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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于九天》第25部 再临博间

《凤于九天25》作者:风弄

第一章
  看见大王扛着嗷嗷叫唤但是一脸甜蜜的鸣王进舱房,就连子岩也明白里面即将进行怎样隆重激烈的"庆祝"活动。
  不知为什么,自从认识了贺狄这下流胚后,子岩对于这方面的事越来越敏感,明明只是大王和鸣王的事,他却不自然地感到有点尴尬。
  感觉着脸上轻轻一热,唯恐被别人看出自己在胡思乱想,连忙振作精神朝着甲板大吼一声,"都愣着干什么?收帆下锚!你!带几个人弄点水来打扫甲板!族森,刚刚交战有和敌船碰撞几下,你仔细检查看是否有要修缮的地方,要是出海时入了水,我唯你是问!听到了没有?"
  "是!二首领!"
  "还有,"子岩猛一转身,目光扫到刚刚回到甲板上的空流,"空流,你来得正好,后面的战俘人数众多,景平可能忙不过来,你去帮帮他。记得把俘虏到的人还有战船造册登记,另外……"灼然眼神警告地瞅了空流一眼,沉声道:"提醒兄弟们,不要随意伤害战俘。"
  "啊?"
  "要善待俘虏,不许无辜打骂虐待。违令者,严加处置。"子岩严肃的样子,绝对不是说笑的。
  这是秉承鸣王尊重所有生命的一贯风格。
  海盗们眼里从来没有什么和平善待,平常俘虏都是杀着玩的,从来就没有过什么"不要随意伤害战俘"之类的命令。
  不过,王子殿下严令一定要听这男人的话……
  "是,属下这就去告诉兄弟们二首领的意思。"
  空流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又折回来,"对了,二首领,我们全体登岸之前,要不要先派人上去和岛上的人打个招呼?毕竟两边不是同一个队伍的,万一闹出误会,生了冲突就不好了。"
  这个倒是很有必要的。
  大战刚刚结束,陌生的两方会合,海盗们大部分不认识西雷精英和萧家人,西雷精英和萧家人也未必分得清哪些是来援助自己的人。
  万一有几个同国的落网之鱼从不知道的哪个岸边潜上来,谁也分辨不出,可能会酿出祸端。
  子岩道:"这件事我来办,鸣王那边的人我很熟悉,贺狄在同泽的时候也见过他们。不如就由我和贺狄一起……"一回头,猛地一愣。
  嗯?
  子岩转动着头,扫视四周。
  贺狄根本不在甲板上。
  这家伙,刚才还狗皮膏药一样地黏在自己身边,甩都甩不掉,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看见大首领了吗?"子岩伸手拉住一个扯着缆绳从身边走过的下属。
  "好像往舱房去了。"
  "哪个舱房?"
  "二首领你的舱房啊。"
  子岩大步往自己的舱房走去。
  打开门。
  "贺狄,你在这里……"子岩刚刚说了几个字,就被贺狄挤眉弄眼,手指竖在嘴边鬼鬼祟祟地"嘘"了一下。
  子岩下意识压低了声音,靠近几步,疑惑地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嘘,小声点。我在看好料。"贺狄几乎大半个人贴在木墙上,完全像个小心翼翼的贼一样。
  "什么好料?"
  贺狄还没回答,一个让子岩毫无准备的声音忽然钻入了耳膜。
  "唔--啊嗯--容恬,你……你力气好大……嗯嗯--"
  子岩脑袋顿时嗡地大响,差点双膝一软,撞在隔壁的木墙上。
  "你……你你!"
  "嘘,不要这么大声,他们会听见的。"
  大声?
  不!他简直要尖叫了!
  但是……
  "你竟然……竟然偷听大王和鸣王的……"子岩压低的声音颤音不断,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偷听?专使大人,你这话就错了。本王子是那种只会偷听的蠢材吗?大丈夫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好,我现在是偷听加偷看,你瞧,这墙上是有洞眼的。"贺狄退开一点,指指木头上的小洞。
  子岩几乎被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混蛋嘴脸给气死。
  "嗯嗯--不要……不要弄那里!啊!我受不了了--"
  "呵,弄几下就受不了了?鸣王你退步了哦。"
  "我只是,呜!很久没有……唔--比较……比较敏感……"
  "乖,屁股再抬高一点。"
  "嗯唔--啊!啊啊啊!好粗啊啊--热!"
  这个过程中,隔壁不断传来两个正在天堂翱翔的男人的喘息呻吟,而且很明显,有越来越大声的趋势。
  子岩像站在熔岩地带一样。
  从头到脚趾的肌肤恐怕都红了。
  "你这混蛋,立即给我滚出去。你这样无耻,我要替鸣王杀了你……"子岩不敢惊动隔壁,只能攥紧两只差点要挥出去的拳头,一边怒视贺狄一边压着声音严厉警告,不过,他忽然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什么时候在墙上挖了洞眼?"真是的,这种时候,自己为什么还关注这种旁枝末节?
  "你搬过来住这间舱房的时候就挖了,这样本王子才可以看你大大方方换衣服和甜甜睡觉的样子啊。当然,本王子更喜欢进舱房近距离地看。"
  脑海里蓦然浮起的,是一副生动的--下流海盗每夜隔墙偷窥自己更衣睡觉的色情图。
  "贺狄,你……你……"
  还以为前阵子至少自己清静了几个晚上。
  原来如此!
  子岩简直不知道要用什么字眼来吼眼前一脸坏笑的混蛋。
  "嘘,小声点,你不希望你家大王和鸣王发现有人在欣赏他们的房事吧?本王子倒不介意什么,只是如果他们发现专使大人你对这个也这么有兴趣……"
  "胡……胡说!"
  "你明明偷听了啊,刚才那些叫声很销魂吧?不过没关系,本王子可以作证,我的小乖乖子岩叫起来也很销魂,比西雷鸣王还销魂。"
  "闭嘴!"
  "子岩啊,你再不控制自己的声音,西雷王真的会发觉的哦。虽然他现在很激动兴奋,但是也不是一点警觉性都没有的。"
  子岩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嘴巴。
  被大王和鸣王发现自己是个下流无耻的偷窥狂?
  想到这个可能性,子岩就浑身一阵无力。
  按照鸣王的话说,这真叫跳下黄河都洗不清。
  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子岩一咬牙,走上前去握住贺狄的手腕,用力往外拉。
  但贺狄何等人物,怎可能被他轻易拉走,站在原地和子岩暗中较着力,脸上还带着邪笑,"专使大人要在这和我打架吗?好啊,我正浑身力气没处发泄呢。"说着就兴致勃勃地撩袖子。
  子岩脸色微变。
  他真的对这种完全不要脸面的人一点招都没有,贺狄摆明根本不怕把动静闹大,引来容恬和凤鸣。
  这却恰好是子岩绝对无法接受的事。
  大王和鸣王正在……干那个的时候,他和贺狄却鬼鬼祟祟待在隔壁的舱房,而墙上还有一个偷看的洞!
  此情此景,绝对的百口莫辩。
  大王会怎么想?鸣王会怎么想?
  容虎他们这些兄弟会怎么看自己?
  子岩只能停止对贺狄的强拉。
  "你到底想怎样?"
  "实话说嘛,本王子当然是希望专使大人你可以陪本王子一起看好戏啦。不过如果专使大人你不愿意,本王子非常公道的,也不会勉强你,你直接出去算了,不要打扰本王子看戏就好。"
  "……"
  "专使大人考虑好了没有?"
  "……"
  "你要陪我一起欣赏?"
  "作梦!"
  "那么我留下,你出去指挥大家干活。"
  "作梦!"
  "啧,"贺狄笑着上下打量他,"要你留下,你不留,要你走,你又不走,这次该轮到我问了,专使大人啊,请问你到底想怎样?"
  "我……"子岩哑口无言。
  隔壁令人血脉迸张的激烈叫声,像沾了毒药的剑一样直刺耳膜。
  没完没了。
  "哦--啊嗯--容恬,你好棒!啊啊啊啊!肚子好胀……"
  "啊--啊!不行了!救命啊--会死的!"
  "啊啊啊!我要被你弄坏了!"
  "啊啊--嗯,救命啊--子岩!"
  忽然穿墙而来的高昂叫声,让子岩骤然大惊。
  惨了!
  鸣王发现自己在偷听!
  心神俱震下,这次膝盖真的软了,猛然趔趄一下往前,被贺狄非常敏捷地甜滋滋抱住,贴着耳朵吹了一口热气,"小乖乖真主动。"
  现在没空理会贺狄恶心肉麻的用词,子岩脑子里唯一想到的就是自己行藏败露,身败名裂了!
  "别乱叫了,现在谁都救不了你,乖乖地让本王疼爱你吧。"
  "嗯--救命啊……子岩!容虎……洛云……啊啊啊!太大了!护驾啊呜呜--秋蓝……快过来!唔唔--不……不行啦!昏君容恬,你……你到底要多少次啊!?"
  "做到你只会叫我的名字为止。"
  "呜……我现在就会叫了啊!容恬!容恬……容……啊啊啊!别用这种姿势啊!"
  "这种姿势不是挺好的吗?进得很深。"
  "我会死……死掉的,哼唔--呼--呼--嗯!"抗议声变成了心痒难熬的声音。
  "放心吧,他们现在还没有发现我们。"贺狄感觉到怀里的男人微微的发抖,又怜惜又好笑,这个古板加可爱的家伙,被海盗们拿剑围着指着脖子都能淡漠一笑,竟然会因为这样的"情趣小事"被吓唬得如此楚楚可怜。
  "你到底肯不肯和我出去?"知道鸣王只是一时激动乱叫,子岩总算找回了三魂七魄,又惊又怒地压低声音问他。
  "呵。"
  "混蛋!你要听到什么时候?"
  这一次,贺狄总算大发慈悲,给他一个正面的回答了。
  "听到我不需要靠听人家的欢爱来发泄我这个正常男人的正常欲望的时候。"
  子岩把这句复杂拗口的话在脑子里转了两圈,明白过来,两颊烧红了似的发热。
  "你这分明是胁迫。"
  "本王子很可怜的,明明对着心爱的男人却不能尽情地吃,沦落到只能靠偷看偷听人家的欢爱过过干瘾,不过,过干瘾总比完全没有好一点。"
  "你……少为自己的作恶开脱。"
  "身为大首领,我现在混得比自己的下属都不如了,他们至少有自己可以抱的女人。可怜本王子对你忠心耿耿,只想把自己的精华全部留给你,都快憋坏了。不信你自己摸摸看。"
  他抓过子岩的手,强按在自己硬邦邦、热度惊人的两腿之间。
  还用一副绝对是装出来的可怜兮兮的面孔看着子岩。
  细长精明的双眸,却在深处闪烁着捕猎般的兴奋光芒。
  子岩被迫摸着他那根硕大的东西,脸红得仿佛要滴血一般,对着这样无耻的家伙,理智的做法是狠狠抓他那个地方一把,最好抓得他几天都不敢再想这种事。
  可是贺狄的俊脸似乎比平时更有魅力,唇边的坏笑还是邪气的,偏偏又充满了奇异的、不羁的诱惑。
  而耳膜里不断刺穿着脑子的,却是鸣王越叫越不堪的呻吟和大王低沉兴奋的喘息。
  老、天、呀!
  子岩忽然羞耻得差点想举手煽自己两个耳光,他发现自己下面也无耻地发硬了。
  怎么会……这样……
  身体的能量不听使唤地渐渐集中到那里没有勇气说出来的地方,他一定是被贺狄带坏了,子岩恶狠狠地瞪着贺狄。
  在贺狄眼里,那却俨然是氤氲着纯情的邀请。
  他迫不及待地立即行动。
  "专使大人放心,本王子立即帮你解决这个天大的难题。"注意到子岩的状况,贺狄二话不说打横抱着他的宝贝,直接往最方便的地方--床上放。
  身穿盔甲的子岩太俊了。
  贺狄放弃把他脱光的打算,连靴子都放过,手钻进去,一心一意解他的裤带。
  摆弄着子岩的两只膝盖竖起来,一边坏心眼地安慰,"不必难堪,这都是鸣王的错啊,他怎么可以叫得这么淫荡刺激我的专使大人呢?真是罪过。"
  "你你……你闭嘴!"
  "不对吗?专使大人你明明听着他们的叫声这里就兴奋了啊。"
  竟然听着大王和鸣王的声音,就……
  羞愧到无以复加的子岩,连死的心都有了。
  "唔!"
  下面忽然被软软热热的东西含住,毫无准备的子岩被刺激得像被钓上岸的鱼一样猛弹一下。
  不敢放声大叫,张开双唇,急促地呼吸。
  贺狄抬眼悄悄窥视他的反应,唇角逸出一丝坏笑。
  "子岩宝贝的这根东西,真是什么时候吃都甜甜的,越吃越好吃。"一边伸出舌头,猫一样贪婪地舔着根部,一边轻笑着戏谑。
  "停……嗯--不要……不要……"子岩紧张地摇着头。
  不应该这样的!
  应该一脚把趴在自己两腿之间的无耻之徒踹下床。
  可是,被他舔吮的感觉,竟然是那么的……甜腻?似乎是一点一点开始煮沸的,触碰时,温暖中带着一丝令人兴奋不已的激热。
  啊,老天爷啊!
  全身的血都往那个最兴奋的地方涌去了,像任何凡人都无法抗拒的地震山崩。
  "呜--啊……不……天啊--唔唔--"拼死压抑着喘气,逸出齿缝的声音,像最轻的风一样微不可闻,断断续续,却也令人脸红耳赤。
  沙哑着,含混。
  不像抗拒,反而像在啜泣着哀求什么。
  "这次本王子一定要趁机会多压榨一点宝贝的精华出来,放心,我会全部吞到肚子里的。"
  不知道是贺狄故意,还是子岩的错觉,吮吸的声音大得出奇,简直快要盖过隔壁鸣王不要命的呻吟。
  贺狄舌尖的每一个动作都挑动着他的神经。
  让下肢麻痹。
  让腰杆麻痹。
  让脑子麻痹。
  嗅觉、听觉、视觉……好像通通都失去了,唯一剩下的只有那一个地方,仅仅那个地方的触觉。
  "嗯嗯--住手!呜--"
  男人粗粗的手掌握着脆弱坚挺的地方,来回挤压般地揉搓,好像那是一根要榨出甜汁的甘蔗。敏感到极点的顶端的小口,被舌尖试探性地顶了顶。
  感觉太强烈了!
  子岩猛地展了展腰。
  "小洞洞,快点出点甘露给本王子喝。"贺狄对着那个地方发出呵的轻笑,开始执拗地用舌尖纠缠最上面的地方。
  疾走全身的电流,让子岩不得不弓起身体。
  贺狄忽然含住最上面的部分,极有技巧地轻轻一咬。
  "啊啊啊!"子岩骤叫起来,腰肢往后一缩。
  聚集在下体的热量爆发出来。
  贺狄如愿以偿,津津有味地全部舔干净,爬上来搂着上身还穿着细鳞盔甲,满脸汗水的子岩,"专使大人的味道真不错,嗯,现在该专使大人尝尝本王子的存货了,积攒了这几天,保证又多又好!对了,专使大人打算用那一张嘴来尝呢?悉听尊便。"
  "啊啊啊啊!"
  隔壁的大舱房里,凤鸣发出毫不掩饰快乐的叫声,到达高潮。
  然后,身体整个发软,瘫在下面的容恬身上,大口地喘气。
  好一会,感觉才慢慢回到身体。
  先是麻痹的两腿和腰,然后……呜!屁股好疼。
  哪个混蛋说骑乘式不错的?说什么利用重力,入得这么深,想害死人吗?
  不过说回来,最大的混蛋应该是容恬。
  "累了吗?"大手在后脑上温柔地摸了摸。
  凤鸣这时候连说话的力气都想省,把脸转过一点点角度,看着英俊无比的心上人,眨巴眨巴眼睛。
  累死了,本鸣王强烈要求休息!
  容恬显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欢快地笑起来。
  强壮的胸膛因为发笑而轻轻震动,传递给凤鸣。
  "你眨眼睛的样子还是那么可爱。"容恬从上到下抚摸着凤鸣赤裸光滑的背。
  他坐起来,把身上的凤鸣放在床上,摆出仰躺的姿势。
  自己轻轻覆上去,碎吻凤鸣红艳艳的脸颊。
  "嗯?"正享受着亲吻的凤鸣,忽然睁了睁眼睛,"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这种时候居然还敢走神……
  西雷王很不满意地用手指点了点鸣王挺立的小鼻尖,"你专心一点好不好?"
  "可是,明明有声音啊。"凤鸣正说着,神态又轻轻一变。
  确实有的,就在刚才说话的时候,他又听见了。
  不太清楚的,细微的,但是,非常激烈的……呻吟?
  不会吧?
  他不由自主地转动脖子,"真的有啊,容恬,你仔细听。"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西雷王真的颇郁闷,这只好奇宝宝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还可以充满好奇心?
  凤鸣的好奇心全部用在自己身上就好了……
  "咦?好像是隔壁传过来的。"
  要凤鸣按捺住好奇心,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虽然刚才还在叫喊腰疼,但他居然顽强地下床往发出声音的木墙走过去。
  容恬坐在床上看着他的背影皱眉,这副样子,活像一只落汤小猫还傻乎乎地一瘸一拐往外面的世界探头冒险。
  不过,这只小猫赤裸的背影还真是诱人啊。
  他觉得刚刚发泄过的精力,好像又重新回来了,而且比刚才更汹涌。
  容恬随便踢开身边软软的床单,跳下床,大步跟到凤鸣那边。
  越靠近木墙,听见的声音越清晰,凤鸣已经察觉到里面叫人心脏怦怦乱跳的暧昧激荡了,不过,谁在隔壁干和他们一样的事情啊?
  "有洞哦!"凤鸣忽然发现了一件非常惊喜的事,指给站在身边同样全身脱的光溜溜的容恬看。
  人生真精彩,和容恬嘿咻的刺激后,紧跟着是偷窥的刺激。
  当然,凤鸣绝对不是一个偷窥狂,但是一个好奇宝宝遇到一个可以偷看的洞,呃,那实在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得了他偷窥的欲望。
  到底谁在隔壁这么热情啊?
  凤鸣直接凑在那个洞上面。
  "哇!是子岩……"他猛地抽一口气,几乎惊讶得大叫的时候,被容恬早有准备地一把捂住他可爱的小嘴。
  最后几个字呜呜在嘴里。
  你干什么?凤鸣抬起眼睛,瞥了容恬一眼。
  "别吵吵嚷嚷的,"容恬非常沉着,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人家正忙着,你何必惊动他们?"
  凤鸣了然地点点头。
  对啊,别人小情侣正在亲热,自己可千万不要打搅他们。
  坏别人的好事是会被天打雷劈的。
  容恬这才松开捂住凤鸣的嘴。
  凤鸣长长吸了一口气,用非常非常低的感叹,"真想不到子岩平时那么乖,居然也这么开放。"
  回想起当日子岩跟在身边,一本正经,完全硬汉一个的本色,和现在对比……不知道为什么,竟然有一种为娘的看见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的感觉。
  容恬低笑道:"你平时也很乖啊,不过遇到本王,你越开放就越好。"
  一边说着,大掌一边伸过来,在翘挺的臀部色色地抚摸着。
  凤鸣和容恬也算"老夫老妻"了,久别重逢,又刚刚才"大战三百回合",彼此一丝不挂地对着,实在没有兴致再来扭扭捏捏的那一套,他就大大方方地任由容恬逞手足之乐。
  不一会,被容恬摸得浑身发热,"唔"了一声,索性半边身子挨在容恬身上。
  容恬在后面抱住了他,低声问:"看够了吧?我们回床上好不好?"
  凤鸣刚才只是看了一眼,被容恬一问,反而又凑到那个洞上,又看了一眼,赶紧缩回头。
  他到底不是经常偷窥的人,而且偷窥的人是自己的心腹手下,既有点不好意思,又觉得好刺激,转头把脸贴在容恬肩上,嘻嘻笑道:"感觉好像在和你一起看A片。"
  容恬问:"什么叫A片?"
  "就是,大概是你们说的春宫图吧。"
  容恬没好气道:"你要看春宫,看本王就够了,难道本王这里的春宫比别人差吗?"
  "这个不同。"
  "有什么不同?"
  "别人的春宫是用来看的,你的春宫是用来做的嘛。"凤鸣此话一出,自己愣了一下。
  真要命,果然近墨者黑。
  跟着容恬久了,什么下流的话都说得出来。
  他一下子脸胀得通红,又觉得好笑,忍不住抿着唇窝在容恬胸前抖着肩膀直笑。
  容恬知道他想什么,扯了扯他的耳朵,"这些话,本王可没有教过你,什么A片,又是什么用来做的春宫。"
  "呵……"
  "本王不在的时候,你到底跟着什么人乱学了这些,快快招供,不然小心本王拷问你。"
  "嘻。"凤鸣压根不怕容恬的"拷问",抬起头问:"对了,你说,为什么墙上会有一个洞?"
  容恬极为精明,一见到那个洞,已经猜到八、九分。不过对于他这种大王来说,房事从来就不是什么隐私,反正做这种事时经常也有不少侍从在外面伺候,他们也会听见声音。
  唯一吃亏的是凤鸣最可爱的样子竟然被别的男人看见了。
  不过,贺狄那家伙整个魂都被子岩勾走了,想必对他的宝贝凤鸣也不会起什么不好的心思。
  凤鸣还说隔壁那一对是春宫,恐怕倒是凤鸣和容恬两个先充当了子岩他们的春宫。
  这什么跟什么呀!
  唉,这么复杂的内情,就没有必要和现在正高高兴兴偷窥人家的凤鸣解释了。
  "我怎么知道墙上为什么会有个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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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猜一下啊。糟了,"凤鸣脸色一变,紧张地问容恬,"你看我们可以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会不会刚才也听见我们的声音了?惨了,我刚刚叫得好大声……"非常心虚地捣住自己被容恬咬得红肿的嘴。
  至于对方会不会也透过墙上的洞……不!绝对不会!子岩绝对干不出这种龌龊的事!当然,并不是说自己偷窥就很龌龊……反正子岩绝对不会这么干就是了!
  容恬看着凤鸣脸上表情精彩地变来变去,肚子里笑得抽筋,心忖小宝贝你也不是那么笨嘛,脸上却一本正经地否定,"不可能。他们自己乐得忘乎所以了,哪里还有耳朵听隔壁的声音。"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你刚刚被本王抱住的时候,还有闲情去听隔壁的叫声吗?"如果有,本王就真的生气了。
  "当然没有了。"
  "那就对了。"
  凤鸣想想,也觉得容恬说得挺有道理,终于放心下来。
  "也好,虽然偷窥是不对的,但是亲眼看一下岩和贺狄殿下在亲亲爱爱,我就放心多了,看起来他们两个很好啊。"
  "是不错。"
  "那么我们——啊!"话未说完,后面变成一声惊叫。
  容恬又不打招呼地把他打横抱起来了,正大步走向床的方向,边走边道:"那么我们就别打搅他们了,自己做我们自己的事。"
  "什么?还做!?你是怪物吗?你知不知道世界上有精尽人亡这个说法啊?喂你……妈呀!"凤鸣被身上又热又壮的男人压出一声惨叫。
  "刚才你在上面,现在换我在上面。"
  "我不干!除非你也用骑乘式。"
  "是这种姿势吗?"
  "不对!不对!你的腿要分开……嗯——你你……你耍赖……是你分开腿,不是把我的腿拉开……"
  "分开和拉开不是一个意思吗?"
  "容恬,你欺负人……呜呜——"
  事情发展得尽如人意。
  短暂的中场休息后,西雷王只用了一点点手段,就让鸣王丢开隔壁那正热情迸发的一对,沉浸到自己的欢乐天堂中了。

第二章
  其实,西雷王扛着鸣王进入大舱房之前,是给了一个时间限定的——"明天太阳日出前,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们。"
  不过,这句话是对船队的负责人贺狄王子说的,而贺狄王子不知道为什么,很快就和二首领子岩消失在另一个舱房了。
  再说,现在已经是——"明天日落"了。
  夕阳、海滩、波浪……如果忽略偶尔飘来的破碎的战船残木,实在算得上是人间胜景。
  大捷的喜悦浸润了整座惊隼岛。
  萧家人似乎永远都不需要休息,一天不到的时间,不但在岛上搭建出两排临时竹屋关押同国战俘,罗登总管还心情非常好地指挥众人在风景优美的海边搭了好几十个晚宴用的凉棚。
  这是一次三方诚意合作的庆祝晚会。
  容虎代表西雷精锐,罗登代表萧家,空流和景平当然是贺狄一方的全权代表。美酒佳肴由最懂得享受的贺狄船队提供,顺便赞助几个美貌小妞进行歌舞表演,秋蓝则是大厨师的不二人选。
  如今,夕阳西下,美景如斯。
  篝火晚会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在两个大舱房里待了很久的那两对出来。
  唉,大王和鸣王那一对就不去说他了,可是,没想到连子岩也……耐力这么强……
  容虎和子岩是好兄弟,一想到子岩和那个莫名其妙的贺狄王子竟然可以像大王和鸣王那样荒唐整整一天,真的不知道该露出怎样的古怪表情。
  秋蓝倒是全副心神都扑在凤鸣身上,一边坐在沙滩一块搬过来的光滑石头上,一边看着篝火上熬了好久的鱼汤,"唉,鸣王肚子一定饿了。"
  "对啊。"坐在她隔壁的秋星也一脸无聊,鸣王不在,什么事都没趣了。她看看不远处停泊的大船,大王和鸣王上去了就没有下来,大大叹了一口气,"我看啊,大王倒是吃饱了。"
  尚再思一直在帮忙准备,拿着一样东西刚巧在旁边经过,忍不住噗地一笑。
  两个女孩子忽然听见身后声音,唬得一回头。
  看清楚是尚再思,秋星拍拍胸脯,"吓死人了,尚侍卫,你好端端的怎么站在人家后面?"
  "抱歉。"尚再思倒有些不好意思。
  秋蓝早瞧出他每次看见秋星,神色都怪怪的,心里发笑,本想揶揄两句,又怕秋星脸皮薄,抿着嘴直笑了一会,站起来拍拍沾了沙的裙道:"我去瞧瞧香辣大虾汤熬得怎么样了,鸣王真是的,又怕辣又爱吃,这些日子为了讨厌的同国大军,他都没有安安心心吃过一顿饭,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叫他多吃点。"
  说着就走了。
  尚再思望望远处三三两两各自围着篝火堆闲聊谈笑的兄弟们,眼前这却只剩秋星独自坐在火旁,海风拂来,淡绿色的裙摆轻轻拂动,发鬓边散落两三丝的秀发也跟着微微地动,侧面看出,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不由怔了。
  忽然,他看见秋星回过半边身子来了,对他招了招手。
  尚再思又怔了一下,赶紧走过去。
  秋星请他在火旁的石头上坐,小声道:"尚侍卫,有件事,我想问你。"
  "什么事?"
  "这里去同泽,要多少天?"
  尚再思算了算,答道:"水上行程说不定的,从这里过去,先经碌田入阿曼江,再入支流,看水流和风势大小才行。嗯,快的话十一、二天,慢的话可能要十五、六天。"
  秋星"哦"了一声。
  尚再思不由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到了惊隼岛之后,秋星和他常见面的,混得熟了,也不像从前那么拘谨,听他这样问,似嗔非嗔地轻横他一眼,"亏鸣王常夸你聪明,连这也想不到。现在仗也打完了,我们总不能把秋月丢在同泽吧?我看啊,她待在那个染坊里,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呢,再不快点派人去接,等她来了,一定骂死我们。"
  尚再思看她天真浪漫,犹想着去接秋月,心中蓦地一痛。
  "你怎么不说话?"
  "哦……"尚再思怕她看出自己神色不对,把头一低,假装添柴,"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呢,秋月还待在同泽等我们接,以后……以后一定接她回来……"
  这番话好像在骗什么都不知道的秋星,心中实在不是滋味。
  "什么以后,等一下鸣王出来,我就要求鸣王明天就派人去接呢。"
  尚再思冲口而出,"不行。"
  秋星一愕,奇怪地问:"为什么?"
  "因为我们刚刚和同国大战,虽然胜了,但同国毕竟是曾经的敌人,再入他们的都城恐怕会有不能预知的变故。"尚再思随口就找到适当的理由。
  但心里的难受,又增了一分。
  秋星迟早会知道实情,这就像已经知道判决死刑的囚犯一样,总会等来临刑一刀,但是,他实在不忍心对面前浑身上下都充满着欣喜和憧憬的少女道出实情——她永远也等不到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孪生姐妹。
  尚再思真恨自己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你说的不无道理,"秋星还在认真考虑尚再思的话,思忖一会后,点头道:"不过,只是把秋月接过来,应该不费什么事吧?我也知道,我们只是奴婢,原不该提什么要求,但鸣王也需要秋月伺候呀,要是随便换了别的人来,什么都伺候得不顺心,鸣王也会受委屈。你说对不对?"
  她看着尚再思。
  尚再思只能点头。
  秋星喜道:"尚侍卫也这么想,那就最好不过了。能不能就劳烦你往同泽走一趟?"
  "什么?"尚再思一愣。
  "你不愿意?"
  秋星无辜的表情,让人无法说出不字来。
  "当然不是……我……我很愿意的……"
  秋星也看出他一脸为难,稍坐近了一点,柔柔地低声道:"我也知道,你是鸣王身边很能干的人,这种小事不该麻烦你,实在对不住,刚刚辛苦了这些天,又有个当奴婢的跑来开这种口。只是我实在有点担心秋月了,你不是说,同国人打败了会记恨我们吗?秋月就在同泽,孤苦伶仃的,万一有别人发现她是鸣王身边的人,岂不是危险?真叫人越想越怕。"
  "我其实……"
  "要是绵涯在,我就求绵涯了,从前听鸣王他们说,绵涯常常在其他国家出入,什么事都碰过。可惜他不在。"秋星叹了一声,"容虎心肠软,我要是找容虎,他一定会答应的,可我又不忍心让秋蓝一个人守空房。其实洛云也行,但他自从受了伤,总是怪怪的,和我一句话也不肯多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和秋月闹了别扭。"
  "你不要多心……"
  秋星忙摇了摇头,"我不是怪洛云什么,他毕竟伤得这么重,秋月知道了不知道会哭成什么样呢,幸亏他现在身子好些了。要是请萧家其他人去……我私心里想,我们毕竟是西雷这边的,虽然大家有过过命的交情,接秋月这事情,还是不要麻烦萧家的人去了。"
  她说着,停了一停,轻瞅了尚再思一眼,歉然道:"所以,你看,算来算去,我还能求谁?"眼带哀求之意。
  尚再思只觉得心都微颤起来,歙动着唇。
  刚要开口,忽然听见不知谁叫了一声,"少主来了!"
  顿时众人齐刷刷地站起来,都看向大船停泊的方向。
  秋星赶紧站起来去迎,尚再思逃过一道虎口,松了一口气。
  果然,那边"吃饱饱"的容恬已经一脸满足地摧着凤鸣出来,正神完气足地步下踏板,被"吃光光"的凤鸣则一脸被人刚刚从热被窝抓出来的惨样,边走边揉着眼睛,显然被欺负得够呛。
  身后跟着任何时候都唇边泛着邪笑的贺狄王子,此时他的笑容灿烂无比,比任何时候都更像一只吃到可口兔子的狐狸。
  下船的时候,他还想回头去牵跟在他后面的子岩,差点之子岩一脚踹下船板。
  "鸣王。"
  "哦,秋蓝、秋星,有没有吃的?我快饿死了!咦?好香啊,什么味?"凤鸣一看见迎上来的两个侍女,眼睛顿时一亮,鼻子在往空气中一嗅,大叫起来,"哇!是香辣大虾的味道!"
  秋蓝笑道:"王子殿下的水手真厉害,弄来许多我们见都没有见过的大鱼大虾,还有好几网大贝螺。奴婢晚饭都做好了,就知道鸣王一定嚷饿。"
  凤鸣欢呼一声,拉着容恬就往中间发出最浓烈的香味的、最大的篝火堆跑。
  众人也早被香味引得垂涎三尺,除了被安排值班守卫和看俘虏的人外,其他人哄哄闹闹地寻位置。围着中间最大的篝火,旁边还有许许多多已经引燃的小火堆,上面或挂着烤鱼,或挂着一长串已经热腾腾发红的大龙虾。
  每个火堆旁都坐得满满,萧家高手和西雷精锐们还算有规矩,海盗们却是玩惯的,又放得开,见大首领和二首领已经出现,立即摩拳擦掌,呼朋唤友,搬酒运菜。
  天地之间都是欢笑之声。
  熊熊火光把整个西岸照得宛如白昼,越发将天边尽头已沉入海平线一半的落日都比过去了。
  凤鸣端起香喷喷的香辣大虾汤,心急地喝了一大口,猛地吱一声,头一缩,"好烫!"
  "烫到了?疼不疼?"容恬又好笑又好气,急忙对着他的唇吹了两口气,叫秋星快点送清水上来。
  喂凤鸣喝了水,把他拖到自己身旁坐下,"你不是累了吗?别跑来跑去的了,乖乖地吃点东西,吃饱了我就带你去睡觉。"
  凤鸣打个哆嗦,扭头瞪他一眼,"我警告你啊,等一下本主帅睡觉的时候不许骚扰我。"
  容恬用他修长的手指非常灵活地挑出汤碗里面的大虾来剥,捏着热热的大虾仁丢到凤鸣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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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是指挥了一场重大的战役,你知道那有多辛苦吗?好多天都没有好好睡过了,嗯嗯,"凤鸣一边嚼着虾仁,一边含混不清地说,"再说,你的体力也太惊人了吧?我到现在也搞不清你吃什么长大的……嗯?这是什么?"
  "烤贝肉。"
  "别以为用吃的就可以诱惑我,我又不是小孩子。"凤鸣低头叼住送到嘴边的食物。
  一咬。
  贝肉的鲜汁在口腔里溅开来,实在是无上的享受。
  人生真是美好啊!
  转头左右看看,心腹爱将们,同生共死的兄弟们都在不远处,吃的吃,喝的喝,想到不久前他们还置生死于度外,随时准备着和同国大军做最后一博,不由人不心生感慨。
  凤鸣一边感慨,一边狼吞虎咽地吃了十来只烤贝肉、大虾仁,喝了一大碗让他吱吱直叫过瘾的香辣大虾汤,刚才吃的还没有下肚,容恬已经把一块烤鱼上面的刺都细心剔了,喂给他吃。
  正不亦乐乎,忽然听见有人大叫,"少主!"
  抬头一看,崔洋笑盈盈地领着一群萧家兄弟过来,手里还拿着满满的酒杯。
  "少主,属下带着炮手团的兄弟们,敬主少一杯!"
  "好!"
  凤鸣站起来,接了秋蓝递过来的酒,一碰杯就很爽快地满饮了,顿时博得崔洋等人齐声叫好。
  凤鸣嘻嘻笑了笑,把空杯子还给秋蓝,说,"这个酒很好喝,一点也不像其他的酒那么辛辣。你从哪里弄的?"
  秋蓝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这酒是贺狄王子的那些手下们从船上抬下来的。鸣王要是喜欢,以后问子岩多要点就行了。"
  恰好子岩也过来向容恬凤鸣敬酒,贺狄当然跟在后面,听见凤鸣问这个,微笑道:"这酒的坛子外面刻着名字,似乎还颇为香艳,叫什么云梦香泽,其实本王子倒最爱喝辛辣的烈酒,这东西就一直放在船上没动。鸣王喜欢吗?"
  凤鸣很少碰到自己喜欢的酒,这个世代又没有什么汽水饮料,向贺狄买点过来当储备粮也不错。
  要是在萧家大船上和容恬卿卿我我,月下小酌,大有情调。
  "王子殿下船上还有?"
  "船上就只这一坛,不过没关系,我知道这坛酒是从博间高船上抢来的,估计是产自博间,以后交代兄弟们,抢博间的船时留意一下,说不定又能抢几坛回来,或者抓几个博间商人,要赎金的时候要他们再交纳一批酒……"
  凤鸣听得目瞪口呆,贺狄还没有说完,就被子岩在后脑勺啪地拍了一下,打横拖走了。
  他们前脚刚走,老总管罗登后脚又来了。
  糟糕……看来敬酒这种事,一发就不可收拾。
  今天这么高兴,老总管的面子总要给,凤鸣又满饮一杯,没想到人们如走马灯般,接下来就是曲迈、冉虎、冉青的大队人马。
  连喝了几杯,容恬看不过眼,拦住取了凤鸣的酒杯,低声道:"这种酒虽然甜,也是有后劲的,你别一个劲的喝。"
凤鸣也觉得心脏怦怦地跳,点点头,才吃了一口菜,后面秋蓝就领着筑玄来了,对着凤鸣附耳道:"筑玄他悄悄和我说,也想和鸣王喝一杯。奴婢知道鸣王不能多喝,但他难得开口,奴婢也不知道怎么拒绝好,鸣王就和他碰碰杯子,嘴在杯口上抿一抿好吧?"
  筑玄大概还不适应这么多人的场合,尤其是左边属于贺狄手下的那一群无法无天哄笑喧哗的海盗们,吵得他神经紧张。
  他显得有些缩手缩脚地站在秋蓝身后,反而比秋蓝更像一个腼腆的女孩子。
  不知道底细的人一定看不出来,就是这个人设计出了杀伤力惊人的驽炮,同国大军的惨败至少有他一半的功劳。
  凤鸣见到筑玄肯主动和人打交道,也非常惊喜,赶紧斟了一杯过来,"哈哈,和我们最杰出的武器大师,一定要干一杯才行!"
  一碰杯,又全部喝了。
  筑玄敬了一杯就逃走了,凤鸣此时已经量尽,脚步趔趄了一下,容恬连忙站起来把他扶住,笑骂道:"你简直就是天下最不听话的小笨蛋。"
  秋星赶过来伺候,又请示容恬,"这边晚上海风渐大呢,鸣王喝了酒,吹了风对身子不好,不如送他进去休息?岛上小石楼里的房间奴婢已经收拾过了,虽然不精致,还算干净,而且子岩也叫人从大船上取了上好的垫褥过来。"
  容恬点头,直接把凤鸣打横抱起来,秋星就带着领路。
  秋蓝和容虎、洛云等见他们动身,也赶紧丢了手上的东西跟在后面护卫。
  凤鸣果然就有了醉意,躺在容恬的臂弯里,悠哉游哉地哼着小调,走到一半,四周转头看,才发现秋星在自己前面,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轻拍自己的额头,醺醺然笑着,"差点忘了很要紧的事,秋星,我们要把秋月接回来才行。"
  秋星见自己还没有开口,凤鸣就想起来了,不禁喜出望外,"鸣王还记得要接秋月?"
  "当然啊。"
  "奴婢真是太高兴了,鸣王竟这么记挂着奴婢们。多谢鸣王。"
  "谢什么?我也很挂念秋月嘛。"
  容虎等早就知道内情的人,在后面听见他们高高兴兴的对答,脸上都掠过一丝难过。
  容虎想了想,一咬牙,加快脚步走到容恬身边,边走边低声道:"等一下大王有空吗?属下有事要禀报大王。"
  容恬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依然抱着凤鸣往前走。
  到了小石楼,房间果然早就收拾好了,贺狄船队新送来的厚毯软垫都是上上之品,经过秋星的精心装饰,整个房间感觉全变了,又整洁又舒服。
  秋星和秋蓝七手八脚帮凤鸣脱了鞋袜,换了宽松的衣服。
  容恬半哄半骗地让喝醉的凤鸣躺下,耐心地守到他沉沉睡着了,才命秋星和秋蓝留在房里看顾,自己走出房门。
  容虎等早把尚再思和罗登他们几个萧家重要成员也叫了过来,因为叫上了子岩,贺狄又一定要跟着子岩,结果连贺狄也来了。
  等容恬出来,众人一起上到石楼上层。
  安静地坐下后,容虎从罗登那里要来洛宁留下的遗书,递给容恬,"大王请看。"
  容恬展开遗书,一行行看下来,越看眉头越紧。
  这个过程中,周围一片沉默,没有任何人开口。
  待容恬把整封遗书看完,又返回来,把一些要紧处又看了一遍,才放下手里的遗书,抬起头。
  目光缓缓一扫,从默然静坐的众人脸上一一看过去,最后,落在洛云处,沉声对洛云发问:"这封遗书,你看过了?"
  他首先就挑了洛云发难,萧家人心里都暗自一凛。
  罗登老练沉着,还稳得住。
  曲迈却极有热血,生恐容恬把洛宁犯下的罪责都转到洛云头上,猛地跳起来,护在洛云身前道:"不单洛云,这遗书我们每个人都看过。洛总管做了什么事,大家心里有数,他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但先说好,洛云并没有参与其中。你要是不相信,我们萧家的兄弟们都可以用性命作保。"
  容恬问:"你是说,洛云和同国王叔庆彰的死没有关系?"
  这一问直刺中要害,曲迈蓦地一愣,"他……他……"
  洛宁的遗书把一切都交代得非常清楚,所有人都明白,庆彰之死,正式引发了同泽大乱,而同泽大乱才导致了凤鸣被追杀。
  简单地讲,事情是从洛云杀死庆彰的那一刻开始,才朝着最糟糕的方向急遽变化。
  庆彰不死,起码同国大军全体追杀凤鸣这件事不会发生。
 这样说起来,洛云真要为这场战役负上一定责任。
  曲迈虽然很想保护兄弟,但却不是那种信口胡扯、不承认事实的人,被容恬一语中的,站在那里"他"了半天,也找不到强而有力地反驳,脸直胀成了青紫色。
  洛云一直冷着俊脸坐在角落,这时伸出手,拍拍曲迈的肩膀,站起来,看着容恬,"不错,庆彰是我杀的。如果不是我一时冲动,兄弟们不至于落到被困惊隼岛的境地。"
  "洛云。"崔洋在旁边急得叫他一声。
  洛云朝他一摆手,叫他不要再说,对着容恬道:"犯错就要受罚,这是规矩。你要怎么处置,尽管说吧,我洛云绝不逃避。"
  说完,拔出腰间长剑,掷在面前的石桌上。
  他态度昂然,没有丝毫畏缩,年轻的面上逸出一股凛然英气,仔细看去,竟和倔强时的凤鸣有几分相像。
  只是凤鸣少了一分冷森森,而是多了一分好动活泼。
  容恬见众人都紧张地看着自己,尤其是萧家的年轻高手们,个个眼神警惕,大有一副你敢欺负洛云我们就动手的模样,心里倒颇觉有趣。
  环顾一周,容恬俊颜忽展,扬唇笑道:"犯错就要受罚,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那好,我罚你两件事。"
  "你说。"
  "第一,洛芊芊和洛宁已死,不管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事,那些事都已经随他们的死而消散,同泽发生的一切,本王希望你们对凤鸣守口如瓶。"
  洛云微愕。
  不但他,周围曲迈冉青等也面面相觑。
  这样的要求,岂不是要他们永远就同泽之事隐瞒少主?
  只有罗登心中感叹,微微颔首。
  真看不出,精明厉害的西雷王原来也是一个多情种子,只有对少主倍加爱护,唯恐少主受挫于俗世纷争的人,才会用这样保护宠溺的心态去处理此事。
  为了心底善良的少主着想,实在没有必要让他了解所有丑陋的真相。
  洛云一愕之后,也随即明白过来,看向容恬的目光略有改变,沉声道:"这样做好吗?如果以后他知道了,我们又该怎么解释?"
  容恬淡淡道:"万一他真的知道了,就对他说,是我要你们隐瞒的。"
  "那么,"冉青轻咳一声,"请问西雷王,我们现在应该如何对少主解释同泽发生的事呢?"
  语气颇为恭敬。
  萧家高手们态度大有改变是有原因的,因为一旦对凤鸣供出实情,势必对洛云造成一定的伤害——毕竟同泽惨剧的罪魁祸首是洛云的亲娘和亲舅舅,而斗争的目的,正是为了让洛云对凤鸣取而代之,成为萧家的新少主。
  当凤鸣知道实情后,站在洛云的角度,要继续面对自己的哥哥兼少主凤鸣,将是一件非常尴尬难受的事。
  容恬的做法,从另一方面来说,实际上是保全了洛云。
  "同泽的事情很好解释,本来同国和萧家的关系就是互相利用,并不是什么真正的盟友,王叔庆彰表面对萧家友好,暗中捣鬼,也是很正常的事。洛芊芊只是刚好洞悉庆彰的阴谋,很不幸地死在王叔手下,所以洛云愤怒之余,杀死了庆彰,引来了庄濮的报复。"
  容恬不愧是撒谎的大行家,一下子就编了一个同泽动乱全新演绎版,顿了一顿,轻叹道:"无论是洛芊芊,还是洛宁,他们已经用自己的性命偿还了自己所做的罪孽。就让他们在凤鸣的心目中保持原来的形象好了,这样对萧家的形象也大有好处,毕竟家丑不好外扬。"
  大家一致点头。
  果然,所有人都觉得让凤鸣蒙在鼓里是个不错的选择。
  洛云问:"第二个要求是什么?"
  容恬毫不犹豫地道:"第二个要求,就是你今后对你哥哥,也就是你家少主态度好点。"
  洛云不曾料到他忽然提出这个看似儿戏的条件,不禁又是一愣,细瞧一下容恬的脸色,居然十分认真。
  洛云蹙眉道:"你这算什么条件?"
  "这是两个条件中最重要的条件,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本王这话是什么意思。"容恬犀利地扫他一眼,"凤鸣天性开朗,待人友善,但这并不意味着你可以老是对他冷冷淡淡,动不动就冷嘲热讽。说白了,你是看他心地好,所以才这样不把他看在眼里,换了你在萧圣师面前,敢这样放肆嚣张吗?"
  这番话虽然说得非常不客气,却也一针见血。
  洛云向来不把萧家以外的人看在眼里,更不会畏惧西雷王的权力气势,此刻却不禁默然。
  "别忘了,凤鸣差点死在你母亲和舅舅的手上,就只为了这个,你也欠了他一笔大帐。所以本王要你花点时间,对他做出偿还。从今天开始,守在凤鸣身边,好好保护他,不要对他摆脸色,对他好一点。"
  洛云一边听,一边低头沉思。
  容恬看人的眼光何等厉害,已经知道洛云在内疚和想赎罪的心理下,把自己的话听进了八、九分,立即停止继续紧逼,叹了一口气,态度缓和许多,拍拍洛云的肩膀,谈心似的低声道:"风鸣只有你一个兄弟,他把你看得很重。你也知道他这个人,十足是个大孩子,只要你对他不那么冷淡,偶尔给他一点笑容,他就会心满意足的了。他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本王……我只希望他能开心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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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云心里一热。
  容恬字里行间,都是对凤鸣的细心呵护,令人感动。
  又情不自禁想到,如果自己在和秋月相处的那段短暂日子里,能够像容恬待凤鸣这样,对秋月事事呵护,而不是彼此斗气争执,那有多好。
  至少能够拥有甜蜜的回忆。
  可惜,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
  时间不可倒流,最珍贵的失去后才知道自己多么愚不可及。
  思及秋月,心脏仿佛被搅碎般的剧痛。
  曲迈在一旁看洛云眼眶微微发红,猜到他可能是想起了青春惨逝的秋月,赶紧过去拍着他的背,把他拉到兄弟们一边去坐。
  一群年轻高手或用手势,或用眼神,各用自己的笨拙方法安慰了洛云一番,才继续讨论下面的问题。
  再聊了一番同国目前的局势和如何处置俘虏等事后,最后的问题,就是大家都不想提出,但是又必须提出的问题。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惊隼岛后,尚再思在众人中仿佛就拥有了一种奇特的地位,凡是遇到为难事的时候,大家下意识地就指望他。
  于是,在大家的眼神催促下,尚再思只能成为开口提起这件事的那一位。
  "大王,属下想问……"
  "嗯?"
  尚再思硬着头皮道:"是这样的,同泽的事情或许可以搪塞过去,但鸣王已经提到要接秋月回来,这件事如何处置?"
  撒谎的本事再大,也变不出一个活的秋月。
  "不错,此事迟早要给凤鸣一个交代。"容恬显然也为此头疼。
  凤鸣是个最重情重义的人,和几个侍女又格外亲密,要向凤鸣说出秋月已经不在人世的噩耗,真的令人难受。
  不知凤鸣知道后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容恬绝对不希望自己是那个传递消息的人,因为那意味着自己要亲口说出让凤鸣震惊和伤痛有噩耗。
  可是,派谁去给这个交代呢?
  容恬把眼前的人逐一看了一遍,目光触及谁,谁都下意识地躲避。
  显然,没有任何人想被挑选出来充当噩耗的使者。
  容恬想了一会,点了其中一个的姓名,"尚再思。"
  尚再思脸色微变,"在。"
  他当然也不想被选中,因为这样一来,不但要第一个面对鸣王的伤痛,也必须第一个面对秋星的悲伤。
  那对他是双重的心理折磨。
  不过,既然是王令,再怎么难受他也一定会从命。
  "大王,有什么吩咐?"
  "秋月已死,如果秋星承受不住打击再出什么意外,凤鸣会受不了的。本王要你好好对待秋星,在她知道秋月的死讯前,让她感觉到你是她终生的依靠,你要当她孤苦伶仃时的大树,护着她渡过难关,明白吗?"
  "这……"尚再思复杂地瞅了容恬一眼,低头道:"属下会尽量帮助秋星姑娘……"
  "本王要你迎娶秋星。"
  "什么?"尚再思一震,霍然抬头。
  "今晚篝火宴中,你和秋星之间眼神传递,本王会看不出玄虚吗?"容恬看他一眼,目中炯然生光,"或者,是本王看错了?若你对秋星并无情意,现在就告诉本王,本王会再为秋星另挑夫君。"
  "不!"尚再思冲口而出,猛地胀红了脸。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点头道:"属下全听大王安排。"
  "那就这样定下了。"
  在最不可思议的情况下,尚再思和秋星的亲事,就这样被猝不及防地决定了。

第三章
  凤鸣喝了酒,结结实实地睡了一夜。
  第二天太阳升得老高了,他才从散发着异国香味的奢豪床褥中醒过来,慵懒地翻了个身,就被躺在身边早就醒来的容恬抱住狠狠亲了一顿。
  解除了同国大军的警报后,好不容易养成的主将优良习惯似乎立即不翼而飞,凤鸣又变成了往日爱赖床的那只小懒虫,一边让容恬乱摸乱亲,凤鸣就模模糊糊地"嗯"了几声,打个哈欠,又翻个身睡回笼觉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才算睡足了,真正地醒过来。
  凤鸣坐起来伸个懒腰,正巧看见容恬的背影就在不远处。
  "你在忙什么?"凤鸣揉着眼睛,一边问,一边下床窝到容恬背后看。
  容恬反手把他抓了,抱到自己膝上,把刚刚写好的东西给他看。
  "议和书?"
  "嗯。"容恬解释道:"仗已经打完,这么多俘虏总不能永远关着,而且惊隼岛也不是适合久留的地方。等同国签下这份议和书,这边的事就暂时告一段落了。"
  凤鸣刚刚醒来,哪有心思看什么国与国之间烦闷枯燥的议和书,随便扫了两眼,摸摸容恬令人赏心悦目的俊脸,夸道:"嗯,你的字进步了不少。"
  小嘴张得大大的,又打了个哈欠。
  容恬忍俊不禁,笑道:"我知道你不耐烦看这个。"
  凤鸣窝在容恬怀里,又舒服又暖和,根本就不打算离开,索性赖在那里,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想起很久不见的太后,问容恬太后的情况。
  "放心吧,太后很好。"
  凤鸣又问西雷的情况。
  容恬不想让凤鸣知道自己为了他丢了正处于最关键时刻的西琴,只轻描淡写说了一下西琴目前的民情风貌,就转移话题道:"给你看个好玩的。"
  把另一份写好的文书递给他。
  "什么来的?"凤鸣接过来展开一看,眼睛蓦然瞪大,"什么,你要给尚再思秋星指婚?"
  容恬点头。
  "天啊!"凤鸣大叫起来。
  "这样不好吗?"
  "不是不好,不过——你不觉得太快了点吗?"凤鸣一脸不可思议。
  "这种好事,哪有嫌快的?本王早点下令,尚再思早点抱得美娇娘,趁着这次惊隼大捷,来一个双喜临门,刚好留下永远的快乐纪念。再说,你不是最爱热闹的吗?正好高兴一下。"
  "这是什么话啊!人家的终生大事,你当扮家家酒吗?随便拿来高兴一下。"
  "你反对吗?"
  虽然容恬的决定突兀了点,但秋星和尚再思情意绵绵、彼此属意的模样,凤鸣也多少有所察觉,不管怎样说这都是一件好事。
  凤鸣想了想,也觉得这桩事不错,非常合情合理,用力抱了容恬一下,赏他一个早安吻,"我赞成。呵,在本鸣王的熏陶下,西雷王真是越来越体贴下属,大有进步。哦,对了!我差点睡到忘记了最重要的事,秋月还在同泽,我答应了秋星要派人接她回来。不然,秋星嫁人,没有秋月在总缺了点什么。"
  "这个自然,还等你这条睡到不省人事的小懒虫来提醒?本王今早已经派人去同泽接秋月了,现在派去的人估计已经出发了。"
  凤鸣大喜,朝容恬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容,"你是天下做事情第一周到的大王。"
  容恬暧昧地一笑,低声道:"本王伺候鸣王也是非常周到的。"
  凤鸣嘿嘿一笑,立即从他大腿上跳下来逃到角落去了。
  两人在房里卿卿我我,难为一大群忠心耿耿的下属一大早就等在门外,站到脚都疲了,才看见穿好衣裳的容恬和凤鸣一起出来。
  "大王,"容虎递上登记好的册子,禀报道:"掳获的同国战船数量,和俘虏的人数,属于哪个军营,他们的等级和姓名等,已经查明。另外,昨晚对俘虏们也连夜进行了审讯,一些同国高级将领的去处下落也大致弄清楚了,都写在这上面。"
  容恬拿在手上翻看。
  凤鸣又好奇地偏着脖子凑过去看,眼睛扫到名单最上面写着庄濮的名字,上面打了一个鲜红淋漓的叉,写了"战死"两个字,心里骤然一惊,赶紧又去找武谦的名字。
  往下看,立即就看到了武谦的名字,旁边也打了一个符号,大概注明这是一个敌人重要首领的意思,却什么字也没有写。
  凤鸣急忙指着那册子问容虎,:"没有写字的名字是什么意思?"
  容虎答道:"没有写战死或下落不明的,就是被俘了。"
  凤鸣松了一口气,暗地里替武谦感谢上帝,打仗的时候,他还真的挺担心威力强大的弩炮炸弹会把武谦给干掉。
  就算对战疆场,凤鸣也绝对不希望武谦死在自己手上。
  怎么说也是朋友一场。
  容虎请示道:"大王,这些俘虏要如何处置?"
  容恬还未答话,凤鸣就骇然道:"还有什么处置?整件事完全就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当然是大家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喝杯茶,聊聊天气,然后签个和约什么的,难道还打算拿他们游街示众吗?"
  一边说,一边偷斜容恬一眼。
  果然是精明能干的西雷王,这家伙一定知道一出门就会遇到有人请示如何处置同国俘虏的问题,否则也不会一大早就拟好什么议和书了。
  唉,不知自己什么时候才能有容恬一半能干。
  容恬沉吟道:"既然庄濮已经死了,目前这批同国战俘里面最有威信的人应该是武谦了,把他找过来,我们谈谈吧。"
  和武谦见面的地点选在贺狄船队最奢华舒适的主船上,看来只要有子岩在,贺狄这个从来只会占人便宜的海盗头子就只能被容恬占便宜。
  不过,只要可以每晚吃上美味专使大餐,贺狄倒不怎么在乎大船借给容恬用用之类的小事。
  "禀大王,武谦已经带到。"
  "带他进来。"
  随着一阵脚步声,武谦被人五花大绑着从外面推进舱房。
  "武谦!"凤鸣猛地站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落魄得出人意料的朋友。
  如果不是早知道被带进来的是武谦,他真不敢一眼就叫出这个名字。
  当日在同国宫殿里那分飘逸潇洒不复出现,出现在凤鸣面前的男人,穿着破烂不堪,带着血汗的战袍,脸上、脖子上、手上好几处沾着污垢的伤口,头发乱成一团,脸颊消瘦憔悴不堪。
  此时,他正用一双充满怒火和仇恨的眼睛死死盯着凤鸣。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受伤了吗?"
  "凶手!"武谦看见凤鸣,眼都红了,忽然爆出一声怒吼,挣脱左右两边的侍卫,猛虎下山一样直朝凤鸣扑来。
  凤鸣正朝他走去,吓得脖子一缩。
  容虎等人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让他靠近凤鸣,五、六个人冲上去,擒住武谦的肩膀往后拖。
  几个侍卫使了好大力气才把他按倒。
  "凶手!你这个凶手!你不得好死!"武谦虽然被他们压制住,仍挣扎不休,口里仍在大骂。
  凤鸣被他骂愣了,加上刚才武谦好像见到杀父仇人一样的可怕气势,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倒愣了好一会。
  "凶手?"他转过头,一脸无辜地看见站在他身边、准备随时保护他的容恬,小声道:"他是不是恨我用炸弹炸沉了同国很多船?"
  容恬无所谓地耸肩道:"你不是说过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吗?战争力量都是残忍的,对阵沙场的时候,将领心里想的唯一的事就是如何把对手干掉。如果他连这一点都接受不了,那他就没资格穿他身上这件战袍了。"
  凤鸣想起惊隼大战时同国死伤的场面,心里毕竟难受,黯然地对容恬低声道:"我以后再也不要当什么主将了。"
  叹了一声,做个手势,示意容虎他们把武谦从地上扶起来。
  本来想叫他们把武谦身上的绳索解开的,不过鉴于武谦对他的态度,暂时绑成一个粽子的模样似乎还比较有利于双方沟通。
  不过,原本想像有坐下来喝喝茶、谈谈心,然后顺其自然握手言和的美梦,自然是破灭了。
  现实就是如此叫人无奈。
  "请坐。"
  武谦对凤鸣怒目相视,死也不肯坐,不过最后还是被几个侍卫硬按在椅子上坐了。
  为了凤鸣的安全,两张椅子隔了大半个厢房的距离。
  凤鸣和武谦面对面坐着,一个满脸迷惑,一个怒容满面,容恬则坐在凤鸣身边,摆出一副冷静旁观的姿态,顿时形成怪异的谈判局面。
  凤鸣本来想着容恬会主导这次的会面的,没想到容恬自从坐下后就一言不发,只用令人望而生畏的冷冽目光缓缓打量着对面的武谦。
  呃,看来容恬是想把这次胜利后的谈判权交给自己了。
  可是,凤鸣咽了一口唾沫,自己从来没有上过谈判课程……
  只有随便谈了。
  希望不要丢容恬和西雷,还有萧家的脸。
  凤鸣清清嗓子,努力充当起外交官的角色,"嗯,武谦,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谈谈那个,那个我们之间将来的关系……"
  一句话没说完,武谦就咬牙切齿道:"凶手!你我之间无话可谈,今天你要是不杀我,我来日一定把你千刀万剐!"
  凤鸣被他几乎喷出火来的眼睛瞪得寒毛直竖,愣了三、四秒,一脸委屈地道:"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我本来想和你谈和的啊,结果你在江边用乱箭射我……"
  容恬蓦然一震,"什么?他在江边用乱箭射你?"这件事容虎怎么没有向本王详细报告!
  "嗯,不过没有射死,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叫什么话,什么叫没有射死?你要本王……"
  凤鸣看容恬眉目倒竖,赶紧安抚,用手在他脸上蹭了好几下,"乖啦,不要这么紧张,我不是好好的嘛。拜托,人家正在和对方谈判,你这样骚扰我,我会忘记台词的。"
  容恬被他摸得心都酥了,火顿时发不出来,只好警告地瞅一眼容虎,打定主意,晚一点一定要好好把自离开的关于凤鸣的所有事大小钜细地问个清楚,然后再好好打凤鸣的小屁股一顿。
  不,看起来要打很多顿才行。
  凤鸣安抚完容恬,转过脸来,对武谦继续一本正经地算账,"在江边你用乱箭射我,导致我们无法坐下来和谈,错过了一次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
  他竖起一个指头。
  "后来,我们在惊隼岛,用小瓶子里面装条子,希望和你们再一次和谈,可你们反而立即开船退出我们的射程,又错过了一次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这是第二次。"
  他又竖起第二手指,对着武谦晃晃,叹气道:"所以我说,不是我要打仗,是你们要打仗,而且还是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追着我打。唉,所谓逼上梁山,狗急也要跳墙……"
  "狡辩!一切都是因为你!你丧心病狂,残忍好杀!"
  凤鸣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标注上"丧心病狂"这四个大字,秀气的双眉紧皱起来,摊开手道:"武谦,你也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想好不好?我真的很无辜啊!我也不想害死你们同国这么多士兵,谁吃饱了想打仗呢?我是迫不得已当了主帅,为了生存,才……"
  "为了生存?哼!"
  "真的,要不是你们一直追杀我,我也不会……"
  "那你为什么杀死鸿羽!?"
  武谦胸膛的仇恨和痛楚沸腾到最高点,从椅子上跳起来,怒目圆睁,又想朝凤鸣扑去,被站在他身边的容虎尚再思等死死按住了。
  凤鸣被他的吼声震得脑袋嗡嗡作响,像被雷在神经上极快速地劈了一下。
  鸿羽死了?满脑子只有这一个震惊到极点的念头。
  怎么可能?
  鸿羽怎么会死?那一天分手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健健康康的,说好要去见武谦,为自己解释……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死鸿羽?他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也是为了生存杀死他吗!?"
  武谦的骂声传遍整条主船,惊飞岸边休憩的海鸟,带着惨烈的血泪和心碎,"你这个畜生!鸿羽这一生只想着保护朋友,帮助朋友,他从来没有害过任何人,为什么你要杀死他?为什么!为什么!"
  直骂到声嘶力竭,似乎因为愤怒而积蓄的能量已经一倾而尽,才颓然坐在椅上,喃喃道:"你为什么要杀鸿羽?你为什么不杀我?你连我也杀了就好,你连我也杀了吧……"低下头,悲伤难抑,嘶哑哽咽地痛哭起来。
  众人见他如此凄怆,心下恻然,不由松了手劲,任他靠在椅中尽情痛哭。
  洛云更想起秋月,连忙把脸撇到一边,悄悄拭了眼角的水星。
  凤鸣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眼圈早就红了,看东西都水濛濛一片,容恬从旁边伸过大手握住他,感到他的掌心和指尖都凉凉的,不由心疼,柔声安慰道:"生死有命,你不要太难过。"心里暗暗担忧,只是死个不怎么熟的鸿羽,凤鸣就伤心成这样了,要是日后秋月死去的消息不幸泄露……看来隐瞒秋月死讯这个做法是绝对正确的。
  按照凤鸣的说法,这就叫善意的谎言。
  凤鸣被容握着手安慰,像小鹿似的温顺,听话地点点头。回想当日在同泽,武谦领着鸿羽高高兴兴来找自己,第一次见到清秀的鸿羽,还惊讶如此清秀白净的人竟去选择铸造师这样的职业,三人畅谈士兵待遇和盔甲制作,甚至这次惊隼大战中起了重要作用的棉甲,就是因鸿羽的想法才触动凤鸣的积极性。
  往事历历在目,谁想到鸿羽竟先逝……
  凤鸣怔怔地看了一下伤心的武谦,然后又看看容恬他们,"怎么会这样?"
  似在问自己,又似在问在场的所有人。
  这种时候,最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尚再思本来站在一边的,被容虎那个没义气的兄弟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猝不及防地往前一步,顿时吸引了凤鸣的视线。
  "尚再思?"
  "鸣王……"尚再思只好硬起头皮撒谎,"昨晚审讯俘虏的时候,属下得到消息,同泽巨变的那一天,鸿羽在同泽郊外遇害。"
  "遇害?"武谦像苍老了几十岁,缓缓抬起头,用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尚再思,"他是被你们杀死的,他的身上还……还插着你们铸有你们萧家字样的剑……"
  每次回忆起鸿羽冰冷的尸身,都心如刀绞。
  凤鸣身子狂震,"你说什么?"
  武谦不答,只冷冷地瞪着他。
  "尚侍卫!"凤鸣把头转向尚再思。
  尚再思心底直叹气。
  没想到,避过了报告秋月的噩耗,却还是不得不报告另一个关于鸿羽的噩耗。
  "禀鸣王,属下也只是从俘虏口中问出个大概,似乎鸿羽和我们分开后就被人杀害了,尸体在通往同泽的路上找到。好几个同国俘虏都这样说,供词应该是真实的。至于武谦所说的萧家的剑……"当然就是洛宁那个应该拿去喂狗的混蛋留下的。
  不过有容恬隐瞒到底的王令在,尚再思绝不敢全盘托出。
  "萧家的剑到底是怎么回事?"凤鸣又惊又急地追问。
  "确实有俘虏招供,说鸿羽的身上插着萧家的剑,大概因为如此,同国军才认为是萧家人杀了鸿羽。"
  武谦怒道:"什么认为?我亲眼看见鸿羽身上的凶器,明明就是你们杀了鸿羽,杀人偿命!此债你们总有一天要还!"
  对着武谦这个手下败将兼俘虏,尚再思就没有面对凤鸣那么恭敬了,转过头来瞧了武谦一眼,有条不紊地予以反击,"武公子这些话未免太武断了。萧家家业布遍天下,光是铸造作坊就不下百家,专为各地豪族甚至王族打造优良兵器,大部分兵器上面都铸有萧家字样。顺便提醒武公子一句,类似的萧家作坊,在同泽城里就有一家。如果有人要以鸿羽的死来陷害鸣王,弄到一把萧家的剑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你怎么可以光凭这样一把剑就对我们鸣王定罪?"
  武谦怎会轻易被尚再思说服,冷哼一声道:"鸿羽的尸身是在同泽城外的路上被发现的,此路正是你们逃亡到江边的必经之路。他死在你们逃亡的路上,身上又插着你们萧家的剑,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你们有胆量杀人,为什么没有胆量承认?大不了把我也一起杀了!"
  "不是!不是我们干的!"凤鸣拼命摇头。
  尚再思仍是那副平心静气模样,问武谦,"我们鸣王为什么要杀鸿羽?"
  "你们逃亡的时候正遇上往同泽城去的鸿羽,生怕他泄露你们的行踪,所以骤下杀手。"
  尚再思嘴唇蓦地微微一翘。
  武谦大怒,"你笑什么?"
  尚再思一点也没有因为他发怒而不高兴,好整以暇地问:"难道没有鸿羽报告我们的行踪,你们就找不到我们的船队吗?还有,如果是怕泄露行踪,为什么我们不把鸿羽的尸体藏起来,却要故意抛到路边等你看见?"
  武谦被他问得一滞。
  这其实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凤鸣等杀出同泽城门,同国大军尾随其后,外面只有一条大道直达江边,并没有逃亡路线是否要保密之类问题。
  因此,鸿羽是否会向同国大军报告凤鸣等的行踪一点也不重要。
  也就说明凤鸣他们也没有理由为了防止行踪泄露而杀鸿羽。
  哪有要隐瞒行踪的人,杀了人故意把尸体放路边让人认领的?
  武谦狠狠咬了一下牙,"也许是你们被同国大军追得红了眼,一路上见人就杀,鸿羽是同国人,又是我的朋友,不!是我最看重的人!你,"他瞅一眼凤鸣,"你是为了乱我军心,所以才杀了对你不会造成任何伤害的鸿羽。"
  凤鸣这阵子被冤枉了很多次,但属这一次最让他难受,被武谦一口咬定他是杀死鸿羽的凶手,委屈得差点哭出来。
  他还未开口分辩,容恬已经靠过来,一把将他搂在怀里,用令人安心的低沉嗓音道:"用不着和这种不讲道理的混球解释,让尚再思对付他。"
  "乱同国军心这个理由,也禁不住推敲。"尚再思果然不负容恬期望,继续对付武谦,态度既认认真真,又心平气和,"请武公子不妨回想一下,当时同国大军的主帅并不是武公子,而是御前将庄濮。即使鸣王要乱同国军心,也只会针对庄濮,不会针对你。"
  不愧是容恬手下的精锐,面对着一只被绑成粽子一样的俘虏,他仍是公子前公子后,还加上请字。
  非常有礼貌,有修养。
  "呸!照你这么说,鸿羽的死和你们无关了?"
  "倒也不能这么说,也许有那么一点关系。"
  尚再思这个回答,大出武谦意料,他原以为杀人凶手会一力撇清的。
  微愣之后,武谦不由自主地问:"你说的有一点关系,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杀死鸿羽的人,不是鸣王,而是鸣王的敌人。"
  "你这是狡……"
  "是否狡辩,请武公子至少听我说完再判断。"尚再思侃侃道:"首先是凶器上面的萧家字样,哪里有杀人凶手故意在被害人身上留下昭明凶手身份的东西?而杀人后又故意抛尸路旁,明显就是要激怒武公子,让你不顾一切追杀鸣王到底。如果鸣王被同国大军杀死,受益者当然是鸣王的敌人。"
  洛宁虽然是萧家人,但私情上来说,和凤鸣却是死敌。
  所以这样说,也不算是假话。
  "其次,我想武公子你还并不知道,鸿羽在临死前曾经遇到过鸣王,答应过鸣王一件事。"
  这个武谦完全没有听说过,不禁问:"他答应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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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再思保持着不急不徐的语速,"当时的情况,武公子是可以想象的,我们这一队人马历尽艰难杀出同泽城,唯一的想法就是摆脱身后的同国追兵,所以当鸣王遇到鸿羽后,第一个想法,就是请鸿羽去一趟同泽,发挥他对武公子的影响力,从而使武公子你竭力劝说庄濮将军冷静下来,给大家一个和谈的机会。"
他打量了武谦了一眼,温和地问:"武公子和鸿羽是好友,请你告诉我,鸿羽遇到这种情况,是否会答应鸣王的请求,为鸣王往同泽走一趟?"
武谦思及鸿羽豪爽豁达、热心助人的个性,深深叹了一声,"不错,他确实就是那种热心肠的人,朋友有难,绝对会倾身相助。"
憔悴的脸上掠过黯然和痛楚。
"这样一来,事情就在明白不过了。鸿羽和鸣王是一条线的,他到同泽去,目的就是为了帮鸣王解围,鸣王怎么可能反而杀害他?试想一下,如果鸿羽没死,他会劝服武公子努力达成双方坐下来和谈,那么后来鸣王在阿曼江上被夹击追杀的惊险一幕就可以避免。杀死鸿羽,会得到好处的不是鸣王,而是鸣王的敌人。整个事件中,鸣王才是最无辜、最冤枉的那个人。"
最后这一句真是说到凤鸣心里去了。
凤鸣用力点头。
当然,太无辜了!
不过,看看武谦失魂落魄的样子,任何人都不忍心叫他赔礼道歉……
武谦本来一腔怒火,认定凤鸣就是元凶。
被尚再思抽丝剥茧地一个疑点一个疑点分析出来,到最后的结论,竟然是鸣王绝对不可能杀害鸿羽。
失去了愤怒憎恨的对象,如同所有的怒焰一下子被冰雪覆盖一般,四肢和躯干都冷冰冰的,半日,武谦才怅然若失地抬起头,"如果如你们所言,鸣王并没有杀鸿羽,那么,谁才是真正的凶手?"
他还并没有完全信服,不过,从他对凤鸣的称呼,从"丧心病狂、残忍好杀"的"凶手"转变为"鸣王",显然已经不那么笃定凤鸣是坏蛋了。
凤鸣一旦洗清嫌疑,立场顿时和武谦一致,此刻也握着拳头,"对啊,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一定要抓到他,让她血债血偿,为鸿羽报仇!竟敢用萧家的剑当凶器,诬陷我们萧家,实在太可恶了!幸好,我们萧家人,一向光明正大,行得正,站得正。"
容恬容虎等人心里一阵苦笑。
萧家里面有一个大名鼎鼎的杀手团,简直就是全天下最猖狂可怕的恶霸家族,哪算什么行得正、站得直?
还光明正大呢?
何况,杀死鸿羽的人,其实就是萧家的老臣子,不过洛宁又确实诬陷了凤鸣。
天啊,真是一团算都算不清的乱帐。
容虎接收到容恬打的眼色,轻咳一声,"杀鸿羽的凶手,我们以后会继续追查,就像鸣王刚才说的,敢诬陷我们萧家的人,我们绝对不放过。不过,目前最急着要处理的,是双方在大战后如何和平相处。"
武谦这时候的态度比开始平和了不少,低头看看被五花大绑的自己,苦笑道:"败军之将,任由你们宰割而已。有什么好谈的?"
容恬显示出西雷王的气概,立即手一挥,"来人,帮武将军松绑!"
他称武谦为"将军",明白告诉武谦,这算是两国军事将领之间的高层次对话了。
容虎等赶紧为武谦松绑。
秋蓝端上一杯热茶,放到武谦手边的小茶几上,静悄悄地退下。
武谦松动了一下被绑到发僵的胳膊,并没有去碰那杯热茶,表情木然,"经此大战,同国几十年积蓄的怨气几乎消耗殆尽,不但损失了大批精锐,甚至还前所未有地损失了三桅船,更不用提我们王族噩耗频传,国内动荡不安。西雷王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吧,只要你们肯放过俘虏的同国兵将,可以答应你们的,我一定答应。"
容恬从袖里掏出一份东西。
凤鸣定睛一看,正是今天早上写好的那份议和书,连忙伸手接住,低声道;"你这势力的家伙,武谦好歹也是我的朋友,他已经够惨了,你还想落井下石。"乌溜溜的大眼睛凶凶地瞪着容恬。
容恬早在议和书里列明了好多条款,打算趁着这次局势一面倒的胜利谈判,狠狠打击已经露出颓势的同国,令同国从此一蹶不振,再没有任何在将来和西雷对抗的可能。
不过,要当面拂逆凤鸣的意思,对容恬而言,真比对抗一支同国大军还困难。
被凤鸣按住议和书的电光火石间,容恬脑海里已经转过无数个利益和感情互相斗争的念头,最后对凤鸣淡然一笑,"打败同国大军的是你,你才是主帅。"
把掏出来的议和书塞回袖里,惬意地挨回椅子里,环起双手。
凤鸣一脸惊恐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容恬微微笑道:"还有什么意思?都说了你才是主帅,接下来的事情当然由你负责到底。"
凤鸣立即哭丧起脸。
天啊!
自己只不过阻止了容恬趁机欺压同国,怎么就变成接了一个烫手山芋了?
读书的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政治课了。
可是,周围的人都一副等着他发话的样子,显然,凤鸣有一次成了被赶上架的鸭子。
尚再思等了半天,见凤鸣还在呆呆的,小声提醒道:"鸣王。"
"呃?"凤鸣看看尚再思。
尚再思朝武谦扬扬下巴,对他无声地作出口型——提、出、条、件。
凤鸣作出恍然大悟的样子。
哦,对,要提条件。
不过,他从来没有谈判过,尤其是国家性的政治谈判,他怎么知道要提什么条件啊?
"嗯,我说武谦啊。"凤鸣挠头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们同国大军不会再追杀我了吧?"小心翼翼地看着武谦。
武谦对上他的视线,惨然一笑,"你觉得通过现有能力派出大军吗?这次惨败的消息很快会传遍天下,到那时候,我们能做的只有努力自保,乞求自己的的字过不会像繁佳和昭北那样被消灭。"
这确实是真话。
"那我就当你的回答是肯定的了。"凤鸣一拍掌,"就是这个条件吧,从今以后,同国大军不能再追杀我。"
"什么?"
同样的两个字,同时出自武谦、尚再思、容虎、曲迈……等人的口,语气有惊讶、震惊、愕然、不敢置信。
亲爱的鸣王兼萧家少主,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你辛辛苦苦、凭借努力争取来的、可以对同国漫天要价、狮子大开口的黄金机会啊?
你可以索取同国王族珍藏的金银珠宝,可以逼迫同国每年定期进贡,可以问同国要年轻美貌的处女,可以带走同国最资深的最有经验的一批造船老手,甚至可以要求同国献上他们国家所有城市的地图。
至少也敲诈一批上等的战船吧……
不要再追杀我?这叫什么条件!
在场人等瞠目结舌的时候,只有容恬环着手继续闭目养神,一派从容。
谁叫他偏偏喜欢这个天真善良的小傻瓜呢?
"我说的你们都没有听到哦?我再说一次好了,和谈的唯一条件就是同国大军不能再追杀我。只要同国方面答应,本鸣王立即释放所有的同国战俘,归还所有战船。"
"少主……"罗登心疼得几乎老脸皱成一团,小声道:"至少留下一条三桅船吧?"
凤鸣想了想,还是摇头道:"武谦他们已经打了败仗,庄濮战死,损兵折将之外,还沉了很多船,如果带回去的三桅船又少了一艘,这批好不容易回到家的将领很难向国人交代。他们会受到所有人的诘难。"
大家差点晕死过去。
老大你对同国人还真是周到体贴……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想到了。
反倒是武谦,听了凤鸣的话,心底蓦然震动,深深地看了凤鸣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容恬已经表态由凤鸣做主,无论凤鸣打算怎么办,他们都只能遵从,当即便有人接受凤鸣的指示,写了一份全新的、只有这唯一条件的议和书过来。
凤鸣接过议和书,自己先看了一看,然后放到武谦眼前,友善地到:"武谦,你看一下,如果不反对,请在下面签名画押。"
对着这份天下罕见的议和书,武谦还有什么话可说?
无奈地摇摇头,提起笔,在下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好了,总算搞定。"凤鸣把一式两份的议和书卷起来,一份给武谦,一份留给自己,当即下令,"把同国战船能修的都修理一下,再往船上放一点粮食和水,让俘虏们把盔甲脱下,不许携带任何兵器,全部到船上去。武谦,我就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回家吧。"
武谦如在梦中,仍不太相信,见凤鸣不断挥手,示意要他快走,才慢慢站起身来,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
尚再思担心外面的侍卫们不知情况,引起误会,赶紧跟上去传达凤鸣的命令。
凤鸣看着武谦离开舱房,呼出一口长气,拍拍心窝,转头对容恬露出一个好奇的表情,"我还以为你会阻止我呢,怎么居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容恬扬唇,用悦耳低沉的嗓音,说悄悄话般地道:"本王如果连这点度量都没有,怎么配得上天底下最睿智俊俏的鸣王呢?"
凤鸣立即送上一个"最睿智俊俏的鸣王"式的灿烂笑容,以作奖励。
两人亲亲密密说了几句悄悄话,忽然一阵激动的欢呼声从外面传来,立即吸引了凤鸣的注意力。
曲迈出去看了看,进来禀报,"是同国的战俘们,武谦已经对他们宣布了鸣王的决定。他们本来想着必死的,没想到鸣王这么仁慈,竟然放他们回去,还归还战船,提供粮食饮水,不少人感动到哭出来了。"
正说着,此船的正宗主人贺狄匆匆跑进来,惊讶地问:"听说鸣王答应了放走所有俘虏,连船都还给他们?"
凤鸣点头,"嗯,我答应了。王子殿下有其他的想法吗?"
贺狄刚张口想骂你这个蠢蛋,就被跟过来的子岩在背后狠狠拧了一把,疼得吊起半边眉毛,苦笑着摇头,"没有没有,本王子只是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有点吃惊罢了,不过鸣王这么好心肠,一定会有好报的。哦,我们还有别的事,不打扰两位亲热了。"
说完就带着子岩风风火火地走了。
又过了一阵,尚再思过来汇报情况,"工匠们昨晚就开始修补同国的战船,本来是想着我们可能要用的。这只是临时修补,并不太结实,不过只要操纵得当,下水后勉强开回同国海岸还是可以的,同国军中有很多老资格的水手,这点不用担心。"
"嗯。"
"对了,属下刚才趁着有点时间,把同泽那一晚的事情写了一份记录,叫给武谦,请他为鸣王澄清一下杀害王族的罪名。"
当然,所谓的记录,最多也只是王叔如何毒害庆离,凤鸣又是在什么情况下半夜溜过去同安院,长柳王妃如何出手帮助凤鸣却最终怀胎而亡,萧家人如何迫不得已为了保护少主而在城头和同国守军打起来……
至于王叔的死,那是因为王叔做了太多坏事,不但害庆离,害凤鸣,还杀掉了洛云的老妈,所以才被洛云干掉,这叫咎由自取。
洛芊芊和洛宁干的好事?当然是一字不提。
凤鸣最欣赏的就是尚再思细致周到的做事态度,表扬道:"太好了,难为你想得这么周到,我刚才只顾着和武谦解释鸿羽的事,居然忘了自己身上还背着其他的凶案,唉,我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容易被人冤枉的人。只是,虽然尚侍卫写了经过,不知道那群同国将兵会不会相信,如果他们都像庄濮一样冥顽不灵,那就头疼了。"
洛云冷冷道:"他们信不信有什么关系?打败仗的是同国,这些人能捡回一条命已经感激不尽了,怎敢再为这些事纠缠少主?"
容恬闪电般犀利的目光扫过去,和洛云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视线稍一接触,立即有淡淡错开。
凤鸣这只小呆瓜完全没有察觉其中的波涛汹涌。
尚再思道:"鸣王不必为这些事心烦,武谦有一句话说得很实在,同国输了这一仗后,就算还将鸣王认作是杀害王族的仇人,想对鸣王报仇,他们也没有这个本事。这个伤了元气的国家在虎狼群中可以保住自己就算不错了。"
不一会,空流过来转达贺狄那边的话,"鸣王不是说要分一点粮食和水给同国人吗?我们已经照鸣王的话送过去了。他们要走的话,随时可以启程。王子殿下已经传令给海上各处分点,不许拦截和抢劫这支同国船队,反正上面也没什么可抢的。"
凤鸣点头:"替我感谢你们王子。"
又命尚再思去见武谦,把情况说一下。

  尚再思领命去了,过了一阵,回到舱房,向凤鸣禀报,"武谦说,如果鸣王允许的话,他希望现在就带着大家离开。"
  凤鸣站在武谦的立场替他想想,也知道他在这里多留一刻,就难受一刻,体谅地道:"让他们走吧,不要为难他们。"
  尚再思领命,又转身走了。
  不一会,就听见水手在附近船只吆喝着着起锚开船的声音。
  凤鸣办完这件大事,伸了件懒腰,转头向容恬,"猜猜我现在心里正想什么?"
  容恬眉都不挑地回答,"这种时候,你还能想什么?一定是肚子饿了,在想秋蓝做的好菜。"
  凤鸣色变道:"你会读心术吗?这也太厉害了吧。"
  容恬贴过来,往他脖子上狠狠啃了一口,低沉地笑笑,"有什么难猜的?本王也饿了。"
  "大王,鸣王,"秋蓝恰在这时走进来,向他们请示,"午饭已经做好了,就在这舱房里摆上,好吗?"
  凤鸣乐呵呵地直点头。
  他已经闻到红烧鱼子的香味了。
  眼看侍女们快手快脚地布置好舱房中的大餐桌,肚子已经咕咕叫的凤鸣第一个坐到桌边,还拉着容恬坐在自己左边,然后对着洛云招手,"弟弟,过来坐,我们一起吃饭。"
  洛云冷冷瞅着他,一会,挪动脚步慢慢走过来坐在凤鸣右边的位置上,腰杆挺得比门板还硬。
  凤鸣瞪大眼睛,"你……你居然真的过来了?"
  洛云英眉微皱,瞥他一眼,"不是你要我过来坐的吗?"
  "呵呵,我本来以为你会不甩我嘛。"凤鸣一边说,一边亲热地伸手去揉洛云的耳垂。
  洛云差点反射性一掌蓋到凤鸣后脑勺上,手腕一动,立即感受到容恬从另一边射过来的警告目光,只能放下手,磨着牙忍受凤鸣对他的"骚扰"。
  "别碰我。"
  "你的耳朵很软,听说耳朵软的人,心肠其实很软。你看,我的耳朵也很软。"
  "住、手!"
  "咦?你的脸红了,耳朵也红了啊,害羞吗?"
  "你……你……"
  "对了,为了继续地增进我们兄弟间的感情,今晚我们像上次那样一起睡好不好?"
  "不行!"
  "不行!"
  这两个字,是同时从洛云和容恬口中吼出来的。
  ——————————————————————————————————————————
  很快,秋蓝领着侍女们端菜上来,果然其中有一道红烧鱼子,色香味俱全,令人食欲顿增。
  凤鸣见一向冷漠难以亲近的洛云竟难得地听话,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帮弟弟夹菜,又帮弟弟舀汤,又拼命逗他说话,当哥哥当得不亦乐乎。
  要不是洛云抵死不从,他甚至可能会给洛云喂两口饭。
  这一顿饭把洛云吃得欲哭无泪,所有饭菜好像都从脊梁下去似的,只有旁观的容恬羡慕不已,原来当凤鸣的弟弟这么爽。
  唉,自己这个西雷王只有帮凤鸣夹菜,喂凤鸣吃饭的份……
  好不容易吃完饭,洛云立即跳起来,找个检视萧家杀手团人数的烂借口匆匆逃走。
  侍女们上来收拾碗碟,凤鸣才左右望望,忽然问:"咦?怎么没见到秋星?"
  秋蓝娇嗔地道:"鸣王现在才发现秋星没来呀?她今天都没有露面呢。"
  "怎么?她病了吗?"
  秋蓝摇头,掩着嘴笑了一会,才对凤鸣悄悄道:"她是害羞。大家都在传言,说大王已经打了招呼,要把秋星指配给尚侍卫。秋星害羞起来,现在见到尚侍卫就躲。今天尚侍卫一直跟着鸣王,秋星哪里敢露面?"
  凤鸣明白过来,哈哈大笑,"这不行,快点叫她过来。尚侍卫经常都跟着我的,她这样要躲到什么时候?哦,你可以和她说,尚侍卫被我派出去干活了,现在露面不要紧了。对了,再顺便告诉她,容恬已经派人去同泽接秋月了,等秋月到了,就让她和尚侍卫正式成亲。"
  秋蓝喜道:"我亲自去抓她过来见鸣王。"
  高高兴兴地跑去传递凤鸣的话。
  正在悠悠闲闲地喝饭后茶,尚再思却回来了,进来向容恬和凤鸣报告了同国船队离开的情况,原来他非常恪尽职守,领了一批西雷兵,借了贺狄四、五艘战船和几十个水手,半保护半监视地亲自把同国船队送到离岸极远的地方,目视残破的同国船队消失在视线外,才驾船回来覆命。
  凤鸣真心地道:"希望他们平平安安到家,耕田的耕田,种地的种地,娶老婆的娶老婆,以后再也不要打仗。其实大多数的士兵,都只是一些穷百姓。"
  尚再思对凤鸣小白痴式的善良和天真已经不是第一次领教,尊敬地看了凤鸣一眼,"对了,在最后分别的时候,武谦向属下说了一句很感慨的话。"
  凤鸣好奇地问:"他说了什么?"
  尚再思道:"武谦叹着气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相信鸣王并不是杀人凶手,因为鸣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都不求任何利益地答应放人,就绝没有理由为了其他利益而狠心杀人。"
  凤鸣愕道:"搞什么?原来我们开始解释了半天,他还是半信半疑啊?幸好幸好,我无条件放他们回去,总算让他们对我的为人和品格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吐舌头的样子太有趣了,容恬忍不住捏了他嫩滑的脸蛋一把。
  正说着,外面清脆的笑声随着门帘的掀开传来。
  秋蓝和秋星一边说话,一边跨进门,抬头猛然瞅见尚再思,顿时愣了。
  秋星羞红了脸,脚步立即往后缩。
  凤鸣嚷道:"快捉住她!好不容易骗过来的!"
  尚再思本来也是很害羞的,猛一想起容恬说的要尽快成为秋星的依靠,才能在噩耗来临后保护秋星,不知哪里生出的勇气,竟然冲过去挡在门口,咬咬牙,豁出去似的握住了秋星又白又香的小手。
  秋星从来没有见过尚再思这么大胆,骇然惊道:"尚侍卫,你……你疯了吗?"
  拼命要把手抽回来,却被尚再思好像抓到宝贝似的握得更紧。
  秋星毕竟是女孩子,除了她伺候的容恬凤鸣之流,还没有和哪个男性发生过这种亲密接触,何况握住她手的是一直心里偷偷有好感的尚再思,又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她紧张得说话都结结巴巴,颤着声,半恼半怒哀求,"你……你……你你快放手!"拼命用目光向秋蓝求救。
  秋蓝和容虎并肩站着,看得津津有味,当然不会笨笨地帮她解围。
  尚再思在这方面的生涩简直可以和子岩一比,忽然被赶鸭子上架,再聪明的脑子也变得像灌满了浆糊,唯一的念头就是紧紧抓住秋星,绝不放手,好像这一次让秋星跑掉,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秋星似的。
  "放……你放手啊!"
  "我……我……"见秋星不断努力要把手抽回去,尚再思自己也急得满头大汗。
  瞧瞧笑眯眯看好戏的大王和鸣王,还有那个没义气容虎,知道要别人来帮忙是绝不可能的了,百般无奈之下,对秋星板起脸,一本正经地警告,"你不许动,你……你再乱动,我可要抱住你啦!"
  旁观的众人在听见这句惊天动地、超级无敌霹雳的严重威胁后,愕然了片刻,然后差点集体笑晕过去了。
  第四章
  放走了同国大军后,众人在惊隼岛逗留了三天,并没有立即离开。
  因为,毕竟有许多战后的功课是要做的。
  对受伤的人来说,养几天伤再上路有益无害。
  对萧家船队来说,有了贺狄他们的材料和人手,只要有几天工夫,萧家被打得惨兮兮的大船在一番大修补后,就会重新有出海的希望。这么巨大豪华的船只可是非常珍贵的资产,要说就这么浪费地丢掉,老总管罗登绝对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对凤鸣在这次战役中所有令人动容的新发明来说,更是需要时间掩藏和消弭制造痕迹,以免将来敌人跑到惊隼岛上,偷走他们的超时代技术。
  至少战争残留下来的炸弹要一颗不剩地全部处理掉,否则配方一旦外汇泄,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存有天然生石灰的洞口,也要想办法掩盖。
  容恬严令所有知情人,不许对任何人提起惊隼大捷中新发明的武器,尤其是尚再思等几个参与到制造炸弹的最内层机密的心腹,每人都受到容恬非常凝重的一番秘密叮嘱。
  这是必然的。
  在战争不断的时代,强杀伤力的武器意味着一个甚至许多国家的存亡。
  没人敢对此掉以轻心。
  不过,大部分的事其实都是手下们去办,凤鸣主帅的职务已经卸下,目前他最繁重的任务就是"喂食"饿了好长一段时间、龙精虎猛、持久力惊人的超级大禽兽——西雷王容恬。
  以下这种没多大营养的台词,那两位每天都要排演上好几遍。
  "我的腰要断啦!"
  "是吗?来,本王帮你摸摸。"
  "不许又伸手过来!你这么一副居心叵测的嘴脸,休想再骗本鸣王。"
  "咦?你昨晚不是才说本王的脸轮廓分明,是世界上最好看的男子汉脸孔吗?"
  "那一定是我昨晚饿到眼花……哇哇!你不要靠过来,你想干什么?"
  "帮你穿衣服,不穿衣服会冷的。"
  "用不着西雷王你这么屈尊降贵伺候我,我叫秋蓝来就好了。"
  "秋蓝要陪容虎,还要给你这个整天肚子饿的鸣王做饭。"
  "秋星也行。"
  "秋星忙着欺负尚再思呢。"
  "哼,是尚侍卫忙着欺负秋星吧?"
  "这不都是一回事吗?嗯,你要不要亲亲?"
  "不要!"
  "那好,本王就跳过亲亲这个环节,直接抱抱了。"
  "啊啊啊啊!救命啊!禽兽啊!嗯嗯——呜——唔……"
  舱房的木板又不隔音,这种对白少不了传墙过壁,听得外面的一群守卫寒毛齐竖。
  容虎这一批算是经过锻炼的了,还不至于如何,萧家一群高手,尤其是曲迈等一干烈性男儿,听见自己少主咿咿呀呀,豪放又快乐的欢叫声,一额头的冷汗,我的妈呀,萧家的列祖列宗啊……
  不过,萧家家规森严,虽然因为凤鸣的开朗,最近气氛轻松了不少,但手下们还不至于胆子大到去过问少主的私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握紧剑柄,努力控制自己一身的鸡皮疙瘩不要全部掉到甲板上。
  但是,任何时候,破坏气氛的人都是存在的。
  正当凤鸣在舱房里效仿佛家圣人,努力"以身喂狼"时,一向吊儿郎当、满脸奸笑的贺狄王子居然一反常态,黑着脸出现在甲板上,匆匆往舱房这里来。
  容虎身上负有容恬不许任何人打扰的王令,连忙拦住,"王子殿下请留步。大王和鸣王正在里面商量要紧事,暂时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不就是干那回事吗?本王子才是真的有急事,快点叫他们两个穿好衣服,本王子有话要问鸣王。"
  "殿下……"
  贺狄少见的没耐性,眼睛一横,提起拳头直接擂门,"喂!西雷王快开门!这可是本王子的船,再不开门见我,我要踢门了。"
  蛮横的强盗面目毕露。
  容虎自从上次在阿曼江遭遇伏击的那一次后,还没有再见过贺狄暴戾的真面目,不由一怔。
  正要详问情由,忽然听见甲板上咚咚咚咚的脚步声。
  子岩一身劲装地跑过来,上来就扯着贺狄往外走,"事情还没有弄清楚,你用得着急成这样吗?又没有什么大不了,不许骚扰大王。"
  "你说什么?没什么大不了?你可是本王子最……"
  心爱的男人这几个字还没出口,被子岩眼疾手快,伸手捣住他的大嘴巴,只变成几声不甘的"呜呜"声。
  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房门咿呀一声打开了。
  穿好衣服的容恬出现在门口,扫他们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容虎忙禀报,"贺狄王子殿下求见。"
  子岩本来准备把贺狄强行拖走,不敢在容恬面前无礼,赶紧松了手,向容恬行礼,"都是属下不好,让贺狄王子惊扰了大王,属下这就请王子殿下下去,彼此商量着把事情处理好。"
  在场所有人里,最不怕容恬的就是贺狄,当然,他也最嫉妒子岩对容恬总是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
  这可恨的男人,见到本王子矜持高傲得一塌糊涂,见到个西雷王就变成只小绵羊,真是气死人。
  "西雷王,"贺狄跨前一步,"鸣王在里面吧?正好,本王子有要事要问问鸣王,我们到里面再说。"不等容恬开口,大模大样地不请自入,如同到了自己家一样跨进房门。
  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这确实也是他的地盘。
  凤鸣也在房里,听见外面的吵闹早就穿好了衣服,盖住一身被容恬弄出来的暧昧痕迹。贺狄走进来,向他打一声招呼,一屁股就坐在刚刚凤鸣和容恬亲热过的豪华厚毯上,还跷起二郎腿,"鸣王,问你一个事。"
  凤鸣完全摸不清头脑,"什么事?"
  "你老娘!"
  "啊?"
  "就是摇曳夫人!"贺狄对凤鸣蓦地一声低吼,邪俊的脸带出一丝狰狞。
  "王子殿下,"容恬走过来,搂着根本搞不清楚什么事的凤鸣坐下,缓缓道:"有事不妨商量,何必动这么大的火气?"
  语气温和,但射向贺狄的目光中却带着凌厉霸道的气势,含意很清晰——你要是吓坏我的小宝贝,我可不放过你。
  对于容恬,贺狄虽然并不畏惧,但还是有所忌惮的。
  贺狄立即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口说话时,语气也刚才好多了,这才说起前因,"本王子刚才在岛上做事,正好遇到两个姓烈的傻大个。"
  凤鸣一愣,姓烈的傻大个,还是两个?
  不用问,绝对是烈中石和烈斗那一对活宝了,这几天不知道他们去哪里玩了,可能在满岛乱窜,难道他们玩腻了然后跑去打扰贺狄和子岩的好事?
  这个倒是很有可能……
  "是不是他们骚扰了王子殿下?"
  "不是,本王子刚才不是说了吗,是摇曳那个……"想到面前坐的人是摇曳的儿子和儿子的"奸夫",贺狄猛然把贱女人三个字吞回去。
  不耐烦地皱皱眉,一牵涉到子岩,他的狐狸般的耐性好像通通不翼而飞了,心里好像被猫爪子磨着的感觉真叫人痛苦。
  贺狄继续道:"那傻大个对本王子说,同泽出事的那一天,鸣王曾经派他们去郊外的小山谷向萧纵和摇曳求救。"
  "是啊。"
  "可是他们去了之后,根本没有见到摇曳,也没有见到萧纵,只见到一个什么苦瓜脸。"贺狄并不知道所谓的"苦瓜脸",其实就是烈斗他们给洛云起的绰号。
  不过这个并不重要,贺狄也懒得弄清楚。
  凤鸣点点头,"嗯,我是派他们过去找援兵,没想到找不到,爹和娘都已经不在那里了。"
  "什么?真的不见了?那你当时有没有派人去找?"
  "没有。"
  "有没有搞错!你爹娘不见了,你居然不派人去找?你这个不孝子!"
  "啊?"凤鸣嘴巴张成个O形。
  老大,又不是你老妈不见了,你干嘛比我还要紧张啊?
  再说,你可是堂堂单林王子,以你的聪明才智,用膝盖想都知道为什么啦——当时我正被整支同国大军追杀,逃命都来不及,哪里有美国时间去找那对爱玩失踪的老爹老妈?
  "废话少说了,"贺狄一摆手,严肃地问:"告诉我,怎样才可以找到摇曳?"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我娘和我爹一样,最喜欢自由自在、满世界地流浪,只有偶尔和我联系的时候才派人送封信过来。"
  "那她多久和你联系一次?"
  "说不定,看心情吧。"凤鸣耸肩道。
  贺狄盯着他看的眼神,阴阴的,似乎很想把他丢到海里喂鲨鱼。
  隔了半天,贺狄才用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一字一顿道:"鸣王,请你告诉本王子,要是子岩身上毒发需要解药的那一天,摇曳夫人还是不见踪影,本王子应该怎么办?"
  凤鸣一震,下意识去看了垂手站在一旁的子岩,惊讶地问:"子岩中毒了吗?"
  "当然,而且正是你那个老娘下的手。"
  "什么?"凤鸣色变道:"她为什么要对子岩下毒?"
  "这个你就要自己去问她了,这女人也太狠了,在子岩身上做的手脚非常歹毒,发作时人痛苦无比,其状惨不忍睹,还说要一年吃一次解毒。现在她人都不见了,本王子问谁要解药去?"
  这死女人,竟然在他最心爱的男人身上下毒,上次毒性发作,差点把他吓死,这次又无端闹失踪,害他心脏都差点停跳了,连最爱做的事情都没有心情做,直接就冲过来找这女人的儿子问个清楚。
  想像一下,如果这女人不是失踪,而是被干掉了?
  她仇家这么多,被仇家在某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先奸后杀是非常可能的,至少贺狄本人就牙痒痒的很想这么干一回,最好顺便划花她那张讨厌的脸。
  啊不!
  呸呸呸!摇曳绝对不能死。
  要是她真的死在哪个角落,那子岩身上的毒怎么办?
  一想到这个,贺狄就觉得自己的命脉被无情的老天爷捏在在手里一样,反正,不弄清楚那女人的去向,他从今天开始绝对会牵肠挂肚,寝食难安。
  可恶!
  还有子岩,明明中了毒,毒发时的痛苦他也尝过,疼得他在床上乱翻乱滚,现在知道摇曳不见了,居然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
  弄得好像只有自己这个笨蛋穷紧张。
  他鲨鱼的!
  "鸣王,事情并没有贺狄王子说的那么严重。"子岩见凤鸣一脸震惊担忧,忍不住出言安慰。
  贺狄几乎想拿鞭子教训自己的男人一顿,这种事还不严重,什么才算严重。
  他现在总算彻底明白容恬每次听见凤鸣出事时,那种很想打凤鸣屁股的心情了。
  "摇曳夫人已经给了属下今年的解药,属下也已经服用了。算起来,离下一次毒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子岩平淡地道:"到那个时候,摇曳夫人也许就会出现了。"
  "要是她不出现呢?"贺狄忍不住问。
  子岩侧过脸,深深凝视这段日子和他朝夕相处的海盗王子片刻,扬唇一笑,沉声道:"那就如鸣王所言,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贺狄被他这个笑容电得呼吸一滞,那么一刻停顿,滋味涌上来,三分甜蜜、三分激动、三分唯恐子岩有什么意外的惊忧,剩下一分是什么,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长吸了一口气,拽住子岩袖口扎得紧紧的手腕,沉声道:"什么生死有命?你的命是我的,我为你下过海、猎过鲨、献祭海神,还守了三十天叫人快憋疯掉的斋戒,你以为靠一颗狗屁毒药就能够摆脱我?"
  强势蛮横的一番话,子岩听在耳里,心头却蓦地一烫。
  "算了,求人不如求己,这事本王子自己处置。"转眼之间,贺狄已经下了决定,霍然站起来,朝房门外扬着头叫空流。
  空流的身影立即从门外冒出来,"属下在!王子有什么吩咐?"
  "发出号令,即日起重金悬赏摇曳的下落!谁要是可以抓到这女人给本王子,本王子就给谁十二大船的双亮沙,而且保证他的船只今后在单林海域内平安无事!"
  空流的答应声中,混合着凤鸣的叫声,"什么?你要悬赏抓我娘!?"
  贺狄显示出一代海上霸主的气势,以一副毋庸置疑的坚决表情对上凤鸣,冷冷道:"本王子不但要悬赏抓你的老娘,从现在开始,本王子还要亲自监视你,直到找到你老娘为止。有良心地奉劝一句,鸣王还是快点向海神祈祷你娘早日出现,解决这件事的好。因为子岩要是出了任何意外,哼,本王子翻起脸来的后果可不是那么好承受的。"
  丢下这番威胁,头也不回地大步出了舱房。
  到了甲板,景平刚好和空流碰过面后匆匆赶来。
  贺狄停下问:"离岛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景平答道:"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海。"
  "好,"贺狄命令,"主船和二十大艘大战船跟我,其余船只跟你。还有,给我挑一批最好的精锐,还有一批双亮沙打造的宝剑。"
  景平诧异地问:"殿下要分两路?不是弄好了惊隼岛的事后,就回单林去休息一阵子吗?"
  "计划改变,从现在开始,我跟定摇曳的儿子了,到时候要是弄不到子岩的解药,我就让这女人断子绝孙,先杀她儿子,再杀她孙子,把她家连猫带狗全部干掉!"
  景平看着贺狄脸上令人恐惧的戾气,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海神啊!
  大首领又为那个男人发疯了……
  ————————————————————————————————————————————————
  博间境内,阿曼江上。
  余浪如同石化般,坐在舱房内的紫檀雕花大木椅上,木然看着平铺在面前桌面的最新情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匆匆赶来呈上情报的鹊伏已经退到门外,耐心等待余浪下一步的指令,将孤清的舱房留给余浪,作为独自思索的空间。
  这段日子来,惊隼岛的战局一直都是所有关注天下大局的人的目光焦点,几乎每个势力都有派出探子查探有关的情报,等待最终结果。
  此战的其中一方是极富传奇色彩的萧家少主——西雷鸣王,又是在惊天动地的同泽大乱后,被同国倾巢而出的大军包围。
  任何人都明白,这场仗的胜负将大大影响西雷和同国的未来,同时也会改变各国的力量对比。
  因此,当惊隼岛战役结束后,惊人的结局像长了翅膀的鸟儿一样,正以极快的速度传开。
  举世为之震惊。
  因为,鸣王赢了。
  第一时间送达的情报并不详尽,毕竟战事刚刚结束,唯一确切的消息是同国大军败离惊隼岛,部分残兵已经抵达入海口的小城碌田。
  要知道鸣王到底如何打赢惊隼岛一役,还需要事后继续刺探。
  但即使如此,这消息已经让鹊伏骇然色变。
  怎么可能?
  根据他们先前得到的消息,惊隼岛上的鸣王身边人数最多数千,而且他们是仓皇逃出同泽的,应该并没有准备足够的盔甲和长剑弓矢。
  而同国,则派出了几乎所有的战船,由最有资格的老将庄濮为主帅,倾国精兵尽出,内怀王族被杀的血仇,士气如虹,外有三桅船压阵,势不可挡。
  两军相比,一个弱如羸兔,一个强似虎狼,理所当然的结果,应该是鸣王尸首无存。
  但难以置信的结局,活生生摆在眼前。
  如此势力悬殊,鸣王怎么可能打赢?
  他凭什么?
  鹊伏就算把脑门扯开也想不明白,西雷鸣王到底用什么方法,制造出如此令人震惊的又一个奇迹!
  他只明白,惊隼岛一役出人意料的结局,将使他的公子面临一个非常艰难的抉择。
  一个,即使是无所不能的、遇到任何难关都绝不畏惧的公子,也一直努力着,极力想避免的抉择。
  叹。
  天意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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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不关多么努力,要来的,毕竟还是会来。
"咦……"
房门打开的声音,惊动了鹊伏。
他猛地抬起头,看见一双沉重的脚步从门内缓缓跨出,连忙唤了一声,"公子。"
余浪一如往常的淡然冷静,俊逸的面容略显苍白,深邃的眼眸扫过来,轻轻道:"事情已经发生,没想到鸣王竟能赢得惊隼岛一役,我们静观其变,籍同国大军之手行事的计划已经失败,不必再把心神放在惊隼岛上。通知其他人,尽快打探鸣王离岛后的路线和落脚点。另外,再派一组人潜入同国,弄清楚同国在这一仗种到底损失了多少兵马船只。"
"是。"
鹊伏恭声应了,仍留在原地,看余浪是否还有其他吩咐。
余浪似乎已经没有别的话要说,心事重重地站着,片刻后,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我要……去看看烈儿了。"

第五章
与此同时。
同泽城内,一座不起眼的小酒馆深处的地下室里,正回荡着欢心畅快的大笑声。
"鸣王大捷,同国大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妙!太妙了!"
这里,其实西雷探子在同泽的秘密落脚点。
狭窄的地下室内,朗笑声阵阵回音,震得室内的人头晕眼花。
绵涯实在忍耐不住,头皮发麻地抬头,"丞相,您可以稍停一下吗?"一脸求饶地看着笑得毫无矜持的烈中流。
"咦?"烈中流奇怪地问:"鸣王打败了同国大军,难道你不高兴吗?"
"当然高兴。可是丞相你……"
你已经笑了整整三、四个时辰啦!
停下来喝点水吃个包,让我们喘口气总可以吧!?
"对啊!叫他快闭嘴!"快被吵到脑袋炸掉的苏锦超深有同感,罕见地堆绵涯投了支持票,瞪怪物一样瞪着烈中流,"死乌鸦,臭乌鸦!你嘎嘎嘎!嘎嘎嘎!嘎够了没有?不过就是打了个小仗吗?值得你这么高兴?等我们打大王大军杀到,一根指头就捏死你那个鸣王。"
"苏小子,你敢对丞相无礼?"绵涯出言喝止,警告地瞄了他一眼,"小心啊,我不介意再饿你几顿的,省点粮食。"
苏锦超立即把愤怒的目光转而投向绵涯。
这根恶棍,竟然把他关在山洞里,差点把他饿死!
他苏锦超一辈子锦衣玉食,从来没有挨过饿,没想到挨饿的滋味如此可怕,开始时肚子还会咕噜咕噜地叫唤,饿到后来,连肚子都没力气叫唤了,胃好像瘪了,贴在脊梁骨上,偶尔一阵阵地抽疼,泛酸的黄水不断呕上喉头……
天啊!他不要再回忆那种痛苦。
被活活饿死一定是天底下最惨的死法,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撑不下去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绵涯的脸。
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是最最可恶的脸,如果出现在恰当的时候,例如,一个人最绝望的时候,那么这张脸毋庸置疑会变得出奇的英俊,是天底下最最英俊的……
呸呸呸!英俊他个猪头!
苏锦超严禁自己再回想下去,因为连他自己也无法解释,那一天被赶回来的绵涯抢救过来,并且吃了绵涯带回来的泡了水的软软的面糕后,接下来抱住绵涯嚎啕大哭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因为绝处逢生,太高兴了?
那么,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咬了绵涯的肩膀一口,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因为太饿了?可是明明先吃饱了面糕的……
还有还有,他咬了绵涯很大一口,绵涯咬回他很小一口,咬在嘴上。他,一向花丛柳树中逍遥,看遍美男美女的苏锦超公子,竟然呆住了,既没有尖叫,又没有反抗,这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那块当时觉得是天下美味,现在想起来却觉得非常恶心的泡水面糕在肚子里面作崇?
呕……
够啦!
去他的臭面糕!
哼,要不是正被绳子无可奈何的绑着手脚,真想冲上去,把这姓绵的混蛋打成一块软趴趴的烂棉花。
苏锦超不畏"强权"地狠狠瞅绵涯一眼。
"绵涯,不要对苏公子无礼。"烈中流终于收起大笑魔王的面孔,回复正常的俊逸潇洒的姿态,走到暂时"安放"苏锦超的墙角,弯着腰,一副心满意足的笑容,"苏公子其实误会了,我这么高兴,并不仅仅是因为鸣王打赢了惊隼岛之战,而是因为鸣王做了一件比打胜仗更了不起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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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鸣王又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问这个的是绵涯。
  手下的探子送过来的最新情报里面,除了惊隼岛大捷外,似乎没有别的重要消息啊。
  难道丞相趁着他出门的时候,偷偷溜出去过。
  但丞相又能打探出什么他们无法打探到的东西呢?
  烈中流站直身子,回头看了绵涯一眼,唇边带笑,"鸣王做的最了不起的事情,就是无条件放回了同国的所有俘虏和战船。"
  "哈!"苏锦超当即毫客气地翻个白眼。
  萧家凤鸣是个不可理喻的笨蛋。
  几百年来,打了胜仗空空放走战俘,一点好处都捞不到的,估计他是头一个。
  没想到他们家所谓的丞相,和那个鸣王傻到一路去了。
  都说世上最欣赏的笨蛋的是另一个笨蛋,果然,至理名言。
  绵涯也讶道:"鸣王打赢了仗,却一点好处也没有捞到,丞相为什么竟会为此而夸奖鸣王呢?"
  "哈哈哈!"烈中流又是一轮招牌似的魔音大笑,朝绵涯挤挤眼,"你们考虑的,只是眼前的一点点好处,鸣王捞到的,却是在将来无穷无尽的说不完的好处,两者之间是天和地的差别。"
  不等绵涯再问,一摆手道:"这个现在和你说不清,你将来看着就是了,同国现在等于半个进了鸣王的手,剩下的一半,等到时机成熟时我们再来收成。现在,有几件事要劳你派人去办。"
  笑容一敛。
  顿时,又还原到指点大势、从容自若的高人风范。
  要换了寻常一个路人,看到他这样变来变去,八成会被整到神经错乱。
  幸亏,绵涯被容恬一手调教出来,这点心理承受力还是有的,一听有任务,精神抖擞道:"丞相尽管吩咐。"
  "惊隼岛一战后,各国权贵都会收到消息,不知道他们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你要加派人手赶赴各国,查探最新消息,尽快传给大王。"
  "明白。"
  "东凡那边也要派人过去,我有一封书信,请替我带给负责训练东凡境内军队的冬羽。"
  "是。"
  烈中流胸有成竹地道:"鸣王打败同国大军,总要离开惊隼岛的,同国是刚刚交战的敌手,西雷又在容瞳掌握中,单林太远,不必考虑,我猜鸣王一定会选择在博间登陆。派人立即前往博间,打探鸣王的落脚点,并且和鸣王取得联系。"
  "好。"
  "记得帮我带话给鸣王,我要在同泽逗留一段日子,观察同国权贵们的动态。要是武谦带败兵归来后,受到同国其他王族的迫害,我会伺机而动,在最适当的时候插手。"
  绵涯点头,"明白了,我会亲自去一趟博间。"
  "不,"烈中流摇头道:"这种小事派个手下就好。对于你,我另有要务安排。"
  绵涯自从见识过烈中流从庆安处下功夫,轻而易举拖延三桅船赶往惊隼岛的日程的手段后,对他的决策力再没有任何疑问,毫不犹豫地应道:"一切全听丞相的。对了,不知道丞相有什么要务需要我去做?"
  烈中流思忖一下,低声道:"我们另找地方详谈。"
  绵涯瞄瞄在角落里被绑住手脚的苏锦超,心领神会,默默跟着烈中流出去。
  进了一间僻静无人的小房,烈中流指着一张椅子要绵涯坐下,转身亲自把房门关上。
  绵涯见他如此郑重其事,知道他有要紧事商量,耐心地看着烈中流把窗户也紧掩起来。
  两人面对面,正襟危坐。
  绵涯才道:"这宅子内外,我都派了人监视看守,不致于有泄密的事发生。丞相有什么话,可以放心地说。"
  "嗯。"烈中流点头,"惊隼岛战果出来后,我们要办的事情很多,既然你我是自己人,没有必要兜圈子,我就直接问了。"
  顿一下,直视着绵涯的眼睛,凝重地问:"你,和苏锦超交媾过了吗?"
  绵涯一愕。
  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你……丞相你……你刚才问什么?"
  "你和苏锦超交媾过了吗?"
  看着烈中流平静地重复着同样的问题,绵涯胸口涌上一股很想吐血的冲动。
  "当然没有!"
  "你是在脸红吗?"
  "当然没有!"
  "是没有和苏锦超交媾,还是没有脸红?"
  "两样都没有!"
  如果面前的不是大王亲封的丞相,他真要揍人了!绵涯揉揉自己的脸,上面烧热的,不过绝对不可能是脸红,应该是愤怒。
  老天爷啊!
  自己迟早会被可怕的丞相玩疯掉。
  "别生气嘛。"烈中流看出绵涯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唇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露出不知道该称为友好还是无赖的笑容。
  "丞相你真是……请丞相不要再随便拿这种事开玩笑。"
  "我只是关心一下自己人。"
  "这叫什么关心?"
  烈中流安抚道:"绵侍卫,你先别急。我是因为看着你们两人之间的眼神有些奇怪,所以妄自猜度了一下。再说了,就算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倒觉得,这其实也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绵涯震惊地看了烈中流一眼。
  什么?和苏锦超交媾?
  什么烂主意!
  虽然那家伙也算细皮嫩肉,看起来和摸起来感觉都一流,但却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自己怎么可能和他……
  蓦然,绵涯身子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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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才脑子里面泛起的那个画面,是没穿衣服的苏锦超吗?
  是……那一只,被自己从帐篷里偷出来,睡得香香甜甜,光着没有一分瑕疵,比女人还滑嫩的坏脾气小狗?
  毫无防备的睡姿,还有,脱光了衣服,在小湖里一个劲失哆嗦的背影,还有被蛇咬到的白白圆圆的屁股……
  救命啊!
  越不要去想,脑子里浮现的"下流"画面就越多。
  有什么痒痒的东西钻进脚心、爬到大腿、爬上腰背,甚至脖子。
  绵涯忍不住用力挠了挠脖子一把,"丞相,要是没有什么别的事,属下先出去做事了。"霍然站起来。
  "慢着,"烈中流一把拉着他,按着他重新坐下,正色道:"绵侍卫,成大事者,不能计较小节,刚才我说的并不是玩笑话。你仔细想想,大王这次为了援救鸣王,贸然离开西琴,后果其实非常严重。要以最小的损失夺回西雷,我们就要再创造一次同样绝妙的机会,也就是说,我们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和物。"
  绵涯皱眉道:"苏锦超不过是个只会乱叫唤的小笨蛋,能帮我们什么?"
  烈中流露出不同意的表情,"你太小看苏锦超的影响力,他虽然什么也不懂,却是容瞳在西雷建立自己班底的一颗大棋,而且,他的父亲兄弟即使没什么本事,也在西雷朝廷里占着重要的地位。这样一个对鸣王一方绝对反感的关键人物,如果连他最终也投向我们,将会极大撼动容瞳掌握下的西雷朝局。"
  他看了绵涯一眼,唇角浮出一个颇为玩味的微笑。
  "大王辛辛苦苦冒险把他生擒,又吩咐你亲自押送,难道就仅仅是为了让鸣王打他的屁股吗?要真如此,你实在是小看了你家大王。"
  绵涯听到这里,已经知道烈中流不是在开玩笑。
  他脸色忽红忽白,思忖良久,仍然眉头紧锁,沉声道:"丞相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烈中流直截了当地道:"你要做的,就是让苏锦超这个纨绔子弟,被你这个有正义感的杰出男人感化,改邪归正,认同真正的西雷王,认同西雷鸣王。当然,最重要的是认同西雷王下达的均恩令。"
  绵涯苦笑道:"这个,听起来实在不太可能。"
  烈中流哂道:"天下没有不可能的事,我第一次发现苏锦超瞧你的眼神有异时,也觉得实在不可能,因为他是一个绝对蔑视平民的贵公子,而你则是绝对的平民出身。但是观察过后,发现这种不可能竟然是有可能的。所以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冒出了让苏锦超投向我们的想法,而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绵涯你。"
  绵涯想了想,还是摇头,"丞相有所不知,我和苏锦超已经是死对头,因为我把他丢在山洞里饿了几天,现在他见到我就咬牙切齿,恨不得吃了我。你说的那个什么有异的眼神,估计是他恨意太深的缘故。唉,要我去让苏锦超归顺,只能得到反效果。"
  "我的看法不会错的,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烈中流鼓励他道:"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会尽量帮助你,起辅助推动的作用。"
  "怎么个辅助推动法?"
  "嗯,"烈中流思索片刻,商量着问:"你觉得……把你和苏锦超两个痛揍一顿,剥光衣服,关进一间没有任何灯光的小黑房里,这个办法怎么样?"
  说罢,认真地看着绵涯,露出答覆的表情。
  绵涯同样也看着烈中流。
  那股很想吐血的冲动,又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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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门外铁锁被打开的声音,烈儿从床上翻坐下来,故意露出冷淡的表情,看着每日都会出现的那个人走进来。
  这世上,似乎没什么事情可以影响余浪。
  他的笑容永远温柔而不动声色,他的步伐永远轻灵而不浮躁。
  看着余浪走近,烈儿的神经就不由自主地越绷越紧。
  这不仅仅是恐惧,或者憎恨,那些感觉过于单调,根本无法用在余浪这样复杂的人身上。
  每次和余浪面对面,最强烈的感觉是揉成一团乱麻似的痛楚,这种痛楚不是撕裂的,反而像是喝着一碗掺了断肠药的蜂蜜,无奈的辛酸、悲痛……和回忆中朦朦胧胧、令人断肠的甜。
  他不知道,余浪到底是想重新抢回他,像抢回一个曾经亲手丢弃的玩具,还是想再一次折磨他。
  为什么,余浪,为什么你还不放手。
  "今日觉得好点了吗?"余浪走到床边,并肩坐在烈儿身旁,低声问。
  烈儿冷眼相视。
  他只能冷眼相视。
  这么长的时间,他找不到可以对付余浪的方法,永远铐在手上的锁链和无一日中断的毒药,使武力的反抗根本无从谈起。
  而再尖酸刻薄的话,也无法让余浪动怒而犯错。
  "烈儿?你又不肯和说话了吗?"
  悦耳的低沉声音传入耳膜,让烈儿想起了不久前沉默对抗的后果,他促使余浪调转矛头,害死他潜伏在永殷太子府中的好兄弟小柳。
  想起这个,烈儿既伤痛又懊悔。
  前事历历在目,唯一的教训,是在没有足够把握前,绝不能再鲁莽行事。
  他缓缓抬起头,用仿佛要刺破余浪的目光,深深盯了余浪一眼,冷淡地开口,"三餐不缺,又不吹风淋雨。托你的福,我好得很。"
  余浪仿佛全没有听见里面的讥讽,展颜一笑,"那就好。只是这几天风有点大,船在江上难免颠簸,我怕你会难受。"
  烈儿脸上带出一丝冷笑。
  "来,我帮你梳发。"余浪从怀里取出玉梳。
  烈儿目光触及那玉梳,蓦地身躯剧震。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余浪,仿佛想说什么,但最终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地别过脸去。
  余浪靠近,坐在他背后。
  拿着那把小玉梳,从头顶顺着柔软的长发,用手拢起一缕,温柔地梳下来。
  余浪轻赞道:"你的头发真美,就像,染了香墨的飞天瀑。"
  飞天瀑,是离国一处极有名的瀑布,美若仙境。
  乌黑的长发垂到肩上,他忍不住用指尖撩了数根,放在掌心细看,忽道:"你听过吗?头发柔软的人,心肠也软。"
  烈儿背影微微一硬,片刻,低声道:"你的头发,一定硬如铁矢。"
  余浪不以为忤,在他身后宠溺地笑了一声,"你嘴巴这么厉害,总是少不了吃亏,我真为你担心。"
  在他目光所触及不到处,烈儿一直意图保持的冷淡面具骤然裂开,回忆的伤痛混合着梦一样的凄美,源源不断,喷涌而出。
  你这性子,少不了会吃亏的。
  我真为你担心。
  这些话……
  这些话,是谁说的?
  谁听见过?
  是晨曦初照的那一日吗?是他逃出永殷宫门,心窝像揣了一只不安而兴奋的小鸟,不顾一切地,打算和余浪一世相依的那一日吗?
  他来到余浪暂住的小屋,见到如常等待他的余浪。
  一切如此美好,清风、鸟语、花香,等待他的恋人。
  那晨曦,是他今生今世见过最美的。
  他跑得太心急了,一路上的晨风吹乱了发,余浪要他坐下,为他细细地梳头。
  "为什么跑这么急?你啊。"
  是余浪在叹气吗?
  坐在他身后,梳着他的长发,无可奈何的,如此宠溺。
  "你这性子,少不了会吃亏的,我真为你担心。"
  这凝固的片段,是芙蕖最快乐的时光。
  余浪的手,那么沉稳、温柔,一下,一下,像对待珍宝一样,抚摸着他的长发。
  烈儿感激不尽,他对这上天的赐予感激涕零,在永逸王宫里只有老迈昏庸的永殷王,无止尽的勾心斗角,潜伏的日子危险、无助、令人绝望,而上天却给了他余浪,给了他一个全新的梦想。
  爱情,和自由。
  他匆匆而来,这样的小心翼翼,怀着他忐忑不安的梦想。
  "余浪,你以后会这样一直帮我梳头吗?"
  "会。"
  "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会。"
  那些低低的,满是芬芳甜味的回答。
  他不知道余浪是否记得,但是,芙蕖是记得的。
  芙蕖竟然还记得。
  但……
  "余浪,我要离开永逸王,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说出这句话后,一切都停止了。
  他以为余浪会抱住他,给他最想听的承诺,给他一个美丽的永恒。
  他痴痴地等着。
  但没有人抱住他,连那双正在为他温柔地梳理长发的的手也冰冷了。
  他感到脊背发冷,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和惊惶压到了胸口上。
  当他转过头,他看见了另一个余浪。
  一个从来不曾想像过的余浪,一个讥笑他、蹂躏他、折磨他,让他知道自己根本就微不足道,让他痛不欲生的男人。
  一个人,怎么会有两副如此不同的面孔?
  一个人,怎么能在前一刻口口声声说喜欢你,举手投足间爱你宠你,如待珍宝,下一刻却露出狰狞面目,对你做尽天下最残忍的事?
  怎么可以?
  "烈儿,你冷吗?"又是这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却仍悦耳如昔,"你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低沉,醇厚,像醉人的酒。
  熟悉的臂膀,从后面缓缓环上。
  把他环在结实的胸膛里。
  不……
  烈儿咬咬牙,忍住蓦地翻腾而来的悲切和激动。
  当日。
  当日,他是多么渴望这个拥抱。
  曾有一天,在说出同生共死的那一刻,他多么多么地希望,正帮他梳着长发的余浪,会这样紧紧抱住他。
  往事已逝。
  他无法横跨无数个日夜的伤痛和煎熬,将今日和梦想破碎的一天再次重叠。
  无论是余浪,还是他。
  已不可挽回。
  烈儿抵抗着身后那个人传来的熟悉的温暖,抵抗着排山倒海的回忆,不许泪水怯弱地染湿眼眶。
  长长抽了一口气,沉声道:"放开我。"
  余浪的双臂骤然收紧。
  但慢慢地,他一点点松开了手,退开。
  然后,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再次执起玉梳。
  慢慢地,梳。
  将每一根烈儿的发丝都梳顺了,亲自从怀里掏出一条天青色的头巾,帮烈儿扎上。
  "好了。"余浪轻声道。
  烈儿别过脸,一字也不说。
  余浪只是在玩一个令他心碎的游戏,而且又赢了。
  看,他果然又中了余浪的计谋,为余浪尝尽苦楚,五脏六腑翻江倒海。
  每一次,第一次,都是同样的结果。
  余浪的手又伸过来,烈儿满腔的愤懑全压抑不住,霍地一转头,怒目道:"你还要做什么?"就算知道入了余浪的陷阱,被他逼出怒气,也顾不得了。
  余浪淡然一笑,手还是伸了过来,抬起他的手腕,掏出一把铜制的小钥匙,往镣铐上的锁孔一插一扭。
  喀。
  手铐解开,一直被禁锢的手腕顿时一轻。
  烈儿揉着被压出两道深红勒印的手腕,惊讶地看着余浪。
  余浪帮他解了锁铐,柔声道:"既然锁已经开了,你藏在身上准备逃走时偷偷开锁的那根长针,也用不着了吧。"
  烈儿骇然色变,猛地往后疾退。
  才退一步,余浪已经如影随形般附了上来。
  这人看似温文,其实武功高强,烈儿奋力挣了两下,被他一把抓住双腕,身子翻过去,胸口紧贴着床单,几乎气都喘不过来。
  余浪一手擒住他,撩开烈儿宽大的袖子,直掠到上臂。
  扎入手臂的针尾在肉里露出一点点银光。
  余浪心疼地叹道:"你就爱自讨苦吃,这样不疼吗?"
  两指捏着针尾,把那长针一口气拔了出来。
  因为一直藏着针在那里,手臂伤口早就开始发炎,余浪一拔,烈儿痛得轻轻抽了一口气。
  余浪把拔出来的长针丢在地上,在怀里掏了掏,拿出一个小玉瓶。
  拔开瓶塞,对着伤口倒了一些白色粉末。
  顿时,伤口一片清凉,减了不少痛楚。
  余浪这才松了力气,让烈儿从床上坐起来,居高临下打量着他。
  烈儿自落入余浪手里,没少吃苦头,更不用提每日必喝的毒药,让他整日昏昏沉沉,四肢无力,刚才虽然只是被压了一会,坐起来后却仍是头昏眼花,好像耳里面有几只蜜蜂在飞似的嗡嗡乱响。
  好一阵,才算是恢复回来,瞥了正盯着他打量的余浪一眼,悻悻地问:"你什么时候知道我藏了一根针在身上?"
  余浪微笑,"你这些日子总是睡得不安稳,在梦里也会偶尔抽着眉头,面露不适,我怎么会看不出来?你胆子也太大了,不怕我狠狠罚你吗?"
  烈儿冷然道:"你囚禁我,我想逃,天公地道。随便你如何惩罚折磨,只要有机会,我还是会逃走的。"用力甩过脸。
  余浪道:"当然要罚。我罚你今晚陪我喝酒赏月。"
  烈儿一愕,视线情不自禁转向余浪。
  "你很久没有出过这闷死人的小舱房了,随我来吧。"余浪拉住烈儿,打开了房门。
  明月当空。
  春天已经过了大半,山花开到荼靡了,江风一过,便有一阵幽香隔岸送来。
  商船的甲板上清扫一净,靠船头的空敞处,摆了一张样式古朴的方桌,和两张颇有年份、扶手处已经被磨得油光滑亮的鸟木椅。
  方桌上搁了三碟鲜果,三碟糕点,一壶酒,两个晶莹剔透的红玉杯,另外还有一个兽头状的青铜小熏炉,正袅袅燃着香。
  烈儿这段日子被囚禁在小舱房里,平时连日出月落也难得见得,忽然被带出来,顿时神清气爽,心里闷气竟然去了大半。
  他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和江水气息的新鲜空气,扫了桌子一眼,道:"别的都很好,不过那熏香多余了,反不如岸边的花香自在。"
  余浪一笑,招手命人把熏香撤下,又叫所有人等不许靠近,只留他们二人独对。
  烈儿环目四顾,知道自己看不见的暗处必定藏了人手预防他反抗逃脱。
  船只停在江心,月色一片通明,看过去,江面显得更宽了,即使纵身跳江,抵岸前就会被他们抓回去。
  既然逃走无望,他索性什么也不多想,挑了一张椅子坐下,自斟一杯,一低头饮了,捏着小酒杯在两指间转来转去,微挑着眉,斜瞅了余浪一眼,出口惊人,"终于下决心要杀我了吗?"
  余浪没回答。
  他把另一张鸟木椅拉开一点,和烈儿对坐,提起酒壶,替两人都满上,也不劝烈儿,自己慢慢啜了一杯。
  脸上平静无波。
  烈儿何等聪敏,看余浪的模样,心下顿时雪亮般了然。
  事已至此,反而怡然不惧,现出往日率性不羁的样子,唇角勾起一点,笑道:"我真服了你,哪里来这么多用不完的心眼?杀了就杀罢,又弄这么一顿临刑酒,白做这么多功夫。不过也好,我趁机赏一下阿曼江的夜景,多喝你两杯。"
  拿起余浪为他满上的酒杯,又痛饮下喉。
  反正已经身为阶下囚,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酒水里否有什么毒物,根本就不用去想。
  余浪陪他饮了一杯,沉吟半刻,问:"你想不想知道你家鸣王最近的消息?"
  烈儿心中一动。
  这些天他靠着手臂中的长针刺痛抵挡昏睡,隐隐约约偷听到余浪和手下交谈时关于鸣王的一些情报,让他深感担忧。
  鸣王,他现在安全吗?
  "当然想。"在余浪面前,与其勉强掩饰,不如放开去说,烈儿直接道:"你明明知道的,何必多此一问,故意吊我的胃口?要我求你吗?可以,来,我敬你一杯,求你做个好人,告诉我鸣王的近况,如何?"
  提壶帮余浪斟了满杯,亲自送到余浪嘴边。
  娇巧伶俐,一如当年。
  余浪窥见他唇边天不怕地不怕,机敏调皮的笑意,昨日种种,猛地从心底深处连根带蔓痛翻出来,脸颊骤然抽动一下,含笑就着烈儿的手喝了,道:"好,我全告诉你。"
  烈儿做了个感谢的手势,坐回椅上。
  "鸣王在同泽大乱中,因为身负谋害同国王族的嫌疑,而被同国御前将庄濮率兵追杀。他领着残余手下一路逃出同泽,沿阿曼江出海,最终被同国大军团团包围在一个名叫惊隼岛的孤岛上。"
  这个事情,烈儿其实已经偷听过大概,还是装出震惊的神色,接口道:"这个惊隼岛我听过,是个没有人烟的小荒岛。后来怎样了?"
  余浪淡淡瞅他一眼,"庄濮以倾国兵力,围住一个毫无防御工事的小孤岛上只有千余人马的鸣王,结果却大为出人意料。我们日前得到消息,惊隼岛一役,同国大军竟被鸣王打得大败而归,更有尚未确定的传言,说同国大将庄濮也死在此役中。"
  "好!"烈儿大笑一声,往桌上痛快地拍了一掌,"不愧是我西雷鸣王,值得畅饮一杯。"
  当即自斟自饮了一杯,又叹了一口气,"可惜,我没能跟在鸣王身边,亲眼经历这一场必定会令鸣王名流千古的惊隼岛大战。"
  余浪道:"这一战,对鸣王虽然好,但对你,却未必有好处。"
  烈儿无所谓地一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余浪,"鸣王打赢了同国大军,你这个一直想害他却又没本事的人生气了,所以要杀我泄愤吗?"
  余浪摇摇头,"你觉得我是喜欢杀人泄愤的人?"
  烈儿哂道:"无论你做出怎样歹毒的事,我都不会惊讶。不过,还是谢谢你有这么一点慈悲,让我在死前既赏月,又饮酒,还听到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说的虽关自己的生死,他却毫不在乎,似乎谈论的只是寻常天气,一边说,一边捏了一块梅花粉糕,放进嘴里,瞇着眼赞道:"好香甜,这是博间有名的点心吧?要是你要毒死我,建议你把这毒药放这点心里,我一定会吃光的。"
  啧啧有声,把每碟里面的点心都尝了一点。
  余浪静静看喝酒吃点心,毫无拘束,放浪形骸,越发像当日初见时那想什么说什么,天真烂漫的孩子,心里涌起复杂酸涩的滋味。
  "惊隼岛一战,把鸣王的威望推向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有西雷王容恬和萧家两大背景,又挟这震惊天下的战果,他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权贵,而隐隐代表了最不可能的神迹。在他的影响下,天下大势将因此陡然改变。"
  烈儿蓦地咧嘴一笑。
  余浪停住正说的话,问他,"你笑什么?"
  烈儿道:"你已经打定主意要我的命,现在却在我面前一本正经地说天下大势,呵,不可笑吗?"
  余浪不理会他的讥讽,温言道:"我和你说这个是有理由的,你听完就知道了。我们接到消息,鸣王离开惊隼岛后,直接在博间登陆。因为他这一仗把同国打得太惨,现在大部分国家都不希望招惹他,博间王那个胆小鬼更是如此,为了表示对西雷一方的友好,保护鸣王在自己境内的安全,从各方面调动了自己的力量。正因为如此,博间将开始扫荡其他国家的潜伏势力,哨卡等都会增强戒备,各处都增加人手巡查盘问脸生的他国人。"
  烈儿明白过来,"这样一来,你在博间久留,就很不安全了。"
  余浪并不隐瞒,点了点头。
  他沉吟片刻,补充道:"另外,永殷国的永逸,已经带着一群精兵,一路追查到阿曼江这一带,昨日鹊伏来报,见到有带永殷口音的人在查问过往渔船,手上还拿着你的画像。"
  永逸!?
  烈儿眼睛一亮,瞬间又黯淡下来。
  他已经相通了余浪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因为这艘商船已经不再安全,在永逸和博间的人马追查到这里之前,余浪必须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任何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就地解决一个阶下囚,远比带着一个没有任何用处的俘虏一起撤离容易。
  "原来你不是泄愤,只是要在撤走之前清理掉留下的麻烦。"烈儿唇边逸出一丝苦笑,耸肩道:"好,你动手吧。"
  余浪深深看入他眼底,忽然沉声道:"烈儿,你有没有想过,我们还是可以在一起的。"
  烈儿身躯轻轻一震。
  "这里越来越危险,我不能带着一个身系镣铐,还随时可能逃跑的人一起逃亡。但是,如果你我同心一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不可能。"
  "烈儿……"
  "绝不可能。"烈儿咬牙。
  瞬间,他似乎窥见余浪心碎的眼神。
  那烈儿以为今生也不会看得见的眼神,从他曾经心爱的男人眼中痛楚地流露出来,狠狠刺中他的心脏。
  痛得他只能别过头,颤着手斟了一杯酒,狠狠喝下去。
  想起了。
  他又想起了,美好的一切破裂的那一刻。
  余浪,我们逃走吧,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不可能。
  他不顾一切地说出他所渴望的,得到的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
  不可能,芙蕖。
  梦想破碎的声音,如残缺的风铃哀哭着,回荡在他每夜每夜的噩梦中。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只是,拒绝的人和被拒绝的人,调转过来。
  "为什么?"余浪缓缓吸了一口气,低声问:"同样的事,你从前曾经什么都不顾地做过一次,为什么不能再做一次?"
  虽然知道眼前的男人狠毒无情,但他却有一双如此深邃而富有感情的眼睛。
  被他深情地凝望着,烈儿感到自己的心脏激烈地颤抖。
  他恨自己的软弱。
  握着桌下的左拳,努力回想脑海里曾经在他最脆弱的时候给予过他一切的那张温柔的笑脸。
  永逸,他有永逸,只有永逸。
  烈儿用力咬了咬下唇,冷冷道:"有的事情,能做第一次,但做不到第二次。就像你杀一个人,能杀第一次,还能杀第二次吗?余浪,你是聪明人,不应该不明白这个道理。"
  余浪仿佛被剑刺中一样,脸上血色骤然退尽。
  他坐在椅中,腰杆还是挺得笔直,指尖却不断地微微哆嗦。
  极缓、极轻地,呼气、吸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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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一会,他惨然一笑,"我每日喂你喝的那种药汤,名叫香魂断。那既是毒药,又是保命药,每日必须服下一剂,才能压抑住体内的毒性,一日不服,立即毒发。"
  略一顿。
  又道:"此毒没有任何解药可以彻底消去,连我也无法从你身上拔除已经深埋的毒性,但你只要从此和我在一起,我会每日为你熬制药汤,护住你的性命。烈儿,我保证将药汤中令你昏沉的成分去掉,你除了每天必须饮用一碗热汤外,其他行动与常人无异。我会宠你,爱你,陪你终老。"
  他缓缓将视线投在烈儿身上,目光带着恳求和无尽怜爱。
  烈儿却转过头,始终没有和他目光相触。
  手握着乌木椅的扶手,五指用力,仿佛要把扶手硬生生掰下来。
  余浪等了很久,轻轻地呼一声,"烈儿。"
  烈儿猛地一怔,不但指指拳,连肩膀也激动地微颤起来,好像一把火烧着五脏六腑,绞痛得不可忍。
  他用尽全力晃了晃头,把满脑子蛊惑人的回忆狠心地一挥而去,挤出一丝强笑,"香魂断,真是个香艳的名字,只是不知道毒发的时候是怎么一种形容?"
  余浪看他的样子,知道他志不可改,眼眸深处蓦地逸出一丝绝望。
  片刻,目光中沉痛哀求尽数敛去,表现出往日的冷静。
  "这个毒虽然无药可解,但并不叫人受苦。一日不吃汤药,毒性从丹田散发出来,渗入全身血脉,中毒者身上的奇香会越来越浓烈,等到十二个时辰后,香味骤然散尽,人就会像睡着了一样。"余浪看了烈儿一眼,低声道:"永不醒来。"
  烈儿想了想,喃喃道:"这倒也不太难受,多谢你手下留情。"
  思忖片刻,不知他想到什么,换了一种认真的表情,抬起眼看着余浪,柔声问:"可以再求你一件事吗?"
  余浪迎上他的目光,低声问:"你想最后见他一面?"
  烈儿不言,清澈的眼睛直直看着余浪。
  余浪和他对视着,猛然一股仿佛会腐蚀到肉里去的妒意燃烧起来,眼中厉光一闪。
  "到这种时候,你还想着和他相见!"余浪霍然站起,右手微抬,像压抑不住怒气似的要抽烈儿一个耳光。
  但电光火石间,他已改了心意,手伸过去,顺势勾起桌上的酒壶,仰起头,壶嘴对着嘴,咕噜咕噜饮尽了残酒。
  丢下酒壶,大步走到船头。
  抽出怀里珍藏的玉箫,迎风而吹。
  幽幽凄美的箫声,顷刻如月光一样,撒在浮动银光的江面上。
  画过天际的箫声,悠扬、动人心弦。
  却也苍凉、催人泪下。
  烈儿坐在那里,看着余浪如山峦般雄伟坚强的背影,听到他箫声中无可奈何的绝望和悲凉。
  这箫声,宛如烈儿梦中残缺的风铃。
  烈儿静静听着,不知不觉中,脸上已满布泪水。
  余浪曾经毁灭了他的梦。
  如今,他毁了余浪的。
  这,是天意吗?
  余浪一曲奏毕,转身回来,眸中也带着点点泪光,低产学研怔怔看了烈儿片刻,问他,"你真的不跟我走?不管我从此以后怎么对你好,都消不了你对我的眼吗?"
  烈儿一言不发,闭上眼睛。
  余浪惨笑一声,"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叹了一口气,用微不可闻的声音缓缓道:"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那一日我拒绝了和你私奔的要求,把你伤得很重,抛在街上,并没有立即就走。我一直躲在二十步外的石墙后,偷偷看着你满身伤痕躺在地上,一直听着你在哭喊我的名字。有好几次,我差点就冲出去,把你抱回来。每一次我实在忍耐不住,我就画划自己的手臂一刀。"
  他撩起衣袖,露出小臂内侧,露出上面十几道伤痕。
  他这样要求完美的人身上,出现如此纵横交错的累累伤痕,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怕。
  "当我划到第十七刀时,永逸的马车来了。我知道他每日晚上从王宫回太子府邸都会经过这里,我见过他看你的眼神。烈儿,你也许当时还没有察觉到,你忙着在永殷王身边下功夫,忙着想办法偷偷和我在一起。但我一直都知道,他喜欢你。我亲眼看着他下来,震惊地叫着你的名字,把你抱上马车。"
  余浪抬起浓密的睫毛,用怀着浓浓爱意的眼神,看着烈儿。
  "烈儿,是我亲手把你送给永逸的,那个时候我把你伤得好重,我怕你会就这么死掉。可是,你说的对,有的事情,也许我们有气魄做第一次,但没有气魄做第二次。我本来可以将香魂断的配方给你,放你离开,让你和你的永逸快快乐乐地一起活下去。可惜,余浪不是这样的人,余浪只是一个无情、残忍、自私的男人。你不肯跟我走,我只能让我心里的芙蕖死去。"俊美儒雅的脸上,掠过一丝绝望的痛楚。
  余浪抬头仰天,长长抽了一口气,情绪稍微稳定一点,才朗声下令,"把今天的药汤端过来。"
  不一会,暗处走出一个汉子,手上捧着一个小碗。
  绿幽幽的药汤散发着诡异的香味,热气袅袅。
  余浪一字一顿地道:"看在你我相只一场的分上,我答应你最后的要求。喝了这碗药汤,你还可以有十二个时辰,明日此时,再没有药汤可喝,你身上的香魂断就会发作。"
  烈儿看着送到面前的药汤,双手稳稳地捧起来,正要一口气喝下,余浪忽然一伸手,拦住他,沉声问:"你就不再考虑一下?你真的宁愿只和他相聚一日,也不愿和我共度一世?"
  烈儿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个极清淡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捧起汤碗,抵在嘴边。
  余浪瞧着他将汤药尽数饮入腹中,目光由柔转冷,低声道:"我已经做了所有能够挽回的努力,你却还是挑了这条绝路。"
  掏出怀中玉箫,猛地往桌上一敲。
  一向被视为宝贝,多年来携带在身边的玉箫断成几截,啪地掉在甲板上。
  "芙蕖已死。从今以后,余浪再也不会为任何人吹奏玉箫。"余浪把手中半截玉箫随手一丢,痛苦地掩住额头,朝后摆手,"你走吧。"
  鹊伏早在等候,此时从桅杆后转出来,将烈儿请到准备好的小扁舟上。
  烈儿饮酒、对答、听箫、饮药,早已身伤心伤。
独自下了扁舟,舟随江水缓缓而去。
视野中,一直囚禁着自己,一直极想逃离的大商船,离自己越来越远,连同船头余浪的背景,也渐渐只成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却似乎还陷在这场忧伤的离别迷梦之中,不能自拔。
  谁能想到。
  当日永殷王宫前美丽的邂逅,竟是这样一个结局。
  烈儿带着说不出的伤感,长长地叹息一声,勉强振作起精神,拿起扁舟上的竹篙撑划。
  靠岸后,他跳下小舟。
  转身来系缆绳的时候,一点艳红妖异的火星忽在眼内一闪,瞬间幻化成满天红光。
  江心中的大商船,已经变成一条火船。
  船上一定放了助燃物,才能在片刻间烧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起火啦!"
  "有船起火啦!"
  江面上其他船只上的人看见火光,纷纷敲锣呼救。
  大商船上毫无动静。
  烈儿知道,余浪已经带着手下们另行乘船离开了。
  这人果然做事狠绝,不留一丝破绽。
  烈儿凝望着江心,熊熊火焰中,却似乎在一瞬间,瞥见那人凄凉地吹奏最后一曲玉箫后,转过身来,藏在眼眸深处的泪光。
  别了,余浪。
  芙蕖已死,你我永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烈儿擦干脸上的湿漉,不知那是江水还是眼泪,把碍事的宽大衣袖扯下一截,衣裳长长的垂摆也扯掉一截,转身上路。
  岸边尽是比人还高的芦苇,他一边用手拂开,一边走,偶尔脚踏在江边积水的小洼中,踩得一鞋的泥泞。
  走到偌大一片芦苇丛的尽头,才探出身子,忽然听见前方有人喝问:"什么人?出来!"
  马蹄声响起。
  高头大马上举着火把的骑兵冲过来,把衣裳撕得奇奇怪怪,鞋袜被泥泞脏得一塌糊涂的烈儿团团围住。
  看来余浪说的博间王加强巡查是真的,大商船的忽然起火,立即把官兵惹来了。
  "你是什么人?干什么?"
  "藏在芦苇里干什么?"
  骤然从黑漆漆的的芦苇丛里钻出来,红红的火把照的眼睛一片模糊,烈儿举起一手掩住眼睛,答道:"我只是顺道经过,迷了路……"
  一语未了,一个狂喜的声音骤响起来,"天啊!是烈儿!"
  烈儿惊讶地抬头,眼前一黑,已经有一人从马上跳下来,用力把他搂在怀里,"烈儿!烈儿!我是永逸!"
  烈儿浑身一震,"永逸!真的是你吗?"
  激动地伸手去摸永逸的脸,却刺得手一缩。
  "你怎么这么多胡子?你怎么……怎么这么瘦?"
 "我找到你了,我知道你了……哦,烈儿……"永逸抱住烈儿,紧紧地不放手。像抱着一个会不翼而飞的宝贝,唯恐一松手,烈儿又倏忽一下不见了。
  热泪,涌眶而下。
  苍天啊,你终于,把他还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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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永殷境内。
  深夜时分,一辆被遮得严严实实的马车从远处出现,一路碾着青石路上的小碎石,在寂寂墨色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最后,停在一座富丽堂皇的大宅门外。
  门外宫灯高挂,站着两排全身武装的佩剑侍卫,一看就知道里面住着身份高贵的王族。
  大门上方,挂着非常气派的门匾,上书——太子府。
  "什么人?"看着马车在门口停下,立即有两个看守大门的侍卫走下来查问。
  "是我。"一人掀开帘子,从马车上下来。
  那侍卫提着灯笼一看,放松下来,露出笑容,"原来是永健公子,怎么这么晚过来?好几天没见你了。"
  永健神秘地笑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塞到侍卫手里,"这几天我出外为太子殿下办点事情了,太子殿下在吗?"
  "这个时候?"侍卫回头看看身后的大门,两扇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着,挡住视线。
  只有身旁一个小侧门开了一条缝。
  一丈多的高墙内,隐约有乐声飘出,隔得太远,传到这里,只有断断续续几点残调。
  "殿下在府里,大概正在听新到手的美人唱曲吧?永健公子这个时候要见殿下吗?恐怕殿下不会高兴在这个时候被打扰。"为了对得起手上新得的那一串钱,侍卫还是很为永健考虑的。
  永健连忙道:"这个不怕,我离开时,殿下再三吩咐,事情一办好立即向他禀报。麻烦你帮我跑一趟,见到太子殿下,就说我好不容易把人请过来了,就在门外等着。放心,这是国家大事,殿下这么英明的人,绝不会怪我打扰。"
  侍卫见他这样说,也不好拒绝,便道:"好,我进去禀报,请永健公子在这里等一会。"
  转身进去了。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才从侧门里出来,笑着对永健道:"殿下听见了很高兴,说立即把永健公子和公子的师父都请进去。呵,我还不知道原来公子还拜过名师的。"
  永健得意地一笑,回过身走到马车旁,恭恭敬敬道:"师父,太子殿下召见我们,请师父下车。"
  亲自伸手把帘子掀起来。
  马车里人影一闪,狼裔俊美得近乎妖邪的脸探出来。
  他走下马车,回头朝着马车里面,用性感又好听的声音道;"说了你多少次,基本功要用心练,尤其是下盘要练稳。你偏偏不肯听,现在可好,路上稍微辛苦一点就嚷嚷受不了。快出来,别让太子殿下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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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了片刻。车厢里探出一个年轻男子来。
  两颊消瘦,眼神深邃,脸上带着三分精干,却又掺着一丝令人难明的忧色,却而显得另有一种让人想深究的魅力。
  正是一身劲装打扮的长怀。
  三人走到大门的台阶下,侍卫疑惑地打量这两个年纪和永健差不多的男人,"永健公子,这……"
  "这就是我师父。"永健连忙介绍狼裔,"我师父虽然年轻,但本事极大,太子殿下也听说过的。"
  "那另一位?"
  "哦,这是我师父新收的小师弟,叫长怀。我师父收徒弟喜欢挑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比较好交流。"
  "原来如此。"侍卫露出明白的表情,忽然想起自己的职责,转过身,朝后面的同僚一握手,扬声道:"太子殿下召见贵客,打开半扇大门。"回过头来,对他们礼貌的一点头,"三位,请随我来。"
  狼裔让侍从在前面带路,三人并肩往里面走,左边是永健,右边是长怀。
  一路穿廊度桥,偶尔见到来回巡逻的持剑侍卫。
  太子府极大极奢侈,花园中处处假山流水,曲廊下挂着各色华灯,开得正盛的各色名贵,骄花在月色和灯下争奇斗艳。
  芳香扑鼻,又有娇声软曲随着花香慢慢飘来。
  狼裔一偏头,猛一瞅见身旁的长怀身穿劲装,神色戒备,一副舍命救兄弟的英雄胆色,顿时骨头都有些酥了,看了一眼前面带路的侍从,一伸手把长怀扯到怀里,狠狠的亲了一口,用极快的速度低声道:"我们现在可是在太子府邸,你不能老摆出这副诱惑人的样子,不然坏了大事那就糟了,懂不懂?还有,乖徒弟,记得你答应过你什么都听师傅的。"
  长怀气得差点想赏他一拳,想着小柳命在旦夕,只好苦苦忍住,咬牙道:"你先把答应我的事情做好再说。还不赶快松手?"
  狼裔无声的笑笑,松开长怀,摆出一副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永健也当什么也没有看到的继续往前进。
  长怀别无选择,只能和"师傅"和"师兄"一起走。
  无论如何,现在重要的是救出小柳。
  因为听永健的形容,受到拷问的小柳撑不了多久了。
  不知道永殷太子把小柳关在哪里?
  不知道小柳受了什么折磨?
  希望他可以坚持住。
  长怀一边担心小柳的情况,一边抬头看着前方那座灯火辉煌的水上八角亭在视线中渐渐变大。
  黄莺儿般动人的歌声正从里面传出来。
  看来,他很快就要见到把小柳囚禁起来的永殷太子了。
  小柳,一定要撑住。
  你的好兄弟,长怀已经来了!
  佳阳,博间境内一座近海的小城。
  这原本是一座日子平静得近乎无聊的小城。
  不过有一日,平静得日子被打破了。
  在城守府中,进行了如下的精彩对白。
  "你……你再说一次,西雷鸣王想要在佳阳城中暂歇!?这这这……这是真的!?"
  "回城守大人,是真的。大人现在手里拿着的,是鸣王那边的先遣团派人用快马送过来的信函。"
  佳阳城守孔叶心捧着手下快马加鞭送过来的外交信函,双手抖得如秋风中的落叶,脸如土色的看着和自己一样年轻,却永远比自己沉得住气的副将昭梦庵。
  和昭梦庵比起来,自己太不争气了。
  每次一紧张,就连话也说不出清楚。
  "是那个惊惊惊……"
  "是的,大人,就是最近在惊隼以极的少数打败同国大军的那个西雷鸣王。"
  "三三三……"
  "是的,大人,根据我们收到的最近情报,他确实打沉了同国的三桅船,不过打沉了一艘还是几艘,我们暂时没有收到确切的消息。"
  佳阳是博间境内一个离海岸很近的小城,因为靠近海边,惊隼岛大战的消息传过来也非常快。
  所以一听凤鸣的名字,就不由这位年轻的佳阳诚守不掌心流汗,紧张到口齿不清。
  "那个灯灯灯……"
  "是的,大人,上次在蓬野上空升飞上的怪灯,就是这个鸣王制作出来的,他用这个传递自己的消息。"
  "西西西西……"
  "你是想说,西雷王气得不得了,差点就要把博间给灭了。"
  城守大人拼命点头。
  有个善解人意的副将真是不错,至少自己结巴的时候他可以猜到自己要说什么。
  不对!
  现在不是欣慰的时候,现在应该大哭才对吧?
  我的娘啊!西雷鸣王要来佳阳了!
  孔叶的心真想用头撞墙,让自己晕死过去,直接找个人接任城守好了。
  "阿阿阿……"
  "是的,大人,阿曼江大战也是和他有关。听说死伤之多,连江水都染红了,离国真被西雷鸣王害惨了。"
  "东东东……东……"
  "您说的对,大人,东凡更惨。听说鸣王一到东凡,就毁了东凡所有的圣地天地宫,所有德高望重的老祭师全部被杀,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接着就发生了可怕的瘟疫,王宫内乱,最终是国师带大王一起暴亡。"
  "同同……同同同……"
  "嗯。没想到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后,同国竟然完全没有接受教训,让西雷鸣王踏足自己国境,结果王族死得莫名其妙,打仗又输得不堪一睹,再不振作自强,恐怕随时会被人灭国了。"
  "他他他……"
  "现在他的大船要在博间境内靠岸,还提出请求,想在我们佳阳暂住几天,这个问题非常严重。"
  孔叶心继续用力点头。
  不愧是他最信任的副将,果然和他想法一致。
  昭梦庵想了想,继续猜测上司的心意,喃喃道:"以种种前事为例,西雷鸣王,确实是一个非常不详的人。难道大人是想请西雷鸣王另找别的地方落脚?"
  "嗯嗯嗯。"孔叶心点头。
  昭梦庵又想了想,缓缓道:"这个嘛,也不失为一个避免危险的方法,因为万一弄不好,鸣王又在佳阳城中出了什么问题,或者我们招待不周,一定会惹怒西雷王和萧家,别说佳阳,恐怕连博间也免不了受到什么牵连。"
  "嗯嗯嗯"
  "可是,拒绝鸣王的话,他会不会屠城啊?"
  城守大人一直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动作,猛地一下滞住,露出好像脖子扭到般的表情。
  娘啊!拒绝西雷鸣王,真的有可能被屠城啊!
  同国王族还没有对他干什么,他就杀了人家王叔、王子、王子妃,灭了同国大军……自己区区一个佳阳城守……
  在这一瞬间,房间死寂般的沉默。
  "大人,"昭梦庵一脸同情的看着可怜的上司,说出无法扭转的事实,"我们不能拒绝西雷鸣王的请求。"
  "迎……迎迎迎……"
  "对,"昭梦庵点点头,"不但不能拒绝,还要热情欢迎,以免触怒西雷王和萧家。"
  孔城守垮下肩膀。
  这种无精打采的动作,表达的意思很明白——副将啊,这次又被你说中了,本城守听你的……
  "大人!城守大人!副将大人!"
  两人才刚刚达成一致意见,就听见手下的叫声。
  一名守城兵飞跑进来,跪下禀报,"西雷鸣王的人马已到了城门了!"
  "这么快?"昭梦庵微一皱眉,转头看看城守大人,迅速用目光交换一下心意,不到片刻,昭梦庵转过身来,命令道:"快点敞开门,把鸣王迎进来,记得每个人都必须礼貌友好,不允许任何莽撞行为,城守大人和本副将会在城守府门前亲自迎接。"
  天神啊。
  希望西雷鸣望在这里逗留的几天,不要发生任何、任何的事情。
  请保佑我们佳阳的百姓吧。
  终于乘着修理好的萧家大船,在博闻的海岸靠岸登陆,一心想着美好未来的凤鸣,可绝对没想到自己小小的、一封措辞非常礼貌的、表达想暂时逗留的小小心愿的信函,会让佳阳城守吓得魂不附体。
  佳阳这个落脚地,其实是容恬挑的。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从前容虎讲课的时候,也提过佳阳这个地名,不过天下国家那么多,要记住每一个国家的都城就够辛苦的了,再加上这些多如牛毛的小城,还让不让人活啊?
  所以,凤鸣很体贴自己的,完全把这些地名忘光光。
  当容恬提出,"同国和西雷境内都不适合我们登岸,不如在博闻的海边上岸后,到佳阳去住几天,你说好不好?"时,凤鸣理所当然就回了他一个"我绝对同意你说的每一个字。"的表情。
  凤鸣并不知道,容恬选择佳阳,是因为佳阳的附近有一条阿曼江的支流,名叫佳阳江,如果凤鸣在佳阳休息后准备再度出发,就有了可行的两种选择,既可以选择陆路,又可以选择水路。
  此外,容恬心中还牵挂着西雷的情况。
  若不是迫不及待必须赶来援救受困的凤鸣,或许此刻他已经摆平了篡位的瞳儿,重登王位,解救出所有正遭受瞳儿带来的苦难的子民。
  所以在这个偏僻的小城和凤鸣缠绵一日,处理了一些凤鸣身边的要务后,他就必须再度忍痛和凤鸣暂时分离,孤身浅回西琴,继续自己的正事。
  唉。
  在分离那一刻没有到来前,容恬实在不想提起这件令人扫兴的事。
  尤其是……此刻,和他同乘一匹高头大马,满脸兴奋的凤鸣,看起来非常快乐,指着前途景物,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骑马还是比坐船好。"
  "虽然坐船比较舒服,但是骑马才过瘾。"
  "对了,说起骑马,我就想起白云了,不知道它在西雷过得怎么样。"
  "希望瞳儿没有虐待塔,千万要喂饱它,经常让它出来散步。"
  "嘿,在惊准岛待久了,我还真的挺怀念城市的。"
  "佳阳虽然是一个小城,不过风景不错啊。"
  "嗯,这里的房子果然很博闻的感觉,唉,让我想起了博陵和薄命的三公主。"
  长沟独角戏的凤鸣,用后肘撞撞若有所思的容恬,转头看着他。
  容恬笑笑,"你负责说,我负责挺听,不是正好吗?"
  凤鸣抗议,"不公平,我一直开口说话,费力又费口水,很累耶。"
  容恬把下巴压在凤鸣左肩上,对着他耳朵低声道:"你的口水不够吗?这个本王可以喂你一点。"作势对他的小嘴凑过去。
  凤鸣一下子把头往后挪开,做个鬼脸,"多谢了,你留着自己用就好。"
  "不许躲。我一直抱着你骑马也很累的,来,快点亲本王一下,表示表示感激。"
  "否则本王就不带你骑马啦。"
  "太好了!我终于可以单独骑一匹马了!"凤鸣理科发出一声欢呼。
  "少主,请注意点。"忽然想起来的声音,是终于忍不住、驱马走到他们身边、一脸不仅仅是洛云,前前后后。策马随行保护凤鸣的一干萧家高手,个个都露出快吐血的样子。
  我闷萧家的形象,可一向是威严冷峻、神秘高贵的啊!
  "抱歉。"凤鸣吐吐舌头。
  确实,自从佳阳守兵打开城门,请他们进来后,他们这群人就在一队官兵的带路下,踏上这条应该是全程中轴线的石头大道。
  大概整座佳阳城的百姓都出来了吧,大道两旁挤满了人,颇有夹道欢迎的大阵容。
  不过,既然是夹道欢迎,为什么他们都这么安静呢?
  凤鸣困惑的扫一眼满大街的群众,转过头,无辜的看着洛云。
  傻小子,怎么能怪你哥呢?
  气愤太沉门了嘛。
  被这么多佳阳的百姓一路上盯着,可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所以才说说话,欢呼两声,调节一下。
  不过幸好,佳阳城并不是蓬野这样的都城,面积并没有那么大,这种尴尬的情况也没有持续太久。
  前面领路的那对守城官兵在一个颇有气派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凤鸣暗忖,那大概就是他们说的城守府邸了。
  到了前头,众人一起下马,果然,立即就有两个相貌斯文的男子带着侍从们从大门迎出来,容恬一眼扫过,从他们身上的官服,已经猜出他们的身份。
  昭梦庵满脸带笑,拱手为礼,"西雷王、西雷鸣王大驾光临,实在是佳阳的福气。"
  "哪里话,佳阳是小地方,没想到可以接待如此赫赫有名的大人物,接到鸣王来书,说要在这里住几天,实在出人意料,不过当然,同时也感到非常荣幸,只是佳阳城小。对了,城中所有宅邸中,城守府是环境最好的一处,如果贵客不嫌弃,就请入住城守府,只管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就好。"
  凤鸣本来就是临时过来找地方住的,原本还担心对方城守嫌麻烦,见昭梦庵如此热情,大为感动,忙道:"城守大人你实在是太客气了,凤鸣受之有愧,其实我不是第一次到博闻,对博闻的风土人情甚为欣赏。博闻是个好地方,果然人杰地灵,大人如此年轻,就当了一城的城守,必然才华出众,对了,你隔壁这位就是副将大人吧?呵呵,果然也是一表人才。"
  他一开口,洛云他们脸都绿了。
  容恬把脸一扭,在他耳边低声道:"鸣王殿下,你对面这个是副将,他隔壁那个才是城守,你仔细看两个人的官服。"
  凤鸣一诧,赶紧喵喵两人的官服。
  呃,好像有点印象,丞相在他启程前曾经给他恶补过。
  不过……精准岛上这么一吓,脑细胞吓跑了大半……
  不是他学习不努力,是以个国家的官服啊,每个国家都有不同的官吏制度,又有不同的官服,全部记得住的是超人吧?
  这也不是凤鸣一个人的错,他也是被误导的。
  这种场合,谁都以为出面说开常白的是老大嘛,明明城守站在这,你一个副将唠唠叨叨干什么?
  不怕上司炒你鱿鱼吗?
  "呵,原来鸣王对博闻的印象这么好,"昭梦庵非常识趣,好像根本不知道西雷鸣犯了一个非常白目的常识性错误,微笑着对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男人做个手势,"鸣王说得对,我们孔城守确实极有才华他的文章华美动人,收到太子殿下赏识,所以才被特别提拔。任命为佳阳城守。"
  凤鸣心虚的笑笑,对真正的主人家孔叶心打招呼,"嘿,城守大人,你好。"
  他不打招呼还好,一开腔,孔叶心就仿佛看见一直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在对自己微笑,而且这只狮子的额头还印着"炎星"两个拳头般大小的字,一眨眼,好像那两个字又变成"屠城"了。
  顿时胃里一阵抽搐,更加紧张起来,拼命绞着手,嘴巴开开合合半天,才吐出一个音,"欢……欢……欢欢……"
  凤鸣一愣。
  立即明白过来,为什么副将将一副主人家的样子招呼客人,児城守却不做声了。
  "城守大人欢迎鸣王和西雷王。"昭梦庵轻咳一声,"是这样的,我们城守大人每次遇到太高兴的事,就会高兴到说不出话来。"
  孔叶心在他身边连连点头。
  "各位贵客,请。"
  不等凤鸣再说话,昭梦庵已经做出邀请的手势,缓缓转过身,和孔叶心一起带路,陪凤鸣、容恬迈上台阶,跨进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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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云容虎等贴身保护的心腹当然紧紧跟随,其他人则无需吩咐,自动自觉分散到府邸外墙各处,各自据点把守。
  子岩刚要跟进去,贺狄在后面一拉他,"你去哪?"
  "当然是跟着鸣王。"
  "你以为你还是他的侍卫啊?专使大人,别忘记你是派驻我们单林的专使,本王子才是你唯一应该跟着的人。我叫手下们在府外密切监视鸣王的动静就好,反正他要是和那女人见面,一定逃不过我的耳目。"贺狄把眼睛往街角一斜,忽然露出个兴致勃勃的表情"我们今晚住客栈如何?"
  子岩一看他那邪恶的表情,立即全神贯注戒备,"明明有城守府住,为什么要住客栈?我警告你,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不许对我,不,不许对任何人,做任何坏事。"
  "大喜?"贺狄问:"什么大喜日子?"
  "今天尚再思娶亲,大王的王令。你不要捣乱。"
  "嗯,好。"
  难得贺狄如此知情识趣,子岩都觉得有点不敢相信,打量他一眼,"你知道就好,不要又叫嚣什么悬赏摇曳夫人,也不要因为什么事发疯似的找大王和鸣王吵嚷,更不要心情不好就出口威胁,破坏了大家的兴致。"
  贺狄眯起眼睛,"本王子是说,既然一个小小的侍卫和另一个小小的侍女都可以弄一场大喜事,嗯,很好,那么本王子和专使大人你就更应该有一场更大的喜事了。"
  "什么?"
  "虽然已经洞房过很多次,不过要是按照博间的习俗办一下喜事,再重新洞房一番,也颇有情趣。要不然,我们每个国家的习俗都玩一次,那加上单林,足足可以办十二次喜事,洞房十二次,你说好不好?"
  贺狄一边问,一边看向子岩,那眼神,完全是赤裸裸的跃跃欲试了。

第七章
  永逸在梦中翻个半身,下意识地去抚摸怀里的人。
  触手处的空虚,让他骤然惊醒,霍地睁开眼睛,翻坐下来,失声叫道:"烈儿!"
  "嗯?我在这。"
  一只漂亮的、五指细长的手掌伸过来,在他眼前俏皮地轻晃两下。
  看见本应该缩在自己怀里熟睡的烈儿,正用膝跪的姿势趴在床头,似乎不久前,他正在偷窥自己的睡相。
  看见永逸醒了,烈儿把头儿探过来,鼻子差点凑到永逸脸上,带笑瞅着他。
  永逸松了一口气。他这阵子经常失眠,身体极为疲倦,昨夜终于拥了烈儿入怀,才舒心入睡一回。
  看窗外天色,太阳早就出来了。
  一醒来就吓了一大跳,伸手没摸到怀里的烈儿,吓得心脏到现在还怦通怦通地乱跳。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永逸有些后怕地苦笑,摇头道:"没什么。我只是怕昨晚的重逢,又只是自己在作梦而已。"
  他看看烈儿,察觉到烈儿眼底的血丝。
  "来,"伸出大手,把靠过来的烈儿搂在怀里,一起舒服地靠在覆了一层厚布而感觉软绵绵的床栏上,问烈儿,"你一个晚上都没睡吗?"
  "是啊。"
  永逸不禁紧张起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烈儿露出他招牌的古灵精怪笑容,"只是觉得,看你睡觉的样子比较有趣。"
  他从被窝里探出一只手,贴上永逸的脸,细细地摩挲。
  永逸含着笑,宠溺地看着他。
  "我从没见过你长胡子的模样。"
  "你喜欢吗?"
  "哈,难看死了,而且还扎手。"
  永逸这阵子日夜不停地找他,胡子根本没有刮过,好好一个清俊的王子,变了一个胡须大汉,感觉完全和平日不同。
  但看他的眼神,还是一点也没变。
  温柔的,宠溺的。
  真正的温柔和宠溺,一点虚假也没有。对着这样的目光,无须猜度,也不会心惊胆战,既爱又怕。
  脑海里蓦然泛起余浪孤寂的背影,两人分开时的对话,香魂断毒发所剩的时间……烈儿心里像被人不声不响地抽了一鞭。
  看看永逸因为找到他而满心欣慰的放松姿态,肝肠刀割似的痛。
  他生怕被永逸看出端倪,只装作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用指尖绕着永逸的一缕胡子打转转,玩了一会,全身放松地挨进永逸怀里,"没想到你瘦了这么多,从前挨着多舒服,现在骨头都硌到我了,快点给我把肉长回来。"
  "好。"永逸点点头。
  "胡子也要剃掉。"
  "好。"
  烈儿露出一个颇为得意的笑容,"你真乖,赏你一下。"坐起身,对上永逸的嘴,亲了一口。
  又重新躺下,两人并肩挨在床头。
  虽然被人嫌弃肉不够多,骨头硌人,永逸还是一点脾气也没有,仍旧把手伸过来,环着他的腰,搂着他,享受着重逢的无止无尽的欣喜。
  两人静静在床头消磨了一会,永逸转过头,欲言又止。
  烈儿了然,低声道:"你是不是想问我被余浪抓走后发生了什么事?"
  永逸点了点头,随即又缓缓摇头,脸上露出复杂到极点的表情。
  他深深地凝视了烈儿一眼,柔声道:"你不想说的事,没有必要对任何人说。"
  烈儿露出一个考虑的神情,但很快,又似乎对这事厌倦了,慵懒地打个哈欠,翻到永逸身上,两膝分开地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与其浪费时间去谈一个和我们没有关系的人,还不如玩点别的,我帮你剃胡子好不好?"
  迷死人的媚笑。
  永逸被他惹得一阵心痒,打量了烈儿苍白的脸色一下,狠着心把这个调皮捣蛋的家伙从大腿上抱下来,"你昨晚才狼狈地逃回来,又一个晚上没睡,这时候还不怕死地惹我,真想让自己生一场大病吗?"
  "可我现在很精神,一点睡意也没有。"
  正说着,却恰好通宵未眠的睡意袭上,又打了一个哈欠。
  永逸苦笑着摇头,握住他的双腕,轻轻一翻,心疼地看着因为长期被锁铐而在肌肤上留下的紫红痕迹,"别嘴硬了,手上和胳膊上还带着伤呢,脸色比你贴身的亵衣还白。放心,等你伤好了,休养几天后,一定要你好好补偿我的相思之苦。日子长着呢,不必着急。"
  烈儿心里一阵苦涩。
  他仅存的时间,正如阿曼江水一般,无法被任何力量逆转地不断流逝。
  而且,转眼就会流逝至最后一滴。
  面对着永逸,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提起这件事。
  昨夜,他撑着不睡,整整一夜,凝望永逸放松的、作着美梦一般、唇角还带着笑意的可爱睡相,把这情景永远刻在自己脑中。
  最后这几个宝贵的时辰,如果要和永逸泪眼对泪眼,看着永逸伤心欲绝,实在太浪费了。
  也许,把噩耗隐瞒到最后,这种想法有点自私。
  但他真的很想在最后这短短的时间里,可以多看见永逸的笑容。
  算是,送给自己最后的礼物吧。
  永逸见他脸色黯淡,以为他不想提及被余浪囚禁时留下的伤痕,暗怪自己多嘴,忙转个话题,"对了,你身上的香气哪里来的?我本来以为是衣裳上的熏香,但你昨晚明明换了一套衣裳,还是浑身香喷喷的。真好闻,我好像梦里也闻到了,还梦到你在花丛中打滚。"
  烈儿心底更加哀伤,面上却丝毫不露,反而得意洋洋地问:"这香味好闻?天上地下,独此一家,不过你不可以再问下去,我的独门配方,绝不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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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逸笑道:"独门配方我不过问,我只要每天好好嗅你几个时辰就好。"
  说完,往他身上凑过去,夸张地到处乱嗅。
  烈儿被他嗅得浑身又痒又软,呵呵笑着,在床上滚作一团。
  两人闹得正欢,门外忽然传来声音。
  永逸的手下在外头禀报,"殿下,有刚刚送到的消息。"
  永逸最重要的事是寻找烈儿,现在烈儿找到了,其他的一概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何况久别重逢,他怎么舍得离开烈儿,也不叫手下进来,对着门外道:"不要紧的事先放一旁,等我晚点有空了再看吧。"
  手下在门外犹豫了一下,"殿下,是有关西雷鸣王的消息,他一行人马已经抵达博间境内。殿下曾经吩咐有关这方面的消息也列为紧急情报的。"
  烈儿惊喜交加地"啊"了一声,赶紧从床上坐起来,随手捡一件丢在角落的长衣披在肩上,下地开了门,一连问了几个问题,"鸣王已经到了博间?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离这里多远?"
  永逸的手下见一个少年从房里跑出来,颀长身段,眉目俊秀,穿着一身雪白亵衣,肩膀只披一件长长的薄外衫,更添几分酥媚入骨的风流灵巧,顿时看得眼睛都直了,愣了一会,忽然听见旁边一声冷冷的轻咳,看见永逸王子殿下也站到了面前,魂魄才慌慌张张地收回来,吓得低下头禀道:"据报,西雷鸣王离开惊隼岛,今早已经在博间境内的海边登岸,他们……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到达佳阳了。"
  烈儿一直被关在船里,对自己具体的地理位置并不清楚,昨晚刚刚相逢,只顾着和永逸相亲相爱,还没抽出时间问问目前地点,听了佳阳这个地名,不由转头去看永逸。
  永逸知道他的心思,答道:"真巧,这里就是佳阳江边,我们离佳阳很近,骑马过去,三、四个时辰就到。不过,现在过去,估计也到晚上了,不如我们明天一早再过去。鸣王在惊隼岛上辛苦了这一轮,也需要休息一番,想来不会这么快就离开佳阳,重踏旅程。"
  烈儿暗里叹道,我哪里还有明天?
  摇了摇头。
  "可是我很想大哥,也想见见鸣王,还有秋月她们这几个……"忽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叫道:"不好!"
  永逸也吃了一惊:"怎么了?"
  "有一个要紧消息,我必须禀报鸣王。"烈儿脸色铁青地说。
  真是混帐,余浪要用沉玉和文兰谋害鸣王,这种要命的大事,自己怎么竟然忘了?
  烈儿,你这个蠢材,真是死到临头就昏聩了!
  只想着自己的私事,只顾着和永逸厮磨,心里完全没有了大局,要是鸣王为此出了一丝意外,你怎么对得起大王和鸣王?
  永逸看他脸色难看,安慰道:"不要焦急,到底是什么要紧消息?"
  烈儿急道:"现在没时间和你详述,我们先去见了鸣王再说。快点备马!"
  第八章
  子岩所言不虚。
  尚再思和秋星的婚事,就安排在抵达佳阳的当日。
  月老当然是为他们指婚的大王容恬。
  "啊?今天晚上就让尚再思和秋星成亲?"凤鸣在佳阳的城守府里,才接到这个消息,微微吃了一惊,"秋月不是还没有过来吗?婚礼上缺了她可就不完美了。"
  容恬朝容虎使个眼色,容虎很正经地禀道:"属下接到派去的人传回来的消息,秋月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今晚就能抵达佳阳。"
  凤鸣蹙眉道:"还是太急了吧,如果路上不好走,耽搁了怎么办?再说,就算秋月今晚赶来,一抵达就面对秋星的婚宴,也是挺仓促的吧。"
  容虎不说话,用请示的眼神看向容恬。
  凤鸣看看容虎,又回头看看容恬,"有别的原因吗?"
  容恬把他拉到身边,叹了一口气,才道:"见你这几天这么高兴,所以一直没有和你提。西雷那边还有一些要紧事等着我去办,所以,我不能在佳阳久留。"
  凤鸣也知道两人重逢后,还是要面对离别的。
  唉,这就是统一天下必须付出的代价。
  只是没想到这个最不想提及的问题如此快就提上议程了。
  满脸不舍地问:"你什么时候走?至少可以待上两天吧。"
  容恬苦笑,"明天。"
  "这么快?"凤鸣一愕。
  俊美的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容恬心里也不好受,赶紧搂着他柔声哄了一阵,保证一定尽快回来和凤鸣会合,还道:"尚再思和秋星的亲事,毕竟是我下王令撮合的,娶亲当夜我这个大王要是不在,未免有点不像话。所以趁着现在我还没有走,赶紧给他们把喜事办了,也算了结一桩心事。不然,难道要拖到日后你我重逢的时候才办吗?秋星我不知道,但尚再思一定等得无比痛苦。"
  凤鸣想像一下尚再思激情难耐却只能老老实实等容恬回来才能正式成亲的可怜样,不禁噗地笑出来,点头道:"嗯,为了尚侍卫的性福生活,还是让他和秋星早点名正言顺的好。"
  秋月,拜托你一定要及时赶回来啊。
  有了这件喜事,因为容恬即将离开而充满的离愁被冲淡了不少。
  "对了,容恬,你大有进步哦,这么会为下属着想,嗯,让我想想,这次重逢我好像表扬你很多次了。"
  容恬暧昧地斜眼扫扫他,"本王能不能要求鸣王你用别的方式表扬我呢?"
  凤鸣瞅瞅站在房子另一边的容虎,凑到容恬耳边,压低声音问:"既然今晚是你离开之前的最后一晚狂欢,要不要玩点别的新鲜节目呢?"
  容恬虎目精光一闪,同样压低声音,好像两人交谈机密似的,"鸣王有什么新鲜有趣的建议?"
  凤鸣赶紧给出他早就想给的建议,嘿嘿道:"这些天来你辛苦劳累了,明天还要上路,保存体力很重要。今晚怎么也轮到我抱你了吧?"
  容恬学着他的样子,也是嘿嘿一笑,狡猾地忽略这个话题,偏过头去吩咐容虎,"婚事就定在今晚,你去筹备吧,仪式简单高兴就好,不必过于隆重,夫妻最要紧的是相亲相爱。"
  容虎连忙应是。
  凤鸣见他转身就走,赶紧在容恬怀里探出头急急地道:"等等,就算不隆重,但礼物还是要送的。你出去採买东西记得带上我,我要送秋星出嫁礼物。"
  容恬失笑,"你萧家有多少宝贝,随便叫罗总管弄一样出来送给秋星就好了,街上能买到什么?"
  "你懂什么?自己挑的礼物才代表自己的心意,我记得从前圣诞……嗯,算了,没什么。"
  容恬听了他半截子话,奇怪地问:"你刚才说什么?怎么从前生蛋?"
  凤鸣笑得前仆后仰,揉着肚子喘了半天气才顺过来,把圣诞节的来由和节日时人们会干什么大概说了。
  容恬听了,竟心神向往,出了一会神,才道:"天下居然有这样奇妙的节日,专设这么一日,让彼此互送礼物,表白心意。你怎么不早说,本王早该下一道王令,定一个这样的节日才好,每到那一天,本王就亲自挑一样礼物送你。对了,还要像你说的那样,用漂亮的绸缎把礼物包起来,让你猜不到里面是什么。"
  君王如此浪漫,凤鸣一怔,心里甜甜软软,倒不好意思再取笑什么。
  把两片淡红的美唇微微抿起,沉默了一会,忽地眼睛一亮,兴奋地道:"不如就今天如何?"
  容恬当然顺着他的意思,点头道:"极好,今天刚好三月三日,日子是一双三,有双双对对之意,此地又名佳阳,暗指阳春三月,可成佳缘。这个送礼物的节,索性就起名叫佳偶节,比你那个生蛋节好听。"
  凤鸣大乐,击掌道:"妙!佳偶节,彩头很好,刚好尚再思和秋星这一天完婚,不是正好佳偶吗?既然如此,我们更要去街上逛逛了,不然怎么买礼物?"
  "你其实就是想上街玩吧?"容恬一矢中的揭破凤鸣的小诡计,在嫩嫩的脸颊上扭了一把,"别急,让本王先下一道王令,让这佳偶节热闹点。"
  走到书桌上,拿起备在一旁随时待用的笔墨,寻了一张空帛,龙飞凤舞地泼墨挥毫,不一会,就掷了笔,扬声叫人。
  容虎并未去远,还站在门外和手下吩咐事情,听见容恬喊人,赶紧又进去,问:"大王有什么吩咐?"
  容恬把王令给他,"本王新立了一个节日,这上面写了缘由和规矩,你带下去,给大家看看。这算是西雷的一道新法令,别国人未必要遵从,不过本王自己的手下,务必按照这个来办。"
  容虎还当是什么要紧的纪念日,捧着王令一读,也忍不住笑了,"彼此之间有感情的人要互送礼物,这个十分新鲜有趣。不过,不知道怎么才算彼此之间有感情?大王要不要再明白列出几条规定。"
  凤鸣呵地笑道:"容虎你这小笨蛋,感情的东西也能列规矩吗?反正人间真情万种,有爱情、友情、亲情等等,数之不尽,只要彼此珍惜疼惜,就叫彼此之间有感情。例如父子之情、母女之情、姐妹之情、朋友之情、夫妻之情,哦,说到夫妻之情,你要是疼爱秋蓝,也一定要给她准备礼物哦。"
  他经常被容恬笑骂小笨蛋,这次可以骂容虎一声小笨蛋,实在非常得意。
  说了一番话,忽然又想到另外一个问题,"对了,大家恐怕都要买礼物,不过这阵子逃亡兼打仗了,又没有打工,大家身上钱都不多吧?快点叫罗总管来,看他能不能来点经济支援。"
  容虎果然去找罗登。
  今日尚再思结婚,大家都早就得到消息,反而是凤鸣知道得最晚。
  本来就喜气洋洋,没想到忽然又跑出一件设立佳偶节这样有趣的事,这伙人大部分是年轻人,少不了好奇心,一听容虎说了新节日规则,都说好玩,就算许多萧家人并非西雷人,也跃跃欲试。
  容虎不但带回了罗登,顺道的,曲迈崔洋等一伙人都来了。
  罗登人老心不老,对于这位神奇的少主异想天开的主意,他通常都双手赞成,大步走进房里,呵呵笑道:"佳偶节的事情,属下已经知道了,少主放心,我们随身带了不少从萧家大船里取出来的黄金白银,买七、八十座大宅子不敢说,买千来份礼物是绝对够的。要是少主点头,现在属下就给这里所有人一人发一块白银、让他们有点底气,要是看上的东西稍贵不够银子的再来领。"
  凤鸣开始还挺担心像圣诞老人这样派钱会被罗登唠叨,不料罗登如此知情识趣,大为高兴,"罗总管,这事就辛苦你了。"
  罗登笑容满脸道:"这是萧家一件大喜事,有什么辛苦的?"
  凤鸣奇道:"咦?这也算萧家的大喜事?"
  最多算是西雷的一件纪念性大事吧?
  "当然是萧家的一件大喜事,少主算算账就知道了,"罗登笑眯眯地掐指算道:"就算少主说的,要赚钱首先要促进那个什么消费……哦,对了,是消费冲动。如今西雷王下了王令设立佳偶节,此一送礼物的风俗新鲜有趣,日后必定风行各国。这样说来,每年三月三日,穷人买小礼物,富人权贵则买大礼物,想我萧家生意遍布天下,有大量的人买东西,钱还不是都赚到我们萧家口袋里?今日区区派出的一点小钱,实在微不足道。妙极,妙极!实在不愧是我们萧家少主,想得透,看得远。哈哈哈!"
  凤鸣差点晕过去。
  不愧是罗总管,原来账是这么算的。
  可见萧家可以成为天下首富,真的有其深层原因。
  不过这个问题暂时抛开,今天这样的好日子,光说钱就太市侩了。
  接下来,众人又开始商议如何派钱,到什么地方买东西好。
  只有曲迈颇为苦恼,"容虎还好,礼物可以送给秋蓝。可是我又没有情人,又没有妻子,买了礼物送谁好呢?"
  话音刚落地,一把声音立即接上来,笑骂道:"好啊!曲迈,你也太没有良心了。不是说兄弟之情也算感情吗?你满脑子只有情人妻子,把我们这些兄弟都丢一边去了。亏我还辛辛苦苦在同泽城门上把你的小命捡回来。"
  大家一看,居然冉青也大步跨了进来,手上还拖着一个尚再思。
  凤鸣哈哈笑道:"冉青,你怎么把他也请过来了?"
  冉青答道:"不是请,而是抓。听说设了一个送礼物的节日,别的人不送犹可,新郎怎么可以不送新娘子礼物?我是怕尚侍卫不懂得对秋星表明心迹,出于兄弟之情,特意把他带过来让少主教育。否则,今天没有送上礼物,他难逃被秋星赶出洞房的厄运。"
  调戏新郎可是历史悠久的传统节目。
  只是没想到,冉青也如此有趣幽默。
  凤鸣赶紧大声对罗登吩咐,"罗总管,你千万要多分尚侍卫几块银子,不然他没买到让秋星满意的礼物,被赶出洞房可是我们的罪过。"
  尚再思也知道今天被捉弄是在所难免,脸红耳赤。
  他却颇有男子气概,对大家团团拱手,苦笑道:"尚再思皮厚肉粗,任凭各位兄弟取笑,只求到了晚上,秋星出来,各位老大千万嘴下留情,秋星脸皮薄,女孩子开不起玩笑,她要是恼了,我可哄不好。拜托,拜托,凡事为难小弟就好,不要为难秋星。"
  大家见他这样爱惜秋星,都颇为感动,一时竟然无人出言笑他。
  难得的片刻安静后,一个细细的声音钻出来,撒娇般地道:"不许开秋星的玩笑,不许开,你……你再乱开,我可要抱住你啦!"
  众人齐齐一愣,这不是尚再思的经典名言吗?
  同时转头,才发现竟是崔洋这活宝捏着嗓子在学女孩子说话。
  顿时一个忍不住,哄堂爆笑。
  凤鸣笑得泪水都出来了,一双手揉眼睛,一双手揉肚子,容恬见他笑得厉害,生怕他一个站不稳跌倒,赶紧从后来搂着他。
  佳偶节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萧家做事极有效率,罗登很快就把银子准备好了,不但里面的人个个分到,外面驻守的人,不管是西雷精锐还是萧家高手,连同侍女们,人人有份。
  当然啦,贺狄王子那边就免了,反正单林王族有钱天下闻名,也不在乎这一点小钱。
  值得一赞的是,即使这个时候,尚再思还是保持了他考虑周到的优点,提议道:"我们是客人,又占了人家的城守府暂住,如此热闹的事,却把主人家抛到一边,似乎不好。"
  凤鸣欣然接受,"对的对的,不能光顾着我们自己了。罗总管,城守府里面的人,侍女侍从等,你都照顾一下。"
  "是,少主。"
  消息一传出来,全府同庆。
  等每个该领到银子的人都领到银子,城守府内外早一片欢声笑语,果然有过节的气氛。
  当然,气氛非常好的时候,也是罗登手头的银子派光光的时候。
  不过还好,这些银子都是预备路上用的,不过萧家在各地都有库房,内存大量金银珍宝,用光了再取,绝对不算什么。
  凤鸣早就急不可耐,见罗登办好,立即振臂一挥,"好啦!口袋里面都有钱了,各位兄弟,我们上街买礼物去!"
  众人齐声响应。
  凤鸣又道:"买礼物是私人事情啊,不要全部挤成一团,分散各自行动。"
  说完,一马当先,扯着容恬和自己先溜了。
  其他人都三三两两,呼朋唤友地准备出发了,只有容虎和洛云不声不响,还是跟上了容恬和凤鸣。
  刚刚出门,迎面就看见昭梦庵骑着马从城门那头飞跑过来,他大概是远远听见城守府中阵阵轰然,赶紧过来查看动静,见到凤鸣出门,不禁一愕,下马问道:"鸣王这是和西雷王去哪里?"
  "买礼物。"
  凤鸣把佳偶节的事说了一下,昭梦庵满脸惊诧,"原来如此,真是前所未闻的节庆。"回头看了后方的城门,忙道:"我去把事情禀报一下城守大人。鸣王好好逛街吧。"
  和凤鸣和容恬告辞,翻身上马,匆匆又跑回城门。
  孔叶心站在城门上,正焦急地遥望城守府那头,头一偏,看见去查探的昭梦庵已经回来,匆忙问:"暴暴暴……暴……"
  "不是暴动。"
  "为为为为……"
  "也没有为非作歹。"
  "为为为……"
  "为什么那边那么吵?哦,西雷王忽发奇想,设立了一个节日。说起来很有趣,叫佳偶节。"
  昭梦庵和孔叶心是两个极端。
  孔叶心口齿不灵,昭梦庵却最是口齿灵便,不一会,抑扬顿挫、清晰明白地把刚才听到的重说了一遍。
  孔叶心听了,也是大为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
  在他心目中,鸣王这只张开血盆大口的狮子额头上,那两个字恐怕又要换一换了。
  是"白痴"好呢?还是"败家"好呢?
  不过,身为一城百姓的父母官,城守大人忽然又想到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猛地脸色一变,挤着牙齿里的气努力道:"银……银银……银……"
  "是的,大人。萧家少主大派银子,说是给手下们拿去买礼物。他倒也非常礼貌,不但给自己的手下派了一大笔钱,连城守府中伺候的人也没落下。"
  孔叶心眼睛大亮,自从鸣王出现后,眼眸第一次闪出兴奋快乐的光芒,挥着手,一个劲道:"开开开开开……"
  "叫百姓们开店赚他们的钱?"
  孔叶心拼命点头,张嘴道:"笔笔笔……"
  昭梦庵赶紧叫人送上笔墨。
  孔叶心一把笔握在手里,气势迥然一变,整个人神采飞扬,拿着笔满满地蘸了墨,信手挥毫,笔走游龙,转眼间就成了一篇酣畅淋漓的城守令。
  昭梦庵在一旁看着,叫道:"好!这样上面逼迫限期缴纳的岁税,就不必从百姓们身上强勒了。老天爷保佑,鸣王这次踏足,总算带来点好事。属下这就派士兵在各处敲锣宣告。"
  拿起那分笔墨极有神韵的城守令,脚步健朗地下城楼去了。
  此刻,整座佳阳城里,令人感动的买气热烈。
  当然啊,小小一座城池,忽然涌出一大批口袋里揣着银子的客人,什么东西卖不出去?
  城中唯一的一个市集,从街头到街尾,每个摊子都挤满了人,不是西雷这边的,就是萧家那边的,偶尔低头挑货,抬头就发现撞见熟人,更觉有趣。
  凤鸣还是第一次和容恬享受这种时光,拉着容恬兴致勃勃地看了这家又看那家,连容虎也不时拿一样东西问问价钱。
  一群大男人其实甚少出门购物,偶尔尝试一次,都觉得好玩。
  熙熙攘攘中,忽然听见一阵女子娇笑,凤鸣抬头一看,"哈!连秋蓝她们也出来了,不知道秋星有没有也被她们带出来。哈,她可能是第一个嫁人当日大模大样逛街购物的新娘。"
  一边说着,一边高举着手,朝她们直挥。
  秋蓝他们瞧见凤鸣,大为惊喜,一群云朵似的飘了过来,秋星竟然也在里面。
  凤鸣笑吟吟地瞅她,"你也出来了。"
  秋星其实是被秋蓝硬拉出来,她今天要嫁人,分外的害羞,凤鸣一和她说话,红晕顿时染到脖子处了,低头小声道:"听说大王下了王令,定今日为佳偶节,都要准备礼物,奴婢也是西雷人,当然要遵从王令。"
  凤鸣夸道:"你遵从王令,嗯,很乖,非常乖。"
  秋蓝娇憨地道:"可是鸣王,佳阳城太小了,买礼物的人这么多,东西都不够买了,挑也挑不出什么……"
  凤鸣早就察觉到这个了,苦笑道:"第一次过佳偶节,大家没有准备嘛。不过明年过节的时候一定会有很多上好的胭脂水粉卖,别人我不知道,罗总管一定会抓紧机会做好准备的。呵呵,今年就先将就一下吧。"
  话音落地,忽然就看见几个博间士兵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铜锣,用力敲着,边敲边扯着嗓子喊,"城守大人有令!佳偶天成,佳阳同庆,送礼致亲,恩义共赏。城中百姓,无分农商,家积绣品,俱可供售。"
  一路走过去,连喊了许多遍。
  很快,便有欢呼声传出,本来不少紧闭的木门顿时打开了,许多老妇少女端木凳桌椅出来,就摆在自己门口,不一会,又捧出许多做工精美的绣花手帕、鞋子、布面、被面等,一一铺开。
  上面各色花鸟,栩栩如生,令人眼前一亮,不少还缀着细细的、极精致的小亮点,仔细一看,原来是海边捡来的会发光的贝壳,经过打磨,被雕琢成各种形状的小亮片。
  女孩子最见不得这种东西。
  秋蓝等一看,"呀"地惊叫起来,连凤鸣也顾不上了,全部涌了上去,挑这个看那个,叽叽喳喳乐个不停。
  凤鸣伸着脖子到处看,发现市集上的人越来越多,新增的大多数是佳阳的老百姓,听了城守令,都欢天喜地地带着东西来摆摊了。
  怎么开始的时候都不摆呢?
  凤鸣正在奇怪,容恬已经挑到一样东西,付了钱,藏在怀里,走过来道:"我买好了。"
  凤鸣一惊,"什么?买好了?买了什么,快点给我看。"掰着容恬的手探头要看。
  容恬神秘地笑笑,"不是要用东西包好,到了时候才拆吗?到晚上再给你看。"
  凤鸣好奇心立即被勾起来,百般耍赖,容恬也不答应,只一味逗他。
  凤鸣没办法,想起自己的礼物还没有买,赶紧拉着容恬继续逛街,看中礼物后,叫容恬转过身,偷偷买了,也藏在怀里。
  两个人又玩了一会,看时间差不多了,一道甜蜜蜜回到城守府去。
  到了城守府邸大门前,凤鸣抬头一看,发出一声惊呼。
  原来出去这段时间,城守府邸已经装饰一新,上面挂着各色彩绸,系了不少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红灯笼,每个门上都贴着喜字,一派新婚的热闹景象。
  "少主回来了?"
  凤鸣抬头找了半天,才发现声音来自左上方的崔洋。
  崔洋刚在上面把绸带系结实,矫健地一个翻身落到地上,站起来指着周围道:"如何?看起来有点喜庆的味道吧?"
  凤鸣诧道:"你没有出去买礼物吗?"
  "早买好了。我们买东西简单,不像女孩子挑三拣四的,不一会就买好了。属下负责布置外面,罗总管在里面统筹全局,他正到处指挥人干活呢。对了,告诉少主一个内部消息……"
  崔洋压低声音,"曲迈把身上的银子全部掏出来,向城东一户老人家买了一罐陈年老酒,准备送给冉青,哈,醉死他。"
  这些萧家高手,和当日初见凤鸣时,浑身散发生人莫近气息的冷冽模样,实在天差地别。
  可见多数人的无情不是天生的,而是后天被压抑的。
  萧纵老爹,你真是不懂得人的真性情和人生的乐趣啊。
  希望老娘可以教会你这门人生重要课程。
  对了,不知道爹最近和娘哪里逍遥去了,明天一定要记得派人四处打听一下。
  凤鸣默默叮嘱自己记住这事,才收拾起精神走进城守府,一边津津有味地四处看,一边好奇地问:"这么短的时间,你们从哪里找出来这些彩绸和红灯笼的?"
  崔洋答道:"彩绸是罗总管用最后一点黄金向城里的百姓买的,红灯笼倒不用钱,城守府后面有个小仓库,里面放了一堆多年不用的东西,这些也不知道是哪一任城守大人办喜事的时候留下来的。府里的人收了罗总管派发的银子,对罗总管的印象真不是一般的好,一听罗总管问哪里有红灯笼,立即从尘堆里全部翻出来了。更好笑的是,城守府的两位管家把自己成亲时的家当也掏出来了,借给尚侍卫和秋星新房暂用,他们还帮我们布置洞房呢。"
  凤鸣道:"真奇怪,我以为佳阳只是小地方,没想到老百姓家里藏着这么多好绣品和彩绸,那些刺绣,看手工都是极好的。"
  崔洋对这个不怎么在意,耸肩道:"等见了城守大人,问问他就是了。"
  提起城守大人,凤鸣想起他今天听见的城守令,不由又联想到别的一件事,转头对容恬道:"什么时候,我要找个文辞风流的才子,帮忙做一篇文章才好。"
  容恬笑问:"忽然想起来要做文章了?你是打算好好读书了。"
  凤鸣摇摇头,"鸿羽去了,我文字功夫不好,想请人帮他写一篇祭文,挑个日子,在月下点根香,备一杯清酒,祭一祭他。"脸上掠过一丝黯然。
  容恬脸上笑容顿时敛了,低声抚慰道:"你有这份心,鸿羽在天有灵也会知道的。如果你为他难过,他反而不安。别多想了,今天可是秋星的大好日子,要是让她看见你苦着脸,一定会为你担心的。"
  凤鸣点点头。
  到了后花园,远远就看见罗登撩起袖子,指手画脚地指挥众人张灯结彩。
  "罗总管,辛苦你了。"
  罗登转头,发现凤鸣和容恬站在那里,笑着大步走过来,"少主买了礼物了吗?"
  "嗯,买好了。罗总管你呢?"
  "已经准备好了。"
  凤鸣好奇起来,"罗总管的礼物打算送给谁,可以打听一下吗?"
  "当然是送给少主你啊。"
  "什么?我?"凤鸣指住自己的鼻子,惊讶地说。
  罗登一脸郑重地道:"少主你是萧家的希望,我罗登这辈子要追随的人,要说感情,我对少主当然感情最深。我的礼物不送给少主,送给谁呢?"
  凤鸣又是好笑,又是感动,拍拍他的肩膀道:"实在多谢了。呃,我可以看看是什么礼物吗?"
  罗登看看左右,为难道:"现在人太多,属下又要在婚宴前把这些东西布置好,晚点拿给少主行吗?"
  凤鸣知道他确实够忙的,也不勉强,点头道:"好。反正多谢你啦。"
  和罗登分开后,凤鸣和容恬回到他们的临时睡房。
  走了这么大一圈,脚都痠了,凤鸣一进房就嚷累,踢了小羊皮靴,上床趴着,容恬上来抓住他的脚,脱了他的白袜子,体贴的帮他按摩脚心。
  舒服得凤鸣发出一阵销魂叹声。
  容恬听得胯下火热,干脆也脱了鞋子爬上床。
  一只大色狼爬上床,床上还有他最爱吃的美味点心,还能有什么别的事发生?
  凤鸣知道明天容恬就要回西琴,再三要求主动,结果被容恬很坏地摸了几把,立即就变老实了,继而也是同样老实地,被吃得干干净净。
  两人在房里鬼混一番,开心得忘了时间。
  从被窝里钻出来,一看窗外天色,凤鸣猛地惊叫,"哦,MY GOD!天这么黑了,我们不会错过了婚宴了吧?"
  跳起来猛捡衣裤。
  容恬也探了半边身子,舒展结实强壮的胸肌,一副酒足饭饱的懒懒样子,"别担心,没有我们两个,婚宴开不成的。乖,再上来让本王抱抱你。"
  凤鸣才不接受这种"王令",叫了几声秋蓝,没有人来应,大概是陪新娘秋星去了,他慌慌张张穿好衣裳,把地上剩下的衣服一把抓起来,丢到容恬头上,作出恶狠狠的样子吆喝,"快点起来!想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是荒淫无道的昏君吗?"
  "鸣王,大王。"
  "是容虎?进来吧。"凤鸣问:"婚宴开始了吗?"
  "鸣王放心,还没到时间呢,罗总管算了个吉时,要再过半个时辰才是。"容虎回答了凤鸣的问题,和依然大大方方靠在床头的容恬迅速交换一个眼神,对凤鸣道:"鸣王,属下刚刚接到快马传来的消息,秋月今晚恐怕来不及过来了。"
  凤鸣吃了一惊,担心地问:"出了什么事?同国军把她扣住了吗?"
  "不是。"容虎早把商量好的台词背熟了,说起来流畅自然,"秋月本来已经启程了,但走到一半,接到消息说她师傅得了重病,秋月放心不下,立即赶了回去。"
  凤鸣蹙眉问:"她就这样回去了?有叫人带什么话吗?"
  "有。她请人带口信来,祝秋星尚再思白头偕老,也祝大王和鸣王身体安康,还说,秋星是她亲姐妹,成亲这一天她不能到,实在非常可惜。不过既然是大王主婚,又有鸣王在,秋星的亲事一定会很热闹,请我们,尤其是鸣王,不要因为她不在而不乐。秋星的喜事虽然重要,但师傅年纪大了,万一病得重,她当徒弟的不在身边伺候照顾,实在于心不安。如果丢下生病的师傅赶来,就算赶到了,心里也过不去,倒不如不勉强的好。"
  凤鸣唉了一声,"话是这么说。我也知道尊师重道很重要,不过……秋月没到,毕竟还是有点遗憾。"
  容恬一辈子最怕的就是看见凤鸣忧愁伤心,所以才竭尽所能拖延让凤鸣知悉噩耗的时间,他不想凤鸣继续为秋月缺席而叹气,又知道凤鸣是最为别人着想的,在一旁道:"秋月赶不及过来的消息,秋星还不知道吧。"
  凤鸣果然神色一变,"对啊,秋星今晚当新娘子,不该有任何难过遗憾的时刻,我亲自去和她说,顺便安慰一下她。"
  刚刚抬起脚要走,外面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进来的竟然是今晚准备当主角的新郎尚再思,穿着一身醒目的大红长袍,上气不接下气地冲进来,张口就道:"鸣王!你绝对想不到!烈儿和永逸王子刚刚抵达城守府大门!"
  "什么!?"凤鸣大叫一声。
  容虎也是全身剧震,不敢置信的惊喜从眸中狂涌出来,大叫一声,"烈儿!"
  转身就冲出房门。
  凤鸣这时哪还顾得上光溜溜躺在床上的"荒淫昏君",跟在容虎身后就跑了出来。
  一路冲到大门外,容虎已经和刚刚下马,走进大门的烈儿抱成一团,亲兄弟分离后日日悬心,忽然看见这调皮的弟弟,连容虎都差点淌出英雄泪,眼眶湿漉漉的。
  凤鸣看见这幕,眼睛也湿润了,酸着鼻子站在一边。
  烈儿一抬头,看见凤鸣,"啊"了一声,"是鸣王。"
  松开容虎,接着就要行礼。
  不等他跪上,凤鸣早跑了过来,双臂一展,紧紧抱住这个和自己共过不少患难的少年。
  "烈儿……烈儿!你总算回来了!你吓死我啦!吓死你大哥啦!"
  "鸣王……"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真要打你的小屁股!狠狠地揍你一顿!所有人都为你担心,你知不知道?"
  "属下其实有要事禀……"
  "不过这次我还是饶了你,因为你回来得太好了!今天真是天底下最好的好日子,秋星嫁人,又是佳偶节,虽然秋月赶不及过来,但你把这个遗憾完全给弥补了!嗯?什么东西这么香?你擦了香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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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住烈儿的凤鸣兴奋得不得了,还好奇地把鼻子凑到烈儿脖子上嗅嗅。
好香啊……
一辈子也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
让人好想……睡觉。
凤鸣眼前一黑,抱住烈儿的双手情不自禁的松开了,猛地往后一倒。
"鸣王!"
"少主!"
众人一阵惊叫,容虎离得最近,一个箭步冲上去抱住失去知觉的凤鸣。
下一刻洛云闪电般地出现,从容虎手里接过凤鸣,低头迅速扫了凤鸣一眼,一瞬间似乎若有所觉,身躯一震,抬起头来,盯着呆在原地惊讶莫名的烈儿,厉声问:"你身上那是什么香味?"
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
烈儿亲眼看着前一刻还好端端的蜂鸣,顷刻忽然倒下,震惊得非言语可以形容,站在那里犹如石化一般,被洛云冷冷一喝,如同寒冬腊月天中被当头淋了一盆冰水,浑身一颤,游魂般道:"这是……这是香魂断……"
霍地目光一跳,看向倒在洛云怀里,不省人事的凤鸣,露出极惊恐的表情,不敢置信地缓缓摇头,用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利声音道:"不……不……这不是香魂断,这是文蘭,这是文蘭!"
容虎脸色巨变,喝道:"烈儿!不许胡说!你身上怎么会有文蘭?你别胡说!"
永逸看烈儿脸色,亦不是苍白难看可以形容,竟成了紫金色,决不能再受一点刺激,挺身挡在烈儿身前道,瞪着容虎道:"不要再逼他!你知不知道他刚刚才从敌人手里逃出来吗?"
"不是,不是的……"
一缕细细的、令人不安的声线从永逸身后飘出来。
"我不是逃出来的,是他故意放我走的,他……余浪他……这些日子来,他喂我的,不是什么香魂断,是文蘭汁液,是可以让我身上散发文蘭香味的药汁!"烈儿艰难地说到这,已满颊带泪,蓦然仰天,用尽了力气凄厉惨绝地嘶喊:"余浪!你骗冥王吃了沉玉,用我当文蘭的香引!你……你好狠毒!"
拔出永逸腰间佩剑,手一翻,就往项颈上横抹。
"烈儿!"
"不要!"
容虎和永逸早就听出他嘶喊中藏了不祥,急吼一声,一个抱腰,一个夺剑,虽然两人速度快如闪电,夺下剑时,烈儿脖上已经多了一道血痕。
鲜血飞溅。
烈儿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倒在永逸怀里。
永逸眼睛通红,几乎疯了一样,抱住烈儿大声唤他的名字,容虎掏出怀里的药瓶,不顾一切地往弟弟脖子上冒血的伤口狂倒。
正乱成一团,穿好衣服的容恬已经到了,挤入人群中心,皱眉问:"出了什么事?"
目光一转,落到洛云这里,脸色徒变,"凤鸣?"
抢上前,劈手把凤鸣从洛云怀里夺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轻轻晃了两下,凤鸣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容恬一怔。
刚刚才好好的,自己不过是穿衣服晚了一点出来,怎么……
心脏,好像被人掐住一样,疼到了极点。
一转眼,恐惧的火焰,骤然烧至全身上下每一点每一处。
容恬用发抖的手抱着凤鸣,重重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问众人,"出了什么事?说!"
目光凶狠,如欲择人而噬的疯兽。
极度焦虑之下,声音干哑的完全变了。
夜空中的漆黑好像全部压下来,变成一块块无形的沉砖,压在所有人身上。
一瞬间,世界死寂般的沉默。
没什么能形容此刻的滋味。
在一切最接近光明的这一刻,西雷最大的敌人——离国,放出了他蓄势待发的狠辣一击,而且正中目标。
当西雷鸣王剧毒发作,人事不省地倒下,这一刻,所有一切光明化为无止境的漆黑。
容恬费尽重重心血争取来的优势,凤鸣绞尽脑汁赢得的惊隼岛大捷,众人拼却性命,共同度过的、熬过的每一点每一滴——所有辛辛苦苦拿到手中的成果,在这一瞬间,化为乌有。
谁能想到?
在经过了这么多艰险苦难后,
在明明已经识破了沉玉文蘭的阴谋后,
在好不容易逃出险象环生的同泽后,
在面对了奸谋、背叛、死亡,在以少对多的极危险境地下,取了旷世奇迹般的惊隼岛大捷后,在有情人终于重逢,尝到久违的欢乐和甜蜜后……
谁能想到?
最终赢了这一局的人,会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余浪。
不,应该说,最终赢得这一局的,是看似不动声色,其实却一直潜伏在暗处,爪牙之锋利更胜往昔的——离王,若言。
阿曼江大战后,昏迷中苏醒过来,重新抬起头来,以虎狼之姿霸视天下的离王,在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时刻,赢了这一局。
但,这一局,只是,他和西雷王容恬不死不休的无数次战局中,
其中的,一局。
而已……

《凤于九天 同国篇 完》


后记
嗷,现在的时间是……凌晨四点十分。
  来来,和弄弄一起做运动,摊开双臂,趴下,翻肚,最后一个步骤,装死……对,这就是弄弄最近被催稿时的绝招,无敌装死术!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到现在,这一招已经暂时不用使用了,因为第二十五总算写出来了,呜呜呜呜,高兴到痛哭,啊呜呜呜~各位亲爱的无比可爱的妹妹,请不要举牌子过来抗议结尾,毕竟总是大团圆结局也挺单调的嘛。何况这个只是同国篇的结局,而不是整个《凤于九天》的结局,再说?对不对?呵呵。
  嗯,在整个同国篇里面,弄弄其实埋了很多伏笔,不知道大家看出来没有。写长篇真的好痛哭,伏笔埋到自己都忘记的地步……(耳边某坏人对我说,谁叫你写得慢……喂,弄弄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哦!)这没有解释的谜团?
  咦?这么多谜团啊?
  洛云会不会找到新情人?秋月的死讯什么时候会被凤鸣知道?烈儿后来怎么了?小柳有没有救出来?长怀会继续被吃吗?苏锦超和绵涯真的会被暴扁然后光溜溜丢小黑房吗?昭梦庵和小可爱城守大人是不是一对?容恬送给凤鸣的"生蛋礼物"是什么?
  这个……我如果都告诉你们,后面就没有看到必要了啊……可是已经凌晨四点多了~嗷嗷嗷~支撑着沉重的眼皮打最后一句--弄弄爱你们!
  谢谢所有读者的支持!
   ——本质上是小攻,但现在快像一样倒下的弄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