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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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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清江曲》作者:俞洛 (2/2)

  赵樱扯了把椅子,在床前坐下,道:"伤好了没?"叶南江道:"好了。"
  赵樱道:"你进城一趟吧,办几件栽赃陷害的事。"
  叶南江道:"你还要干什么?我杀了那王孙栽赃给韩锦,韩锦已经和我绝交了,我现下后悔的要死,就算要杀王孙,也得先个韩锦打个招呼,如今我一塌糊涂,你得意洋洋。"
  赵樱笑道:"小江,你虽去杀王孙,一心一意为我着想,但却不是我让你去的,你要把这帐算我头上来,那我岂非要冤死?"
  叶南江不耐烦地道:"你有什么事快说!我困死了,昨晚闹到近四更天。"

  赵樱道:"那咱就直说,你去刺杀赵杞,不能真杀,吓他一吓,栽赃赵槿。"
  叶南江道:"你们兄弟间的纷争,我这外人却不想管。你栽赃干什么?九流如今也走光了,为何不直接攻城杀了他?"
  赵樱道:"那可不成,这城中都是我予宋的兵士和百姓,我不想强攻,多伤了人命,对本王的声誉有损。还是先栽赃好一些,让他们从内部分崩离析了吧。如今我们这边只有你能做到进出临安自由,还得你去。"
  叶南江叹道:"你都兵临城下了,还要声誉干什么?又想嫁人又想立贞节牌坊,天下的好事你能占完?"
  赵樱看着他,一本正经地道:"我这不还没嫁人吗!不管我是不是真心爱护百姓,这面子活需得先做足了,不然赵杞更会借机生事,扳回局面。小江,我若真能嫁了人,这贞节牌坊我立马就扒了它!要不我嫁给你吧,你别嫌弃我成吗?"说罢伸手去握他的手,被
叶南江一把甩开,道:"你走吧,我不去。别在这儿纠缠不休。"

  赵樱看着他笑,片刻后道:"小江,叶梒要攻打玉理,东女却没有像样的水军,我这次借他水军两万。战船一百条。"话还未落,叶南江一跃而起,开始穿外衣,道:"好!"
  赵樱笑道:"我还没说完,你先到这几个官员处送几封信,接着再进皇宫,而后直接进赵槿的府邸,然后再逃走,把戏做足。一天办不完,两天再回来。"
  是晚,叶南江第三次夜走临安,一身夜行衣,只露出两只秋水明澈的眼睛。他先送了信去,连着走几家,闹了大半夜。白天找客栈睡觉,夜晚摸到了皇帝的寝宫福宁殿外,如今的予宋皇宫,就如他自己的家一般熟悉,顺手往两侧弹出两枚石子,先是无声无息,接着越来越响,引得大批的侍卫扑了过去,叶南江借机进了福宁殿,几个宫女在一边打瞌睡,被他一一封了穴道。
  叶南江挺剑在手,直接冲向龙床前,声势甚是浩大,梁上,窗外的影卫冲了出来,辟辟啪啪打在一处,赵杞立时惊醒,喝道:"谁?"

  叶南江百忙中抽空看他,见赵杞左拥右抱竟拥了两个美女,此时都往他身后挤,他心中暗笑,左右几剑挡开影卫的刀剑,形如鬼魅般抢到了赵杞的床前,抡剑直劈,势不可挡,赵杞大惊,抓起一个妃子挡在身前,被一刀两断,鲜血溅得满床都是,床上的两人长声大叫,叶南江接着一剑刺向赵杞,身后影卫追杀上来挡住,叶南江一击不中,反身从刀光剑影中欺身而上,数度交手后几个踉跄,似乎不敌,接着一跃而起,穿窗而出,大批的侍卫追杀出去,见他一路出了皇宫,在祥王府邸左近晃了几晃,不见了。
  赵杞闻听回报,疑心有人栽赃, 将信将疑之间,只得暂压下此事,赵槿听说,仓皇进宫,解释道:"皇兄,一定是有人栽赃我!定是小九派出的人! "
  赵杞道:" 临安铁桶一般,他的人如何进得来?贤弟,朕并非疑你,只是这事透着怪异,也许你的府中有内奸也说不定。 "
赵槿急道:"一定是他手下那个叶南江!他出身金陵叶家,擅轻功暗器,进出临安易如反掌,我这两天正在想,劫走左风岚和杀掉王孙的那个韩江,也许和这叶南江是同一个人!对,一定是同一个人,小九的强弩就是通过他和韩锦买的!我这就出城去,非杀了他不可!"

  当下带了人马气冲冲地杀出城去,赵樱像是料到了他会出来,云淡风轻地坐在飞廉上等着他,叶南江也骑了一匹马,就在他身边。
  赵槿气冲斗牛,指着叶南江道:"韩江,果然是你!"
  叶南江微笑,却不说话。赵槿怒道:"你这卑鄙小人,昨晚去刺杀我的皇兄,又跑到我的府邸,栽赃与我,这种鬼魅伎俩,手法低劣,能瞒得住谁?"
  叶南江跟着赵樱时间长了,扯谎也达到了面不改色的境界:"祥王殿下连我的名字都弄不清楚,却一口咬定是我。你说昨晚是我,可是祥王殿下亲眼所见了么?还是抓住了什么真凭实据?有理不在声高,想是你心虚了,所以大喊大叫。我们江湖中人,却不怕背这弑君的名声。若真是我,何不直接杀了赵杞,还要栽赃给你,我却嫌麻烦的紧!"

  赵槿冷笑:"你虽不怕,赵樱却怕!"
  赵樱道:"皇兄,我今番来临安,是为了惩处杀害我予宋二帝的凶手,本就是来讨伐五哥的。正大光明,又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慌着要灭谁的口。何必偷偷摸摸半夜去杀人?"
  赵槿说不过他俩,干脆举刀闯了过来,叶南江举刀迎来,两人在马上数招一过,两边兵士涌了上去,打在一处。
  混战中叶南江发现赵槿果然天生力大无比,自己似乎稍有不及,当下打马边战边退,往西北方一路退下,赵槿撵了过去,安奇的副将在身后叫道:"襄王殿下,当心有诈!"
  赵槿悔悟过来,打马回身,叶南江却突然飞身而起,从他头顶一跃而过,踢开一名骑兵,坐到了那人的马上,笑道:"想走?没那么容易!"横刀拦住了赵槿的去路。赵槿大怒,抢上去与他交手,叶南江道:"难得遇到这样一个对手,祥王爷,不让外人插手,咱们好好切磋一下,就照着三天打!"

  这一打,虽没打够三天,却打了一天一夜 ,且越打越远,远远甩开了众人,只把两人都累得疲惫不堪,叶南江道:"祥王爷,好本事,我真佩服你了!"
  赵槿冷笑道:"你和赵樱什么关系?这般为他卖命!"
  叶南江顿了一顿,道:"我是他的人质。"赵槿道:"胡说!有这般做人质的!爷我告诉你,小九从小就是个骗子,你这般人才,别被他骗了!"他却是数次三番见识过叶南江的身手,真心实意地劝告。
  叶南江笑道:"祥王殿下是在挑拨离间么?你挑拨离间的功夫比起睿王殿下,似乎错那么一点。我也累了,咱就此别过,回头再打!"
  当下打马离开,赵槿倒是一愣,只得也回城,走到路上就遇到了安奇派出的人马,把他接了回去。

  他回城,疲惫不堪地歇息了一晚,第二日起身,却忽然发现府邸被大批的御林军围了,
赵槿愣住,出去问询御林军统领长官,那人待理不理。赵槿大怒,就要发作,一个和他交好的御林军头领悄悄道:"听说殿下前日出城,随着睿王爷赶到了太湖畔劝降华景将军的大军,华景已经反戈了,今早皇上早朝上得知了消息,那一帮文臣跟着起哄,说道您勇猛,不可不防,皇上就派我们来围了您的府邸!"
  赵槿怒道:"爷出城去打仗打了一天一夜,哪有空去太湖?是谁这么胡说八道!我要找皇上说明白!"心中的怒气一阵阵往上涌,想起自己自幼唯赵杞马首是瞻,他却听信别人的胡说,这般不信任自己,当下就要往皇城去,那御林军统领冷着脸道:"祥王殿下稍安勿躁!"
  赵槿哪能受他的气,拔刀劈了过去,那人慌忙躲开,他身后亲兵一拥而上,和侍卫打在一处,登时乱了套。

  赵槿杀出一条血路,气冲冲道了皇城外,皇城已封,他在外面怒喝道:"皇上,你听信小人谗言,说臣弟反了,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赵杞不出来见他,着人到丽正门的城楼上喝道:"华景的大军已开到临安城外了! 祥王殿下还有什么话说?"
  赵槿不信,又折回到临安城楼上,果然见下面多了许多人马,打的是华景的旗号,他一时间愣住了,心道:"上当了,上当了,和那叶南江打了一天一夜,被人趁机做了手脚,如今说也说不清楚!可如何是好?"心中愤恨,最恨的却是赵杞不信任自己,暗道:"如今城中只余了安奇一路人马,如何能阻住三路大军?也罢,爷也不能在这儿等死,这就走了吧!"当下带着人马往南门去,路上与赵杞的御林军狭路相逢,赵槿杀气腾腾,道:"让开!"
  那统领道:"殿下私自出府,可是违背了皇上的圣旨,还请回去。"
  赵槿道:"回去?回去等死吗?给我让开!"那人坚持到:"还是回去吧。"
  赵槿大怒,招呼亲兵道:"上!打!"登时打在一处。

  城中的骚乱如雪球般越滚越大,因赵槿一直统领着京城禁军,御林军却不归他统领,两派人马不知就里,纷纷加入内乱。
临安城中乱成了一锅粥,加上造谣的,生事的,趁火打劫的,浑水摸鱼的,一时间人心惶惶。
  安奇的兵马一直守在城墙上,华景和他遥遥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安奇道:"华景,你怎么来了?"华景已经知道自己上当了,赵樱找人假扮了赵槿招降,骗了他过来,走到这里,被谢文韬和左思明两路大军挟裹着,进退不能,又被吴洗玉和沈宽等予宋朝中旧臣劝说了半晌,赵樱许他诸多好处,华景又不傻,只得答应下来。
  当下他看看安奇,无奈道:"你别守着了,没什么意思,出来吧!不管给谁效力,都是他赵家的子孙,有什么分别?"

  安奇和赵槿向来交好,他的妹妹,是赵槿的侧王妃,当下冷笑道:"华景,事到如今,以前的交情就不谈了,我和你不一样,不可能撇下妹妹和祥王殿下投降,大不了我带着他们走了就是!"言罢下城墙而去。
  他在皇宫外找到了正在大吵大闹的赵槿,道:"祥王殿下,如今三路大军围城,决非末将所能抵挡,就有末将护着您和舍妹,咱撤离临安,再从长计议!皇上既然不相信你,就让他在这儿独撑大局吧!"
  赵槿也已无可奈何,只得依他,众人打开了临安的南门,赵樱早已预料到,带了谢文韬的部队过去堵截,两军打在一处,混战中安奇拼死护着赵槿和妹妹,杀开一条血路,眼看着要逃走,赵樱和叶南江远远地看着,赵樱道:"小江,赵槿如不愿投降,就只能杀了他,永绝后患。"
  叶南江道:"你们皇家的事,我不想管,你自己去杀吧。"赵樱道:"我却不能冲过去动手,你若拿箭射得死他,水军再加一万!"

第四十章 敛财之道


  叶南江闻言, 伸手取下了背上的连发强弩,张弓搭箭,瞄准赵槿背影,连发七箭,长箭万人从中破空而至,赵槿听到风声急躲,两箭落空,五箭中的,赵槿大惊,眼看着自己胸前透出
的箭头,他强撑着回身,喝道:"赵樱!你……你……"轰然摔落马下。安奇大惊,带着余下的人马落荒而逃,被西北军一路围追堵截,最后拼死激战,还是逃得了一部分,往东南方向而去。
  赵樱微笑,道:"小江,好身手!走吧,趁城门开着,进城了!"赵杞躲在皇城里,听得传报祥王带着安奇逃走了,各路人马进了城,各路人马围了皇城,然后迟迟没有动静,他明白,赵樱在等他出去投降。皇城中已经乱成了一团,赵杞心道:"我不能投降,若落到小九手中,他断不会以德报怨!就是死,也不能死在他手中!"他比顺承帝和惠昌帝有些骨气,事到如今,就是出去和赵樱理论,想来也占不住什么便宜,他思忖、徘徊、犹豫,然后斩钉截铁地吩咐:"放火!"

  一群侍从惊呆,却没有人执行命令。
  赵杞接着吩咐:"放火!先烧国库!什么都不给他留下!"
  他的心腹去国库放火,却也有数人悄悄趁乱打算溜走。于是皇城的几个偏门被打开了,皇城中的火也着了起来,浓烟滚滚,结绿和青萍率先带人杀了进来,结绿一进来就骂道:"哪个该死的放的火!分明是想叫我们爷没地儿住!你们先救火!我和青萍去找那皇帝!"
  皇帝就在垂拱殿前,静静地看着两人和身后大批的云侍卫。他身后 的垂拱殿大火熊熊,热气扑的他衣衫猎猎飞舞。
  云青萍提起长枪指着他道:"你受死吧!"
  赵杞道:"弑君之罪,你担的起!?"
  云青萍道:"弑君就弑君!宁教我担,不能教我家王爷担!"挺枪刺出,透胸而入。云青萍平日几乎不说话,却从来一句是一句,句句实在。

  云结绿望着宫中一片仓皇的人影,喝道:"但凡不投降,杀无赦!"拎起绿萝刀杀了过去。
  众人从前殿杀到后宫,叶南江也跟了进来看热闹,后宫中的嫔妃被结绿赶到一处,结绿手起刀落,当场斩杀了皇后和一个贵妃,引来一片惊叫之声,更有胆小的就昏了过去,叶南江冷眼旁观,心道:"这两个下属当真贴心,赵樱不好做的事,不等他吩咐,你们就给做完了!"却见她接着就要斩杀余下的嫔妃,叶南江道:"结绿,你要赶尽杀绝吗?"
  云结绿道:"若有怀孕的怎么办?我们不能留后患!"
  叶南江摇摇头,道:"哪一位是越虹贵妃,出来吧,睿王爷点名要你!"
  那越虹贵妃是渤海国的公主,才入宫不久,美丽非凡,备受恩宠,此时杂在一堆妃子里,正不知如何是好,被点了名,料到躲不过,只得走了出来,美艳的大眼恨恨看着叶南江道:"本宫就是,怎么样?"

  叶南江道:"睿王爷闻听你的美名,心生羡慕,想和公主一会,你跟我来吧,省的被人砍了。"越虹道:"你是谁?本宫如何能信任你?才不跟你去!"
  混乱之下,叶南江懒得和她多说,突然长索出手,把越虹贵妃捆了个正着,扯了就走,越虹一路挣扎,怒骂,哭天抹泪,叶南江置若罔闻。
  赵杞当了不到两年的皇帝,被攻破临安,死于"乱军"之中,这年的冬至,赵樱登基为帝,帝号睿明。
  接下来赵樱一忙几个月,忙着整顿朝堂,颁发律令,册封皇后,安抚民心,恢复生产,有大臣提议立时开科选拔官员,赵樱道:"再等等,这个朕另有打算。还是放到秋闱好。"
  是晚,结绿陪着赵樱在御书房处理完政务,一起走出来散心,赵樱望着破破烂烂的皇宫,深深叹了口气,道:"结绿,咱怎么这么穷?"

  予宋如今有多穷,只有他两个和左月雯知道,汴京皇宫中的财宝,都被淳于铨掠夺到上京去了,赵杞仓皇建起了皇宫,把搜刮来的那点民脂民膏用了个干净,临死前又一把火烧了国库,果然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结绿在睿王府当总管当惯了,小女子不可一日无财,如今手里没钱,心里发慌,道:"可不是,人家当皇帝,要啥有啥,结绿跟着爷,有啥要啥。还不如在睿王府乐的逍遥。"
  赵樱沉思,片刻后道:"这如今诸事初定,百姓的赋税无论如何长不得,我的结绿可也不能委屈,爷这色相,接着卖!结绿,去查一查,如今最有钱的是哪些人,看看他们有闺女没有!"
  不久,他一鼓作气收了六个妃子,把断袖的名声彻底洗脱。
  吴洗玉还说:"少了,少了。当年先皇在位,后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才六个,实在太少了。"赵樱但笑不答。

  这六个丫头,各个大有来历。
  一个就是越虹贵妃,如今升了皇贵妃。
  一个是永康帝在位时遗留下来的朝中丞相李冠华的女儿,李冠华曾为吴洗玉门生,赵樱围城之时,他带着众官员打开了临安的北门放大军入城。
  一个是临安望族周怀瑾的女儿,周怀瑾在临安家大业大,人口众多,有极大的势力。
  还有一个孙德妃和一个黄淑妃都是予宋大商家出身,引得朝中许多人不满,赵樱满不在乎就给收了,私底下对结绿道:"什么出身不出身?只要有钱,怎么都行!"
  最后一个竟是奸臣蔡荣推荐的自己的远方表妹,为宁波望族出身,家里很有钱。赵樱听说那女子姿色美丽,吊着嘴角看了蔡荣半天,看得蔡荣惶恐不安,最后出人意料地,他竟答应了,对那女子还似乎很眷顾,喜得蔡荣摇头摆尾。

  然后赵樱在朝堂上放出话来,说赵杞死之前把临安皇宫烧的一塌糊涂(实则没他说的那么严重,但国库的确被烧了),这些姑娘们都快没地方住了,却也哪个都不能委屈,弄的当朝皇帝寝食难安,好生为难。
  他的岳父们闻弦歌而知雅意,为着女儿和自家的前途,纷纷拿出钱来,由已升任了工部尚书的谢君铭统筹安排,给他把皇宫修缮一新。
  结绿看着焕然一新的皇宫,由衷地道:"爷,结绿佩服!话说那些娘娘,可是比咱有钱的多,爷跟着娘娘们享福了,结绿跟着爷享福了!"
  赵樱笑道:"予宋如今有钱的就属着这些江南地方望族和大商家。这还是第一步,爷还得想法子接着诈他们的银子。小结绿,你享福还在后面。说吧,这满朝臣子,你看中哪一个了,爷给你找个好人家!"云结绿道:"慌什么爷,结绿还小着呢!我要慢慢挑!"如今结绿的身份,与当朝公主无异,在后宫中相帮着皇后掌管了钱库
。左皇后温柔大度兼明理聪慧,虽当年是被赵樱骗来的,相貌也不怎么样,赵樱待她,却是不同凡响。

  转眼到了端午,赵樱在宫中赐宴群臣,过午把谢君铭、沈宽、庄闲、李冠华、吴晨等几个臣子留了下来,齐聚于选德殿。如今的沈宽和庄闲已任左仆射和右仆射兼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之职,天天随着赵樱批阅奏折。吴晨任兵部尚书一职。
  赵樱道:"今天留下各位,是有些要事相商。我予宋国经过这几场战乱,国力衰减,边防孱弱。当年的二帝被掳,更是国之大耻。因此,我想改进本朝的募兵制度,而后扩军。话说我予宋从前的募兵制,本来也非全要不得。
但一个士兵募了来,轻易不脱行伍,直养到六十岁,还在军队里,其间只有二十岁到三十岁这十年可用。三十岁到六十岁这三十年,他已老了。而且在军伍十年,精神也疲了。这样的军队,有名无实,於是只有再招新的。因此军队养得倒不少,纪律却不好,打起仗来也不管用。这次和金律国数度交锋,弊端尽显,被人家打得节节败退,丢尽了脸面。我在想,可不可以把兵士在行伍的时间改为十八岁到二十八岁,而后就给他一定的补偿,让他退伍回家种田去,接着再招募新的兵士,如何?"

  庄闲先就挑起眼看看他,道:"皇上,您别我我我的好不好?"
  赵樱瞪他一眼,道:"我想怎样就怎样,你管不着!说正经的,适才朕所言如何?"
  这些臣子中,除了他的表兄吴晨和他自小熟稔,庄闲在洛阳和他交好,余者对这位曾经的睿王爷知之甚少,只是见他登基这么些日子,倒从没在朝堂上发过脾气,但有违拗他意思的事,他只是翘着嘴角笑吟吟地和臣子们辩论,巧言令色,终了却是一点亏都不吃。他有时一本正将,有时看起来不那么正经,大家伙儿摸不住他的脾气,也不敢随便言论。吴晨看没人说话,先就说道:"皇上的主意听起来似乎有理,
只是这兵士不停地更换,在兵马操练上就需投入较大的财力和人力,人来人往,对军队的管理也造成了一定的难度。"
  赵樱道:"是啊,因此朕想设置几个专门操练兵马的大营,对新招的兵士进行统一训练,然后再开赴边关。只是这钱从哪里来呢?我们不能再加重百姓的赋税,只能另想办法。要不,"他顿了一顿,郑重地道:"咱卖官鬻爵吧?"

  此言一出,众臣子愣住,片刻后庄闲道:"皇上,您不是在开玩笑吧?"
  赵樱道:"没有啊,朕一本正经,比你正经多了!"
  众人仍是面面相觑,赵樱微笑,道:"你们听我说,是这样的。"
  他足足解释了一个下午,臣子仍道:"不妥不妥,就算微臣几个同意了,朝堂上那班又臭又硬的家伙也不会同意,说不准谁就会来个死谏,那可厌烦的很!"
  赵樱冷笑,道:"死谏?我看他们哪个也舍不得死!都是我父皇,把这帮士大夫给惯起来了!你们几个别走了,就在这儿用膳,这饭不能白吃,吃完拟个草旨出来,回头朝堂上掐起架来,你们可得帮着我!"
  几个人合谋了三天,这日晚上,赵樱把余人都赶走了,唯独把庄闲留了下来,道:"今晚,朕请你单独吃饭。"

  庄闲笑道:"吃过饭呢?"
  赵樱道:"侍寝!"
  庄闲吓的一哆嗦,道:"我不行!"
  赵樱道:"你不行我行。"
  庄闲道:"皇上别拿着微臣打马虎眼,臣不枉担了这虚名。你若再开微臣的玩笑,微臣今晚就真不走了!"
  赵樱笑道:"喝!你比我还横,你爱吃什么,我让他们单独给我的小闲闲做。"庄闲叹气:"皇上啊,别有琵琶传雅韵,何需再抚凤尾琴?"
  赵樱接着调笑:"这凤尾琴就算我不抚,他自己也会发声啊!来吧闲闲,今晚你是定然不能走了,这寝你非侍不可!"

  庄闲怒道:"为什么,为什么?皇上旧相知新相识什么都不缺,何苦拿臣开玩笑!?"
  赵樱郑重道:"不开玩笑,就是要留你陪我!黄芙蓉, 去知会皇后一声,今天我不过去了,庄闲爱卿今夜侍寝!"
  他宫中的大太监总管名叫黄芙蓉,结绿给起的名字,为了洗清前朝的晦气,结绿给所有留下的太监改了名字,百花齐放一派繁荣昌盛,诸如:黄芙蓉、柳百合、杨牡丹,还有一个叫花木槿的,等等等等。
  黄芙果然去和左皇后禀报了,左皇后向来任赵樱闹到天上,也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还笑道:"让庄大人好好伺候皇上。"
  到了夜半,勤政殿外的太监宫女竟然还能听到庄闲在吼:"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让我上?为什么不是别人!"
  众人大惊失色。

  没几日,此事传遍朝野,大家伙儿看庄闲的眼光自是不同,纷纷花红柳绿起来,暧昧无比,庄闲全身是嘴也解释不清,郁闷悲催,拉了冉小山去花楼里喝酒,
却是连牢骚也发不出来,大醉后,晃荡着出了花楼,结果又被赵樱派遣来的云侍卫抓进了宫。
  从此后,庄闲天子幸臣的名头彻底坐实。

  数日后朝堂上,由李冠华上了一道长长的奏折,赵樱命身边的大太监黄芙蓉当场念给臣子们听,大意如下:
  一、予宋打算改革募兵制,入伍兵士均服役十年后退伍还乡。予宋由朝廷出资建一个大型的兵马操练营地,兵士入伍时先进行统一训练,再分派到边关各处。
  二、予宋此次秋闱,打算让曾经地位低贱的商人等也参加,若能入闱,则可与士大夫同列朝堂,个凭己长,在六部等处任职。
  三、予宋实行捐官制,但凡家财雄厚的大商户,可在予宋军队任副职,但每年拿出部分军饷来,饷银多少依任职高低而定。若有包揽一只军队所有军饷的,则军队以他姓氏命名(认养制),如庄家军、云家军等。
  四、予宋朝廷要建立大规模的兵器厂、造船厂等,为军队提供有力的保障。
  五、予宋王朝要大力支持商业,重新制定经商律法,按律保护商家权益,提高商人的社会地位,鼓励经商者多建造造纸厂、印刷工厂、织布厂、各地的官窑等。必要时,朝廷出面支持垄断,但从商赋税,要大大的加重,以减轻农民和小手工业者的负担。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综上所述,予宋皇朝需要军队和银子,多多益善。
  此提议一出,赵樱道:"准奏!"

  霎时间满朝哗然,众臣子纷纷进言,均道不可,祖先的法制律令岂可轻易更改,商人卑贱了几千年,又怎能上的了台面?士大夫清高,怎可和逐铜臭之辈同列朝堂?
  李冠华带着谢君铭等人,当场在朝堂上和那些反对派吵将起来,蔡荣更是忠贞不二、阵垒分明地帮着李丞相。赵樱托腮,笑吟吟地看着众臣子掐架,兴致盎然。
  这一场架,从日出东方吵到日薄西山,赵樱一直不说退朝二字,臣子们一个个饥肠辘辘、疲惫不堪,待声浪渐渐低了下去,他方才道:"既然如此争执不下,那就都回去好好再思忖思忖,明日再议,退朝!"

  众人如蒙大赦,纷纷离去。
  赵樱回了宫,一进门就道:"结绿丫头,饿死我了,快给饭吃!"
  结绿吩咐传膳,奇道:"为什么上朝这么长时间?"
  赵樱道:"哼,他们一个个横得很,爷不高兴,就不想退朝,看谁呕得过谁!"他想起一事,道:"你着人去只会我舅舅一声,教他明日称病别再上朝了,他年纪大了,再折腾几天,怕他顶不住。"
  结绿啧啧连声:"您还准备再饿他们几天?"
  赵樱冷笑:"照着半个月饿,直到他们服软!这帮读书人,原该磨磨他们的傲气!"


第四十一章 天子幸臣

  这一饿,果然饿了半个月。
  每日里予宋朝堂上因新律法之事吵闹不休,赵樱就一直静静地看,笑盈盈地听,偏不说退朝二字。他武功高强,几顿不吃饭也还顶得住,那些臣子多是文臣,几时受过这等折腾?皇帝的笑容虽然很销魂,却当不得饭吃。
  待到第十五天,众臣子熬到晚上,只感生不如死,都盼早早退朝。赵樱眼光扫过,看到大家伙儿希翼的目光,他视若无睹,眼睛盯到庄闲身上,用眼光告诉他:"该你了!"
  庄闲大义凛然出了列,道:"皇上,臣有话要说!"
  赵樱道:"爱卿请讲!"

  庄闲道:"皇上,但凡从商经营,登利禄之场者,左窃尧舜之词,右背孔孟之道,自古卑贱无比,岂可用来祸乱我予宋朝堂?更何况还以他们的姓氏来命名予宋军队,更是失了予宋皇家的颜面,请皇上三思!"
  赵樱慢慢站了起来,道:"庄闲,你倒是给朕说说,这予宋皇家如今还有什么脸面可言?我予宋建朝也不过百余载,自太祖太宗起,倍受番邦之辈的骚扰侵袭。昔有大蒙,今有金律,金戈铁马,纷扰不休。当年汴梁城破,顺承、惠昌二帝更是被掳北上,使我予宋皇朝蒙上了奇耻大辱,到如今,我朝还有诸多皇子、公主、大臣被扣留在金律不得返国。诸卿长居江南富庶之地,没有经受过我朝颠覆之乱,朕的舅舅吴太傅,沈宽,谢君铭等二十个人,他们可是从金律被朕讨要回来的,诸卿可以问问,他们遭受了什么样的待遇?吃过了什么样的苦头?去岁大名府走马换人,朕还点名要升平公主回来,那淳于铖居然扣留不给,还扬言要升平做他皇子的王妃。诸位想想,我予宋与金律
交战不休,我的妹妹如何做得他金律的王妃,让她何以自处,情何以堪?这样的予宋,讲什么皇家脸面?朕如今不要这脸面了,诸卿是否还坚持要?"

  庄闲道:"皇上,您所言虽然有理,但是我朝中臣子,有的世代功勋,岂可和那下贱之人同列朝堂?"
  赵樱道:"你说谁下贱?"
  庄闲不语,赵樱眼光在他们身上看过,见诸多臣子均是一脸执拗之色,显然甚是不服,他冷笑一声道:"你是说我吗?"
  庄闲道:"微臣不敢,但此提议微臣实在不能苟同!"他态度亦是强硬之极,众臣子听在耳中,心道:"果然是天子幸臣,不同凡响,这位皇帝看来虽然好脾气,你却不该如此顶撞。"
  赵樱看着他,两条剑眉慢慢拧了起来,道:"庄闲,你敢如此顶撞朕!来人,拖出去杖毙。"

  此言一出,众人大惊,李冠华带头就跪了下来,道:"皇上不可!庄闲虽出言顶撞,却罪不至死,请皇上三思。"
  他这一跪,后面臣子跟着呼啦啦跪倒一片,纷纷言道不可。
  赵樱沉吟片刻,顺水推舟道:"那就杖责五十!"
  有侍卫过来,把庄闲拖出朝堂,庄闲一路呼叫:"皇上,您好狠的心!"却是真心实意,情真意切。众人听出了暧昧,待听到庄闲的惨呼声一声声响起,惊心动魄,凄惨无比,登时都鸦雀无声。

  赵樱恍如不闻,冷冷地扫过他们,接着道:"一个国家,没有像样的军队,只能任人欺凌,任百姓遭受战乱之苦,任敌国长驱直入,烧杀掠夺,甚至遭亡国之祸!要想建起强盛的军队,首先就要有钱,钱从哪里来?难道在这种时候,去加重百姓的赋税,致使民不聊生?诸位从前,怕是许多人未尝过挨饿的滋味,可知道有的百姓,天天三餐不继,他们又是如何活下来的?朕要提高从商之人的地位,就是要他们多拿出银子来,为予宋国家的强盛繁荣尽各自之力,减轻百姓的负担。况商家之中,多能人异士,各有所长,
众生平等,何来卑贱一说?读书人是高贵,高贵在哪里?不见年年辽海上,文章何处哭秋风!这高贵,都是自以为高贵,不堪一击的高贵,朕就不信,在贫困和死亡面前,还有几个人能保持这份高贵?"
  他伸手,拿起了李冠华那份奏折,道:"诸卿还有什么话说?"
  庄闲的惨呼声还在一声声传来,众人依旧沉默,片刻后沈宽道:"皇上所言甚是有理,皇上英明!"蔡荣跟着大喊一声:"皇上英明!"
  众人饿得七颠八倒,耳中惨呼连连,如下修罗地狱,都道:"皇上英明!"
  赵樱把那份奏折拍在龙案上,第二次道:"准奏!"

  连天子幸臣都挨了打,看来这位皇帝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说话,还有谁敢再多言?
  是晚赵樱悄悄去庄闲的府邸中看他,庄闲趴在床上,依旧哎哎呀呀,满脸满头的冷汗,一见他来,没好气地道:"皇上,臣还未死,就不劳皇上大驾来探望了。"赵樱笑道:"小闲闲,你可是怀恨在心?"
  庄闲忍着疼道:"皇上,我看是您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赵樱奇道:"我怀恨什么了?你倒说说看。"
  庄闲依旧哼哼唧唧,片刻后道:"去岁中秋!微臣灌你家小江酒。"

  赵樱微笑:"小人之心!"见他实在难受,便道:"你好好歇着,我明日还来看你。你这场挨打,算我欠你的,回头升你的官,加你的俸禄!"
  庄闲叫道:"升官加俸禄也还罢了,臣却不愿背着这天子幸臣的黑锅!臣比不得云青萍,有担当有涵养,臣受不了了。"
  赵樱道:"嫌委屈,咱就来真的,如何?"
  庄闲道:"不,臣还是那句话:别有琵琶传雅韵,何需再抚凤尾琴?臣不愿委屈求全。"
  赵樱道:"你毛病不少,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哼,挨得轻!我告诉你,这黑锅,你不背也得背,啥时候爷高兴了,你才能卸下来!"言罢转身,扬长而去。
  庄闲惨呼道:"皇上啊,皇上啊!"竟是无语对苍天。

  予宋新律法推行下去,甚见实效,只是军队认养挂名一事,未有进展。赵樱去找了孙德妃和黄淑妃,让她二人出面鼓动自己的父亲带个头,果然这两位有钱人巴不得和皇家及朝廷再扯上些关系,答应下来。众商家都持观望态度,见有人带头,便也纷纷效仿。自古商人地位卑贱,如今能扬眉吐气,实为一件幸事。
  接着他又去讨好越虹皇贵妃,和渤海国主互通来使,打开了予宋海上的经商之道,予宋的商人随着的商船的抵达,终于踏上了南海诸国的领土。
  赵樱接着在临安城南一处宽阔的山谷中,由几个江南望族出银子,建起了予宋第一座专事新入伍兵士训练的大军营,那山谷名梨花谷,此军营就称为"梨花营"。

  予宋在他的精心筹划和带领下步步走向繁荣昌盛,天天晚上赵樱和结绿在御书房中,结绿拨个算盘,两人巴拉巴拉算账,乐此不疲。结绿发现她家主子新添了个毛病,一提起银子精神百倍,两眼放光,她脸上稍一露出诧异神色,赵樱立时又能恢复一本正经,果然收放自如。结绿道:"爷,别这样好吗?人家会笑话的,当您面不敢,肚子里也会笑。"
  赵樱叹道:"穷怕了,穷怕了。一定改!"
  这毛病,好几个月过去,才勉强改掉。

  这一日,他在御书房招来工部尚书谢君铭,
商议要建兵器厂和造船厂的事情,结绿陪在一边端茶倒水。谢君铭板着比他还要一本正经的脸,道:"皇上,您是要制造左将军如今有的那几十条海船吗?"
  赵樱道:"是,那海船坚不可摧,非木船能比,要造,自然造好的。"
  谢君铭道:"还有兵器厂,都需要大量的原铁。我予宋如今疆土内,并没有大型的铁矿,金律国倒有,他们如何肯将原铁卖给我等?此事甚是麻烦。"
  赵樱道"这个不麻烦,东瑞如今有一个铁矿是我予宋的,他们打下其瑞已许久了,也该把属于我予宋的国土交接过来了,敢是想赖账?待朕去讨要!"
  谢君铭悚然动容,道:"哪个铁矿?莫不是东女国的女娲矿和飞天矿?"
  赵樱道:"是,那飞天矿是咱的,原铁的事儿你不用担心,且说别的还有什么?"

  谢君铭板起一本正经的脸,道:"我算了,还得二百万两纹银,结绿姑娘这边得给银子。"
  结绿道:"我这边已拿不出来了。这些年长江年年水患,为防患于未然,我的银子得留着应付。你自己想办法!"
  谢君铭冷冷地看着她道:"微臣不管钱,哪来的办法?姑娘天天口口声声没钱,可是在难为下官?"
  结绿一瞪眼,赵樱看他俩想掐架,忙道:"二百万两?好,朕去给你想办法,小谢你就坐等收钱吧。"
  结绿道:"爷,你能想出什么办法?那些有钱人,已经让你给诈了个遍,咱也不能太过分是不是?还是等着年底的赋税吧。真是怪了,人家做了皇帝富甲天下,咱咋就这么穷呢?"
  赵樱叹道:" 你家爷没本事啊!钱的事你们不用管,这事也等不得了。"

  他打发走了谢君铭,立时去找叶南江,叶南江与如今的御林军统领云青萍一起住在端诚殿东侧的跨院里。他作为人质,安分守己,轻易不出院子,赵樱一忙起来,也顾不上去看他,两人似乎已有许多时未见面了。
  叶南江带着左风岚,窝在小偏殿里敲敲打打干他的老本行,一边耐心细致地给左风岚讲解如何制作暗器。赵樱突然推门进来,倒吓他二人一跳,叶南江怔怔地道:"你怎么来了?"
  左风岚有些怕他,怯怯地道:"姊夫。"
  赵樱道:"你怎么总是和叶公子在一起?"
  左风岚道:"哥哥答应教我做暗器。"

  赵樱不理他,游目四顾,见这房中到处挂的莫名其妙的工具,还有各色的弓箭、弩筒等物事,旁边一张案上放了未动的饭菜,早已凉透。显见两个人玩疯了,又忘了吃饭。
  他沉下脸来,道:"叶南江,你饿不饿?可否有写一封信的力气。"
  叶南江道:"什么信?"
  赵樱道:"你哥哥打下其瑞久矣,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来和我交接国土和铁矿?敢是想赖账吗?"
  叶南江想了想道:"不,就算有人赖账,也绝不是叶梒,叶梒如今正在筹备进军玉理,这些闲杂事,一定是苏繁在干,你不可污蔑好人。"
  赵樱道:"对,你哥是好人,你也是好人,你一家都是好人!"突然想起烟水故居中范簪花讲那个好人的故事,不由笑了起来,道:"你写一封信给叶梒吧,就说我想要他履行协议中的承诺了。来人,笔墨伺候!"

  叶南江无奈,只得丢开手中的东西,坐下写了一封信,赵樱拿了过去,又审视一遍,方才着人送出,接着道:"我前几天才征兵十万,把萧冬白从前线抽调回来了,让他在梨花营暂且统领操练兵士。你在这里无所事事,不如到梨花营去帮着萧冬白操练兵马吧。风岚想去也可以跟着。还有,抽空把韩锦那海船的结构图纸弄出来,过年前给我。否则不让你去。"
  叶南江求之不得,答应下来。赵樱看他欣喜的神情,冷哼了一声,临走时又交代道:"玩归玩,以后别忘了吃饭。"
  叶南江带了左风岚随着萧冬白去了梨花营,予宋皇宫在凤凰山山腰上,居高临下,能一览整个临安城,赵樱站在丽正门上,看着他们离去,神色落寞,郁郁不乐。结绿站在他身边,跟他时间长了,哪能不知他的心意。当下道:"爷,您明明不想让小江走,为什么又放他出去?"

  赵樱沉默。片刻后低声道:"芙蓉生在秋江上,岂可沦落委泥尘。我这诸事初定,朝堂上乱糟糟的。后宫那么多女人,也是乱糟糟的,我作为皇帝,有些事情又不得不为,他还是离开了好。小江应该在江湖和战场,这种地方,不适合他。"
  是晚,他摆驾孙德妃的瑞云宫,孙德妃出身江南商家,父亲已捐了官,认养了军队。她的娘家经商多年,涉及茶叶、丝绸、药材,实力之雄厚,在予宋官商中数一数二。

  于是,一场予宋皇朝开国以来帝妃之间最匪夷所思的对话展开了。
  "爱妃,朕这些日子忙,没空来探望你,你可还好?"
  "皇上忙来忙去,别的姐姐那里都忙道了,就是忙不到臣妾这里,臣妾如何好得起来?"
  "爱妃此话差异,朕自幼身子不好,太医交代不可多近女色,朕去其他妃子那里,也不过喝茶闲话罢了,爱妃可是吃醋了?"
  孙德妃上上下下打量他几眼,凑上前来,撒娇道:"臣妾看不出来皇上身子那里不好。皇上可是嫌弃臣妾,在找托词么?"

  她身上的脂粉味儿混着花香,熏得赵樱差点落荒而逃,为了江山社稷,他硬忍了下来:"哪里哪里,爱妃多虑了。朕这些日子忧心如焚啊,做什么都提不起来兴致,唉,想建一个大些的兵器厂,偏偏缺银子,朕哪有心干别的,天天为这事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想宠幸你们,也是有心无力啊!爱妃可否能为朕分忧?"
  孙德妃明白过来,道:"皇上可是想和臣妾借钱?"
  "自家人,提什么借字?爱妃这话说的朕心冷。"
  "那是……要钱?"
  "朕也不能白要你的,爱妃今年有十八岁了吧,也该给朕添个皇子了,朕虽身子不好,这些日子也得多宠幸宠幸你,就一次十万两纹银吧,没有现银,银票也行,只是要你孙记银庄的。"
  孙德妃商家出身,也是从小算计惯了的,当下惊得花容失色,差点坐到地下去,道:"皇上,怎么这么贵?"


第四十二章 狼狈为奸

  孙德妃商家出身,也是从小算计惯了的,当下惊得花容失色,差点坐到地下去,道:"皇上,怎么这么贵?"
  "爱妃啊,自家人,讲什么贵了便宜了?就算我白白跟你要,爱妃这般深明大义,还能不给吗?实则钱是小事,朕还是想让爱妃给朕生个皇子,朕承诺你,落地就封亲王!爱妃,你生的如此美丽,又聪慧过人,你生下的皇子必定和朕一般相貌俊美,又聪明伶俐,将来文韬武略,为我国之栋梁,你也荣耀体面,你们孙家跟着光宗耀祖,那可是一本万利的好生意,爱妃以为如何?"
  "呃……"

  "朕今晚就不走了,就算第一次,如何?以后三天一次,直到你怀上皇子为止,来吧,来吧,别犹豫了,难道你不喜欢朕么?"
  第二日,赵樱从瑞云宫出来,怀中揣了十万两纹银的银票,他还特别交代道:"爱妃若嫌亏,这两天准你回娘家一趟,让你爹用他那金算盘好好扒拉扒拉,看是赚了,还是亏了。顺便拿些银票过来,三天后,等着朕。"
  然后是渤海国公主越虹皇贵妃那里。
  然后是黄淑妃那里。
  最后在御花园和皇后左月雯狭路相逢。

  左月雯道:"皇上,您究竟在干什么?您这是……唉,脸都丢完了!"
  赵樱笑的轻巧:"都是自家人,什么脸不脸的。皇后想多了,朕不觉得丢脸,相反觉得很有情趣。实则都是闹着玩玩,就是真去和她们借,爱妃们一个比一个深明大义,难道能不给?只是可惜我不想还罢了。"
  左月雯叹气,把他往一边无人处拉了拉,道:"你还差多少,我给你。你别闹了,怪丢人的。"
  赵樱道:"已经够了,还多出来了,那民间俗语怎么说,上山放羊拾柴禾,能捎自然要捎着。她们有钱,不赚白不赚。况且她们一个个心甘情愿,我可没有强迫。可见爷这副皮相,没有白长。你的钱留着,遇急了咱用。你放心,海上的经商之道已经打开,各处军队里挂职的官商也已到任,咱最多再穷两年,钱就滚滚而来了。"

  这日,赵樱赐宴给谢君铭,青萍结绿相陪,他让结绿把二佰二十万两银票交给谢君铭,自己懒洋洋地靠在椅子里,道:"我还多给你弄了二十万两作为备用,这些日子,可累死爷了。"谢君铭见了银票,一本正经的脸上竟然显出一丝笑容来,堪称倾国倾城,因把大家都看呆了。他也不问银子从何而来,只管收了,吃了饭告退而去。
  结绿笑道:"爷,从来没听说过宠幸自己妃子还要收钱,您还一脸委屈,话说那几个娘娘,哪一个不是美若天仙!你这委屈从何而来?"
  赵樱笑道:"刚才当着那个一本正经的家伙,可不敢乱说。她们美在那里,我还真看不出来,一身脂粉味儿熏死人。爷还就看皇后顺眼一些,想是看得多了。"
  云青萍吃惊地看他,想不到他的银子是这样来的,赵樱扫他一眼,道:"青萍可是在暗自嘲笑我?"

  云青萍摇头,对此事失去了判断能力,只是发呆。
  赵樱看着他目瞪口呆的神色,倍觉有趣,当下恶毒心起:"青萍,我有一个好办法,我这么累,你也替我分分忧。等我到了后妃那里,想法子把烛火弄灭,你溜进去替我,咱俩身量相当,料她们也摸不出来,届时五五分成,如何?"
  云青萍手中的茶杯"哐啷"一声掉在桌上,脸色通红,呆呆地看着他, 道:"爷,玩笑……开不得!"
  赵樱看他窘迫,哈哈大笑,其乐无穷。
  不久后叶梒给赵樱回了信,致歉称几处其瑞前朝余孽未完全平复,耽搁了交接国土的时间。如今诸事已定,等到岁末,曾经的东女国主会备好文书资料,亲自到予宋朝中会晤予宋皇帝,交接国土和铁矿,同时为予宋皇帝贺岁。

  赵樱笑道:"呵呵,妖女亲自来了,咱这边还得大礼相迎!结绿,把钱准备好,那妖女刁钻刻薄,咱稍有不慎,就要落她的耻笑,叫礼部也做好准备,准备迎接东瑞国皇后的大驾。"
  这年近岁尾,他新添了两个皇子,大皇子为左皇后所出,名赵涣,二皇子为孙德妃所出,名赵澜,均是一落地就封了亲王。赵樱完成了一项应尽的义务,总算松了一口气。
  岁尾年二十六,东瑞国使者团由苏繁亲自率领,抵达临安。

  因对方是皇后亲自前来,予宋的左月雯自然也得亲自迎接,方与礼相和。
叶南江听到消息,从梨花营赶回,与左皇后一道在临安北城门相候,见一行车马迤逦行来,随行多为女子,着东瑞国传统服饰,鲜衣华服,金耳垂珰。最后带了一队男兵士压阵之人,却是任从容,他在东瑞已任上将军一职。叶南江和任从容分别已近两年,不等左皇后发话,就抢了上去相迎,任从容下了马,把他一把抱住,道:"小江,好孩子,健康一战打的不错,大哥都听说了,也跟着脸上增光,你真是大哥的好弟弟。"
  叶南江却是不说话,眼中泪光浮动,任从容看在眼里,纵然心疼,也是无可奈何,道:"小煦也陪着皇后来了,就在前面那辆大车里,你快主动去迎接,不然你那个刁钻古怪的嫂嫂,不定又怎么收拾你。还有小煦,又要骂你偏心。"

  叶南江微笑,连忙迎到车边,道:"出来吧,两位贵客!"
  车帘子被一把掀开,一个清灵秀雅的女子从车中跳出,一把揽住叶南江的脖子,道:"三哥,我想死你了!"语声已带哽咽,叶南江道:"三哥也很想小煦!"接着低声道:"人多,人多,快放开!"
  丁若煦撇撇嘴,放开他,叶南江拉着她的手,听车中苏繁娇滴滴的声音道:"哎呦,我家的永恩亲王亲自来迎接本宫了,荣幸荣幸。给本宫打帘!"叶南江连忙恭恭敬敬给她打起了帘子,苏繁锦衣华服,摇曳生姿地被叶南江和丁若煦扶下车,水汪汪的眼左右溜了一圈,最后盯在叶南江脸上:"呵,小江,你倒是越来越漂亮了!把本宫这东瑞第一美人都快要比下去了!我就不知道你一个男人家,长成这样作甚?简直是暴殄天物。"接着一伸手,就在他脸上重重拧了一把。
  叶南江被她一下车就挑衅,尴尬的不知如何应对,若是换了从前,丁若煦自会帮腔,但如今她已做了东瑞的女官,与苏繁尊卑有别,却也不好再多言,只得接着撇了撇嘴。

  幸而左皇后迎了上来,苏繁收起嚣张,与她以大礼相见,文绉绉地叙话半晌,左皇后邀苏繁共同乘坐自己的凤舆入城,苏繁谢过,跟着左皇后离开,临走不忘回身伸指,在叶南江额头一捣:"你个没良心的,本宫都给你添了一个小侄女了,你竟然都不知道回去看看!你这叔父是怎么当的?"
  两人看她离开,丁若煦道:"三哥,你真窝囊!由得她欺负,就还她两句又怎么了?你在东瑞做人质,如何回去?"
  叶南江叹道:"被她欺负惯了,一看见她,吓得说不出来话。她……她对我哥哥,也是这样吗?"

  丁若煦道:"她敢?当着陛下的面,不知有多贤惠,想干个什么坏事,就背地里偷偷摸摸。"
  众人一路到了国宾馆歇息下,稍事休息,次日再进宫正式觐见予宋皇帝。
  第二日,赵樱偕同左月雯,着正规礼服,率文武百官,在大庆殿恭候苏繁大驾。
  苏繁带着叶南江,任从容,丁若煦,着正规朝服,与赵樱以礼相见,赵樱还礼。众臣子看到苏繁身后的叶南江,才悔悟过来他原本是东瑞的亲王,只不过在予宋厮混的时日久了,大家把他本来的身份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而已。

  众人分宾主坐下,苏繁奉上其瑞部分国土及飞天矿的文书资料户籍档案等物,赵樱着吏部核查无误,收了过去,道:"此等小事,有劳东瑞皇后大驾光临,赵樱实是愧不敢当。我予宋女子一向羞缩胆怯,极少出来抛头露面。无有如苏皇后这般豪迈大方堪比男子的女子,我赵樱佩服,我予宋满朝臣子何其有幸,得瞻东瑞皇后芳容,可是大开了眼界!"
  苏繁嘴角抽搐几下,道:"我东瑞原名东女,向来以女子为尊。我苏繁为国出使予宋,行的是国之大礼,走的是情之大义,区区抛头露面,算得了什么?便是为我东瑞抛头颅洒热血,也在所不辞!"

  赵樱奇道:"如今东瑞还是以女子为尊、男子为卑吗?呵呵呵,别出机杼,好好好!只不知东瑞皇室,是否还遵循如此规矩?苏皇后和思成帝,应以苏皇后为尊了?"
  苏繁答不上话来,气得咬牙,左月雯见她尴尬,伸手拉拉赵樱衣袖,赵樱总算住嘴,命以国宴招待东瑞国宾。席间佐以歌舞,方才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气氛。
  丁若煦一直和叶南江坐在一处,见苏繁和赵樱一见面就掐架,苏繁显然不是敌手,心中窃喜,低声:"三哥,有人给你报仇了呢!真是一物降一物,咱家皇后也有吃瘪的时候。"
  叶南江微笑,道:"当心她听见了。"

  丁若煦挑挑柳叶眉,道:"三哥,新年除夕那天,我要带着东瑞的女子给予宋皇帝陛下献歌舞,你给我抚琴伴奏如何?我在东瑞,总也找不到比你合适的搭档。听说你的琴技是思成帝所教授,我却于礼于情,都不敢使唤人家。"
  叶南江笑道:"好啊,我让你随便使唤。这两日你我在一处,把要演奏的曲目好好过一过,你不在这里,我从来记不得摸那些东西,已经生疏了许多。"
  苏繁正和左皇后温文有礼地叙话,互相敬酒,百忙中抽空回头看着他二人,娇笑道:"你两个卿卿我我说什么?还真是郎有情妾有意,这次本宫走,只带走任从容,把丁若煦给你叶南江留下做王妃可好?"

  丁若煦翻翻白眼,叶南江道:"皇嫂休要信口乱说。小煦与我情同兄妹,您却拉扯到别处去了。"苏繁道:"我还长嫂如母呢!本宫的话,你是句句不想听了!"
  叶南江明知她适才言语上吃了亏,要迁怒自己,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只得容让着不再说话。
  酒宴开到午后,宾主尽欢,苏繁托礼官过去,提出要单独和赵樱会面,有要事相商,赵樱应允,在御书房相候。
  两人见了面,苏繁示意赵樱屏退左右,赵樱依言,却笑得极是暧昧,苏繁恼怒,嗔道:"你笑什么?"

  赵樱笑道:"你让我把人都撵走,人家会不会以为咱两个有什么奸情,我赵樱倒是不在乎,却岂非坏了苏皇后的名声?"
  苏繁瞪他一眼,软洋洋地道:"若是真有奸情,我就赖在你予宋不走了!你的皇后,可得给我让位!"
  赵樱呵呵轻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正色道:"你什么事,直说吧!料你走予宋这一趟,不是白走。定是又有什么花花肠子。"
  苏繁斜眼睨着他,沉吟片刻,道:"直说也无妨,赵樱,我苏繁不想归还你的萧家军,也不想再让叶南江回东瑞,你有什么好的办法没有?"

  赵樱心中微微一惊,却也正中下怀,侧头看着她,道:"为什么?你可是嫌弃小江吗?他虽身在予宋,却一直牵挂着你东瑞国,你为何不想要他了?还有,这恐怕不是思成帝的意思吧?"
  苏繁道:"当然不是,跟你明说,是我苏繁的意思。我东瑞男子太少,你的萧家军的确英勇善战,我想长期留下镇守边关,三万水军将来可以还你。至于我为何不要他,赵樱,我不信你不知端倪,谁的朝廷没在别国放几个间谍细作?我东瑞朝堂中,恐怕就有你的人,你还在这儿给我兑迷瞪!"
  赵樱但笑不语,苏繁接着道:"前年我带叶梒回了国,好不容易夺回执政权,当时那叶南江提出让我禅位与叶梒,我处于百般艰难之中,只得答应了他,你说我若背信弃义不禅位,以小江那脾气,必定撵到东瑞拿起弓箭把我射个透心凉!结果禅位之时,我朝中那帮大臣,差点没把我活吃了!本宫是冒着怎样的风雨和诘责硬生生把他推上了皇帝的宝座,结果叶梒上了位,他第一道圣旨竟是先册封叶南江为东瑞永恩亲王,却把本宫放到第二!哼哼哼,他们兄弟情深,咱都是外人!你说我苏繁如何咽得下这口气?他无论如何,不能再回东瑞!"

  赵樱不动声色听着,此时道:"喝口茶,消消气。尊贵的东瑞皇后,你不让他回去,他就不回去了吗?据我所知,东瑞掌握军队的是叶梒,届时他把大军开拔过来,你让我怎么办?我背信弃义?出尔反尔?似乎不大好吧?"
  苏繁喝了一口茶,却忽然转头看着他,眼光狡黠,变幻莫测,片刻后道:"你果然没有一点办法吗?想法子留住他,关键是留住他的心!他若自己不愿回去,叶梒就毫无办法。"
  赵樱叹气:"苏皇后,你太抬举我了!那叶南江是什么样的人,你怕是比我还清楚,话说他那死心眼儿,可是天下少有
。况且我五万大军,就换他一个人,我岂不亏大了?我替你想想办法也可以,你还能不能给我一些别的补偿?比如,把女娲矿也给我?"

  苏繁给他气得一拍桌子,指着他道:"赵樱,你想把我逼上死路是不是?要了我的飞天矿,接着再要女娲矿!你……你你你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就不信你舍得让叶南江回东瑞!我苏繁不是傻子,你糊弄别人可以,休想糊弄我。你心里想要什么,我清楚的很!叶南江对你意味着什么,没有他,你能拿下健康之战?你能轻易进驻临安?你将来早晚还要面对金律进攻,他就是你对付金律最好的利器!他怎么就不值五万大军?
"

  她笑吟吟凑近赵樱,低声道:"尊贵的予宋皇帝陛下,你那曾经的断袖之癖,如今好了?也是,你都有两个皇子了,可见是真好了。只是你在后宫可着劲折腾的时候,做什么要把叶南江打发到城南大营去?他作为东瑞的人质,怎么能随便出京城?
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她缓缓站起身来,笑得倾国倾城,风华绝代:"女娲矿我是决不能再给你了,你若真嫌亏不想换,我苏繁也无计可施,我这
就告退,回国宾馆歇息去,唉,白费了一番口舌。"说罢转身出去。
  赵樱看着她走到殿门口,忽然道:"且慢。"
  苏繁停住,道:"想通了?"


第四十三章 大雅余韵

  赵樱道:"苏繁,不是我赵樱不帮你,我拦不住他! 试问你,你能拦住叶梒吗?"
  苏繁道:"我就是怕届时拦不住,所以才来找你。
你想办法留住他,不行可以用强啊!"她犹豫了片刻,见赵樱难缠的模样,一狠心道:"这样,飞天女娲都是母子矿,矿脉延绵很长,南侧还有几个小铁矿,我再分给你两个,如何?"
  赵樱笑道:"如此甚好!你回去立时把文书资料给我送来,可别又拖拖拉拉的。只是朕一向温文尔雅,若是用强,啧啧啧,这脸面何存哪?"
  苏繁同样啧啧连声:"哎呦,赵樱,我一个女人家都不顾脸面来求你了,你一个男人家要脸作甚?况且你这张脸啥时候又要过了?答应了吧,啊?"

  赵樱走上几步,笑吟吟地道:"苏繁,牵扯到叶南江,他看似温顺,实则脾气执拗,我是真的不敢给你做任何保证,咱俩共同努力吧。瞧你下这般功夫,看来对叶梒还真是上心哪!实则我觉得最般配的应该是咱们两个,你看咱俩狼狈为奸起来,多么珠联璧合!你不如改嫁给我算了,我拿左皇后和叶梒换。只是你为什么生了个公主出来,我依稀听说东女国主只会生女孩子,生不出来皇子,却不知是真是假,我恰好缺公主。"
  苏繁的一双美目波光流转地看着他:"不行啊,尊贵的予宋皇帝陛下,我苏繁穷得很,我可一次给你拿不出来十万两纹银。话说你这要价还真是不便宜,全临安的青楼花魁都没你的身价高吧?"
  赵樱道:"是啊,我也不知道行情,也就随便要价。苏皇后曾经不是艳蹊楼的头牌吗?你那时收银多少?可否让在下做个比较?"
  苏繁斜睨他一眼:"死相!"一甩兰花指,拂袖而去。

  至除夕,赵樱在大庆殿用国宴招待各国来使及文武群臣,越虹皇贵妃的故国渤海国也派遣了来使为予宋皇帝贺岁,轮番送上贺礼,进献歌舞。
  一番番歌舞下来,满堂朝臣看的如醉如痴。轮到东瑞国时,天已微暗,大庆殿中升起了烛火。叶南江着东瑞亲王服饰,深青色云纹锦衣,沿了黑色貂毛的衣边,端雅秀逸。他左手抱瑶琴,右手拉着丁若煦,越众而出,恭恭敬敬给赵樱躬身为礼,接着退到了殿侧设中和韶乐处,坐上了琴师的位置。丁若煦带了十二个东瑞女子,翠袖红巾,窈窕如玉,翩然而立,朗声道:"东瑞有一舞进献予宋皇帝陛下,是我东瑞流传已久的民间音乐,名《百花曲》,经我东瑞思成帝对乐谱订正修改,而后亲自配以辞赋,我等改成歌舞,有辱尊目之处,敬请海涵。"
  赵樱道:"无妨,只管跳来。"

  丁若煦颔首道:"是。"乐声悠悠响起,她带着众女子长袖轻挥,翩然起舞,随着叶南江的琴声唱道:
  "一月梅花开满天,与君相偕复并肩。二月幽兰香馥馥,翠袖金钟轻卷帘。"

  叶南江轻抬头,诧异地看了丁若煦一眼,心道:"小煦怎么换词了?"听她接着唱道:
  "三月桃花艳入骨,长亭短亭空惘然。四月花王数牡丹,洛阳道上遗金钏。
  五月榴花红似火,青鸟传信入云天。六月荷花凭栏处,一别音容两杳然。
  七月木槿浅淡色,殷勤问君何日还?八月丹桂传千里,江流明月共宛转。
  九月紫薇随风落,嫣红片片委尘烟。十月秋菊怀傲骨,空抱枝头香暗含。
  冬月清供白玉盘,凌波俯影照水仙。腊梅生就喜霜雪,疏影入梦伴君眠。
  一年三百六十日,相思寸寸欲弃难。何当共话西窗烛,结我今生未了缘。"

  琴声悠扬凝重,歌声清越动人,舞娘衣袂当风,翩跹欲飞。
词中婉转缠绵之意,更是动人心弦。丁若煦和身后的十二个舞姬随着余韵同时从背上抽出了一把花伞,和着乐声缓缓打开,轻轻一转,十三把花伞飞上了半空,伞中降下各色花朵,落英缤纷,如梦如幻,
落花中丁若煦带着众女子裣衽为礼,退了下去。
  却正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光寒十四州。

  叶梒啊叶梒!
  叶南江黯然低头,心中阵阵刺痛,忍不住潸然泪下:"我今生何其有幸,能得你如此眷顾,虽死无憾!"他站起身来,沿着殿侧蹒跚而出,把一片盛世的繁华抛在了身后。堂中之人正痴迷如许,竟是没人发现。
  殿中接着歌舞升平,赵樱却一不留神喝多了,眼前模糊一片,低声道:"结绿,我好像醉了,这歌舞还真是醉人哪!你扶我出去醒醒酒。月雯,你招呼他们。"
  苏繁恨恨瞪丁若煦一眼:"昨天还不是这词,今天你就偷着改!小妮子欠收拾,竟和叶梒串通了一气来勾叶南江的魂。"

  盛宴并没有因为予宋皇帝陛下的告退而结束,还在继续进行。赵樱扶着结绿,踉踉跄跄往回走,待走到端承殿前,他停住,道:"结绿,怎么这么热?咱上殿顶上凉快凉快!"
  结绿道:"爷,大冬天的。"但看他实在可怜,只得道:"好。"两人施展轻功,一跃上了殿顶。赵樱往东侧跨院中叶南江的居处看,却是漆黑一片,也不知他回来了没有。赵樱颓然坐下,片刻后喃喃道:"一年三百六十日,相思寸寸欲弃难。叶梒他相思寸寸,那我呢?我过的什么日子,谁又知道?"
  结绿陪着他坐下,道:"爷,你这是何苦?你就去找他,他能怎么着你?真打起来小江他不是你的对手,大不了咱用强就是!"

  赵樱道:"你们怎么都……爷我是禽兽吗?我怎么去呢结绿?我天天在女人堆里打滚儿,一身怪味儿!他会嫌弃我,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予宋皇朝下贱到我赵樱这里,再没有第二人!"两行清泪慢慢溢出,果然是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结绿一看之下,跟着就流下了眼泪,手忙脚乱地去给他擦泪,赵樱推开她的手,道:"爷我不掉泪!那叶南江,他从来没有为我掉过一滴眼泪!我若掉泪,我岂不亏大了!想回东瑞?休想!他休想!他敢回去,我就带着大军去踏平他东瑞国!"

  他在殿顶上咆哮,引来云侍卫的观望,云结绿连忙挥手让他们隐身,心道:"喝多了喝多了,这话敢让小江听见,岂不当场和你翻脸?"只得劝道:"别吵了,爷,您果然一点亏都吃不得吗?连掉几滴眼泪都嫌亏?
我扶您去睡吧。"
  赵樱不走,道:"我在这儿等着,看他跟谁鬼混去了,我等着。"
  结绿无奈道:"他能跟谁鬼混去?也许他就在房中,只是没掌灯,要不我去看看?"想了想又道:"不行,小江耳朵很灵的,万一他真在房中,我一去他一定发现,还是算了吧,咱走吧爷?这儿风又大又冷。咱去喝点醒酒汤好不好?"

  赵樱坚持道:"我又没醉,喝什么醒酒汤!你才醉了,要喝你喝!爷今儿就是不走!"结绿道:"那咱悄悄潜伏在这里等他,不说话好吗?给人听到了可不好。"赵樱笑道:"好,还是你想的周到,好丫头!"
  两人在檐角处卧下,赵樱眼睁睁地盯着那院子,望穿秋水,望断云山。结绿又可气又可笑,
一恍惚间,她却忽然看见几条黑影悄悄潜进了叶南江的跨院,结绿一惊,轻扯赵樱衣袖,低声道:"爷你看见没?有人!"
  赵樱道:"可不是,鬼混的来了吧!你还说没有!"

  结绿无语,片刻后不服气道:"我就不信小江会和这么多人鬼混!"凝神细看,见那一干人极快地潜入房中,瞬间匿形,显见是老练的江湖人。她给殿檐下的云侍卫打个手势,让他们跟了上去。
  正此时,前方大庆殿处却传来一阵骚乱,云结绿推推赵樱,道:"爷,那边乱了!"
  赵樱不在意地看一眼,道:"青萍他们都在,管他呢!结绿,你说今天为啥没月亮,爷想对月赋诗,竟然找不到月亮,连月亮也和我作对,是不是躲到云彩里了?"云结绿忍着笑道:"今天除夕,哪有月亮?"忽听大庆殿中竟是一阵兵戈交接、惊叫呼喝之声,她道:"不好,出事了!"从殿顶上一跃而下,吩咐留下的云侍卫道:"你们看着爷,我过去看看!"
  她疾奔到大庆殿外,见数条人影从殿中飞出,接着在殿外空地上交上了手,却是任从容、云青萍等和几个黑衣人战在了一处。

  云结绿怕自家的皇后有事,顾不得他们的打斗,直接闯进殿去,殿中已乱成了一团,大批的御林军涌了进来,护在左皇后和百官及一干来宾的身前,地下几具御林军的尸体,想是适才混战中被黑衣人杀死的。
  她一见众人平安,接着抢出殿外,拔刀加入混战,刀风飒飒,刀势汹汹,斗在了一起。云结绿自进了临安城,还没遇到和人过招的机会,赵樱登基后曾遇刺几回,结绿运气不好,没有赶上,每次都深表遗憾,今番逮住机会,自要痛痛快快厮杀一番。
  几个人几番过招,却越打越觉得熟悉,激斗中云结绿忽然怒喝道:"耶律秀川!"

  其中一个黑衣人被她的断喝吓得一跳,手上却丝毫不停,云结绿盯准他就冲了过去,喝骂道:"你们这些鞑子,连年也不让我们过好!你奶奶的!"那人举刀相迎,几番生死来往,云结绿确定了,他就是耶律秀川。另有一个身形窈窕的,想必是那水仙。余下的几个,招式诡异阴毒,杀气甚重,却看不透来历。
  这边打得酣畅,那边叶南江终于不知从哪里云游回来了,初进院子,就觉出了不对,他心中起疑,正要进入房中,云九拦了过来,低声道:"里面有人!"
  叶南江蹙眉道:"就是有人我才要进去!"拔剑闯入房中,房中一点流星剑气却忽然直袭他眉心,叶南江闪身躲避,反手就是一剑,双剑相交,铮一声轻响。两人过手几招,那人剑法奇诡飘忽,迅捷灵动,走的是杀手剑的路子,叶南江抽空喝道:"你哪条道上的?意欲何为?"

  那人一声轻笑,忽然卖个关子,穿窗而出,却和院中的云侍卫打在了一处,叶南江回头看看自己的房间,心思一动,连忙去翻自己的书案,果然一叠手稿不知去向。他大惊复大怒,跟着抢出门去,喝道:"别让他走了!"仗剑冲了过去,连着唰唰唰几剑,如疾风骤雨,那人身形在剑光中团团急旋,一点剑气纵横来去,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叶南江见他难缠,怒喝道:"还给我!不然放暗器了!"
  那人笑道:"放吧,放吧,我也想见见叶家暗器!"他的同伴此时从各个房中被云侍卫逼了出来,在院中混战,叶南江长剑回旋反握,左手中指一弹,暗器去若流星,"咻"一声打在那人身上,那人身子一顿,却突然连人带剑飞扑过来,那暗器打在他身上竟是不管用。叶南江骤不及防,连忙飞身后退,那人剑上杀气凌然,直逼他眉心而来。

  叶南江料到他身上必然穿了护身宝甲之类的东西,想来攻击他身子无用。他也是个决绝的性子,当下长剑劈头砍下,竟不顾敌手长剑来势,那人果然吃了一惊,剑势反弹,双剑相交,一串龙吟之声,两人同时后退,叶南江接着蹂身而上,长剑削他颈项,叫道:"还给我!"
  两人缠斗在一起,那人轻功虽不及叶南江,却也是极高,瞬间飞上了房顶,叶南江义无反顾地跟上房顶,他接着飞出院外,叶南江就跟到院外,他比此人功夫似乎差一些,但是不离不弃,一边追击,一边叫道:"你还给我!"翻翻滚滚缠斗半天,赵樱在端承殿顶上看了半天,总算酒醒过来,定是有什么重要东西被这人抢走了,他从房顶上一跃而下,半空中拔剑在手,加入了战团。

  两人联手,那人登时落了下风,十几招过去,长剑被赵樱一剑挑飞,叶南江的剑直接就刺在他右肋之下,却是刺不下去,想起他穿了护身宝甲,他手上用力,内力激荡而出,那人身子一顿,疾身后退,赵樱接着追击,竟是把他又撵了回来,与叶南江合力夹击,剑锋到处,那人终究抵不过两大高手的合攻,被赵樱一剑劈在后心,虽砍不透他的宝甲,却把他砍得踉踉跄跄摔出,直接就摔在了地上,他却忽然在地上一翻滚,瞬间掏出一叠纸扯得粉碎,扬得漫天飞舞,两只眼睛笑盈盈地看着叶南江道:"碎了,谁也要不成了!"
  叶南江大怒,冲上去抡剑直砍,那人翻身一个打滚避开,重伤之下,身手仍是利落无比,他正待接着追杀,却听"砰"地一声大响,震耳欲聋,自己住的跨院中腾起一个大大的火球,接着熊熊火势汹涌而起,叶南江与赵樱同时一怔,抬头去看。趁着这一瞬间功夫,那人竟是随风而去,消弭无形。

  云侍卫正与余下的黑衣人缠斗,火势一起,一片大乱,
叶南江冲进院子,见自己放弓弩、箭筒、工具等的偏殿被烧得如一只大火炉一般,他急得要冲进去,被赵樱从后面一把扯住喝道:"干什么?"
  叶南江叫道:"先救火!先救火!"云八云九听了,连忙要去找水泼火,被那几个人趁机逃逸了去。天干物燥,这火却越来越大。叶南江呆呆地说不出话,片刻后道:"完了!"
  赵樱看看他脸色,道:"什么东西被那人撕了?叶梒给你的情诗吗?情诗谁不会写,回头我写上十首给你,管保哪一首都比《百花曲》肉麻!"


第四十四章 有情皆孽


  叶南江回头,恨恨瞪着他:"你这狗窝里出了奸细了!为什么我才从梨花营回来,杀手就跟着来了,瞧这火油,泼得哪儿都是,这明明是要烧死我!这东西只有东北有,定是金律国派来的杀手!还情诗情诗呢,那是海船的图样!这房中是我辛辛苦苦做起的模型,我的弓箭,我的暗器,这下全完了!我白忙了大半年!"
  赵樱笑道:"我当是什么,没被抢走就好,若被金律抢走,那可麻烦大了。你闲了再做一份就是。这奸细么,你那嫂嫂说,哪国的朝堂中没有几个奸细?好比一副煎药,咋能没有甘草?"
  叶南江道:"赵樱,你的人防护不力,我可不做第二份!你看半天了就这几个人过来,连个救火的都没有。况且谁知道他究竟撕完了没有,说不定还留了几张,你还不赶紧派人追杀他!"
  赵樱忙道:"好好好,你别生气,追杀他!大庆殿那边也很乱,他们在声东击西。云八,去找青萍,传令下去,全城搜捕!"

  叶南江忿忿道:"恐怕已经晚了!"此时救火的人抬着木桶、水龙等开拔过来,丁若煦趁乱也跑了过来,叫道:"三哥,你怎么样?"
  叶南江道:"我没事儿。"
  丁若煦道:"没事儿就好。大哥听说你的居处着火了,急得不得了。那边贼子们跑了几个,客人都要撤回国宾馆,咱家皇后硬说她手无缚鸡之力,怕路上遭了暗算,不让大哥离开,只得让我来看看。"
  赵樱冷哼一声:"你家皇后若能遭了暗算,那我们就早死几百回了!"
  丁若煦看到叶南江身后的他,吓得伸伸舌头,转身就跑。
  赵樱忽然伸手,把叶南江捞到怀中,道:"你刚才跑哪儿去了?"

  叶南江去扒他的手,却忽然不由自主被他带得腾身而起,越过重重雕梁画栋,在皇城内的西城墙下夹道中飘然落地。此地人迹罕至,墙外是黑黝黝的凤凰山。
  叶南江道:"来这儿干什么?"
  赵樱道:"不干什么,这儿清净。你刚才去哪儿了?"
  叶南江道:" 出去闲走走。"
  那边火光熊熊,救火的人车水马龙。这边暗夜暧昧,寂静无声,赵樱抓起叶南江,忽然就把他推到了高高的皇城城墙下,叶南江骤不及防,重重地靠在墙上,被他两臂撑在墙上圈住,无奈道:"又怎么了?"

  赵樱怔怔地看着他端雅秀气的脸,见他两眼微有些红肿,恨恨地道:"你出去哭去了,是不是?相思寸寸,相思寸寸!叶梒他敢跑到我的岁宴上耍不要脸!我难道不是相思寸寸?你偏心,我让你偏心!你让丁若煦在那么多人面前唱百花曲,你……你是成心要气我是吧,我却不能饶你!"
  叶南江道:"你才不要脸!你有酒味儿。你喝醉了,扯着我在这儿胡说八道。赵樱,回去清醒清醒吧。丁若煦今天换词了,我也是当时才知道。"
  赵樱怒道:"我没醉,我清醒的很!叶南江,我看见你流着眼泪离开,你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你眼里从来就没有我!从来就没有!"叶南江虽然迟钝,却不傻,当然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得侧过脸去不理他。赵樱恼怒,下手扳回他的脸,对准他的唇亲下去,用力过大,把叶南江的嘴唇硌得鲜血淋漓,叶南江难得地靠在冰冷的城墙上一声不响,也一动不动,待他亲完,问道:"我能走了吗?"

  赵樱道:"不能。"他伸手,拭去叶南江唇角的血,忽然柔声道:"疼不疼?"叶南江见他瞬息千变,状若疯狂,怕惹了他,不敢说话。
赵樱凑上来,却是接着甜言蜜语地哀求:"今天除夕,你要自己过夜?你不孤单寂寞吗?我和你一起,好不好?好不好?你若是不情愿,就用你的暗器打我,把你那什么风雨如晦日月如梭都打到我身上来,把我打成筛子,打成一张破网。来吧来吧,干脆打死我算了,省的我生不如死!"
  叶南江躲不开,害怕起来,喃喃道:"赵樱,你疯了。"
  赵樱道:"我是疯了,你从来不会疯,你什么时候都很正常,正常的不像个男人!你都成那个样了还会跳西湖!我真服了你,叶南江!来,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男人!"一只手不知何时已解开了他的腰带,接着攻城略地,入侵之快堪比金律兵马,而后一把攥住,摄人魂魄恰如一箭穿心,叶南江一声惊呼,被赵樱及时堵了回去,辗转温柔,却是兵分两路,分别破敌制胜,让他彻底缴械投降,瘫软在墙上,孤独无依,孤军奋战,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为得天地也不管这人间的至性至情,神灵也放任这片刻的恣意纵横。

  赵樱誓将余勇追穷寇,喃喃道:"小江……"扯得他衣衫凌乱,嘴唇一寸寸下移,一寸寸鲸吞蚕食他势在必得的国土,他的身子跟着缓缓跪了下来,抱住叶南江的腿,接着喃喃道:"小江……"凑了上去,一物不能两用,他也就不再絮絮叨叨。
  叶南江哆嗦,感到那湿润温暖的包容,魂飞魄散,意乱神迷,他双手扣住身后的青砖,如一幅贴在墙上绝艳惊心的画,画的是水中的芙蓉,雾里的荷花,清江悠悠,凌波淡淡,果然是倾国倾城。他迷惘中仰头望天,天上无云月,无星辰,时已三更,更漏在苍穹悠悠回荡;火势渐灭,繁华在眼前渐落渐息。叶南江闭上眼,两行泪缓缓落下。人生不满百,常怀千岁忧,万家皆欢乐,唯我满腹愁。
  你这般跪在我脚下,我却何苦执著如此?

  叶南江低声道:"赵樱,你…就在这里吗?你不嫌委屈我?"
  赵樱顿住,忽然撤离他,把他横抱,两人携手转战御书房内的套房之中,重开修罗战场,再续生死恩情。这二人在战场上能配合得天衣无缝,均是因为同仇敌忾,两厢情愿,如今能抵死缠绵,也是因为两厢情愿,哪怕是权宜之计,因为孤独和寂寞。叶南江混沌无知,空自情热如沸,赵樱阅人甚多,自当悉心带领。
他俯身凝神,看他眉间嫣色,枕上黑发,唇角低吟,眼中晶莹,晓竹滴清露,野风开白莲。却正配他金戈铁马,长驱直入,翻云覆雨,驰骋纵横,将军百战死,何惜富贵身!
  这一夜缠绵,牵魂荡魄,刻骨铭心。
  曙光初现,叶南江撤开了圈在他颈项上的手臂,语音暗哑,疲惫不堪:"赵樱,我不行了,我累了,我要睡觉。"仿佛一瞬间,他就一歪头昏睡了过去,如莲花般洁白秀逸的脸半埋在了黑发里。赵樱侧头看看窗外隐约的亮光,喃喃道:"天亮了,天怎么会亮了呢?"嘴唇缓缓扫过叶南江沉睡的脸,扫过他微蹙的眉头,接着他起身,给他掖掖被角,低声道:"你睡吧,我去忙了。你真乖,说睡就睡着了。"他俯身,在叶南江耳边道:"谢谢你,小江。你这一晚,总算没有叫错名字。"

  他穿衣出房门,绕过长屏风,到了前面,结绿带了几个宫女等候着伺候他更衣洗漱,赵樱收拾完毕,恢复了冠冕堂皇的帝王之相,交代结绿几句话,接着出门,在长长的仪仗队的拥簇下,领着一干臣子祭拜天地祖宗,完成他应尽的使命。临安的清晨,薄雾轻云,在旭日东升的一刹那,消弭无形。

  初七这天,任从容带了丁若煦来和予宋皇帝辞行,说道初八一早就要出发赶回东瑞国。同时邀叶南江过去吃饭,因知道小江好睡懒觉,任从容交代他第二日不用早起送自己一干人了,今日便是践行之宴。叶南江高高兴兴跟了他去,赵樱一看,放心不下,直说和苏繁等都是老相识了,也换了便服跟着。到了国宾馆,照例和苏繁互相冷嘲热讽一番,他乐此不彼,与大伙儿嬉闹成一堆。
  第二日,天色微明,东瑞国一干使者在予宋京城禁军的护送下出了临安北门,晨曦中任从容却看到一个人骑在马上路边相候,正是叶南江。
  他打马迎了过去,道:"小江,不是说不让你来么?你怎么不听话?"

  叶南江微笑道:"我怕起不来,干脆昨晚就没睡,早早就溜出来了。我不送你,心里总是放不下。大哥,这两天乱哄哄的,人又多,我想问你几句话都找不到空。我哥哥他……可好?"
  任从容带着他往一边让了让,让大队人马先过去,道:"陛下很好。他常常想你,虽然他不说,我们却瞧得出来。小江,你再忍耐一些时候,我来时陛下实则已带着萧将军等人发兵玉理了,我这一回去,就要赶过去。这次玉理国,我们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拿下,东瑞本就国力孱弱,经战乱时间太长,对百姓朝堂都不好。这次发兵,多则五个月,少则三个月,一定要结束。"
  叶南江道:"能那么快吗?"

  任从容道:"我认为能。玉理国主近年来荒淫无道,百姓早已民不聊生。最关键的,他的护国神教教主岳岱就是陛下的外公,陛下的两个舅舅已和陛下联系上了,那是蜀中江湖上闻名丧胆的长风鹰王和长沙雁王,当年的江汉龙王岳逢萍可是他们最宠爱的妹妹。他们……一直在寻找你哥哥的下落。这次我们打算里应外合。"
  叶南江道:"能这样最好。"
  任从容远远地看一眼苏繁乘坐的大车,低声道:"小江,我们打下玉理,很快就会带着萧家军来换你,你哥哥一直在等你回去。那萧家军和三万水军是你拼着命借过来的,东瑞是叶梒陛下和我们几个拼着命一步步打下来的,那才是你真正的家,我们都等着你。你一定要保重。"
  叶南江点头:"那是自然,我哥哥在哪里,我当然也要在哪里。"任从容一笑, 在马上俯身过来,抱了他一抱,打马而去。
  他看着任从容离去,却是神思恍惚。

  赵樱这一年第一次上朝,结果逢上两件让他郁闷的事,一是谢君铭口口声声和他讨要战船的结构图纸,直说他答应过年时给的。赵樱无言以对,总不能说除夕夜被撕了。接着有臣子上奏,提到了宫中这场火,说是朝中出了有悖常理的事情,上天降予的惩罚,说话时眼睛有意无意地扫过庄闲,把庄闲气得灵魂出窍,却求告无门。赵樱心中暗骂,嘴上却道:"哦?有这等说法?据朕所知,却是金律国要来抢我予宋的战船结构图,未能得手,一怒之下放的火。这等怪力神论,朕却不信,以后还是少提为妙。"
  谢君铭道:"既然未得手,那皇上为何不把图纸给微臣?"
  赵樱只得道:"你再等等,再等等,有些地方还不妥当。"

  下朝后,庄闲一路尾随赵樱,唧唧歪歪,纠缠不休,直说要他负责终身。两人自小相识,本就在洛阳闹惯了,赵樱也不好和他翻脸,只得一路进了御书房,一进殿门,却见叶南江端端正正地坐在南窗下一张为他特设的书案前,正拿着特制的碳条重新绘制战船的结构图,他自早上送了任从容等回来,这半日心不在焉,只画得几根线,纸上大部分都是空白。
  庄闲一看见他,登时来了兴致,凑了上去道:"叶公子在这里做什么?"
  叶南江见是他,心中却有几分别扭,当下站了起来,道:"回大人,画几张船图。"

  庄闲瞄了那纸几眼,道:"是那战船的图吗?叶公子真是多才多艺啊,不但会绘制这战船图,琴技也那般出色,恐怕全临安馆子里琴师也比不上,
庄闲佩服!跟公子比,庄闲就是个废物,只能背个锅跑来跑去,还惹人厌烦!"
  叶南江看看他背上,诧异道:"锅?在哪里?"
  赵樱不耐烦道:"庄闲过来!小江干你的活,别理他!"
  庄闲不敢不来,委委屈屈地走到他身前,被赵樱一把掀在一张椅子中,接着伸手攥住他下巴,笑道:"你再混闹,我扒了你的衣服让你光着出去!"
  庄闲哀怨地看着他:"那臣就只好以死明志!今日在朝堂上,那李德生说除夕宫中
这场火是因为予宋朝中有有悖常理的事情,上天降予的惩罚,臣当时就想以死明志!却是死活舍不得皇上您和小山,只得接着苟且偷生。"
  赵樱道:"你给我住嘴,少在这儿死啊活啊的。把这一堆奏折给我看看。你说这大过年的,这些老头子们哪这么多事情要说?啰啰嗦嗦全是废话。"

  两人一起坐下看奏折,叶南江依旧神思恍惚,也不知几时庄闲走了,接着"哐"一声,一本奏折砸到他肩上,叶南江吓一跳,赵樱道:"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
的,按这速度,这图几时画得完?今天那谢君铭又催着我要了,你最好快一些。"
  叶南江道:"好。"勉强收敛心神开始干活。他因是第二次画这图,所以轻车熟路,只用了三个月的功夫就把图和大致的模型做出来了,赵樱唤了谢君铭来拿走,谢君铭看看,甚是满意,接着道:"还请叶公子亲往太湖畔造船厂一趟,单凭这几十张图和几个模型,微臣怕匠人们弄不清楚,公子去指点一下最好。"

  叶南江尚未答话,赵樱先就道:"得几天?"
  谢君铭道:"至少三个月,要等第一条船制成了,公子方可回来。"
  赵樱道:"好好好,明天让他去。"把他打发出去,道:'这谢君铭什么时候都是一副别人欠他东西的样子,不是讨要这,就是讨要那!要完了东西,接着要人。那一张脸,和俞非儿活脱弟兄两个。"

  结绿正在一侧添茶,听他语气不善,接口道:"我看这人不错,比那些花马吊嘴的臣子强。那个蔡大人,天天奴颜卑骨,歌功颂德,可见他干出什么正经营生来没有?"
  赵樱侧头看她,笑道:"丫头,你是不是看上他了?幸好他还没老婆,爷我赐婚给你如何?"
  结绿一听,登时红了脸,将茶壶重重一顿,道:"爷,我不过是随口说几句,您就拿着我开玩笑。"


第四十五章 无人不怨


  赵樱看着她,但笑不语,结绿的脸越来越红,最后找个借口,落荒而逃。赵樱大笑,叶南江跟着微笑,赵樱看到他的笑容,却是瞬间失神。他轻叹一声,心道:"三个月,三个月。好容易你不再对我沉着个脸,这一走三个月,回来又不知变成什么样子。唉,我的命咋就这么苦!"
  他当下传唤了云青萍过来,道:"派几个人盯着谢君铭,若有人给他说亲,就想法子先搅黄了他,咱家结绿似乎看上他了,不过还没说定。等结绿确定不要他,他才能娶妻。"云青萍领命而去,却又回来问道:"请爷示下,如何搅法?"
  赵樱道:"哎呀,你跟我这么多年,怎么还这么笨?你着人想法子在那些姑娘家散布谣言,说他床第间不中用,不就完了?"
  叶南江一听这话,伏在了案上,赵樱道:"怎么了小江?"
  叶南江半晌方道:"我不小心岔气儿了。"
  赵樱连忙凑上去,讨好道:"来我给你揉揉。"

  叶南江随着谢君铭到了太湖,谢君铭事多,不出几日就回去了。他却跟着造船的匠人忙碌了三个多月,期间和范簪花互通消息,范簪花养了许多的信鸽,叶南江和东瑞联系,一直都是通过他。
  他得到讯息,叶梒果然和岳岱等里应外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玉理,而后平息了各地叛乱,收拾朝堂,接下来却忽然没了讯息。
  叶南江苦等数天,信鸽没来,赵樱却着便衣,悄悄溜了过来看他,见他郁郁不乐,心不在焉,便拉了他去泛舟太湖散心,叶南江看着太湖烟波浩渺,却是思绪万千,赵樱看他眼神和太湖水般茫然一片,问道:"你怎么了?"

  叶南江不答,赵樱等了片刻,道:"小江,咱不回东瑞了好不好?等这船造好了,再扩兵二十万,咱俩带上大军,开着船去打金律行吗?"
  叶南江转头看他,道:" 我真的不能留在你予宋,我想回东瑞。你若想打金律,我可以在东瑞和叶梒一起出兵。"
  赵樱怔怔地看他,他却主动拉起了赵樱的一只手,道:"你明天上朝不上?"
  赵樱道:"不上。我以后上五天朝,中间就停一天。"叶南江微微一笑,笑容清浅流转,道:"那你今晚别走了,等过些天,让我走吧。"赵樱愣住,过了良久方道:"算了,回头再说吧。小江,你快看,那是什么鸟?那么大一群!"
  他一向如此,什么话不想说了,就开始东拉西扯,叶南江不虞有他,也就跟着去看鸟。

  第二日赵樱赶回临安去了。叶南江又等了数天,心中疑惑起来,给范簪花放去了信鸽:"你能不能悄悄来一趟?"
  范簪花果然昼夜不息赶了来,两人在太湖畔相会,叶南江看看他,欲言又止,范簪花快嘴快舌的一个人,竟然也难得地深沉起来,两人相对沉默了片刻,叶南江忍不住道:"那边究竟怎么了,为什么没有消息了?仗不是打完了吗?我哥哥他没事吧?"
  范簪花叹道:"你哥没事。小江,你不要管这么多,安心等着就是。"
  叶南江道:"你不告诉我,你就别想回去! 究竟怎么了?"
  范簪花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叶南江沉吟片刻,道:"是谁想要反悔吗?是苏繁吗?想要萧家军,不想要我了?"

  范簪花无奈道:"你都猜到了。苏繁因为这件事,和陛下喋喋不休,直说你在这边日子过得很好,已经乐不思蜀,陛下当场就和她翻了脸,带着萧家军开到了荆州地界,给予宋这边送了书函过来,
这边的信还没有回过去。如今这夫妻俩各自为政,我们劝也没用。小江,你……千万别在意,她一个女人家没见识,她不知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道理。你回去打几场仗让她看看,她就晓得你的好处了。你看人家赵樱多有心眼儿,把你掰成八瓣子使唤,生怕不够本儿。等予宋有了信,你就回去,我们在那边等着你!"
  叶南江眼望着太湖的波光粼粼,却是黯然无语,良久方道:"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范簪花是悄悄跑出来的,不敢多耽,与他拱手作别,马不停蹄又赶了回去。
  叶南江怅然半晌,看那第一条战船已制成了,便也收拾东西,连夜回了临安。
  他在临安无有居处,背个包袱,直接进了皇宫,得知刚退了朝,赵樱领着几个臣子在御书房议事,叶南江便也赶到御书房外,云青萍守在门外,一见是他,迎了过来,道:"你回来了,小江?"

  叶南江道:"是的,我想见一见皇上。"云青萍道:"你稍等,结绿在里面,我去问问她。"
  赵樱今天恰好收住了叶梒要换回人质的来信,又气又恨,暗骂道:"好你个苏繁!想要我的军队,自己还不中用,你怎么就拦不住叶梒呢?"待听到结绿说叶南江背个包裹在外面等,心中一阵发慌,烦躁无比,冷冷地道:"让他等着!朕这会儿忙得很,没空见他!"
  众臣子见他忽然有想翻脸的趋势,登时战战兢兢起来,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说话,气氛沉闷无比。
  叶南江这一等,从前晌等到日落西山。此时已是六月末的天气,他自小在金律上京极寒之地长大,因此怕热不怕冷,云青萍见他一头一头出汗,道:"小江你别等了,今天许是有什么大事,谁知他们折腾到什么时候。你先去我那里歇息歇息去吧。"
  叶南江沉思片刻,暗道:"赵樱如此精于计算的人,一定舍不得他的五万大军。"他抬头看着云青萍道:"那我不等了,你和皇上说一声,我走了。"

  言罢转身离去,云青萍叫道:"小江,你去哪儿?"
  叶南江道:"我回东瑞了,去换萧家军回来。"他展开了轻功而去,此时语音已是遥不可及。
  云青萍急叫道:"你……你……" 早失了他的踪影。
  叶南江却已打马出了临安城,一路向西而去,走在路上,想起立即就要见到分别两年多的叶梒,精神越来越是振奋,暗自道:"苏繁不想要我,我哥哥却一直在等我。
无论如何我要去见我哥哥。" 他沿途换马,恨不得不眠不休,飞一样往前赶。

  临安到荆州,也不过两千里,五天后,黄昏时分,叶南江赶到了荆州,问明方向,直接就找到了叶梒所带萧家军的营地,却是在荆州城外一条山谷中,荆州地处平原,城外有一些低低的丘陵,叶梒也不是来打仗,就随便找了一处山谷扎了营。叶南江打马冲了进去,沿途有兵士阻拦,他只得停下说道:"我是叶南江,我找叶梒,你去传报给他。"
  仿佛是一瞬间,叶梒就骑马迎了出来,一身黑衣在夜风中猎猎飞舞,依旧如当年般英挺俊秀,气度高华,他身后跟着任从容,范簪花,丁若煦,宋辞欣,还有萧阑珊。
  叶南江看着他们,忽然间泪水盈眶,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他策马奔过去,叫道:"叶梒!叶梒!"叶梒骑马来迎,犹自不敢置信:"小江,真的是你吗?"
  叶南江道:"是我!哥哥,我回来了!"

  叶梒眼中泪光浮动,向他伸出了双手,道:"乖,过来,让我看看你!"
  叶南江从马上纵身跃起,在半空中一个转身,轻飘飘落到了叶梒身前马上,被叶梒一把抱住,道:"不错,正宗的叶家轻功,是我的小江回来了!"
  两人紧紧搂在一起, 叶南江问道:"哥哥,你别来可好?"叶梒道:"我很好。"叶南江捏捏他的脸,道:"我看你瘦了些,这两年打仗,很累吧?还是苏繁老欺负你?"

  叶梒微笑,伸手捉住他的手,道:"别跟我调皮。你跑了一路,这可累了,赶紧进营中歇息一下。"掉转马头,任从容迎上来,笑道:"小江,看见哥哥,就看不见任大哥了是吗?招呼都不打一个?"
  丁若煦道:"是啊,三哥偏心的很!小妹我生气了!"范簪花道:"人家兄弟相见,咱算老几?自然得靠边站了!"
  宋辞欣道:"哼,重……那个轻友!"
  萧阑珊却问道:"小江,我二哥和华蓥还好吗?"
  一群人七嘴八舌,喧嚣无比。叶南江听见这一片嘈杂,却是既熟悉,又温馨,本着礼貌,先回答萧阑珊:"你二哥很好,已升职为金吾卫上将军。予宋会派人来迎你们回朝,也许就是华蓥过来。"接着冲着那四人挥手:"大哥,小花,欣欣,小煦,我回来了!从此后,有舞跳,有歌听,我们依旧醉生梦死,歌舞升平!"
  他一见叶梒,就仿佛回到了幼时, 小时候的调皮和骄纵一下子就上了身。
  叶梒跟着他笑,道:"哥哥也要跟你们一起醉生梦死。"

  却听一个阴恻恻冷冰冰的声音在谷口处接到:"你想醉生梦死,歌舞升平,在咱临安也可以,何必跑这么远?"正是予宋睿明帝赵樱的声音。
  叶南江一惊,没料到赵樱会追了过来,不由往叶梒怀中缩了缩,与此同时,一个兵士跑了来,禀报道:"禀陛下,我们被荆州守将魏飞侠带兵包围了。"
  叶梒一怔,他早已知会过魏飞侠,却不知他意欲为何,挥手令那兵士下去,道:"小江,你跑过来,和睿明帝打招呼了没有?"
  叶南江道:"我去找他,等了几个时辰,他不愿见我,我只好就跑过来了。哥哥,当初协议上写得明明白白,几时大军返朝,我几时回来,却也并无失礼之处。"想起自己和赵樱那几桩子破事儿,终究有些心虚,放低了声音道:"哥哥,我们快走吧。
他不太正常,咱还是早走为妙。"
  叶梒道:"他既然跑过来,如何能不见?况且他堵住谷口了,有哥哥在怕什么,于情于理,都要过去会会他。"策马迎了上去。

  赵樱着樱白色龙纹锦袍,玉带金冠,端坐在飞廉背上,形容依旧温雅俊美,他身后是荆州守将魏飞侠及一干副将。见叶梒迎过来,叶南江挤在他身前,他迅速扫了两人一眼,
勉强笑了一笑。
  叶梒微笑道:"予宋皇帝陛下,叶梒谢谢您当年借兵之举,陛下此番前来,可是来带回大军去?如今水军已提前归还给左将军,剩余五万兵马在此,请陛下查收。小江跑出来,想是未曾和陛下打招呼,我这里代舍弟给陛下赔罪,请您多多海涵,务与他一般见识。"
  叶南江接着道:"对不起,陛下,没有和您当面辞行。"
  赵樱沉默片刻,而后开门见山、直截了当:"叶梒,实则你我二人是至亲堂兄弟,我比你小,你让让我。"

  叶梒道:"陛下要我让什么?是国土,还是金帛?陛下只管开口,叶梒无不从命。"
  赵樱冷笑:"你们兄弟二人倒真是一个爹教出来的,装傻一个赛一个!你让叶南江和我回去!"
  叶南江一呆,叶梒沉吟片刻,郑重地道:"陛下,我和小江情胜手足,却被迫分别十年,我若不能把他带在身边照顾,对不起死去的父亲。
我知道小江曾跟着你出生入死,你舍不得他,也是人之常情。但他是人,不是东西,无法随便出让。但你既然追了来,何不问问小江的意思,他若愿随陛下回去,叶梒别无二话。"

  这话至情至理,堵得赵樱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憋在胸口一阵阵揪着疼,
想自己和叶南江认识不过两年多,死乞白赖地和他几场云雨之情,第一次他还醉得人事不知,怎比得他和叶梒十三年的相依为命,外加十年的刻骨相思,事到如今却又如何敢问他。他沉默片刻,忽然微微一笑,决定开始耍赖:"叶梒,这五万大军跟随你两年,南征北战,想必是颇有感情。我却怕他们返回我朝,倒成了你的内应,到时里应外合,我这万里江山,一国百姓,又要遭受战火的蹂躏。因此,我决定,这兵马我不要了,你拿五千万两黄金,再拿五千万两白银,来换回人质吧。"赵樱天生一副皇家风范,心比比干多一窍,脸如城墙厚三分,耍起赖来收放自如,浑然天成。
  叶梒这兄弟俩却生生被叶云烈教砸锅了,叶梒还未答话,叶南江先就愤怒,东瑞国连年征战,国势初定,怎可能拿出这么多钱来?听他那口气,分明是胡搅蛮缠,无理取闹,当下插口道:"赵樱,萧家军忠勇天下闻名,怎么可能会成为东瑞的内应?
当初协议签的好好的,你作为一国之君,却不能背信弃义,让天下人唾骂。"

  赵樱听他话语甚是不中听,狂怒夹着酸楚一起涌上心头,到了脸上却转换成了冰冷的微笑:"叶南江,我赵樱不怕天下人的唾骂。要挨骂,也得你我一起挨骂,谁叫咱俩已经鬼混到一张床上去了呢?如今你想撇下我一走了之,却是没那么容易!"
  他的话一出口,满场之人皆变色。
  叶南江刹那间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叶梒身子瞬间僵硬,反手拔剑出鞘,指着赵樱道:"赵樱,话不可以乱说!"
  赵樱冷笑,一字字地道:"你不信我,何不问问你弟弟!你问问他,在我身下婉转承欢是何等滋味?"

第四十六章 爱恨莫辨


  叶南江浑身哆嗦,冷冷看着赵樱,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叶梒觉察到了,伸左臂揽紧了他,低声道:"别怕,哥哥带你冲出去。"长剑一振,登时杀气凛凛,喝道:"赵樱,让开!不然杀了你!"
  赵樱寸步不让地策马站在那里,仿佛生了根,发了芽,海枯石烂地老天荒他也不打算移动分毫,凝目看着叶南江的双眼,叶南江却垂下睫毛,不再看他。他等了片刻,心中慢慢绝望,涩声道:"好,那你过来杀我吧。"

  叶梒挺剑,蓄势,杀气从身上剑上一寸寸溢出,忽然拔身而起,半空中苍云白水一分为二,向着赵樱凌空下刺,赵樱长剑一振,飞身而起,两人在空中交手一处,赵樱知道叶梒剑利,长剑贴着苍云剑的剑脊一划而过,
发出苍朗朗龙吟之声, 他借势反身侧飞出去,躲开叶梒的剑势,远远尚未落下,叶梒的剑已追踪而至,赵樱反手出剑,剑势之凌厉,几欲拼命。他和叶梒曾在健康交过手,当时有云青萍和云结绿相助,叶梒对他三人未动杀心,也不过打个平手。论单打独斗,他却的确不是叶梒的对手。数十招过后,已见困顿,手中的剑不如叶梒剑好,不敢与他长剑相交。激斗中叶梒右手剑势如风,搅住他的长剑几下斜旋,赵樱长剑竟脱手飞出,叶梒左手的白水剑已是一剑直袭他的咽喉。

  叶梒练的是正宗的杀手剑,杀机一动,杀气四溢,凌厉快捷,势不可挡。
  赵樱见那来势,疾身后退,叶梒跟着挺剑直袭,竟是不离不弃,如附骨之疽,杀气刺得他双目几乎不能睁开,眼看就要毙命于叶梒剑下,魏飞侠带着人疯了一样赶过来,却如何追得上叶梒的天下第一剑?
  叶南江却忽然叫道:"哥哥住手!"叶梒到此地步,已是住不了手,叶南江身法快极,蹂身扑了上去,挡在赵樱身前,手中的长剑挺出,要格挡那剑,却在白水剑一片雪亮的光影下断为数寸,叶梒警觉是他,收手也已不及,百忙中剑势硬生生往一侧错
了半尺,透肩而入,接着钉到了赵樱的肩上,竟把两人钉了在一处。
  叶梒怔住,手中的剑不敢动,怕一拔剑他鲜血飞溅,片刻后颤声道:"小江,你怎么样?"
  叶南江道:"我死不了,拔剑!"

  叶梒一咬牙,拔出剑,伸手处指如风,点了他伤口四周穴道,叶南江身子往前一扑,直接扑到他怀中,抱住了他的手腕,回头看着赵樱,道:"你不是我哥哥的对手,你带着萧家军走吧,我们……不杀你。"
  赵樱随着叶梒拔剑踉跄后退,却坚持道:"不走,要杀就杀!"
  叶南江神色恍惚,喃喃道:"赵樱,你要把我逼上死路吗?我在你御书房外等你几个时辰,你为什么不见我,如今却又追过来羞辱我?"
  叶梒忙给叶南江裹伤,因在肩上,处理起来甚难。赵樱看着他一瞬间惨白的脸,坚持道:"是你先把我逼上了死路,既然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小江,这山谷已经被我予宋十万兵马包围,思成帝杀了我之后,他们断不会善罢甘休,怕是你们天大的能耐,也走不出去了。我不怕玉石俱焚,让予宋东瑞两国同时没了皇帝,让那淳于雁台乘隙而入,坐享天下,你呢?你怕不怕?"
  叶南江道:"你这骗子,哪那么快调来十万大军?"

  赵樱道:"我马比你快,昨天就到了荆州,你不信,我让你眼见为实。"回头对跟在他身后的荆州守将魏飞侠做个手势,魏飞侠手中的长矛一举,满山遍野忽然升起了火把,照的谷中一片明亮,影影绰绰都是人,手中执弓箭,箭头在火光下闪着蓝汪汪的光。若是万箭齐发,便是武功高如叶梒,也决不能幸免。
  叶南江茫然四顾,愣住了,叶梒也愣住了,他今番来只带了五万萧家军,萧家军却本是予宋军队,断不可能和魏飞侠开仗。
  过了良久,赵樱看他两人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柔声道:"小江,过来,跟我回去。"

  叶南江还了魂, 心冷如冰,忽然几步抢到赵樱身边,道:"走!"再也不敢回头看叶梒一眼。
  叶梒道:"小江,你慢走,我再和你说一遍,哥哥不怕死!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叶南江顿了一顿,片刻后道:"你回去吧哥哥,你不怕死,我却怕你死,你若死了,我就是死,也死不甘心!我情愿随他回临安。"
  叶梒顿时寂然无语。
  赵樱迎上两步,伸手揽住了他,按住他的伤口,温声道:"你看你,何苦跑这么远来要听唱歌,看跳舞,咱临安什么样的歌舞没有?
回去我就带你去看。"转头看着萧阑珊道:"你带上你的兵马,跟着思成帝回去吧。"
  萧阑珊跪下流泪道:"皇上,臣出征两年,也想回到家乡兄长身边,您如何说不要我就不要了?你还讲理不讲了?"

  这话听在赵樱耳中,却生生就是讽刺,他当下不客气地道:"你闭嘴,赶快回去,若偷偷踏上予宋的土地,朕就杀了你
。魏飞侠,你守在这里,恭送思成帝大驾,直到他返国。东瑞的皇帝陛下,请你务必尽快离开荆州地界,以免引起两国之间不必要的纷争,荆州还如从前一般你可随便通过,省的你两块国土,连不到一起。我这就先走一步。"回头对任从容等一抱拳,忽然把叶南江横抱,跃上了飞廉,打马扬长而去。
  留下一干人,无言以对。 丁若煦看着叶南江离去的背影,却是失声痛哭。
  叶梒伫立原地,更是久久不动。

  赵樱打马冲出山谷,却满额头都是冷汗,浑身微微发抖。叶南江有气无力地靠在他身上,伤口痛着,竟然也能睡着,果然是没心没肺。
  他把两人的伤口胡乱包扎一下,打马跑了一夜一天,片刻不停,至第二日天晚,进了江州城,方才停了下来,找到一处大客栈投宿了,挑了一间里外两进的上房,叶南江还未醒,赵樱抱他进了房,安置在床上,着人送了饭菜进来,过去唤他道:"小江,别睡了,起来吃饭。"
  叶南江迷迷糊糊地道:"我不饿,你吃吧。"翻身接着睡。
  赵樱只得自己坐在桌边,胡乱吃了两口,却是食不下咽,突然把筷子一摔,心中越来越烦躁,恨不得把桌子也掀了,却硬生生忍住,冲到床边,抓住叶南江双肩提了起来,喝道:"叶南江,你给我醒醒!"

  叶南江给他一晃,伤口剧痛,果然清醒了过来,道:"你干什么?你疯了!"
  赵樱咬牙道:"不错,我是疯了,疯也是被你逼疯的!你敢当着我的面和叶梒表演情投意合,你们不是号称兄弟情深吗?爷却看不得你们乱伦!"
  叶南江怒道:"谁乱伦了?你俩才是兄弟,若说我和叶梒乱伦,不如说我和你乱伦了!赵樱,你这般胡搅蛮缠,还要不要脸?"
  赵樱冷笑道:"我就是不要脸,怎么了?爷我这张脸,早就千疮百孔,破烂不堪,还要他干什么?我接下来还要做更不要脸的事,你给我放乖一点!"伸手用力撕开了他的衣服,叶南江骤不及防,被他甩得向后摔了去。

  赵樱指着他道:"叶南江!你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我后宫嫔妃多,我怕你嫌弃我,忍了你两年才敢碰你,你却起来就走,真是无情无义啊!看来我是对你太仁慈了。你给我过来!"扯着他里衣揪了过来,掐住肩膀直接按在床上,叶南江胡乱挣扎,叫道:"赵樱,我有伤,你看我的伤口在流血,你快放开我!"
  赵樱道:"有伤怕什么?我也有,要死就一块!"叶南江被他弄的伤口剧痛,大怒,
反手暗器就出了手,数十枚眉月钨呜呜怪叫,两人本来纠缠撕扯在一处,他放暗器也就没什么准头,胡乱放,赵樱骤不及防,忙抓起一床棉被格挡,那眉月钨在空中旋转反复,生生钉到他后心后背几枚,痛得他生不如死,叶南江借机滚下了床,顺手抓过自己的长剑,拔剑出鞘,接着一剑刺来,赵樱闪身躲避,飞脚去踢他手腕。他二人和别人打架联起手来天衣无缝,这般对着照死里掐还是头一遭,赵樱只求能自保,叶南江却是步步紧逼,长剑狂劈乱砍,那还有一点章法?赵樱躲避不迭,怒喝道:"你疯了,快住手!"

  叶南江冷笑:"你不是要一块死吗?我成全你!"忽然长剑横扫,快捷无伦,赵樱出掌劈他肩头,逼他收剑,叶南江连人带剑和身扑上,竟是两败俱伤的打法,他轻功高,身法快,刹那间冲到眼前,赵樱要收手也已不及,一掌打在他胸口,把他打得直飞出去。叶南江的剑劈在他肋下,划了长长一道极深的伤口,鲜血飞溅,赵樱出于高手的本能顺着剑势跌开,重重摔在地下,总算没被他砍成两段。
  他眼前一阵昏花,又气又恨,伸手摸索着去点自己伤口四周的穴道,勉强抬头去看叶南江,见他无声无息地摔在床前,他颤声叫道:"小江……你……还活着吗?"他刚才出掌之时,竟听到了叶南江骨头的断裂之声,如今后怕不已,想过去看看他,竟是全身剧痛,爬也爬不过去,他接着叫:"小江……"语声已带哽咽,叶南江依旧无声无息,赵樱伏在地下,痛苦不堪,泪水慢慢流
了下来。

  云青萍和云结绿带着云侍卫一路撵了过来,一进门,以为进了一个战场,房中一片狼藉。赵樱伏在南窗之下,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叶南江斜靠在床边,黑发散乱,脸色惨白,生死孰料。
  云结绿平常凶得很,此时却乱了手脚。云清萍忙道:"结绿,快去找大夫!"云结绿张皇而去。
  赵樱睁开眼,恍恍惚惚看到是他,道:"青萍?"
  云青萍道:"是我。"先替他处理了伤口,接着小心翼翼地扶他靠到自己身上,握住他两只手,给他输送内力保命,赵樱道:"你去看看小江……还活着没有?"云青萍道:"云八云九看着呢。"赵樱道:"你去!"

  云青萍只得道:"好。"过去看了看,道:"爷,你放心,还活着。"赵樱头一歪,就昏了过去。
  两人伤势太重,云青萍找大夫处理过后,想此地不可久留,亦不能张扬,但他二人均重伤,骑马坐车都不合适,就和江州太守要了一条大船,沿着长江顺流而下。
  赵樱外伤重,失血过多,没受什么内伤,两日后醒了过来,他伤在肋下、肩头和后背,只能伏在床上。叶南江却一直昏迷不醒,两人占了最大
的一间船舱,两张床中间一条宽宽的过道,赵樱远远地看着叶南江,道:"青萍,他怎么样?"
  云青萍据实以答:"还活着。"
  赵樱道:"你把他抱过来我看看。"云青萍道:"大夫说了,他肋骨断了几根,又受了内伤,不可轻易挪动。"

  赵樱道:"那我过去。"挣扎着要起来,云青萍道:"您别动。"把他轻轻托起,挪到叶南江的床上,赵樱凝神看他片刻,道:"果然还活着,只是为什么不醒呢?"
  云结绿道:"爷,你背上那暗器是小江打的吧?你俩为何自己动起手了?"赵樱苦笑不语,
伸手握住了叶南江的一只手,心道:"我的乖乖,你下手可真狠!伤敌一千,自伤八百,谁你都不放过。我碰到你,算我倒霉!"
  又过了三日,叶南江恍恍惚惚醒了过来,赵樱一直看着他,忙叫青萍去叫大夫,临安城中的御医已八百里加急赶过来了两个,一看他醒来,忙着给他把脉看诊,端药端水,叶南江却咬着牙关不愿喝,赵樱等了片刻,道:"不喝是吧,青萍,去把所有的人带船家都给我叫进来,爷我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嘴喂他,看他喝不喝!"
  叶南江恨恨地瞪他,赵樱微笑:"喝不喝?"云八再把药端过来,他就乖乖地喝了下去。

  过了两日,叶南江精神头好了些,见舱中一时无人,便问道:"你怎么没死?"
  赵樱道:"不知道,可能脸皮太厚,阎王爷看着讨厌,不想收。"他慢慢挪到叶南江身边去,伸手很困难地把他抱住,道:"跟我回去吧,我是真舍不得你。我那天气急攻心,疯了一样,以后我不会了,你别害怕。你要不答应我,我心情不好,不定哪一天一糊涂,这兵马一不小心就开到东瑞去了,那可怎么办?"
  叶南江听得心口疼,也只得强咽下这口气,振奋了一下精神,道:"好,那咱得说说,和你回去可以,你给我什么好处?咱也来立个协议,你这次敢再背信弃义,我就和你再动一次手。我不会跟人讲条件,你不是和人讲条件从来不吃亏吗?这条件,你自己开!"
  赵樱斟酌半晌,郑重地道:"第一,那萧家军我自然是不能要了,就让他们跟着你哥哥好了。第二,我回去就封你做上将军,给你建造府邸。你跟着我两年多,军功无数,却是人质身份,的确委屈你了。"

  叶南江道:"你觉得我稀罕吗?"
  赵樱道:"你是不稀罕,我确实比不得叶梒,他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封你做亲王,我却做不到,我对不起你。但我还是想让你跟我回去,只好接着对不起你。"
  他顿住不说,叶南江停了片刻道:"你脸皮真厚。这就完了?"
  赵樱凝目注视他:"小江,我这回儿脑子里一塌糊涂,你给我提个醒,还有什么?"
  叶南江微笑着看他,片刻后道:"我本是江湖中人,比不得你后宫的那些嫔妃。你自己想吧,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来告诉我。我困了,先睡一会儿。"
  赵樱趴在那里苦思冥想,终于明白了他的话,叶南江昏睡未醒,赵樱也不叫他,等他自己悠悠醒来,方接着道:"我作为予宋皇帝,不能没有子嗣。现下我已有了两个皇子,还有一个怀孕的嫔妃,也算交代得过去了,你跟我回去,我……不再搭理那些女人,只要你一个人。我那帮大臣厉害的很,定会拿此事做文章。我经常和他们在朝堂上掐架,不怕他们,不过以后可能牵涉到你,会有些不入耳的话,你忍着点。我是早就不要脸了,以后你也得跟着不要脸。"
  叶南江道:"还有呢?"

  赵樱吓得一哆嗦,道:"还……还有?"
  叶南江道:"这才几条?你就受不了了,不是你在健康军营中,和叶梒划地分赃,步步紧逼,一点亏都不吃,你这可尝到滋味了吧!"
  赵樱苦笑道:"那你说吧,我听着。小江,你别再逼我,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叶南江道:"回去出兵,打金律去。这你自己也说过。"
  赵樱思索片刻,道:"小江,这是一件大事,需从长计议。金律是一定要打的,现下时机却不对,我予宋王朝才翻过来身就开战,有些不大合适。再等两年,等战船、兵刃打造好了,军队也训练得差不多了,再开战不迟。我给你发誓,三年内金律定打不饶!我回去就扩军,作为京城禁军给你管着,啥时候你不高兴了,就反了我。"


第四十七章 人生如梦


  叶南江在梨花营操练予宋刚扩的二十万兵士,本来他手执连发强弩给大家示范跑马射箭,结果不知怎地一阵眩晕,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把左风岚吓得啊啊叫,飞扑着冲过来,抢到他身前,道:"你怎么了哥哥?"
  叶南江躺着不动,看那天光云影来回乱转了一会儿,道:"没什么,头晕。"
  他的三个副将也跑了过来,其中一个略通些医术的给他把把脉,道:"叶将军,你几天没睡觉了?"
  叶南江想了想,道:"有七八天吧。" 左风岚水汪汪的大眼看着他道:"你为什么不睡觉?"

  叶南江见一群人围着自己,便挥手道:"
你们不用管我,风岚留下。"众人见他似乎无大碍,便都退了开,左风岚把他慢慢扶了起来,叶南江靠在他身上,还是一阵一阵眩晕,片刻后道:"风岚,你做过恶梦没有?我前几天老做恶梦,半夜醒了就睡不着,这几天就干脆不睡了
,我不敢再做梦。"
  左风岚道:"我做过,我梦见鬼,我吓醒了,我还梦见……"
忽然顿住不说,叶南江伸手握住了他的手,道:"我梦见我哥哥,一直在叫我,然后他脸色苍白,然后就乱了,在上京,他被人抓走,被抬出来……他……"他也不敢再说下去,两人互相呆呆看了片刻,左风岚道:"你有哥哥吗?"

  叶南江道:"有那么一个。可惜离得太远了,也见不到。"
  左风岚忽然道:"我想起来了,是叶梒吗?"
  叶南江道:"是。咱不说这个了。说说晚上睡觉的事,你跟我一块儿睡吧,我若再做恶梦,你叫醒我,这老不睡也不是个办法。我还想和金律开战呢,无论如何不能死了,我得活下去。"
  左风岚道:"好。"扶着他慢慢站了起来,叶南江看看正操练的士兵,道:"你觉得咱的兵士还有什么问题?"
  左风岚道:"似乎,挺好的吧。只是这连发强弩,就你自已有,你不能多做些吗?咱一人一个,那多好。"

  叶南江道:"我也正在想,咱二十万禁军,至少应该配上五万把,我还想出来几种武器,杀伤力较强的,咱的兵士力气小,和塞外人士无法相比,咱得在兵刃上占些便宜才行。走,咱回临安,找谢大人要去,他管着那几个兵器厂,让他给咱做。"
  叶南江在梨花营,已经有半年没回临安了。
  一年前一趟荆州之行,他三魂丢了两魂,天天失魂落魄,小半年功夫才回过精神来,
适逢予宋才扩兵二十万,十万作为留守京城禁军,十万训练完毕,作为预备军队随时待命。赵樱提议,在朝中选拔武将来统管,干脆就比武决胜负,果然没有人是叶南江的对手,于是被封上将军一职,兵符正大光明地交到了他手中,又给他配了几员副将,竟是岭南江湖中大名鼎鼎的"萧氏三月",分别为萧江月、萧秋月、萧明月,是萧冬白的堂弟。但朝中立时有人提出异议,说叶南江作为东瑞永恩亲王身份,说不定哪一天,就带着这二十万禁军反了,京城要紧之地,不可轻忽大意。

  赵樱对此事充耳不闻,然后在荆州的一档子龌龊事传了回来,大家震惊之余,不知说什么好,反倒什么都不说了,因赵樱虽有些厚颜无耻,但也算得上是个几近十全十美的皇帝,英明睿智,勤政爱民,就这么一点任性的事情。想起从前的顺承帝,后宫中佳丽三千,朝堂上啥都不干,差点导致了亡国之祸。比起来这点小毛病算什么?那些臣子再不满意,也只得由得他。
  叶南江却死活不想呆在临安,一去梨花营就不再回来,把他新建的将军府闲置在那里,几乎门可罗雀,倒也省得听那些闲言碎语。
  这一日,他交代三个月亮好好带着兵士,他和左风岚回了临安,左风岚去找左皇后了,叶南江去找谢君铭,要求谢君铭给他做五万把连发强弩,而且要做成十连发,还要给他打造他自己设计的各色兵刃,谢君铭道:"叶将军得把图样儿画出来,还得有钱才行。"

  叶南江道:"图我可以画,可我没钱,这钱似乎不该我出,你找结绿要去。"
  予宋初在临安建都时缺诸多官员,如今都已配备齐整,财政权早已交给三司掌管。云结绿实则如今掌握的是皇帝的私房钱,但叶南江对予宋朝中的事情一向糊里糊涂,只知道结绿很有钱,能拿得出来。
  谢君铭也不提醒他应该去哪里申请银子,只是道:"微臣害怕结绿姑娘,不敢去要。"谢君铭亦是近况凄惨,不知如何落了个床第无能的名声,比庄闲的天子幸臣还要丢人,因此心情恶劣。庄闲
的名声如今已被叶南江取代,他却再回首处失落无比,依旧去和赵樱腻腻歪歪,纠缠不休,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男人的心,海底针,实在难以捉摸。

  谢君铭和结绿已经被赐婚,他却的确很害怕结绿,想起来结绿他那一本正经的脸,竟然也会哆嗦两下。话说整个予宋王朝,除了赵樱和左皇后,没有人不怕结绿。叶南江看他说的也是实话,只得自己去找结绿。
  云结绿这半年对叶南江意见很大, 叶南江跑得不见踪影,赵樱看起来似乎郁郁不乐,结绿心疼她家主子,自然对叶南江也没有好脸色,当下冷冷地道:"我也没钱!"
  叶南江道:" 你怎么没钱?你们予宋皇朝这两年再说没钱,可是没人相信了。"

  云结绿骄横无比:"没有就是没有,别人都有,就你来要没有!怎么着?"伸手就要拔刀出鞘,把身边的几个云侍卫吓得一哄而散,叶南江也后退几步道:"结绿,你确定你打的过我?"
  云结绿道:"打不过也要打!"
  叶南江心中愤怒,却无法和她一般见识,转身拂袖而去。出门来直接找了冉小山。
  冉小山如今领京城所,他办事虽有些颠三倒四,因是赵樱的铁杆兄弟,哪个皇亲国戚也得给几分薄面,因此虽然整日忙着寻花问柳,差事倒也没耽搁多少。手底下一干六扇门的捕快,专查各地疑难案件。

  冉小山一见他,激动得无以复加,拉着他的手道:"赶快借给我些钱,我这逼债的都上门了!前几日才给一个丫头赎了身,结果当时手头紧……"叶南江打断他道:"我也是来要钱的,还没要来,哪儿有钱借给你?要不你找个下家把我的房子卖了吧,给你提成。"
  冉小山吓一大跳,道:"干啥?卖了你住哪儿去?"
  叶南江道:"我又不常住,在临安也呆不了两天,和你挤一挤好了。"

  冉小山纵是缺钱,也觉得不妥,想自己那座小庙,无论如何装不下他这尊大神,当下只是摇头,叶南江沉着脸看他,却是不依不饶,逼得他无法,只得道:"好,我去给你想办法。但我这儿太乱了,我那一帮子侍妾吵吵闹闹,你住不得,你另找地儿吧。"
  叶南江道:" 我就在你这里,哪儿也不去。"
  两天后,他的府邸连里面的各色物品及不知从哪儿来的古董字画、数架名琴被他打包贱卖了八十万两银子,却是蔡荣的一个亲戚从地方上提了京官,正愁没地儿住,也摸不着个头绪,被冉小山一忽悠,就买了,却也着实没有买亏。

  蔡荣闻听此事,大惊失色,慌忙要了地契房契去找叶南江,却死活找不到他。听说叶南江去给谢君铭送钱了,他撵到谢府,谢君铭看不上他,冷冷地道:"早走了。"
  他又打听到冉小山家,家丁道:"适才和冉大人一起去酒楼吃饭去了。"
  他又撵到城中,在临安最大的望江南酒楼中找到叶南江,见雅座中不但有叶南江、冉小山,还有左风岚和云青萍。
  蔡荣结结巴巴地道:"叶将军,下官家里那亲戚他不懂事,冒犯了将军。这是您的地契和房契,请您收好。"说罢恭恭敬敬地奉上。
  叶南江道:"钱我都花过了。你们想反悔,却是不行。"
  蔡荣道:"下官不要钱,只请将军收回自己的东西。"

  叶南江皱皱眉,道:"我们一个愿买,一个愿卖,并无不妥之处。蔡大人为何纠缠不休?"
  左风岚瞪着明澈的大眼不高兴地道:"你走吧,我和哥哥好不容易来吃个饭,你在这儿搅和什么?"
  国舅爷发了话,蔡荣只得走了,接着进了宫,求见赵樱,讲了事情始末,赵樱道:"既然已卖给你们,你们住着就是。"结绿在一侧一听,目瞪口呆,半晌方道:"哦!这叶南江他长进了,会卖房子卖地了!这个傻子,他会算账不会?
就卖了八十万两,单那几架琴,也不止这个数!亏了!大大亏了!"

  赵樱道:"结绿,这次是你不对。他要钱是为了制作强弩和兵刃,你为什么不给他?"
  结绿哼一声,却也无言以对。蔡荣忙道:"微臣决不敢要叶将军的府邸,情愿出这八十万两银子,只求姑娘相帮把这些东西收回去。"
  赵樱站起来,缓步走到蔡荣身前,伸手摸摸他的头,温声道:"不用了。我怕你一出门,也嫌亏了,待后悔起来,又去搜刮些民脂民膏补上。结绿,把钱给蔡大人。回头把东西给小江,就说你花了八百万两,给他又赎回来了。以后他要钱,就给他,别再给他胡闹的借口。"
  当晚结绿陪着赵樱去冉府找叶南江,还他房契地契,叶南江冷冷地看着结绿,道:"不用了,卖过就不要了。"

  结绿叉腰,道:"不知好歹!"
  叶南江道:"你下次不给我钱,我还卖房子。"
  结绿牙齿"格"的一声轻响,赵樱忙道:"结绿你回去吧,我给他,我给他。"结绿愤然离去。
  余下两人沉默了片刻,赵樱道:"走吧,回去吧,别闹了。回去我有话问你。"一路伴着他回了将军府,叶南江进了房,找个椅子窝进去,赵樱也找把椅子,坐到他对面,郑重地道:"你告诉我,这半年你为什么不回临安?"

  叶南江沉着脸,却不答话,赵樱等了片刻道:"你是不想看见我,对吗?你不说我也知道,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可是你在从江州回来的路上要求我不准再进后宫,你却又把我扔在这里,那算什么?"他伸手,握住了叶南江的双手,接着道:"你别和我生气了,小江,我是比不得叶梒对你好,我去荆州追你,那话是说的难听了一点,可我也是人,人都会犯错对不对?况且,你一心一意想和金律国开战,叶梒他能带着你去打吗?凭他东瑞国的实力,如何和金律开战?你我至少在这上面,是可以同仇敌忾的。最后,我要问你,你回荆州那一天,在我御书房外等我几个时辰,是不是要和我说什么?你并不是来辞行的,对吗?"

  他慢慢低头,拿着叶南江的手埋住了自己的脸,低声道:"你若真是辞行,以你的
脾气,你根本就不会等那么长时间。是我疏忽了,结果把你彻底得罪了,你那天究竟要说什么?"
  叶南江慢吞吞地道:"我说我要留下,我想问问你能不能不要那五万大军了,可你不见我,我只好走了。"
  赵樱一声长叹,片刻后道:"怪我了。这叫咎由自取,本来顺理成章的一件事,被我的一时糊涂弄成这样,话说回来爷我还真没干过这么蠢的事情。不过叶南江,你虽然懒得动脑子,你抽空也想想,我为什么会这样,你把我一闲置就是一年半载,你真的忍心?"
  叶南江微笑了一下,道:"你天天没脸没皮和人算计,偶尔干一件蠢事,也很正常。"


第四十八章 梦如人生

  第四十八章 梦如人生
  他顿了一顿,淡淡地道:"实则我刚开始生气,气你跑到荆州去羞辱我,不过过了这么长时间,也不怎么生气了。对你这种人,我早就认栽了,也生不起来气。我只是嫌麻烦,懒得回来而已。"
  赵樱微笑道:"你又拐弯儿讥刺我,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看我多乖,你不待见我,我也就不去碍你的眼。我这一年,可是当真的守身如玉。那些大臣都开始罗罗嗦嗦了,你说这种事情,他们也要管,管得可真宽。小江,今晚我留下来好吗?"

  叶南江呆呆地不说话,赵樱又问了一遍,他还是无声无息,赵樱抬头去看他,见他眼神空洞,似乎瞬间失神了。他一惊,叫道:"叶南江!"
  叶南江回过神来,道:"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在意,你再说一遍。"
  赵樱凝神看他半晌,道:"你可是那里不舒服吗?我听风岚说你从马上摔下来过,那是怎么回事?"
  叶南江道:"是摔了一回,也没大碍,小时候骑马摔多了,不用怕的。"赵樱道:"用不用让御医来看看?"

  叶南江道:"不用,我自己觉得没什么,刚才走神了而已。你刚才说什么?"赵樱心中起疑,道:"我要留下来,我什么也不干,我得看着你。"
  结果到了半夜,叶南江睡得好好的,忽然被恶梦惊醒,坐了起来,接着他就从赵樱身上要爬过去,被赵樱一把抱住,道:"干什么去?"
  叶南江道:"我去写一封信。"
  赵樱道:"现在是半夜,你究竟怎么了?"
  叶南江道:"我就去写一封信,又不是去打家劫舍,你做什么拉着我不放?"甩开 他下了床,自己去掌灯,果然坐到书案前写起信来。

  赵樱愣了片刻,穿衣下床,去看他写信,见那信的内容竟是和叶梒要春江花月剑的剑谱,说自己要练剑。他半晌说不出话来,良久方道:"这信白天写也可以的。"叶南江道:"这事情很急,等不到白天了。况且白天和晚上有什么区别?"
  赵樱道:"小江,你这么好睡懒觉的人,现在连觉都不睡了吗?"他开门出去,对守候在外面的云侍卫道:"去把薛太医传来。"
  叶南江道:"我就是写一封信,你传什么太医?不准去!"
  赵樱道:"你不大正常,我让太医给你看看。"

  叶南江道:"我正常!你敢再说我不正常,我现在就回梨花营去。你不准让人去!"赵樱只得道:"好好好,不去,那咱去睡觉好吗?我觉得晚上还是乖乖睡觉正常一些。"伸手揽住他,连哄带骗地把他弄到床上去,叶南江倒是很乖顺地躺下,一会儿功夫又睡着了,赵樱疑惑地看着他,也看不出来个究竟,却再也无法入睡。
  第二日他走时,交代道:"你这一段时间先不要回梨花营,等等再说。你要敢偷溜回去,我就跟过去捣乱丢你的人。"
  叶南江道:"我现在已经不怕丢人了。"

  叶南江这多半年天天在练武场上和兵士们一起操练,他早些年为了叶梒疲于奔命,未曾好好练过武,这一闲下来悉心练习,武功越来越精进,他与赵樱初遇时武功不如赵樱,处处受制,如今虽内力仍不及,配上他的招式和轻功身法,却已不差多少。他的那封信送到东瑞叶梒手中,叶梒连忙亲手写了一份剑谱,着范簪花连苍云白水剑一并送了过来,直说自己要那剑一点用处也没有,叶南江这边坏人太多,乱哄哄的,是得有把好剑防身。
  范簪花看他拿着剑细看,斟酌半晌,道:"小江,你从荆州回来,你哥哥大病一场,如今还未痊愈,你不能偷偷回去看看吗?我看他是真的很想你。"

  叶南江顿住,片刻后涩声道:"那他会死不会?"
  范簪花道:"离死倒还远着呢,可还是……苏繁倒是看他看得殷勤,他一直不搭理,谁劝也没用。"
  叶南江默然半晌,而后道:"我不看了,我这一辈子也不打算回东瑞了,也不再见叶梒,如此我们就会慢慢忘了对方,谁也不再想谁。你回去和我哥哥说,让他和苏繁好好的,别吵架,苏繁对我哥哥,还是很好的。"他一边说得决绝,一边却忍不住泪流满面,范簪花不敢再说下去,只得告辞而去。

  叶南江前一阵子恶梦连篇累牍,生怕叶梒有什么事情,如今知道叶梒只是病了而已,倒是放下了心来。晚饭时分赵樱带着结绿过来了,三人一块吃过了饭,赵樱让结绿回去。叶南江接着拔出那剑细看,苍云剑亮丽如眉,白水剑晶莹剔透,可开可合,合在一起,就如一把剑一般,他看了半天道:"果然好剑,哥哥用来甚是顺手,不知我用如何。"双剑互击,龙吟凤鸣,铮铮作响,赵樱远远地看着,却有几分心惊。他和人打斗,罕有敌手,却只吃过两个人的亏,一个是俞非儿,一个就是叶梒,至于山西境内一场混战,那是群殴,不得作数。
  他当下试探着问道:"小江,你学你哥哥的剑法干什么?如今的予宋王朝,还有谁能打得过你?"

  叶南江道:"还有你。"
  赵樱登时寂然无语,片刻后方道:"还是算了吧,学剑法很累的,要不咱俩一块学?"
  叶南江道:"我哥哥独创的剑法,为什么要教给你?除非你改姓叶。"
  赵樱道:"小江,叶梒他可是姓赵,他不姓叶,按这个理,你也该姓赵才对。"
  叶南江伸手弹一下白水剑:"他不姓赵,他就姓叶。他若想姓赵,早改过来了。这剑是用昆仑山下的万年玄冰做成的,那一次刺到身上,不但疼,还寒冷彻骨,真是一把好剑哪,杀起人来一定很利索!"

  赵樱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打岔道:"今天小山和我说沿海一带的采花贼案,说六扇门正在查。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如今沿海一带采花贼频频作案,无数良家女子被掳走 ,不知所踪,弄得民心惶惶,六扇门装模作样地查了一个多月,竟是无半点头绪。
  叶南江道:"六扇门那一干人,若是管用,这天下就没有枉死的冤魂。这些作案的人,他们未必查的出来。"

  赵樱道:"不用他们查,我也知道,是王权。"
  叶南江道:"是,是王权在练功。什么采阴补阳啊,合体双修啊,乱七八糟的。一个月就要四十九个女子。"
  赵樱摇摇头,道:"造孽!小江,祥王旧部安奇将军反了,你知道吧?那些出来掳人的采花贼,都集中在他的山上。王权在海上练功,没法子出关。他们抓了人,就给王权送去。这个山头,确实该平了。"
  安奇将军那一年逃出临安,带着旧部和妹妹在雁荡山驻扎, 占山为王,扰民不休。赵樱初登基那会儿忙得很,没空管他,如今却想下手收拾他。

  叶南江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珠冉冉而动,心道:"这人又在打什么主意,可是想要我去平叛吗? 他一边说我有病,一边又想使唤我,是什么意思?"
  赵樱笑吟吟地道:"小江,你那眼珠子别转了。那一年杀王孙的是你可不是我。你不去平叛,他功练成了,第一个要找的人,一定是你。就算你学了春江花月剑法,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你明天教我剑法吧,回头咱俩一起对付王权,等学完了你再去平叛。你的兵马练了这么长时间,拉出去给他们看看,咱这上将军可不是白当的。今晚我可是不走了,你不准给我脸色看。"

  叶南江却忽然又是一阵恍惚眩晕,但他怕赵樱看出来,又要去传太医,虽没听见他说的啥,也胡乱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我真的有病吗?为什么总是恍恍惚惚的听不到他说什么?这可如何是好?回头我找个大夫悄悄看看去。"
  待到晚间就寝时赵樱往他身边凑,叶南江道:"你要干什么?你不走了?"
  赵樱道:"小江!我跟你说过我不走了,你答应了的。"
  叶南江伸手按住嘴,一阵茫然,赵樱冷眼旁观,心道:"坏了。"上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又去把脉,叶南江推开他的手,道:"我没病。你说你不走了?那就留下好了。"

  赵樱道:"现在不是留下不留下的问题,你有病你为什么不承认?你不能去平叛了,你就待在临安,今晚不想看病,那就明天看。"
  叶南江道:"不不不,我没病,我刚才走神了。你为什么老说我有病,你才有病!我很正常,你说你要留下,明天要学剑法,你看我都记得呢!你过来。"上手把他拖过来按在床上,
赵樱哪还有这心思,叶南江却是生怕他看出来,直接投怀送抱,甚是主动,可他从前从来没有主动过,这举动却太过反常,赵樱多聪明伶俐的人,又哪能不知道。但两人已有一年时间未在一处,他也是相思难耐,虽然知道不妥,却是无论如何也舍不得推拒,心道:"是不是荆州那一次把他逼得太过不堪,落下什么病根了?这现下忽然发作起来。以后我顺着他的意,说不定他就会不治而愈。"想至此伸手抱住了他,这一抱立即情热如沸,一发不可收拾,他伸手扳过叶南江的脸,那吻轻轻落下,好比一张天罗地网,一场江南烟雨,清浅深重,辗转流离,绵绵密密,无处不在,叶南江眯着眼看他,眼神却茫然空洞,不知看到了那里。赵樱不敢再看他的眼神,伸手轻轻盖上了他的双眼,叶南江顺势就把脸埋在他的掌中,久违的激情和颤栗一点点地回来,一点点地侵袭了神志和灵魂,恰如梨花春雪迎风起,铁马暗雨入梦来,铺天盖地席卷而至。
  赵樱犹自絮叨:"无论如何明天咱得叫太医来看看。"

  半夜时分叶南江又惊醒,他这次不敢爬下去写信了,怕惊醒了赵樱,慢慢往床里靠,心道:"我是不是疯了?我自己睡好好的,虽然也做恶梦,倒也不想乱跑,可是和他在一起,却总想跑出去,这是怎么了?"蜷成一团,百思不得其解,却睁着一双眼直到天明。
  这人世间乱七八糟的爱恨情愁啊!
  第二日,赵樱不用上朝,就在将军府的后院和叶南江一起拿着那剑谱学剑,两人研究了半天,叶南江道:"我哥哥是双手用剑,但他武功内力均高,咱们比不得,你我二人就把这双剑分开用好了,苍云剑剑招端凝大方,稳重狠辣,你内力比我高,就由你来用。白水剑剑法繁复轻灵,适合我用。"顺手把苍云剑递给他,赵樱接过,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条理清晰,又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心道:"可能是我多疑了,他从前也经常心不在焉。他又不承认自己有病,还是先不要招惹他好了。"遂用心跟着他学剑。叶南江因小时候叶梒教过他,学起来甚快,赵樱在武学上也是天生的聪慧过人,但那剑法经过叶梒十年的推敲斟酌,已是大不一样,重新学来,也颇费神,两人对着剑谱学了十几天功夫,也不过学个大概。

  半个月后,叶南江带了萧氏三月及五万兵马奔赴雁荡山平叛去了。
  因在予宋地界内部打仗,他怕扰民,因此不想多耽搁,一到雁荡山,大军驻扎下来,叶南江看那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知道不可硬攻,当晚就和萧氏三月潜进了后山,经过几晚上的踩点,在山寨后山的悬崖上找到一条可安绳索的捷径,接着叶南江安排萧明月萧秋月夜半时分在前面带着兵马佯攻,他和萧江月在后山安置绳索。几天后的夜半时分,萧氏三月在前面发起全面进攻,叶南江带了两千精兵从后山潜伏上去,里外夹攻,将一干反贼打得落花流水,将安奇斩杀于当场。山寨中还遗留了十几个良家女子未来得及被送到海上,便有兵士统一给送回家中。
  几个九流中人却逃逸了去,叶南江不罢休,带兵跟着追到了海边,却失了敌踪。他思忖片刻,终究对对付王权没有信心,索性出海一趟,厚着脸皮去找韩锦,想打听一下王权的现状。韩锦那里有一个岐黄世家出身的名医,叶南江也想让他给自己看看究竟是有病没病。结果在九流总坛门外站了三天,被海风吹了个透心凉,韩锦却拒不见他,只说缘分已尽,多见无益。
  叶南江从前在九流备受韩锦的眷顾,如今被这般冷落,知道他记恨自己挑起了九流的大火并,当时虽是不得已,却彻底得罪了韩锦,心中极不是滋味,
对出来传信的弟子道:"那我找林先生看看病行吗?"

  那弟子上下打量他几眼,道:"韩江公子看起来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啊!待我回去问问门主吧。"
  叶南江接着等,过了良久那人才出来,冷冷地道:"门主说了,你们临安什么样的大夫没有,跑到这里来看病。叫你回去找你那皇帝给你看病去。还说你那个皇帝在健康打仗那一年,买的四万把强弩的银子到现在还没还,你是保人,叫你回去催着他还了吧,虽然门主自持身份不会上门讨债,但人也不能太厚颜无耻了对不对?"言罢冷冷而去,把他丢在外面。
  叶南江气愤,叫道:"韩锦,你不管我,我要是病死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那弟子突然又开门出来了,道:"门主说了,你若真病死了,他就破一次例,去中原给你收尸。"
  叶南江愣愣地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道:"我不信你门主这么快回话!韩锦,韩锦,你等等我,你原谅我,我以后不敢胡闹了!"抢上去要拉住那人,那人却一闪而去,迅速关上了门。叶南江不敢硬闯,呆了片刻,只得怏怏而返。

  他的兵士驻扎在海边相候,叶南江与他们会合。待回临安的路上,他想起几日后是左风岚的生辰,自己答应了要去参加宴会,便交代萧氏三月带好大军和一干俘虏等人,他先走一步。在路上自己思忖:"我这一路出来打仗,似乎并未再犯病,难道是一回临安就犯病?还是一看见赵樱就犯病?"想起来赵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他反应快,连忙趴在了马脖子上,总算没有栽下去,却再也不敢胡思乱想。

  结果第二日,便发觉有人缀上了自己,他轻功高,加紧往回赶,却死活甩不掉那些人,仔细观察他们行踪,竟是九流王权那一派的余孽大批出动,一路撵着他到了临安城。叶南江心道坏了,想是雁荡山山头一平,把这些人彻底惹怒了,竟是要和自己决一死战,他要折回去找自己的军队,后路已被截断。只得往临安赶,回去召集帮手。


第四十九章 醉不成欢

  赵樱这边却迎来了银夏国的使者团,他做了皇帝后,银夏国首次来访,自当隆重迎接。使者团带来了骏马两百匹,均出自银夏境内的河套平原。还带来了安平公主送给他及三个小皇子的各色礼物。给他的礼物中有一件厚厚的银狼皮斗篷,珍贵无比。
  赵樱握着那斗篷,百感交集,心道:"安平如今,怕是不恨我了吧。从前她在汴京,父母庇护宠爱,恣意妄为,哪知道这人间艰险。如今许是体会到了,作为皇家儿女,实是有许多的不得已!"

  午时他在大庆殿国宴招待来使,眼光逐一扫过各人,却看到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着一般官员的衣服,夹杂在人群中,却是低着头,赵樱暗叹一声:"讨债的来了。"
  既来了,就躲不过,席间使者团的长官道:"尊敬的皇帝陛下,我银夏国主有一封信函,要这位使者亲自交给陛下,还有几句话和陛下要单独说说。"
  赵樱道:"好,跟我来吧。"
  那人站了起来,跟着赵樱退席而出,两人一路往宫中走,赵樱低声道:"你来干什么?"
  那人却是银夏国主李翾宇,竟扮成一般官员混在使者团中,也低声回答:"你说呢?"
  赵樱道:"我怎么知道?"

  李翾宇笑道:"赵樱,你是想赖账吗?那一年你在健康打仗,给我送的信上说什么?"
  赵樱道:"什么信,我不记得了。"
  李翾宇伸手掐住了他的胳膊,道:"好你个无赖,果然想赖账!"赵樱甩开他的手,道:"进房再说,别在这儿动手。"
  两人进了他平日起居的勤政殿,赵樱把余人打发了出去,着云青萍在外面牢牢把守,闲杂人等不得靠近,方接着道:"李翾宇,真动起手来,你可不是我的对手,不过我赵樱倒也没打算赖账,当时确是形式紧急,我是迫于无奈,谢谢你鼎力相助。现下我却想从良了,不想和你勾勾搭搭的。你有什么要求,提吧。"
  李翾宇冷笑着看他半晌,道:"提了你就能做到?你让谢文韬退兵五百里,给我让些国土出来,我就饶了你!"

  赵樱道:"休想!我一寸土也不会给你让!你说别的吧。"
  李翾宇道:"别的?别的我稀罕什么?赵樱,你骗得我发兵去打金律,原来是拿着我戏耍!我有和金律打仗那一天,就有和金律联手那一天,这两年,那淳于雁台单往我那里派使者就五六批,请我和金律罢战,和他联手,我为了你缘由可是没有答应他,你可着人去看过我一眼没有?说得好听,解了你健康之困,就遂顺我一次。你果然是个骗子!"
  赵樱微笑,一脸惫懒相:"为了我?不见得吧,你银夏的国力比起金律相去甚远,你和他联手,你能占什么便宜?他对付完了我,接着就会对付你,你那一年抢了人家的河套平原,我就不信金律不记仇,别听淳于雁台骗你了。我目前的兵力,比起他似乎也错些,不过黄河北的地盘是我的,我早晚要收回来。还不如我这边和他开战了,你接着去抢他的粮草,顺便把从前大蒙国的地盘再划拉过来一些,咱俩也狼狈为奸一回。"

  李翾宇看着他清明俊雅的脸,却是又爱又恨,突然伸手,把他一把抱住,道:"咱俩狼狈为奸了何止一回!不过我却觉得淳于雁台似乎比你要实诚些。"赵樱不再躲闪,任他抱着,接着道:"别说这个,这次你不来,实则我还想派人去找你。你给我这二百匹马,可是远远不够,把你的河曲马再卖给我一些如何?你也知道,我予宋气候不行,出不了好马,对付不了淳于雁台的草原蒙古马。该多少银子,我给你。"
  如今天下产马之地,集中在银夏的河曲地带和金律境内的草原上,马喜干燥冷凉的气候,予宋因气候湿润温暖,不适合马匹的生长,赵樱因为马匹之事愁了两年,见李翾宇送上门来,自是不能放过机会。

  李翾宇眯着眼看他,受用无比,笑道:"听说你又扩军了?叫你的一个什么小情人带着,拿这马是不是打算去讨好他?"
  赵樱道:"胡说!哪有这等事。我要马是为了和金律开战做准备,你却东拉西扯。安平怎么样了?"
  李翾宇听他提起安平,却忽然重新愤怒起来:"提起你那个好妹妹,哪像个女人!我这两年,被她折腾惨了。天天在我的王宫中闹得鸡飞狗跳,把我的十几个侧妃欺负的哭哭啼啼,不成样子。什么中原的公主,简直就是个泼妇!"
  赵樱一听大怒,上手一把掐住他脖子,按在一张椅子中,回骂道:"李翾宇,你敢骂我妹妹!谁叫你娶那么多妃子,安平在予宋多温文贤惠的一个女子,都是被你给逼的。"

  李翾宇冷笑道:"温文贤惠?你中原的温文贤惠原来就是这个标准?赵樱,你妹妹什么样,你最清楚!我容忍她这么多年,看的还不是你的面子。单凭这个,你也得补偿补偿我,不然我回去休了她!"一边说,一边手上用力,把他按进自己怀中,赵樱一听他想休了安平,态度立时好了起来,顺手扳住他的脸,端详了片刻,夸赞道:"你越来越英俊了。这两只眼,啧啧啧,还是恶狠狠地,不过真是招人疼哪!想做可以,还得和银夏王宫中一样,你得让着我。"
  李翾宇怒道:"你……你……说的好好的……"赵樱笑道:"什么东西好好的?我答应你遂顺你一次,可没说谁让着谁。我比你小,你当然得让着我。怎么?上次伺候的你不周到,不满意了,一心想反攻?你打的过我吗?要不咱俩过几招,谁赢了听谁的!"

  李翾宇道:"过招就过招,来!"一拳挥了过去,赵樱侧身闪避,李翾宇力大无穷,在战场上驰骋纵横,论近身擒拿格斗却不是赵樱的对手,几下子就被他掀翻在了床上,赵樱顺势又扯开了他的衣服,笑道:"安平到现在连个孩子都没有,说不定你根本就不中用,还在这儿逞什么威风?还是乖乖地听我的吧!"
  两人撕扯纠缠在一处,玩笑一般打打闹闹,却终于慢慢情热起来 。

  叶南江也不知道自己能碰上这般尴尬的事情。
  他急匆匆地跑进宫,想找赵樱商量九流的事情。赵樱平日里居于勤政殿,叶南江听说他在这里,熟门熟路就找到了地方。云青萍却拦住了他。
  叶南江道:"云青萍,你为什么拦我,赵樱在里面干什么?我找他有急事,要不你去通报一声。"
  云青萍已觉出勤政殿中的情形有些不对,有口难言,说不出话来,向来呆呆的脸皱得像个苦瓜。

  叶南江越发奇怪, 往前凑了几步,云清萍伸手扯住他,低声道:"皇上和银夏国的使者在里面商量要事,不让人进去,小江,你停停再来好吗?回头我去叫你。"
  叶南江顿住,凝神,他自小练暗器,耳力高过常人数倍,连云青萍都听出不对了,他又如何会听不见,而且一听就明白,呆了片刻,道:"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守着,当心有刺客。"
  他是真心实意地提醒,九流的人的确进城了,云青萍听来,却别有一番意思,跟着叶南江道:"小江……你……我……他……"他嘴笨,也说不出来什么,待他想起来要如何解释,叶南江早走的不见踪影。

  叶南江走出宫外,太阳白花花地一片茫然,他的心中也一片茫然,暗道:"还得云青萍出动御林军,我怎么忘了和他说了?"却也不想再回去找云青萍了。他慢慢往前走,心中却是酸楚难当,忽然又是一阵眩晕,强撑着靠在一堵墙上,总算没有躺到地下去。片刻后清醒过来,却靠在墙上不敢乱动,心道:"赵樱啊赵樱,我用了一年功夫想通了,回来和你妥协,你却又出这等幺蛾子,咱俩还真是有缘无份哪!"迷惘中忽然一人到了眼前,问道:"小江,你怎么了?"
  叶南江抬眼去看,却是冉小山,便道:"我适才有些头晕,这已经好了。"
  冉小山看到他,却是欣喜无比,道:"你这一段儿去平叛了?一直没见你。"
  叶南江道:"可不是,接着又出海了一趟,你这是去哪里?"
  冉小山道:"也是没事干,正准备去花楼里溜溜。"
  叶南江笑道:"花楼?我也和你去看看吧,银子我出。"
  冉小山却犹豫,挠头,片刻后都:"我自己去也还罢了,又带你去,我怕皇上知道了不饶我,你别难为我。"
  叶南江挑眉看他,道:"小山,这就不是好朋友了,话说从前我大哥任从容在扬州开了艳蹊楼,我可是三天两头去,你还怕带坏了我不成?"他往前凑了一步,道:"你不答应也可以,把借我的钱都还给我。况且,我有要紧事和你商量。"
  冉小山风流好色,花销极大,俸银总也不够用,恨不得去贪污一些,叶南江自卖了一回房子后,钱却多得花不完,冉小山就总是来借,却从不说还,每到他府上还顺手捎些古董字画去卖,叶南江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家当,也完全不在乎,因此被他诳去了不少。
  冉小山苦着脸道:"我暂时没有钱还你,我有许多美貌小妾,要不你挑两个抵账?"
  叶南江被他恶心到,哼一声,道:"你用剩下的,我才不要。你要么答应我,要么还钱,自己看着办。"
  冉小山心道那皇帝不是人家用剩下的,也没见你说什么。当下收起浮想联翩,咬牙道:"好,我答应你!走,我带你去千红苑,见见我在洛阳时的旧相识。"
  千红苑的妈妈出来了,是个三十余岁的女子,名叫胜秋,扮相相当的雍容华贵,几可与后宫妃子们相提并论(叶南江私下里的评价),骨子里却是怎么也掩不住的风骚(冉小山光明正大的评价)。
  她一见冉小山,立时激情澎湃,风骚无比,连拉带推地把冉小山扯了进去,对跟在后面衣衫暗淡的叶南江却是待理不理,叶南江也不在乎,只游目四顾,拿专业的眼光评判了一番,发现千红苑的格局和当年的艳蹊楼极为相似,不由增了几分好感。
  胜秋道:"冉大人,我家小尹还在雅颂阁等您,等得可是心急死了,你这会子才来,生生辜负了我那女儿的心,快些过去吧!"
  冉小山道:"好好,你忙你的。"
  千红苑是临安最大的勾栏之地,多有王公大臣在此地寻欢。冉小山怕碰见熟人,遮遮掩掩带着叶南江进了雅颂阁,一个窈窕秀丽的女子相候在那里,叶南江一看见,却是微一疏神,见那女子秀雅清丽,神态相貌与丁若煦却有七八分相似。
  那女子和冉小山十分熟稔,上来施礼,伸手攀住他的手臂,冉小山道:"小尹,你来见见,这位就是咱予宋朝大大有名的叶南江将军。"
  那女子当下裣衽为礼,笑道:"见过叶将军,小女子本名杜小尹,和冉大人是旧交,在洛阳时就熟识,洛阳城破流落到了临安,半年前和冉大人相逢,今日得见将军,荣幸之至。"
  叶南江笑道:"杜小尹?这名字我也曾听闻,有一副对联可否出自姑娘之手,'与脂同艳,与粉同香,与钗同坠,与环同摇,与妖娃同欢,我封你色中恶魔;见酒就醉,见色就迷,见贼就遁,见钱就取,见我等就疯,定自称花里神仙。'横批:舍我其谁?"
  冉小山羞怒:"叶南江!你记这些东西倒是好生清楚!"
  杜小尹却用袖子掩住口,轻笑起来,叶南江跟着微笑,笑容如春水荡漾,波光潋滟,杜小尹一个失神,心道:"怪不得听说他是皇帝的幸臣,果然一笑倾城。"
  当下三人坐下,叶南江道:"你的相貌,和我一个妹妹有些相似之处。"冉小山道:"是丁若煦吧,我也觉得有些像。"
  这时杜小尹的丫头送了酒菜进来,杜小尹道:"叶将军想用什么酒,可否再叫一个妹妹进来斟酒?"
  叶南江道:"我不会喝酒,不用了。"
  杜小尹是个极其善解人意的女子,微微一笑:"那我们这儿有才送来的 苏州姜文堂的米酒,劲道温和,将军要不要尝尝?"
  叶南江侧头想了想,道:"这个我似乎喝过,还行。可以少喝一点,你们一次一杯,我一次一口。"
  杜小尹着人拿了来,就由自己的丫鬟给他斟酒,自己挨着冉小山坐下。
  叶南江尝尝那酒,清冽微甜,芳香醇厚。待酒过三巡,他酒量果然不行,纵是米酒,也已微有醺意,冉小山看看他,道:"别喝那么多,玩点什么吧。"叶南江点头答应,将盏中余酒一饮而尽,看到墙上挂了一架瑶琴,道:"小尹姑娘会唱歌吗?咱俩来唱歌吧,我抚琴给你伴奏如何?"丫鬟送上琴来,他先伸指试音,接着调弦,轻轻拨了一曲《秋水吟》,琴声如流水般倾泻而出,空旷清灵,却是动听之极。
  杜小尹道:"小女子佩服,敢问将军想要小女子唱什么歌?"
  叶南江道:"我最喜《卜算子》曲调,
词随意,捡你最喜欢的。"手中转韵为卜算子,杜小尹微一思索,和着琴声唱道:"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但愿君心似我心,永不负相思意。"她声音温柔婉转,余韵悠长,尽是山水连绵不断之意。
  一歌甫毕,杜小尹微抬头,却看叶南江眼中似乎有泪光浮动,心中了然,不由柔声道:"将军可是想起了远方的亲人?"
  叶南江微笑不语,杜小尹不再问,和着琴音又唱道:"片片蝶衣轻,点点猩红小。道是天公不惜花,百种千般巧。朝见树头繁,暮见枝头少。道是天公果惜花,雨洗风吹了。
"
  叶南江道:"姑娘可是嗟叹自己的身世?"杜小尹也是一笑不语,
接着唱道:"缺月挂疏桐,漏断人初静。谁见幽人独往来,缥缈孤鸿影。惊起却回头,有恨无人省。拣尽寒枝不肯栖,寂寞沙洲冷。"
  叶南江叹道:"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听她接着唱:"不是爱风尘,似被前缘误,花开花落自有时,总赖东君主。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叶南江顿住不弹,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可是想从良么?"
  杜小尹低声道:"烟花女子,哪个又不想从良?"
  叶南江转头看冉小山,笑问道:"既是你的旧相识,你为什么不给他赎身?你不是经常给人赎身吗?"
  冉小山尴尬,片刻后到:"我有多少家当,你又不是不清楚,哪个月不去找你借钱?那几个都便宜。小尹实则并不招客人待见,但有个西京第一才女的名声,胜秋就对她看得极紧,身价银子竟要万金,我哪有这个钱?"
  叶南江道:"是啊,我看着也是,她对人似乎不热情,跟艳蹊楼的姐姐们有些不大一样,好像不适合干这个。"他难得正眼看女人,却因为杜小尹和丁若煦的几分相似让他有了好感,当下一时兴起,道:"你把胜秋叫来,我来给她赎身。我这一段儿钱多的花不完,不花白不花!"
  冉小山看着他,总觉得他有些不正常,却也只得叫人唤了胜秋过来。
  胜秋听说冉大人有请,慌了慌张跑了来,叶南江着杜小尹拿来纸笔,写了几行字,道:"你着人拿了这个,这会儿就去找我府中总管,跟他要一万两银子,作为她的身价银子,回头我给她脱籍。"
  胜秋绕是见多识广,也张着嘴愣住,杜小尹却是慌忙跪了下来,叩头道:"多谢叶将军,小女子以后就是将军的人了,任凭差遣,无所不从!"
  叶南江摇头道:"那可不行,我却不能要你。你跟了小山吧,有难处就来找我。我平常不在临安,你叫小山往梨花营送信。"
  杜小尹伏地不起,片刻后哽咽道:"是,那我就跟冉大人了。多谢将军,将军若不嫌弃,我叫你一声哥哥。"
  叶南江起身,要去扶起她,晃晃荡荡却站不稳,听得外面大堂中管弦丝竹之声响起,想是夜场开了,他微笑道:'这里和艳蹊楼真是好生相似,妹妹,走,咱们到外面凑热闹去。"拉起杜小尹,抱着琴就想出去,冉小山连忙拦住,道:"
干什么?"
  叶南江实则一直心不在焉,这时忽然想起正事,道:"
我正要和你说。"把他拉到一边,低声道:"九流大批的杀手进城了,是冲我来的。我刚才来时,觉察到他们已到左近了。我出去弹琴,把他们引出来,我的禁军离得太远,
赶不过来了。我引他们出城去,你去找云青萍,让他带着云侍卫和御林军赶到城北西湖畔苏小坟处包抄,这次一定要一网打尽,我是实在没有精力再和他们折腾下去了。"
  冉小山听得事关重大,慌忙离去。
  大堂中央的台上正是一派歌舞升平。叶南江扯着杜小尹走上台,走道那琴师面前,道:"你让一让。"那琴师愣住,看看跟过来的胜秋,胜秋一脸惊慌,使眼色让他让开,他只得抱琴让开。
  叶南江不客气地坐在他的位置上,眼光一一扫过台下的众人,思忖片刻,心道:"还没来全。"却已感到杀气在台下暗涌。他对停下来的舞姬道:"姑娘们,来,接着跳,《虞美人》!"伸手拨动琴弦,杜小尹在
他身边坐下,抱了一具琵琶,与他琴声相和,两人一起唱道:"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琴声激越,琵琶悠扬,两人一个声音沉郁低柔,一个声音清灵柔美,混合在一起,却是说不出的和谐优雅,扣人心弦。一群舞姬跟着歌声翩翩起舞,少年窈窕,容华艳艳,衣带当风,婉转流回,一时间,满堂花醉,众客皆痴。
  叶南江桀然一笑,回眸看看杜小尹,杜小尹报以一笑,两人接着唱道:"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舞女们长袖翩跹处,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闹到近四更天,众人都累了,叶南江伸手拿起一个杯子,里面不知是水是酒,他一口饮尽,颓然伏倒在琴上,昏睡过去。
  杜小尹凝神看他,看他眼角忽然慢慢流出泪来,低声问道:"将军,你怎么了?"
叶南江却是无声无息。茫茫人世间,沧海变桑田,这心中的悲歌,却如何能唱完?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正此时,大堂中的帷幕轻纱忽然无风自动,数道杀气从台下、各处窗外扑了进来, 直袭台上昏睡的叶南江。
  叶南江却忽然睁开眼来,原来他是装醉,见一道流光砸向自己心口,竟是一个人和两只银钩一起扑了过来,他足尖轻点,飘然而起斜身避过,反手几点流星,射向那厮肩头,那人侧身,银钩自下而上反攻,叶南江在空中飞脚踢他手腕,待他回手闪避,借机飞掠出去,在两丈外翩然落下。这几下交手兔起鹘落,却无声无息。
叶南江对着那人笑道:"这会儿才来?"
  话未落,几十个杀手一起袭了过来,叶南江在刀光剑影杀气重重中一 飞冲天,接着反身在空中一折,从一扇窗子中飞身而出,众杀手跟着穿窗而出,霎时不见了踪影。

第五十章 海枯石烂


  叶南江展开轻功,带着众杀手疾奔至西湖边苏小坟处,到的湖边,他忽然停下,回身,笑道:"南宫遥遥,你来临安做什么?"
  那为首之人轻功极高,此时已追到他身后,一身白衣在风中飘拂,似欲乘风而去。却正是潜雪流的大当家"性情中人"南宫遥遥,手中握了两支银钩。
  南宫遥遥举起一支银钩,笑吟吟地指着他,道:"韩江,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当然是来杀你的。如今你没了韩锦的庇护,还能逃到哪里?"

  叶南江眼光扫过,见众杀手合围上来,足有贰佰余人,其中还有梅万红、富贵闲人凌不易等王权手下的高手,他登时精神振奋起来,反手拔出白水剑,剑气凛凛,杀气腾腾,喝道:"好,今天我也很想杀人,咱们就来决一死战!"挺剑就抢了上去,一剑直袭南宫遥遥眉心,南宫遥遥举钩来迎,叶南江却已一个旋身,长剑劈上了梅万红的肩头,同时左手食指一弹,数枚流星出了手,袭向凌不易,竟在一瞬间连挑九流三大高手。
  这三人哪个也不是等闲之辈,当下躲暗器的躲暗器,迎敌的迎敌,接着众人一拥而上,登时打在了一处。
  予宋皇宫中,云青萍不管不顾地敲响了勤政殿的殿门,赵樱仓皇而出,料得没有重大事情,云青萍断不会叫自己,忙道:"怎么了?"云青萍道:"小……小江回来了。"赵樱道:"咦,今天早上接到邸报,大军还在五百里外,那他……他……没来吧?"

  云青萍道:"来……来过了,走了!"
  冉小山抢上来,道:"皇上,您您听我说……"待他结结巴巴地说完,赵樱登时慌了神,道:"青萍,你为什么不早叫我? 快走!"
  夜半时分,皇宫丽正门忽然大开,赵樱纵马带着三十六云侍卫,云清萍,云结绿,冉小山,大批的御林军,蜂拥而出,直奔北城门,急促的马蹄声在长街上一阵风般呼啸而过。
  叶南江浴血奋战中,一见这许多人来围攻自己,忽然兴致高涨起来,展开轻功,运剑如风,在场中游走,白水剑幻化成一片晶莹璀璨的光影,剑光流转处,洋洋洒洒,如云如雪,所向披靡,血肉横飞,只感万分的痛快淋漓。

  南宫遥遥举起银钩来撵,叶南江在前面跑,惊觉他的银钩直袭后心,他反手回身,长剑急旋,一圈雪白的光影反弹而出,正是那招"江上明月共潮生
",唰一声轻响,把南宫遥遥的两支银钩斩成四截,接着一剑直袭咽喉,势不可挡,南宫遥遥吓一大跳,飞身后退,叶南江不离不弃,跟踪追击,两人在空中如流星逐月一般飞行,梅万红和凌不易同时飞身而起,一道剑光,两缕指风,同时袭向叶南江后心。叶南江在空中反身出剑,剑势化为一团团的光影,如花影交错,空里流霜,挡开这两人的攻势。同时左手一甩,步步生莲漫天飞舞,向着南宫遥遥打了过去。
  南宫遥遥展开轻功避他的暗器,左躲右闪,避无可避,百忙中抓起一名九流弟子,将那人急旋一周,总算用他做盾牌挡开了暗器。

  叶南江在空中轻笑,笑容在月光下如春花初放,冬雪晶莹,一个人,一把剑,孑然伶仃,对付这二百余人,却是毫不畏惧,挥洒自如。混战中身上的伤越来越多,他却丝毫不觉得疼痛,只觉天地万物,到此悠悠一梦,能这般痛快厮杀一番,也是此生足矣,想至此长剑一横,高喝道:"来吧,都冲着我过来!谁敢不过来,我就先杀谁!"
  九流的杀手潮水般涌上来,又潮水般退下去,仿佛世间轮回,无穷无尽,生生不息,叶南江喘息,仗剑,在光与影的纵横交错中风姿凌凌,剑气泠泠,至生死于不顾,窥万物而不存。一个人追杀二百余人,再回首处,剩了一百余人,西湖边尸横一地,如修罗战场,他的杀气却越来越盛,杀红了眼,杀上了瘾,混战中却听远远地有一人轻轻笑了一声,仿佛一声悠长浑厚的钟声,直撞到叶南江的肺腑里去,他一顿,蓦然回首,接着第二声笑声传来,却是牵魂摄魄,令他心神动荡不已,叶南江长剑回旋,挡开身后的偷袭,接着听到了第三声笑,凄厉冷漠,恍如一箭穿心,震得他全身剧痛,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吐了出来,茫然四顾,见大多九流弟子也是面呈呆滞之色。

  叶南江回身,手中的白水剑已成了血红色,他却慢慢举起了剑,依旧镇定自若,稳如泰山,一字字地道:"王权,你来了?"
  一个黑衣人出现在远处,乌黑的长发迎风飞舞,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脸色灰白,双目殷红,一双手掌巨大,慢慢举起一只手,缓缓握成了拳头,道:"是啊,我来了,韩江,来吧,来纳命吧!"声音悠长嘶哑,在夜风中回荡不息。正是九流昔日的副门主王权。
  叶南江冷笑,笑容却清绝孤寂,喝道:"好!纳命!!"挺剑纵身向着王权扑了过去,竟是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王权双眼微挑,凝神,出掌,掌风雄劲浑厚,带着丝丝缕缕的异香,一章变两掌,两掌变四掌,恍惚间千掌万掌,重重叠叠,铺天盖地,汹涌而来,叶南江身形一顿,似乎一只小舟陷入了惊涛骇浪之中,踉踉跄跄不能自已,他却毫不退缩,一片白光流泻而出,直袭向王权,正是春江花月剑法中的"鸿雁长飞光不度",与此同时,他身边忽然多出一人来,一片黑色的剑气自下而上反击上来,与白水剑合为一体,两道剑光交相辉映,一起攻向了王权,却是赵樱赶到,手执苍云剑,使出了"鱼龙潜跃水成文",形成了完整的一招剑法,剑势立时暴涨,王权看出厉害,飞身后退,刹那间不见踪影,再出现已落到了西湖水面之上。
  叶南江和赵樱剑势回收,在空中错身而过,叶南江猛地看到是他,忽然又一阵天旋地转,手一松,白水剑竟然脱手飞出,他的身子从空中三丈高处直直地就坠落了下来,下面是九流大批的杀手,刀枪剑戟招呼上来,叶南江凭着本能让了一下,勉强躲开几道剑气,九流几个高手的攻击他却没能躲开,中了三剑一掌,两道指风,"啪"一声,重重地摔落在了尘埃里。

  这一下变故仓促,赵樱在空中大惊,硬生生扭转身形,飞扑过来,抢到他身前,剑势如风,挡开了众杀手的第二轮进攻,这时云青萍等已赶到,
合围包抄上来,和众杀手打在一处,赵樱腾开手,连忙去看叶南江,见他全身都是伤口,到处都在汩汩冒血,一个人哪会有这么多血?
他伸手拼命按压他的伤口,想阻止血流出来,冉小山抢上来,急道:"皇上,你松下手。"硬把他一只手扒开,点了叶南江伤口四周穴道,赵樱哆嗦着去探他的鼻息,却仿佛还有一丝呼吸,他颤声道:"找……找太医。"
  冉小山道:"去找了。很快就来。"云八云九抢上来,先勉强给他裹伤。
  王权落在了水面上,远远地看过来,道:"来者何人?"
  赵樱起身,挺剑,道:"赵樱!"

  王权笑道:"呵呵呵,就是你害得我连功都没练成,你今天也要留下命来。"他面容死灰呆滞,形同活死人,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发烦,赵樱冷喝道:"你为了练功,害了我予宋多少女子的性命!你不要我的命,我也得要你的命!弓箭手出列,先给他三千箭!"
  御林军中的三百弓箭手出列,手中均执十连发强弩,齐齐对准了王权。
  正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远远地却又一个清冽柔和的声音道:"且慢,我的门户我来清理,就不劳予宋皇帝陛下的大驾了!"
  一个人沿着西湖边,闲庭信步般走了过来,却如凌波微步,流风回雪,转瞬间到了眼前。赵樱借着御林军手中的火把打量他,见那人身形高瘦,面容清俊,双眉斜飞,眼如横波,红色的锦绣衣衫,艳魅精致,外面罩着一层艳红色的轻纱,纱上镂空绣了许多花花鸟鸟,山山水水,在夜风中飘拂,云蒸霞蔚。他身后跟了十个白衣男子,一般身段,一样装束,最后押尾的缀了一个青衣男子,长发灰白,微垂着头,看不清长相。
  那人走到离赵樱不远处,对着他微微一笑,竟是风姿嫣然,眼光冉冉扫过之处,场中之人登时个个暖洋洋如沐春风,听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的门户我清理。"
  赵樱收剑, 冷冰冰地道:"你既是九流门主,就原该你清理!"
  却正是九流门主韩锦到了。

  韩锦对他冷淡的态度视而不见,转身看着王权道:"王权练功连了半截被打断,已经疯了,对付疯子,也得我这疯子才行。十月,过来帮我请王门主大驾归天!"他身后十个白衣人齐齐答应了一声,散了开去,对着王权呈合围包抄之势。王权与他们遥遥相对,虽未作势,杀气却激得西湖水动荡不已。
  王权一见韩锦,微笑变成了狂笑,道:"韩锦,你果然来了!"
  韩锦挑眉笑道:"你知道我要来?"

  王权大笑:"我来对韩江下手,你当然要跟来。九流中人,谁不知道韩江是韩锦的掌中明珠!什么不入中原,全都是掩人耳目,有这般龌龊关系,还管什么门规戒律?"
  韩锦道:"龌龊人的龌龊心思,自然看什么都是龌龊。你跟我东拉西扯,可是怕死,想拖延时间,多活一会儿吗?"他顿了一顿,郑重地问道:"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死了?"
  王权长眉一轩,突然出掌,韩锦长袖轻挥,艳红色的衣衫在风中飞舞,如一团跳动的火焰,左掌向天,右掌向地,融天地万物于掌中,接着缓缓推出,十个白衣属下与他一起出掌,动作与他一致,十一道掌风合在一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向着王权笼罩过去。正是韩锦为了对付王权专门布下的三绝阵,第一招"海枯石烂"。一时间数道掌风交织在一起,此消彼长,竟是相持不下。

  赵樱顾不得看打斗,让云青萍带着属下把众杀手往远处引,离得叶南江越远越好。这边好容易等来了御医,先把一颗大内秘制丸药塞到叶南江口中吊住命,接着给他止血,把脉,赵樱问道:"怎样?"
  那薛老太医不敢回答,片刻后却忽然跪了下来,道:"皇上,老臣尽力而为,可是……皇上也要有个准备,人伤成这样,只能看天命了。"
  赵樱眼前一黑,几乎要昏了过去,道:"那可不成,他不能死。"那太医叩了个头,又道:"微臣不愿瞒着皇上,还请做好准备,以免……"

  赵樱却微笑起来,神情怪异:"你说准备什么?准备后事吗?他明明还有气儿,我摸着这脉搏还在跳呢!你胡说!"他俯身,把叶南江轻轻抱了起来,见他满脸是血,就用袖子轻轻拭了去,听那呼吸已是细不可闻,赵樱把面颊贴上去听,生怕听不见他的吐息之声,他的泪慢慢流下来,低声道:"你说你好好的怎么就掉下来了?是不是因为看见我?可我不来也不行啊,你一个人,对付这么多人,我不放心。你说你……你怎么就……小江,你可真不能死,你要敢死了,我这一生气,我就不打金律了,我改打东瑞去!"
  叶南江呼吸却越来越弱,从前这百发百中的威胁如今竟没用了。赵樱一阵心悸,伸手搭在他脉上,却已摸不到脉搏,他一时茫然失措,失声惊叫道:"小江!"

第五十一章 地老天荒


  这一叫声音过大,连和王权正交手的韩锦都听见了,竟在和王权相持不下时开口道:"林老板,去看看韩江!"
  他一句话出口,手上稍弱,王权强劲的掌风乘隙而入,韩锦脸容扭曲,提一口气抵挡,心道:"这厮果然厉害,要敢让他练到第九段,我就无计可施了!"
  韩锦身后跟来的第十一个青衣人听到韩锦的话,晃晃悠悠冲着赵樱走了过来,瘦削的身形似乎弱不禁风,走到赵樱身前,停了片刻,道:"给我看看。"声音有气无力,丝丝缕缕,几不可闻。

  赵樱道:"你是谁?"见他面容清隽,却脸色苍白,眉眼顺畅,神态冰冷。
  那人淡淡地道:"林织烟。"
  赵樱忽然松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早过来?"
  林织烟道:"韩门主不发话,我不能过来。"
  林织烟是个大大有名的人。话说江湖上十大武林世家,"惊秋叶"叶家,"玉马金堂"萧家,"菊花台"谢家,"霹雳炮"石家等,其中还有个"不愁门"林家,是享誉百年的岐黄世家,传闻有起死回生之术,林织烟就是如今的第十三代的当家人。
  林织烟道:"你把他放下。"赵樱依言把叶南江小心翼翼放到地下,林织烟慢吞吞伸手,把脉,摸胸口,而后不咸不淡地道:"快死了。"

  赵樱让他呕得咬牙,看他拽的二五八万的样子,却也不敢得罪他,只得耐心等候,林织烟接着解下背后的一个包裹,拿了一套金针出来,吸一口气,忽然出手如风,片刻间把三十六根金针上上下下插了叶南江一身皆是,接着瓶瓶罐罐拿了一堆出来,挑了十几个,递到赵樱手中,道:"给他吃了。"
  赵樱依言而行,待叶南江咽下那些药,片刻功夫,呼吸竟渐渐转强了,赵樱大喜过望,看着林织烟那不死不活不冷不热的脸,竟是倍感亲切,道:"多谢林先生。"
  林织烟扫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不过暂时保命而已,方便留个遗言。"

  赵樱听得嘴角抽搐,心道:"我得想法子把你扣留到临安,小江好了你才能走。"试探着问道:"林先生和韩门主是朋友?"
  林织烟倒也不忌讳:"他是债主,那一年我林家遭了祸,借他银子还不上,我给他效力十年抵账。"赵樱了然,道:"欠他多少钱?"
  林织烟又扫他一眼,却是洞若观火:"韩门主有时候忽然不正常了,也不要钱,我林家前年拿了钱来赎我,韩门主不答应,非要我在他身边呆够十年。"赵樱唔了一声,不再问他,低头去看叶南江,林织烟却抬头,去看韩锦如何对付王权。

  场中此时形式又变,王权忽然大喝一声,冲到了岸上,掌风急旋,带起了一股漩涡来,刮得地下的落叶等物纷纷扬扬,十个白衣人在韩锦的指挥下跟着他飞速奔跑,却是把他围在其中,二十道掌风布成一个阵法,如一张天罗地网,纵横交错,王权数度几欲破阵而出,竟是不能。却正是三绝阵的第二招"地老天荒"。
  韩锦却收了手,站在一边凝神袖手旁观起来。
  赵樱见叶南江暂时性命无虞,也抬头观战,林织烟淡淡地道:"王权这功若练成了,堪称天下无敌,就是现在,韩门主也不是他的对手了。便布下这三绝阵,想法子打败他。"
  王权与那十个白衣人纠缠不下,却正是韩锦的计策,他如今已非王权对手,便组了这个阵法困住王权,慢慢消耗他的内力。十个人合围,掌风绵绵密密,王权如陷入了一个泥潭中一般,左冲右突,却无着力的地方,这般僵持了足足有一个多时辰,东方天色已是发白,那边云青萍带队把九流叶南江杀剩下的人也收拾了个七七八八。

  王权久战不下,忽然大喝一声:"韩锦,你不敢出手,可是怕了我?!"
  这一声呕哑嘲哳,却也震耳欲聋,场中之人都是脑袋"嗡"一声,各自一阵眩晕。
  韩锦却淡淡笑道:"是啊,我怕了你。我武功不如你,又天生怕死,你说怎么办呢?"
  他见王权脸色转暗,面上慢慢浮起一股躁动之色,忽然拔剑出了鞘。
  此剑长三尺半,宽四寸,剑尖桃红色,到剑柄处又渐渐转为浅白色,光华流转,艳丽无比。韩锦随手轻轻一抖,剑竟然嗡嗡响了起来,杀气一寸寸从剑上溢出,他的人没有杀气,他的剑却杀气腾腾,仿佛有了生命一般,甚是怪异,接着他举剑,慢慢对准了王权。

  王权看到他手中的剑,忽然愣了一下,双掌狂挥,带得十个白衣人竟然同时踉跄了一下,韩锦却忽然出手了,一飞冲天,人与剑融为一体,化成一道艳魅的流光,接着在空中身形一折,冲着王权直刺了下来。这一剑,风华绝代,流光溢彩,不弃不离地直奔王权,王权大喝,向着天出掌,掌风回旋,韩锦却硬生生劈开他的掌势,一剑贯顶!
  接着他突然弃剑,回身,要飞出王权的掌风之中,王权被一剑贯顶,竟然还能大怒,面容扭曲,双臂格格作响,忽然暴长,扯住了韩锦的衣服,用力往下拉扯,韩锦双手一分,一件外衣脱落,一个人从衣服里破茧而出,感到他的掌风呼啸汹涌而至,躲避不及,他在空中反身与王权对掌,一股大力涌来,韩锦全身一震,借势脱身,却身不由己远远地飞了出去,勉强稳住身形落地,一丝鲜血顺着唇角溢出,已是受了内伤。

  与此同时,他那十个白衣属下同时抛出一匹长长的的白布,把王权牢牢地束缚住,王权狂怒,挣扎,轰然倒下,带得十个人踉跄倒地,却均抓住白布不敢松手,生怕他脱困而出。
  众人均都看呆了,片刻后韩锦道:"挖坑,就地埋了他,越深越好。"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苏小坟,又道:"不行,不能让他和苏小小埋在一处。他做了鬼也不是个好鬼,会欺负这弱女子。"
  赵樱道:"埋人的事韩门主不必挂心了,我来处理,请韩门主把剑拔走。"
  韩锦道:"这剑不要了,咱海上这般破铜烂铁多得很。天下也只有这把剑上的杀气能镇住他的煞气,随他入葬,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

  赵樱道:"那是名剑桃花吗?"
  韩锦看他一眼,笑道:"是啊,名剑桃花,天下排名第三。在西北杀手城中历经十三个杀手,剑上背负人命两千多条,怨气重重,不然如何镇得住这厮?"见九流余孽被云青萍等收拾的不成样子,便接着吩咐道:"十月,去把九流的闲杂人都处理了,想活着的吃一颗'离魂荡魄丸'表个衷心,不吃的就死。"十个白衣人答应一声,自去处理。
  他自己缓步走到了赵樱身前,赵樱微微一笑,道:"韩门主这门户清理得不错,看来不是个姑息养奸的人。"见云侍卫抬了担架过来,他小心翼翼地抱起叶南江,放到了担架上。

  韩锦道: "赵樱,你要带我家韩江回去,你的御医救得活他?"
  赵樱道:"所以还有一事相商,林先生能否在临安暂留?赵樱必定待以上宾。"随着他的话,他那个权势滔天的大丫头云结绿走了上来,手中捧了一个精致的木匣,赵樱道:"林先生欠韩门主多少钱,我替他还了,也不用他一定跟够几年,只要小江一好,去留悉听尊便。"
  韩锦轻笑了一声,道:"我家韩江,你还没糟践够吗?又带他回去干什么?"
  赵樱闻听此言大怒,道:"韩锦!你好大的胆子,敢如此对我说话!我如何糟践他了?"
  韩锦笑得风华绝代:"你没有糟践他,那你告诉我,你昨天下午在干什么?谁是李翾宇?为何韩江一看见你,就从空中摔下来了?"

  这一连串的问话问得赵樱哑口无言,片刻后冷声道:"这是我予宋朝中之事,韩门主不该多管!"
  韩锦负手仰头,看了看天,忽然大笑起来,笑容妩媚却也狂放无比:"你予宋朝中的事我当然不会管!我韩锦本是江湖中人,这天地君亲我原也没放到眼里,忠孝仁义、伦理纲常在我这里都是空谈!可是韩江我素来相待如亲人,却容不得别人轻忽怠慢。赵樱,你答应他的事,你就应该做到!韩江去海上找我的时候,他的神智已经出问题了,眉目呆滞,离魂之症状已相当明显,难道你就看不出来吗?你还让他去平叛,还和闲杂人等鬼混,一而再,再而三地刺激他,我和老林商讨了几天,也想不出来治他病的良策,结果跟过来一看,他又添了一身的伤,这要没人管,可不要丢了性命?他呆在你身边,最后会是什么结果,你能否告诉我?"

  赵樱不语,脸色苍白若死,韩锦却也不再说话,等着他下定论,等了良久,赵樱仍是不发一语,韩锦看他脸色难看之极,轻轻一笑,转头看着晨雾中的西湖水,缓声道:"赵樱,你和韩江在一起纠缠了三年,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我等无法说清。也许你有你不得已的理由,可是韩江却不是姑息养奸的人。虽然你是皇帝,但天下之大,也不是什么你都能要的起的。我所言俱为实话,你也并非糊涂之人。你……这就放手吧,我带他回去救他的命,等他好了,如果他愿意回来,我还让他回来。"
  赵樱看着毫无知觉生死孰料的叶南江,想自己的确没有把握救他性命,便是救回了他,他看到自己,也不知还想活不想活。他踌躇良久,终于涩声道:"好,你带他走吧。不过我想和他说两句话。"

  韩锦道:"林老板,把韩江弄醒,予宋的皇帝陛下想和他说话。"
  林织烟走到担架前,又是手起针落,加了六根银针上去,交代道:"最多一刻钟,否则回天乏术。"
  赵樱道:"一刻钟足矣。"慢慢走到叶南江身前,看他果然缓缓睁开了眼,眼神却茫然,片刻后聚焦到了赵樱脸上。赵樱俯身伸手,盖住了他的眼睛,柔声道:"小江,你不能看见我,你听我说就行了。我昨天确是和那李翾宇行了苟且之事,我不再欺瞒你,我也不做解释,这对你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你伤成这个样子,金律的事你不用管,我去打就行了。你跟着韩门主走吧,以后不想回来就不用回来了。你只要能好好活着,我宁可与你永不相见,就如你……相待叶梒一般。你……能听到吗?"

  叶南江流出泪来,沾湿了他的手心,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赵樱觉察到了,道:"好,你闭上眼,别看我。"叶南江依言闭上眼,也的确没有力气再睁开。赵樱的手慢慢摩挲过他的脸,一寸寸记在心里,却是心如刀绞,万分不舍,接着俯身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吩咐云结绿把苍云白水剑放在他身边,道:"这是你哥哥给你的,你好好收着。你走吧。"

  韩锦身后的白衣人过来两个,接了担架,抬了他走开,韩锦却牵着嘴角一笑,风流俊俏,妩媚无比,轻声道:"赵樱,我这般老江湖,也分不清你究竟是在以退为进,欲擒故纵,还是真心实意地想放过我家韩江。不过你放心,不管你是什么意思,我不揭穿你。只是你那四万把强弩的钱,什么时候还?那个匣子依旧给我如何?"见他怔怔地不回话,韩锦轻轻一笑,道:"装傻也是赖账的一种手段。"长袖一甩,扬长而去。
  一行人渐行渐远,背影湮没在西湖清晨如梦般的白雾中。

第五十二章 往事如烟

  这一年的上元夜,天色才暗,临安就开始放烟火了。上元夜是予宋皇朝最隆重的节日,由皇家组织,云青萍亲自带队指挥放烟火。赵樱带着皇子大臣登上丽正门的城楼,附览整个临安城,见满城灯烛辉煌,箫鼓间作,士女欢会,填溢禁陌
,等烟火一起,繁华如梦,万众仰头,一片盛世的光辉璀璨,整个临安城瞬间欢腾起来。
  赵樱看着天上的烟花微笑,云结绿和谢君铭初成亲,云结绿一身浅绿色云纹锦衣,谢君铭着宝蓝色官袍,同样的精致漂亮。两人都跟在赵樱身边,云结绿道:"爷今天这么高兴,真是难得!"赵樱笑道:"想起来从前在汴京,平日里宫中的人看我们看得严,外面的东西吃不着,只有到了上元夜这一天,先帝会让我们开一次禁,把那什么
沙团、法豆、蒸梨儿、糍糕、水团、馉饳儿、蜜屈律这些民间小吃给我们弄来一些,我们几个就开始抢,唉,什么皇家体面都不讲了。"

  云结绿笑道:"爷可是想吃,结绿下去给你买些。"
  赵樱道:"多大的人了,还吃这个。只是说说而已。这也有好几年没去汴京了。"
  云结绿道:"想去汴京还不容易,爷一句话,咱迁都迁回去就是!"
  谢君铭打断她道:"结绿,迁都岂是儿戏?你在这儿信口乱说!"
  云结绿伸手,照着他肩膀掐了一把,道:"要你多嘴!"谢君铭疼得哆嗦一下,他如今已是三司使了,朝中称之为"计相",位高权重,但还是惧内,虽然惧内,以他的认真性子,也要坚持说下去:"黄河北的国土还未收复,金律一直虎视眈眈,迁都迁回汴梁,只有一道黄河天险,那可太过冒险。你这提议不行,皇上您不能听。"

  云结绿道:"我也不过是随口说说,瞧你认真的,真是讨人嫌!你是怕人家再把你捉到上京去吗?那咱把那片国土抢回来不就完了,咱予宋王朝现在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杀回去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她在这里肆无忌惮,畅所欲言,赵樱笑吟吟地听着,心情舒畅,而后道:"爷就喜欢听我家结绿说话,干脆爽利。不过这次你们两个说的都很有道理。迁都可以暂缓,但那块地被金律糟蹋了这么多年,是该收回来了。也是咱出兵的时候了,况且淳于铖的战船在渤海湾中蓄势待发,看来上次因为运河水小的缘故没有及时过来,这次是想走海上了,我们须得抢在头里,给他以迎头痛击.结绿,我这次想御驾亲征,你去不去?"
  云结绿喜道:"我当然要去!"

  谢君铭到:"皇上,您想御驾亲征,单那帮老臣的关,您就过不了。不过皇上若能去,那微臣也想去,微臣也通兵法,并非无用之人。"
  赵樱道:"爷虽是个昏君,但功夫在予宋王朝所向无敌,亦非无用之人,为何就不能御驾亲征?小谢,你想去可以,明儿在朝堂上帮我掐架,掐赢了就带你去,输了,咱仨都去不成。让小闲闲在家管住你那摊儿破帐,让青萍看住临安的大门,咱几个出去疯!"
  此时忽然一个大大的烟花上了天,在空中爆了开,五彩缤纷,如梦如幻,照的丽正门城楼上下如白昼一般,满城尽是喧嚣欢呼之声,赵樱看在眼中,心中却是感触万千,道:"结绿,咱来临安,有五年了吧?"

  结绿道:"可不是五年了。那一年冬至您登了基,第二年年根儿有了大皇子,如今涣儿都四岁了。这日子过得可真快,想咱才来临安那一年,小谢当时你不知道,那穷的,连皇宫都是破破烂烂的,我跟着爷,天天晚上坐在御书房中算着这钱如何才能够花,如今总算熬过来了。现在想起来都跟做梦一样。"
  赵樱叹道:"可不是,跟做梦一样。"慢慢上前两步,望着临安城中的灯烛辉煌,道:"江南的百姓如今富足安宁,黄河北的予宋百姓却还在遭受金律
荼毒,我赵樱有生之年,必将拯救我一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人家都骂我厚颜无耻,言语刻薄,寸土必争,锱铢必较,我却只有这一点点的良知。
不过这点良知,我觉得够用了,不能再多了,再多就讨厌了。话说这点良知,却也害我不浅哪!"
  结绿翠袖掩口,"嗤"地一声笑了出来,想他话语后的深意,却又倍感心酸。

  第二日予宋朝堂上,果然掐起架来。
  赵樱提出要出兵收复黄河北失地,有些保守的臣子便提出异议,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天下初定,还是不动刀兵为好。赵樱道:"哦?朕倒也有好生之德,只不知那淳于铖和淳于雁台有没有好生之德。咱派个使者去问问可好?或者各位有好生之德的大人去给那淳于铖批讲批讲,感化他,让他如我等一般也心存仁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各位以为如何?"
  众人答不上话,哑口无言。
  接着他提出要御驾亲征,这一下反对的人多了,谢君铭、庄闲等寥寥几个臣子的声音被淹没在汹涌的声浪之中,几乎不闻。赵樱如往常一般端坐,手托腮,笑得销魂荡魄,等他们吵够了,方道:"朕想御驾亲征,为的是鼓舞兵士的士气,诸卿为何不允?是怕朕走了后,没人批奏折么?"

  李冠华出列道:"皇上,如今我予宋军队士气高涨,皇上为一国之君,就该坐镇京城,不可轻涉险地。若稍有闪失,则是我等之重罪也。"
  赵樱道:"李相,你就看得朕如此不中用吗?朕看你是不想批奏折吧,你别害怕,你和沈宽一起批,不会累着你的。"
  李冠华急道:"皇上,臣不是怕批奏折,实在是……为皇上的 安危着想,皇上三思。"
  李冠华近来年老了,越发罗嗦,赵樱懒得和他多说,眼光扫过蔡荣几个人,使眼色道:"奸臣们,上!"他豢养的那几个奸臣果然纷纷出列,均道:"皇上若能御驾亲征,则定会大涨我予宋兵士的士气,和金律交战必定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微臣愿追随鞍前马后,为我予宋军队擂鼓助威!"

  李冠华狠狠地瞪蔡荣,心道:"你个奸臣,啥时候他由着性子胡来,你都跟着摇旗呐喊,真不是个东西!"
  这般乱哄哄闹了一会儿,忽然几个谏官来了兴致,竟以罢朝相协起来,赵樱一听微怒,同时也不耐烦了,就开始耍赖:"罢朝?很好,朕也不想上朝了,这就先罢,省的诸位清正刚直的爱卿们落了骂名。朕不过是想御驾亲征一回,尔等啰啰嗦嗦,没完没了,可是对朕不满吗?要不禅位也行,朕那大皇子都四岁了,在这龙椅上一定能坐得稳当,掉不下来。前些日子也教会他写'尚可'二字了,恰好能赶上批奏折。黄芙蓉,去把涣儿抱来。你们以后有什么事情,都找他吧,有奏折也上给他吧,他老子不管了!"言罢起身要走,蔡荣等几个扑里扑通跪了一地,苦苦挽留
,众臣子瞧这阵势,跟着都跪了下来,赵樱冷笑不语,心道:"跟我吵架,吵得过吗?"
  论掐架,予宋皇朝扒拉过来,的确没有人能掐得过皇帝。

  这一次赵樱又不出意料地胜利了,谢君铭没帮上忙,羞惭无比,自去御书房请罪,赵樱看看他道:"怪不得结绿老欺负你,你还真是……连个架都不会吵。以后有你吃亏的在后面。"忽然想起一事,笑道:"你那床第无能的毛病,好了没有?"
  谢君铭向来不动声色的脸,瞬间竟然通红,也不知是羞耻,还是让他给气的,片刻后道:"好了。"赵樱来了兴致,凑近他道:"朕这床第无能也有两三年了,却到现在还治不好。爱卿有什么独门秘方,给一个如何?"

  谢君铭脸上肌肉抽搐,道:"皇上,臣正要请教皇上,臣这……这名声,是如何传出来的?"
  赵樱诧异道:"这朕如何知道?朕虽为九五之尊,纵是管天管地,也管不到爱卿的床上去。爱卿赶紧回去吧,若再不走,朕还以为爱卿是因为这个无能,吓得不敢回府了。赶紧回去准备准备,过两天,咱先去太湖看看战船。"
  予宋朝堂上下,因为准备出兵金律之事,忙碌了起来。赵樱带了一干人,到太湖畔的造船厂去看战船,这战船是谢君铭一手督造起来的,他自然也要跟着,见那三百条战船在太湖中整齐地排开,舵手水手兵士等均已配备齐全,井然有序,甲胄鲜明。

  众人在岸边缓步走过,赵樱却忽然在一条船前站住了,那船与别的船只无异,同样金箔丝织就的船帆上,却绘了一朵大大的白莲花,他凝神看了片刻,道:"这条船……为什么多了一朵花?"
  谢君铭道:"回皇上,这是我予宋造船厂制作的第一条战船,当时督造此船的叶南江将军为了留下纪念,就让人绘制了一朵莲花在帆上。"
  云结绿偷眼看看赵樱脸色,伸手掐了谢君铭一把,谢君铭壮胆回瞪她一眼。赵樱却"唔"了一声,恍如不闻,接着往前走,待把那些战船看了个遍,道:"这次的战船比起从金律手里抢来的那几十条,可是又不一样了。"

  谢君铭道:"是啊,那是海船,吃水深,有些水浅的地方就去不得。造船那一年经叶将军悉心改进,重量轻了一些,无论是海上还是内陆水道,均可应用自如,又加上这拍杆和霹雳炮,战斗力大大的加强。纵然金律国也制得出这样的战船,但这两样东西他们当年未见,却不一定加的上去。"
  结绿伸手,又要去掐他,赵樱看在眼里,却是一笑道:"结绿,夫为妻纲,你做什么老动手欺负他?"
  谢君铭借机道:"请皇上为微臣做主!"

  云结绿嘟起了嘴,老大不满,赵樱笑道:"你们夫妻的事,我却管不了,小谢你抽空练练武,真动起手来也不至于老处于挨打的局面。回头我让青萍教教你,他的武功可是比结绿高多了。今天咱们是赶不回去了,索性多耽搁一天,晚上我请你们吃太湖三白。"
  所谓太湖三白,分别为太湖银鱼 、太湖白鱼和太湖白虾,均是肉质细嫩,味道鲜美的上等佳肴,曾经作为贡品被当地官员往临安进献过。

  是晚众人果然把那太湖三白吃了个过瘾,各自安息,到了半夜,却有宫人来扣结绿的门,说皇帝陛下不见了,云结绿一听就急了,把谢君铭提着耳朵揪了起来,道:"都怪你!都怪你!白日里胡言乱语,勾起了我家爷的心思,这跑得不见踪影了吧!赶快出去找!"
  谢君铭道:"我怎能找到他?云结绿,你跟着皇上这么多年,你就不知道他会去哪里吗?"云结绿道:"我当然……当然……知道,谢君铭,你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赵樱果然如云结绿所料,一个人在那条船帆上绘制了莲花的战船上,手抚着长长的拍杆怔怔出神,月光照在他身上,孤寂清冷,过得良久,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结绿,你偷偷站在那里做什么?"

  云结绿见瞒不住,只得走了出来,手中端着件斗篷,道:"爷,半夜了,天这么冷,咱回去吧。"
  赵樱无语,片刻后道:"小江走了有两年多了吧?"
  云结绿道:"两年半了。"
  赵樱道:"日子过得可真快,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云结绿走上前去,把斗篷给他披上,道:"爷,您别想了,我看他是不会回来了,你把他忘了吧。"
  赵樱缓缓道:"我也觉得他……不会回来了,如果换了我是他,我也不回来,结绿,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去打仗吗?首先黄河北的地盘是我予宋的,在我有生之年我要把予宋的失地全都夺回来。其次,我那一年答应小江要对金律出兵,我就一定要做到。我……还是有几分痴心妄想,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出兵金律,我若出兵了,他在海上听到风声,也许他就会回来。若不如此,我想不出来任何理由能让他回到我的身边,我在他眼里,简直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人,利用他,欺骗他,背叛他,他为什么要回来呢?"

  他顿了一顿,语音逐渐暗哑:"实则我一直在后悔,那一年他跑回荆州,我不该去追他回来,如此就,他也解脱了,我也解脱了。"他的神情萧瑟落寞无比,云结绿看在眼里,却是泪承双睫,柔声道:"爷,你这不算痴心妄想。小江对你,并非无情,你想想看,他若真是一点都不在乎你,也不会让你气成这样。
况且你有几个皇子,他什么都没有,他也没说过什么。他有病是有病,心里耿耿于怀的恐怕还是银夏国主那件事。你连后宫都不进了,
但你和那银夏国主咋就……那不是水性杨花吗!我……我也看着不好!"
  赵樱沉默,片刻后道:"我那一年去送安平出嫁,和那李翾宇交好,当时确是逢场作戏,却也假戏真做了。我和他约定患难时刻互相照应,健康之战,他接到我的求救,去抄了淳于铖的后路,迫使金律退兵。夺位之时,他答应不发兵,我才敢调回谢文涛的西北军,助我上位。我却始终没帮过他什么。他只有这一个要求,
你说我怎么办?我当时以为小江没回来呢,却偏偏让他碰个正着。也怪我自己犯贱,出卖色相成了习惯,总觉的这个法子最直接,我就没想到用别的东西去弥补一下。咱予宋国土在我心里是寸土寸金,只有我这个人是不值钱的,可以随便卖,卖给谁都行。丫头,你说你爷我怎么就这么贱呢!"

  结绿泪流满面,哽咽不能语。
  赵樱恍若不知,接着道:"他当年为了叶梒,命都可以不要,我就是看上他这份儿至性至情,才生生拆开了他俩,死活要留他在我身边。从健康之战算起,他跟着我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
我却拿什么去回报?什么他能放到眼里?我只有这个人,却不是我自己的,是予宋朝廷的,是江山社稷的,是那帮混账大臣的,分到小江这儿,还能剩下什么?他一看见我就头晕失神,他受伤那一次,
也是因为咱们突然跑去,他一看到我,就……就那么从天上一头栽了下来,差点丢了性命。
我再不甘心,也只好……放手了。韩锦说的不错,有些东西你是真要不起的。"
  两年半的时间,没有人提过叶南江这三个字,赵樱也似乎已忘了他,今番看到予宋国这第一条叶南江当年亲自督造的战船,回思前尘往事,却是悲从中来,感慨万千,云结绿看他悲凉的神色,心中大不忍,道:"我却不信这话。什么东西是咱要不起的?爷,你要实在想的慌,咱找他去!看他能把咱撵出来!"

  赵樱叹道:"茫茫东海,岛屿万千,到哪里去找呢?那韩锦是海上霸主,小江若不愿回来,他是不会让我们找到他的。况且他走时,我也说过,他不想回来就不用回来了,何苦再去骚扰不休?"
  他伸手,慢慢拂过船体,仿佛当年拂过那少年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若死的脸,喃喃道:"发兵吧,发兵!"


第五十三章 烽烟再起(上)

  睿明五年春分这天,予宋国由予宋皇帝御驾亲征,正式发兵北上。大军分四路而行。西路军由华景、魏飞侠带领,从荆襄发兵,先到洛阳而后挥师北上,中路由萧冬白、萧华蓥等带队,从汴梁发兵,东路军由韩蓝带队,抽调京城禁军十万,伙同萧门三月,从临安、镇江发兵,三路大军矛头直指金律中都(北京),左思明水军三年前已调到黄河沿线,此次按兵不动。予宋国水军将领李大宝带三百条战船已转移至长江口,扬帆出海,意图直逼金律国在渤海湾的水军基地。云青萍带余下的十万禁军和御林军,镇守临安。

  予宋此番大举出兵,为予宋皇朝建朝以来第一次为抵挡外族的侵袭,收复失地而奋起反击、发动的大型军事行动,意义非同凡响。赵樱号称跟着十万京城禁军,实则却带云结绿、谢君铭、左风岚、冉小山却是悄悄地单独出行,想早些赶去和萧家军会合,因此只有几个朝中的大臣和左皇后来送行。当下由吴洗玉、李冠华、沈宽三位大臣分别用金樽奉上御酒,赵樱一一饮了,接着左皇后带着四岁的赵涣走了上来,三个月前赵涣已被册封太子,他的小手中也端了一杯酒,赵樱俯身把他抱了起来,就着他的手把酒饮尽,对着左皇后微笑道:"这些年,真是对不起你。"

  看他的神情,七分认真三分无赖,貌似打算接着对不起,左皇后却从来不和他计较,道:"皇上待臣妾一直很好,臣妾铭记肺腑。"左风岚此时已近弱冠,越长越好看,一身戎装,英挺俊秀,跟在赵樱身边,这时过来抱住了左皇后,在她身上蹭了几下,左皇后摸摸他的头发,道:"你跟着皇上,万事以皇上的
安危为要,切不可如在家中一样急躁任性,姐姐等着你们凯旋归来。"
  左风岚点头答应,赵樱把赵涣交到自己的皇后怀中,带着诸人上马,扬鞭出征。
  一干人为了躲避来自各方的探子细作,尽量隐匿行踪,一路快马加鞭,要早一点和萧冬白的萧家军会合。

  纵使如此加急赶路,赵樱逮着片刻闲工夫,也决不闲着,逗着谢君铭和左风岚玩儿,谢君铭认真刻板,左风岚天真纯良,逗起来都有趣的很。赵樱承继了他爹赵偕的一些脾气,喜欢人多热闹,每次用膳只要不是赶得很紧,众人都挤在一起。吃饭时,只要案上有虾,赵樱都催着谢君铭多吃,谢君铭称谢不已,赵樱便道:"不用不用,我是为了我家结绿的终身幸福着想,要道谢,也得让结绿来道谢。"谢君铭脸色立时通红。
  左风岚凑过来,奇道:"这关结绿姐姐什么事?"
  赵樱笑道:"关系大的很,这虾可是好东西,有病治病,无病强身,你还小,等你再长长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姐夫也会让你多吃的。"如此天天和他们没上没下地混闹,其乐无穷。云结绿在一侧听得柳眉倒竖,却也拿他无可奈何。

  到得夜里,他却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结绿看他脸色不好,逮个空问道:"爷,您又怎么了?这要打仗了,咱不是好打仗吗,该高兴才对啊!"
  他随身携带了几个云侍卫,其中有负责传递邸报消息的云四和云五,赵樱道:"你去问问小四,看有没有小江的消息,特别是海上那一路水军。"
  结绿去了半晌,回来摇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爷,您说他会不会去找自己的十万禁军了?"
  赵樱沉吟片刻,也摇摇头:"不会,他是个认真的人,手里没有兵符,他去找禁军干什么?况且我的銮驾跟着禁军,他……他以为我在那里,所以决不会去的。他和李大宝、华景等均不多来往,若他果然来趁机动手,也许去找萧家军的可能性倒大一些,小江最恨的是淳于雁台,萧冬白预计会最先和金律兵马相逢,他说不定就跟过去了。所以,我们要尽快赶到萧冬白那里。"
  他叹口气道:"我这次大张旗鼓地发兵,他若果然还不来,那是……真不要我了,我这辈子算是彻底见不到他了,我也只好死了这条心。"
  云结绿心中也是一片茫然,看他可怜的样子,无从安慰起,只得接着沉默下去。

  予宋大举发兵,来势汹汹,消息早已传到上京,这两年两国沿着黄河一线小摩擦不断,黄河到相州、德州这一带因为交兵不断,已经近乎荒无人烟。淳于铖御笔一挥,一道圣旨传到了如今坐镇中都的金律太子爷淳于雁台手中,只四个字:"全力迎敌。"
  于是乎金律兵马也大举出动,从中都、大同各处发兵,水军从渤海出兵,在双方几乎停战五年后,为争夺黄河北的地盘重新开战,打算进行一场殊死决斗。
  淳于雁台听说予宋皇帝御驾亲征了,
派人打探,说皇帝的銮驾随着临安的十万禁军过来了,不料跟着又来了邸报,说予宋皇帝已提前一路行来,那銮驾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
他思忖片刻,召了几个臣子来商议对策,结果众说纷纭,只有新提拔的上将军林十三道:"这个皇帝一定先过来了。"

  淳于雁台道:"为什么?"
  林十三道:"末将杀手出身,不知道为什么,只是有这个直觉。"
  石扬眉斜着眼瞧他:"直觉!你的直觉有用吗?这是打仗,不是让你去杀人。赵樱他为什么要偷偷摸摸提前过来?"他有些瞧不起杀手出身的林十三,有事没事都要和林十三闹闹别扭。淳于雁台看得透彻,也不点透他,只道:"
各位不必争了,不管他怎么过来,我们尽力迎敌才对。话说他不发兵,我也想发兵了。"
  石扬眉道:"可不是,闲着这几年没痛快厮杀,急得浑身发痒,单是我痒,你们就不痒吗?"

  淳于雁台看他一眼道:"石将军若觉得痒,找个地方蹭蹭去,我们不痒。我瞧那赵樱怎么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他和萧冬白向来默契,不想跟着禁军,因此来找萧家军也有可能。这几路兵马倒是好说,那海上的一路水军是干什么的?那才是重中之重!必定要从渤海湾登陆,直袭中都,为的是要我等腹背受敌?所以,海上这一仗,事关重大,只能胜,不能败,但予宋人向来擅长打水战,我等的确不是对手。所以海上之战,死守即可,不要让他们登陆就行。中原这一块,也不可疏忽,这次是在平原上交战,我等优势大于予宋,但南人素来狡诈,决不能轻敌,在健康之战中犯过的错,不能再犯第二回。"
  众人均道:"是!"

  赵樱等一路赶到萧家军的军营中,萧家军已过了黄河,行到大名府左近,淳于雁台已派遣吴成画提前调遣兵马镇守大名府,自己也在一路加紧赶来。
  萧冬白一听说赵樱带着人先到了,激动得无以复加,远远迎出了一百多里地,他常驻汴梁,已有几年未去过临安,此时和赵樱一见面,恨不得再扑上去和从前般一把抱住,但忽然想起如今比不得从前了,本已张开的两只爪子又讪讪地缩了回去,恭恭敬敬地带着副将们行了大礼,却被赵樱一把拖起抱住,道:"装模作样地干什么?缩手缩脚的,还是那个名动天下的天涯刀吗?"
  云结绿欢呼着冲上来道:"萧将军,你的虫牙好了没有?"
  萧冬白道:"云姑娘,听说你嫁人了,难道你这脾气也有人要吗?定是皇上威逼利诱着人家娶了吧?"

  云结绿怒道:"你你你……谢君铭过来,告诉他你有多么思慕我,去恳求了我家爷五十八次,爷才勉强点头答应的,对吗?"
  谢君铭脸色怪异,拒不回答。
  萧冬白看到谢君铭,忙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谢相吗?数年不见,果然还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啊,萧冬白有礼了!"
  乱哄哄地见过了礼,众人一路回军营,赵樱有意和萧冬白落了单,询问道:"萧将军,你这一段时间,营中可添人了没有?"
  萧冬白两只虎眼瞪着他,一脸的忠勇虔诚道:"人?没有啊,什么人?"

  赵樱打量他片刻后道:"咱俩几年未见,你对我的态度变了,有些奇怪起来,你……最好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什么说什么,也别装诚惶诚恐,没用的。再装扒了你的皮!"
  萧冬白急道:"末将冤枉啊冤枉,末将实在不知皇上所言是何人,莫非是我新收的那些义军吗?等到了军营,末将召他们过来给皇上检阅。"
  赵樱道:"检阅?可以啊!你以后对我还要如从前一般,不然治你的罪名!"他拧眉,一本正经地思索道:"治个什么罪名呢?嗯,就说你私通敌国将军,和那石扬眉勾勾搭搭的,对,就是这个听起来最有意思!"

  萧冬白目瞪口呆,半晌方道:"皇上,末将冤枉啊!末将和那石扬眉数次交锋,哪次不闹得你死我活,咋可能勾搭呢?"
  赵樱道:"没勾搭?他一听你发兵过来,据说急不可待的就过来了,他和吴成画向来不和,这次也顾不得了,不是冲着你,难道是冲着萧华蓥?"
  他信口胡言,石扬眉素来好斗成性,不然也落不下"战神将军"这个名头。一听要打仗,自然冲在前面,虽经常和萧冬白调侃,但动起手来两人却是向来互不容情,哪里有什么奸情可言?萧冬白性子直,嘴也不中用,结结巴巴辩解不清,赵樱斜眼看着他,道:"等到了营中。待我细细检阅一番,若能找到蛛丝马迹,你这私通敌国将军的罪名就坐实了,哼哼哼,你就等着吧!"

  到了营中,收拾妥当之后,赵樱果然要去看看军队,但他一身浅白色锦衣便服,随随便便和萧冬白骑在马上,身后跟了一大帮副将,营中之兵士也不知道来头,都道是朝中来的什么权贵要人,看他各处查看的仔细,萧冬白不禁有些慌张,低声辩解道:"皇上,末将真的没有和那石扬眉那个啥,真的没有!您一路行来,风尘劳碌,还是请先歇息一下吧!"
  赵樱道:"没有就没有,我又没说不相信你。你这般解释,倒似乎很心虚。"待走过一片空地,见上面整整齐齐地停放着几百架的霹雳炮战车,每一辆都有兵士专管,他就下马走了过去,绕着一架霹雳炮转了几圈,道:"这战车可是只给西北军和你萧家军配置了,其余的将军都没有,你看我待你多好!"
  萧冬白道:"是是是,末将铭记在心。"

  那战车整体均用精铁制成,两个轮子,上置霹雳炮炮管,下方是放置霹雳炮的箱子,行动方便迅速,威力极大,是予宋国的兵器厂精心打造的,赵樱凝神看了片刻,见炮管下边隐蔽处一根细线,他心中起疑,伸手去拉,道:"这是什么?"
  萧冬白吓得脸色一变,连忙拦住他的手,道:"这这这这动不得!动不得!"
  赵樱道:"怎么?动了能发炮吗?咱找个无人处去,正要让你演示一下。"
  萧冬白道:"不是的不是的,要演示可以,这根线却是决计拉不得。"赵樱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道:"你不让我动,我却好奇心起,无论如何晚上来试试,你怎么拦得住我?"

  萧冬白脸色发白,为难无比,只得道:"这是末将新想出来的招儿,在这霹雳炮下部的车体里置放了大量的炸药,若是果然这霹雳炮落入敌手,也不能便宜给了他们,临走时一拉这根绳子,一刻钟后爆炸,至少能炸他个三四丈远,便是炮毁人亡了。因此这根绳子,千万千万动不得。适才怕皇上怪罪末将要毁了此物,因此不敢说。"
  赵樱侧头笑吟吟地看着他,道:"你想的?萧将军这心思玲珑剔透,还真是不简单呢!结绿,拿刀来,让我把他心挖出来,看看是什么做的,我这会儿……嫉妒了!"云结绿应声拔刀,道:"爷,给!"

第五十四章 烽烟再起(中)

作者有话要说:不装死了,更文......
  赵樱接刀,冲着萧冬白走了过去,萧冬白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左右为难,赵樱道:"我手无缚鸡之力,你怕什么?"
  萧冬白苦笑,片刻后道:" 皇上,咱回中军帐吧,末将那里有好酒,咱喝酒去,一边喝酒一边从长计议好吗? "
  赵樱道:"萧将军想来这些年酒喝了不少,看起来傻乎乎的,还有些不自量力,是吧结绿?"顺手把绿萝刀还给云结绿。
  结绿道:"是,结绿深有同感,萧将军竟然学会了狗熊耍叉,也算不容易了。"
  众人回了中军帐,赵樱让闲杂人等退出去,只让云结绿和谢君铭留下,道:"萧冬白,说吧,人呢?"

  萧冬白犹豫片刻,赵樱不急不躁地等着,他只得道:"不是末将不说,是真不敢说。话说末将和皇上那可真是一条心的,可这次来的人太多,末将真给吓住了,末将也不怕别人,可是末将的大哥萧梦檐他不知几时和那九流门主韩锦勾搭上了,想通过韩锦去海上做个小生意,就跟着来了,韩锦说一句,他就和一句,末了威逼利诱,有事没事把末将骂了个狗血喷头,那韩锦身后跟了一群人,长得一般样子,活脱像湘西的赶尸,然后一干子人由着性子把那霹雳炮还有诸般兵刃都收拾了一番,还说不能和别人说。因为奸细太多,怕金律国的贼子知晓端倪。而后说是大名府的高炉芝麻烧饼和五凤楼鸡爪子好吃,这就吃去了,我说金律军队镇守着大名府,轻易去不得,他们就骂我在予宋朝廷中做官做傻了,话说江湖中人,怕什么金律官兵……"
  赵樱听得忍无可忍,一拍桌子,断喝道:"住嘴!"

  萧冬白立时住嘴,瞪着眼看他,仍旧一脸的虔诚忠勇,赵樱道:"萧冬白啊萧冬白,你……我问你人呢?"
  萧冬白道:"去大名府吃烧饼了!"
  云结绿看赵樱无可奈何的神情,又气又笑,也跟着她家皇帝一拍桌子,直截了当问道:"萧冬白,叶南江来了没有?"
  萧冬白苦着脸道:"就是因为这个,那韩锦和我大哥才威胁我,说如果跟你们多说,就扒了我的皮,你说我这皮,是招谁惹谁了,都想扒了去……"赵樱又截断他的话,道:"小江跟着吃烧饼去了?"
  萧冬白道:"嗯,皇上英明,他吃烧饼去了。可不知道他们还回来不回来。那韩锦还有很多大不敬的话,皇上要不要听?"

  赵樱冷笑道:"要听!你只管说来,一个字都不能少!"
  萧冬白道:"好,那末将就接着说下去,小江本来犹犹豫豫的,想留下帮末将打仗,那韩锦就说,能把霹雳炮和兵刃给收拾一下已经仁至义尽了,就不用再管咱予宋王朝的死活,说他们本是江湖中人,这些闲杂事这么多,如何管得完?还说您的銮驾是空的,定是算着小江想来末将军中逛一遭,就赶过来要找机会勾勾搭搭。他家韩江老实,又受不得气,咱这里坏人太多,一个个心怀不轨,因此不让他在这里多耽搁,扯了小江就走。小江听了笑了一笑,就跟着走了。他还说……."

  赵樱把云结绿新奉上来的一杯茶"哗啷"一声撞落在地下,似乎也不是成心的,道:"萧冬白,你住嘴,让我清净一会儿!"
  萧冬白道:"是,末将遵命!"这一声倒甚是干净利索,而后果然也不再啰嗦。
  余下三人相对无言,片刻后赵樱道:"韩锦跟着来干什么?他不是不入中原么?怎么三番四次违背诺言?"

  云结绿见他脸色难看,连忙给他又斟一杯茶,道:"爷,顺顺气儿,顺顺气儿!"赵樱道:"先不喝。"接着沉默了片刻,道:"既然人家都吃烧饼去了,想是也的确没把咱予宋国的出兵当一回事,这玉马金堂萧家的当家人萧梦檐前一阵子还托朝中人来说,想把岭南的盐业运输及贩卖交给他萧家,不过从现下这情形看,他不缺这钱。那就让他好好地把烧饼吃个够去吧。"
  萧冬白听出不对,道:"皇上,皇上,我萧家一大帮子闲人,除了会去江湖上行侠仗义惹是生非,大手大脚个顶个的豪爽,可是要弄钱就谁也不会,就我大哥会糊弄几两银子勉强养家糊口,您…….您可不能断了我萧家的活路啊!"

  赵樱拊掌做沉思状,半晌方道:"你大哥和韩锦交情如何?"
  萧冬白据实以告:"昔日就是互相久闻大名而已,还是您做王爷那会儿想探探九流的底子,然后末将托了大哥去查,结果他和韩锦认识了,如今看来交情似乎不错。"
  赵樱道:"嗯,原来如此。我写封信给你大哥,你找个妥当人去大名府给他,可不能让韩锦和小江知道。想要做生意,想要银子,还不听话一点!"
  萧冬白道:"是,是,末将遵命!"

  赵樱道:"现下言归正传,大名府位置至关重要,进可攻,退可守,能拿下来最好,真拿不下来就另做打算。乘着他们援军未到,咱们得尽快赶过去,
先去围了大名府,而后再见机行事。若是能打进城,咱也吃烧饼去!"
  萧冬白道:"好,末将也是这主意,能拿下大名府最好。如今镇守大名府的是吴成画,据说他弓箭厉害,手底下是金律国的铁骑部队,韩蓝在镇江和他交过手,末将没有和他切磋过。"
  赵樱笑道:"此人我倒想早些和他切磋切磋,金律国这几个上将军,个个英勇,没有一盏省油的灯,是都得见识见识。"

  赵樱带着萧家军赶往大名府,金律国的先头部队由林十三和石扬眉带领,也在加紧赶来,结果两路人马同时赶到,一在城南,一在城北。赵樱一见对方两路人马,不敢轻举妄动,就在城南扎下营来,石扬眉和林十三却带兵直接驻扎进了大名府,与吴成画合兵一路。
  赵樱带着人出去巡查,见大名府城墙上金律国的旌旗招摇,兵士林立,他把萧冬白招到脸前来,道:"那几个吃烧饼的,你找到了没有?是不是还在大名府中。"
  萧冬白道:"末将不知,送信的到现在还没回来。"赵樱不语,片刻后道:"回去,过两日来叫阵!"

  过得几日,萧冬白带队,在大名府城下叫阵,赵樱等远远地看着。然后石扬眉兴致勃勃地带兵迎了出来,萧冬白看着石扬眉皱眉道:"怎么又是你?你最好回去,省得人家说长道短!"
  石扬眉笑道:"谁?谁说什么了?萧冬白,我一听说你来了,一路加急赶了来,你却开始嫌弃我了吗?莫不是另有新欢了?"萧冬白隐隐约约听后面的赵樱和云结绿冉小山等笑成了一片,大怒,也不和石扬眉如往常一样单独过招了,长刀一挥,道:"上!打死他!"
  先是羽箭一番往来,接着兵士如潮水一般地迎了上去,你来我往打在一处。

  这边杀声震天,血流成河,那边赵樱放眼打量过去,见石扬眉意兴盎然地杀进了战团,那边城楼上两个人远远地观战,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看来有几分熟悉,另一中年人相貌端正淳厚,神态不怒自威,背后背了一把极大的弓。赵樱凝神看了片刻,转头和结绿道:"看那城墙上,想来就是林十三和吴成画了。这个林十三我见过,那一年过年,就是他带着人去咱宫中放火捣乱,撕了小江的战船图样,害他冲着我发脾气。"
  城墙上的林十三也远远地看了过来,他本是杀手出身,目力过人,忽然看到了赵樱,不由一愣,道:"吴将军,予宋的皇帝就在城下。"
  吴成画道:"哪里?指给我看。"

  林十三伸手指点,吴成画打量半晌,道:"果然如传言般相貌不错。离得有些远,不然就给他一箭。"林十三道:"石将军在和那萧冬白搅和不清,怕是抽不出空来。末将和这予宋皇帝交过手,不是他对手,他既然已来了,咱们就带着铁骑军冲出去,看能否引他过来。
  吴成画道:"好,他是一国之君,未必轻易出手,去试试吧。"
  林十三带一队兵马,蜂拥出城,在乱马交枪之中杀出一条路来,冲着予宋赵樱等人一阵风般就过来了,赵樱笑盈盈地看着他杀过来,而后道:"左风岚,你还没有上过战场吧?给你个扬名立万的机会,这位是金律国的上将军林十三,你去会会他!赢不了就不准回来!"
  左风岚早已跃跃欲试,却不知自己究竟能吃几两干饭,忙道:"是!"纵马横抢,抢了出去。
  林十三见一个少年迎了上来,便问道:"来者何人?"
  左风岚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在下予宋左风岚!"

  林十三知道他是国舅爷,却微笑道:"回去吧孩子,叫你家大人过来。"
  一句话惹得左风岚涨红了脸,怒道:"你……你,看不起我吗?"挺枪疾刺而出,接着手腕轻抖,抖出一团团银色的枪花,四面八方向着林十三攻了过去。林十三举刀相迎,两人你来我往,待过的三四十招,林十三见左风岚章法严谨,动静有度,却收起了小觑之心,开始用心应付,一边小心翼翼地把他往城下引,想把赵樱等人也引过来,赵樱看出不对,正待出言提醒,萧家军的副将萧华蓥已带了几个副将追了上去,林十三倾力应付,待到了距城楼下七百步远的地方,吴成画在城墙上张弓搭箭,慢慢瞄准了下面的人。
  赵樱也在凝神观望,道:"难道吴成画射箭能射这么远?不可不防!喊话,让他们退回来一些!"

  但喊话的还没来得及张嘴,吴成画已是一箭射出,先是无声无息,接着破空之声越来越大,挟着千般凌厉,万斛霜风,直袭左风岚的心口,左风岚和几个萧家军副将与林十三正打在一处,况且纵使他正闲着,吴成画的箭,他又如何躲得开?
  萧华蓥见势不对,连人带刀从马上一跃而起,半空中一刀横劈,把那羽箭一斩两段,却是震得他几乎要飞跌出去,却听"呜"地一声,第二箭又到,萧华蓥翻身出刀,连人带刀带箭摔落在地,接着是第三箭,又是冲着左风岚,他无计可施,和身扑了上去,一刀劈出,却是强弩之末,只稍稍撼动了羽箭的来势,却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被第三箭透肩而过,硬生生钉在了地下。
  萧冬白疯了一般冲过来,挥刀挡开金律兵士的进攻,把萧华蓥从地下揪起,勉强护住,接着羽箭之声连响,几个萧家军副将刹那间两死三伤,萧冬白急道:"退后!退后!"带着人如潮水般急退,左风岚却被林十三拦住了走不了,萧冬白折回去营救,
还要防着城楼上的羽箭,被几个人逼得上不来气。

  左风岚本就不是林十三的对手,被他缠住了脱不开身,左侧一个金律副将举刀来攻,眼见他躲不开了,却忽然之间不知从哪里滴溜溜飞来了一只烧饼,正打在那副将的嘴里,竟打得那人脑浆迸裂,轰然摔落马下,石扬眉此时也赶过来凑热闹,一见之下,却道:"啊,这烧饼这般红红白白的一加料,定然美味无比!"
  萧冬白本来也还罢了,被他这么一说,忽然"呕"地一声,石扬眉看着他惊叫道:"萧将军,你忽然反胃,可是有了吗?是不是我的?"

第五十五章 烽烟再起(下)

  萧冬白怒道:"石扬眉,你找死!"纵马冲上去,两人交手在一处,刹那间几番生死来往。
  吴成画也看到那烧饼,却恍如不见,接着张弓搭箭,忽然身边不远处的城楼上金律兵士一阵大乱,他猛回头,见不知何时城头上多了一群人,居中一个男子仪态悠闲地坐在城楼墙垛子上,长长的红衣随风飘拂着,艳魅无比。一双桃花眼如秋水横波,缓缓扫过众人。细长白皙手里竟然捏着一个芝麻烧饼,还翘起了一只兰花指,招摇无比,正笑吟吟地看着下面的兵士打成一团,口中道:"嗯,用烧饼做兵器挺顺手的。韩江,以后咱不用再打造兵刃了,干脆打烧饼算了。"

  那人身边靠着一个青衣男子,眉目灵动清明,相貌端雅秀美,左耳上戴了一颗小小的深青色珠子,同样的笑意盈盈,如一幅远山水墨画般淡雅宜人。两人身后十个白衣人一般模样,挡住了金律兵士的进攻。
  这红衣妖孽吴成画不认得,这青衣男子他却认得很准,虽然已有十几年不见,那酷似好友叶云烈的眉目,活生生又出现在了他的脸前。

  吴成画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两人,叶南江道:"吴叔叔,多年不见,你还好?请你住手,别再往下射箭了,下面的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兄弟,死不得。"
  吴成画道:"叶南江,你还有脸和我打招呼?"
  叶南江一怔,道:"我……有什么丢脸的地方吗?"
  吴成画道:"你没有?你为什么不好好跟着你哥哥?跟着这些个妖魔鬼怪胡混什么?"
  叶南江听他说的难听,却也不好反驳。韩锦转头,看着吴成画一笑,顺手揽住叶南江的腰,道:"你若这么说,我就偏要把你故人之子的便宜来占个够!"
  他话刚说完,那边城楼上忽然一个人接口道:"韩门主,你坐那么高卖弄风流,看不小心摔下去,在下只好跟着殉情了!"

  韩锦桃花眼看过去,水光山色,潋滟无比,笑道:"萧梦檐,我走哪儿,你跟哪儿,你说的那做生意的事儿本座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怎么还纠缠不休的?就算你看上我了,要来勾引我,这般不含蓄,谁都会给你吓跑的!"
  那萧梦檐身材高大,许是岭南长沐阳光之故,皮肤做淡褐色,英俊伟岸,笑起来落落大方,被韩锦的眼波扫过,通身竟然麻了一麻,心道:"我的娘啊,我这揽的什么瓷器活!这予宋皇帝逼着我把韩锦弄走,可他再这么多看我两眼,老子我只好跟他走了!"

  吴成画一看两边都是人,一个比一个怪异,喝道:"动手!"金律的兵士立时对着这几人出了手,刀枪齐齐攻了过来,十月立时结成了铁桶般的阵法把韩锦和叶南江护在中间,韩锦问道:"吴将军,本座听说淳于雁台来了,他人呢?我家韩江想杀他,虽然从前本座和他有一些生意上的来往,如今也只得撕破脸了。赶快叫他出来,让我等杀了他,省得耽搁本座的功夫。"
  吴成画沉着脸不答话,韩锦道:"嗯,难道他还没爬到地方?韩江,那咱走吧,这热闹也看够了,没什么可看的了,等淳于雁台来了咱再来。"扯着叶南江就走,
萧梦檐忙道:"且慢且慢,韩门主,给你看一样东西!一样好东西!"叶南江也道:"不不不,左风岚还在下面没有脱身,我不能走。"

  韩锦道:"好,萧梦檐,动手把下面的人砸开,咱再商量正事!"
  萧梦檐在刀光剑影中挤了过来,凑到他身边道:"我没用过暗器,拿什么砸呢?"
  韩锦道:"就用烧饼!"接过身边属下手中一个包裹,打开一看,都是高炉芝麻小烧饼。韩锦和萧梦檐,在武功修为上均是绝顶高手,飞花摘叶均可伤人。两人一起拿着烧饼往城楼下面乱砸,烧饼做暗器,竟然去势凌厉,杀气十足,砸得城下金律兵士一阵大乱,吴成画待要兵士杀了他几个,十个白衣人训练有素,三绝阵法施展开来,寻常兵士那里攻得进去?
  吴成画一向沉稳,此时见他们如此嚣张妄为,也愤怒起来,喝道:"你们都是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如此没有章法?在这里胡闹什么?"

  韩锦冷笑道:"章法?什么是章法?是金律国制定的吗?本座眼拙,只认得我九流的章法!"
  萧梦檐赔笑道:"咱们江湖中人,都是粗人,不懂章法,吴将军莫要怪罪!俺们这就走,这就走!"百忙中抽了一柄小刀给韩锦看:"韩门主对兵刃见多识广,可能看出这是什么金属打造而成?"
  韩锦收手,烧饼也不砸了,接了过来细看,见那刀刃做纯黑色,却又透着点点金光,道:"墨金?你从哪里弄的?"
  萧梦檐低声道:"我在南阳附近山里,发现了一个矿藏,就是这个!你要不要去看看?"韩锦也低声道:"你要把我引走干什么?有何阴谋诡计?你说实话,谁让你来勾引我的?"
  萧梦檐道:"嗯哼哼哼哼…….难道你对那矿藏真的没兴趣?"
  韩锦道:"兴趣当然有,不过本座总觉得你有点心怀不轨,所以不敢信任你。"

  吴成画冷冷地看着这几人,忽然道:"弓箭手!"弓箭手围了过来,羽箭如蝗而至,韩锦等人一见不对,只得全力应付,一时间大名府的城上城下乱成了一片,好生热闹。
  混乱中萧梦檐一心一意往韩锦身边凑,有意无意把他和叶南江阻隔了开来。韩锦百忙中好整以暇地横了萧梦檐一眼:"萧梦檐,你这是干什么?我家韩江怎么你了,你把他挤到一边去,他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先杀了你!"
  萧梦檐无奈笑道:"你俩寸步不离,俺吃醋了行不?诶呀,你脸上有个芝麻!"伸手就去摸他的脸。

  韩锦一闪躲开,轻笑道:"萧梦檐,你活腻味了,忘了本座是谁不成?十月过来,把玉马金堂的当家人抓住剁了,做成肉馒头!"那十个月亮结成阵法替他们抵挡飞来的羽箭,却是腾不出手过来。
  萧梦檐忙道:"好好好,对不起,走,咱去个没人地方听我细诉衷情!这儿太乱了,我没法子当众表白!韩锦,你这脸上一粘芝麻,这脸似乎变成了个烧饼,俺恨不得啃一口!"他和韩锦调情,本是接到了赵樱的信,要把韩锦引开。萧家的当家人为了养家糊口,冒了极大的风险,口中说的轻松,心中却全力提防。

  韩锦的轻笑变成了冷笑,萧梦檐连忙陪着傻笑,
却忽然眼前红影一闪,韩锦刹那间到了眼前,萧梦檐想都来不及想,先纵横交错劈出了三十六刀,气势万千,韩锦一闪飘到了他的身后,萧梦檐反手几刀,干脆快捷,两人形如鬼魅般在城头上几番来去,萧梦檐身法不如韩锦利落,被他撵得无落脚之处,忽然跳下了城墙,临走时却扯住了韩锦长长一根衣带,道:"韩门主,咱俩做个同命鸳鸯吧!你不跟我跳,我就当众把你衣服扯下来!"
  韩锦无奈,只得跟着他跳了下去,口中笑骂道:"萧梦檐,你是真作死了,看我收拾你!"两人落地后从战场上一溜而过,一前一后瞬间跑得不见踪影。

  吴成画张弓搭箭,这次却是对准落了单的叶南江,道:"小江,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本不想杀你的,可你这般胡闹,却逼得我不得不动手了,你吃我一箭!"言罢长箭挟着劲风破空而至,叶南江的弓箭就是他所教授,知道厉害,一个旋身,苍云剑在手,向着飞来的羽箭急斩下去,勉强避开,吴成画的连珠箭瞬间射出了五箭,箭箭不离他要害,若是换了别人,依叶南江的脾气,定会奋戈反击,对吴成画,他却不敢,幸而他熟悉吴成画的羽箭来势,纵使如此,也只得左躲右闪,躲得狼狈不堪,眼见最后数箭纷至,势不可挡,他只得展开轻功,一个鸿飞冥冥,也从城墙上飞身而下,在半空中变换数次身法,方才堪堪避开吴成画的长箭。

  叶南江甫落地,十月就跟着跳了下来,把他护在中间,忽然远处一声大叫:"哥哥!"一人纵马冲了过来,正是被林十三打得狼狈不堪的左风岚,叶南江忙道:"十月让他过来!"
  左风岚还未跑到叶南江身前,城楼上的羽箭忽然又破空而至,直袭左风岚的后心,来势凌厉怪异,接着林十三乱军中打马而至,长枪一枪刺来,叶南江飞身而起,剑气如虹,一剑挡开羽箭,同时左手一弹,两点流星直袭林十三双眼,逼他自保,左风岚人和马都受了伤,当下连滚带爬地下了马,上去抱住叶南江躲到了他的身后,含泪道:"哥哥,我快要被他杀了,你都不管管我吗?"

  叶南江见城墙上羽箭如惊风急雨,道:"十月,吴将军的弓箭厉害,咱们先退出五百步!"为首的白衣人答应一声,跟着左风岚和叶南江急退,退到吴成画的弓箭射程之外,方才停住。叶南江道:"风岚,打不过就逃回去,何苦硬撑?你看你都受伤了!"左风岚委屈道:"我姐夫说了,打不赢不准回去!"
  叶南江皱皱眉,道:"你姐夫来了?"左风岚道:"是啊,我和姐夫一起来的。他就在那边。"他回头,指着赵樱的方向给叶南江看,却发现赵樱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云结绿和十几个云侍卫。
  叶南江却不回头去看,心道:"他真如韩锦所料来了,好,那我走!"他想走,却也没那么容易,林十三带着人如潮水般涌上来,被十月拼力挡住,叶南江对左风岚道:"这厮我认得。风岚走,一块打他去!"和左风岚抢上去相帮,正打得不可开交,眼前一条黄影,一条红影飘过,竟是韩锦和萧梦檐绕着大名府转了一圈,又绕了回来,萧梦檐在前面逃,掠过左风岚身边时顺手摸一把他的脸,夸赞道:"好英俊的小子,韩门主不让摸,先摸你过过瘾!"
  韩锦却边追边交代叶南江道:"你玩儿够了就跟着十月找我去!让我先和这家伙比比轻功!"而后又是一阵风般没了影踪。

  左风岚被萧梦檐摸得目瞪口呆,怒道:"他是谁?"
  叶南江道:"他是萧冬白的大哥,别理他。"混战中却忽然发现大名府城楼上多了一群人,叶南江凝神看,中间一人黑衣遍绣着金龙,他忽然脸色苍白,道:"风岚,他来了!"
  左风岚听他声音有异,道:"谁来了?"叶南江冷冷地道:"淳于雁台,他来了!"两人健康之战打了个两败俱伤,如今五六年功夫过去了,叶南江心中的怒意却分毫不减,遥遥望着大名府的城楼,恨不得立时冲上去杀了淳于雁台,可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得遗憾无比地咽下一口气,出手越发狠辣无比,只把金律兵士杀得一阵大乱。

  淳于雁台才赶到大名府,就赶过来观战,下面一片混乱,叶南江离得又远,他却没有看到,只对吴成画道:"吴将军,我适才接到邸报,予宋的十几万禁军在韩蓝的带领下,离此只有三十余里了,为稳妥起见,我等先收兵!"
  吴成画道:"好,鸣锣收兵!"
  城头上一阵锣声,林十三和石扬眉等立时收兵,拨马回转,叶南江带着左风岚跟在十月后面撵了上去,听得远远地云结绿叫道:"别撵了,快回来!"
  叶南江哪里听得到她的喊声,纵使听到了,也不会回去,却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十几个云侍卫赶了过来,云八喊道:"叶将军,咱来帮你捉住这林十三!"

  叶南江回头去看,见他们扯了一张大网,正是那年捉俞非儿的那张天罗地网,心道:"你们早干什么去了?"待他们跑到眼前,便道:"好,我来缠住他,你们趁机…….啊!"一张网铺天盖地竟是向着他罩了下来,他的轻功固然天下无双,可惜对曾经一起出生入死的云侍卫没却没有半点防备之心,竟这样活生生被兜在了网里,叶南江惊怒交加,挣扎叫道:"云八,你网错人了!快放开我!"
  他越挣扎,网缠得越紧,忽然身子腾空而起,被一人抱到了马上,叶南江勉强扭头去看,却正是予宋的睿明帝赵樱,竟然着一身云侍卫的衣服混在众人里面,他眼前一黑,气得几欲昏去,怒道:"赵樱,你……你……我给你天罗地网,是让你来捉我的吗?"

第五十六章 至贱无敌

  赵樱不看他,抬头看着远处,淡淡地道:"我也没办法,料来你也不会主动回来,只好出此下策。"
  叶南江接着挣扎,那张网柔韧无比,勒得他脸和手一道道红痕,赵樱忙道:"小江,别伤了自己!"感到他体内真气流窜,想是愤怒的缘故。赵樱不敢多耽搁,
接过云八递过来的一个酒壶,直接对着叶南江灌了一口进去,叶南江骤不及防,呛得直咳嗽,身子却瞬间软软地垂了下来,陷入昏睡之中。

  那十个韩锦的属下一见叶南江被捉住,立时都折了回来,呈扇形逼了上来,为首的一月沉着脸道:"予宋的皇帝陛下,快把韩江公子还给我等。"语调平平,无半分感情在内。
  赵樱怕他们突然动手,带着云侍卫急退,十月如影随形跟了上来,一月接着道:"陛下,快把韩江公子还给我等。"赵樱道:"还?他是你们的吗?我怎么觉得他是我的?"
  一月脸色冷峻,殊无表情,另外九个人神色居然和他一模一样,果然很像湘西的赶尸。众人正僵持着,萧梦檐和韩锦竟然一前一后又绕了回来,这次左风岚看见萧梦檐,吓的往后直躲到云侍卫的身后去。

  韩锦看到这般状况,忽然飘到了十月前面,眯着眼看看赵樱怀中罩着一张网的叶南江,道:"赵樱,你又干了什么?快放开我家韩江!"
  赵樱微笑,道:"韩门主,你那一年不是说了吗?小江如果想回来,就让他回来,他这可是主动回来的,我带他回去,有何不妥?"
  韩锦道:"嗯,这话我似乎说过。你……点了韩江穴道吧,你给他解穴,让他亲口说,他愿意随你回去,我就接着追萧梦檐去。"
  萧梦檐插话道:"荣幸荣幸,韩门主要亲自来追我,我倍感荣幸,韩门主,你在这里磨磨蹭蹭的,可是追不上我,在找借口下台吗?"

  韩锦嘴角牵了几牵,横萧梦檐一眼,道:"追不上你?我这会儿忙,先不搭理你,你等会儿!"忽然出指如风,隔空解穴打在叶南江身上,叶南江却仍旧一动不动,他奇道:"你怎么他了?是不是灌酒了?赵樱,你果然是有备而来,难为你这一番苦心。你这般耍无赖也不是头一回了,本座一点都不奇怪。韩江是你朝中武官,本座原不该多管,不过你老是欺负他……"萧梦檐接着捣乱:"韩门主,你脸上的芝麻还在,不如让俺吃了吧,俺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不知死活地伸手又要去摸他的脸,韩锦眼角一跳,心道:"这萧梦檐定是收了赵樱好处了!"忽然喝道:"十月,给我抓住他剁了!"
  十个月亮齐齐答应了一声,向着萧梦檐包抄过去,萧梦檐知道厉害,大叫一声:"我的亲娘啊!"反身就跑,韩锦对着赵樱一笑,道:"赵樱,你贼心不死,总想着要做本座的弟妹,我就给你个机会试试又如何!"和十月一起追了上去,走之前又随手扔过来一个包裹,云四接住,伸手一捏,似乎是一包烧饼,不由大奇,韩锦道:"韩江爱吃!"语音已是遥不可及。

  此时金律的官兵都已退入大名府中,护城河的吊桥呀呀呀地拉了上去,只留下一地的尸首和旌旗。萧冬白骂得几声,指挥兵士收拾己方阵亡兵士的遗体,他忙着回营去看萧华蓥的伤势。
  赵樱抱着叶南江,却是如获至宝,看着硝烟遍野的战场,百感交集。待打马回营后,把他抱到自己的营帐中,那天罗地网遇水则开,他吩咐云侍卫把叶南江连人带网泡在水里,小心翼翼地取下网来,安置妥当,
又匆忙赶到萧冬白那里看萧华蓥的伤势。萧华蓥伤得极重,长箭透肩而入,离心脏也就一拳头远,此时仍是昏迷不醒,萧冬白被吴成画射死了两员副将,伤了四个,损失惨重,皱着眉发愁道:"再碰上他怎么办呢?这箭当真不好躲。我看小江躲的挺好,竟然没被射到。"

  赵樱道:"小江的弓箭就是他教的,自然就躲得开,等他醒了,我跟他商量一下,看怎么躲法。"萧冬白偷偷看看他,心道:"他真醒了,还不知怎么和你闹,你倒笃定的很!"
  叶南江在半夜醒来,帐中点着一支烛火,赵樱在一片昏黄中怔怔地看着他,让他一阵迷惘,竟不知身在何处。
  他每次宿醉醒来就是这样,总要懵懂半晌,试着动一动,四肢却酸软,赵樱道:"你喝点水吧。"伸手把他揽起,将一盏白水递到他的唇边,叶南江喝了两口,渐渐明白了过来,而后一口水呛住,开始咳嗽。

  赵樱轻拍他的背,眼光越过叶南江的脸看着远处,同样神思恍惚。停了片刻,缓缓地道:"小江,分别这么长时间,你想我不想?"
  叶南江不语,赵樱原也没指望他回答,接着道:"
咱俩好歹在一处几年功夫,你若一点都不想我,我可真是……唉,哪怕你只想我的坏处呢,你记得我就成。"眼光慢慢转到他的脸上,问道:"你现在看见我,头不晕了吧?"等了半晌,见他还是不言不语,赵樱脸皮厚,就自己接着往下说:"我一直在担心你的病,如今看来,像是好了。以后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和我在一起了。"凝神打量叶南江的脸,叶南江垂下长长的睫毛,脸色沉静,无声无息。
  赵樱微笑,用手指头一寸寸地摩挲过他的脸,低声道:"我还以为是在做梦呢!我经常做这样的梦,醒了却什么都没有,现在应该是真的吧。还是依然在做梦?"停了片刻,轻轻抬一抬叶南江的下颌,道:"小江,你跟我说一句话成不成?说你喜欢我,一直在想我,随便说什么都行。"

  叶南江动了动脑袋,躲开他的手,道:"好,我说,我有两年没看见你了吧?"
  赵樱道:"不是两年,是两年八个月零十六天。"
  叶南江道:"是啊,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你的脸皮怎么还是这么厚?"
  赵樱轻笑:"这是本性,如何能改?你嫌我脸皮厚,你以后好好看着我,我一不小心又不要脸了,你就提醒一下,好不好?"伸手揽他过来,靠在自己身上,叹道:"唉,我总算又见到你了。"叶南江想挣扎,可惜他宿醉过后,总要有一两个时辰浑身酸软,连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只得道:"别跟我动手动脚的。"

  赵樱道:"老夫老妻了,啥事儿没做过,动动手脚怕什么?"
  叶南江怒道:"你乱说什么?谁是……那个,滚开!"赵樱笑道:"我是那个成不成?韩锦临走时说我想做他的弟妹,我想了想,弟妹就弟妹,随他怎么说,只要他别来捣乱就成!反正我也不在乎名分,你可不能嫌弃我。"
  叶南江对他的厚颜无耻竟是无言以对,赵樱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嗯?"帐外夜深如水,他心中喜乐安稳,伸手轻轻梳理着叶南江的头发,问道:"小江,你和韩门主过来,是不是想借机杀了淳于雁台报仇?"
  叶南江道:"是又怎么样?"

  赵樱侧头思索,斟酌半晌后道:"小江,你从前是江湖人,做事率性而为,如今是我朝中的上将军,可不能和以前一样了,就算想杀他,也要在战场上杀。况且……"
  他顿了一下,道:"我说了你别生气,我实则不太想杀他。我只想捉了他,把以前被金律国抓走的皇子大臣等都换回来。上次用俞非儿也不过换了二十个,我若想都换回来,除了用他换,其余恐怕谁都不行。"
  叶南江道:"你换他们回来干什么?有什么用?"
  赵樱道:"一点用都没有,而且他们回来,要这要那,我的日子恐怕要比现在麻烦的多。可是这是一个国家的脸面问题,我赵樱可以不要脸,但予宋国不能不要脸,这么多人扣在人家手里,我想起来就心慌。小江,实则淳于雁台对你,并无恶意,当年你父亲,他也并未真心要下杀手,我在一边可是看的清楚。你这一腔仇恨,究竟因何而来,是因为叶梒吗?"

  牵扯到叶梒当年受辱之事,叶南江不想多说,只轻轻点了下头,赵樱道:"如今叶梒是一国之君,料来他也不会再记恨这些小事。别听韩门主逗你,什么不管我予宋王朝的死活,你是予宋人,予宋国的事,你怎么能不管呢?就算你爹爹叶云烈,他被予宋国我父皇逼得无处容身,他心里也放不下故国,临死前还要逃出上京,就是死,也要死在故国的土地上。小江,你放下一己之恩怨,凡事从大局着想,把国恨记在心中好吗?还有呢,你从前所作所为,均为了东瑞思成帝,我不能说你有什么过错,毕竟你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我想让你帮帮我吧,你勉勉强强也将就着干了,却总不是那么情愿。在你心里,恐怕一心一意认为叶梒才应该做予宋的皇帝,我该给他让位才对。我心里嫉妒,我也只好忍着。如今我问你一句话,你可要公正地回答我,我和叶梒,究竟谁做皇帝更合适?"

  叶南江沉默,心道:"他说的似乎也有几分道理,我从前是老想着自己和叶梒的事,难道我真错了吗?"思忖片刻后道:"你腹黑皮厚,叶梒如何能和你比?不过我什么时候让你给叶梒让位了?我说过这话吗?"
  赵樱道:"你嘴上不说,心里在说。"
  叶南江道:"赵樱,我从来没有这个念头,你不要小人之心。"
  赵樱笑道:"这么说,你心里还是在意我的。你对我,也不比对叶梒差,对不对?嗯,小江,我觉得你从前很偏心,如今似乎公正些了。你承认我做皇帝做得好,既然如此,你来帮我安邦定国,又有何不可?"
  叶南江无奈道:"这是两回事,你是怎么给拉扯到一块儿的?我听不明白。咦,我怎么……"

  他初始对赵樱一腔怒火,打定主意不理睬他,结果三绕两不绕,让他给绕得糊里糊涂,不但开口说话,还越说越多,待悔悟过来,已是晚了。他本来软洋洋靠在赵樱身上动弹不得,这时觉得四肢慢慢有了力气,缓缓调动内息,积蓄力气,忽然间折起身子,出手如电,掐住赵樱的颈项按到了床上,赵樱登时上不来气,道:"你……轻点儿……"
  叶南江冷冷地道:"我酒劲儿过去了。赵樱,你敢用天罗地网捉我,还灌我酒,我掐死你!"
  赵樱纵是上不来气,也笑得十分欢畅,仿佛被掐得很滋润,道:"我能怎么办呢!到处都是情敌,一个个虎视眈眈,我不这样,就永远轮不到我了。咳咳,小江,你想掐就掐吧,只要你不离开我,你怎样都行。回头韩门主来了,问道:'咦?我那弟妹哪里去了?'他们就说:'让你弟弟给掐死了!'"

  叶南江对他的无耻再一次无言以对,当下松了手,起身要走,赵樱早预料到,伸手抱住了他的腰给拖了回来,按在自己的胸前,道:"我刚才的话,你究竟听了没有?"
  叶南江道:"没有,没听见!"
  赵樱道:"那好,我不嫌烦,让我对着你耳朵再说一遍。你说,是对着左耳,还是右耳?"
  叶南江冷笑:"赵樱,你花言巧语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我留下来吗?你以前是如何待我的?我凭什么要留下来?我叶南江有这么贱?"
  赵樱笑吟吟地看着他:"你不贱。论下贱,予宋国没有人比我更下贱。我数次卖身,实在是下贱到了极端。不过小江,以后我不会了,咱予宋国有钱了,我不用再卖了。我若再卖,也是只卖给你一个人,好不好?"

  叶南江道:"你一次十万两纹银呢,我买不起。你对那李翾宇,是一次多少匹战马吧?我既没钱,又没有马,这钱又没法子再去和韩锦借,还是算了吧。"
  赵樱道:"我对你免费,我不收钱,行吗?"
  叶南江冷笑道:"嗯,白做啊,那你岂不亏大了?你占便宜占惯了,这般吃亏,你受得了?"
  他冷嘲热讽,赵樱侧头,看着那一点微弱昏黄的烛火,
微笑起来,道:"你和我吵架吵得这般利索,总算又和从前一样了。我心里很欣慰!"伸出一只手去枕边摸索半晌,从一个铜匣子中拿了一样东西要塞到叶南江手里,道:"刚才想给你的,你跟我一闹,给甩一边儿了。"
  叶南江看一看,见是掌管京城禁军的黑玉虎符,便道:"不要。"

  赵樱道:"听话,拿着!"硬塞到他的手中,叶南江犹豫了一下,伸手握住,心道:"韩锦又要骂我了,说不让我管闲事,我又管。可是我……我究竟该怎么办呢?赵樱所言似乎也有些道理。"
  他就这样压在赵樱身上拧眉思索,他天性清冷,心思坦荡,压就压了,也没啥别的念头。赵樱美人在怀,备受煎熬,但见他情绪不是很稳定,怕惹他不高兴,却不敢有所妄动,想让他下去,又舍不得。犹豫半晌,柔声问道:"小江,你……压着我感觉好不好?"

第五十七章 孤军深入

  叶南江"嗯"一声,忽然觉出暧昧,连忙翻身滚到一边去,赵樱两只手本来掐着他的腰,被带得跟着滚了半圈,结果那个放黑玉虎符的铜匣子就在枕边,叶南江让过去了,赵樱的额头却重重地磕在上面,疼得一哆嗦,咬牙道:"叶南江,你把我磕傻了!"
  叶南江一惊,问道:"怎么样?"赵樱见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慌乱,趁机乔张做致地撒赖:"不行了,疼死了,破相了,你看你看……快给我揉揉!"叶南江看看他的额头,见果然红肿了一块,还洇着淤血,便道:"破相了?很好,省得你再去出卖色相!"

  他一边说,一边伸手替他揉了几下,赵樱借机握住他的手,轻轻揉搓着,觉道这温情当真来之不易,本想对叶南江讨好地笑一笑,泪水却顺着眼角慢慢流下来。叶南江见惯了他死皮赖脸的样子,看见他流泪却是头一遭,当下怔怔地看着他,似乎隔着横江白露,秋水长天,就那样远远地看过来,手也忘了抽回去。两人曾在一起厮混了三年有余,也算得上休戚与共,风雨同舟。人世间沧海桑田,瞬息千变,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繁华和富贵叶南江全不在乎,这暧昧难言的爱恨情愁却如何能超然?过往的怨怼在此时微不足道起来,余下的是当初一路相偕出生入死的恩情。

  叶南江沉默片刻,道:"赵樱,把盒子拿开,枕头边放个这干什么?别回头来又磕着碰着。"
  赵樱听懂了他的话,伸手把盒子扔到地下去,他原打算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的,如今自然更不能放过,慌忙挨过去投怀送抱,叶南江没有推开他,赵樱道:"小江,趁着天还没亮,让我好好伺候伺候你,等韩门主疯回来了,我也好有个交代。"叶南江道:"你需要交代什么?"
  赵樱道:'我这弟妹当得称职啊!"
  叶南江忍不住,终于笑了出来,道:"算了吧,什么弟妹啊,难听死了,以后不要说了。"
  赵樱却是酸甜苦辣,百感交集,心道:"果然是上天眷顾我,他竟然不和我计较从前的破事了,老天有眼啊!"
  实践再一次证明,该出手时就出手,是正确的。色令智昏一词,也是有来由的。叶南江被赵樱一番花言巧语再加上出卖色相,糊里糊涂又上了他的当。白天和金律国的将士在战场上厮杀,夜晚被他死缠着在床上接着鬼混,当真累的不轻。

  这边厢予宋国和金律国在大名府城上城下厮杀打斗,僵持不下,那边韩锦和萧梦檐闹腾够了,终于折回来找到叶南江,问他道:"你在这里磨叽什么?怎么还没把淳于雁台杀了?是打不过他么?走,为兄帮你!"
  叶南江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韩锦打量他半晌,看出端倪来,道:"韩江,你貌似又上了这个皇帝的当了。不过你上他的当,也不是头一遭了,看来你打算接着上下去。那本座只好独自黯然离去了,以后的日子,碧海青天夜夜心!"说罢作势要走,叶南江拉着他的手臂,嗫嚅道:"韩锦,我……我……"
  韩锦被他一拉回身,忽然凑到他耳边,郑重地道:"韩江,你脸色不好,一看就是纵欲过度了。实在累的狠了,就来海上找我,可以多休息休息,我还可以让林老板给你配几幅药补养补养。嗯?"

  叶南江脸涨得通红,尴尬得无地自容,低头不语,韩锦微笑,伸手兜一兜他的下巴,道:"你是欠他的了,就这样还不清。哎,
韩江,我就不知道我哪一点不如他!哼,你就和他接着鬼混吧,啥时候又混不下去了,托人传个信,我来接你。"说罢反身要走,叶南江拉住他的衣袖不放:"韩锦,你去哪里?回海上吗?"
  韩锦道:"你家皇帝答应我,那个墨金矿藏给我和萧梦檐来开采,不过要给予宋国纳很高的赋税,我那弟妹是一点亏都吃不得的。萧梦檐去看萧华蓥的伤势去了,我去找他合计合计,看怎么分成。回头我让人给你送些墨金过来,你做暗器用。"

  叶南江送他离去,却是恋恋不舍,赵樱一直在冷眼旁观,此时道:"他刚才说什么?说我不能吃亏?对,我不能吃亏,他能吃亏也行啊,等着他交赋税呢,他说要把那四万把强弩的钱先折进去,哼,张嘴闭嘴我是他弟妹,既然我是他弟妹,几百年前的老账,还跟我计较什么?"
  叶南江怒道:"赵樱,你作为一国之君,怎么无耻到如此地步?什么弟妹不弟妹的,天天挂在嘴上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赵樱看他似乎真的生气了,连忙住口。叶南江想起韩锦的话,却越想越气,当下气冲冲地搬回他的禁军的中军帐去住。是晚赵樱和谢君铭二人把后方送来的要紧奏折批完了,就又死皮赖脸地跟了过来,叶南江皱眉道:"你跟来干什么?韩锦他笑话我,我的脸都丢尽了!你快回去吧!而且我的确很累,我要好好睡一觉!"

  赵樱硬挤到他身边坐下,道:"嗯,是因为天天和那林十三打架很累吗?那厮据说是郁孤城杀手出身,果然不好摆平。明天咱俩换换衣服,我去替你打他好了。我总是坐镇后方,急得不得了,唉!谁定的规矩,我只能在后面干看着!"
  叶南江道:"算了吧,你若过去,让吴将军看出来,几箭射过来,恐怕你家涣儿就得登基了。还是算了吧!"
  赵樱道:"有那么厉害?我看在大名府的城头上,你躲得挺好,我怎么就躲不开,我又不比你差劲儿。"

  叶南江转身看着他,正色道:"赵樱,你不可存轻敌之心。我能躲开,是因为我的弓箭是他教的,而且他那一天并没有对我下杀手,他只是想把我逼下城头而已。如果他动了杀心,就算我死不了,也不见得能全身而退。当然我也可以反击,大不了两败俱伤。但吴成画和我爹爹为莫逆之交,对我父子三人均有大恩,我那一年能出上京,就是他放我出来的。我走了之后,他为此事被贬到西边的草原上去养马,过了三年才回到上京,因此我对他无法下手。至于你,你若跑到他羽箭所及范围内,他定不会放过你的。他有一匣子毒箭,轻易不用,上面的毒来自苗疆,没有解药,小时候我想摸一下,被他骂哭了。"
  赵樱轻笑,伸手揽住他的肩头,道:"这么说,你是舍不得我死了?你放心吧,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可舍不得死!"他忽然想起一事,道:"小江,你说吴成画是不是对你爹有那个......啊?有没有?"

  叶南江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臂,道:"我跟你说正经的,你东拉西扯!老一辈的事儿,我哪儿知道?"
  赵樱也赶紧做出一副正经样子来:"那好,咱们就来商量一点正经的军国大事。
咱的几路大军和金律国僵持不短时间了,可不是个办法,咱的霹雳炮射程近,攻城用处不大,我想关键时刻再用。这般攻城,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把大名府拿下。海上的战船碰上了金律国的水军,也是僵持不下,进退不得,金律的战船竟然与我予宋的没什么分别,看来那林十三那一年果然偷梁换柱把图样拿走了。魏飞侠一路,又被金律西路军给堵住了。小江,你说如何才能把淳于雁台引出来,而后用霹雳炮来收拾他?"
  叶南江道:"赵樱,那一年我说他把战船图样拿走了,让你去追杀他,你不当一回事,这下子后悔了吧,若不然咱予宋打水战应该是占优势的,如今什么便宜也占不到,哼,活该!"
  赵樱微笑道:"我那一天似乎喝酒喝得糊里糊涂的。对了,都是你把我气的,不能怪我。"
  叶南江心思没他转的快,侧头回忆片刻,方想起事情始末,拧眉道:"我气你?我怎么气你了?我是打你了还是骂你了?赵樱,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赵樱看他想生气,忙道:"咱不翻老账,先说眼前。这淳于雁台他上次在健康吃了一次大亏,如今谨慎的很,轻易不上当,我在想,咱要不要悄悄分兵改道,直奔中都去,取围魏救赵之计,引他出来好夹击他?"
  叶南江思忖片刻,道:"你若这样,这路偷袭的军队孤军深入,万一被截断了后路,可就危险的很了。"
  赵樱道:"舍不得孩子打不住狼,有时候就得冒冒险。这样僵持在这里这么长时间了,总不是办法。"叶南江蹙眉思索,片刻后道:"楚汉之争打了五年呢,这时间也不算很长。不过虽然予宋现在国力比早些年强盛,打仗这种事,还是不要拖延的好。算了,那我去吧。"
  赵樱道:"你若去,我得和你一道,就把銮驾还扔在这里掩人耳目好了。那淳于雁台天天死盯着你,一看就是存心不轨,我不放心的很。"

  叶南江道:"你少和我提他,若不是因为你啰哩啰唆,我早就进大名府杀他去了。你也最好不要跟我一起去。我带兵去攻中都,等淳于雁台回救时,你跟上去夹击他。"
  第二日,赵樱召唤了谢君铭和冉小山等人,接着商议此事,众人都道太过冒险,叶南江道:"冒险就冒险,让我去!这样僵持下去,对我等越来越不利。如今我们关键是要搅乱金律的全盘大局,届时若果然被截断后路,我就找一处有利地形和他们开战,拖得一时是一时,你们赶紧赶过去,前后夹击。"
  赵樱道:"那么咱们商定一下路线,而后去侦察敌情,看如何行军最好。"

  过得几日,叶南江带萧门三月、左风岚及六万轻骑军,半夜时分悄悄出发,绕道西路行军,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兵穿过金律国沿线兵力分布的一个三十里宽的口子,北上而去。
  淳于雁台天天在城楼上目不转瞬地看叶南江和金律国将士交战,忽然连着几天不见了他的踪影,疑心顿起,待细作探听明白,叶南江已经沿着太行山脉往北,而后向东北方向折去,矛头直袭中都。
  淳于雁台大出意料之外,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这里,叶南江断不会离去,定要和自己决一死战,却没料到这一次,他走得如此干脆利落。
  中都为了迎敌,已是倾巢而出,只留下一个聂凤祥在那里,城内兵力空虚。淳于雁台心中忿忿,也只得带了林十三和一路铁骑军随后追赶过去,留下石扬眉和吴成画应对予宋的大军。
  这边厢赵樱让人接着天天城上城下交兵不断,自己带了韩蓝、云结绿等人和霹雳炮跟着北上去追击淳于雁台。

  叶南江行军到太行山北麓,速度慢了下来,等着淳于雁台追杀上来,结果淳于雁台瞧出不对,和林十三商量了一下,不再跟着他兜兜转转,
于是金律大军改道往中都去,决定守株待兔。
  叶南江闻听金律大军忽然改道,思忖了半晌,无奈之下铤而走险,是夜带着人马折回来偷袭金律军营,搞得军营一片大乱,林十三带人出去迎敌,叶南江在一片混乱中直接仗剑闯入了淳于雁台的中军帐,两人忽然间就狭路相逢了。
  淳于雁台端坐在交椅上,似乎就在等他,看他闯了进来,笑道:"叶南江,我还以为你真的不记得家仇了,结果你还是来了。"

  叶南江拔出苍云白水剑指着他,道:"你说,你那时为什么要欺辱叶梒,又杀死我的父亲?就算他是予宋人,可他也给你金律效力二十余年,没有什么大的过错,你为什么要杀他?"
  淳于雁台道:"我一样一样来回答你,叶南江,当年我让你去我王府中给我做伴读,你为什么不去,却让叶梒去?本王那时年少轻狂,心中生气,自然就客气不起来。至于你父亲,说了你也未必信,解药我都给他准备好了,让他跟我回去,结果他死不回头。这能怪我吗?"
  叶南江咬住嘴唇,仿佛若有所思,犹豫不决,淳于雁台看着他的脸色,接着道:"叶南江,
叶云烈作为我金律国的上将军,为我金律效力二十年,我也很尊敬他,可是造化弄人,到今天这种地步,似乎我和你说什么都没用了,你…….是来刺杀我的吗?"
  叶南江道:"是!"

  淳于雁台打量他片刻后道:"那就动手吧,来!"伸手拎起了自己的金枪站起身来,叶南江挺剑相向,攻了过去。
  两人数年在健康之战中交过手,叶南江功夫不及淳于雁台,淳于雁台数度容让,结果两败俱伤。而今叶南江似乎还是稍有不及,淳于雁台却已不再容让,两人枪来剑往过手一百余招,叶南江一个失手,被淳于雁台一枪刺在肋下,登时鲜血淋漓,他踉踉跄跄地后退,然后不知死活地又冲了上来,数招后又受伤,这次在手臂上,长剑几乎要脱手飞出,他咬牙,接着进攻,淳于雁台道:"叶南江,你真不知死活!"长枪横扫,劲风大作,叶南江随着枪风摔出,摔落在营帐边。
  他咬住下唇,颓丧无比,低声道:"我怎么还是不是你的对手?"

  淳于雁台拎着长枪一步步走近,叶南江抬头看他,眼神倔强,却是泪光浮现。淳于雁台愣住了,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忽然想起小时候,在上京的街上相遇,他躲在叶梒身后,怯怯地看自己,两只眼睛如秋水般纯净温润,而后两拨子人马混战起来,他把叶南江从叶梒手中抢了过来,抓住不放,叶南江的小身子骨儿还没长成,纤细柔软,带着清香,他一时间竟是不舍得放手,想直接带回府算了,结果俞非儿出来了,拉开了他们。那时淳于雁台嚣张跋扈,以为自己是天子骄子,便能要什么有什么,后来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了。
  一错就是许多年,无法回头,也无法更改。
  淳于雁台拿枪指着他道:"叶南江,你不是要报仇吗?起来接着和我打!"
  叶南江挣扎着想起来,却不能得逞,片刻后道:"你杀了我吧!"

第五十八章 凤凰飞羽

  淳于雁台沉吟不答,只冷冷地看着他,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淳于雁台举枪,想了结了他。叶南江抬头对着他一笑,道:"谢谢你给我个痛快。"这一笑春花初放,秋水为神,淳于雁台一个失神,差点把枪扔了,勉强收敛心神,道:"叶南江,你……愿不愿投降?"
  叶南江侧头不语,片刻后道:"你还是杀了我吧。"淳于雁台犹豫一下,终于改变主意,要生擒了他,当下出手如风,直接抓向他的肩头,叶南江软软地动弹不得,被淳于雁台一把拎了起来,他低声道:"淳于雁台,士可杀不可辱,你放开我!"挣扎着要离开他的禁锢,淳于雁台手上用力,叶南江功力不及他,被他扯得一个踉跄,竟然跌到了他的怀中来。
  一时间,两个人面面相觑,都愣住了。

  不过是瞬间功夫,叶南江先反应过来,脸色绯红,挣扎道:"淳于雁台,你要杀就杀,快松开我!"
  淳于雁台恍如不闻,手却越抓越紧,道:"你能不能老实一点,我说要杀你了吗?"
  叶南江一挣扎,伤口中的血汩汩冒出,他勉强抬手按住伤口。淳于雁台看着他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只是怔怔不语,前尘往事,纷至踏来,一时竟恍惚了,忘了叶南江早已是一个武功高手,又几时这般孱弱过?
  他正神魂颠倒的当口,却忽然眼前银光一闪,淳于雁台武功高,反应极快,纵是在如此意乱神迷的时刻,却也是刹那间退了出去,身上一痛,竟是又中了一枚步步生莲,听叶南江一声轻笑,一溜烟般出了营帐,瞬间无影无踪,唯余话语远远地传来:"淳于雁台,你真愚蠢!"
  淳于雁台又惊又怒,还有几分绝望,原来适才叶南江的犹豫和迷惘虚弱,都是伪装出来的,他最后那一下投怀送抱,显然是用来迷惑自己好借机伤人的,除了自己受伤是真的,其余都是假的。他狂怒之下,一声断喝出了口:"追!"

  叶南江却正是要惹怒他,而不是杀了他。于是乎叶南江在前面跑,淳于雁台在后面追,兜兜转转,纠缠不休,最后被淳于雁台带大军堵在了太行山脉的一条山谷中,尔后整整被围困了二十天。他借地形之便利每天组织兵士们抵挡金律兵士的进攻,苦苦支撑,眼看着越来越撑不住,人马一天天折损,粮草也没有了,赵樱的大军竟然还没有踪影。
  夜晚时分,到处都弥漫着淡淡血腥气的山谷中,叶南江带着左风岚巡查,听着受伤兵士的呻吟哀呼之声,对着山间孤月,清泉松风,开始忧心如焚。想起赵樱平日里的无赖嘴脸,此时竟倍感亲切起来,暗道:"怎么还不来呢?都这么多天了,再不来,我可真撑不住了!"
  这一日金律兵士又发起了疯狂的进攻,两方人马杀声震天,血流成河。叶南江带着人马被逼得步步后退,最后退无可退,萧门三月拼力抵挡,叶南江旧伤未愈,激战中又添新伤,还要抢上去动手,左风岚拉着他不放,眼见敌人围攻上来,硬架着他展开轻功爬上了山崖上一处凸出的石块上,叶南江看着下面血腥一片的战场,心道:"完了,完了,这淳于雁台这次真被我惹怒了,竟死咬着不放。我是实在撑不下去了,可我决不能丢下兵士自己逃走,只好死在这里了!"问左风岚道:"风岚,这山谷叫什么名字?"

  左风岚道:"初来时听当地打柴之人说道叫滴翠谷,你问这干什么?"
  叶南江伸手搂住他的肩头道:"唔,好名字。风岚,我好不容易把淳于雁台引到这里不走,可你姐夫他放咱俩鸽子,眼看着是不行了呢,没想到咱兄弟俩埋骨于此。可惜你还这么小,唉!你怕不怕死?"
  左风岚转头看他,郑重地道:"不怕,能和哥哥你一起死,是左风岚的荣幸!"叶南江道:"好,黄泉路上,我拉着你,有恶鬼当道,我来保护你。现在咱们冲下去,再多杀他几个金律的兵士,不然我总觉得死得冤枉!"
  左风岚豪气干云地道:"好,冲下去!"往下一看,忽然搔头道:"这么高,比临安的城墙高多了,怎么下去啊?哥哥,刚才咱俩是怎么上来的?"
  叶南江笑道:"咦?我是被你给弄上来的。这就叫上山容易下山难了,咱俩往下跳吧,我先跳!"

  左风岚拉着他道:"不不不,你受了伤,会摔死的!若没有战死沙场,反倒摔死在沙场上,那可丢人丢到家了。让我找找下去的路在那里。"叶南江忍着笑道:"就是就是,你的话很有道理,不过你真的害怕我会摔死吗?"话犹未落,忽然远远地谷口处一阵轰隆隆的响声,他猛地抬头看着远方,片刻后道:"风岚,不用跳了,也不用死了,咱看热闹吧,予宋国的军队总算来了!"
  赵樱路上受到了金律西路军的两次阻击,待打散他们,已耽搁了几天功夫,他早已是忧心如焚,等带着大军赶到了山谷外,韩蓝和冉小山等人带队,迅速呈合围之势攻了上去,立时就和金律的兵马交上了手。霹雳炮一字排开,巨石夹杂着火药,轰隆隆打将过来,打得金律兵士措手不及。金律几个副将拼死力抢过来几架炮,结果那炮看起来好好的,一刻钟后竟然能自己忽然炸开,倒把兵士们炸趴下一片,他们摸不清端倪,便再也不敢动抢炮的念头。
  赵樱想起被困在谷中的叶南江和左风岚等人,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怎么样了,混战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带着云侍卫和云结绿闯进谷去,叶南江远远地看着他们过来,忽然被抽空了力气,就地坐了下来,道:"风岚,我连热闹也看不动了,只想睡一觉,趁着这里清静,让我先睡一会儿。"

  赵樱游目四顾,却看不到叶南江的身影,问了几个兵士,又都说不知道。他正焦急间,却听到左风岚在头顶上远远地喊道:"姊夫,我们在这里!"赵樱抬头一看,叫道:"你们上那么高干什么?"
  左风岚激动得手舞足蹈:"实在打不动了,哥哥又受了伤,我只好带着他爬上来暂避。"
  赵樱道:"快跳下来吧,我接着你们!"
  叶南江探头看他,道:"不行,万一你接不住,我摔死了怎么办?"
  赵樱无奈道:"叶南江,就算我不接你,你也摔不死,你可是嫌我来得晚了,故意闹别扭吗?快下来吧!"
  叶南江一笑,飞身而下,在半中腰的地段足尖在一块石头上轻轻一点,消去一部分下坠之势。他本来想避开赵樱自己落地,结果赵樱抢了上去接他,叶南江避不开,被他一把抱住,尴尬无比,连忙伸手推开他,叫道:"风岚,跳下来咱们杀出去!"
  左风岚虽没他这般轻功,也只得跟着涌身往下跳,到离地四丈高时,赵樱出掌,借力打力,把他往侧边打出了三丈远,消去下坠之势,被抢过去的叶南江接住轻轻放下,笑道:"你看,摔不死的!"

  众人相偕往外冲杀,叶南江抽空问赵樱:"淳于雁台在哪里?"
  赵樱道:"就在谷口处,擒贼先擒王,我想先抓了他,可是咱们的兵马虽然把他们包围了,但是他们的人也不少,凑不到他身边去,还是很麻烦。况且细作报来,吴成画将军和中都的聂凤祥正同时带兵往这边赶来,已经快到了,我们最好赶在前面把事情办妥。"
  叶南江挥剑挡开敌人的进攻,道:"赵樱,春江花月剑法你忘了没有?"
  赵樱道:"没有,你教我的剑法,我如何敢忘?"
  叶南江伸手把苍云剑递给他,道:"拿着!咱俩合力去杀他!这剑法是叶梒创的,若能杀了他,也算替我哥报一箭之仇!"

  赵樱提醒道:"小江,又忘了,是捉他。"叶南江不情愿地道:"嗯,捉他!"赵樱顿了一顿,问道:"我听说他行军途中改道中都,而后又折回来追杀你,你是如何引蛇出洞的?"
  叶南江道:"我不知道,谁知道他为什么要跟着来。"
  赵樱疑惑起来,侧头看他,叶南江神色波澜不惊,他看不出个究竟,只得作罢。

  众人从谷中杀出,沿路到处都是尸体,两国的兵士都有,谷口处一片平坦的地面,远远地人喊马嘶,仿佛搅成了一个大大的漩涡,赵樱放眼望去,看到淳于雁台和林十三站在一块大石上,临危不乱,气定神闲,正指挥金律国战士和予宋国的战士厮杀格斗。
  叶南江取下连发强弩,慢慢瞄准了林十三,接着七箭连发,去势凌厉,林十三闪身躲避,连换数种身法,形如鬼魅,同时用长剑格挡长箭,无奈长箭来势太快,饶是他身法利落,反应迅捷,竟被逼下了大石,远远地离开了淳于雁台,霎时被强攻上来的韩蓝等围困住了。
  赵樱道:"小江,出其不意,咱俩直接冲上去!"
  叶南江也正有此意,当下道:"好,我轻功比你快,你拉着我手!"赵樱依言握住他的手,叶南江展开家传轻功,瞬间移形换位,竟在万人从中挤了过去,抢到了大石上,淳于雁台正凝神观看战况,见眼前忽然多出两人来,微微一怔,待看清是赵樱和叶南江,却冷冷地笑了起来道:"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叶南江,你这次又赶着来投怀送抱吗?以为我还会上你的当?"
  赵樱顿时心惊肉跳,侧头瞄了叶南江一眼,暗道:"大事不好,果然是近墨者黑,小江和我学坏了!"当下也只得收敛心神笑道:"又哪里及得上金律太子爷的胆子,我们两大高手一起来了,您竟然不害怕?"

  他自吹自擂,叶南江听不下去,道:"赵樱,动手!春江潮水连海平!"赵樱苍云剑一横,端严凝重,如海天一线,向着淳于雁台平推过去,叶南江跟着白水剑一扬,荡起一片潋滟波光,轻灵迅捷,两道剑光交织连环,瞬间暴长,淳于雁台这次大吃一惊,忙举枪相迎,却听"格"一声,他的金枪竟被苍云剑斩成了两段。
  淳于雁台不及多想,金枪变成双剑的招式攻了过来,叶南江接着喝道:"江流宛转绕芳甸!"他口中所报,均是赵樱苍云剑的招式,赵樱便依言出招,他自己的白水剑跟着刺出,却正是"月照花林皆似霰"一招,一时间,一黑一白两道剑光宛转流动,如漫天迷雾,铺天盖地,无处不在,淳于雁台飞身躲避,却几乎避无可避,差点跌下大石。
  他正艰难无比,在和冉小山激战的林十三竟然瞬间甩开了冉小山抢了上来,仗剑加入战团,接着左风岚也抢了过来,淳于雁台的几个副将也加了进来,霎时混战在一起。

  这一场乱仗,足足打了一个多时辰,谁都不肯退让,一片大乱中叶南江和左风岚错身而过,低声道:"风岚,和小山一块,去缠住林十三!"
  左风岚会意,仗剑向着林十三冲了过去,接着冉小山也上来夹攻,把淳于雁台和林十三生生给隔了开。
  赵樱和叶南江仗剑,同时向淳于雁台逼近,几招春江花月剑法过后,淳于雁台步步后退,赵樱向他身后包抄过去,眼见着就能生擒他在当场,却听得身后"呜"的一声羽箭的破空之声,来势凌厉无比,他转瞬间旋身反手长剑斩出,箭剑相交,同时荡了开去。与此同时,叶南江看那飞来的羽箭竟做火红色,急叫道:"是凤凰飞羽,赵樱让开!"

  话犹未落,第二支凤凰飞羽挟着劲风飞驰而来,叶南江纵身扑了上去,长剑舞成一团雪白的光影,将羽箭打飞,毫不客气挡在赵樱身前,
淳于雁台从后面追踪而至,赵樱反手出剑,与他交手在一处,接着第三箭,第四箭破空而至,却是依然对着激战中的赵樱,冉小山和左风岚从左右分别扑上,想替他格挡,叶南江惊道:"你们小心!"却只来得及伸手就近把左风岚拉过一边,长剑狂劈而至,终究稍慢了一些,羽箭被他挡得激飞,却去势不减,只是稍偏了一偏,擦着赵樱左臂而过。而另一只羽箭,冉小山挡不住,对着冉小山竟然透腹而入,接着穿出他身体,钉在地下。
  叶南江看得眼前一黑,却是不敢稍有停顿,展开轻功,向着羽箭来处飞身而上,半空中连发强弩连射出七箭,他知道对方是谁,但如今顾不得了,只求逼得那人住手,那人果然住了手,正格挡叶南江的箭,叶南江已跃到了他驻足的一块高石上,道:"吴叔叔,你再射你的毒箭,我今天就跟你不死不休!"
  那人正是从大名府赶过来的吴成画。

第五十九章 一诺千年

  那人正是从大名府赶过来的吴成画。
  吴成画听到他无礼的话语,沉声喝道:"叶南江,你怎么对我说话?"
  叶南江道:"吴叔叔,两国交战,各为其主,事到如今,我只能这样说话了!您想教训我,这就动手,不用客气。"白水剑一横,义无反顾,斩钉截铁地道:"来吧!"
  吴成画看着他,眼中如要冒出火来,半晌却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小江,你为何不闯江湖去?为何要插手这两国的纷争?难道真是为了那个予宋皇帝?"举起长弓,慢慢对准了他,弓上搭了一根红色的凤凰飞羽。
  叶南江全神贯注,正待与他拼力一搏,却忽听下面战场中一声惊呼,两人同时回头去看,却同时吃了一惊,叶南江忽然间展开轻功扑下了大石,瞬间不见了踪影,叶家轻功施展开来,果然是形如鬼魅。

  赵樱回头和淳于雁台交手,眼角的余光看到冉小山被吴成画一箭射穿,霎时间心如刀绞,冉小山和庄闲是他在洛阳时一起游玩鬼混的狐朋狗友,贴心贴肺,交情非比寻常,如今形势危急,他却顾不得再伤心下去,长剑去势如风,和淳于雁台得的几招,忽然左臂一阵麻木,他一惊之下,想起适才长箭擦身而过,微有痛感,心道:"不好,爷我中毒了!"挥剑挡开淳于雁台的进攻,踉踉跄跄往后跌出,然后伸手按住了左臂上的伤口。
  淳于雁台看他脸色忽然转得通红,半边身子似乎行动迟缓起来,心中一动,想起吴成画适才的凤凰飞羽扫了他一下,手上的短枪夹攻过去,赵樱急退,淳于雁台跟着蹂身而进,两人一退一进,在石上绕得几圈,云结绿一见大惊,带着云侍卫拼命要抢过来,却赶不上两人的身法。正此时,淳于雁台掠过冉小山身上时,奄奄一息的冉小山却忽然惊跳起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腿,叫道:"王爷!"他不叫皇上而叫王爷,显然神智已是糊涂。赵樱却知道机不可失,挥剑向着淳于雁台急攻,淳于雁台待要甩开冉小山,却被他抱得死紧,将死之人,力气竟是出乎意料的大,他短枪反手刺在冉小山身上,此时叶南江忽然出现,喝道:"出剑!"苍云白水剑同时刺出,一左一右,剑气形成一个圆环,把淳于雁台圈在了里面,淳于雁台举着短枪格挡,短枪竟在剑气下化为寸寸,两把剑同时架上了他的颈项,冰凉沁骨,冷澈肺腑。

  淳于雁台大惊复大怒,他个性刚强,直觉羞辱万分,就想如此撞在剑上一死了之,叶南江和赵樱却仿佛商量好了一般,同时出手,连点他身上十余处大穴,登时动弹不得。
  赵樱慢慢撤剑,忽然低声道:"小江,我中毒了,你扶我一把!"
  叶南江侧头看他一眼,见他脸色怪异,道:"你……中了凤凰飞羽?"语音已是微微发抖,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来,赵樱靠在他身上,低声道:"你说,让他们停手,不然杀了淳于雁台。"

  叶南江高声道:"金律国的将士们听了,你们的太子爷淳于雁台已经落入我手,若再不住手,就杀了他!"这几句话运足了内力,远远地传了出去,在场诸人无不听得清清楚楚。
  正在和左风岚及几个云侍卫激斗的林十三登时就先住了手,吴成画站得远远地,张弓搭箭冲着诸人,却沉着脸一声不响,片刻后缓缓放下了弓箭,冷冷喝道:"暂且罢手!"
  叶南江把淳于雁台推到赶过来的云结绿及韩蓝手中,道:"你们顶住!"揽着赵樱一步步后退,左手不离他后心,运用内力替他暂且压制住毒气。云结绿看出不对,忙让韩蓝下令收兵,赵樱却指着地上的冉小山道:"结绿,小山,小山……"
  云结绿忍住眼泪,哽咽道:"我看见了,小江,你快带皇上去找军医。"

  在予宋临时搭起来的中军帐中,军医中的解毒圣手却对赵樱的毒束手无策,只得先把大内秘制的解毒丸药给他服下,接着开出药方来,却也不知管用不管用,叶南江埋怨道:"赵樱,你既然中毒了,就该立即停手,不然毒液运行的更快!难道你连这都不知道?现在怎么办?"
  赵樱轻描淡写道:"机不可失,好不容易咱俩一块凑到他身边,为什么不抓了他,莫非还等着你再去色诱他不成?我觉得我没什么,就是全身像火烧一样,不过似乎也烧不死。"
  叶南江听他还嘴硬,一巴掌差点扇到他脸上,却拼命压下了怒气,道:"我色诱怎么了?总好过你出卖色相!"
  赵樱不服气:"叶南江,你诬蔑我,我这一段老实的很,倒是你学坏了!"

  随行的军医见两人这当口又想吵起来,却也无人敢劝解,幸而此时云结绿回了营,和在营中等候的谢君铭一起赶过来了,叶南江气冲冲地道:"我去看着熬药。"言罢反身就走,赵樱抬手一把拉住,却忽然连人带椅子往前栽去,叶南江大惊,回手一把将他抄了起来,道:"你动什么动,让你别乱动的!"
  赵樱呻吟道:"你别走啊,我全身热得很,你身上凉,让我靠着你!"靠在他身上,竟是渐渐昏迷过去。
  他在昏迷里,也是不得解脱,通身火热,竟然如下炼狱之中,迷惘中放眼看过去,到处都是熊熊大火,火舌扭曲妖娆,如千万条狂舞的毒蛇,一寸寸缠上身来,避无可避,逃无可逃,竟是四面楚歌,走投无路。

  赵樱茫然四顾,他一向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却从来没有这般恐惧无助过,惶恐之下,喃喃道:"小江,小江,你别走,你快拉我出去,火要烧着我了,要烧着我了!"
  叶南江一直在床榻一侧守着他,看他辗转反则,痛苦不堪,喃喃呓语,忙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我一直在这里,我不走!"他一靠近,赵樱脸上的嫣红之色竟然稍退,叶南江瞧出来了,索性把他抱起,靠在自己身上,赵樱脸色慢慢恢复了一些,似乎也没那么痛苦了,云结绿在一侧看着这奇妙的变化,惊喜之余,扯着叶南江叫道:"小江小江,你不能再放手!你敢放手我打你!"
  叶南江瞪她一眼,此时云八端了药过来,云结绿接过,用银匙一点点地给赵樱灌进去,却忧心忡忡地道:"小江,你说这药会管用吗?"

  叶南江脸色阴郁:"据我所知,吴成画的凤凰飞羽上淬的毒名叫'浴火凤凰',来自苗疆,是……没有解药的,结绿,此事耽搁不得,我想带他去找苏繁,她是解毒圣手。可是赵樱不醒来,你我无法擅自做主,我……不知该如何是好。"
  云结绿咬住下唇,正犹豫间,赵樱却缓缓地睁开眼来,第一句话就让两人无法回答:"小山怎么样了?"
  两人沉默不语,赵樱停了片刻后道:"死了,对不对?"他泪水盈眶,却艰难地微笑了一下,道:"把他烧成灰,带回临安去,不能让他埋骨他乡。"
  云结绿垂泪道:"好。"

  赵樱接着道:"看好那淳于雁台,和金律讲条件,你记着,结绿,第一,要他退出关外,以长城为界,不得再侵袭骚扰。二,放回那一年汴梁城破被抓走的皇子大臣,第三,升平公主是淳于雁台的侧妃,我予宋的嫡出公主,怎么能做侧妃,跟他说,让他扶正!回头金律势必要派人过来谈判,把这三条告诉他们。"
  叶南江一声不响地听着,却越听越是心惊,赵樱分明就是在交代遗言,他忽然截断他道:"赵樱,我想带你去东瑞国找苏繁解毒,你跟不跟我去?"

  赵樱轻轻握住了叶南江的手,片刻后道:"我觉得……恐怕来不及了,小江,我难受的很…….热得像火烧一样……你别费心思救我了,只要我死之前,你别离开我就行……"
  叶南江道:'这会儿说这废话干什么?你真啰嗦!究竟去不去?"
  赵樱苦笑道:"不是不愿去,我觉得不行了呢!你答应我吧,别离开我,好不好?不然我不跟你去。"
  叶南江无奈道:"你这会儿还和我讨价还价,真是好兴致!好,只要你不死,我就一直陪着你。云结绿,你立即飞鸽传书给东瑞国范簪花,让他们赶往荆州,我们在荆州地界相会,一定来得及的!"着人牵了飞廉来,抱着他翻身上马,道:"结绿,你们随后跟来几个人,我先走!"
  睿明五年冬天,由于金律国太子淳于雁台在太行山下失手被擒,金律予宋两国暂时罢战,但仍呈剑拔弩张之势,金律国派了上将军聂凤祥出使予宋,由予宋三司使谢君铭接待,两人几番唇枪舌剑,交涉来往,谢君铭提出了三个条件,由于事关重大,聂凤祥决议不下,于是千里传信到上京,由淳于铖来定夺。

  淳于铖只有两个皇子,没有皇孙,长皇子喜文厌武兼身体孱弱,早已病骨支离,几个皇叔倒是个个身体强健,精神百倍,对皇位不知有没有觊觎之心。淳于铖颇感无奈,只得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过他这条件太多了一些,再去和他们商讨商讨。我儿一贯英武,却为何总是栽在赵樱手中?想是心眼不及他多?"
  有好事之徒道:"似乎和那一年吴将军放出去的叶云烈的二公子也有关系。"
  淳于铖"唔"一声,心中了然,想起淳于雁台小时候便因为叶南江闹过几次事,还闯过一回大祸,导致了叶云烈父子三人以后和金律的彻底决裂。若是因他而失手,想来是报应了。如今抓不住叶南江,便把吴成画召了回来,依旧贬到西边去养马,好出一口闷气。
  吴成画自叶云烈死后,一直心灰意冷,也不大想呆在上京,同时养马已养出了感情,二话不说就去了,最后竟是终老在草原上。

  这边谢君铭和聂凤祥你来我往,拉锯一样相持不下,那边叶南江一骑扬尘,急奔荆州,一路上心慌意乱,却做出临危不乱的样子,赵樱一直昏昏沉沉,却不知他做给谁看。行路途中他发现,一旦他有须臾离开,赵樱在昏迷中也立时脸色就变得难看怪异,叶南江只得片刻不离的抱着他,丝毫不敢大意。
  这一日赶到一条大江边,乘船渡江,两岸青山如画,山势连绵,叶南江却愁肠无限,无心欣赏。赵樱被清凉的江风一吹,慢慢清醒过来,眯着眼看看叶南江,见他几天功夫竟已憔悴无比,勉强抬起手来轻轻摩挲他的脸,道:"这几天累着你了,小江,你才从韩锦那里回来时,多么精致漂亮,跟着我不到一年,又给弄得狼狈不堪,真是……对不起你。'
  叶南江神色波澜不惊:"无妨,我已经习惯了。"

  赵樱微笑了一下:"这次若是苏繁都救不了我,那可真要……小江,你不如让我立个遗诏吧,万一我……"
  叶南江眼泪吧嗒一声落在了他的脸上,却不敢低头看他,赵樱摸摸他的眼泪,接着絮叨:"小江,我若真死了,你不要再去临安了,你一个人,朝堂上很乱,不适合你。也别跟着思成帝,苏繁会嫌弃你的,你去找韩门主吧,在海上把下半辈子好好过完。"

  叶南江依旧沉默不答,赵樱凝神望着他,道:"小江,我一直想问你,却也一直不敢问,你这样陪在我身边,是真正地舍不得我,不想离开我,还是……被我缠得没办法,认命了?"叶南江望着茫茫江水东流去,却是半晌说不上话来,片刻后低头,看着他殷殷期盼的眼神,涩声道:"你别再问了。我不会和你一样出尔反尔,背信弃义。不管我是为何陪着你,我答应你的话,我一定会做到。赵樱,你只要能活下来,这辈子我就陪你到老到死,你在哪里,我也在哪里,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离不弃。"
  船只随着波涛上下轻轻地起伏,江上清风徐徐而过,却吹不干他的眼泪。叶南江向来说到做到,一诺千金,赵樱要到了承诺,终于安心地窝到他的臂弯中,感到他的一只手始终没有离开自己的后心,一股绵密的内力护住了心脉。想起昔年从扬州赶往健康的路上,长江上他们兄弟五人弹琴唱歌,其乐融融,那时叶南江虽然和自己同船而行,却仿佛远在天涯,可望而不可即。如今近在咫尺,却是随时便会天人永隔,难道人间至情果然求不得么?

第六十章 碧海青天


  他微笑起来,轻轻握一握叶南江的手道:"小江,你待我真好,我死而无憾。"叶南江道:"最多两天,我就能赶到荆州,你再撑一撑,废话就不用多说了!"
  两天后,叶南江打马到了荆州城外,众人约定在长江边一条大船中相见,叶南江赶到地方,见站在江边相侯的竟然是一身黑衣的叶梒,身后是苏繁和任从容等人,他翻身下马,腿一软,几乎要跪在地下,含泪叫道:"哥哥!"

  叶梒抢上来把赵樱接过去,接着任从容把叶南江也连拖带抱了起来,道:"进来再说。"
  众人上了船,任从容等在外把守,叶梒带着三人进了船舱,把赵樱小心地安置在床上。苏繁检查了赵樱的伤势,叶南江在一侧目不转瞬地看着她,道:"怎么样?"
  苏繁道:"小江,你一直护着他的心脉吗?难为你竟然跑了这么远,但他能活到现在着实是一件奇怪的事情,不过你这番功夫怕是白费了。"
  叶南江怔怔不语,叶梒看他脸色难看,道:"小繁,你再好好看看,别吓着小江。"
  苏繁道:"他的胆子那么大,我吓得住他吗?这是苗疆的毒王司徒青嘉制出的毒,毒名'浴火凤凰'。因为毒王早就死了,所以没有解药。我有什么办法呢?干脆我弄醒他,有什么遗言,现在就交代了吧。"

  叶南江颤声道:"嫂嫂,不……不行的,他不能死,你再想想办法好吗?"
  苏繁斜眼看看他,又瞟了叶梒一眼,忽然轻笑起来:"我也不想他死啊,话说这予宋国,我最不想让死的人,恐怕就是他了。可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皇帝又怎么样?该死还得死,小江,瞧你这副模样,他若真死了,你打算跳到江里殉情吗?不殉情你也活不下去了,你就这样把他带了出来,万一他死在你身边,没个人作证,你这般出身来历,予宋国那帮大臣定会说你弑君,你浑身长嘴都说不清楚,看来你是真豁出去了。"
  叶南江嗫嚅道:"我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如何救他的命。"
  苏繁道:"啊呀,还真是不顾一切了,什么时候你俩这么如胶似漆了?"

  叶梒听她言谈东拉西扯不靠谱,慢慢拧起了眉头,道:"苏繁!你说点正经的行不行?"
  苏繁看看叶梒的脸色,心中愤愤不平:"平日里不冷不热也就罢了,用得着我了,还这样!一牵扯到你家小江,你就……哼!我又不是神仙,你发威有什么用?"眼光掠过叶南江苍白的脸,忽然笑了起来,道:"叶梒,你想吃了我吗?吃了我给你女儿找个后娘?"
  叶南江一听,连忙伸手拉拉叶梒的衣袖,低声道:"哥哥,你别……你顺着她一点。"
  叶梒放软了口气道:"不是的小繁,我看小江着急,你别吓他。"
  苏繁水汪汪地瞟他一眼:"你以后对我好一点,我勉强给你想一想办法。"

  叶梒见她好整以暇的样子,心中未免有气,但看到急得几乎要昏过去的叶南江,这股气立时就飞到了九霄云外,忙道:"好,我一定对你好。我是守信之人,说到做到,你放心。"
  苏繁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叶南江身前,道:"小江,中了浴火凤凰的人,通常是两个时辰内毙命,就算你处理迅捷得当,也是活不过三天的,他却一直没死,你不觉得奇怪吗?"伸手轻轻捏住了他左耳上那颗深青色的珠子,直觉一股冰寒之意刹那间侵入肺腑,让她通体打了个寒战:"小江,这珠子哪儿来的?是不是叫碧海青天?"

  叶南江一怔,道:"是叫碧海青天。是韩锦给我的,我跟着他才去海上那一年,受了重伤,又正值暑热天气,我怕热,他就找了这个给我,说是带上了凉快。这两年,夏天果然不怕热了。你若想要,我取下来给你。"
  苏繁轻笑:"戴上了凉快,九流门主真是个天才啊!这天下至宝,就是给你避暑用的?小江,这东西世间只此一颗,我不敢要,我要不起,我若是戴上,这大冬天会把我冻死的,也就你不怕冷,将就着能戴一戴。话说这碧落珠,还有一样用处,韩锦没有告诉你吧,可解天下万般至毒,恐怕赵樱这些天,是一直靠在你的身上,须臾不离吧,也全靠了这颗碧海青天,才压制住了毒气。赵樱他能碰上你,还真是好运气,本宫我都嫉妒了!我咋就尽碰上些……唉,你这就把珠子取下来,给你家皇帝吃了吧。至于你,以后只好接着怕热了。"

  叶南江一时间大喜过望,忙道:"那没关系,又热不死。"伸手就去取,结果扯得自己一哆嗦,也没有取下来。叶梒拉开他的手,替他小心取下,叶南江接过,俯身纳入赵樱口中,苏繁道:"我来给他施针让毒和药物互解,小江,你来运功,接着护住他心脉。让任从容准备百草汤,待会儿施针完毕,把他泡进去驱毒。"
  叶梒看叶南江摇摇欲坠的样子,道:"我来,小江去找你任大哥。"
  叶南江想叶梒比自己功力要深厚许多,他也着实已是强弩之末,疲惫不堪,当下就出去找任从容,安排完毕,却仍是不放心,去坐在椅子里看着众人忙活,待一切忙活完,听到苏繁说道:"好了,估计得等两天他才能醒过来。"叶南江感到她的话听起来轻飘飘的似乎很遥远,尔后头一歪,坐在椅子中睡了过去。

  赵樱醒来的时候,叶南江还在睡,叶梒已经吩咐任从容把他移到另一间舱房去接着睡,自己坐在床边看着赵樱。赵樱看到叶梒,迅速审时度势,瞬间乖巧无比,忙叫道:"皇兄。"
  叶梒微微一笑,却不说话,赵樱转动眼珠,道:'小江呢?"
  叶梒道:'小江困了,在那边睡,等醒了就会过来。"
  尔后两人却是相对无言,叶梒和赵樱本是堂兄弟,但以前的数次会面,哪一次不是剑拔弩张?荆州一会,还差点出了人命,今日这般相对,未免尴尬,赵樱对叶梒,稍稍有那么一点愧疚之心。但他脸上向来能挂得住,片刻后开始和叶梒搭讪:"皇兄,你的国家治理的不错,只是蜀地多有各种土产,你的蜀锦,柑橘等扬名天下,为什么不对外多有贸易来往呢?"

  叶梒道:"我也想过这个事情,只是蜀地山高水险,运输不便,单是运输的本钱就要许多,因此商人们宁可舍远求近,关起门来做生意了。我知道你擅长此道,正要向你讨教,不过等你好了,咱再商讨好吗?你先养伤要紧。"
  赵樱道:"我觉得没什么大碍了。"眼珠冉冉而动,在房中扫来扫去,最后盯着房门,叶梒会意,出舱房来向任从容道:"去把小江弄醒叫过来。睡了两天了,也该醒了。"

  叶南江跑进赵樱的房间,精神头已经恢复了大半,凑到他床边问道:"你怎么样?"
  赵樱看着他,竟是恍如隔世,片刻后虚弱地对他笑笑:"似乎是好了,可是不能动,身上却又冷的很,不知怎么回事。"
  叶南江叹气道:"我嫂嫂说我的碧海青天是至寒之物,给你吃了后,虽然解了毒,但是这寒气却是驱不走的,估计你这辈子要冷下去了。不过我想总比毒发身亡了强吧。"
  赵樱微笑道:"小江,你让我吃了碧海青天,害我成了这副样子,我的后半辈子,你可要负责到底。我冷了,你得给我暖暖。"叶南江道:"我是为了救你的命,你少和我耍无赖。"

  他伸手拉起赵樱的手,果然那只手冰凉彻骨,便把火盆拉得离床榻近了些,又给赵樱端来一杯热水,揽他起来,服侍他喝下,赵樱靠在他身上,心满意足地道:"小江,咱俩浪迹天涯去吧,我这番死里逃生,不想再回予宋了。你说咱出生入死的,那帮大臣只管拿俸禄享福,爷我越想越嫌亏的慌。"
  叶南江道:"跟自己的臣子,计较什么?我若和你浪迹天涯去了,人家不会说你什么,只会骂我妖色惑上。"
  赵樱轻笑,道:"你本来就惑上了,我是真被你给迷住了。小江,今天晚上睡到我身边好不好?"
  叶南江为难道:"这么多人看着,多难看。而且结绿传讯,她带着云侍卫快过来了,赵樱,让云侍卫来照顾你好吗?"话还未落,听得丁若煦和宋辞欣在外面隐隐约约的说话之声,叶南江立时魂不守舍起来,道:"你好好歇着,我出去一趟。"
  赵樱哀怨无比地看着他:"小江,我就知道你一见你这帮兄弟,就不把我当回事了,这就要扔下我走了?"
  叶南江道:"我又不走远,不还在船上吗?你好好躺着,最好再睡一觉,待会儿我还来看你。"把他放倒在床上,盖好了被子,接着出舱而去,赵樱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未免有气,却是无可奈何。

  黄昏时云结绿果然带着十几个云侍卫赶到了,赵樱昏睡初醒,询问交兵的情况,云结绿道:"暂且停了,正在和金律交涉。爷,您就别操这么多心了,让他们操心去。青萍听说您中了毒,从临安也赶了过来接你,如今正在路上,等好得差不多了,咱就回去。"
  叶南江一见他们到来,这次是理直气壮地出去找几个兄弟玩儿,待出舱来,见丁若煦和宋辞欣倚在船舷边闲话,却不见任从容和范簪花的身影,便问道:"大哥呢?"
  丁若煦道:"你还没见过衣凌公主呢,陛下说道无论如何这次让你见见。但咱们这回赶过来的急,公主小孩子不能这样加紧赶路,就由吉月带着在后面,大哥二哥安顿住了这边,又回去接去了。
估计快赶回来了,三哥,你来我们问你一句话。"

  两人把他拉到船舷边无人处,丁若煦低声道:"你是决定在予宋不回来了?你……心甘情愿?"
  叶南江侧头不语,片刻后道:"是,我答应人家了。"
  丁若煦道:"三哥,答应他又怎么了?如果人人承诺了就能做到,世上何来背信弃义这一词?你难道真不想跟我们在一起?跟着思成帝陛下安邦治国。等将来年纪大了,咱们就去混迹于天地江湖之间,俯仰自在,渔歌终老,你……真的不想?"
  夜色寂静,江水流深,叶南江怔怔不语,良久方道:"这是我一生最向往的日子,可是,这次赵樱中毒,我给吓坏了,想必从前我受伤,他也是这样心惊肉跳的。我想了想,我……还是不能扔下他,我……就……唉!"

  宋辞欣哼一声,道:"怪不得二哥说…..说……"叶南江道:"老二说了什么?"
  宋辞欣道:"他那话直白的很,洒家学不来,很不斯文,有辱清耳。"
  丁若煦翻他一眼道:"有啥学不来的,又不是大姑娘家。二哥说,再不对眼的两个人,在一张床上滚得时间长了,也会难舍难分起来。是不是这样三哥?"
  宋辞欣道:"你倒是大姑娘家,却偏生什么都能说得出口。"

  叶南江尴尬,无言以对,丁若煦看他神色怅然,伸手拉拉他的衣袖,道:"三哥,不管他别人说什么,你高兴就好,我们会经常去临安看望你的。你也要常常回来才好。"
  叶南江嗯一声,道:"去睡吧,明日等大哥回来了,咱们用网网些鱼来,小煦给我们做鱼吃。"
  两人这次的策反以失败而告终,不免有些遗憾,悻悻而去。叶南江却不想回去,就势坐在了船舷边,接着怔怔地发呆。

第六十一章 弦寄余音

  第二日上午,轻易不出舱房的叶梒到赵樱的舱房中来看望他,赵樱感念叶梒为自己运功驱毒之恩,一声声皇兄叫得恳切,叶南江本来在喂他喝药,不知怎地听出虚伪来,同时不知为何也不想当着叶梒的面伺候他,沉着脸把药碗往小几上一顿,出舱而去。赵樱无奈地看着他的背影,叶梒微微一笑道:"小江有时候像个孩子一样。"
  赵樱跟着微笑,道:"皇兄,上次那件事,咱们说了半截,今天我好多了,就接着说下去。你说蜀中商家因运输不便,因此不愿对外贸易,那就应该由朝廷出银子,把贸易之路打开。蜀中的锦缎扬名天下,我听说西域那边诸多国家都很是喜欢,皇兄何不把蜀中到汉中的路打开,让商人经汉中、过玉门,通商到西域去?"

  叶梒道:"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说的就是这条路,可不太好打通,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况且要走西域的路,势必要通过银夏国,我和那银夏国主从无来往,不知他肯不肯让客商通
过。"
  赵樱小心翼翼地望外看看,确定叶南江不在附近,方道:"那银夏国主,是我的妹夫,皇兄只管修路,需要银子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等路修好了,我给李翾宇送信协商此事。我予宋的客商也想走这条路,去岁曾为此事联名上书,所以这件事。你我二人可合力促成。"
  他和李翾宇的龌龊勾当,叶梒也有风闻,也知道叶南江因此事,远走海上两年多不回来,当下眼光缓缓地扫过他的脸,道:"你确定,只用写一封信?"

  赵樱脸皮厚的很,郑重点头道:"嗯,确定。大不了岁尾的时候多给他送一些礼物。"
  叶梒微笑,道:"如此甚好。"赵樱道:"接下来咱们说说荆州如何治理的事情。"荆州虽隶属予宋地盘,但东瑞国民可自由经过,引发诸多麻烦,因此两人到了一处,需得好好斟酌协商一番。
  中午时分,任从容和范簪花果然接了衣凌小公主过来,叶南江早早地就站在船边等着,看到自己的小侄女,连忙接了过来抱住,笑问道:"你是……
衣凌公主,对不对?"衣凌小小年纪,却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一双眼更是晶莹璀璨,光华流转,而且胆大不认生,直接抱住了他的脖子,道:"你是小江叔父,父皇总和我说你,说你在东边是吗?你为什么一直不来看我?"
  叶南江微笑道:"我这不是来了吗?"抱着她走到船舷边,指着两岸的青山给她看,逗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此时和赵樱密谋完毕的叶梒出来了,衣凌一见,伸手要他抱,叶梒接了过去,叶南江道:"衣凌,我来给你捉鱼吃。大哥,咱张网捕鱼!"

  任从容等立时响应,当下拉开大网开始在江上捕鱼,叶梒抱着衣凌公主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几个折腾。
  待到用膳时,叶梒难得地和他们坐在一起吃饭,苏繁也忙跟过来凑热闹,丁若煦把衣凌揽到身边,给她挑了鱼刺喂她吃,衣凌却道:"我要小江叔父喂我吃!"叶南江忙道:"我来我来。"
  他从未伺候过小孩子,未免有些笨手笨脚,丁若煦在一边道:"小公主,他哪一点比我喂得好,你是看你叔父生得比我漂亮吗?哼,实则他很笨的。"
  衣凌道:"丁姨你说的不对,父皇说小江叔父很聪明的,会做各种暗器兵刃,还会弹琴,说小时候教他弹琴,他把琴中也偷偷装上暗器,打得满屋子哪儿都是,然后两个人都吓跑出来了。"

  丁若煦道:"哎哟哎哟,我要岔气了,吃不成饭了,小公主,吃饭时候是不能说话的。"叶南江也跟着笑,偷偷看看叶梒,叶梒垂下眼睑,对众人的话恍如未闻,只管温文尔雅地用饭。
  衣凌扯着叶南江的衣服,道:"叔父,我要你弹琴给我听,吃完饭就弹。"
  叶南江为难道:"我的琴技是你父皇教的,和他可差远了,哥哥,不如你弹给她听吧。"叶梒微微一笑,尚未回答,衣凌却道:"就要你弹,我经常听父皇弹,都听腻了!"
  叶南江忙道:"好好好,我弹我弹。"
  叶梒抬头,忽然对着他一笑:"我也想听听,看你这些年有长进没有。"叶南江吓得差点把筷子扔了,苦笑道:"哥哥你恐怕要失望了。我在别处乱弹琴糊弄他们也就罢了,当着你的面,我却不敢。"
  丁若煦挑眉道:"好啊你,三哥,原来你从前都是糊弄我来着?亏我还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的!"

  叶南江陪着衣凌乱哄哄闹了一下午,依她的要求弹琴给她听,叶梒不动声色坐在一边听着,最后道:"小江,你这些年果然一点长进都没有,等用过晚饭就在这甲板上,我再给你几本琴谱,和你再说说指法的事情。"叶南江羞愧难当,道:"好。"
  他们在外面热热闹闹,赵樱孤零零躺在船舱里,结绿陪着他,看天色渐渐黑下来,恨恨地道:"爷,你看小江多没良心,大半天了都不知道进来看你一眼,做了鱼也不说让你吃一点,瞧他和那小丫头片子亲的,他可正眼看过咱家涣儿一眼没有!让我去把他揪进来!"说罢就要起身,赵樱一把扯住她,道:"算了,苏繁说过了,我还没好,鱼虾都不能吃的。他也难得和他们在一起,你就别惹他了。"

  他虽然这么说,但未免有些黯然伤神之色,结绿瞧出来了,道:"青萍明天就到了,等他一来咱就扯了小江一块儿走。爷,你的伤不要紧吧,咱自己回临安好好养着就是。"
  赵樱道:"苏繁说这次中毒拖延了几天,解毒时毒药和解药都太过霸道,冲撞起来伤了肺腑,要有一段时间不能动内力了,
还落了个怕冷的毛病。不过我现下能下床走动了,可是他们不让我动,要回临安想来也无甚大碍。"他停了一停,苦笑道:"我看小江不太想现在就回去呢,幸而他答应了我要陪着我的,不然我这心里还真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正此时,外面甲板上悠悠的琴声传来,清越动人,仿佛九天上的天籁之音,慑人魂魄,荡澈肺腑,与叶南江所弹奏却又有所不同,不知高明了多少,赵樱静静地听着,片刻后道:"是叶梒。"
  结绿道:"是,他在教小江弹琴。"

  叶南江和叶梒在船头对坐,丁若煦抱着衣凌在一边听,叶梒把几本琴谱递给他,又详细讲解了指法,而后示范弹给他听,叶南江如小时候一样乖乖地听着,最后却抬头望着叶梒怔怔地出神。江风吹得叶梒衣袂飘扬,似欲乘风而去。两人昔年在健康同时遭遇妖孽的侵扰,无奈之下暌别经年,隔着千山万水在两个国家遥遥相望,虽说是长江共一水,明月共一轮,却终不解相思意。这次相聚,又都有意无意地避着对方,难得这样坐在一起。叶南江看着叶梒凝神弹奏,一时间竟恍惚起来。待叶梒罢手不弹,他却还在发愣,叶梒看看他,叫道:"小江。"
  叶南江回神,嗯了一声,叶梒道:"你这次回临安,没事儿了就练练,不然回头荒废完了。"叶南江道:"好,哥哥…….你…….闲了能不能带着衣凌去看看我?"话一出口,又后悔起来,叶梒作为一国之君,定是忙的不得了,哪会有闲的功夫,叶梒却道:"我闲了就带她和苏繁过去。江南山温水软,风景优美,我也想让衣凌去看看。天晚了,你这就睡去吧,衣凌也该睡了。"言罢站起身来,走到叶南江身侧时,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小江,哥哥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别再不开心。"
  叶南江怔怔不语,良久方道:"好,我以后好好的,不再不开心。"叶梒却早走了,不知有没有听见。

  赵樱一直在舱房门口看着他们,此时裹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出了舱,慢慢挪到叶南江身后,低声道:"小江,我刚才看见了那个漂亮的小丫头,你说给涣儿做太子妃成不成?届时予宋就可以和东瑞两国合二为一了。"
  叶南江忽然回头看着他,简直忍无可忍,拼命压低了声音:"赵樱,他两个是姐弟!你怎么谁的主意你都打?你不能在这里待下去了,回予宋吧!"赵樱心道:"我也正想走,这话由你说出来更好,你再腻歪下去,我这日子又要过不成了!"却问他道:"那你呢?是不是不想和我一起回去了?我看你有些想背信弃义呢!"
  叶南江道:"胡说!我决不会和你一样的!"

  赵樱道:"那你要做给我看才好,我都被你冷落一天了,你过来陪着我睡觉,我一个人睡觉冷的很,你不能不管我的死活!"说罢伸手去拉他,叶南江见他晃晃荡荡站都站不稳,只得起身扶着他进了船舱,赵樱躺在榻上,硬拉他在身边躺下,接着开始上下其手,叶南江道:"赵樱,你现在什么样子?你不要命了?"
  赵樱依旧死皮赖脸:"那你让我亲你一下,我就乖乖睡觉。"
  叶南江哼一声,不理他,赵樱凑上来,在他唇上亲了下去,结果他口中偷偷含了一口酒,直接就渡入叶南江的嘴里,叶南江还没明白过来,便陷入了昏睡之中。
  待得他第二日醒来,却感到舱房摆设装饰等都变了一个样子,他转动着眼珠看了半天,道:"赵樱,你为什么又灌我酒?"

  赵樱就靠在他身边,此时道:"怕你失眠了。想让你睡得安稳一些。"
  叶南江迟疑了一下,又道:"咱们换房间了吗?"
  赵樱道:"不是,是换船了。咱昨天坐的是你哥哥的船,今天要回予宋了,自然得坐咱自己的船。"
  叶南江愣住,半晌后明白过来,道:"你是说……是说……."
  赵樱"唔"一声,道:"实则思成帝昨天就和我辞行了,我怕你到分别的时候和衣凌一块儿又哭又闹撒泼打滚的,干脆就让你睡一觉好了。"
  叶南江终于彻底清醒了,怒道:"赵樱,赵樱!你敢这样糊弄我!"纵是手足酸软,也挣扎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出了船舱,放眼望去,却已是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船只顺着滚滚江水一路东行,叶南江在船头靠着船舷坐了下来,为了舒服干脆又半躺了下来,每日里看着两岸的杏花蘸着春雨慢慢开放,无边无际,喧嚣灿烂,正是江山如画卷,流水伴琴音。赵樱到他身边坐下,叶南江郁郁不乐,别过脸去看着岸边,赵樱微笑,凑到他耳边,柔声道:"小江,你怕热,我怕冷,咱俩还真般配。"
  叶南江接着不理他,赵樱拉起他的一只手,道:"两岸的花都开了,春天来了。小江你看,为得将军归来,杏花春雨江南。"

  睿明六年春天,赵樱带着叶南江等返回临安,同时金律予宋两国罢战,签订议和条约。此次大军出征,可谓圆满而归,由于金律太子失手被擒,不但换回了黄河北大面积的土地,还换回了当年汴梁城破之时被抓去的皇子大臣等,经过几年的折损,幸存的有八百余人。而且淳于雁台一不小心还成了赵樱名正言顺的妹夫。至此日予宋国终于扬眉吐气,一洗国耻。临安百姓闻听消息,倾城而出,夹道十里,迎接圣驾返朝。临安的朝中大臣们更是在李冠华、庄闲等的率领下早早守候在城外,朝野上下,歌功颂德之声不断。赵樱难得地在銮驾中端坐不动,摆出一副冠冕堂皇的帝王之相来,眼光却若有所思地掠过喧嚣热闹的人山人海,最后落在带一队禁军护驾的叶南江脸上。叶南江着深色锦衣,青绦束腰,英挺秀美,沉静如水,在一片繁华之中超然物外,似乎这一切,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赵樱看着他出神:"我这一趟最大的收获是又把你给弄了回来,叶南江,你以后再想甩开我,可是不太容易了。我管他有多少人打你的主意,这天下之大,谁有我无赖?谁有我无耻?我终于胜出了,果然是人至贱则无敌!"

  想至此,他笑了起来,妖孽皇帝发自内心的妖孽笑容,销魂蚀魄,光彩照人,一时间,满场震惊,哗然顿寂,叶南江正在出神,听到忽然没了声息,侧头去看,见到赵樱正在对着他笑,接着听他道:"小江,过来扶我下去。"
  叶南江凝眉看着他,片刻后纵马过去,翻身下马,扶着他出了銮驾,低声道:"你是成心的要我丢人现眼?"
  赵樱同样低声道:"不是,上京归来的皇子大臣、朝中官员都要来拜见我,你不过来扶着我,难道跟着下跪吗?况且我真的走不动,我得靠着你。"
  叶南江对他的无赖无可奈何,只得轻轻一笑,竟然比他还要倾国倾城,两人相扶相携着慢慢向前走。难得这样晴朗的天气,临安城外,青山如画,绿水横波,天光云影,万物生辉。赵樱靠在叶南江身上,只感一生花月春风,圆满无比。
  【全文完】

曲罢一声长叹

  我的《十里清江曲》总算写完了,我自己先在此撒花庆贺一番。经过三个月神魂颠倒,没明没夜的码字生涯,我终于解脱了。一直受我文字荼毒的亲爱的读者们,你们也解脱了,咱都好好过个年去。

  唉,写个文真不容易啊!因为是头一次发文,没有经验,文章难免有不合情理之处,同时点击率极低,无人问津,寒冷彻骨,数度坚持不下去了,多亏了林子、问谁更娇几个网友给我精神上不断的鼓励,还有几个读者持之以恒地每章留言,才让我坚持把文章完结。我在此郑重感谢以下读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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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里清江曲》参考书目录如下:
  《兵法、战阵、韬略》
  《霓裳、锦衣、礼道》
  《孙子兵法》
  《二十四史》
  《中外治政纲鉴》
  《中国古代史教学参考地图集》
  《行走在宋代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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