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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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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贼皇劫情》作者:尘印(出书版完结)

《贼皇劫情》
出版社: 鲜欢文化
作者: 尘印
出版日期: 2011/03/15
ISBN书码: 9789862840801

文案:
賊心難測的皇帝x不務正業的王爺

玄晉乃堂堂當朝紫陽王爺,
遊遍花叢、風流無比,
誰知一次追求美人不成,卻反被一個海盜頭子給逆推!?
開什麼玩笑,向來都是他把別人給吃乾抹浄,
哪有被人吃乾抹淨的道理呢?
然冤家路窄,他再度碰見這個讓他恨得牙癢癢的男人,
對方的真實身分竟是句屏的新皇朱天,
更讓人吐血的是,
皇兄居然答應朱天,讓自己到句屏「作客」三個月?
救、救人啊,本王不想被做到精盡人亡啊!

朱天笑得古怪,「紫陽王爺,我和你皇兄可是結下了盟約的,你還想獨
善其身麼?」
玄晉一凜,卻兀自嘴硬:「殷長華要對付的只是你,我諒他也沒有那個膽
敢招惹玄龍。」
朱天長長嘆口氣.算是徹底認清了玄晉的草包本性,忍不住皺眉'
也一時興起帶玄晉回句屏為質,緊要關頭還能要挾玄易。可這玄晉除了
一張臉夠英俊,簡直就是根不折下扣的廢柴,恐怕在玄易心目中,也根
本沒什麼分量吧。
但若玄晉有任何閃失,玄易那狐狸,肯定不會放過興師問罪的好機會。
末天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被玄易算計了,額頭冒起無數黑線。




Chapter.楔子

  京郊,皇陵。
  寒冬的午后,阳光也是慵懒的,照拂着陵寝入口处半坐半卧的紫袍俊美青年,将他身披的那领雪白貂皮大氅染成了淡金色。
  玄晋百无聊赖地提着壶酒,边喝边长吁短叹:「皇兄啊!你重色轻弟,为了个男人居然把自家亲弟弟罚来看祖坟,也太没兄弟义气了。唉,母后啊!这些天来你怎么也不帮我求个情呢?我再在这既没歌舞又没美人的鬼地方待下去,也不用回京了,直接闷死了去见列祖列宗得了。」
  他「咕咚咕咚」灌下大半壶酒水,突然见远处一阵烟尘滚滚而来。玄晋眯起眼,依稀看到马上那人穿着宫中内侍的服饰。
  「难道是皇兄准我回京城了?」
  他两眼放光,丢下酒壶就迎了上去。
  「奴才见过紫阳王爷。」
  内侍利落地跃下马背,行礼后笑道:「奴才是奉太后之命来给王爷传话的。太后刚收到皇上的捷报,皇上和晏公子已攻下赤骊都城,不日将班师回朝。太后自会趁皇上心情好时设法为王爷求情,请王爷宽心,再在皇陵忍耐些时日。」
  世上果然只有老娘最好啊!玄晋热泪盈眶,「替本王回禀太后,本王在此修身养性,从无作奸犯科,请母后她务必为本王多多美言。」
  「奴才遵命。」
  内侍上了马往回赶,心里直犯嘀咕:「这皇陵方圆百里连个鬼影子都找不出来,王爷你倒想去跟谁有奸情啊?唉,早听闻这紫阳王爷虽然长得仪表堂堂,头脑却不太灵光,果真不假,真是浪费了那张英俊面孔。」

Chapter.1

  玄龙大军一连多日,均沉浸在攻克赤骊国的狂欢之中,庆功行酒,通宵达旦。
  唯一郁闷的人,非玄龙皇帝莫属。犒赏过将士后回到皇帐,想和情人晏轻侯好好温存一番,却被推开。
  「你想要?等回宫再说。眼下还在赤骊疆土上,不能掉以轻心。」
  「呃,可是……」
  玄易还想鼓动三寸不烂之舌,哄晏轻侯松口,后者已经往榻上盘腿一坐,手捏心诀,五心向天,冷冷地道:「你先睡吧!我前些天杀敌太多,耗了些力气,要调理内息。」也不等玄易答话,便径自闭目吐纳起来。
  玄易只得自行沐浴就寝,躺在榻上,看着晏轻侯被烛火映得微红的清秀侧脸,兀自心痒难搔,最后还是磨了磨牙,硬把心猿意马压了下去。
  对付晏轻侯,只能智取不可靠蛮力,他可不想被晏轻侯从皇帐里丢出去。反正回到宫中,有的是时间跟晏轻侯耳鬓厮磨。
  玄易暗中轻笑两声,耳听帐外将士仍在欢笑高歌,他一颗心已飞到了归途上。

  数日后,玄龙大军留下三万精兵镇守赤骊都城风华府与数大重镇,带着无数奇珍异宝,浩浩荡荡地班师北上。
  玄龙大胜的消息早已传遍国中。皇师所经之处,百姓无不欢欣鼓舞,竞相争睹他们骁勇善战的帝君英姿。
  玄易很大方地弃车骑马,含笑向沿途夹道的百姓挥手示意,待走过城池后,他才低头,得意地问被他环在臂弯间的晏轻侯:「怎么样?这马骑着习惯么?」
  晏轻侯一脸冷冰冰的,没什么好气。两人原本在车厢里坐得舒舒服服的,可进入玄龙国境后,玄易这家伙却心血来潮地要骑马,还非要拉他作陪,说是要让玄龙百姓都见一见他这个攻克赤骊的大功臣。
  「我想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晏轻侯是我玄易最亲近的人。」男人笑咪咪的一句,堵住了晏轻侯还没来得及出口的拒绝。
  晏轻侯不会骑马,起初还在犹豫,闻言不由点头。遮遮掩掩,本来就不是他的作风。于是便被眉开眼笑的玄易抱上了骏马,走在大军阵前。
  只不过,一路行来,怎么看,都像玄易在跟他炫耀……
  「我说——」他扭头看着男人满脸得色,「这些天,你真够威风的。」
  玄易毫不谦逊地大笑:「一个赤骊算什么?等朕攻下句屏,一统天下的时候,才叫真正的威风。」
  晏轻侯微挑眉。他对天下纷争根本没兴趣,但凡玄易想做什么,他和玄易共进退便是。

  两人就这样共乘一骑,直至驶入玄龙宫城。
  前来迎接圣驾的文武百官看到晏轻侯,无不露出错愕怪异的眼神,交头接耳,响起一片窃窃私语。
  晏轻侯压根儿不理会,只对玄易淡淡道:「你忙你的庆功宴,我回寝宫休息去。」一跃下马,越过跪伏在地的群臣,扬长而去。
  等他泡足了热水澡,洗去一身的尘土,换上轻软白衣,殿内已掌灯。
  庆功宴恐怕还没结束吧?晏轻侯有点无聊地坐在书案旁,随手拿起案头几册书卷看了看,都是兵法。改天,得叫玄易搜集堆武功秘笈来给他打发时间才行。
  他放下书卷,忽然听到门外有人说话。
  「那个人就在里面么?」
  随着十分年轻的声音,两条身影冲了进来。
  两个十一二岁的俊秀少年,同样款式的锦缎华服,高矮和容貌也一般无二,显然是一对孪生子。看这两个少年眉宇间傲气十足,又能在皇帝寝宫内出入自由,不用说,是玄易的儿子。
  「你就是大家说的那个晏轻侯吧?」左边一个少年打量着晏轻侯,似乎有点失望,转首对右边少年说了句足以令晏轻侯发飙的话,「父皇这次怎么想要立男妃了?可这人长得也没以前那些妃子漂亮啊!」
  「你说什么男妃?」
  晏轻侯盯着两个少年,目光结成了冰。
  两个少年被他身上散逸的寒气唬了一大跳,右边少年支吾道:「我和弟弟听说父皇回宫的时候,和你同骑一匹马。父皇以往每次出征抱回来的美人,都封了妃子呢!」
  「喀喇!」一张上好的紫檀书案碎成一堆木屑。
  晏轻侯收回手掌,脸色已经不是难看两字可以形容。他就纳闷玄易那混蛋为什么非要搂着他同乘一骑招摇过市,进了宫门还不肯下马,原来玄易早就存了心,在众人面前捉弄他。
  那家伙,敢情是皮痒了……他冷冷地抬眼,越过目瞪口呆的两个少年,冲着踏进殿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道:「你胆子真不小,戏弄到我头上来了。」
  玄易刚从宫宴归来,饮多了几杯,酒兴正浓,也没留神晏轻侯眼底寒意,顺手将披风往榻上一甩,笑道:「我怎么戏弄你了?」随即看到那对孪生子和砸烂的书案,顿时清醒了许多。
  「江儿城儿,你们跑这里来干什么?」
  他这两个儿子年纪不大,却是出了名的顽劣,最爱捉弄他宫中妃嫔。看情形,多半是小哥俩冒冒失失,激怒了晏轻侯。
  少年一吐舌头,道:「父皇,儿臣是好奇,想来看一看父皇新带回来的……男妃。」
  男妃?玄易猛咳,酒完全醒了。乖乖,难怪晏轻侯的脸冷得足以冻死方圆十丈内的人畜!他这两个宝贝儿子,给他闯大祸了。
  「去!时辰也不早了,你们两个快回寝宫睡觉去!」
  他大声叫来侍人送走了玄江和玄城,回头笑嘻嘻地搂住晏轻侯赔不是:「小孩子胡说八道,你别当真。」
  晏轻侯冷冰冰地盯住男人笑脸,「是么?把我当成你征战掳来的女人抱,很得意吧?」
  玄易抱晏轻侯一起骑马入宫,确实存了几分坏心眼。谁让晏轻侯常在众人面前大削他颜面,他好歹要在满朝文武前挽回点面子。不过如今,打死他也绝不能承认自己有这想法。
  「轻侯,我哪有那个胆量?」他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
  「没有最好!」晏轻侯冷哼。心底并不相信,但既然男人已经服了软,他也就不再追问。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不想浪费时间。抱起玄易,把两人一起摔到龙榻上,毫不客气地替男人脱起朝服来。
  玄易苦笑。本来今晚还想狠狠疼爱晏轻侯一番,而今么,借他个胆,也不敢去压正在气头上的晏轻侯。
  算了,来日方长,改天再压回来吧……他安慰自己,紧跟着便被突然闯入的热物顶了一下,发出声闷哼。
  「你不专心。」
  晏轻侯寒声警告玄易,眼中的严冰却已开始缓慢融化。将男人双腿拉得更开,挺动腰杆,开始在那片熟悉的紧窒禁地里来回抽送。
  「呼……」虽然没用药润滑,借着酒意,玄易还是很快就投入情欲之中,勾下晏轻侯的脖子,舔弄着对方发热的耳朵,喘息着笑道:「现在你不生气了吧?呵呵!」
  晏轻侯喉咙里轻轻咕哝了一声,攻势因玄易的挑逗越发凶猛,带动龙榻也摇晃不停,也令玄易再也没空暇说话,只是在高潮将至时皱了下浓眉。
  照这激烈程度,他这龙榻早晚要散架。明天得叫人多打好几架结实的龙榻,以备随时替换才行……

  这一夜,晏轻侯算是把一路上积累的火气和欲望都发泄了个够本,直做到天亮才大发慈悲,从那个被他进出了整晚而变得滑腻无比的地方慢慢抽身而退,往玄易身旁一躺。
  白浊的液体随着他的撤离溢出,将早已布满痕迹的床褥再度濡湿。
  玄易大张着双腿直喘气,虽然听到殿外侍人在小心翼翼地请他起身,他也懒得动弹,只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晏轻侯同样湿透的头发。听侍人唤到第十七八遍时,玄易终是为自己的劳碌命叹口气,坐起身披衣下床。
  「今天非要早朝么?」晏轻侯也跟着下了床,他倒不是担心玄易被他折腾得太厉害,上不了早朝,私心里其实有点不服气——整夜鏖战,这家伙竟然还有力气上朝,多少伤了晏轻侯的自尊心。
  玄易光看晏轻侯的表情,就猜到他在想什么,揶揄道:「难道你想要史官记下今天,帝贪恋春色不早朝么?」
  怎么听,都像玄易在绕着弯把他比作女人!晏轻侯瞪了玄易一眼,后者哈哈大笑,唤人速送热汤进殿沐浴梳洗。
  拾掇停当,用完早膳,玄易临行前想到晏轻侯一人留在寝宫未免气闷,便道:「你要是嫌闷,就让人带你到御花园走走。」忽然记起自己后宫中妃嫔不少,万一给晏轻侯这大醋缸撞上了,他多半吃不了兜着走,干咳一声道:「别的地方么,你就别乱走,免得迷路。」
  晏轻侯略牵了下嘴角,冷冷道:「少把我当傻子。放心,我对你后宫那些女人没兴趣。」
  玄易尴尬地笑了笑,立刻又被晏轻侯后面一句呛到。
  「你那些妃子,都是在认识我之前纳的,我也不会去为难她们,但如果你今后再敢找我以外的人,我就阉了你。」
  「阉了我,你舍得么?」玄易给了晏轻侯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看到晏轻侯板起了面孔,他好气又好笑:「这辈子我已经跟你纠缠上了,你想甩手我还不肯答应呢。不过既然你不许我找女人,那你就得负责替我泄火。」
  侍立在旁的宫女听皇帝说得露骨,情不自禁全都红了脸。
  晏轻侯也算是彻底败给这厚脸皮的家伙,翻个白眼道:「你还不快去早朝!」再不赶走玄易,不知道这男人还会说出什么下流话来。

  连续三天的金殿庆功犒赏之后,玄龙皇宫终于重归往日的肃穆森严。唯一不平静的,只有皇帝寝宫重华殿。
  「啊啊啊!」这天下午,殿里又传出宫女惊恐的尖叫。
  几只肥大的耗子从宫女脚背上飞快窜过,吱吱叫着往龙榻下钻。
  正盘坐在床头打坐调息的白衣男子不耐烦地睁眼,一掌拍出。地上顷刻多了堆模糊血肉。那宫女见到血,又忍不住叫了起来。
  「怎么了?」玄易在偏殿批阅奏章,闻声走来,便被晏轻侯挥袖甩到他脚边的那团血肉吓了一跳,看清是几只死耗子,他摇头叹气又苦笑。
  前天是条被拔了毒牙的蛇,昨天是一堆蟑螂,今天又换成了耗子。再这样下去,他的重华殿,都快变成蛇虫鼠蚁出没的家园了。
  「你还笑?」晏轻侯瞪着玄易,心情非常不爽。这几天来,想好好运下内息都不得安宁。
  玄易唤人收拾走死耗子,两边太阳穴也在作痛。不用追查,他也知道是自己那两个宝贝儿子搞的鬼。
  那两个小家伙,从前就喜欢弄些死蛇臭虫之类的东西吓唬后宫妃嫔。他念着玄江玄城生母早逝,自己又常年忙于征战,对两个孩子有失教诲,通常也只是训斥几句作罢。可这次,两个小家伙胆大妄为,居然捉弄到晏轻侯的头上来了。
  真要惹毛了晏轻侯,遭殃的人可是他。
  想到这里,玄易自觉不能再纵容玄江玄城,脸一板,命侍卫裘明速去传召两位殿下。
  「那两个孩子真是越来越顽皮了。待会儿来了,轻侯你就替我重重地处罚他们。」知道晏轻侯为人自负,绝不屑对两个孩童动手,玄易乐得说上几句漂亮话。
  晏轻侯冷冷一瞥,眼神锐利如剑锋,轻易刺穿玄易用心。「你不用拿话挖苦我。那两人是你的儿子,你自己管教去,跟我没关系。」
  玄易心中大松一口气,突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赔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江儿城儿的母后逝世多年,他俩自小没人管,生性顽劣,几个太傅都见了他们头疼,我看今后不如就把他俩交给你管束。」
  依晏轻侯护短的性子,玄江玄城若能傍上晏轻侯这个大靠山的话,非但不会受罪,还等于多了个武功绝顶的保镖。
  原来是有爹生没娘养,难怪两个大国皇子会如此顽皮。
  晏轻侯脸色略有缓和,不过对玄易的提议是半点也不感兴趣。「我要练功,没时间。你找你的妃子去管吧。」
  玄易大叹:「除了你,哪个妃子敢去教训他们?又能制得住这两个小鬼?」
  这倒也是。晏轻侯想了想,开始认真地考虑起自己该不该接手这两个烫手山芋,浑然没觉察到自己也被玄易归入了「妃子」之流。
  终于在口头上占到了便宜的男人憋着一肚子笑,等玄江玄城来见。过了约莫一盏茶工夫,裘明却独自返回重华殿。
  「回禀皇上,两位殿下都在太后宫中。太后说要两位殿下陪她下棋,请皇上改日再宣。」他抬头看了看晏轻侯,嗫嚅道:「皇上,太后还说,想见一见晏王爷,要卑职带晏王爷前去觐见。」
  玄易面色渐转凝重。留晏轻侯长住寝宫,本就准备好了要面对宫廷内外的蜚短流长,只是估不到太后这么快便发难。
  他微蹙了下浓眉,道:「轻侯,我与你过去见太后。」
  裘明支吾道:「皇上,太后特意叮嘱过,不用皇上陪晏王爷一起去。」
  晏轻侯跨下龙榻,对玄易道:「我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你没必要跟着。」
  「我当然知道天下没人伤得了你,我是担心你牛脾气发作,吓到太后。」玄易苦笑,见晏轻侯拉长了脸,他难得地露出郑重,正色道:「母后是我最敬重之人。轻侯,待会儿母后她若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你也忍一忍。」
  「知道了。」晏轻侯没好气地一甩袖子往外走。「再不济,我也不会跟个女流之辈一般见识。」
  晏公子就算生气,也是这么威风啊!裘明崇拜地看着晏轻侯的背影,差点忘了自己此行任务,被玄易一瞪后才记起,一溜烟跑到晏轻侯前面领路。

  太后殿内纱帐几重,熏香缥缈。丈高琉璃锦屏阻隔了晏轻侯的视线,只听到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的细小声响。
  未几,一个清雅柔美的声音在屏风后响起:「裘侍卫,你可以退下了。江儿,城儿,你们也回自己寝宫去吧。」
  玄江玄城应了声是,从锦屏后走出,经过晏轻侯身旁时,两人不约而同对晏轻侯扮个鬼脸,飞快嘻笑着跑了出去。
  殿内,只剩下晏轻侯和太后。
  「江儿城儿玩心重,这几天如有冒犯,还请晏王爷见谅。」太后轻声笑了笑,随后缓声道:「晏王爷,哀家请你来,只想问你个问题。」
  她微微一顿,径自道:「哀家知道你和易儿真心相许,不会来阻扰你们。只不过你始终是炎雪国的王爷,况且尚无子嗣,难道真的甘愿今生都不娶妻生子,只与易儿相守到老,你不会后悔么?」
  晏轻侯嘴角微抽,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难题呢!他淡淡地道:「我只要玄易就够了。」
  「可是——」
  「我为什么非要娶妻生子?」晏轻侯不等太后说完就冷然打断她,「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儿孙满堂又有什么用?」
  太后语塞,半晌,幽幽叹息。
  「母后,你就别再多虑了。」
  玄易不知何时也踏入殿内,快步走到屏风前躬身向太后请了个安:「恕儿臣擅入。母后,轻侯是重情重义的奇男子。儿臣信他,也不想负他。请母后勿听信流言,怀疑轻侯。」
  锦屏后一阵沉寂,最终太后似乎无可奈何地叹道:「哀家明白易儿你的意思。既然你心意已定,哀家也不再多管了。」
  「谢母后,那儿臣和轻侯就先告退了。」玄易大喜,朝晏轻侯打个眼色,示意这冷冰冰的木头人也赶快说句客套话好走人。
  晏轻侯听了母子两人对话,心知多半是宫中有什么关于他的流言传到了太后耳朵里,太后怕他对玄易不利,才来试探他。他傲然道:「太后尽可宽心。玄易是我的人,我绝不会害他。」
  「噗!」玄易险些喷血,俊脸青了又黑,额角青筋起。这口没遮拦的晏轻侯,真是说话不看场合,是不是存心想气得他英年早逝啊!
  太后显然也被那句「是我的人」唬到了,语调变得怪怪的:「那、那哀家就、就放心了。」
  玄易如释重负,拖起晏轻侯就走,唯恐慢了一拍,晏轻侯会把他更多的糗事都抖出来。没出殿门,匆听太后叫了声慢,玄易不得不停下脚步。
  太后声音已镇静如初,微笑道:「易儿,哀家正有件事要与你商量。再过些日子就是岁末,也该让看守皇陵的晋儿回宫团聚了。晋儿昔日确实有得罪晏王爷之处,团圆宫宴上,哀家会命他向晏王爷当面谢罪。」
  玄易听到最后一句,知道母后已经退步,接纳了晏轻侯为家人,他恭敬地道:「一切听母后吩咐,儿臣这就下旨召皇弟回京。」
  太后满意一笑,不再多言。

  玄晏两人联袂回到重华殿,玄易喝退宫人,把门一关,才一把抱住晏轻侯,哭笑不得地道:「你以后能不能在人前给我留点面子啊?我好歹是玄龙的皇帝,你一开口就说我是你的人,还好那人是母后,要是别人,我脸面何存?」
  「我有说错么?」晏轻侯不悦地瞅着男人,道:「换了其他人,送给我我也不要。」
  发现自己和晏轻侯的思路完全搭不上边,玄易唯有苦笑:「那我真是三生有幸。」才遇到这个叫他气得牙痒痒却又爱不释手的冤家。
  情动之下,他低头就给了晏轻侯一个亲吻,蹭着晏轻侯嘴唇低声道:「这次,让我来?」
  不等对方回答,就抱起晏轻侯往龙榻走去。
  「呃,现在还是白天……」
  晏轻侯还在想宫中到底传着什么流言,想问玄易,却被男人乘隙而入的舌头纠缠住,搅乱了思绪。
  把身下的人吻到意乱情迷,平素冷漠如万年冰山的面孔也透出情色晕红,玄易这才得意地松口,邪笑:「白天更好,可以一直做到明天早上。」
  「你的脸皮,果然厚得无人可敌。」晏轻侯忍不住笑,双手却插入玄易浓密黑发间,抱住男人深深亲吻,拱起腰身迎向玄易火热的手掌,放纵自己投身到滔天欲海之中。

  岁末飞快而至,白天大设宫宴君臣同乐。入夜,宫苑深处一座暖阁里炉火生春,太后母子仨外加晏轻侯,四人围桌而坐,轻斟浅酌,倒也一派其乐融融。
  玄晋终得回京,最初还对坐在他对面的晏轻侯心怀畏惧,几杯落肚,酒酣耳热,骨头便又轻了。
  看见母后在跟他打眼色,示意他向晏轻侯敬酒,他笑嘻嘻地举起酒杯,讨好地道:「晏皇嫂,我敬你一杯!哈哈,之前多有得罪,不过如今你我都是一家人了,还请皇嫂你多多包涵。」
  「啪!」晏轻侯手里杯子被捏了个粉碎,脸色发青——居然叫他「皇嫂」?八成是玄易教的,故意来取笑他!
  完了完了!看到晏轻侯眼化两把冰刀扎了过来,玄易简直想呻吟。本来还想着今晚灌醉晏轻侯大战一场,铁定泡汤!不被晏轻侯海扁一顿已经要谢天谢地了!
  臭小子,你倒是乱拍什么马屁啊?他怨怒地直瞪玄晋。
  他又说错什么了?玄晋被瞪得莫名其妙,不解地盯住母后求助。
  太后尴尬地两眼望天,心里直叫造孽——她那笨儿子,看来又有苦头要吃了。

  冬逝,早春暖色,逐渐笼罩了玄龙京城。
  重华殿中,玄易正对著书案上一封信笺,微皱起浓黑双眉。
  信,来自东域大国句屏。
  纸上一勾一划笔力遒劲狂放,极为霸气。写信人,正是不久前刚把句屏皇帝殷长华拉下帝王宝座,并取而代之的新皇帝朱天。
  「在看什么?」盘坐在龙榻上吐纳调息的晏轻侯运行完两个大周天,一跃落地,走到玄易身后,冷然一扫信笺,同样轻蹙眉。「朱天想来玄龙商议两国结盟之事?」
  「这姓朱的倒真是野心勃勃,一个海盗头子,当上了句屏皇帝还不过瘾,还想觊觎我玄龙?」
  玄易黑眸中的戾气大盛,嘴角却勾起个意味深长的揶揄笑容,俊朗的面容徒增三分狡狯。「朱天刚得句屏,国中根基未稳,就算真想与我逐鹿天下,眼下也没这个本事。」
  晏轻侯替男人接了下去:「所以就想跟玄龙结盟,一来向玄龙示好,表明他并无意与玄龙交恶。二来借玄龙国威壮大声势,三来么,还可趁机一探玄龙朝中虚实。」
  玄易赞许地道:「轻侯,你跟着我,对这天下时局可是越来越看得清楚了。」
  「少拍马屁!」
  晏轻侯翻个白眼,冷冷道:「那你打算怎么办?要不要我替你杀了朱天?他一死,句屏势必再次大乱,玄龙正好出兵,趁乱拿下句屏,一统天下。」
  「暂时不急。」玄易摇了摇头,站起身,双手负背在殿内慢慢踱了个圈,最后立定。
  「殷长华虽被朱天掀下帝位,流亡在外,麾下仍有众多忠心将士追随,不可小觑。就让朱天和殷长华先斗个两败俱伤,我再动手也不迟。」
  他微笑,眉眼间尽是凌厉狠色。
  「朱天想与我斗,还差得太远。」
『30页空白』

Chapter.2

  紫阳王府,水榭临风。
  玄晋一身紫缎软袍,发束鎏金飞翅冠,坐在栏杆边,懒洋洋晒着太阳,捏起酒杯,狠狠地,恨恨地一口,喝光了杯中美酒。
  侍立在他身旁的几个随从无不暗中松口大气。瞧紫阳王爷刚才那副咬牙切齿的狠劲,他们差点以为王爷会把杯子也咬碎吞下肚去。
  「满上。」空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玄晋俊脸阴沉得发黑。方才他是真的把酒杯想像成了晏轻侯,恨不得将之咬个稀巴烂。
  都是那个可恶的家伙,害他被皇兄罚去看守皇陵好几个月,要不是母后求情,恐怕现在他还在皇陵陪列祖列宗喝闷酒。
  「晏轻侯……」他磨着牙,端起丫鬟斟满的酒杯,再次一饮而尽,霍地起身就往九曲桥上走。
  「王爷,您去哪?」随从们慌忙追了上去。
  「本王要出府。」玄晋上了岸直奔大门方向而去。
  回京后本以为能继续从前那种花天酒地的生活,谁知团圆宫宴过后,皇兄八成是受晏轻侯唆使,又对他翻了脸,传下一道圣旨,要他闭门修性,不必再上朝议事,还勒令府里总管每天上报他一举一动,这不等于要了他的命?
  派人进宫向母后诉苦,向来最溺爱他的母后这次竟也袖手旁观,叫人带话给他。
  「你得罪过晏轻侯,你皇兄肯听母后的话,让你回京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偏又要自作聪明,冲着晏王爷叫『皇嫂』,唉!你就乖乖地在府里待着,别再惹你皇兄生气。过上一阵,你皇兄的气自然也就消了。」
  还过上一阵?他都快闷到长毛了,也没见皇兄龙颜大悦,反而是府里这一大帮侍卫随从得了总管的嘱咐,天天像防贼一样地盯着他。他这个紫阳王,当得实在是窝囊透顶。
  今天,是京城一年一度的庙会,花街上更有各家头牌斗诗争艳。如此风流场合,怎么可以没有他紫阳王的身影?
  「别拦着本王!」他不耐烦地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个侍卫,抬腿往门外跨,刚踏出一只脚,便被众人硬架了回来。
  「王爷,得罪了。皇上有旨,您不能出门!」
  玄晋气急咆哮:「本王怎么养了你们这群饭桶!你们就不能装作不知道本王出去了?信不信本王把你们这个月还有下个月的俸禄都扣掉?」
  众人对望后,还是很有默契地一起摇头。喝西北风事小,要是被皇帝知道他们失职,是会掉脑袋的。
  眼看出门无望,玄晋怒气冲冲往回走。
  「王爷,您又要去哪?」一个机灵侍卫怕玄晋从后门溜走,一路小跑紧跟不舍。
  玄晋猛地顿住脚步,俊脸绷得紧紧的,吐出两个宇:「茅厕。」

  慢悠悠地洗干净双手,玄晋一边用素缎帕子擦着手上水珠,一边向外走。
  看见那个侍卫还尽忠职守地守在外面,他肚里暗骂,一转眼,却有了主意,朝那侍卫一勾手指。
  「过来。本王问你,你一个月俸禄有多少?」
  侍卫低头算了算,「回王爷,统共是二十两银子。」他紧张地抬头,苦着脸道:「王爷,您不会真要扣小人们两个月的俸禄吧?」
  「放心。」玄晋抛掉了擦手的帕子,轻描淡写地道:「只要你答应本王一件事,本王非但不会扣你俸禄,还会赏赐你千两白银。」
  侍卫惊喜过头,说话都结巴了:「王、王爷,当真?」
  玄晋板起脸,「本王许下的打赏,什么时候食言过?快,去拿身侍卫衣服给本王换上,明天你就可以去帐房领千两白银。」
  那侍卫马上反应过来,玄晋想冒充侍卫溜出府去,他不禁面露犹豫。
  「这个……」
  「本王只是出去逛一逛,天黑前一定回府,不会让别人发现的。」玄晋放下身段,继续诱惑那侍卫:「你要是嫌少,本王再加你一千两。」
  「两、两千两?」侍卫双眼放光,呼吸都有点困难了。
  「没错。」玄晋忽地换上不悦神色,道:「你若是不敢就退下,本王找别人商量去——」
  一听说到手的银两要飞走,侍卫像中箭的兔子蓦地蹦起。「不不不!小人这就去拿衣服,王爷您稍等。」随即使出最快的速度冲了出去。

  伺候玄晋换好府里侍卫的衣服靴子,侍卫还讨好地将自己的当值腰牌也呈到玄晋跟前,笑道:「王爷带上这个,出入方便。」
  玄晋满意地挂上腰牌,然后抓了把青草揉烂了,涂得满脸青一块白一块,再用红色花瓣挤出几滴液汁点在脸上,大摇大摆地穿过后院,朝大门走去。
  「喂,你的脸怎么回事?」门口侍卫无不被他吓了一大跳。
玄晋故意大着舌头道:「不知道,突然就长出这些斑点,全身还痒得不行,要找大夫看看去。」边说还边伸手在背上乱挠一通。
  那几人怕被传染,都躲得远远的,忙不迭挥手,「快去找大夫吧,别把大伙都染上了。」
  「就是就是。」玄晋点头,拔腿奔出王府。
  拐过几个弯,直至再也看不到紫阳王府的飞檐屋瓦,玄晋这才止步,大笑:「一群饭桶,还想阻拦本王喝花酒,不自量力。」
  他不屑地扬起头,四下张望。得先找点水把脸洗干净才行。
  前方恰巧有条浅浅的溪流。他蹲下身,正洗着脸,一阵马蹄声疾奔近前。
  难道是侍卫发现有异追上来了?玄晋抬头刚想看个清楚,一骑从他身边越溪而过,溅了他满脸的泥水。
  「混帐!」玄晋大怒,跳起身指着马上红衣男子高大伟岸的背影破口大骂:「哪个走路不带眼的刁民,竟敢,呃,咳咳——」
  接连十几匹骏马先后经过,溅得他浑身湿透。
  玄晋气到发抖,连骂都骂不下去。
  只见最后那匹马上坐着个淡黄衣衫的少年人,回头对他报以一笑:「得罪了。」随后快马加鞭,追上众人。
  玄晋原本满腹怒火,见了少年秀美的面孔,顿时忘了生气。那么个美少年,抓来玩玩倒也不错。可惜对方人多势众,他一个人,胡来不得。
  他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还是去花街寻芳算了。

  入夜,华灯初上,星河璀璨。人潮汹涌,将玄龙京城最出名的一条花街堵得几乎水泄不通,
  各家青楼乐坊都挑出了自制的灯谜,又有乐师歌姬弹唱助兴,丝竹靡靡之音充盈其间,连呼吸里都尽是奢艳香浓的脂粉气息。
  人群中,正有一个身材颀长挺拔的红衣男子抽了抽鼻子,仰天,打了个喷嚏。
  月华和灯光落在他轮廓粗犷深刻的脸上,右颊上一条刀痕无处遁形,却没有狰狞感觉,反而更显出几分男子气概,令好几个经过他身边的风尘女子都忍不住慢下脚步,偷眼打量这男人味十足的红衣人。
  男子也注意到了,冲那几个女子笑了笑,蓦地伸手揽过其中一个。「想看,不如就去你那里,大爷我脱光了让你看个够。」
  那女子是花街流莺,久经欢场,却还是初次碰到当街调情的男人,听到周围行人都在哄笑,她羞了个大红脸,轻啐一口,挣开男人臂膀,飞快地跑了。
  男子哈哈大笑。
  跟在他身后的十几个随从见了花街上的莺莺燕燕,也不免心动,一人提议道:「大哥,反正过几天才办正事,不如今晚就带大伙热闹一下。」
  众人叫好,只有那淡黄衫子的秀美少年干咳两声,提醒红衣男子:「师尊,烟花之地鱼龙混杂,而且这里又不是永稷城,还是谨慎为上。」
  男子挑高了眉毛,笑容张扬轻狂。「凤羽,你也太小心了。殷长华都是我朱天的手下败将,还怕什么?」
  众人纷纷附和,一窝蜂簇拥着男子进了最气派的一间青楼。
  凤羽唯有摇头。
  他这个师父,做惯了海上霸主,说话行事都粗得厉害。虽然已经当了句屏新皇帝,可依旧脱不了那一身的匪气,看见个风骚娘们就想上……
  呃,他怎么说起师尊的不是来了?凤羽赶紧停止腹诽,跟着进了青楼。
  进门的刹那,他突然直觉背后有人窥伺,猛回头,街上人如潮水,根本看不出端倪。
  大概是这些天忙着赶路,太累了,以致神思恍惚。看来待会儿,得找个手脚伶俐的小厮,替他好好地搓个背、松个骨,彻底放松一番。

  那不就是白天那个黄衣少年么?
  玄晋正在花街闲逛,寻思着该去哪家寻欢,无意中捕捉到了凤羽的身影,想起之前惊鸿一瞥看到的秀美面孔,色心又起。
  一天内两度相逢,再轻易放过,未免也太对不起他紫阳王的风流美名了。
  他当即也走进了那家青楼,拉过个龟公赏了锭银子,打听起那少年所在。
  「哦,您说那个少年客人啊!就在楼上从左数第、第……唉,瞧我糊涂的,记不清是第几间房了。」
  龟公拍着自己脑门,一时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正巧看见个小厮提了桶热水准备上楼,他忙对玄晋道:「喏,那小鬼就是去给那穿黄衣服的少年客人添洗澡水的,我叫他带你去找。」
  「行了。」玄晋不等龟公交代,便敦促那小厮上楼。
  走了半段楼梯后,他一把抢过小厮手里的水桶道:「告诉我是哪间就成,你忙你的去。」
  那小厮「哦」了一声道:「这桶水要送去左数第三间。不过你要找的客人不——」
  「第三间是吧。」玄晋心花怒放,压根儿没耐性听小厮说完,掏出块碎银往小厮手里一塞,打发道:「走吧走吧!」
  「可是——」小厮还想开口,被玄晋不耐烦地撵下楼。他耸了耸肩,藏起碎银子,自言自语道:「这年头,怪人真多,居然有人花了银子来当小厮的。也好,那小哥叫我先给那刀疤脸大爷添热水去,我还正嫌那大爷长相凶,不想去呢!」
  玄晋提着水桶来到左数第三间房门前,透过虚掩的门缝就看见房内放着个大木桶,雾气氤氲。
  一人背对着他,全身浸在桶中,只有一小片肩膀和脖子以上部分露在外面。一头又黑又密的长发散在脑后、木桶边沿上……
  水面下的身体,尝起来一定销魂。就不知道那少年脾气够不够辣,禁不禁得起他折腾。他向来最喜欢调教驯服烈性子的,太柔顺的,反嫌不够味。
  玄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推门而入,走到大木桶旁,将热水尽数添了进去,然后放下水桶,双手猛地从背后揽住那人光溜溜的肩膀,笑得轻佻得意:「还记得我么?」
  他以为少年会惊慌失措地跳起来,谁知桶里的人非但依旧坐得稳稳的,水花也没溅出半点,竟然还笑道:「我当这楼里只有娘们,原来也有小倌。」
  笑声低沉豪放,完全不同于玄晋白天听到的那个少年嗓音,他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找错了人,急着缩手,两只手却被那人牢牢捉住,犹如上了两道铁箍,丝毫挣脱不了。
  「放手!」他厉声呵斥。
  「呵,刚才是谁来勾引我啊?这回又扮正经了。」那人转过头,目光炯炯,对上玄晋气得发白的俊脸,啧啧两声:「生得倒是英俊,不像那些不男不女的,不错,正合我胃口。」
  「合你个大头鬼!」玄晋快气疯了。
  没找到美少年,却撞上个比他还好色的男人,说话流里流气,脸上那道刀疤更表明男人绝非善类。
  他再度用力一挣,还是无法甩开男人铁钳般的双手,又惊又急,恶向胆边生,低头就往男人肩膀上咬。
  朱天一时大意竟被咬个正着,吃痛下本能地一拳,将玄晋腾腾打退好几步。
  「混帐王八蛋,竟敢打我!」玄晋捧着肿起的半边脸,怒不可遏,却又顾忌对方身手了得,不敢上去还手。
  朱天这时也听出了此人声音有些熟悉,再仔细打量玄晋身形,很快忆起白天在溪边的情形,笑道:「原来是你。嘿,嫌我白天溅了你一身的泥浆水不够,追我追到窑子里来了,还是想让我赔你件新衣服?」
  啊啊!玄晋被他一提醒,也明白过来白天就是这刀疤脸男人率先溅了他满身泥水,新仇旧恨同时涌上心头,头脑一热,冲过去就是一拳一脚。
  朱天自然没把玄晋的花拳绣腿放在眼里,人在浴桶中仍反应奇快,躲开了袭击,逮着个空门双手闪电般穿出,揪住玄晋衣襟,用力一拉。
  「扑通!」水花四溅,玄晋整个人被拖进大木桶里,一不小心连喝了几大口朱天的洗澡水,气急败坏地骂起娘来。
  「哈哈哈哈……」朱天大笑,又忍不住摇头。这青年长相不差,武功却稀松平常,十足一个草包。
  听到男人嚣张的笑声,玄晋怒极,不管三七二十一,伸手去掐朱天的子孙根。幸亏朱天警觉高及时觉察,飞快擒住玄晋双手,眯起了双眼。「喂,老子的宝贝可是要留给相好的,怎么?你也想要?」
  他哼哼两声,蓦地将玄晋双臂反扭到背后,单手扣紧,空出的那只手掌径直插到玄晋双腿之间,隔衣握住男性要害一阵乱搓,随后干脆探进衣内,大肆轻薄。
  他下手极是粗鲁,玄晋痛得眉头微皱,被朱天技巧地套弄一轮后,却又受不了强烈的刺激,腰身发麻。
  欲望,在朱天掌中不争气地抬头,蠢蠢欲动。
  玄晋欲火缠身,但看见这刀疤脸男人嘴角勾起的嘲弄意味,他陡然清醒过来,蜷起腿,用力想摆脱朱天那只越摸越下流的魔掌。他是堂堂紫阳王,从来都是他玩弄别人,怎能容忍这种羞辱。
  「混蛋,想活命的,就快住手!」
  朱天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哪会把玄晋无力的威胁当回事,好笑地啧了一声:「你口气还真不小!嘿,我就是不住手,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箍着玄晋下身的手指猛力收紧,快速撸动几下,笑看玄晋涨红了面孔,喉结一阵移动,挤出两声闷哼。
  比洗澡水更热的液体,很快溢满他掌心。
  「舒服吧?」他故意将手伸出水面,送到玄晋眼前,让玄晋清清楚楚看到兀自黏在指缝间的白浊,居然还用舌头舔了一点,存心挑战玄晋羞耻心的极限,调侃道:「滋味还不错,你要不要也尝尝看?」
  玄晋生平首次碰到这么厚颜无耻的人,气得说不出话来。陡然下巴一痛,被朱天捏开了嘴巴。
  男人肆无忌惮地把舌头伸进他口中胡乱搅动着。
  「呜呜……嗯……」玄晋满嘴都是自己体液的腥膻味道,羞愤交加,恨不得一头撞死对方,下一刻却情不自禁地大声呻吟。
  朱天腰身挤进他腿间,贴住了男性最敏感的器官用力磨蹭,几个回合,两人都硬了起来,呼吸急促。
  「想要了吧?」朱天得意地结束长吻,将玄晋上衣褪到胸口,低头亲吻玄晋的脖子、肩窝,冷不丁还轻咬上一口,倏忽把玄晋上半身抱出水,压在木桶边沿,舌头抵住他胸口已微微挺立的红点,打着圈逗弄。
  玄晋被他撩拨得浑身躁热,下身更是绷紧到疼痛的地步,情欲冲动之下,哪还管得了许多,沙哑着嗓子道:「放、放开我的手。」
  就算真要做,也得由他在上。
  朱天听出他声音里饱含欲念,邪邪一笑,抱着玄晋「哗啦」跨出浴桶,也不管两人全身都湿漉漉的,直奔床上。
  玄晋双手总算得了自由,转眼又被朱天沉甸甸的身躯压倒,男人用膝盖推高他双腿,就来扯他的裤子。玄晋不甘示弱,也伸手乱抓一气,奈何朱天本来就已经赤身裸体,没衣服可供他撕扯,倒是被他拉掉了好几根头发。
  空气里弥漫着的,均是热辣辣的男性体息。
  眼看一场肉搏大战即将开幕,门外忽然响起个娇滴滴的女人声音:「朱爷,我是鸾仙,那位凤少爷叫我来服侍朱爷的……」
  女子边说,边推开虚掩的房门入内,带进股香风,猛见床上两个大男人赤条条搂做一团,她脸上的媚笑顿时僵住。
  玄晋已经欲望高涨,听到有人进屋,恰似一桶凉水从头浇落,完全醒了。
  他真是撞了邪!居然跟个陌生男人在青楼里玩起真格,还差点被上了。
  万一不巧被人认出他的真实身分,传出去岂非把他紫阳王和皇家的脸都丢光了?风声要是再传到皇兄耳朵里,他也不用等皇兄下旨,自个儿收拾包袱去皇陵安度余生得了。
  想到这里,玄晋急忙推开身上的朱天,手忙脚乱整理好衣服,低头,拔腿,冲出楼子落荒而逃。

  一路上撞倒好几个路人,一口气奔到紫阳王府的大门前,玄晋才停下脚步,叉着腰直喘粗气。
  府里人早已发现玄晋失踪,由里到外都乱翻了天。
  守门的侍卫骤见一人满身湿淋淋地出现,借着大门口灯笼火光看清是玄晋,众人大喜过望,一窝蜂拥上前,簇拥着玄晋往里走,大喊道:「王爷回来啦!回来啦!大家不用再瞎找了!」
  「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总管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此刻心里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想盘问玄晋去了哪里,但见玄晋衣服湿透,面色不善,他便把疑问压了下去,和一群侍卫将玄晋护送回房,吩咐厨房准备晚膳,又叫仆役快打热汤伺候王爷沐浴更衣。
  玄晋换好衣服,吃饱喝足后,看着侍女收拾他换下的那套侍卫行头,猛地发现,那枚腰牌不见了。

  「紫阳王府,李冲?」
  朱天随意披着件袍子,躺在床上,抛玩着手里金灿灿的腰牌,嘴角懒洋洋的笑意下隐含怒气。
  回想起之前的情形,他便不爽到极点。明明就快将那青年吃到嘴了,谁知那只已经煮熟的鸭子竟然敢抛下他溜之大吉,这在朱天的情路上实是史无前例,害他当场愣住,等反应过来想追的时候,玄晋已逃出了青楼。
  被勾起的欲望还待解决,他顺手抱过那个送上门的鸾仙。
  那娘们其实不错,身材丰满,在床上也叫得够放浪,本是他喜欢的类型,可想到自己被人中途抛下,朱天就憋了满肚子的气,没心情再亲热,草草泄了火,一锭赏银打发她走人。
  他跳进已冷透的大木桶里重新洗了个澡,无意中摸到桶底有异物,却是那青年遗落的一块腰牌。
  朱天前来玄龙商谈国事,启程前早把玄龙朝堂上的重要人物都打探得清楚,对玄龙皇帝胞弟紫阳王更是印象深刻,全因凤羽收集呈上的卷宗里,给了紫阳王玄晋八字评语——飞扬跋扈,好色荒淫。
  他当时只是哈哈一笑,心想身为皇亲国戚,骄纵肯定少不了,何况男人么,哪有不好色的道理?倒觉得那紫阳王必定是个直肚肠的真小人,比起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容易周旋应付。
  至于这个李冲……朱天盯着腰牌上的名字,直觉自己眼角有些抽搐。
  应该是紫阳王的手下吧。有个嚣张好色的主子,难怪那草包也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还敢在挑起他兴致后逃之夭夭。
  他朱天可不是那么好戏弄的。那小子最好自求多福吧!

  玄晋半倚罗汉榻,喝着茶,右眼皮又是一阵猛跳,不由得直叫邪门。
  从昨晚回府后到现在,他的右眼皮便时不时地发跳。这俗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他这一年来已经够衰了,该不会还有什么噩运在后面等着他吧?
  他心神不宁地放下茶盅,正吃着侍女剥上来的新鲜果子,昨天那个侍卫兴冲冲跑来求见。
  「他来干什么?本王不是一早已吩咐帐房打赏他了么?」玄晋皱眉,但还是叫小书僮叫人领了进来。
  「小人李冲,特来叩谢王爷赏赐。」
  李冲揣着热呼呼的两千两银票,乐颠颠进屋,朝玄晋行了个大礼。天下间竟然真有这等好事,借身衣服,就赚来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他一定得好好巴结住玄晋这个财神爷才行。「王爷今后有什么差遣,小人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行了,你退下吧。」玄晋没好气地挥手。白花了两千纹银,结果没吃到羊肉,却惹了一身膻,被那陌生的刀疤男占了便宜。
  「是,是,小人这就告退。」
  李冲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才起身,偷眼一瞥,正好看见玄晋脖子上有几处红痕,近肩窝的地方还有个牙印,他一乐。王爷昨天铁定是上花街找姑娘去了。看这些痕迹,可想当时「战况」激烈。
  他有心讨好玄晋,笑道:「王爷昨晚玩得可尽兴?」
  听他哪壶不开提哪壶,玄晋气结,又不便发作,总不能说自己才是差点被人尽兴玩的那个。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干笑两声:「不错不错,只可惜那姑娘不够力气,才两个回合就向本王求饶了。」
  「王爷神勇啊……」
  李冲自然不肯错过这个拍马屁的好机会,绞尽脑汁还在想奉承话,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王府总管拿着张拜帖匆匆入内。
  「启禀王爷,外面来了几个人想见您。有个脸有刀疤的男人,还自称是句屏皇帝朱天,说是久仰王爷大名,特来拜访。老奴不敢怠慢,让他们先在前院小花厅用茶,还请王爷定夺。」
  玄晋一愣,他虽被皇兄勒令禁足王府,但也听闻句屏内乱,海盗头子朱天纠集叛军将殷氏皇族掀下了皇位,自己登基称帝。只不过他这无所事事的紫阳王,有什么值得那朱天来拜访的?
  慢着慢着!脸有刀疤?昨天闯进房的那个妓女,不也叫那个刀疤脸男人朱爷么?
  玄晋背后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追问总管:「那朱天长什么模样?」
  「三十来岁,大概比王爷您还高着小半个头,肩宽腿长,相貌也算英挺威武,就是右脸颊上有条刀疤破了相……」
  死了!真的是那个色狼男!玄晋在心底呻吟一声,难怪他先前右眼皮跳个不停,果然没好事。
  「王爷?」总管还在等回音,见玄晋俊脸忽红忽绿忽黑,瞬息变了几种颜色,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王爷要不要出去见下客?」
  「不去不去!」玄晋猛摇头。开什么玩笑,见了面,他岂不是要丢脸丢到天边去了。「谁知道那几个人是不是来招摇撞骗的!就说本王重病在身,不便见客。」
  「这……」
  王爷分明生龙活虎着呢,哪来的病!总管犹在迟疑,被玄晋双眼一瞪,他不敢再说什么,唯唯诺诺地应了。

  「紫阳王爷病了?」听完总管回话,朱天眼眸微微一眯,精光暴涨。
  那总管暗自惊出身冷汗,强作镇静,拱手赔礼。「我家王爷确实身体不适,失礼之处,还望诸位包涵。」
  随朱天同来的,除了凤羽,还有几个得力手下,都面露不悦,悻悻地道:「紫阳王好大的架子!」
  朱天一个手势,阻止众人继续发牢骚,对那总管笑道:「既然如此,那我等便不打扰王爷养病了,就此告辞。」
  总管松口气,赔着笑脸,将朱天一行人送出了王府。
  那几个手下兀自忿忿不平,都在骂玄龙皇族傲慢无礼。朱天却笑着不出声。
  凤羽鲜见朱天像今天这么好脾气,不禁好奇问道:「师尊,你真的相信那紫阳王是在生病?」
  朱天摇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他哪会看不出那总管是在撒谎。不过他并不想去拆穿对方的谎言。
  拜访玄晋只是个幌子,寻找那个腰牌的主人才是他此行真正目的。一到紫阳王府,他就发现府里侍卫的服饰跟昨晚那小子身上穿的一模一样。
  那个草包,原来是紫阳王府的侍卫。
  「呵呵呵……」朱天开怀大笑。知道了对方的身分,事情就好办多了。那小子,注定是他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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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3

  玄晋听总管回报说朱天一行已离开王府,心里依旧七上八下,琢磨着那刀疤脸怎么会找上门来,难不成是他的身分露了馅?
  思量了一整天,他越想越头痛,最后决定不再在这个意外事件上浪费精力。
  如常用膳,沐浴,就寝。
  睡下没多久,他又醒了。觉得有些口渴,唤了两声,在隔壁小间值夜的几个侍女和书僮却毫无反应。
  「都睡成死猪了?」玄晋暗骂,只得亲自披衣下床,挑亮灯烛,给自己斟了杯茶水。
  窗纱上,一条黑影陡然一晃而过。
  玄晋大吃一惊,一个「谁」字尚未出口,那条黑影已穿窗跃入,光焰下两人打了个照面,异口同声道:「是你!」
  那黑影,竟是朱天。
  玄晋第一反应就想放声叫侍卫,转念又硬生生忍住。他可不想自己的糗事被朱天在众人面前抖出来,压低了嗓子瞪视朱天:「你好大胆子,竟敢夜闯紫阳王府!」
  朱天早看穿玄晋只会虚张声势,关上窗子,拿出那块腰牌在手心里抛了一下,笑道:「这可真巧。我还想找紫阳王打商量,原来你也在这里。嘿嘿,李冲,想不到我这么快就找到你了吧?」
  白天没能见到玄晋,他干脆来个夜探。料想以他句屏皇帝之尊,直接逮住人,跟玄晋讨个侍卫应当不在话下。
  他艺高人胆大,也不要凤羽等人随行,孤身潜入王府,顺手抓住个小厮问明玄晋的住处,打晕那小厮后直奔玄晋所住的院子,又用迷魂香将院子内外的仆役侍卫统统迷倒,这才摸进房内,居然就见着了「李冲」。
  只是这小子怎么会在紫阳王的卧房里?而且披头散发的,身上只松垮垮地穿着件丝质袍子,袒露着半边胸膛,两条大腿也在衣袍缝隙间若隐若现……
  朱天的眼神立时变得危险起来,步步逼近玄晋。「说,你穿这么暴露,待在紫阳王房里干什么?」
  玄晋看到腰牌,又听朱天叫他「李冲」,心知这刀疤脸是把他误认为侍卫了,并没有得悉他真正身分,暗叫一声侥幸。见朱天一脸妒夫相朝他走来,他心底发毛,边往后退边色厉内荏地道:「我干什么关你屁事!快滚!不然等王爷回来了,就——呃!」
  不知不觉间他已退到了床沿,脚后跟被床前踏板一绊,整个人「噗」的坐到了床上。
  朱天跟着顺势往前一扑,将玄晋压倒在身下,阴森森笑道:「就怎么样?」
  不等玄晋回答,他已把玄晋的睡袍褪到腰间,用腰带捆起了玄晋双手,又去扒下身衣服。
  玄晋惊得连下巴也快掉了,直等下体暴露在空气里一阵发凉,他才猛地回神,面如土色磕磕巴巴道:「混帐,你敢乱来,王爷一定会把你碎尸万段!啊——」脖子上蓦地被朱天狠咬一口,他眼泪都几乎飙出来了。
  朱天抬起头,满口白牙间血丝殷然,笑容狂妄之极。「我倒想等你的王爷来,让他看看我是怎么干你的?」
  本来还不想太粗暴,但他此刻已认定了这小子跟紫阳王有染,心头无名火骤起,撩起衣裳,握住自己半勃的性器套弄几下,很快便雄赳赳气昂昂地挺立起来。他二话不说,扯开玄晋大腿,提枪上马。
  才挤进点头部,玄晋已经痛得龇牙咧嘴,又死要面子不肯大声呼救,只把嘴唇咬出了血印子。
  朱天见状,怒气倒消了大半,又觉玄晋穴口紧涩异常,不像个用惯后庭花的,诧异地问道:「你这里没被人用过么?」
  玄晋剧痛中听到这一句,险些气炸肺。「你才被人用过呢!」
  「还嘴硬!」朱天沉下脸,下身惩戒似的往前顶了顶,玄晋一张脸立刻扭曲,喉咙里全是呜咽声。
  见他确实疼得厉害,朱天反而心情大好起来,环顾左右想找点可供润滑的东西,目光巡视一圈,最后落到床边的镜台上。
  几把梳子,两根发簪,还有个小瓶子。他打开瓶塞嗅了嗅,上等的头油。
  找不到专用的润滑膏药,就拿这个凑合着用用吧。朱天退出玄晋身体,转而把大半瓶子的头油都灌进了玄晋体内。
  冷冰冰的液体骤然流进最羞耻之处 ,玄晋还没来得及抗议,一根手指随之探入。
  他紧张地闭住了呼吸。
  「别夹这么紧,不然难受的是你自己。」朱天借着头油滋润,慢慢将中指送进更深的地方。
  有了润滑,果然顺利许多。粗长的手指很快齐根没入。他静等玄晋适应一下,便开始有节奏地抽动起手指,时而还在微微蠕动的穴道里勾弄、按压,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玄晋脸上的表情变化。
  「唔……」说不清楚的异样快感,伴随着朱天进进出出的手指缓慢升起,玄晋想要逃避般地缩起腰身,喘息却逐渐变粗,原本被反绑身后紧握的双拳也无意识地松开了。
  「怎么样?弄得你舒服吧!」朱天得意地又加进一根手指。
  玄晋气息更粗了,俊脸发红,却兀自强声道:「放、放屁!」打死他,也不承认自己竟会因为后庭被个混蛋玩弄而快意迭起。
  朱天忍不住摇头大叹。这小子都已经成了他砧板上的肉,还这么嚣张,真是个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家伙。
  「你的嘴太闲了,找点东西给你堵上才行。」他狞笑,蓦地抽回手指,挪到床头,握住自己粗硬的男根就往玄晋嘴边送。
  玄晋要是看不懂这色胚的意图,他那风流王爷也白当了。用力扭头避开那根在他脸上乱蹭的玩意,发狠地道:「你敢塞进来,我就咬断它。」
  朱天本来还真想硬来,闻言倒有些发毛,不敢太造次,转眼嘿嘿一笑:「你有本事,就尽管咬吧!」一把推高玄晋大腿,腰一挺,直捣黄龙。
  「呃嗯!」玄晋闷哼,全身剧震。
  「我看你下面这张嘴怎么咬!呵呵……」朱天一边嘲讽,一边缓慢将自己埋入那紧热异常的洞窟,直至两人之间没有丝毫缝隙。
  玄晋瞪视朱天,张大了嘴,拼命喘气。身体内部仿佛塞进了一段巨大的木楔,令他错觉自己只要再稍事挣扎,便会被撑裂开来。
  他脸上血色全消,感觉到朱天在他体内微一抽动,就控制不住心底强烈的恐惧,嘶吼出声:「别动!」
  朱天下身被火热柔软的肉壁夹得紧紧的,哪还停得下来,试着又动了动,自觉还算爽利,便放心地抽送起来。听见玄晋叫得凄惨,他眉头微皱,俯下身,吻住了玄晋。
  虽然很想听这小子被他做到痛哭流涕,但好歹这里是紫阳王府,他还不想惊动众人,被当成采花贼。当然他此刻是压根儿没工夫去考虑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跟采花贼有什么区别。
  他边吻,一只手也没闲着,探入玄晋胯间,抚弄起萎靡不振的分身,试图转移玄晋的痛苦。
  男人的身体果然受不了挑逗,只被摸了几下,玄晋那里便又硬了,断续抽着气。
  朱天见他兴起,越发加快了手头攻势,技巧地爱抚过已经饱胀的深红肉球,包握住根部上下套弄,还时不时用指腹在吐出透明黏液的小口上摩擦,邪恶地压进欲望顶端翕张的小孔……
  乳白色的情欲证明如他所愿,不争气地射出,濡湿了他的手。
  「啊啊……」玄晋整个人绵软下来,露在空气里的皮肤全蒙上了一层粉色,不住呻吟。
  朱天的舌头趁机闯入,若即若离舔弄着玄晋的舌尖,下体也横冲直撞,将玄晋连同身下大床都顶弄得摇晃不已。
  身体撞击间摩擦出湿腻水声,混着头油的香气,分外淫靡。床褥也湿了一大片。
  痛胀、酸软之中,逐渐升起酥麻、搔痒……各种感觉混杂在一起,玄晋什么也思考不了,只知道用力夹紧朱天满是热汗的腰身,迫男人更加疯狂地在他体内驰骋。
  蓦地,男人一个挺进,擦过某处,带起股难言快感,玄晋如遭雷击,周身一哆嗦,胯下之物居然又微微抬起了头,后庭也跟着缩紧。
  朱天也觉察到了,把住精关,抱紧玄晋,旋腰又在那处连续几个磨蹭。玄晋被夹在两人腹肌间的性器顿时立竿见影地勃起,透明黏液再度渗出,弄湿了两人的腹部。
  玄晋鼻翼一翕张,性欲高涨之下,所有残存的理智都蒸发殆尽,只剩原始的本能驱使着他含住男人的舌头又吮又咬,一边挺起腰大力摩擦着朱天身体,只想尽快让自己攀上高潮,还含糊不清地乱叫道:「快点!再深点,啊……对,那里,啊……」
  这小子,真够淫荡!朱天被玄晋私密处收收缩缩弄得欲仙欲死,他大大喘了口气,忽然停下律动。
  欲望离巅峰只有一步之遥却被截停,玄晋浑身血管里便似有千万只蚂蚁爬动般难受,红着眼睑怒道:「混帐,怎么不动了?」
  朱天喷笑,声音也因情欲变得益发低沉:「你如今尝到甜头了吧?呵,想要的话,就求我动啊!」
  「你做梦!」玄晋欲火冲天,听见这刀疤脸还在摆架子,要不是双手被反绑着,他真想一巴掌打歪朱天那张笑脸,咬了咬牙,猛地抬脚朝朱天胸口使劲一蹬。后者毫无防备,竟被踹倒。
  「干什么你?呃——啊?」朱天刚想起身,玄晋已重重跨坐在他身上,被缚的双手捉住朱天那擎天一柱,就坐了下去。
  这个姿势,令朱天进到了之前未曾到达过的深处。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呻吟起来。玄晋扭了扭腰,调整好角度,开始上下套弄碾磨。
  「你还真猛……」被压的人邪笑,双手往脑后一枕,心安理得地享受起玄晋的主动服务。
  掌握了主控权的紫阳王很快便找到窍门,起落越来越快,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汗珠不停从额头滚落,砸在朱天汗津津的胸口。
  「嗯唔……」类似悲鸣的鼻音中,玄晋双眼半合,周身颤栗,挺立的分身直喷出数股白浊,落在朱天的脸上、头发上……随后心满意足地软倒,趴压在朱天身上。
  「喂喂!你爽了,我可还没完事呢!」朱天好笑地轻拍玄晋面颊,后者只是微翻眼瞥了他一下,明显还在回味释放的余韵,没空搭理他。
  朱天无奈,扣住玄晋腰骨,刚顶了数下,院外传来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在深夜听来,格外地响。
  「有贼人混进王府来了,大家快去王爷那边护驾!」
  朱天面色一变,多半是之前他打晕的那个小厮被巡夜侍卫发现了。
  玄晋昏沉沉的头脑也一下子清醒了,脸上五色纷呈。要是让侍卫们冲进来,看到他和朱天这副样子,他可以当场撞死算了。
  「你还不快走?!」他猛瞪朱天。
  「你压着我,叫我怎么走?」朱天最后还不忘调侃,见玄晋急得满头飘汗,他终于不再捉弄玄晋,用力冲刺两下释放了欲望,抽身而退,顺手扯断了绑住玄晋双手的腰带。
  他是不怕被侍卫们看见,可这小子就得倒大楣了。丢脸丢饭碗事小,说不定还会被紫阳王定个秽乱罪名,打掉半条命。
  匆匆理好衣服,他冷不防在玄晋脸上捏了一把,低笑道:「快把自己收拾干净。这次暂且放过你,下回可得陪我做个尽兴。」在玄晋眼刀飞来之前,飞快推窗跃出。
  玄晋吊到嗓子眼的心总算落回原处,这时才惊觉身后一热,随即有液体顺着腿根往下淌。
  他这紫阳王爷,真的被男人吃干抹净了。
  「王爷,您没事吧?」侍卫们已经发现了院子内外晕倒的人,更是吃惊,冲到玄晋紧闭的卧房门前。见亮着灯,窗纱上映出玄晋的影子,众人均宽了心。
  都是些酒囊饭袋!现在赶来,还有个屁用!玄晋心底将众人都骂了个狗血淋头,却又不得不装出刚刚从睡梦中被人惊醒的慵懒语气,打个呵欠,不耐烦地道:「本王先前睡得正香,就被你们吵醒了。都出去,别打扰本王休息!」
  侍卫们见王爷安好,均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应声告退。
  耳听众人脚步远去,玄晋如释重负,一屁股坐在床上,立刻又龇牙咧嘴地跳起身。
  痛啊……

「姓朱的乌龟王八蛋!老天爷你快开眼,最好让姓朱的子孙根烂掉!不,让他从头到脚都烂掉!」
  在连续两天碎碎念地诅咒了几百遍后,玄晋私处的肿痛终于消了。
  紫阳王爷恢复精神后第一件事,就是传令下去把那天晚上当值的侍卫各赏五十大板,再扣两个月俸禄。
  如果可能,玄晋真想叫人抓住朱天那混蛋大卸八块丢去喂狗,可谁让朱天是句屏皇帝,他只好自叹倒楣,顺便祈祷那色胚早些滚出京城,别再来找他麻烦。
  他近来,实属流年不利。
  玄晋正盘算着过两天要不要请京城最有名望的高僧,来王府做场法事驱一下晦气,宫里的大太监忽然登门,带来了玄龙皇帝口谕,宣紫阳王入宫觐见。
  「皇上怎么想到召我进宫了?」玄晋惊喜地三呼万岁,站起身,闷气一扫而光,总算不用再禁足王府了。
  那太监笑着讨好道:「回王爷,皇上和晏王爷正在御花园设宴款待来访的句屏皇帝呢!这等大事,皇上自然要请王爷您出席了。」
  宛如晴天霹雳当头砸下,玄晋两眼发黑,就差没口吐白沫当场晕倒。
  姓朱的,怎么还没滚回句屏啊?一个晏轻侯在场,已经足以叫他坐立难安,再加上个比晏轻侯更可恶百倍的朱天……
  老天,你想耍人也不能这样啊!玄晋欲哭无泪。
  「王爷,请起驾吧!皇上他们还在等您。」太监小心翼翼催促他。
  「本王换好衣服就去。」
  玄晋有气无力点了点头,借他天大胆,也不敢称病推托,再被皇兄一脚踢去长守皇陵。

  御花园内林木青葱,繁花似锦。
  酒宴就设在波光粼粼的湖边。大片明蓝色的花朵迎风摇曳多姿,开得热烈又妖艳,花香浓郁袭人,更胜冬日,几乎盖过了酒香。
  侍人们垂眉敛目,默默斟酒传菜。
  席上本应高谈阔论的三个人,居然也很诡异地默默饮酒,谁也不开腔。尤其是晏轻侯,喝着酒,眼睛却盯住那脸上有刀疤的红衣男子,目光越来越冷,最后几可媲美千年冰石。
  这个盗匪出身的句屏皇帝,打从入宫看到玄易,嘴巴张得能吞下数枚鸡蛋,被他冷冷一瞪才闭上,之后两只眼睛就未曾离开过玄易的脸,令他不爽到极点。
  被人直勾勾瞧了半天,玄易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暗恼这朱天不知礼数,脸上却依旧挂着一丝若有如无的慵懒笑意,饮尽杯中美酒,笑问朱天:「不知朕脸上有什么不妥,让句屏皇留意这么久?」
  朱天终于觉察到自己太过失态,仰天打个哈哈道:「玄龙陛下英姿威武,是难得的人物,朱某仰慕已久,多看两眼,倒叫玄龙陛下见笑了。失礼之处,朱某自罚三杯。」不等身后的侍女过来斟酒,他自己执壶,倒起酒来。
  仰慕?还已久?晏轻侯身边的气流继续降温中,整个人都从里往外散发着森冷寒气。
  朱天却只管连干三大杯,心底那憋屈啊,恨不得再喝上三大坛子烈酒才够。
  什么李冲!乍见玄龙皇帝和那小子相似的面孔,朱天便知道,自己被那小子给骗了。
  玄龙京城内,长得像当今天子,又大摇大摆穿着睡衣在紫阳王卧房内逗留的人,外带气焰嚣张,除了跟玄龙皇帝一母同胞的紫阳王玄晋,还能有谁?
  这次真是阴沟里翻船!
  他肯定被玄晋那小子在背地里偷笑他有眼无珠。但想想那晚玄晋被他压在身下肆意摆布,朱天心里多少平衡了些。
  只是他起初以为对方只是紫阳王府里一个小小侍卫,因此出手全无顾忌,现在可得好好想个法子善后。
  那草包不足为虑,可玄龙大国的王爷,毕竟不是这么容易吃的。要是让玄易知道自家亲弟弟给人上了,他恐怕得躺着回句屏了。
  不过么,以朱天对玄晋的了解,那小子死要面子,十有八九不会把此事声张出去。
  为着谨慎起见,朱天还是想与紫阳王见上一面,确认对方身分。于是兵行险着,借口自己在句屏时就久仰紫阳王爷大名,想与之结交。
  玄易才不信自己那好色恶名远播的弟弟有如此好人缘,心知朱天此举必定事出有因,他也正想看看这海盗头子葫芦里买什么药,便叫太监速去紫阳王府宣玄晋来见。
  已经等了两炷香的工夫,也该到了。玄易不再追问朱天,抬起头望向御花园入口处,果然见到熟悉的身影正跟在传旨太监后面急匆匆赶来。待两人稍近,玄易却吓了一跳。
  玄晋头戴软帽,脸上用纱布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鼻孔和一张嘴。
  「你怎么回事?」玄易皱起了眉头。
  「臣弟见过皇兄和晏王爷。」
  玄晋的声音也瓮声瓮气的不似平常,行过礼后才向玄易支吾道:「臣弟惭愧,先前换衣服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长明灯,溅到些灯油。」
  那也不至于包扎成这个德性啊!玄易干咳一声,碍于四周人多,也不去拆穿玄晋的谎言,等玄晋入座后,他一指朱天,道:「这位是远道来访的句屏皇,他有心结交你,朕才召你入宫。」
  玄晋和朱天四目相对。
  看到那张刀疤脸,玄晋就有扑上去狠咬两口的冲动,却只能装出初见面的惊奇样子,举杯道:「原来是句屏皇,失敬失敬,小王敬句屏皇一杯。」
  朱天眼角又开始抽筋。就凭对方的身材举止,他可以铁定这紫阳王便是「李冲」。可笑这小子还在装模作样,企图蒙混过关。
  这个草包,难道真以为裹住脸,捏住嗓子说话,就不会被他认出来了?朱天好气又好笑。也罢,既然这小子想玩,他就陪玄晋玩个够。
  他一本正经地举杯回敬道:「紫阳王爷果然是器宇轩昂。能结识紫阳王,朱某不虚此行。」
  侍人无不偷笑,均想紫阳王爷这张脸裹得像粽子一样,八竿子都跟器宇轩昂挨不上边。
  玄晋也不确定朱天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只得干笑两声:「句屏皇过奖了。」
  两人对饮一杯后,朱天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玄易兄弟俩乱侃起来。玄晋心中有鬼,待了一阵只觉如坐针毡,向玄易辞行:「皇兄,臣弟身体不适,想先行回府。」
  玄易早看出自家兄弟今天不对劲,挥手道:「既是不舒服,就回去吧。」
  「谢皇兄。」
  玄晋大大松了口气,站起身,却听朱天惋惜地道:「朱某和紫阳王爷一见如故,还想多多亲近呢!」
  谁要跟你这刀疤脸亲近啊!玄晋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强自挤出笑声:「恕小王今日不能奉陪。改日若有机会,小王自当陪句屏皇在京城好好游玩一番。」
  朱天给了玄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紫阳王说得是,你我来日方长,也不急于这一时,哈哈。」
  玄晋激灵灵打个寒战。不妙,听朱天的口气,已经认出他。他哪里还敢逗留,告了个罪,三步并作两步落荒而逃。
  朱天两道目光一直尾随着玄晋的背影,听到玄易轻咳一声,这才收回视线。
  「句屏皇对朕的紫阳皇弟可真是青睐有加啊!」
  玄易皮笑肉不笑,话里带了几分探究。瞎子也看得出朱天和玄晋之间暗流汹涌,必定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的事情。
  「玄龙陛下目光如炬,朱某佩服。」朱天朝周围众多侍人看了眼,顿住了话音。
  玄易会意,喝退众人,淡淡道:「句屏皇有话但说无妨。」
  「玄龙陛下快人快语,朱某也就开门见山了。」
  朱天笑了笑:「朱某对紫阳王爷的风采倾慕得紧,想请紫阳王爷随朱某前往句屏盘桓数日,不知玄龙陛下意下如何?」
  玄易面色大变。这海盗头子简直狂妄透顶,竟敢在玄龙地盘上向他挑衅!
  他冷笑道:「朱天,玄龙开国迄今,只有别国王族入玄龙当质子的分。你想要紫阳王入句屏为质,未免太不自量力。」
  朱天一愣,随即明白玄易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忙笑道:「玄龙陛下误会了。朱某此来,专为句屏与玄龙两国邦交永睦,别无他想。至于紫阳王爷,朱某是真心仰慕,才想请紫阳王去句屏一游。」到了句屏,他想怎么捉弄玄晋都行。
  哼,鬼才信!玄易对自家兄弟最是了解,就凭玄晋那块料,下辈于也不见得有人会对之真心仰慕。但看朱天神色,他也信了对方并非有意轻侮玄龙,容色稍霁,紧盯朱天道:「句屏皇不用给紫阳王脸上贴金,说重点。」
  朱天大笑:「实不相瞒,朱某最喜欢男子,尤其是紫阳王那种模样的,嘿。」后面的话,他没再往下说,但在座另外两人都已经明了。
  晏轻侯堪比冰块的面孔再添三分寒气——朱天肯定看不见玄晋那粽子脸下的真面目,一定是觊觎玄易,又不敢招惹,于是退而求其次打起了玄易胞弟的主意!
  虽然他对玄晋那小子毫无好感,可也不允许任何人把玄晋当成玄易的替身来意淫!姓朱的,你死定了!晏轻侯等着玄易勃然大怒拍桌子翻脸,他就可以把姓朱的狠揍上一顿出气。
  玄易却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反而若有所思,最后似笑非笑地道:「句屏皇,紫阳王可是朕的胞弟,朕不放心将他随便交给他人啊!」
  乖乖,久闻玄龙皇帝是个精明人物,果然不假,逮着机会就坐地起价了。朱天肚里暗骂对方一声老狐狸,脸上却仍旧挂满笑容,道:「玄龙陛下若肯成全,我句屏愿与玄龙结为兄弟盟国,今后往来通商,于贵我两国都有好处。」
  他看了眼玄易的表情,再加上个诱饵。「这样吧,只要紫阳王去我句屏做客三个月,句屏每月可为玄龙送上千石精盐。」
  句屏近海,气候优渥,出产的精盐洁白细腻,向来为诸国争购。
  玄易黑眸真正深沉起来。
  玄龙国自身只产粗劣井盐,每年花在采购精盐上的开支是笔大数。如果真能换来每月千石精盐,这桩买卖似乎大有商量余地……
  他蓦地一笑:「区区三千石精盐,也算不上什么。」
  朱天就知道玄易没那么容易满足,磨了磨牙道:「那加上东海之滨的白浪盐场呢?朱某为表诚意,可以将它让给玄龙开采两年。」
  「至少十年!」玄易眼露精光,狮子大开口。
  朱天倒抽口凉气:「玄龙陛下,你也太狠了!最多三年。」
  「那九年!」
  「不行,四年!」
  「八年呢?」
  「五年!」
  「那就七年!」
  「六年!」
  「六年?」玄易黑眸闪过丝狡狯光芒。
  「七年!呃——」朱天脱口而出,猛然觉察到自己说错,想要改口却已经迟了。
  玄易笑嘻嘻地一拍掌,「好!就依句屏皇所言,七年就七年吧。」
  中了计的朱天满脸乌云,转念想到玄晋那晚的放荡风情,也就心平气和了。亏了多少,三个月里,他都从玄晋那小子身上讨回来就是。
  他拿起酒杯朝玄易敬酒,「那就一言为定?」
  「君无戏言。」玄易很痛快地点头,把自己兄弟给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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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4

  「你真的肯让朱天带玄晋回句屏?」晏轻侯始终没出声,直等朱天告辞出宫后,他才冷冷地提醒玄易:「三个月换七年开采,天下没这种便宜事。我看玄晋一旦去了句屏,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玄易仍面带微笑,目光闪动,「明日与朱天订盟约时,我自然会将此事写入盟书。朱天倘若不如期把人送回来,正好给玄龙一个发兵讨伐的好借口。」
  晏轻侯哼了声,和玄易相处日久,哪还会不了解这男人。「依我看,就算朱天依约行事,你也照样会出兵攻打句屏。」
  「果然知我者,轻侯也。」
  玄易见湖对面恰巧有侍卫巡逻走过,他趁机搂过晏轻侯,手底大吃豆腐,一边笑吟吟地道:「诸国之中,句屏地势得天独厚,物产最为丰饶。我自从登基以来就想着,有朝一日将句屏纳入我玄龙疆土,可惜一直没合适的机会。如今这个朱天自己送上门来,可怪不得我。」
  朱天和他那草包弟弟之间究竟有什么过节,玄易并无意探究,反正笃定朱天不敢苛待玄晋。他现在只关心该如何利用这短短的三月期限秘密调兵遣将。
  晏轻侯对玄易脸上狐狸般的狡猾笑容翻了个白眼,「你算盘是打得好,只是你看刚才的情形,玄晋对朱天简直避之唯恐不及,他肯乖乖去么?」
  「肯不肯不由他说了算。这是我玄龙攻占句屏的大好时机,他身为王爷,当然要替玄龙出力。真不肯,我绑也要把他绑了去。」玄易一脸的理直气壮。
  晏轻侯也再次看清这男人六亲不认的君王面具,叹口气,摇了摇头。默哀的对象,自然不会是那个他看不上眼的草包玄晋,而是朱天。
  那刀疤脸,皇位还没坐热,就快被玄易掀下台了。不过,谁叫朱天先前色迷心窍地死盯着玄易看?活该!敢动玄易的脑筋,下场注定只有一个字——惨。

  玄晋自赴宫宴后,眼皮又足足跳了好几天,弄得他整天提心吊胆,只怕朱天突然再来个登门拜访。
  数日过去,却是风平浪静。他放心不下,派人打听起朝中情况,得知玄龙和句屏两国已结为盟国,朱天一行这几天里都忙着应酬,不日即将返国。
  玄晋仍惴惴不安,一直等到朱天启程前夕,他总算松了口气,扯下脸上那堆纱布。
  去了就别再来玄龙!最好殷氏王族东山再起,杀回永稷,灭了朱天那色胚!
  玄晋不无恶毒地在心底诅咒,正打算沐浴就寝,宫里派人来传玄易旨意,急召他入宫议事。
  「什么事情这么急?连天亮都等不及了。」
  他纳闷不已,匆匆穿戴整齐进宫。

  面圣的地方不在两兄弟平时最常碰面的御书房,反而选在太后寝宫。
  玄晋待太监通禀后,踏入寝宫,就见太后和玄易正坐在罗汉榻上,聚精会神下着棋。
  他向两人请过安,还没开口问玄易找他何事,太后抢先招呼他:「晋儿,我们母子三人也很久没聚在一起了。难得今晚你皇兄起了雅兴,你就来陪你皇兄走上一局。」
  「母后、皇兄,你们这么晚急着召我入宫,不会就是找我下棋吧?」
  玄晋一头的黑线,看了看棋盘,更是头大,苦着脸推托道:「母后,你也知道,我那几手臭棋根本上不了台面,哪会是皇兄的对手?」
  太后笑道:「晋儿你小时候可是棋中圣手,你——」
  突然听到玄易两声干咳,太后顿时会意,止住了下文,然而几分怜惜已不经意地流露脸上。
  「既然来了,就坐下吧。」玄易含笑相邀,言语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玄晋不敢拂逆,只得坐到太后让出的位置上,与玄易重新开局对弈。
  他心事重重,没走几步便落在下风,眼看败势明显,他更没心思继续,忍不住问玄易:「皇兄,你找我究竟有何吩咐?」
  自从皇兄迷上那晏轻侯后,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对他纵容爱护,两兄弟私下少有往来,玄晋除了在肚里暗骂皇兄几声见色忘弟,也无计可施。至于眼下么,他绝不相信玄易急宣他入宫,仅仅是为了跟他闲话家常。
  玄易吃掉对方一片棋子,才抬眼悠悠笑道:「你脾气还是这么毛躁。唉,我倒有些不放心让你去句屏了。」
  「去句屏?!」玄晋大惊失色,霍地弹起,旋即被玄易在肩膀一按,又坐了回去。
  「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早料到玄晋会有强烈反应,玄易轻描淡写地道:「朱天愿意将句屏的白浪盐场让给玄龙开采七年,换你去句屏做客三个月,我已经答应了。你客居句屏所有的吃穿用度,我也已命人打点妥当,不用你回府收拾。今晚你就在宫里休息,明天随朱天他们一起动身。」
  玄晋一边听,脸色一边在变,到最后简直像棵被人狠狠踩了好几脚的白菜,绝非难看两字可以形容,声音也变了调:「皇兄,你不是在说笑吧?要我跟那个色、色……家伙回句屏,我还能回得来么?」
  真要落到朱天的手里,他就等着被那男人连皮带骨吞吃入肚得了。
  皇兄啊皇兄,你可不能为了堆盐巴把自家兄弟推进火坑啊!
  玄晋眼巴巴地等着玄易改口,却听太后柔声道:「晋儿,此事对我玄龙益处良多。再说你皇兄已经答允了句屏皇,君无戏言。」
  玄晋俊脸发绿。完了完了,连母后也和皇兄一鼻孔出气,他这次在劫难逃。心一横,他也顾不得面子了。「母后、皇兄,朱天那色胚心怀不轨,我不去!」
  「你要朕失信于天下人?」玄易黑眸倏沉,口气也变得强硬起来,但转眼又恢复了慈兄的面孔,笑咪咪地开导玄晋:「大丈夫逢场作戏,在所难免。朱天现在正对你痴迷,你就不妨陪他周旋些时日,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玄晋终于抓狂咆哮:「到时被人捅到屁股痛的人可是我啊!皇兄你没尝过这滋味,当然说得轻巧!」
  寝宫内顷刻死寂。
  我怎么就没尝过这滋味啊……玄易哀怨地想,可脸上还是得装出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斥道:「放肆!」
  太后一向端庄贤淑的面孔也扭曲了,颤巍巍道:「易儿晋儿你们慢商量,哀家有点事,先走一步。」
  玄易无可奈何地叹气,拉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太后。「母后,这里不就是你的寝宫,你还打算走到哪里去?」
  「呃,哀家差点忘了……」太后汗颜。
  「你们到底听清楚我的话没有?我不去!」被忽略在一旁的紫阳王爷气得手脚发抖。
  玄易一正面色,甩出了杀招。「朕说过的话,你也给朕听清楚。句屏之行,不容变卦。你若抗旨,朕就罚你终生守孝皇陵,永不得回京。」
  皇兄,你够狠!玄晋一下子便似霜打的茄子,蔫了。
  见威胁奏效,玄易满意地笑了笑,安慰玄晋道:「只是三个月而已,路上来回行程也快占去了一半,你就安心去句屏做客,别的事自有皇兄为你安排,绝不会让你被朱天那厮羁留句屏。等你回来,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皇兄你别再踢我去守皇陵就是天大恩赐了。」
  玄晋衡量再三,最终还是觉得一时被男人压事小,一辈子禁足皇陵事大,垂头丧气地认了命,随内侍去偏殿就寝。
  等玄晋走远,太后美目中终是溢出些微担忧。「易儿,晋儿此行,真能平安回来么?」
  玄易正色道:「母后,儿臣和他是亲手足,定不会害他。」
  太后幽幽叹了口气,脸有愁容。「哀家相信你,也知道这是吞并句屏的良机,所以才答应让晋儿远行。可这事,也实在太难为晋儿了。」
  玄易的表情真正严肃凝重起来,扶太后坐定榻上,才缓声道:「母后,你疼爱他,儿臣何尝不是?但身为玄氏子孙,晋弟总得为玄龙的江山社稷出份心力。经此磨砺,他或许也不至于再像如今这般成日沉溺玩乐,荒唐度日,于他未尝不是桩好事。」
  「哀家明白。」太后轻拍了拍玄易的手,笑得有点苦:「可易儿你可知道,哀家宁愿晋儿他就这样荒唐地过一生,也不愿他真的变清醒。」
  玄易默然,亦无言劝慰太后,同太后一起陷入了长久沉寂。

  翌日风和日丽,东城门外驻马亭长草萋萋,旌旗招展。
  玄易亲率文武百官,由龙骑营禁卫簇拥着,为句屏皇送行。百官身后,更有黑压压一片玄龙骑兵,正是将开赴句屏白浪盐场的四千驻军。
  玄晋站在驻马亭外,一身紫色滚金边蟒袍,头脸仍用纱布裹得密不透风,瞅着亭里相谈甚欢的两人,牙齿磨得咯咯响。
  「玄龙陛下,紫阳王似乎不太高兴随朱某去做客啊?」朱天心头暗爽,仍不忘调侃。
  玄易自然不是省油的灯,一拍朱天肩膀,笑里藏刀。「朕向来最疼这个宝贝弟弟,从不让他受半点委届,连远门也没让他出过。此番出使句屏,还要有劳句屏皇多多照拂。」
  「那是当然。」朱天同样皮笑肉不笑,等玄晋到了他手里,搓圆捏扁还不是由他说了算?
  两人相对假笑,暗中较劲。
  玄晋直等到气闷,总算听到大军吹起启程号角,他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钻进早已等候在旁的驾辇里,呼地甩上帘帐,将朱天那张得意的笑脸隔绝在视线之外。
  车轮辚辚,万蹄纷沓,扬起漫天黄尘,遮住了朱天诸人逐渐远离的背影。

  玄晋仰面八叉躺在宽敞得吓人的车厢里,听着身下车轮转动,闭目养起神来。
  给玄易软硬兼施逼着去句屏,他昨夜越想越窝囊,一宿都没睡好觉,此刻被车厢一颠簸,倦意便不受控制腾起。
  将睡未睡之际,隐约感觉到有人掀帘而入,料想除了朱天那色胚,没人敢擅入车厢,他眼皮也不睁,没好气地道:「出去!」
  「紫阳王爷好大的脾气!」朱天啧啧有声,往玄晋身畔一坐,就去扯玄晋脸上的纱布,揶揄道:「我到底该叫你玄晋还是李冲呢?」
  话已经挑明到这分上,玄晋也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三两下扯落纱布,怒视朱天。
  「姓朱的,你少得意。我只是去句屏做客三个月,你敢乱来,我就让皇兄踏平句屏。」
  朱天夸张地做了个害怕的表情,随即大笑。这个草包王爷已成他砧板上的肉,还在嘴硬。
  「我就偏要乱来,你如今又能把我怎么样?」他目光瞟向玄晋下半身,意有所指。没等对方反应,一个饿虎扑食,将玄晋按倒在身下,老实不客气地开始剥衣裳。
  玄晋惊怒交加,便待喊车外的玄龙骑兵来救驾。刚张嘴,朱天已知他心意,在玄晋耳边低笑道:「原来你喜欢当着别人的面办事。嘿,要不要我替你多喊几个人进来一起找乐子?」
  「下流无耻。」玄晋气得直哆嗦,却打消了求救的念头。万一朱天这厚颜无耻的色胚真的在玄龙骑兵面前对他上下其手,他这辈子也没脸再回玄龙了。
  可要他就这样屈服,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玄晋愤而反击,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想反客为主。他那几招花拳绣腿哪里是朱天对手,没几个回合,便被朱天一个手肘顶住了咽喉,直喘粗气。
  「你就省点力气吧,待会儿有你累的。」朱天同情地瞅着他,手却抓住玄晋胯下要害揉弄起来,邪笑道:「紫阳王爷,你也别再忍了。你看,我才摸你两下,你就硬了,真够淫荡的。」
  玄晋知道自己落到这色胚手里,被吞剥入肚是迟早的事,也认清楚自己和朱天武功相差悬殊,再斗也是白费力气,他也就放弃了挣扎,嘴头上却仍是不肯退让:「老子是个正常男人,被你摸来摸去,能不硬么?我又没摸你,你自己居然也能发起情来,你才是天下第一的淫荡下流胚子。」
  朱天不怒反笑,这个玄晋言语粗鲁头脑简单,说是个王爷实在不像,不过这性子还真是合他的脾胃。
  「没错,我就是天下第一的大淫魔,所以你就乖乖被我压吧!」他低头轻咬着玄晋的嘴唇,手底也没闲着,将两人衣服剥了个干净。
  「混帐!唔……你等着、唔……等着瞧!王八蛋……嗯嗯……」
  玄晋一连串的咒骂威胁,在朱天的攻势下最终全变成了断续呻吟,间或几下剧烈喘息,均被不绝的车轮滚动声盖过。

  日当正午,朱天一行车马已远离玄龙都城,行至大片密林前,在凤羽的安排下歇脚造饭。
  米饭香味顺着布帘缝隙钻进车厢内,已然激战半天的朱天终于大发慈悲,放开了玄晋,随手捞起衣物往身上一披,下了车。
  「你!」玄晋盯着朱天身后摇晃放落的车帘,脸色发青,这个猪头,居然衣冠不整就大摇大摆下车去了,不等于向所有人宣告他俩的关系么?
  如果还有半点力气,他绝对会把朱天给拖回来,可被朱天翻来覆去地折腾了好几个回合,他如今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架,又酸又痛,丝毫不想动弹,尤其下半身,几乎麻木。
  不过这回虽然战况激烈,却没再经历初次那种剧痛,全赖朱天事先备下的一盒润滑膏药,又做足了前戏,着实让玄晋少吃许多苦头。而且朱天的床上功夫也相当不错,令玄晋尽兴宣泄了几次。
  这姓朱的,总算不是全无可取之处。玄晋喘着气自我安慰,试图努力说服自己。就当换换口味吧,做惯了主动的那方,偶尔让别人伺候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再说姓朱的好歹也是大国皇帝,不算辱没了自己。更何况此番他是奉命出使句屏,要换那白浪盐场七年的开采权,才不得不忍辱负重、为国捐躯啊!
  玄晋为自己暗掬一把辛酸泪,心里终是舒坦了些,这时便觉饥肠辕辕,闻到车厢外越来越浓的饭菜香味,哪还忍得住,暗忖朱天那家伙肯定在外面大快朵颐,却把他晾在一边,不由提高声音怒道:「姓朱的,你想饿死本王么?」
  话音刚落,就听到马车外朱天和几人喷笑出声。不一会脚步渐近,一人端着盘热腾腾的饭菜还有壶酒水,踏进车内,却是个面目秀美的黄衣少年。
  玄晋此刻早对凤羽没了兴致,反而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当初这少年害他起了点意思,他也不至于惹上朱天这大麻烦。他瞪着眼前的扫把星,「本王叫的又不是你,出去!」
  凤羽见玄晋赤身裸体,还偏要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忍笑放下饭菜,道:「凤羽是奉师尊之命来服侍紫阳王爷您用膳的。」也不管玄晋乐不乐意,一口口往玄晋嘴里喂起饭菜来。
  玄晋无奈,也确实饿得狠了,将食物一卷而空,连打几个饱嗝,打发凤羽下了马车。等了一阵,仍不见朱天回来,他百无聊赖,索性闭目打起盹来。

  众人饱餐过后休憩够了,上马启程。
  朱天返回车厢,就见玄晋仰躺着睡得正香,还时而轻磨两下牙齿。
  真像头吃饱喝足后的大懒猫。朱天好笑,在玄晋身边坐了下来,得意地数起自己先前在玄晋身上留下的众多吻痕,准备等玄晋醒来,好好取笑他一番,忽听玄晋低骂道:「混蛋,你干什么?」
  「怎么吃饱睡醒就骂人?」朱天不悦地抬眼,这才发现玄晋双目仍闭得紧紧的,原来是在说梦话。
  「姓朱的,去死吧!早晚叫你那玩意儿烂掉!哼哼……」睡梦中的人似乎梦见了什么开心的场景,满脸得意洋洋,倏地缩了缩肩膀,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冻着了吧?」看着玄晋赤裸肌肤上激起的无数寒粒,朱天唯有摇头叹气的分,拎起角落里一条虎皮毯子给玄晋盖上。
  玄晋依旧未醒,身体却本能地在虎皮下蜷成一团,原本微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鼻息平缓悠长,不再梦呓。
  朱天瞧着玄晋熟睡时俊美的面庞,竟出了神。
  这紫阳王睡实了,倒是一派雍容正气,像个大国皇族,偏生醒时就全变了样,十足个草包。
  也真不知道玄龙皇室怎么教导子弟的?他耸肩,继而一乐——也幸亏玄晋草包一个,要是有玄易十分之一的心机,他哪还吃得住玄晋。
  有这么个家伙待在身边,他今后的日子势必有趣多了。朱天暗笑,和衣往玄晋身旁一躺,闭目假寐。
  车厢稳稳地行进着,朱天将睡未睡之际,蓦然听见玄晋在他耳边轻声道:「阿天,你待我真好……」
  嗯?在叫谁?朱天狐疑地睁眸。玄晋睡得沉沉的,唯有嘴角微扬,神情出奇地温柔。
  朱天顿时黑了脸。就凭这小子现在的表情,绝对不会是在叫他!莫非是阿甜?还是阿恬?管她哪个,十有八九是这小子的心上人。
  那些卷宗上,可不曾提到过好色荒淫的紫阳王爷还有个意中人。

  「唔嗯……」玄晋一场好觉,打着呵欠醒来。身体仍随马车摇摇晃晃的,睁眼,一团漆黑。
  「黑灯瞎火的也不睡觉,赶什么路?急着投胎啊!」他悻悻嘟哝,侧过身,却猛地吓了一大跳。
  朱天就躺在他身边,双眼濯濯发亮,在黑暗中看着他。
  玄晋只觉自己像只被大蛇盯住的青蛙,浑身不自在,佯作镇定道:「看什么?」
  朱天从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点亮车厢内的羊皮灯,扯开嘴角,不怀好意地笑道:「你从里到外我摸都摸遍了,看看又有什么大不了的?」没等气结的玄晋发飙,他突然脸色一沉,道:「说!那个阿甜是谁?」
  「什么阿甜阿咸的?」玄晋闻到一股子扑鼻的醋味,莫名其妙。
  还在跟他装蒜啊!朱天暗自磨牙,转念却露出个邪气笑容,叫玄晋打了个寒战。
  「你不认识?啊,莫非你叫的是我?被我弄得很舒服,连做梦都在想我吧,哈哈!」
  朱天腾身压住玄晋,故意学那些青楼女子的嗲声嗲气,捏着嗓子道:「阿天,阿天,你待我真好……」
  看到一个比他还高大威武的男人趴在他身上学女人撒娇,玄晋脸部抽筋,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忍无可忍,一拳挥出。「少来恶心人!」
  「啪!」朱天竟未躲避,脸颊上即刻多了团瘀青。
  痛快!玄晋甩着发麻的拳头得意地想,但看见男人慢慢眯起的危险眼神,他就后悔了。
  「我出手前已经提醒过你了,是你反应太慢,没躲开……」他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
  朱天仍是居高临下盯着玄晋不吭声,直看得玄晋心底发毛,才嘿嘿一笑:「看来你休息了半天,体力恢复得不错么!既然你这么有精神,喜欢动手,那我就再陪你多活动活动。」
  「你!你!还想来?」玄晋惊得下颌都快掉了。白天激战了半天,他的腰骨到现在还酸着呢。这姓朱的,居然又开始发情了?!
  双腿蓦然被朱天的膝盖顶开,硬物抵上胯间的瞬间,玄晋明白了朱天不是在开玩笑,他俊脸发青,结结巴巴地跟朱天讨价还价:「明天再活动行不行?啊——王八蛋!」
  男人根本不打算给他商量的余地,抱起他双腿,就径自闯进了白天肆虐过的地方,还陶醉地呼出一口气:「还是不用药好,更紧。」
  「混帐!你去死!」玄晋气得两眼冒火,下一刻却被男人毫无节制的横冲直撞顶得哀叫连连,再也顾不上耍威风,双手按住朱天汗湿的腰身,喘息着追问道:「那盒膏药呢?」
  「痛了?」朱天扬起个玄晋深恶痛绝的邪笑:「求我啊!我自然会对你温柔点。哈哈哈哈……」
  他究竟上辈子造了什么孽,怎么就落到这个恶劣的男人手里?
  玄晋几近抓狂,却又听到朱天俯身凑在他耳边笑嘻嘻地道:「我也不是特意想弄疼你。可谁叫你那皇兄是个小气鬼,只给了我一盒膏药呢?白天已经用完了,你要我这深更半夜地上哪里去找?」
  什么!玄晋脸红了又黑,最后咬牙切齿地扭头,朝着玄龙京城的方向怒吼:「皇兄,你等着瞧!」
  气啊!为了堆盐巴,他那笑面虎皇兄把他拱手送人也就算了,还「好心」地奉送膏药一盒……玄晋欲哭无泪。
  算你狠,皇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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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5

  玄龙京城到永稷,相隔千里之遥。
  沿途数十个大小城池已提前接了玄龙皇帝的旨意,务必好生迎接款待朱天君臣一行。朱天却接到手下传报,说是句屏前皇帝殷长华纠集了旧臣兵马,正在数地兴兵而起,讨伐逆贼。
  朱天急于赶回永稷稳定大局,便督领众人全力赶路,但等踏入句屏国境后,前方探子接二连三传回坏消息,句屏好几个边陲重镇已被殷长华收复。
「姓朱的,我看你这皇帝也做不了几天咯!」玄晋悠闲地倚坐在车厢一角,翘着二郎腿,幸灾乐祸地瞅着对面的朱天。
  这几天来,朱天表情越来越严肃,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整天拖着他求欢,玄晋好了伤疤忘了痛,便又飘飘然起来。
  朱天同情地瞥他一眼,笑得古怪。「紫阳王爷,你是不是忘记了咱们如今同坐一条船?殷长华的兵马真要杀到了永稷,我和你皇兄可是结下了盟约的,你这个玄龙王爷在他们眼里也是敌人,你还想独善其身么?」
  玄晋一凛,却兀自嘴硬:「殷长华要对付的只是你,我谅他也没那个胆敢招惹玄龙。」
  「你还真够淡定啊……」朱天长长叹口气,算是彻底认清了玄晋的草包本性,忍不住皱眉。
  带玄晋回句屏,固然是一时兴起,此外也想留个玄龙大国的王爷在手为质,紧要关头能要挟玄易助他一臂之力。可这玄晋除了一张脸够英俊,简直就是根不折不扣的废柴,恐怕在玄易心目中,也根本没什么分量吧。
  但若是玄晋在句屏有任何闪失,玄易那头老奸巨猾的狐狸,肯定不会放过向他兴师问罪的好机会。
  朱天怎么想,都觉得自己被玄易算计了,额头冒起无数黑线。挫了挫牙,饿虎扑食把玄晋压倒身下。
  「啊?你个色胚,谈正事也会发春,滚开!」玄晋手忙脚乱地开始例行挣扎。
  「哼哼!你是我用七年盐场开采换回来的,不多做几次,哪够本!」从玄易那里吃的瘪,当然要从玄晋身上补回来。朱天一脸的心安理得,只当看不见玄晋对他怒目而视。
  私心里,他也确实对玄晋那副矫健又极为敏感的身体蠢动不已。说也奇怪,几天没拥抱玄晋,他便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仿佛缺失了些什么,此刻将玄晋牢牢禁锢在自己双臂间,朱天胸口顿时一下子充实起来。
  唉,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志气?居然抱着个草包就心满意足了?果然是近墨者黑,被玄晋给传染了。
  朱天一边暗骂自己,一边却已忠于本能低下头,吻住了玄晋还在喋喋不休抗议的嘴。

  「混蛋!色狼!强盗!猪头!……」在玄晋声声咒骂中,朱天一行日夜兼程,终于回到了句屏都城永稷。
  都城由朱天的亲信大军驻守着,固若金汤。朱天出访玄龙前尚在修葺的新皇宫业已竣工,飞檐重楼,雕梁画栋,华美恢弘更胜昔日。
  朱天和一班旧属瞧得眉飞色舞,连日来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也一扫而空,忙着安置随行的四千玄龙骑兵,待明日指派官吏带他们开赴白浪盐场,又急召武将商议边关战事。
  玄晋这个闲散的外邦王爷自然没参与的分,被凤羽领到宫苑深处的一座宫殿歇脚。
  「师尊说了,紫阳王爷是贵客,就请在这横波殿住下。王爷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这里的宫女便是。」少年面带微笑,清咳一声续道:「王爷若要散心,这宫里都去得,只有西边那林子有凶险,王爷请勿入内。」
  一个林子而已,还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玄晋暗中嘀咕,挥手驱赶扫把星。「本王累了要休息,你走吧。」
  凤羽唯唯告退。
  玄晋由几个宫女伺候着更了便服,在横波殿走了一圈,目光所及尽是奇珍异宝,后殿还有个青玉砌就的巨大温泉池子,比他的紫阳王府还要奢华三分。
  「这海盗头子还算懂点规矩,知道不能怠慢本王。」玄晋自言自语,躺上池边一张锦榻假寐片刻,终觉无聊,披衣走出横波殿。
  宫内巡逻的侍卫已听凤羽形容过玄晋相貌,见这紫阳王爷经过,均恭敬行礼,任由他四处闲逛。
  玄晋走走停停,将宫城认了个大概。不知不觉日头已西坠,半掩在林木树梢间。被夕照染红的枝叶随风沙沙轻响,伴着几声归鸟啼鸣,更显林中清寂。
  隐隐约约的读书声,飘出林子,听着像是孩童的声音。
  这林子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让他进去?玄晋左右闲来无事,便借着好奇心走进树林。

  一条碎石小径蜿蜒至一座寺院虚掩的正门前就到了头。门楣上挂着匾额「净慈园」,缕缕淡白烟雾缓慢飘扬着,越过高墙青瓦,缭绕隐入天穹。
  孩童的朗朗读书声,就来自院内。
  是个寺庙?玄晋有些错愕,推门而入,刚踏进一只脚,耳边划过声冷叱:「什么人?」
  清澈动听的男子声音,冷硬得不带丝毫感情,宛如隆冬时节凝结的冰霜。
  一个青年男子黑发披肩,手持着根通体乌亮的寒铁手杖,绕过中庭两人高的青铜香炉,缓步朝玄晋走来。男子脸廓俊美非凡,浑身更散逸着若有实质的淡淡剑气,森寒逼人,然而他的双眼上,却覆着条黑色布巾。
  这么少见的美男子,怎么是个瞎子?真是暴殄天物啊!玄晋直看得目不转睛,好色之心大盛。
  他征服过的猎物中,尚无一人能比得上眼前这男子的出色容貌,更遑论男子一身不容侵犯欺凌的凛然气度。而他紫阳王最喜欢的,就是尽情摧毁猎物的傲气,让猎物跪伏在他脚下卑微求饶。
  听不到玄晋回答,男子停下步伐,一顿寒铁手杖,缓声道:「你不是朱天的手下。」
  「谁是那猪头的手下!」玄晋忙着跟朱天撇清关系,对这男子越看越是心痒,听他直呼朱天名讳,显然亦非朱天部下,却又深居宫内,莫非?……
  「哦,本王明白了,你是朱天的『人』。」玄晋自作聪明,还故意将那「人」字拖得长长的,极尽暧昧。
  朱天那色胚,岂会轻易放过眼前这俊美男子?凤羽那扫把星要他别进入林中,也就是不想让他看到朱天的禁脔。对!一定是这样没错!
  玄晋朝男子跨上一步,笑着伸手,就向男子脸上摸去。「你跟着朱天,可太委屈了。不如跟了本王我,将来——」
  下面的轻薄调笑尚未出口,手骨已被男子一把捏住,发出「嘎啦」两声轻响,几乎碎裂。
  「放、放开!」玄晋痛呼,脸也疼到变了形。
  男子果然应声松了手,噙着一丝不屑笑容一甩手,玄晋立时像个破麻袋般被抛了出去,撞到大香炉上再落地。
  「啊……我的腰……」玄晋揉着快断成两截的腰杆,眼泪和冷汗都一齐涌了出来。那点花花心思早抛到了九霄云外,又气又怕,挣扎着想爬起身,男子身形微晃,已掠至他跟前。
  寒铁手杖尖锐的尾端如同长了眼睛般,直指玄晋咽喉,冰凉气息令玄晋头皮发麻,面如土色,再也不敢乱动。
  「你、你要是敢伤我,朱天绝不会放过你的。」他吞着口水艰难地放狠话。
  男子仿佛「看」出了玄晋只是在虚张声势,冷冷地笑了:「我料朱天手下也不会有你这种废物,杀了你又如何?」手杖轻轻往前一送
  「啊!」玄晋惊得心胆俱丧,紧闭起双眼。
  「岳斩霄,且慢!」一声大喊及时响起,一条高大人影从旁疾窜而出,飞快握住了手杖。
  是朱天!玄晋绝处逢生,惊喜地偷偷将眼睛睁开一线缝隙,果然见到朱天挡在自己身前的伟岸背影。他胆气顿壮,哼哼唧唧地抱怨道:「姓朱的,你的人太不像话,本王只想摸他一下,他竟敢对本王动粗,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朱天眼角抽搐,一把捂住玄晋的嘴,朝岳斩霄笑了笑,软中带硬。「他向来缺心眼,岳将军大人大量,想来也只是吓唬他一下,不会真想要了他的命吧?」
  竟然说他缺心眼?玄晋气极,想破口大骂,奈何被朱天紧按着嘴发不出半点声音,憋得面红耳赤。
  岳斩霄缓缓收回手杖,云淡风轻地道:「既然你替他求情,我不会杀他。不过他下次要是再来这净慈园喧闹——」
  「不会有下次。」朱天抢着保证,续道:「至于你的解药,各种药草都已经找得差不多了,我会命人尽快为你炼制。」
  岳斩霄微一点头,不再多言,点着手杖转身回房。
  朱天松了口气,怕玄晋出言不慎再惹事端,他干脆不松手,挟了玄晋快步离去。

  「姓朱的,快放我下来!听到没有!」
  出了林子,朱天捂在玄晋嘴上的手掌便移开了,却仍将玄晋夹在腋下,大步流星往横波殿走去。
  一路上的侍卫撞见两人这等情形,无不绷紧了面孔强忍笑意。玄晋又窘又气,可任凭他扯高了嗓子抗议,朱天充耳不闻,径直踏入横波殿。
  「朱天!」遭男人忽视的紫阳王爷终于发飙,一口咬住朱天手臂。下一瞬就如愿地被吃痛的朱天丢在温泉池边。
  可怜的腰骨又被狠狠撞了下,玄晋痛得龇牙咧嘴,连声呻吟。
  「唉,叫你咬,自作自受了吧!」朱天本来还想教训玄晋一顿,见他满头冷汗,倒也有点不忍心,把玄晋抱到池边的软榻上,让他俯身趴着,掀起他衣裳道:「让我瞧瞧伤得重不重。」
  「骨头都快断了,你说严不严重啊?唉哟……啊!轻点,痛啊……」腰后被朱天手掌轻柔一按,便痛彻心肺。玄晋无暇再斗嘴,一个劲儿地狂喊痛。直等朱天取了消肿化瘀的药油回来,为他涂擦活血好一阵,疼痛才稍有减退。
  朱天一边在玄晋乌青了一大块的腰背上推拿,一边忍不住摇头。
  「凤羽不是提醒过你,别到林子里去的么?还好有侍卫看见你溜了进去,赶来向我禀告。否则你今天就别想活着出来了。记着,以后不准再靠近岳斩霄。他武功高强,我也不过勉强和他打个平手,你倒好,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戏侮他。」
  「他不是你的人么?」玄晋总算听出不对劲,郁闷之极,将榻上的锦缎褥子当做岳斩霄,用力咬。
  「嘿,句屏水师统帅名扬天下,恐怕也只有紫阳王爷您没听说过岳斩霄的大名,才会去捅马蜂窝。」朱天奚落着玄晋,惹得玄晋扭头朝他直瞪眼。
  朱天哈哈大笑,随手将已经用完的空药瓶一丢,起身宽衣解带。
  「你又想干什么?」玄晋倒抽一口冷气,勃然色变。他都伤到动弹不得了,这色胚还想寻欢?果然是禽兽啊!
  朱天光看玄晋的脸色就知道这草包脑子里在转什么念头,啼笑皆非:「你以为我整天就只想着和你上床?放心,我对伤患没兴趣。别急么,等你的腰好了,我再来好好补偿你。」
  玄晋闹了个大红脸,恼羞成怒,提起榻上一个靠垫就往朱天脸上扔去,咒骂道:「滚!谁要你来补偿?哎呀,我的腰啊……」
  「又扭到了吧!」朱天轻而易举地躲过靠垫,好气又好笑,斜睨玄晋提醒道:「喂!先前在岳斩霄面前,是谁把我的名字抬出来救命的?现在你就过河拆桥叫我滚,紫阳王爷,你也太绝情了。」说到最后还故意挤出个愁眉苦脸的哀怨表情。
  「去!」玄晋嫌恶地转过脖子,心里暗骂自己也忒不争气,危急关头,怎么没想到皇兄,脱口就把朱天这猪头拿来当护身符了?不想再听朱天揶揄,他问道:「对了,你说的解药是怎么回事?」
  「哦,那是用来医治他眼睛的。呵呵,当年一战,姓岳的让我脸上挂了彩,不过他也没讨到便宜,被我毒瞎了双眼,没我的解药,他这辈子都别想重见天日。」
  玄晋对岳斩霄又恨又怕,不满地道:「那你还要为他炼制解药?干脆让他当一辈子瞎子算了。」
  朱天正色道:「那可不成。我答应过岳斩霄给他解药。大丈夫一诺千金,怎能食言!」
  「呵,你这强盗头子还这么有信用啊!」玄晋酸溜溜地回过头,却见朱天已经脱得一丝不挂,正向那个热气氤氲的温泉池走去。
  虽然相识至今,两人之间的肌肤之亲也已有多次,不过每回欢好时,玄晋都被朱天压得死死的,只顾着挣扎喘息,没空理会别的,眼下还是头一遭平心静气地观赏对方。
  这姓朱的性格恶劣,身材么,还真是伟岸傲人,足以叫大多数男人嫉妒。只是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伤疤也未免多了些,有新有旧深浅不一,交错着布满躯体。
  玄晋自然不是善男信女,手底下折磨过的人也不在少数,但见状心底仍不禁打了个突,暗忖这盗贼生涯也不是好混的。
  仔细看了看,大部分伤痕都是鞭笞刀剑所留下的,腰背上却有好几处呈圆形的凹陷小洞,皮肉黑焦,似是烙印,但又不像普通的烙铁所致,玄晋耐不住好奇心:「你腰上那些伤疤怎么来的?」
  朱天已跨进温泉池,惬意地眯起了双眼,闻言头也不回,懒洋洋地道:「那些啊,不知道。」
  玄晋好不容易抓到机会,嘲笑道:「被人用刑也不知道?你是猪啊?」
  朱天居然毫不动气,淡然耸了耸肩,「我年少时头部曾受过重伤,被义父救了回去,治愈后,除了记得自己名字中有个天字,再也记不起别的事情。我这姓,都是跟着义父姓的。你问的那些伤是我头部受伤前的事了,我哪会知道。」
  「真的假的?」玄晋狐疑。横竖看,这朱天大大咧咧的,哪似个记忆不全的人?
  「我骗你干什么?」朱天不悦地从池子里站起身,挂着满身水珠来到榻边,抓起玄晋一只手。「你自己摸摸看。」
  他被半湿长发覆盖的后脑勺有处头骨内凹,可见当时伤势之重。
  「义父说,他捡到我的时候,我满头满身都是血,只差一口气在。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是万幸了。」朱天嘿嘿一笑,眼底明白写着怒意,脸颊上那条刀疤也随着肌肉微微扭曲,显得甚是狰狞。
  「当年下手那人最好求神拜佛,祈祷我朱天别想起往事。要是被我想到了是谁,我朱天发誓,要他全家都死无葬身之地。」
  玄晋听着男人充满刻骨恨意的宣告,突觉一股寒意直涌,更有种说不出的强烈不安袭上心头,他急忙抽回手。
  朱天一怔,见玄晋面色阴晴不定,透出几分惧色,暗笑这紫阳王胆小,抱起玄晋笑道:「别提这些扫兴事。来,让我来伺候王爷你沐浴。」
  玄晋早瞧着那大温泉池子眼馋,奈何腰骨酸痛,无力行动,当然乐得朱天服侍。
  朱天替玄晋洗着洗着,不免兴起,顾及玄晋腰伤,便硬是涎着脸叫玄晋用手为他解决,玄晋无奈,咕哝了一声「不要脸」,伸手握住男人比温泉更烫的硬挺。
  「彼此彼此。」朱天毫不在意地大笑,也摸上玄晋胯间挑弄起来。

  「够了吧?」已经帮男人宣泄了两次,眼看朱天依然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玄晋额暴青筋,气呼呼地道:「老子不干了。扶我上去!」
  朱天忍笑,故作唉声叹气道:「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满足,不是说过等你伤好后再补偿你的么?」
  玄晋咬牙切齿,这些时日相处下来,也算看清朱天这混蛋就是喜欢换着法子捉弄他,看他暴跳如雷,他忍住了不接话。
  咦,居然学聪明了!朱天颇有些意外,笑了笑,抱了玄晋一起离开浴池。
  擦身、更衣,等两人头发擦拭得差不多干透,已近黄昏。几个伶俐的宫女内侍轻手轻脚入内,掌起灯烛,不多时又奉上膳食。
  朱天虽当上了句屏新皇帝,却不喜穷奢极欲。晚膳仅是几样普通的菜肴,外加一大坛酒,看得玄晋大皱眉头。「你这皇帝也当得太寒酸了。寻常富户家的饭菜也比这丰盛!」
  「历代皇朝怎么灭亡的,还不就是因为当权者一个『贪』字。」朱天喝着酒,微微冷笑:「为君者不知体恤黎民疾苦,只知横征暴敛,敲骨吸髓;为官者不思为民陈情,公断是非,只顾贪赃枉法,中饱私囊;为富者重利不仁,只识钱财不认道义,勾结官府,鱼肉百姓。
  「有这等人在,天下人哪会有好日子过。我朱天就是看不过才来坐这皇帝的位子,若是跟那些昏君一样骄奢淫逸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继续在海上当我的强盗头子来得逍遥快活。」
  「你!」听了这番前所未闻的奇言怪论,玄晋目瞪口呆,半晌才喃喃道:「原来你当皇帝,还是来受罪了。」
  朱天笑着一拍玄晋肩头,得意地道:「皇帝本来就不是好当的。一日为君,便得挑上天下万千黎民的生计重担,不是坐上皇位就可以安心享受了。」
  玄晋听到最后,翻个白眼,讥讽道:「也不知道是谁刚做了皇帝就跑去玄龙京城逛青楼呢,哼!」
  「喝醋了?」朱天瞅着玄晋,慢悠悠道:「男人逛青楼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倒是谁一路巴巴地跟着我上青楼,还趁我洗澡的时候来勾引我?」
  玄晋激得头顶冒烟,怒笑道:「本王勾引你?朱天,你少替自己脸上贴金!本王本来是想去找凤羽的,要不是走错了房间,呃啊!」等想起朱天超强的嫉妒心,玄晋忙闭上嘴。
  糟糕,他怎么口没遮拦地就说出来了呢!看见朱天骤变阴沉的黑脸,玄晋懊悔得恨不能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肚子里一迭连声地叫苦。
  朱天重重将手里的酒坛往漆金小几上一放,震得碗碟都在晃动,大手攫住玄晋的下颌,眯眼,皮笑肉不笑:「紫阳王爷,你也真识货,看上了我那爱徒。要不要我今晚就叫他过来侍寝啊?」
  只不过提到凤羽,就把朱天惹毛了,要再有点什么,他岂非要被姓朱的大卸八块拆吃入肚了。玄晋额头直冒冷汗,强笑道:「这个就不用了,本王消受不起。」
  「你明白最好。」
  朱天悻悻放开了玄晋,捧起酒坛一轮猛灌,不爽到极点。这个草包王爷都已经是他的人了,竟然还不知收敛。招惹岳斩霄不算,还惦记着凤羽……
  「看来我一刻不盯着你,你就不老实。」他放下酒坛,郑重宣告:「从今夜起,我也睡在这横波殿。明天上朝,你也得跟我一起去。」
  「你不是说真的吧?」玄晋的哀叫传遍殿内。

  夜深露重,殿外星芒疏淡,玄晋数着映落在窗纱上的枝叶投影,慢慢垂下了眼皮。
  黑暗中,似乎有鬼影幢幢朝他迫近。玄晋毛骨悚然,骇而拔腿飞逃,那些看不清面目五官的黑影却紧追不舍,离他越来越近。一人更伸长了手臂,冰凉的手掌抓住玄晋小腿,将他摔倒在地。
  「放开我!」玄晋用力蹬腿,想挣脱那只手,可怎么也甩不开。余人更包围过来,把他摁得死死的,围着他大声哄笑。
  他就像一头陷入狼群包围的落单小兽,悲鸣着,明知无望脱困,依旧做着垂死挣扎。
  「阿天,阿天,救我!」他拼命地哭喊。
  「啪!」一巴掌猛地掴到他脸上,「喂,你鬼叫什么?」
  玄晋面颊火辣辣地作痛,借了好一阵,终于辨出那是朱天的说话声,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床边宫灯幽暗吐焰,朱天正半支起上身,瞪着他。男人一条大腿还压在他小腿胫上。
  难怪刚才梦里觉得被人抓住了腿。「……原来……是梦……」玄晋努力平抑气息,心脏仍在狂跳。
  朱天正好睡,被玄晋大呼小叫地吵醒,本是窝了一肚子气,但见玄晋面色口唇发青,鬓边亮亮的全是冷汗,显然梦里吓得不轻,倒不忍再责备他,尽量放缓了语调道:「一个噩梦罢了,别多想,快点睡觉吧,明晨还得早起。」
  玄晋默默点头,披衣,扶着还在酸痛的腰杆慢吞吞下了床,连饮两杯凉水,呼吸总算稳了,爬回床上刚闭起眼,听到朱天在他耳边低声问:「你先前又在叫阿甜了。她究竟是你什么人?」
  已是第二次听玄晋在梦中呼唤那女子,朱天满心不是滋味,话里酸气直冒:「快老实告诉我,不许隐瞒。」
  玄晋惊魂初定,哪有闲心思跟朱天啰嗦,没好气地道:「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梦里怎么会叫出那个名字,搜遍脑海也没有半点的印象,像是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幽灵,一闪便又消匿得无影无踪。
  难不成他喊的是朱天?因为白天被朱天纠缠得紧,所以夜有所思?可是「阿天」这叫法,未免也太肉麻了吧……玄晋被自己的想法恶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朱天当然不满意这样的回答,叉住玄晋脖子,活像个抓住妻子偷情的妒夫,不依不饶地追问:「别想糊弄我,你都喊过几次了。」
  「咳咳——」玄晋不胜其烦,道:「你就当我是在喊你吧,还不行么?」
  看样子,估计也逼问不出什么,想动用「大刑」逼供,又怕玄晋那腰杆禁不起折腾。或许,该叫人去仔细查探下玄晋的过去……
  朱天很不情愿地收回了手,不忘用冒出胡茬子的下巴在玄晋肩窝里用力蹭了几下,听到后者吁吁叫痛,他才得意地停下来。「算你走运,腰受了伤,这次暂且放你一马。」
  玄晋还没来得及高兴,朱天一条大腿又重重地压了上来,两条臂膀也伸过来,霸道地将他抱个满怀。「睡觉!」
  姓朱的,我又不是你的抱枕!玄晋气结。可用脚趾也想得到朱天不会理会他的抗议,他只好磨着牙,闭目,眼不见为净。

Chapter.6

  青阳殿本是句屏皇帝处理政事之处,朱天进驻宫城后为破除殷氏气数,便大兴土木,重建宫宇,还把议政大殿修在了青阳殿的旧址之上。
  玄晋被朱天逼着,磨磨蹭蹭地踏进殿内,就看到了象征着句屏帝皇无上威严的腾龙吐珠青金石龙椅,然而除了这张椅子,诸般陈设极为简单,龙椅下甚至还铺着张虎皮。
  强盗就是强盗,就算穿上龙袍也改不了骨子里的草莽匪气啊!玄晋偷偷打着呵欠,自顾自找了张椅子坐下,百无聊赖听着朱天和手下商议要事。
  「……玄龙国四千骑兵已启程前往白浪盐场,臣等已命驿站官员沿途打点接应。」
  朱天点了点头,扭头对玄晋笑道:「白浪盐场临近海滨,若路上没耽搁,五六天后也就能到了。」
  「唔,本王知道了。」
  玄晋昨夜噩梦之后一直没睡好,天刚亮又早早被朱天拖了起来上朝,此刻坐在椅中困乏之极,上下眼皮不住打架,闻言勉强打起精神端正好坐姿,继续听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各地军情。
  殷氏在句屏根基深厚,自有众多旧臣将士追随,远非义军一朝一夕便可拔除。自从夺下边境数座重镇后,殷军士气大盛,兵分三路,分头逼近永稷。
  朱天的义军将领多是海盗出身,单打独斗自是凶悍过人,但若论行军布阵运筹帷幄,那是远远比不上殷氏麾下久经沙场的大将。况且朱天军中虽有些降兵,数量并不多,大部分普通士卒是饥民流寇,乌合之众,难当大任。
  短短时日,殷军已攻占数城,局势对朱天十分不利。
  「大哥,依我看,不如把殷长华的儿子押到阵前去逼他投降,再不济也能灭下他们的气焰。」说话之人年纪不大,却长得粗豪,留着络腮胡子,是朱天昔日纵横海上的得力臂助。
  朱天断然否决:「不成。有岳斩霄在,他不会让人动慕太子一根汗毛。再说我也曾与他约定,攻破永稷后,殷长华父子都由他处置,我不能失信。桂老三,你还是想别的办法吧。」
  桂老三碰了一鼻子灰,很不服气,但想到岳斩霄的身手,确实在场之人都无法从岳斩霄手底讨得好去。他烦躁地道:「那要怎么办?弟兄们连打了几场败仗,军心都乱得很,再这么下去,恐怕……」
  「桂老三,你怎么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另几人听着刺耳,与他争辩起来。
  「好了,都别吵了!」朱天喝止众人,道:「咱们当日既然能把殷长华赶出永稷,难道今天还怕他不成。再说了,我和玄龙已经结盟,必要时也可借玄龙兵力行事。紫阳王爷,你说是不是?」
  没人回答他。朱天诧异转头,正见玄晋毫无形象地窝在座椅中,耷拉着脑袋,竟然睡着了。
  众人无不哑然失笑。
  朱天也忍不住连连摇头,吩咐凤羽:「你送紫阳王回横波殿休息去吧。」
  凤羽应了,抱起玄晋刚走了两步,忽被朱天叫住:「慢!还是让我来吧。」
  「呃?」凤羽一怔,朱天已大步走到他面前,见凤羽还抱着玄晋,不禁狠瞪一眼。
  「还不放手!」暗忖玄晋这家伙对凤羽有意,他可不能让这两个人有机会勾搭成奸。
  「是,师尊。」凤羽被朱天脸上那股子醋劲唬了一跳,忙将玄晋交到朱天手中,对着朱天远去的背影暗自咂舌。没想到师尊对那紫阳王爷竟是上了心,连碰也不让别人碰。
  可照这情形,三月期满之后,师尊还舍得让紫阳王爷回玄龙么?凤羽微蹙眉,眼底蒙上层淡淡忧色。

  「姓岳的,你等着瞧……」玄晋慢吞吞地走在园中小径上,一边碎碎念。
  自从那天早朝上睡着了,朱天就没再坚持要他跟着上朝。玄晋自是谢天谢地,这些天来在横波殿好吃好睡,他的腰伤总算将近痊愈。今日出了殿散步解闷,没走多久,腰骨却又开始酸痛。
  这口恶气不出,也太窝囊了。他正在郁闷,忽见数名脚夫模样的汉子推着几辆板车在侍卫带领下经过。板车四边都围了木板,里面装满了赤色砂石。
  「这是什么?」玄晋随口问了一句。
  那侍卫认得玄晋,恭敬地道:「回王爷,这些丹砂是要运去丹房炼药用的。」
  玄晋哦了一声,目送众人离去,蓦地想起朱天那天说的话,莫非是要为岳斩霄炼制解药?
  「哈哈,来得正好!」
  他正愁没法报那一摔之仇,机会却自动送上门来了。他这就去丹房在那些药材里做点手脚,让那姓岳的永远都别想重见天日!
  玄晋想到得意处,精神大振,连腰也不痛了,偷偷跟上前面那几人。
  那一行人推着板车,途经净慈园前那片树林时,最后一个脚夫倏地停下了步子,捂腹叫起痛来。「唉哟,我、我怕是吃坏肚子了……不行了,不行了……」
  那侍卫大皱眉头,但人有三急,他也管不那么多了,挥手道:「快找个地方去办事,待会儿自己去丹房,就在前边那堵红墙后面。」领着其余几个脚夫继续往前走。
  玄晋轻手轻脚跟在后面,见那脚夫也不解裤头,只管蹲在草丛中不住喊痛,就知有蹊跷,忙闪身躲到树后。
  果然一等那侍卫走远,脚夫立刻跃起,一扫先前畏畏缩缩的模样,目光锐利逡视四周,见四下无人,他展开身形,疾步窜入林中。
  这家伙鬼鬼祟祟的,一定有什么阴谋!玄晋此刻完全被好奇心吊起了胃口,有心想跟进去一探究竟,又忌惮岳斩霄。
  犹豫半晌后,觉得还是去青阳殿告诉朱天为上——那脚夫十有八九是殷长华的手下,混进宫来找岳斩霄商量战事的吧,搞不好是来传话要姓岳的暗中下手,宰了朱天那猪头也有可能。
  他其实根本就不关心殷长华和朱天谁当皇帝。不过么,谁叫岳斩霄得罪过他,好不容易才逮到姓岳的把柄,焉能放过。
  玄晋刚抬起脚要走,林中却有压得极低的人声传来。
  「岳将军,你真的不让我带慕太子走?我们花了不少心思才混入宫中,保证能将太子平安地带出宫,送回皇上身边。岳将军莫非还信不过我们?」
  相对那脚夫话里几分愤懑不平,岳斩霄波澜不兴地道:「回去告诉皇上,慕太子在我这里很安全,不劳他挂念。」
  「这——」
  脚夫还待游说,岳斩霄忽地又逸出声清冷微笑:「皇上明知慕太子有疾,需要我替他医治,怎么会叫人来带他走?这次行动,应该是你们自己的主意吧。你们擅自入宫,也太大胆,还不快走?万一惊动了朱天,你们想走也难。」
  脚夫惊出身冷汗,不敢再多言,急忙出了林子。
  玄晋眼见自己走不成,便把身躯又往树后缩了缩,暗忖等那脚夫去了丹房后再去找朱天。谁知那脚夫往板车旁一站,毫无离开之意。玄晋无奈,只得尽量屏气敛息,以免被发现。
  约莫过了一盏茶工夫,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伴着车轮碌碌,另外几人推着空车返回。
  众人本是面带喜色,见脚夫黯然摇了摇头,均是一愣,低声道:「不成么?」
  「岳将军不肯放人。」那脚夫叹口气,推起自己那辆板车,道:「出了宫再说。那个侍卫呢?有没有——」边说边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自然杀了,不然就走漏风声了。」那几人跟着脚夫往来路返回,一人眼光无意间一瞥,正捕捉到玄晋露出树身的一片袍角。
  「有人!」那人急跃至树后,伸手便向玄晋抓来。
  玄晋尚未反应过来,已被那人一把揪住,狠狠甩到草丛里,摔得他两眼直冒金星。他刚要叫疼,嘴巴却被那人飞快按住。
  「唔唔……」他挣扎着想起身,那脚夫上前一脚踩中他胸口,玄晋吃痛,终于不再乱动。
  那脚夫低头朝他略一打量,「这不就是刚才那人呢?那侍卫叫他王爷,莫非是朱天的兄弟?可从没听说朱天那逆贼有弟弟啊!」
  瞎了你的狗眼,本王如此英俊潇洒,怎么可能跟那刀疤脸是兄弟?要不是嘴被捂着,玄晋就要对那人破口大骂,如今只能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抓他那人面露杀机,低声道:「管他是谁,这人一直躲在树后,知道得太多,留他不得。」
  扬掌欲劈,却被那脚夫拦下。「先别杀他。这人身分不凡,留着他会更有用。带他走!」
  他地位似乎比另外几人更高,那几人均无异议,从车上拿了麻绳将玄晋五花大绑捆成个人肉粽子,嘴里也塞上团臭烘烘的破布。
  玄晋几乎被这臭气薰昏过去,心头更是懊悔得直想撞墙。
  早知这下场,打死他也不会跟来。唯今只有盼望朱天那混蛋快些结束早朝,到横波殿见不到他,或许还会找来这里……他心底一个劲儿地求神告佛,突地身体一轻,已被两人抬了起来。
  脚夫伸手将那辆板车上的丹砂都拨了下来,他这辆车原来另有玄机,看似堆满砂石,其实只有薄薄一层,下面一块木板,与四面木板围成个空可容人的箱子。他掀开木板,催促道:「快把他放进去!」
  玄晋又气又恨,却根本无从反抗。这箱子本是为营救慕太子而准备的,藏个孩童绰绰有余,大人就有些困难,只苦了玄晋,被胡乱硬塞进箱内,再盖上木板,他眼前顿时一片黑暗。
  头顶上「哗啦啦」响声不绝,众人又将丹砂重新堆上板车,直至木板被完全覆盖住。那脚夫见无破绽,点了点头,推起车。「走!」

  朱天那家伙,平时不是总爱缠着他么?逢到这么危急的时刻却没影了,真是乌龟王八蛋……玄晋肚里直把朱天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身下滚动的车轮却逐渐慢了下来。
  原来已到宫城出口,侍卫上前盘问道:「这车丹砂怎么没有用?」
  那脚夫装出一脸的诚惶诚恐,点头哈腰道:「回官爷,丹房的人说我这车丹砂成色不够好,不能用来炼药,叫我拿回去。」
  那侍卫又看了看,见无异样,便放众人出了宫。
  玄晋窝在箱内,只觉所经的路开始还十分平坦,慢慢地越来越颠簸,显然已离开官道,走到了偏僻处。
  不知道这伙人要将他带到哪里去……他心头正自打鼓,板车突停,紧跟着丹砂被悉数倾倒在路边。
  木板移开的瞬间,玄晋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下一刻,就被那脚夫拎了出来。
  这里已是城外,荒草丛生,路旁还停着辆马车,几匹骏马,玄晋还没看清楚,后颈被那脚夫一记手刀重重斫中,他闷哼一声,立时晕厥。
  「换过衣服,快离开这里!」
  众人迅速换上镖师行头,将玄晋塞进马车,骑马疾驰而去。

  朱天与手下商议完行军部署,走出青阳殿,正在往横波殿的路上,突然觉得眼皮一阵乱跳,心神不定,不由暗叫邪门。自己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几时变得这么容易心慌意乱了?
  一定是好些天没碰玄晋,欲求不满,才会心浮气躁。想到玄晋,朱天嘴角忍不住勾起抹邪笑。那个草包王爷的腰伤也快好得差不多了,待会儿可得让玄晋好好地补偿他一番。
  「我可是为你憋得都快内伤了。」朱天摸着自己脸上新近冒出的无数小疙瘩叹气,却也甚是沾沾自喜。换在从前,他哪会委屈自己,早就去找女人泄火了,如今这玄晋倒是把他的定力给练出来了。
  他边笑,边大步流星地迈进横波殿。
玄晋却不在。朱天一问宫女,才得知玄晋外出散步已颇有些时候,尚未归来。
  朱天等了片刻,依然不见玄晋回来,他不禁心焦起来,暗忖这后宫里头还住着殷长华遗下的几个妃嫔,那好色的家伙该不会是又跑到哪里去拈花惹草了吧?
  醋意上涌,他哪还坐得住,出了横波殿便去找人,沿途询问侍卫,都道没见过紫阳王爷。遍寻一圈,仍无玄晋踪影,朱天两道浓眉终是慢慢皱紧——那小子,莫非飞上了天?
  他正待命人四处彻查,凤羽面带惊惶奔近道:「师尊,弟子刚才去丹房查看炼药进展,发现那里的侍卫被杀了。」
  朱天一凛,忙追问凤羽:「那些草药呢?今天还有什么人出入过丹房?」
  「草药都在,其他东西也没少。弟子已问过,今天送丹砂的人去过丹房。」凤羽聪慧过人,立时会意,道:「弟子这就去追查那几人的下落。」
  他匆匆地去了。朱天神色也越发地沉重,原本还以为是玄晋想报复岳斩霄,故而潜入丹房大肆破坏,但听说草药安然无恙,他即刻推翻了自己的揣测。
  那个草包,空长着副聪明面孔,人却实在稀里糊涂,眼下还失了踪,可别是出了什么意外?朱天越想,越是为玄晋担忧,胸口也像是被人捏紧了。蓦地甩开大步,直奔马厩。

  玄晋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觉就是脖子奇痛,随即又觉腹部沉沉的压着什么东西,他眼皮也没睁开,便习惯性地伸手去推。
  「喂,姓朱的,把你那粗腿拿开!」
  咦,他双手怎么动不了?耳畔又听到几声嗤笑,玄晋终于清醒过来,张开眼,看清周围,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置身处是间阴暗的大屋。他躺在地上,手脚仍被绑得死死的,几近麻木。那脚夫正踩着他肚皮,另外几人站在四周,也都面色不善。
  透过众人间隙,玄晋竟见到屋内摆放着十余口棺木,他头皮顿时一阵发麻,磕磕巴巴地问道:「这、这是什么鬼地方?」
  那脚夫见他吓得面色发青,鄙夷地道:「你还是先关心你自己吧!说,你究竟是朱天那逆贼的什么人?」
  这伙人是前任皇帝的手下,要是被他们认定自己跟朱天是一伙的,自己只怕要横尸当场了。玄晋额头直冒冷汗,强作镇定,忙着撇清:「我和那混蛋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肚子被狠狠踩了一脚,玄晋痛得脸都扭曲成一团。
  「你再不说实话,别怪我把你的肠子都踩出来!」
  那脚夫阴恻恻地冷笑,就凭玄晋刚醒时那句话,他可以断定此人绝对与朱天极为亲近,又朝玄晋端详了几眼,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讥笑道:「我懂了,听说朱天那逆贼向来男女不忌,瞧你长得不错,呵呵,多半是他的床上人。我说得可对,王爷?」
  他有心奚落玄晋,最后那「王爷」两字拖长了调子,说得怪声怪气极尽嘲讽,边上那几人都哄笑起来。
  玄晋大怒,尤其那句「床上人」更踩中了他的痛脚,头脑发热之下破口骂道:「你们这帮瞎了眼的东西,知不知道本王乃是玄龙的紫阳王,来句屏宫中做客的?」
  玄龙近来接连攻克炎雪、普安、赤骊等国,国势正如日中天,天下咸服。众人忽听玄晋蹦出这么一句,齐齐一震,脸色剧变。
  终于知道后怕了?玄晋得意地想。
  脚夫慢慢地把脚收了回去,与余人打个眼色,走到一旁低声道:「我入永稷时,确实听说朱天那逆贼和玄龙结了盟,还带了玄龙的贵客回宫。那小子说的,没准是真的。」
  「那怎么办?」余人都认识到事态严重。「咱们这可把玄龙皇帝给得罪了。玄龙若出兵襄助朱天,皇上的复国大业岂不是遥遥无期了?」
  另一人更嗫嚅道:「咱们这次是私自行动,本想救出慕太子立个大功,这下可好,反而闯了大乱子……」
  那脚夫阴着脸,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埋怨,他猛咳一声,斥道:「都别再吵了!事已至此,只有把他杀了。」
  余人面面相觑,都望见对方脸上浮起惧色。
  「你们怕遭玄龙皇帝报复,不敢杀他?」脚夫轻易看穿众人心思,摇头道:「我们先前对那紫阳王又踢又骂的,早已将他得罪够了,就算现在放人也于事无补,不如干脆杀他灭口,还可以嫁祸给朱天那逆贼。这紫阳王爷若是在句屏失踪了,玄龙皇帝一定会向朱天要人,到时那逆贼交不出人……」他冷笑两声,打住了话头。
  余人相互看了眼,均缓缓点头。虽然并不想招惹玄龙,但如今骑虎难下,确实没别的选择。
  被晾在一边的玄晋等着气闷,浑不知自己命在旦夕,兀自摆足了王爷威风,傲慢地道:「你们还在那边嘀咕什么,还不快过来替本王松绑?」
  「紫阳王爷稍安勿躁,在下这就为王爷松绑。」脚夫皮笑肉不笑地走近。
  玄晋还没来得及高兴,下颌一痛被那脚夫捏开了嘴巴,那团破布重被塞进口中。
  「唔唔!」他瞪大了眼睛,终于明白事情大大不妙。
  瞧那脚夫满眼杀气,不会是想要他的命吧?!待见脚夫抽出雪亮腰刀时,玄晋头脑轰的一声,顿成空白,紧跟着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看来他这个紫阳王,今天是在劫难逃,要客死他乡了。
  他就知道来到句屏准没好事。果然,没「死」在朱天那色胚的床上,却还是因受朱天牵连难逃噩运。
  姓朱的,都是你害的!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玄晋在心底咬牙切齿,更将那脚夫当做了朱天,死命瞪着。
  被玄晋布满血丝的双眼恶狠狠地盯视,那脚夫倒有几分犹豫。他手下杀过的义军不在少数,屠杀高高在上的王族却是破天荒头一遭,尤其还是玄龙大国的王爷,刀已经举高,手一软,又放了下来。
  「怎么了?」另一人奇怪地问他。
  脚夫干笑,不想让人知道他临阵胆怯,故作冷静地道:「他好歹也是个王爷,与我们无冤无仇的,就留他个全尸好了。」瞥到那些棺木,登时有了主意。
  他们为行事隐秘,潜近永稷后就买下了这家位置僻静的棺材铺子做落脚之用。屋内十多具均是空棺材,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他推开其中一具棺盖,指使余人将玄晋放入棺中,继而推上了厚重的棺盖。
  这明摆着是要把他活活饿死在棺材里,比一刀毙命更痛苦。玄晋惊怒交加,弓起身,用足了力气去撞棺盖,却哪里能撼动分毫,额头上倒是白白撞出了几个大包。
  叮叮当当的响声透过棺木传到他耳中,他一怔后,醒悟到那几人正在敲打铁钉,将棺盖钉死,玄晋一颗心不禁如坠冰窟,彻骨的凉。莫说他被捆绑着无法动弹,便是手脚自由,也绝对无法从里面打开棺盖逃生。
  最后一枚长铁钉敲进棺盖,众人关起大门,上马扬长而去。

  玄晋不甘束手待毙,在漆黑的棺内拼命撞了一阵,最终认命地停止了无用的挣扎,瞪着棺盖直喘粗气。
  死亡的阴影从未像这一刻接近过,强烈的恐惧笼罩之下,玄晋全身都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
  大好人生还没尽情享受,他不想就这样一命呜呼!
  纵观前半生,他也知道自己文不成武不就,整天吊儿郎当游手好闲,就没干过件正经事,只怕在最疼爱他的母后和皇兄眼里,也不过是个荒唐度日的窝囊废,可他不要连死都死得这么窝囊啊……
  不知道多久才会有人闯进这鬼地方,发现他的尸骨?那时他多半已经烂成堆令人望而生畏的腐骨臭肉了吧。想到那凄惨场景,玄晋只觉眼角发热,脸上湿湿的,竟流下泪来。
  他死了,母后肯定伤心不已。皇兄好歹跟他兄弟一场,总也会替他掉两滴眼泪吧?
  至于朱天那个色胚,不知道会不会为他难过呢?还是转身又另结新欢去了?
  玄晋也说不清生死关头,自己怎么还有这份闲心去思考这无聊问题。可脑海里一旦浮起朱天搂着别人亲热的画面,他顿时无名火高涨,暗自咬牙,恶毒地想着等到了阴曹地府,一定要跟阎王爷打个商量,派牛头马面早点去将朱天的魂给勾来。
  要死,也得拉着姓朱的陪葬!
  棺内空气随着他剧烈的喘息变得越来越稀薄,玄晋头脑开始发晕,两耳边也嗡嗡地响个不停,胸口更如同压了好几个沉重的米袋,闷得透不过气。
  他无意识地扭动着,想驱散窒息的痛苦,然而越是挣扎越是呼吸困难,终至浑身乏力,唯独双眼大睁,茫然瞪视面前这一片骇人的黑暗。
  好黑……真像记忆最深处,那个几乎夺走了他性命的黑布袋子……
『136页空白』

Chapter.7

  「冰糖葫芦!又甜又脆的冰糖葫芦!」老人须发皆白,正扛着插满冰糖葫芦的稻草杆走街串巷叫卖,发现身后一个粉妆玉琢般的俊俏男童已经悄悄尾随他许久,多半是身边没带铜板,又受不了零嘴的诱惑,他不觉好笑,拿了根糖葫芦递给男童。
  「娃儿,拿去吧!算我老汉送给你的。」
  玄晋盯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忍不住偷咽着口水。宫中美食琳琅满目,极尽精细,却不屑做这种民间小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糖葫芦。
  原来宫外这么热闹,还有许多他从所未见的糕饼糖果,看来他这次瞒住所有人,偷偷溜出宫来玩真没错。
  玄晋欢喜地接过糖葫芦,见老人衣衫褴褛,有些可怜他,想了想,摘下腰间一个镶嵌金丝的香囊塞到老人手里,道:「老伯,我拿这个跟你换好了。」
  「啊?」老人识货,见香囊珍贵,一时倒不敢收下,想还给男童,玄晋已一溜烟地跑了。
  果然很甜。玄晋咬着糖葫芦,信步而行,没留意有个干瘦男子已暗中盯上了他,不紧不慢在他身后跟着。
  转过条僻静无人的小巷后,男子瞥见四下无人,猛地冲到玄晋背后,用个布袋子当头罩落。
  「谁?呜唔……」玄晋眼前一黑,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想叫,被人隔着布袋捂住了嘴,只能发出几声微弱的呜咽抗议,紧跟着整个人都被塞进了布袋。
  男子将布袋往肩头一扛,快步离开了巷子。

  布袋打开时,玄晋仍惊魂未定,苍白着小脸打量起屋内高矮不一的三个陌生人。
  那三人也在打量他,其中年岁最大的男人一拍那干瘦男子肩膀,满意地道:「瘦子你这回总算找到宝贝了。这男孩可比之前抓的那几个漂亮多了,带到永稷去,准能卖上个好价钱。」
  瘦子得意地道:「大哥,我看见他随手就拿出个金丝香囊送人,穿得又富贵,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我们不如先向他家人敲上一笔,再卖了他。」
  玄晋人虽年幼,在诸兄弟姐妹中最是聪明伶俐,听了两人对话,再一看屋内角落里还蜷缩着几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孩子,都面带惊慌,便知自己落入了人贩子手中,处境凶险。
  对方要是知道了他的来历,恐慌之余,说不定便会杀他灭口。他于是装出一脸惶恐,暗中一拧自己大腿,即刻眼泪汪汪,抽噎起来,任凭那三人如何盘问,他只是哭着不停摇头。
  那大哥也被他哭烦了,悻悻道:「他怕是惊吓过头,明天再问算了。」
  三人锁上房门,径自走远。
  玄晋直等那三人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慢慢地收住泪水,向另外几个孩子打听起来。那几个孩子被抓来好几天,均吓得不轻,玄晋耐心问了半天,终于弄清楚了这栋屋子是在城外。
  「那些恶人说他们是从句屏来的,要把我们带回去卖掉,还说我们敢逃,就要把我们的脚都剁掉……」一个男孩怯怯地指了指躺在最里面的一人。「他是昨天被抓来的,骂了一句,就挨了顿鞭子,到现在还没醒。」
  那人浑身是血,玄晋究竟只是个五六岁的孩童,看了两眼就不敢再看,抱着双脚发呆。心想那帮人贩子如此凶残,他更不能吐露自己身分。可总得想个办法把自己被困的消息传出去。
  想到太阳落山,他仍一筹莫展。忽听门外有人走近,打开了铁锁。
  「吃饭啦!」一个浓眉大眼的英气少年拎着桶米饭走进屋内,替他们盛好了饭,分别送到各人手里。
  递到玄晋时,少年愣了愣。「你是新来的?」
  看见玄晋戒备的眼神,少年一笑:「别怕,我不会打人的,只管给你们做饭。我叫阿天,你呢?」
  长得还一脸正气,人模人样,原来却是跟人贩子一伙的!玄晋心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脸上当然没把鄙夷厌恶之情表现出来,只露出惧色,吞吞吐吐地道:「我叫、叫晋……我怎么想不起来自己姓什么了?我好怕……呜呜……」
  他眼泪一滴接一滴,直往饭碗里掉。一张俊秀小脸沾了泪水,益发显得楚楚可怜。少年阿天吃惊地看着他,心头一软,抚摸着玄晋头顶哄道:「不怕不怕,不哭了,快点吃饭吧!」
  他一摸玄晋的饭碗,却已微凉。少年便将这碗饭留给了自己,重新自木桶里盛出碗热腾腾的米饭,又特意添上块红烧肉。「那个,小晋,快吃吧,不然又要冷了。」
  玄晋也确实有点饥饿,接过碗才咬了一口肉,就又嫌恶地吐了出来。
  这肉烧得,真不是普通的难吃。
  少年竟没生气,反而脸微红,讪讪道:「没人教过我做饭,我也是胡乱烧的。」见玄晋放下碗筷不再吃,他迟疑了一下,道:「你不爱吃这肉,要不,我去给你煎张鸡蛋饼子?」
  玄晋摇头,他可没勇气再去品尝少年的手艺。
  少年有些失落,埋头扒饭,不再多话。只是在收拾起食具出门前,安慰还在抹眼泪的玄晋道:「别再难过了,小晋你长得好看,到了永稷肯定能找到户好人家,不会受委屈的。」
  玄晋正心烦意乱,听少年还来说风凉话,气道:「你个大坏蛋,别烦我!」
  「我——」少年也知道自己跟着那三人,做得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眼内不由得闪过一丝愧意,呐呐地锁上门走了。

  夜半,小屋内其他几个孩子都入了梦乡,唯独玄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父皇母后发现自己失踪,一定会派人大肆搜寻,就不知何时才能找到这里来,万一救兵还没到,这伙恶人却已动身前往句屏,岂不糟糕?
  「咕噜噜……」肚里一阵轻响,打断他满腔心事。玄晋按着饿到生疼的胃部,拼命默念太傅新教的那些经史,试图转移注意力,可饥饿感反而越发明显了。
  出生至今,初次尝到了挨饿的滋味,身下垫的,也不是平素的锦缎绫罗,而是个烂草堆。玄晋一阵难受,眼窝酸涩难当。
  白天是装哭,此刻他是真的又饿又慌,肩头牵了两下,小声低泣。
  门外突地传来脚步声,继而「喀嗒」轻响,铁锁被打开了。他一惊,偷偷睁开眼,见一条人影迅速闪入屋内。
  几缕极淡的月光漏过窗纸,照在那人脸上,正是那少年阿天。
  少年蹑手蹑脚地走到玄晋身边,看他醒着,不禁微微一笑,朝玄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即从衣袖里掏出个荷叶包,压低了嗓子道:「我想你都没吃东西,夜里肯定会饿,就给你买了些吃的。」
  荷叶里,包着只香喷喷的烤鸡。
  玄晋大喜过望,忙抹了眼泪,饿到急了,也顾不上讲究什么吃相,抓过烤鸡就咬。
  「小晋,慢点吃,小心噎着,没人跟你抢。」
  少年坐在旁边,好笑地替玄晋擦着糊到脸上的油腻,见烤鸡不多时就变成副骨架子,他笑道:「好吃么?那我明天再买给你吃。」又拿出块手帕帮玄晋擦干净双手。
  填饱了肚皮,玄晋对少年的厌恶减轻不少,也省起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太过狼狈,小脸一红,低声道:「阿天,谢谢你。」
  少年「噗嗤」一笑:「你现在不骂我是大坏蛋了?」见玄晋尴尬的样子,他一哂,起身道:「你快睡觉吧,我也要回房去了。」刚迈步,被玄晋小手扯住了衣袖。
  「阿天,你放我走好不好?」玄晋可怜兮兮地仰望少年,极力想打动少年。「我回去后,一定会让爹重重酬谢你的。」
  少年目中光芒倏闪,道:「你之前不是说都想不起自己姓什么了?怎么现在又记得回家了?」
  玄晋顿时醒悟到自己说漏嘴,慌忙闭口。
  少年暗自摇头,他自幼跟着那帮人贩子走南闯北,年岁不大,却已见惯三教九流各等样人,哪会被玄晋这小小孩童骗倒。
  但看玄晋泫然欲泣,他怜意大盛,也不再去拆穿玄晋,只是为难地道:「小晋,我那三个叔叔要是发现我放人,连我也会遭殃。这事我实在帮不了你。」
  他怕玄晋再哭求,不再逗留,匆匆离去。
  玄晋无计可施,惶惶然坐到黎明,最终熬不过困倦,打起了瞌睡。

  他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连续等了两天,冀望的救兵始终不见踪影,屋内却又多了几个被拐绑的孩童。
  这期间,人贩子也来盘问过玄晋数次,玄晋只装痴卖傻,被逼问得急了,便放声大哭,那三人一心想将这俊童卖个高价,倒不舍得下手毒打,见问不出什么,只得作罢。
  少年也很守信,知道玄晋嘴刁,不爱吃他做的饭菜,连着几餐,都为玄晋买来烧鸡烤鸭。
  玄晋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妙,唯有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少年身上,在少年面前扮足乖巧,只盼少年动心,放他回去。两天下来,倒和少年混熟了,知道这少年原是个孤儿,自小被那三个人贩子收养,因机灵勤快,被带着一起做这买卖。
  「阿天,你跟他们不一样,为什么还要帮他们做坏事?」
  这天午后,眼看其余孩童都在午睡,玄晋便又拖住了少年开始游说:「我们一块逃走吧!你救了我,我爹娘和哥哥也都会喜欢你的,你以后可以住我家中。」
  他这倒并非空口许诺,以皇宫之大,收留个人有何难?他也正好多个跟班玩伴。
  「小晋,你又来了。」
  少年无奈地摸了摸玄晋乌油油的头发,道:「我是他们养大的。如果没他们收留,我早在襁褓中就饿死了。就算他们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却终归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做对不起他们的事。」
  玄晋失望地咬紧了嘴唇,本来还想退而求其次,央少年去宫中通风报信,但听少年口气,绝不会帮他脱身。正在心焦担忧,突听角落里响起几声痛苦呻吟。
  是那遭鞭笞的孩童,数日来都昏沉沉的高烧不断,伤情日渐严重。
  少年虽然同情那孩子,手头也无药物,只能给那孩童喂上些薄粥汤聊尽人事。
  玄晋瞧着他忙碌,忽然灵机一动,挤出几滴眼泪,道:「阿天,他好可怜,你也不救救他,给他抓点药。」
  少年摇头道:「我那几个铜板都给你买了吃的,哪还有钱替他抓药?况且他伤得这么重,寻常的药买来也不管用。」
  「这样啊……」玄晋略一犹豫,最后从脖子上摘下了自己贴身的长命锁,递给少年,带着几分不舍道:「要不,就把它当掉,给他抓些好药吧。再不救他,我怕他快不行了。」
  少年接过长命锁,入手沉甸甸的,竟是纯金打造,上面还用墨玉镶出盘龙图案,足见贵重,他不觉动容,暗忖这小小孩童竟有如此慈悲心肠,舍得将这般珍贵之物拿来救个陌生人,他若再袖手旁观,倒叫这孩童看他不起,当下毅然道:「好,我这就进城去抓药。」
  玄晋瞧着房门在他身后锁上,数天来愁闷一扫而空,忍不住露出个得意笑容。那长命锁上镌刻着玄龙皇室徽记,少年不识,玄龙都城的百姓却无人不晓。只要长命锁到了当铺,执事之人见到,必不敢私留,迟早会报呈官衙。
  有了这条线索,宫中侍卫一定很快就会找到这里的。

  将近黄昏时,少年抓了几大包药匆匆赶回,还替玄晋买了一堆精致糕饼。正准备煎药,那三个人贩子蓦地闯进,催促他快些收拾细软,动身回永稷。
  少年愕然:「现在就走?天都快黑了。」
  「臭小子,叫你走就走,啰嗦什么!」那大哥黑着脸。
  这两天都城内不知出了什么大事,到处都是官兵,查得森严。他本来还想再多拐几个孩童,看来是难以下手了,还是趁早回永稷,免得夜长梦多,被人搜到城外,发现他这个窝点。
  少年不敢多话,只得拾掇起包裹,又帮着那三人给孩童逐个灌下蒙汗药。
  轮到那个伤重的孩子时,那大哥翻开他眼皮看了看,道:「这个累赘就不用带上了,随他自生自灭去。」
  少年动了动唇,想要为之求情,那三人已忙着将昏迷的孩童们搬上马车,他叹口气,把草药放在了那孩子身旁,低声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他转身,抱起玄晋,上了马车。瘦子跳上车架,扬起一鞭,赶着马车直往东行。
  少年端坐车内,借车内点的幽暗油灯,低头看着正躺在他怀里昏睡的玄晋。男孩长长的两排乌黑眼睫随车厢颠簸微微颤动,煞似两片小巧蝶翼,衬着白嫩面庞,俊美五官,着实令人喜爱不已。
  自己如果能有这么个漂亮的弟弟,该多好……少年竟看得出了神,随即为自己不切实际的痴心妄想哑然失笑。像小晋这样的孩子,肯定是大户人家出身,哪是自己这不知父母为何人的贫儿高攀得起的。
  可惜到了永稷后,他就没机会再见到小晋了。
  以小晋的容貌,准能找到个富贵人家的买主,不至于过穷苦日子,对于小晋来说,也不算太坏……
  少年心潮澎湃起伏,如是安慰着自己。突地那大哥也伸手过来,在玄晋脸上捏了一把,啧啧叹道:「这次的货,还是这个最好。」
  紧盯着男人摸过玄晋的那只手,少年遽然有种想把男人那手砍掉的强烈冲动——那么肮脏的手,怎配碰他的小晋?!
  他低垂下头,极力压下满心从未有过的愤懑,却听那大哥和另一人开始商量起如何处置这次的猎物,说到玄晋时,大哥笑道:「这娃儿生得忒漂亮,卖给普通富户家太浪费,不如卖进宫里去。」
  赶车的瘦子隔着帘子插嘴道:「是啊是啊,咱们先前怎么没想到?听说皇帝老子最喜欢年幼的娈童。把他献到宫中,绝对能赚上大笔银两。」
  另一人迟疑道:「这孩子也未免太小了吧?宫里人未必看得上眼……」
  「这你就错了。」大哥笑得猥亵,「那些爱男风的达官贵人就专好年纪小的娈童,说是那里既紧又柔韧,玩起来更尽兴,哈哈哈……」
  少年听着三人淫邪笑声,几乎惊呆了。他们竟要将小晋卖到永稷宫中去当男人的玩物?
  「阿天,你怎么在发抖?」大哥注意到少年双手都在轻颤。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冷。」少年强自一笑,告诫自己莫在人前露出异样情绪,惹三人生疑,心底却已暗暗打定主意,无论如何,绝不能让他喜欢的小晋落入火坑。

  天色墨黑时分,马车行至一小镇上,找了间食肆歇脚打尖。
  玄晋等人被灌服的蒙汗药药性并不强,只是令他们昏睡了一小阵子,如今都已悠悠醒转,手脚却依旧软绵绵的无法动弹,也无力说话。
  看到少年拿着食物上车,玄晋气他先前帮着那三个人贩子给他们灌药,闭起了嘴巴,任凭少年哄尽好话,就是不肯让他喂食。
  「小晋……」少年无可奈何,只好凑上玄晋的耳朵,轻声道:「相信我,我一定会救你走的。你不吃东西,待会儿哪有力气逃跑?」
  少年终于良心发现,肯放他走了?玄晋黑琉璃般的眼珠子盯着少年直转,嘴巴却情不自禁地张开了。
  「这才乖。」少年莞尔,喂玄晋吃饱后,跳下马车。
  不会是骗他吧?玄晋正在乱想,车帘一掀,少年去而复返,眼带喜色,将玄晋抱了起来。「我在他们的饭菜里放了蒙汗药,他们现在都已经晕过去了。小晋,我这就送你回家。」
  他对其余几个孩童望了眼,心知自己能力有限,救不了这么多人,歉然摇了摇头,抱着玄晋骑上一匹骏马。
  这辆马车由两匹马拉动,玄晋勉力抬起一只手,指着另一匹马,想说话,只发出微弱的嗯嗯几声。
  「小晋你难道想自己骑马?」少年好笑地道:「那可不行。」
  笨阿天,我是叫你把另外那匹马宰了,不然那几个家伙药力过后,准会骑马追来!玄晋肚里直骂那少年愚蠢,奈何口不能言,只能眼睁睁地任由少年一振缰绳,马匹载着两人,沿来路奔入夜幕之中。
  野外夜露浓重,寒风凛冽,玄晋打小养尊处优,吹了阵冷风便吃不消,连打两个喷嚏。少年见他着凉,忙扯开衣襟将玄晋裹在自己胸前,边放缓了马匹速度,免得风速太劲,冻坏了玄晋。
  这个少年虽是在匪人窝里长大的,却人性未泯,尤其待他真是不错……玄晋窝在少年温热的怀里,迷迷糊糊地想着,几日来担惊受怕,此时总算有所松懈,竟慢慢睡着了。

  行到后半夜,离城郭仅余两三里路。几点黯淡星光下,远处巍峨城墙的影子已隐约可见。
  玄晋一觉醒来,药性全消,他脱口第一句话就是:「阿天你个大笨蛋!」
  少年张口结舌:「小、小晋,你骂我干、干什么?」
  玄晋气鼓鼓地道:「你要逃,就得把剩下那匹马给杀了啊!他们几个药性一过,有马匹,很快就会追上我们。」
  少年不蠢,立刻领悟到自己确实考虑欠周,赧然道:「那我们快些赶路,到了城脚下有官兵看着,即使被叔叔他们追上,也不怕他们乱来。」
  他急抽两鞭,打马疾行,没奔出几步,身后马蹄骤响迅速逼近,还夹着喝骂声:「阿天你这死小子,竟敢吃里扒外!看老子抓到你,不扒掉你一层皮!」
  少年骇然回头,果然看见那三人共乘一骑,正紧追不舍。他急忙用力鞭打坐骑,却听那大哥突然抿唇啸呼。
  少年胯下马匹听得主人叫唤,一声长嘶,打个盘旋竟掉头朝那三人奔了过去。
  「啊?」少年勒也勒不住,只得跃落马背,放下玄晋疾道:「小晋,你自己快逃吧!我设法拦住他们。」
  玄晋想说凭你一人怎么挡得住那几个大汉,被少年怒目一瞪,「还不快跑?」
  他吓得不敢再说什么,叮嘱少年道:「那、那阿天你自己小心点。」撒开小腿往远处城墙奔去。
  少年咬着牙,抽出了贴身携带的一柄匕首,等着那三人的坐骑冲近。眼看马蹄几乎要踢到他面门,他侧身闪过,匕首又狠又快地扎进了马肚子里。
  骏马悲鸣半立,将马上三人都抛了下来。
  「死小子,你不想活了!」大哥暴跳如雷,跳起身就是一巴掌,甩到了少年脸上。
  玄晋奔跑中听到身后诸人气急败坏的怒骂,忍不住扭头,见少年已被打倒在地,那几人正围住少年狂踢乱踹。
  「你们给我好好教训这死小子!我去把那小鬼抓回来。」大哥又朝少年踩上一脚后,抬步直追玄晋。
  玄晋拼了命地往前跑,怎奈人小腿短,不久便被那大哥追上。男人一脚将他踢倒,抓住了他的脚脖子,就把他拎了起来。
  「放开!放开我!」玄晋头朝下被男人扛在肩上,害怕到极点,终于哇的放声大哭:「阿天,阿天,快救我……」
  「再哭,老子打死你!」男人威胁着他,将玄晋带回马匹边往地上一扔,骂道:「要不是看你长了张漂亮脸蛋能卖好价钱,老子这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敢不敢再逃?」
  「小晋……」少年已被另两人打得鼻青眼肿,满嘴是血,却仍费力爬近那大哥,抓住男人的裤脚苦苦哀求道:「叔叔,你不要把他卖到宫里去,求求你!」
  男人大怒,抬脚将少年踢了个跟斗,拾起少年掉在地上的匕首,冷笑道:「老子给你吃给你穿,养了你十三年,你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居然帮着外人来跟老子作对!呸!老子今天就废了你!」举起匕首,便向少年胸口刺落。
  「阿天!」玄晋大叫,危急中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拉住男人握刀的那条胳膊,发狠地一口咬了下来。
  「啊啊!」男人惨叫,刀子也落了地。用力扯住玄晋的头发想把他拉开,可玄晋咬得死死的,怎么也拉不开。
  瘦子和另一人急忙帮着来拽,总算将玄晋拖开了。男人又是一声痛嚎,臂上鲜血长流,竟被玄晋硬生生咬掉了一大块肉。
  男人痛得面孔扭曲,狰狞万分。「妈的,敢咬我!好!老子这次也不打算拿你卖钱了,非杀了你这小鬼不可!」
  他掏出个黑布大袋子,将玄晋装进袋中扎紧袋口,隔着布袋掐住了玄晋纤细的脖子,狞笑道:「你再咬啊!嘿嘿,老子掐死你!」
  「呃呃……阿……天……」
  玄晋在布袋里不住挣扎,却根本无济于事,喉咙间那双大手如一道铁箍越收越紧,他满脸涨紫,眼前一片黑暗中渐有无数金星胡乱飞舞……
  阿天,怎么还不来救他?……
  几声长长的凄厉叫声猛然响起,玄晋却已听不太清楚,只觉扼住他脖子的双手松开了,随后一人重重倒在他身上,压得他险些晕厥。
  腥热的液体透过布袋,流得他全身都湿掉了。那股子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将要他溺死在其中。
  「阿天……」他虚弱地喊着少年的名字:「快,救救我……」不然,他就要被身上那重量压得窒息了。
  那人的身躯终于被搬开了,布袋解开的刹那间,玄晋用尽全力吸进一大口新鲜空气,然后就看见少年浑身浴血,提着匕首站在星光下。连串的血珠兀自顺着刀身不停滴落。
  少年此刻模样宛如厉鬼,明明十分吓人,玄晋却一点也没感到惊恐,反而朝少年伸出双手,喜极而泣:「阿天,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是啊,我说过要送小晋你回家的……」少年睁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失魂落魄地瞪着自己两手鲜血,整个人不禁发起抖来,颤声道:「我居然把叔叔他们都杀了……我杀了人了……」
  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伤痛和杀人的巨大冲击,少年眼一闭,晕倒在玄晋身边。
  玄晋这才发现那三个人贩子均已横尸眼前,每个人身上都被扎了好几刀,还在汩汩往外冒着血。
  「阿天,你醒醒啊!」他摇晃着少年,后者却始终昏迷不醒。
  周围都是死尸,玄晋又怕又冷,直打哆嗦,唯一能做的就是抱紧少年,从少年身上汲取着自己渴望的温暖和那份安心感觉。
  「阿天,你待我真好。今后,你就和我一起住在宫里吧……」
  他贴着少年的耳朵呢喃,看到少年被打得青肿染血的嘴唇,他心痛地凑近,亲了一亲——自己平时发烧生病时,母后也总是会来亲下他的额头、面颊,笑着安慰他,病很快就会好的。

  一丝破晓的曙色逐渐地撕破了夜空,慢慢将天空涂抹上凄凉的鱼肚白。
  远处,骏马嘶鸣,蹄声得得,载着金盔铁甲的将士向他驰骋而来。
  「是晋皇子殿下!快回去禀报皇上,我们已经找到殿下啦!」人群爆发出欢呼声。
  这群饭桶,可算找来了啊!看清那飘扬的皇旗,玄晋全身所有的力气也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倒在了少年胸口,失去意识前,仍不忘指着少年,对上前扶他的一名侍卫头领道:「把他也带回去……」
『158页空白』

Chapter.8

  惊吓、风寒,令玄晋回宫后便大病一场,连服了七八天汤药,神智终于清醒。
  从床榻上坐起身后第一件事,就是向在他寝宫中照顾他的大哥玄易询问少年的下落。
  「皇兄,阿天呢?他在哪里?就是那天我要他们一起带回来的那个人!是他救了我,要不然我就被那恶人掐死了。」
  玄易笑了笑:「看你急的。我把他安排在侍卫那边养伤,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你要是想见他,皇兄就叫人带他过来。」
「要!」玄晋兴奋雀跃。
  能留在宫中,从此与他为伴,少年一定也会同样高兴吧。玄晋迫不及待想看到少年欣喜的表情,然而事态却与他的想象大相径庭。
  被侍卫带上来的少年伤势已好了大半,脸上带着惊疑,见到玄晋裹在一领镶缝着七色珍珠的墨色狐毛皮裘里,越发显得眉目如画、贵气逼人,看他正盘坐在锦榻上,与另一个同样俊美矜贵的少年下着围棋,他眼神不觉又黯了几分。
  养伤期间,就有几个侍卫酸溜溜地恭贺他,说他救了玄龙皇帝最宠爱的晋皇子,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在等着他。他只是将信将疑,如今却几乎可以肯定,小晋确实是皇子之尊。
  两人的地位,可谓判若云泥。再想到玄晋要他拿去典当的那把长命锁,少年此刻也明白过来自己原来是被玄晋利用了一把,不由自嘲一笑。
  高高在上的玄龙皇子,如果不是为了利用他脱困,恐怕根本就不屑对他这种贱民投以一瞥吧。可笑他,居然将玄晋伪装的依恋当了真,豁出了命只想保护这看似楚楚可怜的小……混蛋!
  玄晋完全不知道少年心里百转千回的念头,欢喜地跳下地,抓起少年的手连连摇晃。「阿天,你以后就住在这里,陪我一起玩,好不好?」
  「不要!」少年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自幼就听说皇宫是天底下最黑暗肮脏的地方,更何况他又不是玄龙国人,才不想留在别国的宫里受罪,更不想当这小混蛋的玩伴。
  玄晋愣住,嗫嚅道:「阿天你、你不喜欢我么?」
  「不喜欢。」少年逼自己转过头,不再看那张叫自己又爱又气的小脸。「我要回句屏去。」
  「我不准你走!」玄晋素来任性惯了,哪容他人违抗,骄横脾气终是发作,扯住了少年的衣服。「我命你留下来,你敢不听我的话?」
  少年见他一副颐指气使的高傲模样,心头凉了半截,更是坚定了去意,怒着去掰玄晋的手。「你给我放开!」
  推搡之际,玄晋力小,竟被少年推得摔了一跤,额头正磕在锦榻的边上,肿起个包。
  少年吃了一惊,下意识地想去扶他,却被旁边两个侍卫擒住,一脚踢中他膝盖内弯,迫他跪下。
  「大胆,竟敢惊犯皇子殿下!」
  玄易原本一直笑吟吟地在旁看着,此时也变了脸色,替玄晋揉着额头,埋怨道:「这人太过凶蛮,还杀过人,留在宫内太危险了。父皇母后若知道,也必定不会答应你的,就给他些赏赐让他走吧!」
  「他越想走,我就偏不让他走!」玄晋泪珠在眼眶里转来转去,拗劲一起,九头牛也拖他不回。
  少年见他如此蛮横霸道,又是失望又是愤懑,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他从小跟着那几人,又没上过学堂,骂起脏话来自是层出不穷,粗俗之极。玄易听得直皱眉,叫那两个侍卫掌嘴。几个巴掌下去,少年两边脸登时高肿,仍不肯停口。
  玄晋见他依旧不愿屈服,大感挫败,气呼呼地用银箸夹起枚棋子,在烛焰上烤熟了,隔衣按上少年腰间。
  「啊!」少年被侍卫按着的身躯一阵颤抖,衣物与皮肉烧焦的气味随之飘散空中。
  「你答不答应留下来?」
  玄晋看着少年满脸直冒冷汗,其实心疼得厉害,但一想到少年坚持不肯留下与他作伴,怒气便又占了上风。他是堂堂玄龙国的皇子,更是父皇心目中未来的储君,日后要威服四海,怎么能连眼前这少年也折服不了。
  少年气得发抖,乱骂一气:「小混蛋,老子吃错了药才救你!早知道就让你被卖到永稷去,给人玩到屁眼开花。」
  玄晋年岁太幼,尚不明白他骂的意思,但料想绝不是好话,恼怒之下,又拿棋子在少年腰后烙下好几个印记。少年却也硬气,到最后干脆闭起嘴巴,一声也不吭了。
  这两人,敢情耗上了啊!玄易暗忖这么僵持下去,总是不妥,便暗中招过名太监,叫他去向母后通风报信。
  玄晋大病初愈,折腾了半天,也累得不轻,沮丧地坐下直喘气。
  不多时,那太监返回,带来了皇后懿旨。
  「娘娘说,如果晋皇子定要留下此人在宫里伺候,就着奴婢先带此人去净身,等调教听话了,再来当差。」
  玄晋怔了下,净身?他是喜欢阿天,想把他留在身边,可半点也不想阿天变得和那些太监一样尖声细气不阴不阳的啊……
  他还在发呆,那边少年发出声怒吼,竟出其不意地挣脱了那两个侍卫,愤而冲到玄晋面前,揪住他就是一记耳光。「要老子当太监,老子宁愿跟你同归于尽!」
  「阿天?!」触及少年愤怒血红的双眼,玄晋根本就忘了反抗,被少年狠狠一推,撞上摆放围棋的小案,顿时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已是翌日。
  少年已不在寝宫之中。玄晋知道少年这回闯下了大祸,凶多吉少,不由心急如焚,一个劲儿地追问玄易。
  「你就别问了!父皇已经得悉此事,生气得很,说了不准任何人替他求情。」玄易满脸无奈,被玄晋纠缠半天后,终于败下阵来。「好了好了,我就偷偷带你去看他一眼。」
  两人去的地方,是从没涉足过的天牢。
  少年被粗重的铁链悬吊在半空,头低垂着,早已不省人事。全身的衣裳已被皮鞭撕扯得支离破碎,裸露出来的皮肉,每一寸均皮开肉绽,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滴,在他脚下汇聚成一大滩深黑色的血泊。
  几名狱卒手执皮鞭棍棒,面无表情,仍在抽打着濒临死亡边缘的少年。
  鞭梢带起的血珠飞得墙壁上到处都是,还有几点溅上玄晋面庞,腥气刺鼻……
  一棍猛地砸上少年后脑勺,血光四迸——
  「啊啊啊——」玄晋惊恐万分的尖叫声传遍了天牢,随后昏倒在玄易臂弯中。

  这一次,玄晋病得更长久,不论昼夜,也不分场合,随时随地都会发狂尖叫,甚至分不清来探望他的任何人。
  「阿天」,成了他两眼发直呆呆枯坐时,嘴里唯一反复念叨的两个字。
  「都是皇兄不好,不该带你去天牢。他已经死了,刚断气就被丢出宫,你别再念着他了。」玄易懊悔莫及,又不忍见弟弟变成这个样子,一遍遍地在玄晋耳畔提醒着,然而玄晋根本听不进去。
  御医来了一批又一批,用尽良方,最终个个黯然摇头。
  皇后抱着这个最疼爱的儿子哭了几天几夜后,将一碗药汁端到玄晋嘴边,眼泪一滴滴地掉在碗里。「晋儿,听话,把这药喝了,你的病就会好的。」
  病好了,他就可以再溜出宫去找阿天了……他开心地喝下了这碗苦得发涩的药,然后闭上了眼帘,入了黑甜梦乡。
  那日过后,宫中再也听不到晋皇子发病的狂叫声。
  玄晋自己也不记得曾经病过,只是发现自己原本引以为傲的记忆力似乎变差了。诗文经史,学过的,背不出,重新再学,依然记不住。
  太傅看着他,除了摇头,就是叹气。
  一向对他寄予厚望的父皇在考察过他几次课业后,终归失望,捂住脸沉默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神色沉重,离开了书房。
  相对父皇日渐明显的疏远,母后对他却愈加溺爱,每天都来他寝宫中陪他说话玩耍,看他午睡。每每他一觉醒来,总见母后温柔地凝望着他,眼角隐带水光。
  他不知道母后在难过些什么,难道是因为父皇决意改而栽培皇兄当储君?可他们哥俩将来谁当皇帝,不都一样么!再说了,当储君又要学文,又要练武,那种苦差事,他才不想干。
  他丢掉了寝宫书橱里那堆积如山的史籍兵书,连书橱也叫太监搬了出去,换上无数杂七杂八的奇巧玩意,可不管什么好玩的,把玩上一阵,终究觉得索然无味,随手丢弃一边。
  生命中,总仿佛缺失了点最重要的东西,但一旦去深思,便是头昏脑胀。
  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日复一日,在他胸口滋生蔓延着,直到有一天,身边一个小太监不小心弄坏了他刚到手的一件玩具。
  他一气之下,抓起柄玉如意打伤了那小太监的脑门。看到殷红血丝淌落,他心头竟莫名地腾起股发泄的兴奋快感,挥舞着玉如意,更用力地殴打起那小太监。他想要那人跪倒在他脚下,对他屈服,向他求饶。
  等父皇母后诸人被惊动赶到时,小太监已满脸是血,奄奄一息。而他,开怀大笑。
  父皇震惊,继而大怒,扬掌便朝他脸上掴落,却被玄易抢先一步跪在弟弟跟前,替玄晋受了这一巴掌。
  顾不得抹嘴角溢出的血,他抱住玄晋向父亲恳求道:「父皇息怒,晋弟他有病在身啊!求父皇饶恕他。他变成这模样,儿臣难辞其咎,父皇要罚,就请责罚儿臣。」
  皇后跪在了两个儿子身前,失声痛哭。玄龙皇帝终是无奈长叹,黯然离去。
  玄晋茫然不解,他什么时候有病在身了?问母后和皇兄,母后只是垂泪无语。皇兄则紧搂着他,正色道:「别怕,这辈子皇兄都会好好保护你的。」
  而后近二十年的岁月中,皇兄也确实信守诺言,无论他做出多荒唐离谱的事情,皇兄都几乎无条件地袒护纵容他……

  「呵!」玄晋终于从漫长的回忆中醒来,隔着嘴里的布团轻笑。
  原来,阿天还活着,太好了……
  本来恨透了这趟句屏之行,可如今,他反而暗自庆幸宿命的安排,让他濒死前得以重拾儿时失落的记忆,让他再见到那个被他深锁进灵魂最隐蔽处的人。
  他的命,是阿天救的,又害阿天被打得遍体鳞伤,险些命丧黄泉,现在他因阿天而死,也不算太冤。
  唯独遗憾的是,朱天已根本不再记得与他的任何往事。纵然全盘相告,得到的,恐怕也只有朱天的滔天怒气和报复。
  算了吧,就这样带着所有的秘密走吧。他直视着眼前浓到化不开的黑暗,平静地呼出体内残存无几的气息……

  一阵迅疾的马蹄,如奔雷骤雨,打破了荒郊寂静。
  朱天策马跑在最前面,后边跟着凤羽、桂老三和几十骑精兵,每个人均神情凝重。朱天尤为心急如焚,询问过宫门口的侍卫后,他几可断定那伙送丹砂的脚夫大有问题,玄晋多半是被那伙人劫持走了。
  率众沿途查问,跟着零星散落在地的丹砂追至城外,看到那伙人遗留下的几辆空板车,还有那个经过巧妙改装用以藏人的大木箱,朱天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循草丛间的马蹄印迹一路追寻而来,越走越荒凉,他心头的焦躁也升到了顶点——那个草包身手既差,偏偏又骄纵跋扈,嘴不饶人,落到歹徒手里,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前边一条岔道上忽然现出数骑身影,马上诸人见到朱天一行,无不面露惊慌,忙勒转马头夺路而逃。
  朱天疑云大起,吩咐凤羽:「那几人形迹可疑,去截住他们!」
  「是!」凤羽领了一半人马追赶上去,那数骑眼看有追兵,更是快马加鞭,一味狂驰。
  那几人,是从那边的林子背后出来的……朱天眯起了双眼,仗着艺高人胆大,猛夹马肚,撇下随行众人,如离弦之箭直冲入林中。
  一座孤零零的大屋随即进入他的视野,门上大铁锁把门。
  里面必定有古怪!朱天一跃下马,连踹几脚,将门扇踩了个稀巴烂,轰然倒地。
  屋内整齐排放着十来具崭新的棺木,极为阴森。是家棺材铺子?朱天倒是一怔,上前随手推开两具的棺盖,棺内空空如也,并无任何异象,然而他总觉不对劲,游目四顾,蓦地发现一具棺木旁掉着柄铁锤。
  他疾扑过去,果然,那口棺材的棺盖被钉死了,铁钉敲击的痕迹犹新,显然刚钉上不久。
  「玄晋!」他大喊,两眼都红了,拔刀力劈棺盖。
  沉重的棺盖被这凝聚着无比惊怒的一刀砍成了两截。朱天再接连两掌,拍飞棺盖,震骇地看着棺中那被五花大绑的人。
  那张平素总是表情丰富的俊美脸庞此刻已透出骇人的青紫色,双目虽然大睁着,却定定的不见转动。两边眼角,泪痕犹湿……
  不会已断气了吧?朱天的心脏都有一刻停止了跳动,颤抖着伸手一探玄晋鼻端,已无呼吸,再摸心口,也感觉不到心跳。
  「没用的家伙,我已经来救你了啊!」
  朱天几欲癫狂,掏出玄晋的堵口布,将人抱出棺材放在地上,用力按压着玄晋胸口,一边给玄晋渡气一边骂个不停:「你快给老子醒过来!你敢就这样死翘翘,老子天天奸你的尸!烂了也不把你还给玄龙!你小子听见没有?!」
  桂老三等人也已赶到,见了朱天这等悲痛欲狂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这真是他们那个向来无所畏惧,天塌下来也只当被子盖的大哥?再听朱天骂得荒唐,他忍不住干咳,劝道:「大哥,镇定点!这紫阳王死了是麻烦,可大哥你也用不着——」
  话没说完,便被朱天一声咆哮震得几乎耳膜穿孔。「谁说他死了?!」
  男人眼眸尽赤,如头暴走发狂择人待嗜的猛兽,恶狠狠地盯住桂老三。「他是我的,阎王老子也别想跟我抢!」
  大哥严重不对头啊,简直像彻底变了个人!桂老三不敢再攫朱天怒火,只得不服气地闭上了嘴。
  朱天却完全没觉察到自己言行迥异往日,只是不住地为玄晋渡气,脑海里一片混沌迷乱,仅得一个念头——他绝不能眼看着玄晋在自己面前死去!
  一定要救玄晋!要救玄晋!小……晋……
  「咳……」一声低咳终于从玄晋紫气渐淡的嘴唇里吐出,虽然轻得像蚊子叫,朱天却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
  「呃,咳咳……」又深深呼吸几口空气,玄晋吃力地睁开眼皮,入目就是男人血丝弥漫的一双眼,一张嘴因狂喜几乎咧到了耳边。脸上那条刀疤也因激动微微扭曲着,看在玄晋眼内,却觉得格外顺眼安心。
  这是不是就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啊?不对,阿天可不是女人,要是被他知道了,准会黑脸……玄晋凝望朱天,虚弱地笑了。「阿天,你又救了我一次。」
  又?朱天微愣,这回听得很清楚,玄晋喊的确实应该是个「天」字,难道真的是在叫他?
  疑虑如暗流悄然涌上心头,但在强烈的喜悦之前,朱天压根儿不愿去思考任何事情,将所有疑惑均抛诸脑后,也不管身后还有好多双眼睛看着,紧抱住玄晋,低头就是一阵狂吻。
  桂老三脸面抽搐,尴尬地与众人别转了头,心底直叹气,暗想这玄龙王爷看似草包一个,还真有两下子,换了白浪盐场七年开采不算,居然还把他们大哥给迷得七荤八素。唉,义军与殷长华恶战在即,大哥却这般沉迷男色,大事不妙啊!
  「唔唔……」玄晋被朱天劈头盖脸一顿长吻,险些又再度晕厥,好不容易等朱天开恩,结束了掠夺,他咳嗽两声,道:「笨蛋,快替我把绳子解开啊!我手脚都被绑得麻掉了。」
  有力气骂人,可见玄晋已无大碍,朱天心花怒放,丝毫也不在意在手下面前被骂作笨蛋,反而哈哈大笑道:「王爷吩咐,自当遵命!」
  大哥,注意你的身分啊!桂老三猛咳,但朱天只顾着调侃玄晋,为玄晋松绑,眼皮都没朝他这边抬一下。
  桂老三唉声叹气,见朱天已抱了玄晋上马,他挥手,带领余人跟着朱天踏上回宫的道路,心下盘算得找个时机,好好劝谏朱天一番。

  横波殿内,灯火通明。
  一盘接一盘的珍馐玉馔被端到榻边,朱天亲自执壶搛菜,喂着趴在榻上的大懒猫。都怪他宫里侍卫不够警觉,害玄晋遭劫持,还差点丢了小命,回宫后他就命厨子做上桌好菜,替玄晋压惊。
  「如何?吃得饱不饱?不够的话,我再叫他们添菜。」朱天笑问已被他灌到有七八分醉意的玄晋。
  「够了够了,今晚的菜,可比往常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玄晋满足地打个饱嗝,又抢过朱天手里的酒壶,边饮边冲朱天笑:「这顿饭,应该花掉你不少银两,嘻嘻,你不会肉疼吧?」
  「我有那么抠门么?」朱天好气又好笑,自然不会去跟个醉酒之人计较,想夺过酒壶,却被玄晋推开。
  「去,去!别挡着我喝酒。呵呵呵……」
  玄晋一气将酒壶喝了个底朝天,兀自抱着空壶不肯放,半睁半闭着眼,喃喃笑:「阿天,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实在是太高兴了。阿天,阿天……」
  「匡当」一声,酒壶落地。他嘴里仍在咕哝着,最终消音。
  朱天听到那几声呼唤,白天的疑窦不免又被勾起,但见玄晋已酩酊大醉,不忍推醒他追问。在摇红的烛焰里凝视起玄晋的酡红容颜,看着玄晋两排眼睫随呼吸轻颤抖动,胸口竟有股喜爱到心脏发酸的柔软滋味悄然升起,令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轻吻玄晋两边眼帘。
  全无半分肉欲,只是单纯地觉得无比珍爱……意识到自己这想法后,朱天自个儿都吓了一跳,旋即暗笑自己放浪半生,怎么临到头来,竟对着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家伙纯情起来。
  莫非真是自己命中的缘分到了?否则,白天骤见玄晋「尸体」时,他那椎心疼痛又从何而来?
  朱天摩挲着下巴,对已经昏沉睡去的玄晋凝睇良久,最终俯身在玄晋袒露的肩窝里狠狠吻出个红印子,笑叹:「想不到啊……」
  心动,来得如此意外而又自然,叫他无从抗拒。只不过——
  「你一直叫的那个『阿天』是我么?还是另有其人?」他摸着玄晋散开在枕上的头发,患得患失,最后霸道地朝熟睡中的人宣告:「最好是我,不然做也要做到你只会喊我的名字,呵呵。」
  替玄晋轻轻盖上被子,他剔暗烛焰,起身走出了横波殿。

  殿外明月高悬,凤羽已在夜色中等候多时。
  「审问出什么没有?那几人是什么来路?」朱天嘴角扬起丝残酷笑意,那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竟敢动他的人。
  凤羽恭声道:「师尊料得没错,那伙人的确是殷长华麾下军士,潜入宫中想营救慕太子不成,便顺手劫了紫阳王爷。只是弟子严刑拷问了半天,他们也始终不肯吐露殷长华如今藏身何处州府。」
  「那就继续拷打。」朱天抱起双臂,冷笑道:「我也不想再陪殷长华捉迷藏。问出他所在,我就亲自领大军前去与他决一胜负,早日做个了断,免得句屏百姓再受战乱拖累。」
  「弟子知道了。」凤羽转身欲行,忽又略有犹豫,道:「那紫阳王爷……」
  「你想说什么?」朱天眼一瞪,狐疑地打量起自己爱徒。这小家伙,不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偷偷地跟玄晋勾搭上了吧?
  凤羽对朱天满脸毫不加掩饰的嫉妒之色暗自咂舌,本是听了桂老三之言,想劝师尊莫对紫阳王爷陷得太深,眼下哪敢多提,讪笑道:「没什么,弟子是听桂三叔说王爷吃了不少苦头,不知道王爷想不想亲手拷打那几人出口气。」
  朱天脸拉得更长,不过倒是被凤羽这话给提醒了。替玄晋出气这种重要的事情,怎么能让凤羽去办?岂不是让凤羽日后能在玄晋面前邀功?
  「那几个人,不用你问了,我亲自来!」朱天一捋衣袖,气势汹汹地直往大牢方向走去。
  凤羽滴汗,庆幸自己话锋转得快,不然非被师尊的酸醋淹死不可。

  那晚,大牢里惨叫声彻夜未断,听得宫中所有人都毛骨悚然,提心吊胆。
  只有紫阳王爷一宿好睡到大天亮,浑然不知朱天在大牢里辛苦整夜,挥汗如雨,连皮鞭也抽断了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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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9

  「唉……」
  眼看着淡红色的落日余晖懒洋洋地照落窗纱投下斑驳光影,又近黄昏,玄晋也无聊地打了个呵欠,从热气飘荡的温泉池里爬起来,裹上件大袍子,然后把自己扔到池边的锦榻上,发呆。
  回到横波殿已有好几天了,经历过那场凶险,他固然不敢再随意出殿乱逛,朱天更派了几队侍卫,将横波殿把守得严严实实,比大牢还戒备森严。
  玄晋没意见,唯独不满朱天。几天来,不知朱天在忙碌些什么,天没亮就去早朝,那也罢了,却直到深夜才回来睡觉。
  绝对是货真价实的睡觉,虽然搂着他,却只当他抱枕,规矩的不得了,一点逾距的举动也没有。
  色狼突然转性,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朱天已对他性趣不再。
  玄晋抱头呻吟了一声,老天!不带这样折磨人的吧?
  他才刚刚找回了记忆,还想着该如何弥补过往,把那个笨蛋阿天拴牢在身边,难不成这么快就要沦为下堂客了?
  这也未免太悲惨了点……玄晋垂头丧气,空怀满腹辛酸无人倾吐,只得暗叹自己命苦。
  朱天走近,就看见玄晋苦着脸趴在榻上,两眼呆滞,嘴里衔了一角被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不禁失笑:「这被子难道是鸡鸭鱼肉做的,这么好吃?」
  「呃?」玄晋这才注意到朱天,大窘,忙正襟危坐,奇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嫌我来得太早了?」
  朱天早把玄晋这几天的闷闷不乐看在眼里,故意揶揄他,见玄晋瞪眼,他终是大笑,脱下披风,一个饿虎扑食,压倒玄晋,就是一轮激烈狂吻。
  「唔嗯……」这才象话么!玄晋不甘示弱,勾住朱天的脖子迎将上去,还在朱天唇上重重咬了两口。
  朱天吃痛,摸着被咬破的嘴唇直叹气,自己稍一松懈,这头懒猫居然变野猫了。他一手支颐,瞅着身边洋洋得意的玄晋,邪笑:「我几天没喂你,你就饿成这样,恨不得把我啃了啊!呵呵,我出征了,你可怎么办?」
  玄晋刚为男人露骨的挑逗脸一红,听到最后那句,一惊:「你要领兵亲征殷长华?」
  咦,这草包的反应怎么比以往迅速多了?朱天有些诧异,却也没想太多,笑道:「没错。我已经查明了殷长华的落脚处。这几天都在调遣兵力,明日清早就挥军南下,直捣他的老巢。」
  他脸色转归严肃,道:「句屏旱涝飞蝗,灾情严重,民生艰苦,再也禁不起战火折腾。两军拉锯战,只苦了百姓。我不想再拖延战事,成败胜负,就看这一役吧。」
  用心是好,可朱天的义军恐怕难敌殷氏训练有素的大军……不过这想法只在玄晋心底盘旋,并未说出口,免得灭男人威风,然而担忧,还是不由自主地形之于色。
  朱天以为玄晋在担心自身安危,安慰他道:「放心,我会再增派人手守护宫禁,绝不会再有上次那种事情发生。凤羽也会留守永稷,保护你。」他其实万分不想留下凤羽,但纵观手下,确实只有这个徒弟最是机灵应变。
  他干咳一声,翻身压住玄晋,酸溜溜地警告道:「丑话说在前头,你可不准趁我不在,跟凤羽那小子勾勾搭搭的。」
  玄晋啼笑皆非,却也忍不住有几分得意。朱天醋劲越大,就是越在乎他么!
  「你还笑?」朱天很不爽地瞪着玄晋笑嘻嘻的俊脸,用下巴的胡渣子在玄晋颈中用力蹭了几下以作惩罚,充耳不闻抗议声,扯开玄晋宽大的袍子,在他身上吮吸出一个个红印。
  远行在即,才发觉自己越发不舍得与玄晋分离,可更不舍得将玄晋带到军中,置身于杀机四伏的沙场之上。
  「今晚,好好陪我……」他舔着玄晋已发热的耳朵轻笑,一边引导着玄晋的手往下摸。「已经好多天没碰你,我都快要爆炸了,呵呵!」
  沉甸甸的热物在玄晋手里微微跳动,炫耀着热情,玄晋涨红了脸,却没有迟疑,一边爱抚起将要进入自己体内的庞然大物,一边吻住朱天,贪婪地汲取男人嘴里的阳刚气息。
  朱天被玄晋异乎寻常的热情撩拨到几乎失控,低吼一声,推高玄晋双腿,挺身挤入自己向往已久的极乐禁地。
  「啊……」玄晋腰背如弓绷紧,忘情地大叫起来。
  「痛么?」朱天沉醉在被玄晋紧紧包容的极致畅快中,呼出一大口浊气,定了定神,就着贯穿玄晋的姿势将人抱起,跨入温泉池里。
  「在水里,应该没那么痛,呵!」他低哑地笑,借着水流的润滑,慢慢把自己推进更深处。
  阿天,就在他的体内,与他亲密得没有丝毫距离……想到这一点,玄晋后庭不禁收缩得更紧,眼眸半阖,在朱天由缓到急的耸动碾磨中扭动、呻吟、喘息。
  「啊……阿天,再里面……呃啊……唔,就是这里……阿天……」
  水雾氤氲,发丝缭绕,指节紧扣,抵死纠缠。激情迸射的瞬息间,玄晋竟依稀听到朱天伏在他颈中低声吟哦着:「小……晋……」
  梦境?还是真实?虚虚实实,仿佛都融进了这一声温柔得足以溺死人的轻唤中。玄晋浑身颤栗,随即被强烈的快感夺走了意识。

  清醒时,玄晋已经躺到了大床上,窝在朱天赤裸的胸前,倾听着对方强劲有力的心跳。
  暗红宫灯微微摇动,在纱罗帐上勾出两人相依偎的剪影。
  「你居然做晕过去了,害我还没吃饱呢!」朱天捏着他的鼻子,笑得很贼:「论床上功夫,你终究还是不如我。」
  换在平时,玄晋定要反驳,此刻却犹在回味那一声「小晋」和儿时温馨回忆,他仅是微笑。
  「你在想什么?」朱天瞧着玄晋脸上那抹笑容,竟有些神思恍惚起来,轻声道:「你刚才一直叫着『阿天』,是叫我么?」
  这大笨蛋总算有点开窍了!玄晋笑着抬手,轻抚朱天颊上的刀疤,道:「除了你还有哪个阿天?」
  朱天怔愣过后,又惊又喜,忍不住自鸣得意。「我早就说么!你是被我做得太舒服,所以睡梦里都在叫我的名字,嘿嘿!」
  这家伙,还真会顺杆爬啊!玄晋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突然又听朱天低笑道:「不过说来也奇怪,我这些天总觉得我们两个像是多年的老相识了,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玄晋心口猛地揪紧——朱天也开始慢慢忆起往事了?
  「你怎么了?」朱天立刻留意到玄晋脸色变得不太自然。
  玄晋默然摇了摇头,手指在朱天腰后那几个圆孔疤痕上打着转,心情矛盾之极。他自然希望朱天也能重拾昔日记忆,然而思及朱天那日的狠话,便又不想那一天真的来到。
  朱天的愤怒、漠视,他承受不起。
  「如果……我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我么?」再三犹豫之后,他试探着问。
  朱天嗅出了玄晋语气里那股歉疚味道,不由危险地眯起双眼。「你不是想告诉我,你背地里早已经跟凤羽有一腿了吧?」
  「呃?」这个猪头,怎么满脑子就想着捉他和凤羽的奸情?他紫阳王爷看上去,真有那么欲求不满么?玄晋头疼地叹了口气。
  「难道你们真的好上了?」朱天把玄晋的叹息当做了心虚,顿时妒意大发,压住玄晋就上马。「看来是我做得不够,害你寂寞难耐,还要去打野食!哼,今晚我就喂饱你,叫你三天都下不了床,看你还怎么跟他眉来眼去!」
  「谁跟那扫把星勾搭了啊?唔……」
  玄晋委屈的叫声很快被朱天吞没口中,身体再度被男人强势地闯入,卷进熟悉的情欲漩涡之中。
  这色胚,分明是借题发挥,想把他累趴下啊!
  连续泄了三次,玄晋已气喘吁吁,趴伏在湿腻腻的被褥上根本不想再动弹。身后那人却精力充沛得像吃了十全大补丸,仍兴致勃勃地提着他的腰大肆抽送撞击,玄晋终于有气无力地讨饶:「喂,天都快亮了,你不是还要出征么?」
  朱天喘息着邪笑:「我现在就想征服你,呵呵!你居然还有力气说话,那我们再大战三百回合!哈哈哈……」
  听着男人恶魔般的笑声,玄晋懊悔得只想狠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在彻底昏迷前不无歹意地想着,下回得先准备些不举的药款待这色胚,否则他迟早会被朱天做瘫在床上……

  一夜云收雨散,天光大亮,朱天穿戴整齐,俯视还蜷缩在被窝里呼呼大睡的玄晋,嘴边笑意更浓——这小子是被他彻夜鏖战累惨了,敲锣打鼓也喊不醒。
  「乖乖地等我回来。」他低头亲了下玄晋紧阖的眼帘,抓起红色披风,大步走出了横波殿。
  万马奔腾,黄尘卷扬,弥漫了整个永稷城的上空。

  玄晋能下床行走时,已是次日。他按着酸得快断掉的腰,狂骂朱天:「这猪头,离京也不叫醒我道别,竟然一声不吭就走了。本王要不是腰酸背痛,非追上去骂他个痛快!」
  说着气话,其实更多担忧。
  半月后又从凤羽处得知朱天亲率的大军已与殷长华麾下交兵,双方一场激斗,胜负难分。其后各有增兵,接连数战,依旧僵持不下。
  「嘿,这下可好,两边势均力敌,有得打了。」玄晋无聊地拎了壶酒,围着温泉池踱步兜圈子。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试过好几次了,想偷偷溜出宫去找朱天,均被侍卫拦截,闲到发霉,也只好对着自己水中倒影自说自话的解解厌气。
  「你说你啊!这些年来就知道花天酒地,不学无术,眼下想去帮人打仗也帮不了。唉,倒不如那个晏木头,好歹有一身武功,纵横疆场杀敌无数,能当皇兄的贤内助啊!」
  「你说谁是你皇兄的贤内助?」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倏忽钻入耳中,吓得玄晋刚喝到嘴里的一口酒全喷了出去。
  「晏、晏、晏王爷!」他瞪着无声无息潜入殿内的白衣男子,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你怎么来了?」
  这晏轻侯,不是应该在玄龙宫中的龙榻上跟他皇兄滚床单么?
  晏轻侯冷着万年冰山脸,没好气地道:「是你皇兄叫我来带你回去的。」不然他才懒得奔波千里来找这草包。
  俨然已把自己当成句屏皇宫主人的玄晋乍闻,竟然没反应过来。「呃,回哪里去?」
  晏轻侯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紫阳王爷难道已经忘记了自己是谁?玄龙大军即将攻打句屏,你留在永稷会被扣为人质,玄易当然要我先把你带回玄龙。」
  玄晋大惊,他真是日子过糊涂了,怎么就忘了自家皇兄念念不忘开疆辟土,如今朱天与殷长华鹬蚌相争,正是玄龙趁虚而入的大好时机,皇兄自然不会放过句屏这块大肥肉。
  如果是在记忆未恢复时听到这消息,玄晋定会高兴得三呼万岁,庆幸自己终于可以摆脱朱天的纠缠,但如今他心思全在朱天身上,顿时急得额头飘汗。
  「不行!皇兄绝不能对朱天宣战!」一个是同胞手足,一个是心爱之人,真打起来,叫他帮谁好?
  「真啰嗦!」晏轻侯被玄易磨着来干这接人的苦差事,早就憋了满肚子的火气,才没空听玄晋叽叽歪歪,不耐烦地一指弹出,正中玄晋的昏睡穴。
  毫不费力地提起昏迷过去的玄晋,他大摇大摆地往外走。横波殿内外值守的侍卫宫女们之前都已被他点穴,一个个瘫软在地,眼睁睁看着晏轻侯扛着玄晋,飘然跃上围墙。
  咦?那不是紫阳王爷么?
  凤羽正朝横波殿这边走来,想向玄晋报告军情,恰见晏、玄两人身影,他一惊之下正待大声叫唤附近的侍卫来救人,话到嘴边却又忽然迟疑。
  师尊对那紫阳王爷太过迷恋,绝非幸事。眼下,或许是个让师尊断念的契机……
  就在他犹豫之际,晏轻侯白衣翩飞,几个纵腾起落,已携玄晋消失远方。

  「皇兄!你给我出来!」
  暮春初夏之交,玄龙皇宫深处花叶掩映,景致绮丽,然而一声怒气冲天的大吼不合时宜地响起,惊飞了正在池塘间徜徉的几对白鹤。
  玄晋双手叉腰,怒瞪着军机阁紧闭的大门,牙齿磨得咯咯响,以致守门的两个侍卫暗自擦了把汗,悄悄退后几步,免遭池鱼之殃。
  像个麻袋一样被晏轻侯硬从永稷扛了回来,已经让玄晋够不爽了。回宫后急着想找皇兄商量,结果却被告知皇兄这些天都在与将帅们部署战事,不容打扰。他几次去军机阁求见,均吃了闭门羹。
  「我就不信你在里面窝一辈子!」
  玄晋今天铁了心,见门里仍无动静,他嘿嘿一笑,放下带来的椅子一坐,悠闲地晒起太阳来。
  连打了几十个呵欠后,大门终于开启。数员大将络绎告退出来,玄易见了弟弟这副守株待兔的架式,忍俊不禁,道:「进来吧,你这两天吵着要见我,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玄晋就知道自己在皇兄眼里干不出正经事,所以连日求见,皇兄也没当回事。他郁闷地随玄易走回军机阁,不出所料在书案上看到了句屏国的疆域地图。
  朱砂御笔,已将多个关隘重镇圈点起来。
  看这情形,皇兄夺取句屏势在必行!玄晋暗叹,但明知机会渺茫,他还是想抱着侥幸一试。
  「皇兄,我们真要出兵句屏?我看那地方除了盐巴,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攻下了,我们玄龙还得放粮救济它无数饥民,得不偿失啊!不如就让朱天那家伙去折腾算了!」
  玄易古怪地瞥他一眼,他这弟弟怎么变得对朝政大事感兴趣了?
  「你胡说什么?句屏富庶远胜诸国,若非遭遇天灾内乱,焉有我下手的机会?错过这良机,若被殷氏重夺皇位,又或被朱天那厮胜出坐大,玄龙再想攻克句屏,可就费力多了。」
  「可是——」玄晋仍不死心,被玄易强硬打断。
  「你离京后朕便开始筹备这一战,各路兵力都已调遣妥当,哪有撤回的道理?你不用多说了。」
  玄晋咬咬牙,不得已只好退而求其次。「那皇兄你得答应我,就算攻下句屏,也不能伤朱天半根毛。」
  「嗯?」玄易大感意外,还以为弟弟被逼着去永稷做了朱天那厮的床上「客」,必定对朱天恨之入骨,谁知竟替朱天求起情来,转念一想,笑道:「我懂,你是想亲手处置朱天那厮。呵呵,皇兄都依你。」
  他拍了拍玄晋肩膀,赞许地道:「这次你肯去永稷,立了大功,皇兄就替你把朱天那厮抓回来,随你抽筋剥皮点天灯都行。哈哈,最好是阉了他!那海盗头子自不量力,竟敢打我们玄家人的主意,看他变成了太监还如何好色!」
  皇兄啊,你什么时候也有这种恶趣味了啊?玄晋挂下满头黑线,忍不住道:「皇兄你想到哪里去了,谁说我要折磨他?他是阿天啊!」
  「什么阿天?」
  玄易哪还记得多年前一个微不足道的人名,只是见玄晋激动得脸红脖子粗,终于领悟到自己怕是会错了意。
  「你不会是假戏真做,喜欢上那厮了吧?」他狐疑地道:「这个,你当初还死活不肯跟他回去,怎么这么快就变了心意?难道是朱天那厮床上功夫特别了得,弄得你动心了?」
  玄晋几乎吐血,即便属实他也不可能承认,岂非把他风流王爷的面子都丢光了?他气道:「皇兄,你有没有听我说?他是阿天,那个从人贩子手里救过我的阿天!」
  玄易终于记起了那个倔强凶悍的少年,皱眉道:「他不是早被打死,丢出宫去的么?呃,你说什么?」他后知后觉地盯住玄晋,惊喜万分:「你、你想起从前的事情了?」
  玄晋点头,又狠瞪皇兄一眼,「这么多年了,你和母后瞒得我好苦。要不是我自己想了起来,你们是不是打算就让我一辈子稀里糊涂地活着?」
  「母后和我也是为了你好。」
  玄易叹气,想到弟弟从聪颖伶俐的储君人选变成如今废柴一根,虽然已事隔多年,仍不禁为玄晋难过,温言道:「来,坐下吧,告诉皇兄,这段时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口干舌燥,喝掉了一大壶香茶后,玄晋终是将他这数月来的经历都向玄易交代清楚。
  至于被男人压得死死的这种糗事,他自然是大笔删春秋一言以蔽之,最后喘口气,慷慨激昂地宣告道:「总而言之,我这次绝对不会再让阿天离开我了。皇兄,你可千万别伤到他!不然我跟你没完!」
  玄易听得又惊又愧,暗怪自己太疏忽大意,只顾着盘算攻打句屏,没派上几个心腹随行守护玄晋,害得弟弟险些被人活埋棺中,倒是多亏了朱天那厮相救,否则玄晋横死异国,他纵死也难赎其罪。
  本想借朱天和殷氏两派人马恶斗之际趁火打劫,杀了朱天和殷长华,将句屏疆土彻底收入玄龙囊中,但看弟弟一脸的坚持,他的计画只怕得变了……
  玄易黑眸闪动,沉吟片刻后已有了主张,笑道:「既然你中意那朱天,皇兄当然不会要他的命。」
  玄晋刚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面露喜色,玄易却又故作为难地蹙紧眉头。「可留着他也是个大麻烦。他手下兵马不少,届时隔三差五地起来跟我作对,叫我怎么在句屏长治?」
  「那皇兄你到底想怎么样?」玄晋终究沉不住气,跳了起来,怒道:「说来说去,你就是容不下他!」
  啧啧!他这弟弟居然为了个男人不惜跟他翻脸呢!真是重色轻兄啊!
  玄易完全忘了自己遇见晏轻侯之后也是同样的德性,板起脸刚想教训玄晋,却见玄晋一转眼,竟扫尽怒气,反而微笑着道:「皇兄,你非要对付朱天,那臣弟也只好得罪了。」
  「你想干什么?……」看到弟弟露出久违的刁钻笑容,玄易直觉不妙。
  「皇兄,我一无权二无势,连喜欢的人也快保不住了,还能干什么呢?」
  玄晋哀怨地抹一抹根本就没半点眼泪的双眼,起身长叹道:「我还是去求晏皇嫂算了。唉,他武功高,心地又好,跟着皇兄你真是太委屈了。你说,要是晏皇嫂知道皇兄你七岁还在尿床,八岁偷窥宫女沐浴,九岁趁父皇的妃子睡着了偷香,十岁——」
  「够了够了!」玄易一张俊脸上刹那间五颜六色像开了染坊,这些儿时琐事,他自己都早已淡忘,玄晋这小子,记忆恢复后怎么就记得如此清楚呢!
  他赶紧把玄晋拉回座椅上,赔笑道:「轻侯他这时候在打坐呢,就不用去惊动他了。」
  丑事被抖出来倒在其次,最多遭晏轻侯嘲笑一下,可那几声「皇嫂」要是传到了好面子的晏轻侯耳朵里,今晚他又会被踢下床。
  「来来来!咱们兄弟好商量么!」
  他笑咪咪地安抚玄晋:「皇兄刚才话还没说完呢!依我之意,你随皇兄一同出征,等我大军攻下句屏为属国,就由你入主称王。你既已恢复,慢慢学着处理朝政大事应当不难。至于朱天,就封他个摄政侯,为你辅政,也好约束他手下人马。」
  「这哪行?」玄晋一听这馊主意,顿时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开玩笑,要他每天起得比公鸡还早去上朝,又要批阅奏章到深更半夜,睡得比夜猫还晚,还不如去看守皇陵呢!好歹逍遥自在。
  他理直气壮地道:「反正皇兄你答应过我,只要我出使句屏,回来后要什么赏赐都行,我就只要阿天,其他一概不管。君无戏言,皇兄你可不许反悔。你要吞并句屏,那就自己治理去。」
  「我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事情?」玄易巴不得连玄龙的政事也找人分摊去,好腾出更多时间与晏轻侯卿卿我我。
  「晋弟,你就当帮皇兄的忙,暂且在句屏镇守几年。等江儿城儿懂事些,就让他们其中之一去句屏主事,到时你和朱天想去哪里,皇兄绝不阻拦。如何?你要是不答应,那朱天一事,皇兄也得重新再掂量掂量……」
  还掂量个屁!不就是想威胁他么!玄晋在心底对皇兄鄙夷地翻个白眼,随后点头。
  「就这么说定了。」
  皇兄肯放过朱天,已属不易,他还是见好就收吧,谁让他另外还有求于皇兄呢?他换上笑脸道:「那个,皇兄啊,你手头还有没有好药?」
  玄易是过来人,一听就乐了,得意地邀功。「皇兄上次给你准备的药膏不错吧?呵呵,你要多少盒,皇兄立刻让御医去炼制。」
  玄晋磨着牙道:「皇兄,我是要致人不举的药……」
  「朱天那厮真有那么厉害?」居然做到玄晋厚着脸皮来跟他求救了?不简单呐!玄易咂舌,但弟弟那句话倒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他黑眸放光,猛一拍大腿。
  「我怎么就没想到用这招来对付轻侯呢?」
  什么?原来皇兄跟他一样,也是给人压的?玄晋额头挂下几滴大汗,总算明白了晏轻侯为何对他总没好脸色,谁叫他傻呵呵地一个劲儿追着人家喊「皇嫂」呢?真是马屁拍到了马脚上。

  千里之外的兵营中,红衣男子正伏案凝神研究地势阵形,突然没来由地只觉背脊寒飕飕的,忍不住打了寒噤,暗叫邪乎。
  不会是谁在背后算计他吧?朱天明知帐内除了他没有旁人,还是情不自禁朝身后看了看,随即摇头,笑自己多疑。
  不过也不能怪他紧张,前些天刚从凤羽传来的急报得知,那岳斩霄没等解药炼成,便带着慕太子悄然离宫,多半是为赶来阵前襄助殷长华。就算此刻忽然现身向他行刺,也有可能。
  他与岳斩霄乃宿敌,迟早终会兵戎相见,所以这个消息并没有令朱天太过吃惊。心头挂念的,只是玄晋,偏生凤羽对玄晋只字未提,让他想借着书信聊以自慰亦不可得。
  那个草包,不知道如今正在做什么?忆起离京前夕,玄晋在他身下的百般痴态,朱天小腹不由得发热、绷紧。真想即刻抛下一切,插翅飞回永稷,狠狠压住玄晋,索求那具他怎么也抱不够的身躯……
  「呵呵呵……」托着下巴发了半天春梦后,朱天终于叹口气,强迫自己从满脑绮念中走出。
  七天后,又将有一场恶战,不容他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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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0

  深谷险壑,浸润在泣血残阳中,更增森然杀气。
  谷底,散落着无数折断的刀枪剑戟,战马与将士尸骨。义军的黑色血鲨旗亦被战火烧去了一角,在迂回山谷的寒风里猎猎直响。
  「噌」的一声,朱天将刀插进泥土中,摘下了头盔坐地休憩。他浑身铁甲上满是杀敌时溅上的鲜血,神情疲惫间难掩得色。
  这场大战已持续数日,昨天他设计用大队人马引开了殷氏大军主力,自己与一支精壮死士冒险趁黑夜潜入敌营后方,烧掉了殷军过半粮草,却也被敌军穷追不舍,直到适才方尽歼追兵。
  缺乏粮草供给,殷氏大军后面的日子就难过了。他拂开乱飞的长发,大笑。
  远处遽然响起几声沉闷的爆炸声,连谷中大地似乎也随之震动起来。
  那方向,正是两军交战正酣的主战场。朱天面色微变,手下幸存的将士们也都惊疑不定,七嘴八舌地议论道:「怎么听着像火药?敌军啥时候有了火器?」
  诸国之中,唯有赤骊、玄龙的大军配备有精妙火器。句屏倚仗水师名扬天下,军备并不以火器为重。朱天与殷氏大军大小战役也打了不下百次,此刻的情况却还是首遭碰到。
  这可透着蹊跷……朱天霍然站起,正待上马赶去看个究竟,山谷那头几骑蹄声得得向他疾驰而来。
  看清当先马背上那风尘仆仆的骑士竟是本应在永稷驻守的凤羽,朱天顿知永稷必有大事发生,心不由提到了嗓子眼。难不成是玄晋出了意外?……
  「师尊!」凤羽冲到朱天跟前,翻身落马焦急地道:「玄龙皇帝亲率大军,日前已攻克永稷,弟子与守城将士们不敌对手,皇宫也被他们占了去。听说玄龙另一支大军正往这边来,师尊——」
  又是连续数下火药爆炸声,打断了凤羽话音。这次的爆炸离得更近,震得山谷轰鸣,不少碎石从附近高处山峰上滚落。
  「玄龙与我订有盟约,怎会背信弃义举兵偷袭?」朱天根本就未曾想过玄龙会横插一脚,气得面皮发紫,一边躲闪滚石,一边惊怒地追问凤羽:「那紫阳王爷呢?他也没有喝止玄龙大军?」
  凤羽心底直叹气,他这个师尊固然有勇有谋,可到底是江湖出身,把信义两字太当回事了,注定玩不过玄龙皇帝。
  他硬着头皮吞吞吐吐道:「师尊,紫阳王爷他、他早就被玄龙派人劫走了。玄龙皇帝如今反咬我们一口,说紫阳王在永稷失了踪,所以兴师问罪,发兵攻打句屏。」
  朱天大怒:「原来紫阳王早就不在永稷,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战况危急,弟子不敢害师尊分心……」凤羽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要不是自己最倚重的弟子,朱天早已拔刀把凤羽劈成两半,但事已至此,生气也没用。耳听惨烈的厮杀声离山谷越来越近,他推开凤羽,腾身跨上自己的战马,沉声道:「先应付了眼前战事再说!」
  等这场大战结束,他立刻去找玄易那头奸猾老狐狸算帐!
  「轰隆隆」一阵巨响近在山谷外,四下碎石如雨,飞砸而下。好些个兵士被砸中,乱成一团。
  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直朝朱天的坐骑飞来,凤羽眼尖看到了,忙出声示警:「师尊小心!」
  朱天勒马急退两步,避开了那块石头,却没留神到另有一块碎石从天而降,正中他头顶。
  头脑似被人狠狠抽了一记闷棍,刹那间天旋地转,湿乎乎的黏稠液体流淌下来,将他眼前染成一片猩红……
  一切,都变形扭曲了……
  朱天身形猛摇两下,在众人惊呼声中坠落马背,不再动弹。

  玄晋躺在锦榻上,饮着酒,眼皮蓦地又是一阵猛跳,令他酒兴大减。
  跟随皇兄大军进驻永稷之后,他自然又住回了横波殿,然而这几天来眼皮始终跳个不停,他的心也跟着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莫非朱天有什么不测?他皱了眉,随即舒展开,暗笑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那个猪头皮糙肉厚,当年被毒打成那样依然活了下来,如今身边有诸多将士守护,不可能遇险,况且皇兄也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会将朱天毫发无伤带回来见他。
  他该担心的,是如何说服朱天成为玄龙之臣。以朱天的倔傲个性,又做惯海上霸主,还当过一阵子句屏皇,怎甘心向别国臣服?
  唯一能仰仗的,便是朱天对他的迷恋。
  「唉,看来本王后半辈子都无望翻身了……」玄晋郁闷地猛往嘴里灌酒。他喜欢朱天,可并不想今后都被阿天压得死死的啊!
  一翻身,摸到怀里那盒膏药,他倒是转忧为喜。或许,靠着这药,也能让朱天尝尝在他身下的滋味,好叫朱天知道,他这风流王爷并非浪得虚名!
  「嘿嘿……」想到心猿意马处,玄晋忍不住欲火高涨,眯眼看左右无人,便将右手伸到腿间,与自己缠绵起来。

  等到望眼欲穿,玄晋终于盼回了玄易一行。
  玄龙大军此役大获全胜,殷氏军中唯有皇帝殷长华被人救走,麾下将士几乎尽数被歼灭,或是向玄龙投诚。玄晋还未来得及为皇兄高兴,一个噩耗接踵而来——朱天被火器震落的碎石击中头部,受了重伤。
  玄晋震愣过后,气得头顶都快冒烟,风风火火闯进玄易暂居的青阳殿,劈头就朝玄易兴师问罪:「皇兄,你怎么答应我的?居然让阿天受重伤?」
  「你这可错怪我了。」玄易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青金石龙椅中,长叹:「我怎么知道你的阿天这么笨,连块石头也躲不过?还好我和手下大军赶得及时,救了他。你不谢皇兄,还来责怪我,真是好人难做啊!」
  要不是皇兄你军中的火器震碎了山石,朱天怎会受伤?玄晋怒视还在说风凉话的始作俑者,急于见朱天,也懒得再跟皇兄争执,道:「那他人呢?我要去见他!」
  「不行!」玄易肃容道:「他伤势严重,至今仍昏迷不醒,随军的几个御医正在为他悉心医治,现在不宜见任何人。等他醒了,你再去吧。」
  玄晋越听心越寒,颤声道:「皇兄,他不会是已经……死了吧?还是缺了胳膊少了腿?为什么不让我见他?」
  「你别胡思乱想。」见弟弟嘴唇都发了白,玄易无奈地苦笑道:「皇兄也不想瞒你,你那阿天没死,不过确实好不到哪里去。御医说他兴许就这样昏睡一辈子,未必能再苏醒过来。」
  玄晋如遭当头一棒,整个人呆如木鸡,半晌才磕磕巴巴地道:「皇兄,你、你别唬我……」
  那个生龙活虎的朱天,怎么可能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玄易叹着气:「我骗你做什么?晋弟,这大概是天意,也是你俩的宿命。你们注定不该在一起。朱天变成这个样子,你要来也是累赘,不如就交还给他的手下算了。你不是不愿理会朝政么?皇兄也不勉强你留下了,你就随我回玄龙吧。我在朝中另择贤能来治理句屏即可。」
  听玄易说了一大通后,玄晋仍目光呆滞,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倏忽笑了笑,却比哭更难看。「皇兄,我不要再和阿天分别。我已经失去他近二十年了,你还要我丢下他,难道要我再虚度二十年?皇兄,我一生还能有几个二十年?」
  玄易对弟弟的固执唯有摇头,不得不再次提醒道:「你要想清楚,他也许再也醒不过来。你纵使守着他一辈子,他也不会知道,值得么?」
  玄晋强忍住眼窝里即将渗出的湿意,低笑:「我只知道不想再让他从我身边消失。他能不能苏醒,是不是记得我,都没关系。他当年不愿意留在玄龙陪我,我如今若把他带回去,他不会高兴的。皇兄,你就再容我任性一回,让我和阿天留在这里吧。」
  眼泪终是违背了主人的意愿夺眶而出,玄晋不想让皇兄笑话,猛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青阳殿。
  玄易神色凝重,目送玄晋故作坚强的背影走远,缄默良久,才笑叹着轻拍龙椅扶手,自言自语道:「朱天啊朱天,朕这傻弟弟对你还真是痴心一片,你日后可千万别负了他,不然朕绝不饶你,哼哼……」

  玄晋越走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着冲回横波殿,一头跃进温泉池,任自己慢慢沉到了池子底部。
  唯独如此,才不用担心任何人看到他的泪水。
  朱天那个家伙,平时不是跩得要命么?怎么就让块小石头给打败了呢?真是天下第一的大笨蛋……
  他想放声哭骂,可嘴一张,温热的泉水混着同样热的眼泪就灌进他口中,将他所有的哽咽都扼杀在喉咙里,堵得他几近窒息。
  这种痛楚,远比当日被钉在棺木中更强烈万倍。玄晋使劲一蹬池底,奋力升上水面,趴在水池边大口大口呼吸起失而复得的空气,捂住了满是水珠的面庞。
  沙哑的声音从他指缝间渐渐漏了出来,似哭又似笑——这样的结局,也好。至少他和阿天,再也不会分开了……

  翌日,横波殿内的宫女惊奇地看到一向慵懒贪睡的紫阳王爷,竟破天荒地起了个大早,只是眼圈发青,明显未曾睡好。
  玄晋不理会宫女的诧异眼神,自个儿梳洗齐整,俊脸上挂着抹淡然微笑,踏出横波殿。
  他没有再去找玄易,只是随手召过个随玄易归来的亲信侍卫,打听起朱天在何处养伤。那侍卫不敢隐瞒,毕恭毕敬将他领至一座僻静的偏殿前。「王爷,那位朱爷就在里面休息。」
  「知道了,你退下吧。」
  玄晋径自入内,扑鼻便是股浓郁的草药味。一瞥之下,哪有御医身影,只有两个宫女在忙碌,他不禁心头来气,暗骂皇兄嘴里说得好听,实则根本没把朱天的伤势放在心上。
  宫女见玄晋到来,忙着行礼,被玄晋挥手往外驱赶。「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出去。」
  轰走了人,他勾起床上低垂的帐子,虽已有心理准备,但亲眼望见朱天容色憔悴,头上包扎着厚厚纱布,双目紧闭躺着,仅有薄被下起伏的胸膛昭示着男人气息尚存,哀痛之情仍是不受遏制地泛上了玄晋的胸臆。
  他深吸几口气后,终是逼迫自己平静下来,坐在床沿,轻抚朱天脸庞,柔声道:「阿天,我带你回横波殿去。从今往后,我亲自来照顾你,免得他们怠慢你。」
  男人自然不会回应他,唯有平缓的呼吸声伴随玄晋的声音,在空旷殿内微微回响。
  「其实这样也不错,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阿天你知道么?我其实一直都怕你会想起过去的事情,怕你会讨厌我,找我报仇,可我当时真的没想过会害你被打得半死不活……」
  玄晋怅惘地笑了笑,低头,在朱天嘴唇上亲了一下,回忆起年少时的情形,他几乎就想趴在朱天胸前痛哭一场,尽情宣泄纠结在自己心口的酸涩、甜蜜、哀伤……
  可他不能。朱天往后的日子,都将倚靠他来守护。纵使伪装,他也必须让自己坚强起来。
  玄晋长长吐出口闷气,推开被子去抱朱天。「阿天,我们回横波殿去吧。」
  男人的身体比他预料中沉重得多。玄晋抱得吃力,倒也奇了,自言自语道:「怪了,我还以为你受了重伤,昏迷到现在,肯定会消瘦。怎么似乎比出征前还重?难道皇兄的御医给你喂的不是伤药,全是猪食么?」
  「你竟然绕着弯子骂我是猪?」
  低沉戏谑的熟悉嗓音毫无预兆响起,玄晋如遭雷击,一下愣住,旋即眼前天旋地转,被人拦腰一抱,掀翻在床上。
  刚才还昏迷不醒的男人整个压在他身上,捏着他鼻子揶揄道:「嫌我重,那我就压到你习惯为止。」
  一切太过突然,玄晋张大了嘴巴,呆呆望着眉开眼笑的朱天,明明震惊欢喜到想狂叫,却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高兴到傻了?」朱天了然地喷笑出声,俯首就把舌头伸进玄晋口里,掠夺起身下人的气息,还不忘调侃。
  「我就知道你这些天肯定饥渴得不得了,看你嘴张那么大,简直想把我吃了,呵呵……」
  真的是阿天啊!跟之前一样的急色,连笑容也跟往昔一样的……欠揍……玄晋终于从震骇中找回了理智,想笑,却觉眼角一热,眼泪已不争气地滚落。
  「混蛋……」他一把掐住朱天的脖子,恶狠狠地用力摇晃。「原来你根本就是清醒着,跟皇兄串通一气来骗我!朱天,你是不是想让我拿块石头来把你的猪头再砸个大洞?」
  什么会昏睡一辈子,永远也醒不过来,都是他那骗死人不偿命的皇兄在睁眼说瞎话!想到自己白白流了那么多眼泪,玄晋简直快气疯了。
  「我现在就掐死你个猪头,再去找皇兄算帐!」
  「咳咳咳……」朱天猛咳,好不容易才把玄晋双手从脖子上扯开,牢牢压在玄晋身体两侧,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想谋杀亲夫么?唉,我确实是刚醒来不久!就在你吻我的时候,醒了。想给你个惊喜,才继续装睡的么!小晋,我怎么会骗你呢?」
  听到自己最没抵抗力的一声「小晋」,玄晋气鼓鼓的嘴脸立时瘪了下去,又担忧朱天会不会听到了他先前那些话,心虚之余未免底气不足,将信将疑道:「真是刚刚才醒的?」
  「绝对不假。」朱天猛点头,慨然道:「你若是不信,我可以发誓。」
  玄晋斜睨着他,道:「那好,你就发个毒誓,要是骗我,老天爷就罚你后半辈子都不举。」
  朱天色变,倒抽一大口凉气,「这毒誓也太悲壮了吧?换一个成不成?」
  玄晋「呸」了一日,算是彻底把朱天看清了,怒道:「老子就知道你在撒谎!你就是喜欢变着法子来捉弄我!朱天,你再敢抵赖,今后休想再上我的床!」
  这杀招一出,朱天顿时垮了脸,拼命赔笑道:「小晋,你别生气。我也是被逼的啊!」
  都怪玄易那老狐狸,非要拉他玩这把戏,眼下可捅到马蜂窝了!朱天恨恨地想,思绪不由回到了昨天的青阳殿内……

  「朱天,你可听到朕说的话了?」
  玄易从龙椅中起身,转到椅后,俯视躺在地上的朱天。见朱天两眼朝他瞪得大大的,玄易倒笑了起来:「朕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亲耳听听朕那皇弟的心里话,免得你疑心是朕兄弟两人在诓骗你。」
  朱天穴道被制,无法动弹,也开不了口,唯有在心里重重一哼,如何会不知道玄易此举的真实用意。
  说来也是侥幸,他在山谷中遭碎石击中头部,当场晕厥,被随后杀到的玄龙大军救回军中,苏醒后,自己已失落多年的记忆竟陆续回到了脑中。
  御医问明他当年丧失记忆的原因后,连声说巧:「朱爷当时后脑遭重击,伤愈后头内仍残留有少许瘀血,堵住了经络,以致想不起往事,如今那块碎石可说是歪打正着,恰好将瘀血震散了,因祸得福啊!」
  朱天抽了抽嘴角,暗忖自己落到玄龙皇帝手里,该是大祸临头才对。再想到相隔多年,茫茫人海中,他与玄晋竟然还能再度相逢,令他不得不感慨万千。
  情苗,原来早在情思懵懂的少年时便已深种,所以即使忘了所有,仍不禁会被那人吸引,甘愿为那人心动、心痛、心醉……
  只不过,玄龙皇帝肯定不会乐见自家弟弟跟他这个海盗头子厮混在一起,必会千方百计来拆散他们吧。朱天几乎已可预见自己的下场,谁知玄易竟笑咪咪地提出要他留在永稷为紫阳王辅政。
  「谁叫朕那弟弟喜欢你呢?朕不想他再一次失望,只好出此下策了。」
  朱天才不信玄易有这么好心,心想定是有大阴谋等着他。玄易无奈,便在班师回永稷后安排了这一出好戏。
  虽然被人点了穴道扔在龙椅后一躺半天很是不爽,但亲耳听到心上人吐露满怀爱意,朱天还是欣喜大于气愤,连带看玄易那张狡猞笑脸也觉得顺眼多了。然而想起玄晋离去时语带哭音,他心里也揪痛不已,于是接连向玄易使眼色,要玄易替他解开穴道。
  穴位一解,他就急着要去横波殿。
  「小晋一定快哭死了,我找他去。」
  「慢!」玄易赶忙截住他,半开玩笑半带威胁地道:「你现在就去,不等于揭穿了朕的谎话?晋弟他非抓狂来找朕拼命不可!你总得给朕先装个几天昏迷,再醒也不迟啊!朱天,朕这么大力成全你们两个,你不会连朕这点话也不听了吧?呵呵……」

  「小晋,你想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好听你皇兄的安排了。」朱天努力摆出一副愁眉苦脸博同情。
  玄晋听到这里,气也消了大半,但依然抛给朱天个白眼。「我今天要是没来这里,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在这里躺着装假死人?」
  「当然不是!」朱天听玄晋口气松动,便又恢复了嬉笑,双手也不安分地开始对玄晋上下其手。
  「你不来,我也正准备去找你呢!我们已经几个月没亲热,再憋下去,我真的要憋出病来,从此不举了。嘻嘻……」
  「色胚!」玄晋红了脸,还想再好好教训朱天,声音却都被朱天凑上的嘴唇堵回了口中,只能从鼻子里发出意乱情迷的低低哼声。双手也没闲着,急迫地找上朱天的腰带,用力撕扯。
  「呵!不用急,我们时间多的是……」朱天好笑地在比他还性急的玄晋耳轮后轻舔,一边扯落了纱帐,遮住了无限旖旎春光。

  立秋之日,永稷天高云淡,鼓乐声传十里,正是句屏新王玄晋的即位大典。
  玄易在句屏局势平定后,早就率领大军凯旋回朝,留下五万精壮兵马镇守,又急调来数十万石粮食救济句屏灾民,免了句屏臣民三年税赋与兵工徭役。
  句屏百姓已饱受灾荒战乱之苦,只图安稳度日,在玄龙国恩威并施之下,也开始慢慢地接受了玄龙这异邦的统治。
  今天是新王正式告天即位的大日子,百官一早便在祭天神坛下等候,但吉时已快到,却仍不见玄晋的身影,众人忍不住私下里议论纷纷。
  「那草包王爷向来懒散,迟到不算稀奇,可大哥身为摄政侯,位列百官之首,居然也没个人影,搞什么啊?」
  负责大典戒备事宜的桂老三沉不住气,交代过副手后,自己急匆匆地板进宫内,直奔横波殿。
  殿门紧闭着,凤羽就坐在门外台阶上,边晒太阳边打瞌睡,听到脚步声,他一下醒了,对桂老三摇了摇头,「桂三叔,你也是来催紫阳王爷的啊?唉,早着呢!你也来坐一会吧!」
  桂老三走近,便听到了阵阵肆无忌惮的翻云覆雨声从门缝里飞出,他脸色发红又转黑——王爷、大哥,你们好歹也收敛点,这可是大白天呐!
  「……呃啊啊……阿天,够、够了……大典就要开始了,啊!……」玄晋气喘吁吁,声音断断续续的,似乎就快要晕过去。
  「可我还不想停呢!」朱天笑得很邪恶,「你不是说这回要让我尽情爽个够么?说话可得算数啊,哈哈哈!」
  「我怎么知道皇兄给我的药会这样?」玄晋几乎都快哭出来了。今天心血来潮拿出了那盒不举药,骗朱天是润滑膏药,朱天果然中计,笑嘻嘻地任由他将膏药涂抹在朱天的男根上。
  玄晋奸计得逞,正等着看朱天的笑话,脑海里已开始幻想自己的反攻大计,谁知朱天转眼间就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捉住他大肆挞伐。
  男人仿佛比往日更凶猛,弄到他连声哀叫,连泄了好几回,男人却依旧硬得不象话,丝毫没有鸣金收兵的意思。
  「皇兄,你给我的究竟是什么药啊?」玄晋悔到肠子发青,预感待会儿得被朱天抱着去神坛祭天了。
  朱天得意大笑,在那销魂蚀骨的方寸之地越发大力驰骋,喷笑道:「你那皇兄临行前早把你那点鬼主意告诉我了,我就另外跟他要了些好药,暗中把你那盒给换掉了。呵呵,这药还真不赖,你看你,又出来了。」
  「呵呼……唔……」释放的快意再一次侵袭全身,玄晋忘乎所以地大声呻吟起来,还伴着几下有气无力的磨牙声。原来又被自家皇兄出卖了!
  他那皇兄,一定是不忿上次在军机阁被他拿童年糗事相威胁,所以假手朱天这色胚来「惩罚」他。
  「皇兄,算你狠!气死我了!我——」
  「我倒想多谢你那皇兄!没有他点醒我,我还不敢相信小晋你真的爱我至深……」朱天搂紧玄晋,吻住了那张还在不停碎碎念的嘴。
  初次抱着那个漂亮男孩的时候,他就已深深喜欢上了,甚至奢望能永远抱着小晋,在漫漫人生路上走下去。
  可在高不可攀的皇子面前,他自惭形秽,选择了退缩逃避。
  幸亏老天眷顾他,辗转红尘,寻寻觅觅,最终还是把他的小晋送回到他身边。这一生,但能与之朝夕不离,他已无憾,别无所求。
  他低笑,轻轻地,吻上玄晋微颤的眼帘。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