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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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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家不是权阉》作者:易人北

第一章:总管不好当
  话说大亚皇朝取消了前朝设专职衙门管理皇宫内务的府衙,改由宫内太监进行内务管理。设内侍省,又叫内侍监。设总管太监一名,为正五品;副总管一人,从五品。
  内侍监根据内务需要又分为二十一司,每司各设一首领太监,为正六品。
  这二十一司分别为:
  内宫司:掌各内务职位任用及人员惩罚之事;
  内务司:掌管宫内财务;
  禀礼司:掌宣旨、传唤、皇帝出行仪仗等事;
  御笔司:准备圣旨,文房四宝等;
  尚宝司:掌管宝玺、敕符、将军印信等;
  尚衣司:掌管皇帝的冠冕、袍服、靴袜等;
  书墨司:掌管图书、宝券、信符、笔墨纸张等;
  钟鼓司:掌管皇帝上朝时鸣钟击鼓以及演出内乐、杂戏等;
  兵仗司:掌造军器,包括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各类兵器;
  银作司:掌负责打造金银器饰;
  食用司:掌管购买、保管、分配宫内食用等物;
  尚膳司:掌管御膳、宫内膳食和筵宴等;
  织染司:职掌染造御用及宫内应用缎匹绢帛之事;
  针工司:负责制作宫中衣裤鞋帽等;
  器设司:掌管宫内各处家俱器械等;
  值殿司:掌管各殿及廊庑洒扫、清洁便器等杂事;
  惜薪司:掌管宫中所用柴炭;
  御兽司:掌管宫内马匹和珍禽异兽;
  混堂司:掌管宫内沐浴之事;
  浣衣司:负责洗衣、熨衣。多由年老及有罪退废的宫人充任;
  种植司:负责宫内园林种艺之事;
  首领太监下又分带班首领、御前太监、殿上太监、一般太监和下层打扫处小太监等。林林总总每朝宫中内侍都不下千人之数,有时甚至超过三千人。
  另外,大亚内宫嫔妃等级袭于前朝,皇后下又设五妃九嫔二十七世妇八十一御妻。
  五妃:皇贵妃、贵妃、淑妃、德妃、贤妃为夫人,正一品;
  九嫔:昭仪、昭容、昭媛、修仪、修容、修媛、充仪、充容、充媛,正二品;
  二十七世妇:婕妤(正三品)、美人(正四品)、才人(正五品)各九人;
  八十一御妻:宝林(正六品)、御女(正七品)、采女(正八品)各二十七人。
  除嫔妃,还有宫女。宫女有职别之分,等级高过嫔妃五级以上者,可不行礼。
  正六品开始为女官,只服侍各宫从三品以上的嫔妃。正六品以下、从八品以上者为有阶宫女。正四品开始的高阶女官只服侍太后、太妃、皇上、皇后。
  女官和宫女品级从正三品到无品,分别为:
  正三品:御侍一人;
  从三品:殿侍一人;
  正四品:典侍一人;以及各新生皇子、皇女教引嬷嬷;
  从四品:宫侍一到五人;以及尚药、尚服、尚膳、尚寝各一人,专门服侍太后、皇上、皇后;
  正五品:赞仪两人;以及御药司长、御服司长、御膳司长、御寝司长各一人;
  从五品:赞善两人;以及御药副司、御服副司、御膳副司、御寝副司各一到两人;
  正六品:赞德三人;以及御药首领、御服首领、御膳首领、御寝首领各一人;
  从六品:良侍五人;以及御药副首、御服副首、御膳副首、御寝副首各一到两人;
  正七品:常侍;以及御药副领、御服副领、御膳副领、御寝副领;
  从七品:随侍;以及御药司助、御服司助、御膳司助、御寝司助;各王府王子、王女教引嬷嬷;
  正八品:礼教侍;以及御药司侍、御服司侍、御膳司侍、御寝司侍;
  从八品:长宫女;以及御药司习、御服司习、御膳司习、御寝司习;各王府侍女长;
  无品:宫女、御药女、御服司女、御膳司女、御寝司女、各王府侍女。
  原本宫女由皇后管理,如果无皇后,则由宫内品阶最高的嫔妃管理。可是本朝目前品阶最高的言昭仪根本不管事,结果这事就落到了太监总管张平的头上。
  张平忝为太监总管,按例应是正五品职,可为了方便管理品阶比他高的女官,当圣平武帝特赐他正二品职。
  当然这事也曾引来礼部官员的一些抗议,可平武帝把那张充满威慑性的脸孔一摆,道:这是朕宫内事,外臣不得插手。一句话把反对的声浪堵得死死。
  张平很头疼。
  他原来还曾一心想做宁王府的管家来着,如今真坐上了这个「管家」的位置,才知道想把皇帝的家管好,可不是一般两般的人能做到的。
  他张平是一般两般的人吗?
  好吧,他承认他是很厉害,可是他总不能用他非凡的武艺去摆平那些太监和宫女吧?何况他还想藏藏拙,让人都以为他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软弱太监。
  这样的话,他只能用头脑、用手段、用一切能用的阴谋阳谋,可这显然不是他的专长。为此他还特地去求教一些年老的太监,问他们如何管理好皇帝的后院。
  内宫司的首领太监一看到他,就立刻飞奔上前弯着腰谄媚地招呼道:「哟,今日听见喜鹊叫,小的还在想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原来是总管大人亲临。卑职见过张公公。不知公公来此有何贵干?如需吩咐只管让人招呼一声,卑职自当前去听训,怎么能让公公您亲自过来。呵呵。」
  「不敢。高公公一切可好?」
  「好、好,托您的福,卑职身体康健,至少还能为皇上服务二十年。」
  张平也不管他在后面跟着,自己大步在前,在内宫司里四处转悠。
  「公公今日……」
  「来看看,好久没来过了。今天也算故地重游。」
  高公公的冷汗唰的就下来了:「那个……呵呵,总管大人您大人大量,当年谁想到大皇子狼子野心陷害忠良,小的们都是听命行事,如有得罪大人您的地方,还请……」
  张平打断他的话头问:「高公公,您觉得想要管好后宫的侍人们,要如何做才有效果?」
  高公公精神一振,小心回答道:「罚,重罚。谁敢不听话、谁敢乱了规矩,就用板子打,咱家就不信教不好这些小杂碎。总管大人您放心,若是有那不长眼的,您只管送到卑职这里来,卑职保管给您教好了送回去。」
  「最近没有人被送进来吧?」
  高公公没想到张平会把话题突然扯到不相干的地方,楞半晌才答道:「这个……」
  张平回头,「有人被送进来?我怎么不知道?」
  高公公不知张平目的,心中惶恐,腰也弯得更低:「公公您在皇上身边侍候,忙得分不开身。各司与女官处置犯错的太监宫女是常有的事,小的们也不想拿这些琐碎事去烦劳您。」
  「放心,我也不想事事都管。你们按职责办事就成。」
  高公公刚刚缓过一口气,却听张大总管口气一转道:
  「不过你们都查证了那些太监宫女犯的事属实吗?过错是不是在他们身上?」
  「这……」
  「太祖设内宫司可不是光只让你们给犯错的人打板子、处刑。查证、收集、确定他们的罪状也是内宫司的职责。咱们内宫司不能姑息犯错的人但也不能冤枉好人,高公公您说对不对?」
  「是、是。」高公公表面应承,心里一个劲骂:你这不都废话嘛!那些送人来的哪个品阶不比我高?查查查?我有几个脑袋查?你个缺线少筋的,仗着皇上宠你,就敢跑到爷这儿来指手画脚。爷等着,看皇上能宠你到几时,等到你倒台的时候……哼哼!
  高公公气不过,忍不住就暗刺了一句:「那如果是皇上或者皇太弟殿下或者是言昭仪娘娘送来的人,我们是不是也要查?」
  「查!为什么不查?证据不确凿就要查。」
  「这……」
  「如果你做不来就换人好了。」
  高公公气极,可他也知道一旦他离开这个位子会有什么下场,只能先应承下来:「卑职知道了。」
  张平拍拍他的肩膀,憨厚地笑:「不要担心,做不来就告诉我。值殿司和浣衣司都缺人呢,咱家不会饿着你的。」
  「……多谢公公厚爱。」
  张平觉得自己听到了磨牙花的声音。哎呀,管理皇帝的家事果然不容易啊,慢慢来慢慢来,咱家不急,呵呵。
  在浣衣司养老的老太监珍惜地嗅了嗅张平带来的御用新茶,感叹道:「这茶,咱家已经二、三十年没尝到啦。想当年咱家跟在太皇身边,侍候得太皇高兴,一年总有那么一、两次赏赐御茶的机会。这可是王公大臣们都羡慕的。唉,可惜胡荣那厮比咱家更会讨好太皇,不知不觉就被他从太皇身边挤开了。」
  说到这里老太监似乎还在怀念过去的风光时刻,宝贝地摸着茶叶纸包半晌不语。
  张平也不催他,坐在小板凳上边剥花生边吃,不一会儿地上就多了一堆花生壳。
  这炒出来的花生真香,可惜皇帝食谱上没这个东西。嗯嗯,其实咱平民老百姓的日子也挺好的。
  「张总管是哪里人啊?」老太监把茶叶纸包小心地收进袖中,抬头问道。
  张平搓着花生衣,乐呵呵地答道:「方鼎村的,就在京城五百里外。」
  「那您也算是这方水土的人了。」
  「算是吧。」
  「张总管听说从小就侍候皇上?」
  「十五岁进的宫,也不算小。」
  「您是幸运的人哪。」老太监半是羡慕半是妒忌的感叹。
  「承蒙皇上厚爱。」张平露出一个傻笑,又低头去剥他的花生。
  「这时候您不用去侍候皇上?」皇上应该下朝了吧?
  「没事。有柳顺在。」
  老太监恨铁不成钢的一拍大腿道:「哎呀!张公公,不是咱家说您,您既然有幸得了圣宠,就应该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怎么可以把亲近皇上的机会让给别人?这历代皇上没一位不是喜新厌旧之人,如果不能机灵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失宠了,到时……那滋味可不好受啊。」老太监一副过来人的口气。
  张平嚼着花生米笑,「柳顺不是那种喜欢争宠的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什么人被权力一诱惑,都得变!越是觉得没有威胁性的越要小心,您看看老奴我,落到如今这个田地不就是因为当初信错人,让胡荣那厮钻了空子,在圣上面前露了脸?」
  张平努力剥着花生,一边想着要给小桀留一点,一边继续消灭剩下不多的炒花生。
  「张公公张总管!」
  「胡荣已经死了,而李公公您还这活着,还能吃到皇上都吃不到的炒花生。」
  李公公看了看箩筐里所剩不多的炒花生,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咧开缺了一颗牙齿的嘴巴笑了。
  「张公公说的是。」老了,也不如当年精明了。也不想想这人既然能在那位身边坐上太监总管的位置,又怎会如他相貌所示一样是个老实人?那位听说可不是位容易相处的主儿。而且这位张公公真要是老实人,恐怕早就死在这吃人的皇宫里头。
  不敢再对身边这位坐在小板凳上吃花生的「老实」总管有所轻视,李公公连坐姿都正了些,口气也改了:「皇上身边虽好,可伴君如伴虎,今天你侍候他开心了,明天他说不定就要杀你的头。唉,做人奴仆的就是这个命啊。」
  「嗯嗯。」张平点头应和。
  「当圣的脾气不好吧?」李公公凑过头,小声问。
  张平手一顿,想到那人昨天让主管财政的户部大臣在上书房外跪了整整两个时辰。可怜老尚书被人扶起时两腿已经不能走路,动一下腿就疼得浑身冒汗。
  看到张平脸色,李公公认为自己已经知道答案,当下妒忌心就去了一大半,说话的口气中也含了那么一丝同情:「张公公平日也不容易吧?」
  何止不容易?他屁股到现在都还疼着呢!
  看到张大总管不自在地挪了挪臀部,李公公暗想:不会是挨板子了吧?看来外面传言的皇上独宠张公公一说似乎也不可信。
  「李公公,这花生炒得真香。是宫里食用司采办、在尚膳司炒的吗?赶明儿我也让他们替我弄上一袋。」
  「哼。」李公公轻声哼了哼,「食用司那帮龟孙哪能想到我们浣衣司的人,这是咱家花铜子托人捎带进来的。」
  「可惜。」张平惋惜地咂咂嘴。
「张总管要是喜欢,不妨全部拿去。」反正剩下也不多了,还能卖个人情。
  「那就多谢了。」张平也不客气。总管做了一年多,他已经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拒绝,什么时候最好不要拒绝。李老太监身老无依靠,加上年老体衰只能在浣衣司等死,虽断了飞黄腾达的念头,但总想着老来的日子能好过一些。卖他张平一分情,至少别人也不敢太欺他。
  「离晚膳还有三个时辰,您老熬得住不?」
  不像皇帝随时可以传膳,宫中用膳基本与民间一样,主要分早、晚两膳。外面能在家中或酒楼用得起中膳的都已算富贵人家。
  「熬不住也得熬啊。还好不像年轻那会儿那么挨不起饿,如今有饭吃就不错了。」
  「膳食还是跟原来一样?」
  「一直没变过。除菜肴有四季之分,其他无论菜式还是菜量饭量都和以前一样。」
  「我看您老身上的衣裳时日也很久了。」
  李公公不自在地摸了摸有了磨损的袖口,没说话。
  「不是每年冬、夏都有新衣更替吗?」
  「那是油水足或需在皇上面前露脸的内侍司。我们浣衣司……」
  「往年都这样?」
  「总管大人,咱家已经老了,也不怕死。您就实话告诉卑职,您是不是想动内侍监的内务司?想把这皇宫大院里的每笔帐给算清楚�?」
  张平没有直接回答,笑咪咪地把剩下的花生连箩筐一并拎起。
  「李公公,您请保重,我以后再来看您。」
  「……还望张公公三思而后行。」李老太监连忙起身相送,脸上表情复杂。
  「李公公,您也想没变化的膳食有改变、原本该送到您手上的新衣按时送到吧?」
  李老太监不敢再说什么,一揖到地,等抬起头来,那位太监总管大人已经离开,除了地上一堆花生壳,就像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来过一样。
  张平拎着一小箩筐炒花生没有回皇帝身边,而是又绕到了食用司。
  「哎呀,这不是张公公吗?您这大忙人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快请快请!王胜你去准备茶水,祝勇你快去取些新鲜瓜果来,还不快去!」
  食用司的首领太监三步并作两步跑出门外把张平迎了进去。
  「王公公,我来取些时鲜水果。」张平一口道明来意。
  「请问这是您自己用,还是……?」食用司首领太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
  叫做祝勇的太监很快就拿来一盘时鲜水果。张平一边猜想这盘水果在帐面上栽到了谁头上,一边随手从盘中拿起一个梨子,在袖子上擦了擦,「喀嚓」一口咬了一大块。
  看张平的动作,王公公自以为明白了他的意思,立时脸上堆满笑容对张平道:「您老放心,一定给您准备好。」
  「这梨子不错,水分足,够甜。」张平口齿不清地夸奖:「我们家那儿不产梨,不怕王公公您笑话,我进宫之前就没吃过梨子。这在外面要卖很贵吧?」
  「呵呵,一样一样。卑职没进宫前也没尝过梨子是啥味。咳,张公公您现在吃的那个梨可是贡品,味道不但独好,这价格自然也和外面那些普通老百姓吃的不一样。」
  「嗯,我猜也不便宜。这一个大概没有二、三十个铜子也拿不下来。」
  王公公楞了一下,随即腰弯得更低,小心翼翼道:「张公公好眼光,不过,此梨为贡品,每一个都是千挑万选选出来的,就连大小都差不多,这样价格自然无法和外面民间相比,这一个鲜梨价值约莫二两银子。如果是冬季雪梨那价格就更贵,往往一个就需十两银子甚至十五两,有时因为天气缘故还不一定有货。」
  「乖乖,这一个梨子都赶得上我的月钱了。」张平似乎相当吃惊。
  王公公陪笑道:「这是给皇上吃的贡品,自然想便宜也便宜不起来。」
  「也是。」
  一看这位总管大人是位明白人,王公公笑眯了眼。
  他们提心吊胆一年多,就怕宫中有什么大的变动,可那位登基已经年余,除了一开始陆续削减了大半的宫女和太监,后来对宫内就没什么动静了。而这位总管大人貌相也不是位多精明的人,除了在皇上身边侍候,宫中的事也大多不过问。
  当看到这位总管大人突然出现在食用司门外,他们还有点担心。但看他一副糊里糊涂还有点小贪的样子,他们放心了。
  不怕你不管事,就怕你多管闲事。对,就这样,你做你风光的太监总管,我们下面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大家井水不犯河水,该有的孝敬也不会少了你的。
  王公公和心腹王胜互看一眼,彼此眼中都有庆幸之意。最妙的是这位看起来似乎不如原来的那位太监总管胡荣来得贪婪和精明,想必胃口也不会很大。
  「王胜啊,你去库里提些新鲜水果,等会儿给张公公送过去。」
  「是。」
  张平满意地点点头,「记得帐上写清楚,东西都是给皇上送去的。」
  「是,小的明白。」王公公和王胜一起会意地笑,王胜弯腰退去。
  张平三两口吃完梨子,把核扔到桌上,眼望食用司的首领太监,「王公公,我初来此地,您如果有空就带我逛逛如何?」
  「好好,不过库房的钥匙不全在卑职这儿……」王公公表明自己的难处。
  「无妨,我只是随意看看。」张平很想看看前两天晚上没人带他,他所看到的和今天有人带他,他所看到的会有什么区别。希望只是没有钥匙的地方有问题。
  「呵呵,总管大人不怪罪就好。张公公请随我来,啊,如果您那箩筐不要紧的话,不妨就放在这里,路上行走也方便。」
  张平提起筐子晃了晃,很直接地道:「我还指望你这里有些什么不要的东西,我好带走呢。」
  「哈哈!总管大人,请随卑职来。」
  逛完食用司又去了种植司,从种植司出来,张平被显然等在路边准备拦截他的内务司首领太监给拦住了。这消息可通得真快。张平在心中小小感叹了一句。
  内务司的首领太监一看到他出现,立刻飞奔上前亲热无比地叫道:「张公公哪,卑职可看到您了。您怎么不到小的们那里去坐坐呢?」
  「刘公公有事?」张平停住脚。自他走马上任,这些老油条没一个把他当回事,事事跟他阳奉阴违。问小桀怎么办,哪知这家伙极不负责任地丢给他四个字:你看着办。
  好,让我看着办是吧?那我就用自己的方法来――先晾着你们。
  这一晾就晾了他们一年多。而现在,该收集的东西他已经收集齐了,该找的人他也找到了,原来不懂的现在也摸清了七、八分,差不多也到了他收成的时候。
  「大人,您可要给小的们作主啊!」刘公公忽然一声哀泣,眼睛说红就红了。
  持袖擦了擦眼角,刘公公哭诉道:「张公公,小的苦啊!皇上他老人家不知宫内事,减了一大半的太监和宫女就以为花的钱也可以减少一大半。这不,今年给宫内拨的银钱还不到往年的一半。可是除了人的衣食住行要花钱,这宫里的建筑要维持、花草要养育、马匹、珍禽异兽养起来哪个不要钱?
  「还有现在年头好,菜价米价一年年都在上涨,负责给宫里织造的傅家前些天还让人捎信来说要给底下的工人涨例钱。您看,今年就这么点银钱要小的们怎么周转哪!张公公您身为太监总管,可要给底下的人想想办法啊。」
  「这么严重?」
  「是啊是啊。而且皇上年底打算宴请京城内所有四品以上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这笔银子也要我们内务司出。不瞒您说,目前内务司的银钱想要支撑整个皇宫之用都有点捉襟见肘,更何况还要办此宴席。小的们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也不会来麻烦您。」
  「我知道了,这事我会跟皇上说说。」
  刘公公笑开了花,拱手作揖道:「有劳总管大人。」
  天已经擦黑,张平走进上书房时,皇甫桀还在看折子,财政副官的户部侍郎钱若谷也在下面候着。看到张平进来,侍候的柳顺微微弯腰问候。
  张平对柳顺小声道了一句:「你在门口等我。」
  柳顺知他有事吩咐,点头无声退下。
  「钱大人。」
  钱若谷抱拳,「见过张公公。」
  「不敢。钱大人辛劳。」张平走到案前,随手把灯挑亮了些,问案后人:「还在忙?」
  「不都是你给朕扔上来的?」平武帝没好气地抬起头。「朕现在才知道朕一件亵衣竟需要二百两银子。这衣服什么做的?天蚕丝还是紫金丝?一双鞋子加上一对珍珠就要千两白银,喏,这珍珠赏你。」说着,平武帝就抬脚从鞋子上扯下一粒珍珠扔给张平。
  钱若谷眉毛动了动。以前他就猜测成为皇帝之前的宁王和他的侍人张平之间关系有点不一样,这一年多更是认识到这二人的关系是多么「随便」。他直觉地认为这种情况不太妙,任何朝代一名帝皇如果过于宠信一名太监,似乎都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不过一年多来他发现张平似乎并无意朝政的样子,而且人还有点楞了吧唧的,这个事实让他安心许多。皇帝身边可不需要太精明的人侍候。
  张平接住珍珠拿起来对着灯光照了照,高兴道:「谢陛下赏赐。成色不错,不值千两,好歹也值个二、三十两。」说完喜孜孜的就把珍珠揣入怀中。
  你听听,这是为人奴仆该说的话吗?钱若谷暗中不住摇头。
  「你今天到哪里去了?怎么一天不见你人影。」
  「在宫里转了转。对了,奴婢今天吃到二两纹银一个的贡梨。」
  钱若谷的眉毛又动了动。这张大侍人一口一个奴婢、陛下,倒是显得恭谨,可无论是他说话语气还是措词,他就没感觉出有一丝上下尊卑之分。那一口一个奴婢、陛下,如果不知他们的身分,外人听来肯定会以为是两个关系很好的朋友或兄弟在互相调侃。
  也许是我听错了,也是这位张侍人说话就是这么没大没小没神经,不见连他们的皇帝陛下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吗?
  钱若谷不知道,张平这么说话已经是考虑到有他在场,适当收敛了很多。而且这还是把他当自己人看的结果,如果真的是毫无关系的外人,张平又会是另外一个样子了。
  「好吃吗?」
  「尚可。」
  「这折子花了你多长时间?」
  张平算了算,「如果不算调查的时间,只论写的时间,大约花了一个时辰。那么多数字抄起来太麻烦,奴婢又不能找别人帮忙。」
  「你就不能重抄一份?」平武帝皱眉看了看折子上不算少的墨团,这大概是他看过的最不工整干净的一本折子。想那些大臣们上一本折子总是打完草稿再仔细抄纂一遍,有些人哪怕只有一个错别字也会重新写过。哪像这个人,一看就是一气呵成的初稿。
  「奴婢哪有那么多时间。」张平翻个白眼,心想自己这么忙不都是你小子害的。
  「你那筐子里拎的什么?」平武帝明智地转移了话题。他可不想让这人等会儿有理由正大光明地跟他要休沐假期之类。
  「哦,你不问奴婢差点忘了。这是下面孝敬的一点炒花生还有其他干果。来来来,钱大人,见者有份,您喜欢吃花生还是瓜子?这还有榛子,要不要来点?」
  钱若谷镇定地摇摇头,拒绝了那热情伸过来的大手。
  看钱若谷不要,张平转手就把那把花生榛子等干货放到了皇帝的书案上。
  「尝尝看,很香很好吃。」
  平武帝的神经显然已经被锻炼得很粗壮,竟然就拈起一颗炒花生剥了开来。
  张平随手从折子堆上拿起一本,摊开放到案上,示意皇甫桀把壳放在这上面。
  皇甫桀一边剥花生吃,一边继续看张平的折子。
  「朕现在才知道朕吃一顿饭竟然就吃掉了百多两银子。朕记得那时候在边关到内城打牙祭,好像二十个大子就能吃得很饱,付上五十个铜子就能吃上十个肉夹馍。这还是边关战事频繁价格上涨的结果。怎么现在不打仗了,这物价反而变天价了?若谷,你有没有兴趣给朕查查朕后宫的帐?」
  钱若谷也明白平武帝为何如此生气,大亚皇朝建朝至今货币交换已经稳定,铜钱及白银为民间主要流通货币,一贯钱也就是一千文可换一两银,一两黄金官面上可兑换十两白银。而一石(注一)上白米不过九钱五分银子(注二),一顿饭吃掉百两银子确实夸张。
  可他还是在心中思量一番,这才小心谨慎地回答道:「国库每年拨给内宫的银两都是固定的,除非有什么大的庆典祭祀或修建新的建筑。内宫的花费另有一部分出自陛下自己的内库,这帐交给宫外的人查,是不是有点不妥?」
  皇甫桀和张平迅速对看一眼,在钱若谷注意到前已经分开。张平在心中轻叹,钱若谷不过才上任一年多就变得比以前圆滑多了,倒是疯子一直没有什么改变。
  「以前宫内的内务司由皇后直接管理,内务司首领太监从旁协助,不知现在宫内是哪位负责这块?」钱若谷问。
  「现在是内务司的首领太监负责,不过不久后会由小的接手。」
  钱若谷盯了张平一眼。张平极为老实的憨憨一笑,「陛下只让我负责监督,以后陛下有了皇后,我就会把这份权力交出去。其实我对钱财也不精通。」
  看你的样子也知道不精通。钱若谷既不敢接这个烫手山芋,又不甘把这样重大的责任交给一个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太监。在他看来,如果让张平负责宫内财政,要不了多久宫内财政就会乱成一团,到时皇上的一顿膳食所需银钱恐怕至少要比现在翻五倍。
  「也许可以在宫内再设立一个督察的机构,专门盘点宫内花费和陛下内库资金。」钱若谷建议道。
  「宫内名目繁多的职位已太多,朕还想削减一部分,再增加一个司就不必要了。」平武帝一口否决钱若谷的意见。在宫内设置督察机构,也许初时还有效果,时间一长肯定同流合污。何况内务司内部不是没核帐的人,如有效果也不会想要到宫外寻人。
  「陛下的意思是?」
  「扩大吏部的督察机构。不设置专人专职督察内务司,每年由朕指定人员核查。」
  钱若谷想了想,这个方法可行是可行,可惜是个得罪人的职务。还好陛下明察,没有设置专人专职。「如果内宫的人不配合?」这是他最担心的事。
  「这就交给我好了。」张平极有自信道:「要不了两个月我就叫他们乖乖听话。」
  皇甫桀似乎也毫不怀疑他家总管太监的能力。
  见此事基本已成定局,钱若谷无奈道:「是。全凭陛下作主。」
  「你这段时间帮朕留意有没有公正严明不徇私的可造之材,如有,就给朕留着。」
  「是,臣遵旨。」
  待钱若谷领命退下,平武帝侧过身,拍了拍大腿对他的总管大人招招手。
  张平上前一脚踹过去,正对两腿中心,吓得皇甫桀两腿一并,连忙护住要害。
  「死太监,你想谋杀亲夫不成?你把朕这里废掉了,以后哭的可会是你。」
  「放屁!」张太监暴怒,卷起袖子就要揍人。「老子每天这么辛辛苦苦为你做骡子做马,你不知感激就罢,还老是欺负人!」
  「到底谁欺负谁?」做皇帝的不平了。有像他这么窝囊的皇帝吗?三天两头被侍候自己的太监打。「而且我怎么欺负你了?不就是昨晚在做之前打你屁股了吗?谁叫你破坏朕的计划,让人去扶那户部的老头。」
  「你明明知道不是那老头的错。」
  「朕这叫杀鸡给猴看!」
  「你那叫暴虐执政。」
  「太监不准干涉政事!」
  「那你以后别指使我到处给你打探消息。」
  「行。朕也觉得你躺在床上侍候朕就行。」
  「皇甫桀!」
  「喏,吃花生。」
  张平气哼哼地从皇甫桀的大手中抓了一把剥好的花生,「嘎崩嘎崩」地填进嘴里。
  「可惜钱若谷守成有余开拓不足,胆子小了些。」
  「人家那叫世故。」看皇甫桀站起,张平不爽地戳了戳他的肩。这人越来越有威势,加上这威胁力十足的高大身材,站起来给人的压迫感极强。皇甫桀那张脸可能给他看习惯,反倒给他忽略了。
  「宫里的事你有把握?那些太监可没一个好相与的。」皇甫桀冷笑,站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张平拍开他活动到自己臀部上的龙爪,「我不觉得有什么难的。现在宫里没有皇后,唯一的嫔妃也不管事。那些太监和女官就算有再大的本事,没有靠山屁都不是。」
  「嗯。你知道这点就好。」皇甫桀活动着活动着就把他的总管太监困在他的怀抱与书案之间。「记住,朕可是你最大的靠山,侍候好朕,朕就让你在这宫内呼风唤雨,如果你不听话,朕就把你……」
  「把我怎样?你是我的靠山?你信不信我一拳就能把你这座山给打塌了?」
  皇甫桀轻笑,脸与他的总管太监的脸靠得极近。「昨晚把你打疼了?来,反过身把裤子脱了,让朕帮你看看。早晨我想给你上药,结果你倒好,一大早就跑得没人影。」
  「你要敢把嘴贴上来试试!」
  「……贴上了。」不但贴上,还咬了一口。
  「皇、甫、桀!」
  「乖,反过身去,把裤子脱了。」
  「滚你的!」
  「咕咚。」
  门外守候的柳顺听到门里传来一声似乎什么重物倒到案上的声音,刚想发声询问,就听里面传来了……听着听着,柳顺的脸渐渐红了。
  门外守卫的侍卫们不动如山,按剑而立。听得多了,自然就有一定抵抗力。
  「接手的人都安排好了。」皇甫桀的声音很温柔,动作也很轻,可脸上充血到极点的人字形胎记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嗯……啊……」被按在书案上不得翻身的张大总管像被翻壳的乌龟一样,徒劳地挣扎着。原本垂到脚踝的外袍被掀到腰上,原本穿在身上的裤子被褪到了脚踝。
  「平,你应该多吃点,屁股上的肉太少了,捏起来不过瘾。」
  「……你肉多让我捏!」
  「好啊,这个够分量,来,手握得住吗?握不住没关系,我们换个地方放。」
  「皇甫桀你不要太过分!你说了今晚不碰我的。」
  「朕没碰你啊。」
  「那我屁股上的是什么?!」张公公红着脸大叫。
  「它不是我。」
  「不是你是什么?」张公公不加多想,脱口即问。
  「是朕的老二。」高大威猛的平武帝用自己的阳根磨着他的太监总管的屁股沟,恬不知耻地道。
  「……你还能更无耻一点吗?」
  「可以吗?」平武帝的声音很兴奋。
  张平咬咬牙,这臭小子自从做上皇帝开始就越来越变本加厉的变态加无耻。难道皇帝这个位置被诅咒了?否则为什么每个皇帝都那么混蛋?!
  经过上书房的巡逻侍卫奇怪地看了看红脸低头的柳副总管,又看了看不动如山的皇帝身边的贴身侍卫们,再看了看紧闭的上书房大门。
  恰在此时。
  「不准插进来!」一声震耳的怒吼从书房内传来。侍卫们立刻停住脚步。
  柳顺抬起头,脸红红地对巡逻侍卫们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个……陛下在里面与人谈论公事,吩咐了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苦恼了半天,柳顺终于想出一个理由。
  巡逻的侍卫不放心地往书房门前靠近两步,侧耳细听。在门外守卫的贴身侍卫本想拦阻,后来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又收回了手。不到一会儿,这名侍卫头子就像是被人刺了一刀一样,突然跳起来,飞快离开书房门八尺远。
  贴身侍卫们脸上露出了不明显的恶意笑容。该侍卫头子的手下们正要问他是不是皇上出了什么事,就见这位五大三粗的侍卫头子红着一张大脸盘,狠狠瞪了柳副总管和不怀好意的贴身侍卫们一眼,恶声恶气地小声骂柳顺道: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里面和陛下谈论公事的人是张公公?」张公公三个字,侍卫头子说得很重。真是的,如果让那位知道我在听他的壁角,还不得把老子发配边关?
  柳顺干笑。
  「没事,走了。」侍卫头子红着脸,手一挥带着手下赶紧离开。
  贴身侍卫们心情舒畅地看侍卫头子离开,心想我们受的罪总算也让你受上一次了,看你以后还会不会妒忌我们贴身侍卫是个美差。
  柳顺摸摸火烫的脸颊,一边为里面正在受苦的张公公哀悼,一边为他家陛下的龙马精神而敬服。可怜的张公公,陛下这么一个精力绝伦的人,偏偏后宫没有一个让他看得上眼的嫔妃,唉,也只好让您老多辛苦了。愿老天保佑您!
  不过也奇怪,宫内的宫女和女官们虽然已经放出去大半,可还是有些年轻貌美的留在宫中啊,而且今年还添了些新人进来,这些新人他都见过,个个貌美如花多才多艺,怎么陛下就没一个看入眼的呢?柳顺摇摇头,这对他来说是个不可解的谜题。
  皇上传说乃神龙下凡历劫,想必他的想法和我们这些凡人不一样吧。
  这个问题不光是柳顺觉得奇怪,那些怀了异样心思的宫女们也一样奇怪。
  当圣说要为太皇守孝三年,不选嫔妃入宫,还把以前的宫女送了大半出来。这样的孝心让天下人赞扬,可也让某些大臣觉得这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哪个男人不沾腥?是男人你能抵挡美女的诱惑?尤其在平时没多少滋润的情况下?
  很多人都不信看起来在那方面就应该很厉害的平武帝能忍得住三年不沾女人。
  是啊,他是说三年不选嫔妃,可是没说三年不碰女人啊。如果这三年中能有机会接近他,并侍候得他舒心,三年后别说一个嫔妃的位子,说不定运气好,皇后的位子也指日可待。事不成生个皇子也是好的。
  为了这个目的,也为了在宫里多一些耳目、给自己多一些支援,这一次被送进来补差额的十二名宫女无论姿容还是才情,都比照了嫔妃的标准。
  对这事,身为太监总管的张平很清楚,他不知道皇甫桀清楚不清楚,不过也没见他对这十二名宫女感到兴趣。
  私心里,张平不觉得这些弱女子有什么威胁性,于是原来该怎么分配的,这次他还是怎么分配了。有趣的是十二名女子中有一半多给他揣了银子,希望他能把她们分到皇帝身边。张平看看到手的银两,再想想那十二名女子。到底要怎么分配呢?
  嗯,简单!就这么办。
  张平找了一张纸裁成十二张,分别写上十二名女子的姓名团成团,顺着手中补缺的职位名单,边念边随手从纸团中挑出一个。就这样,十二名女子的职司都有着落了。
  其中有两名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被分到皇甫桀身边,职列御服司助、御膳司助,从七品女官。而没分到皇帝身边的,则一个个绞尽脑汁想要怎么引这位铁血帝皇注意……
  「扑通。」一名艳丽的宫女在平武帝下朝的路上突然栽入池塘中。
  张平正准备去救人,被平武帝一把拉住。「干啥呢?人要淹死了。」
  「那池塘水浅,淹不死人。」平武帝淡淡地道。
  看皇上和张公公都没有动静和指示,一干侍卫和侍人也都站立不动。
  那宫女落水落得巧,妆容没半点污损,只一身罗裙紧贴身体露出婀娜诱人的曲线。
  「身材不错。」看女子没有生命危险,又是初夏顶多受点风寒,张大太监实心实意地夸奖了一句。这句夸奖让某人的眼光闪了闪。
  「救命啊!皇上救命啊!」宫女惊慌不已,似乎没有发觉池塘水浅,双手连连在水中扑腾。妙的是那水花溅起,不像是有人在池塘中挣扎,倒像是美女有意戏水。
  皇甫桀看着池塘中的宫女久久不语。
  过了没一会儿,张平也知道了宫女的目的。一时不忍,都是苦命人,否则谁愿意这样折腾自己?挥挥手,让侍卫们把水池中的宫女拉上岸来。
  侍卫们接受张平的命令很自然,连犹豫都没有立刻有两人跳入水中把宫女捞上来。
  「你下面的人,这事交给你了。」皇甫桀显然打算看戏,竟然转身在花园里的石凳上坐下。众随侍也一起站到他身后,侍卫们则分散开来,对平武帝形成有效的保护圈。
  张平看了看被侍卫提着的宫女,摸了摸没胡子的下巴。
  他很为难吗?怎么可能?那也太小瞧他了。想他张平在宫中沉浮这么多年,执掌太监总管一职也有年余,这种小事根本就是手到擒来。
  让侍卫们把宫女带到跟前,张大总管咳嗽一声问道:
  「下面的人报上名来,所属何职?在谁跟前做事?都给我交代清楚了。」
  落水的宫女定下心神,知道机会难得,立刻娓娓道来:「奴婢水仙儿,无品宫女,现在言昭仪跟前侍候。」
  「既是言昭仪跟前的人,怎么会跑到这附近来了?」
  「这……」
  「如实交代。」
  「是。」
  该宫女的秋波在平武帝脸上一晃而过,那眼中饱含的挑逗意味让不近女色的皇甫桀也不由感到有趣。这倒是个大胆的女人,如果换了一般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深宫皇帝说不定真就这么被迷住了。
  「张平,过来。」
  张平回头,看到皇帝正向他招手。张平不知何故,只好走到这人身边。
  「陛下,有何吩咐?」
  皇甫桀招招手让他凑过头来,对着他的耳朵道:「你可要跟人家好好学学。」
  「学什么?」张平莫名其妙。
  皇甫桀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你仔细看那水仙儿的眼神、表情、动作,就知道朕让你学什么了。」
  张平一惊,难道那宫女是名绝世高手?嗯,一定是。否则他怎么会没有看出她的武功深浅?想到这里,张平当真走到该宫女面前,仔细观察起这名女子。
  水仙儿刚开始还不明白张大总管的意思,心中还有点忐忑不安。转而一想,张公公刚才也没这样看她,可经皇上招手过去这么附耳一说,立刻就表示出对她莫大的兴趣,难道……水仙儿的心情激动起来,表面还要按压住兴奋之情,脸上透露出三分幽怨三分哀戚一分婉转。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到这附近来了,又为什么会落水。」张平看她不开口,只一个劲拿眼睛往前方瞟,当即出言提点道。
  水仙儿回过神来,连忙柔声柔气地答道:「只因奴婢见言昭仪落落寡欢不见笑颜,只有在看到鲜花时才会有三分精神气,而上次奴婢经过此园时曾看到池塘荷花已经有了尖尖荷苞,便想采摘两朵养在盆中送给言昭仪。哪想池塘边上泥湿土滑,奴婢探身采花时一不小心就滑入了池塘。惊扰圣驾,奴婢愧颜。」
  水仙儿双手抬起遮住脸,可偏偏左右手小指微微翘起,从指缝中露出小脸一张,含羞带怯地偷偷看向前方的平武帝。
  这要是个好色的皇帝,说不定马上就龙心大悦,立马把人带入寝宫宠爱去了。可惜平武帝是个死心眼的变态皇帝,下面那龙根只对他貌相平凡武功高绝的太监总管有性趣,任是水仙儿再怎么卖弄风骚,他眼中看的、脑中想的都是那副残缺的身体。顶多感叹一下如果张平也能像这个女子一样风骚就好了,哪怕一月只有一天,他也满足了。
  张平楞归楞,他可不是呆子,看女子神情表现,当下就知道自己被他家皇帝老大给耍了。
  你不是为言昭仪一心着想吗,那好,以后你就负责侍候言昭仪好了。张平走到一名侍卫跟前对他说了什么,侍卫领命而去,不到一会儿,手持两朵尖尖荷花苞回来了。
  「你不是想要荷花吗?看你一心为主,其心可嘉,这两朵荷花你就拿去送给言昭仪。另外请转告言昭仪,就说皇上怜她独处深宫寂寞,不日将赐她两名杂耍太监,以供她平日取乐。」
  「多谢皇上赏赐。」水仙儿一心以为这荷花乃皇上御赐,双手接过荷花,再次向平武帝送上含意无限的秋波。至于言昭仪?这宫里谁不知皇上对她一点意思也无,成为昭仪至今,皇上就没踏入过她的宫殿。若非她与当圣为表兄妹,说不定早就被打入冷宫。
  「虽说已经入夏,可你身上湿透,还是早点回去把衣衫更换了,免得受凉。」
  「谢公公关怀。」水仙儿手抱荷花,小脸暗藏于花后,脸露羞涩微笑,一时倒真称得上人花两相映娇艳万分。
  好相貌。张平忍不住在心中暗赞一句。
  水仙儿依依不舍地离去,留下平武帝等人各怀心思。
  侍候平武帝的一干侍人各个脸露不屑,暗骂水仙儿是个浪蹄子,可怜她也只能做做白日梦罢了。
  负责守护的侍卫们想法就直接多了。美人谁不喜欢?何况是那么一个千娇百媚的妙龄女子,啧啧,那身材!唉,可惜啊,咱们威武的伟大皇上只喜欢走旱道,而且走了这么多年也没见他腻味。这天下美女想要入主后宫,也只有等待了,等待咱们张大总管年老色衰失宠的那一天。
  不过咱们张公公有色可言吗?只怕将来就算宫里有了皇后,咱们张公公还是一样圣宠不衰。
  有些贴身侍卫是从平武帝还在雁门关打仗那会儿就跟过来的,他们心里比谁都清楚,张平这名太监在当圣心中绝对不止一个侍人那么简单。其他不谈,就只论张平在边疆建下的功勋,如果张平不是太监,现在朝中大将就应有张平一席之位。
  如果张平是名女子,众大臣也不用争了,皇后的位子不用问肯定是他的。没听皇上经常用封皇后来威胁张公公陪他上床吗?就算他不是女子,相信只要张公公露出那么一点点意思,大亚皇朝的历史就要改写了――第一位太监皇后!
  张平大概是所有人中想最少的。看事情已经解决完,立刻招呼皇甫桀动身。
  皇甫桀默默无语,暗自盘算了下今天的时间安排,当即加快脚步向上书房赶去。
  在上书房忙了约莫一个时辰,张平问:「今日要不要布置中膳?」
  皇甫桀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吩咐道:「传令下去,今日中膳就摆在御花园内。」
  「好主意。今天天气不错,御花园里的荷花出花苞的也有不少,倒适合饮点小酒赏赏景。」张平也久没有放松,闻言当即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看张平笑,皇甫桀也笑,只是他的笑有那么点阴森森的味道。
  御花园很大,侍人们按照平武帝吩咐选择最靠近池塘的亭子布置了简单的中膳。
  虽说简单,加上各式餐具也摆满了整张圆桌。为怕膳食冷掉,菜肴一般都由侍人根据皇帝进食的速度一样样送上来。皇帝也习惯每道菜只夹一样,等菜上齐,他也吃得差不多了。可平武帝不喜等待,也不喜欢有人在一边看着自己用膳,就命人先把冷盘摆上,等他和张平坐下,再把菜肴一次上齐。
  张平用完膳习惯性地用温手巾擦擦脸和手,看着半塘荷花叶怀念道:「莲子、莲藕,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我记得我家附近有不少野池塘,有一个池塘里就长了野荷花,那个池塘里鱼最多。那时候也不知道荷花好坏,就记得抓池塘里的鱼了。我们什么时候去南方吧,听说那里的荷花塘成片成片,我们可以坐在小船上一边赏荷一边吃莲子,可美了。」张平一脸向往。
  皇甫桀没回应,作为皇帝他可不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的。但他把这话记下了,日后总有一天他会带着张平去江南看看,让两人坐在乌篷小舟里漫游池塘上。
  「前一阵子你在忙什么?听柳顺说你看上了一个年轻的漂亮太监?」看样子,这句问话在皇甫桀心中已经酝酿很久。
  张平正在喝茶,差点被这话呛住,「咳咳,这话柳顺绝对说不出来。你就瞎想吧!」
  「朕知道朕长得丑,」皇甫桀摸了摸脸,幽幽地叹息道:「你真要看上什么人,朕绝不会怪你。」
  「对,你不会怪我,你会直接废了我的武功把我关在寝殿里哪儿也不让我去!」张平翻个白眼,这人心里想些什么他能不知道?
  皇甫桀阴森森地笑了笑,竟也不否认。
 「什么年轻的漂亮太监,那太监叫梅孤亭,我在宫里后河边上发现他的。那时他身上全是伤,正在后河边刷洗便桶,那一阵子天还很冷,他一大清早就在那里刷洗,两只手也全是伤口,被河水泡得都快烂了。我一看他身后那些桶的数量,就知道那些值殿司的太监在欺负他,把他们分内的活全部扔给他干。」
  「梅孤亭?这倒不像一个太监的名字。」
  「你绝对想不到他原来的身分。」
  「哦?」皇甫桀感到了一丝兴趣。
  「我当时看他样子凄惨,就随口问了几句,结果……他理都不理我。」
  皇甫桀突地冷笑了下,「这人倒有些心计。」
  「什么意思?」
  皇甫桀白眼看他,「只有你这个傻不楞登的才觉得他可怜。你不想想,就算宫中太监多,他不认识你张大总管的脸,可你身上的服饰足够说明你的身分。只要是宫中的人就绝对不可能认不出来。可是他看到你还是跟没看到一样,你的问话他也不理睬,明显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也许他只是一心寻死呢?比如说想干脆惹怒我,让我处死他?」张平不服气地道。他的直觉告诉他,梅孤亭没有那么多坏心眼。
  「他一个太监会不知道你张平的名声?如果换了以前的胡荣倒有可能一怒之下处死他,你会吗?」
  「无所谓。就算他想引起我的注意那又怎样?我还巴不得他聪明一点。」
  「张平,我记得我以前就跟你说过很多次,你要做什么事前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可怜谁知道他堂堂一个皇帝心中的无奈?
  张平搬椅子凑近他,看左右无人,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我想培养几个人。」
  「嗯。」皇甫桀趁机用脸蹭了蹭他贴上来的脸蛋。
  「别闹。我跟你说,我准备把宫里一些不合格的首领太监给撤换掉。」
  「就这事?」有必要这么秘密吗?
  「切,你别小看太监的力量。别以为你是皇帝就可以不把我们放在眼中,我们要想害一个人,多的是机会。」
  「我们?你想害我?」
  「别打岔!」张平瞪他,「好吧,他们。我现在这么小心就是为了不把他们逼得狗急跳墙。先收集他们的罪证,再培养几个接班人,最后找个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
  「下道旨不都完了?」虽然知道太监在宫中的力量,可皇甫桀还是没怎么把他们放在心中。毕竟对皇家来说,无论是太监还是宫女,不过家奴而已。
  「唉,」张大太监拍拍他家皇帝的肩膀,「你不是太监所以不知道太监的本事。你确实可以下道旨把他们都杀了。可是他们手中掌握的一些东西你就永远讨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皇甫桀其实很希望张平能坐在他怀里,两人互相喂喂小酒说说私密话,多好?可他深深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的梦想,就因为不可能,所以他也越发渴望。
  「你以为宫内的东西为什么会流落出去?你以为宫内珍藏的古董字画书籍为什么在民间会有仿制品?还有他们每年贪的那些金银布帛,你难道不想收回来?而且天知道那些珍稀宝物的真品到底在宫中还是在民间。就算你身为皇帝,难道你就能一一看出你那些祖宗收集下来的宝物的真假?」
  皇甫桀皱了皱眉头,他并不看重宫中收藏,但家里后院出现内贼就另当别论了。
  「我知道你不在乎那些东西,不过一旦到了灾年,你那些不看重的东西可是能起大作用。把它们卖给那些高官富户,这救灾的银钱不就来了。总比你把国库掏空了好。」
  「张平。」
  「嗯?」
  皇甫桀握住他的手,深情地道:「贤内助啊。」
  张平一拳头把他逼开,虎着脸搬着椅子坐到桌子的另一边,皇甫桀乐得哈哈笑。
  在亭外三丈(注三)远处侍候的侍人们好奇地偷偷抬头看,难得看这位会如此开心。一个个不由暗中感叹:还是张公公有本事啊。像他们,别说逗皇帝开心了,就算稍微靠近这位一点,就忍不住想要发抖。
  「你查出什么?」知道再笑,他家高手就要跑了,皇甫桀赶紧止住笑声,正色道。
  「内侍监二十一司,干净的没有一个。就算有不愿同流合污的,为了活命也只得加入。原太监总管胡荣和原皇后娘娘狼狈为奸,原皇后以为胡荣在帮助她儿子也就是原废太子敛财,其实胡荣只不过假借这名义,暗中为自己中饱私囊。
  「如今胡荣及原皇后一派失势,原来同流合污的一干首领太监和女官等转入地下,目前应是内宫司和内务司两大首领太监为首脑,银作司和食用司首领太监为辅,继续暗中蛀蚀你皇甫家的大梁。」
  没想到情况竟如此严重,从小就对太监宫女没什么好感的皇甫桀脸色冰冷,从眉间划下的人字形胎记变得血红。「该杀!」
  血淋淋的二字让张平叹了口气,皇帝的总管真的不好当啊。
  「把你查到的事情说说。」皇甫桀黑着脸道。
  「是,陛下。」
  看张平特意唱了个喏,皇甫桀心情好了点。
  张平想了想,整理道:「基本上对内有内务司盯着,对外有食用司负责联络牵线搭桥。二十一司各有职别,东西入宫出宫也各有手段,让你查不胜查。甚至连浣衣司都能趁洗衣服的机会把东西裹在衣物中由内河流出宫外。
  「银作司的一些太监从很小就开始学习制作首饰,这些人现在不但是制作金银首饰珠宝玉饰的高手,同时也是数一数二的造假高手。就算有些人不愿意,在死亡和利益的双重驱使下,他们也不得不俯首听话。」
  顿了顿,张平接着道:「你大概不知道书墨司有两名太监可以模仿历代好几位书法大家的字画吧?太监中可也有不少能人,不过为了活命只能不显山不露水。我以前还不明白为什么招太监入宫一定不能识字,现在我知道了,这都是为了防患于未然啊。」
  「本来这些太监入宫就算各有本领,一个不小心也会给人发现,可有人包庇那就不一样了。那些首领太监甚至特意培养这些人,把这些人关在屋里,只让他们日日做活,而且看得极严。
  「偷盗仿造这些还算是小头,大头在对宫外的购买上。衣食住行,哪个不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光是把宫内织造这块大肥缺包给傅家人,每年从傅家得到的孝敬就不是小数目。如宫中有什么要建的工程,那就更不必说了。至于低买高进、克扣调换、以次充好,那就更是普通事。」
  「那人一直没发现?他不是自诩天下在他手中吗?」皇甫桀冷笑,心中已经在想要如何治理这些遗留下来的蛀虫。
  张平知道他说的那人是谁,「这种事每朝每代都有,只是分情节轻重而已。太皇虽是明白人,可宫内事按理都是由皇后管理,偏偏前皇后娘娘为了原太子殿下,暗中纵容太监和女官们的贪墨,也就让胡荣等人钻了空子,竟形成一个将近完整的贪墨体系。」
  「听你这么说,事情已经查得差不多了?」
  「当然。你当我这一年多吃稀饭的不成?」张平骄傲地挺起胸膛,「我不但把他们底下的事查得一清二楚,连后面继任的人我都找得差不多。这两件可没一件容易事。」
  张平一脸等待夸奖的表情,皇甫桀忍不住伸手到对面去摸他的脸,「我们家小平子真乖,真好。这样吧,明天我就下旨把你封为皇后,你看……?」
  话没说完,他家小平子就拍开他的手跳出了亭外。
  皇甫桀怒,这死太监的功夫看来真得废掉,连让他好好摸摸都不肯。
  「你还没跟我说梅孤亭的事。」皇甫桀晃出亭子,走到站在塘边赏荷的张平身边。
  张平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看着露出尖尖荷苞的成片荷叶,一时诗兴大发,负手而立吟了几首咏荷的诗,皇甫桀应景地鼓起掌,直夸岳母大人教得好。
  张平哭笑不得,无力地道:「不要叫我娘『岳母大人』。」
  「泰水大人?」
  「喂!」
  「那就丈母娘吧。」不等张平反对,平武帝拉长声音道:「张平啊,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让朕见见朕的老丈人和丈母娘啊?」
  「陛下,你不要为难我。」张平忍怒道。
  「这怎么叫为难?」平武帝委屈道:「我知道了,你不愿意我叫岳父岳母是吧?那朕见他们就叫公公婆婆好了。」
  张平一不小心幻想了一下身高近九尺、一身煞气的皇甫桀走到他爹娘身边,用他那张充满魄力的脸,阴森森地打招呼的场景:
  「媳妇皇甫桀见过公公、婆婆。」
  ……不能想了!不自主地打了个冷颤,赶紧把脑中幻想赶跑,张平真正为难了。去年他让人送信让爹娘暂时不要过来看他,今年就说不准了。他爹娘要是来了,而皇甫桀这小子真的发疯跑去见他们,他要怎么办?
  「这两年他们不会过来。你登基不久,朝中和后宫还不太安定,我觉得他们暂时还不宜露面。」张平只好找理由推托。
  皇甫桀明知他在推托,可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现在的确不是他和张家人见面的好机会。不过能不能见和让不让见那是完全不同意义的事,至少可以看出他在张平心中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我知道你嫌我丑,才不愿让他们见我。哼!」大块头不悦,冷着脸耍小孩脾气。
  「你不是想知道梅孤亭的事?你还想不想听?」张公公没多重视他家皇帝的情绪。
  没听到意想中的安慰,皇甫桀的脸色更难看。
  「梅孤亭乃是江南桐里人,自幼饱读诗书,十五岁时就考中过秀才,被当地传为神童。十七岁时进京赶考,却在临考前收到家中恶耗,梅家一家二十四口连主要家仆在内一起被捕入狱。那时梅孤亭还不知道家人因何故入狱,也无心考试,当即就和逃出来送信的家仆一起回家,家仆劝之无效。」
  「哪想等梅孤亭赶回桐里,竟听到家人已被全部处死,他也成了逃犯。梅孤亭绝望下,没有傻得露头申冤,而是先调查起事情起因。你知道梅家一家被陷害的缘由吗?」
  皇帝老子心中不快,板起脸不理人。张平这才发现身边人不对头,苦恼地抓抓额头,这家伙怎么又犯病了?头疼!「小桀?」
  「死了。」
  张平噗哧笑了出来,用肩膀撞了撞他,「死了还能说话?」
  「朕乃鬼魂。」
  「那你现在应该被迎上天了,怎么还留在这?」
  「怨气太重!」
  「哈哈哈!」张平笑得止不住声,「好好,奴婢这就去请国师来为陛下散除怨气,免得陛下死了还不能升天。」
  这个笑声有点大,让听到的侍卫们人人侧目。张公公啊张公公,就算您身为皇上的心尖子肺叶子,可是这种大忌讳的话您也敢说?您果然不是一般的愣。
  「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听听,这声多幽怨多阴森。
  「放心,」张大太监拍拍他家皇帝的肩膀,随口道:「你去哪儿我都陪你。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会一直罩着你。」
  皇甫桀……他咧开的嘴不是笑出来的,真的不是。
  「梅孤亭宁做太监也要进宫,一为躲避仇家,二来九成因为他的仇人在宫中,而他家致祸的原因也来自宫中。我说的对不对?」
  张平眼睛一亮,「小桀你好聪明!」
  皇甫桀脸皮抽了抽。
  「那你能不能猜出他家致祸的原因?」
  皇甫桀沉呤了一会儿道:「他家既为书香世家,而致祸的原因又跟宫中有关。那么八九乃是宫中收藏的字画流落到桐里,被梅家人无意间收购,结果发现那幅字画大有蹊跷,调查下查出字画竟出自宫中。而梅家的调查显然惊动了一批人,为了掩盖消息就以莫须有的罪名把梅家拿下并灭口,字画也可收回。」
  「你猜的没错。」张平击掌道:「不过你绝对想不到流落到宫外的是什么。」
  「是什么?」皇甫桀心情好,顺着他的意思问。
  张平果然满足地回答道:「万寿图!」
  「万寿图?」
  「对,你还记得当年你第一次献礼时,原前太子送给太皇的一幅由当代书法名家书写的万寿图?」
  「他们好大的胆子。」皇甫桀冷笑。
  「当时把万寿图卖给梅家家主的人,声称这是那位书法名家后来根据那幅万寿图又另做了一幅,但没想到梅家家主竟与该书法名家有一面之缘,重金买下该字画后为求真假竟然特地上门求教,结果差点没把那位书法名家吓死。」
  张平摇了摇头,「事情就这么被泄露了出去。而为了掩盖露出的马脚,当时还掌权的胡荣和太子沆瀣一气上下串通把梅家灭了。就连那位书法名家也遭到牵连,不久后家中失火死于非命。」
  「梅孤亭是什么时候进宫的?」
  「五年前。」
  皇甫桀眼中有什么掠过,「我想,梅孤亭在宫中用的应是其他名字和身分,大概是他那个家仆的。梅孤亭为了得到你的信任和帮助,便告诉你他的真名。是不是这样?」
  「没错。」张平点头。
  「梅孤亭想要报仇却无权无势无钱,唯一可以利用、可以依靠的就是他自己。他做了什么让那些太监那么排斥他?」皇甫桀没有问梅孤亭是否泄漏了身分,因为他明白如果梅孤亭泄露了身分,现在早就变成一堆尸骨,根本就不会有碰到张平的机会。
  张平再次摇了摇头,没说话。
  「听柳顺说他长得很漂亮?」
  「倾城之貌。他进宫的时候才十七岁,阉割后失了男性体征,长得又俊秀,稍加打扮就让人雌雄难辨。当时又没人护着他……」张平默声。
  「他是不是利用当时宫中的某个侍卫头子来保护自己并调查自己的仇家?」
  张平点点头。
  「我猜他原本可能想勾搭上太皇或者哪位皇子,可惜没成功。只能依附于一个小小的侍卫头子。梅孤亭,从名字上来看,就知道是个孤芳自赏性格高傲的人,人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恐怕他做了太监还是一样无法把性子全部收敛起来,有了靠山后大概得罪了不少人。」
  张平没有否认。他的调查让他知道很多事,小桀对梅孤亭性格的分析并没有出错。
  「我从他嘴里得到不少消息,五年来他虽然没有摸清所有的事,但至少路子找到了。可惜太皇离去新皇登基,原宫中侍卫头目几乎都被调离。原本罩着他的那个人也被调到京卫军,而那人本就有家眷,离开宫中后就彻底和梅孤亭断了联系。」
  皇甫桀伸手揽住爱人的腰。张平没有推拒,沉默了一会儿道:「梅孤亭没了保护,又因为性子曾得罪不少人,结果就被从书墨司调到值殿司,后更是被欺负到天天收集及刷洗便桶,完了还要打扫不少宫殿,每天休息时间都少得可怜。
  「偏偏他长得好看,侍卫们因为我的缘故,不敢怎么动太监。不过那些成年后被阉割的大太监们有时也会拿他戏耍一番,以满足自己的变态欲望。他在宫中过得很苦。」
  皇甫桀和张平半晌都没有说话,两人相依着,看清风拂过池塘,看水珠儿在荷叶上打晃儿。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皇甫桀率先打破沉寂。
  「你不会因为他可怜就想培养他。这人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皇甫桀了解张平,知道这人虽然本性善良,可在这么多年磨练下,并不会乱发善心。如果那人只是可怜,张平顶多给他调一个比较舒服的工作,再找人关照一二,绝不会费这么多心调查他,还想培养他。
  张平摸摸脑袋笑了,「什么事都瞒不了你。梅孤亭是个人才,除了饱读诗书满腹才学,他的胆识谋略也不差。当时他以十七岁之龄,在知道仇人和宫中有关后,竟能狠下心肠把自己阉割入宫,其心性不可不说够狠辣。」
  「而他身陷宫中无援无助,又因相貌之故,明知是死局,偏还能死中求活,周旋在几名侍卫间忍辱负重暗中调查,还真给他查出不少秘辛,你说这样的人不是人才,还有什么样的人能称得上人才?而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这种对自己、对别人都能狠的人。」
  「这种人是双面刃,用好了则好,用不好小心割到自己的肉。」皇甫桀绝对不承认他堂堂一代帝皇因为爱人手下某个太监太漂亮而心有不爽。
  「你放心,我有数。」
  真的吗?这话皇甫桀已不是第一次听,可为何每次听来还是让他这么提心吊胆呢?
  「张平,我今天一直都想做一件事。」皇甫桀手放在身后,对身后不远处的侍卫们摆摆手。
  「什么事?」张平好奇地转头问。
  「这件事。」平武帝提起龙足,一脚把他的宝贝太监总管给踹入了池塘中。
  「扑通!」水花四溅,张平被踹了个猝不及防,整个人都落入水中。等他挣扎着露出水面还没开口骂,就看他家皇帝老大瞪大一双龙目眨都不眨地盯着他看,看得他……
  「果然不一样。」
  张平听到某个变态嘴里呢喃了一句。
  「不一样什么?」张平忍不住怒气冲冲地问。「为什么好端端地把我踢下水?」
  某人不理他,一边脱衣服一边不满地嘀咕:「衣服太厚了,夏天还穿这么多衣服,不象话!唔,干脆让针工司的人重新做件夏用的总管服,用什么料子做好呢?」
  「扑通。」某个变态也跳了下来,正好跳到张平边上。
  「看你衣服都湿了,来,朕帮你宽衣。」
  「宽你个头!小桀你在搞什么鬼?」还宽衣呢,你手伸进哪里来了?张平连忙夹紧腿。可腿一夹紧,身体就会往下沉,这池塘水虽然算不得宫里最深的,但也有一人多深,淹死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看张平往下沉,皇甫桀赶紧伸手抱住他,不过他抱的姿势有点缺德,一只手臂硬是插在人家两腿之间把人给抬了上来。张平脸烧得通红。这混蛋家伙也不看场合就乱来,没看园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咦?人呢?啥时候那些侍候的太监宫女和侍卫都不见了?
  「朕上午看见那女人待在水里就想这么干了。张平,你摸,朕都硬成这样了。」一边大方地让他的太监总管摸他的龙身,一边不客气地胡乱扒着他家总管太监的裤子。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张平看没人了,当即就要挥拳揍人。
  「你不想要?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做了吧?我算算,至少有五、六天……」
  「胡扯!你前天还在书房让我帮你……」
  「你还敢说?就舔了那么几下,我还没射呢你就跑了!那怎么能算数?」看来某位是憋坏了,就在水中和张平斗了起来。你争我夺,你一拳我一脚,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其实这两人不过在争夺一条裤子的控制权。
  「啊呀!」某人被抓住要害,惊叫一声立时没了抵抗力。
  皇甫桀得逞的阴笑,幸亏刚才他眼疾手快先把一只手插了进来,否则怎么能趁张平蹬腿的机会趁机抓住他那里?哈哈!张平是够强,不过这里却是他弱点中的弱点。只要自己控制住这块,就不怕这人不投降。
  让你憋了我好几天!扣住要害的手当下就用劲狠狠揉了几下。揉得他的太监总管嗷嗷叫,两腿拼命蹬。知道他的平绝对不会伤害他,皇甫桀更是恶向胆边生,另外一只手「刺啦」一下就把人裤子给撕了,只留下左手掌中控制住的那一块还有布包着。
  不过整条裤子都没了,这左手掌中的一块也很容易解决。只要他的手掌错开一点,那块布自然而然就会漂于水面上。
  张平也不知是不是几天未经雨露,被皇甫桀几下揉弄就弄得只会红脸喘气。
  皇甫桀这个变态看张平态度软了一点,立刻不客气地重新摸上那块禁地,细细地用手掌感受那里的柔嫩和异样。
  张平渐渐在水中失去平衡,忙伸手抱住皇甫桀的上半身,皇甫桀为了更加尽兴地操弄,抱着张平半游半浮地走到水浅处,感觉到脚下奠基的岩石,皇甫桀站住了。
  「你这个变态……为什么每次都喜欢弄我……那里……」张平声音低低的,脸红得跟喝了十坛老酒一样。
  皇甫桀不回答,低沉地笑:「那里是哪里?要不要朕帮你舔舔那里?嗯?」
  「……你不要太过分!」张平不想他好过,用劲勒他。
  皇甫桀阴阴一笑,手掌变拳,一拳不轻不重地叩在菊门上。
  张平发出一声奇怪的呻吟,软了。
  看张平完全放弃抵抗,皇甫桀终于可以放下心来细细品味他的大餐。敢让我连着好几天一个人睡,你有胆!今天不让你尿在这池塘里,我皇甫桀从此跟你姓!
  偷偷解开自己的裤带,两只手没一只去稳住爱人的身体,让张平为了稳住身体只能紧紧抱住他,皇甫桀空出两只手全部放到重点部位进行活动。坏心眼地用左手手指揪住那一点肉茬儿,又捏又掐,把张平弄得哀叫不停。
  「你别老这样,你想我老来兜尿布啊?」
  「那你把上衣敞开,让我……」后面的话让张平想一头撞死。
  「啊啊啊!」张平突然发出一声惨叫。那混蛋竟然直接插进来!连个招呼都不打。
  张平疼得下身不住收缩,而插进他体内的变态皇帝却爽得低吼一声,拼命动起腰。
  池水晃荡,一阵阵涟漪扩散到池塘中心,惹得圆圆的荷叶也随池水漂浮不定。露出水面的尖尖荷苞们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怎的,个个白中透粉,煞是好看。
  所有侍卫和侍人们全部退出了园子,偌大的园子只剩下在池水中纠缠的两人。
  可阵阵呻吟和低吼声还是隐隐约约传出了园外,让站在外面守候的人一起忍不住幻想里面的人现在正在干些什么。
  就在宫内各首领太监逐渐放下一直提着的心,认为万事大吉,一切就可和从前一样、甚至更好时,在他们眼中无甚作为也无需惧怕的楞头青总管张平变脸了。
  第一个倒霉的就是内务司的首领太监和他下面的几个大太监。低买高进赚巨额差价,收受贿赂吃回扣,克扣下面的银两短缺衣食好中饱私囊,拆东墙补西墙移花接木,状状罪行罪证确凿罪不可赦。被贪污的金银等物被搜出,物证人证铁证如山抵赖不得。
  没有外援的各首领太监们慌了。以前有太监总管、甚至皇后等有势力的嫔妃在他们后面撑腰,他们才可以胡作非为。如今没了依靠的他们就如丧家之犬般,只能哭求张平饶命。他们不敢求可怕的平武帝,只有求面相较善的张总管。
  「谁要是再说那姓张的是老实人,爷诅咒他一辈子!」食用司的首领太监王公公破口大骂。
  「就是!这人太过奸猾,面善心恶。表面按兵不动,暗中却在抓咱们的小辫子。」银作司的首领太监也顿足道。
  「识人识面不识心。谁知道那样一个楞子竟然是个狠点子。唉,咱家就知道事情迟早一天会败露。想当初……」
  「嘘!小心隔墙有耳。」
  尚膳司的首领太监赶紧捂上自己的嘴,还惊恐万分地四处看了看。
  「几位老哥哥,难道我们就这样等死不成?」兵仗司的首领太监悔恨不已,其实他本来不想加入这个阵营,可当时以胡荣为首的一干太监仗着太皇宠爱,自成一股势力,他想不向他们妥协都不行。
  「求圣上放我们一条生路肯定没用。当圣还没有登基那会儿,宫里可没人把陛下他当回事,要我说,陛下他心中还不知怎么恨我们这帮奴婢呢,这次给陛下找到机会,他老人家一定不会放过我们。我看我们不如一起去求求张公公,也许还可以留下一条老命。反正我们送出宫的钱也够我们在宫外生活得富足。」尚膳司的首领太监眼带乞求地看向众人,希望大家能支持他。
  「你不要乱出主意扰乱人心!内宫司高公公怎么到现在没来?」王公公黑着脸问。
  「哼!那老阉鬼八成想投靠姓张的,咱家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投靠?想得美!我们死,他也别想活!难道他贪得会比我们少?我呸!他坐在那位置上手伸得比谁都长!」
  众首领太监骂成一团。不止是太监们,包括宫女和女官们此时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乱了手脚。没有被送出去的众宫女和女官中有不少都是各位大臣送进宫来的,至于进宫的目的则是各种各样。因为有目的,当初写出宫名单时,这些人都留下了。而这些在宫中留存到现在的女官和宫女们又有哪个是易与之辈,又有哪个手上能干干净净?
  张平的屋子一下变得门庭若市热闹至极,可惜找上门来的没几个知道他们的大总管根本就没在自己屋中正式住过。问人吧,知情的人一个个一问三不知,嘴巴闭得死紧,揣多少银子也没用。可恨的是这些人不办事还把银子给收了
而这些敢收银子的也是因为听了张平的吩咐:有人给就拿,但绝不给办事。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就没人会再塞银子请他们帮忙。
  刘公公被抓,负责拷问一干人等的竟然是一名俊美无比的年轻太监。
  这名太监因相貌,在宫中相当有名,人称小玉郎,而他的本名反而没几个人知道。
  梅孤亭别看长得漂亮,手段竟比内宫司的首领太监高公公还要狠上几分,楞是把刘公公等人折磨得死去活来失了人样。
  不久,刘公公一干人等熬不住刑,又恨内宫司的首领太监只想独善其身不肯出手救助,当即就咬死内宫司的首领太监高公公。高公公虽然心慌,却认为自己做得干净,张平不一定能查出证据,倒也不是十分害怕,反而想着法子要怎么早点弄死刘公公等人。
  却没想,梅孤亭把他的侄孙子抱到了他面前,只给了高公公一段话:你认罪,你高家安然无恙;你抵赖,你高家唯一的根,你的侄孙子将被立刻招入宫中做太监。而且他会把他侄孙子交给最恨他的人带。
  高公公的侄子侄媳跪在高公公面前不住磕头,求他救救他的侄孙子、救救高家。
  张平见此抓了抓头。高公公的罪证他明明已经收集得差不多,梅孤亭也知道。可梅孤亭因为私恨,还是把高家人抓来折磨,显然他不想让高至雄死得舒坦。
  张平没有制止梅孤亭,高家那小娃虽然有点可怜,可他家人又有哪个不知道高家的钱财来历不明?否则他一个开小饭馆的高家怎么可能富甲晋阳城并在晋阳城作威作福?
  而梅孤亭在失了保护后,也几次落入内宫司被处罚,所受的罪自不必言。更不说他的仇人之一也有高至雄的分。
  高公公在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下终于抵不住招了。所招内容与张平的调查倒也符合。抄没了高家财产后,因高至雄属于皇帝家奴,按例罪不致宫外家人,高家人就被放走了。不过从此失去高至雄撑腰、又失去所有家财的他们想必日子会过得非常困苦。
  刘、高两大首脑落网,自然不甘心让下面的人依然活得如意,就这样你咬我、我咬你,二十一个司的首领太监几乎无一人逃过,还有不少女官也被供出。
  张平没有把所有涉事的太监宫女全部处死,按照情节轻重,各有各的处罚。而以刘、高二人为首的一干重罪太监和宫女则应平武帝要求,被活活打死。
  行刑当日,皇甫桀也来了,就坐在当场一直看到刘、高等人被打到断气为止。张平让所有不当值的太监和宫女全部到场观刑,当天被那惨景吓昏过去的就不知凡几。
  很多人都以为宫里这番大变动肯定会引来一阵慌乱,至少各司从首领太监到下面的小太监就一下少了许多人手,甚至连知道这番变动的左相风雨山也准备看张平的笑话。
  哪想到张平早有准备,这边人刚撤换掉,那边新人就上岗了,时间上没有一天拖延,甚至连接手的工作也没有一点生疏的模样。
  「好个老实头张平!」风雨山用扇子一拍大腿,恨声道:「这世上最不老实的就是你!你这个装傻充楞狡猾奸诈的死太监!活该每天被皇帝老子压!」
  风雨山的骂声自然没有传入张平耳中,他这段时间很忙,暂时没有空闲跑出宫去到处听人墙角挖人隐私。
  宫中那些有本事的太监宫女不想离宫的都给他留下了,现在用不着,将来说不定哪天就用着了呢?因为宫中女眷少,这次大处理空出来的女官和宫女职位,张平禀明平武帝没有再做补充,这让好些怀了其他想法的大臣们好生失望。
  太监的职司因为各不相同,可以减员却不能减少职别,还好张平早有准备,当下就从现有太监中提拔出一部分人接手那些空缺职位的工作,这些人基本上都是先从各司大太监做起,之后再根据各人表现,看要不要升成首领太监。
  唯一一个一上来就坐上首领太监位置的,是位名叫梅孤亭的漂亮太监。他代替高至雄掌管了至关重要的内宫司首领太监一职。而这个人在这次大处理中,给众侍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别看人长得漂亮,可心毒手狠啊!导致很多人之后一看到这张漂亮脸蛋就吓得裤裆有潮湿感。
  「忙完了?」
  「唉!你家的总管一点都不好当。你说宫里的太监宫女能不能再删减一半?」
  「好啊,你看着办,最后给朕上个折子就行。」做皇帝的轻飘飘地答应。
  「我问了梅孤亭,要不要给他恢复籍贯让他重新参加考试。」
  「他怎么说?」皇甫桀不高兴这个漂亮太监占用他家张平太多心思和时间。如果不是不想插手张平的职权范围,他很想直接把那个漂亮太监给扔出宫去。
  「他说他家人都已经死了,仇人也都不在了,就连当初审案的官员也早已被太子一派牵连满门抄斩。现在他已经没有牵挂,而失去那玩意儿的他也不想入世被人嘲笑,还不如待在宫中快活。」
  「他这算是大彻大悟?」一听人要留下来,皇甫桀越发不高兴。这时候他是不会去想两个太监能发生什么的,他只觉得有人要跟他抢位置在张平心里多占那么一小块。而这,是他绝对不允许的!
  张平突然发出了很诡异的笑声,「嘿嘿,我觉得啊,他是看上了某个人。」
  「哦?」皇甫桀已经在想要用什么法子让那姓梅的太监消失得不留丝毫痕迹。
  张平盯着皇甫桀,诡笑道:「你的侍卫头子要倒霉了。」
  「谁?」
  「还有谁?刘旗忠啊。」
  「是他?」
  「是啊。嘿嘿嘿,我偷偷观察过了,那刘旗忠似乎也并非对梅孤亭没有意思。上次我能发现梅孤亭,还是刘旗忠有意引我过去的。」
  「哦?」皇甫桀忽然觉得梅孤亭其实也是很不错的。有本领,有手段,心够狠,手够辣,能留在宫中帮助张平倒也是桩美事。有了梅孤亭和柳顺,张平也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他。嗯,不错。
  「哎呀,不管了不管了。我忙得快疯了,哪还能管到他们。他们爱怎么就怎么的吧,只要别闹得你死我活就行。」张公公累急了,往床上一趴。
  「累了?朕给你揉揉肩膀?」
  只是揉肩膀,需要你整个人都趴人身上吗?
  「奴婢不敢。麻烦您离我远一点……能不能再远一点?」张公公磨牙。
  「这还不够远?我的那里都碰不到你那里了。」
 「皇甫桀!我忍够你了!」张公公爆发了。
第二章:小孩不好带
  皇甫琮扳着手指数了数,一、二、三。
  据说,他今年已经三岁了。
  据说他在所有皇子中是看起来最呆的一个。
  据说他看起来很呆,所以他活了下来成了皇太弟。
  据说因为皇帝哥哥封了他做皇太弟,所以他才能搬入东宫。
  据说为了防止外戚涉入朝政,他娘才会一心吃斋念佛,看到他也没多少喜色。
  他问过太监什么叫外戚,太监说他娘的娘家人都叫外戚。
  他还是不太懂,因为他从来没有看过他娘的娘家人。
  他想和他娘待在一起,可他娘却对他越来越冷淡。不要以为他小就不明白,他心里明白得很。他觉得他娘是中了那些佛祖的毒,否则她怎么会天天和那些佛像待在一起,也不愿和自己的儿子多亲近一分?为此他也问过太监,为什么他娘会这么对待他。
  每次他这么问,太监就会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他怀里,然后用他那沙哑而柔软的声音告诉他:你娘是个好女人、好母亲。她这样冷淡你,不是不疼爱你,相反她就是因为非常爱你,才会如此对待你。将来你可要好好孝顺她。
  他不懂。太监摸摸他的头,笑:等你长大就懂了。
  为什么要等他长大才能懂呢?可他现在想要娘,想要娘好好疼他呀。
  其实时间久了,他也不再特别想跟那个被他叫做「母妃」的女人待在一起,他问太监这个问题,只是因为每次他这样问,太监都会让他坐在他腿上,从袖子里变出很多好玩好吃的东西给他。
  放下数了很多遍的小手指,已经过了十一天,也许他今天可以再问一遍?皇甫琮悄悄挪了挪小屁股。
  对面单手撑在桌上、正在打瞌睡的太监睡得口水直流,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小动作。
  皇甫琮盯着太监的脸,蠕虫一般一点点把小屁股往凳子外沿移动。
  近了、越来越近了,无意识地张开小嘴巴,慢慢地、慢慢地把手伸向搁在砚台上的毛笔……抓住了!他很兴奋,就像第一次被太傅表扬时的感觉一样,心跳得很快。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抓起笔又慢慢挪回到原位。
  等了等,看小桌子对面的太监还在睡,皇甫琮举起沾了浓浓墨汁的狼毫毛笔。
  据说这太监跟他一样有点呆,你看,他已给他画了个黑眼圈,他还是没有醒过来。
  皇甫琮把毛笔移到太监的另一只眼晴边,很认真很仔细地围着他的这只眼睛画了一个椭圆的圈。举着毛笔歪头看了看,这个圈要比左边的好看,刚才画左边时手抖了一下,左边圈圈的下方出现了波浪纹。
  「殿下,我可以睁眼了吗?」闭着双眼的太监突然开口道。
  皇甫琮呆呆地点点头,手握毛笔看瞌睡的太监伸了个懒腰睁开眼。
  看了看他手中的毛笔,太监教导他道:「做坏事一定要记得毁尸灭迹,这样就算别人知道是你做的也没有证据。明白了吗?」
  皇甫琮点点头,挪动小屁屁把毛笔放了回去。
  「诗背完了?」太监擦了擦口水问。
  皇甫琮再次点点头,刚才他背到一半,这人就睡了过去。
  「两个选择,我们去潜龙池喂鱼或者去看妖精打架,你选哪一个?」
  皇甫琮想了想,问:「妖精是什么?」
  「妖精就是能变成人的动植物,妖怪就是能变成人的桌子板凳镜子等没有生命的东西。」太监糊弄小孩道。
  皇甫琮担心地看了看屁股下坐的板凳,「它会变成人吗?」
  太监走过来看了看还敲了敲,道:「年头不够,要变至少也要等上千年,还要有机缘才行。」
  「什么叫机缘?」
  「机缘就是机会和缘分。打个比方,你原来是七皇子,本来不太可能成为皇帝。」
  「可是因为你的四皇兄成为皇帝又不准备生孩子,而适龄的嫡系皇族就只有你一人,这便成了你成为皇帝的机会;而你皇帝哥哥看你比较顺眼,这就是你们俩的缘分;于是你被封为皇太弟。如果你努力好好学习如何治国,那么将来你就有可能成为一代帝皇。以上就是你的机缘。」太监耐心地解释道。
  皇甫琮花了半盏茶的时间来理解太监的这段话,过了一会儿抬起头,对太监摇了摇小脑袋。
  太监摸了摸他的头,和其他太监不同的沙哑柔和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你现在不懂没关系,等你到你皇帝哥哥这么大的时候就会明白。」
  皇甫琮「嗯」了一声。
  「走,我们去看妖精打架。」太监不再问他的意见,一把把他从凳子上抱下来放到地上,伸出手让他牵。
  皇甫琮自然而然地抬起手,他的手要全部包起来才能握住太监的食指。
  太监的手很粗糙,不像他嫩嫩的,但很大很温暖,他很喜欢。不过他没有告诉太监,也没有告诉其他任何人。他想,这样就只有他才知道太监的手很好握,也只有他会去握太监的手。而这件事就会成为只有他才知道的秘密。
  太监带着他慢慢穿过他住的宫殿和花园,又七拐八拐走过很多陌生的花园和宫殿。
  他只觉得走了很久。沿途有很多太监和宫女还有侍卫看到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很奇怪,像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每个人都在向牵他的太监和他行礼。太监笑咪咪地一一回应,而他则遵照太傅吩咐看过就算。
  在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园子时,太监让他在一堵园墙下等他。皇甫琮抬头看看高高的园墙,伸出手指在园墙上轻轻抠了抠。白色的泥土塞满他的指甲缝,看了看,又把手指伸到鼻下嗅嗅,没什么味道,最后大起胆子伸出舌头舔舔白色的泥土。
  「……」皇甫琮皱起小眉头,用另外一只干净的手擦了擦舌尖。
  太监来了,还扛来一个很奇怪的木头做的东西。两根长长的木头,中间有一段段短小的横木。看太监把木头靠在园墙上,示意他爬上去。还对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皇甫琮伸出小手抓住了两根长木头中间的一截横木,又抬头看着太监。
  太监做了一个「上」的手势。回过头,皇甫琮把全副注意力放在木头上。
  大约过了一盏茶左右,他还在研究这玩意儿要怎么爬,就听墙对面传来说话声。
  「带我走,求求你,带我走……」女子低低的哀泣。
  「娘娘,我不能……」
  「不要叫我娘娘!」女子嚎啕大哭,「你走你走!我这样求你,你都不愿意,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为什么要招惹我……呜呜……」
  男子只是叹息,没有说话。
  皇甫琮就觉得身子一轻,就看到墙头。太监让他两手扒住墙头,又从后面圈住他,也伸头从他旁边望向下面。
  皇甫琮好奇地看看下面的一男一女,又低头看看脚下的横木,他是怎么上来的?又是太监带他飞飞吗?
  他想下次应该告诉太监,飞飞前能不能告诉他一声,这样也许他就不会头晕晕的。
  很快,皇甫琮就不再管头晕的事,而是把全副注意力放到墙下面的一男一女身上。
  ……这样看人好奇怪哦……原来看起来很高很大的大人们,现在看来却很矮小,虽然知道他们实际上比自己大得多,但心里却觉得他们已经和自己一样。
  男的长得就像侍卫,女的穿得很像侍候他的宫女。他好像看过这个宫女,但一时想不起来了。捶捶小脑袋,皇甫琮有点苦恼。他好像越来越苯了,真是糟糕。
  「奚郎,你老实告诉我,你对我是不是……你对我到底有没有……」女子毕竟面薄,剩下的话怎么都羞于启齿,一张玉面已经艳若桃花。
  被叫做奚郎的男子站得笔直,看着低头含羞带怯的女子,表情复杂万分。眼中有怜悯、也有惋惜,更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久久,就在女子等得焦急万分,忍不住就要抬头的一刹那,男子收敛好了所有表情,庄重地说道:「娘娘,我奚久愿意等你。只要您一被放出宫,我就用八抬大轿娶你过门。」
  「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可能被放出宫……」
  「那我就等你一辈子!」
  「奚郎……」女子咬住嘴唇,珍珠也似的泪珠从双眼滑下。
  男子终归忍不住,抬起手轻轻拭去女子流下的眼泪。宛如最后一道堤防被冲破,女子轻泣一声扑入男子怀中,哭道:「奚郎,我苦啊!」
  「太监,她是不是言昭仪?」总算没有白捶脑袋,他终于想起来了。
  太监侧脸看他,无奈地道:「我刚才不是对你『嘘』了吗?」
  「啊!」皇甫琮捂住小嘴。
  园墙下两人一起抬起头,就看到他们头顶上方的园墙上趴着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看到男女看他们,太监抬起手对他们挥了挥,问候道:「吃过饭了没?」
  皇甫琮觉得自己在这种时候也该说些什么,想了想,也抬手对下面挥挥,道:「言昭仪好,如果你看到皇帝哥哥……」话没说完就听言昭仪尖叫一声昏倒在男子怀中。
  皇甫琮侧脸看看身边的太监,有点委屈与不解,「太监,本宫看起来很可怕吗?」
  太监很认真地端详他半晌,最后肯定地道:「不,你比你皇帝哥哥漂亮多了。」
  皇甫琮小小的眉头再次深深皱了起来。他希望自己看起来和皇帝哥哥一样威严,可太监每次都说他漂亮。虽然他问过很多人这个词的意思,大家也都告诉他这个词表示他长得很好,可是他总觉得这个词被用来形容自己很糟糕。
  墙下的男子在确定怀中的言昭仪确实昏过去以后,对着太监苦笑道:「奚久见过张公公。」随即又对皇甫琮弯腰见礼道:「奚久参见殿下,请殿下原谅奚久失礼之处。」
  皇甫琮看到太监再次对男子挥了挥手,这次脸上的笑容与刚才的不一样。到底哪里不一样,他也不知道。皇甫琮也试着对男子勾了勾嘴角。然后他就听到身边的太监再次传来无奈的叹息声和嘀咕声。
  「怎么比那小子还不爱笑?疯子到底是怎么教的?」
  他不爱笑吗?皇甫琮偏了偏头。还是太监希望他多笑一笑?
  「为什么要笑?」太傅告诉他,不懂的东西一定要问,不能不懂装懂。
  太监想了想,告诉他道:「因为笑容能让人也让你自己快乐,偶尔还能保护你。」
  「……不懂。」皇甫琮很老实地摇摇头。
  「算了,慢慢来吧,心急吃不得热锅粥。」太监拍拍他的头,对下面的男子道:
  「谁的主意?」
  男子突然不停咳嗽起来,就像以前他染了风寒时一样。这样不停地咳,很痛苦,还要吃很苦很苦的药。皇甫琮同情地看向男子。
  「你不说我也知道。不是疯子就是他。」太监不满地嘀咕,「喂!我说奚小子,你是不是真的打算娶言昭仪?」
  男子咳嗽声立止,考虑了一会儿,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
  「嗯,这还差不多。这小丫头才十八,名门闺秀,性格也不错,琴棋书画等都有一定造诣,你娶她不亏。」
  男子抱着言昭仪深深弯腰道:「还请张公公看在她年幼无知涉世未深的分上,在陛下面前为她求情一二。她本性不坏、人又单纯、胆子又小,在下可保她今后不会插手言家之事。」
  「你就按照他们的计划办吧,这丫头出宫的事包在我身上。」
  「多谢公公成全。」男子的声音中带了一丝欢喜和安心。
  男子抱着言昭仪走了,皇甫琮这才发现一墙之隔的这个院子看起来有点可怕。黑洞洞的敞开的屋门,长长的杂草,高高矮矮稀稀落落的树木,还有一口井。
  「太监,这是哪里?」
  「冷宫。」
  「冷宫?寒冷的宫殿?那人住在这里不冷吗?还是他们只有夏天住在这里?」
  太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这里没人住。这里是不幸之人的住所,只有犯错的人才会住在这里。」
  皇甫琮有点担心,「那本宫犯错了也要住到这里来吗?」
  「那要看你犯什么错了。」
  皇甫琮害怕了,呆呆地看着太监。太监莞尔,抱住他,「放心,我不会让你住到这里来。我会让疯……雨山好好教导你。」
  「太监,」小孩伸出两只小手臂紧紧搂住太监的脖子,「本宫怕。」
  「……不怕,乖。我带你去喂鱼好不好?」
  「……好。」
  太监抱着他从墙头下来,慢慢地离开了那道高高的白墙。
  「太监,那个木头东西是什么?」
  「哪个?」
  「那个。」转头向后指了指。
  太监回头看,「哦,那是梯子。」
  「言昭仪住在冷宫吗?」犹豫了好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问道。
  太监笑了笑,「不,她不住在冷宫。」
  「那她为什么出现在那里?」
  「因为那里不会有人来,她可以在那里和自己喜欢的人见面。」
  「喜欢的人?是那个侍卫吗?」
  「嗯。」太监点点头。皇甫琮歪歪小脑袋看他。
  「……她不喜欢你的皇帝哥哥。」看他不明白,太监又补充了一句道。
  「为什么?」皇甫琮觉得无法理解,皇帝哥哥那么那么了不起的人,为什么言昭仪会不喜欢他?
  「因为你皇帝哥哥长得丑。」
  太监为何在说这话时脸上带着笑?皇甫琮深深皱起小眉头,为他的皇帝哥哥忧心。
  「太监,那你喜欢皇帝哥哥吗?」
  「喜欢。」太监随口答道。
  「为什么?」
  「因为……」太监突然不说话了,想了半天也没给他一个答案。
  「说啊。」
  「我也不知道,喜欢就喜欢了。」太监一手抱着他一手抓了抓额头,似乎很为难。
  「那……你喜欢本宫吗?」皇甫琮犹豫了很久,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呵呵。」太监笑,「我当然喜欢殿下啊,殿下是个好孩子,见到你的人都会喜欢你。」
  皇甫琮抱住太监的脖子,闷闷地道:「小琮。本宫不叫殿下。」
  「呵呵,你还不是叫我太监。」
  「你不是太监吗?」
  「你不是殿下吗?」
  皇甫琮生气了,挣扎着从太监身上下来,不管太监在后面怎么喊他,只闷头跑自己的。坏蛋太监,他听到他叫皇帝哥哥叫小桀。太傅说了,因为太监喜欢皇帝哥哥才会叫他小桀。太监一定不喜欢他,才会叫他殿下!坏蛋太监,大坏蛋!以后再也不理他!
  「小心!」
  「扑通!」皇甫琮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好痛,小琮的膝盖好痛,小琮的手好痛……「太监……太监!呜哇!」
  太监冲到他面前却没有抱他,而是在他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头道:「男子汉小丈夫流血不流泪,自己爬起来。」
  太监坏!坏太监!呜呜。自己爬就自己爬。皇甫琮抽噎着从地上好不容易爬起,爬起来就扑到太监大腿上,逮住他的手就狠狠咬了一大口。
  让你不喜欢我!
  张平把包得跟个粽子似的手伸到平武帝面前。
  「怎么了?」正在批奏章的皇帝随意瞄了一眼,毫不心疼地推开那只碍眼的粽子手,随口问道。
  「你弟和太医的杰作。」
  皇甫桀皱起眉头,「你又跑去逗那小鬼了?你要真那么闲就过来侍候我,别每天跑得不见人影。」
  站在角落里负责侍候茶水的小太监一看张平出现,立刻努力目不斜视、两耳不闻。
  「切,我又不能帮你批奏折,留在这儿也不过就是帮你添添茶倒倒水,你不无聊我无聊。那小鬼挺好玩的,才三岁,给疯子教得跟小老头一样,一口一个本宫。你说疯子那么疯疯癫癫的一个人,怎么会教出这么一个一本正经的小家伙?」张平也不见外,自己拖了一张椅子在书案边坐下。
  不愧是张公公,也只有他敢这样和皇上说话,还敢这样说皇太弟,更敢不等陛下赐坐就自己拖椅子坐下。小太监不由万分佩服和敬仰,同时又后悔不已。我怎么就这么没眼色呢?这么好巴结的机会,唉!
  不怪小太监没眼色,只能说张平搬椅子的速度太快。
  「天性。」皇甫桀头也不抬的就回了两字。
  「哦?我不觉得你家哪个有这样的性格啊。」
  「物极必反。」
  张平摸了摸下巴上不存在的胡须,点点头道:「有可能。」
  「给我添水。」皇甫桀把茶盅推到闲人面前。
  「是,陛下。」张公公恭谨地道。
  这下小太监活络了,不等张平起身,就从暗处走了出来。
  「张公公您歇着,奴婢来就行。」小太监迎上张平小声道。
  「多谢。」张平笑咪咪的和小太监一起走进上书房内的茶水间。
  「站了大半天了吧?累不累?」
  「回禀公公,奴婢一点都不累。」小太监赶紧道。
  「傻孩子,站这么久怎么可能不累。你就在这里休息吧,陛下那儿由我侍候。」张平摸了摸小太监的后脑,怜惜地笑。
  小太监感动万分,两眼看着就红了,「公公,奴婢、奴婢……」
  「听话。」
  小太监还算机灵,知道张公公和陛下等会儿说的话肯定有不适合他听的,无声地行了个礼。张平笑笑直接把炉子上已经烧开的水壶提走,顺便捎带了一只杯子。
  小太监留在茶水间里换上新的水壶,并关上了门。
  张平拎着水壶走到书案旁,先帮他家皇帝老大把茶满上,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清水,接着就随手把水壶放在脚边。
  「你猜我今天在冷宫院子里看到了谁?」张平喝着清水乐呵呵地道。
  「谁?」皇甫桀抬眼看了看他。
  「奚久和言昭仪。」
  「哦。」皇甫桀再次把目光落回奏章上。
  张平等了等,看对面的人一点反应也无,起身,一脚踩在椅子上,卷起袖子流氓似地敲了敲书案。「这是疯子的主意还是你的?」
  「疯子。」皇甫桀立刻抬头回答。
  张公公满意地点点头,「你们打算怎么利用那小丫头?」
  皇甫桀搁下笔,「你不是说你不想管这事的吗?」
  「这是疯子第二次利用女人达到目的。」
  自上次疯子利用厥顿之妻月氏的妒忌心陷害原配菲络,让厥顿手下大将呼延丹叛离,张平就对疯子无所不用其极的对敌手段有点抵触。虽然是为了对付敌人,可利用女子达到目的仍旧违背了他的原则。
  「对你来说,女子是弱者。对我和疯子来说,女人和男人没什么区别。」皇甫桀淡淡地道。
  张平……慢慢收回了踩在椅子上的脚,重新落坐。
  「我身边的女人你知道,哪个能称得上弱者?
  「疯子从小在妓院长大,看多了那些所谓的弱女子使心计、耍手段。先不说妓院老鸨如何对待不听话的妓女,有时妓女间为了恩客为了排名也能互相拉后腿下毒手;而那些长在深宅大院的妇人按理说应该很单纯吧?看看她们是如何对待那些被买回的妾婢,你就知道女人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弱者。」
  顿了顿,皇甫桀怕这点程度还不够打击他家总管大人似的,又道:「另外,如果有机会你还可以让疯子给你讲述讲述某些十五、六岁的小女孩如何让各类男人为她们倾家荡产、甚至家破人亡的故事。那些男人可不乏狐狸、豺狼之辈。我相信你听后就不会再那么看不起女人。」
  张平苦笑,「我没有看不起女人,只是……」
  「你把她们当弱者就是看不起她们。」
  张平吭哧半天,想不出什么话能反击回去,可这并不代表他就接受了皇甫桀的观念,他总觉得小桀和疯子的想法偏激了,但又不知该怎么改变他们对女性的看法。
  看出张平在想什么的皇甫桀冷笑道:「如果言家送来的不是女儿而是儿子,你以为他现在还能好好地活在宫里,吃得好穿得好没事还能找个侍卫淫乱后宫?」
  「呃,明明是你派人勾引人家小丫头。」
  「一个巴掌拍不响。」
  「可也情有可原。」
  皇甫桀斜睨他,「说吧,是不是想叫我留那丫头一条命?」
  「还有你外公。」
  上书房一时陷入沉默中。
  「我给你捏捏肩膀吧?」张公公率先打破沉默,屁颠颠地跑到他家皇帝老大的身后,卖力地给他捏起肩膀。
  皇甫桀哭笑不得,这人竟也学会拍马屁,还拍得这么明显。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收了言净的好处?」
  张公公诚实交代:「不多,就一块玉佩和五千两银子。」
  平武帝怒:「这么点你就被收买了?」
  「那您看收多少合适?」张公公谄媚地道。
  「他家底子有多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张公公果然知道,老实地答:「言家本家除了田地房屋,金银珠宝折算约有二万两黄金;另有马匹六十三,奴仆男两百二、女约两百;字画古董难以估价,值银五千两以上者约二十件。」
  「还不算贪。」
  「是啊,比起某些人,言府的资产不算多,而且还是累积了四世。」
  「疯子的计划是言玉洁淫乱后宫,并按言太妃指示下毒谋害帝皇,以此推断言净欲犯上作乱。在疯子的意想中,如果奚久能把言玉洁的肚子搞大,那事情就更好办了。可惜……」
  张平捏了他一把,「别可惜了。奚小子很可怜,左右为难。那天我看他一人在喝闷酒,就知道他有心事。」
  「你在哪儿看到他在喝闷酒?」皇甫桀反应极快。
  「呃,这是小事。后来我在宫里逛了逛,无意间看到言昭仪拿着一束剑穗,而那剑穗我很眼熟,再加上你说要对付言老将军,又让我在他面前故意泄露下毒一事,一联想我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不过你和疯子这次也算坏心办好事。」
  「怎么说?」
  「奚久入戏了。」
  皇甫桀失笑,「真的?」
  张平严肃地点点头。
  「这下……」皇甫桀笑着摇摇头。
  张平接下去道:「这下你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奚久对你忠心耿耿,一路从雁门关跟到这里,几次为你出生入死,你总不能寒了他的心吧?」
  皇甫桀考虑了一会儿,「抄家怎样?」
  「他是你外公,抄家太难看了一点。」
  「那你说怎么办?」
  张平趴在他家皇帝身上思考,皇甫桀握住他垂下的双手把玩。
  「我带小琮去言府一趟。」
  「我不想再看见言家人。」
  「没问题。」
  「除了人,言家在京中所有财产都得充入国库。」
  「好。」张平知道小桀还是留情了,言家经过四世经营,财产可不止京城这一处。
  「办得好有赏,办不好……你自己有数。」
  某个私密之处突然一紧,张平为自己的反应叹了口气,苦着脸道:「我尽力。」
  「奚久……」
  「他会带言玉洁远走他乡。」
  「不用。让他和言玉洁留在京城,他还是保留原职。」背着张平,皇甫桀眼中闪过冷酷的光芒。
  就近监视还是考验人心?张平没有再提出反对意见。奚久不是笨蛋,他相信忠诚如此人绝不会让救过他命的皇甫桀失望。
  不知道张平带着皇太弟去言府说了什么,不久言老将军突然在朝上提出愿意把所有家财献给国库,从此效仿闲云野鹤踏遍天涯,趁着还能走动,看遍大亚的大好山河。
  朝中有一半大臣惊讶,有一半大臣默然不语。言老将军能急流勇退,也算他的晚年之福吧。虽说他要献出所有家财,可他身为皇上的外祖父,孝心闻名天下的当圣又怎么可能让他晚年凄凉?平武帝挽留了几句后便准奏了。
  下朝后,张平跑到言老将军面前连说两句:恭喜。言老将军带有一丝愁容的老脸在听到这两字后一下子变得容光焕发,脸上也真正有了笑意。
  「同喜同喜。老夫总算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从此也可以享享清福了。昭仪娘娘那里,以后就还请公公多多关照了。」
  「言老将军您请放心,昭仪娘娘福缘深厚,自有她的造化。」
  「那就好那就好!」言老将军心情激动,说着说着眼角竟然湿润起来。老了,也不如当年那么心硬如铁。
  张平告辞离去,其他官员这时才一拥而上,一个个虽然不明白其中蹊跷,但也都从原来的同情安慰变成了声声道贺。言老将军也都笑呵呵的一一谢过。也算是言家的造化吧,那位总算没有狠下心肠,在最后还是放了言家一马。
  可叹言老将军至死也不知道,他言家能完完整整地退出京城,还能继续逍遥快活,靠的不是他们的皇帝亲戚看在血缘的分上心软,而是一名太监恩怨分明加护短,不愿他的小桀背上不必要的心理包袱。
不过谁叫咱们张公公走的是隐匿路线,自己所做的一切丰功伟绩都不愿人知,宁愿人家把他当个没什么脑子的楞子太监看。
  但也就因为张平努力淡化自己的权力痕迹和对皇上绝对的影响力,才会让那帮大臣直到平武帝带着他的总管太监去修仙了,也没把张平当妖孽佞臣来批斗。而张平自然把他的太监总管一职做得逍遥快活,如鱼得水。
  外面在下雨,不能在院中玩耍的皇甫琮有点无聊。他歪头看了看铜镜中自己的影子,学着皇帝哥哥皱起眉头,扮出一脸严肃的模样,小声道:「张平,你给朕过来!」
  侍候皇太弟的侍人们暗中咬住嘴唇,一个个连忙低头掩饰。
  「来人。」
  「奴婢在。殿下有何吩咐?」侍候的小太监连忙走了过来。
  「本宫要去找太监,你带我去。」
  「是。」小太监侍候皇太弟的时间较久,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太监指的是谁。
  下雨天,人总有点懒洋洋的。闲来无事,皇甫桀抱着他的太监总管在床上厮磨。
  「那些大臣们又在闹腾选秀的事,说哪怕不选嫔妃,选几个宫女侍候也是好的。」
  「别理他们。」
  「可是他们都委托我向你时不时地吹吹风。」
  「枕头风?」
  张平脸红了红。他和小桀的事,朝中大臣有几个不心知肚明?
  只是在他没有「淫乱」后宫、祸害朝廷前,暂时压着不说而已。不过那些大臣也不认为他一个年近三十的普通太监能把他们的铁血帝皇迷得神魂颠倒,相反还觉得有他这么个好说话、不太聪明、有点小贪、又能在皇上面前说话的内线是件对大家都好的事。
  「你说如果我长得像梅子一样祸国殃民,那些大臣会不会派杀手暗杀我,好为民除害?」张公公突发奇想道。
  皇甫桀捏起他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嗤笑一声:「下辈子吧。」
  「可惜。」张平为他枉有一身绝世武功却无用武之地而叫屈。
  皇甫桀捏了他屁股一把,张平蹬他。
  「启禀皇上,皇太弟殿下求见。」一丈外的纱帘后有人小声禀告道。
  「这小东西怎么跑来了?」皇甫桀皱起眉头。
  张平笑:「让他进来吧,那小东西可崇拜你了,一心向你看齐。起来,乖。」
  皇甫桀在某人胸口上用劲吸了一口,这才不慌不忙地坐起身,整了整衣衫。
  「让他进来。」
  「是。」宫人领命退下。
  张平疼得龇牙咧嘴,连忙掩住敞开的衣襟。
  皇甫琮拒绝侍人的搀扶,自己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对坐在床上的皇甫桀行礼道:
  「愚弟皇甫琮见过皇帝哥哥。」
  「免礼。你今天过来有事吗?」
  「回禀皇帝哥哥,小琮是来找太监玩的。」毕竟是小孩子,很直白的就把自己的心思说了出来。
  皇甫琮说完就抬头往床上寻找太监的踪影,结果床上两人看到他那张小脸蛋,全乐了。
  只见小孩端端正正、漂漂亮亮的小脸蛋上从眉心至两只耳朵下面,用朱砂画了一个人字形痕迹。这人字形放在皇甫桀脸上叫可怕,可放在这张小脸蛋上,不知为何却只觉得可爱,尤其那张小脸还学着他的皇帝哥哥,板得一本正经。
  「你儿子?」张平拍拍某人的大腿,戏谑地笑。
  皇甫桀脸色不动,摸摸张平的小腹道:「什么时候给我生的?」
  「哈?」
  「干嘛瞒着我?怕我把你当怪物吗?放心,别说生孩子,你就算告诉我你是狐狸精变的,我也不会惊讶。」
  「滚你的!」忍不住就一脚踹过去。
  皇甫桀眯眼一笑,立时扑上。两人滚做一堆。
  「太监……你是妖精?」床底下传来喏喏的稚嫩童声。
  张平推开缠住他不放的大个子,俯身把小家伙抱上了床。小家伙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定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伸出小手指在他脸上戳了戳。
  「呃……」这是啥意思?验货?
  「真的。」
  废话!难不成我还是假的不成。
  又戳了戳,「热的。」
  「……」张平。
  「不是妖精。」小家伙鉴定完毕,严肃地点点小脑袋。可不到一会儿,他又迷茫地问:「那你为什么和皇帝哥哥打架?」
  「呃……」
  皇甫桀看着一大一小不语。
  张平抓抓头,「我没和你皇帝哥哥打架。」
  「那你们在干什么?」皇甫琮奉行太傅所说不懂就问的宗旨。
  皇甫桀阴笑,等着看这人怎么回答。
  张平苦恼了一会儿,这时他突然想起他小时候某天闯入他爹娘房间、看到他爹娘亲热的画面时,他爹娘掩饰的话语。
  「我在帮你皇帝哥哥挠痒痒。你皇帝哥哥也在帮我。」
  「哦。」皇甫琮记住了,两个男人滚在一起你亲我咬不叫打架,叫挠痒痒。
  「你哪里痒?」
  皇甫桀吃吃笑,张平尴尬地抓了抓脸。
  皇甫琮明白了,回头抱住张平的脖子,张嘴就在他脸上狠狠啃了一大口。
  「本宫以后也可以帮你挠痒痒。」
  皇甫桀脸色大变。
  张平……飞快地抱起小琮琮,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就冲出了未央宫。他一定要和皇太弟殿下解释清楚,这挠痒痒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挠的。
  两天后,平武帝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脏兮兮的小毛孩,叫来皇太弟皇甫琮,把小孩扔到他面前,阴沉着脸道:
  「以后他就是你的太监。你想阉他也好,还是留着他那条命根子,朕随你。但你要记住,以后你要挠痒痒,只准对他,不准再找张平。知道了吗?」
  皇甫琮不太明白,低头看看地上脏兮兮、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小孩,问:「皇帝哥哥,这是给小琮的?」
  「嗯,专门给你挠痒痒用。」
  「他好脏。」
  「洗干净就不脏了。好了,你把他带回去吧。」
  「哦。」皇甫琮没有多想,蹲到地上伸出小手,对那个脏兮兮的小孩道:「本宫叫小琮,你呢?」
  小孩抬起头,擦了擦鼻涕,害怕地看着小琮伸出的小手,半晌才低低地道:「我叫石头。」
  望着两个小孩的背影,张平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好奇地问:「这小毛孩你从哪里弄来的?」
  「就准你出宫,就不准我出宫?」皇甫桀冷哼。
  「小孩子是应该有几个同龄的小朋友。」张平欣慰地点点头,夸奖身边老大道:「你这个皇帝哥哥当得不错。」
  「是吗?如果我这个哥哥做得真不错,那我那个才三岁的弟弟怎么就会想着要给他哥哥的太监挠痒痒?」
  张平无语地看向此人。
  平武帝仍旧一脸阴沉加一肚子恼火,「他今天可以用嘴巴在你脸上挠两下,明天他就能真的代替朕,用他的小棍子给你挠痒!朕这也是未雨绸缪,早点给他找个伴,将来想发泄也有洞可钻。」
  「陛下,您是皇帝,还请注意您的言辞和语气。」张平气得挽起袖子。
  这人当真越活越小了,竟然连个三岁的孩子都算计!而且这话粗鲁的,连老兵痞子都比他文雅!
  「不能轻视小孩子。」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张平还能说什么?一个八、九岁就能杀人的孩子,你跟他说小孩子都是很天真很单纯的,恐怕你说破嘴皮,他也不会相信。
  第三章:江湖不好闯
  天色渐黑,加上山路崎岖,一行四人被迫停住脚步。
  「今晚看来是赶不到匀陵了。」年约二十后半、貌相忠厚的青年从马上下来,紧了紧有点松动的包裹道。
  「朱炳,这附近有无落脚地点?」青年抬头问身旁骑棕色骏马穿褚色衣衫的伙伴。
  喜穿褚色衣衫的朱炳坐在马上想了想,回道:「有,我记得这附近有个小池塘,池塘边上有信徒搭建的歇脚亭。」
  「就去那里歇一晚吧,明早进城。」青年翻身上马示意朱炳带路。
  「等等,张公……张管家,山上有道观,我们为什么不上山找一家道观借宿?这山里晚上天气凉,亭子又不能挡风遮雨,老爷万金之躯,我看我们还是上山找一道观落脚,您看如何?」另一名骑杂色骏马的青年建议道。
  被称作管家的张姓青年头也不回道:「浪费时间,一来一去就得花掉两个时辰,与其如此,不如在山下将就一晚,明早天一亮就进城。」
  「可是……」
  「老爷他身体比我们仨加起来还壮,放心,冻不死他。」
  朱炳和刘旗忠一起闭嘴,努力假装他们什么都没听见。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默默打量周围地形的老爷开口了:「按管家说的办。」
  「是。」朱炳拱手领命,头前带路。
  马高、人也高的老爷一带缰绳与他的管家走了个并排。护卫之一的刘旗忠默默退到队伍最后。
  「张平,武林大会还有四天才开始。」老爷幽幽地道。
  「我知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离家太久老大位子给人抢嘛,咱们早去早回早安心。」
  「有风、韦二人,哪怕三十日不归也没什么问题。」身材高大的老爷无所谓地道。
  「三十日?你敢超十天回去试试,疯子不敢咬你他咬我!韦公子也肯定会上折子让你打我板子。」貌相忠厚老实的张管家拍拍他家老爷的肩膀,叹气道:「做你的奴仆不容易啊!自己犯错得挨打,你要犯错,我还得替你挨打。小桀啊,跟你商量一下,咱回去你就让我告老还乡可以不?」
  「行。」
  「真的?」张平惊。他只是随口说说,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人会同意。
  「嗯,你老家在方鼎村吧?离京城五百里?」
  张平不知此人意思,胡乱点点头道:「我家离京城很近的,其实你就算让我告老还乡也没什么,以后我一定会常去看你。」
  「不用。」
  啊?不会吧?难道是这几天晾着他了,他又开始发疯了?
  「我回去就命他们迁都五百里。」
  前面带路和后面压阵的朱、刘二人齐齐望天,今晚的天气真好啊,天上一点云都没有,几颗星星已经隐约可见,可以预想今晚肯定是个繁星满天的美丽夜晚。
  张平深吸一口气,坚定地道:「不要告诉他们你是为了我。」
  「……好。」
  拐入一条岔道,前面的小亭子已经清晰可见,甚至还能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张平一路叽哩咕噜,和他家皇帝老爷唠嗑:
  「其实我觉得方鼎村真的很不错,人杰地灵,据路过的某个游方道士说,咱们那儿可是个风水宝地,好像是什么聚龙池什么的。」
  「哦?那我们死后就埋那儿?」
  「那怎么行!你要埋也要埋皇陵里。埋我们村,小心百年后就给人扒光了。」
  「皇陵太大。」
  张平抓抓头,「你是不是想让我给你陪葬?」
  「你不愿意?」皇甫桀脸色阴沉。
  朱、刘二人努力让自己的存在感变到最弱。
  没关系,他们已经习惯了。好歹看了听了三、四年,这刺激着刺激着就被刺激习惯了。他们不羡慕只知皮不知里的风大人他们,真的,他们一点都不羡慕。啊啊啊!为什么他们这次死活要跟着一起出来啊?俺们现在后悔了,想换人了可不可以啊?
  「也不是不愿意。可是……」
  「可是什么?」皇甫桀心中怒气翻腾,这人懂不懂什么叫说情话?有必要把话说这么清楚吗?他就不会随便答应一句?这个二楞子加白痴!
  「你武功没我好……」张平低着头吭吭吃吃道。
  「继续。」皇甫桀黑着脸冷声喝道。
  「如果我修身养性,活个百十来年肯定没问题,可是你吗……」
  「说!」从眉心延伸至耳根的人字形胎记似乎在跳动一般,微微扭曲了。
  「皇帝命都不长。」
  「……放心,我一定会死在你后头!」皇帝老爷想想,又不甘心地加了一句:「别忘了,你比我年长。」
  「这不是年龄的问题……有了!等我回去后就让太医们给你找些食补的方子,争取让你活得跟我一样长。」
  「多谢。」
  「这点小事谢什么。哎呀,总算到了。」张平一边从马上下来,一边揉着屁股嘀咕:「好久没骑马,胯骨都要裂了。」
  皇甫桀的目光不由自主顺着某人揉弄的手掌看向某人的某个部位。三天来他们一直在赶路,别说亲热就是亲近的机会都少得可怜。
  朱炳先一步走入歇脚亭查看一番,见没什么问题,这才转身请皇甫桀和张平进入。
  刘旗忠下马,轻烟一般消失入周围的丛林中,他负责查看周围,确定没有任何威胁存在附近。
  「小池塘在哪里?」光听到水声没看到池塘,张平踮脚望了一会儿,询问本地出身的朱炳道。
  「走过那片林子就是。林中有石子铺的道路,很好认。」
  「那池里的水能喝吗?」
  「能。那是活水,山上流下来的,从不见满和减少,池子下应该直通地下水脉。」
  「那就好。朱炳,你先把马儿牵去饮水,再打盆水来。我来生火。」
  「是。管家的,你看要不要再打几条鱼打打牙祭?」
  「有鱼?好啊,多打几条上来,我们今晚烤鱼煮鱼汤。」
  知道有他们张公公在,他们陛下安全肯定没问题。朱炳也不担心,欣然领命而去。
  皇甫桀和张平都是过惯野外生活的人,也不用护卫侍候,两人一起就把简单的行军帐篷搭了起来。不过他们只搭了自己用的,不是张平不想帮朱刘二人,而是搭了他们两人也不敢用。皇甫桀没有帮属下搭帐篷的念头,只是看张平忙碌,他就想插一脚――纯属凑热闹。而张平不想朱刘二人睡在露天里,只好留着让他们自己动手。
  看小桀弯身在两人的帐篷铺垫被褥,张平在附近捡些干柴堆到歇脚亭旁的空地上。
  空地上有明显的火烧痕迹,显然这里经常有人在此生火歇脚。张平把干柴分层搭好,从怀里掏出用竹筒分层密封的生火用具:火石、火镰、火绒、发烛。
  皇甫桀这边床铺也铺好了,过来帮张平生火。张平把艾叶浸泡硝水制成的火绒铺在倒数第二层的干柴上面,把用褪皮麻秸做的发烛交给皇甫桀,叫他注意引火。随即用火镰用力击打火石,十几下后,火星落在火绒上冒出淡淡的烟雾。
  皇甫桀蹲在地上小心吹着那团火绒,一边吹一边把前端涂有硫磺的发烛凑到火绒跟前,「刺啦」一声,火一下子就被引燃。接着,皇甫桀把长有五寸左右的发烛填入干柴堆下的干草中,张平小心收好生火工具,凑过来又塞了些干草和叶子进去助燃。
  盏茶工夫后,木柴堆终于冉冉升起火焰。
  「还好这两天没下雨,否则烧火就麻烦了。如果有个东西既可以方便点燃又可以长时间燃烧就好了。」张平小心维护着火堆心有感触道。
  「我让工部的人动动脑子,两年前他们弄出的这引火的发烛就不错。」
  「工部?我怎么听说这玩意是行军途中一名老兵想出来的?那老兵好像是北方人,家里做炮竹的。」
  皇甫桀哑然,「你怎么连这都知道?」
  张平眨眨眼,「京城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张公公。」
  「小的在。」
  「你觉不觉得你陪我的时间少了点?」
  「有吗?吃喝拉撒睡、上朝下朝、批奏章练武功,我们就差没粘在一起,这还少?」张公公一时手痒,捏了捏身旁高大男人的脸蛋。
  「那你说,你哪来的空闲时间跑去到处听人壁角、挖人隐私?」拍开那只在他脸上肆虐的爪子,皇甫桀板着脸道。
  张平凑到他家皇帝老爷面前,一脸神神秘秘地张开口。皇甫桀凝神细听。
  「秘、密。」
  皇甫桀伸手就去抓张平的脸,可人家早有提防,不等他手伸到脸上,人已经一个驴打滚,滚到了八尺开外。
  「你这也叫高手?」皇甫桀鄙视他家总管大人。
  「这叫无招胜有招。」
  张大高手毫无形象地从地上爬起,拍拍身上的灰,正待报复回去,恰巧树林中响起蹄声,去打水和捕鱼的朱炳回来了。
  有张平在,这顿饭就不可能会冷场。朱、刘二人又都是从雁门关就跟皇甫桀到现在的,比起其他侍卫,心理上更加敢于亲近登基后更具威严的皇甫桀,本地人的朱炳说了些附近的人情世故及传说,张平再打打岔,一顿饭倒也吃得热热闹闹。
  眼看天色不早也无事可做,四人便商量早早睡下,明日也好早早起来赶路。皇甫桀拉着张平钻入两人的帐篷中。张平脸皮也早已练得皮实,红都未红一下就跟着进去了。
  朱炳负责守上半夜,刘旗忠负责下半夜,两人轮换休息,就只搭了一个帐篷。
  半夜,张平感觉到皇甫桀起身,以为他去方便也没在意。正好他也有点尿急,干脆也起来了。
  张平披上外衣爬出帐篷,走到守夜的朱炳身边,小声问:「陛下呢?」
  朱炳也小声回道:「陛下说去林子里的池塘洗浴,没让卑职跟随。」
  「哦?」这么一说他身上好像也痒了起来,正好过去让小桀给他擦擦背。
  「我去看看,你就留在这儿。有什么事我会叫你。」
  「是。」朱炳面色古怪地应了声。他以为这两人约好了到池中幽会,打定主意等会儿就算听到什么怪声也绝对不去打扰二人。
  张平不知朱炳所想,坦坦荡荡地晃进树林里,先随便找了个地方解决内急问题,随即提起裤子向水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由山上流下的泉水聚成的小池塘离众人歇脚的地方并不远,走入林子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片开阔地。
  突然,张平站住了脚。他感觉到皇甫桀就在他身边,奇怪,这人不是去洗澡了吗?
  旁边的树木后身影一闪,一条高大的人影出现,正是打算去池塘沐浴的皇甫桀。张平看到皇甫桀正准备开口问他,就见他抬起一只手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怎么了?」等皇甫桀走到身边,张平压低声音询问。
  「没什么,你怎么出来了?」皇甫桀低低地回,脸色有点不愉快。
  「尿急。听朱炳说你来池塘洗澡,正好我也几天没洗了,想让你给我擦擦背,就过来了。」
  一听张平想让他给他擦背,皇甫桀的脸色更加难看。这么好的机会就这么没了……
  「池中有人。」
「哦?」张平一楞,随即笑道:「那有什么关系,我们等他洗完就是。反正这水是活水,也不怕他用脏一池水。走,我们过去等等,说不定我们过去时人家就洗完了。」
  「别去……」皇甫桀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他家总管大人已经大踏步地向池塘方向走去。皇甫桀无奈,只好黑着一张脸跟了过去。走没两步,就听到一声女子的尖叫,随即喝骂声响起:
  「你半夜想吓死人哪!」
  张平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荒山野岭看到这般艳景。
  说真的,长这么大他还是头一次看到如此美丽的女子。黑发、红唇、雪白的身体、曼妙的曲线,就连声音都好听得让人想一听再听,哪怕对方的语气有点不太秀气。
  半夜看到这样的艳景,实在让人怀疑对方是人还是妖。
  「还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对不起,我不知道……」张平理亏,尴尬至极地道声歉,转身就要离开。他不是有意要盯着人家女孩看,只是实在没想到,一下子楞住了。
  「啊!」女子突然再次发出一声尖叫。
  张平抬头就看到皇甫桀站在他眼前。
  「叫你不把我的话听完。」皇甫桀瞪他。
  张平抓头傻笑。
  「走吧。」再待下去,如果让那女子赖上张平就麻烦了。
  「你们这两个混蛋!色狼!不要脸的登徒子!」女子发现皇甫桀是人不是鬼,立刻定下心神,一边赶紧扯过岸边的衣服掩住身体,一边忍不住破口大骂。
  皇甫桀转过脸,阴沉沉地道:「兀那小女子嘴巴干净点!荒山野外谁知道你一个妇道人家不在家中沐浴却跑到山中池塘,连个看守的人也没有,怎么能怪我们与你撞上。你要是再敢口角不干净……」
  张平一把拉住皇甫桀,「算了,人家一个女孩子,肯定是被吓着了。走吧。」
  皇甫桀恨恨地转过头。
  那池塘中的女子呆住,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对她如此凶狠的男子。
  那面貌惊人的伟岸男子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美貌,刚才那第一个出现的男子还看她看呆了一小会儿,可这人竟似连多看她一眼也不愿似的。而且她发现男子在对她说话时,就好像没看到她赤身裸体一样,脸上只有怒火没有丝毫欲念。
  张平心中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拉着皇甫桀就离开了池塘。
  朱炳和刘旗忠听到声音正打算过去查看,张平讪笑着告诉他们事情经过,听得还是光棍的朱炳心动不已。可朱炳也知道敢半夜在山上洗澡的姑娘家就算不是妖怪也不是普通人,还是莫惹为妙。
  皇甫桀恼恨那女子毁了他与张平颠鸾倒凤的机会,他可是已经憋了三、四天,这对精力绝伦的他来说已经是极限。偏偏张平还在被窝中跟他小声嘀咕:「乖乖,那女子真漂亮。你说她是人还是妖?要是我能娶到这么漂亮的一个老婆……」
  「你说什么?」
  「口误。我发誓这是口误!」张平举起右手食中二指正经地道。「不过,你真的不觉得那女孩很好看?」
  皇甫桀嗓音阴冷至极:「是不错,那你看朕把她带回宫宠爱如何?」
  「那就不需要了。」张平立刻回答。
  皇甫桀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一些,哪想到那人竟然说道:
  「那女子来历不明,带回宫中麻烦太大。你将来要选妃还是选身家清白的官宦千金比较好,这样礼部大臣等不但不会�嗦,还会很高兴。」
  皇甫桀沉闷半晌,忽然就压到张平身上。
  「你干什么?」张平惊。
  「老子要上你。你要想叫你就叫,你要不想叫就闭上嘴。」
  张平……闭紧了嘴巴。他就知道差不多到时候了,去池塘时他就做好了准备。看,他对他家小桀多了解。唉,就是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骑马……
  一夜无话,负责守后半夜的刘旗忠也没有发觉任何异常,就是听到那两位的帐篷偶尔会传来比较粗重的喘息声。
  刘旗忠不敢多想,老老实实地看守火堆并注意周围。可是也许一个人太无聊,也许那座帐篷中的喘息声历时稍微久了一点,刘旗忠望着火堆不由自主就想到了一张美丽到雌雄难辨的面孔。那个可怜人儿,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而被刘旗忠担心的可怜人儿梅孤亭这时正手持皮鞭,对一名想向外投递消息的中年太监阴狠地笑着。
  第二天为了不耽误行程,四人一大早就出发了。至于昨晚碰上的美丽女子早已被他们忘到脑后。
  四人出武关过山区后,把马匹托管给一家江边客栈,从匀陵乘船进汉江直至樊城。
  张平一路饱受马鞍折磨的臀部和大腿,在上船后总算得到休息,也让那一直肿痛的私处得以痊愈。皇甫桀也明白好东西不能一个劲用,保养爱护也很重要,一直到快到樊城的那天都没有再深入感受他的张平。
  不过,不能深入不代表不能浅尝则止,这关起门来摸摸捏捏亲亲嘴什么的还是家常便饭。有时张平心情好,偶尔也会帮他舔舔含含什么的。总体来说,皇甫桀觉得自己的日子还是很美好的。
  身体已没任何不良反应的张公公站在船头负手而立,江风迎面吹得衣摆沙沙作响。看两岸风光,一时豪情满怀,忍不住就欲吟诗一首:「……」
  皇甫桀从船舱走出时,张平还在沉思诗要作成五个字的还是七个字的。
  「你在想什么?」皇甫桀好奇道。难得看此人双眉紧蹙-脸沉思的样子。
  「作诗。」
  「哦?念来听听。作得好让礼部裱了挂在寝宫里。」船夫在后,又有刘旗忠和朱炳守护,皇甫桀自然不怕有人听见泄了身分。
  张平抬手抓抓脸,看到远处岸边隐约的堤防,顿时灵机一动,有了!
  「樊城祭水灵,照样被水浸。非是龙神怒,修堤缺白银。」吟完,洋洋自得地瞟向一旁的高大男子。
  皇甫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张大侍人。张平洗耳恭听等待惊叹与褒奖。
  「你的耳朵还真长。」
  啊?张平垮下脸。
  「不过诗作得也不错。可以裱起来让众大臣欣赏一番。」
  张平开心了,得意洋洋地抬起头,「别说是我做的。」
  皇甫桀吃吃笑。他家小平子扮傻充楞似乎扮上瘾了。
  「我想你早已经把樊城这次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底细调查清楚了吧?」
  「那是!我早就打听清楚,这次的武林大会由当地的大世家秦家主持,秦家在江湖的排名一向不高,可三年前因为突然出现一个打败天下第二高手的秦冉鸿而名满江湖。听说这次武林大会的最大噱头就是看秦冉鸿挑战天下第一高手王凤阳。」
  「你这些消息打哪儿来的?」
  「京城茶馆啊。」张公公理所当然地道。
  「我想这些消息恐怕不是一次两次就能听来的吧?」皇甫桀微微眯起眼睛。
  「当然。那几家大茶馆我可是经常去,在那儿能听到不少消息,虽然不辨真假,但听听总没错,还能消磨……时间。」话没说完张平就知道要糟糕。
  果然,那人看了他半天,表情不善地问:「这么说你经常出宫?我怎么不知道?」
  「呃,我都是旬休的时候……」张平表情不变地说谎。十天一次的旬休,哪够他打探消息的。
  「你旬休时说没时间陪我,要练功,就是到茶馆里练去了?」
  「这个……」
  「你宁愿在茶馆消磨时间都不愿回宫陪我?」皇甫桀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完全不加掩饰的人字形血色胎记因为充血而变得越发殷红。
  「小桀你看!要到岸了,能看到码头了,好多人和船!」
  「不要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皇甫桀怒了,「以后你的旬休全部取消!」
  张公公脸色大变,这怎么行?这可是他的唯一爱好了。当即举起拳头吹了吹,「你小子想打架还是想挨揍?」
  「别以为你武功高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是犯上!」
  「我是你哥!」
  「我是你上司!」
  「我不干了。」
  「你敢!」
  「……你再闹,以后再也不带你出来。」
  皇甫桀嗤笑,「朕要出宫,谁敢不允?」
  话虽如此,其实他也知道下次恐怕就不会这么容易。这次他能这么顺利地离开皇宫和张平走了出来,主要还是没有人会想到他会突然离宫。
  而有了前车之鉴的风、韦二人今后恐怕会想着法子盯住他的行踪。到时身为太监总管的张平真跟他作对,恐怕在他抛弃皇位之前都别想离开京城半步。
  不知他家皇帝心中所想,张公公脸色一正,道:「陛下,做皇帝的可不能这么任性。小心有人趁你不在谋朝篡位。」
  「哦?我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我啊,有我张大总管在后面撑腰,信不信你刚出宫我就能把小琮抬上位?再找两个杀手追杀你,这世上和杨嬷嬷他们一样甚至比他们还要厉害的高手不多可也不少,就算杀不了你也能追得你不敢回京。」
  张平拍拍他家皇帝老大的肩膀,阴阴地笑:「你放玉玺和私印的地方我都知道。」
  ……算你狠!皇甫桀一肚子的闷火无处发。不是因为张平要帮他七弟小琮谋朝篡位――这根本就是玩笑,没兵权的他们什么都做不成,而是郁闷他一个皇帝还不如太监自由。至少太监还有机会返乡省亲或在休假日出宫玩耍,而他别说离开京城,就是出宫一趟所需手续也繁琐无比。
  别看他和张平硬气,那只不过口头上的抬杠而已。作为皇帝,不管他原本上位的目的如何,既然已经坐上这个位子,就必须考虑坐在这个位子上必须考虑的事情。
  是,他是可以任性,想怎样就怎样。如果他真的执意要出门游玩,也不是不能成行,但一旦出什么事,那可不是耍耍王八之气就能摆平的。如果张平这楞子那时候再突然脑袋抽筋要整整他,他还真的有点头疼。
  人都看到做皇帝的风光无限,可谁又看到做皇帝的也有难言之处。尤其这个皇帝还有个武功绝顶的床头人,而这床头人偏偏是主管后宫一切事宜的总管大太监。
  皇甫桀忽然为他的后半生担忧起来。
  还是把这人废了吧,然后从此关在寝宫里哪儿都不让他去。这样他就不会因为这人出去玩、留他形单影只而郁闷,更不用日夜担心他会跑掉再也不回来。
  张平看皇甫桀半晌没说话,担心这别扭的家伙又钻牛角尖,只好出言安慰道:「好啦,只要你乖,以后我会经常带你偷偷出来玩。」
  「……大哥,我错了。」皇甫桀慢腾腾地道。
  张公公迎风得瑟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想想,张公公又赶紧追加一句:「出来玩可以,不过时间不能长、地点不能太远,否则一旦出什么事情,我十成会给众大臣凌迟�。」
  「樊城不远?」
  「不远。离京城才千里路,以你我的脚程,真要赶路,三天就可以赶回京城。」
  「以后你还带我出来?」
  「嗯,天天闷在宫里,好好的人也能闷坏了。咱们可以平均两年出来一次,每次不超过一个月,朝中有贤臣把守,应该不会出大问题。」张平乐天地想。
  「那如果有人趁你我不在,谋朝篡位怎么办?」
  「你要想要就再抢回来呗,我帮你。」张公公大包大揽道。
  「张平。」
  「奴婢在。」
  「朕怎么觉得你这太监比我这皇帝还厉害?朕给你的权力是不是太多了点?」
  张公公连忙凑过去小声道:「您也这么觉得?其实啊,我也觉得自己快被权力给腐蚀了。上次我六弟来看我,还说我身上已经有官老爷一样的腐败气质。既然您也觉得我不太适合在您身边做事,那您放我回家怎样?以后我每年都来看您。」
  皇甫桀阴阴一笑,「朕突然又想通了。其实你的权力都是朕给的。我让你骑我头上,那是因为我疼你。你想谋朝篡位也好,想天天追着我杀着玩也好,只要你把朕侍候得舒爽,朕做你皇后也行。」
  张公公心中愤恨,毫不犹豫地拒绝:「我才不要你做我皇后。」故意刺激我是不是?明知大爷我没了老二,就算你做我老婆,最后提枪的还不是你?
  皇甫桀幽幽一叹:「我知道我生得丑,你不用明着说出来打击我。你不肯带我一起出来,也是怕丢脸、怕被人嘲笑吧?唉……」
  你就装吧你!张公公鄙视之。
  丑皇帝皇甫桀还准备再作一点怪,听到后面有人走近,立刻变成生人勿近状。
  樊城终于到了,三百里地坐了近三天的船,这一看到陆地就觉得亲切无比。
  岸边有不少妇人女子在刷洗便桶,还有人在淘米剖鱼,洗衣裳的也能看见。
  在军营里待了多年的皇甫桀等人对此也无异感,一江水养活万万人,如果连这也嫌弃,那下游的人也不用活了。而且军营的脏鬼多的是,有些人为了减少行军重量就带一个盆,洗脸洗脚煮饭烧菜都用它。
  船一靠岸,就见十几名脚夫一窝蜂地拥上前来。个个都用当地方言不停招呼道:
  「大官人,大老爷,让小的给您拎行李吧。给您送到地头,您看着给就行。」
  张平注意到各个码头都有些提刀背剑的武林人士走下船,从太皇开始到本朝,对刀剑等利器控制并不如前几朝严厉,当地人似乎也已习惯这些武林人士,并无多少惊慌。
  樊城城门就在岸边不远处,现正敞开着,不少人在门口排队等待进入。而在城门口不远的地方竟然有一座庙宇,庙宇不大,香火却十分旺盛。庙宇匾额上书有「水神庙」三字。进城出城的行脚商人或旅客大多数都习惯到这里上一炷香,以保佑旅途平安。
  四人对樊城都不熟悉,下了船看到热闹哄哄的码头皆觉得十分新奇。张平作主,找了一名黑黑瘦瘦三十来岁的脚夫帮助背行李,顺便让他给众人做向导。
  这一带的码头非常多,抬眼望去就能看到一排十几个船坞。有专门停放大型货船的码头,也有专门让中小型客船靠岸的。张平还看到一个与其他码头对比修建得非常豪华的大型码头。张平撞了撞皇甫桀,示意他往那个码头看。
  皇甫桀看了看,猜测道:「大约是官府出钱修建的码头。」
  结果这话一出来正好让旁边背行李的脚夫听见,当即脚夫就笑道:「大官人您不知道。您脚下这个码头才是官府出资修建的公用码头。至于那个,那可是樊城大老爷修建了专门停放自己家私船的。别人要用也可以,但得出钱才行。」
  「哦?这樊城大老爷是?」张平好奇地问。
  「当然是咱们的县令老爷。」
  「听见没有?这就是天高皇帝远,一城县令也成土皇帝了。」张平又撞了撞皇甫桀的胳膊。
  皇甫桀没说话。
  「想当年我们方鼎村所属的那个县城的县令倒还不错,他还说过我将来长大一定前途不可限量来着。」张平有点小得意,那时他才多大呀,都能抓人贩子了。
  「如果当初闹灾时还是那位父母官,说不定我就不会……」
  「看来贪官也有贪官的好处。」皇甫桀幽幽地吐了一句。
  张平啼笑皆非,白了他-眼。
  「大官人你们是来行商还是访友啊?准备到哪里歇脚?」脚夫似乎在找机会搭话。
  「访友。」朱炳暗中打量了他一番,确定他只是一名普通的脚夫后回答道。
  「不瞒大官人,这段时间你们来得可真不巧,这樊城县的客栈已经给住满,就是很多民家也给借住了。现在除非你们有人接应,否则想找个住的地方就难�。」脚夫看得出来这四人行李不多并不需要他背行李,雇佣他八成还是为了熟悉一下樊城,于是动了点小心思。
  啊!忘了这个了。张平懊恼不已,就想赶个正巧,却忘了住宿的问题。
  「那老哥你有什么建议没有?」朱炳机灵地问。
  脚夫似乎就在等待他这一问,立刻笑开脸道:「如果诸位大官人不嫌弃,小的知道一个住处现在还有空余,不过毕竟不是客栈,但价钱也比客栈便宜许多,而且那里的大厨厨艺也不错。」
  似乎担心诸人会以为他招揽生意,又连忙补充道:「小的发誓城里的客栈真的都住满了,除非你们现在有秦府的帖子,直接住进秦府,否则在城里肯定找不到住的地方。小的虽然想赚钱但绝对没有骗你们。不信你们可以先进城问问,如果有空余客房,小的这力气钱就不要了。」
  张平笑,「老哥,我们没人说不相信,不过你还没跟我们说那地方叫什么名字,在哪儿,如今城里又为什么这么热闹。」
  「你看看我!」脚夫憨笑,用空着的一只手拍拍脑袋道:「好叫大官人知道,据江湖上传说,说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要在咱们樊城举行,所以大官人才会在码头上看到这么多提刀带剑的江湖侠客。」
  说着,脚夫小心看了一眼肩背宝刀的刘旗忠。朱炳的武器是把匕首,装在怀里别人也看不出来。
  张平和皇甫桀都是空手,皇甫桀为了避免惊世骇俗,戴上一顶早就准备好的纱帽。
  「哦,这倒有趣,有机会倒可去看看。大哥你知道武林大会在什么地方举行吗?」
  脚夫赶紧回答:「就在城外的江边上。那里已经搭好了一个特别结实的擂台。那擂台是由咱们樊城的秦家搭建的。秦家可厉害了,据说出了一个天下第二高手的秦冉鸿,咱们樊城也跟着沾光,呵呵。对了,这次小的带诸位大官人去的地方叫龙哭庵,就在江边上,离擂台不远,就十里路。」
  说到后来脚夫的声音小了点,十里路按普通人的脚程其实已经有点远了。可十里路程对张平他们来说不是问题,问题是:「龙哭庵?尼姑庙?」朱炳脸色有点异样。
  「是。」脚夫不好意思地笑笑,「不过那庵很大,有很多空房可以住人。而且里面的尼姑都年岁大了,不在乎有人借住。诸位大官人临走时给她们布施点香火钱就行。」
  张平觉得住哪儿不是问题,但有个问题很重要,当即就问脚夫道:「你说那里有大厨,也是尼姑?那她们能提供荤食吗?」这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和小桀、还有那两个,可都是无荤不欢的人。
  「能,能。」脚夫拼命点头,「那里的姑子们不吃荤,她们的厨房和客房的厨房是分开的,烧饭的厨子是外面人,就住在附近,什么菜都能烧。」
  「那好,你就先带我们过去看看,如果尚可,就在那里暂且落脚。现在时间还早,晚上我们打算进城转转,你跟我们说些城里的事吧。」
  朱炳和刘旗忠无奈地互看一眼,他们张公公也太不讲忌讳了吧?可是偏偏那位没有任何反应,看来尼姑庵他们是住定了。
  「好,好。」脚夫大喜,一边走一边说,把整个樊城的情况都介绍了一遍。
  张平特意问了问樊城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脚夫想了想,说只要不冲撞龙王庙或语气中对龙王等水神不敬,就没事。至于官府的人不能招惹,脚夫想这事肯定天下人皆知就没多嘴提醒。
  五人脚程快,直接沿江而走,脚夫说的龙哭庵离码头约有七、八里路。
  很快,五人就到了龙哭庵附近。龙哭庵虽说在江边,可也有段距离,建在一个小小的山坡上,山坡上还有不少林木,附近林林落落地可以看到一些当地渔民土屋。
  皇甫桀留意了下那些泥巴堆的房子,眼中闪过一丝无奈。
  他虽身为帝皇,可也有很多无能为力的事。比如这些江边渔民住的土屋,明明大水一冲来就完蛋,可因搭建方便不费什么银钱,渔民们的屋子多数是这种土制的。这种情况下,堤防就显得非常重要。
  张平没有留意到这点,但他对皇甫桀的一举一动都很熟悉,看他顿住脚步、脸朝那些土屋的方向,就大致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这不是短时间能改变的。」张平干脆地道,随即拍拍皇帝的肩:「我相信你。」
  皇甫桀在纱帽后微微一笑,他既然坐到了大亚的龙椅上就不会退缩。他要做得比任何一名皇帝都好,至少无愧于心。
  脚夫敲开龙哭庵的门,进门就对来开门的中年尼姑喊了一声「姐」。
  张平和皇甫桀等人笑笑,果然是有关系的。否则这么冷清的地方也不会有人寻上门来借住,毕竟这里既不在城里又不在擂台附近。
  中年尼姑很热情,不见一般出家人的冷淡,听说众人是来借住的,再看他们衣着,连忙脸上带笑连声招呼他们进门。
  在中年尼姑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一个独院,张平四处打量一番,觉得还算干净宽敞,就看向皇甫桀。皇甫桀一路走来也觉得这间尼姑庵打理得还不错,安静、人又少,房间床铺虽然陈旧也还洁净,便点了点头。
  ――这两人都是不觉得住尼姑庵有什么问题的,张平是不在乎,皇甫桀是根本不放在眼里,总之神经都很粗。
  最大的那位同意了,剩下的就好说了。张平考虑到皇甫桀不能天天戴纱帽,在询问中年尼姑这里还没有其他住户后,立刻给了她两粒银锞子算作定金,把整个龙哭庵的空房都包了下来。并特地嘱咐其不要再接收其他住客,等他们走时会再给些住资。
  两粒银锞子只有一两重,可还是把中年尼姑欢喜得跟什么似的。她们庵的名字不好,香火并不旺盛,平时布施只见铜子哪能看到银子的影。
  中年尼姑连想都没想就答应,她们愿意接受借住也是为了那一点布施银两,并不想贪图太多,毕竟是女出家人,内心里她们也不希望有太多人来打扰她们的生活。
  中年尼姑交代了水井、厨房、菜园等位置,表示他们可以随意使用就和脚夫离开了,张平让朱炳追上去又给了脚夫两钱银子做苦力钱,自是引得脚夫欢喜不已不提。
  四人随意找了一个相连的房间住下,还是两两同房。待简单梳洗后,张平提议晚上进城用饭,皇甫桀同意,朱、刘二人自然没有意见。四人身上都有功夫在身,也不担心晚上城门关闭无法出城之事。
  就这样,在当天下午近傍晚时分,一行四人终于走入樊城城门。
  樊城不大,但里面很热闹,到处都是连片的小商铺,这些小商铺来自南北各地,货物繁杂,因为水利之便,很多商人都把这里当作了中转站。
  本来人就不少,再加上明天就要正式举行的武林大会,街上的人多到摩肩擦踵的地步。几个酒楼客栈更是人满为患,城里很多住家都被人借住,张平四人绕了一圈就知道脚夫所言非虚。
  朱炳和刘旗忠这时也不介意住的是不是尼姑庵了,如果当时他们放弃那个脚夫的提议转而进城找住的地方,除非他们显露身分住进县衙,否则还真没个落脚地。
  「就这么两家酒楼竟然全满了。」朱炳从酒楼里出来不满道。
  「小地方,有两座酒楼就算不错。你没看路边大多都是小酒铺子,来这里除非请客吃饭,否则一般商旅都会选择去那些小酒铺子。」刘旗忠走过的地方比朱炳多,心境平和地道。
  「可是刚才我们转了一圈,那些路边酒铺子也都坐满了人。早知如此我们还不如在庵里让人做饭。」
  「等等吧,可能正好快到吃饭的时候。要不我们再转转?」
  张平倒不急,他还想去逛逛那些铺子。里面有很多东西都是在京城没见过的,他早就看着心痒。不买,见识一番也好。皇甫桀对逛街没多大兴趣,可既然出来了,他也想看看当地民生如何。
  于是张平拉着皇甫桀在前,朱炳和刘旗忠在后,一行四人开始逛起当地的商铺。
  商贩们也早就盯上这四人,看这四人能穿绫罗绸缎就知道要嘛身分贵重、要嘛家底丰厚,不管这一行人是出来行商还是游玩,荷包肯定比别人鼓得多。这一看四人走近自己货铺前,吆喝声就变得特别起劲,也介绍得特别热情。
  张平看什么都新奇,却什么都不买。反倒是朱炳和刘旗忠分别购买了些小玩意儿,而尤以刘旗忠买得最多。
  皇甫桀弯身从摊子拿起一只拳头大的木雕貔貅,这貔貅雕工古朴,闻之略有香气。
  「大官人好眼光,貔貅招财进宝,您拿的这只可是独角的雄性貔,最是能吞金食银,有它放在家中,嘴朝大门,必定家财万兴。您别看它是木头的不值钱,其实木雕的貔貅才最适合它的五行,只要您平时用湿巾擦擦,包您财运旺盛。大官人您一看就是福贵人,把这貔貅买回家,一定会保佑您家财只进不出万代永享。」
  小贩舌灿莲花,把这个木雕貔貅夸得天上少见地上无。
  「哦?」张平听见,过来凑热闹道:「照你这么说,我买只泥塑的貔貅岂不是更合五行之术,土生金嘛。木头的可是吸水才对。」
  「这……」小贩眼珠一转,正待再说些什么,就听旁边传来一道清亮悦耳的声音:
  「这貔貅多少钱,我要了。」
  「哎呀,这位大官人有眼光啊。这貔貅只要两百个铜子。」
  张平听这声音似乎有点耳熟,抬眼一看,又是一位顶着纱帽的。听声音像是女子,可看衣着却是男装,而且还是一副武林人士打扮。
  这位横插一杠的来客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张平的打量,只是颇感兴趣似的注视着也同样头戴纱帽的皇甫桀。
  来人对皇甫桀手一伸,道:「这位兄台,如果你不买,可以让给在下吗?」
  皇甫桀理都没理来人,直接拿起貔貅离开。小贩刚要出声阻止,朱炳已经扔下二钱重的银锞子丢给小贩。小贩收到银钱,当即笑眯了眼。最喜欢这种不还价的客人啊。
  张平跟上皇甫桀的步伐,「什么好东西?」
  皇甫桀把貔貅丢给他,「那小贩不识货,这是用沉香木雕刻的,看色泽和纹理,只怕这沉香木不下千年之龄。」
  张平一听,也不把玩了,立刻揣入袖中。
  皇甫桀笑,「你这阉货,还真越来越贪婪。连我的东西你都敢贪。」
  张平正色道:「我这是帮你收藏。」
  「那你就顺便把我也一同收藏去了吧。每天早上拿出来亮亮相即可。」
  「不行,养你太费钱。你一顿饭就够我一年的月钱。」张公公毫不犹豫地拒绝。
  皇甫桀气极而笑,「就算我拿整个家产作陪?」
  「你确定?」张平眼睛一亮。
  皇甫桀知他在打什么主意,这人就盯着皇家宝库里那传说中的几本武功秘笈呢!摸摸下巴,他决定继续隐瞒那几本武功秘笈的下落,免得这人拿到想要的东西就跑了。到时候他不就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么吃亏的买卖他才不干。
  「那你不要告诉你家的那些管事,咱们偷偷把东西搬我家去。」顺便找找那几本传说中的武功秘笈。张平乐得眉开眼笑。
  「咳,老爷,以后……您能保证每月按时给咱们发月钱吧?」朱炳在后面担心地插了句嘴。不担心不行啊,这皇帝私房钱眼看就这么送出去了,难保以后国库不会改姓。
  两人一起回头看他。
  朱炳干笑,「属下就是有点担心。」
  张平老实的脸孔上露出忠诚的笑容:「其实我早就想跟老爷您说了,您的侍卫是不是太多了点?反正您后院又没那么多妻妾要养,留着他们也是浪费。」
  「倒也是。」皇甫桀似乎也早有此想法似地点点头,「正好边关一些买卖还缺人手,不如就让……」
  「哎呀,老刘你上次跟我说什么来着?有人不顾府里门禁时间,当着咱们兄弟的面跳进跳出,一点都不给咱们兄弟面子是不是?其实我觉得这事可大可小,如果大家都是熟人也就算了,如果换了一个不讲情面的,以后谁要是再想在府里随便进进出出,兄弟们可能就要管上一管了。你说是不是?老刘你说话呀!」
  刘旗忠大张着嘴巴,看着不停拍他肩膀说话都不带喘气的朱炳,无奈地搔搔头。
  [原来如此。」皇甫桀对他的张大总管冷冷一笑:「我说你怎么每次进出家门都这么方便。看来家里的门卫等是应该换个头了。」
  朱炳一头撞在刘旗忠的肩膀上。
  刘旗忠叹口气,低声道:「老爷和总管斗嘴,你插个啥话?处了这么多年你还看不出来吗?那二位一个挖坑,一个填土,就等着别人来跳呢。你看风管事和韦管事,都摔成什么样了?」
  「老刘。」一只手搭上刘旗忠的肩膀。
  刘旗忠一转头见是张公公,立刻变得诚惶诚恐,「管家大人有何吩咐?」
  「还是你看得清楚啊。」
  「不敢。」刘旗忠苦笑。
  「这样以后我也可以放心把梅子交给你了。」
  刘旗忠冷静地把张平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下,冷静地对从纱帽里射出无数眼刀凌迟他的帝皇道:「老爷请放心,以后属下一定会让人擦亮眼睛盯住府里每一面围墙,但凡有人私自翻墙离府,属下一定如实上报。」
  「嗯。」皇甫桀满意地点点头。
  张平瞅瞅这三人,迈腿就往前走。想盯住他?当咱们飘渺飞仙的名头是混假的?
  过了没一会儿,张平忍不住又把那貔貅拿出来把玩,不时凑到鼻前嗅嗅,「这香味挺好闻的,就是有点淡。不注意能闻到,注意又闻不到了。」
  「这块沉香木体积太小,我记得库里好像有些沉香木做的摆设,你要喜欢,回去就让他们摆在房中。」皇甫桀紧赶一步,与张平走了个并肩。
  朱炳在后面看两人又[和好如初」,顿时抱住刘旗忠的胳膊泪流满面。他就是一个倒霉催的多嘴公!刘旗忠嫌弃地抖了抖肩膀。
  「对身体会不会有影响?」
  皇甫桀摇摇头,「好的沉香木有安神之效,你不用担心。」
  他晓得张平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而是担心他。想到这里,他的心情就忍不住飘扬起来。
  「那女子还在跟着我们。」张平忽然道。
  皇甫桀没有回头,「知道她的底细吗?」
  张平乐,「你当我天眼神通哪?看一眼就知道对方的底细?你要想知道,明天早上我告诉你。」
  「不许。」皇甫桀脸黑了,「晚上别给我乱跑。你说了只来看看绝不动手,别给我找事。」
  「明明是你想知道人家的底细……」
  「我现在不想知道了。」
  「奇怪,她怎么会对你表示兴趣?难道她知道你的身分?」张平当刚才那句话没听见,腿长在他身上,他要想半夜溜出去容易得很。
  皇甫桀则在想:晚上我就用裤带把你拴在腰上,再用整个身体把你压得死死的,我看这样你还能往哪儿跑!
  「那女娃的功夫底子不错,脚步声很轻,如果不是我,一般人在这么嘈杂的地方肯定听不见。」
  你就得意吧,迟早一天废了你。皇甫桀每次遇到这种情况都会矛盾不已。他既喜欢张平这时候表现出的得意小模样,又痛恨他仗着武功高明让他屡屡吃不到嘴的恶劣行为。尤以吃一半跑掉的时候最可恶!
  「这位兄台,你们刚进城吧?是不是还没找到落脚的地方?」刚说那女子,那女子就追了上来。一点没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和文静,走在皇甫桀身边大大咧咧地问道。
  「兄台你的个子可真高。」不等皇甫桀回答,女子又感叹了一句。
  皇甫桀皱眉,这女人和他遇到过的女人不太一样,脸皮相当厚。
  「小弟姓秦,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如果兄台没有落脚的地方,小弟正好有个好地方可以供兄台歇息。」
  张平好笑,难道这女子没看到他们手上都没行李吗?这么赤裸裸的搭讪行为,如果换成是名磊落汉子倒还能让人接受,可知道对方是女子后就有点怪异了。
  不会这女娃看上我们家小桀了吧?张平失笑。如果他没听错,这女娃应该就是他们出武关后经过的山脚下林中池塘里发现的那名凶悍的绝色美人。看这女娃的态度应该也认出了他们。
  可当时天色不明,小桀那张脸若在半夜看来胆小的真能吓出毛病,何况那里还是荒山野外,一名娇柔女子看到那样的小桀不但不害怕,反而主动粘上来,这就相当奇怪了。
  「你姓秦,你和秦家有什么关系?」张平跨前一步,插入女娃和皇甫桀中间问道。
  女娃从纱帽后狠狠瞪他一眼,嘴中似乎嘀咕了一句「登徒子」什么的。
  张平听到苦笑,没想到他也有成为登徒子的一天。他不就看呆了那么一会儿吗?这待遇……唉!
  「你管我和秦家什么关系?难道姓秦就是秦家人了?哼,鼠目寸光没见识!」
  「是、是,在下鼠目寸光。如果当时在下眼光能再亮点、再看远一点,说不定就能把那幅美人野外沐浴图看得更清楚了。」张平那张老实人脸上出现向往的神情。
  女子气得当场就想动手,可不知为何又强自忍下,只用刀般的眼光狠狠剐着张平。
  「最恨你们这种表面看起来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的家伙!」女子小声骂。
  后面随时警戒的朱炳和刘旗忠一起低头暗想:如果风大人在这里就好了,肯定会把这女子引为知己。
  张平也想到了风雨山,会这么骂他的,除了风雨山没别人。当下就忍不住多看了女子几眼。
  皇甫桀对女子的问话一直没反应,直到女子骂出刚才那句话,才淡淡地道了一句:「嗯,这话没错。这人是不太老实,该打。」
  呃……张平抓头,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没惹到那女娃翻脸,反而得罪了最不能得罪的一位。
  「我就随口说说,不是真的想看……」张平喏喏地解释道。
  「我听人说,越是随口之言越能见真心。」
  有纱帽挡着,张平看不见那人的表情,急得抓耳挠腮,他可不想一句无心之言真把这人惹毛了,要知道这人一疯起来还不定在床上怎么折腾他,到时别说去参加武林大会,能不能下床都会成问题。
  「小……老爷,你看!那里有空位,你饿不饿?哎呀,小的我好饿,我们去吃饭。」
  张平拉着他家皇帝就要往前冲。皇甫桀这边还没软化,那边就有人捣乱了。
  「小老爷?真难听!叫人都不会叫,没见过这么笨的家仆。还放肆!」女子批评完张平,转而对皇甫桀力邀道:「兄台,这种路边酒铺子有什么好吃的。小弟带你去望江酒楼吧,那里的江鲜可是一绝。」
  「小姑娘不要乱说话,刚才我们来时就看过,那家酒楼早就满了。老爷,我们快点过去,说不定等会儿那酒铺就没位子了。」
  「谁是小姑娘?瞎了你的狗眼!我和你家老爷说话,你一个小小奴仆乱插什么嘴!」女娃叉腰凶悍地骂,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一样,赶紧放下叉腰的双手,尽量显得文雅地对皇甫桀道:
  「你们去的时候客满,不代表本……我去的时候没空位。兄台,小弟对你一见如故,那望江酒楼小弟还有几分薄面,就算那里再怎么客满,只要小弟去保管有空位让出来。这天色也不早了,想必兄台腹中也已饥饿,如果兄台不嫌,这顿就算小弟为兄台接风如何?」
  皇甫桀本来在女子大骂张平时就准备给她点教训,张平这家伙再怎么混蛋那也是他皇甫桀的宝贝疙瘩,就算他说话不用脑子,要教训那也是他的事,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
  可是正准备让朱炳动手的他,却在无意间看到张平盯着女子的眼中有那么几分紧张,顿时停住了打算抬起的手腕,反而对女子和声道:
  「好啊,那就有劳秦小兄弟了。」
  女子一听,心中喜悦,对张平冷冷哼了一声,当即带路转身往酒楼走去。她边走还一边想法与皇甫桀搭话。「兄台怎么称呼?」
  「张平夫。」
  「平夫大哥。」女子立刻改口。
  张平张大嘴,朱炳不小心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得差点喘不过气,刘旗忠……保持沉默。
  「平夫大哥不知是哪里人士?听口音似乎……」
  「京城。」
  「果然。平夫大哥这次也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吗?」
  「看看。」
  「那你们现在住在哪里?如果没有好的落脚地方,小弟可以……」
  「不用。」
  按理说皇甫桀的冷淡回应一般人早就退避三舍,可这女子似乎觉得这样才像一个男人,不但不以为意,反而更加热情高涨。
  「那你们住在?」
  皇甫桀心中也不知在想什么,竟然回答了:「龙哭庵。」
  「啊,是那里。」女子一楞,显然也没想到她的平夫大哥会住进尼姑庵里。
  「那里也不错,比较清静。」女子自动给她的平夫大哥找了理由。
  「嗯。」
  「不知道平夫大哥有没有听过龙哭庵的传说?」
  不等皇甫桀回答,女子立刻就自己接着道:「龙哭庵顾名思义,就是龙流泪的地方。传说这汉江里居住了一条年轻的龙王,这位龙王喜欢在人间游玩,经常化身为一人类男子进入人类市集,有一天他在上岸的时候遇到了一名女子……」
  张平在后面突然插嘴道:「老爷,我肚子疼。你们去吃,我找个地方方便。」说完人就溜了。
  皇甫桀回头,只抓住那人的袖影,一眨眼那人就没入了人群。
  ……张、平!
  皇甫桀藏在纱帽后的脸一时难看到极点。
  姓秦的女子看不到,因为对老实脸孔的反感,让她立刻批评张平自作主张的行为道:「平夫大哥,也许是小弟多嘴。我觉得你实在太纵容你的奴仆了。这样很容易让这些贱奴失去应有的分寸,甚至爬到主人头上作威作福。」
  「嗯,不错。我是太纵容他了,等他回来我会好好教训、教训他。」
  死太监,这都是你自找的。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跟在后面的朱炳和刘旗忠彼此偷看一眼,一起抖了一抖,齐齐合掌暗中为他们的张公公致以默哀。
  张平溜走为啥?因为吃醋看那女子和他的小桀挨在一起不顺眼?当然不是!
  他是看那女子来路不明,对小桀莫名的乱献殷勤,担心小桀安危,害怕他身分暴露,这才溜出来准备好好打探一番女子的底细。
  蛇有蛇路,鼠有鼠路。张平立志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闯荡出一番名声,自然早就对江湖上的门门道道有所研究。而他的研究成果在京城得以实践,几年下来,也算是老江湖了。何况他艺高人胆大,对陌生地方也没什么怕的。
  另外,其实张大总管还有一个无法和皇甫桀开口的理由。
  他是太监。可庆幸他的外表和声音都不像一个太监。只要没人说破,相信没人会把他当作被人瞧不起的「阉货」看。相反他可以在皇宫外面、在酒楼茶馆当一个真正的男人一样,与人称兄道弟,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闯荡江湖,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一直都是他一个梦。
  快三十岁了,认真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与他的梦如此接近。他本来不想带任何人,只想独身一人在武林大会上展露一番头角,满足一下自己想要称霸武林的雄性欲望。这里将没有人知道他是太监,他将可以挺起胸膛换个身分做一次真正的男儿。
  而小桀还有朱、刘二人在的话,他就总觉得自己无法脱下那身太监服。因为无论自己怎么厉害、怎么露脸、怎么威震群雄,他们都知道这个站在台上看似风光无限的男人其实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人妖、太监、不男不女、不能人道、不是爷们、心理变态等等,这些辞汇都可以最大的打击一个男人。就算神经粗如张平,也无法面对这些对男人来说最可怕的侮辱。
  所以他溜了。哪怕他明知后果会很严重!
  就在张平混在一群大老爷们当中,挽着袖子踩着凳子、大声吆喝、喝酒划拳时,皇甫桀坐在望江酒楼的临江位置,品尝着鲜嫩味美的江鲜。
  当张平溜入秦府去观看秦冉鸿长什么样时,皇甫桀与摘掉了纱帽的秦公子夜钓江面,听秦公子江上奏琴。
  当张平满城乱窜寻找天下第一高手王凤阳时,皇甫桀决定接受秦公子的邀请,住进秦府。
  当张平偷入樊城县衙大牢随便找了一间空牢房倒头就睡时,皇甫桀已经身处殷勤好客的秦府中。
  第二天一大早,张平嘴里叼着一根稻草,一脚泥浆的往擂台走去。激动人心的一刻即将来临!为了这一天,今早他足足花了半个时辰考虑今天的穿着打扮。
  是要风度翩翩一派高手风范,还是神秘莫测让人摸不着底细?是要扮猪吃老虎,还是以雷霆之势震吓立威?是要平易近人还是要冷若冰霜?是要斯文还是要粗犷?
  想来想去,张平觉得一名高手,尤其是一名绝世高手越是不显山不露水,才越是厉害。参考皇宫藏书阁以及他随手买的那些小说传记中的隐世高手们,张平终于给自己确定了今天的一身行头。
  详细咱就不形容了,基本上张公公现在的形象就跟他在家务农时的形象差不多。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加「隐世」一点,他特地去江边踩了一脚烂泥巴,又把鞋帮子踩在脚下走路,还顺便在路边拔了一根稻草。至于身上的衣裤自然也换成附近老农的土布衣。
  激动啊,张平激动得手都有点颤抖。
  想想看,过了今天,飘渺飞仙张三的名字将传遍天下,管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还是第二高手,统统要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就算真打不过人家,还可以当作经验再接再厉嘛。
  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张平把他的皇帝老大一脚踹到脑后门,干脆假装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现在任何人或事都不能阻碍他扬名立万,他定要完成他就此称霸江湖的梦想!
  近了,越来越近了。他已能听到鼎沸的人声、看到黑压压一片不见边际的人脑袋。
  哇,真的好热闹!竟然连官府都派军队来看场子。果然是……不对!怎么会有军队?难道……!
  张平吓了一跳,被他踹到脑后门的皇帝老大再次耀武扬威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难道小桀的身分暴露了?还是出了什么事?
  不过才一夜的工夫,怎么就出现这么大的变化?
  张平心急火燎,转头到处寻找那高大明显的身影。
  半围着擂台靠近江边的地方有不少已经搭建好的看台,看台里也都坐满了人。更不要提擂台前面的空地,到处都挤得满满的,连移动都困难。甚至江里还有不少艘大大小小的船只停靠在岸边等待看热闹。
 「持械斗殴,非法集会,以武犯禁,国法不容!本官令你们速速散去,返回原籍,不可在樊城及附近逗留!否则休怪国法无情!」
  一道身影在数十位兵士的保护下出现在擂台上。该人身着七品官服,正是樊城父母官。
  「唰!」随着樊城县令话音刚落,万名官兵一起抽刀出鞘。
  场中的氛围突然凝固起来。数千江湖人士有人发出不屑的冷笑,有人在考虑退走,而更多的人则是拔出了刀剑。
  没人知道官府到底打什么主意,以往武林大会规模甚至有比这次更大、人更多的,只要不在有大量普通老百姓的聚集地举行,从没见过官府插手遏止,顶多派出大量衙役和民兵巡守四周。这次官府为何会插手?
  难道朝廷对江湖的管理方式要有所改变,不再采取慢慢渗透暗中控制的方式而是准备要明着来?还是今天的武林大会根本就是一个陷阱?一个朝廷准备一网打尽大多数武林高手的特大阴谋?
  随着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人士越来越紧张,樊城县令甑锦辉的腿也越来越打软。
  说句不怕丢官帽的话,自从知道这次的武林大会要在樊城城外举行,他就打定了主意要在武林大会召开的前两天开始卧病在床,不到武林大会结束绝不出门。
  可是谁想到昨天一大早就在他抱着四姨太准备再温存会儿时,一名来头大到他绝对不敢得罪的灰衣人突然出现在床头,向他传达了这么一个让他非常为难和害怕的命令。
  还好,当他心惊胆颤地去寻求附近的驻军支援时,那边的周将军似乎也已收到同样的命令,在看他上门后,二话不说就派出了万名官兵协助。
  此时,京城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叉着腰得意的哈哈大笑。
  让你们跑啊!你们不是要看武林大会吗?现在我看你们还怎么看?哼哼!
  保天下安宁?行啊,我先搅得你们不得安宁!看你们下次还敢随便找理由偷跑!
  竟然敢把这个重得不能再重的担子就这么随随便便扔给我和那伪君子扛?想得美!本大爷不爽,你们也甭想快活!
  甑锦辉回头向后面一座高台上望了望,那座高台已经事先透过秦家由官兵控制起来,现在这里的实际负责人周将军就正在高台中观看事情发展。
  看到周将军沉着的表情,甑锦辉也心安了不少,当下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有一些不愿惹事单纯想看热闹的人立刻从士兵让开的通道中离开,但仍有大多数武林人士留下。这些人一则抱了观望之心;二则出于面子问题总不能就这么被人灰头土脸地赶走;还有些人则是想走也走不了,比如被挤在场地最中间和最前面的,挤都挤不出去,挤起来动静也太大。
  「秦家呢?秦家人为什么不出来说话?难道秦家早就勾结官府?」一道不知从哪儿传出的喝问从擂台下的围观者中传出。
  「就是!秦家人呢?这次武林大会由他们主持,现在他们人呢?」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此起彼伏的喝问在整个会场中响起。
  「各位,在下秦日升,忝为秦家家主。」一道浑厚却不震耳的声音从一座高台上响起,这道声音一出,顿时压下全场嘈杂声。
  随着这道声音,一名三十后半留有长须的中年人从该高台跳上了擂台,跟在他后面落在擂台上的,还有一名看似智囊的老年人和一名看似保镖的中年人。
  秦日升一落到擂台立即向四周众人抱拳行礼道:
  「这件事我秦家事先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不过我建议诸位今日不如就此离去,如有真心想要切磋武艺的朋友,不妨他日另行约定时间……」
  张平没有再去细听这位秦家家主说些什么,他看到了皇甫桀,正坐在江边面对擂台最佳观望位置的高台里,也是刚才自称秦家家主的人所坐的高台。
  「不好意思,麻烦让让,我过去找一个人。」张平不想一出场就惊世骇俗从人们头顶飞过,只好努力分开人群向那高台的方向挤。
  「你干什么?挤什么挤?」
  有好说话的,自然也有脾气不好的。本来场地就被挤得水泄不通,刚才能退出场外的也都是些站在边缘的人,如今你不往外走,反而向里挤,不是存心找麻烦吗?
  被官兵威胁的武林英雄英雌们此时心情都不太好,再被这么一挤一推自然心情更加烦躁,有些人当场就要动手揍人。
  张平在军队里待了那么多年,别的没学会多少,这对付兵痞的方法可以说早就驾轻就熟。不过几个脾气暴躁的楞头青而已,直接一拳打飞就行。
  「砰砰砰。]一拳一个,连停顿也没有。
  「啊!好你个……」话没说完就被摔入人堆,引来一片惊叫声。
  「打起来了!有人打起来了!」
  这边的小小骚乱自然立刻引起看台以及擂台上众人注意。
  「你是哪里混的,竟敢这样嚣张!看你往哪儿逃?」有人自持武艺高强,想要抓住这个捣乱的家伙。
  「我没逃,我就是想过去而已。难道你们想被我踩在头顶上当垫脚石?我脚上可全是泥。」张平觉得自己好心好意,却不被这些人理解。他都违反初衷准备低调行事了,这些人不明白他的苦心也就罢了,还拼命阻止他,为什么?
  「要死了!你这个泥腿子,你手往哪儿摸?」有女子尖叫起来。
  「抱歉抱歉,一时没注意。」张平汗颜,赶紧脚底抹油往更中心钻去。
  「我的荷包不见了!有贼!大家抓贼啊!」人群中突然有人发出更尖锐的叫声。
  「有贼?贼在哪里?」人群一听有贼,更加混乱,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捂住自己的荷包或行李。
  「肯定是刚才那个泥腿子!大家抓住他!」
  「在哪儿?他在哪儿?」
  「在这!他到这儿……啊――!」
  「点子高明,大家联手对付他!」
  张平一听众人要联手对付他,立时逮住方向闷头就钻。这下好了,本来就在晃荡的一锅热粥,被他这么卖力一搅动,彻底沸腾了。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啊!谁?是谁在摸我!色狼,不要脸!」
  「我的钱包也没了!这里不止一个贼!该死的小贼,别让我抓住你!」
  「我看到了,就是他,他刚才把手伸向了你腰带。」
  「嗷!谁踩了老子的脚!他娘的,没看老子没穿鞋啊!嗷嗷嗷!」
  「操!谁打的老子?谁?是不是你?」
  「娘的,你这个小白脸,大爷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昨天还敢跟大爷抢房间,大爷我揍不死你!」
  「杀人了!有人杀人了!」
  场地中的人身处局中只觉得一片混乱,可站在擂台和看台上的人居高临下自然看得一清二楚。
  只见一道身影快速地从人群中直切而过,硬是给他在密集的人群中挤出一条近乎直线的道路。而凡是此人过处,立刻就是一片刀光剑影拳打脚踢。趁此热闹,更有大量的小偷在暗中闷声发大财,于是人群更乱了。很快就从中间一条线波及到周围乃至全场。
  刀已出鞘的官兵们在没有接到上级指示的情况下,一个个紧张地按着刀死死盯住那混乱的数千人。有些人握刀的手已经溢出汗水。
  看着下面混乱至极的场景,甑锦辉拿出一条锦帕擦擦头上溢出的冷汗。那个该死的泥腿子农民到底哪儿跑出来的?他怎么就那么大胆子往里面冲?
  不懂武功的甑锦辉看不出张平的特殊之处,可那些看台上的各大掌门、一方强者们则一个个惊讶万分地猜测起那名泥腿子的来历。
  普通农民?怎么可能?哪个普通农民可以如此大胆?又有哪个普通人可以如此轻松地从数千武林人士中挤出,而且毫发不伤?要知道那数千人中可有不少不弱于看台中的各派好手和武林榜中排名前五十的高手们。
  秦日升深深皱起眉头,他准备了一夜的腹稿刚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了,无论他再怎么把声音提高,下面已经没有多少人听他讲话。这泥腿子什么人?特意来捣乱的?
  作为这次主持武林大会的负责人,秦日升原本是那么骄傲和高兴。原以为秦家可以藉此机会就此在武林中有更多的话语权、占有更大的一席地位,没想到就在最后关头竟被官府插手。
  秦日升在接到官府公文时,就宛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民不与官斗,武林也同样如此。就算秦家随便派出一名记名弟子就能把樊城县令的脑袋摘了,可后果呢?
  再厉害的武林高手也禁不住千军万马的包围,就算有人能冲出包围又怎样?他的家业妻小族人呢?难道跟他一起亡命天涯,永远受官府通缉?
  秦日升不是傻瓜,在分析利害后,立刻明智地选择暂且向官府妥协。至少官府的意思只是驱散聚集的江湖人士,而不是抓捕他们。
  「你知道台下那农民样的人是谁吗?」秦日升低声询问身后宛如保镖的中年人。
  中年人一直在凝神观察台下动静,闻言轻轻摇了摇头。
  「江湖上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个厉害的人物?」
  秦日升旁边的老人笑:「江湖之大,卧虎藏龙,又岂是你我能全部识得?」
  「秦忠,等下你让人注意查探此人来历。」秦日升看着快要挤出人群的张平,神色凝重地道。
  「是。」
  早在场中出现混乱的一开始,朱炳和刘旗忠就睁大了眼睛。夸张的朱炳更是低低呻吟一声,捂住了脸。他们张公公今天的打扮实在太丢脸了。刘旗忠……反应很平静,只是有点担心非常崇敬张公公的梅子会不会受这位影响。
  坐在皇甫桀身边的秦公子自然也认出了一副农民扮装的平夫大哥的仆人。她不惊讶这人会如此打扮,反正武林中有怪癖的人多得是,但她非常惊讶这位仆人的身手。
  没想到真人不露相,这个让她讨厌的老实脸孔竟然有这么一身不俗的功夫。就是不知道和她比起来,谁更厉害一些?
  朱炳和刘旗忠偷偷看向坐在主宾位的那位。皇甫桀头戴纱帽,谁也不知道他纱帽下的表情是怎样的。不过看他放松的姿势,想必心情不坏。
  张平擦擦额头的汗水,总算挤出来了。就算是他,从这么多人中硬是挤出一条路来也花了很大力气,连背心都有点湿了。
  看看擂台,是绕过去好呢,还是直接跳过去?
  张平想了想,既然前面都这么低调地过来了,现在稍微高调一下也没什么吧?如果武林大会真的办不起来,他的称霸江湖梦不是要暂且停止了?好歹在最后卖弄一下,让人知道他这个高手的存在也不为过吧?
  想到就做,张平不再犹豫,立刻脚尖点地,施展全身功力,变成一道黑影从擂台上众人的头顶掠过。
  「吧嗒。」-块泥巴掉落在秦日升面前。秦日升的脸黑到不能再黑,他身后的保镖秦忠刚对他展开保护姿势,那泥腿子已经飞了过去。
  甑锦辉压根儿就没看见张平的动作,还很奇怪地抬头看了看天。鸟屎吗?
  另外一座看台中的周将军微微皱起眉头。虽然不明白上面下达这个命令的目的,但作为军人,执行军令是他的本能。为此,他不希望这次行动出现任何失误,也不希望有任何不稳定因素来影响这次行动。
  张平不知秦家家主因他这么一高调自觉丢了很大的面子,心里打定主意要把他找出来让他好看,也不知道他的行为让周将军觉得他是一个必须除掉的威胁。这人在没有任何心理负担的情况下,很轻松地从众人头上飞过,直接落在了皇甫桀所坐的看台里面。
  「老爷,你本事真大,竟然一来就能坐入贵宾席。」张平看到皇甫桀好端端地坐在那里,朱炳和刘旗忠也在,立刻就放下心来。
  转头四处看看,正好看到中间有一张空椅子,当下就快手快脚地搬到他家皇帝旁边,一屁股坐下。还顺手拿起茶几上一块点心塞进嘴里。
  「有茶不?」
  皇甫桀默默地把手边自己已经喝了一口的茶盅递给他。
  张平接过就一口灌下,用袖子擦擦嘴,「早上赶时间一时没顾得上吃饭,还以为要饿着肚子参加比武大会。对了,你知道这些官兵是怎么回事吗?」
  「我还以为你掉茅坑里了。」纱帽后,阴森森的低沉嗓音响起。
  张平尴尬地摸摸鼻子,讨好地把点心碟送到小桀面前,「我刚刚才吃了,味道还不错。你尝尝?」
  「你这个放肆的家伙!竟然问都不问一声就把我爹的椅子搬过来,你象话吗你?」坐在皇甫桀右手边的秦公子怒声道。
  看台里其他秦家人也一起怒视这嚣张的泥腿子。没见过手脚这么快的人,他们还没反应过来,这人已经把椅子搬过去坐下了。要不是看在那位张平夫公子是小姐的客人,他们早就上去教训那不懂规矩的泥腿子。
  周将军看惹起混乱的罪魁祸首闯进秦家看台,立刻招呼属下向这边杀来。
  秦日升也注意到那不给他面子的泥腿子竟然闯入自家看台,立刻也顾不上下面打成一团的群雄,转身就往回冲。
  甑锦辉瞅瞅台下的混乱,再瞅瞅周将军的目标。得,本官也不在这儿傻站了,天晓得那些江湖草莽会不会打昏头直接冲上擂台把他给「误杀」了。甑锦辉心知肚明自己的官声并不是很好,他自然十分担心会不会有那冲动的江湖好汉想要为民除害。
  怕死的甑锦辉认定周将军待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当下就在几十名兵士的保护下走下擂台向秦家看台走去。
  「这是你爹的椅子?」张平很吃惊,立刻腾地站起。
  秦家的人脸色总算有所缓和。
  「对不住啊,这椅子上面也没写个名字,我以为没人坐呢。」说着,张平就把椅子又搬回原处。
  秦「公子」包括其他秦家人刚刚缓和的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难看。
  「你折腾来折腾去干什么呢?」皇甫桀轻声呵斥道。
  张平老实地走到他身后站好,一边把脚底的泥往右边的椅子上蹭,一边答道:「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您就把人气成这样?朱炳的位置让他很清楚地看到这人在干什么,不由小小地鄙视了一下他们的张公公。还总管呢,太没有风度了!
  皇上,虽然您脸上有那个胎记,看起来是怕人了点。可不代表就没女子不会喜欢上您啊!相反据卑职所知,京城里可有不少大家闺秀天天做梦想嫁给您。甚至她们以为以前那些对您不利的流言都是其他皇子为掩饰您的战功,而特地放出来损害您的名誉的。
  您说,您怎么就看上了张公公这个人呢?
  好吧,在您登上皇位之前,可能因为种种原因,没人敢随便接近您,您也不能随心所欲,只好抱着一个张平当宝贝。可是如今您都登上皇位三年了,想找什么样的美人不可以?为什么您还是对张公公一根筋哪?哪怕随便找个宫女也比张公公强啊!
  难道、难道是因为张公公武功太高,皇上担心被家暴?脑中突然闪过此念头的朱炳,立刻流下一头冷汗。
  张平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朱炳。
  朱炳吓了一大跳,心想自己心里说的话不会给他听见了吧?当下硬挤出一个笑脸。
  张平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又盯了一眼朱炳。
  朱炳这下笑脸快变成哭脸,总觉得自己以后要惨了。
  刘旗忠一直保持目不斜视,忠实地执行着待卫之职。
  张平回过头,他只是觉得一直有人盯着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一下而已,不明白朱炳的表情怎么变得那么诡异。莫非昨晚他不在时小桀和那女娃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老爷,昨晚你……」张平刚低下头凑到皇甫桀耳边,又把下面的话吞入肚中。
  奇怪,为什么他会这么在意小桀和那秦家女娃的事?如果小桀真的对一个女孩动心,不是一件举国欢庆的好事吗?他不是也一直希望小桀能和女性有正常来往吗?
  可是这秦家女孩的身分似乎有点配不上小桀,且那女孩的性格也不够温柔,恐怕难当一国之母的重任;何况如果小桀有了自己的后代,那小琮怎么办?那小娃娃他还挺喜欢的。
  不过小桀难得对一个女孩感兴趣,作为他的结拜大哥和看家总管,他应该支持和鼓励他才对。以小桀的性格,也不一定会让自己的孩子当皇帝。
  「昨晚你尿遁一夜未归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自己琢磨回去怎么领罚吧。」皇甫桀不轻不重地对身后人道了一句,突然拿下纱帽,对右边的秦「公子」道:
  「你不怕我?」
  看到皇甫桀拿下纱帽的人俱是一楞。尤以秦家人受惊吓最重。似乎没有人想到这位气质不同常人的伟岸男子会有这么一张具有震慑性的面孔,不过似乎又理所当然,非凡人自然也会有一张非凡的面孔。
  而刚刚跳进看台的秦家家主也被皇甫桀奇异的容貌所惊,一时反倒忘记了那从他头顶飞过、对他不敬的泥腿子高手。
  张平心中掠过一丝很奇怪的感觉,说不出来的滋味。尤其在他看到那位秦「公子」也摘下自己的纱帽后。
  这时已经不能称这位叫秦公子了,那张绝色的面孔绝对让你无法和男人联想在一起,只要看到这张脸,任何人都会知道这位原是一位有着倾城之姿的美丽女子。
  「如果怕你,小弟……咯咯,小妹我就不会想要与你结交。」秦小姐落落大方地对露出真容的皇甫桀嫣然一笑。
  皇甫桀深奥的眼睛露出一抹亮光,似乎对眼前绝色起了莫大兴趣。秦小姐任是再怎么无羁,也在皇甫桀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中渐渐羞红了脸。秦日升皱起眉头,正准备叱责自己那性子实在不像女子的女儿。
  张平定定地看着这一幕,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
  皇甫桀悄悄竖起了耳朵。
  朱炳激动得双颊通红。
  刘旗忠也不由看了张公公一眼。
  秦日升听到这声叹息,这才想起他的目的,看那泥腿子所在位置,分明是那位张公子的属下。在惊讶的同时,也对这位被女儿带回来的张公子身分更加猜忌。什么样的家世才能用得起如此高手?
  秦小姐和秦家人听到叹息声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位古怪的高手。
  张平似乎没感觉到自己成了众人目光的聚焦点,耿直地道:
  「老爷,我前面不是说要删减护院师父吗?现在看来也不必多此一举了。反正以后您很快就会把后院塞满。对了,如果您要给秦小姐一个名分,最好现在就安排,我看就让秦小姐拜管田地的秦管事为干爹,正好他也姓秦,然后再嫁进来。您看如何?」
  不如何!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大吼。
  皇甫桀更是差点没把手下的椅子扶手给捏碎。他就不应该指望这个人会开窍!
  算了,也不和他谈什么情不情的了,还是老规矩,想上就上,跟这个楞子生气,归根结柢吃亏的还是他。不过……他真的很不甘心啊!
  「你,给我过来。」
  「哦。」张平朝前一步,正要走到皇甫桀跟前,就听。
  「噔噔噔。」有人从楼梯走了上来。
  「来人!把这个捣乱分子给本将军拿……哈……皇、皇……咕咚。」周将军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口水。
  十几名官兵冲上看台就围住了四处的出口,一下就把这座还算宽敞的看台塞满。而看台下面更是围满了举着矛枪的士兵。
  「呼哧呼哧。」甑锦辉也在兵士的保护下爬上了这座看台,一进来就喊:「周将军,请速把这闹事的贼人拿下,下面那帮野蛮人快闹翻天了,咱们得杀鸡给猴看让他们知道官府的厉害!」
  周将军没理他,看看端坐在主宾位的皇甫桀,再看看皇甫桀身后站的泥腿子高手,最后把目光落在朱炳和刘旗忠身上。
  刘旗忠人比较忠厚,看到周将军目光落在他脸上,立刻对他点点头。
  朱炳则直接用同情的眼光回看他。
  周将军慢慢将张大的嘴合上。他想,现在他明白为何上面要下达这驱散的命令了。
  「周将军,好久不见。我家老爷听说这边发生了一些趣事,正好在家也闷得慌,就带小的和两位护院一起到这里逛逛。」张平笑着对周将军打招呼道。
  周将军的笑脸很僵硬,他不知道该怎么办。看样子,那位似乎并没有暴露身分,无论是从安全的角度还是从其他什么方面考虑,他此时恐怕都不能叫破那位的身分。只是谁来告诉他,遇到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周湛江见过……」
  「张老爷。」张平接口道,随即又补充了一句:「我是老爷的管家,旁边那两位兄弟是护院师父。」
  「周湛江见过张老爷、张管家。」深入骨髓的君王至上教育,让周湛江的膝盖一个劲想要往下弯。
  还好皇甫桀适时抬了抬手,「周将军不必多礼。我现在不过一个闲人,周将军军令在身,自当以完成任务为重。」
  「是。」周将军僵硬地抱了抱拳,心中则在滴汗。如果让人知道他见了皇帝没有跪,不知会不会被那帮文臣借口抨击就此让他回乡种地?
  「周将军,您认识这几位?」甑锦辉贪婪归贪婪,他并不是一个笨蛋。看周将军的态度,他就知道这些人的身分恐怕不会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那么简单,而那捣乱的罪魁祸首今天看来也是别想抓他了。
  「嗯。」周湛江含糊地答了一声。刚才张平开头那句「我家老爷听说这边发生了一些趣事」,在惊吓过后变得异常清晰起来。虽说他和甑锦辉不属于一个系统,但地界靠在一起,自然知道这人和他的直属上司等的一些肮脏事。
  为了表明他和这位县令在今日前没有任何交集,周湛江越发对这位县令不假辞色。
  「周将军,你可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会触动军队驱散这些江湖人士?」张平忍不住好奇,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周湛江看张平询问,立刻答道:「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是上面直接传下的命令。」
  张平心中一动。会不会是小桀?可他既然都跟他出来了,应该不会下达这个命令。那么到底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秦日升看看周将军,再看看自称张平夫的威严男子,心中念头数转。
  秦小姐一点也不掩饰她对皇甫桀的欣赏,眼光不时在他脸上打转。心中则在赞叹:这才是真男人!风师兄说的果然不错,他说我回程的路上肯定有奇遇,还说我会遇见我这一生的良人,说的还真准。
  「外面好像闹腾得越来越厉害了。周将军,你且把士兵全部撤走。只要秦家人不出面,要不了多久,这些人都会自动散去。如果把士兵留下,反而会引起冲突。」皇甫桀开口道。
  「是。」周湛江立刻把命令传达下去。
  下面的将领奇怪地看了一眼皇甫桀,怎么他们老大这么听这位的话?而且他怎么总觉得这人的面貌有点熟悉?血红色的人字形胎记,看来似乎很像传说中的那位呢……啊!该将领被自己的猜想吓到。
  「还不快去!」周湛江低喝。
  「是,是。」该将领不敢再多看,吓得埋头就跑下看台。
  周湛江皱眉,转而对皇甫桀道:「张……老爷,这里是是非之地,张老爷万金之躯还是暂且随我一同离去吧。」
  「不用。我还有点事,你去忙你的。」
  「这……」可怜周湛江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这位在这一天,他的项上人头就得放在案上一天,若这位在他的地头上出事,哪怕只是擦破一点皮,他的项上人头就别再想回到他的脖子上。
  皇甫桀不管他的下属有多么为难,他还有其他事要解决,对身后勾了勾手指。
  张平听话地走到他面前。皇甫桀趁其不备,突然点住他的软麻穴。
  张平一楞,没想到这人会在这么多人面前对他动手。这人啥意思?
  皇甫桀抱住张平软倒的身体,扛上肩站了起来。
  朱炳和刘旗忠立刻分左右守到他身边。周湛江见怪不怪,在军营那几年,凡是能进入帅帐的将领,谁不知道宁王也就是现在的皇帝陛下和他的随侍太监之间的「奸情」?只不过大家心照不宣,有些事放在心里明白就可以。
  「秦小姐,多谢招待。告辞。」
  「什么?你要走?」秦小姐脸上浮现的笑容一下子收起,惊讶道。
  皇甫桀没有回答,刚才他肯交代一句已经是看在小小利用了这名女子的分上,发现让某人吃醋的计策失败,他也懒得再周旋下去,现在对这名女子越冷淡,对她的伤害也会越小。他不想让张平以后又有机会唠叨他利用弱女子什么的。
  「等等!张公子,昨夜我女儿随你一同出城,直到深夜方归。作为一位负责任的堂堂男儿,你也不能就这样离开吧?」
  秦日升转瞬间已经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也许以后他会后悔,但现在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能让位列二品的周将军如此尊敬的一个人,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
  听到这句话的周、朱、刘三人不由在心中嗤笑。这人倒打得好算盘。不过就凭你秦日升的女儿也想高攀我们陛下?做梦吧你!虽然你女儿长得不错,但如果陛下想,什么样的美人他得不到?
  张平被点了软麻穴,可不代表他耳朵也被封了。听到小桀昨晚果然和那女子有了什么,忽然很想很想狠狠地揍这小子十七八九拳,最好打得他十天半个月不能见人才好!
  皇甫桀慢慢地转回身,看向秦家家主的眼中寒光一闪而过。
  「你可以问问你的女儿,我可有碰到她一根汗毛?」
  秦日升发现自己竟禁受不住这位的凌厉目光,当下就掩饰地看向自己的宝贝女儿。
  秦小姐咬住嘴唇,看向皇甫桀的眼光似怨非怨,直到看到皇甫桀显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才道:「你昨晚虽然没有碰到我一根汗毛,可是在四天前,你却看到了我的身子,这事总不假吧?」
  啊!几乎所有听到的人都大吃一惊。秦日升一听自己的女儿竟然已经被人轻薄,先是勃然大怒,后又一喜。这下我看你还怎么赖得过。正好我女儿也看上了你,我这也算是为我女儿出头。以后说起来谁会笑话我秦日升为了势力高攀你张家?
  朱炳和刘旗忠是知道内情的人,当下也不说话,静观事态发展。
  周湛江只是不屑的冷笑,如果皇上对那秦家女娃有点兴趣,兴许还能入宫做个御女或才人什么的。这么硬赖,怕是还没攀上富贵就先摔个半死了。
  「我也看到了。那你也要嫁给我吗?」一道闷闷的声音不甘寂寞地插了进来。
  皇甫桀压根儿就没把秦家人放在眼里,在张平说完这句话后火上心头,扛着人就走。他倒要看看谁敢拦他!
  想要皇甫桀给他们家小姐一个交代的秦家人当然想要拦下此人,可是周湛江带的士兵们也不是吃素的。皇甫桀一走,他们就拦住了出口。周湛江更是放出话来,谁敢阻扰张老爷等人去路,全家军营大牢侍候。
  秦家人愤恨不已,可谁也不敢真的对上官府和军队。只能眼睁睁看着「张平夫」一行人离去。
  这届武林大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消散了。秦家人不但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好处,反而落得一身骂名。凡是来到樊城败兴而归的江湖人士虽然也骂官府,可谁不知道柿子要捡软的捏?自然秦家就成了大家的出气筒。
  秦日升无奈,只得暂时缩起头来做人。秦小姐在皇甫桀离开后不久,也包袱款款离家出走了。秦日升知道他这女儿的目的何在,可他一是乐见其成,二也管不了这功夫比他还要高明的任性千金,也就随她去了。
  周湛江完成任务一边想皇上和张公公一行来到樊城的目的,一边策马赶回自己在军营附近的府邸。结果一回到家中就看到管家带着一种奇怪的神色迎上前来。
  「将军,府里有贵客临门。现在就在客�坐着。」
  「哦?是谁?」
  「太监总管张公公。」说这七个字时,管家满脸的不可思议。那四人中他怎么看都没看到一位像太监的人呢,可其中一位拿出的印信又确是宫中之物。看他不信,另一名像是侍卫的人还拿出了骁骑都尉的腰牌。
  一听这七字,周湛江立刻用他最快的速度奔往会客厅。太监总管张公公都来了,那位还远吗?
  还没进入客厅就听到里面传来惨叫声。周湛江不知是福是祸,看到站在门外的刘旗忠和朱炳,立刻凑上前小声询问:「里面这是?」
  刘旗忠的脸突然红了红,没说话。周湛江看向朱炳,朱炳咳嗽一声,望天。
  「猪头,你现在在皇上身边做事,这架子也和以前不一样了。怎么着,还要我周湛江求你不成?」
  被叫做猪头的朱炳横了周湛江一眼,「到底谁架子大?不知是哪个混球出京时连招呼也没打一声。哼!」
  「好了好了,你这个酒鬼,不就是没请你一顿嘛。等晚上我请你喝个够!」
  「你说的!不准打妄语。」
  周湛江一脚踹过去,「快说,里面到底怎么了?还有皇上这次怎么突然来樊城了?皇上就这么离开京城没事吗?张公公又怎么会做那么一副打扮?」
  「你问题真多。」听到晚上有酒喝,朱炳的心情好了许多,招招手,示意周湛江把耳朵凑过来。
  「我建议你最好等会儿进去。皇上这下正在火头上,一时半会儿肯定熄不下去。你还是让下面先把房间准备好,没准皇上待会儿就用到。对了,顺便把酒菜也备了吧。」
  周湛江一蹙眉,「听里面惨叫的声音像是张公公,他是不是惹皇上生气了?」
  朱炳一拍他的肩膀,「何止惹生气!根本就是逆了龙鳞。皇上这会儿……嘿嘿!」
  听到朱炳如此猥琐的笑声,刘旗忠的脸色不知为什么变得更红。周湛江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再听听里面传来的声音,悟了。
  朱、周二人哥俩好的你撞撞我、我撞撞你,脸上一起露出心照不宣的恶心笑容。
  周湛江忍不住还感慨了一句:「皇上也算长情的人了。张公公快三十了吧?难得圣宠不衰。」
  里面被认为圣宠不衰的某人这时只想逃得越远越好。
  「你再打,我真翻脸了。」可怜某人为了不让外面听到,只能小声威胁。
  皇甫桀脸色冰冷眼光火热,手下的动作停都没停。
  「啪!」露出的两瓣臀肉上立刻又多了一个五指印。
  「啊!你你你!」
  「啪!」又是狠狠地一下,打得紧实的臀肉竟然颤了一颤。
  张平拼命冲穴,羞得恨不得一头撞死这个人。
  这小子今天也不知怎么了,把他带入将军府后也不和他说话,把他按在膝上扒了裤子就打。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
  「啪、啪、啪……」
  直到两瓣臀肉被打得红得发紫,张平发出了小声的呜咽,皇甫桀这才停下手,淡淡地问了一句:「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了吗?」
  「我哪知道你又发什么疯!周将军等人就在外面等着,你却一点面子都不给我。你当我是什么?」张平气得咬牙切齿。
  「你又当我是什么?」
  张平想都不想,立刻回道:「皇上啊。」
  皇甫桀在听了这个答案后,脸色变得扭曲起来:「你认为我是你的皇上,那么我教训我的奴仆有什么错?」
  「啊?那是表面,我心里把你当兄弟看。」张平立刻改口。
  「兄弟?有兄弟会干这种事?」皇甫桀阴狠地笑着,手下动作也变得淫猥不堪。
  张平的脸皮几乎要滴下血来,想要大声骂,又怕外人听到,只能死死忍住。
  「我、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唔……嗯……」张平被整得嘴中泄出呻吟。
  皇甫桀脸上的血色胎记越发殷红,深奥的双眼升起腾腾欲火。「说!」
  「你、你先让我起来……」
  「不说你就一辈子这样趴着好了。」皇甫桀狞笑。火热滚烫的屁股摸起来非常有手感,他也已经快忍到极限。
  「……你让我想想……」
  「还要想?」怒。
  「我当然要好好想想!你这个变态!」总算在最后关头冲开了穴道,张平大吼一声,拎着裤子就一脚踹了过去。
  门里门外都听到了这声暴吼。皇甫桀脸色难看,怎么这时候让这人跑了?他那根硬得不能再硬、就等着冲锋陷阵的老二要怎么办?
  门外朱炳拍拍周湛江,「咱们什么都没听到。周将军,依我的经验,这时候你最好给皇上准备一个房间。张公公虽然身怀绝世武功,可是皇上和他就像蛇和青蛙,一物降一物,我可以跟你打赌,张公公他蹦腾不了多久就会被皇上逮上床。咳,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周湛江也拍拍他,理解地道:「你也不容易啊。」
  朱炳拼命点头。刘旗忠当没看到这二人耍宝。
  张公公后来有没有被他的皇帝老大逮上床?
  这个嘛,据说当天周将军让人收拾了府里最好的一间客房,而他们的皇上陛下和张公公自进了屋就没出来,直到晚膳时分平武帝才从屋里出来应了个景,用了点酒菜就又回房了。至于张公公,周湛江发誓直到皇上一行离开就没看到他从屋里出来过。
  张平张公公无比郁闷。好不容易才等来这么一次出宫的机会,哪想到会落到这么一个结局,别说扬名立万了,连热闹也没看成,还凭空惹来一个麻烦。
  喏,那麻烦到现在还跟在他们屁股后面甩不掉!
  这秦家女娃似乎铁了心要嫁给小桀,就算小桀再怎么冷脸对她,她都能厚着脸皮凑上来。偏偏她对小桀没有什么威胁性,弄得他想动手让她消失都不好意思。
  真奇怪,按理说有个漂亮的女娃真心喜欢上小桀,他应该为小桀高兴才对。可他为什么会感到如此不舒服?甚至会有点烦那个秦家女娃?
  眼看就要到京城了,难道就让这女娃一直跟着他们?嗯,他得想个办法才行。
  有了,朝中大臣称得上年轻俊杰又尚未有婚配的不是还有一位?
  风左相,看在你为国为民如此辛劳的分上,我就代皇上送你一位绝世美女为妻吧。
  「秦冉鸿,在下飘渺浪子,特来请教江湖第二高手的厉害。请!」
  明天就要进入京城,眼看那四人没有赶着进城反而在城外一个小庄子落脚,秦小姐也只好委屈自己在附近找了一家农户借住,正准备睡下就听到窗外有人发出挑战。
  秦小姐柳眉一挑,知道她是秦家千金的人很多,但知道她是武林排名第二高手的秦冉鸿的人却极少。来人是谁?怎么会知道她的身分?而且这人一直到出声她都没有注意到窗外有人。这功力显然已经不弱于她。飘渺浪子……似乎有点耳熟。
  秦冉鸿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在京城可是大大有名,自己也早想会会此人,没想到这人倒自己先找上门来了。
  「京城第一高手飘渺飞仙?」秦冉鸿打开了木门。
  门外一个臃肿得像猪一样的男人对她微微一笑,道:「正是在下。」
当晚夜半三更时,一黑影扛着个大麻袋轻车熟路地跳入左相府中,直奔左相卧房。
  「砰!」来人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左相卧房门。
  左相风雨山和在外间侍候他的书僮被惊醒。
  「哪位朋友深夜来访?恕雨山穿戴不整,还请稍等片刻。」
  「是我,张三。」臃肿的身影扛着麻袋大摇大摆地走入左相睡房。
  本来准备尖叫的书僮一看来人立刻露出笑脸,继续去睡自己的。这个人来肯定有机密事要跟左相谈,从来不需他在一边侍候。
  「今天怎么这么大的威势?我还以为京卫军过来抄家抓人呢。」风雨山抓起外袍从床上起来,讽刺道。
  「哦?难不成你左相做了什么伤天害理、天理不容的亏心事,所以才会听到动静就以为来抓你的?看来得让人好好查查你了。」来人笑道。
  「好了,别给我下套子。说吧,你不是和那位出去看武林大会了吗?怎么会有闲工夫到我这儿来?还是已经回来了?你们还真准时,说二十天就真的二十天。」
  说完,这人又像想起什么一样道:「奇怪,我好像听说武林大会早就结束,你们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顺便查了点事。」
  「哦。」风雨山幸灾乐祸,「是不是又有谁要倒霉了。」
  来人没有回答,把麻袋往风左相的床上一扔,大马金刀的在椅子上坐下。
  「什么意思?」风雨山看着人形麻袋皱眉问。
  「送你的。」
  「哈?」
  「我和秦冉鸿交过手了。」
  「哦?谁输谁赢?」
  这种问题还需要回答吗?「我才知道她与你同门。」
  风雨山狡猾地道:「是啊,说起来她可是当今那位的师妹。」
  「她好像不知道。」
  「师父们没跟她说。」
  「没想到二老后来又收了徒弟。」来人叹息。
  「他们闲得慌,看到好苗子就想揽入自己门下。」风雨山嗤笑。
  「这女娃本性不坏,个性也算难得。如果你这个师兄真为自己师妹着想,就不要让她往火坑里跳。我言尽于此,你看着办吧。」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风雨山的表情变了。
  「你自己心里清楚。」来人拍拍手,像是卸下了一个包袱一样,轻松地站起身。
  「你到现在也没个伴,我看这女娃就不错。」
  「你这是报复!」风雨山跳脚。
  「我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来人正色道,甩袖就走。我就不信你能把每次的武林大会都给搅黄了。
  风雨山也顾不得惊动家人,气得哇哇大叫:「你这个死太监!你还说你不是报复?你又把你不要的女人扔给我,你当大爷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来人随他骂,心情舒爽下走得比风还潇洒。
  「你这是妒忌!赤裸裸的妒忌!」风雨山爬到书桌上对着窗外大吼:「老子明天就鼓动大臣让皇上选秀!老子要让你这死太监吃醋到死――!」
  书僮抱着被子蒙着头,心中哀叹:大人他又发疯了。
  这次江湖行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张平的心情还不算太糟糕。至少他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对他家小桀到底抱了什么样的感情。
  床都上了这么多年了,现在还扭扭捏捏的算啥?
  不就是喜欢一个男人吗?不就是喜欢的人正好是当朝皇帝吗?
  这些都不是问题!
  反正在皇宫大院过日子,还是在外面茅屋草棚里过日子,还不都是一样过?
  反正被窝里总要睡一个人,有个喜欢的陪睡总比不喜欢的好。
  选秀?难道疯子不知道凭借历代太监总管的权力,只要他们想,就绝对可以影响选秀的结果?
  国母?他不介意身兼两职。不就是偶尔化个妆露个脸吗?大不了扮个几年,就让皇后「病逝」好了。
  后裔?不是有皇太弟了吗?皇家孩子太多不是好事,容易往死里斗,不如一个清静又省心。
  想通所有问题的张大太监高高兴兴地直奔未央宫而去。他要告诉小桀他喜欢他的事,顺便教训教训那个仗着他疼他就敢对他胡来的变态,竟敢让他在床上足足待了两天两夜,还是在别人家里!
  五更天,连夜赶回皇宫的皇甫桀正准备换龙袍上朝时,那人也不知从哪儿逛了一圈回来,就用那臃肿的身材突然从后面抱住他,说了一句喜欢什么的。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当这人又做了什么让他头疼的事,想事先用一些好话贿赂他。
  这人以前也说过喜欢他,不过他口中的喜欢显然跟他想要的喜欢不太一样。
  他已经死心了。想让这个楞子开窍,还是等下辈子吧。这辈子他已经决定就这么敲敲打打的和这人过一辈子。
  如果,他是说如果。如果这人能在临死前开窍说声他想要的喜欢,他想哪怕下辈子让他继续这么丑他也不介意,只要这个人下辈子还和他在一起。
 第四章:选秀不好玩
  平武七年,刚过完元宵节没多久,以礼部大臣为首的一干官员们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不,也许应该说他们早有预谋、早有打算,做了许多布置就为了这一天的到来。
  六年啊,他们等了整整六年。
  可怜他们好多人家中的女儿硬是等到不能等的年龄才不得不出嫁。据说因为这个缘故,那些把官宦人家当作京城风向标的京城富户个个跟风而起,一起把自家的千金婚期往后拖,于是这几年京城就出现了很奇怪的一幕,有女儿的人家也不急着把女儿嫁出去了,尤其是官吏或有钱人家,把自家女儿留到二十岁以后出门的也不少见。
  对于这种民间动向,张公公向来都是掌握第一手消息的人。说实话,他现在心中虽然已经肯定自己对他家皇帝也有了独占之心,但对于选秀这个历史悠久的活动,他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如果那些大臣们真的闹腾得厉害,他也不介意搞一次选秀来堵堵他们的嘴。反正能不能选上还不是他家小桀一句话?如果弄一次选秀真的能出现一位吸引小桀眼光的女子,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大不了他把小桀打一顿,再绑到哪个深山野林里去。
  嗯,就这么定了。好歹他也收了不少大臣的贿赂。光拿钱不办事可不是太监的好传统,否则以后谁还给他揣银子?
  「张公公,这六年守孝期已经结束,您有没有听皇上提些什么?」
  下朝后,好不容易逮着张总管落单,立时一群大臣就围了过来。
  「是啊,我泱泱大国岂可后宫无主?这后宫已空虚六年,不说其他,就这皇家后裔,言昭仪娘娘也总没消息,陛下龙体安康自无顾虑,可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
  你们这话也只敢跟我说,你把这话当着那人的面说试试,不骂你个狗血淋头才怪!
  张平心中鄙视这些人,可脸上依然带着憨厚笑容道:「陛下并不担心后裔一事,毕竟皇太弟已立,且皇太弟殿下心性纯良、沉着睿智,小小年纪已可看出未来君主风范。」
  「就算如此,可后宫空虚也总不是回事吧?就算一般小国国君后宫还有几十名嫔妃,怎么我大亚皇朝之圣主反而无妻妾伴身,皇上至孝为太皇太妃守孝六年,可并不是天下人皆知,如果让那些孤陋寡闻的小国知道陛下后宫无人,说不定还会嘲笑陛下。」
  说话的人是礼部大臣,这位主要负责接待各国来访朝拜等事宜,家中也正好有一位待字闺中的女儿。
  所以历来那些皇上才会死得那么早,那么多老婆,有点元精也掏空了。张平暗中摇摇头。
  做了六年太监总管,这些大臣的贪婪他一直看在眼中。明白这些人的权力欲非同一般,知道无法明面上操纵让他们害怕又崇拜的平武帝,但内心里却还是希望能透过女人来暗中影响这位铁血帝皇。
  平武帝越英明越能干,这些人也就越害怕,而那心中有鬼、手脚不干净的更是每天胆颤心惊就怕自己的事被捅出去,如果有个女儿能为他们遮挡一二,甚至为他们撑起一片荫凉,他们这一辈子也不用这么烦恼了。
  「张公公,皇上的意思是?」
  张平摇头,「陛下的意思,咱家不敢揣摩。」
  「去年不是又送出去一批宫女吗?那今年宫中总要增添一批新的宫女吧?」不死心的虞部侍郎道。
  「这要看皇上的意思。」张平瞅了一眼这位负责山林绿化、治水治沙的大臣。六年来,国家风调雨顺,这人也开始逐渐不安分了。
  「皇上正值壮年,这后宫空虚,他又如何度过?」
  张平似笑非笑地看看这位就差没有怀疑皇上那方面能力有问题的礼部侍郎,慢悠悠地道:「屠大人,有些话咱们该说,有些话咱们却不该说。这句话咱家就当没听见。免得陛下知道有人怀疑他的……咳咳,还不知道会怎么暴怒呢。」
  屠侍郎脸色变得青白,当下就不住对张平躬身道:「微臣失言,微臣只是关心陛下,绝无他意。还请公公莫要见怪,千万不要把微臣之言……哎呀,看看微臣这张嘴,正该打。」说着就真真假假地打了自己的脸皮几下。
  张平连忙道:「屠侍郎这是做什么?您刚才说了什么咱家一句都没听见。」
  「多谢公公,多谢!」
  好不容易摆脱那些想要把女儿塞进宫中的大臣们,张平回到自己的总管屋内,换了一套衣服,转眼就跑出了宫。
  皇甫桀心情很好,六年来,老天爷十分照顾大亚,年年风调雨顺,就算有些小灾小难也都平平安安度了过去。
  六年来,他大力支持风雨山和韦问心推行新政,取消了贱籍所生孩子仍旧为贱籍的旧法,废除了贱籍不可应试这一条科考制度;同时大力扩展海军,并鼓励工部造船。
  前面还好说,因为对那些大臣王族没有任何利益影响,闹腾了一阵子也就不得不接受这一新的立法。但后面的政策却引来了那些将相王侯们一阵恐慌,以为自己想要拓展国土开拓海外霸业。偏偏皇甫桀心坏,也没多做解释,就冷着脸把命令一条条传下去。
  看着手里韦问心和司农卿等农部大臣费了大半年心血作上来的「大亚农耕全概」,皇甫桀端起茶盅。这份全国农业调查合起来有两寸厚,足足让他看了四天。
  到今天,他脑中已经有所思量。六年来,他和张平出宫的次数虽然不多,但每一次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让他感触良深。
  士农工商,虽然农民的地位在大亚并不低,但由于种种原因,大多数农民的生活反而沦落到社会最底层。除了层层剥削和税法以及天灾人祸,另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无论南北产量普遍不高。所以比起更改农业税法,他更偏向于如何提高农业产量。
  如果农业产量能提高,而税法不变,这样既不会动摇国家根本,又不会加重农民负担,还能刺激农民努力耕作。这效果要比变法更有效也更容易些。当然,如果产量提高,农业税就不能按照抽成来,得根据往年资料定一个固定基数。
  「柳顺。」
  「奴婢在。」
  「准备回宫。」皇甫桀丢下厚厚的全概,站起来大大伸了个懒腰。
  「是。」柳顺立刻对外唱道:「皇上起驾,回宫――」
  上书房门打开,天边的最后一缕阳光斜射入房中,不到一会儿就带着几丝对人间的恋恋不舍没入黑夜的怀抱。
  宫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了平武帝回未央宫的路。
  「张平回来了吗?」皇甫桀问跟在后面的柳顺道。
  「启禀皇上,奴婢今天下午并没有看到张公公。」柳顺躬身回答道。
  「这家伙不会又溜出宫外去了吧?」
  「启禀皇上,张公公确实出宫去了。」柳顺偷偷注意了一下皇帝的脸色,小声道:「早上张公公让奴婢跟在陛下身边侍候时就说要出宫一趟,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办。」
  「他能有什么要紧的事?」皇帝怒:「无非是到茶馆戏园子喝茶听戏,要嘛就是找那什么京城总捕头喝酒,他一个太监在宫外有什么事干?」
  柳顺不敢接口,小心翼翼地低着头。
  「柳顺,朕问你,你说张平是不是在外面娶妻成家了?」
  「这!这不可能!」柳顺吓出一头冷汗。怎么好端端的陛下就想到这么极端的事上去了?
  「不可能吗?据朕所知,宫里似乎有不少太监在外面有家有业,甚至有的还在外面妻妾成群。」
  柳顺抹汗,「回禀陛下,是有些人在外面……,不过张公公绝对不会……这个、这个……」柳顺越急越说不出话。
  皇甫桀冷哼一声,一拂龙袖快步向前走去。柳顺在后面苦笑一声,连忙小跑步跟上。后面跟着的侍人和侍卫自然也都加快脚步。
  回到宫里,皇甫桀不见张平的身影,脸上的寒气越发严重。
  侍候更衣的宫女们上前,为皇甫桀脱掉龙袍换上便衣。
  脱去龙袍时,一名宫女注意到皇帝脖颈后方似乎有一根长长的黑发缠在了领子上,宫女心中微微一动,轻轻拈起那根黑发慢慢抽出。在黑发抽出领口的一刹那,宫女的无名指指尖微微从皇甫桀颈后滑过。这一滑真的很轻,近乎于挑逗。
  「哎哟!」该宫女突然惨叫一声,握住手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你在干什么?」皇甫桀回头冷声喝问。
  该宫女疼得泪流满面,握着被捏肿的手腕,跪泣道:「回禀皇上,奴婢看您的衣领上有一根落发,取出时不小心碰到皇上,请皇上恕罪。」
  皇甫桀眼光一掠,看到了宫女手中还捏着的一根黑色长发。
  衣领上的落发?皇甫桀脸色一下缓和许多。
  今早上的龙袍好像就是张平帮他穿的,自己当时似乎还抱着他厮磨了好一会儿才去上朝,这根头发大概就是那时落下的吧?就是不知是张平的还是他的。
  「嗯,朕错怪你了。等会儿你去太医院让太医好好瞧瞧你的手腕。过后再让柳顺带你去银作司领一件首饰,就说朕吩咐的。」
  皇甫桀难得如此温和的话语让该宫女差点感激涕零,连道「谢皇上赏赐」,随即磕头退下。该宫女虽然手腕红肿,可意外得来的赏赐和皇帝难得表现出来的一丝关心,仍旧让其他侍候的宫女对其产生了些许妒嫉之心。
  傅娉婷握着自己的手腕咬了咬嘴唇。
  说来好笑,进宫六年来,这大概是她最接近平武帝龙体的一次。天知道那指尖轻轻一滑费了她多少勇气。
  六年了,她的青春也将逝去,再过两年,如果再得不到皇上青睐,她就只有被送出宫的分。这叫她怎生甘心?
  想她傅娉婷未进宫前,也是堂堂以双面刺绣闻名天下的北方织造世家傅家的千金小姐。不敢说金枝玉叶,至少也是大家闺秀。可现在呢?
  身为傅家千金本来她应该过得衣食无忧,当年根本不必进入宫中做侍候人的宫女。可是也就因为她是傅家女儿,也是唯一一个适龄的女儿,让她不得不入宫。
  傅家双面刺绣虽然有名,可真正让傅家成为名闻天下一方富豪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傅家家主在二十六年前承接了皇宫织造这一光宗耀祖的大买卖。
  对于生意人的傅家来说,这就是个买卖。可对其他人来说,这却是无上的殊荣。
  傅家在承接了皇宫织造后迅速腾起,很快就成为北方织造业一霸,甚至影响到江南一带的织造世家。傅家风光了二十多年,如今新皇登基,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傅家是否还可以继续辉煌下去,就要看宫中会有何变动。
  聪明的傅家家主早已看出原来的一班太监肯定会在新皇登基后失势,可是他等了一年,却不见宫内有任何变动。而贪心的太监们却给他捎来了孝敬要加倍的消息。
  不知新皇有何打算的傅家家主很忧心,本想搭上新太监总管张公公的线,可却一再受到原来那班太监的阻扰。就在此时,和傅家交好的一位官员上门拜访,言语中问起了他家中是否有适龄的女儿,并把自己的意思向他略微传达了一些。
  傅家家主听了该官员一番言辞,心动了。是啊,靠人不如靠己,如果傅家有人在朝中,或者就在皇帝身边,还怕傅家不能继续辉煌下去吗?
  于是傅家家主就把女儿娉婷招了过来,傅娉婷细细思量几日后,也觉得这是自己一个机会,既然要嫁为什么不嫁给天下第一人?她傅娉婷自认不比任何大家闺秀差,而且她对自己的容颜充满自信。
  于是傅娉婷进宫了,并在众宫女中脱颖而出,成为最靠近平武帝身边的女官――从七品御服司助。傅娉婷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御服司助不是被选出来的,而是……张公公嫌烦随手一拈给拈出来的。
  不过傅娉婷也确实好运,大多数宫女如无人青睐或帮助,只能从无品宫女做起,她一来就能成为从七品,和一方县丞地位相同,也算她的造化。
  这六年来,她收起千金小姐的架子,兢兢业业小心翼翼,在努力不得罪他人的情况下,终于给她从小小的从七品御服司助爬到今天能更靠近皇帝一步的从五品御服副司。
  如果她就此满足也就罢了,再过两年,说不定还能升到正五品的女官,那时就算她年龄偏大,一旦放出宫去,很多官宦或大户人家也会抢着要她做正房。
  可傅娉婷又怎生甘心?
  傅娉婷刚进宫那会儿才十七岁,无论阅历还是心性都无法让她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她的,加上她年轻貌美心比天高,又有官员在后支撑,便一心想成为人上人,竟无意间把身边很多重要的讯息给漏了过去。
  在经过三个月的宫规礼仪学习、及皇帝衣饰如何打理后,傅娉婷终于成为侍候平武帝的众多宫女中的一员。
  第一天,她费尽心思妆点一番却仅能在殿外侍候,原来侍候皇上的宫女根本不让她有机会靠近平武帝。也是,她毕竟只是御服司助,与能贴身侍候皇上的尚服不同,不能贴身跟随。结果平武帝出来时,她只能和殿外众人一起跪下迎接,连头都没机会抬起。
  没关系,她相信自己。她傅娉婷绝对不会只限于一个小小的从七品御服司助,总有一天她会……
  傅娉婷知道这些老宫女们得罪不起,只能把自己的小姐脾气收起,尽量显得乖巧听话,也不再特意妆点自己,尽量把自己表现的平淡无奇。时间一久,老宫女们也不知是终于看她顺眼了,还是觉得她已经可以担当御服司助一职,终于让她接近了皇帝。
  而这天离她进宫已经过去了半年。
  等接近平武帝,她才知道她侍候皇帝的时间有多短暂。说是御服司助,其实连接近皇帝身体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一边给侍候皇帝着衣的女官们递递东西。而那些看似风光的女官们也只是帮助皇帝穿上最外面的一件龙袍,帮他系上腰带和繁琐的佩饰,帝冠则有太监总管的张侍人为皇帝戴上。
  其实按理说尚服等侍候皇帝着衣的宫女一天应该至少有五次机会接近皇帝。
  第一次在皇上晨起的时候,听到侍寝的太监宫女传唤,就进去帮皇帝穿上内服;第二次则是在皇帝用过早膳上早朝前再为他穿上龙袍戴上帝冠;第三次在皇帝下朝后为他换上常服;第四次在皇帝回寝宫更换便衣时;第五次则在皇帝就寝的时候。如果皇帝需要沐浴,她们还能再就近侍候皇帝一次。
只是这位平武帝与前面的皇帝们不同,凡事更喜欢自己动手,这也导致侍人们接近他的机会大大减少,而原本侍候他的众多宫女太监也被他削减许多。能留下来的,按照那些女官们的说法:她们都是对皇帝和张公公绝对忠心并且手艺好经验丰富的。
  傅娉婷那时听到女官们这样说时,并未特别留心,反而在心中讽刺那些女官一个个年老色衰,怕是皇帝担心放你们出宫你们也嫁不出去,就好心把你们留在宫内养老了。
  作为御服司助,其工作无论是频度还是贴身性,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能成为御服司助的宫女,如果姿容不错,非常有可能一步登天,这个前例以前并不少,当然成为尚服后机会可能更高一点。
  傅娉婷等待着。哪想到随着时间过去,她也慢慢知晓了一些皇家内幕。谁会想到一名太监……
  到现在傅娉婷还记得初次接近平武帝时的情景。那时她以为经过半年时间训练,看到皇帝已不会紧张,哪晓得不过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这位传说是龙神下凡的铁血帝皇,她竟然就紧张到递玉佩的手不停颤抖。身为尚服的女官瞪了她一眼,傅娉婷连忙低下头。
  那次的机会就那么平白丢失了。
  一连两个月过去,傅娉婷虽然不再看到平武帝后就发抖,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让那位多看她一眼。
  只要能让皇上正眼瞧见我,只要能让我有机会展现自己,我就不信身边没有美人侍候的皇上会不把我放进眼里。
  可怜她终于鼓起勇气在皇帝面前抬起头,想让那位好好看她一眼,结果她就看到了让她深受打击并怀疑自己眼睛是否有问题的一幕。
  她的皇上,她心目中的良人,她梦中可以为她、为傅家带来无上荣誉和财富的平武帝,趁着所有侍人低头侍候的时候,揽过为他戴帝冠的总管太监张平狠狠亲了一大口。
  这、怎、么、可、能?
  在张平推开皇上、目光瞟过来的一刹那间,傅娉婷连忙低下了头。
  心脏怦怦地跳着,她不想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又不得不信。忽然,往日在其他宫女和太监嘴中听到的一些只字片言在脑中一起浮起。
  「你记住了,这宫中你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有两个人的话你必须牢牢记住,千万不可怠慢。一位自然是我们的皇上,还有一位则是太监总管张平张公公。」
  「看到张公公要乖巧一点,如果能让张公公看中你,以后你就不愁没有好日子过。明白了吗?」
  「那小太监能不能活命就要看张公公了。」
  「是啊是啊。竟把皇上的御笔洗给失手打碎了,现在能救的他也只有张公公了。」
  「张公公心好,不过打碎东西而已,顶多说句今后小心,不会有事的。」
  「诸位姐姐,你们小心点啊。张公公今天不在宫里,皇上从早上就不太高兴,大家小心点千万别撞在枪尖上。」
  「张公公怎么了?怎么走路一瘸一拐的?是不是挨打了?」
  「哎呀,你不懂。哎呀,总之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反正……总之张公公没事,那是皇上火大罚他呢。嘻嘻!」
  「你们有没有看到皇上的眼睛?」
  「要死了!竟敢背后议论皇上,你们一个个都当自己是张总管是不是?谁再敢给我乱嚼舌根,我就用针把她的嘴缝起来。」
  「唉,张公公肯定是投错了胎。凤凰命,男人身。虽然进宫去势了,可毕竟不是女人。可惜!」
  「昨天皇上又跟张公公提封皇后的事了。」
  「咯咯,只是皇上一提这事,张公公一定跑得比兔子还快。」
  「嘻嘻,哈哈,呵呵……」
  众人的笑声似乎还在耳里回荡,傅娉婷终于恍然大悟。
  平武帝不是不要后宫,而是他口味独特,只喜太监,尤其喜欢他身边那位貌相老实普通的太监总管张平。
  六年下来,她已经二十三岁。她已经没有时间让她再继续等待张平失宠的那一天。
  她不信,不信一代帝皇会六年一直相对同一个人还不腻。也许皇上只是没有接触过女人?也许皇上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如果让他体悟到女子的芬芳柔软,也许……
  傅娉婷捧着自己的手腕在随柳副总管走出未央宫时,正好与归来的张大总管擦肩而过。张平并没有注意到柳顺与傅娉婷二人,直接闷头走进了未央宫里。
  「见过张公公。」站在门口侍候的太监和宫女向他行礼。张平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拎着两个油纸包走向皇甫桀
皇甫桀正在园子里舞剑。
  负责守卫的侍卫们看到张平,一起微微弯身,张平点头回礼。有太监走过来想接过张平手中油纸包,张平轻声婉拒。
  为方便平武帝在此习武,原本诗情画意的园林被厚重的青石板覆盖,除园中四周围了一圈的长青松木,园中再无绿色。倒是用来练功的石桩和石墩有规律地散布在园中。
  皇甫桀自从做了皇帝后练武的时间更少,但为了不让自己和张平差得太远,他坚持每天必须抽出两个时辰练武,还好他的内功心法对姿势没有什么要求,睡觉时除了和张平做一些喜欢的事,以外的时间都用来运行内息了。
  不过张平的练功心法更变态,竟然无论行走坐卧都可以随时运行,根本不需他特地打坐练功。最可恨的是,他用两个时辰来练武,那家伙就用四个时辰。往往奏折批一半,就看在旁边侍候的家伙已经不知跑哪儿去了。
  看小桀舞到妙处,张平心动,立刻提着油纸包冲了上去――和他家皇帝开战。
  他边打还边评论:「小桀,你这招平步青云应该使得更加飘逸不着相才对,你看你这么一副凶狠的气势,这哪还叫平步青云,根本就是猛虎上山好不好?」
  皇甫桀身形一顿,胯骨被抓到空子的人敲个正着。当下这人的口气从评论变教训:
  「你看看你,注意力一点都不集中,如果遇到高手,你死几次都不够。如果不是我天天牺牲时间与你陪练,你早就从一流高手掉到二流。
  「知道精力不集中是什么造成的吗?缺精啊!这都是你肾亏造成的!如果你晚上有空不要乱发春,把那时间多用来练习内功,你说你会被我压着打吗?」
  「你说朕肾亏?」你说男人什么都行,就这个绝对不行!
  侍卫们耳力好的,一起望天。他们什么都没听见。
  「不亏吗?那你怎么打不过我?」其实张平等的不过是一句夸奖,比如「我哪能跟你这个习武天才比」之类。
  可皇甫桀也不知是明白张平的小心思还是不明白,一张本就悚人的脸变得更可怕。
  「朕会用事实证明。」男人的面子很重要,尤其是皇帝的面子。
  你个楞子,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说我肾亏,如果我不用事实向这些人证明,传出去还真当我皇甫桀连个太监都搞不定!姓张的,这是你自找的!
  「不用不用。你亏不亏我还不清楚吗?你信不,如果我使出真本事,你在我手上肯定走不过五百招。」
  「是吗?」
  张大太监似乎没注意他家皇帝老大的声音变得无比阴森,非常豪放的一挥手,斩钉截铁地道:「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那就来吧。」
  「来啥?」这人到关键时候就犯傻了。
  皇甫桀二话不说,抬脚就踹。对这楞子心软根本犯不着,打倒了直接绑上把他干到没力气叫唤再喂他吃颗糖就行。
  不小心被踹中的高手张平眼中射出两道寒光,展开九成功力扑了过去。做皇帝不需要两条腿,干脆把你小子打残了,看你晚上还敢闹腾!
  张公公想得很美好,可惜他想象中的二流高手其实与他相差并不是很明显,如果真拼起命来,还说不清楚谁输谁赢。
  「你那油纸包里拎的什么宝贝?就这么舍不得放下?」
  「啊!我就说嘛怎么老是不得劲。」张平赶紧跑到一边把油纸包放到石桌上,又跑了回来。
  「我们接着打。喂,说好了不准用药啊!」
  皇甫桀阴阴一笑。
  一炷香后。
  「你卑鄙!」张公公倒在地上大叫。
  「朕这次可没用药。」
  「你没用药可你让人暗算我!」张公公愤愤不平。
  「他们是朕的侍卫,看到朕有危险自然要出手相助。」皇甫桀抬起龙脚,一脚踩在他家总管大人的肚子上,轻轻揉了揉。
  「说,今天去哪儿了?」
  「这、这不算!我们重来。」张公公的脸红了。
  「你不是高手吗?连两支暗镖都躲不过去,又叫什么高手?你还没回答朕的问题呢,说,今天和谁鬼混去了?」
  「我跟谁鬼混了我?还有我怎么就不是高手了?我那是根本就没防备他们。」张公公气不服。
  「高手就应该时刻警惕,不应该掉以轻心。」
  「你把脚挪开!你想干嘛?」
  皇甫桀嗤笑:「为什么每次你都要问这个问题。」摇摇头,放开张平向宫内走去。
  张平长吁一口气,随即又提起小心肝。
  以他对这人的了解,事情绝对不会就这么结束。但这可是在园子里,还有这么多人在!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见他家皇帝大人也不知从哪儿扛了一捆指头粗细的麻绳过来,站在他旁边不怀好意地看了他半天。
  「陛下,马上就要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张平咽口口水提醒道。
  「放心,朕会速战速决。先给你活动一下筋骨,等用过晚膳,再让你见识见识朕真正的精力。」
  还真正的精力?难道你平时那些表现只是随意发挥?张平很想臭臭他,可他再楞也知道如果他现在敢出言讽刺,那么他就真的很有可能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死法还是最丢脸的一种:被人干到死!
  皇甫桀阴笑着,按住他的太监总管就开始对他进行五花大绑。
  侍卫们在皇甫桀的示意下全部退出园外,但又不准他们离得太远。平武帝的心理也不是有多变态,他只是想让那些听到他肾亏、怀疑他的性能力的侍卫们好好了解一下他们的皇帝是多么威猛。
  「呵呵,小桀,你不想看我给你带回什么了吗?」一看到众侍卫退了出去,张平知道他家皇帝老大是要玩真的了,当下心也慌了。
  「不急,等会再说。」
  「喂,我不喜欢这样。你要真这样对我,小心我跟你翻脸!」
  皇甫桀手停住,盯着张平的眼睛,表情很委屈:「朕只是想向你证明朕一点都不肾亏。平,你也不想让别人这么误会我吧?」
  张平鼓足一口气,大吼一声:「陛下您一点都不肾亏!您精力充沛龙马精神性欲旺盛无人可比!奴婢甘拜下风。」
  吼完,立刻一脸轻松地对他家皇帝老大道:「好了,你的冤屈我已经帮你洗净了。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吧?」
  皇甫桀:「……」
  小心翼翼地挪动着自己的臀部,张平端起碗又放下。
  「去拿个厚实点的锦垫来。」皇甫桀心情愉快地招手吩咐站在远处侍候的宫人。
  侍人依言拿来一个垫子,张平厚脸皮地接过。这么长时间了,这些侍候的人谁不知道他和这人的事?现在脸红也迟了。
  总算可以坐得舒服点,「你尝尝,我排了好长时间的队才买到。都说这家的猪头肉和水晶肴肉绝了!这水晶肴肉还是刚出来的新菜肴,京城里就这么一家。」
  皇甫桀尝了一块,点点头道:「口味尚可。」
  「奚久前两天来求我,问我能不能求你早点放言昭仪出宫。」
  「他等不住了?」
  张平白了他一眼,这家伙绝对故意的。言昭仪早就可以「消失」,可他为了看下属和言昭仪痛苦,故意拖延时间。
  「到端午节就让她病逝吧。唉,言昭仪一走,朕的后宫就真的没人了。张平啊,你干脆做了朕的皇后吧,好歹老百姓们也不用怀疑他们的皇帝是不是不行。」
  张平噗哧一笑,没理他。「听说大宛国这次拜访带来了不少稀奇玩意儿。」
  「哦?消息已经传到民间?」
  张平神秘地笑。
  皇甫桀有时都忍不住猜他手上是不是有一帮人,否则消息怎么会如此灵通?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事?」
  「我瞒了你很多事情,你想知道哪一桩?」
  皇甫桀噎住。他发现自己总能给这人气个半死,尤以这些年越发严重。
  「就说说你每次为什么会消息如此灵通吧。」平武帝随口道,他压根儿也没指望这人能回答。
  没想到张平想了想,竟然说了:「我家兄弟很多。」
  「嗯。」很久没听张平提他的家人,皇甫桀露出一丝兴味。
  「自从我传信给家里,让他们离开家乡暂避风头后,他们就开始着手策划。」
  「策划什么?」皇甫桀好奇。
  张平呷了口酒道:「策划你一旦竞争皇位失败,好把你我二人从京城救出。」
  张平这句话说得平平淡淡,皇甫桀听来却是感慨万千。他一直没机会见过张家人,可已经神往很久了。
  「有机会帮我跟他们说声谢谢。」
  「不用谢。我爹说,你对我好,所以我们全家也要报答你。」
  「你家人真的不想入朝为官?」皇甫桀发现自己竟想不出如何感激这家人的方法。
  摇摇头,张平笑道:「我们家现在不像以前了,那时我让他们离开方鼎村时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凭借这一百两银子,我家人又都会点功夫,我大哥就开了一家镖局养活全家。后来我娘说要给你我二人留条后路,便全家合计了一下,开始着手准备。」
  皇甫桀完全放下了筷子。
  「我二哥喜欢务农,便买了些田地收租子;我大姐一家开始做布店买卖;老四最聪明,和老五一起混起了江湖,如今已经成立了一个专门贩卖讯息的秘密会社;老六学医,本来想骗他进宫做几年太医,他来待了五天就跑了。」
  「你六弟来过宫里?」皇甫桀惊。
  「嗯,我怀疑他发现你和我的事了。不过他好像没和家里人说。」张平这句话就像又朝平静的池塘里扔了一块大石头。
  皇甫桀已经被震得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总体来说,我们全家看似分散,但由我娘坐镇中枢,我爹从旁辅助,各行各业各地的消息都还算灵通。呃……我向你老实交代,你给我的大多数赏赐还有我的月银,我都拿去送给我家人了,否则他们发展也不会这么快。」
  「无妨。」
  张平松口气,笑:「本来我爹娘他们只是想给我们留条后路,后来你顺利登基,家里又做得比较顺,干脆就按照原计划发展,才成为现在的规模。」
  「我猜你爹娘这样做九成是在为你留后路。」皇甫桀幽幽地道。
  张平不是呆子,他爹娘家人的苦心他怎么可能不明白。看小桀有点难过,当下就搬着凳子坐到他旁边。
  「我娘说皇帝身边的人通常没有什么好下场。她怕伴君如伴虎,我迟早一天会死在你手里,她曾问过我一次,为什么不离开?」
  「你怎么说?」
  张平握住他的手,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告诉她: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哪怕你将来很有可能死在我手上?」
  张平没有说话,只是用劲点了一下头。
  皇甫桀一把反握住张平的手,紧紧的。
  张平忽然笑道:「我娘担心我死在你手上,可我功夫这么高,怕你个鸟!」
  皇甫桀气得牙痒痒的。看这人的笑脸,恨不得捏他个十七八九下。
  「现在好了,我们家也成了你的人了。」
  皇甫桀明白这话的分量。张平把这事告诉他,就是绝对相信他,甚至相当于把他全家人的生命交到他手上。若他对张平有一丝猜忌之心,张家人就很有可能落到兔死狗烹的下场。也许张家人当初只是无心插柳,可如今柳树成荫,这力量足够让任何人眼馋。
  「我知道了。这件事你不要再跟其他人说起。就当作是你我一股隐藏的力量吧。这种力量平时看不出威力,可一旦出乱子,它的作用就大了。」
  「嗯。」
  「多谢。」皇甫桀轻声笑。
  「你我之间还说什么谢字。」张平毫不客气地把靠近的脸盘推开。
  「你刚才说大宛国这次带了什么好东西?」顶顶顶,朕再接再厉。
  张平吐出五个字:「美女与野兽。」
  傅娉婷一直在留意张公公的行踪。
  第二天,张公公又出宫了。而皇上批完奏折,下午时分一个人走入了御花园。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傅娉婷告诉自己。如果不抓住这次的机会,以后她不知道还有没有这分勇气。
  皇甫桀走入园子,随便找了个绿荫茂盛的地方盘膝坐下。不一会儿就进入天人合一的境界。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悦耳的歌声从远处传来。
  歌声很委婉,很动听,唱的是前朝一位女词人的词牌。皇甫桀缓缓睁开了双眼。
  是哪个大胆不怕死的宫女在他练功时闯入御花园?以前也有过这样大胆想勾引他的宫女,不过现在她们都已经被送出宫外,过分的自然就留在宫里做了花草的养分。
  皇甫桀站起身,他承认这个歌声确实很好听。不过他不喜欢有人违反他的命令,更不喜欢有不能掌控的人或事出现。这样的人,有一个张平就够了。
  看到皇甫桀现出身影,傅娉婷先是一惧后又一喜。皇上肯出来,这不就表示她已经成功了一半?傅娉婷没有停止歌声,反而一边轻歌曼舞,一边向平武帝缓缓靠近。
  一件件罗衫落地,雪白玲珑的躯体逐渐呈现在平武帝眼前。当那一对小白鸽若隐若现地出现时,皇甫桀忽然笑了。
  傅娉婷看见平武帝勾起的嘴角,鼓起勇气越发大胆地摆动腰肢、臀部,把女人的柔美和妩媚挥洒尽致。
  「不错,继续扭。」皇甫桀在一处石凳上坐下。
  傅娉婷舞动的身体顿了顿,红霞一瞬间布满全身。为什么他就这样坐下了?为什么他不扑上前来?
  这是机会,放过这个机会你就再也没有希望了!傅娉婷在心中大声告诉自己,最后她终于豁出去,扯下身体上最后一层遮掩,赤足舞到了平武帝身边。
  「皇上。」傅娉婷娇吟一声,身体一软就往皇甫桀怀中倒下。
  皇甫桀手一伸,软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正当皇甫桀眼中闪过邪恶、阴毒、危险的目光,就要对怀中不知恶魔真面目的洁白小羊羔下毒手时――
  「种植司的太监跟我说了,宫里的肥料足够花草生长之用,再多反而不美。」
  皇甫桀抬起头,这人怎么每次都赶个正巧?
  「抱着舒服吗?」
  皇甫桀看看怀中娇柔的身体,有点不舍。不知道这具身体切割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当他用拳头把她的骨头一根根打碎时,她会不会还想跟他上床?
  「皇上,请把这位娉婷副司放到石桌上好吗?」
  「皇上,不要!」傅娉婷一把抱住皇甫桀的脖子,死活不肯离开他的怀抱。
  张平叹息一声,他在救她好不好?你就算没看到他脸上没有一丝欲念,至少你能感觉出来他下身有没有硬吧?
  偏偏傅娉婷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已经迷住皇上,竟然咬着嘴唇对张平道:
  「张公公,皇上已经独宠你这么多年,为了你,后宫没有一人,就连言昭仪也只是一个摆饰。如此恩宠,你不觉得太重了吗?」
  「我傅娉婷在此发誓绝对不是想要跟您争宠,只是不忍心看皇上时常孤身一人,张公公位高权重也不可能时时陪伴皇上身边,奴婢只是想要偶尔陪伴皇上而已。张公公,连奴婢这一点点小小的愿望,你都不允许吗?」
  张平张大嘴。很好,他从小桀手上救过好几个宫女,这位还是第一个如此直白的。
  「张平,看来人家根本不想领你的情。」皇甫桀阴阴地笑。
  张平抓抓头,好吧,他不管了。只是临走的时候,他对他的皇帝陛下说了一句话:
  「你有种和我打,欺负一个小女孩算什么?」
  半盏茶后,皇甫桀冷着脸从御花园走出。
  一干侍卫和宫人立刻紧随其后。
  在所有人离去后,御花园深处传来了女子嘤嘤的哭泣声。
  晚上,陷入魔障的皇甫桀一边在他的太监总管身上发疯,一边发狠道:「是不是你让侍卫放她进来的?」
  张平两手紧抓床单,忍着痛苦道:「没有。我只是跟刘旗忠说……如果看见这名宫女有何异动,不要拦阻……罢了。」
  「为什么?说!」
  「我得知道……她想干什么……」
  「她是谁家的人?」
  张平喘过一口气,答:「北方织造的傅家,负责供应皇家布匹和绣品,身后人是吏部侍郎。」
  「把傅家换了。」
  「嗯……呃啊!你轻点……」
  「我有没有种?嗯?」
  张平被他顶得说不出话。
  「其实你在害怕对不对?害怕我真的看上那些女孩,嗯?」
  张平很想说根本不是这样,可是他也知道若此时他敢这样回答,那就是存心找死。
  「小桀……」
  「平,你喜欢我吗?」
  「……喜欢。」
  「有多喜欢?」
  「……我要是不喜欢你,我会躺在你身子底下让你这样折腾……」张平咬牙,脸色扭曲道。
  该死的,他真的当他身体铁打的不成?
  「啊啊啊――!」
  「平,张平……」
  皇甫桀下午没有发泄出来的扭曲欲望一古脑儿倾泄到这人身上。
  第二天,张平扶着疼痛不已的腰,当即要求织染司和内务司更换宫中织造商。同时把傅家女儿傅娉婷解职赶出宫外。
  傅娉婷恨极,总觉得是张太监坏了她的好事。如果不是他,皇上怎么可能突然把她丢在地上拂袖而去?如果不是他,现在她说不定已经至少被封为才人。如果她运气好,昨天能和皇上春风一度的话,现在说不定已经怀上龙种。
  张平!你这个断子绝孙的死太监,我恨你!我恨你!傅娉婷在京中家人来接她的马车上嚎啕大哭。傅家完了。她傅娉婷也完了!
  五天后,大宛国的使者到达。
  在献上四名美艳的舞姬后,该使者又命手下抬上了一个蒙着布的大笼子。
  大宛国使者恭敬地俯首对高高在上的平武帝道:「这笼中之生灵乃是我国圣兽,我国国君因感大亚国君威震四方,传说乃是龙神下凡,特地命两百勇士捕捉了一头圣兽,敬献给平武帝陛下,以示尊崇之心。」
  殿中所有将相王侯一起在脸上浮现出骄傲之色。自和厥顿一战,陛下魔帅之名扬威天下,大亚又经过六年休养生息,现在哪怕说是整个东大陆最强盛的霸主也毫不为过。小小一个大宛,他们还不放在眼中。
  「不过,」该使者口气一转道:「我国圣兽不可驯服,现在也只是暂押在笼内,在下担心一旦我国勇士离开,只怕无人可以制住圣兽。」
  「瞧你说的叽叽歪歪的,到底是什么野兽不如亮出相来,本将军倒要看看你那圣兽有多么可怕,竟然担心我大亚无人可以制服它。哼!」
  「就是,这根本就是蔑视我国无人。实在太不知礼仪!」
  「果然是蛮荒之邦,以为一只野兽就想吓住我们。真是没见识至极!」
  皇甫桀颇为无聊地看了看台阶下站的张平。
  这就是你说的野兽?
  张平看他的目光,大概猜出了他的意思,笑了笑,小声道:「一场闹剧而已。」
  「既然是闹剧,那就早点结束吧!」皇甫桀大声说完这句话,竟然从龙椅上起身走下台阶,向关住大宛圣兽的笼子直步走去。
  不等大宛国使者制止,在一片惊呼声中,皇甫桀直接拉开了蒙住笼子的布。
  一只身躯庞大,超过一般虎类的吊睛白额巨虎出现在人前。
  这野兽一现,当场就有不少人倒吸一口冷气,尤其是一干文臣腿肚子都有点打颤。
  「吼――!」巨虎看见了亮光,立刻从笼中站起,张开血盆大口对着众人狂吼一声。
  一声吼叫,当场就让不少人连连倒退几步,就连大宛国的使者也有点脸色发白。可怜他身为大宛国的使者,可同样也知道自己是送死来的。不管这只所谓的圣兽能否削掉大亚皇朝一点面子,作为敬献者的他,很有可能被一怒之下的大亚国君处死。
  「就是它?你们的圣兽?」皇甫桀似乎没看到眼前有一只巨大猛虎一般,随口问大宛国使者道。
  「回禀陛下,这就是我国圣兽。」使者鼓起胆子回答。远看还不觉得,可当这位传说中的魔帅皇帝一走近跟前,他就深深感觉到那股威慑和压迫感。
  大宛国人的身高已经不矮,可是和这位皇帝一比,还是有些距离。加上他脸上那道代表杀戮的血色胎记,以及相传是龙神转世标志的隆起眉骨,果然不愧魔帅之称!
  环看了四周一圈,皇甫桀阴沉的脸孔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神情。当然,这是张平看出来的。其他人只觉得自己被两道寒光扫过。
  「打开笼子。」
  「是。」该使者还没回答,旁边的张平已经答应一声走到笼前。
  无声无息的,那道巨大的铁锁就给张平扭断。
  知道张平底细的一些武将还好,但大多不知道他底细的人一个个瞪大了眼睛,甚至还有人抬起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好功夫!」大宛国看守兽笼的一名勇士忍不住出声赞扬道。
  张平对他点了点头,算作回礼。
  抽出粗大的炼条,张平就像不知道里面关了一只猛虎一般,就这么随随便便把笼门拉开了。小桀想整整他的大臣们,作为一名合格的恶仆,当然要帮忙才对。
  「不可!」那勇士大声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笼中猛虎一看关它多日的枷锁消失,自由的世界就在外面等着它,当即咆哮一声冲出了笼外。
  「来得好!」就在殿中尖叫数起,一大半的人抱头鼠窜时,皇甫桀却眼露兴奋之情,高喝一声对着猛虎冲了过去。
  张平在一边小心防守。他不担心猛虎,他担心大宛国的人另外出手暗算。
  不过大宛国的人似乎并无意和大亚闹僵,而且显然对这头猛虎充满信心,并没有暗中下什么毒手。
  大宛国的勇士和使者个个睁大眼睛看一国之君和一只超级巨虎斗成一团。整个争斗看上去险象环生,可那位出声赞扬张平的勇士却看出那位平武大帝明显游刃有余。
  败了!大亚有此国君,国家又怎会不强?至少大宛国的国主绝对不敢赤手空拳对付这只超级巨虎,也许连只狗,大宛国君都不一定打得过。勇士心中有点凄凉。
  「喝!给朕坐下!」一声暴吼,大亚皇帝皇甫桀一手按在猛虎的脑门上,硬是把它压住不能动弹。
  这只猛虎因前面争斗已经失去大半力量,身上四肢和要害更是遭到皇甫桀数次打击,如今被这么一按,竟然也就老实了,乖乖趴伏在地,失去了丛林之王的威风之气。
  「谑!」使者倒吸一口冷气。
  「这就是贵国圣兽?倒还算乖巧。你回去告诉你们国王,就说朕希望他下次能送来更能拿得出手的礼物。」皇甫桀气息稳定,一手按住猛虎,一手负于身后,傲然道。
  「是。在下一定会把陛下的口信传达给我国国君。陛下威猛,在下敬佩之至。」该使者与大宛勇士们一起向皇甫桀低下了头。
  「吾皇威武,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那眼睛明亮的,在恢复过来的一刹那,立刻聪明地拜倒山呼万岁。顿时,大殿跪下一片,山呼万岁的声音震耳欲聋。
  这一幕,对皇甫桀来说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但大宛国敢如此放肆,他也不想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当天下朝就召来比较奸猾毒辣的风左相,令他与礼部商量回礼之事。
  而大宛国送来的四位美艳舞姬,很快就被平武帝赐给有功之臣。连进入后宫的机会都没有。
  皇甫桀看着一张又一张关于选秀的奏折,不怒反笑。
  「张平啊,你想好了没有?做朕的皇后又怎么样?你要是喜欢做总管,那就继续做呗。皇后只要偶尔露露脸就行了。」
  「你怕那些大臣?」张平随口开玩笑道。
  「你认为呢?」皇甫桀阴森森地笑。
  「他们怕你,怕得要死。所以他们也希望你赶快弄几个女人填充后宫,最好从此被女色所迷,他们才能继续逍遥快活。」
  「最好再生两个儿子,好让他们挟天子以令诸侯?」
  「那你得早点回天上才行。」
  皇甫桀给他的太监总管气笑,「好,他们既然这么想把自己的女儿嫁进来,朕就给他们一个机会。传令下去,把国师请来!」
  国师?张平不解,但仍旧唱了个喏,当即传唤中书舍人,记录皇上圣旨,以便第二天早朝宣布。
  于是震惊整个朝野的选秀条件现世了。
  张平看着笼子里那只大宛国献来的吊睛白额巨虎,拍了拍它,感叹道:「你也不容易啊,每天都要你对那些千金小姐怒吼一声,还得看她们吓得屁滚尿流的可怜模样,却只能看不能吃。作为食肉的猛兽,委屈你了。」
  不过那些做梦的千金小姐更可怜就是。
  唉,也不知道小桀哪来那么缺德的点子,竟然想出什么神女配神龙之说。
  他本来还期望一群美女表现才艺,他可以顺便沾光,对这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般人绝对见不着的闺秀们品头论足,结果他梦想中花团锦簇的选秀却变成了美女们血泪斑斑的受难史。
  他又不像当今皇帝那么变态,看到别人痛苦他就心中愉快。作为监督者,他真的很想甩手不干。
  慢慢的,一道黑影罩到他的头顶上。
  张平抬头一看,就见那位喜欢血腥的变态皇帝正在朝他咧嘴笑。
  「张平啊,听说有人重金贿赂你,让你想法让几名女子过关?」
  张平瞅瞅屁股下坐着的装满重金的箱子,抬头笑了笑道:「听说外面正传得风风火火,说太监总管张平长得妖艳无双倾城倾国,把当今皇帝迷得神魂颠倒独霸后宫,导致天下雨露不均,不久大旱即至。」
  「哦?真这么说?没关系,过年的时候你和朕一起上城墙露露脸,大家看到你的长相后就不会乱传了。」皇甫桀无所谓地道。
  「可我有危机感。」张平严肃道。
  「那你想怎样?」皇甫桀踢了踢他屁股下的箱子。
  「我要存钱准备逃跑。」
  「嗯,那朕把国库带上和你一起跑吧。」
  题外话:
  话说方鼎村自从出了一位太监后就变得大大有名起来。
  可能看官要问,不就出个太监吗?怎么会让村子就有名了?
  这个啊,当然是因为这位太监不是一位普通的太监,而是一位太监中最大的官儿,太监总管是也。
  可能又有看官要问,不过一个小小的太监总管而已,历朝历代不知出了多少太监总管,可也没见哪个太监总管的家乡变得有名。除非他是一名祸国殃民的大祸害。
  我们的张平张公公自然不是一位祸国殃民的大祸害,他顶多也就称得上……祸水。
  而这个祸水之称,还是后来知道了他和皇帝间不清不楚的关系的卫道士们硬加上的。张平自己是绝对不承认这个名头的,相反,他还觉得非常冤枉。明明被祸水的是他好不好?
  想他当年多纯洁的一个娃儿,一心习武、行侠仗义,结果就是太仗义了,一不小心就救了一个变态小皇子,后来变成了变态大皇帝,而这个被他所救的变态皇帝就把他这么一个大好青年给硬生生祸害了!
  至于祸害的具体经过和手法,咱就不在这里细细描述了。
  若说张总管大人现在最担心什么事,那就是他的皇帝老大想要跟他一起归乡的事。
  虽说他张家人已经在天下各地布下买卖,但大本营还是在方鼎村。逢年过节,大家还是会回到这里团聚。
  每次张家人回来,就有不少人到他家套近乎。其中不乏官员富户之类。还好张母懂得应对之策,每次都能周转过去。
  「唉,当年如果我家娃儿跟着宫里人走了的话,现在还说不定谁当太监总管呢。」方拾来敲敲已经直不起来的背,颇为后悔地道。
  「是啊,当时谁想让自家娃儿去宫里受这一刀,哪想到张家那楞三竟然洪福齐天,给当今皇上看中成为身边人了呢?这个要我说,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争不来啊。」另外一名老人道。
  「听人说,张平跟皇上……是这个关系?」有人做了一个猥琐的动作。
  「胡扯!那都是人瞎传的。张平那娃儿我又不是没见过?还妖艳无双呢?他要是有倾城之姿,我那婆娘都能做皇后了。」原来的老村长笑。
  「你就美吧你,就你婆娘还皇后呢,难不成你这个老不死的还想做皇帝?」
  「哎!这话不能胡说。」老村长一板脸,大家当即也都嘻嘻哈哈地转移了话题。
  不过话题再怎么转,还是在张家或张平身上打转。
  张平抹抹脸,对他身边戴着面巾的高大男子道:「我都跟你说了我家人没回来,你非要过来看看。现在看到你满意了吧?走啦,虽说这么长时间了,难保不会有人把我认出来。我可不想被人围观。」
  蒙面的高大男子懒洋洋地笑笑:「听见没有?就你这容貌,人家想传你祸国殃民都难。」
  「至少比你好看。」
  「所以咱们这才是什么锅配什么盖,你也不要天天喊我变态,你要不爱我怎敢胡来?」
  张平被他气笑,一脚踹了过去。
  「走了,回宫!」
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