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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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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逢记》作者:小老爷(腹黑攻x害羞受)

相逢记 by 小老爷(古风,腹黑攻x害羞受~)
  「极乐山是一个捉妖门派居住的地方,我就是从那里路经此地。」景玄满意的笑了笑。
  「捉妖怪?世上真的有妖怪麽?我从来没看见过,那是怎麽样的?」怀清兴致勃勃的追问。
  「那是种会吃人的生物,以虐人为乐,听人惨叫为生。」景玄一脸正色。
  怀清听得害怕,可又禁不住好奇心:「阴阳谷也是捉妖门派?」
  「对,不过那里的人出名变态,以虐妖为乐,听妖惨叫为生......」
  相逢记 一
  春暖花开,细雨绵绵,城镇一片湿漉漉,摊贩怕小雨变大雨,赶紧收好摊子,休息半天。
  身穿淡蓝色衣服的少年随意走进一家客栈休息,他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双眼着迷似的望向窗外的风景。
  店小二赶紧上前招呼他,当看到少年的样子时,随即呆住。少年也看着他,一脸不解,不明白店小二的脸为何会越来越红,难道生病了?
  在知道他也看自己时,店小二马上垂首,结结巴巴的向少年介绍店里的招牌菜。
  少年微微笑着,随意点了几道小菜,继续望向外面。店小二抬头偷偷看着少年的侧脸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转身离开。
  长相俊俏,身形瘦削,完全是一个柔弱美少年的模样。虽然看上去不像穷酸子弟,可却不带个人在身边保护自己,想必也不是什麽富家子弟。希望这位少年运气好,不会遇到什麽恶人,尤其侍郎那个好男色的儿子。店小二默默地为少年祈祷。
  少年举止优雅地抿了一口茶,开始留意客栈的人的互动。周围也很热闹,大家似乎谈得很高兴,唯独只有自己孤家寡人坐在这里,感觉有点寂寞。
  他微微垂首看着桌上的茶,虽然只是粗茶,但他蛮喜欢喝。他觉得在这里得到了自由,心情完全能放轻松下来,无忧无虑,不理世事。
  平凡就是福。少年感慨。
  「小哥,怎麽会一个人坐在这里?」一个穿着深蓝色锦衣,身上挂满金器和玉器饰物的男子悠悠地走到少年身旁坐下。
  真是一身俗气。少年对他淡淡的笑了笑,没有回答,静悄悄地把椅子移开,远离那男子。
  「小哥,既然一个人,不如由本大爷陪你喝酒!」男子把酒壶放在木桌上,一手搂住少年的肩膀,凑近他的颈项闻了一下:「美人儿,你好香。」
  少年微微颤抖,想站起身,腰部却被男子一手抱住。
  好恶心,居然叫我作美人儿,还有这些是轻薄麽?喂喂,我可是个男子汉,居然被人轻薄!?少年使眼神向其他人求救,可大家只是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没有人敢走出来帮忙。
  「近看更漂亮。」男子轻抚着少年的脸:「小倌再美,也比不上你。」
  「放肆!」少年一手推开男子,一手打在桌子上:「光天化日之下居然调、调戏......」少年心想,被轻薄就罢,没可能还要公然大声说出来,让自己丢脸吧?但这个男人的气力很大,根本甩不开他,这里又没有人愿意伸出援手,该怎麽办?
  唉~人情薄似纸,也不好依靠别人。
  「放开!」少年推开男子的手反被捉住,怒声道:「你无法无天,敢再碰我,我马上报官!」
  「嘿,我爹是礼部侍郎,这里谁敢得罪他?」男子眼里满是嘲讽的打量着少年笑道:「你以为谁敢拉我?」
  「区区一个侍郎根本不足挂齿!枉你还好意思到处生事,横行霸道!你识相就立刻放开我,不然你的人头保不住!」少年微恼道。
  「不足挂齿!?」男子生气了,一手扣住少年的下巴:「不识相的人是你,你这个满身穷气的臭小子。看你美是美,嘴巴却长满了毒刺,大爷我就好心替你将嘴巴的刺全都拔出来。」
  满身穷气!?这衣服的布料可是上等货啊!少年在心里反驳。
  眼见男子的脸近在咫尺,少年惊慌失措,双手用力推开男子,却无法摆脱他。他皱眉闭目,努力把头垂下,不让男子得逞。
  男子哈哈大笑几声,少年本以为自己真的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亲,脑袋一片空白时,绷紧的身体突然放软,原本被扣住下巴和搂住腰部的大手也不见了。
  他抬起头,男子已不在身边,换成了一个穿着青色锦衣,非常俊美的年轻男子。
  「可、可恶!何许人敢打本大爷?」
  少年听到男子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踪影,朝四周看了看,最後抬头一望,男子竟被挂在天花板的柱子上,满脸凶神恶煞,彷佛要把青衣人千刀万剐。
  「在下景玄,想报复随时到极乐山。」青衣人冷冷道,众人闻言随即倒抽了一口气。
  少年一脸茫然,不明白神色惊惶的大家在害怕什麽。男子呆了半晌,竟求景玄放他一马,景玄不把他放在眼内,坐在少年旁边,向店小二叫了几道菜。
  就这样,男子一直被吊在半空不敢言。
  极乐山?景玄?这人有啥来头,让大家也畏惧他?少年歪着头,悄悄地横眼打量着景玄。
  景玄一脸清冷,显得脸色如冰雪般苍白。眉毛细长,睫毛长而浓密,晶莹的眼眸也让少年目不暇给,目光舍不得离开他。景玄缓缓地把深邃的黑眸对上了少年的双眼,少年顿时自知失礼,尴尬得脸泛起淡淡的红,硬挤出一个笑容道:「你长得很好看。」
  景玄看着少年半晌,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满是温和的笑意:「未请教。」语气平淡,声音低沉却动听。
  少年抬起头跟他对望,一时语塞,许久才能把话慢吞吞的吐出来:「在、在下怀清。」
  「一个人走出来很危险的,你还是早早回家。」景玄说话的同时已拿起筷子。怀清微垂眼皮,眼中带有忧郁愁意,不发一言,也没有拿筷子吃饭的意思。
  直到眼前的碗里多了些饭菜,他才茫然的看着景玄,依然无语。
  「我请你,吃完便回家。」景玄道。
  「我有钱。」怀清微嘟嘴巴,不悦的咕噜。
  「当作是见面礼。」
  景玄一脸云淡风清,怀清看着他如看到仙人一样。他想了想,好奇道:「极乐山是啥地方?」
  景玄显然觉得他的问题很有趣,不禁一笑:「你不知道?」
  怀清摇摇头。
  「你知道阴阳谷麽?」景玄眼里有着一丝期待的光芒,怀清看不透他想得到怎麽样的答案,再度老实地摇摇头。
  「极乐山是一个捉妖门派居住的地方,我就是从那里路经此地。」景玄满意的笑了笑。
  「捉妖怪?世上真的有妖怪麽?我从来没看见过,那是怎麽样的?」怀清兴致勃勃的追问。
  「那是种会吃人的生物,以虐人为乐,听人惨叫为生。」景玄一脸正色。
  怀清听得害怕,可又禁不住好奇心:「阴阳谷也是捉妖门派?」
  「对,不过那里的人出名变态,以虐妖为乐,听妖惨叫为生,对人类亦然。若他日你不幸遇到他们,谨记要逃走。」景玄抿了一口茶,蓦地道:「你双眼澄明乾净,不该染上任何烦恼。」
  「呃?」怀清不知道景玄是不是在称赞他。
  「开心过活,总比带着忧愁过活来得好。」
  怀清深思着景玄的说话,微微一笑,拿起筷子进食。
  相逢记 二
  相逢记 二
  吃过饭後,怀清一直定定的望向外面,细雨过後,阳光洒下,四周金黄一片,洋溢着暖意。
  回个神,旁边的景玄已消失不见。怀清抬头看看,男子依然吊在天花板。犹豫片刻,疑惑地问男子:「为何不继续求他放你下来?」
  男子惊慌的眼神在看到怀清时,忽然蒙上一层情色的欲望:「小哥,对着极乐山的人,少说话才能保住性命,不然会被勾舌根。」
  「真的麽!?」怀清闻言打了个嗝,还想说什麽时,已被景玄的声音打断了。
  「既然如此,你还敢说话?」
  男子已被吓得脸色阵青阵白,全身颤抖。
  「想保住小命,就不要再打他主意。」景玄双目冰冷的瞪了瞪男子,向怀清道:「小兄弟,快天黑了,你还是早早回家,若下次再被人骚扰,不要再跟对方说道理,先打为敬。」
  「呃......」怀清现在才发现还未向景玄致谢,愧疚得满脸通红,躬身拱手道:「感谢景公子方才出手相救。」
  「我救人,也要看人的。」景玄清冷的脸容柔和下来,绽放出令人悸动笑容。怀清一时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想询问,景玄已走了。
  没多久,怀清也被宫内的侍卫带走了。
  站立两旁的太监推开华丽的扇门,怀清走进去,站在宽敞乾净的房间中间等候。
  右手边被金黄色的纱布遮住,纱布背後有一张大床。原本侧身躺在大床上的人慢慢地走过去,雪白的手轻轻挑开纱布,走到怀清面前。
  「怀清!」那人看着他,微微笑了起来,双手搭住他的肩膀,急急问道:「朕的好怀清,刚才到了哪里去?」
  「回皇兄,怀清到了客栈吃饭而已。」
  怀清的哥哥,即是当今圣上崔怀宁听罢双眼一亮,兴奋的道:「是怎麽样的客栈?下次也带朕一起去吧!」
  「皇兄的龙体怎麽可以吃那些东西。」怀清马上摇头拒绝。
  「嘻,怀清可以吃,朕自然也可以吃。」怀宁抚拍着他的背:「不过怀清啊~你就这麽悄悄地走出去,母后会生气的。」
  「我想独自走出去见识,不想带着任何人。」怀清微垂眼皮,有点内疚。他知道自己每次被发现偷偷出走,最先受害的就是怀宁。刚才侍卫带他回宫时,他就知道太后一定发现了,也知道连累自己的好大哥被训示。
  「至少也带上小安,被轻薄也有他挡住。」
  怀清没想到怀宁连这件事也知道,脸色发青的看着他:「为啥......」
  「哦,朕派了侍卫跟在你身後,本来要出手时,被景玄抢先一步。」察觉到怀清一脸受到伤害,怀宁无奈道:「朕也没办法,母后说朕不疼你这个弟弟,不担心你这个弟弟的安全,让你放肆独自出走多次,万一遇到意外後悔莫及。朕觉得母后说得没错,你一个人跑出去始终会有危险,所以只好派人暗中保护你。」
  「皇兄,对不起。」怀清愧疚。
  「傻瓜。」怀宁溺爱地摸着他的头笑道:「怀清啊,朕又做了一件很高兴的事。」
  「呃?」怀清对怀宁所说的事并不感兴趣,有可能听完会令他当场吐血,暗地里深吸了口气,做好心理准备的问:「啥事?」
  「嘿嘿,朕已找极乐山的人对付那个目中无主,常在心里耻笑朕的言学士,哈哈哈......」
  怀清惊愕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怀宁道:「为何要对付少南?」
  「谁叫他不尊重朕,老是用鄙视的目光看着朕。」
  「皇、皇兄......少南始终是言尚书的儿子,言家几代......」
  「得了,怀清用不着紧张呐,他又不会死,只是受惊过度,不小心扭伤了脚而已。」
  「皇兄......」怀清真的想吐血了。
  「相信朕吧!」怀宁双手捧着怀清的脸:「朕知道你和言少南很好朋友,才没要他的命,已是仁至义尽。」
  「皇兄!」根本不是这回事啊!
  「怀清啊怀清,朕是仁君不是昏君,就只是吓唬他,莫激动啦!」怀宁窃笑道:「看他以後还懂不懂得尊重朕!」
  怀清嘴角微微抽搐着:「皇兄,少南他根本就......」
  「怀清,有时候朕会怀疑你重视那个言少南多於朕啊!」怀宁拉着怀清一起坐在宽阔的黄金椅子上,明目的双眼紧紧注视着他,俊颜满是不高兴。
  「皇兄,少南一直也很尊重您,他......」
  「朕不想再听到你帮他说好话。」怀宁绷着脸。
  怀清闭口不语,暗自叹气。
  「怀清啊~咱们没必要为外人伤感情啊!」怀宁轻轻地拍了拍怀清的手。
  怀清沉默了一下,道:「那麽,皇兄能说极乐山的事给怀清听麽?」听到极乐山,他便想到刚才在客栈出手相救的那个人,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可已对景玄留下深刻的印象。
  除了他长得好看,还有一种神秘感,又带点危险,却又觉得他是个好人,真是个矛盾的感觉。
  「那门派的事,我们就不要多问,也不要接近。当然,他们对朕有一份尊重,不会伤害朕,但怀清你就不要追查他们的事。朕太清楚你的性格,这次你一定要收起好奇心,不得跟他们有任何接触。」
  「嗯。」怀清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会,慢慢的道:「皇兄真的那麽讨厌少南?」
  怀宁顿了顿,撇了撇嘴:「朕双目无他,心中无他,对他不会有什麽喜欢或讨厌。」
  「但......」怀清想了想,又道:「母后最近常常说,皇兄是时候立后了。」
  「你也认为朕该立后?」怀宁的脸冷了一层。
  「若皇兄想立后,怀清定会尽力帮忙,若皇兄不想立后,怀清也会支持皇兄的决定。」怀清试探道:「明明二哥那麽风流,大哥却好像对女人不感兴趣。」
  「笨怀清,你还不是跟朕一样?再说朕才不要像怀希那样到处留情。」怀宁叹了口气:「朕只想跟喜欢的人一起,没办法和不喜欢的人相处,连碰也不想碰。」
  「皇兄可有意中人?」
  怀宁眉头一抖,摇摇头:「没有。」
  「嗯。」还是不肯面对现实。怀清轻轻叹息。
  相逢记 三
  相逢记 三
  再次偷偷走出皇宫,怀清赶紧到言府看看言学士言少南的情况。
  满脸倦容的言少南一瞥见怀清便想下床,怀清立时阻止,双手小心地搭在他的肩上,按着他躺下来。
  怀清看见言少南在一夜间消瘦了不少,俊逸的脸蛋此刻显得憔悴,脸色惨白,双眼无任何光彩,充满了绝望似的,叫人心痛不已。
  「少南,身体觉得怎麽样?」怀清眼里满是担忧。
  「身体安好。」言少南淡淡的道。
  「皇兄愚笨,望少南别放在心上。」
  「心?还有麽?」言少南冷笑了一声。
  「少南......」怀清按着他的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我很好,一切都很好。」言少南微微笑着:「君要臣卧床,臣会继续卧床,直到君满意为止。」
  这只是斗气吧?怀清无奈的道:「皇兄比较笨,少南真的没想过老实跟他说清楚麽?」
  「哼!他要怎麽对待臣也没所谓,至少臣还有志气,还有尊严!」已经脸无血色,可仍不失一点傲气,这就是言家二公子言少南。
  怀清看他这样子也不好再相劝,多坐一会儿便离开了。
  站在冷清的街道上,怀清仰首望着晴空,叹了口气。不想回府,便打算上山看看有什麽药材可医治言少南的伤。
  其实他觉得累了,真的好累。对着怀宁也好,对着言少南也好,也是一件很疲累的事。每次跟他们见面,出来时总是伤痕累累,不是身,是心。
  不明白为何他们总是不懂珍惜,明明互相有意,却老是没意义的斗气。站在一旁看得多,也不想理会他们,可又不想看见他们继续错下去,常作好人,帮忙劝解,到最後受伤的不只他们二人,还有自己。
  伤得深,便想逃,逃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於是跑到山上。
  记得有一次,又是跑上山逃避一切,刚好遇到一个采药的爷爷,好奇的他也跟着爷爷一起采药,采啊采,居然对采药感到兴趣,也常常陪爷爷去采药。
  对采药有兴趣,不代表会懂得医人,他有向爷爷学习过医术,但药材太多,穴位太多,老是分不清楚。爷爷笑曰学不懂没关系,只要不要将含有毒性的草药误服就好。
  「怀清已不是小孩子,怎会随便把草药放进嘴里?」怀清道。
  「上次老夫叫你吃那粒药丹,你什麽也不问便吞下去,就不怕老夫毒害你麽?」爷爷道。
  「因为是爷爷给我才吃。」怀清解释。
  「孩子,听老夫说,不要轻易相信人呐。」爷爷叹道,怀清乖巧的点了点头。
  上山後,天色渐暗,在犹豫要不要下山,可又觉得既然来到,总要采一些草药回去给言少南。
  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天色已全黑了。怀清望了望漆黑的晚空,双手空空如也,没有采到适合的药材。
  白费心机。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想下山时,却失去了方向。
  奇怪,又不是走的太远,而且常常来此山,不该会迷路才对。
  双目不断寻找下山的方向,没留意脚下踢到了什麽东西,身体往前一倾,整个人呈大字形趴在地上。
  痛苦的爬起来,捂着疼痛的胸口,咳了几声,含泪回头看看,结果看到的居然是一双腿。
  尸......尸体!?
  怀清吓得跳了起来,疼痛的胸口随着剧烈的心跳变得更痛,用力吞了口口水,刚想走上前时,那双腿微微颤动,又吓得他往後退了几步。
  腿的主人噗的一声坐起来,无表情的揉了揉眼睛,慢慢地把目光移向怀清。怀清见者一愣,张开嘴巴,久没言语。
  「是你。」景玄白晢的面容不带任何情感看着怀清,语气平静如湖水道:「不是叫你回家麽?怎麽会在这里?」
  「采药。」怀清木讷的看着他,突然想起了怀宁的说话,犹豫了一会,才道:「你......是你伤害少南?」
  「谁?」景玄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污泥和杂草。
  「言少南。」怀清有点希望景玄否认,毕竟曾是救命恩人,转头却发现他伤害了自己最重视的人,这种心情蛮复杂。
  「哦,那位傲慢的言二公子。」景玄对怀清伸出手,怀清没有迎合他的动作,墨黑的美眸直视着他,带有一点怨怒。景玄笑了笑,径自拉起他:「你真是个傻子。」
  「呃?」怀清还真的是傻傻的看着他半晌,恼怒道:「我不傻,你才是傻子,你这个伤害了别人还不当作是一回事的傻子!」
  景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摸他的头,捏捏他的脸:「你好有趣,不如跟着我好麽?」
  「你在胡说什麽?」怀清一慌,拨开他的手。
  「傻子。」景玄忽然抱住怀清,怀清浑身猛然一颤,想挣扎,却被他抱得更紧。景玄低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不想被吃掉就听话不要乱动。」
  「吃啥?有猛兽?」
  「比猛兽更危险,但有我在,不用怕。」景玄轻轻拍了拍怀清的背。
  相逢记 四
  相逢记 四
  隔着衣服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淡淡的清草香让怀清舒服欲睡。
  他抬眼一看,景玄神色谨慎地打量着四周,目光一定,抬起手,掌心顺着视线往前一推,强风突袭,树木发出强烈的沙沙声。
  一道身影窜出,怀清看不清楚那是什麽,双眼很快被景玄的袖子阻挡了视线。直到一声惨叫入侵耳里,景玄才收回抱紧怀清的力度。怀清微微仰後,转身好奇地看看谁发出惨叫声。
  一个深褐色头发的男人飘浮在半空,衣服破损,头上不断流出液体。由於天已晚,今夜不是月圆夜,月亮的微弱光芒并不能让怀清看清那些液体是什麽颜色,只知不是红色,好像偏向墨色。
  那男人表情凶狠的瞪着景玄狂吼一些有的没的,没有内容,就只是吼叫而已。
  「你这只刚炼化成人的死狐妖不在阴阳谷那边作恶,居然跑来极乐山这边作恶,是瞧不起极乐山对不?」景玄语气阴冷的道。
  狐妖对景玄的说话感到惊讶,停止咆哮,须臾才小心的道:「就是这个原因才伤害我?不是因为我到处吓人才来抓我麽?」
  「你到处吓人关我啥事。」景玄不屑道:「若我今日不收了你,定会让极乐山的名声受损。莫怪我出手重,只能怪你自己瞧不起咱们极乐山。」
  「不,大爷!我只是不小心误闯这里,我、我可以马上离开这里,到别处继续生事啊!」狐妖不断向景玄求饶。
  「好,那你给我滚去阴阳谷那边。」景玄柔声笑道。
  「可、可......我也是从那边被赶过来......」狐妖感到为难的咕噜。
  「即是你怕阴阳谷,就不怕咱们极乐山?」景玄挑起一道眉头。
  「不!怕啊!好怕,真的非常怕,我以後不敢来了,求求大爷放过我吧!」
  「那你滚去阴阳谷那边作恶,要是我听不到你生事的消息,定会把你煎皮拆骨熬汤。」
  「大爷,饶过我这只小妖吧!你们俩派的事与我这只小妖无关啊!」狐妖无奈的几乎要哭了。
  「好吧!那你去峯忘派那边作恶。」景玄做出一副『我已退让一步』的样子。
  「呜哇,大爷啊!你们三派的事别为难我这只小妖啦!最多我以後不再生事,乖乖的做个会帮人的狐妖,求求大爷原谅我,放过我。」狐妖真的哭了。
  「嗯。」景玄认真地思量过後,笑道:「也好,但你要向外宣传极乐山的大量,让无恶不作的你回归正途。如果三天内不能把这消息传到阴阳谷和峯忘派,我就捉你到妖怪牢房,每天切割你身上的东西熬汤。」
  「三、三天......那两个门派......」狐妖还有选择麽?当然是没有了,只好答应:「我会尽心尽力办好此事,谢大爷不杀之恩。」
  「那就滚吧!」景玄轻轻拂袖,狐妖重重的跌在地上,然後急匆匆的转身奔跑。
  还在景玄怀里的怀清看着狐妖离开後,依然满脸茫然,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麽事。
  那个是狐妖?不是人麽?但为什麽头发不是黑色?原来妖怪炼化成人後,头发颜色跟人类的发色会不同麽?
  咦,那我岂不是见到妖怪!?怀清双眼发亮,止不住急速的心跳,双手不由得抓紧了景玄的衣襟。
  「你笑什麽?」景玄低头看着怀清笑问。
  怀清抬起头回看他,鼻尖差点碰上了他的鼻尖,吓得缩了缩脖子,羞怯的别个脸。刚才近距离一看,才看到景玄的眼角画了暗红色的眼线,白天时明明是一张白净清秀的脸,可现在却带有几分妖魅。
  「你看到妖怪,所以才笑得那麽开心?」景玄看到他的反应,不禁一笑,故意把他搂得紧紧。
  怀清长吁了一口气,双手按着他的肩膀,推开二人的距离,声音颤抖的道:「那个真的是妖怪?」
  「你想看妖怪,跟着我就成。」景玄笑道。
  不怀好意,他的笑容绝对是不怀好意。怀清一下子满头冷汗,摇摇头:「不,我,我回家。」
  「你好可爱。」景玄抬起他的下巴,温柔笑着:「知道那个言学士的事,你是宫里的人麽?他对你很重要麽?」
  「我、我......」眼见那双漂亮的黑眸越渐逼近自己,怀清哇了一声,慌张的挣脱出来,掉头就跑。
  可他似乎忘记一件事,他迷路了。这麽一个劲乱跑,更不知道方向。
  最後,还是要跟着景玄一同下山。一路上景玄笑个不停,直教怀清想找个洞穴躲进去,一辈子也不出来。
  相逢记 五
  相逢记 五
  跟景玄在山脚下道别,已是四天前的事。
  怀清坐在花园的石椅上,手背托头,目光幽幽的望向天空,很想变成鸟儿在空中任意飞翔。他觉得留在这里,不会比在牢狱的罪犯好,同样都是没有自由,唯一庆幸是自己仍能在优美宁静的环境下望天。
  很想逃出去......
  「你好有趣,不如跟着我好麽?」
  「你想看妖怪,跟着我就成。」
  想起景玄的两句话,怀清有点心痒欲试。捉妖门派好像很有趣,那个极乐山,那个阴阳谷,还有那个峯忘派都能让妖怪畏惧,当中定有很强大的因由。
  但离开这里,太后定会马上派人四处寻他,被抓到以後更不用奢望可以再出宫了。
  再说,皇兄和少南的事......
  「你在想什麽?」
  耳边传来了轻柔的男声,喷出的暖气让怀清全身酥麻,心脏停止跳动了半晌。
  他猛地转头看看不知不觉在身边的人,惊的拉高嗓音道:「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不,你是怎麽进来的?」
  「你猜猜。」景玄笑的如沐春风,看的旁人目不暇给。
  「天上。」怀清没作思考便答道。
  「小傻瓜。」景玄轻轻一笑,摸了摸怀清的头:「我这次来访,是真的要跟你道别了。」
  怀清愣了一下,急道:「你要去哪?」
  「阴阳谷。朝逸谷主邀请我过去一趟,机会难得,不去不成。」
  「哦......」怀清不知为何会感到空虚和失落。景玄,才认识了不到一天的人,自己居然为他的离开感到不舍,真的好奇怪。
  景玄深深地看着他,双手捧住他的脸,微微笑道:「我走了以後,你不要再在晚上乱跑上山,因为晚上最多妖怪出没,被吃掉我可救不了你。也不要随便相信人,不要跟陌生人说话,能化成人的妖怪是最危险,最爱吃人类助提高妖力。」
  怀清被他的双眼吸引,痴痴地看了好一会儿,刚想开口说话时,小厮小安忽然跑到身後道:「三王爷,言大人求见。」
  小安瞥了景玄一眼,不动声色的看回怀清,看似对陌生人突然出现此地见怪不怪,实际上他知道此人是怀清的朋友,要麽怀清不会坦然自若,也没有使眼神向他暗示什麽。
  「少南?他可以走动麽?」怀清一下子紧张起来,急不及待要跑去会见言少南,却又想起景玄还在身旁。
  「你带他到大厅等候。」怀清吩咐。待小安走得远远,他转身瞪着景玄:「你那晚跟踪我回府?」
  「原来如此。」景玄没有听到他的问题,目光幽幽的望着小安消失於长廊尽头,嘴角微微上扬:「又是一个情。」
  「啥?」怀清歪了歪头。
  「小王爷,你忍心要言二公子带着伤等候你麽?」景玄笑问。
  「呃......」怀清一想到言少南的伤,立刻慌乱的想跑去见他,掉头走了几步,顿了顿,又转回来想跟景玄说些什麽,可身後已空无一人。
  他是用啥方法离开?怀清呆呆地看着景玄原本站立的位置,春风吹,四处散发出他身上独特的清草香气。
  相逢记 六
  相逢记 六
  又过了一个月。
  自那天起,景玄没有再出现,怀清不自觉地猜测还会不会再与他相见。想到这里,淡淡一笑,敲了敲脑袋,不明白为何对於那个见面才三次的人记在心上。
  也许,对於越神秘的东西,越是感到好奇,越是想侵入,越是想了解。
  景玄,真不简单。
  言少南的伤也康复了,可仍不打算上朝,每天躲在言府不肯出门。怀清常常拜访他,每次也会待上半天时间才舍得离开,想起来不禁嘲笑自己的厚脸皮。
  摇着扇子上街,四周依旧繁华热闹,彷佛这里就没有安静的一天。来到跟景玄相遇的客栈,店小二认出了他,特地招呼他到窗子旁边的位置坐下,还说那天轻薄他的男子後来收入牢狱,双手被打至残废,至於他父亲则被废了官职,真是可喜可贺。
  怀清知道是怀宁下旨,淡淡的笑了笑,细细地抿了口茶,把目光放在窗外,脑袋一片空白,什麽也不愿去想,只享受着此刻的宁静。
  直到感受到身旁位置有人坐下,才将视线转回客栈里。坐在他旁边的人,是一个双眼带着忧郁,温文秀气的美貌青年。
  青年目光对上了怀清,对他客气一笑,这个笑容绝妙,就像是一个长年累月不曾笑过的人,终於愿意对人露出笑容一样,让人更要珍惜几分。
  「笑啥?」
  桌子一震,怀清才发现也有人坐在自己的对面。也是一个长得非常好看,双眼非常清澈的少年,看上去年纪跟自己差不多。
  青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对怀清歉笑道:「抱歉,因为这里太多人,只好打扰公子了。」
  「不要紧。」怀清客气回笑。
  「千雨!你是回阴阳谷,还是来跟人搭讪啊?」少年怒瞪着青年。
  阴阳谷!?心头猛然一震,怀清直楞楞地瞪着二人。他们是什麽人?难道是阴阳谷的人?
  即是说,这二人也是跟景玄一样,懂得捉妖怪?
  叫千雨的青年想了想,继续无视少年,问怀清:「请问公子,这里是啥地方?」
  怀清愣征,不曾有人问他这个问题。他仔细打量千雨,好奇心又起了:「你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麽?」
  「远吧!都不知走了多少天。」千雨轻轻感叹。
  「跟我一起走了那麽多天是不是很为难你?」少年怒问。怀清觉得这少年还真的是血气方刚,对很小的事情也能发火,蛮有趣。
  「优笙,为何你每次都要错误理解我的意思?」千雨无奈,再问怀清:「那麽,这里是啥地方?」
  「京城。」怀清看着二人的互动,有种说不出来的奇妙。
  「京城!?」千雨讶异的瞪大了眼睛看着怀清。
  「对,这里是京城。」被千雨的反应吓了一下,怀清小心的问:「有问题麽?」
  「这......」千雨呼吸急速起来,脸色铁青,额上冒出冷汗:「不,我要走......」
  「千雨,你怎麽了?」优笙慌张地搂住千雨的肩膀。
  「不,我不要留在这里,我......我要走......」千雨用力揪住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倒在优笙的怀里昏迷。
  怀清呆滞地看着突兀晕倒的千雨,衣服沾上的鲜血,如开得艳丽夺目的花一样,不同的是,此花让人看得慌看得乱看得毛骨悚然。
  久久才能回个神,看到优笙抱起了千雨跑上楼梯,便也跟上前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走进客房,优笙小心翼翼地把千雨抱在床上。怀清本想叫爷爷过来把脉,优笙却说不必。看到千雨惨白的脸没有血色,怎能不看大夫?跟他据理力争了好一会,优笙最後不耐烦的道:「他没有脉搏,把脉又有何作用?到头来吓死郎中也未必救回他。」
  「没有脉搏......是啥意思?」怀清就知道捉妖的人与众不同,可再怎麽不同,怎可能会没有脉搏?
  「罢了,你这种凡夫俗子又怎会明白。你走吧!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无须担忧我们的事。」
  听上去有点无情,但优笙说的确实是事实。怀清不好打扰,慢慢地退出房间。关门的那一刻,他看到优笙温柔地轻抚着千雨的脸,脸上尽是说不出的柔情密意。
  萍水相逢......对,我和景玄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何故我会时常想着他?不知道他现在做什麽,去了哪里,是不是仍在阴阳谷,还是只在路上?真是自由自在,多让人羡慕......想啊想,怀清已完全忘了自己正在言府跟言少南下棋。
  「怀清......」言少南已呼喊了很多声:「怀清,你怎麽了?」
  「呃......」怀清愣了一下,急忙拿着棋子随意放在棋盘上。
  「死棋了。」言少南微微笑着,命人把棋盘收起来,轻轻捉住怀清的手臂,和他一起游逛花园。
  「怀清,有心事?」言少南问。
  「没事。」怀清摇头。
  花瓣飘落到怀清的肩膀上,言少南抚着他的黑发,来到肩膀时替他拨开,力度轻的怀清几乎没有察觉。
  他就是这麽温柔,这麽细心,这麽体贴,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於是乎,默默地为他付出,默默地守护他,不需要让他知道,只要自己做得开心就好。
  怀清淡淡的笑,言少南也跟着他一起笑了,这样已经足够。
  相逢记 七
  相逢记 七
  「同情并不是爱,你觉得他可怜,才会有怜悯之心。」爷爷边忙碌收拾东西,边道:「若你爱他,怎会甘心把他奉送给别人。」
  「不是奉送,是他的心从来没有我。」怀清失落的道。
  「笨蛋,你要好好想清楚对他到底是怜悯还是情爱。」爷爷拿起包袱,拍拍怀清的肩膀:「我要出门一趟,你要跟麽?」
  怀清点头,乖巧的跟着爷爷走。
  细心照顾千雨的优笙在看到怀清带着一位老伯伯站在门前时,神情有点不悦的道:「不是说过请郎中也没用麽?你是想吓死这老头不成?」
  「呵呵,小兄弟莫气,是老夫带他来,不是他带老夫来。」爷爷和气的笑了几声,脚步缓慢地走到千雨身边。
  「喂,不要帮他把脉。」优笙对爷爷急道。
  「放心放心,老夫只是来看看他。」语罢,打开包袱拿起银针往千雨的太阳穴刺入去,手脚乾净俐落的优笙阻止不了。
  「你在干嘛?」优笙吓得脸色刷白,激动的大叫。
  「他很多愁。」爷爷简短的一句,让优笙神色黯淡下来。
  「凌......凌诺......」千雨伸出手,面容扭曲,非常痛苦,亮泽的发丝沾上了汗水。优笙轻轻握住他的手,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千雨听不到,只是继续艰难地呼喊某个人。
  「可怜的孩子。」爷爷抽出银针,叹了口气,不知道是说千雨,还是说优笙。随着银针离开,千雨痛苦的表情回复了平静,头枕在优笙的手臂安静睡着。
  「你......」优笙理了理千雨的头发,低头听着他平顺的呼吸声,狐疑地打量着爷爷:「哪个门派?」
  爷爷没有回答他,弯腰驼背走到门口时,停下来叹道:「你不能好好待他,就放过他吧!」
  优笙满脸困惑地看着他步出去後,问怀清:「他是谁?」
  「大夫......吧?」怀清隐约感觉到刚才门外有个身影,爷爷似是对门外的人说话,又似是对优笙说话。
  「你认识他?」
  「嗯,我常常跟他上山采药。」
  「原来如此。」优笙点了点头,微垂下眼皮想了一会,口气放缓下来,淡淡的语句中含着恳求:「你明天能否请他过来一趟?」
  没想到这个脾气火爆的小子也会有低头的时候。怀清咧嘴笑了:「好。」
  和爷爷一起离开客栈时,怀清好奇问爷爷为何会特地去医治千雨,按理他们应该没有见过面,也不认识对方,何故会突然拜访他们?
  爷爷只是呵呵笑着,没有回答。怀清跟爷爷相处了一段时间,早已摸清爷爷的性格,会答就答,不答就只会笑。
  「怀清,不要轻易相信人。你本性善良单纯,不该受到不必要的伤害。」爷爷道。
  「爷爷,这是什麽意思?」怀清百思不得其解。
  「唉~世间险恶,你得要好自为之。」爷爷莫名地感慨,怀清依然不明,但没有再询问,因为他知道爷爷不会老实回答。
  倚在窗边,望着明月, 脑袋空空,什麽也不愿去想。小安看见怀清心事重重的样子,关心问:「王爷,何事愁眉苦脸?」
  「不,只是有点累。」怀清淡淡笑道。
  「王爷,这些草药书留待明天才看吧!最近天气不好,常常下雨,还是早点休息。」
  「嗯。」怀清看着案上的书本,按了按太阳穴:「小安,你觉得我是不是笨蛋?」
  小安愣了愣,有点激动的道:「王爷当然不是笨蛋!」
  「莫激动,我只是随口问问。」怀清若有所思的对小安摆了摆手:「小安,你先去休息,我还想多看一会。」
  小安看了看案上已没有散出热气的茶,道:「王爷,要喝杯热茶麽?」
  「不用。」怀清脸容憔悴摇摇头。
  「王爷,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不要想太多。」小安拿起毛毯裹住怀清的背部,细心的关上窗子,免得让晚风吹进来,把粗心大意,不顾自己身子的主人染上风寒。
  「王爷品性善良,总是对身边的人比自己还要好得多。可小安认为王爷也得要为自己设想一下,常当好人只会令自己疲累。」小安语重心长道。
  「小安,你长大了。」怀清一脸欣慰的笑道。
  「是王爷教导的好。」小安躬身恭敬道。
  「晚了,你回去休息,我过一会也去睡,莫担心我。」语毕,怀清便继续埋首读书。小安忧心的看了他一眼,才慢慢地退出房间外。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怀清阖上了书本,半趴在案上,苦恼的闭目。
  夜深,周围也变得一片死寂,宁静的连自己微弱的呼吸声也能清楚听见。
  晚风吹过,长长的发丝从脖子轻抚到耳朵,痒痒的,却不愿伸手理会,随它们继续轻柔地抚摸。
  从脖子到耳朵,从耳朵到脸颊,像是被无形的手轻抚着一样,暖暖的体温蔓延全身,安心温暖,孤独的感觉随之消散。
  ......
  咦......
  小安不是关了窗麽?
  体温?
  手?
  怀清肩膀颤了一下,想张开眼睛时,冰凉柔软的东西有意无意的碰到耳朵,热热的气伴随着柔和的男声一同传到耳边:「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怀清满脸惊恐的转身抬头看着眼前的人,长长的黑发垂下,与自己的发丝交缠,深邃的黑眸深深地瞪着自己,画上暗红色眼线的眼睛彷佛能迷惑人心一样,一旦碰上再也不能离开。
  「景玄?」怀清不敢相信的问道。
  「傻瓜。」景玄拿开怀清背上的毯子,把一件淡蓝色的锦衣裹住他的身体,在耳边轻语:「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没等怀清的回覆,景玄一把揽住他的腰,一把将他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脚尖一跃,两人齐齐飞出窗外。
  相逢记 八
  相逢记 八
  清凉的夜风迎面扑过来,怀清紧紧搂住景玄,脚怎麽动也碰不到任何东西,感觉像是在半空中飞翔一样。视线直直的往前看,不敢往下望,怕看了会全身软下来。
  途经森林,进入花海,花瓣四处飘散,香气弥漫,如与花儿在空中同舞,怀清心中一阵荡漾,难以掩饰兴奋大叫起来。
  「好漂亮。」
  不同颜色的花雨降下,怀清忘记自己在半空飞翔,伸出一只手抓了几片花瓣,想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幻象还是真实。
  打开手,来不及观赏和感受,掌心的花瓣已被清风吹走,与同类一起飞舞。
  「这是真的......」怀清呆呆的望着花海。
  「你真的是傻瓜。」景玄笑道。
  「你到底是谁?不......你居然懂得飞。」怀清带着仰慕和佩服的眼神看着他。
  「我还懂得更多。」景玄别有深意的对他笑着,把他搂得更紧。怀清没发现放在腰部的手渐渐用力,心思只有满天的花儿。
  景玄带他来到花海中间半蹲下来,微微伸出头,指向前方:「你看那里。」
  怀清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几个年轻姑娘在花海中与花和彩蝶一同翩翩起舞,姿态婀娜,美如画中仙子。
  鲜艳的衣裳让寂寥的晚空也变得热闹,嘻笑声和悦耳的歌声让怀清的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一脸陶醉的看着她们。
  「她们在做什麽?」怀清问。
  「蝴蝶成仙,其他的蝶仙子和还未能成仙的蝴蝶们一起庆祝。」
  「原来真的有成仙这回事啊!哪个是成仙的蝴蝶?」怀清低声惊叹,左看右看,范围太远,数目也太多,分不清谁是晚宴主角。
  「可惜还是迟了一步,看不到成仙的过程。」景玄的食指抵在怀清的双唇上,眼角含笑:「不过这样也能让你看的这麽高兴,就当作是他们的报酬。」
  「啥意思?」
  怀清还未弄清楚,整个人被拉进景玄的怀里,双眼被布带包住,什麽也看不见,只知道双脚再次离开地面,什麽也碰不到。
  不久,周遭的笑声和歌声倏然消失,凄厉的尖叫声随之传进耳边。
  怀清身体轻微抖动,不知道发生什麽事的他更显得慌张,想脱下布带看清楚,景玄却把他搂得更紧,还感觉到他那没搂住自己的手正在挥动着。
  「极乐山的,我现在就送你去极乐!」
  一把愤怒的男声响起,怀清知道那男人是对景玄说话,可景玄没有回话,手仍在挥动着。
  直到尖叫声消散,四周一时间宁静得只听到景玄和自己的呼吸声时,包住双眼的布带才被解开。
  布带脱离眼睛,第一时间便看到景玄的笑容。明明一开始对他的印象是个非常冷漠的人,可现在却觉得他充满着热情。
  再看看四周,空无一人,只剩下他和景玄在漫天花飞的花海上,刚才的蝶仙全都不见了。
  「妖怪呢?」怀清下意识的问出这一句。
  「有妖怪麽?」景玄好奇的问。
  「呃?不是有妖怪麽?」怀清问。
  「你看到有妖怪?」景玄反问。
  「看不到......」虽然看不到,可之前看过景玄捉妖,所以顺理成章觉得他刚刚也是对付妖怪。难道不是麽?那把男声又是谁?是人麽?
  「对,是有妖怪。」景玄又道:「不过被我收起了。」
  「......」怀清不知道要说什麽了,总觉得好像被他耍了一样。
  「我没看过像你这麽傻呼呼的人,所以常常会忍不住想逗你。」景玄笑得开心,捏捏他的脸:「好人和傻子只差一线,人太好就是容易受到欺负,被人当成傻子。」
  「我傻呼呼,但也能看出你耍我。」怀清拍掉他的手,鼓起腮帮子咕噜。
  景玄又忍不住捏了捏怀清的脸,怀清皱着眉抬头迎上他那闪烁漂亮的黑眸,着迷了一样,移不开,也不想眨眼。
  阵阵花香徘徊四周,景玄身上的草香令人醉心,怀清逐渐觉得眼皮沉重,浓烈的睡意侵入了意识,身体一软,瘫倒在景玄的怀里睡着。
  景玄微愣了一下,失笑了一声,温柔地摸着怀清的头轻声道:「这个小王爷真好玩呐。」
  怀清醒来时,小安刚好拿着水盆走进来。看见怀清已坐起来,急匆匆走到他身边,开始为他梳洗。
  怎麽会睡在床上?难道昨晚的是梦?那景玄啊,花海啊,仙子那些都只是一场梦?
  既然是梦,那......何故会梦见景玄?怀清疑惑。
  「咦,王爷,这是谁的袍子?」小安双眸盯着怀清身穿的淡蓝色锦衣,脑海如走马灯般浮现出怀清的所有衣服,就是没有这一件陌生的锦衣。
  「嗯?」怀清也看着身穿的衣服,微微抬手,低头一嗅,淡淡的青草香气,不是景玄还有谁?
  昨晚的并不是梦,景玄果然有来过,那些蝶仙飞舞都是真的。只可惜看不到蝴蝶成仙的过程,应该会很美吧?怀清抓紧了袍子,嘴角含笑。
  「王爷,王爷......」小安的手在怀清眼前挥了挥:「何事如此高兴?」
  「高兴?」怀清一时迷茫,下意识摸着自己的嘴唇,喃喃道:「对了,我为何会笑?」
  小安无声笑了一笑,觉得怀清真的很笨,却又很可爱很讨人欢喜。
  「啊!我要到言府一趟。」怀清倏地道。
  小安顿时脸色沉了一下,随即又乖巧道:「是的。」尽管不愿意怀清与言少南相见,可他只是个下人,没权利说话,更没权利阻止。他能做的,只有跟着怀清一起开心,一起伤心。
  进入言府,脚还未踏进大厅,怀清已被满脸高兴的言少南拉着走出去,说要到画舫作乐。怀清把小安留在言府,说晚上回来接他,小安扁嘴,不敢多言,乖乖的点头。
  怀清没试过到画舫,太后以前管得严,怕他这个对任何事也感好奇,身子又虚弱的小孩会遇到意外,所以禁止他出宫。
  现在好了,怀清已十八岁,虽说还会担心他,可知道他长大了,做事有分寸,身子也转好,也没再多管他什麽,反而对怀宁这个慵懒皇帝更为操心。
  和言少南一起游街,旁人也不禁多看他们两眼,原因并不是知道他们的身分,而是两人长得相当夺目。
  因有言少南在旁边,怀清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一路上只注视着他,跟他谈笑。
  经过一家饰物店,言少南拉着怀清的手走进去,专心挑拣着精致的玉簪子。怀清站在他身旁,静静地看着他选簪子,有时候也会给一些意见。
  看见少南带着笑容的侧脸,心情似乎转好了,至少眼里没有令人心酸的哀愁和心死,怀清总算可以松一口气。
  是原谅了怀宁吧?
  不禁低头咧嘴一笑,言少南倏然转看他,神情带点疑惑的笑着柔声问:「笑啥?」
  怀清但笑不语,他很清楚言少南,就算自己开口询问关於他和怀宁的事,他也不会老实回答。
  最後,言少南没有任何收获,又拉着怀清到另一家饰物店。
  这次,言少南精挑细选之下买了一支簪子。怀清猜想言少南是想把簪子送给怀宁,甜甜的感觉涌入心头。
  他们这样就好了。怀清心满意足。
  相逢记 九
  相逢记 九
  怀清呆滞的看着在画舫里唱歌的歌女,又看了看听得满心陶醉的言少南,一时不明所以,便向言少南的表弟乔夏求个明白。
  「相中了。」乔夏只简单说了三个字,然後对歌女和言少南露出暧昧的笑容。
  怀清一下子明白乔夏的意思,愣了一下,语气充满着肯定:「没可能。」
  「你大哥待我表哥如此好,谁会不改变心意呢?」乔夏笑吟吟,言语中带有讽刺:「怀清,你心地善良,不计较,不记恨,不代表别人也是一样。」
  「小夏,别为难怀清。」言少南不悦的瞪着乔夏。
  「我说事实而已。」乔夏温言笑道。
  「对不起......」明明不是自己的错,可怀清就是不自觉道歉,话说出口,连他自己也感到奇怪。
  我真的是个傻瓜麽?怀清开始同意景玄的说话。
  「哈哈哈哈......」乔夏大笑几声,搂住怀清的肩膀用力摇了摇:「怀清啊怀清,你真是单纯得可爱啊!若你是女儿家,我定会娶你入门。」
  「小夏,不得放肆!」言少南呵斥。
  「开玩笑呗,怀清懂我,定不会生气。」
  「小夏。」怀清突然一脸正色的瞪着乔夏:「我想变得像你一样。」
  乔夏起初被他的严肃反应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生气,听到他的说话後,不解的问:「变得像我一样?即是怎样?」
  「虽然口不择言,喜欢戏弄人,不愿帮人,以看别人倒楣为乐趣,但你很聪明,懂得察言观色,不让自己理亏,同时也能让别人不会损失太多......」
  怀清的话令乔夏的笑容越来越僵硬,最後忍不住打断了他:「怀清,我不当作这是赞美。」
  「对不起,我只是想说......若能变得像你那麽聪明......」怀清脸有愧色。
  「他不是聪明,是狡猾。怀清,你现在这样便好了,不要想有什麽改变。」言少南笑道。
  「对啊!千万不要变,我最喜欢现在的怀清。」乔夏把头枕在怀清的肩膀上轻蹭,一副撒娇的模样。
  「好痒,别闹。」怀清呵呵笑着推了推乔夏,乔夏不肯放手,故意把他压到在地上,呵痒他的腰部,逗得他不断挣扎大笑。
  「小夏,适可而止。」言少南神情有点不高兴的扯起乔夏的後领,扶起怀清,替他整理一下凌乱了的衣服。
  「怕啥,我们以前都是这麽玩的。」乔夏啐了一声。
  「儿时无知,不代表能一直放纵。」言少南淡然道。看了看怀清,揉了揉手上的簪子,缓步走到歌女身旁坐下。
  怀清看见言少南跟歌女聊得高兴的模样,心里觉得很不舒服,有冲动要跑上前阻止他们。乔夏看在眼里,笑意浓烈,在他耳边轻声道:「怀清,不如把表哥抢过来如何?」
  怀清脸一热,大反应的一手拍打在桌上,怒声道:「胡说!」
  这次乔夏真的吓的愣征,连在跟歌女谈笑的言少南也带着愕然的表情看着他们。
  「小夏,你说了啥让怀清生气了?我早已叫过你别胡闹,你就是不听。」言少南不悦道。
  乔夏也急了,不断摇着怀清的手臂道歉:「怀清,对不起,不要生我的气好麽?你不喜欢我开你玩笑,我不开就是了,以後也不再开你玩笑。」
  怀清甩开他的手,背着他独个儿生气。偷偷地瞄了言少南一眼,发现歌女的手正搭在他的手背上,终於憋不住气,愤愤的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手抢去他手拿着的簪子,想了一下,又扔回到他身上,气冲冲的道:「我最不屑这麽廉价的情!」语毕,便走向船头,继续独自生气。
  船内的言少南和乔夏互相对望,噗一声笑了出来。坐在船头的怀清没有理会他们的笑声,气呼呼的望向湖面。
  不久,言少南坐在他身边,悠悠的摇着扇子道:「怀清,何事生气了?」
  怀清别个脸不看他。
  言少南笑了笑,突然把手上的簪子插入他的发冠,替他理了理长发,柔声道:「这支簪子是送给你。」
  怀清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撞了一下似的,头颅嗡嗡作响,一时难以呼吸。他背着言少南,有点哀伤的低喃道:「我不要做替代品。」
  言少南闻言一愣,轻轻摸着怀清的发丝:「傻瓜,簪子只是感谢你对我的照顾,并无他意。不是自己喜欢的,我是不会亲近他。」
  怀清顿时松了口气,终於愿意转身对他笑:「少南,你不要再跟皇兄斗气了,明天开始上朝吧。」
  言少南很喜欢看怀清的笑容,自然舒服,双眼乾净清澄,有他在身边便会感到轻松和安心。
  为什麽我爱的不是你?如果我爱的是你,那一切就变得简单。言少南在心里叹了口气,点头答应了他。
  怀清笑得更开心,决定打蛇随棍上:「少南跟皇兄表明心意好麽?」
  「不成。」言少南断然拒绝。
  「少南......」
  「等他立后,我也可以放开了。」言少南微垂眼皮,苦涩一笑。
  「他不会立后的。」看见言少南的表情,怀清觉得身体每一处刺刺地痛起来:「他的心意跟你一样,只是你们俩没有人愿意踏出第一步。少南,皇兄太笨,你不说清楚,他是不会知道的,所以......你能不能先踏出一步?」说罢,感到有点不好意思:「我知道要你先踏出一步很不公平,对你来说可能很困难,但不先放下尊严,又怎能得到想要的?我......我只想你们得到幸福。」
  「怀清......」言少南感动的紧抱着怀清:「谢谢你!」
  言少南早已知道怀清对自己的心意,可世间上有谁真的能做到割爱真心祝福他人?怀清再善良也是个人,没想到他真的能够做到,这让言少南更愧疚。
  如果我爱的是你......
  言少南深深地望着怀清,突然想拥有他,於是情不自禁地吻了他一下。怀清感觉到嘴唇被温暖柔软的东西覆盖,立时停止呼吸,瞪大了眼睛看着言少南。
  乔夏在船内看到一切,表情也跟怀清一样讶异,身体僵硬的变成了石像似的。下人们你眼望我眼,最後低下头,假装什麽也看不见。
  「少......少......」怀清用力喘气,声音颤抖得不能把话说清楚。他按着胸口,双眼一翻,头仰後,差点倒在地上。
  「怀清!」言少南吓得马上抱着怀清呼叫他,可怀清已失去了意识。
  相逢记 十
  相逢记 十
  坐在船头,船离岸不远,岸上的人不多不少也会看到他们刚才做的事。再加上湖上也有其他画舫,里面的公子有很多也认识言少南,有些或许未看过三王爷,但言少南的朋友本来就不多,只要深入猜测就能知道他刚才亲吻的锦衣少年是谁。
  所谓一传十,十传八,此事很快传遍整个京城。
  本在青楼跟名妓吟诗对联的二王爷崔怀希得知皇弟崔怀清重病卧床,急得马上回去看看情况。一进房,看见自己的母后坐在一旁低声痛哭,皇兄崔怀宁神色更异常沉重的看着床上的病人,吓得满头大汗,匆匆跑上前问个明白。
  「怀清他怎麽了?」
  皇帝瞥了他一眼,继续沈默。
  「怀、怀清!」怀希扑到怀清身上,痛心疾首的哭叫:「我的心肝怀清啊~何故你要这麽快离开我啊?果然天妒红颜啊!长得那麽好看果然会短命啊!」
  「二哥......虽然我不想打扰您的幻想,可我还是想说......我未死......」怀清看着怀希,脸色苍白,看上去非常虚弱。
  「怀清,就知道你不舍得我了。」怀希高兴得抱起了怀清,用力搂住他。
  「但我快要被您气死......」怀清没好气的道。
  「是母后和皇兄的反应误导我。」怀希解释,转头对怀宁和太后安慰道:「怀清还能说话,证明病得不重,您们不用太担心啦!」
  「他病得怎会不重!?」太后说完,再次用手帕抹着眼泪。
  「怎麽了?」怀希抚摸着怀清的脸,左看右看,虽然脸无血色,但依然漂亮。
  「这个不肖子......这个不肖子居然......」太后颤抖的手指着怀清:「他居然和那个言少南在画舫亲吻了!」
  「哦,原来传闻是真的喔!」
  怀希双眼发亮的盯着怀清,太后瞥见马上道:「崔怀希,你在高兴啥?」
  「怀清,你这样就不对了!怎麽可以在众目睽睽下做如此亲密之事,这些事应该私下做才对!」
  「崔怀希!」
  「好吧!母后莫激动,皇儿只是开玩笑而已。」怀希看了看怀宁,道:「街上的人也对此事议论纷纷,莫说要掩饰此事,要百姓们闭嘴也是一件难事。虽然男男相爱有损道德,可事情既然发展到这地步,不如我们就成人之美......」
  「崔怀希!」
  「好吧!我只是提出意见,母后不喜欢的话,皇儿不说就是了。」怀希一脸无辜。
  「你就这麽护弟喔?」太后站起来,目光凌厉的瞪着三个儿子:「好!成人之美,很好!崔怀清,你若想和言少南一起的话,只好求你两位皇兄赶快诞下子嗣,到时本宫就不再管你!」
  「母后,太狠了!」怀希拉高嗓音抗议:「怀清和少南的事与我和皇兄......不,与我无关才对,把我拖下水实在太冤枉了。」
  「你终日花天酒地,现在还去找小倌,本宫没可能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有皇上,您登基已有四年,要是还不再立后选妃,只会让外面的人说你们三兄弟都是好男色!」太后越说越激动,气得差点倒下来,旁边的宫女立刻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母后误会了,皇儿并不是好男色,只是刚好看见有南馆,就进去见识见识而已。母后放心,皇儿绝对喜欢女人。」怀希面容平静的澄清,可心里却尴尬得要命。他风流,爱玩,但也爱面子,所以一向行事谨慎,适可而止,没想到也被发现去了南馆。
  他堂堂一个二王爷,若被其他人知道他找小倌作乐,要他的脸放到哪里去了。
  「既然如此,朕帮二弟选个妃子。」一直沈默的怀宁倏然道。
  「不,皇兄......」
  「君无戏言,就这麽决定。」太后不给怀希发言机会,对怀宁道:「那本宫期待二王爷的新妃子。」
  「若真的逼我,我会自尽!」怀希气冲冲的道。
  「本宫可是想看看从小一看见血就晕倒的二王爷,会用啥方法自尽。」太后冷冷的抛下一句,便走了出去。
  「我真的会自尽。」怀希对怀宁认真的道:「我绝对会上吊自尽!」
  「君无戏言。」怀宁淡淡的抛下一句。
  「呜~皇兄啊!」怀希跪下来,捉住怀宁的手哀求道:「皇兄,我知道您最疼是怀希和怀清,您一定不会忍心看到我和怀清其中一人受到伤害的,求求皇兄收回圣旨,再说您都没有下旨。」
  「你既然喜欢女人,娶个女人回来也没有损失。还是已经有意中人了?跟朕说明,朕定会替你作主。」
  「不是,是我还未玩够,不想成亲啊!」怀希哭得好不凄凉。
  怀宁手一拂,冷淡的道:「等你成亲後,自然会玩够!」
  「呜哇,为何我会这麽命苦啊?」怀希知怀宁不会改变心意,於是向怀清下手。他半个身子趴在床上,大声哭着:「我也有权利选择爱的人啊!我不要跟一个我不爱的人有肌肤之亲。」
  「别装了!你去那麽多风月之地,就真的不曾有肌肤之亲?」怀宁抬起龙腿,狠狠踏在怀希的背部。
  「皇......咳咳......」怀清用袖子捂着嘴巴咳了几声,艰难的道:「怀清......怀清愿意代二哥立妃......」
  「不成,少南怎办?」怀宁想也不想便反对。
  「我和少南根本不是您们所想的,那个......是误会......」怀清有点心虚,越说越小声。
  「怀清,你滥好人够了,该换怀希当一次好人。」
  「皇兄,我一直也是好人啊!」怀希抱着怀清,脸埋进他的颈窝伤心的道:「怀清啊怀清,你我的终身幸福注定要毁在某人身上了,呜呜~」
  「皇兄,相信我,我和少南真的不是您们所想的那种关系。」怀清伸出手抓住怀宁的衣袖:「怀清有沙子入眼,少南好心帮怀清吹走沙子。」
  「怀清,这种烂藉口怎会有人相信啦?」怀希惊道,没想到自己的弟弟真的单纯得连说谎也不懂。
  「二哥您......」你不说话是不会死的!怀清想说这句,可未说出来,吐了一口鲜血,软倒在床上。
  「御医啊,快叫御医来啊!!」
  相逢记 十一
  一
  怀清眼睁睁望着上空,黑漆漆一片,什麽也看不见,但不想闭上眼睛,不想回忆起言少南对他做过的事。
  浅浅的一吻,却已紧紧锁住他的心。
  怀清怎会不知道言少南是想借此气怀宁的心思。
  可为什麽是他?
  因为不计较,不记恨,脾气好,所以做什麽也认为他不会介意?
  为什麽他们二人的事,自己就要那麽操心,到最後更换来了这种伤害?不但如此,还害了怀希,误了他的终身幸福。
  想到这里,怀清忍不住哭了出来。他突然想见景玄,好想跟他说愿意跟着他一起捉妖,好想捉住他求他快点带自己离开这里。
  眼泪排山倒海的涌到脸上,微细的哭泣声夹杂着咳嗽声。他紧闭眼睛,捂着胸口不断咳嗽,感到越来越疲累。
  倏地,脸上的泪水被冰凉的手指轻轻擦去,他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张带有几分妖魅的俊颜。他立时倒抽了一口气,有气无力的问:「是景玄麽?」
  「我就说当好人常受到欺负,被当成傻子。」景玄摸着怀清的头,微微叹息。
  「景玄......」怀清捉住他的手,声音沙哑的道:「我......」很想逃,可一走了之的话,怀希怎麽办?太后又会不会为难言少南?
  「你老是为人设想,该要为自己打算一下。」景玄似是看穿了怀清的想法,拉他坐起来,用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泪痕。
  「景玄,你是人是鬼?」怀清顿了顿,再加一句:「还是仙?」
  「我不像人麽?」景玄笑问。
  「这里守卫森严,你不是鬼不是仙又怎麽能自由进出这里?」
  「这是一个好问题,待我想到答案後再跟你说。」景玄靠近怀清,一把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柔的道:「现在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捉妖怪?」怀清双眼发亮。
  「不对。」景玄咧嘴一笑:「是看妖怪。」
  怀清以为景玄真的带他去看妖怪,心情雀跃兴奋,将言少南的事丢在脑後。可当他坐在树上,看着树下不远处正在促膝谈心的二人时,心一沉,手紧紧抓住景玄的衣服,无表情地瞪着他。
  「在我眼中,他们是妖怪。」景玄一脸云淡风清的道。
  「大胆!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学士,岂能以妖怪来形容他们?」怀清恼怒的压低声音骂道。
  「既然三王爷是个猪头,那皇帝和学士就不能是妖怪麽?」景玄非常理直气壮的继续道:「妖怪也有好有坏,在我眼中他们就是害人不浅的妖怪,而你就是比笨蛋更笨的猪头。」
  「你......」怀清被他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说不出话来。
  「莫气,小心又吐血。」景玄抱着他的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
  「你觉得两只妖怪半夜三更偷偷相约在御花园做什麽?」未待怀清回答,景玄又接道:「定是幽会。」
  怀清一肚子气,决定沈默不语。景玄也没有再说话,专心看着下面的怀宁和言少南。
  坐在石桌旁的两人各怀心事,垂首看着手上的酒,久久不动。明月照地,可两人脸上毫无光彩,一片黯然,也显得深夜的御花园更死气沈沈。
  如怀清预料的一样,最先打破沈默的是最耐不住性子的怀宁。
  「朕决定立后。」此话一出,不只言少南,连怀清也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言少南愣了片刻,微微一笑:「恭喜皇上。」声音平淡流畅,如听到了无关痛痒的事。
  怀宁神色黯然地笑着:「同喜同喜!」
  喜你们个头,这根本就不是喜啊!怀清在树上紧握着拳头,恨不得送下面那两个傻瓜两巴掌。
  「我......」言少南刚说了一个字,又沈默下来。怀清看得心急,拉了拉景玄的衣服想要下去,景玄不理会他,若有所思的看着二人,似是期待接下来的发展。
  相逢记 十二
  相逢记 十二
  「怀清很单纯,没有任何机心,真心去待每一个人,尤其是你。」怀宁目光慢慢地落到言少南的脸上,双目流动寒光:「你亲他,是为了什麽?」
  言少南被他这麽一瞪,有点心虚和惭愧,垂眼看酒杯:「对他的真心,我不知以何来回报,那时看到他的笑容,便忍不住......」
  怀清拉着景玄衣服的力度加重,眼眶发热,鼻子酸酸,心痛得几乎要窒息。景玄瞥了他一眼,把他抱在腿上,轻轻抚拍他的背,嘴角却含着笑意,觉得眼前的戏很好看。
  「以後,要真心待他。」怀宁轻轻叹气:「朕立后以後,一切也结束。」
  「怀宁。」言少南长长的唤了一声,握着他的手:「你是打算立后来逃避我?」
  「不逃避,你觉得我们会有将来?怀清不同,只要朕立后再诞下子嗣,即便他与你在一起,太后也会只眼闭。你亲他一事已传遍整个朝廷,就算有没有在一起也会惹来闲言闲语,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怀宁一点点地回握住言少南的手:「朕是一国之君,再怎麽胡闹也不能绝後。」
  言少南也明白,只是叹了一声:「若你我是出身於平凡家庭多好。」
  怀宁忧伤的看着他:「以同等份量的真心去待他,好麽?」
  同情并不是爱,你觉得他可怜,才会有怜悯之心。怀清想起爷爷的说话,又想起被言少南亲吻时的情景。
  是啊,原来他亲我是怜悯我,那我对他呢?
  若你爱他,怎会甘心把他奉送给别人......眼泪不自觉地流下,一点一滴滑落到脸蛋上,景玄垂眼看着他,把他搂在怀里。
  青草的香气扑鼻,安心温暖。抓住景玄的衣领,脸靠在他的肩膀不断流泪。
  「人类啊~」
  耳边传来了景玄的叹息,怀清用袖子拭去泪水,哽咽道:「我想下去跟他们谈一谈。」
  「哦?」景玄饶有兴味地挑了一道眉头。
  「帮我......我想下去。」
  景玄意味深长的微微笑了笑,一手抓住怀清的腰带,另一手按着他的背部:「直身!」
  怀清迷茫地坐直身子,下一刻感到放在背部的手把自己狠狠地推向前。他感觉到自己正往地面跌下去,叫不出声,下意识双手掩面,不久,双脚着地,并没有预期中从高中跌下来的痛楚。
  缓缓地放开双手,便看到怀宁和言少南一脸愕然的看着自己。怀清左右看看,景玄不在身边,回头往刚才坐的树上看看,景玄食指抵在嘴唇上,对他笑了笑。
  「怀清......」怀宁笑得有点僵硬:「你......你从哪里过来的?」
  怀清愣了愣,无表情的道:「阻碍了你们聊天麽?」
  「当然不是。」怀宁走上前一把拉着他的手笑道:「怎麽不在房间休息?晚上到处走会容易惹上风寒,你病还没好,要多加注意身子。」
  言少南也很细心地脱下外袍披在怀清身上,他这样的举动让怀清感到羞辱,憋了许久,终於忍不住狠狠的掴了他一巴掌。
  怀宁吓得长吁了口气,言少南比较冷静,捂了捂灼热的脸颊,静静地看着怀清。
  「我笨,我傻,不代表能被你这麽玩弄!」怀清怒道,脸上泪痕明显,让怀宁和言少南感到内疚和心痛。
  坐在树上的景玄身子微微靠前,对怀清的反应感到既惊讶又满意。
  「我没有玩弄你。」言少南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我会喜欢你。」话刚落音,换来的又是一巴掌。
  好狠的孩子啊!景玄微微惊叹,脸容欢悦。
  「我的真心并不廉价,不需要你的同情!」怀清愤怒的瞪着他们,怒吼:「明明是你们二人的事,这明明是你们二人的事,为何要做到是我逼使你们分开!」
  「我们没有......」
  「住口!」怀清红着眼对怀宁道:「母后要的只是继承人,怀清愿意立妃,把儿子过继给您,条件是从此以後你们的事与怀清无关,怀清的事也与你们无关!」
  「怀清,别傻了!」怀宁急道。
  「我从来没有要你爱我!」怀清怒瞪着言少南,把身上的袍子狠狠扔给他,一字一句清晰的道:「我崔怀清和你言少南不再是朋友!」
  本来他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像个男子汉,可此时有股怪异的液体从喉咙窜出来,他用衣袖捂着嘴巴,鲜红的血立时沾染了浅蓝色的袖子。
  言少南脸色一下子刷白,赶紧抱着他。怀清不甘心地看了看他们,眼前一黑,头往後一仰,失去了意识。
  相逢记 十三
  相逢记 十三
  怀清在迷迷糊糊间醒过来。眼前白茫茫,朦朦胧胧,只感觉到手被一个温暖的手紧紧握住。他用力眨了眨眼睛,待意识逐渐回来,侧个头看着坐在床边的人,是景玄。
  他吃惊得坐了起来,才发现自己满身大汗,没有被子的包围,沾上汗水的薄衣令身体变得凉透透。
  「你......是神仙吧?」怀清糊涂的问。
  景玄忍了很久,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怀清不知道他笑什麽,待他笑完,又问:「有什麽值得你笑麽?」
  景玄忽然收起笑脸,学着昨晚怀清的语气道:「我笨,我傻,不代表能被你这麽玩弄!我的真心并不廉价,不需要你的同情!从此以後你们的事与怀清无关,怀清的事也与你们无关!我从来没有要你爱我!」
  「够了,别再重复我昨晚说过的话!」怀清满脸羞红的道。
  「哈哈哈......」景玄又一阵大笑,摸着怀清的头:「我从来没看过这麽傻的人,还上演一场代兄娶妻,真的好有趣!」
  「够了!不许再笑!你,你快滚出去,不然我叫人来......」怀清有气无力的推了推景玄。
  「你是真心爱他麽?」景玄轻轻捉住他的手腕,脸带笑意问。
  怀清一时反应不过来,顿了片刻,别个脸冷冷的道:「已经不重要。」
  「被同情的人是他不是你才对,你是同情他,才会以为自己爱上他。」
  怀清身体一僵,缓缓地转个头,对上他漂亮的眼睛。黑眸混杂了多种情感的光芒,怀清觉得自己看不透这个男人,无论花上多少时间也不能看透他,了解他。
  「也许,我真的是同情他才以为自己爱上他。」怀清表情平和,声音淡淡的道。
  「那你打算怎麽做?」景玄饶有兴味地瞪着他。
  「我可以怎麽做?」怀清低声反问。
  「不知道,我不懂你们这些平凡人的心思。」
  怀清垂下头,突然想到了什麽,拉着景玄的手道:「能不能帮我做一件事?」
  「嗯?」
  「记得我们初遇的那家客栈麽?你去那里找一个叫优笙的人,跟他说我过两天会跟爷爷一起去找他,他自会明白的。也顺便问一下千雨的病情,严重的话立刻回来告知我。」
  「优笙和千雨?」景玄似乎对这两个名字感到兴趣。
  「你认识?」
  「也许,要看过才知。」景玄眼中闪过一道异光,对怀清神秘的笑了一笑。刚好这时,门外传来了怀宁和守门太监的声音。
  「三王爷情况怎麽样?」
  「回皇上,奴才刚才进去看过,王爷仍在熟睡,要传太医过来麽?」
  「不用,朕进去看看,你们尽量小声一点。」
  知道怀宁要进来,怀清对景玄急道:「快走!」
  景玄淡淡的笑了笑,衣袖拂过怀清眼前,怀清感到头目昏眩,瘫倒在床上。用力眨了眨眼睛,再
  抬头时便不见了景玄。
  他绝对不是人类。怀清心想。
  相逢记 十四
  相逢记 十四
  怀宁拨开了纱布,慢步走到怀清面前。怀清赶不及装睡,保持着欲起来却不能起来的姿势面对怀宁。
  「怀清。」怀宁以为怀清病情加重,快速走上前扶起他,仔细打量:「觉得怎样?很辛苦麽?朕马上叫太医过来。」
  「不用,我没事。」怀清轻轻推开怀宁,一脸平静,眼里没有任何感情,看得怀宁陌生。
  「怀清......」被冷淡对待,怀宁一副受到伤害的样子。
  「皇兄,我想见言少南。」怀清蓦地道。
  怀宁点了一下变得沉重的头,走出去命人召言少南过来,再回到怀清身边。
  「怀清,朕知道你很生气,朕从来没看过你这样子。」怀宁捉住怀清的手放在胸前:「朕心好痛。」
  「嗯,怀清没生气,怀清只是觉得好累,皇兄不须担心。」怀清语气平淡,面容也平淡,彷佛世间的一切与他无关,他自己也不属於这里。
  「怀清,你有什麽不高兴便说出来,不要收在心里,这样会容易郁结成病。」
  怀清目光直直地瞪着怀宁,慢慢地问道:「是不是怀清想要什麽,皇兄也会答应?」
  怀宁一愣,小心道:「朕要先知道是什麽。」
  「不要逼二哥立妃。」怀清不喜不怒的道:「若真的要强逼二哥立妃,怀清愿意以死请罪,这样一来不用丢皇室的脸,我和言少南的谣言也会就此终结。」
  啪一声,一巴掌狠狠落在怀清的脸上,把他打至翻身倒下。怀宁满脸怒容,美眸阴冷,沉声道:「崔怀清,即使你是朕的亲弟,朕也不许你用任何东西威胁朕!」
  怀清强忍着泪水流出来,长发遮住了侧脸,语气依旧平淡:「怀清不知道这是威胁。」
  「朕疼你,不代表能让你放肆!」
  「我放肆了,那皇兄打算怎样处罚我?」怀清还是第一次用这种态度对待怀宁,从小一直很依从他和怀希,被两人戏弄时也只是静静地生闷气算了。
  小时候怀宁和怀希常常吵架,怀清永远也是最安静最和平,没想到如今会用这种态度对待哥哥,对方还要是当今。
  「你......」怀宁气结,手一扬,重重地拂袖。待冷静下来後,揉着怀清的秀发:「朕知道是朕和少南的事伤害了你,朕也知道你觉得是自己连累了怀希。」长长地叹了口气,再道:「怀希的事,朕会跟母后说,你......你不要再气朕好不好?」
  怀清是很生气,可他觉得自己不是气怀宁,也不是气言少南,也不是气自己,就是不知气什麽。想啊想,想不出答案,泪珠便急速滚落到脸上,抹不完,索性把头埋进衣袖。
  直到言少南走进来,怀清才能止住眼泪。怀宁看了看他们,直接走出去让他们独处。
  怀清和言少南深深地看着对方,不发一言。言少南看到怀清脸上没有任何笑容,漂亮的眼眸失去光彩,痛得心揪起来,非常愧疚。
  「我和你,什麽都不是。」怀清突然道:「昨晚只是一时之气,不用放在心上。」
  「怀清,对不起。」言少南垂下头,觉得没面目见怀清。
  「一直以来,我同情你而已,别以为我真的喜欢你。你得不到皇兄,一脸楚楚可怜,才让我萌生起要守着你的念头。」怀清淡淡的道:「如今你也该要去争取了,不是麽?」
  「你真的这麽想?」言少南低声问。
  我怎麽想又有何重要?怀清委屈的心想,走到窗前,目光落到已开得灿烂的桃花树:「你走吧!我暂时不想再跟你见面,希望在我原谅你之前,皇兄会得到幸福。」
  言少南跪下来,痛心道:「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我对你不是真心,所以你没负我,我只是不喜欢被人怜悯被人同情。」也许我有点笨有点傻,但我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以我暂时没法面对你们,也没法把真心话说出来。
  心意被揭破,发现那个吻原来只是施舍的一刻,他觉得自己再无颜面见任何人,心底里那份尊严也被狠狠击碎。
  爱一个人原来真的那麽痛苦,当一颗真心被折腾得要永远沉没在黑暗中时,那颗心已经死了,没办法挽救,亦再没有真心去待任何人。
  相逢记 十五
  相逢记 十五
  怀清坐在窗边一直发呆到天黑。小安送了药过来,怀清看也没看一眼。小安焦急了,不断劝说他喝药,他没有理会,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退下。」
  「王爷。」小安忽然跪下来,悲伤的看着怀清:「王爷身子虚弱,近一年才逐渐转好,却又因为......」欲言又止,小安咬了咬下唇,拉着怀清的衣袖,几乎要哭出来:「王爷已昏倒了三次,太医说王爷身子本来虚弱,定要准时服药才能康复,绝不可轻率。王爷不能为了一个言学士放弃自己,王爷......王爷......」
  怀清无奈地摸了摸小安的头,苦着脸一口气把案上的药汤倒在喉咙里。口腔里充满苦涩,感觉难受。尽管儿时常喝苦药,可到现在仍未能习惯。
  「回去休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王爷......」小安摆明是不相信怀清的说话。
  「身体始终是我自己的,若连自己也不爱惜,谁会爱惜?」怀清轻轻叹了口气:「连小安也要把我当成笨蛋麽?」
  「当然不是,小安从来不觉得王爷是笨蛋。」小安微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遮掩着眼里的哀痛,站起来拿着原本盛满药汤的碗,对怀清躬身:「小的告退。」语毕,便退到房门外。
  怀清又望向窗外,继续等待景玄。入夜後的桃花树依旧灿烂,可怀清眼里却没有桃花,什麽也没有。
  翌日,小安满脸惊恐的抱住睡在窗边的怀清。怀清微微张开眼睛,黑漆漆的眼眸一片迷茫地看着小安,似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他伸出手摸着小安的脸,沙哑的声音显然是未清醒:「小安?」
  「王爷......王爷......」小安把脸埋进怀清的胸膛,用力抓住怀清的衣襟不断呼喊。
  这下子怀清终於清醒了,他从来没见过一向安静乖巧的小安如此失态,双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怎麽了?」
  小安摇头,哽咽道:「王爷,您有病在身,不关窗子睡在这里很容易会感染风寒。」
  「我没事。」怀清垂下头看着小安,察觉到他的脖子有些红印若隐若现,好奇拉下他的衣领,锁骨以下的位置也有红点,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样。
  小安神色慌张退後几步,不让怀清看他的身体。怀清疑惑,问:「这时候会有那麽多蚊子麽?」
  小安别个脸垂下眼皮,隔了片刻,倏然转个头看着他,飞扑到他怀里哭道:「无论如何,小安也是属於王爷的。」
  怀清听得一头雾水:「小安,发生了啥事?」
  小安满脸委屈的擦着眼泪:「没事,小安现在就帮王爷梳洗。」
  「怎会没有事?」怀清握着小安的手,轻轻地把他拉回来:「小安,你六岁开始跟着我,我一直也视你如亲弟弟一样,你有心事我哪会不知道?」
  小安鼻子又是一酸,再次扑向怀清,想说些什麽,却又没办法说出口,就只是一直哭。怀清没有强逼他说出来,只是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是被欺负吧?怀清心想。看着小安哭得凄凉,心情也随之变得更沉重,决定要派人调查这件事。
  小安离开後,房间又变得一片死寂。怀宁吩咐所有人要看紧怀清,不许他偷溜出宫。其实怀清也没有打算偷走,安静的坐在窗边等待景玄的消息。
  如预料一样,小安走了後,景玄便出现了。怀清怀疑他一直也躲在一旁,只是小安在,不方便进来。
  「见过优笙了?」怀清问。
  「千雨没事。」景玄直接回答怀清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那就好,我明天会尽量想办法走出去找爷爷。」怀清松了一口气,露出淡淡的笑容。
  景玄瞥了他一眼,莫名的道:「我想你暂时也没有空闲时间走出去。」
  「怎说?」怀清疑问。
  「你猜那孩子身上的梅花点是怎麽得来的?」
  「被人欺负。」怀清很理所当然的道。
  景玄禁不住轻笑了几声,道:「果然是不知道。小王爷,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生活在皇宫呐?」
  「怎麽了?」怀清不高兴的看着景玄,他知道景玄又想取笑他傻。
  「小王爷。」景玄把脸凑近怀清,在他耳边轻声问:「你知道什麽是吻痕麽?」
  「吻痕?」
  「小王爷,你该不会连春宫图也没看过吧?」
  相逢记 十六
  相逢记 十六
  怀清坐在窗边一直发呆到天黑。小安送了药过来,怀清看也没看一眼。小安焦急了,不断劝说他喝药,他没有理会,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退下。」
  「王爷。」小安忽然跪下来,悲伤的看着怀清:「王爷身子虚弱,近一年才逐渐转好,却又因为......」欲言又止,小安咬了咬下唇,拉着怀清的衣袖,几乎要哭出来:「王爷已昏倒了三次,太医说王爷身子本来虚弱,定要准时服药才能康复,绝不可轻率。王爷不能为了一个言学士放弃自己,王爷......王爷......」
  怀清无奈地摸了摸小安的头,苦着脸一口气把案上的药汤倒在喉咙里。口腔里充满苦涩,感觉难受。尽管儿时常喝苦药,可到现在仍未能习惯。
  「回去休息,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王爷......」小安摆明是不相信怀清的说话。
  「身体始终是我自己的,若连自己也不爱惜,谁会爱惜?」怀清轻轻叹了口气:「连小安也要把我当成笨蛋麽?」
  「当然不是,小安从来不觉得王爷是笨蛋。」小安微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遮掩着眼里的哀痛,站起来拿着原本盛满药汤的碗,对怀清躬身:「小的告退。」语毕,便退到房门外。
  怀清又望向窗外,继续等待景玄。入夜後的桃花树依旧灿烂,可怀清眼里却没有桃花,什麽也没有。
  翌日,小安满脸惊恐的抱住睡在窗边的怀清。怀清微微张开眼睛,黑漆漆的眼眸一片迷茫地看着小安,似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是谁。
  他伸出手摸着小安的脸,沙哑的声音显然是未清醒:「小安?」
  「王爷......王爷......」小安把脸埋进怀清的胸膛,用力抓住怀清的衣襟不断呼喊。
  这下子怀清终於清醒了,他从来没见过一向安静乖巧的小安如此失态,双手放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柔声问:「怎麽了?」
  小安摇头,哽咽道:「王爷,您有病在身,不关窗子睡在这里很容易会感染风寒。」
  「我没事。」怀清垂下头看着小安,察觉到他的脖子有些红印若隐若现,好奇拉下他的衣领,锁骨以下的位置也有红点,像是被蚊子咬了一样。
  小安神色慌张退後几步,不让怀清看他的身体。怀清疑惑,问:「这时候会有那麽多蚊子麽?」
  小安别个脸垂下眼皮,隔了片刻,倏然转个头看着他,飞扑到他怀里哭道:「无论如何,小安也是属於王爷的。」
  怀清听得一头雾水:「小安,发生了啥事?」
  小安满脸委屈的擦着眼泪:「没事,小安现在就帮王爷梳洗。」
  「怎会没有事?」怀清握着小安的手,轻轻地把他拉回来:「小安,你六岁开始跟着我,我一直也视你如亲弟弟一样,你有心事我哪会不知道?」
  小安鼻子又是一酸,再次扑向怀清,想说些什麽,却又没办法说出口,就只是一直哭。怀清没有强逼他说出来,只是拍着他的背安抚他。
  是被欺负吧?怀清心想。看着小安哭得凄凉,心情也随之变得更沉重,决定要派人调查这件事。
  小安离开後,房间又变得一片死寂。怀宁吩咐所有人要看紧怀清,不许他偷溜出宫。其实怀清也没有打算偷走,安静的坐在窗边等待景玄的消息。
  如预料一样,小安走了後,景玄便出现了。怀清怀疑他一直也躲在一旁,只是小安在,不方便进来。
  「见过优笙了?」怀清问。
  「千雨没事。」景玄直接回答怀清目前最关心的问题。
  「那就好,我明天会尽量想办法走出去找爷爷。」怀清松了一口气,露出淡淡的笑容。
  景玄瞥了他一眼,莫名的道:「我想你暂时也没有空闲时间走出去。」
  「怎说?」怀清疑问。
  「你猜那孩子身上的梅花点是怎麽得来的?」
  「被人欺负。」怀清很理所当然的道。
  景玄禁不住轻笑了几声,道:「果然是不知道。小王爷,我说你到底是不是生活在皇宫呐?」
  「怎麽了?」怀清不高兴的看着景玄,他知道景玄又想取笑他傻。
  「小王爷。」景玄把脸凑近怀清,在他耳边轻声问:「你知道什麽是吻痕麽?」
  「吻痕?」
  「小王爷,你该不会连春宫图也没看过吧?」
  相逢记 十七
  相逢记 十七
  怀清想了想,记得怀宁刚登基时,有一天和怀希突然神秘地走进他的房间,笑着说刚看了一本非常有趣的书,非要跟他分享不可。
  怎料翻开书本後,怀清吓得慌忙把书还给二人,二人看见他脸红得像只煮熟了的虾,立刻拍着桌子大笑起来。他们跟怀清解释那本是春宫图,是男人必看的重要秘笈。怀清听罢,脸红红说不想看这些东西,二人却笑得更厉害,说他很单纯很天真那些什麽,总之简单来说就是说他好笨。
  回想起也有点生气,但无论如何至少可以在景玄面前聪明一次,理直气壮跟他说自己有看过!
  「当然有看过,可这跟小安身上的红印有何关系?」
  景玄差点大笑出声,知道怀清要着恼,稍微收歛道:「红印啊,就是那种事之後留下来的。」
  「那种事?」
  「你在春宫图看到的那种事。」
  怀清愕然,喉咙很艰难才能发出声音:「你是说......小安......不会的!小安知礼,绝不会对姑娘做出那种事。」
  「我有说过是他对姑娘做那种事麽?」
  「那......是姑娘对他......」怀清震惊,虽然小安长得好看,但哪家姑娘会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不守贞操的事?
  「所以说你笨就是笨,看他都是被压的份,怎会是女人对他做出那种事。」
  这下子怀清再也说不到话。他脸色刷白,呼吸急速,难以置信的扯着景玄:「你是说......小安他被......」愤怒地拍案,按着胸口咬牙道:「给本王查清楚是哪个变态做的,定不会放过他!」
  「总算像个王爷了。」景玄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笑:「请问王爷打算怎麽做呢?」
  「这个......」怀清倒是没想过这问题,细心思考了一会,道:「问小安只会让他难堪,定要找一个能信任,又有权势的人调查此事。我虽然是王爷,但对宫中的事不太熟识,也没兴趣知道,所以疑犯什麽我都不晓得,毫无头绪。」
  又想了想,站起来看着景玄:「我要去找二哥,你......能留在这里麽?」
  「王爷还有需要在下的地方?」景玄好奇。
  「总觉得还会有事情需要你帮忙......」怀清越说越小声,连他也对自己的话感到奇怪,何况景玄?但他的确是感觉到还会有事情发生,才想景玄留下来。
  「好。」景玄坐在怀清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喝了口刚才他喝过的茶。怀清眼神古怪地看着他,隐隐觉得有种说不出的不对劲。皱了皱眉,便步出房外。
  门口的两名太监见怀清要出去,立刻紧张得上前阻止。怀清淡淡的说要见二王爷,二人才松了口气,马上派人带路。
  「怀清,我的好怀清!」正在房中来回踱步,脸色苍白的怀希看见怀清时,匆匆跑上前握着他的肩膀。
  「皇兄,怀清有事想请您帮忙。」怀清完全没注意到怀希的异样,心思只想着小安的事。
  「只要能帮忙,除了要我立妃,我什麽事也可以做的。」怀希用力点头。
  「放心,怀清从没想过要皇兄立妃。」怀清哭笑不得,道:「这件事希望皇兄能够保密,毕竟这种事情会影响到声誉。」
  「是关於宫中的事?」
  「对。」
  「怀清一向不会过问宫中的事,到底是什麽事让你困扰了?你仍带病在身就不要乱跑,想找我可以派人叫我去你那。」
  「皇兄。」怀清看到怀希如此关心他,为之感动:「现在只有您才能让我感到安心。」
  「傻孩子,有什麽事都找我吧!我一定会帮你的。」怀希抱着他,动作轻柔的摸着他的头发。
  「谢谢皇兄。」怀清微微笑着:「是这样的,小安他......」
  怀希忽然紧紧捉住怀清双臂,瞪大眼睛看着他:「他怎麽了?」
  「......」被他的反应吓了一吓,怀清满脸呆滞,身体一僵,轻轻推开他,慢慢往後退:「您紧张什麽?」
  「没......我没有紧张。」怀希眼神飘忽,不敢直视怀清。
  怀清不相信,不断摇头喃喃道:「不会的,不会是您的。您......您对小安......」
  「不,听我解释。」怀希急忙拉着他:「昨晚我因立妃一事苦恼,打算出宫消愁时便遇到小安,於是我拉着他陪我到青楼喝花酒,後来喝醉了,小安送我回来,然後就......我真的不是强行来的,而且到最後也没发生过什麽,总之就是没发生过你所想的事。」
  「太过分了,小安还是个孩子啊!就算您是王爷,也不可以滥权!还记得父皇教过我们,要得民心,先以民心待人,可皇兄您居然对小安做那种事!」怀清激动得甩开了他的手。
  「怀清,父皇那一套......罢了,我也不想说他什麽,总之你要相信我,到最後我也清醒了,没有做过你所想的那种事。我跟你和皇兄不同,我清楚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女人。」怀希知道自己说错话,征了征,叹了口气:「我虽爱玩,不代表会来乱。我知你很紧张小安,可我不想为了一个外人而影响我们的兄弟情,明白麽?还有,你待人好,但也不能忘记自己的身分,下人始终是下人,和下人太亲近会惹来闲言。」
  「怀清不明白皇兄的意思。」怀清绷着脸瞪向怀希。
  「以色侍主。你知道你们的关系被人议论吗?」
  「皇兄!」怀清气愤得大吼一声,一字一句道:「不要为了让您自己的心比较好过,便离间我和小安!我和小安问心无愧,您不要再侮辱小安。」
  「你问心无愧,怎知小安是怎麽想?」怀希神色严肃的道。
  「够了,我不要再听,我对您好失望。」怀清用力打开门,头也不回便跑了。
  相逢记 十八
  相逢记 十八
  怀清回到房间,景玄又不见了,只看到小安安静地站在一旁。小安看见怀清回来,忧愁的脸容露出了欢悦的笑容,可下一刻又收起了笑容,变脸速度快得让怀清差点捉不住。
  「王爷,药仍热的,小心喝。」小安捧着药汤端到怀清面前,用调羹一勺一勺送进他的口中。
  怀清瞟了他一眼,静静地喝药,耳边却不断重复响起怀希的说话。一想到小安遭受到那些羞辱,自己也浑然不知便感到内疚了。本以为待人好,对那人就是好,没想到反而伤害了对方,真是好心做坏事。
  「小安。」怀清轻轻拍了拍小安的手背:「昨晚二王爷只是酒後失态,小安不用害怕,不会再有事的。」
  「王爷......」小安全身颤了一抖,眼神充满担忧。
  「小安,这段日子真是委屈了你。如今你已十七,是适婚年龄,不如我替你找个好姑娘......」
  小安脸色惨白的跪下来:「不要,王爷不要赶小安走,王爷,求求王爷不要赶小安走......」
  「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先起来吧!」怀清扶起小安,苦笑:「可是你总不能一辈子也照顾我,虽然从你入宫开始已是我的人,可如果你想走,我也会放你走。宫中生活并不适合你,你该走出去娶妻生子,过着平凡幸福的人生。」
  「不,跟着王爷才是最幸福的。」晶莹的泪珠一颗颗地落到白晢的脸颊上,小安垂下头,可怜兮兮的道:「我不要娶妻生子,我不要!」
  「那你想要什麽?我能办到的定会去办。」
  小安猛地抬头看着怀清:「我只要王爷。」
  怀清头颅一震,不安地躲开小安的目光:「看来你累了,先退下吧!」
  「王爷,您是知道的,您知道小安一直也很喜欢您。」小安紧紧捉住怀清的手哭道。
  「不要这样。」怀清快速缩开手:「我知道你从小便跟着我,视我如哥哥一样,可你并不能把这种感觉误以为是别的感情。」
  「我没有,我知道自己对您的是什麽感情!」小安急道。
  「够了,我觉得好累,你先退下。」怀清扶额向门口的方向摆摆手,柔声说道。
  小安满脸泪水,看见怀清疲惫的样子,也不忍再打扰他,用袖子抹去眼泪,乖乖的退了出去。
  房间随之变得宁静,怀清独自坐在太师椅,神情恍惚的望向前方。须臾,叹了一口气,淡淡的道:「景玄,出来吧!」
  「王爷果然神通广大,竟然知道在下一直也在这里。」景玄悠悠的走到怀清面前,对他躬身行了一个礼。
  「景玄,你究竟是什麽人?」怀清墨黑的眸子对上景玄那彷佛藏了许多秘密的黑眸,顿时觉得有点困惑,有点茫然,又有一点求助。自景玄出现了後,身边的事物开始有所变化,是错觉?还是景玄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仙,因某种事要改变他的命运?
  「王爷觉得在下是什麽人?」景玄语气恭敬的反问。
  「不是人。」怀清直言。
  「王爷不觉得这麽说在下是一件很失礼的事?」
  「......」要麽对方是景玄,怀清早已道歉,可他觉得没必要对景玄道歉,所以只是看着他,没有说话。
  「不过,王爷既然认为在下不是人,那在下就不是人。」
  怀清本感到惭愧,想道歉,岂料景玄又道:「正如在下觉得王爷是猪头一样,即使王爷跟在下说是人,可在下仍然认为王爷是个猪头。」
  「你好大的胆子啊!」怀清气道。
  「也许比王爷大一点。」
  怀清哼了一声,脸上的怒意逐渐收回,换上几分苦恼忧愁:「景玄,我好烦恼。」
  「在下知道。」
  「我觉得是因为遇到你,倒楣的事才接二连三发生。」
  「敢情是王爷以前生活太简单,所以上天派在下来让王爷体验真正的人生。」
  「果然是真的。」怀清瞪大双眼:「我就知道你不简单。」
  景玄噗了一声,忍笑道:「王爷相信?」
  怀清不再计算景玄是否在嘲笑他,只道:「我相信你。」
  景玄眼中有一丝光芒一闪而逝,怀清没发现,继续道:「你觉得我该怎麽办?」
  「王爷不是有答案麽?」
  「我在想,为何我爱的不是小安而是少南,为何少南爱的不是我而是皇兄,为何小安跟在我身边多年,我却不爱他。」
  景玄挑了挑眉,问:「你真的爱言少南?」
  怀清轻笑了一声:「你们说我爱言少南是出於同情,可我自己怎麽想又怎会不知?纵然你们都认为我笨我天真我单纯我傻,可我仍是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想得到的是什麽。」
  「那去争取,反正那两只妖怪是不可能在一起。」景玄缓步走到怀清身边,半蹲下来看着他笑道。
  「不属於我的,我勉强留下也不会高兴。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能看到想看的......」说到这里,怀清迟疑了一会,水灵灵的黑眸转向景玄,神情认真的道:「我处理好这些事情後,你带我走。」
  景玄愣征了一会,道:「你是王爷,真的能走?真的舍得离开?」
  「你不是要我跟着你麽?你不像是口出狂言之人,能这麽说定有办法,不是麽?」怀清狡猾地笑了笑。
  「果真是深藏不露,看来在下定要小心行事,不然有天被小狐狸咬了一口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景玄也回了一笑。
  「若我是小狐狸,那你就是狐王!」怀清开了个玩笑,果真逗得景玄笑得非常高兴。
  休息了好几天,御医说怀清脉搏正常,可以不用再服药,怀清有种解决的感觉,便向怀宁请求独自出宫一会,怀宁思量了许久,才肯点首答应,但只限出外一个时辰。
  走出宫後,怀清拉着爷爷跑去客栈找优笙和千雨,可店小二说二人早已退房,不知去向。
  看出怀清的担忧,爷爷道:「莫担心,他们不是凡人,少少病痛死不了。」
  「爷爷,你是什麽人?」怀清早已觉得爷爷绝非凡人,好像知晓世间一切的事,却又与他毫无关系。
  「老夫现在只是个普通人,有时候会上山采药,心情好,兴许会医人,救人,帮人,但也不是必然。」爷爷呵呵笑着。
  怀清认为爷爷的神秘程度跟景玄一样,可能花上一辈子时间研究,也没办法看透他们的心思。
  相逢记 十九
  相逢记 十九
  小安细心地替怀清梳洗,神色平淡,已没有之前的激动慌张。他把怀清的头发以玉冠束起,怀清从铜镜里看着他,微微笑道:「束得很好看。」
  小安停下动作,怀清从没为这种闲事称赞过他,不禁一呆:「谢谢王爷的赞赏。」
  「本王也得要学习一下如何束发。」
  怀清在小安面前都以『我』为自称,如今以『本王』为自称,显然是要明确道出二人是主仆关系,拉开二人的距离。小安明白怀清想什麽,脸色一下子苍白如纸,颤着身子跪下来:「王爷,求求您不要抛弃小安,求求您不要赶小安走......」
  「娶妻还是做生意,本王给你二选一。」怀清似是没听见小安的求饶,语气平稳没带一丝感情。
  「王爷!小安跟了王爷已有十一年,早已是王爷的人,若王爷不要小安,小安活下去也没有意思!」小安拉着怀清的手,把脸埋进他的掌心,失声痛哭起来。
  怀清心软,可知道此时不能软下来,决定狠下心,摸了摸小安的头笑道:「既然你的命是本王,就要听本王的说话。你不要娶妻,不要做生意,可以,那你以後跟着二王爷。」
  小安抬头,满脸惊恐,捉住怀清的手更加用力。
  怀清沉着脸瞪着他:「是本王太宠你,让你的心你的胆子也变大了麽?也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分麽?」他使劲甩开小安的手,冷言道:「选哪个?」
  小安觉得眼前的怀清很陌生,完全不像是自己认识的,服侍了多年的三王爷。他脑海一片空白,不懂得应对,更不知道要选什麽。没想到之前的一时冲动铸成大错,本以为性格温和的怀清定不会因他的无礼而生气,如今却狠下心肠赶他走,不欲再见他,叫他该怎麽办?
  别无他选了,没有怀清,也不会有小安。小安把心一横,快速拉开柜子,从里面拿起一支发簪,想往喉咙一刺,怀清急得想也没想便用手掌挡住。
  本打算死也要死在怀清的怀抱里,却没料到簪子刺进的不是自己的喉咙,是一只玉白脆弱,好像用力一捏就会捏碎的手。
  小安发呆了一会,紧握簪子的手一松,簪子跌在地上。他扑向怀清怀里嚎啕大哭,不断说对不起。
  怀清忍着痛楚抱住他,无奈的轻叹:「小安,你要记住,我以前没有爱过你,今日亦不会爱上你,将来也不会爱上你,直到死也不会爱你。我对少南的情并不是同情,我是真心爱他,我愿看他和皇上幸福,是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若我命长,定会把他抢过来,你明白麽?」
  小安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完全没有深思怀清的话,只是觉得十分羞耻,竟想以死得到怀清的关爱。
  「不要哭了,你若爱我,就要好好爱自己,知道麽?二王爷会好好待你,不用忌讳他,他答应过我不会碰你。」怀清有点虚弱的把头伏在小安的肩膀上:「我吩咐过守门的人,无论你怎麽大吵大闹也不要进来,所以如果你再不替我传召太医,我可能会失血而死。」
  小安闻言,终於从惊吓中醒过来,小心地把怀清扶到太师椅上坐下,跑出去慌忙叫人传召御医过来。
  众人听到三王爷受伤也慌张起来,怀宁和怀希更是以跑的速度去探望自己的弟弟。待御医替怀清包扎好伤口,他们才掀开纱布走进去看看他的情况。
  太后坐在一旁啜泣,宫女不断安抚她。小安则一直跪在床边,早已哭成泪人。
  怀宁上前看着脸无血色的怀清,惆怅问:「谁刺伤你?」
  太后突然哭得更响亮,刺耳的哭声让怀宁听得心烦,又只能压下怒气,道:「母后,朕定会好好处理此事,您不用太伤心。」
  「不伤心有鬼了!」太后拉高了嗓音,红着眼怒瞪着怀清:「这个不肖子居然为了一个言少南自残身体!你以为这麽做,本宫就不会为难言少南?你未免太看轻你的母后!」
  「怎麽回事?」怀宁急问。
  太后目光冰冷的射向怀宁,摆了摆手示意旁边的宫女退下,怀希看在眼里,也要小安退出去。小安依依不舍的看着怀清,怀清对他点点头微微一笑,才肯离开。
  「皇上,本宫决定不再阻止怀清和言学士相爱,让言学士直接搬到宫中,待他照顾身子虚弱的怀清,您意下如何?」
  怀宁觉得有一股恐惧窜过全身,哑然道:「让言学士搬到宫中实在太张扬了,自古至今,男......宠都只是收藏......」他实在不想出言侮辱言少南,说下不去,就这样停住。
  太后用力拍案,震得房中三人身体猛然一颤。
  「冤孽,诅咒啊!」太后不断拍着桌子:「你们三兄弟全都好男色,你们教本宫如何是好?崔氏辛苦经营的江山社稷绝不能败在你们手上啊!」
  「母后,此言差矣。皇儿记得对母后说过,皇儿绝对不是好男色。」怀希忍不住站出来反驳。他早已知道怀宁和怀清的性向,也担心过自己会否与他一样。可自己的事,自己是最清楚不过,当他确定自己不好男色,立时松一口气,但转头一想,既然哥哥和弟弟也爱男人,旁人对自己的性向定会有所猜疑,所以才会不断到青楼作乐,以行动来证明自己喜欢的是女人。
  「你以为本宫不知道你对小安做出过什麽苟且之事?」太后冷眼瞪着他。
  「绝对是误会,请母后相信皇儿,那次真的是误会!」怀希焦急道。
  「母后,怀清可以证明二哥说的是千真万确。」怀清道。
  太后望向满脸病容的儿子,硬着的心肠不禁软下来,无力地按着额头:「事实是与你们无关,归根究底是先皇的错。」
  「父皇?」三人不约而同的问。
  相逢记 二十
  相逢记 二十
  「本宫也不再隐瞒你们,你们的父亲是断袖的!」无视众人震惊的表情,太后续道:「他一辈子最错就是爱上那个峯忘派的前任掌门,後来他被逼娶本宫......」说到这里,太后忍不住伤心的哭起来:「他以为峯忘派的会体谅他,结果那个人打伤了他,还诅咒崔氏绝後,就算他能诞下儿子,全都会是断袖。」
  「不会的!」怀希不相信。
  「本来有了怀宁,他不欲再碰本宫,但怕怀宁真的受到诅咒影响,才会决定多要一个儿子。怀清那次,只是先皇喝醉,把本宫误成那个人......」太后抹了抹眼泪,用拳头轻轻的敲打着桌子:「他跟那个人在一起时,从那人身上得了长生,不老不死,你们看到他年老的样子,只是化妆而已。每当他看到自己的样子没有改变,心便会觉得难过。许多人也想拥有长生不老,他幸运地从那人身上得到了,却负了那人,多次想寻死,可又不甘心,於是决定假装病死,看看那个人会不会回来看他一面。」
  「父皇没死?」怀宁惊问。
  「他当然没死。」太后重重叹了一口气:「宣布驾崩之後不久,他便被带走了。」
  「难怪一直也不让我们看父皇的尸首。」怀希想了想,摇头:「不对!父皇怎麽会从那人身上得到长生?」
  「本宫不知道那些捉妖门派练的是什麽邪术,听说每个捉妖门派也会有长生不老的秘方,曾经有许多人为了得到这些秘方而闯入这些门派,结果他们都不能带着完整的身体回来,当然也得不到想要的东西。」
  「峯忘派前任掌门......」怀清呢喃,不知景玄会否认识那个人,如果找到那个人,能否再与父皇相见?
  太后怕怀清对峯忘派起了好奇心,警告道:「捉妖门派是跟邪教没分别,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去惹他们。」
  「可是,可是我不好男色!」怀希再次为自己澄清。
  太后没理他,自顾自感叹:「女人就是这麽命苦了,只是被你们这些男人用作掩饰,爱不到想爱的人,得不到想要的爱。」
  怀宁和怀清尴尬的垂下头,只有怀希继续为自己辩护。
  「别说了,怀希!这是诅咒,所以他日就算你爱上男人,本宫也不会觉得出奇。」太后道,怀希听罢,似乎受尽打击,脸色发青,仰首倒在地上。
  「二哥!」怀清想下床,怀宁立刻阻止他:「你躺下,朕去找御医。」
  「怀清。」待怀宁走出去,太后慢慢走到怀清身边坐下,轻轻按着他受伤的手:「三个儿子当中,你是最乖最听母后的说话。你能否答应母后,和言少南一起?」
  「啥?」怀清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不是喜欢言学士吗?现在本宫成全你们......」
  「不,母后是想让皇兄放弃少南而已。」怀清艰难地坐起来,直直地瞪着太后:「我不想断送自己的幸福。」
  「国家和幸福你选哪个?」太后道。
  怀清愣住,太后又道:「你可以无子,皇帝不能无子,你不跟言少南一起,皇上是不会死心。他疼你,定会放弃言少南。再说,若你真的不愿,本宫也有办法对付言少南。」
  「原来我根本没有选择。」怀清冷笑道。
  「怀清,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你没有选择,其他人何尝不是?」太后黯然道。
  怀清心感酸痛,张开手抱着她道:「母后,对不起。皇儿不孝,要母后费心。」
  「母后何尝不是让皇儿受苦了?只是母后也没有办法。」
  怀宁回来看到他们拥抱,感到莫名,但也没有问什麽,吩咐人把昏倒在地的怀希送回府。
  相逢记 廿一
  相逢记 廿一
  如闹剧一样上演完毕後,怀清便传召了言少南过来。言少南垂下眼盯着他受伤了的手,不发一言,彷佛是做错事的小孩等待处罚一样。
  怀清朝他伸出没有受伤的手,言少南犹豫片刻,握着他的手坐在他旁边,又小心地牵起他受伤了的手,低声问:「痛吗?」
  怀清摇了摇头:「少南,这只手并不是因你而伤,我没办法才会利用你作藉口。」
  「那为何会受伤?听说是被利器刺伤,对不对?」言少南担心。
  「一些事,不能说。但可以放心,我已经不痛了。」怀清抬起手,抚摸着言少南的脸,微微一笑:「不见几天,你瘦了。」
  「公务繁忙。」言少南笑了笑。
  「别太劳碌,要小心身子。」怀清深深地注视着他,忽然双手围着他的脖子,伏在他的肩膀上:「抱我。」
  言少南头颅嗡了一声,吃惊道:「怀清,怎麽了?」
  「不要问,抱我。」怀清的声音轻如唱歌,让人听得舒服放心,却又心痛。言少南轻轻的回抱着他,闭上了眼睛。
  怀清缓缓地抬起头,轻吻着他的双唇,言少南颤了颤,没有反抗,也回吻了他。可才刚打算享受这一吻,怀清却狠狠咬了咬他的嘴唇,放开他,咧嘴顽皮一笑:「本王并不是好欺负的。」
  言少南木讷的看着他,未能对他作的事有所反应。
  「我原谅你了,你走吧!我还要休息。」怀清神态慵懒的摆摆手:「还有,无论如何也不要放弃皇兄,不然我会恨你一辈子,绝对是一辈子。」
  「怀清......」
  「别说了,你我也明白就行了。我很累,难道你忍心不让我休息?」怀清笑问,言少南看到他眼里也充满着笑意,绝不是勉强笑着,才安心离开。
  听到关门声後,怀清随即全身放松下来,像是体内沉重的东西全都倾出体外。他双手掩着眼睛,轻轻呼喊了一声景玄,过了不久,景玄便出现在眼前。
  「你究竟是从何进来?」怀清疑问。
  「既然想知道,王爷何故要掩着眼睛?」景玄也疑惑。
  「若我不掩着眼睛,你定不会出现。」
  景玄愣了一下,笑道:「王爷果真懂我。」
  「你也懂我。」怀清眼神锐利的瞪着他。
  「今日之前,在下的确以为很懂王爷,可今日之後,在下才发现自己错了。」
  「嗯?错在哪?」怀清奇道。
  「原来王爷并不是猪头,是一只爱咬人的小狐狸。」
  「景玄,你就是那麽爱嘲笑我对不?」怀清气冲冲的跳下床,怒瞪着景玄。景玄处之泰然,纵然知道他是王爷,也毫不惧他。怀清完全没遇过像他那麽奇怪的人,不,他应该不是人,可神仙才没有像他那麽恶劣吧?
  景玄笑了一笑,倏地张开双手,对他展颜。怀清会意,脸一红,不甘心的垂下头,慢慢地把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搂着他,无声流泪。
  「哭过以後,就是新开始了。」景玄柔声道。
  对,新开始......怀清微微点了一下头,泪流不止,足足哭了一整天。他和景玄也不明白,为何人类的眼泪会有那麽多,哭完仍觉得不够,又再次哭出来,哭到双眼红肿刺痛,依然控制不了澎湃的泪水。
  五天後,三王爷崔怀清倏然留下书信,在没有任何人发现之下,逃离皇宫。
  相逢记 廿二
  相逢记 廿二
  广阔辽远的蓝天,波光粼粼的湖面,眼前碧草如茵,怀清兴奋的四周张望,到处奔跑,眼睛和手脚忙个不停。景玄悠悠的坐在树下,静静地看着怀清的一举一动,不禁开怀一笑。
  怀清回头一看,视线迎上景玄含笑的眼睛,欢愉地跑到他身边坐下,活像一只的小兔子。
  「景玄,我们现在去哪?」
  「小王爷想去哪?」景玄反问。
  「不要叫我小王爷。」怀清随即沉着脸,不悦的道。
  景玄『哦』了一声,没所谓的道:「那以後叫你清儿。」
  怀清有点尴尬,耳根微微泛红,这麽亲切的称呼只有先皇叫过,连太后也只是叫他怀清而已。心知用不着如此在意一个腻称,可还是会感到不好意思,还有一点高兴和温暖。
  「不能叫你崔怀清,怀清也不行,若被别人听见定会发现你就是出走了的三王爷。」
  「也对。」怀清同意的点头,惊叹道:「想不到你那麽细心。」
  「身边多了个猪头,行事自然要更谨慎小心。」
  「......」怀清有点恼怒:「景玄!你存心惹怒我对不?」
  「若你不是猪头,当初我询问你的名字时,你怎麽会老实说出自己的真名?也正因为你是猪头,当初我才会出手救你,所以当猪头也有好处,别看轻自己。」
  「我才不是猪头!」怀清心有不甘,又道:「景玄,你怎麽要处处为难我,老是用言语攻击我?」
  「嗯?我真的有处处为难你?」景玄眉头一挑,双目一冷,一翻身,双手撑在树上,身子倾前靠近怀清:「是谁带你离开那个令你痛苦的地方?是谁在你最伤心难过时给予你温暖?是谁帮你摆脱了长期以来的寂寞?又是谁能让你尽情撒娇发脾气?嗯?你说说看!」
  怀清无言以对,有点惭愧的垂下头。景玄的说话全是属实,尤其是撒娇发脾气,他曾几何时会如此对待过一个人?
  不知为何,就是觉得这麽对景玄也没问题,是理所当然。
  怀清微微抬眼瞧着景玄,白天的他眼角没有画眼线,整张脸颜清秀俊逸,没了妖魅,倒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感觉。
  「对不起。」怀清垂眼咕噜,又抬眼小心地看了看景玄。景玄没有反应,定定的盯着他,眼神逐渐涣散,身体慢慢地紧贴着他,整个身子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景玄?」怀清茫然的摇了摇景玄,没有反应。他推开景玄,用手臂托着他的後脖,轻轻拍打着他的脸,有点焦急的呼喊:「景玄,你怎麽了?不要吓我啊!醒醒吧!」
  「没事,只是有点累,让我睡一会。」景玄声音有点虚弱,怀清不敢再打扰他,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垂首看着他沉睡着的脸。
  怎麽突然要睡觉?上一刻明明还很神采奕奕,此刻却疲惫不堪,真是奇怪。
  阳光透过繁密的树叶,洒下一点光芒。虽隐约,却耀眼。怀清眯起眼睛望着从树叶间的空隙透出的阳光,享受着此刻的宁愿和舒畅。
  他摸了摸景玄的头发,凝神看了一会,饶有兴味的用手指描画着景玄的五官,觉得景玄真的好看至极,至少在他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能及得上景玄。
  极乐山到底是怎麽样的地方?里面的人是否像景玄一样神秘、狡猾却又让人莫名地感到安心?
  怀清对极乐山充满憧憬,虽然景玄没有说过会带他到极乐山,但他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到那个地方见识见识。
  就这样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含着笑意,手背放在景玄的脸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青草香气淡淡的包围全身,清风拂过,发丝温柔地抚摸着脸蛋,痒痒的,想伸手拨开,却又抓不住。怀清皱了皱眉,满是不舍的离开梦乡,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立时看见景玄的笑脸。
  他模糊地揉了揉眼睛,待意识清醒时,才发现自己在景玄的怀里睡着。
  「咦?」他惊讶,微微仰後,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景玄。
  「天色渐暗,我们得要尽快赶路。」景玄放开怀清,站了起来,对他伸出手。
  「我怎麽会睡着了?你又何时醒了?」怀清握着他的手站立着,满肚子都是问题。
  「猪爱睡。」景玄简短回答,淡淡一笑,转身径自往前走。
  「你!」怀清一下子明白景玄的说话,顿时气结,深吸了口气,将怒意压下後,才追上前:「你怎麽突然睡着了?」
  「自然是被猪感染。」景玄轻轻一笑,如沐春风,可怜怀清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相逢记 廿三
  相逢记 廿三
  走了无数里路程,怀清再也不想动了。他从小身子虚弱,很少出外活动,多是留在房间喝药看书,如今一时要他劳动那麽久,自然是受不了,可又不想被景玄瞧不起,嘲笑他身娇肉贵什麽,才一直坚持不作声。
  景玄瞥了一下他,似笑非笑,一把搂住他的腰抱在怀里,脚尖跃地,轻巧地飞在半空。
  怀清吃了一惊,没想到景玄会突然飞,於是双手紧紧围住他的腰部,不敢胡乱张望,怕自己会承受不住当场昏倒。
  过了一段颇漫长的时间,怀清才感觉到脚下终於有倚靠。他既兴奋又心惊,还未回复情绪,已被景玄一把拉进客栈投宿。由於这小镇不常有外地人前来投宿,客栈生意淡薄,所以当掌柜看见眼前二人一身锦衣,顿时双眼一亮,猜想他们定是贵客,急忙呼叫店内其中一名小二招呼两位客人。
  店小二年纪小小,态度殷勤,怀清看见他便莫名地想起了小安,轻轻叹息,对他微微笑着道谢。店小二脸颊泛红,替他们斟了一杯茶,悄悄地看了怀清一眼,匆匆转身步出房外。
  怀清打量一下朴素的房间,眼珠一转,忽然兴致勃勃的问:「景玄,你几岁开始到极乐山学习法术?」
  「忘了。」景玄细细地抿了一口茶。
  「怎可能会忘了?罢了,你不愿说我也不会强逼你。」怀清别个脸,撇了撇嘴。
  「如果我说,极乐山是我创出来,你会信麽?」
  怀清凝目瞪着他,想从他眼神看出他的话是真是假,可实在是看不透。即使坐在旁边,即使近在咫尺,可景玄给他的感觉依然神秘和虚幻。
  「信。」怀清道。
  景玄微微一愣,摸着他的头笑道:「真傻。」
  「我就知道你会取笑我。」怀清皱着眉,满脸不悦。
  「但你选择相信我,你说你是不是很傻?」
  怀清索性背着他,手撑着下颚不发一言。
  「我要出去一会,你洗澡吃饭後便去睡觉,不要胡乱跑,也不要跟陌生人多说什麽。」景玄柔声吩咐,便往门口方向走。
  「呃?你要去哪?」怀清立刻站起来,想要跟他一起走。
  「找人,你不要跟。」
  怀清有点失落的坐下来,景玄笑了笑,走到他身边,微微弯身在他耳边道:「等我回来教你法术可好?」
  「真的?」怀清止不住兴奋,双眼发亮的拉着景玄。
  「那你要听我的话,不要胡乱跑,不要跟陌生人说话好不好?」景玄神情温柔的按着怀清的头,怀清太高兴,想也没想便点头答应了他。
  景玄不在,房间随之变得安静,怀清感到百无聊赖,打开窗望向外面,天色已黑,街道上行走的人越来越少,夜空的星星也寥寥无几,有点枯燥无味。
  关上窗子,店小二刚好拿了热水进来,於是他便用洗澡来打发时间。
  泡在热水中,手臂放在木桶边缘,头枕下去,静静地沉思。才离开皇宫一天,一路上虽然看到很多没看过的风景和生物,但他心里一直担心言少南,怕他会因自己的出走受到牵连。
  他在书信上大胆的威胁太后,若言少南那里受伤了,自己也会随他在相同的地方受伤。他并不是说过就算,万一真的听到任何有关言少南不好的消息,即使奉上性命也会保住他的安危。太后自然是清楚他的性格,表面温和乖巧,可固执起来任谁也阻止不了,不过她心肠狠硬,即使知道他会那麽做也未必肯罢休。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也太不负责任了,居然抛下所有东西,一走了之来逃避一切,实在说不过去。
  可既然做了,就不得後悔,而且他也没有後悔,只是有一点内疚而已。再加上,他不在,对崔怀宁和言少南也会比较好,不用再为他费心,时时刻刻要顾虑到他的心情而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蒸汽弥漫房间,疲累不堪的怀清敌不过睡意的侵袭,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在梦中,他听到有人呼喊自己,可眼前的事物很模糊,看不真切。一个英挺修长的身影渐渐映入眼帘,俊颜露出了温柔的笑容,怀清最爱看,因为这是他最喜欢的人的笑容。
  「少南......少南......」他想走过去时,身影突然凭空消失,吓得他征在原地,全身僵硬。憋了许久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早已知道,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永远也不会爱上自己,甚至不会认真地看自己一眼,把自己刻印在心中。
  虽然清楚了这个事实,但就是无法控制对他的爱,无法控制不去想他。
  「哭啥?小傻瓜。」一把亲切熟识的声音倏地传到耳边,清雅的草香气味扑鼻,使他浑身安心舒畅,嘴角微微上扬。迷迷糊糊中,他想要翻身,却有软软的东西阻挡他,於是顺手把那东西紧紧抱住,脸枕在那东西上蹭了蹭,感觉舒服。
  抱了没多久,他便感到奇怪了,随即睁开眼睛,眨了眨眼,木然看着自己抱着的东西。
  「呃,是景玄。」怀清枕在景玄的胸膛上,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双手仍紧紧箍住他的腰。
  景玄用手指戳了戳怀清的脸:「小傻子,你知不知道你洗澡时昏倒了,幸好被店小二及时发现,把你抱在床上。他送饭菜进来时听到没有水声,呼叫你也得不到回应,便来看你,怎料你整个人几乎浸入热水中,吓得他不断尖叫求救。我回来看你脸色有点苍白,也不及店小二的脸来得苍白。你啊,长这麽大了,仍是不能好好照顾自己麽?现在还好意思哭,要哭的人是我才对。」
  怀清听完,尴尬得涨红了脸:「对不起......你,你真的哭了?」景玄会哭?这比母猪能爬上树还奇异吧?可景玄画上红线的眼角没有泪水,完全没有想要哭的神色,也没有哭过的痕迹,想必又是戏弄他。
  「哭了,你再不醒过来就会哭了。」景玄微微叹息,眉头紧皱,似是很心痛的样子。
  「我还真的想看看你哭的样子。」怀清开玩笑道。
  景玄不动声色的用手指擦去怀清脸上的泪水,摸了摸他的头,把他抱在怀里:「你打算离开多久?」
  怀清愣了愣,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不知道。」
  「要一直跟着我麽?」
  怀清直直地盯着景玄,忽然俏皮一笑:「等我对你厌倦的时候便会走。」
  「嗯?走去哪?」景玄笑问。
  「走到一个你不能去的地方。」怀清笑盈盈道。
  「那可是好难,我哪里都能去。」
  「哼,你能去地府?」
  景玄没有回话,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看得很仔细,像是要把他的样子铭刻起来。
  「你从小身体不好?」
  「对,要不是生於宫中有灵药养身,我这残躯早已撑不住。」怀清苦涩笑着。
  「即便你现在没在宫中,也不会死的。」景玄垂下头,在他耳边低声道:「我绝不会让你死。」
  「若你是神仙,兴许我真的不会死。」怀清呵呵笑道。
  「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事情要做。」景玄很自然地中断了话题,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怀清笑着闭目,神情安然进入梦乡。
  相逢记 廿四
  相逢记 廿四
  翌日,怀清醒来时,本应躺在旁边的景玄不见了,呼叫几声,也没有回应。他坐起来,回想起昨晚的事,虽然那时并没有意识到有什麽不对劲,可现在仔细一想,自己竟然抱住景玄睡觉,羞得翻身趴下床,脸埋进被子里,双手不断敲打自己的脑袋,想把昨晚的记忆通通敲走。
  虽说两人都是男子,但抱在一起睡觉成何体统?景玄一大早出去,可能就是想避开自己。昨晚不反抗,可能只是知道他在洗澡时昏倒,心有不忍才顺从他而已。
  天啊!我以後再无颜面面对景玄了!怀清激动的不断摇头,脸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公子,公子,你怎麽了?是不是不舒服?」店小二刚拿着热茶走进来,便看到怀清像是失心疯一样用头撞向床上,吓得马上放下手上的东西,连忙跑上前阻止他。
  「没事。」怀清自知失礼,立刻坐直身子,腼腆地对他笑了笑,道:「昨晚是你救了我?」
  「对。」店小二害羞的垂下头,不敢直视怀清。
  「谢谢。」怀清微微笑着:「你叫什麽名字?」他认得这个店小二就是昨晚态度非常殷勤的小二,虽与小安长得完全不同,但羞怯的表情有几分相似,於是对他更有好感。
  「张小五。」
  怀清奇道:「你排行第五?」他听说过在民间有很多不认字的父母替小孩改名,都会以排行来命名,所以每听到名字是以数字为名,便猜到是在家中排行的位置。
  「是的。」
  张小五害羞得耳根红红,怀清看见感好笑,道:「不用怕,我不会吃人。」他伸出手轻轻拉着张小五坐在自己身旁,笑问:「你几岁了?」
  「十七......」
  果然跟小安同年,难怪看见他便想起了小安。
  「公,公子,小的现在替你预备早膳。」张小五紧张的跑出门外,也不忙回头看了怀清一眼,怀清冲他一笑,他一下子刷红了脸,心神不定,被门栏绊到,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怀清想走过去扶起他,他却仿似见鬼般急着说没事便跑了。
  怀清哭笑不得,开始自我检讨有啥地方值得让人如此害怕。
  待怀清用过早膳後,景玄才回来。怀清好奇地询问他到了哪,他只说去了找人。
  哪来这麽多人要找?怀清疑惑,也不追问。
  景玄看出他心中的疑问,於是道:「找不到,只好继续找。」
  「找谁?」怀清脱口而出,心知不该无礼追问别人的私事,却又禁不住好奇心。
  「白公子,不过他行踪飘忽,难以追查。」景玄倒是不在意的回答。
  「嗯。」怀清按下要追问的冲动,垂首喝茶。
  「我们大概还要留在这里一段时间,有些时候我不能在你身边,你要乖乖的不要乱跑,更不要再跟陌生人说话。」
  「嗯。」怀清点头,可根本没往心里去。要他不要乱跑还好,可不跟人说话这怎麽行?除了景玄以外,其他全都是陌生人,若景玄不在身边,不和其他人说话岂不是会闷死?这自然是不成。
  景玄也不再多说,忽然握着他的手,这亲密的举动顿时令怀清回想起昨晚,下意识一缩,满脸羞红的垂下头。
  「傻子,怕啥?」景玄故意把嘴唇贴近他耳边小声道:「都抱过了,还怕牵手?」
  「你、你......」怀清脸色阵青阵白,结结巴巴的道:「别胡说,哪......哪有......」
  「不是抱过麽?尤其昨晚还抱在一起睡。」
  「景玄!」怀清羞得跳了起来吼道。
  景玄按捺不住大笑起来,不理会他的反抗紧紧拉着他的手:「走吧!我来教你法术。」
  听到可以学法术,怀清停止挣扎,兴奋得双眼闪亮闪亮,任景玄牵着他的手下楼。所有人看见他们二人经过时,也偷偷地横了他们一眼,表情充满着新鲜和好奇。
  怀清猜想定是景玄长得太引人注目,大家才会想多看他两眼,却不知道自己的样貌也相当出众夺目。
  相逢记 廿五
  相逢记 廿五
  相逢记 廿五
  「昨晚承蒙张兄相救,弟弟才能保住性命。」景玄对掌柜恭敬的道,又对在掌柜旁边的张小五笑着点头道谢。
  「不客气,令弟身体安好?」掌柜看看怀清脸色红润,才能安心下来。谁知道昨晚看见怀清脸色白如纸,动也不动的躺在床上,还以为他真的死了。这里生意已经少得可怜,若有人死於店内,不只名声受损,还有这两位富家公子的家人定会追究到底,到时候不知会损失多少。
  「弟弟身体好,只是脑袋一直也有点不灵活,麻烦了各位真是非常抱歉。」景玄客气道。怀清目光锐利的瞪着他,不说话。
  「不要紧,能为阁下和令弟服务是本店的荣幸。」掌柜浑然不知怀清的异样,继续对景玄有礼地笑道。
  怀清努力忍着,尽量不向任何人展露不高兴的一面,暗地里用力握着景玄的手,表面平静地等待他和掌柜的对话结束。
  景玄没有让他等太久,很快便结束了话题,轻轻拍了拍怀清的手背,牵着他走出去。
  「他们兄弟情真是深厚。」掌柜点头笑道,每次看见景玄和怀清走在一起,总觉得有种非常舒服的感觉。在旁本来用抹布抹着算盘的张小五,也停下动作,痴痴地望向走出门外的二人的背影,眼神流露出羡慕之色。
  乡村小镇不如京城热闹,但对怀清来说别有一番风味。除了京城,他从没到过其他地方,甚至京城有很多地方他也没有去过,即便这里简单纯朴,已让他兴奋得东张西望,拉着景玄四处奔跑。
  看见他跑到满头大汗,景玄便提议到附近的茶馆休息,疲累的怀清自然是点头同意。才刚坐了一会儿,景玄说有事要出去一会,怀清没多问,听话的静静坐着等他回来。
  可能是劳动太久,他有点睡意,头颅往前一倾,差点撞到桌子上。他用手撑着下颚,好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又喝了口茶,不让自己在这里睡着。
  昏昏欲睡期间,他嗅到清香的梅香,气味渐近,於是好奇地往散发出香气的方向望去,有个年轻男子迎着他的方向走过,在他身後的不远处坐下来。
  怀清呆呆的看着那年轻男子,他本以为景玄会是他一生中遇过最好看的人,没想到还有人比他长得更好,简直就是完美到不能挑剔,看上去也似乎比景玄年轻,真的是长江後浪推前浪。
  那年轻男子看见怀清一直看着自己,没有露出半点不悦,反对他点头微微一笑,如沐春风,简朴的茶馆顿时像是开满了鲜花一样光彩美艳。
  怀清觉得脸颊发热,怕自己此时会脸红,快速转身不再看那男子,可又有着无限的不舍,忍不住常常回头偷看他。
  年轻男子垂下头瞧着手上的茶,目光幽幽,心思似乎并不在茶上。
  这样的目光,让怀清想起了千雨。这男子虽然和千雨长得完全不一样,可气质相近,而且眼里同样有着哀愁,看得怀清心酸,隐隐的刺痛莫名地钻入心窝。
  怀清突然很想跟这男子说话。他一向很少主动接触陌生人,可在犹豫的时候脚步已不由自主地走到男子身边坐下。
  男子有点愕然的看着他,笑了笑,不发一言,似乎是等这个没有询问,毫不客气坐在身边的陌生少年先开口。
  怀清自觉无礼,脸和耳根一下子红得像染红了的布,腼腆的笑着道歉。
  男子不在乎的一笑,声音温柔却不失男子应有的低沉:「介意我为公子把脉麽?」
  怀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对男子没有戒心,微微拉高了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臂放在桌上。男子安静地帮他把脉,神色没有任何变化,连眉头也不动一下。怀清心里抱有疑惑,又有点担心,因为他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万一从男子口中听到什麽......
  「公子放心,您会很长寿。」男子似乎看出了怀清的担忧,笑道:「公子是否曾服食过奇怪的药丹?」
  怀清对男子的问题感到奇怪:「我身子不太好,所以服食过很多药丹,至於奇怪的药丹......我也不太清楚。」
  「请公子谨记在下的说话,千万不要让别人吸走你体内的药丹。」
  「吸走?怎麽吸走?」怀清不解。
  「公子别轻易让别人接触你的身体。药丹如性命一样重要,失去药丹,公子的阳寿也尽。」男子放开了怀清,俊颜浮现出和善的笑容。
  「那药丹是啥?」怀清困惑的皱了皱眉。
  「应该是一粒能吸走病气的药,世间少有。如此罕有的药丹也给公子服下,注定公子多福多寿,所以公子绝不能破坏上天赐给的机会,好好保护药丹。」
  怀清觉得自己像是在听鬼神故事一样,但又莫名地深信男子的说话,揣测这男子有可能不是凡人,於是询问了男子的姓名。
  「名字於我如浮云,公子可称在下白公子。」白公子有礼的拱手道。
  咦,白公子?不就是景玄要找的人?
  「在下清儿,很高兴认识白公子。」怀清一时间想不到要叫什麽名字,於是随口说道。白公子像是没有听见,目光一直望向怀清身後,说不出的深邃。怀清转身看看,原来景玄已走到他身边,还对白公子笑了一笑。
   相逢记 廿六
  相逢记 廿六
  「果然猜得没错,你就是白公子。」景玄笑道。
  「景玄前辈近来安好?」白公子回笑,口吻亲切,两人似乎是旧相识。
  「不太好。」景玄苦笑了一下。
  「嗯?何事能令景玄前辈不好?」白公子疑问。
  「有两件事。」
  白公子沈默了一下,道:「哪两件?」
  景玄替自己倒了杯茶,并没有喝,摇了摇茶杯,慢慢的道:「第一件事,是受到阴阳谷谷主朝逸所托,替他寻回他最重要的人。」
  白公子眉头动了一下,语气充满着讥讽的笑问:「他也会有最重要的人?」
  景玄不置可否的道:「我没记错的话,朝逸本来的姓氏好像姓白,对不对?」
  「那又如何?」白公子表情冷了下来。
  「既然连姓氏也可跟随他,何必还要别扭故意避他不见?」
  「景玄前辈好笑了,我本来就被称为白,何故会变成跟随他的姓氏?」白公子缓缓地笑了起来。
  「子夜不认,我也不再为难。」
  白公子瞪着他,不语。
  「不过第一件事办不成,希望第二件事能顺利。」景玄意味深长的紧紧瞪着他。
  「若我能帮得上,我定会帮。」不用景玄说明,白公子也知道他口中所说的第二件事都是跟自己有关系。
  听到他那麽乾脆直接,景玄也单刀直入的道:「我中了妖毒,你有没有除去妖毒的方法?」
  「啥妖怪能对付你?」白公子微微讶异。
  「狡猾到连我也大开眼戒的蛇妖。」
  白公子又是一瞪,须臾才道:「老实说,我也没办法。」
  「你有的。」景玄高深莫测的笑着:「因为朝逸有办法。」
  「恕我无能为力。」白公子扭个头断然道。
  「那没办法了。」景玄叹了口气,抚摸着怀清的发丝:「清儿,我们走吧!」
  白公子随即转头,带着讶异的表情看着他们:「你们认识?」
  「你们也认识?」景玄反问。
  「刚刚认识。」白公子道。
  「那很可惜,也许是最後一次见面。」语毕,景玄放下银子,一把拉着怀清想转身离开。
  「等等。」白公子急忙站起来,迟疑了一会,才开口:「你是认真?」
  「指哪方面?」景玄故作疑惑。
  「无妨。」白公子有点无力的坐下来,苦笑:「你别做自己会後悔的事,不然到了那一天,也许你会跟他一样。」
  「你真的不打算回到他身边?」景玄这次真的是疑惑起来:「他骗你只为了保命,可他却没有做过伤害你的事,甚至很疼你,将所有心思也放在你身上。」
  「伤心,不是已足够?」白公子浅浅一笑,语气平淡:「景玄,你知道被最爱最重视的人伤了心的滋味麽?若你知道,定会明白我的固执。当然,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不会明白,除非你对人真心。」
  「真心麽?我看见他失落沮丧的样子便想笑了,若不是有求於他,我才不会管你们的事。」
  怀清觉得景玄的说话太无情,抬头瞪他,一脸冷冰冰,不像是平日里看到的景玄。想开口抱怨几句,又不想打断他们的对话,於是决定继续沈默。
  「他作孽多,很多人也想看他失落沮丧,但又有谁真正看过他那样子?就算是你再神通广大,也没办法看到他露出那种表情,因为他绝对不会给任何人看到。」白公子淡然道。
  「你果然很了解他,看来我再怎麽说,你也不会答应。」
  白公子垂下眼皮,叹道:「就是过於了解,才不想再被伤害。心本来就是脆弱,被伤了,也许一辈子也不能复原。两人相处莫过於信任,你骗他时,可有想到他的感受?可有想到他会不会原谅你?可有顾及到他的真心?而他......」他微微笑了一笑:「什麽也没有。」
  白公子的每句说话像利刃一样,狠狠地刺进怀清的心。虽然白公子表面平静,可怀清知道他跟自己的感觉一样,甚至比自己更痛更伤。
  「伤得自己最深最痛的人,往往就是自己最爱的人,不想被伤害,就不要爱人。」白公子把目光移到怀清身上,眼神流露出怜悯和伤痛。怀清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对自己说,但也点点头回应了他。
  我已没有真心待人,岂会再爱人?怀清暗自苦笑。
  「景玄,你会伤害我吗?如今在我身边只剩你一人。」走到大街,怀清的心仍在隐隐作痛,他不想被背叛,不想被伤害,只想平凡的渡过馀下的日子。
  「别听那家伙的说话,他被伤得深,有一点失心疯。」景玄心不在焉的道。
  怀清没有把景玄的话听进耳里,自顾自道:「不过,你也伤不了我,因为我已没有真心去爱人。」
  相逢记 廿七
  相逢记 廿七
  怀清跟着景玄走到一条狭窄的小巷,屋顶瓦片阻挡了阳光的照射,让这里变得昏暗阴沈。虽然大街并不算热闹,可这条小巷冷清得完全感受不到有生命的气息。
  「你猜猜我刚才去了哪?」景玄神秘的笑问。
  「不知。」怀清老实摇头。
  「买东西给你。」
  「真的?」怀清双眼闪亮闪亮,虽然从小想要什麽便会有什麽,可景玄会送礼物给他,他可是从未曾想过的。景玄是个奇怪的人,想必送的礼物也会非常特别,越想越期待,越想越心痒。
  「非常适合你。」景玄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面具戴在怀清的头上:「真的非常适合你。」
  怀清马上掀开面具,看了看,是一张像锺馗一样凶恶,可眉毛成八字形的奇怪脸孔。他愤愤的抬头瞪着景玄:「哪里适合我?」
  「非常适合。」景玄又帮怀清戴上面具:「一路上也要戴着,不能脱下。」
  「不要。」怀清想拒绝想反抗,双手被景玄捉住。
  「不行呢,我不放心你。万一你被认出来,便会惹来很多麻烦。」
  「但这面具哪里适合我?」怀清嘀嘀咕咕,满是不悦,可又乖乖的戴上了面具。他明白到景玄的忧虑,要是有宫中的人前来找他,被他们认出他是三王爷的话,真的会惹上很多麻烦。到时候逃也不是,不逃也不是,难得能享受自由的生活,怀清才不想那麽快被带回去。
  不过,他并不知道景玄说的麻烦其实是另一个意思。景玄看他肯听话戴上面具,摸了摸他的头,带着满意的笑容牵住他的手走出大街。
  街上的人对於他们手牵手走路这种亲密举动没有惊讶和鄙夷,因为昨晚弟弟在客栈昏倒,和让哥哥吓得狼狈不堪,焦躁憔悴的事已传遍整个小镇,如今大家只认为是哥哥疼惜弟弟,怕他再突然昏倒才牵着他一起走。
  真是对感情深厚的兄弟。
  「景玄。」怀清摇了摇景玄的手,低声问:「中了妖毒会怎样?」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早已死了。」景玄神色自若,彷佛在说无关痛痒的事。
  怀清长吁了口气,想开口,景玄抢先道:「我没事,只是到了晚上妖毒便会发作,不过那也不碍事,因为我之前服用了能缓和妖毒的灵药,所以除了眼睛有点变化,其他都没问题。」
  「眼睛变化,是指眼角的红线麽?」
  「对。」
  「那会怎样的?」怀清紧张的问。
  「放心,没事的,我自有办法。」景玄微微笑着。
  怀清迟疑了半晌,低下头小声道:「你不能比我先走的。」
  景玄顿了顿,慢慢地握紧了怀清的手失笑道:「你还真是会胡思乱想。」
  「才不是胡思乱想,你不明白我一直以来是怎麽过的,每天都是......」每天都是喝药喝药......除了喝药......还能做什麽?
  「傻孩子,总之我不会比你先走,你也不会比我先走,要走我们会一起走。」
  怀清弄不懂景玄的意思,但觉得有一点点感动。从来没有人说过要和他一起走,总是孤单一人,默默地看着别人一起打闹,一起玩乐,一起笑,一起跑......
  景玄,你真的会一直陪我麽?无论做什麽,也会一起麽?
  握着景玄的手不自觉加重了力度,怀清嘴角微扬,静静地跟着景玄走,直到走进一间破庙才停下来。
  他不明白景玄为何要来这里,这里让他莫名地产生了恶心的感觉,尤其面前没有了头的观音,让他非常不安和恐惧,脸色越来越难看。
  「景玄,为啥要来这里?」怀清不解的问。
  景玄仔细打量着每一处:「这里仍有点仙气,应该才荒废了十多年而已。你的体质不太好,吸点仙气再学法术对你会比较好。」
  「仙气?我一点也感觉不到。」怀清深呼吸,用力嗅着四周的气味,换来的却是一堆灰尘。
  「小傻瓜,你只是个凡人,当然感觉不到。」景玄双手举起他的双手,紧紧扣住,凝神闭目。怀清不晓得他在做什麽,但也老实不反抗,不询问,等他开口。
  「感觉如何?」景玄问。
  「没有感觉。」除了觉得景玄的手很温暖之外,再没有其他特别的感觉。但怀清知道景玄问的并不是体温感觉,而是其他,所以便回答没有。
  「闭上眼睛,慢慢感受。」景玄轻声道,怀清听话的照着他的吩咐去做。不知是否听完景玄的说话才产生出来的错觉,怀清感觉到自掌心有股热流窜入身体的每一处,五脏不断翻腾,像是有某个东西想要逼出体外一样,让他非常难受。
  他抗拒,想要缩手,可手指被景玄用力扣住,不只双手,全身也动弹不得。想呼喊,想求助却无能为力。
  景玄想坚持,可当看到怀清的脸色苍白如纸,红润的嘴唇失去了色彩,才放开他。全身无力的怀清在没有东西支撑下差点倒在地上,景玄马上抱住他,伸出手探他脉象。
  相逢记 廿八
  相逢记 廿八
  怀清半睁开眼睛,看见景玄一脸凝重,便问:「怎......麽了?」
  「你一时间受不了,不要紧,我们可以慢慢来。」景玄轻轻地拨开怀清脸上被汗水沾湿的发丝,细心为他擦去额上的汗珠。
  「我是不是很没用?」怀清虚弱的问。
  「不是,你是我遇过最有用的凡人。」景玄难得的赞许他。
  「想不到你这个时候竟然会哄我。」怀清疲累的笑了一笑:「但我知道我很没用。」
  景玄把他抱在自己的腿上,下巴贴着他的额头,轻叹:「为啥要这麽看轻自己?」
  「我从小身体便不好,要常常待在房间,不能出去玩耍,有时候甚至踏出房间门口半步也不能,只能透过窗子望向外面的世界,但窗框太小,我所看到的世界也很小。我很羡慕大哥,他很聪明,不论是读书还是武功也学习得很好;二哥虽不太爱读书,但天生就是练武材料,武功好,即使独自出外也不会令母后费心。」怀清顿了顿,微垂眼皮:「教他们学武的叔叔是少南的师父,所以他们常常也在花园练剑,我却只能在旁看着他们,不能看太久,因为怕会感染风寒......」他淡淡的笑着,目光流露出寂寞和难过:「我想,我学不会法术的,因为我什麽也做不成。」
  景玄捏了捏怀清的脸笑骂:「我就说你是猪头,你以前身体不好,不代表现在也是。再说很少人第一次便学会法术,极乐山有很多法力高强的弟子,也要学习很久才有今日的成果。」
  「那你学习了多久?」
  「我比较特别。」
  怀清皱着眉:「你刚才只是想安慰我,对不对?你一定没花太多时间便学成。」
  「你觉得我会好心的去安慰人?」
  「不会。」怀清老实道。
  「那你又说我安慰你?」景玄挑了挑眉。
  「可能我是例外,特别值得你同情,反正大家都在可怜我。」怀清恼怒的别个脸:「我不要别人同情。」
  「都是你自己说而已。」景玄真是哭笑不得了,他用力捏着怀清的脸,喃喃地感叹:「不过你的确是例外,居然能令我心软了......」
  「嗯?听不到。」怀清抬头凑近他。
  景玄浅浅一笑,轻轻地放开他,替他戴上面具,然後把他背起来:「我们回去吧!明天再来。」
  「我能走。」怀清尴尬的挣扎,他才不想被人误会自己像个姑娘儿那样柔弱得连走路也不能。
  「就当是我想背你。」
  「......」怀清安静地侧头伏在他的肩膀上,熟识的清草香气让原本已疲惫不堪的他放松下来,眼皮渐渐垂下,沉睡过去。
  ***
  怀清不明白张小五为何每次看见自己也神色慌张,脸颊泛红至耳根,一副做了亏心事的样子。景玄似乎很不喜欢张小五,时不时带着警告的眼神瞪着他,吓得张小五连头也不敢抬,一直垂下,不让人看到他的脸。
  「你别常常欺负小五。」怀清严厉的看了看刚用锐利目光射向张小五的景玄。
  「我哪有欺负他?」景玄怪里怪气的对张小五问道:「张兄,在下可曾有欺负你?」
  「没、没有......」张小五连忙摇头。
  「玄哥......」怀清悄悄地拉了拉景玄的衣袖,小声询问:「到底怎麽了?」
  景玄忽然握着他的手放在桌上,把他拉到身边温柔的笑道:「没事。」
  怀清紧皱着眉,满脸困惑的看着这个变得奇奇怪怪的男人:「你是不是......妖毒发作?」
  「你真是个猪头。」景玄宠溺的轻抚着他的脸,眼角馀光瞥了一下张小五,张小五半张嘴巴,神情有点愕然,见景玄看他,别个脸不敢再看他们:「若公子没有需要的话,小的先出去。」也没等他们回答,张小五已像箭般飞快地跑出房外。
  景玄好像很满意,嘴笑得几乎咧到耳根才放开了怀清。怀清的表情由困惑转为担心,直直地瞪着他问:「你真的没事?」
  他从来未看过景玄这麽奇怪,虽然景玄一直也奇奇怪怪,可最近就真的奇怪的令他有点不安。先不说他对张小五的恶劣态度,单是他在外人面前对自己温柔得要命的态度就足以觉得他绝对是出了问题。
  而且是非常严重的问题。
  除了妖毒发作,怀清暂时想不出其他。
  「没事。」景玄亲腻的刮了刮他的鼻尖笑道。
  还说没事?根本就有事啊!
  「嗯?你不想我对你好?」景玄疑问。
  怀清顿了一下,尽量很自然地扭个头道:「不必那麽好。」
  「为啥?」景玄又好奇地靠近他。
  「就是不必那麽好。」怀清不是答不出来,而是不想回答。他很怕景玄对自己好对自己温柔,怕自己承受不起,怕自己没法回报,可更怕的是自己会任性地依赖他,到最後不小心陷入去,无法走出来。
  他无时无刻也想起白公子的说话,同时亦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要再爱任何人,情伤,一次便足够了。再加上他还未能放下对言少南的感情,夜夜思念,念他的笑容,念他的温柔,念他从前教自己写字,和与他一起下棋对联时的情景。
  他没法忘记,也不知是否想要忘记,总之每每想着心便会刺刺的痛,随之蔓延身体每一处。可一想到景玄就在身边,痛感立时消失,反倒有种暖暖的感觉遍布全身。
  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喜欢,只是从景玄身上得到安心和舒服。
  可景玄对他呢?他真的不知道。
  他觉得景玄近日望着他的眼神有所改变。以前他的眼里总是流露出高深莫测,还有一点高傲、不可一世之色,彷佛时时也在算计着一些事。没有人会知道他的想法,有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现在,他望着自己时的眼神再没有高傲和不可一世,随而代之是温柔和怜惜。原本混杂了多种情感的深邃眼睛逐渐变得清澈,可看着别人时又会回复以前一样。
  怀清不知道这代表了啥,只觉得跟他现在这种关系已很好,不想往前踏一步,也不想退後一步。
  但是,他和景玄,到底算什麽?
  朋友?兄弟?知己?可能用同伴来形容会更适合,但又觉得不是,真是越想越觉得古怪。
  「累了麽?」景玄问。
  「有一点。」怀清其实不累,只是有点烦闷,但不想让景玄知道,便随意点头。
  「那你先洗澡休息,我要出去一会。」
  「嗯。」怀清拿着更换的衣物走到屏风後面,才刚脱下外衣便听到关门的声音。他从屏风走出来,打开了窗子,并没有看见景玄走出客栈。
  景玄每晚也会出去,至於去哪,怀清从不知道,也没有过问,他知道自己没权过问太多他的私事。
  这样继续保持距离就好。他与他现在也许只是同伴,若继续下去,说不定能成为知己,但不会再有更进一步,这样就不会到最後变成什麽也不是。
  这样就能安心待在景玄身边。
  相逢记 廿九
  相逢记 廿九
  景玄走上三楼,转过两条走廊,来到第二间客房门前停下来,轻轻敲了敲,不等里面的人邀请便擅自推开门。
  白公子坐在桌边,姿态优雅的喝着酒,眼皮没动过一下,似乎没发现自己的房间来了个不速之客。
  景玄不客气地坐在他身边,为自己斟了一杯酒,细细地抿了一口,轻轻地感叹:「看来仍是没有消息。」
  白公子冷眼瞪了一下他,淡淡的道:「崔小王爷未免太可怜了,你真的不担心他的安危?」
  「没必要担心。」景玄笑道。
  「以为你好心地教他学习法术,原来只是利用他的人气引出蛇妖。景玄前辈,你的心真的被狗吃了?」白公子瞪着景玄的目光充满着不满和谴责。
  「有我在,不会让他有事。」景玄神色异常认真,又补充:「我绝对不会让他有事。」
  沈默了半晌,白公子问:「你觉得你们最後会怎样?」
  景玄想了一会,反问:「你又觉得你和他最後会怎样?」
  白公子垂下眼皮,遮掩一片黯淡的黑眸:「若他真心待我,我会回到他身边。」
  「你认为他不是真心?」
  「是真心的话,何不老实面对我?我最讨厌他不够光明正大,刚好你也和他一样,我就看看崔小王爷发现一切後会如何待你。」白公子冷冷一笑。
  「我不会让他发现。」景玄想了想,又道:「或者该这麽说,在他有可能发现之前,我会解决这一切。」
  「哦?」白公子好奇地眨了眨眼:「言下之意,你待他......」
  「什麽也不是。」景玄替他接话,妖魅的眼睛闪过狡猾之色。
  白公子顿了顿,突然展颜一笑:「景玄,我就看看你这没心没肺的混蛋到最後会落得怎麽样的下场。」
  景玄回到房间时,刚好张小五从房间走出来。被景玄的严厉目光瞪着,张小五吓得马上慌忙解释是怀清吩咐自己拿热水进去,好让他回来时可以马上洗澡歇息。
  景玄满意的点了点头,眯起眼睛,凑近张小五低声道:「我问你,干嘛老是看着他脸红?」
  「我......」张小五垂下头,脸颊一下子涨红,结结巴巴的道:「从来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我露出这麽温暖亲切的笑容,他不把我当作下人,对我客客气气,所以......」
  「警告你,想要好好生存便不要对他有任何幻想。」景玄温和的笑着威胁。
  张小五看到他的笑容,突然有着寒风刺骨的感觉。他浑身颤了一抖,道:「没有,我只是想起了我的四哥,他的笑容跟景小公子一样能带给我温暖。」
  「四哥?」
  这个张小五胆子还真是大,居然将当朝三王爷当成自己的四哥。不过怀清给人的感觉实在是一点气势也没有,莫说是王爷,说他是朝中官员也不会有人相信。
  「嗯......」张小五黯然道:「他刚去世不久......」
  「刚去世?是怎麽死的?」景玄非常直接毫不婉转的好奇问道,完全不在意自己正在勾起别人的伤心往事。
  「不知道,他的尸首是在破庙里发现的,大家都说是妖怪作祟。」张小五忍不住抽泣起来,掩着脸道:「四哥很善良,为啥妖怪会选了他?为啥上天要舍弃我四哥?」
  难怪破庙阴气那麽重,果然没有错。景玄眼里略过一丝危险的目光,道:「妖怪吃人才不会看那人是不是善良,能吃就吃,不能吃就处理掉,免得日後会重复选错。还有,这一切也是他的命数,不能怨天尤人。」
  「呜哇呜哇,四哥真的死得好可怜。」张小五听到景玄的话後,脸色阵青阵白,好像想起了什麽,忽然大声哭了出来。景玄皱了一下眉头,本不想理他,可才想推开门,怀清便打开了门,疑惑的目光来来回回的打量他们。
  「景......玄哥,你怎麽又欺负小五?」怀清抱着哭个不停的张小五,轻轻抚拍着他的背,转头带着责备的眼神瞪着景玄。
  「他突然想起自己死去的四哥才哭而已,与我无关。」景玄事不关己的耸耸肩,忽略了是自己先揭开这个令张小五悲痛欲绝的话题。
  「可怜的孩子。」怀清怜悯的紧紧抱住张小五。
  景玄扬了一下眉头,微微一笑:「对,所以可怜的孩子现在要好好休息,我们不要拖延他的休息时间。」边说边拉开了他们,抛下张小五在冷清的走廊上,径自拉着怀清走进房内,关门前也不忘对张小五客气地道声晚安。
  「小五真可怜,他哥哥是怎麽死的?」怀清表情相当伤感。
  「病死的。」景玄随口道,把怀清拉到床上,按着他的肩膀要他坐下。
  「病死啊......」怀清感叹地拉长了尾音,道:「病真的好痛苦。」
  「别想太多,你现在的身体还不是好好的。」景玄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怀清并没有跟景玄提及过白公子之前跟他说过的话。他不是不信任景玄,也不是认为白公子瞎掰,只是不相信自己会有那麽幸运,莫名奇妙地服了一粒灵丹延长寿命。他不敢奢望自己能活很久,只要不给自己希望,便不会有失望。
  「在想啥?」景玄柔声笑问。
  「没有。」怀清有点疲倦的摇头。
  「你先睡,我去洗澡。」景玄细心为怀清盖好被子,待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离开。听到解开衣服的声音,怀清才睁开眼睛,细细地嗅着周围的气味。
  景玄身上常常散发着青雅的草香,可最近几个夜里却混杂着梅花香味,虽然只是闻过一次,但怀清认得那是白公子身上的香气。
  他猜想,景玄每晚出去是找白公子,求他帮他除去身上的妖毒。
  可是景玄会求人?
  真想看一次。
  相逢记 三十
  相逢记 三十
  怀清的身体已逐渐适应景玄输给他的气,虽然仍会感到五脏六腑在翻腾,可至少不会再难过得几乎昏倒过去。不过奇怪的是,最近自己常常感到疲累,走了才一段路已气喘过不停,跟以前身子虚弱时的情况很像。
  景玄每天皱眉的次数也日渐增多,尤其在输气给怀清之前,和结束之後,深锁的皱眉几乎要连在一起。
  「你感觉如何?」景玄皱着眉问。
  「没什麽,只是有点累。」怀清勉强挤出微笑。
  景玄有点心痛地用手背轻轻抚萫怀清的脸,叹了一口气:「怀清,你跟我回极乐山一起生活好不好?」
  「呃?」怀清愕然。
  「以後也跟着我,好不好?」
  怀清直楞楞地看着景玄,看得出他并不是在开玩笑,於是道:「景玄,你是要我跟你回极乐山,以後也跟你一起生活?」
  「对。」
  「为啥?」
  景玄似乎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异常认真的道:「我想和你一起生活。」
  「为啥?」怀清又问。
  「极乐山适宜让你养病。」
  怀清眼眸一片黯然,微微笑着,喃喃道:「我就知道自己不会有那麽幸运,什麽灵丹妙药也没可能治好我。」
  「怀清。」景玄紧紧抱住了怀清,喟然长叹:「在极乐山便有方法治好你,你以後跟着我,好不好?」
  怀清把头埋进景玄的肩窝,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治不好呢?」
  「我说过会跟你一起走,所以你绝对不会有事。」
  「景玄......」怀清抬起头,满脸忧伤哀愁:「我已没真心,能给予你啥?」
  景玄没有再说话,半眯起眼睛,慢慢地凑近怀清。怀清意识到他要做啥,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心里明明知道是要反抗,可身体就是一动不动,微垂的眼皮像是在迎接他一样。
  「咦,景公子,你们在这里做什麽?」张小五的声音惊醒了二人。怀清脸颊一热,慌张地别个脸,不让他们看见自己面红耳赤的样子。
  相反景玄若无其事,好像什麽事也没发生过,问张小五:「你来这里又做什麽?」
  「我来拜祭四哥,他就是死在这破庙里。」张小五举起手上的篮子,里面装满了香烛和纸钱。
  「死在这里?」怀清斜瞪着景玄,还记得景玄明明说过张小五的四哥是病死,又怎会死在这里?
  景玄无视身边人的目光,专心听着张小五的话。
  「自从四哥死後,再没有人敢来这间破庙。我刚进来便听到有声音,以为是杀害我四哥的妖怪,怎知一看是公子你们......」张小五忽然急道:「你们快离开这里,万一真的有妖怪便麻烦了。」
  「你不怕死?」景玄挑眉。
  「怕啥?我无父无母,大哥和二哥失踪了很久仍未有消息,三哥在一年前病死,剩下的四哥就是我的一切,如今他死了,我的命也不该存在。」张小五伤心欲绝:「如果不是想着要为四哥报复,我早已跟他一起走了。」
  怀清想安慰张小五,被景玄捂住嘴巴。他不悦的瞪着景玄,景玄没理他,对张小五问道:「你常常来这里?」
  「通常都是天亮来这里拜祭,听仵作说四哥死的时分是接近天亮时分。」张小五摇摇头:「不过我来了很多次都没有收获,猜想仵作年纪大,可能会判断错误,所以决定每天在不同时分来这里看看。」
  「那你看到妖怪,打算怎样对付他们?」景玄问。
  张小五愣住,显然没想到这个问题。
  「这种事你该交给懂捉妖的人处理。」
  「有啊!镇长请了御逍阁的人来,可还未有消息。」
  「是白公子?」
  「对,可白公子在信上说有点事情要办,要我们多等几天。」
  「哦。」景玄了然的笑了起来,道:「你就多等几天,别擅自行动,不然打草惊蛇,到时可能连累整个镇的人受害。妖怪啊,才不会跟你说人性。」
  张小五脸色发白:「我一心为四哥报复,从没想过这问题。」
  「那快点走,不要惹上妖怪。」
  张小五用力点头,想转身跑时,好像想到一些事,回头带着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他们:「景公子,你们还没说在这里做什麽。」
  「怎样?难道张兄怀疑我们是妖怪?」景玄温言笑问。
  张小五默不作声,景玄继续笑道:「也对,我和清儿最近才来镇上,如今又在有妖怪出没的破庙出现,张兄自然会对我们这对陌生兄弟抱有怀疑。」
  「小的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听说妖怪化成人形都是很漂亮......」
  景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张兄是要暗示我们长得漂亮?」
  「对不起,小的冒犯了两位公子。」张小五朝他们弯身鞠躬,便转身奔跑了。
  「景玄,我们像妖怪麽?」沈默了许久的怀清终於忍不住开口问。
  「没听过猪头会是妖怪。」景玄答非所问。
  「景玄!」怀清生气,他知道景玄又在嘲笑他。
  「好吧!别气。」景玄握着他的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他怀疑你就最好了,这样便不敢再接近你。」
  「啥意思?」
  「他对你跟小安对你的是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麽?」
  怀清瞪大了眼睛:「你是说小五他......」
  「你以後不要再胡乱对人好,只对我一个好就够了。别人的心不像我那麽强悍,你伤我心好了,不要伤别人的心,又让自己内疚。」
  「你别说的那麽伟大,你的心不是强悍,是你根本没有心。」怀清斜瞪着他。
  「对其他人没心,对你有就够。」
  怀清强忍着笑意,大步踏出破庙低喃道:「胡说八道。」
  相逢记 三十一
  一
  二人返回客栈时,已经日上三竿。怀清察觉到掌柜和其他小二也带着戒备的眼神瞪着他们,猜想张小五定是将刚才在破庙看到他们一事说了出来。
  即是说,他和景玄彻底被当成是妖怪了。
  怀清心底里有点不舒服,大家好像连跟他有眼神接触也觉得肮脏。或者景玄发现他的心事,牵着他的手稍为加重了点力度,好让他安心。
  他和景玄来到靠近角落的桌子前停下来,那里坐了一个头罩着白色斗笠的人,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景玄没询问男子便毫不客气地坐下来,怀清还在犹豫要不要先询问男子的意愿时,已被他拉到旁边坐下。
  「景玄,你还真是不懂礼貌。」那个头罩着白色斗笠的男子道。
  「奇了,你不懂礼貌,我干嘛对你礼貌?」景玄疑惑的挑了挑眉。
  那男子嘿笑了一声,道:「你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
  「本来不知道,但我刚刚听到有人说邀请了白公子来这里捉妖怪,就猜想神通广大的你会不会来。当然,我是以为死也要面子的你不会来,但又想起这几天每次从这里出外时,总是闻到令我感到恶心的气味,我记得这股恶心的气味在世上没几人仅有,所以才会知道你来了。」
  男子慢慢地脱下斗笠放在桌上,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直地瞪着景玄,嘴角一勾,无限风情,看得怀清目瞪口呆。
  怀清终於知道以前的自己眼光是有多狭窄,离开皇宫後才发现原来天底下到处都有样子长得绝好的人。
  比如眼前这个年轻的男子,外貌虽不及白公子惊艳,可也是长得十分俊秀,而且跟景玄有着同一个共通点: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景玄,他早已在这里,对不对?」男子笑问。
  「对,就在上面。」景玄回答得非常乾脆:「你要现在找他?」
  男子眯起眼睛,眼里略过一丝光芒,怀清捉不住,因为这个男子的眼睛跟景玄一样让人难以看透。
  「不用,我可以再等。」男子悠悠的道。
  「也对,反正也等了那麽久。」景玄平淡的语气中含有嘲讽。
  男子没有任何不悦,反倒咧嘴一笑:「景玄,看来你身上的妖毒也除去了不少。」
  景玄似笑非笑,道:「他变了很多,从前是个活泼的孩子,现在却被你害到阴沈寡言,脸上满是愁意,连我也不禁怜悯他。」
  男子眯起眼睛瞪了他好一会儿,别有深意的勾起嘴角:「少来幸灾乐祸,你小心下场跟我一样。」语毕,笑着喝茶。
  「朝逸,我跟你不同。」景玄咧嘴。
  「是指哪方面?」朝逸挑眉。
  景玄没有正面回答朝逸的问题,笑道:「朝逸,我实在很好奇,若真的给你看到他,你会打算怎麽做?」
  「若真的再看到他,我绝不会放手。」朝逸含笑的眼中充满着坚定决然。
  景玄叹了口气,笑了笑:「连你也学懂认真,看来世界变了。」
  「的确,因为我相信你很快便会有这一天。」朝逸忽然转看着怀清,笑容和蔼:「如果有一天你伤心得没有地方可去,可到阴阳谷找我,我是阴阳谷的谷主朝逸,无论什麽时候我都会欢迎你。」
  「不用你操心,我不会让他伤心得没有地方可去。」景玄径自拉起怀清,对朝逸笑得灿烂:「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事,其实他在两天前已离开,我这次来的目的是受他所托,替他完成在这里未能完成的工作。」
  朝逸笑眯眯的瞪着他,暗地里在琢磨他说话的可信性。景玄没有等到他的结论,拉着怀清返回房间。
  怀清对朝逸和白公子的事很感兴趣,待景玄关上房门後,马上拉着他坐下来追问他们的事。
  其实景玄也不太清楚他们之间所发生过的事,只知道朝逸欺骗了白公子,更不相信他一直以来给予的真心,即使知道白公子会以死偿还一切,也没有阻止他。白公子心死,没办法再信任朝逸,才决定选择离开他。
  景玄本以为朝逸真的是个没有感情的人类,岂料他居然请求景玄帮他暗中保护白公子,还答应了景玄一些无理的要求。景玄认识朝逸已有很多年,知道他为人高傲自满,没想到也肯向劲敌低头,证明他真的很爱白公子。
  只是白公子不愿再相信朝逸,不愿再受伤害,所以一直逃避他。虽然这一切都是朝逸咎由自取,但景玄看到一向心高气傲,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内的他也有伤心难过的一面,不禁对他泛起了一点点同情心。
  白公子本来是朝逸门下排行第六的弟子,叫子夜。可离开阴阳谷後,他便抛弃了这个朝逸唯一给予他的东西,打算隐姓埋名到山上居住时,却遇到了快仙游的御逍阁前掌门,请求他帮忙接任掌门一位......
  说到这里,景玄停顿下来,纠正:「是强逼他接任掌门一位才对。」
  怀清消化一下景玄的说话,问道:「可朝逸已经後悔了,白公子仍不打算原谅朝逸?」
  「朝逸欺骗他,甚至连他的性命也可以不顾,换是你,你能原谅他麽?」
  「若他真心悔改,愿为我付出真心,我会原谅。」
  「真的?」景玄疑问:「即使骗得你很深,伤得你很深,你也能原谅?」
  怀清仔细考虑了一会,许久才开口:「我会再尝试相信一次。」
  「因为对方是言少南?」
  「呃?」怀清茫然的看着景玄,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把朝逸想成了言少南麽?」景玄微微侧头,手背托脸,目光幽幽的望向别处:「即使言少南骗得你很深,伤得你很深,你也会原谅,对不对?」
  怀清征了征,垂下眼皮,神色有点黯然,随意应了声『嗯』便再没说话。
  景玄眼角瞥了一下他,叹气,大手摸着他的头道:「我等你。」
  简单却充满着暧昧的三个字,已完全震动了怀清的心。他仍是没有说话,可嘴角悄悄地勾起幸福的笑意。
  相逢记 三十二
  相逢记 三十二
  不知是朝逸的关系,还是景玄的关系,第二天早上,白公子前往拜见镇长,拿出镇长给他的信函,道出自己的身分,顺便向其他人解释景玄和怀清是他的朋友,绝不是妖怪。有了白公子的保证,众人自然对那对陌生兄弟放下了戒心。
  但白公子似乎怕他们再起疑心,又向大家说出景玄是极乐山的掌门,众人惊叹,纷纷向景玄叩头,希望他也能一起帮忙捉妖,让那些妖怪不能再作恶。
  张小五也跪下来不断向景玄和怀清道歉,说自己不该有眼无珠怀疑他们是妖怪,景玄笑意浓烈,大方接受他的道歉。
  白公子斜视着他,心想这个人还真是恶劣,看到别人对自己哭哭啼啼低声下气就如此高兴。
  「原来你是掌门,那极乐山真的是你创出来?」怀清也很惊讶,虽然一直也知道景玄不简单,但没想到他会是掌门。
  「你之前不是说过相信我麽?」景玄柔声笑问。
  「嗯......虽然我信,但那是不是事实又是另一回事。」怀清有点心虚的咕噜。他的确是相信景玄,可又觉得他只是在开玩笑,戏弄他而已。
  景玄用手指戳了戳怀清的脸,对白公子道:「子夜,你果然和朝逸是天生一对。」他的脸上虽然挂着笑容,可怀清感觉到他在生气。
  「我本意是帮助你们,没想到会令景玄前辈不高兴。」白公子一脸无辜:「再说,你昨天不是跟某人说会替我完成我未完成的工作麽?」
  「怀清你要记住,千万不要接近阴阳谷的混蛋。想当年这家伙是个天真可爱的孩子,如今却成了祸害,阴阳谷果然害人不浅。」景玄指着白公子痛心地叹息。
  「嗯?」白公子挑起眉头:「景玄前辈,你认为你有资格说别人是祸害麽?」
  景玄嗤之以鼻,扬起嘴角:「子夜,可不要说我这个做前辈的取笑你,看来你终究是敌不过他,决定要原谅他。」
  「还不是因为你好管闲事!」
  白公子狠狠瞪了他一眼,冷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怀清一头雾水,好奇的问:「白公子原谅了朝逸?」
  「或许吧!没想到像他那麽固执的人也这麽容易原谅朝逸......」景玄笑得非常开心,好像放下了心头大石一样。单纯的怀清只以为他是为了白公子和朝逸能言归於好而高兴。
  晚上,景玄忽然向张小五询问这里有没有青楼,正在吃饭的怀清差点把刚送进嘴里的菜喷出来。张小五也显得非常尴尬,结结巴巴的道出青楼地址,然後通红了脸退了出去。
  怀清看了一眼景玄,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心里却很想问他为何要去青楼。景玄笑着用筷子戳了戳他的脸,轻声道:「我要找姑娘陪我在破庙过一夜。」
  怀清身体顿时一僵,手上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努力平伏混乱的思绪,淡淡的嗯了一声,继续吃饭。
  「那我现在出去。」景玄站了起来。
  「嗯。」怀清点头,态度有点敷衍。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桌上的饭菜,知道走到门口的景玄回头看他,也没有任何反应。直到景玄走了,才放下筷子,走到窗边悄悄偷望着他逐渐变得细小的身影,消失在夜里的街道上。
  这一夜,怀清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他承认自己非常在意景玄说要找姑娘陪他到破庙过一夜,可又觉得这是景玄的事,他没有权利阻止,更何况,为啥要阻止?
  又想起了景玄要他跟他到极乐山一起生活,脸颊随即变得滚烫,一被子盖过头顶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怀清不知道自己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已有多久,直到远处传来了更夫没精打采的声音,报时已经三更,他才闷闷的坐起来,下床走到桌前倒了杯冷了的茶,喝了一口,便回到床上睡觉。
  唉~景玄,你现在是否在风流快活?
  「这麽晚还不睡,在想啥?」
  景玄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怀清吃惊的睁开眼睛,立刻翻身一看,景玄不知在何时躺在自己旁边,脸带着浓烈的笑意地看着他。
  怀清满脸惊愕:「你不是......」
  「傻瓜,快点睡。」景玄替他掖好被子,手背托头,目光紧紧瞪着他,似乎要看他睡着。
  「唔......」怀清满肚子疑问却不敢询问,越想越郁闷,索性转身背着他闭上眼睛,即使睡不着也要假装睡着。
  景玄知道怀清生气,故意凑近他的耳边轻笑道:「我只是要一个女人陪我在破庙过一夜,并不会做其他事,你何故要吃醋?」
  「我才没有吃醋。」怀清转身瞪了瞪他,又背着他闭目。
  「好吧!那我们睡觉。」景玄从後搂住怀清,下巴抵在他的头顶。怀清觉得这个姿势很不对劲,还在犹豫要不要推开他时,景玄却先放开了他,突然坐起来转望着窗外。
  「景玄?」怀清也坐了起来。
  「没事,你继续睡。」景玄压着怀清躺下来,刮了刮他的鼻尖微笑着:「我现在去捉妖怪,不用担心我,在这里等我回来,然後我们一起去极乐山。」
  「景玄!」怀清抓住他的衣袖,不想他离开。不是怕他去找青楼女子,而是有种不能让他离开的感觉。
  「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景玄顿了半晌,轻轻吻了一下怀清的额头,便跳下床,跃身飞出窗外。
  相逢记 三十三
  相逢记 三十三
  怀清全身充斥着强烈的不安和恐惧感,总觉得景玄这次出去,会永远离开自己。他穿好鞋子,披上外衣,急匆匆的跑出去,往破庙的方向不断奔跑。
  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迎面扑过来,怀清抱紧双臂,加快脚步,想尽快到达目的地。一个人在冷清清的街道走路的感觉很差,他很讨厌,甚至有种窒息的感觉。
  跑到破庙入口,破庙的门全都紧紧闭着,原本破烂不堪的门像是翻新过一样,半点裂痕也没有。他想要伸手推开门时,门啪一声猛地自动打开,四周随之吹起强风,威力强得把他吹进庙内。
  怀清自知身子不好,可从未试过被风吹起,感觉像是被人强行拉扯一样,不禁吓了一跳,久久不能平缓下来。
  在他进入庙的同时,门也随之关上。他转身想打开门,可任他怎推怎拉也无法打开。
  庙内只靠微弱的烛火维持光亮,显得整个环境阴森死寂,充满着寒意。怀清打了个冷颤,下意识轻轻呼喊景玄的名字,他现在脑海只有景玄,很想快点看到他,很想他能够安然无恙地出现在自己跟前。
  眼睛扫视四周,不经意看到一名女子倒卧在柱子旁。他快速跑过去,伸手探她鼻子的气息,呼吸平稳,看来只是睡着了而已。
  仔细看这名女子,虽漂亮却俗气,还有一身风尘打扮,就算没到过风月之地的怀清也能猜测到这名女子就是景玄找来的青楼女子。
  但奇怪了,她怎麽睡在这里?景玄又去了哪?
  「景玄......」怀清再一次长长地呼喊他的名字,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前,身体慢慢地滑落到地上,倚靠在门边坐下来。一阵浓烈的香气突然传了过来,怀清觉得这气味令他难受,意识混乱,闭目掩着鼻子不断咳嗽,好像是要把五脏咳出来才会停止。
  直到身体被人抱住,意识才渐渐恢复。怀清侧身抬眼看着抱他的人,果然是那个自己想见的人,立时放松下来。景玄却神色慌张,手拿拂尘随意一挥,让怀清难受的气味瞬即消失。
  景玄的手掌按着怀清的腹部,藉由法力驱散他体内的毒气,紧张问道:「现在觉得怎样?很难受吗?」
  「我没事。」怀清笑着,轻轻捉住景玄的手道:「你没事,你真的没事。」
  「我当然会没事,你怎麽会来了?」景玄蹙了蹙眉,平日总是嘻皮笑脸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恼怒之色。
  「我感觉到你会有事,所以便跑过来看看。虽然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自己笨,我不懂捉妖怪,若你真的有事我也帮不了你,更可能负累了你。」
  景玄紧紧抱住了怀清,把他的头发挽在耳後,垂头亲吻了一下,长长的叹息:「你果然是个傻子。」
  「对。」怀清难得没有否认,更跟他一起叹息。
  景玄笑了笑,抬起他的下巴,想低头亲吻他时,耳边却传来了刺耳的尖叫声。二人不约而同地往发出尖叫声的方向看去,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带着惶恐的表情瞪着他们。
  「景玄!你这个混蛋居然真的爱上了......爱上了一个男人!」那个漂亮的女子指着他们惊叫。
  景玄冷淡的瞪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牵着怀清的手放在自己胸膛温柔道:「小傻子,不用害怕,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怀清有点尴尬的看了看那气得咬牙切齿的漂亮女子,想抽回手,可景玄死命捉住他不放。他有点挣扎的嘟嚷:「有人,别这样。」
  「她不是人。」景玄笑道。
  「呃?」怀清惊愕,随即明白景玄的意思。
  「景玄!你真的不把我放在眼内?我不许你无视我!」漂亮女子跺跺脚:「那个只是小鬼,只是人类,你,你居然......」
  景玄继续不理她,把怀清的手放在嘴边亲吻着:「下次别再独自跑出来,我会很担心的。万一你有事,我也不想活了。」
  「景玄!」漂亮女子怒声大叫:「你明明说过你没有心,所以不会有爱,可你现在......现在......」
  她低头用衣袖抹着眼泪,似乎伤心得再也说不下去。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怀清同情她,却不知如何安慰,因为他根本不清楚现在的情况,不过从女子的说话中大概知道她喜欢景玄,可被他拒绝。
  女子哭了良久,景玄冷眼旁观,完全没有要安慰她的意思。女子可能觉得用眼泪作攻势对景玄起不了任何作用,於是止住泪水,恶狠狠地瞪着怀清,怀清心头一颤,还未意识到什麽,女子已开始攻击他。
  可景玄比她先作出攻击,挥动拂尘,拂尘吐出的长毛紧紧绑住女子的身体,看似脆弱的毛却坚韧无比,女子越是挣扎,那些毛越是勒得她更紧。
  相逢记 三十四
  相逢记 三十四
  「景玄!」女子对景玄怒吼:「你设计害我!」
  「不然?」景玄冷笑一声:「你以为不出来见我,我就没办法引你出来?别说我无情,我现在就给你机会,只要你除去我身上的妖毒,我不管你之前杀了多少人,也放过你一次。」
  「这段日子你与他在这里亲密只是做给我看,对不对?你不是认真的,你告诉我不是认真的!」女子语气中带有命令和哀求。
  「难道你相信我和那女子是认真,所以才忍不住现身麽?」景玄横眼瞧了一下倒在一旁的青楼女子。
  「我不会让其他女人碰你,更不能忍受你亲其他女人!」女子怒道。
  「哦?这你可以放心,那只是我从青楼里找来的女子,亲她只为了引充满妒忌心的你现身而已。我真正想亲的人只有一个,而且他不是女人,所以你可以安心帮我除去妖毒。」
  「你和他......」女子难以置信的看了看景玄,又看了看怀清,忽然仰头尖声笑着:「景玄!你堂堂一个狐王,居然会爱上一个男人!」
  「你似乎记错了,我没当狐王已很久了。」
  「但你丢尽仙界的脸,你丢尽极乐山的脸!」
  「仙界和极乐山的事轮不到你这只妖怪管。」
  「不对!你只是找个男人来气我而已,你......你不会是认真的!」女子还是不肯面对现实。
  「我对他跟别人不同,你明明看得出来,却因为他是男人才不愿相信事实,真是浪费了我不少时间。」
  「的确......我看见你待他那麽温柔细心时,教我恨不得马上现身将他碎尸万段!但他是男人......他是男人......我有什麽比不上他?」女子面目狰狞,原本漂亮得让人神魂颠倒的样子此刻已变得可怕,足以令人却步。
  「你自然是什麽也比不上他。你为了得到我,对我下妖毒,以为这样我会留在你身边,结果我没有屈服於你,你便想对我的徒弟下毒手,更逼使我犯下仙界戒条,试问像你这麽自私卑鄙的妖怪,还有何资格与他相比?」景玄脸如结霜一样冷冰冰。怀清从来没看过这样子的他,虽然感觉到他的身体很温暖,可又觉得有种寒意侵入体内。
  「你有啥资格说我自私卑鄙,你利用他引我出现,也不是一样自私卑鄙?」女子恨恨的反驳。
  「你到底要不要替我除去妖毒?」景玄冷漠的瞪着她。
  「我不要又怎样?你杀了我?」女子冷冷的笑道。
  「景玄!」怀清立刻拉着景玄摇了摇头。他与女子素未谋面,但奇怪的是竟然知道她对景玄的爱是有多强烈。
  若景玄真的狠下心肠杀了她,那她死後定不能安息,更可能放弃轮回转世的机会,化作厉鬼报复......
  不过妖怪死後会变成鬼麽?怀清心里起了疑问。
  「傻瓜,我现在不能杀生的。」景玄拍了拍怀清的手背,温柔笑着。怀清这时才注意到他眼角的红线比之前更深色,猜想是他体内的妖毒加深所引致。他满脸担忧的看着他,手指轻轻的碰着他的眼角,心彷佛被针戳着,刺刺的痛。
  「是不是只有她才能救你?」
  「不是。」景玄摇头。
  「还有啥方法?找白公子?」
  景玄直直地瞪着他半晌,淡淡一笑,转看着女子道:「小柳,你的手下已被我困在葫芦里,你真的忍心置之不理?」
  「知道今晚要对付你,她们就已有死的决心!」小柳不在乎的道。
  「那你也来陪她们!」景玄摘下挂在腰部的葫芦形佩玉,佩玉细小,没仔细留意是不会发现。他把佩玉面向小柳,低喃了几句,怀清还没来得及反应,小柳已凭空消失。
  破庙随即回复了之前一样,身後的门不再完整,破破烂烂的倒在地上。
  「她......这......」怀清指了指小柳消失的方向,又指了指玉佩,脑海一片混乱,不知从何问起。
  「她没有死,我只是把她收在里面。」景玄小心地把玉佩挂在腰间,咧嘴道:「她不会感到无聊,因为里面有很多她的同类陪她。」
  「那......」怀清视线落到青楼女子身上:「她没事吧?」
  「没事,等她早上醒来便会自己回去。」
  「你不打算送她回去?」怀清愕然。
  「她刚才说觉得这里好特别,想要睡一整个晚上,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阻碍她了。」
  「谁会想在这里睡一整个晚上......」怀清想了一下,疑道:「敢情是她想和你在这里睡一整个晚上吧?」
  「怎麽变得聪明了?」景玄眉开眼笑的道:「还是说因为吃醋才变得敏感?」
  怀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忽然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默不作声的想转身步出门外时,景玄一把拉着他坐在自己怀里。
  「在气啥?」
  怀清轻轻推开他,扭个头凄凉的咕噜:「你一直都在利用我,你之前在这里对我所说的话都只是为了引那只妖怪出来......」
  几天以来,怀清无时无刻也想着景玄那天说过的话,还有他的笑容,他的温柔,和他温暖的怀抱。甚至曾为那些说话心动,心慌,期待和高兴。从不曾有人为他付出过真心,他以为景玄会,没想到只是利用他而已。
  景玄愣了愣,开心的大笑起来,双手用力箍紧怀清:「小傻子,我承认我是利用你,但我那天对你说的一切都是出於真心,我真的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又喟然而叹:「不知为何,只有你才能让我心软,才能让我紧张。」
  怀清闻言禁不住勾了勾嘴角,但他知道不能给景玄发现自己为他的话暗自偷笑,於是努力抿着嘴巴,轻轻哼了一声。
  景玄侧头看着他,道:「你受伤了。」
  「咦,哪里?」怀清马上检查自己的身体,完全没察觉自己受了伤。
  「这里。」景玄用手指点了点他的脸,快速亲了一下。怀清红着脸,尴尬得垂下头不看他。景玄又笑了,又亲了亲他的头顶:「这里也有。」
  怀清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慢慢地移到上空,景玄顺势又亲他的鼻尖和下巴。
  怀清轻轻的推开他,尽量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故作不悦:「我哪有这麽多地方受伤了?」其实他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受伤,但私心想享受景玄送来的吻,才假装以为自己真的有受伤。
  「有啊!还有这里。」景玄笑着,手指轻轻触摸着怀清的嘴唇,垂首一点一下的亲吻着,亲了无数遍仍不愿离开。
  怀清还是第一次感觉到浓烈的甜蜜涌入心头,慢慢地蔓延全身。此刻他突然觉得,即使失去了一切也不再重要,因为这个吻会存在心中,永远也不会消失......
  已经足够了。
  相逢记 三十五
  相逢记 三十五
  回到客栈时,已是卯正时分。怀清和景玄本打算小睡一会,便起程出发到极乐山,可却发生了一点意外,原因是,乔夏来了。
  这绝对是怀清预料之外的事,从来没想到乔夏会来找他,而且还非常生气,将他派人给他的道别信也摺成了一团。
  「这算是啥?」乔夏把道别信翻开,狠狠拍在桌子上。
  怀清没有直接回答乔夏的问题,问:「小夏,你怎麽会知道我在这里?」
  「凭直觉。在知道你离开之後没多久,我便偷偷跑出来找你,至今已有一个多月。我根本对你的去向没有任何头绪,只是看到路便走,希望可以尽快找到你。」乔夏紧紧握着怀清的手:「你我相识已十馀年,你的事我怎会不清楚?何故不先与我商量便跑了出来?你还当我是兄弟麽?」
  「小夏,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你不用为我的事费心。」怀清歉疚的笑笑。
  「怀清,你知道你有多傻吗?居然为了他放弃一切,他不值,他真的不值,他根本就是个混蛋,他根本不值得你爱......」
  「都过去了,别再提。再说,他始终是你的表哥,不能这麽说他。」怀清打断了他的话。
  「你到现在仍帮他!他......他都已经......」乔夏有口难言。
  「他怎麽了?是不是母后对他做了什麽?」怀清紧张。
  「哼!太后能把他怎样?皇帝都疼死他了!」乔夏不屑的脱口而出,立时闭嘴,像是做错了事一样小心翼翼地看着怀清。
  「太好了。」怀清由衷灿烂一笑:「他们终於一起了,总算没有白费我的心意。」
  「你没有不开心?」乔夏疑问。
  「怎会不开心?我一直以来也希望他们能得到幸福。」怀清叹口气,笑道:「我就知道他们一直顾虑我,若我不离开的话,他们根本不愿踏出第一步。」
  「你!」乔夏忽然气呼呼的一把拉他起来:「现在跟我回去!」
  「不,我不回去。」怀清急道,死命拉着桌子。
  乔夏眯起眼睛:「你若不在乎,何不回去面对他们?」
  「小夏,我不是为了逃避才不愿回去,是有一个地方我很想去,非去不可。」
  「是啥地方?我陪你。」
  怀清有点为难:「不,我已跟人相约好......」
  「那个......该不会是那个和你一起的男人吧?」看见怀清点头,乔夏忍不住双手握着他的肩膀,神情凝重:「你不爱我表哥了?」
  「不爱了。」怀清答得决断。
  「为啥?」乔夏咄咄追问。
  「累了。」怀清苦笑。
  「累?那你喜欢了那个男人?」
  「和景玄一起不会累。」
  「你现在觉得幸福?」乔夏仔细看着他,暗自决定若发现他有半句谎言便马上带他走。
  「幸福,非常幸福。」怀清展颜一笑,如春花盛开一样灿烂美丽。乔夏心头一动,慢慢地放开他,无奈的笑了一笑:「如果他有负於你,我定不会放过他。」
  「谢谢。」怀清笑道。
  「不开心的话便回来,不想回宫也可以来我家,乔家大门永远为你打开。」乔夏收起了平时的嘻皮笑脸,认真的道。
  「小夏,你永远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怀清非常感激乔夏,同时也对乔夏感到抱歉。自从画舫之後,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他明白到言少南是怕一向爱玩的乔夏会胡乱说话伤他的心才禁止他们相见,可自己临走前也不看他一面,怎说也是自己不对。
  乔夏捉住他的手紧紧握了一握,皱了皱眉,最後勉强挤出了笑容:「怀清,我们永远也是好朋友,好兄弟。」
  「还有好知己。」怀清抱了抱乔夏,拍拍他的肩膀笑着保证:「我会回来看你,一定会。」
  其实乔夏没有跟他说,怀宁答应了太后会立妃。太后威胁怀宁,若想怀清得到自由,他便要立妃;若想言少南安全过活,若想和言少南一起,他便要立妃。
  只要他立妃,诞下子嗣,太后以後再也不会管他的事情,也不会派人找怀清。
  怀宁没有任何选择,只好答应。至於怀清出走的事,他决定继续隐瞒下去。反正怀清自小身子弱,很少抛头露面,不常跟其他人接触,所以就算他不再出现,也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想到怀宁被逼娶一个不爱的人,乔夏也不再气他和言少南。他眼眶泛起泪光,许久才开口:「若他日我要娶妻,你无论如何也要来喝我的喜酒......」话刚落音,用力抱紧了怀清:「无论多久,我也会等......」
  相逢记 三十六
  相逢记 三十六
  一直站在外面的景玄乾咳了两声,乔夏是个精明的人,自然知道他是特意提醒他们外面还有人一直在等着。
  他转身打开了门,对景玄颌首一笑,表面有礼,眼神却充满着警告和威胁:若你有负於他,我定会杀了你!
  景玄了然回笑,眼里闪过无数光芒:我和他的事不到你这个外人来管。
  两人笑得阴森,在旁的怀清看不出他们的眼神带出的意思,当然那二人也未必知道对方在想什麽,只是装腔作势而已。
  「对了,小夏。」怀清从袖子里拿出一支玉簪子交给乔夏:「请代我还给少南。」
  「这是......」乔夏一眼便认出这支簪子。
  「要他把这个送给他真正重视的人。」
  乔夏明白,手渐渐地握紧着簪子,低下头没有再说话。景玄看着他手里的簪子,眼神闪过一点复杂的情绪,很快又回复正常。
  待乔夏走後,景玄也和怀清匆匆离开。怀清不明他在急什麽,景玄只是简单的说再不走对他的威胁会越来越大,怀清依然不明,景玄但笑不语,不打算再作解释。
  「公子!」张小五从客栈里追了出来,跑到二人面前,气喘个不停:「谢谢......谢谢公子替我四哥报复。」
  「不必,在下只是尽义务。」景玄摆出一副高人的模样仰首道。
  张小五感激的看了看景玄,又依依不舍的看着怀清,将手上的竹兔子送给他:「如果公子有空的话,请再......请再来......」
  「谢谢,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再来探望你的。」怀清顺手接过竹兔子,另一只手摸着张小五的头,温柔的笑了笑,张小五顿时刷红了脸,不由自主地扯着他的衣袖。
  景玄眉头一挑,快速分开了他们二人,一把拉着怀清迅速离开。跟在他们身後的朝逸噗嗤一声轻轻笑了起来,景玄马上回头厉瞪了他一眼。
  「景玄,还记得当年你是如何说我麽?」朝逸笑问。
  景玄止步转身,无视朝逸,对白公子似笑非笑道:「子夜,这次我把所有酬劳全归於你,没有半句怨言,你知道原因麽?」
  白公子顿了顿,恭敬的点点头:「子夜欠景玄前辈的人情,他日定会奉还。」
  「子夜,你急着用钱?」朝逸立即疑惑的看着白公子。
  白公子没有回答朝逸,对景玄和怀清拱手道:「感谢两位这段时间对子夜的照顾,子夜先走了。」语毕,转身一跃,消失在树林里。
  「他不是已原谅了你?」景玄感到奇怪。
  「他太体贴。」朝逸无奈的笑了笑,也转身往白公子消失的方向飞走。
  景玄难得露出不解的表情,怀清却笑道:「白公子定是不想朝逸在你面前出丑,才会假装原谅他。」
  这段日子,景玄和朝逸每次见面总是唇枪舌剑,针锋相对,句句刺耳入骨,虽脸挂笑容,可已明确显出二人关系恶劣。若被景玄发现白公子根本没有原谅朝逸,不用说定会把他嘲笑得无地自容,所以白公子才没有在他们面前对朝逸显露出任何不满或是抗拒。
  「你怎麽会知道?」景玄奇道。
  「我看得出白公子很喜欢朝逸,只是还未能原谅他,又不想你取笑他,才在你面前演戏。」怀清所以会了解明白,是因为换是他的话,也会跟白公子做相同的傻事。
  「你难得聪明了。」景玄惊喜。
  「哼!」怀清故作生气的板着脸,景玄马上俯身在他耳边温言哄他,怀清禁不住扬起嘴角,越笑越开心。
  ***
  一路上二人有说有笑,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有时候他们会投宿客栈,有时候又会在荒郊野外歇息。虽然深夜在野外睡觉是一件危险的事,但怀清觉得只要有景玄在,就算天塌下来也不用担心。
  可能是日子过得太快乐,时间便会过得特别快,即使已用了差不多一个月时间才到极乐山,可怀清还以为只花了几天而已。
  极乐山果然名不虚传,山光水色,桃红柳绿,鸟语花香,仿似置身於山水画中。
  景玄带怀清到处参观,沿途遇见不少极乐山弟子,每人也对景玄恭恭敬敬的鞠躬,又对怀清亲切一笑,让他越来越喜欢这里。
  「师父!」
  远处有个穿着淡蓝色长袍的青年满脸兴奋地跑过来,水灵灵的眼睛让人不自觉对他产生好感。他目光从景玄转移到怀清身上,挂在脸上的笑容更加浓烈,又是一个如沐春风。
  青年对怀清乖巧的点头,喊了一声师母,怀清的笑容随即凝结在脸上。
  相逢记 三十七
  相逢记 三十七
  青年努力笑着,可额上的冷汗已让景玄发现他在害怕。景玄眉头扬了一扬,温言笑问:「钰尘,这次又输了给谁?」
  叫钰尘的俊美青年腼腆笑道:「回师父,是大师兄。」
  「嗯?这次是输了要叫我身旁的人做师母?」景玄又笑问。
  「是大师兄提议的。」钰尘缩了缩脖子,声音有点颤抖的咕噜。
  「嗯?那你们俩罚抄门规一百遍。」景玄拉着怀清的手走了几步,回头对欲哭无泪的钰尘微微一笑:「不过你们的确没有叫错。」又转身走了。
  怀清对於被人叫做师母实在觉得很不舒服,虽然他承认景玄比自己高大和强壮,怎看自己也是被保护和照顾的一方,但不想让人把他当作是姑娘儿看待。不过景玄似乎听得很高兴,还叫他娘子,气得他差点就要离开极乐山。
  景玄知他不高兴,在他耳边哄道:「莫气,不然你叫我娘子如何?」
  怀清闻言强忍着笑意,假装正经的瞪着他:「胡说八道!」语毕,终於忍不住咧嘴,笑容渐渐放大。
  怀清与景玄同住一室,虽觉得这麽做不合乎礼,可景玄说之前到客栈投宿也是同床而眠,其他极乐山弟子也对他们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应和意见,於是怀清也顺从景玄的意思。
  自回到极乐山,景玄跟怀清的相处时间比之前少了许多。景玄每天也会闭关三个时辰,有时要和门下弟子商讨事宜,只有晚上才能和怀清好好的聊着。怀清不太在意,毕竟景玄是掌门,要处理的事情有很多,既然知道他的忙,也该要体谅他。
  怀清无聊时,会阅读关於捉妖和学习法术的书籍,虽然他看完也学不会那些法术,但也觉得很有趣。
  钰尘是景玄最疼的弟子,活泼爽朗,虽有一点狡猾,但非常疼惜後辈。他时常也会找怀清聊天。怀清发现钰尘看上去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可言谈中却觉得他像是已活了很多年,看破红尘的老头子。
  钰尘对他和景玄的相识最为好奇,每当听完他们的趣事时,便会露出惊喜之色,不断喊着师父从来没有这麽待过任何人之类的说话,让怀清也禁不住咯咯的笑了起来。
  怀清没有提及有关景玄中妖毒的事,看钰尘的态度似乎并不知道此事,有可能是景玄怕大家担心,才没向人提及过。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多事。
  在极乐山的日子很快乐,无忧无虑,有时会写信给乔夏,顺便探听一下宫中的事。怀宁和言少南相处得很好,太后意外地没有做任何行动,好像是认命地实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怀希如常一样常到青楼作乐,不过每天到青楼之前必定会先到乔府打听怀清的消息,还偷偷的透过乔夏把自己和怀宁写给他的书信送到他手中。
  怀希表面粗心,实际上是细心的人,他知道怀清很担心小安,所以每封书信也有提及关於小安的事,有时还会替认字不多的小安传话。
  每次看到他们写给自己的信,怀清心中一热,泪水停滞在眼眶。
  「想回去麽?」景玄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柔声道。
  「不,现在已很好了。」怀清摇摇头。景玄亲吻了他的脸颊,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天,景玄意外地没有外出,一直留在房间陪怀清读书聊天。怀清没有多问,享受着景玄在身边的时光。
  到了下午,景玄突然说要睡觉,怀清便伴在他身旁继续看书。
  其实这种情况之前也有发生过,怀清没有计算过,但大概是一个月一次。景玄总会在某天双眼忽然变得空洞,毫无光彩,然後说要睡觉。
  怀清有问过他原因,景玄只是笑着说没事,要他不用担心。其实不用说,怀清也知道是妖毒发作,他很想帮景玄,又不知该要怎麽做才能帮到他。
  怀清越想越心烦,书本也看不下去,决定小睡一会。
  到了傍晚,二人用膳时,安静的怀清时不时偷看景玄,欲言又止,最後还是选择沉默。景玄看出来,便问他为何事苦恼,怀清迟疑了一会,直接询问他的妖毒情况。
  景玄很高兴怀清如此关心他,犹豫了片刻,终於肯说出实话。
  他身上的妖毒虽不会对性命作出威胁,可发作时便会全身乏力,止不住浓烈的睡意。这样对他来说也不算严重,更糟的是到了晚上,妖毒会让自身的法力减弱,若要捉妖怪只能在白天,不然就只能捉妖力不高的小妖。
  他毕竟是极乐山的掌门,若被发现他的现况,不但地位保不住,有可能会让敌人趁虚而入,到最後性命难保。
  怀清难以想像景玄会被杀害,担心得全身颤抖,脸色渐渐惨白。景玄抱着他,柔声安抚他不用担心,只要还能生存,自然会有希望。
  怀清抬头抚摸着他的脸,深锁的眉间满是担忧焦虑。他沉醉的看了一会,忽然想到一件事,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暗自决定无论用任何方法也要帮景玄除去妖毒。
  相逢记 三十八
  相逢记 三十八
  经过钰尘的多番劝告,怀清始终不听,坚持要到妖怪牢房找那个叫小柳的女妖,还哀求他千万不能告诉景玄。
  钰尘是个心肠软的人,看到视为师母的怀清居然不断求自己,自己岂能忍心拒绝他。
  不过他找小柳所为何事?还要不能让师父知道,难道他......钰尘用力敲打自己的头颅,在他心目中怀清是个崇高纯洁温柔善良的人,岂能怀疑他红杏出墙!?但另一方面想,他跟着景玄实在是太委屈了,他该找一个好人结伴一生才对。
  唉~师父,您又作孽了!
  进入牢房,怀清叫钰尘在门口等他,他要独自去见小柳。钰尘坚决不肯,怀清没有办法,只好跟他说出景玄中了妖毒的事,更请求他绝不能对任何人提起。他是知道不该跟任何人说景玄的事,可他十分信任钰尘,觉得钰尘不会出卖他们,而且在众多弟子中,钰尘算是比较正常的一个。
  钰尘听完怀清的说话,直愣愣的瞪了他半晌,然後凝重的点了点头,和他一起找小柳。
  小柳在牢房最尽头的一间房。妖怪牢房跟人类牢房不一样,每个妖怪也拥有独立的房间,房里画满符咒,禁止妖怪使用任何妖力行动。房里没有任何摆设,也没有铁链之类的东西绑住他们,环境非常乾净和宁静。
  小柳见怀清来看自己,似乎不感到惊讶,神情冷漠,接触到她冰冷的眼神时,像是有无数寒刀利刃刺进自己身体的每一处。
  「来替景玄求我?」未待怀清开口,小柳已单刀直入的问。
  怀清老实点头,也乾脆问:「你要怎样才肯交出解药?」
  「哼,我想要就能得到麽?」小柳冷冷的笑了一声。
  怀清讪讪,知道小柳在暗示什麽,自己也无能为力,除非景玄开口说愿,不然他也不会放手,更不会伟大的劝景玄接受别人的爱。
  可若不如此,景玄身上的妖毒又怎麽能除去?
  「你很爱他?」小柳突然问。
  怀清没料到小柳会这麽直接问他,脸颊微微泛红,认真地点头作回答。
  小柳咧嘴一笑,眼神阴险狠毒的瞪着他:「若我说,我要用你的命换他的命,你也愿?」
  怀清愕然,在旁的钰尘率先开口:「喂,这只是你和师父之间的事,不要把其他人拖下水!」
  「他不是其他人,他是景玄的爱人。」说到最後二字,小柳露出嘲讽的笑容。
  「你这个自作多情无人爱的老怪物别欺人太甚了。」钰尘语气平淡,可说出来的话却无比狠毒,小柳听罢脸色一变,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把他吞到肚里似的。
  怀清急忙制止钰尘说话,对小柳正色道:「你要我怎麽做?」
  小柳从衣袖拿出一把匕首扔给怀清:「我要你现在自刎。」
  钰尘皱了皱眉,本想要阻止,可又觉得有点不对劲,便静静地待在一旁。
  怀清知道小柳在试探他,於是毫不犹豫的拔出短剑,剑身预备往脖子割下去时,钰尘果然如他所料一样马上制止他,一掌打掉他手上的匕首,愤怒的对小柳大声道:「用不着做到这麽绝吧!」
  小柳撇了撇嘴,不甘心的嘟起了樱桃小嘴:「好吧!这证明你真心爱他,我也可以放弃了。」
  对於她忽然变得大方,怀清和钰尘也充满着怀疑的打量着她,不知道她想玩什麽把戏。
  「即是你愿意救他了?」怀清上下打量着她。
  「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小柳叹了一口气:「虽然是我向他下妖毒,可我没有解药。」看见怀清惶恐的表情,她又道:「不过我知道世上有一种灵丹可以吸走体内不好的气,甚至能使长年生病,命在旦夕的人延长寿命,只要找到那颗灵丹,景玄身上的妖毒也能除去。」
  怀清头颅一震,满脸惊愕的看着她,嘴唇微微抖动,却没有说话,一转身便走出去。钰尘感到莫名其妙,狠狠的瞪了小柳一眼,快速关上铁门追了出去,可已不见了怀清的身影。他利用轻功寻找怀清,发现他已返回房间,便坐在树上等待景玄回来後才放心离开。
  怀清站立在窗边,双手放在背後,心事重重的望着夜空。景玄慢慢地走到他身後,头枕在他的颈窝低声问:「怎麽不去休息?」
  「景玄......」怀清平静的开口:「我......或许有办法除去你的妖毒。」
  「啥办法?」
  「听说有一颗灵丹可以吸走体内不好的气,只要你服食那颗灵丹,便可以吸走你体内的妖毒。」
  「你是从哪里听回来的?」景玄疑问。
  「你相信我麽?」怀清转个身,惆怅的看着他。
  「当然相信。」景玄温柔的笑了笑。
  怀清也笑了笑,抱着景玄道:「我体内有那颗灵丹,但不知要怎麽做才能给你......」
  「傻子,我不需要。」景玄轻轻推开他,握着他的双臂摇了摇头。
  「我想给你。」怀清黯然的垂下头。
  「原来你的身体转好是因为灵丹吧?万一没有灵丹的帮助,那你怎麽办?我不能让你有危险的。」景玄把怀清拥入怀里,轻轻低叹,越抱越紧,彷佛稍微放松,怀里的人便会从此消失。
  「我活到现在已觉得足够了,可是你不能抛下这里,我看得出大家都很依赖你,没有你,我不敢想像这里会变成怎样。」
  景玄沉默了良久,缓缓的道:「怀清,你老实回答我,你真的愿意与我共渡一辈子?就算几千年,几万年也愿意?」
  怀清抬头深深地看着他,颌首道:「愿意。」
  「即使看着身边至亲的人慢慢地离自己远去,也不後悔?」
  怀清微微笑着:「我愿意与你共渡下半生。」
  景玄像是放下了心头大石般展颜大笑,又紧紧抱着怀清道:「我会永远陪着你。」放开了怀清,从袖里拿出一个银色的锦盒,上面刻有类似是狐狸尾巴的图案。
  他掀开锦盒的盖子,里面放了一颗像是珍珠的白色东西。他把那东西端到怀清嘴边,道:「服下去,你便要永远跟着我,你真的不後悔?」
  「无怨无悔。」怀清坚定的道。他并没有问景玄这颗像是珍珠的东西是什麽便吞下去,景玄细心地一边喂他喝茶,一边抚拍着他的背,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变化。
  「觉得怎样?难受吗?」
  「没事。」怀清歪了歪头:「没有什麽特别感觉。」
  「即是不会排斥了。」景玄松了口气。
  「这是啥?」怀清好奇的问。
  「你为何不先问清楚便吞下去?万一是毒药怎办?」景玄轻轻捏了捏他的脸。
  「无怨无悔。」怀清笑道:「因为我相信你。」
  「怀清......」景玄长长的感叹,微垂下眼皮,长长的睫毛半遮掩那双漂亮的眼睛。他把手放在怀清的腹部,另一只手轻轻地抬起他的下巴,由浅到深的亲吻着他。
  怀清感觉到五脏六腑不断翻腾,似乎有某个东西要从里面冲出体外。他大概知道景玄在做啥,双手顺势围着他的脖子,慢慢地闭上眼睛,不愿去想任何事情。
  相逢记 三十九
  相逢记 三十九
  怀清日渐发现极乐山的弟子每个也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他们为求能往上爬,不断暗中设计陷害对方,虽然方法未至於危险,可已让怀清看到一额汗。
  他们很爱找怀清聊天,顺便倾诉心事。好吧!说是倾诉心事,其实也只是数落其他人的不是,说自己如何被害如何可怜,可忽略了自己也是如此对待其他人。
  「怀清,最近我常常看到鬼,我怀疑是大师兄召唤鬼魂来害我。」景玄门下二弟子竹义满脸阴沈的道。他性格沈默寡言,只有对着怀清时才比较多话。
  「叶临虽爱玩,但不会太过火,竹义别多心,那些可能只是错觉而已。」怀清温言安抚他,心里不禁苦笑,这个竹义常常疑神疑鬼,完全不像是捉妖门派的弟子,到底他有没有试过捉妖怪?又会不会害怕妖怪?
  「不是错觉,鬼的确是存在的,他们每晚也来找我,有些找我帮忙,有些找我做替死鬼,有些要我到地府陪他们......」
  怀清哭笑不得的道:「竹义,别想太多,你问心无愧,不用怕他们的。不然你再看到他们,便来找我吧!」
  「怀清......」竹义感动得想扑向怀清,动作已做到一半,突然被一股强烈的气流推倒,重重的趴在地上。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做的事,怀清无奈的扶起竹义,对景玄道:「景玄,你别常对他们使用暴力。」
  「我也没办法,谁叫我最近新增了一条门规,要他们不得随意触碰你,如今他意图要碰你,我自然不能徇私,要好好处罚他。」景玄满脸无辜的看着怀清。
  怀清知道景玄这麽做只是紧张自己,也不再责怪他,更想笑一笑,可还是忍着。他知道不能被发现自己在沾沾自喜,不然这个狡猾的景玄定会趁机嘲笑他一顿。
  「别怪他了,你这麽做会吓得他们不敢再来找我的。」
  「那就不要找。」景玄没所谓的笑道。
  「你自然是不在意,可我一直也闲着,没有他们跟我聊天,我早已闷死了。」怀清有点不悦的抱怨。
  「那我以後花多点时间来陪你好不好?」景玄抱着怀清安抚道。
  「你忙你的,不用理我。」怀清摇头。
  「若你不在身边,我做什麽也没意义了。」
  「你少来装模作样。」虽说如此,可怀清已笑得合不拢嘴。在旁看着他们恩爱的竹义,只好假装昏睡,催眠自己什麽也看不见。
  虽然大家一开始也很惊讶景玄对别人居然会如此紧张体贴,可日子久了,所有人也习惯了他们的亲密举动,有时更会忍不住白他们一眼。
  真是冤孽啊!众人感叹。
  怀清觉得现在的日子过得很满足快乐,甚至从未如此幸福,他希望可以一直与景玄一起,一直留在极乐山跟大家生活。
  有时候他会很想念亲人和朋友,尤其是太后。他没有与太后通信,怕太后会派人找他,但他无时无刻也会想念她,希望能再次跟她说话,握着她的手。
  他知道这是不可以的,若被太后发现他在这里,可能会连累了景玄和极乐人的所有人,因此心里有多思念母亲,也只好狠下心肠。
  他站立在一棵树下,抬头透过树叶的缝隙望着耀眼的阳光,长长地叹息。钰尘刚好经过,立时慌张的跑过去拉着怀清的衣袖远离那棵树。
  「怎麽了?」怀清疑惑的问。
  「那棵树的果实有毒的,我怕你会误吃啊!」钰尘抹了抹额上的冷汗,认真地叮嘱:「你千万不要乱吃这里的果实,因为很多都有毒性,万一你中毒便糟了。」
  「为什麽你们要种那些毒果?」怀清好奇。
  「用来对付那些乱闯进来,又贪吃的妖怪和小偷。」话刚落音,钰尘忽然抱起怀清跳上其中一棵树上,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作声。
  他利用法力做了一个屏障把自己和怀清隐藏起来,对怀清指着树下的另一边,那里站了一个老人。怀清一眼便认出那老人就是以前常跟自己上山采药的爷爷,他到了极乐山後曾托乔夏帮助将信交给爷爷,但并没有收到任何回音。
  爷爷怎会来这里?怀清百思不得其解,但不安和恐惧的感觉莫名地缠绕全身。
  此时,远方有个身影逐渐逼近,虽然看不真切,可怀清依然能够认出那个人是谁。他想,大概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人,那个在不知不觉间视为比自己更重要的人。
  相逢记 四十
  相逢记 四十
  「你终於肯见我了。」爷爷对跟前的高大男人撇了撇嘴,满脸鄙夷的瞪着他。
  「仙人莫误会,景玄最近事务繁忙才不便与仙人见面。」景玄对爷爷恭敬的拱手。
  「我不是怀清那个傻孩子,才不会相信你的屁话!」爷爷冷冷的哼了一声,问:「他已经给了你?」
  「仙人请放心,景玄会好好对待怀清。」景玄答非所问,显然有意避开爷爷的问题。
  「屁!你若真的待他好,便不会对他说谎,更不顾他的性命!」爷爷呵斥。
  「此言差矣,他已服下我派独门仙丹,拥有长生不老,又岂能说我不顾他的性命?」
  「你给他服食时,你可有想过他也许会排斥?若然他真的排斥那仙丹,你可会还要他体内能除去你妖毒的灵丹?你敢说不会?景玄,老夫太清楚你了,你曾几何时会视别人比自己重要?你曾几何时会为别人放弃自己想要的东西?你甚至为了除去身上的妖毒,不理会仙界的规条,喝了众多只妖怪的血,为求自保,丢尽仙界和狐族的脸!」爷爷愤怒的指责。
  景玄沉默了一会,微笑道:「是怀清自愿给我,我从来没有强逼他。」
  「你屁!定是你故意让他知道他体内有颗灵丹可以帮你除去妖毒!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你在干嘛!?」爷爷指着景玄骂道:「景玄!你若有良心,就放过他,不要误他一生!」中气十足,怀清跟他相处了那麽久也没看过他能站直身子大声说话,更何况骂人。
  「我用长生不老仙丹换他一颗去除妖毒的灵丹,有何不好?」
  「你用虚假的心换他一颗真诚的心,又有何好?」
  「我会陪伴他,一直陪伴他。」景玄收起了笑容,神情变得异常严肃。
  「你凭啥?」爷爷冷笑一声,怒喝:「我问你,若当初你没有发现我把药丹给了他服下,你会不会去救他?会不会带他走?」
  景玄眯起眼睛,语气冰冷,一字一句道:「不会。」
  「那我再问你,你当初要接近他,让他喜欢你,是不是因为药丹?」
  景玄不打算说谎,老实道:「是!」
  怀清听罢,随即瘫软在钰尘身旁,双目呆滞,意识渐渐模糊。
  景玄和爷爷站在原地僵持了很久,最後是景玄先开口:「但现在我会真心待他,这样你满意没?」
  「景玄,若我说我要你马上把药丹还给他,你会不会还?」爷爷目光凌厉的射向他,冷冷道。
  「不会。」景玄又解释:「因为已经没必要。」
  「不是没必要,是你根本不曾为他想过。」爷爷气得咬牙切齿:「罢了!我不再管你们的事了!」袖子狠狠一拂,擦过景玄身边大步离去。
  景玄沉着脸,使劲一掌打在树干上,钰尘和怀清旁边的树随即缓缓地倒下。发泄完毕,景玄才转身离去。
  待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後,钰尘才敢去看怀清,见他满脸平静,更为担心,於是小心翼翼的道:「怀清,虽然师父以前是骗过你,但......最重要是现在,现在他待你是真心就行了。」
  「你怎知他现在是真心?」怀清淡淡的问。
  钰尘语塞,一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我早已知道......」怀清苦涩的笑了一笑,双眼空洞,哽咽的喃喃道:「但我还是想留在他身边......」
  当小柳跟他说药丹的事时,他已略知一二。景玄的法力绝不会比白公子差,白公子只是碰他的手腕,假装替他把脉便知道他体内有灵丹,更何况与自己日夜共处的景玄?
  回想起与景玄相遇的经过,突然明白到那原来不是缘分,只是某人刻意安排。
  只是有些事情,若没有亲自证实,那还可以欺骗自己,让自己去相信对方,安心将自己交付於他。可如今却一切破灭,自己该要如何面对?
  景玄,你说得没错,我真的好傻,好傻......
  相逢记 四十一
  一
  怀清一直呆坐在窗边望明月,目光涣散呆滞,脑海回忆起与景玄相遇,相处,然後相爱的经过,当中甜蜜快乐,却带着苦涩绞痛,只要微微吸一口气,痛感便会更加剧烈。
  景玄回来时,他已倚在窗边熟睡。景玄把他横抱在床上,手指轻轻抚摸着他的睡颜,俯首亲吻了一下,将他抱入怀里。此时怀清也醒了,慢慢地睁开了无神的眼睛,死死的瞪着他,沉默不语,如陶瓷娃娃一样漂亮却没有生气。
  景玄心头猛然颤动,心口一窒,难以呼吸。过了一会,怀清的眼睛回复了生气,对他莞尔:「你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景玄也笑了。
  「回来就好。」怀清紧紧回抱着他,淡然一笑。
  「有心事麽?」
  「没,只是觉得很累。」
  「身体有哪里觉得不舒服麽?」景玄有些紧张的看着他。
  怀清迟疑了一下,道:「没有,可能看书太久而已。」
  怀清不是没有想过假装排斥仙丹,试探景玄会否将灵丹还给他。可这麽做的话,岂不是变成了互相欺骗?而且,若景玄真的无动於衷,那过去与他的种种又算什麽?
  如果现实是残酷,他宁可一直被欺骗,只要能够待在这个人身边,一直能够待在他身边,即使甜言蜜语只是谎言,他也很喜欢听。
  可是,二人之间已经出现了裂缝,若一直逃避不加以理会和补救,只会让裂缝日渐扩大,到最後无法再缝合起来。
  自那天开始,怀清变得越来越古怪,常常戴上样子奇怪的面具,好像是不愿让人看到他的样子。大家曾要他脱下面具,他却淡淡的道:「这面具是景玄送,我想一直戴着。」
  众人无言。既然是师父送给师母的礼物,其他弟子又岂敢多言?
  钰尘非常担心怀清,想找景玄帮忙,可想到一切都是他造成,便打消了念头。再说,那天的事多少也与自己有关,要不是欠那老头子人情,要不是答应了老头子让怀清听到他和景玄之间的对话,怀清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他知道景玄现在是真心真意待怀清,可又如何?怀清还会相信他麽?即使表面相信,可心底里呢?
  但他没有後悔让怀清知道真相,毕竟像景玄那种自以为是的人该得到一点教训,虽然现在受伤的似乎只有怀清而已......
  不过说来奇怪,景玄没可能没发现怀清的异常,但并没有任何行动,如往常般对待他。钰尘觉得该给景玄知道怀清已发现了真相,好让他紧张一下,可又没有藉口说出那天自己为何要带怀清飞上树上偷听他们的说话。
  跟随景玄已许多年,也很了解自己的师父。景玄太聪明,自己虽也有一点小聪明,但非常清楚自己没有本事能瞒骗他,也非常清楚若景玄知道这件事自己也有份参与,定不会放过自己。
  钰尘喟然,他虽疼怀清,可更疼自己,对自己不利的事情,不得做呢。
  「怀清,我跟随师父已有很多很多年了,不只是我,其他弟子也能看得出师父对你是真心,你姑且再相信他一次,好麽?」钰尘道。
  「嗯,我相信他。」尽管看不到面具下的表情,但从平淡的语气中也能听出他已心死。钰尘还想替景玄说好话,可是既然怀清都这麽说了,自己还能再说什麽?
  混蛋师父,您又作孽了!钰尘在心里狠狠的骂道。
  「景玄......他是不是怕我会被抢走,才送这面具给我?」怀清道。
  「呃......」钰尘一时接不到话。
  「可是他......为何怕我会被抢走?」面具下的怀清,有着说不出的哀痛。
  其实景玄早已发现怀清知道他欺骗他的事。那老头并不会无故相约他出来,详细指责他如何欺骗,又因何事欺骗怀清。但他也知道怀清会选择相信自己,既然如此,又何必担忧他会否做出傻事,或是生自己气?
  即使会生气,也很快消气,因为只要自己待他更温柔更细心更体贴,他便会继续死心塌地待自己。
  人类,也不过如此。
  可是他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怀清宽容,不代表真的事事也能容忍。他本以为不能再对任何人付出真心,本以为真心早已沉没在很深很深的地方,却因为景玄,因为他给予自己从未有过的幸福和快乐,所以他愿意再相信一次,再付出一次。
  但是他实在没办法再支撑下去,他很痛苦,从没试过如此痛苦。相比起言少南当初对他的伤害,景玄现在对他的伤害更大更深......
  他觉得自己快要崩溃了。
  相逢记 四十二
  相逢记 四十二
  「景玄,你老实告诉我,我在你心中到底算啥?」怀清双手紧紧捉住景玄的手臂,表情凄凉哀伤,惹人痛心。
  景玄征了征,握着他的手温柔笑道:「自然是最重要的人。」
  「你说谎!」怀清用力推开他,声嘶力竭道:「你为何要骗我?你为何要如此伤我的心?」
  景玄没有回答,静静地看着突然发狂的怀清。
  「我如此相信你,真心真意待你......」怀清慢慢地跪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不断喃喃自语。
  「怀清,我答应你,以後也不再欺骗你。」景玄蹲下来紧紧抱着他:「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
  「那你现在还我灵丹!」怀清抬头,双眼红红的怒瞪着他。
  景玄眉头一皱,淡然道:「如今灵丹已对你没有用处。」
  「没有用处我也要!」
  「怀清,别这样好麽?这样於你於我也不好。」景玄柔声安抚。
  「是於你不好而已!」
  「怀清......」
  「我问你,你之前说教我学法术,其实只是要吸取我体内灵丹的药气,对不对?」
  景玄脸色一变,沉声道:「对。」
  「你骗我!」怀清再次推开他,怒吼:「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骗我给你灵丹,你根本从来没有爱过我!」语毕,转身狠狠的拉开门飞奔出去。
  景玄没有要追的意思,他深信他会回来,绝对会回来。
  怀清漫无目的的奔跑,跑进树林里,跪在其中一棵树下大声痛哭。钰尘和竹义刚好经过附近,听到凄厉的哭声不禁打了个激灵,马上跑过去看看。
  「怀清!」钰尘惊讶的半蹲在怀清身旁焦急道:「到底发生了啥事?你怎麽......」
  「他不给还我灵丹,他骗我,他骗我啊......」怀清惨烈一笑,无力地侧身倚在树干上。
  「糟了,怀清定是被鬼附身了。」竹义阴沈沈的道。
  「根本没可能!」钰尘没好气的瞥了竹义一眼,想了想,又道:「二师兄,你先扶怀清到顺澜那里给他看一下,我要去找那个混蛋。」
  顺澜是极乐山的医师,也是景玄的徒弟,虽然医术不算十分高明,但在外间的评价也是相当好的。
  「好!」竹义走过去扶起神智不清怀清。或许是哭得疲累,怀清连站立的气力也没有,竹义索性背着他,转身往前奔跑。
  钰尘握着拳头,怒气冲冲的找景玄。步入房间,便看见景玄悠悠的喝茶,心中的怒火随之燃烧得更旺盛。
  「师父!您可对得住他啊!」
  「他现在怎样?」景玄平静的问。
  「您认为他会怎样?」钰尘怒声反问。
  景玄放下茶杯,语气依然不带任何感情:「他在哪?」
  「顺澜那里。」钰尘并不想老实回答,可景玄始终是自己的师父,身为徒弟绝不能违抗他。而且,怀清此时最需要的就只有他一人。
  景玄二话不说闪身飞了出去,钰尘知道他去找怀清,怒气顿时消了一半,慢慢地走出房间。凉风掠过,树叶飘落,秋意伴随着落寞渐渐包围着这里。钰尘哀伤的望天,祈求怀清千万不要因为景玄而做出傻事。
  ***
  几天以来,景玄几乎无时无刻也待在怀清身边。怀清醒来时很安静,不再像之前那样失控大哭大叫,任景玄抱他亲他也没有反抗。
  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应。
  景玄料不及此,有点惆怅的轻声道:「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这时,怀清终於有反应,开口道:「我想走。」
  「不能。」景玄斩钉截铁的道。
  「你已得到想要的,何故还要留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景玄心痛的轻声叹道。
  怀清慢慢地把目光移向他,突然伸出双手用力箍住他的腰,头埋在他的肩窝笑了笑:「我也好喜欢你。」
  於是乎,两人重修旧好。
  所有人也惊愕得下巴差点掉在地上,纷纷议论怀清未免太顺从了,之前明明闹得很大,竟那麽快便原谅景玄?真是难以置信。
  的确,他没可能会那麽快原谅景玄,也不知自己能否原谅他。他只不过是想再次得到他的温暖,得到他的甜言蜜语,得到他的一切......
  可就是无法得到最想要的真心......
  秋风吹,树上的红叶一片片地落下。怀清坐在石椅上,一边咬着果实,一边观赏包围着自己的红叶。
  红叶艳红如烈火,被风一吹,摇摆不定,不断发出沙沙声,还有树叶飘落的声音。怀清将此情此境刻印在心中,心想此生能够欣赏到如此绝色的画面,已经无憾,若然还有心爱的人伴在身边一起感受会更美好。
  就这麽想时,有一双手从後围着自己,温暖的气息扑脸,一阵痒一阵酥。他回头看着身後的人,面上随即露出微笑。
  「天气逐渐转冷,坐在这里很易着凉的。」景玄道。
  怀清身体仰後,背部紧紧贴上他的胸膛,头枕在他的肩上,幽幽的望着四周:「好美。」
  景玄点头:「以往觉得不怎麽美,现在觉得特别美。」
  怀清眼珠一转,故意问:「为啥?」
  「你猜猜。」景玄笑着反问。
  怀清没有说话,眼皮逐渐垂下,嘴角勾起甜蜜的弧度。景玄细细地嗅着红叶散发出来的气味,清新自然,当中还隐约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血腥味!?他浑身猛然一震,把怀清面向自己,赫然看见他嘴角不断流出鲜红色的血丝,滑落至脖子,沾染了青绿色的衣领。
  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用力摇晃着怀清。怀清微微张开眼睛,淡淡一笑,又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怀清,你到底怎麽了?」景玄慌张,横抱他想站起来时,怀清拿在手里的果实随即滚落到地上。
  「你吃了毒果?」景玄举起怀清刚拿果实的手端到鼻子一闻,脸色一变,颤声道:「不用怕,我马上替你找解药。」
  「不用。」怀清扯着景玄的衣服,声音轻柔,语气淡淡的问数天前才问过的问题:「景玄,我在你心中到底算啥?」
  景玄握着他的手放在脸上,难得露出了忧伤和慌乱之色:「你为何要这麽傻?」
  「我......我以为你喜欢我。」怀清苦涩的笑道。
  「我的确喜欢你,很喜欢你。」景玄心口一窒,艰难的道:「你比任何人更重要,甚至比我的性命更重要。」
  对了,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已占据了自己的心,还一直以为对方不能没有自己,其实是自己不能没有对方才对。
  只是现在才发现,会不会太迟......?
  「怀清,你何苦要这麽做?若你想要灵丹,我现在还给你,以後也不会再欺骗你......」
  怀清满足的笑了笑:「景玄,直到现在,我依然无怨无悔。」声音疲累无力,渐渐变得细小:「我很高兴能够跟你相遇,很高兴能够和你在这里一起生活,很高兴......」
  他把景玄拉到面前,在他唇上轻轻的碰了一下,微微仰後,深深地看着他,漂亮的黑眸里只映出他的脸,他的五官,他的一切。
  「我得不到你的真心,所以......」怀清虚弱的笑了一笑:「我想你为我心痛一次,唯一一次......」头一歪,身子瘫软在景玄的怀里,垂下眼皮,眉头舒展,带着血丝的嘴角微扬,安详的熟睡。
  感觉到握在手里的手缓缓地下滑,景玄全身一僵,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他从来没想过会有这种结果。
  兴许少年知道真相後,会气他恼他,最严重的後果只是会像白公子那样选择离开,要自己寻寻觅觅,费尽心思找他回来,可是完全没想到他会选择寻死。
  为什麽他会选择死?
  为什麽他会那麽愚蠢选择结束自己的宝贵生命?
  为什麽......为什麽......
  「等我对你厌倦的时候便会走。」
  「嗯?走去哪?」
  「走到一个你不能去的地方......」
  他已厌倦了,厌倦了世间的一切......
  相逢记 四十三
  相逢记 四十三
  白雪从天降下,飘落到雪地上的一个银白发男子身上。要不是男子不断和怀里的少年说话,还会以为他只是个冰雕,远看更像是一个雪人。
  「怀清,你看看,已经冬天了。」男子的叹息中有着淡淡的哀愁,少年没有给予反应,静静地沉睡在他的怀里。
  「没关系......我会等,一直等你,无论多少年也好......」男子把脸枕在少年的头上,温柔地笑了起来:「对呢,我的确做错了,我会用尽一生的时间补偿给你......你要我做啥,我也会做,只要你喜欢,你高兴......
  「你选择长眠,不选择假死,是想考验我会不会等你,是想要我知道你还生存,不能放弃你......傻子,其实我早已不能舍弃你......你知道麽?」
  万天雪花飞舞,男子抱起少年一步步返回房间。门外站着一个俊秀的青年,青年看着男子握着少年的手喃喃自语,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此时,青年身後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子越过他的肩膀打量房内的情况,青年回头,郁闷的面容随即浮现出温和的笑容。
  「哇,师父果然说得没错,景玄真的一夜白发啊!」女子又惊又喜的小声道。
  「他伤心过度,一夜间失去了一半法力才变成这样子。」青年感叹。
  「嘿,我就说他跟我师父的性格一样糟,连犯的错误都是一样,真是活该。」女子满脸幸灾乐祸的嘻嘻笑道。
  「这是掌门的命运吧?老实说,我从来未看过他这样子,从未看过他会为任何事伤心的,证明他真的很喜欢那孩子。只是他习惯了互相欺骗,不懂对人坦诚,也不信任别人,才会有今日的结果。」
  女子直直地瞪着房内的银白发男子,道:「不过像他那种没心没肺的人也能为一个人伤心得一夜白发,我是那孩子的话定会很感动。」
  「哦?」青年兴致勃勃的凑近她,有点狡猾的笑问:「若然将来有某个人狠狠伤了你的心,只要他为你一夜白发,你也能原谅他麽?」
  「若真的有人为我伤心得一夜白发的话,我会原谅他。不过......」女子俏皮笑道:「你是例外。」
  「哼!我才不会为了你这个变态一夜白发。」青年满脸不屑。
  女子不以为然的耸耸肩:「对了,你可有见到我师弟?」
  青年征了征,装疯卖傻的疑问:「奇怪了,阴阳谷的弟子不见了,居然会来极乐山找人?」
  女子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径自走进房内。青年来不及阻止,她已走到银白发男子身旁,低头看着躺在床上,安然沉睡的俊美少年。
  银白发男子头也不抬,淡然问:「是朝逸叫你来看我有多狼狈可怜,还是有别的事情?」
  女子眼珠一转,笑道:「自然是看看传说中的睡美人。」
  「师父,对不起!筱虹不是故意骚扰您,我现在带她走。」青年急忙向银白发男子道歉,一把就要拉筱虹出去时,男子阻止了他。
  「钰尘,不必,让她看看。」银白发男子目光转向他们,开心的笑了起来。虽然满头白发,可脸上没有半点皱纹,年轻英俊,那双高深莫测的双眼此刻变得清澈明亮,柔和温暖。
  筱虹想不到他也有这一面,突然想起自己那个无情的师父也曾有过这一面,不禁为他们感到惋惜。她凝神看了他们一会,突然灵光一闪,向银白发男子告辞後,轻快地跑了出去。
  钰尘跟在她後面,想看她要玩什麽把戏。她忽然一个转身,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嘿,你们将会亏欠我们阴阳谷。」
  「此话何解?」钰尘满脸疑惑。
  「你迟一点便知道了。」
  看到筱虹迷人的笑脸,钰尘只觉得全身寒毛竖起,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然而这预感,对他或对极乐山也绝不会是一件好事。
  筱虹离开後,银白发男子走了出来:「钰尘。」
  「师父?」钰尘转身看向他。
  「我暂时没时间管治这里,你代我好好看管极乐山。」
  钰尘瞪大了眼睛:「师父,我怎可能......」
  银白发男子打断了他的话:「叶临回去探亲,竹义时常疑神疑鬼,我没可能将你们交给他照顾,所以这段时间只好辛苦你了。」
  钰尘明白的点点头:「弟子遵命。」
  相逢记 四十四
  相逢记 四十四
  积雪渐渐溶化,遍地雪水,四周充满着湿润刺骨的寒气。
  转眼又过了一年,虽然少年依然熟睡,可银白发男子并没有沮丧和失落,他知道这一切也是给他的惩罚,所以并不着急,只要用心去等待和付出,便会得到想要的东西。
  他轻轻抚摸着躺在床上的少年的秀发,低头在他额上亲了一下。此时,门外倏地有一道白色身影闪过,他笑了笑,在少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便走了出去。
  大树下,一个白衣男子双手放背,神情冷漠的瞪着他。银白发男子对他点了点头,微笑不语,显然让白衣男子先打破二人之间的沉默。
  「你早已知道是我做的,对不?」白衣男子语气如表情一样冷漠。
  银白发男子老实地点头:「虽然他吃了毒果,但毒汁并没有浸透至心脏,可是我给他吃了解药也无法让他苏醒,我便知道他吃的不只是毒果。不过有一点是意想不到,你居然会和仙人串通。」
  「感觉如何?被人欺骗的感觉难受麽?」白衣男子冷笑问。
  「不难受。」银白发男子摇摇头:「这是我的惩罚,无论他欺骗过我什麽,我也会接受。」
  「有没有後悔当初欺骗他?」
  「没有。」银白发男子非常坦白:「要麽当初发现药丹在他体内,我便不会主动认识他、接近他。没有当初的欺骗,怎会有未来的幸福?」
  「......」白衣男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真的比起朝逸更恶劣。」
  「这我可不承认。」男子笑着:「不过能让我重新来一次,我仍会选择欺骗他,但不会再强逼小柳帮我演戏,试探他对我的爱去到哪种程度。我会老实跟他说我们当初相遇的因由,然後问他愿不愿意帮我,愿不愿意拥有长生不老,永远也陪伴着我。若愿,我们定会幸福快乐,不愿,我也会竭力让他幸福,让他知道我待他是真心真意,更要让我们之间不会有猜疑和忌讳,不会有任何隔膜。」
  白衣男子沉默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若然你能早一点想通,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子。」
  「失去过才会懂得珍惜,若我不是差点就要失去他,到现在也未必能想通。」银白发男子淡淡一笑。
  「我让他昏睡,就是想看你会如何待他。如今看你是真心,我也不会再为难你们,可是你始终欺骗过他,他未必肯原谅你。」白衣男子迟疑了一会,再道:「我刚才已将解药给了钰尘,要他等你走出来追我时,立刻将解药给怀清服下。如今他已经醒来,或者......他已经走了。」
  银白发男子愣了愣,微垂眼皮,黯然笑着:「没关系,若他选择离开,即是不肯原谅我。我愿意走遍天崖海角寻觅他,求他的原谅,无论花多少年间也好,我也要找他,要他知道我的真心。」
  白衣男子摇摇头,摆出一副投降的模样:「你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子夜,其实你希望我们会有怎麽样的结局?」银白发男子笑问。
  「怎麽样的结局麽......」白衣男子想了一会,终於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也希望会是美好。」
  目送白衣男子离开後,银白发男子便转身返回自己的房间。他心底里多希望那个心心念念的少年会在那里等待自己回来,只不过事情已到了这一步,少年可能已经离他远去,不愿再见自己。
  想到这里,心一阵绞痛,几乎不能呼吸。他轻轻推开门,跨过门槛,慢慢地走进去,房间一片冷清,原本躺在床上的少年已不见了。
  虽已作好心理准备,但心里仍是承受不了少年离去所带来的痛苦和打击。
  「没关系,我会去找你,我说过会永远和你一起......」
  银白发男子神不守舍的一步步走到雪地上,迷茫地张望四处,视线不经意地捕捉到一个青色的身影。他瞪大眼睛,快步跑上前,看清楚那道身影时,身体顿时僵住,满脸愕然。
  少年站在雪地上,抬头望天,听见附近传来了脚步声,侧身一看,对银白发男子莞尔笑着。
  银白发男子不敢相信的走到他面前,颤着身子跪下来,紧紧捉住了他的手,垂下头,好像是在等候他处罚自己一样。
  相逢记 完
  结局
  少年轻轻拿起银白发男子的头发,声音有点沙哑的问:「为啥会变白了?」
  「这才是我的原貌。」银白发男子轻声道。
  少年征了征,笑道:「难道你真的是神仙麽?」
  「是。」
  「之前小柳说你是狐王,是真的?」
  「是。」
  少年回想起以前曾经开玩笑说他是狐狸王,没想到那玩笑居然是真的。他微微摇头,露出淡淡的笑容:「何故会下凡?」
  「仙界太多规条,我厌倦了。」
  少年迟疑了一会,轻声问:「也厌倦了我麽?」
  「一辈子也不会。」银白发男子肯定的道。
  少年想了想,道:「你有没有骗我?」
  「没有。」
  「那你有没有骗过我?」
  「有。」
  少年再次征住,须臾又开口道:「在破庙时,如果小柳给予你解药,你还会不会要我跟你到极乐山一起生活?」
  「会。」银白发毫不犹豫的回答。
  「为啥?」少年有点疑惑。
  男子抬头蓦然一笑,眼里满是柔情密意。少年心中一阵荡漾,静静地等待他的答案。半晌,男子缓缓的开口道:「因为我爱你。」
  少年甩开男子的手,微恼道:「又胡说!」语毕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红着脸掉头奔跑。男子开心的追上前,紧紧扣着少年的手,少年没有挣脱,与他相视一笑,溢出幸福之色。
  其实少年刚醒来的时候,的确是想过要离开,可是静心一想,纵然男子欺骗过他,他依然爱他,比想像中更爱他,爱得离不了他。
  他沉吟了许久,始终未能作出决定。给他服食解药的钰尘提醒:「还记得当初的给你服药时,我代老头子跟你说过的话麽?」
  少年记得。
  对男子大吵大闹的那个晚上,钰尘悄悄地给了少年一粒红色的药丸,据说服食後会长眠不起。少年没有接,满脸呆滞、茫然和困惑的盯着药丸。
  钰尘知道他很迷茫,於是直接把药塞在他的掌心,说想报复,想试探,想考验就吞下去,还代爷爷对他说,若他日醒来之时发现自己依然爱他爱的没办法舍弃他,就放开一切,尽情去爱他;若发现心中的恨已超越对他的爱,就直接离开他,从此到阴阳谷生活,永远也不与他相见。
  最後少年选择了服药。如此一来,他们便是互相欺骗过对方,若他朝一日突然回想起过去,至少不会让男子那麽自责和内疚。少年知道自己很傻,即便被他欺骗和伤害仍然顾虑他的感受。
  因为自己就是舍不得他伤心。
  或许换是别人绝不会原谅他,但少年醒来之时,已清楚知道自己根本无法恨他,於是决定再相信他一次,选择了继续爱他。虽然可能是个错误的选择,但如果正确了,幸福便会是一生一世。
  跟自己赌一次又何妨?
  於是乎,他决定赌一次......
  筱虹站在远处望着甜蜜的二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钰尘走到她身旁,有点不解的问:「你何故要帮师父问子夜拿解药?」
  「这样的话,你师父就欠了我很大的人情。」筱虹嘻嘻笑着。
  钰尘皱了皱眉:「我就知你没那麽好心。」
  「我这还叫不好心麽?我为了逼子夜交出解药,做尽破坏形象的事,这牺牲可算大了。」筱虹低头叹气。
  「你做了什麽事?」其实钰尘很想说她根本没有形象可言,可这麽一闹可能不知又闹出什麽大事,还是把老实话藏於心底。
  「我跟子夜说,若他再不交出解药,我就强了他。」完全没理会钰尘的反应,筱虹又道:「那个子夜真是执迷不悟,坚持要用十年时间考验景玄,我没办法,只好威胁他,扯开他的衣服。」
  「你这样还算是个女人麽?」钰尘难以置信的拉高嗓音问。
  「性别於我如浮云。」筱虹抬头望天,一副看破红尘的样子。
  钰尘没好气的斜视着她,道:「可是你没想过这麽做会破坏了怀清对师父的考验,会作孽的。」
  「你白痴啊!」筱虹在他头颅送上一记:「如果那孩子真的想花十年时间考验景玄,在他醒来的时候早就走了,如今他不走,证明他原谅了他。」
  「怀清真是个好孩子。」钰尘仰天叹气:「师父明明作孽那麽深也有人能如此爱他......不公平。」
  「嘿,你羡慕不来了。」
  「是你羡慕才对。」钰尘有点不服的故意多加一句:「反正他不会为你做任何事。」
  「哼!我才没要他为我做什麽!」筱虹一把推开他,气冲冲的转身一跃飞走。
  「嘴不对心的变态女人!」钰尘愤愤的跺了跺脚,偏头看看远处的二人,寒风吹,黑发与白发交缠,两道身影融合在一起,彷佛不会再分开一样。
  少年突然停下脚步,抬头看着银白发男子:「景玄,我想走。」
  银白发男子凝视着他,苦笑:「若你真的想走,我也不会为难你。」
  少年道:「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
  银白发男子认真道:「我会等,一直等到你愿意见我,等到你愿意原谅我,接受我。」
  「咦,你不是和我一起走吗?」少年疑问。
  银白发男子一时呆住。
  「我想找我的父皇,听说他在峯忘派,若你不愿意陪我就算了。」少年扭个头冷淡道。
  银白发男子立即意会过来,从後抱住他,温柔一笑:「当然愿意。」
  少年强忍着笑,故作苦恼:「可是这里怎麽办?你可是掌门呐。」故意拉长了尾音,抬眼望着天空。
  「管他的,他们又不是没手没脚。」银白发男子在少年耳边温言道:「只要能跟你一起便够了。」
  如此深情的对话,少年还未开始感动,极乐山的众弟子突然从四周窜出来,包围着他们,跪地哭求银白发男子千万不要把极乐山置之不理。
  男子高兴得哈哈大笑,抱紧少年对众弟子大声道:「极乐山门规第十八条,不得八卦师父的事情,还有门规第三百六十八条,师父谈情时不得打扰,所以你们现在全给我罚抄门规二千遍!」
  「师父,饶了我们吧!」众弟子脸色铁青,心想自己的师父为何就是这麽喜欢爱罚他们抄门规,他们宁可做苦工也不愿抄那长长的门规,还要抄二千次,根本就是精神和手部虐待啊!
  少年忍不住放声笑了,拉着银白发男子往前奔跑,逐渐消失於冬雪中。
  此刻,在白茫茫的雪地上,除了传来了哀鸣,还有甜蜜愉快的欢笑声。
  完

  
  1. gravatar

    # by 匿名 - 24/4/10 06:44

    good open, lost in the middle and lousy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