?梓潼不冷,你穿梓潼的小袄吧!"
  重华闻言不禁莞尔,摸了摸他脑门儿,笑道:"叫我爹爹就好了。爹爹不冷,梓潼好好儿的穿着自己的衣服罢。夏阳莫要走丢了,咱们到前面人多热闹的地方去看看。"
  一路领着两个小娃儿,在街边小摊上吃了碗热乎乎的元宵,便朝着街市中心慢慢的踱去了。两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小孩子兴奋地手足舞蹈,大眼睛骨碌转个不停,摸摸这个,瞅瞅那个,看什么都新奇。
  重华只好和抱琴两人一手拽着一个,这样多的人,一旦走丢了,可就麻烦了。
  穿着棉袍,在人海中走着,鼎沸的人声,古老的街道,让重华觉得,那曾经生活过的时空,变得比那夜空还要远。
  来到这里,已经十年了……他早已习惯了没有电视电脑空调汽车的生活,却还是无法遗忘那些个深深烙进骨血里的人和事。
  只有当像如今这样走在街上,他才会有些真实感,活在这个时空里。在那个人身边。
  "爹爹,前面有花灯呢……"梓潼早已忘记了之前与这个爹爹的生疏,兴奋地扬着笑脸看着重华,撒娇似的摇着他的手。一旁夏阳撅着小嘴,显然是不满重华抢了他的小朋友的注意力。
  重华轻笑着,弯腰将梓潼抱在怀里,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笑道:"走吧,爹爹带你过去看看。抱琴,看好夏阳,莫要走丢了。"
  一盏盏精致的花灯在雪中无声的绽放着,灯光温柔如月。重华漫不经心的边走边看着,一边注意着街上擦肩而过的人群。
  他来找我了么?
  思及此,重华不由得有些出神,却见前方不起眼的角落里摆这个旧旧的小摊子,却是做花灯的,摊主是个瘦瘦高高的男子,带着面具,生意却颇为冷清。
  见重华看他,那摊主招招手,殷勤的道:"这位公子,来咱摊子上瞧瞧,可以自己题字做花灯的……"
  重华赧然失笑,这上元节来来往往的多是普通老百姓,莫说识字的不多,即使有文人,这样热闹的地方,亦大多不愿驻足费那个心思,难怪他生意不好了。
  瞥了眼那摊开的素净白纸,心思微动,看着这夜幕下人潮涌动,灯影幢幢,重华垂下眼,将梓潼交给抱琴,走上前略微沉思,提笔写道:
  "东风夜放花千树, 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 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
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 灯火阑珊处。"
  写到最后,却是手一抖,一滴墨汁便在那"处"字上氤了一大片,泪一般,似是抹不去的回忆。
  伶之曾说,林老爷子毁了他一生,可是,如今已然悠悠十载,他却记得林老爷子跟他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要自己学的每样东西,他教给自己的那些或对或错的道理。似是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再也抹杀不了曾经存在过得重华。
  重华轻叹一声,将词交给那摊主,看着他熟练地将那提了词的纸糊在花灯上,付了银子,提着花灯慢慢的走着。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时间渐渐的有些晚了,人群悄悄地散了,花灯无声的黯了,将那雪光映得愈发寂寥温柔。路边的小摊贩们说笑着收拾着摊子。重华低下头,看了看在怀中沉睡着的梓潼,轻轻一笑,腾出一只手将他裹在白裘下。
  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重华看着那盏做工有些粗糙的纸质花灯,只是垂下眼,无声轻叹。
  他……还是没能来呢……
  踏着雪沿着逐渐冷清的街道缓缓的走着,雪飘的温柔,落在脸上,凉凉的,丝丝缕缕,蔓延到心上。
  脚步忽的顿住,重华呆立半晌,忽的回头,便怔住了。
  不远处,琼枝玉树下,一人无声的立着,脸上原本狰狞冷酷的白鬼面具,在光影朦胧的花灯下,意外的带着些温暖。
  重华心里一跳,忽的有些想要哭泣的错觉。那竟是思念,浅浅的,淡淡的,细小的,一点点的缠绕在心上,日复一日,分分秒秒,嵌进骨血里,交融磨合,渗入魂魄。
  将梓潼小心交到笑着迎上来的听风怀里,重华慢慢的朝树下那人走去。心却跳的飞快,似是那在周身簌簌落着的雪。
  只听得那人声音清冷,却比那雪花更柔软:"我来迟了,皇上缠着我带他出宫,我才……"
  重华半掀开自己的面具,似笑非笑的凑过脸去。
  宁出尘还未说完,脸上的面具便被重华半掀开,唇上只觉得两片微冷的柔软,带着他熟悉的馨香。
  只是一怔,宁出尘便紧紧抱着怀里的人儿,灯影下,唇齿交缠。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去在,灯火阑珊处……
  良久,重华在他唇上轻咬一口,亦不管周围人几乎掉下来的眼珠,揽着那人的脖颈,浅笑着,却是媚眼如丝,道:"这是你迟到的惩罚……"
  感觉到揽在腰上的手臂收的更紧了,重华靠着宁出尘的肩头,温柔的笑意,在眼里晕开细细的水光,浅浅的,只是在那朦胧的灯影下,转瞬即逝。
  料当君思我,我亦思君。
  宁出尘,你知道吗?你是曾经的重华的救赎,如今的重华的全部。
  相识十载,寻寻觅觅,分分合合,如今这般,等待,相守,日子便幸福的让人忍不住哭泣。
  即使这人从不问他的过往,从不寻他的来处。他只要两人在一起。
  灯火阑珊之时,谢谢你还在等我。
  而我,亦会等你。
  直到你来。即使下个轮回,别个时空。
  那时候或许你不再是宁出尘,我不再是重华。
  但等待,还是会继续,等待着那一回首,你笑靥如花。
  比雪花更美。比灯光更温柔。比那些个绽放的年华,盛开的记忆更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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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画船儿载不起离愁。人到西陵,恨满东州,懒上归鞍,慵开泪眼,怕倚层楼。 春去春来,管送别依依岸柳。潮生潮落,会忘机泛泛沙鸥。烟水悠悠,有句相酬,无计相留。
  ----【张可久 折桂令】

  番外【我和你的那些年】(五)

  我爱你,过去,现在,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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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3年10月21日 星期二 晴
  到处都是压抑而沉闷的空气,我有些透不过气。
  爷爷的死,让本来一些有心觊觎林家财势的人不安分起来。他们太小瞧我了。我并不是靠着爷爷的偏袒才做到林家当家的位子。
  只是爷爷死后,国叔似是一下子便老了。他们二人之间的纠葛,作为小辈的我无权猜测什么。他将手中的权力交了出来,到墓园去给爷爷守墓。
  看着他缓缓远去的有些佝偻的背影,我忽然想,若是我死去了,重华会给我守墓吗?
  是非堂这些日子清洗了不少人。我身上的血腥味儿越来越重,让那个曾经无忧无虑的巴黎少年一去不回。
  我有必须要保护的人。即使得罪了全天下,舍弃了这一切,也要保护的人。
  我知道有不少人买了黑道上的杀手来暗杀我,和重华。
  是谁这样聪明呢?知道杀了重华便是杀了我。看来那群人中不全都是笨蛋。
  我不会让任何人得逞的。以我林伶之的性命发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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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4月6日 星期二 多云转阴
  今天去公司,在公司大门前,遇到了这几个月来第十三次暗杀。站在我身后的重华猛地推了我一把,子弹擦着我的额角呼啸而过,火辣辣的痛。
  我惊了一身冷汗,忙的回头看重华有没有受伤。
  重华冷着脸,抬头看着对面的大厦,举着远程枪朝那大厦顶楼上射击,眼神犀利。
  "彭"的一声低沉的响声,在耳边久久的回荡。额角的血流下来,睁不开眼,一片血红。
  重华用胳膊撑起我,我感觉到他的手在微微的发抖。
  他许是有那么一点在乎我的吧。我这样想着,手紧紧地揽着他的腰。他没有推开我。
  医院的病房里,我捧着他的脸,凝视着他依旧清澈的眼睛,吻了他。
  小心翼翼的一个吻,轻轻浅浅的一个吻,温柔缠绵的一个吻,长久驻留的一个吻。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抖着,有些无措的慌乱,没有回应我,却也没有推开我。
  我抱着他清瘦的身子,低喘着,拼了命的控制着自己,才没有将他压倒在病床上。
  我在他耳边喃喃低语,告诉他,我爱他。虽然现在他依旧不爱我。他只是怕失去我。
  但,我想,我在他心中,或许算得上是一个重要的人吧。
  意识到这一点,让我高兴的发狂,却又失落的空虚。
  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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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5月23日 星期天 晴
  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时间不多了。只是什么时间不多了,我不知道。我的第六感一向很准。
  那种将要离去的恐惧,让我焦灼的似是被困在笼中的野兽。
  我将重华日日夜夜的放在身边,不让他离开我一步。我迷上和他亲吻。我喜欢看他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微微的发窘,脸上泛着些淡淡的粉红。
  我知道上次爷爷让他到我床上服侍我的时候,定是让他看过那些同性之间怎样做爱的录影带。没人敢将他调教好送到我床上,只是必要的功课还是要做。
  他可以面不改色的看一场真人秀,却对我的调戏无所适从。他的感情藏的太深,被我偷袭的时候,他的头会微微的偏过去,睫毛轻抖着。
  我很累。时时刻刻的勾心斗角,算计阴谋让我疲累不堪。只有在抱着他的时候,浮躁不安的心才会沉静下来。
  重华的身上永远带着些淡淡的香味儿,像是古时候燃着的熏香,古老悠远的错觉,这时候我会抱紧他,抱紧他。心里悄悄儿的疼着。
  重华其实更擅长催眠,虽然他很少用。太痛苦的时候,我曾经想着,能不能让重华将我催眠了,可以让我不再爱他?可是一想到不能再爱他,会失去这份感情,又慌的赶紧打消这个想法。
  只因,一个人的爱情,让人幸福的有些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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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8月3日 星期二 大雨
  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我知道早晚有一天我会失控,只要他还在我身边,只要我还爱他。
  窗外大雨瓢泼,雷电划破夜空,一闪一闪的,将屋子里照的煞白。
  我借着酒劲抱了他。
  我不顾他的反抗,将他压在身下,在他耳边一遍遍的说着,重华,我爱你。
  只要他愿意,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压得住他。
  最后他放弃了,闭着眼,任我脱下他的衣物,吻遍他的全身。
  他的身体微微的抖着,我低喘着吻着他的唇,他的眼,虔诚的膜拜着他的一切。他的无措让我心疼,因为我的缘故,他连女人都没有碰过。
  进入他的时候,他的指尖紧紧抓着我的背,低声呜咽着,闪电划过,他眼角的水光刺痛了我的眼睛。心似是被他灼热的身体烫的融化掉了,我紧紧地抱着他,一遍遍的说着对不起,湮没在满世界哗哗的暴雨声中。
  我牵着他的手放到胸前,让他感受我为他疯狂的心跳。他微冷的指尖触到我几欲燃烧的肌肤,灵魂都在颤抖。他闭着眼睛,唇动了动,浅浅呻吟,声音嘶哑,呼唤我的名字。
  我一次一次的朝他身体深处探去,想要寻找他心的痕迹。
  这样紧密的融合在一起,不留一丝缝隙,一瞬间,有种相爱的错觉。
  如此接近,仿佛触手可及,却又,如斯遥远。
  狂乱的雨夜,世界末日一般,燃烧着炽热血红的欲望。
  仿佛是生命里最后一次相拥。绝望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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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4年12月22日 星期三 晴
  看着他一点点的消瘦,心便痛的无法呼吸。
  我知道那不是爱情,我仍旧是在唱一个人的独角戏。尴尬又无奈的坚持,如果可以放弃,我也不用这样痛苦。
  如今人人都知道我是他的上司、主人,却不道他才是我的葬点。
  我再也没有碰过重华。尽管我是如此的渴望着。仿佛那一个疯狂的夜晚,那样妩媚低吟的重华,只是我的一场梦。
  然而他却的确在一点点的瘦下去。
  夜里相拥而眠,我轻吻着他的唇,看着他安静的睡颜,总是想要哭泣。
  锦绣来找我,告诉我他爱我。我哑然失笑。
  又是一个可怜人。
  我和他究竟谁更可怜?
  我命人将哭喊着的锦绣带了出去。重华立在门外,平静的看着我。再也控制不住,我将他拥进怀里,疯狂的吻他。
  亲吻,代表相爱。我总是在自欺欺人。一直都是。这样我可以假装,我和这个人是相爱的。像个傻瓜。
  将他翻过身去,背对背的进入他。我不敢看他的表情。定是安静而隐忍的吧。
  他有多久没有对我那样笑了?干净而温柔的笑容,白兰花一样的绽放着,阳光下迷离悠然,似是一场美好的梦。
  如今我却在怀念那样的笑容。
  我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在他耳边无意识的呢喃着,一遍遍的问着。只因为我爱上了你?
  令人沉溺的欲望,似是万劫不复。
  一如我那从来就没有希望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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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5年2月5日 星期六 晴
  重华,我在前往救你的车上,写下这最后一篇日记,是写给你的,我最爱的你。
  之所以是最后一篇日记,因为我知道此去便是死亡。
  真奇怪呢,重华,我并没有爷爷临死时候那般不甘心,也没有死在是非堂手中的那些人的绝望。我只是想着,如果我死,你便可以活着,不受任何拘束的活着,你是不是会比如今被我爱着更幸福呢?
  只是这样想着,就觉得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你可以幸福了,难过的是你的幸福里没有我。
  我和你的这些年,我不后悔。我只是为自己伤了你难过。
  如果可以,请不要忘记我。你总是说我狡猾,可不可以再让我任性最后一次呢?
  这是我最后的要求,不再要求你爱我,只求你不要忘记我,忘记我和你的那些年。
  时间匆忙,我只想说,我爱你,过去,现在,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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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记】
  重华看着怀里满脸血污的人,他嘴角的笑容,刺得重华心一阵阵的抽痛。
  将他搂的紧些,重华靠在那人渐渐冷下来的肩头,无声哭泣。
  为什么?即使知道内部出了奸细,即使知道林家大宅已经被安了炸弹,即使知道来了就是死,还要来救我?好好的呆在公司里,不就没事了么?
  重华想起那人日日夜夜在他耳边的告白。
  他说,重华,我爱你。
  可是,他不懂。难道只是为爱,便可做到这种地步?
  他看到锦绣跪在他们不远处,直勾勾的看着他怀中已经死去的人,放声大哭,飞快的拾起地上的枪,对着自己的心脏开了一枪。血从他胸口汩汩的流出来,他大睁着的眼睛,空洞的绝望。
  重华只是看着。这样沉静的三人,似是一幕无声而血腥的哑剧。
  他们身后,是被大火湮没的林家大宅。血红的火,照亮了这一年分外寒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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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个月后,重华死于暗杀。
  命运无常,轮回难算。另一个故事悄然开始。
  只是,不能忘记的,是我和你的那些年……

  番外【一场风花雪月的事】(二)

  十里烟花,九重柳巷,娇声艳语,花红柳绿,夜色下,浮水边,灯影幢幢,嬉笑寻欢,淫词艳曲,几多繁华。
  花楼上,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挥着手绢儿,妩媚撩人,笑闹着招揽着客人。即使是苦中作乐,亦只能甘心堕落。大红色的灯笼,热风中翻飞的红绸子,将这温柔乡染上了几分欲望的色彩,即使是这夜色浓重,亦掩不住的浮华。
  人群熙攘,却见自那花街边上疾步走来两个男子,月白袍子的男子相貌极为出众,看上去不过三十五六,却是气势冷冽,冷着张俊颜在路两旁林立的青楼中来回扫着,略偏过头,凑到他身边的青衣男子耳边,沉声道:"是哪一家?"言辞间却是掩不住的怒气。
  青衣男子眉目温润,气质如兰,此时却是微微的蹙着秀眉,低着头,轻声道:"花未眠。"
  此时那花楼上的姑娘们见这二人仪表不凡,端的是难得的美男子,又锦衣华服,便动了心思,有几个姑娘扭着水柳腰要凑过来,却被那白衣男子冷眼一瞧,吓得心肝儿乱撞,只是远远地瞧着。
  宁出尘冷哼一声,沉着脸,迈步朝着那花街中央最大的一幢五层花楼走去。听风长叹一声,快步跟了上去。
  还未走到那花未眠门口,早有妈妈迎了上来。却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妍丽女子,一脸的精明相。只是一眼,便瞧出这二人不是一般人物,又脸色不善,怕是来寻事。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这种迎来送往的生意,可不就是靠着张笑脸。
  笑吟吟的行了个礼,正欲开口试探,却听得那青衣男子挥挥手,淡淡的道:"我只问你,今日傍晚时分,可是有两个公子来包了你家几位花魁?"
  那妈妈闻言一怔,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道:"正是。"
  宁出尘气势骤升,几乎咬牙切齿,眼睛灼灼的看着那妈妈,道:"哪间房?!快说!"
  那妈妈吓得一哆嗦,却又强作镇定,"二位爷若是来找茬,咱们花未眠也不是任人欺负的……"
  宁出尘心急如焚,怒火欲盛,正欲发作,却见听风从袖中掏出两锭金子,扔给那妈妈,只是道:"我二人只是来寻两个朋友,你带我们去便是。"
  那妈妈忙的收了银子,指了指楼上,强颜欢笑道:"五楼,天字一号房。奴家这便带……"
  话音未落,便见眼前两人一阵风似得不见了。
  一路上那放浪的调笑声和隔着墙也听的模糊的四下里的呻吟喘息声让两人不由得更怒从心生,铁青着脸冲到五楼,急急的推开那漆着红漆的房门。
  却见那复式隔间里,一张圆桌上摆满了酒菜,那坐在桌前,腿上坐着个红衣艳丽女子的白衣青年,可不就是重华!
  宁出尘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待反应过来,身体早已先于意识行动,把红衣女子推开,将那人儿揽到怀里了。
  "跟我回去!"咬牙切齿的揽着那人的腰,宁出尘不由分说的将重华打横抱起,沉着脸朝门外走去。
  "先放我下来……"
  听风左右看了看,却是不见逐月,皱了皱眉,也没有心思管宁出尘和重华争执,推开那一干花魁,一步一步的朝里间走去。
  心跳的飞快,尽力压抑着心头的不安和愤怒,却还是在看到那红色鸾帐里淫靡的一幕之时,瞬间爆发。
  那人玄色的衣袍褪至腰间,裸着白皙精壮的上身,黑色的长发散在肩头,他身下,一个半裸着的女子娇吟着,紧紧地攀着他的背。
  逐月似是不经意的扫了听风一眼,挑了挑眉,亦不理他,手在那女子腰上一捏,惹得那女子娇笑连连,他吃吃一笑,却是绝代风华,妖媚无双。
  听风回过神,脸上却是 一派平静,走上前去,猛地捉住逐月手腕,瞅了那女子一眼,只是道:"立刻出去。"
  逐月挣了挣,却是挣不开,待那女子慌不迭的出去后,听风回头,松开逐月的手,却是不慌不忙的开始脱衣。
  逐月睁大眼,怒道:"你来作甚!?"
  听风将身上衣物尽褪,不待逐月反应过来,直接将逐月压在身下,舔了舔那人耳垂,惹得身下人身子一颤,在他耳边轻吹口气,沉声道:"你到底要怎样?"
  逐月猛地推开他,怒视他半晌,忽的撩了撩散在背后的长发,斜靠着床榻,冷笑道:"听风公子不去缅怀你那死了的爱人,为何和在下在这烟花之地纠缠?在下自觉已经说得清楚了,和你再也没有半点干系,听风公子竟是这样闲,竟来扰人春宵?"
  听着这怨气十足的冷嘲热讽,听风却是哑然失笑,一腔怒气顿时烟消云散,倾身过去,捏着那人的下巴,几番唇齿纠缠,两人都有些气息不稳。听风喘着气,抚了抚那人的眉眼,淡淡一笑,低声道:"我爱你。"
  逐月身子一震,怔怔的看着听风,那眼中的认真与承诺,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听风执了他一只手,放到唇边吻了吻,轻轻将他推倒在床上,在他唇上轻啄着,轻叹一声,凝视着他黑亮的眼睛,柔声道:"你总是说,你不愿意我在你身边之时,还惦记着拈花。如今我心里只有你了,你却又不信我了。你到底要我怎么做呢?我是曾经爱过拈花,可是这些年来一直陪着我的是你,我对拈花如今只是内疚,后悔当日没能救下他。此番凝雪回来,又让我想起往事。虽然他嘴上不说,但看他神色,我心知他仍是怪我的。所以这几日才有些恍惚,你便又乱想,竟要和我两不相干……"
  看着逐月愣住的神色,听风宠溺一笑,十指交握的放在自己胸口,凝神道:"笨蛋……我啊,自你那次失忆以来,便确定自己爱上你了……"
  逐月垂下眼,脸不知是被那房里燃着的香熏得,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羞得,竟蓦地红了。他咬咬唇,偏过头去,嘟囔道:"谁信你……"身子却是放软了,七手八脚的缠着听风不放,心咚咚直跳,看着那桌上燃着的灯花,那席卷而来的狂喜让他的心轻轻的抖着,嘴角不受控制的轻扬起来。
  他说爱……只这一句,这些年来的委屈和坚持,便似是都值了。只等这一句话……
  "你这样聪明,我以为你都知道……"听风眉眼含笑,俯身轻轻啃咬着逐月的脖颈,模糊不清的道:"看来你这些年没少在心里怨我,我该怎么惩罚你……"
  逐月轻声呻吟着,闻言却是妩媚一笑,手臂攀上听风的脖颈,凑到他唇边轻咬一口,低喘道:"怨你是当然的,谁让你不告诉我……"
  听风一怔,停了手上动作,看着逐月,低声道:"你信我?这样便不生气了?"
  逐月一翻身,却是就将听风压在身下,一只手朝听风下身探去,听得那人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呼吸急促起来,低笑道:"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到如今已经有二十年了。若不是知你性子,要么不说,一旦说出口,便是不欺人的,我怎会这样容易便放过你……哼,你竟然瞒我这样久,我才要惩罚你……"
  听风急喘一声,胳膊揽上逐月的腰,复又将他压在身下,吻着他的额角,沉声道:"方才你和那女子……"
  逐月很没形象的翻个白眼儿,笑靥如花,道:"怎么?吃醋了……放心,还没开始呢你就……恩,轻点……"
  一番云雨纠缠,逐月慵懒的靠在听风身上,在他肩头漫不经心的画着圈圈,听风低笑着,道:"你和我赌气,来这烟花之地便算了,为何还要带上小少爷?主公着实气的不轻呢……"
  逐月痞痞一笑,起身坐起来,觉得腰有些软,嗔怪的看了眼笑的暧昧不明的那人,道:"小少爷正和主公赌气,我路上碰见他,他非要跟来,我当时气头上,哪顾得那么多。"
  听风撩起逐月一缕长发,在指尖把玩着,笑道:"这下两人有的闹了……主公定要罚你的……"
  逐月凤眼一挑,斜着瞅了眼听风,俯身凑近他,挑逗一笑道:"呵,这不是有你呢嘛……不过,你还有心管他二人如何?这里……可又……"
  听风笑着拉下那人肩膀索吻,轻声道:"也是……"
  夜长人不静,灯影落花阴。
  只叹这厢"鸳鸳相抱何时了",未闻那边"攻守不定两相扰",端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此时后话,暂且不提。
  却说逐月这厮多年夙愿得偿,好不得意。人逢喜事精神爽,悬剑堂的弟兄们看着自家老大前些日还如衰神附身,见谁瞪谁,如今又春风满面,笑靥如花,个个心下生疑。只是逐月出了名的妖孽,弟兄们怕被他寻了开心,着了他的道儿,也不多管,捧着多发了十好几两的月银,各自偷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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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任晚风逐晓月,却道轻愁何处说。

  番外【疏星淡月,断云微度】

  【日常篇】之三
  闲话莫提,且说那宁出尘将重华带出了花未眠,也不管那路人惊奇颜色,径自出了花街,纵马狂奔,一路朝着那重华山庄去了。
  重华坐在马上,被颠的煞是不爽,抬头看了看月下那人铁青的脸色,不甘示弱的瞪了他一眼,手却紧紧地捉着宁出尘的前襟。方才那女子身上脂粉味儿忒重,这会儿夜风清凉,才好了些。
  仰头看淡月昏黄,点星稀疏,浮云安静,远处山影朦胧,鸟虫相鸣。若不是身边这人怒气颇重,月下漫步倒不失为浪漫。
  重华暗暗的叹了口气,靠在宁出尘怀里,闭了眼,心思轻转。
  不多时,便进了庄子,宁出尘抱着重华下了马,牵着他的手进了苑子。
  抱琴正端着木盆出来,见两人俱铁青着脸,吓了一跳,忙行了个礼,听得宁出尘沉声道:"备水吧。"
  重华暗笑一声,径自推门进了屋里,就着窗口的浅浅月光摸索着点了灯,转身便见宁出尘沉,脸立在身后,两人目光在空中相撞,却都不肯相让,大眼瞪小眼了好大会儿,重华一声喷嚏,便以宁出尘的落败告终。
  "当心风寒。"宁出尘凑上前来,将重华拥到怀里,轻叹一声,在他额角吻了吻,却是低声抱怨道:"一身的脂粉味儿……"
  重华心中偷乐,面上却仍是恼着的神色,轻轻推开宁出尘,做到桌边,自顾的倒了杯茶,也不理人,喝了起来。
  宁出尘在他身后呆立片刻,半晌才沉声道:"无论怎样,你都不该到那烟花之地去。"
  重华手上一抖,自觉理亏,却想起梓潼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又轻哼一声,嘟囔道:"谁让你先前……"
  正说着传来敲门声,原是抱琴带着两个小厮,抬了洗澡水来。收拾妥当,待抱琴等人退下了,宁出尘挽了袖子试了试水温,便走到重华面前,不由分说的解开他外袍,又褪了他里衣,道:"夜风冷,一不小心就易风寒,先洗澡罢。有什么话,待会再说。"
  那就是有的商量了?重华莞尔一笑,觉得宁出尘凉凉的手有意无意的碰在身上,便笑着躲开,拨开他的手,道:"我自己来,你转过身去。"
  坐在浴桶里,重华闭着眼,温热的水丝绢一般附在肌肤上,感觉到宁出尘动作温柔的在发间揉搓着,带着些青草香的皂角味儿便在氤氲的水汽间穿梭游荡。
  冲干净头发,重华仰头看着宁出尘,淡淡一笑,执了他的手,十指相交,轻声道:"还在生气?"
  宁出尘凝神看着那人干净的眉眼,半晌才摇摇头,俯身在他嘴角轻吻,道:"以后莫要再去了。"
  重华扑哧一笑,朝身上撩了些热水,道:"我当时生气,见着逐月要去,便想也不想的跟去了……"逐月啊逐月,这次是我对不起你,不过你确实也有诱拐之嫌,莫怪我不厚道了……重华心里默念,想起方才听风的神色,又不由得轻笑出声。
  "可是,白日里你亦不该对我发火。"重华从水中起身,擦净了身子,毫不留情的指责道。宁出尘从床上扯了条薄被裹着他,将他放到了床上。
  "我不过是去看看梓潼和夏阳,你便沉着脸上门去兴师问罪,他们还是小孩子,你把他们吓坏了。"重华看着宁出尘起身拨了拨灯芯,一朵灯花爆开了,清脆的声响,似是拖着辽远的尾音,在斗室里散开。
  "还有前些日子,我去别庄里看小叶子,你也是这般……"重华话音未落,唇便被堵住了,微冷的大手在方才洗过的身子上游弋着,引起一阵阵的战栗。重华闭着眼,婉转相就。
  良久,两人才分开,呼吸都有些不稳。宁出尘褪了衣物,掀开被子,整个人覆上来,在重华的脖颈上轻轻噬咬着。
  "等等,我还没说完……恩……"重华仰着头,轻轻的推着那精壮的胸膛,看着那人的眼睛,半撑起身子,道:"你在怕什么?你也知道我的心意,你在怕什么呢?"
  "前些日子有人上门给我提亲,你将我们的关系挑明了,你这样在意我,我很高兴,可是你毕竟是当朝丞相,而我们是父子,世人看来未免离经叛道。不过你我都不在意,也无甚大碍。只是小叶子如今没了记忆,一个人呆在别庄,他因我而变成那样子,我时不时的去看看他也是应该的。"重华顿了顿,双臂揽着宁出尘的脖颈,下巴抵在他肩上,轻声说着。
  "更莫说梓潼和夏阳。思年姑娘临终之前将夏阳托付给我,要我好好照顾他的。他又是你的儿子,我的四弟,照理来说也应该对他好些。梓潼……"重华垂下眼,轻叹一声,瞧着窗外一窗冷月,幽幽的道:"我不喜欢欠人家的,可是对宁罂,我是不得不欠的,梓潼可以说是宁罂在这个世上唯一留下的血脉,我想将他带到身边,好好照顾他,也是情理之中,今日你的反应太过了,梓潼都被你吓哭了。"
  宁出尘怔怔的听着,凝视着昏黄的灯光下那人清冷温柔的眉眼,半晌才道:"你不欠宁罂的,他这副身子是我给他的,你要欠也是欠我的。"
  重华闻言轻轻一笑,指尖轻抚上那人脸颊,柔声道:"不论怎样,我都想尽可能的和你在一起很久。我知道你还在悄悄地寻那些个锁魂的珍宝。真的,这种神鬼魂魄之事,凡人怎能强求的来,凡是随缘罢。你只要记着,我是你的,你是我的,便够了。"
  宁出尘半晌不语,忽的将他抱紧了,沉声道:"再等等,等皇上大了些,我便交了手中的权利,带你走。"
  重华低笑,轻叹一声,道:"你何必耿耿于怀于此?我说过,我只要在你身边就够了。"
  宁出尘眼神微闪,捉着重华的手指,凑到唇边亲吻着,将怀中人揽的紧了些,在他身上烙下轻吻,声音沙哑低沉,已然情动:"即使如此,你跟着逐月跑到那花街去,也要好好教训一番……"说着便将重华轻轻推到,覆了上去。
  重华知道他已经允了将梓潼、夏阳接到身边来,嘴角轻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笑意,反手抱住宁出尘,舒展开身体,随着宁出尘的动作浅浅呻吟。
  秋夜辛凉,晚风无骨,寒蛩伏在草间,浅饮着晚露,有一搭没一搭的哼唱着缠绵慵懒的小调儿。一弯白月牙儿静悄悄的勾在高高的树梢,朦朦的月光,氲出一点点浅色的温柔。复又不耐寂寞,从窗口窥进来,却在那床前伫足,似是被那床上缠绵着的人儿羞红了脸,携着丝凉风,悄悄儿的将那桌上燃着的豆大灯光"噗"的吹灭了,一点点的退了出去,躲在那枝头,独品寂寞。
  月移花影上阑干。
  屋内的暧昧呻吟直到后半夜方停了。宁出尘抱着重华清理了身子,两人昏昏欲睡的当儿,重华忽的半撑起身子,黑暗中眼睛清澈似泉水,灼灼的盯着宁出尘。嘴角似是噙着一抹笑意,看的宁出尘有些脊背发寒。
  "怎么了?"将那人复又拉回怀里,给他掖了掖被角,宁出尘沉声问道。
  重华似是再也忍不住,吃吃笑着,道:"我在想,梓潼乖巧又可爱,你不喜欢他,还不让我带着他,该不会是因为……我们是父子吧?……"
  宁出尘默然,只是闭了眼,装作已经睡着的样子。
  重华愕然,七手八脚的爬到宁出尘身上,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在他下巴上轻咬一口,道:"难道是真的?你呀……呵……真是……"
  原本想说"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重华想了想,觉得不妥,又伸手在他脸上蹂躏一番,方嘴角轻扬着,心满意足的睡去了。
  这人怎么这么……可爱呢……呵……
  迷糊间恍然想到,这次又忘了在上面了……下次一定要……
  听得身边的人儿平稳的呼吸声,宁出尘低头,在那人额角轻吻着,将他揽的紧了些。
  却是,年华正好,多情两相知。
  -------------------->>>>
  不日,宁出尘便寻了个机会,将因为某人心情大好的逐月派到了漠北蛮荒之地,和风沙打交道去了。
  由是,不得不说,宁丞相心眼儿之小,实属罕见。
  重华之后也充分认识到了这一点。
  只因宫中的小皇帝圣河自上元节以来,和梓潼、夏阳愈发混的熟悉,整日央着重华将两个小朋友送入宫去做伴。重华本在犹豫,不料宁出尘听说,二话不说慌不迭的将梓潼、夏阳送进了宫给圣河做伴读。
  重华瞅着那人得逞的嘴脸,虽然依旧出尘,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心下无奈,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也便由着他去了。
  所以说宁丞相心眼儿小,实在没有冤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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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粉褪。点点雨声春恨。半吐桃花芳意嫩。草痕青寸寸。把酒花边低问。莫解寒深红损。等待春风晴得稳。琵琶重整顿。
  ---【曾原 谒金门】

  番外【相性100问】

  咳咳,各位亲们,晚上好。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言还是准备开个小会,进行这次100问的访问。
  瓦素主持人言,鞠躬,请多指教。鉴于言有前科(参见41章),这次以人格保证,对灯发誓,是正式的一百问。
  废话少说,开始吧O(∩_∩)O
  ----------------->>>
  1.请问两位的名字?
  重华:重华
  宁爹:宁出尘
  2.性别是?
  重华:男
  宁爹:男
  3.你的性格是?
  重华:恩,这个自己不好说吧……
  宁爹:(面无表情)冷漠无情
  言:\(^o^)/同意……
  4.觉得对方的性格是?
  重华:(笑)看着很冷,其实很温柔,外冷内热
  宁爹:温柔体贴,很好
  5.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什麽时候?什麽地点?
  重华:这个身体12岁的时候,在酒楼。
  宁爹:酒楼
  6.那麽是怎麽认识的呢?
  重华:……他是父亲,我是儿子,就那样认识了呗。
  宁爹:- -
  言:默……
  7.对对方的第一印象是?
  重华:有很犀利的眼神,……呃,长相让人惊艳。
  宁爹:虽然是个孩子,但是很淡定从容,让人很感兴趣
  8.喜欢对方哪一点?
  重华:都很喜欢(笑)
  宁爹:(毫不犹豫)全部
  言:(悻悻滴)真恩爱啊……
  9.讨厌对方的哪一点?
  重华:没有
  宁爹:没有
  言:骗人的吧……快说……(被无视……)
  10.觉得两个相性好吗?
  重华:(笑)应该还好吧。
  宁爹:相性是什么……
  11.怎麽称呼对方?
  重华:宁出尘
  宁爹:重华
  12.希望被对方叫什麽?
  重华:名字就好啊
  宁爹:(看了重华一眼)随他高兴
  言:(ˇ?ˇ) ……其实宁爹很想要重华叫"爹爹"吧……(贼笑)
  13.如果要把对方举例成一种动物的话,是哪种动物?
  重华:……呃,仙鹤?
  宁爹:(皱眉)没想过
  14.如果要送对方礼物的话,会送什麽呢?
  重华:(微笑)看他想要什么。
  宁爹:(握紧重华的手)有助于镇魂的东西
  15.希望收到对方送什麽礼物?
  重华:(想了一会,笑)我想……
  宁爹:(打断重华,对言)下一个问题。
  言:(泪儿,小小声)儿子啊,瓦对不起你,放心,瓦素亲妈,会让你翻身滴……握拳……
  16.对对方有什麽不满吗?是怎麽样的不满?
  重华:没有。
  宁爹:没有。
  17.你有什麽样的嗜好?
  重华:品茶
  宁爹:(干脆的)没有。
  言:这两个人真无趣……
  18.对方的嗜好为何?
  重华:(仔细思考)他好像没什么特别喜欢的。
  宁爹:品茶
  19.请问你的毛病是什麽?
  重华:(笑)很多
  宁爹:(皱眉)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毛病
  (言翻白眼儿……)
  20.讨厌对方对自己做什麽事?
  重华:因为救我伤害自己,但也算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
  宁爹:恩,和重华一样。
  言:好……\(^o^)/~好恩爱啊……
  21.会因为做了什麽而导致让对方生气?
  重华:不注意身体
  宁爹:(皱眉)吃醋?
  言:(擦汗)原来你也知道……
  22.两人至此是什麽样的关系?
  重华:(微笑)情人
  宁爹:(点头,握紧重华的手)
  23.两人第一次约会是在什麽地方?
  重华:约会?好像还没有过,其实在一起就好了
  宁爹:(点头,皱眉)什么是约会……
  24.觉得和对方相处的好吗?
  重华:嗯。(笑)开始的时候觉得不好相处,但是后来就觉得他的性格很可爱。
  宁爹:(黑线)可爱?
  25.约会的时候心情如何?
  重华:(*^__^*)
  宁爹:( ⊙ _ ⊙ )不告诉你。
  言:哼,宁爹你绝对是偷乐的那种……你以为你不说俺们就不知道……(神经质碎碎念……)
  26.常去哪约会呢?
  重华:在一起的时候,都可以算约会。
  宁爹:(忍无可忍)这个问题还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言:(委屈——)这是程序嘛……默……下一题……
  27.在对方生日时,会做些什麽?
  重华:没什么特别的。在一起就好。
  宁爹:嗯。
  言:果然是无趣的两个人……唉……
  28.是谁先告白的?
  重华:他。
  宁爹:我。
  29.喜欢对方到什麽样的程度?
  重华:(笑)很爱他。
  宁爹:不知道。
  30.那麽,深爱著对方吗?
  重华:嗯。
  宁爹:(点头)
  31.最怕被对方讲什麽?
  重华:(笑——)他的眼神很厉害。
  宁爹:我不会给他讲出来的机会的。
  言:╮(╯_╰)╭
  32.怀疑对方好像出轨了!该怎麽办?
  重华:不可能。
  宁爹:没想过。
  33.能原谅对方出轨吗?
  重华:不能
  宁爹:……(沉默)能,但是会很生气。
  34.约会时对方迟到一小时!该怎麽做?
  重华:等着。
  宁爹:等着。
  言:所谓人以群分……(握拳)
  35.最喜欢对方身体的哪个部位?
  重华:(笑)眼睛。
  宁爹:都喜欢- -
  言:……
  36.对方是哪种的性感?
  重华:外冷内热
  宁爹:性感是什么……
  37.什麽时候两个人心跳不已?
  重华:(微笑)活着的时候。
  宁爹:(点头)
  言:O__O"……两个人都很恶劣……
  38.会对对方说谎吗?说谎技术好吗?
  重华:善意的谎言是可以被原谅的(笑—)好。
  宁爹:不会。但技术很好。
  39.在做什麽的时候会觉得最幸福?
  重华:和他在一起。
  宁爹:恩。
  言:(谆谆教诲状)你们应该说做爱做的事情的时……(被PIA飞……)
  40.有吵过架吗?
  重华:嗯
  宁爹:(点头)
  41.怎麽样的吵架呢?
  重华:(奇怪)吵架还有很多种吗?
  宁爹:就那样的。
  言:%>_<%俺预感这采访会很不好做……泪……日子难过啊……
  42.怎麽和好的?
  重华:心疼他就和好了
  宁爹:自然而然。
  43.就算是来世,也想当恋人吗?
  重华:(笑)我这已经是来世了吧
  宁爹:当然。
  44.什麽时候会觉得自己是被爱的?
  重华:在一起的时候。
  宁爹:恩
  言:乃们不能换个说法么……比如说XXOO~(被瓦家儿子鄙视……乃太不CJ鸟)
  45.什麽时候会觉得对方是不是不爱自己了?
  重华:不会。
  宁爹:没想过。
  46.你会用什麽方式来表达自己的爱?
  重华:(奇怪)一直陪着他。
  宁爹:一切方式。
  言:……(愤怒状控诉)宁爹你这是避重就轻……
  47.适合对方的花是?
  重华:没想过。
  宁爹:没想过。
  言:……请让俺保持无语状态三秒钟……o(╯□╰)o
  48.两人之间有隐瞒什麽事吗?
  重华:……有。
  宁爹:有。
  两人相视一笑,握紧了手。空气中都是粉红泡泡……
  言:(哆嗦)俺受不了鸟……注意影响啊……
  49.你们之间的关系是公认的还是机密?
  重华:公开。
  宁爹:恩
  50.是否觉得两人之间的爱是永恒的?
  重华:(沉默)我会一直在他身边
  宁爹:(斩钉截铁)是。
  51.你是攻还是受?
  重华:受
  宁爹:攻
  52.是根据什麽决定的?
  重华:(笑)好像自然而然就这样子了
  宁爹:(斩钉截铁,一口咬定)就是这样
  言:⊙﹏⊙
  53.对这样情况满意吗?
  重华:(看了眼宁爹,微笑)满意,不过如果可以……我想……(被宁爹吻住……)
  宁爹:满意。
  54.初次是在哪里发生的?
  重华:野外的帐篷里
  宁爹:(点头)
  55.当时的感想?
  重华:……感想?心理还是生理?……
  宁爹:不让他离开。
  56.当时对方如何?
  重华:很激动,霸道,不过也恨温柔(笑)
  宁爹:……(脸色铁青)不告诉你
  57.初夜的隔天一早,第一句话是?
  重华:(笑)忘了
  宁爹:(凝神思考)"不装睡了?"
  58.一周大约做几次?
  重华:……(微笑)
  宁爹:想做就做,当然要看他身体。
  (言贼笑~嘎嘎……)
  59.理想是一周几次?
  重华:……?_?
  宁爹:(冷着脸)想做就做。
  言:⊙﹏⊙(小小声)俺家儿子真可怜……
  60.是什麽样的H呢?
  重华:~(@^_^@)~
  宁爹:(面无表情)就是那样
  言:真小气……(ˉ﹃ˉ)俺是你妈,你不说俺也知道……(寒光一闪)下……下一题……
  61.自己最敏感的地方在哪儿?
  重华:(微笑)
  言:(激动,小小声)俺知道,是腰……o(≧v≦)o……
  宁爹:(拔剑)……
  62.对方最敏感的地方在哪儿?
  重华:(笑)耳垂
  宁爹:(╰_╯)#
  63.对於H时的对方,你有什麽想讲的?
  重华:……(⊙_⊙?)什么意思……
  宁爹:(不爽)不告诉你。
  言:……宁爹你能不能换句话……
  64.是喜欢H呢还是讨厌H呢?
  重华:(微笑)喜欢
  宁爹:喜欢
  65.平常是什麽样的情况下会想H?
  重华:……(无奈的叹气)这问题……
  言:(贼笑)快说快说,俺们要听"哔——"的事……(ˉ﹃ˉ)
  重华:(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很爱他的时候
  宁爹:(面无表情,理所当然)和他在一起。
  重华脸红。
  言:……(⊙o⊙)……宁爹你……
  66.有想尝试H的地点吗?
  重华:都好
  宁爹:恩
  67.是在H之前还是之後淋浴?
  重华:都有
  宁爹:恩
  68.在H的时候,两人有约好什麽吗?
  重华:一直在他身边
  宁爹:恩(凑到重华跟前在嘴角轻吻)
  言:咳咳,注意影响……
  69.有和对方以外的人H过吗?
  重华:(默然,轻叹)有
  宁爹:(不爽,眼神杀人)有
  言:(委屈)程序,程序……瓦错了……
  70.对於"没有感情也没关系,只有得到对方的身体就可以了"是如何看待的?
  重华:不认同。
  宁爹:没有必要
  71.对方被强暴了怎麽办?
  重华:(笑)不太可能吧。
  言:(狂点头)俺也觉得……
  宁爹:(杀气顿现,眼神如刀……)谁敢……
  言:(正色)为了安全起见,进入下一题
  72.是在H之前还是H之後比较不好意思?
  重华:都没有
  宁爹:都没有
  言:( ⊙ o ⊙ )这两个人啊……啧……
  73.要是好友说"只有今晚,我很寂寞"然後要求发生关系,你会怎麽做?
  重华:微笑着拒绝
  宁爹:无视
  74.觉得自己技术如何?
  重华:勉强
  宁爹:(坚定)很好
  75.对方的技术好吗?
  重华:(有些脸红)恩……
  宁爹:好
  76.在H的时候,最希望对方说什麽?
  重华:……都好吧(笑)
  宁爹:都喜欢。
  77.在H的时候,最喜欢看到对方的什麽表情?
  重华:(笑)沉迷
  宁爹:都喜欢
  78.觉得和恋人以外的人发生关系也无所谓吗?
  重华:不是
  宁爹:不是
  79.对SM之类的有兴趣吗?
  重华:没有
  宁爹:那是什么?
  80.要是对方突然不再需要你的身体了,你会怎麽办?
  重华:性不是爱情的全部。
  宁爹:(坚定)只要和他在一起
  81.对於强暴有什麽样的想法?
  重华:毫无意义
  宁爹:(面无表情)没什么想法
  82.在H的时候,觉得什麽是最累人的?
  重华:(蹙眉)累人?
  宁爹:没有。
  83.到目前为止,在哪里H过最兴奋最惊险的一次。
  重华:(不好意思)第一次吧,在野外
  宁爹:每一次
  84.有过受君主动要求的吗?
  重华:没有
  宁爹:没有
  重华:(看着宁爹)你想我主动?(眼睛放光)
  宁爹:(亲亲重华嘴角)不用。
  言:(正义凛然)宁爹你这是怕俺家儿子反攻……(寒光闪过)……俺……俺错了……(>_<)……
  85.当时攻的反应是?
  言:咳咳,跳过,下一题……
  86.攻有做过强暴的行为吗?
  重华:没有
  宁爹:(冷笑——)
  言:(哆嗦,讪笑)俺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87.当时受君的反应是?
  重华:……
  宁爹:(忍无可忍,拔剑)你……
  言:(委屈)下、下一题
  88.对於H的对象,有具体的理想像吗?
  重华:恩,宁爹。
  宁爹:重华(- -+)
  89.对方有满足你的理想吗?
  重华:(微笑点头)
  宁爹:(点头)只有他。
  90.在做到时候用小道具麽?
  重华:不用
  宁爹:不用
  91.你的第一次是在什麽时候(几岁)?
  重华:(看了一眼老爹,一脸淡然)24
  宁爹:(沉默)16
  92.那时是和你现在的恋人吗?
  重华:不是
  宁爹:不是
  言:(泪)俺之错……
  93.最喜欢被吻哪里?
  重华:呃,嘴唇
  宁爹:都喜欢。
  94.最喜欢吻对方哪里?
  重华:(笑)眼睛,他的眼睛很吸引人。
  宁爹:(毫不犹豫)全身都喜欢。
  言:(扭动+兰花指+媚眼儿)宁爹乃好色啊……嘎嘎……( ⊙ o ⊙ )
  95.H时,对方最愉悦是在什麽时候?
  重华:(微笑)……
  宁爹:(沉着脸,将重华揽紧)……
  言:(叹气)真是不可爱……
  96.在H的时候,脑子里都在想什麽?
  重华:……这个人在我身边,恩,这样子,大概吧
  宁爹:……对他绝不放手。
  97.一个晚上通常都H几次?
  重华:╮(╯_╰)╭这个有规定吗?
  宁爹:看他身体状况。
  言:⊙﹏⊙身体好的话你是不是要尽兴……(宁爹一记眼刀……)
  98.在H的时候,是自己脱衣服还是对方来脱?
  重华:……都可以。
  宁爹:我主动。
  99.对你而言,H是?
  重华:(奇怪的)H就是H
  宁爹:表达感情的方式
  100.辛苦了!那麽和对方说一句最想说的话!
  重华:(微笑)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宁爹:(点头)好。
  言:(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尾声【彼岸花开】

  秋日的午后,阳光慵懒,和风轻盈,撩起满地金黄,沙沙作响。
  陈旧的竹椅上,一个青衣男子安静的睡着。微风拂过他的长发,调皮的牵起他身上的毯子,滑落到了微微泛着枯黄的草地上。
  山鬼在脚边呼噜呼噜的浅眠。树梢上几只灰色的小鸟儿唧唧喳喳的唱着歌儿,互相嬉闹着。
  重华蓦地惊醒,怔了怔,抬手挡在额前,眯着眼望着那高远的天空。
  苍白的阳光,有种灼穿灵魂的错觉。
  又梦到了宁罂儿时的前世。已经很多年没有梦到过了。他知道,宁罂的魂魄怕是在许久之前便消失了。
  好像……时间到了呢。离别的预感如此强烈,仿佛会将那魂儿都压碎了。
  重华想要起身,却只能无力的躺在竹椅上,偏过头,凝视着那小苑门口出神。
  并没有预想中的慌乱。只是想着再见那人一面。
  二十载一梦悠然。
  良久,那熟悉的身影蓦地出现。踏碎一地阳光,翩然而来。
  重华浅浅笑着,朝那人伸出一只手去。
  仿佛是穿过一千年时光,十指交握的瞬间,重华腕上带了二十年的鬼刹应声散落,血色的珠子无声的落在枯叶间,点点似血。
  宁出尘跪在竹椅边,久久的凝视着那人安静的面容,指尖却一点点变冷了。眼角的水光,在秋日的阳光下,悄悄儿的晕开了。
  落叶在他身后寂寞的舞着。天空澄澈似湖水,干净悠远。
  他说,我等你。
  生生世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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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尾语】
  梨花清秀,春风妖娆。碧草活泼,浅溪温柔。
  多么美好。一如那在时间里褪了色的回忆,轻轻浅浅的笑着,在前路招手。
  人说,三魂七魄,往生轮回,记忆驻留在彼岸花里悄悄开放。三途川前,卸下一身罪孽,奈何桥上,遥遥相望,一碗孟婆汤,各奔来世。
  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那心心念念了生生世世的灵魂?
  我们或许擦肩而过,相见不相识,残忍的似那年岁,毫不留情的将曾经的依恋尘封。
  然而,我们曾经相爱,相守,平静的度过一天天。载着过往回忆的彼岸之花,开在灵魂最深处。
  每思及此,那在时间河上飘荡着的孤魂,总是想要落泪。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
  跨越千年时光,执手相看。
  你的眼神,温柔依旧。
  你听见花开的声音,美如天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