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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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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玉》作者:阿豆(VIP完结+番外)

第 1 章
  昏昏沉沉,半梦半醒。

  "可怜见的,才十四岁呢。"

  "谁说不是呢?又不是勾栏院里出来的那种狐媚子。原来也是平民百姓家里的宝贝,要不是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也不会被卖进府里来。"

  "听说他还有哥哥和姐姐?"

  "是啊,他老子和娘原想卖了他姐姐进来当丫头,也是的,儿子自然是要留下传宗接代的。谁知道咱们爷竟然看上了他。"

  "恐怕他老子和娘也不知道他卖进来是做什么的。要知道是做了兔儿爷,恐怕死也不会卖进来。他们原不想卖死契,想着将来还要把人赎回去?"

  "是啊,卖进来像咱们一样当下人的,好歹还有点盼头。跟个好主子,也能存点钱,娶房媳妇什么的。他长得怪好的,可惜了啊。"

  "是啊,性子也老实本分。不比那几个狐媚子。小家小户的孩子,可怜见的,听说哭了一夜,第二天就病倒了。"

  "我听人说,是因为他长得像那位顾公子,咱们爷才一眼看上了他,是不是真的?"

  "哪还有什么顾公子,也不过是犯官之子,官奴的身份罢了。现在身份还不如咱们。和咱们爷小时候有几分情谊,咱们爷才把他留在府里,一直照顾有加。他是读过书的人,对人一直淡淡的,咱们爷才先后又弄了五个狐媚子进来。不过看咱们爷又买了这个孩子回来,可见爷心里头还是只有那个人。"

  "唉,好歹爷娶了少奶奶,还有几房妾,也有了两个小少爷,所以老爷也不管他这些私宠的事情了。当初闹得那么厉害,爷为了那个顾公子不肯娶妻纳妾,后来还不是屈服了。连娈童也左一个右一个弄进府里来。"

  "谁说不是呢?爷再厉害,也拗不过老爷。当初老爷把那位顾少爷半条命都打没了,爷还能怎么着?"

  "你说娶妻纳妾也就罢了,怎么还弄这么些个男宠?尤其那几个从勾栏院里买来的,看着就觉得不顺眼。"

  "那是爷在故意气那位吧。自从爷娶妻纳妾之后,那位就对爷冷冷淡淡的。就算又弄进这么些个狐媚子进来,也没见他变脸。算了,主子的事情哪轮到咱们来说。"

  "是啊。"

  "念韶还没有醒吗?"

  "念韶?"

  "少爷给这孩子改的名字,那位的名字里有个韶字。"

  "咱们爷还真是痴心啊。"

  "痴心?你犯什么糊涂,男人和男人之间哪有什么痴心?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这里我帮你看一会儿。"

  "知道了,李叔",年轻一点儿的声音笑嘻嘻的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的嘴里被灌进了苦涩的药汁,我还是睁不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我是谁?

  我记得我生活的地方有高楼和汽车,可是我记不起自己是什么人,也记不起自己的名字。

  我记得那里没有什么老爷和奴才,可也记不起那里有什么。

  我知道我的父母不可能把我卖了,因为买卖人口是犯法的。可我记不起我的父母是谁。

  我还记得那里的人说话口音不是方才那两个人的那种。

  我记得自己是个男人,记得自己并不聪明,记得自己胆小懦弱,记得自己说话的口音是"普通话",记得自己会写的字是"简化字"。却再也记不起其他的东西。

  我不是这个"念韶",不是个卖身进来的男宠。

  可我现在又是他。是我在听刚才那两个人的谈话,是我在喝苦涩的药汁,是我全身发软,睁不开眼睛,是我……身后那个隐秘的地方在隐隐作痛。

  这说明,我成了念韶。

  我觉得惶恐不安,一个人也不认识,不会说他们的方言,身份还是……男宠。我觉得连一天也活不下去。以后会怎么样?被打死?老了被赶出去当乞丐?还是被发现我不是真的念韶,被当作妖孽烧死?

  迷迷糊糊听了两天这两个人的谈话,知道年轻的那个叫阿平,是专门照顾我的。那个年纪大的是李叔,是因为我病了,被派来帮忙的。

  身上渐渐有了力气,我也睁开了眼睛。木床,木头家具,丝面棉底的被子,简简单单的房间,简简单单的布置。

  "念韶公子,你醒了?",那个阿平又惊又喜的说。

  我点了点头,任他把我扶了起来,喂我喝了一碗白粥,一边听着他劝我,"念韶公子,想开些吧,忍耐些日子。多存点钱,过几年被放出府去,就换个地方过日子,还能娶房媳妇,传宗接代。"

  我没说什么,在没有学会他们的口音之前,我不敢开口。只是垂着眼睛,点了点头。

  他见我应了,又道:"这是命啊,咱们平民百姓的卖身进府,一切就都不由自己做主了。只好忍耐着过日子,好死毕竟不如赖活着。你也不用太害怕,爷房里除了少奶奶,还有几个妾,这院子里,还有六个和你一样的。一个月也轮不到你几次。"

  我垂着眼睛低着头。

  "少奶奶那边,毕竟男女有别,她们是不会过来这边的,也素来不管这边的事。要当心的是老爷,要是这边闹出什么事,或是爷在这个院子里耽于美色,老爷就会罚了。您要记得,千万不要出院门去,要是冲撞了哪位主子,可就活不成了",他继续提点我。

  我点头应了。

  "在这个院子里,不能得罪的是顾公子。他原本是大家公子,和咱们爷情谊不同。得罪谁都不要得罪了他。不过他每日只是读书作画,对人都淡淡的,并不大理人,所以只要不闹到他跟前,也不大容易得罪他。其他的几个人,要么是爷从小倌馆买回来的,要么原来是戏子,不必去理会他们。"

  我继续点头。

  "按照进门的顺序,顾公子以下,就按顺序叫二公子,三公子……到你这儿,就是七公子了。知道这些也就行了,你是不是累了,再躺下歇一会儿吧。"

  我点了点头,任他扶着我躺下,闭上了眼睛。

  我怎么办?逃出去?出了院子还有院子,我往哪里跑?跑出去做什么?做乞丐?跑了他们家会追吧,追到了之后会打死我么?

  休息了几天,身体渐渐好了。也许是好奇,除了那位顾公子,其他的几个男宠都来看过我。他们的模样都是男身女相的那种,长得唇红齿白,千娇百媚的。而且还画了妆,衣服的颜色也粉粉嫩嫩的。

  我也照过镜子,长得算是很好,却并不像他们那样女气。

  也许是因为我总是垂着眼睛不开口说话,他们也就不再来了。阿平在背后总叫他们狐媚子,不是没有原因的,的确都不像男人。

  我身体好了之后,整天没事做。也不敢出门去院子里,碰上了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更不敢开口说话。

  阿平望着我叹气,"他们好歹能写写字,看看书。或者弹弹琴,唱唱曲。像咱们这样的平民百姓,又不认字,又不会唱曲,我平时还要干活,你做些什么好呢?要不我教你规矩吧,将来万一碰上了老爷或者少奶奶,你也该知道怎么行礼。"

  正合我意,我点了点头。

  不过也只学了半天就学完了。

  后来阿平又给我弄来了几盆花草让我照看,"我让李叔弄来的,他在府里就管花草的事儿,多几棵少几棵没什么关系。你平时照看照看花,也打发一下日子。"

  我点了点头,"谢谢你,也谢谢李叔",我渐渐学会了一些他们的口音,但说多了还是不行。

  阿平笑了,"李叔说他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教你养花。你若是将来能养好那些名贵的花,也是一门本事,将来也可以凭着这个养家糊口。当初你被卖进府里来的时候,你的老子娘是给李叔磕过头的,求他平时照应照应你。李叔也说看你是个老实本分的性子,要不他才不管这个闲事呢。"

  原来如此。

  晚饭时只有一碗白粥和几块糕点,我有些疑惑的看着阿平。虽然过着形如拘禁的日子,但是平时吃的很好,什么都不缺。

  阿平看着我叹了口气,"咱们爷打听过你身体养好了,今晚要过来……"

  我的身体一下子就僵住了,顿时什么胃口也没有了。

  "吃吧,要是什么都不吃,更熬不住……"

  我味同嚼蜡的吃了晚饭,阿平又弄来几大桶水伺候我洗了澡,然后让我在房里等着。

  他要退出去的时候,我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臂,我是真的很害怕,害怕面对那个局面。

  阿平拨开了我的手,叹了口气,"忍忍吧,忍忍就过去了,这就是命啊",然后出去关了门。

  我不知道呆坐了多久,那个少爷就来了,在外间让人伺候了他洗了澡,又让人都下去了,才进房里来。

  走到我身边坐下,把我抱到了腿上,没说什么话,就亲了上来,嘴里一股酒气。

  伸手到我的衣襟里,在我胸前揉捏了起来,我浑身抖了抖,他就笑了起来。越发揉捏的厉害,另一只手探到了我身下。

  我全身都开始发热,赶忙闭上了眼,咬紧了嘴唇,不想发出一点声音。原本已经尊严丧尽,这个身份注定了我不可能像阿平那样用双手养活自己,甚至不可能挺直腰板过日子。我只能守好自己的命,只能想办法活下去。

  我很快在他手里射 了出来,然后被他压在了床上,他一边咬我,一边伸手指探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不知道还涂了什么东西。弄了一会儿,就重重的顶了进来。

  我闷哼了一声,好疼。

  他揉捏着安抚了我片刻,接着一下一下重重的顶进来,嘴里调笑道,"别咬着唇,我想听你叫出声来。"

  然后一整晚,从床上到床下,从床边到桌子上,他让我摆出了各种屈辱的姿势,让我叫出声,甚至让我哭……才终于满足了欲望。

  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大出血,也并不是完全不舒服。可还是疼。

  这就像一场长久的针对尊严的酷刑。

  然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把我抱进怀里亲了又亲,搂着我睡了。

  之后,我又在床上躺了两天,身体才缓过来。
第 2 章
  我越发的不愿意说话了。除了少爷每月会来的两三个晚上,以及之后休养身体的一两天,我都在养花以及打开窗晒太阳发呆中度过了,从没有迈出房门去。

  而且我只在太阳快落山的时候才去窗边,我不愿意见人,不愿意开口说话,甚至连早晨和中午的阳光也觉得明媚的刺眼。那一类代表着光明和向上的东西,我不再愿意接触。反而更喜欢夕阳和黑夜。也喜欢雨天。

  若是雨天的话,院子里便一个人也没有,我就会在窗边发呆一整天。

  看不到未来,也没有希望可言,我也不过是"活着"而已。

  因为我照顾花草的耐心和仔细,李叔得空的时候,便认认真真的教我栽花种花。大约半年之后,我培育的第一株美人兰便开了花。

  少爷来过夜的时候瞧见了,第二天便拿走了,听说送给了顾公子。

  虽然是不问自取,但这里的一切,包括我自己,不都是属于他的东西么?而且我喜欢种花,喜欢看着它从一粒种子长成一棵小苗,然后长大开花。却并不执著于想要拥有它。这种自然之美,它在生长的时候的那种生命力,要比区区的花朵美的多。我是个种花的人,却并不是惜花赏花的人。

  隔了两天,阿平一脸心疼得拿着一株断苗过来,"顾公子不知道发了什么火,竟把这花砸了扔了。"

  我点点头,接过那断苗,重新栽种起来。

  "什么啊,公子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说拿走就拿走了。拿走了又不好好养着……",阿平继续嘟囔。

  我没有言语。知道阿平只是嘴碎,倒不至于出门去惹什么祸。而且他这样多话的性子,也使得这个屋子里不是那么安静。使得我的绝望与无助,不是那么明显。

  那花终究是养活了。再次开花之后,又被少爷拿走送给了顾公子。我也仍然没有言语。

  那位顾公子,我远远的见过他在院子里。他看起来气质很好,清雅如竹,一般的文人打扮,面上总是淡淡的。他住在最大的屋子里,服侍他的人有四个,好像都是读过书的,连名字也和别人不同,什么侍墨,书香之类的。

  可是,他也仍然是个男宠。正因为他的不同,他是读书人,他品格不同,关着他的笼子也不同,才显得分外可悲。

  若是那个少爷真的喜爱他,又怎么会把他和那些戏子,小倌,以及我这样的平民百姓等为同类?甚至关在一个院子里?用活生生的例子让他明白,他也不过是个男宠而已?

  可是在阿平的眼里嘴里,少爷是很爱他的。

  "咱们爷对顾公子真好,又买了许多书送过来呢。"

  "听说爷给顾公子送来的新墨,是新近才有的千金难买的香墨,写的字有一股子香味呢。"

  "爷带了顾公子出门去踏青呢。"

  "顾公子着了凉风,咱们爷这两天不眠不休的照顾他呢。"

  "……"

  这个男人一幅一往情深的样子,到底是做给谁看的?

  他在和我上床的时候,可是热情无比,不仅没有丝毫的勉强,还勉强了不那么情愿的我。我猜测在别人那里也差不多,不过别人大约会配合他。

  情和欲是能分开的,这我相信。

  可是深情……特别是那些肉麻的,讨好的,流于表面的举动,实在虚假的很。

  不过顾公子和少爷一样,读过书的人大概心思也不同,不那么容易看得清楚。谁知道他们有怎样的过往?

  相比于他们,我更爱看另外几个人。因为出身低,所以他们嬉笑怒骂都随意,有一股市井气息。我就像看人演戏一样,看着他们在院子里来来去去。保持着安全的距离,看着他们吵,闹,笑,或许高兴了还唱一段儿。

  有一天却出了事。

  管家把我们聚集在一起,说五公子和一个丫头通奸,被捉了奸。然后他在我们面前,被活活打死了。来到这里快一年了,我却不记得他们的名字,也没有说过一句话。在他被打死的时候,我终于知道他叫琳琅,一个很女气的名字。琳琅啊,是戏子出身,原来却是喜欢女人的。

  原来他们也不是个个都情愿在这里当男宠的。我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

  顾公子第一个拂袖离去,那个管家哼了一声,却终究不敢出声阻拦。

  可剩下的我们,只能看着那个活生生的人,被打得血肉模糊,渐渐没了生息。

  我一回到房间就吐了,阿平也是面色发白。

  少爷并没有出现,我记得还看见过在院子里他向少爷撒娇的场面。让生命消逝竟然是如此容易的事,而且人都死了,那个管家仍然一脸鄙夷的唾弃尸体,没有丝毫的……怜悯以及因杀人而有的罪恶感。

  他们不敬畏生命,也不敬畏死亡。

  一张卖身契就让这个家族能随意决定我们的生死。这冷酷残忍的一面让我看清了我究竟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世界里。

  琳琅的惨叫声和血肉模糊的模样似乎仍在眼前,我害怕,阿平也害怕,他干脆在我的房间里打了地铺,这样两个人才睡得着觉。

  直到少爷再次来过夜,阿平才回了他自己的房间去睡。

  "这几天那个下人都睡在你房里?"

  我点了点头。

  "是不是被吓坏了?"

  "嗯。"

  他搂紧了我,"不用怕,我在这里。你是最老实本分的,不会犯那样的事,所以不用害怕。"

  他的身体强壮温暖,这样的怀抱的确诱人。可是想到琳琅,心却觉得越发冷了。

  我伸手揽住他的腰,埋进他怀里,在这样的夜晚,暂且享受这样的体温和拥抱。

  他轻声地笑了,在我耳边道:"爷最喜欢看你那幅不甘不愿又忍耐的模样,真是别有风情。也喜欢你现在乖乖的样子。爷会一直疼你的。"

  我闭上了眼,在他怀里埋的更深。他亲了我几下,抱着我睡着了,我也很快就在这温暖的怀抱里睡着了。

  批判或者评价都没有意义,我只需要清醒就足够了。

  过年的时候,少爷自然是和老爷,少奶奶等人一起阖家欢乐。我们这一群人,没有什么家。也许是因为顾公子的存在太过特殊的原因,其他的几个人不自觉地联合在了一起,平时一起玩闹,现在也一起过年。

  他们也让人来请我。我没有去。

  并不是因为瞧不起他们,同样的身份谁瞧不起谁啊。

  我不想靠近他们,不想了解他们,也不想被人了解处于这种身份的自己。

  我不想要那种烟花般的片刻欢愉,因为知道烟花散尽之后孤独彷徨会更加明显。

  阿平显然是误会了我,以为我和他一样看不惯那几个人,倒是对我的举动很赞同。

  我们两个人一起吃了年夜饭,还喝了一点果酒。我早早的洗澡睡了,没有守夜。没有什么值得我守的,无论是刚过去的一年,还是未来的一年。

  大年初一,顾公子却来了我的房间。他打量了一下我培育在房间里的那些水仙花,坐了下来,看着阿平为他倒的那杯茶皱了皱眉头,没有去碰。

  我捧着暖暖的热茶喝了一口,静静等他说明他的来意。

  "这些水仙是你养的?"

  我点了点头。

  "养得不错。以前那两株美人兰也是你养的?"

  其实是同一株,不过我没有反驳,还是点了点头。

  "看来你很静得下心来。你识字吗?"

  我摇摇头,疑惑他为什么问这个。

  "想学吗?"

  我抬眼看他,第一次认真打量他,他很英俊,儒雅,一看就觉得应该是人上之人的那种人,和我们真的很不同。他面色仍然淡淡的,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我点了点头。认字总是有好处的,以后若是能出去,也不那么容易受骗。

  "明天上午去我那里。"

  我又点了点头。

  他又看了我几眼,没再说什么,准备起身离开。

  我拿了一株水仙递向了跟着他的下人,他微微点头,示意让他收下。然后冲我点了点头,就离开了。
第 3 章
  第二天,我第一次迈出了房门。早晨的阳光让我觉得很不适应。

  到了顾公子那里,通报之后,得到了允许才进门去。他教我认了十个字,又教了我怎样握笔之后,就让我自己抄写练习。倒很是随意。

  我原本提着的心稍稍放下了,认认真真的写那十个字。繁体字的笔画真多,但是因为我知道简体字,能大体猜出这几个字,所以记起来倒并不困难。

  不知不觉,一上午就过去了。直到他的下人来提醒他该摆午饭了,还说少爷要来一起用午饭,我才辞了出来,默默的回了自己房里。

  照看花草之余,就用树枝在泥土上写写画画,反复的写那十个字。

  并不是认了字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看看顾公子就知道了,在这个身份之下,再有学问也没有用。

  可是会写字了,却让我心里有种别样的欢欣。就像是一种希望。在这绝望的,冷冰冰的地方,让我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甚至有了一丝将来可能摆脱这种命运的希望。

  这个院子里有什么风吹草动,少爷就会立刻知道。

  "你最近学写字了?"

  "嗯。"

  "喜欢吗?"

  "嗯。"

  "那就好好学,我让人给你送一些笔墨纸砚来。"

  "谢谢爷",我低声说。

  他笑了起来,抬起我的下巴盯着我看,"你一直不说什么话,我都快把你当成哑巴了",重重的在我嘴上亲了一会儿,"小嘴儿真甜,声音也好听,怎么就是不爱说话呢。"

  我垂下了眼睛,双手放在了他胸前。

  他哈哈笑着放过了我,把我搂紧了,"不爱说话就不说吧,爷也顶喜欢你这乖乖的性子,像小兔子一样。"

  我闭上了眼睛,上床是需要忍耐的酷刑,但也有让我觉得舒服的那部分。但之后的谈话总让我更加不适,不想应付,所以总期盼着他快点睡着。唯一的可取之处是他喜欢抱着人睡,而我喜欢热热的体温和紧密地拥抱。这样的夜晚,我总是睡得格外的好。

  "你学的很快,以前真的不认字吗?",顾公子探究的看着我。

  "嗯。"

  "你很聪明。不过字写的很差,我给你一本字帖,你拿回去自己练习。"

  "好。"

  "既然你那里有了笔墨纸砚,那我教你认完字之后,你就回自己房里慢慢练习吧,不用在我这里待着了。"

  "是。"

  认完字,我拿着字帖回了自己的房里,阿平凑过来,"公子,你今天还要写字?"

  "嗯",我点了点头。

  "顾公子一向不搭理人的,你说他为什么要教你写字?"

  "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是没有疑虑。

  "会不会是咱们爷想让你认字,所以让顾公子教你?"

  不像。顾公子那个性子,少爷恐怕命令不了他。尤其我又是少爷的男宠这个身份。

  我摇了摇头,"你想学吗?我教你。"

  "我认得自己的名字,认得几个数字,也就够了",他咧开嘴笑道,"以前别人也教过我一点,可是我脑子笨,记不住。我不是那块料子。你好好学吧。若是将来能出去,也许能用得到呢?"

  我点了点头,磨墨开始写字。

  照看花草之余的时间,我都用来写字了。总算摆脱了过去那种终日发呆,半死不活的日子。精神面貌也好了许多。虽然希望渺茫,甚至根本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哪一年能离开这牢笼,离开之后,我又能去

  哪里,能做些什么之类的。可我终究还是模模糊糊的看到了一点希望。

  我赤 裸着身体被少爷抱在腿上,做完了他不上床睡觉,却抱着我坐到了书桌旁边,"让我看看你写的字。"

  我有些窘迫的夹紧了腿,然后把我写的字拿给他看。

  他笑着亲了亲我,手臂环在我的腰上,随口评论着我写得那些字,给我了一些建议。然后就把我压在书桌上,在我写得那些字上,开始了第二轮……他似乎比以往更加兴奋和肆意……

  我想我大约明白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少爷买我进府,是因为我像顾公子。
  他对我为所欲为,是为了发泄他不能在顾公子身上尽情发泄的欲 望。
  顾公子教我读书写字,是把我当作了和少爷博弈的棋子,或者,是想让我更像他一些,也许是为了逃避少爷,也许只是赌气。
  而我跟顾公子学习写字之后,少爷明显对我的欲 望更大了。

  我不知道我猜测的是不是正确。

  但是如果是对的,那么为了学会读写,我愿意付出身体的代价。

  当初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和顾公子学习,连原因也没有询问。因为我看到了他对我的轻视,那不是针对我这个人,而是一种上位者读书人对一个连字都不认识的下等人的轻视。我并没有被他放在眼里,所以我不担心他会有意害我。我对他来说,连我培育出的那株美人兰都不如,他又怎么会对我用什么心思。

  既然已经付出了代价,我就真正的放下了心来,认真的学习。我不喜欢背书,因为我不喜欢念出声来。

  "为什么不喜欢背书,宁愿默写出来?",顾公子问我。

  因为语言是有力量的。谈话多了,哪怕不情愿,也会熟悉起来。声音能在不经意间,透露很多信息出去。例如态度,性格,自我的身份定位等等。若按照我对他的真实态度和我的性格,我背书的声音会是平板而冷淡的,没有额外的感情。可是我不想透露出这一点。至少我觉得,在他看来,我应该对他感恩而热情。可我并没有。我不希望他或其他人知道这一点。

  我垂着头没有回答。

  他有些不高兴了,"算了,以后也不用默写了,我也没工夫看。只要你自己觉得已经学会了就行了。"

  我点了点头。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的启蒙已经完成了,以后你想学些什么?诗词还是四书五经?"

  我没有念诗作诗的情怀。处于这种身份境况下,我甚至厌恶看到那些描写风景和世间美好的诗词。

  可是四书五经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我的身份决定了我永远不可能再有机会去参加科举。那么四书五经还有别的用途吗?可以让我了解这个世界的读书人的思维方式?

  我的眼睛往书架上一瞟,看到了一本《律法》。是了,我应该学的是这个。将来若是出去了,买房子,买田地,做小生意,都需要契约。又怎么能不懂法律。若是和别人有点纷争口角,要打官司,也要有理有据才能落入不败之地。

  我在这个世界是无根之人,没有亲人朋友。将来要是能出去,更要远远避开所有认识我的人。若是我出了问题,谁能帮我说句话?谁能为我作保?没有人。

  这世上没有一个这样的人。

  我只能靠自己。

  "我想学律法",我轻声说道。

  "律法?",顾公子惊讶的看着我,"学那个做什么?"

  我垂着头没有说话。

  他皱着眉头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拿了那本律法书递给我,"反正你已经认识大部分常用的字了,这本书你就拿回去自己读吧。"

  "谢谢",我接过了书,告辞离开了。

  隐隐约约听到书香在向顾公子抱怨我不知好歹,不知所谓。

  我只是拿着那本律法书,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一条条的仔细记熟。

  把律法书还给顾公子之后,他似乎对教我失去了兴趣。我也就恢复了不出门的作息习惯,每日除了照看花草,就是练字。

  字写得好总是有用处的,这个院子里也有几个下人来托阿平又来转托我帮忙写家信的。我想若是能出去,若是我找不到事做,至少可以支个摊子,帮别人写信,或者写状子。懂得了律法,写几个状子是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第 4 章
  晚上做梦,梦到被鬼压床了。

  挣扎着醒过来,发现被子上面真的压着个人。我惊恐的想要叫出声来,却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别喊,是我。我放开你,你可别叫啊。你要知道,让人知道了我半夜在你房里,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至少知道是人不是鬼,我点了点头。他放开了手。

  "你是谁?"

  "还没听出我的声音吗?我是祺玉。"

  祺玉……我想了想,"二公子?"

  "嘻嘻,是我。"

  "你……有什么事?",我有些紧张,半夜三更被人家摸上了床,怎么能不紧张。尤其是一个我根本没来往过的人。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聊聊天。"

  "聊什么?"

  "随便聊聊,你别紧张嘛。我整整观察了你一年多,发现你这个人挺有意思的,才决定过来的。"

  "……"

  "少爷每次来你房里之后,你总是要躺上一两天。是不是还是不习惯那事儿?还觉得不舒服?疼?没办法好好享受吧。"

  我皱紧了眉,低声问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可以教你一个青楼密法,让你以后干那个事儿的时候再也不疼了,还会觉得舒服得不得了,怎么样?"

  那种疼痛的确困扰着我,让我每次都紧张害怕,身体僵硬。事后也难受。要是没了疼痛,只是享受其间的乐趣,当然好。

  "你为什么愿意帮我?"

  他伸手在我的臀部揉捏了几下,笑嘻嘻的道:"只要在你不陪少爷的日子,多陪陪我就行了。"

  "不可能",我一口回绝。少爷那边每个月只有两三次,我不可能为了减轻那两三次的痛苦,给自己的身体增加无限度的负担。

  "真的不行?再考虑一下嘛。"

  "不行。你回去吧。"

  "那如果再加上一条,我教你练武呢?"

  "练武?"

  "是啊,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在这个时候,能不惊动其他人,不惊动你的阿平,来到你的床上。我会点穴哦。"

  "点穴?"

  "就是点一下,就能让人昏睡好几个时辰,怎么吵也不会醒。"

  要是真的学会了这个,那么我就更容易出去了吧?出去了之后,也有自保之力。不至于碰到恶霸或者土匪什么的,一点抵抗能力也没有。

  可是他的条件,让我有些犹豫。

  "怎么,我听说顾公子要教你认字的时候,你可是连犹豫都没有犹豫一下。"

  "……"

  "因为我是青楼出身的,所以不信我,瞧不起我?",他冷笑道。

  "不是。"

  "那是什么?"

  "……他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什么?"

  "顾公子……他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放心的跟他学认字。"

  他想了想,笑了起来,"你这个人,不声不响的,却聪明的紧。"

  "……",我只是胆小,所以谨慎。

  "你要是不相信我说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教你。"

  "为什么要教我?",仅仅是为了欲 望?我不大相信。

  "好吧,那我就实话实说吧。这门功夫只能两个人练,我一个人摸索了好几年,进展很慢,所以只能找个帮手。"

  "为什么是我?",那些人应该和他更熟悉,我连一句话也没有和他说过,伺候他的人也比我强吧。

  "因为你不爱说话,我觉得你能保守秘密,而且我看你顺眼。我观察了你一年多,才作了这个决定",他的语气认真了一些。

  "……好吧",反正我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他笑了起来,亲了我一下,就掀开了被子,开始脱我的衣服。

  "你干什么?",我按住他的手,有些恼火。

  "这门功夫本来就是我从一个逛青楼的邪门道士那里学的,叫做双修之术。本来就是在床上学的。我不会骗你的。"

  我半信半疑,如果他是骗我的,也只是占我一次便宜而已。这样想着,我便松开了手,任他作为了。

  ……的确不疼,而且比和少爷上床舒服了很多……也不仅是舒服,应该是我真正从这样的房事中享受到了巨大的愉悦……身体似乎变得放 荡了……

  "怎么样?没骗你吧?"

  从让我不疼和学会享受的角度来说,他的确没有骗我,"你说教我练武和点穴。"

  他伸手在我肚脐下方按了一按,"这里有没有觉得热?"

  我点了点头。

  "这就对了。等练了一段时间,你就会觉得身体变轻了,力气变大了。那时候我再教你点穴,你现在的力气,我教你点穴也没有用。"

  无论是不是真的,在没有选择的时候,我也只能抓住每一个可能的机会。所以,我也只能信他了。

  他笑嘻嘻的搂着我,手不停的在我的身体上抚摸,"你的皮肤真滑。"

  "既然练完了,你就回去吧",我有些不耐烦道。

  "不急,我们再来一次怎么样?"

  "什么?",身体倒的确并不像往常那样疲惫不堪,可我干嘛要再来一次?

  "这门功夫是做的越多越厉害,而且做完了也不累",他嘴上继续劝说我,实际却已经再次进入我的身体抽 插起来,我也再次被他引入了情
欲当中……青楼中人果然厉害,难怪让那么多人丢下妻妾不管,在里面流连忘返呢。

  可我更喜欢他的怀抱,他的身体已经完全长开了,和我还是少年人的身体不同,他的肩宽背厚,身材高大。平时穿着花哨的衣服还看不出来,现在光着身子,就能摸出那种厚实的感觉。

  他不是少爷,所以我不需要忍耐的应付,只要享受这个怀抱就好。

  "还是个小孩子啊",他见我缩进了他怀里,亲昵地亲了亲我的鼻子,"好吧,哥哥抱你一会儿,等你睡着了,哥哥再回去",然后用双臂环住了我,又拉好了被子。

  "嗯。"

  "你啊,刚才和我讨价还价的时候,还一幅小大人的样子",他咬住我的嘴唇,亲的我快透不过气来之后,才放开了我,"乖,睡吧。"

  我勾起了唇角,也许因为睡前有人拥抱,所以心情有几分愉悦。闭上了眼,很快睡着了。


第 5 章
  早上醒来,发现身上和床单已经被擦干净了,窗户打开了一扇,所以房间里也没有明显的情 欲味道。

  祺玉还算谨慎。

  我洗了澡,因为莫名其妙的卫生习惯,我一直坚持每天早上洗澡,所以这倒不会让人起疑。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透气,直到房间里的空气完全清新了。

  然后我平静的吃了早饭,浇花,之后开始练字。

  我发现自己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没有心虚或者负罪感,就像过去了一个十分平常的夜晚。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白天继续安静的过日子,晚上则是激情四射,然后在温暖的怀抱里入睡。

  我以前的睡眠质量并不好,因为白天过得太闲,所以晚上不那么容易入睡,就算是胡思乱想,也没有什么可想的东西。只有少爷过来的那几个晚上,我会因为疲惫而睡得特别好。

  可是现在,我每晚都睡得很香甜。祺玉很谨慎,他总会带来床单,不会把那些体
液什么的留下来,离开的时候也会打开一扇窗。可他也因为与我晚上的交流融洽,白天当我在窗边晒太阳或者处理花草的时候,眼神总是飘过来,像是在勾人。让阿平看见了,不免在我耳边念叨一声"狐媚子"。

  感情我不指望。能有一个安全的温暖的怀抱相拥着入睡,已经让我觉得生活的质量提高了一大截。尤其是还能练武,我的确慢慢察觉到身轻体健,这再好不过。

  我在这里过得第二个年也仍然与上一个年一样,和阿平一起吃了年夜饭。晚上祺玉还是来了。我没想到他今天晚上也会过来,因为是年夜,院子里那么多人,很可能有人在守夜。

  "没想到我会过来吧?放心吧,我现在练功已有小成,绝对不会让人发现的",他还是笑嘻嘻的,凑过来钻进被窝里。先脱了我的衣服,又脱了他自己的衣服。

  我自发的缩进他的怀里,真暖啊,自己一个人睡总是需要很久才能让被窝暖和起来。

  他把我的腿夹在他两腿中间,然后伸手把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却没有其他动作了。我有些奇怪,他今天怎么清心寡欲了。

  "我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

  "我那个功法,其实是我从一个邪门的道士遗落在我那里一本小册子上学到的。你还以为有谁那么好心,会教一个一夜风流的小倌儿什么武功么?",他嘻嘻笑道,"上面除了几幅画,还有一张穴道图,反正我已经学过了,就送给你了。我不是早就答应过要教你的吗?"

  我觉得心有点热,眼睛也有点热,虽然的确是早就说好的事,可我还是满心感激,"谢谢你,祺玉。"

  他皱着眉头拍了拍我的屁 股,"要叫我祺玉哥哥。"

  "祺玉哥哥",我低声地叫了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贴在我皮肤上的xx立刻硬了起来,直直的戳着我。

  他用力搂着我,咬牙道:"你这个小害人精,我本来只是想抱着你守年夜的,你用这样的声音叫我,是不是故意勾引我?"

  "我没有,祺玉哥哥",我低声道,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自己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我第一次对人主动伸出手,也是第一次作弄人。反倒先把自己逗乐了。

  "你这个……",后面的话语被含进了我们的亲吻里,我们还是没能过成一个清心寡欲的夜晚。这个夜晚比以往似乎多了一丝甜蜜,这让我主动的配合他的每个动作。他也一遍遍的抚摸我的身体,比以往夜晚的每一次都要仔细,我像是成了一件随他把玩的器具,让他里里外外摸了个透。

  这个年初一早上醒来,我觉得心情很好。洗完澡,换好过年的新衣出来,阿平问我:"公子,是不是昨晚做什么好梦了,你看起来很高兴。"

  "嗯",我点了点头。的确是个好梦。

  "公子心情好,一年都有个好兆头",阿平咧嘴笑道。

  "但愿如此",我轻声道,然后开始用餐。

  在阿平出去打理家务的时候,我拿出怀里那本小册子,有几幅男女ooxx之图,上面的运行功法祺玉都已经教会我了。不过这双修原来应该是一男一女,也不知道换成了两个男人会不会出问题。还有一幅穴道图,标示了点什么穴道会有什么反应。有让人昏睡的,止血的,放松的,致命的……

  我仔细迅速的记了下来,闭上眼在脑子里复习了一遍,重新检查发现没有记错,就把小册子扔进了热着茶的火炉里面。

  不是我过分谨慎,我是什么也没有就进了这个院子的,拥有的东西都是月例,或者少爷赠送的礼物。多出什么都会特别显眼。我在这里又几乎是没有隐私的,哪个主子丢了东西,或者府里出了什么事,管家都可能带着人把全府的人都搜查一遍。这种"色
情"的画册我自然不能留着。万一被人看见了告上去,我就会是第二个琳琅。

  虽然记熟了,我却没地方尝试,又不忍心对阿平下手,也只得白记着了。

  顾公子第二次光顾我的房间,说是想看看我写得字。

  "不到两年的时间,你的字已经算写得不错了。你不用再临那本字帖了,我再给你换一本。"

  "谢谢顾公子。"

  他点了点头,"字写得算不错了,还想学点别的吗?琴,棋,画?"

  我有些纳闷,不知道他对我的态度为什么变了。不再是那种轻视和敷衍,而是像在对后学末进,或者什么可造之才。我什么也没做,他对我的态度,怎么就变成了对可造之才了呢?

  所以我不知道该不该拒绝,不知道跟他学习会不会有什么风险。

  他见我犹疑着半天不答,笑了,"不知道该学什么?"

  我索性点了点头,看看他会再说什么。

  "你若是有兴趣的话,可以都学。反正我也闲着",他微笑着说。

  我想了想,"我不聪明。那样恐怕什么都学不成,我学画可以吗?"

  看他的态度,我要是拒绝了,恐怕就得罪了他。而这个人,我是不能得罪的,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而且跟他学习的话,也许他会同意借给我一些杂书看,那样我就能增长一些对这个世界的见识。

  棋要两个人才能下,琴练习的时候则太吵。

  "你很聪明。能静得下心,又不会贪多,这样才能真正学到东西",他微笑着起身,"从明天开始吧。"

  我点点头,拿了一盆新栽的水仙送给他,像去年一样。

  之后的日子,他亲自示范,几乎是手把手的教我画画,认真严肃的态度就像一位严师,让我受宠若惊,更让我摸不着头脑。我也只得暂时放下了这些疑虑,认真的学点东西。

  "那位顾公子又教你学东西了?",祺玉从背后抱着我,轻声问我。

  "嗯。"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还是他对你有那方面的意思?",他的话里带了点不满意的味道。

  "我也不懂。但他肯定不是对我有什么。"

  祺玉摸了摸我的头,笑道:"这个人我看了七八年,也没看清楚。但我肯定,他不是那种闲着没事就发善心的人。这个人有文人的清高,但他也不是那种迂腐的人,否则怎么还能在这府里忍这么多年。他做每件事肯定都有他的意图。否则他不会放下身段来结交一个平民百姓的。你要当心点。"

  "嗯。"

  "小傻瓜,别被人卖了还帮别人数钱啊。"

  "嗯。"

  他不满的把我翻了个个儿,让我面对着他,用力亲了我几口,才不满道:"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别因为他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就把他当成了好人了,就觉得他可以相信了。这样的官家子弟我以前在青楼里面见多了,都是当面一套,翻脸就不认人的那种。你可别犯傻,对他掏心掏肺的。"

  "我记下了。"

  "那我们再做一次",他一边咬着我的耳垂,一边挤进了我的双腿之间。

第 6 章
  "最近在学画画?"

  我点了点头。

  "画了什么?给爷瞧瞧。"

  "竹",我把练习用得画纸拿给他看。

  "还不错。喜欢画画吗?"

  我点点头。

  "韶儿性子真静。知道你学画,让人给你刻了一枚印章,你看看,喜不喜欢?"

  我不懂石头,所以也不知道那印章是什么材质。在印泥中沾了一下,然后印在纸上,是篆体的"念韶"两个字。很漂亮的两个字。

  可我从没有承认念韶是我的名字,即使我没有一个名字。

  "喜欢,谢谢少爷。"

  他拥着我笑了起来,"喜欢就好。你不爱说话,爷也喜欢待在你这儿找清静。当初看着你也只是觉得顺眼罢了。没想到你还有这样贞静的性子,而且也有书画上的灵气。倒是越看越喜欢了。十五的时候,爷带你出门看灯可好?"

  我一下子僵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少爷有时候出门应酬,也会带了祺玉他们出去。也就是当成了他们饮酒作乐时的一个乐子。虽然不至于要陪睡,但是陪酒赔笑或者唱曲儿是免不了的。不过顾公子和我并没有包含在内。如今也轮到我了吗?

  "别怕,不是带你去酒宴,就是带你去看灯,只有爷和你两个人。"

  我能拒绝吗?不能。我点了点头。

  "你啊,胆子小的跟什么似的。你放心,你和他们不一样,爷是不会让你去伺候其他人的",他把我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

  因为赏灯的人太多,我们一直坐在马车里,从车窗里看外面红彤彤的一片。我趴在窗边,有些贪婪的看外面的人和风景。

  少爷从容的在马车里喝着酒,像是对外面的情景一点也不敢兴趣,反倒是一直望着目不转睛的向外张望的我。搂过了我,笑问道,"喜欢哪个灯?爷让人去给你买。"

  我眼睛溜了一圈,朝一个行人手上的灯指了一下。

  "张三?"

  "是,少爷",赶车的下人答应了一声就去了。

  "过来,别光看灯了,也陪我喝杯酒",说着就把酒杯放在了我嘴边。

  我只好喝了一杯。是米酒,倒是不难喝,甜甜的。

  "爷,那灯是不卖的,要猜谜赢了人家才送的",过了一会儿,张三满头大汗的回来。

  少爷在我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韶儿的眼睛还挺利,挑的灯也与众不同。"

  "那就算了吧,我不要了。"

  "那怎么行。你等着,爷去给你拿",他兴致颇高的扔下酒杯,下了马车就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果然提着我要的那种灯回来了。他英俊,衣着光鲜,风度翩翩,在人群中也显眼的厉害,倒的确是个风流人物。可惜我不是无知的少女或者少年,否则必定沉醉于他的温柔里。

  我提着那会转的花灯,一共有八面,每面都是一幅不同的仕女图。

  "喜欢吗?"

  我点点头。

  少爷把我手里的灯放到一边,把我抱到他腿上,咬着我的耳朵,暧昧的说:"那你要怎么报答我?"

  "……"

  他隔着裤子摩挲我的xx,调笑道:"韶儿的小韶儿也想我了吧?都硬了……"

  "这里……不行……回去……",我垂着眼睛恳求道。这里是闹市,虽然是在马车上,马车却连个门也

  没有,只有门帘而已。马车也根本挡不住稍微大一些声音。

  "韶儿脸红了,爷真喜欢看你害羞的样子",他匆匆解开我的腰带,把我的裤子褪到了膝盖上,直接握住了上下撸动起来……

  我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脖子里,身体随着他的手一波一波的打着颤。紧咬着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我倒是真想咬他近在咫尺的脖子一口,只是我不敢。平时的房事我也不敢在他身上留下一点痕迹。并不是怕他怪罪我,我想这点情趣他不至于会恼火。但是想到他有一妻四妾,除我之外,还有五个男宠,我就不敢。怕有人惦记上我,把我看成了眼中钉。

  他却一口就咬在了我的脖子上。

  "啊……",好疼。

  "爷喜欢听你的声音",说完了这句话,他对着我的脖子用力的又吸又咬。

  "少爷……嗯……",我在他的手里射 了出来。

  "张三,回家",少爷高声命令道。

  "是,少爷。"

  "你弄得爷也快忍不住了",少爷在我耳边小声说,又搂着我继续啃我的脖子。

  回到府里,才进了我的房门,他甚至等不及到床上去,等不及脱了衣服,就把我抵在门上,一把扒了我的裤子,直接撞了进来,抽 插起来。

  我哆嗦了一下,要不是学了那个邪门的功夫,肯定要疼死了。现在倒不疼,反而很享受……

  我跟随顾公子学画,平时他也愿意借给我一些杂书看,我也就看了一些历史,风土人情,演义故事,知道了几个州县名。

  那几个公子有时候在院子里聊天,明讥暗讽我清高,傲气,假装读书人之类的,还有些更难听的。我知道他们是故意说给我听的,顾公子他们惹不起,可我这个平民百姓出身的也不与他们来往,甚至还跟顾公子学这学那的,他们自然会看我不顺眼。不过导火索却是少爷带我出去看花灯这件事。

  原本少爷一个月到我这里两三次,不算少也不算特别多。我又一直沉默低调,所以也没人注意我。现在他们的火都集中到我身上了。

  祺玉刚开始听他们说的时候还开玩笑似的冲我抛媚眼,因为他也常说不明白我学那些有什么用。不过后来他们说的太难听了,他也不高兴了,晚上跟我说:"你就听他们那么说,连句话也不知道回。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了。"

  "没关系,我没有放在心上。"

  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神色,"真是笨蛋,你这样的性子,在这府里怎么活啊。"

  "……",不就这样活吗?他们也没什么能量。说说怪话把火撒了,也就这样了。

  "要不我点了他们的穴,然后揍一顿给你出气?"

  "别。"

  "唉,我也知道不能这么干",他搂着我叹了口气,"你怎么办啊?我要是不看着你,你被人欺负死了都不知道吭一声。"

  我轻笑了一声。

  他在我身上上上下下的使劲儿揉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白天看见你脖子上有几个印子,是他留下的?"

  "……嗯。"

  他哼了一声,也用力在我脖子上吸了起来。

  "别闹……",平时我们都小心翼翼的,不在对方身上留下痕迹。毕竟身份都是少爷的男宠,不能不小心谨慎。

  "没关系的,多一个少一个不会有人注意的",他又舔了舔我的脖子,"再做一次,嗯?"

  "……"

  终于停下来之后,我也困的厉害,缩在他怀里打算睡了。

  "你以后跟我走吧?",他忽然轻声说。

  "什么?"

  "小傻瓜,我们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在这府里待一辈子。等年纪大了,是肯定要离开的。只要没有犯事犯到老爷和少奶奶那里,少爷也不至于再把我们卖掉。大概就会给几两银子打发出去罢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好不好?我们一起过日子。"

  "你练了武功,为什么不早点离开这里呢?"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里呢?我从小被卖到了青楼,外面也没有家了。也没有一技之长,除了取悦男人,我也从没学过别的东西。虽然身份低贱,过得却一直是锦衣玉食的日子。我也过不了平民百姓的那种苦日子。这里虽然不自由,可过得还算如意。这两年年纪大了,少爷也很少进我房里。而且这里还有一个你。我还有什么不如意的?干嘛要急着离开呢?"

  "……",他说的话有他的道理,他以前的经历和受过的教育让他愿意过这样混吃等死的生活,我理解。可我也知道,我和他的想法不一样。我想出去,想自由自在的生活,哪怕辛苦或者贫穷。

  "你虽然有老子娘,还有兄弟和姐姐,他们或许也惦记着你。可你要知道,若是他们知道了你在府里不是当下人,而是干这个,他们……怕也容不下你。还是跟着我好,咱们谁也不嫌弃谁,而且我会一辈子都保护你的。行不行?"

  "……好",先答应下来吧。以后我也是走一步看一步。要等到功夫很好的时候,有把握逃出去的时候,我才会离开。恐怕还要好几年呢。

  他高兴了起来,用力的亲了一会儿我的嘴,然后拍拍我的背,"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

  "嗯",我闭上了眼,在一片暖意中很快睡着了。

第 7 章
  顾公子说想找个人陪他下棋,所以在画画之余,也教我下围棋。

  我执黑,他执白。我一子一子下的极慢,才学会规则,每一步都会想很久才走。他却下的极快,看起来随意从容的很。

  "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他在我思考棋路的时候,忽然开口问我。

  "以后?",我这样的身份,哪有什么以后。我的确是想离开,但他怎么会知道?

  "难道你甘愿一辈子雌伏于男人身下?就算你甘愿,也是不可能的。就算他现在再宠爱你,等你年纪大了以后呢?女人只要本本分分的,就算年老色衰了,也可以安心在这府里待一辈子。可男人老了却只会被赶出去。我想你是明白的吧。"

  我点了点头。

  他满意的笑了,"你和那几个人不同。你身世清白,现在又读了书。难道就没有想过以后考科举,光宗耀祖?"

  "我这样的身份……怎么可能?"

  "做官的确是不可能了。但是认识你的也只有这个院子里的人,将来出去了,有了平民百姓的身份,换个地方,起码可以考个秀才吧?"

  "……"

  "士农工商,以士为尊。考了秀才,就算是士了。虽然做不了官,可是却已经可以见官不跪了。这就足以让你立身了。否则,你即使出去了,也只能是个任人揉搓欺凌的角色。要到了一个人都不认识的外地去,身后连家族和亲人也没有,连个能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连地痞流氓都可以随意拿捏你。但是有了功名就不同了,就算有了什么麻烦,连衙门也不能随意定你的罪。"

  我点了点头,他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参加科举只能在户籍所在地,就算我将来能出去,我在府里的这个身份也是瞒不了人的。"

  他微微一笑,"我现在虽然是这个身份,但我从前的恩师和同年可都还在做官。我家的罪是皇上定的,他们救不了我。可是让他们给你改个户籍或者名字,却不是什么大事。"

  "你为什么要帮我?"

  "算是结个善缘吧。起码我教了你这么多东西,我帮你安身立命。我也不可能在这府里待一辈子,若是我将来无路可走,去投奔你,你不会不管吧?"

  "你相信我?"

  "我看你是个厚道的人。对下人宽厚,对上也不谄媚讨好,倒是个有骨气的。再说我也没有选择,若是我看错了,只能说是我运气不好罢了。我虽然还有些朋友,但你看看我现在的境况,当初我寄身于最好的朋友家里,最终也不过落个男宠的身份罢了。我还能指望谁?就算是有朋友愿意收留我,以我现在的名声,我又好意思去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他看了我一会儿,慢慢的收了棋盘上的棋子,"如果要考科举,只认识字是不行的,从明天开始,你到我这里来念书。"

  "是。"

  "这件事不能和别人说起,你明白吧?"

  "我明白。"

  回到了房里,我细细的回想顾公子说过的话。虽然不能全信,但是起码到目前为止,于我没什么害处,反而都是好处。我也就认真学吧,走一步算一步了。

  考不考秀才再两说。虽然秀才有了社会地位,可我没有家业田地,该怎么生存?人家考秀才都是为了考举人,进士,然后做官的。我又做不了官,考秀才有什么用?

  见官可以不跪是很好,可是有了功名,我就不能从商,不能去做个小生意养活自己。也不对,我想差了,如果能找人帮我,那么隐于身后还是可以的。

  还可以当状师,当幕僚,甚至当官衙的书吏。只要我这段当男宠历史没有人知道,那么我就可以安心的生活下去。

  是了,这段历史。他还可以用这个把我拿捏在手里,所以才这么放心我。我用了他提供的户籍证明,就只能去他选定的地方,他也就不怕我跑了。

  我总算是想通了一部分。

  那么为什么选了我呢?既然有人能帮他办事,就说明他还是有能量的。想想他在这府里当了快十年的男宠,名声什么就不说了,就算有什么关系也早该人走茶凉了吧。谁愿意与犯官之子搭上关系?听他说话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很容易办到,我想他能办到的事不只这一点儿。那么没人收留必定不是真的。或许,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一条退路。就像他说的,无路可走的时候来投奔我。

  这样想一想,我就能想通了。心里也放松了很多。我仍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也没有被顾公子寄托了什么厚望,只不过是一条后路,甚至后路之一罢了。

  春去秋来,我就像是学生一样过日子,匆匆两年就过去了。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但我也是很认真的学了,而我也十八岁了。

  因为营养不错,我已经长得和少爷一般高了。而且相貌端正英挺,身体结实强壮,已经脱离了那种软软小小的娈童的范畴了。我原以为自己会和祺玉一样,因为长大长高了,而使得少爷不再有兴趣。如果能那样是最好的,我也就能顺势脱身了。可惜并没有,他还是以每月两三次的频率来我的房中。

  有一次,他喝的醉醺醺的来我的房中,一边做那个事,一边说着:"爷喜欢你读书,你知道为什么吗?",似乎根本没打算等我回答,他又接着说,"因为那样,你就有了读书人的气质,有了那些个妓
子们根本不可能有的风流气度。那样,你就知道礼义廉耻,你就会觉得雌伏于男人的身下是一种耻辱。爷最喜欢的就是看你那种忍耐的神色……"

  原来如此。

  难怪无论我学什么,他都没有反对过,反而很乐见其成。他的心态真……扭曲。

  我虽然听到了这些,却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原本自己的身份定位,也不过是他的玩物而已。早就知道的事情,只不过如今他直接说了出来。一切与过去并没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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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长高了,晚上睡觉时已不能再完全缩在祺玉怀里,不过我还是喜欢搂着他睡。

  "你想不想试试在上面?"

  "啊?"

  "啊什么啊,我问你呢",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以前年纪小嘛。现在你也长大了,老是让你在下面,对你好像不是很公平。"

  我笑了起来,他有时候还挺可爱的,不过还是算了,我对现状很满意,那个活儿好像也挺累的。而且说实话,我对这样的事没有那种觉得低贱或者屈辱的心态。因为这是我自己愿意的,而不是那种,因为是被少爷买下来,我不得不为之的。

  虽然书上说男女阴阳才是天道至理,可我已经习惯了和男人亲热。也并不觉得这是错的,或者见不得人的事。既然这样的事存在于天地间,就必然有他的道理。

  "不了,你在上面吧。"

  "为什么?瞧不上我?还是嫌弃我以前是个千人骑,万人枕的娼 妓?",他有些恼火。

  我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低声道:"我从来没有瞧不起你。只是已经习惯了。你若是喜欢我在上面,也可以。"

  其实就相貌来说,他美的肖似女子,大约看上去更适合在下面?

  他嘟嘟囔囔的说:"谁说的?我是不愿意让你吃亏。你既然愿意,我当然更愿意了。"

  我靠近了他,全身都贴着他,轻轻的摩挲着安抚他。他的性格有些敏感多疑,但是对我的确很好。

  ======================================

  "你现在,考举人还在两可之间,要看你的运气好不好。但是考个秀才是没有问题了。"

  "……"

  "你的性格太清淡了,没有什么上进心,也不太会与人交际往来。这样的性格是做不了官的。不过也好,反正你的目的也不是做官,只要考个功名能立足就可以了。"

  我点了点头。

  "差不多是时候了",他拿了一张身份文牒,一张房契,两张五百两数目的银票,和十两碎银子给我,"后日的晚上,你直接出院门,然后从角门离开,那里会有一辆马车在等你。马车会先带你去一个院子,然后天亮了城门开了之后,带你离开京城。目的地就是你身份文牒上的乐城。然后你在那里复习待考,参加来年的童生考试。如果顺利通过,就继续参加举人考试。若是考过了,也不要参加进士考试,就说要再复习几年。若是没考过,那就随便你是不是再考举人。你房里的东西都不要动,衣物银两也留下,只拿着我给你准备的这些,换洗衣服什么的马车上都会有……",顾公子细细的嘱咐了我许多事,甚至连身世的谎话都帮我编好了。

  我仔仔细细的记下了。

  "还有问题吗?"

  "我想带一个人,行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点点头,又拿了一张身份文牒给我,"你带个帮手也好。这两张身份文牒是一兄一弟的,你带了人就和你兄弟相称吧。对了,既然要参加科举,就不能没有字,我赠你一个字……就季玉两个字吧,君子如玉,你记下了。"

  "谢谢您",我起身向他恭恭敬敬的行礼,发自内心的感谢他。要不是他帮我,我只能逃到山里或者塞外当个流民了。

  他摆摆手,"你去吧。"

第 8 章
  回到房中,我静静的思索。顾公子让我后天晚上离开,院门和角门通常都会有人守着,何况院门到角门之间的一大段路,可能遇到很多人。他不大可能在刘府里收买得到这么多人,也就是说很可能有刘府之外的人参与?

  他让我不带任何东西,连衣物和银子都不带。是不想让人觉得我携款潜逃了?那他有什么方法掩饰我的消失呢?放火烧了房子?弄具面目模糊的假尸体?

  我打了个寒颤,拍拍自己的脑门,觉得自己胡思乱想的太厉害了。我想那个也没有用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后天把阿平打发回家吧,反正他也念叨着想他娘了。他跟管家请假应该没有问题。

  然后是,我真要按照顾公子的安排,去乐城,然后考秀才,甚至考举人吗?总觉得这样,我是被控制住了,甚至我的生活是完全被安排好了。感觉不太舒服。

  而且,从安排我的事情这冰山一角就能看出,他的能量很大。他的心大,能量也大,我根本不能预计其中有什么风险,也不知道会给我带来什么结果。如果只是这样,我还不会犹豫。我不喜欢欠人情,即便有风险,但只要能还他的人情,我也是愿意的。

  虽然我不信他,从来没有信任过他。但这四年来,他的确认认真真的教了我很多东西,我不能不感恩。

  让我真正犹豫的是,我不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恶意。他可能只是把我当成了诱饵,替身,甚至事后用来替罪的人。例如他在我走后在刘府放一把火,事后一检查只有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就完全可以说那是我干的。当然,这是个不恰当的例子,他付出了很多,近四年的教学,两个人的身份凭证,等等。只是为了让我顶个纵火罪实在很不划算。

  不过只要有十分之一的可能,像他说的"走投无路的投奔"我,我也想要为他留下这条后路。还了这个人情。

  何况我还有底牌,那就是武功。别的不说,起码万一出了事,逃跑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就去乐城,去他安排好的房子,考秀才的功名吧。

  打定了主意,我拿出拿两张身份文牒,"林珏,十八岁,籍贯……",看来这份是为我准备的。"林耘,二十四岁,籍贯……",我没问过祺玉的年纪,不过这个应该可以给他用,反正也分辨不出年纪。

  今晚要问问祺玉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我没什么把握。他留恋安逸的生活,我们这一走又是前程未卜。

  他若不愿意,我就把身份文牒送给他,将来他想走的时候总用得着。

  可是,这次顾公子的动作这么大,像是完全没有顾及,肆无忌惮的。这是不是说明,刘家要出事了?

  我拿不准。可万一是真的,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那时候祺玉再想走怕就来不及了。

  跟我走的话,我连自己的安危都不能确定。不过,他拿了身份文牒,却没有必要和我一起守在乐城,他功夫很好,到时候还不是天高任鸟飞?

  整理了一下房间,把我以前练笔的字和画都一张张扔进火炉里面烧掉了。然后拿起水壶浇花,一边想着还有什么是我没想到的。

  晚上祺玉来了之后,我才想起,我还没想好怎么和他说这件事。本想和他好好谈一谈,但他很急 色,只好先做一次再说。

  "你不是有事要和我说?"

  "嗯",我喘匀了气,轻声应了一声。

  "说吧",他搂着我和我面对面,"我听着呢。"

  "顾公子给了我两张身份文牒,并且安排我后天晚上离开刘府。我想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

  "你什么时候和他好上了?",祺玉根本没有抓住我话中的重点,反而满是酸味的说。

  "我没有和他好。他帮我是因为日后用得着我。"

  "日后用得着你?他要怎么用?万一把你卖了怎么办?反正我们有武功,就算想走,也用不着他帮忙啊。"

  "可我们弄不到身份文牒,将来不管想做什么都寸步难行,除非我们出海或者出关去。"

  "我们拿了身份文牒跑了,他能拿我们有什么办法?"

  "他这几年教了我很多东西,他说将来可能走投无路的时候去投奔我。我不知道他的话可不可信。但我想还他这个人情。"

  "你啊",他揉我的头发,"做人这么老实厚道干什么?"

  "那么你的决定是?"

  "叫我祺玉哥哥,我就跟你走",他笑嘻嘻得说。

  "……祺玉哥哥",我无可奈何的低声说,话音才落他就咬住了我的嘴唇。

  吻得气喘吁吁的才停了下来,我轻声嘱咐他,"把你的书信之类的私密的东西都处理掉。衣物不要带,玉佩挂件散碎的银子也不要带,如果有别人不知道的银票之类的,可以带上。顾公子大约会使什么手段,让人以为我们死了。所以留下那些东西,让人不会产生怀疑。"

  "明白了。放心,我过去在青楼里存了不少银子都换成银票了,我们出去了生活也不会有问题。"

  "那钱你好好存着。除了身份文牒,他还给了一张房契,一千两的银票。我们安身立命没有问题。"

  "什么话!你还要和我分得那么清楚吗?",祺玉恼怒道。

  我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听我说。我并不想要他给的东西,如果将来还了他的人情,我们就离开那里。那时候你存的钱就是我们的后路了。我并不信任顾韶,所以我们必须有退路。他不知道我们懂功夫,这也是我们的一张底牌。"

  他笑嘻嘻的亲我:"小家伙还挺贼的。这样我就放心了。"

  "其实更安全的做法是,我们商量一个地方,出了京城之后,我们就各奔东西。我去顾韶安排的乐城,你去我们商量好的地方安家。我那里的事情做完了,或者我那里出了事,至少我可以投奔你,至少还有个知道他底细的人,让他不能一次就灭了口。咱们俩在一起,万一有什么事儿,就会被人家一锅端了。"

  "你想和我分开?"

  "……我不想。但那样你更安全。所以你来决定。"

  "我们不分开。浑浑噩噩的活了这么些年,也就是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才觉得活得有滋味。不管怎么样,都要在一起。大不了就是一起死了",他很光棍的说。

  "好吧",我露出了笑容,其实我也不希望和他分开,我贪恋他的体温和陪伴。重新从头开始生活,身边有熟悉的人,会安心很多。

  "对了,出去了之后,你会娶媳妇吗?"

  这我倒没想过,不过为了不引起注意,尤其是考了功名之后,还是娶媳妇比较好。

  "你呢?"

  "我不会。我不喜欢女人。你呢?"

  我想了想,"只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就不娶媳妇儿",如果他离开了我,我自然要找人陪伴,到时候娶一个妻子恐怕是最好的选择了。

  "我当然会留在你身边",他理所当然的说。

  "好。准备的时候小心一点,别让人察觉了。"

  "这个我自然明白。该交待的都交待完了?"

  "嗯。"

  "那就再做一次吧?",他直接再次冲撞了进来。

  "……"

  "这次我再教你一个新姿势好不好?"

  "……"

  "会让你更舒服的……"

  "……",我干脆不理会耳边的声音,闭上了眼睛,享受他的努力。


第 9 章
  "你的爹娘和兄弟姐姐早已经离开京城了,不知去向了。"

  爹娘?兄弟姐姐?我完全忘了这回事。因为他们并非我的亲人。而且,他们已经卖了我。不管原因是什么,造成的结果是我在这刘府当了四年的男宠。所以,即使他们是我的亲人,我也不会再认了。

  不过他特意提起是为了什么?担心我今天出门后会急着寻找亲人?

  我沉默了点了点头,然后抬头询问:"他们为何离开京城?"

  "没有找到你家的亲戚,银两耗尽,只好离开。但是并未归乡,似乎要去寻找和你兄弟定亲的人家。你若是知道在哪里,将来可以去寻找。只是要让他们对你的身份缄口。"

  我摇摇头,即使知道,我也不会去找。何况我不知道。

  他叹了口气,"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在乐城,好好的过日子吧。去吧。"

  "是。"

  ================================================

  等到祺玉过来找我之后,我打量他,难得穿了一件不那么显眼的衣服。

  "都准备好了?",我开口问他。

  "嗯",他在这样的事面前,也不再笑嘻嘻的了。

  我想了想,"若是后悔了,反悔也没关系……"

  "谁后悔了?",他恼火的打断我,白了我一眼。

  "那以后我们就兄弟相称了,二哥",我拿出一件连帽斗篷给他,自己也披上一件。

  "为什么是二哥,不是大哥?"

  "这身份文牒是顾韶准备的,原本他只给了我一份。我又问他要了一份,才知道他早准备了一张与我是兄弟身份的文牒。我想他可能有安排,将来到我那里有可能用兄弟的身份。所以先把那个位子空出来,将来也好圆话。"

  "知道了,老三。"

  然后和他并肩出了门,然后是院门,角门。一个人也没有遇上。

  角门外有一辆马车,赶车的车夫看见我们出来也不说话,掀开车帘让我们上了马车,就赶车迅速的离开了。

  很快到达了一处小院子,车夫没有招呼我们下去,我自己也觉得在这京城里露面的次数越少越好,反正马车宽敞,被褥齐全,就在马车上睡了。

  祺玉搂着我,贴在我耳边问:"为什么要冒这个险呢?"

  我明白他的意思。在刘府过得是安安稳稳的日子,刘少爷也算是个极好应付的主子,在那里待几年,然后平平安安被放出来,身份也没有破绽,换个地方也能好好的过日子。

  不像现在,我们欠了别人的人情,也把把柄送到了别人手上。而且顾韶的心思不明,我们的确是前途未卜,前景堪忧。

  但,我从不愿意过那样的日子。只要能有离开的机会,无论其中的风险如何,我都会抓住。我不愿在刘府里蹉跎至心若死灰,因为看不到未来,就混吃等死。

  我沉默了半晌,握住祺玉的手低声道:"我不想再过那样的日子,能早一天出来都很好。"

  "那样的日子是指什么?和男人上床?可是……"

  "我的卖身契攥在别人手上,不得自由,生死都由别人决定。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如果能像阿平那样当奴仆,我也许也就认命了。可是男宠……我不愿。我十四岁进府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可是被强迫……对刘少爷和刘府的厌恨,就搁在我心里,一辈子也去不了了。"

  "那……那我呢?",他的嘴唇有点抖。

  "我不讨厌你,你别乱想。"

  他叹了口气,"那你理想中的日子是怎么样的?"

  "我……想有个安稳的家,过普普通通的日子",我还是缺乏安全感,因为我在这里没有根。

  "你还是想娶妻生子?"

  "我没有",原本是那样打算的,但是有了祺玉在身边之后,我已经找到了一些安定温暖的感觉。虽说他以兄弟的名义留在我身边也可以,但他明显不是那样想的,所以我也就打消了娶妻生子的念头,"你在我身边,也是一样的。"

  他脸上这才有了喜色,从身上掏出一个油布包,"这是我前些年的积蓄,有两千三百两。你知道我从没有在外面过过日子,而且衣食住行都奢侈惯了,也不是个会过日子的人。这些就交给你来管吧。"

  我了解他的性格,若是愿意把钱交给我,那就是等于愿意把自己也交给我了。我想了想,把那油布包收下了,贴身放好了。虽然我没有过过日子,但是从阿平那里,也知道物价水平。如果我们过普通的日子,那么这些银子已经足够我们过一辈子了,而且还过得不错,至少饭桌上能时常有鱼有肉。

  可是不能过这样只出不进的日子。还是要置办些田地,或者产业。等我考了秀才再说吧,那时候办事方便些。

  "你觉得买些田地当地主好?还是有个店铺当老板好?"

  他为难的说,"我也说不上。我都不懂。"

  是啊,他又没有接触过这些,哪会懂呢。

  有没有田地可买还不一定,能不能盘到合适的店铺也两说。我何必现在苦恼。还是将来再说吧。

  "睡吧,从明天开始就要赶路了",我搂着他的脖子和他贴在一起。

  他给我拢了拢被子,"冷不冷?"

  我摇摇头。

  他搂着我笑了,"这还是第一次我能和你一觉睡到天亮呢。以前看你睡着了,我都舍不得离开暖烘烘的被窝。以后是不是都可以和你一起睡了?"

  我也笑了,点了点头。

  赶了一个月的路,才到了乐城。这里离京城的确足够远了。将我们送到了那所宅院,马车就离开了。

  "原来是主人回来了",看宅子的是一对本地的夫妻,见到我们连忙行礼。

  "这位是二爷,叫我三爷就行了。弄点热水洗澡,再弄些饭菜上来。"

  "是。"

  梳洗过后,好好吃了顿热饭。陈嫂的手艺还不错。

  吃完饭,我和祺玉察看整栋宅子,普通的两进宅子,内院是几间卧室和书房,外面则有客厅,厨房,还有下人住的房间。

  看了几天,觉得陈嫂夫妻还算本分老实,就和他们签了十年的契约,正式雇了他们。别的不说,洗衣做饭,看宅护院还是需要人的。虽然我们自己也可以做,但一来我已经报了名,要准备考试。二来以后我还要经营自己的田产或者产业,也不能天天耗在家务上。而祺玉并不是能干活的人。

  这些天我都在专心念书,反正已经找了公道的中介人,要是有人卖田地或者店铺,自然会来联系我,倒不需要我满街转悠着去找。

  倒是祺玉这几天不知道在干什么,天天从我这里拿了银子,在外面待到天黑了,然后才醉醺醺的回来。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我问陈嫂:"二爷还没回来?"

  "没有,买菜的时候看见一个有些像二爷的人往花街那边去了,看得不真切,兴许是认错人了也不一定。"

  我点点头,陈嫂这么说,必定是没看错。花街柳巷?祺玉怎么会对那样的地方感兴趣?他还有什么没有见识过么?

  我虽知道他必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适应这样简单朴素的日子。甚至因为自由了,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他会像脱缰的马一样,失控一阵子。但我没想到他会去花街。

  吃完晚饭,我在书房看了很长时间的书,祺玉才回来。又喝醉了,在内院里像个三流的酒鬼一样唱着曲儿。我的怒火蹭蹭的就上来了。

  "三爷,要不要送点醒酒汤过来?"

  我点点头,"送一碗过来,然后你们就歇下吧。"

  "是。"

  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就把他扔进了冷水里面,洗去了浑身的脂粉味道。他一阵哆嗦,才清醒过来。看见我沉着脸,也不说话,反而闹别扭似的转开了脸去。

  他还有理了?

  我把他捞起来,擦干了,扔到了床上。在床边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见他蠕动着钻进被子里,然后

  转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我。

  我冷笑了一声,脱了衣服钻进被窝里,把他教会我的十八般手段都用在了他身上……"祺玉哥哥,舒服吗?"

  他哼哼着不说话。

  我拿捏着他的要害处,"祺玉哥哥,想不想 射?"

  "放开……你放开……",他的声音很委屈,好像我欺负了他。他的功夫比我好,若要真心反抗我,我真还制不住他。可他只是口头上抱怨,并不和我动手,说明他并没有和我隔心。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和我闹别扭。

  我心里的怒气缓了缓,"那你告诉我,你今天去花街干什么去了?"

  "我什么也没干,真的……就是让人陪我喝酒,别的什么都没做。"

  这我倒相信,松开手快速的撸了几下,他就射 了出来。

  不过这个人,我不能再纵容。原本不管他,是因为想到他终于能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不忍心再拘束他。可事实证明,他果然是欠人收拾欠人管的。我再不管他,他恐怕要嫖赌俱全了。

  我将手上的粘液涂在他身后,伸手指进去,做着扩张的工作。

  "咦……你不是不愿意吗?"

  我不理他的问话,匆匆做了扩张,然后直接冲撞了进去。

  真……舒服……

  这样的方式还是第一次。以前是犯懒和习惯,以后要管住祺玉,要彻底的全面的压制住他,在床上还是用这样的方式好了。

  我一边弄,祺玉一边哼哼,气氛渐渐变得旖旎起来……他果然比我更喜欢在下面。

  做完了一次,我搂着他,和他鼻尖贴着鼻尖,缓和了语气,问道:"你到底在和我闹什么别扭?"

  他垂下了眼睛,睫毛真漂亮。他转过了身,又贴进我怀里,让我从他背后搂着他,低声说:"我心里又难受又害怕。我什么也不会做,什么也干不了,每天都闲得发慌。你却……每天念书,还要考秀才。考秀才不就是想做官吗?你越走越高,将来肯定要娶妻生子……那我呢?我还是一无是处。那时候我都老了,连给你当男宠都不配了……"

  我叹了口气,搂紧了他,已经到手的温暖我怎么会松手?


第 10 章
  "祺玉,咱们在乐城并无根基。如果想在这里买田地,或者做生意,这样是不行的。那些衙门里的皂隶,本地的地痞流氓,同行业的其他商家,都不会让我们有好日子过。一旦起了纷争,要去打官司,我们这样没有根基的平民百姓是必输无疑。而且没有根基,就没有信誉,我们也请不到当地人为我们做事。像陈嫂他们这种干些粗活的还算容易,要找合适的账房和掌柜就很难了。而且我们并不是当地人,难免被奸猾的账房所欺。你明白吗?"

  他听得很认真,点了点头。

  "这才是我要考秀才的原因。我并不想去做官,可我要是有了功名,咱们就不会被人欺负。"

  "你真的不想做官?"

  "嗯,不想。一无根基,二无人脉,而且还有那么一段在刘府的历史,我是做不了官的,这是外因。内因则是,我想过舒坦日子,有一点产业可以忙活,有一点小钱可以享受生活,闲时可以读读书,养养花,做点我喜欢做的事儿。晚上能和你痛痛快快的做一两次,然后舒舒服服的抱在一起睡到天亮。这样的日子我就满足了。"

  他转过身来,笑容掩也掩不住,眼睛发亮的问我,"你说的是真心话?"

  我点了点头。

  "可是,如果你考了秀才,有了功名,肯定会有人来提亲的。你要是一直不成亲,会让人起疑的。"

  "没事,我早就想好了。当初来到乐城,我们对外说的原因,是父母去世,族伯收了家里的田地,给我们分了些银子,让我们出来单过。关于婚姻之事,我就说父母在世时订了亲事,只是那家人家搬家离乡,不知道去了哪里。但毕竟是订了亲的。所以我要等那家人家来找咱们。这样说也就是了,再说我们又不是扎根在这里不走了。待上几年,等顾韶的事情了了,我就以游学为名离开这里,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去。"

  "带上我吗?"

  "当然,只要你愿意。"

  "那还差不多",他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嗯,名义上你是我二哥,万一有人提亲你帮我打发了就是。"

  "没问题。"

  "你最近又是天天喝酒,又是去花街鬼混,我估计是没有好人家的姑娘敢向你提亲了。"

  "我才不希罕呢。我本来就不喜欢女人。"

  他的嘴唇微微的翘起,漂亮的紧,我凑过去亲了一口,低声问他,"真的觉得很无聊?"

  "嗯,以前虽然也没什么意思,可还有人说说话,或者吵吵架。在这里,能白天黑夜都跟你在一起,我特别高兴。可是你每天钻到书堆里,只有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才和我说几句话。我心慌的不得了。"

  "是我不对",我先向他认错,想了想道:"那你先管家里的账册好不好?等你学会了看账,将来我们置办了产业,也由你来管理。"

  "可我不会看帐册。"

  "我教你。"

  "我能行吗?"

  "当然可以。以后就由你在外面赚钱养我,我就在家里读读书,下下棋,怎么样?"

  "行啊",他喜笑颜开,又问我:"那我赔钱了怎么办?"

  "没关系,赔钱了就再想办法赚回来。要是都赔了,反正咱们俩有武功,到时候干脆到山上当山贼,蒙上脸劫道去",我开着玩笑。

  他露出了放松的笑容,"好,我都听你的。"

  "那你就先忍耐上一段日子,好不好?别老出去瞎混了。"

  "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去那种地方",他有些不好意思,"我真的什么也没干。你知道,我自己就是从那种地方出来的。那些伎俩我都清楚地很,根本不会上当。我也不可能喜欢那样的虚情假意。"

  我亲了亲他,"那你知不知道自己长得很招人,虽说喜好男色的不多,可也不少。你天天在外面喝的醉醺醺的,万一碰上了那样的,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道。"

  "切,谁敢占我的便宜",他挥了挥拳头,接着又凑过来笑眯眯的问我:"你今天吃醋了,是不是?"

  我看了他半天,才说:"以后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再不许你喝酒了",然后搂着他闭上了眼睛,"睡吧,我累了。"

  他蹭的起身,坐在我腰上,不依不饶的,"不许睡,你还没有回答我。"

  "回答什么?睡觉!",我搂着他翻身,把他半压在身下。

  "到底有没有吃醋?"

  "今天陈嫂又没有包饺子,我吃什么醋。"

  "哼,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就是吃醋了,要不怎么忽然那样……"

  我睁开眼睛,看见他脸红了。

  他在床上身经百战,花样百出,百无禁忌,而且也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羞涩。可我觉得过去他从来没有一刻比此刻脸红的样子更可爱,更让我心动。

  我定定的看了他好一会儿,"我是吃醋了",我开口道,"所以,以后不要再和我以外的人喝酒了,好不好?"

  "好",他呆呆的点头答应了。

  我满意的一笑,"以后陪我读书好不好?"

  "好。"

  "再做一次好不好?"

  "好",他眯着眼睛握住了我的xx。

  "……"

  我把他压在身下,才伸手到他两腿之间。他就搂着我,又翻了一个身,骑到我身上,对着我的xx就慢慢的坐了下去……

  "嘶~",我抽了口气,真是……说不出的舒服……我伸手握住了他的腰,眯着眼睛看他在我身上摇摆……

  看来羞涩只是偶然的瞬间,豪放仍是他的主流,与他在上面或者下面的位置无关。或者说羞涩只是因为情感,而不是欲 望。这个纯情的人。

  "你今天吃醋了……"

  "……",我搂着他无言了一会儿,第二次都做完了,他怎么还没有忘记这个话题。

  "也就是说,你是喜欢我的?",他定定的看着我,脸上又飞出一抹红色。

  "……",为什么他要如此辛苦才能得出这个结论?难道我以前没有说过?就算我以前没有说过,我为了他都打算不再娶妻生子了,难道还不能表明我的意思?其实我也的确没想过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感情我不指望,但这份温暖我想留住,也会珍惜。我觉得这比什么喜欢不喜欢要重要的多。不过,如果这对他很重要,我不介意这么对他说,"……嗯。"

  他飞速的搂紧我的脖子,脸也埋在了我胸膛上,似乎是……高兴?

  高兴就好。

  我亲吻他的头发,"天都快亮了,睡吧。"

  "嗯。"

  ========================================================

  教会了他看账本。家里的收支状况,每天吃什么样的饭菜,就都由祺玉来决定了。他也不再是大手大脚的花钱了,终于知道了米菜肉的价钱,终于学会了过日子。

  但是家里的账本很简单,每天大部分时间他还是闲着。就开始在书房里围着我转,添茶,磨墨,或者我抱着他看书。

  我发现他不是坐不住,这样无聊的陪着我,他也并不烦躁。他之前的情绪,与其说是因为无聊,不如说是担心被排斥在我的书房之外的焦虑不安。

  "二爷,三爷,有位李爷来访。"

  "客厅奉茶,我们马上就来",我吩咐道。

  "什么李爷?",祺玉问我。

  "就是那个中介人。看来你很快会忙起来了。"

  "我现在觉得陪着你读书也挺好的,不想到外面忙了。"

  "……",我无语的看着他,"先出去见见他吧。"

  原来是有家绸缎店要卖出,我和祺玉跟着中介人去看了,店铺加上存货只要八百两银子。说实话并不贵,单单是存货就值两三百两银子。店铺本身的价格大概是七百两。

  "我看您这里生意很好,怎么不做了呢?"

  "我的一个族叔,生意做的很大,只是没有儿子。他最近身体不大好,选了我回老家去继承家业。说实话,要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舍下我这绸缎店。"

  "可是我们不懂绸缎生意",我有些为难的说,"您这些存货我买下来也没有用。"

  "我可以把供货商介绍给您,这生意极容易做。而且您可以把我些伙计留下来,几个月工夫就能上手了。其实存活我原本是可以退给供货商,然后直接把店铺卖了。但是这些伙计都跟了我很多年,所以我才卖整个店铺。您要是看得上这生意,也能给他们一碗饭吃。"

  我和祺玉商量了一下,便点头应了。他见我如此爽快,十分欣喜。直接带我们去仓库盘点存货,然后核对帐本。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我们便签了契约,去衙门记了档。

  用了几天时间,会见了几个供货商,帮祺玉熟悉了一下绸缎生意,我便丢开了手,全部交给了他,自己只是在家读书。其实赚不赚钱我没放在心上,毕竟是第一次做生意,只要店铺在那里,就还值七百两银子,赔不到哪里去。

第 11 章
  祺玉虽然嘴上说不会管,不想管,但真正接手了生意之后,倒很是精明强干。绸缎生意并非是暴利,但收益除了支付伙计的月钱,也足以维持我们平常的家用,还有结余。家里的银子总算不再是负增长了。

  也许是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每一钱每一两银子的入账,他对这门生意很是乐在其中。我很能理解他,就像我当初羡慕阿平一样,用双手和辛劳换来的钱,是心安理得的。男宠,甚或青楼妓
子,出卖身体得来的大把的银子大概不会有这样的感觉。

  我想祺玉因此得到的成就感,是他以前没有得到过的。所以他认真的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也在他为生计忙碌的时候,参加了童生考试,顺利的取得了秀才的功名。跨入了士的行列,每个月也能在衙门领取几升禄米。

  原来邻里都称我为"林三哥","林三爷",如今则叫我"林秀才。"

  至于举人考试么,就去参加一次好了。我没有背景,没有名望,在秀才中文才也不出众。无论考官有没有舞弊,我考上的希望都渺茫。索性去参加一次,也见识一下这科场的风光。

  "三爷,店铺里的伙计阿生来了。"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你给他倒杯茶",我放下了手里的书,整理了衣服起身出了书房,

  进了客厅,看见阿生坐立不安的喝着茶,见我进来了,连忙放下茶杯,着急的对我道:"三爷,二爷和掌柜的吵起来了,吵得很厉害。我们想请您去劝劝。"

  吵起来了?

  "他们为什么吵起来了?",那个掌柜的是个做事极有分寸的人,不至于为了小事和老板吵架。

  "二爷想把所有绸缎的价钱都降一成,他说这样可以吸引更多的客人,我们的出货更多就赚得更多。可掌柜的不同意,他说这样不符合行规,我们这样干就把全城的同行都得罪光了。"

  祺玉倒是的确肯在生意上动脑子。只是想事情还是不够周全。我为何知道这些呢?这些是书上学不来的东西。我不是生而知之,而是有些东西就存在在我忘记了很多东西的头脑中。刻意去想的时候想不出来,但要用到的时候,很多常识就自动的冒出来了。

  我想了想,觉得有些事还是不要在外面说了,叫老陈进来,"老陈,你跟阿生去一趟,请二爷回家来,就说我有事情要和他商量。"

  又对阿生说,"你跟掌柜的说,暂时一切照旧,不必更改货物的价格。等我和二爷商量出结果再告诉他。"

  老陈和阿生答应着去了。

  过了一会儿,祺玉气呼呼的回来了。直接拿了我的茶杯咕嘟嘟的喝水,然后在我面前坐下,埋怨的说:"你干嘛那么着急的叫我回来?是不是阿生他们来告诉你我和掌柜的吵架了?"

  "你哪来的那么大的火气?",我把他搂到身边来,微笑得问道。

  "明明是咱们的店铺,我想改个价钱掌柜的竟然死活拦着。要不是看他一把年纪了,我都想揍他了。"

  "哦?为什么想改价格?"

  "价钱卖便宜一分,看似赚得少了,但是买东西的客人必定多了,出货也就快了。这样赚得更多……",他眉飞色舞的向我解释他的想法。

  我耐心的一边点头,一边听他的想法。

  "你觉得我的想法有道理吗?"

  我点点头,"是有些道理。"

  "对嘛,我明天就跟掌柜的说,他要是再不同意,我就把他辞了。"

  "那你知道,原本绸缎布匹的价格是谁定的吗?"

  "谁啊?"

  "这是所有绸缎零售商家的约定俗成,你们从供货商那里拿到货物的价钱是一样的,售出的价格是在这个价钱上加上几分利。"

  "哦,那又怎样?我愿意降价卖,不可以吗?"

  "你若降了价,别人见减少了客人,也只能降价。然后你们价钱又一样了,客人也不会只到咱们的店里来,你赚得银子反而少了。"

  "啊……"

  "乐城那么大,绸缎店虽多,但咱们的生意一直不错。实在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揽客。你这样做,只能让所有的绸缎店都跟着你降价,跟着你赔钱。你就真的是得罪了所有的同行。他们在此地根基深厚,找一两个官府中人天天来店铺里巡查,或者找地痞流氓天天来捣乱,你这生意就做不成了。何况整垮别人生意的方法多着呢,咱们并不是什么巨富人家,对上了也敌不过人家。之前我们的生意做得顺利,是因为我们直接接手了钱老板的生意,而且我们用得是原本的掌柜的,人家留了两分香火情分。看我们也守规矩,这生意才能安安生生的做下去。举一个简单的例子,他们几个大户只要联合一下,让供货商停了我们的货。那些供货商也不会为了我们一家,得罪那么多人的。我们的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你说的有道理",他沮丧的说,"我是想得太简单了。我原还想着,降价以后,能拖垮一两家绸缎店,我们就把店再盘过来,多开几家店呢。"

  "如果你有十万两银子,大概可以做到",我笑了。

  他有些不甘的说:"你年纪那么小,怎么知道的这么多?这也是顾韶教你的吗?"

  "也算吧。书读多了,就一通百通了",我随口应付道。

  "我是不是很笨?"

  "你一点也不笨",若是我是他,恐怕还想不到要用恶性竞争来争取垄断呢。

  他恹恹的靠在我身边,看起来并没有被安慰到。

  "你若是想多赚些钱,我们可以再找找有没有合适的店铺可以盘下来",我看着他亮了一些的眼睛慢慢道,"但是,这里可能并非是我们的久居之地。若是把现银都换成了产业,产业将来可是带不走的。"

  "我差点把这个忘了",他有些失望的说,"要是能在这里安定下来就好了,我挺喜欢这里的。"

  "我也不希望有动荡。这里离京城太远了,那里的消息咱们一点儿也听不到。所以也不知道当初咱们离开的事情是如何了结的。"

  "那些事真是讨厌,麻烦死了。我就是想和你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怎么还得有那么多顾虑?"

  我向后躺下来,那些事的确是很让人厌烦。

  祺玉也在我身边躺下来,看着房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蹭到我身边来,搂着我的腰,头枕在我肩膀上,

  "不过,现在的日子,可比以前有滋味多了。"

  "是啊",我亲了亲他漂亮的眼睛,"不过明天你要给掌柜的赔个不是。我原本还不是很放心他,可是今天他能和你为这个吵架,我是彻底放心了。"

  他笑嘻嘻的回亲我,"我知道了。"

  "和他讨教讨教生意经,多学点本事。人家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以后就指望你了。用心点,你可是要养家糊口的人。"

  "你放心,不管到了哪儿,我都能养活你",他大言不惭的说。

  祺玉因为身份和境遇的关系,原本有很强的惰性,而且有些耽于享乐。可是他的性格其实是很好强的,以前关在那个院子里时,和人家争的可能只是衣服是不是最好看的,容貌是不是最美的,琴艺是不是最高超的,甚至床上功夫是不是最厉害的……虽然没有什么意义,但他似乎就是想在气势上胜过别人。

  现在这好强体现在了做生意上。这样也好,这样的性情才是能赚钱的生意人吧。若按照我的懒脾气,只要生意能养活伙计和我自己,维持收支平衡,大概就不会再想太多了。祺玉其实比我有用多了。

  其实我不想科举,也不想麻烦的做生意。我就想有一片花田,种上我喜欢的花,然后偶尔卖出一两株我培育出的名贵花朵,足够我生活一两年的。平时自己洗衣做饭,没事儿的时候看看书,上街闲逛逛。当一辈子平民百姓。这样的日子才真叫滋润,

  不过事情总不能全都尽如人意。现在也算不错了。

  我转换话题道:"你好像从来没有叫过我的名字?"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啊。那个'念韶'你肯定不喜欢,现在这个林珏,林季玉,也是假的。你说我叫你什么?干脆就一直不叫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就叫我林珏,或者季玉,都可以。反正以后都要用这个名字了,还是早点习惯的好。我还挺喜欢季玉这个字的,和你的祺玉只差了一个字。你也最好早点习惯自己名字'林耘',不要在小事上出问题。"

  "知道啦。季玉,你要叫我哥哥,不能直接叫我的名字。"

  "二哥?祺~玉~哥~哥~?",我挠他的痒,和他咯咯笑着滚成了一团。

第 12 章
  参加完了举人考试,顿时感到无事一身轻了。闲来就爬爬山,游游湖,养养花,喝喝茶……

  还有琴棋书画等以前觉得是附庸风雅的事情,如今做来却舒心从容。因为处境不同了,心态也就放开了。

  以前我不喜欢日出,不喜欢看风景,不喜欢与人交流。现在我却时常早起去爬山看日出,休息时耐心的泡一壶茶,欣赏自己培育出的花,或者泛舟湖上睡一个午觉。

  心态好的时候,便觉得生活中处处都是享受,一草一木都动人。连原本不耐烦来往的同年秀才们似乎也顺眼了不少,有几个脾气投缘的还经常来往走动。

  祺玉不耐烦早起,平时又对绸缎店的生意很上心,与我出门活动的时间常常错开了。不过我们也不是小孩子了,没必要做什么都绑在一起。他也的确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他还是喜欢实实在在的银子。我也喜欢银子,不过因为没有生存压力,也没有妻儿老小要养活,所以没什么动力去赚钱罢了。

  "三爷,有人送了一封进来,还有辆马车在门外。"

  "拿来我看",我微微一笑,又是哪个朋友要叫我一起出去游玩,还搞这一套吧。

  "季玉:

  上次一别,已经一年有余。我已到乐城,今日请你出门一聚。

  韶字"

  我一怔,原来讨债的来了。随即一笑,早来了也好。了了这些烦心事,也能早早离开逍遥去。

  随即换了衣服出门,上了那辆马车。马车把我带到湖边,顾韶站在湖边,面对着湖水。

  "先生。"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你来了,会操舟吗?"

  我点点头。

  他便上了一艘小船,我随即跟了上去,动手划离了湖面。

  "此处风景不错,也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难怪需要我亲自划船,在湖中心,两个人说话果然是最保险的了。

  "断断续续教了你四年,今日你才叫了我一声先生。"

  我把食篮里得酒菜一一摆在小桌上,给他斟了一杯酒,"先生教我良多,又助我脱困,季玉感激不尽。"

  他点了点头,"正是认定了你这知恩图报的性子,我才愿意费这些劲。不过当初我以为你要带走的人是阿平,没想到居然是祺玉。你们居然有了私情,这我万万没有想到。既然离开了那里,正是该重新开始的时候,考了秀才,再娶妻生子,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为何还要沾上这样的劣迹?"

  "原本并不敢奢望先生助我离开刘府。所以无论是什么机会或者助益,我都不愿意放弃。自从爹娘把我卖了起,我就当这世上没有亲人了。与祺玉,开始的时候只是交易,后来便把他当成亲人一般,有了感情",我字斟句酌的说,武功的事情还是不说出来比较安全。

  "交易?以身体为代价,交换某个时候他助你离开刘府?"

  我点点头。

  "最后反而是你帮助他离开了。你倒也有情义。不过这许多年来,我并未看出他有想离开刘府的意愿。他与你我不同,他是喜欢那种生活的。"

  "的确",我点点头,"他安于现状,只想等年纪大了之后被放出府去。和我一起离开,倒是为了我了。"

  "为什么?",他双目灼灼的看着我,"你所求得不就是摆脱那种雌伏于男子身下的生活么?为何如今却不在意了。"

  "我进府时还是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于断袖之事或男女之事都不甚明白,亦无偏见。我所厌恨的是失去自由,没有尊严,被迫的当另一个男人的男宠。但若是我自愿的,无论男女,都是无碍的。"

  他怔了怔,"你倒想得开。我却从未喜欢过男人。"

  "……",不是说他和刘少爷原本是一对吗?

  "你进府以后也听了些传闻吧?都是假的。当年朝中官员党派林立,原本我家和刘家都是秦王一派的官员,我父亲在一次朝堂斗争中被牵连,我家就倒了。那时候秦王把我安排在刘家,一是因为我和刘方的确是好友,二是想借助我的头脑,给刘家当个智囊,顺便监视刘家。"

  "刘家……改换门庭了?"

  "是。其实自从我家出事之后,刘廷就坐不住了。他给刘方定了亲事,却是赵王那一派官员。他那时候的确是想把我打死,却不知道他儿子对我有了不干净的心思。就顺水推舟,让我当了男宠",他冷咧讽刺的一笑。

  "那秦王……"为什么没有帮你离开刘府?

  "官奴二字就可以让人动弹不得。秦王或许可以暗中出手,但他那时候才折了一臂,又被刘家背叛,却不会为了我一个官奴让人家抓住把柄。"

  "……"

  "甚至为了败坏我的名誉,让我再无脱身之法,刘方还专门弄来了几个戏子男
娼和我平起平坐。终究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只是个男宠而已",他言语中有满满的恨意,"他原本家世,能力,相貌,文采,样样都不如我,终究是找到了机会把我踩在脚下。倒是我那时候还年少天真,没想到相处融洽的朋友竟存了这样肮脏的念头。"

  那刘少爷的确……变态。

  "先生如今离开刘府……"

  "我挨打那一次,秦王派人警告了刘家。刘家虽然暗算我,败坏我的名誉,却没有和秦王撕破脸的决断。所以这十年来,刘方从不敢过分逼迫我,也不敢拿我取乐。我也才有机会和时间,布置一些事情来扳倒刘家",他微微一笑。

  "那么刘家现在……?"

  "已经没有什么刘府了,你离开那一晚,刘家大火,烧死了那一院子的人,包括你我。官兵救火的时候,竟然发现了刘家图谋不轨的书信和证据。刘廷和刘方死了,其他人都充为官奴了。刘方的儿女在我的关照下都成了官
妓,是不是报应?",他温文尔雅的微微一笑,让我不寒而栗。

  烧死了一院子的人?顺便嫁祸栽赃?他的确是够阴狠的。不过,我关心的人并不多。

  "阿平和李叔怎样了?"

  "火灾那天你把阿平安排回家的,他当无生命之忧。后来刘家出事,下人也被卖了。我没有特意去关注,不过他们原本就是卖身为奴的,换一家也差不到哪里去。"

  "既然能扳倒刘府,为何不早一点这么做?",十年啊,人生才有几个十年,就那么恶心着痛恨着忍了十年。他比我能忍多了。

  "时机不到。找到赵王的空隙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淡淡道。

  "先生为了助我和祺玉脱困,付出了什么?"

  "对秦王来说是举手之劳,他那时候还用得着我",他微微一笑。

  那以后呢?以后定然也是有用的。否则杀了灭口不是最安全?何必放他出来。

  "先生需要我做什么?"

  "顾韶已死。我现在是林韶,是你的大堂兄,身份是商人。目前不需要你做什么,你为我做好身份掩饰就行了。至于以后么……",他沉吟了一下,淡淡开口道:"我成婚了,是秦王安排的,为了牵制我,顺便安我的心。她并不知道我原来的身份。你们明天来府里拜见我和你们的大嫂。"

  "是……大哥。"

  他点点头,"不管你是不是信任祺玉,不要跟他说秦王或者刘家的事。我并不信任他。"

  我点头应了。那些旧事早就该过去了,若不是想弄清楚他想让我为他做些什么,我自己都没必要知道那些。如今也就没必要专门告诉祺玉了。

  "回去吧。"

  "好。"

  我也要好好整理一下思绪。每次和他谈话之后,都需要很久的思索才能猜到那些隐含的内容。

  "你还在养花吗?"

  "是的。"

  "明天可以给我带一些来。"

  "好。"


第 13 章
  顾韶来了,刘家的事情也解决了,一年有余的时间他为秦王做了什么?还安排了什么?又或秦王放他离开,又交给了他什么任务?

  他要我为他的身份打掩护,让我考秀才也是这个原因。他厌恶断袖之癖,也透露出了希望我娶妻的意思。殷实之家独身的确容易引人注目,况且他对祺玉并无好感。那么,他会对祺玉不利吗?

  牵涉到皇嗣之争从来都惊险万分,原来的顾家和后来的刘家都莫不是如此,何况现在没有根基的顾韶。何况被牵连到的我们。

  如果他是想在这乐城做些什么,万一事败就是一个死字。即使成功,秦王登上皇位,顾韶也不可能进入朝堂。那他的下场如何,就要看秦王的心性如何了。容不得人的,疑心重的,他难逃一死。宽和的,他或可富贵终老。

  乐城有什么可图谋的呢?没有盐铁之类的可以用于搂钱或者造反的东西。商业漕运虽不错,但也并不算最起眼,何况乐城离京城很远。

  不过他或许只是秦王的一颗小棋子,要起到什么作用非我能揣测的。既然隐姓埋名,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他娶了妻子,心态应该会有些变化吧。即使对妻子没什么感情,对孩子却不会。尤其是他的家人都已零落之后,他想必是想要传宗接代的?

  那一院子的人都死了……生活了四年,与我相熟的只有祺玉,阿平,李叔,顾韶,以及刘少爷。

  对刘少爷我没什么爱恨,知道他死了,也没什么悲喜。对院里的其他陌生人我还有几分不忍,对他却一丝也无。

  我想了想其中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他对我怎么了。而是他对朋友的所作所为让我不齿。因为立场不同而负了朋友可以理解,可是把那些腌臜下流的手段都用在旧相识身上,让我觉得他真是脏。

  这样的人还是早点死了的好。

  我不知道朝堂中的事,过去顾韶从未教我,现在我不做官,也无从知道。

  顾韶是秦王的一枚棋子,我大概也是顾韶的一枚棋子。

  只是我不知道自己能有什么用。

  掩饰身份?出事了之后顶罪?给未来多留一条后路?

  都有可能吧。

  他能用的人可能很多,但都是秦王的人。除此之外,也只有我了吧。

  什么内情都不知道,的确很难猜度。

  也罢了,真有什么事,大不了一走了之。我虽然想还他的人情,却不打算为此搭上自己和祺玉。

  因为他还不是我愿意倾心相交的人。

  其实他教了我很多东西,从启蒙开始,四书五经,诗词书画,琴,棋,律法,后来还助我脱离苦海。若他以诚待我,我大概早就在内心里把他当成了老师和尊长,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了。

  就像对祺玉,开始时也是不堪的交易,但我现在愿意与他共同进退,同甘共苦。即使他没有帮上我什么忙。

  "你去哪儿了?",祺玉急步迎上来。

  "去游湖了",我拉着他进了书房,看他坐下来,才开口道:"顾韶来了,现在叫林韶,身份是我们的堂兄。你记好了,以后不要叫错了。"

  "是他叫你出去的?他人在哪里?",祺玉立即站了起来,瞪大了眼睛说。

  "是的。他让我们明天去拜见他,毕竟他的身份是我们的堂兄。对了,他还娶妻了,他的妻子不知道我们三人以前的身份,你别说漏了嘴。"

  "他还娶老婆了?动作真快。我才不去拜访他呢,老是一幅看不起人的样子",祺玉嘟嘟囔囔地说。

  我想了想,"随你",这样也好,堂兄弟也不是都关系融洽,他不去也没什么。顾韶对祺玉的态度不明,祺玉避着些也好。

  "干什么?你想自己单独去见他是不是?",祺玉有些恼怒道。

  我无可奈何道:"不是你说不想去么?怎么又变成了我想单独见他了。"

  "那你说,他干什么对你那么好?教你这教你那,甚至还帮你安排身份?若不是看上了你,你有什么可值得他图谋的?"

  或许他是看上了我是个可用之人,因他这十年来能接触的人不多,能选择来培养的人更少。所以即使我不算出色,但只要能知恩图报,他也就顺手培养用了。

  "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一样好色吗?",我好笑的看着他,"他做这些是因为用得着我吧。"

  "他那么大的本事,用你一个书生为他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现在的身份也是商人,大概需要我来当幌子?"

  他撇了撇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不过你可别指望我对他毕恭毕敬的。"

  "别胡闹,若是要去,就别在他的妻子面前,让他落了面子。对了,去了之后称呼他们大哥,大嫂。"

  祺玉此时却高兴了起来,"哈,他从未瞧得起我,若他听到我叫他大哥,恐怕心里比我还别扭。"

  我开口劝道:"过去的身份还是尽早忘了吧,我们现在的身份文牒是真的,我们在这乐城安居乐业也是真的。还计较过去做什么?"

  他不甘的撇了撇嘴,最终还是走到我身边靠着我坐下,"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会对他客客气气的。"

  "这样就够了",我搂着他,"不必太亲近了。他有能力让我们安然无恙的离开刘府,来到乐城,背后必定有势力。来这里大约也有图谋。还是远着些好。"

  他顺势躺下来,枕在我腿上,"那我们要离开这里吗?我却有些舍不得。"

  "不急。你就安安心心的过日子吧。我会小心看着的。若是到了不得不离开的时候,我们再作打算。"

  "好",他一笑,睫毛忽闪忽闪的,让我忍不住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眼睛。

  甜蜜的交换了一个亲吻,祺玉懒洋洋的开口道:"喂,虽然他长得不错,你可不要喜欢上他了。"

  "不会。你也别一幅防贼似的态度,世间会钟情于男子的男人是极少的。他都娶妻了,你还担心什么?"

  "好。可我也有言在先,若是他待我不好,你也别指望我对他客气。"

  "这个自然",我微微一笑,点头应了。

  第二日,挑了四盆花带着,我们坐上了马车。

  "为什么还要给他送花?以前你就常常送花给他,却从未给过我。"

  "他昨天特意提起了想要。以前你我的关系要保密,我怎么能送花给你?如今我的东西都是你的,又何须我特意送给你?"

  "说的也是",他展颜笑了,拍拍我的肩膀,"我的东西也都是你的。"

  我把这个时常冒点傻气的人搂进怀里,亲了一下。

  拜访的过程平平淡淡的,不是一家人的一家人在一起吃了顿饭。顾韶对祺玉的态度淡淡的,祺玉也没有挑衅失礼。倒是那位大嫂说我和顾韶长得很像,像是亲兄弟似的,这让棋玉很不痛快,回到家里向我念叨了半天。

第 14 章
  与顾韶家来往不频繁,他无此意,我亦没有过分亲近之心。毕竟不是真正的至亲,偶然来往也就罢了。

  我没有考中举人也是意料当中的事,知道了结果照旧读书养花过日子。只是祺玉渐渐忙碌起来,早出晚归不说,白日里也很少碰面,夜里时常在我睡着了之后,才偷偷摸摸的爬进我的被窝来。

  绸缎店决不至于让他如此忙碌。但他一直不着家,我也没找到机会问他。

  等到我终于抓住了他,开口问他:"你最近究竟在忙什么?"

  他却不答,反而神神秘秘的笑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他的笑容里有一股得意地味道,所以我按捺住了没问,等着知道究竟的那一天。

  真的知道时,却是惊大于喜的。原来乐城所有的绸缎店都归了祺玉,林氏三兄弟,老大,老三不为人所知,老二的名声却已经红的发紫了。

  我不是自祺玉口中得到了这些消息,而是市面上传开了,所以也传到了我的耳中。

  祺玉是没有这样的金钱实力的,那么就只有顾韶了。

  我没有问祺玉什么。从他背着我和顾韶交易那天开始,我就不需要再责问他什么了。我们本身就不是谁依附于谁的关系。两个独立的个体,没有太深的牵绊。或者以前我以为我们是有的,但实际上我大概弄错了。

  正好顾韶邀我去湖上下棋,我想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不信他无人可用,他应该不是非用祺玉不可的。尤其是他对祺玉并无好感。

  他讨厌断袖,希望我娶妻生子,让我这个身份幌子让人挑不出错,也许想做些什么让我和祺玉分开?

  "先生,支持祺玉做生意的人是你吧?"

  "对",他点了点头。

  "为什么?"

  "明面上说,他现在是我的堂弟,我不支持他支持谁?当然,这个原因你定是不信的",他看着我笑了笑,"其实只要是可用之人,我都会拿来一用。怎么,他事先没有和你商量?",他脸上挂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笑容,似乎在嘲笑我曾经对祺玉的维护和信任。

  我叹了口气,"你究竟想做什么?"

  他悠悠自在的说,"不是我想做什么,而是你想做什么?只要是男人,就免不了要有功利心,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受万众瞩目。祺玉的功利心一点也不比别人少。你难道以为他会如女子一般,安心于守在你身边一辈子?还是你口口声声的同甘共苦,只是想让他一辈子守着你,或者让他作你的禁脔?我知道你一直觉得我看不起他。可你真的没有看不起他吗?是不是因为他出身青楼,之前又在刘家安于现状,你就认为他会乐于一辈子守着你?怎么,不能接受他完全不需要依附于你吗?"

  我苦笑着摇头。顾韶真是个心理大师。什么话到他嘴里都变了味道。应该就是他,用类似的话挑拨了祺玉,让他有了成就一番事业的心思,却忘了顾韶本身就是个危险的源泉,我们实在不该和他牵涉太深。

  事已至此,我却也阻止不了了。

  不过,祺玉的功利心也的确是一直都存在的。

  有男人为了功利,抛弃糟糠之妻。也有女人为了银钱产业,杀害丈夫。祺玉也不是我的什么人,经此一遭,我也无心去劝告他远离危险了。因为我甚至知道那结果是什么,他也许会说多赚些钱,将来就算跑路了也不必受苦。甚至也许会觉得,我总是阻碍他做大事。

  随他去吧。

  顾韶这次使得是完完全全的阳谋啊。既利用了祺玉赚钱,我就不信他会把店铺都白送给祺玉,又让我和祺玉之间产生了裂痕,我明知道却无法去修复。

  因为我也知道祺玉的性情,他没受过多少教育,不相信什么感情,只有实实在在的利益能让他有安全感。他也会想要成就一番事业,向世人,向我,证明他的能力才干。

  我要是反对,就站到了他的对立面,成了他的敌人。我不反对的话,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因为祺玉,在没有了束缚之后,连我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会做什么样的事。

  祺玉不明白,真的成了大富之家,那很多事就是身不由己了。尤其是我们这样背后没有根基的大富之家。

  身不由己的事情做多了之后,他也不再是他了。

  反而是现在小家小户的,要自由的多。

  "再考一次举人吧,这次虽没有中,但再复习复习,也就差不多了。"

  "嗯",我点了点头。现在的祺玉的生意,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秀才能护得住的。顾韶未必肯帮忙。我只能靠自己了。平时无心结识的那些文人,大概也能派些用场,我有些无奈,原本结交朋友并没有存着利用的心思,以后恐怕就身不由己了。

  瞧,我已经开始身不由己了。

  顾韶露出了一丝笑意,"你终究还是个明白人。好好在家读书,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

  "是。"

  "对了,你大嫂有身孕了,你们明天过来吧,我们聚一聚。"

  这的确是好事,我也露出了笑容,"知道了,大哥。"

  后来的事情和我预料的差不多,祺玉虽有雄心,却没什么经验,又是张扬的性子,不知不觉就得罪了人。我只好四处托人打点,送银钱礼物来摆平。

  祺玉得了教训,生意倒越做越好了,甚至还亲自出远门,去找出货更好,更便宜的供货商。

  于是买了大宅子,有了成群的仆人奴婢伺候。我没有发表任何议论,有宅子就住,有人伺候就受着,平日除了读书并不管任何事。只是原本的小宅子仍然留着,照旧让陈嫂夫妻看着宅子。

  原本是各自有各自的房间,但他每晚都到我的房间睡觉。有了大宅子之后,却是分院而居了,他因为忙碌,也不再是每晚都来。

  都在我的意料之中,所以也没有什么可吃惊失落的。

  就这么两三年的功夫,我又参加了一次科举考试。这次的把握就比较大了,如果没什么考试以外的意外,中个举人应该没有问题。

  "季玉……",情事之后,祺玉吞吞吐吐的,似乎有话要说。其实他也是年近而立的人了,平时管理生意也很精明强干,只有在床上才会显出些原本的妩媚温柔来。

  "嗯?"

  "嗯……别人……别人送了我一个侍妾,我不好拒绝,但我绝不会碰她一下的,你不要生气多心",他豁出去了一般,快速的说了出来。然后睁大了眼睛盯着我,看我的反应。

  现在可能只是妾和男宠,以后大概就是不得不娶的妻子了。这些,我早就明了了。

  我叹了口气,应了一声,"嗯。"

  "真的,你要相信我。"

  "我知道了。"

  "知道了?你没有生气?"

  "没有。"

  他仔仔细细的看了我半天,才半信半疑的说:"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绝不会对其他人动心了。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对天发誓……"

  "不用,我信",我淡淡开口道,"睡吧,我困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祺玉凑过来,搂住了我,在我身边很快睡着了。

  其实,从他瞒着我和顾韶交易开始,我就已经看到了今天的结果。我不是不难过,只是这难过不是今天这一日的冲击,而是三年来慢慢磨损的过程。所以这难受并不强烈。

  也许是疏远彼此关系的时候了,非要到他将来为了事业或其他的东西选择舍弃我,或者因我而为难的时候,彼此脸上恐怕都不好看。

  大概真的只有女人才能给我我想要的那种家庭幸福,能够终身守候,让彼此安心温暖。还能儿孙满堂……

  只是顾韶……顾韶……

  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我发现他在乐城极有势力,虽然不为人所知。他肯定不是来这里养老的,而是在为秦王做什么事。

  他代表的危险让我不敢在这里留下牵绊,如果有了妻子儿女,他们可不像祺玉那般会武,将来可以逃走。所以,还是算了吧。

  去和顾韶下棋的时候,我跟他说:"最近有些静不下心来读书,我想上山结庐而居,静一静心。"

  顾韶点点头,"好,我会安排的。"

  反正已经免不了被他拖累利用,所以有什么事也不妨麻烦他。

  很快顾韶就准备好了,我只带了些换洗的衣服坐了马车走了。刚好祺玉陪着他生意场上结交的朋友出去游玩了,几天都不在家。所以我只是留了个口信给他。

  上得山去,在半山腰那,果然有几间简陋的房屋,房间里有书,也有备好的笔墨纸砚,甚至顾韶还给我准备了个书童。交给顾韶的事,一切都会打点的很周全。

  我也就安心的住了下来,每日悠闲读书,在用篱笆围出的庭院里种了些菊花。

第 15 章
  祺玉很快追了来,"你为什么要离开家?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这里安静。"

  "家里也没人敢吵你。跟我回去吧?"

  我摇摇头,"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安心读书。"

  "不是才考完试没多久吗?正该休息一阵子,我也休息几天,在家陪你好不好?"

  "我暂时不想回去",我微微笑道,"你要是愿意,可以陪我在这里住几天。"

  他观察我的神色,"你是不是因为我纳妾而生气了?"

  "没有",我神色坦然。

  "那这里有什么可住的?什么都没有,也没人伺候你。"

  "我喜欢这里的安静。"

  "好吧",他无奈的搂着我,只好陪我住下。

  晚上,他枕在我肩上有些忧郁的说:"季玉,我觉得你变了。虽然你原本就是什么都闷在心里的性子,可是以前我还觉得咱们是贴着心的。如今却觉得你离我很远。"

  我的手指正在他的腰上抚摸滑动,闻言轻轻开口道:"我对你的心意,并没有变过。"

  他有些高兴了,支起身子凑过来亲我。我搂着他的腰,慢慢的加深了这个吻……

  甜蜜的亲吻过后,他似乎放下了心事,把玩着我的手说:"我知道那个妾的事让你不高兴了,可我真的不会碰她,更不会把她放进心里。我明白得很,那些因为我得势了,富贵了,才靠过来的人,根本不能信任,我才不会稀罕,更不会放在心上。只有你,无论什么时候,从来没有嫌弃过我,我的心里也只有你……"

  我吻了吻他的发顶,帮他按摩犯酸的腰肢,没有开口。

  祺玉继续有些欢快的说,"咱们也算熬出头了,过去谁能想到如今咱们能过上现在这样的日子,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我说过会养你的,如今也算是做到了吧。"

  我微微一笑,"嗯。"

  "季玉,永远都别离开我,好吗?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一辈子也只喜欢你",他搂着我的脖子,和我四目相对,有些恳求般的说。

  我点点头,"只要你不背弃我,我便不会离开你。"

  他满意了,搂着我,双腿和我交缠在一起,很快睡着了。

  我亲吻他的额头,没有什么睡意。身体贴在一起,很温暖,彼此之间也没有距离。但其实,我的心已经有些凉了,心里的距离也的确拉开了。虽然还没有冷的彻底,还没有彻底断开。

  我从不反对有钱,也不讨厌舒适富贵的生活。但他所做的,背离了低调和安全的准则。一般的情况下,我们可以凭着武功自由的畅游天下。可是顾韶是秦王的人,为顾韶做事的祺玉很可能会进入某些人的视线里。两个人的武力再高明,也敌不过强大的王权。祺玉越成功,或许我们就会越发的泥足深陷。

  在顾韶来之前,我们不是没有讨论过这个问题。可是他终究是想做大生意,想要赚很多钱,想要有面子。我都能理解,也就默然不语了。

  我会帮他解决那些他没有想到的问题,也会想办法安排好之后的后路……既然已经缺陷却深,不可避免,怎么能不想想以后怎么办。

  当初明知道顾韶指得路可能是陷阱,我仍旧来了乐城。因为不想欠他的,哪怕有十分之一的可能性是他真的需要我的助力,我也会来到这里。

  因此就算早就预测到了结果,知道我和祺玉很难避免渐行渐远的结局,但只要还有一丝相守的可能,我也就不会先放手。

  默默的守候了三年多。同居于一座府宅内,相处的时间却越来越少。原本就少的交流更是趋近于无了。

  床 上的活动虽然依然如意,却抵不过相拥入眠的次数越来越少。

  我早就背离了想要有个人相拥的本意,体温,拥抱,安心都越来越少了。心怎么能不凉下来。

  直到他纳了妾,越过了那条线……

  底线本来就是被越压越靠后的。我敢说,离他娶妻的日子不会太远了。

  既然如此,我怎么会还留在那里?

  也到了我该安排后路的时间了。

  无论这次是否能中举,过个一年半载,我都会出门游学去。狡兔三窟,安排几个落脚点,几条退路,是势在必行的。

  无论将来秦王得不得势,无论顾韶有没有个好结果,我都是必然要离开乐城的。

  顾韶做的那些事虽然隐秘,他又总是隐于幕后,不为人所知。可我还是看出了些端倪。他的势力不仅限于乐城,还渗入到了乐城周边的地区。

  他大概每年都要为秦王提供很多银子,为了赚到这些银子自然不免要做些官商勾结,走私违法的事。

  他自己生活并不奢侈,而且很低调,基本不与人来往。唯一的高调处,就是他的堂弟祺玉,生意做的不错。那也不过又是一层幌子,让人摸不清他的底细究竟罢了。

  祺玉做的是正经生意,能提供给他的银子很有限,何况大概一半的利润都归了祺玉自己。

  就算顾韶暂时不会被清算,我也像是睡在了炸药桶上。所以这一趟出门是势在必行了。

  如今上山来住,一是因为科举要等个结果,否则让人生疑。二是让祺玉有个心理准备,我也不是突然就离开了。

  安排好了退路,就可以回到乐城安心等结果了。

  毕竟顾韶有了妻妾儿女,就算不顾别的,也不可能不管儿子女儿。所以他虽然有可能拿我顶罪,但也有可能用上我安排的后路,给他的儿女一条生路。至于他本人,除非秦王当皇帝后宽宥,否则很难脱身了。

  而祺玉,我总不能看着他莫名奇妙的栽在这里。所以不管他是否娶妻生子,到时候给他提个醒,或者提供一条后路,是必然的。

  狡兔三窟,看来我要准备的后路不只三条。

  后路有没有用,只能看天意了。我们和顾韶是挂名的堂兄弟。当真要株连,也只有抛了身份,浪迹天涯了。我和祺玉有武功傍身,有六七分把握。其他人就很难说了,只能凭运气。

  现在祺玉那里奴婢成群,因为卖身的关系,倒有很多身份文牒在我们手上。要换个身份顶替他们也容易,在官府那里销了奴档也就是了。至于他们本身,只说丢了文牒,让邻居里正作保,补办也不难。倒也用不着顾韶那些杀人灭口的手段。

  我想要有个安稳的家,有个人在夜里可以拥抱,有温暖的体温和安心的守候。恐怕也只有等将来安定了,才有可能实现了。

  那时候恩怨两清,我就什么都不管了,在一个地方安定下来,然后娶妻生子。

  祺玉和我在山里住了几天,但终究不能久住,还是依依不舍的走了。留给了我一张大面值的银票,还有一些散碎的银子。嘱咐我住够了尽早回家。就依依不舍的回去了。

  闲来无事的时候,教了此地山民的孩子念书。大概因为不要学费,来的孩子越来越多,我干脆每天固定的时间教他们认字,给他们启蒙。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好事积德吧。

  自己做饭很麻烦,我给了山下一家人家一些银两,让他们每天给我和书童送饭。那些来读书的孩子也会帮忙干些活,打柴,打水,或者把我的脏衣服拿回家洗。我也并不阻止。

  因为山民纯朴,我在这里生活的很愉快。

  "林公子,东篱,吃饭了",人未到,声先到,阿春爽朗的声音在院子外面就开始喊了。

  "今天吃什么?",东篱笑嘻嘻的接过篮子,他是顾韶给我的书童,开始跟着我还有些放不开,如今熟悉了,倒也能干爽利。

  "有小鸡蘑菇,狍子肉,青菜豆腐,还有大饼",阿春笑眯眯的说,"那蘑菇和狍子都是山里才有的东西,在城里可吃不着。是林公子最爱吃的。"

  我从房间中出来,东篱已经摆好了饭桌,菜色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微笑道:"麻烦你了,阿春。"

  "麻烦什么,您可是给了银子的",阿春哈哈笑道,"有没有什么要洗的,我直接带回去洗了。"

  我摇摇头,"没有。你吃过了吗?和我们一起吃吧。"

  "不了",她站在院子里看我种的那些菊花,"我爹娘还等着我回去吃饭呢。这些花开得可真好看。"

  "若是喜欢就移几株回家去",我一边吃饭一边对她说。已经很熟悉了,倒也不必客气了。

  "真的?我也不多要,要一株就行了。我奶奶瘫在床上出不了门,这花种在盆里拿给她看,她一定高兴。"

  "那你随便挑吧,移的时候注意带着泥一起,别把根弄断了。"

  "知道",她欢欢喜喜的挖了起来,一会儿就捧着一株菊花,打招呼离去了。


第 16 章
  有人推门进来,我以为是阿春还有什么事,抬头才看到是祺玉。他提了两个大食盒,看着我们正在吃的饭菜,皱了皱眉头。

  算算时间,他大概还没吃饭就来了,我起身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转头吩咐道:"东篱,你吃完饭,下午就自己去玩吧。我这里不用你伺候笔墨了。"

  "是,三爷。"

  带着祺玉回了卧房,从食盒里拿出酒菜来和他一起吃。他的脸色不大好看,阴阴沉沉的。

  "怎么了?生意上遇到麻烦了?"

  "没有。刚才从你这里离开的那个丫头是谁?"

  "丫头?哦,那是阿春。他们家包管了我的一日三餐。"

  "是个乡下丫头?"

  "嗯,你不是见过吗?以前你来的时候,她也送过几次饭。"

  "哦,我倒忘了。"

  "你那是贵人多忘事",我微微笑道。

  "什么贵人",他晒道,"那你怎么送花给她了?"

  "她为她奶奶要的,我就让她自己挖了一株。怎么了?"

  "没什么",他展颜笑道,"是我想岔了,我还以为你对她有意思呢。"

  "怎么会想到那方面去?",我诧异道,家里的年轻漂亮的丫头也有好几个,爱往我身边凑的,不管美的丑的也很不少。往常也没见他有什么反应,今天怎么突然对一个送饭的姑娘吃起醋来。

  "不是看见你送她花了吗?往常你对那些花宝贝的跟什么似的。"

  "以前只是没人问我要而已",我一点也不介意把花送给喜欢它们的人。辛苦培养出来的成果有人欣赏总是好的。

  "我还想着,若是你看上了她,就把她买回去给你做妾",他垂着眼帘,没什么表情的说。

  "你说什么?",我吃惊的看着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不是生气我纳妾了么,我想着你也纳一个,咱们就公平了。也许你就愿意和我回家了。"

  "……",这样的公平……不要也罢……

  也许是看我脸色不好看,他没有再说什么。打住了话头,不停的给我夹菜。我却已经失了胃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们的想法相差得越来越远。如今已经不能互相理解了。这是谁的悲哀?

  吃完饭没多久,祺玉就把我拉上了床,热情的让我有些招架不住。也不管如今天还大亮着,可见我预先把东篱打发出去是多么有先见之明。

  "季玉,跟我回去吧。"

  "嗯?我在这里还没住够呢。"

  "可是我想你想得难受,这些年我们从来也没有分开过。晚上一个人我睡不着觉……季玉……季玉……",他搂着我的脖子一遍遍的叫我的名字,"你就忍心把我孤伶伶的扔在家里?我想你想得都快疯了。我把那个妾打发走好么?那样你是不是就愿意和我回去了?"

  我头疼……

  想想,也快发榜了,我点点头,"你也用不着打发谁,我跟你回去就是了。不过等发榜之后,我要出趟远门。"

  "出远门?去哪里?去多久?"

  "顾韶他背后有朝廷的人,以后还不定怎么样。我们现在和他牵扯太深了,难保他出事了,会牵连到你我。或者他用个什么法子,让我们顶了他的罪,自己好脱身。所以我得出门去安排一二,起码找好后路。有个万一,我们将来也有个去处。"

  "有这么严重吗?我们都有武艺防身,万一有事一走了之不行吗?"

  我摇摇头,"那是朝廷的力量,若朝廷把我们当成了钦犯,若天下各州各府都有我们的通缉令,那我们插翅也难飞。所以我要用其他的身份去置办几处房产,出了事也有个新身份,有个落脚的地方。再说顾韶毕竟有恩于我,虽说他心思难测,我也不想一走了之。"

  "那我跟你一起去。"

  "可以是可以,那你的生意怎么办?"

  "生意……",他为难的不说话了。努力奋斗了几年的事业,岂是随随便便可以丢开的?

  "还是我自己去吧,我可以用游学的名义去,也不会让人起疑。"

  "……你要去多久?"

  我算了算,"没什么意外的话,大概一年时间吧。"

  "什么?太久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我亲了亲他,"你照旧在这里过日子,做生意。若是你不愿意等,找了别人,那你我以后就是兄弟了。若你愿意等,只要你没变,我也不会变。"

  只要他的心没有向着别人,没有把我当成外人,哪怕我们之间的生活不如意,我也没法扔下他不管。毕竟相互扶持着在一起那么多年,就算我想和他相守的心思断绝了,也不妨碍我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兄弟。

  他不说话了,坐在我身上,又和我纠缠在了一起……

  回到城里没多久,科举的结果下来了,我果然中了举人,名次是中游,并不显眼。不过还是要应酬很多人,拜见老师和同年。

  考中了举人之后,上门提亲的媒婆骤然增多了。这也是常见的事。都被祺玉黑着脸,以我已经定过亲为由一一打发了。

  "季玉,听说你家最近有很多媒婆上门?"

  "再不专心,你这盘棋就要输了,子修",我白了他一眼。

  坐在我对面的人毫不在意的耸耸肩膀,"你对陈夫子家的小姐怎么看?"

  "闺中小姐,我又没有见过。你这个人不厚道,怎么把夫子的千金挂在嘴上。当心妨碍了人家的闺誉,夫子找你拼命",我闲闲的摆下一粒棋子。

  "怎么没见过?上次文会她女扮男装来参加了,大家都见了。"

  "是么?我没什么印象",上次文会的地点风景很不错,光顾着看风景了,没怎么注意人。

  "真是个书呆子",子修笑骂道,"我就直说了。她对你的诗才很仰慕,夫子也欣赏你的沉稳性子,说你以后必定是个能成器的。你们二人恰是男才女貌。再说夫子在西南文坛上很有分量,他的学生众多,你若是做了他的女婿,以后的好处就不用我说了吧?"

  可惜,我是不可能成什么器,也不打算再朝上走了。

  我白了他一眼,"我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定过亲的。虽说暂时失散了,但我现在毕竟年轻,还等得起。若是我家先背弃婚约,以后人家找上门来,去官府告一状,我的前途还要不要了?还是等个几年,到时候年纪大了,就算背约谅别人也无话可说。"

  子修点了点头,"也是。不过可惜了啊,陈小姐真是花容月貌,又有诗才。"

  我笑道,"给我说了半天,其实是你看上人家了吧?"

  "可惜人家看不上我",他笑嘻嘻的说,"她说要找个才华横溢,又有龙凤之姿的丈夫。我么,才华大约是有一点。只是相貌不如你,大概她是嫌我没你长得英俊?"

  "去",我啐他,"怎么不说是你太过风流,家里小妾成群,花楼里也都是你的红颜知己。哪有正经人家的小姐敢看上你。"

  他哈哈大笑起来,"说真的,咱们这样的寒门士子,如果能有一个陈夫子那样的岳丈,对以后的仕途很有好处。否则就只能慢慢的熬资历了,熬到头发都白了,可能还没有出头之日。放弃这门亲事,真的挺可惜的",他家也是商人,虽富却不贵,很难在科举或者仕途上帮上他什么忙。

  我认真的向他行了一礼,"谢子修兄以诚待我,只是对此事,我亦是无可奈何。"

  他无奈的摆摆手,"算了。看来你我都没有结交权贵,走捷径的福气。明年你和我们一起去京城参加考试吗?"

  我摇摇头,"学问还不够。这次考取举人已是勉强了。再在家里多读几年书吧。"

  "你还真是心态平和。其实我也没把握,但也想去试试,说不定运气好就考中了呢?就算考不中,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

  我摇摇头,那根本不是我的路。若是我真的出身清白,没有那段当男宠的历史,或许会去搏一下。毕竟做官是所有读书人的最终目的。做了官就能做很多事,实现很多理想。若我可以走那条路,说不定也早就蝇营狗苟,投身于名利场当中了。

  我自己是如此,所以又怎能责怪祺玉在经商上的万丈雄心?

  隔天顾韶把我叫去,也谈起了陈夫子的这门亲事,"你若是有意仕途,结这门亲事也是好的。以前的事你也不必担忧,认识你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几个也好解决。"

  我摇摇头,就算刘府认识我的人都死了,起码还有顾韶知道我的事。秦王那边当初给我们提供了身份文牒,想必也是知道的。我还没有出仕,这么大的把柄就已经攥到了他们手上。以后进入朝堂,也只能成为他们的人,小小的棋子一枚。当一个线头牵在别人手上的风筝,就算飞得再高又有什么意思?

第 17 章
  回到府里,管家跑过来禀报:"三爷,有客人来拜访您。二爷在客厅招待呢。"

  我点点头,提步往客厅走。来找我的一般都是文人举子,祺玉和他们没什么话题,他们也不大爱和商人来往。一般我不在的话,他们留下帖子就会走了。怎么今天祺玉碰巧在家,还有心情接待起来?

  "二哥,我回来了",转头面向来客,却不认识,"这位是?"

  来客向我拱手笑道:"我是陈璃,我父亲是陈夫子,因为仰慕季玉兄的文采才华,今日特来拜访。"

  没听说陈夫子有这么大年纪的儿子,我仔细一瞧,便瞧出了端倪,原来是个女扮男装的少女。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还没有长开,扮上男装倒有些雌雄莫辨。看起来聪明机灵,大方从容,并没有女子的娇柔害羞。难怪上次我也没有注意到她是个女子。

  我微微一笑,给我说的亲事居然是个这么小的女孩子,真是玩笑一般,"原来是陈兄,请坐吧",转头看见祺玉沉着脸,略一沉吟,猜到大约他已经看出了这是个女孩,冲他安抚的一笑,又对陈璃道:"我的天分资质平平,能有今日的学识不过是勤奋二字罢了。不敢当陈兄的夸奖。"

  她嘻嘻的一笑,"你就叫我陈小弟吧,你年纪比我大那么许多,叫我陈兄怪别扭的。"

  我想了想,点点头,"也好,陈小弟,不知今日有什么可指教的?"

  "我听说季玉兄种的花极好,方便带我去观赏一番吗?"

  "这也容易",我点点头起身,"二哥,你也去吗?"

  "嗯",祺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我便带着他们二人看了我的花园,和陈璃下了一盘棋,又听她弹了几首古曲。她始终笑容满面的,与其说是钟情于我,不如说是觉得找到了一个好的玩伴。大约她父亲的学生都太老太古板,要么太风流太纨绔,碰到我这么个年纪不算大,也不太油滑的举子,她才有了几分相交的兴趣。她父亲大约是弄错了,这个女孩子并没有对我有那方面的意思。

  祺玉像个保镖一般,始终在我身边,但是没有主动开口说一句话。像个黑面门神一般板着脸,直到我们送陈璃出府。

  才转身回府,他就推着我回到了我的卧室,"她是谁?"

  "陈夫子的女儿。"

  "原来是她。顾韶跟我提过,想让你和她结亲,说你们很般配。说这个姻缘对你的仕途很有帮助。怎么,你想娶她吗?"

  我摇摇头。陈璃挺可爱的,可惜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对,所以我不可能娶她。

  "为什么?我瞧着你们谈话挺投机的?"

  为什么?因为乐城不是久待之地,我必然要走,怎么能害了别人。
  为什么?因为我不走仕途,也不需要一个对我的仕途有帮助的妻子。
  为什么?因为我和那陈璃不过是初相识,彼此都没有什么男女之情,又谈什么嫁娶?
  为什么?因为我会和你相守,在你背弃我之前。

  "因为……我有你啊。我有你便足够了",只要……你不负我。

  他的脸瞬间就红透了,不自在的低着头,嘴角却翘了起来,"我也是。有你便足够了。"

  这天他便没有出门去,只是在我身边待着,交换了无数个吻,我拿了本书,一整天才翻了两页,什么也没看进去。

  似乎在他纳妾之后,在我们经过了一段时间的分居之后,本来已经逐渐冷淡下来的感情在回温。小别胜新婚?

  我不懂。

  夜里,他搂着我的脖子枕在我肩上,又问我:"你真的不会娶妻?哪怕她会帮你平步青云?"

  "嗯。"

  "会一辈子都陪着我吗?"

  "嗯。"

  "我原来觉得读书人都是嘴上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肚子里都是男盗女娼的家伙。所以便从来不喜欢你读书。后来见你还考了科举,心里更是不自在。可是,你和那些人真的不一样。你读了书,也没有变成那种薄情寡义的人,也没有变成一肚子坏水的伪君子。我小时候在楼里,有一个哥哥对我特别好。那时候他和一个穷书生好上了,自己拿银子赎了身,跟着那个书生,拿私房银子供那个人读书生活。可是那个书生作了官之后,就攀上了一个官家小姐。后来那个哥哥被那个女人让人打了个半死,扔出了府,当天夜里就死在了街上。听说他挨打的时候书生就在旁边,因为不想得罪岳家,所以他根本没管。还是我们楼里和他好的几个哥儿出钱找人把他埋了。从那时候开始,我就特别讨厌读书人。也害怕有那么一天,你也变成了那样。"

  很通俗的故事,祺玉那哥哥信错了人。

  "你一直都不信我?",我很诧异。我以为过去我们说得很清楚。我以为当初他愿意跟我一起离开刘府,他愿意把银子都交给我,就是信了我。

  不过那时候我还没有考取功名。是不是成了士人之后,他就一直对我满腹疑虑?

  我不明白。

  "不,我是相信你的……但又害怕以后……"

  还是半信半疑吧。我觉得无话可说。

  祺玉继续道:"在刘府的时候,我什么也没想。咱们是一样的,你年纪还比我小,又不爱说话,谁也不搭理。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可以照顾你,可以护着你。那样的日子我就满足了。可是出来了之后,好多事情就变了。你考了秀才,就算是我做生意,也是你帮衬着,手把手的教我。你什么都比我强。我一直希望配得上你,希望不会有一天被你丢下。我也知道顾韶的背景深得很,知道你希望我们离他远一些,不要有所牵扯。可是,我真的不想只守着那个铺子,看着你飞得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离开了我。要是你也作了官,也找了个官家小姐,我该怎么办?我根本阻止不了你。所以我接受了顾韶的提议,接手了那些铺子,做大了生意……我想让你需要我,依赖我,希望你以后都离不开我。可是生意做大了,就身不由己了,每天的事都特别多,还要迎来送往,上下打点,还要做一些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比如去青楼,或者收下那个妾……可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跟不上你,因为你又考了举人,你的老师和朋友都是乐城上得了台面的人物。根本不是我这样的商人可以比的。昨天我听顾韶说那家人家的小姐对你的仕途很有帮助的时候,我心里特别难受……我难受自己根本阻止不了你,我真想把你捆在家里,让你出不了门,可我不能那么做……我害怕极了,怕你为了功名答应娶那家的小姐……可是今天,我真高兴……季玉,我真高兴……你是真的愿意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我叹了口气,搂紧了他,轻轻吻他的额头。还是觉得无话可说,到底是谁伤了谁?

  他怕我离开他是真的。

  他有自己的雄心壮志也是真的。他在忙忙碌碌的忽略了我的时候,他在收下了那个小妾的时候,究竟是想我更多一点,还是想他自己和生意更多一点,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其实那段时间,他也不是那么需要我了。是的,因为了解他,我明白,那时候,他是真的不那么需要我。他忙得很快乐满足,他得到了承认和尊重,有了生意伙伴,有了很多听话的下属。他的生活有了很多个重心,我也只是其中的一个。

  他收下那个妾也没有多少犹疑,他不担心会伤了我,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碰她,我就不至于为了这个而离开他。

  直到我去山上住,一住就是几个月,他才开始担心。我虽然不再是最重要的,但也是很重要的。他不信别人,因此也不大会爱上别人。所以他不想失去我。

  他说得都是真的。但他说得是他的初衷。在那些他没说出来的部分,或者他自己也不肯对自己承认的部分里,我其实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但即使不重要,他还是不想失去我。人都是这样的,占有欲强烈的男人更是如此。

  我看得明白。

  因为看得明白,所以我知道,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我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了。在他心里,事业,地位,金钱,面子,妻妾,还有我,都是他需要的。

  我的心冷了,心远了。失望了。

  可明明失望了,还是放不开他。

  我想若是我们的生活都没有隐忧,若是我不担心祺玉将来受到当权者的清算,我或许已经放开了。

  我想要自由自在的生活,想找一个愿意守着我的人共度一生。感情太奢侈,我从来不指望,我只是想找个人拥抱,有温暖的体温,持久的守候。数年前我是这么想得,如今还是。

  我宁愿和一个全心全意待我的丑陋粗鄙的村妇一起生活,也不愿意要一个越来越忽视我的祺玉。

  就是因为有隐忧,所以我仍然守候着,等待着。

  或许等安排好了后路,我才能做出决定,我是不是还要和这个人共度一生吧。


第 18 章
  多思无益。

  我翻身把他压在了身下,旖旎辗转,百般温柔……

  准备了一段时日,我便打算出发远行了。

  向顾韶拜别的时候,他只问了一句:"就你一个人去?",从我这里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便没再说什么。因为祺玉没跟我一起走,所以他认为我不至于一去不返。

  而祺玉则是一再的要我推迟出发的日期。

  "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一边亲吻他,一边保证。这次一个人的旅行,我不会贪图路上的风景。

  我选定的第一站是西南山区,那里汉民和少数民族混居,民风彪悍,官府约束力极小。等我在那里买好了宅子之后,却被山间的毒蛇咬了。对了,此地毒蛇虫蚁还极多,的确不是什么好的安居之地,却是好的隐姓埋名之所。

  我只好留下来排毒养伤,好在当地的土大夫对于治疗蛇毒都颇有经验。这一养就是大半年。时间虽长,好在没有什么后遗症。养病期间闲来无事的时候,我就重操旧业,办了个义学,教附近的小孩子读书和算术,无论是什么民族的。

  也因此我被这里纯朴的山民真心接纳了,真正把我当成了他们中的一分子。要离开的之前,我请了个潦

  倒的老秀才继续在义学里当老师。房舍是我的,虽是义学,那些略微富裕的山民们却总会送些银钱食物给教书先生。也足够这个原本快活不下去的老秀才生活了。

  安排好了这些,我就告别了这里,继续上路了。

  这里将来就留给顾韶吧,他教我读书的时候就是位严师,想必也会适应这里。

  第二个地方,我选择了东海海边的渔村。这里就留给祺玉吧。若是有事,在中原待不下去了,他有武艺在身,实在不行还能去海外的小岛上当海盗去。

  我有些怅然,若是我们一直在一起,将来大概就是一起在这里生活了。可我不能确定,所以我还要去准备第三个地方,那里只是为我自己准备的。

  第三个地方,我去了西北,那里气候苦寒,胡人牧民的生活艰辛,汉人的田地收成也有限。但我喜欢那里。我从没有看见过那么高的天,那么广阔的沙漠和草原。在那里我觉得无比的自在,似乎我生来就该属于那里。

  回到乐城的时候,距我离开的时候,已经大约快有两年时间了。比我对祺玉说过的时间超出了很多。

  回到府里的时候,正是傍晚。管家看见我回来,愣了一下,就赶忙让人伺候我洗漱休息,然后吃晚饭。

  "二爷今天有应酬?"

  "小人已经让人去找眠月楼找了。"

  "眠月楼?"

  "三爷不在家,没人规劝二爷,头一年还好,如今晚上倒是大半时间都宿在花楼里。听说是迷上了男色。"

  像是有一只手掐住了我的喉咙,让我发不出声音。正当年的健康男人,两年的时间的确很漫长,守不住也是常理。

  但这只是常理,不是理所当然,因为我守住了,出门在外这两年并没有碰过任何一个人,包括自愿贴上来不需要我负责的。

  就算守不住,大半时间都宿在花楼里也过分了。我知道他在情事上放纵,就像当初因为色 欲摸进我的房间里一样。但有我之后,他并未再如此。

  这是……认为我不会回来了?

  因为超过了一年的时间,所以认为我不会回来了?

  他究竟有没有信过我?

  "你去吧。"

  "是。"

  我多喝了几杯酒,头有些昏,直接回卧室睡了。

  迷迷糊糊的时候,有人撞门进来,祺玉回来了啊。我心里虽清醒,头却很晕。

  他身上还有乱七八糟的脂粉香气,看着我却不靠近,"超过了一年,我以为……我以为你离开了,再也不回来了。"

  我捂着头坐起来,眯着眼睛看他,淡淡的说:"你从来没有信过我。"

  "是你没有按时回来……",他争辩了一句,看着我的眼睛,慢慢低下了头,小声说:"……我知道是我错了……"

  他走过来,靠着床脚跪坐在地下,握着我的手,脸埋在我掌心里。房间里很安静,可是我的掌心渐渐湿了。

  我头很晕,想了想,轻轻道:"分开吗?"

  他在我的掌心里摇了摇头。

  我愈发头晕了,以前不想说出口的话忽然想说了:"几年前,你没和我商量,就接手了全乐城所有的绸缎铺子。你知不知道,顾韶用了什么手段让那些原先根本不肯卖铺子的人低价卖了铺子?"

  祺玉摇了摇头。

  "那你知不知道,他根本没有出面,那些人把这笔帐都记在了你头上?"

  他又摇了摇头。

  "你知不知道,若不是顾韶背后的人压着,那些人早就把你告上官府,让你杀头充军流放了?"

  "……"

  "让你生,或者让你死,只看顾韶或者他背后的人高不高兴了。你本来是个本分的生意人,就算有人要找你麻烦也不容易,除非他们用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可是如今,人家只要不罩着你,你这罪名就自有人来查,没有人能帮你洗清。顾韶做的都是些不能见光的事,将来他若要人顶罪,你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因为你的底子本来就不干净。"

  "……"

  "从你背着我接手了顾韶的铺子起,你就把我当成了外人。"

  "我没有",他抬起头来重复道,"我没有把你当成外人。"

  我看了一眼,继续开口道:"这是一件事。第二件,是你纳妾。你碰了她也好,没碰也罢,事情都办完了,人已经带回府里安置好了,才告诉了我。这事儿,我没法说你,我一说就成了和你的妻妾争宠的男宠,看轻了我自己。我只想问你,究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是相伴一生的人?还是只为了在床上取乐的情人?"

  "……"

  "第三件事,是你不信我,你从来不信我。你既不信我,我们还有何必要在一起?"

  "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只喜欢你。"

  "要和我在一起?"

  他点了点头。

  "可是你防着我,伤了我,从来都没有信过我。明明一直在把我往外推,嘴上却说要和我在一起。我究竟是信你做的,还是信你说的?"

  "我……我……"

  "我从来都没有瞧不起你的出身。我觉得你乐观,坚强,能干。一直很喜欢和你在一起",我喃喃着说,因为醉酒,身体轻飘飘的,似乎回到了过去在一起时的那些快乐时光,"可是,现在我嫌你脏。"

  他的身体僵住了。

  我摸摸他的头,"这辈子,我只和两个人上过床。一个是刘少爷,那是迫不得已。另一个就是你。女人不好吗?就是男人,难道没有比你踏实可靠的吗?哪怕是楼子里面,也有你提过的那个哥哥那样的痴情人。可是我答应了你,我们说好了,一辈子在一起,不娶妻也不纳妾,就两个人在一起。所以我不看别人,不碰别人。你呢?我离开这两年,你和多少人上过床?你这手摸过多少个身子?又有多少人在你身上留下了这脂粉气味?你真是脏……"

  "……"

  "没人逼你啊。是你自己愿意,花钱找人陪你上床。"

  "……"

  "分开吧?"

  "不,我不……"

  "算了,我累了,要睡了,你先出去吧",头晕得好厉害。

  "……",他不言不动。

  我皱皱眉头,收回了手,在被面上抹了抹,才收回被窝里躺下,"不出去你还想干嘛?别想着爬上我的床。你先去大夫那里,查查你有没有得什么花柳病,然后再来和我说话……",我闭上了眼睛,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快睡着了。

第 19 章
  早上醒来时,祺玉已经不在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昨晚因为醉酒的原因,我睡得很熟。

  也渐渐想起了昨晚我们的谈话,或者说是我单方面的发泄。我说得太狠了,有些过了。不过说了就说了,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吃过早饭,我让管家给我准备了马车,去拜访顾韶。无论如何,既然回来了,也要向他报个到。顺便让管家把我的一些东西送到老宅去。虽然还没有和祺玉谈清楚,但我已经不想住在这空荡荡的豪宅里了。

  "看起来沉稳了许多,在外面长了见识吧?"

  我点了点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大千世界,真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事都有。我这趟出门,获益良多。"

  顾韶点了点头,"你很不错。性格不张扬,能做实事,正是秦王殿下需要的人才。还要蜗居在这小小的乐城吗?只要你有意进入朝堂,你所担心的那些障碍都不会是问题。"

  "谢谢先生的赏识。不过季玉无意于庙堂,宁愿终老于乡野中。"

  他凝视了我半晌,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离开他家,上了马车之后,我全身的肌肉才放松下来。方才我一直仔细观察他的神色,想看出他有没有对我和祺玉动手的征兆,想知道在我拒绝了他的提议后,他对我们是否有恶意。可是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他这个人心机太深沉了,不是我所能看透的。

  不过就他对我进入朝堂的提议,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我一无家世,二只是个举人,也谈不上有才华名声。何况还有一段不光彩的历史。秦王怎么会把一个我这样的无名小卒放在心上。

  反倒是,我若是能在朝堂上有成就,或许能给顾韶一定帮助。他背后只有秦王,秦王身边的其他人……因为他那十年的屈辱时光,怕是不会都瞧得起他。何况他在官场上已无前途。他的确需要盟友和助力。

  我叹了口气,揉了揉因昨晚的醉酒而有些痛的头,坐马车回了老宅。

  晚饭是陈嫂做的几样家常菜,才动了筷子,祺玉来了。

  他一向张扬,虽然离开刘府之后没有再敷粉上妆,也没有再穿那些颜色样式形似女装的衣服,但他一直都穿的很华贵。刚好他自己就是做绸缎生意的。

  今日他却看起来很清爽。衣服没有那么多绣纹,式样也很简单。身上也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味道。

  我有些讶异的多看了他几眼,让陈嫂多添了一副碗筷,"吃饭吧。"

  他默不作声的坐了下来,默不作声的吃饭。

  "怎么只吃青菜和豆腐?胃口不好?"

  "没有,我想吃一段时间的斋。"

  吃斋?终究是出身不高,不像那些连漱口都用名茶,什么都吃腻了的世家子,我和他都是无肉不欢的性子。听到他说吃斋,比他说喜欢女人更让我吃惊。

  "要去当和尚了?"

  "没有。我要斋戒,沐浴。还有……那个……我看过大夫了,没有得什么病……"

  我,"……",咳了两声,"……那就好。"

  他继续默不作声的吃饭。

  "那个……斋戒就不必了吧",正值壮年的男人,天天吃青菜豆腐,那不是没有精神力气了。

  他抬眼看着我,还是沉默不语。奇怪,三十岁的老男人了,那眼睛怎么还能水汪汪的?还含着委屈?他委屈什么?我又没说不让他吃肉。

  我夹了一条鸡腿给他,"吃肉。"

  他也没什么气节,直接津津有味的啃了。倒让我有无语,我以为他起码会争辩几句,坚持己见一会儿的。

  后来我也看出来了,若不是我夹给他,他就吃素的。这是在逼我给他夹菜啊。

  他的这种小心机,我一向并不讨厌。

  叹了口气,一边吃饭,一边给他夹菜。就像当初我们刚在乐城安居的时候一样。可惜后来有了大宅子,吃饭的时候,饭桌子旁边就有丫头伺候,自己都不用动手夹菜了,想吃什么看一眼就行了。

  晚上他留下来住了,不是和我同房,而是住在他原本那个没怎么用过的房间里。旅行回来,其实身体和精神都很疲乏,在房间里看了一会儿书,就昏昏欲睡了。

  "怦怦"

  "谁?什么事?"

  "是我……",祺玉在门外,叹了口气。

  我在房间里也叹了口气。是想和我谈话吗?我已经犯困了,没心情谈话。而且我自己的心情也分成了两半,一半是为自己不值,想和他断个彻底。另一半却是狠不下心丢下,这世上与我有关的只有他一个人。

  我固然可以离开这里,去西北过畅快的日子。或许要不了一两年我就可以在那里娶妻生子,有了朋友兄弟。然后一辈子就这么过了。这样的生活很美好。

  可是想到祺玉这个人与我再没有关系,没有意外的话,一辈子也见不着了。我心里的不舒服是确定的。

  他让我失望了。可我还没有失望到,想要一辈子不见他的程度。

  我自己都没想好想怎么样,又怎么和他谈呢?

  见我没有反应,他又敲了敲门。

  "……进来吧,有事吗?"

  他走到床边来,却没有在床边坐下。他今天一直都与我保持着距离,没有碰到我一分一毫,我想我昨天说他脏,还是刺伤他了。不过,这样也好。我的确不想和他有肢体接触,心里别扭。

  "你昨天才回来,在旅途中一定很辛苦,我帮你按摩一下好吗?"

  我怔了怔。他在青楼里学了一些东西,按摩就是其中的一项。他以前经常帮我按摩。但是后来忙了,上一次按摩还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以至于我都把他会按摩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

  "好吧",我翻身在床上趴下,以前是赤 裸着身体的,现在则不打算脱了亵衣裤了。

  很舒服,我不知不觉睡着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都舒畅,精神也特别好。

  今天要去看望名义上的老师,还要送上礼物,这是礼数。

  其实我每在一个地方落脚,就会买些礼物给祺玉,有昂贵的玉佩,也有草编的几文钱的东西。我不重价值,只是个纪念的含义。他没有和我一起旅行,所以我打算回来之后,好好给他讲讲旅途中我遇到的人和事。

  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送礼物和讲故事的心情。

  那些小东西,仍然在箱子的角落里,根本没有拆包。大概也没有送出去的机会了。

  我是很想对他好的,眼睛有些湿了。这两天面上虽然一直从容,好像强硬的心里一点也不难受,其实我骗不了自己。

  人能够用千言万语去劝说别人,面对自己的事却不能自已。

  我一直知道他的脾气秉性,一直对近日的状况有心理准备。可那在我心里,一直是"可能"而已。还总抱着希望,希望自己不会失望。

  其实我一直期望着。

  真的到了面临这个我早就"预料"到的结果时,不管我作了几年的心理准备,我还是没有准备好。

  无论是他对我的不信任,还是他身体上的背叛,都让我难受的要命。

  我可以看得清楚,却不能让自己不难过。

  祺玉,祺玉。他过去不信我,我以后却也难以再信任他了。

  以前虽然知道他的脾气和秉性,即使他忽视了我,我却还是相信他对我有感情。可以后,即使我相信他对我有感情,却不能再相信他会对我忠诚了。

  不能再相信了。


第 20 章
  "新调来的知府是个有名的贪官,而且总是向没有根基的商家下手",我从一些同年那里得到的消息,"巧立名目,横征暴敛,听说在他手里倾家荡产的商家不少。但他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敢真正把地方上那些有根基势力的人家怎么样。你生意做得大,根基却浅薄,恐怕容易被他盯上。"

  祺玉默默看着我,点了点头。

  "这个人没什么能力,心无大志,不求升迁,只是死要钱。虽然不是什么大官,皇上却是知道他并且喜欢他的,大概就是因为他无能而且贪财,且又无党无派",顾韶透漏给我了一些信息,毕竟祺玉应该算是他罩着的人,"我想上两任知府应该都是秦王的人,和顾韶配合着为秦王揽人揽钱。顺便也照顾了你,所以过去你最多遇到些商业上的纠纷,却从未遇到过官面上的欺压。幸好新知府不是赵王那边的人,他只是要钱,若是赵王那边的,怕是连你的命都要拿去了。"

  "有那么严重?",他皱着眉头,满脸疑惑,"可是我老老实实的做生意,又没有强买强卖,也没有买卖残货次货,税钱也没有少交,他能拿我怎么样?"

  "……",没有亲眼看见,他还是半信半疑吧,我轻轻开口道,"顾韶过去怎么让那些商家把绸缎铺半卖半送了,那个新知府就能让你照样把拿到手里的店铺吐出来。他不会去得罪秦王,却不怕吞了你。秦王也不会为了你每年交给顾韶的那点银子,得罪了一个中立的官员。所以这次顾韶也很难护着你了。"

  "那我该怎么办?"

  我想了想,"一是联合乐城的其他大商家,二就是破财消灾了。"

  "当初那些绸缎铺,顾韶是按市价卖给我的,但我当时没有那么多银子,所以签了借条,这些年赚了的钱大部分都用来还给顾韶了,还有置宅子,买下人,其实手头上除了那些铺子的房契,并没有多少银子。就是都送了,怕也是很难让那个贪官满意。"

  半买半抢的铺子,又高价卖给祺玉,顾韶还真是从来不会吃亏的。

  "欠顾韶的钱你可还清了?"

  他摇摇头,"还了大约一半多。"

  五年多才还了一半多,十年那铺子才能真正是祺玉的。

  联络其他商家也不大可行。当初顾韶夺人铺子的行为,实是不遵守规则,彻底的得罪了本城的人。后来祺玉与他们相安无事,也不过是因为上面有当官的压着,他们看清了形势,不想以卵击石罢了。

  现在祺玉上面的人没了,又来了个扒皮的,他们不把祺玉推出去消灾才怪呢。

  "趁那新知府还没有摸清乐城的底细,把铺子和宅子都卖了吧。还了顾韶的钱,你还能剩下不少。离开乐城换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你还能做其他生意。"

  "这……"

  见他仍然犹豫,我也没有再劝说他,"你好好想想吧。这张宅契你拿着,在东海边的一个渔村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一村子都是渔民。没事儿也不用去,这就是以防万一的一条后路。"

  他接过去,仔仔细细的看了,又递回给我,"你给咱们收着就行了。"

  "……",我看了他半晌,没有接那宅契,转身向饭厅走去,"你拿着吧。陈嫂该做好饭了,吃饭吧。"

  他急步跟上来,拉着我的衣袖,"季玉,你将来不跟我在一起?"

  听到他的声音中有些恐慌,我就没有驳他。我了解这种恐慌,刚离开刘府的时候,若没有祺玉,我一个人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也会有这种恐慌。后来在西北,想象将来我独自一人去那里生活,却已经没有那种恐慌了,只是寂寞。

  祺玉可能真的没有想过,我们将来会有分开的一天,所以他此刻才会觉得慌。

  "季玉……",他抓了我的手和我面对面,急迫的看着我的眼睛,等着我的答复。

  我却没有答案给他。

  "当初,背着你接手了那些商铺,我的确是想做一点大事让你看看。可我真的没把你当成外人,只是知道你会反对,才瞒着你的。我承认,后来我被那些奉承和吹嘘弄昏了头,觉得自己是个人物了。明明知道你在家里并不开心,可我以为你只是因为我的成就而心理别扭,也就没有放在心上,每天只是和那些无聊的人应酬。收那个妾的时候,我真没有当什么大事,因为已经见得多了,又觉得家里连个妾也没有,让人笑话。可我真没有想要折辱你,她连你的一根头发丝也比不上,我怎么会那么想?我已经把她打发走了,季玉,我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蠢事了。其实你回来,我高兴的都快疯了。你出门之后,我就整天患得患失,怕你不回来,怕你在路上遇到……爱慕你的人。我后悔的要命,我真不该为了什么产业和银子就让你一个人出门。焦虑不安的过了一年,你没回来……我以为……以为你不会回来了。以为你当初说的是借口,其实你早就厌烦我了。以为你在外面和其他人过你说过的那种日子了。我……我不该不信你……可我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我知道后来的事都是我的错,你嫌我脏了……求你,别嫌我……我洗过了,洗干净了……我也没得什么脏病……别离开我……",他终于哭了,哭得说不下去了。

  我看着他,头有些懵。的确,没有按时回来是我不对。他等待我的心情,我的确没有顾虑到。因此他的荒 淫 放
荡就该被谅解?我此刻,既不忍甩开他的手,也不想把他拥进怀里。卡在半道上,自己也莫名其妙。

  他慢慢的蹭过来,试探的把手放在我的腰上,然后搂着我的腰,脸埋在了我的肩膀上,用我的衣服擦了眼泪。

  我皱了皱眉,没有伸手去回抱他,却终究也没有推开他。

  就这样站了很久,错过了晚饭,直到我的腿都有些麻了。

  "去躺一会儿好吗?"

  我麻木的点了点头,他一直在说,我一直在听,听得神经都有些麻木了。我在他嘴里成了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他说他以为过去那些年我一点也不在乎他,甚至每次上
床,都是他百般勾 引我,而我对他却没多少热情……

  我都已经不知道,这是不是他在颠倒黑白了。只是木然的听着。没发表一点儿意见。

  清官难断家务事。情人之间的私事本来就是说不清楚的,他说的那些,我即便知道自己不是那样想的,却不能说自己肯定没有给祺玉留下那样的感觉和印象,于是也没法反驳就是了。

  祺玉这张嘴,大概死的都能说活了。我叹了口气,继续听着。

  在床上躺下,我呆呆的望着帐顶。祺玉侧躺在我身边,搂着我的腰,头枕在我的肩膀上。

  "季玉,你抱抱我吧,有点冷。"

  "不想抱。你盖被子吧。"

  他竟笑了一声,掐了掐我的腰,"真是狠心的人。那天你骂我骂得真狠。把我骂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一下子就醒了。我就在想,我这几年都在干什么啊?辛辛苦苦忙了几年,拿到手上的银子没有多少,都是些带不走的铺子。明明知道和我应酬的那些人不过是些酒肉朋友,还乐此不疲。明明……看不起嫖
客,我自己竟然……明明心里只有一个你,喜欢你喜欢的要命,却居然没有一直守着你……"

  我对他的甜言蜜语已经很有免疫力了。

  "……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什么铺子银子都没有你重要。以后不管你去了哪儿,我都要跟着你。就算……你不要我,我也要跟着你……"

  "……"

  "那么多年,从来没有见过你生气。没想到平时闷闷的连话也说得少的人,发起火来那么吓人。那些话真狠。可我真高兴。你在乎我,真的在乎我……你没回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我真不该让你走,我真想把你装在自己的口袋里,让你一辈子也不离开我……可是现在,你回来了,我情愿一辈子都待在你的口袋里……"

  真是肉麻。这种话我一辈子也说不出口。

  我的真只在于做。他的真却是在于情感的表达。因为我很少表达,所以从前他认为我不在乎他?

第 21 章
  一直躺着,听着。错过了晚饭,饿过了劲也就不觉得饿了。但是很乏。祺玉说了很多话,字字句句我都认真听了,认真想了。所以很累。

  谈论是非对错没有意义,一个巴掌拍不响,我们之间的问题必然是两个人都有错。就算是我在言语上说服了他,证明他做错了,也并不会让我觉得高兴。我们本来是一体,他做错了,我又有什么可高兴的?

  所以不说也罢。

  现在唯一的问题其实是,他还想不想和我在一起,我还想不想和他在一起。

  他有多少想和我在一起的决心我不知道,他所说的和所做得并不总是一致。

  但我却明白自己的心意。在能够再次信任他之前,我是没法接受他的。

  确定了这个,已经足够了。事情其实可以很简单。

  "我累了,你先回房吧。"

  "不,我就在这儿睡",他耍赖一般的闭上了眼睛装睡。

  "别闹了,回去吧。"

  "我又不是想做什么。我只是想在你身边睡觉。我们两年没有抱抱了。"

  "……"

  "为什么?你还是嫌我脏?",他坐起身皱着眉头难过的说。

  我摇摇头,"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计较",男人也没有什么贞操的问题,何况是在他以为我不会再回来的情况下,"那天骂你的话是气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为什么?……都两年了,你不想抱我吗?"

  我挪开了他放在我大腿上的手,"过去不重要。未来我却不能不考虑。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未来会遇到什么样的事,是失意还是得意,富贵还是落魄。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事让我耽搁,让我两年甚至更久不在你身边。虽然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却不想在再回到你身边时,发现你在别人床上,柔情蜜语,颠鸾倒凤。"

  "我……不会再那样了……"

  "我这个人死板,苛刻,没有什么情趣。我自己洁身自好,因此也要求我的人也同样如此。无论贫贱还是富贵,始终都和我站在一起。"

  "可是……我以为你不会再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说,你没有做错什么。你把自己当成了一个没有伴侣和爱人的人,所以你没有做错。我的伴侣因为与我分开太久,不愿再等,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你还这么生气……"

  "你不愿再等,我们自然也就没有了原本的那种关系,不是吗?"

  "……"

  "假如我有了妻子,她因为我常年不回家以为我抛弃了她,或者以为我死在了外面。因此带着我的儿女改嫁了。我觉得她做得很对,我对她是有所亏欠的,不论我离家在外的理由是什么。如果她没有改嫁,只是与其他男人厮混,通
奸,我也没有立场指责她,因为我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但无论是哪一种,我都不会再和她在一起了。因为她已经选择了,放弃了我。你也是,已经决定放弃我了,不是么?"

  "……"

  "你在和别人上床的时候,并没有想过,如果我回来了,如果我看到了知道了这些,会怎么样。不是么?"

  "……"

  "如果你想了,就应该知道我的反应,以及这些事的后果。不是么?"

  "……"

  "那些为了丈夫守贞十年,二十年的女人我并不欣赏。如果我有妻子,如果她守了寡,我不会希望她为我守着。没有活人为了死人受苦的道理。可是你,在我没有在约定的一年时间回来之后,就迫不及待的放纵自己,的确让我心寒。"

  "……"

  "也许你是当我死了,或是当我抛弃了你。那你对我的感情呢,难道不能多等一会儿?"

  "……"

  "我在路上遇到了意外,被毒蛇咬伤了,所以多耽搁了大半年。为了保密我一个人出门,也没有能让我信任的人可以帮我传信给你。没有按时回来,我向你道歉。"

  "被蛇咬了?咬在哪里了?现在好了吗?",他紧张的问我。

  我点点头,"都好了,不用担心。"

  "对不起……"

  "别道歉,你并没有做错什么。只是,你不该在我回来之后,理所当然的认为,我还应该和你在一起。"

  "那你为什么还关心我?还为我着想?",他的脸色很苍白。

  我笑了笑,"我为什么不帮你呢?你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不帮你,难道还去帮顾韶,帮别人?"

  "难道……我们再也不可能了?"

  "……"

  "我再也不会那样了。你可以看着我,无论十年还是二十年,我心里都只有你一个。我也能和你一样,再也不看别人,不碰别人。"

  "……别说这些了。回去睡吧,我今天说的新知府的事,你好好想想对策。我也会想想办法的。"

  他咬咬牙,"只要你心里没有别人,我就会跟着你,缠着你,直到你愿意再信我……"

  "为什么非我不可?我有什么好?"

  "我喜欢你,也只相信你。"

  "你现在也有钱了,可以像刘少爷那样买几个男宠。他们依附于你,自然只能听命于你。只要不碰到顾韶那样背景深厚的人物,你自然可以喜欢他们,宠爱他们。不必担心他们的背弃。"

  "我不要那种钱买来的顺从。"

  "既然如此,你就该明白我与他们的不同。不是你说几句甜言蜜语,真情表白,或者痴缠不休,就能让我改变主意的。"

  "季玉……"

  "这个话题太伤感情,以后还是少说吧。我的想法都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回去吧,我真的累了。"

  他看了我很久,落寞的下了床,打开门离去了。

  祺玉离开之后,我静了静心。纵然心中有不舍,我也不会让他看出来。他就是个欠管教的,若是不能让他长了记性,改了那轻浮的性子,他恐怕没有安定下来的一天。这与我是否想再与他在一起无关,管教他,是因为我还是把他当成了自己人。相对于这世上的其他人来说。

  新知府和那些大商家的组合拳很快就来了,祺玉的生意很快就做不下去了。他只好暂时休业,把存货都退给了供货商。好在供货商都不是本地商人,倒并没有为难祺玉,让他折了些现银在手上。

  我和新知府的儿子搭上了线,他虽然纨绔,倒没有他爹那么奸猾。

  和他在花船上喝酒,看舞娘跳舞,身边还各有两个花娘陪酒。我倒也喜欢和这种心思简单的人相处,也许是他爹太能捞钱了,他倒是个喜欢挥霍的人。

  "你二哥的事我打听了,是有一些人联合告他强买强卖,抢了他们的铺子。我爹的意思是你哥最好私下把那些人摆平了,只要他们不告了,再拿些钱出来自然就没事了。"

  我点了点头。说着容易,却很难办。那些人,不管有没有被抢了铺子,如今都联合在一起了。既想让祺玉给知府上贡,好免了他们的灾。又想落井下石,趁机吞了祺玉的铺子。看来只有舍掉几个铺子来打开他们的缺口了。有人得利,有人没得,自然很难再联合了。

  "别板着脸啦,今天我请你出来玩,别扫了兴。"

  "好,咱们喝酒。"

  "这就对了,及时行乐嘛,喝酒!"

  回到家里,祺玉正铁青着脸,"听了你的话之后,我卖了宅子和两个铺子给外地的商人,其他的却卖不出去了。他们都得了风声,就算要买,也把价钱压得极低,我宁可留着铺子霉烂了,也不愿意卖给那些豺狼。"

  我跟他说了从知府公子那里得到的消息,也跟他说了我的建议。有舍才有得,舍掉一些,剩下的还能卖一些钱。否则真要烂在手里了。若是等知府真的受理了案子,恐怕什么都拿不到,还要亡命天涯了。

  他冷笑了一声,"今天刘能派人来跟我说,想招我做上门女婿。被我赶出去了。"

  刘能隐隐是本地商户之首,看来是想一口吞掉祺玉的生意了。他只有个独生女儿,没有儿子,确实需要人继承家业。他女儿却也不是普通妇人,听说很是泼辣能干。他那女儿年纪颇大了,早几年就看上了祺玉,并且来谈过亲事。不过那时候,说的是将来选个儿子过继到刘家,继承刘家的家业。这回直接变成入赘了。

  刘能真够狠的,把祺玉逼到绝境,还想人财两得。这下的确很难了,有刘能在,其他人不可能松口。刘能又不是拿到几个铺子就能满足的。

  "你打算怎么办?"

  "大不了鱼死网破",祺玉冷哼。

  "你现在手上有多少银子?"

  "五千两。"

  也不少了,"把剩下的铺子还给顾韶,我们离开乐城吧?"

  麻烦的问题也留给顾韶,虽然祺玉少赚了不少,可是若只守着原本那个绸缎铺,五年肯定赚不了五千两银子。何况这五年他生活还很奢侈。

  所以他也算是沾了祺玉的光,才多赚了些钱。事已至此,也没法计较了。

  "可是……赔了很多……"

  "那你打算怎么做?怎么才能不赔?"

  "……便宜顾韶也就罢了,可那个刘能让我憋气。"

  我想了想,"也不是没法子整治他一下。"
第 22 章
  我细细思量着,准备着。把房契,还有一千两银票都整理在了一起。这都是要还给顾韶的,不想欠他什么。其实他给我的无形的东西更多,知识,常识,品味,智慧。但这些我是还不了的。

  把西南山区的房契和私塾证明也放了进去。这是我能为顾韶做的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就算他用不到,他的后代血脉也许有用到的时候。

  我们知道一些顾韶的事,比如在刘府的那段经历,比如他在为秦王做事。但知道这些的人不止我们,除了秦王和他身边的人,恐怕还有秦王的政敌中的一些有心人。我不知道这至不至于让他想杀我们灭口,但他想把我们握在掌心里是一定的了。

  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把我往仕途的方向引导。对祺玉,则是引起他的野心斗志,一方面用他来赚钱,另一方面则是用他来牵制我。

  顾韶做的很成功,若不是祺玉接手了那些铺子,我又因为感情因素一再的犹豫,我们应该早就离开乐城了。

  他在乐城经营了那么长时间,有多少实力和势力我根本不知道。

  那个刘能会不会也是他的人?这件事背后有没有他的推波助澜?假设是如此,他的目的是什么?把我们逼到绝境?让祺玉成亲?让我为了祺玉想去做官?得罪了官府和乐城的大势力,若没有武功,我们是逃不掉的。只能……去求他。

  当然我的假设可能是错的。那个刘能根本不是他的人。他一直冷眼旁观,还是为了……等我们去求他?

  我们离开之后,会不会受到顾韶的追击?我不确定。

  官府方面我不担心,因为我们和他至少是挂名的堂兄弟,判我们有罪,他表面上也会被牵连,不符合他一向低调的行事风格。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偷跑吧。我把所有要留给顾韶的东西都装在了一个木盒里,放在了枕边。我自己没什么可收拾的,就是想带一些书。

  经过了几年的相处,我已经确定了,老陈夫妻的确是乐城的普通百姓。相处了几年,离开前直接把卖身契还给他们好了。虽然我很中意陈嫂的厨艺,可惜带他们走并不现实。毕竟他们是本地人,应该会留恋乡土。而且我们当初只签了十年的契约,也快到期了。何况,就算他们愿意,万一我们被人追击,带上他们就是害了他们,我没把握能保证他们的安全。

  几乎没有情报,只能尽量把计划简化。既然不知道顾韶的深浅,那就直接逃走好了。

  借口去山上小住,然后离开。打个时间差。只要顾韶不是立刻发现,再加上我们的底牌武功,基本就没有问题了。

  之前,要夜访刘能府。

  我对于整治报复刘能并无兴趣。他对祺玉还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伤害。不过我要找刘能的管家的麻烦,顺便给棋玉出口气也没什么问题。刚好又可以让管家背这个黑锅。

  陈嫂的亲妹子原本是刘能家的丫头,本来契约期满,即将被赎出来。她父母还给她说好了一门亲事,回到家就可以嫁人了。可是刘府忽然传出她暴病而亡了,说是时疫,尸体直接烧了。刘家当然不干,告上官府,却因为她还未赎身,还是刘府的下人,而且刘府比平民百姓有钱有势的多,只能不了了之了。

  陈嫂家还是打听到了一些传闻,她妹子是被管家糟蹋了,然后上吊死了。他们奈何不了被刘府庇护管家,两个老人不久就又气又病的死了。陈嫂一直想报仇。

  她是个有气性的人,报仇的念头心心念念的一直没有放弃。

  他们夫妻原本就是顾韶雇佣的人,要定期汇报一些我们的行踪举止。后来祺玉买了大宅子,里面大概也有几个类似的角色。不是什么专业的探子,都是些被收买的普通人。

  和他们夫妻相处了几年之后,他们就向我坦白了。他们的任务就是照顾我们的生活,确定我们的行踪,记录一些日常的行动,比如读书或者做生意什么的。但不至于偷听,或者搜查书信之类的。因此我也就谅解了他们的行为。

  他们坦白的原因是,陈嫂觉得我是个可能帮她报仇的人。她以按照我的要求报告消息为条件,请求我帮他们报仇。

  说实话,我们本身没有什么秘密可被探寻。在最终的逃跑之前,行踪被人掌握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以我们的功夫,若是有人偷听我们谈话,一定会被我们发现。

  但我还是答应了他们。我答应陈嫂,在我离开乐城之前,会帮她报仇。

  也许有用到他们的一天,这是原因之一。另外,处理的干净的话,并不会给我带来什么麻烦。还有,就是一点感情因素了。

  在祺玉买的大宅子里,虽然仆人众多,但不知道哪个是奸细,而且我从没有把那里当成家,也没有人被我放在心上。

  但是在小宅子里则不同,那时候我和祺玉初出茅庐,一应生活琐事都由他们夫妻照顾。何况那时候顾韶还没有到乐城,我们的生活非常简单。我把那里当成了家园,对他们夫妻自然也就不同了。

  晚上我打点行装的时候,祺玉问我,"你要去干嘛?"

  我想了想,既然想让他长进,就不能像以前那样为他揽下所有的事情,"去拜访刘家。"

  "这个时间?都宵禁了,怎么拜访?"

  "你说呢?",我微微一笑。

  "我也要去",他兴奋的说。

  我迟疑了一下,也好,也让他了解一下分开的两年中的我的变化吧,"可以,但今晚所有的行动都要听我的。"

  "好。"

  "戴上面具,从现在开始,直到我们回来,不要开口说话。要一直跟紧我,不要弄出声响。"

  "没问题。"

  我也戴上了七夕的节日面具,瞥了他一眼,"出发吧。"

  飞檐走壁,其实不是那么回事儿。房顶都是瓦片,很容易弄出响动。我没那个技术能在上面走,还不被人察觉。墙壁则容易留下脚印,厉害的捕快可能利用脚印找到出发的源头。所以我其实只是跳出了院墙,在无人的街道上飞奔。宵禁已过,路上除了更夫根本没人,所以我只是在黑暗里闷头跑而已。

  瞥了一眼跟在我身边的祺玉,之前练武只是强身健体,从没有实用过。在外面那两年,我因为一些事不得不动武之后,才稍微磨练了一下武技。

  跳上了刘家的墙头,拉住了就要跳下去的祺玉,大户人家一般都有狗看家护院。果然,有几条狗向着我们的方向跑了过来,我扔了几个准备好的肉包子过去,放倒了那几条狗。

  "那是什么?",祺玉已经忘了我要求他不能说话了。

  我竖起食指放在唇前。

  "啊,忘了",他连忙用手捂在面具上。

  跳进了院子里,富贵人家的宅院规划都差不多,外院住的是仆人,地位越高的住的越靠近主院。用围棋子打晕了几个看夜的下人,又一一拾起了棋子。我不大喜欢武器兵刃,第一次动手的时候手边只有围棋,我顺手就用了。之后也就习惯用围棋了。

  没什么困难的就找到了管家的住所。同样弄晕了他床上的女人。关于怎样得到情报,我已经颇有经验了。点了他的哑穴和笑穴,直到他笑得泪流满面地时候,才解开了他的穴道。这时候,他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本来就不是什么有骨气的人物,轻易的就屈服了。

  "府里的贵重物品都放在哪儿?"

  "库……库房……"

  "你有钥匙吧?"

  "有……有钥匙,也有人把守……他们只认老爷的条子,光有钥匙没用……"

  "库房里都有什么?"

  "金银珠宝……玉石……皮货……药材……各种值钱的东西……"

  "只有这一个库房?"

  "老爷房里应该有暗格……但,但我不知道在哪儿。"

  "没有了?"

  "我……我就知道这些……"

  富贵人家的金银都有标记,其他珠宝玉石带出去也是贼赃。还是去找找那个暗格吧。

  "你的银子都藏在哪儿?"

  "我……我的?",他哭丧着脸说了藏银票的地点,我向祺玉示意了一下,他就找了出来,有一千多两的银票。也不是一笔小钱了。

  交待刘能的东西时,他只是害怕。现在则心疼得脸都青了。

  我笑了笑,重新点晕了他。

  "不是都知道了刘能的库房吗?还拿他这一千两干什么?",祺玉的口气都粗了,好像一千两只是小数目。

  "不管我们今晚干了什么,都要嫁祸给他。他"畏罪潜逃",能不带走自己的银子吗?"

  "啊,你好狡猾。"

  的确。读过书的人想要使坏,可比那些普通的坏人要难防范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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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章
  拎着管家潜进了刘能的卧房,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所谓的暗格,还有一个半时辰天就该亮了。要是再找不到,我就打算把刘能弄醒讯问了。不过那样就把事情弄大了,即使推到管家身上,怕也会让他起疑。

  暗格里有五万两的银票,我看到祺玉眼睛都发亮了,暗中摇了摇头。这五万两肯定不是刘能的全部身家,毕竟银票哪有真金白银保险,所以即使拿了也不会让刘家伤筋动骨。另外还有一本帐本,我来不及细看,都收进了怀里。在刘能的枕头上撒了一些粉末,拎着管家带着祺玉匆匆跳出了刘府,回到了家中。

  我把管家拎到了储菜储酒的地窖中,让祺玉叫了陈嫂夫妻来。解开了管家的哑穴,让他们对质,我也不想弄错了人。陈嫂一瞧见他,就满面恨意的又撕又打起来,那管家只是求饶,却不辩解,看来的确是他做的没错。

  "三爷,求您把这老东西的命给我们,以后我们夫妻的命都交给三爷了。"

  "人就给你了,不过我不要你们的命。我和二爷即将离开乐城,只是此事却要瞒着大爷。你们帮着遮掩两天时间,便算还了这个情了。"

  "全凭少爷吩咐",陈嫂给我磕了个头,起身蹭蹭的跑了,片刻后又跑了回来,手里拿着过年时杀猪用的长刀。

  祺玉本来困惑的站在我身侧,见状惊吓的退了一步,拉着我的袖子问道,"陈嫂她这是……这是要做什么?"

  "杀人报仇。"

  "什么?杀人?……那怎么行……那是要砍头的……"

  "怕的话就别看了,回房去吧",我淡淡道。

  "季玉,你不怕?拿银子是一回事,可杀人可不是闹着玩的……季玉,你别为了给我出气就犯了糊涂。"

  我摇摇头,"不是为你,而是为了陈嫂。她妹子被这老东西糟蹋之后,上吊自尽了。这样的败类,我也杀过。"

  我想起了在西南被蛇咬的时候,无亲无故,也没有买好宅子,被一个老苗民救了回去。后来我买了宅子,开了私塾,顺便还教了他的孙子。

  谁知道风云突变,他孙女竟被一个小官吏看上了,抢去了。她孙女才十一岁。当天夜里尸体就扔了出来。我真正知道了什么叫禽兽不如。那里有些当官的根本不把山民当人看。

  我的身体养好了之后,就把那个人弄死了,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毁尸灭迹了。

  "你……你也杀过人?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那两年在外面游历的时候。你先回屋子吧,等把这些事情处理了,我就去找你",我有些不耐烦了。

  陈嫂因为顾及我,一直等着祺玉说完话出去,忍耐的握刀的手上都崩出青筋了。他还在这里没完没了的啰嗦。

  他不明白那种面对恨之入骨的仇人的心情,我却明白。

  "……不,你不走的话,我也不走",祺玉呆了片刻,低着头说。

  我点了点头,又冲陈嫂点了点头。

  陈嫂便一刀捅在了他的小腹上,力气之大,竟然一下捅穿了,"这刀是为了我妹子",然后把刀递给了老陈,"还有两刀,为了我的爹娘,你的岳父岳母。"

  老陈也不说话,接过刀就是两刀,一下在右胸,另一下却是割了他的下身。这管家死是死定了,却没有一刀捅被在心脏或者脖子等快速致命处。他们这是要他慢慢的死。

  管家还在地上一抽一抽的,没有死透,恶狠狠的目光盯着地窖里的每个人。我却不怕这样的目光。

  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我也没有怕过,事后更没有做过噩梦。我觉得自己做得对的时候,是可以心硬如铁的。

  恩仇必报,不就是这么回事。

  祺玉已经开始吐了,我在陈嫂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又让老陈拿个火炉来,吩咐道:"把他身上的所有东西都扒下来,能烧的都烧了,不能烧的放在一边。"

  老陈点了点头,就蹲下开始动手。

  自己先把面具,身上穿的外衣和靴子都烧了。祺玉面色惨白的坐到我身边,很快颤抖着有样学样的脱衣服,烧东西。

  能处理的东西都烧了之后,那些玉佩,戒指之类的都被老陈交到了我的手上,我把金子砸了成薄片送给了老陈,玉石砸得粉碎的只剩渣了,有武功力气大,做这些事也方便,"这尸体你们打算如何处理?"

  "小妇人把他剁碎了,扔进粪车里,由相公送出城。决不会给三爷惹来麻烦。"

  "不,把肉煮烂了,骨头剔下来,我帮你们敲碎,再扔进粪车里",我想了想又道,"这地上的血你们也要用烈酒冲干净了",其实勒死了最干净,可惜那样报仇不会让报仇的人觉得爽快。

  "是,三爷。"

  我便带着紧紧地抓着我的祺玉回房了。我心里明白,让祺玉看,其实是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一直以来,我对他要求很少,也很纵容。让他觉得我就是个个性温吞的书生,他多哄几句就能让我忘了不快,继续无怨无悔的陪着他。

  我知道我不是那样温吞的人。恩仇必报的人,爱恨怎么可能不强烈。包容不等于软弱,这是我要让他明白的事。

  如果他懂我了,或许我们还能有在一起之日。如果不懂,也许会因为畏惧忌惮之心而离开我。那样也算简单。

  "回去补一觉吧,其他的事等你睡好了我们再商量。"

  "我……我害怕。季玉,让我在这里睡吧?"

  我回头看他,果然面色惨败,满头冷汗,点了点头,开始翻看那本帐本。越看越精彩,要是这账本到了官府手上,新知府可以凭此吞了刘府了。刘府上下也难活命。虽然刘府不地道,我却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也没必要便宜那贪官。

  若是到了顾韶手上,他必然能将刘能收入囊中,为秦王又增一个财神。不过谁知道刘能是不是原本就是顾韶的人?而且,若是让他知道了我有拿到这账本的能力,我和祺玉会永无宁日。

  祺玉听到我答应了,神情渐渐平静了下来,却不去床上睡觉,却坐在我身边,紧紧地靠着我。若他有了这账本,就能解决当前的问题,还能敲诈刘能一大笔。可若没有我的协助,他玩不过刘能那个老狐狸,迟早会死在那个小心眼的老东西手里。

  我能帮他从一时的危机中脱身,却不愿意一辈子为了他的大志或者虚荣而忙碌。

  沉吟了片刻,我侧头道:"这本帐册是刘能的把柄。有它你就可以威胁刘能,解决目前的麻烦,还能扩大生意。你要留下吗?"

  他眼睛一亮,"那你呢?"

  "无论你怎么选,我今天晚上在城门关上之前就要离开。"

  他咬咬牙,"我和你一起走。"

  "好吧",随手把那账册扔进火炉里烧掉

  "啊",他眼看着那账本变成了灰烬,"你就这么烧掉了?留着可能以后会用得着呢?"

  "留着是麻烦",我摇摇头,"而且没必要对刘家赶尽杀绝,刘能也没有真的把你怎么样了。"

  "也是,五万两银票,他肯定要心疼死了。"

  我敢肯定刘能醒来之后,只会为那本帐本着急上火。说不定会完全忘了银票的事。

  "我们又不是做贼的,也不缺钱。拿这银票是为了给刘能一个教训。这银子我不要。你想要的话,可以给你。"

  "我的不就是你的?"

  我摇摇头,"以后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现在还有一百多两银子,明天把契约还给陈嫂他们之后,倒不用再给他们银子了,这么些年都领两份工资,现在财产说不定比我还多。

  一百两虽然能用很久,但我要养马,要买新书,还是要赶紧把私塾开起来,才能养活自己。

  "干嘛分那么清楚?"

  "离开乐城之后,你带着你的银子,我带着我的书,咱们就分道扬镳吧。"

  "你干嘛啊?",他生气的冲我吼,"不是说好了一起走吗?"

  "你我志不同,道不合。"

  "我想过得好有什么错?"

  "用贼赃?你不是吃不上饭。你有5000两银子,这世上的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见不到这么多银子。还不满足?"

  "可是如果有那五万两,我就可以做大生意,我不想只是做让人看不起的小生意人。"

  "我不知道你想让谁看得起。你有你的追求没有错。可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求上进,没什么大用,而祺玉太求上进,争强好胜。的确,不是一路人。

  "你……",他气鼓鼓的瞪着我,沉默了半天,转头看着地面小声道:"那我不要了。反正我要跟着你。"

  "想好了?",我仔细的看着他。

  他点了点头。

  我微微一笑,至少我在他心里比五万两银子重要。

  "那你打算拿这银票怎么办?不会也烧了吧?",祺玉嘟着嘴巴问我。

  我疯了才烧了它呢。可以拿它做善事,就当帮刘能积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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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4 章
  烧掉了账本,收好了银票。吃过了陈嫂准备的早饭, 我打算上床补个觉。祺玉面色青白的一口也没吃。

  "一想到她刚才杀了人,我就吃不下她做的饭……"

  "她所有的亲人都是因为那老东西死了,狠一点也是正常的。"

  "他们有仇是他们的事,你干嘛掺和进去?这可是杀人啊。再说那个管家也没有直接杀人……"

  "的确",我点点头 ,"虽然那管家逼死的人不少,但谁也没看见他亲手杀人。再说那些被他逼死的人我也不认识,和我其实没什么关系。但我认识陈嫂,答应了帮她。这就够了。
"

  陈嫂那利落的动作,还有"剁碎了"三个字,倒颇有演义小说里卖人肉包子的女强盗的风采。老陈平时不吭不哈的,看上去很好欺负,动起手来却也是不动声色,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们当然不能算什么善良人,我也同样不是。

  有些人在大仇得报之时,因为仇人求饶就心生不忍;或者因为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就"宽宏大量";因为相信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把仇恨轻轻放过。

  我肯定不是这样的人。老陈夫妻也不是。

  若是善恶没有区别,恩怨也不分明,那这个世间会糟糕成什么样子?

  我心胸不大,甚至睚眦必报。但是惹过我的人得了教训,就不敢来第二次。

  那些永远不敢反抗的懦弱老实人,只能一次次的被人欺负到死。

  等着老天给恶人报应太可笑了,还不如依靠自己。

  就像老陈夫妻,和那个管家相比,他们微不足道。可只要有那个心,哪怕没有我,终有一天他们总能报了仇。

  把自己的事推给老天,真不如卧薪尝胆十年,二十年。

  陈嫂他们这样的人多了,作恶的人再做恶前,才会多想一想要不要那么做。

  "不过那老东西真够坏的,仗着刘能的势,把坏事都做绝了吧?刘能都没有他那么坏。"

  的确,刘家在此地立足多年,虽然有不法的事,但大部份时候还是本分做生意的。
生意人嘛,若不是骗子,不是只想做成一锤子买卖就跑,都是要讲求信誉的。刘能虽奸猾,但少有害人性命的,也没必要那么做。倒是他养的狗,心黑手狠,算是把坏到根子上了。

  "季玉……你那时候为什么杀人?"

  "我被蛇咬了那一次,倒在荒林里,若是没人经过救了我,恐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了。是一个老人救了我。还没等我伤好的时候,他十一岁的孙女被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小胥吏抢走了。才十一岁的小孩子啊,当天就死了。我伤好了之后就杀了那个人。"

  "……你说你被蛇咬了,可你没说你差点死了",他喃喃着说。

  "……",若是小伤怎么可能休养大半年。因为蛇毒入体,被咬的那条腿差点废了。好在我有功夫在身,体内有一股对身体很好的气,醒了之后才能用它慢慢的一点点的逼出蛇毒,修复经脉。

  这还得感激眼前这个人教了我那功夫。

  也算是因祸得福,以前那团气只是在小腹那一块,也只有在我和祺玉做那个事的时候,才会在身体里转一圈。因为疗伤我发现它对身体很有好处,没事的时候就让它转一圈,倒比我和祺玉一起练功的效果还要好。

  "季玉……"

  "睡吧,休息好了起来吃顿饭,我们就该离开乐城了。"

  "我睡不着,你再和我说一会儿话吧?"

  "你想说什么?"

  "嗯……那肉包子是怎么回事?"

  "里面加了料,是我在西南得到的一种用来对付蛇鼠虫蚁的药粉。迷晕那几只看家狗自然没有问题。"

  "那用围棋子打人呢?"

  "和你点穴的道理是一样的。"

  "很容易吗?"

  "并不容易,要稳要准,力度还要足够。要是没有打准穴道,你把他打疼了,他会立刻叫出声来,引来别人。要是力度轻了,根本点不住人。这些没有近身的时候那么容易做到。"

  我也是没人的时候,每日每日练习了很久.春天打花,夏打蚊虫,秋打落叶,冬天太冷,在被窝里不愿意下地吹蜡烛,就用它来灭烛火.

  我把练习的心得和经验告诉了祺玉,他一听就苦了脸,"算了,又不靠这个吃饭。"

  我赞同的点了点头。的确,我们又不当兵,也不上山为匪,能跑 ,能保护好自己就行了。我要不是用得着,也不会刻苦的练习这个。

  "对了,你最后往那个刘能的枕头上撒了什么?"

  "也是肉包子里的那种药粉,可以让人昏睡。"

  "有这种好东西干嘛不早用,也就不用你一个个的点了。"

  "药粉不够,刘能枕头上的那些,是最后的一点了。"

  "不能再配吗?"

  "我可没有药方,这是人家的秘方。能给我一些药粉,已经是难得了",我笑了,"再说用完就用完了,为什么还想要?你难道还想做什么歪门邪道的事?"

  "才没有。以防万一嘛。"

  "用不着",偷盗杀人都是犯罪,没事儿我难道还会抢着去做?有事的时候,自然有那时候的办法。

  "季玉,你变得和过去不一样了。"

  "是啊。"

  从我认识这个世界开始,我就只有自己,也只能靠自己。所以我小心谨慎,保护自己,稍显自私。

  从我读书识字开始,我就知道我学这些只是为了实用,而不是进入朝堂。所以我不考虑天下大事,没有爱国爱民的胸襟,也没有把可用之人都当做棋子的头脑和气魄。

  十四岁的时候,我战战兢兢,渴望的只是自由。

  十八岁的时候,我谨慎小心之余,享受这种自由的平民生活。

  科考历练了我的智慧,在外面两年的生活则是定了我的性情。

  两年时间不短不长,一路上我有疑惑,有痛苦,有孤独,有快乐,也有思索……那一路不是在乐城的安乐窝,结识的人也不再只是一同考试的那些士子。此时我才算是认识了这个世界,融入了这个世界。

  我知道自己原本不是这世间的人,这个认知催促我不断的前行,寻找自己最想要的活法。

  我不想要大富贵,只求三餐温饱,做一个有用的庸人。有三五知己好友,有个安心的家园,活的理直气壮,清清白白。

  我杀过人,用过阴私手段,却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因为是个庸人,不求通达世间道理,只愿做到问心无愧,恩怨分明。

  在那些孤独的夜晚,我也思念祺玉。在西南山区里,看着那些热恋的青年男女围着篝火跳舞,我也会想,不知道此刻祺玉在做什么。看见很多贫贱夫妻,相互扶持,彼此依靠,我也期望年老的时候,我和祺玉也能如此相伴。

  也许是因为他不断的让我失望,我还没有来得及把祺玉看得比我自己更重要。可他很重要,就像亲人一般。

  做完了该做的事,回到了乐城。却见到了一个愈发让我失望的祺玉。

  两年前我性情未定,也不够心狠。如今却已经心硬如铁了。

  因为内心里的明白,明白自己想要怎样,所以我不会再因为渴求温暖,留恋回忆而继续一边退让,一边期待。

  若他果然不是我想要的人,不是能陪伴我的人,我会断的干干脆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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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5 章
  睡醒了之后,浑身都很轻松,除了肩膀。我侧头看了看枕在我身上的祺玉,他仍然睡得很熟,神情轻松。大约梦中并没有被那件血腥的事所侵扰。伸手描摹他的眉毛,然后放开他,我自己起了床。

  洗了个热水澡,皮肤都觉得舒爽了,"马车和行李都准备好了吗?"

  "是,三爷,都准备好了。"

  "那就准备晚饭吧,我们即将分别,四个人一起好好吃顿饭。吃完饭我还有些事要交待你们。"

  "三爷是我们夫妻的恩人,又是主子,小人怎么能和您一桌吃饭。"

  "别推辞了",我微笑道,"一会儿我把契约还给你们,就没有什么主子仆人了。咱们相处了多年,日后也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见面,就像朋友一般,一起喝顿送别酒吧。"

  "是",老陈抹了抹眼泪,转身去了。

  我拿出要给顾韶的木盒子,祺玉起了床,也在我身边坐下了。

  "一会儿吃完饭就该走了,想带走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吗?"

  "嗯,准备好了。"

  "去洗个澡吧,赶路的时候可能不会洗的很舒服。"

  "等一会儿,我想在你身边坐一会儿",他半闭着眼睛靠在我身边,像是还没睡醒。

  拿出房契和一千两银票查看过,又摆在了一边。

  "连这个都要还给他吗?他又不缺银子。"

  "嗯,只是假扮的兄弟,自然要账目分明。"

  数过祺玉那些商铺的宅契和账房伙计的契约,"舍得吗?",我轻声问他。

  "不舍得。可我更舍不得你。"

  我叹了口气,把这些也摆在一边。微微一笑,没有说什么。其实我心里不是没有矛盾,他有志气有干劲是好事。看着他风风火火的经营产业,努力上进,我也高兴。只是,我不喜欢随着那些成功和金钱带来的其他东西,比如他渐渐变得自大,漫不经心,虚伪,游戏人间……

  还有我为顾韶准备藏身之所得宅契。一一收好了,放回了盒子里。

  "那是什么?是你去西南的时候买的房子?留给他做什么?"

  "兔死狗烹。"

  祺玉皱着眉头问道:"你是说我们,还是顾韶?"

  "都是。他看似比我们强些,其实陷得更深,也更难脱身。况且他又有了家小,心中自然就有了牵挂和顾虑。"

  "为他准备干什么?他那么精明,还不知道给自己准备退路吗?"

  "他准备他的,与我们有什么相干?你我当年的身份文牒是他准备的,我读书是他教的,你也因为他的原因多赚了些钱。不该报答他吗?不管用不用得上,这也是个感激的心意。况且狡兔三窟,多一条后路总不是坏事。"

  "我当初已经还了他一大半银子了,现在又把一大半铺子还给了他。没什么应该不应该的,我只是觉得这些年好像白干了,心里不痛快",他靠在我肩上,嘟着嘴巴。

  我想了想,笑道:"好吧,我从那贼赃里拿出5000两补偿你的损失,也算是你跟我跑了一趟刘府的报酬。满意了吗?"

  他点点头,笑得满面春风,"满意,满意,我很满意。"

  说他贪财,其实他并不真的只是执着于银钱。那五万两的贼赃,他说不要也就没有再惦记了。

  他只是执着于所付出的,必定要得到回报。也就是他不能吃亏,别人不能沾他的便宜。

  所以把他少拿的那部分补偿给他之后,他也就心满意足了。

  真贪心的人,肯定会心心念念的惦记剩下的四万五千两银子。这么些银子,足够构成图财害命的理由了。其实哪怕是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只要财露了白,也足够让一些人图财害命了。

  祺玉在这些年中学了如何与人交际,也学了不少商业手段。可是,他的心还是过于干净。那些真正的腌臜手段,他不懂,更不曾用过。若不是顾韶在背后支持,他大约早就被人吞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不剩了。

  连我也没什么大用,就算我有智谋手段,也要有权势做依托才能成事。我能做刺客杀一个人,却没有力量对抗那些人背后的权势。个人的武力与庞大的权势相比,不堪一击,不值一提。

  他有很多缺点,意志也不坚定,怕苦怕累,贪图享乐,又容易放纵身体。

  他也有他的好处,他单纯。

  从青楼出来又做过男宠的人当然不会像白纸那样纯洁,可他的性情的确是单纯。在刘府就单纯的想维持那种米虫的生活。人家一挑拨,他就单纯的钻进了人家的套子里,去实现他的雄心大志。做了错事,也单纯的认为只要用些小心机手段,哄一哄我,我就必定会回心转意。他曾经单纯的愿意跟着我走,把一切都交给了我。也曾经单纯的不知不觉的伤害了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不自知。

  我从前因他这单纯,想要与他终身为伴。如今便不该因他这单纯,就立刻下定决心弃他于不顾。

  其实对他的身体出轨,我愤怒过也就完了,并不会一直斤斤计较。我不能原谅他,并不是因为他过去所做的事,而是我不知道在未来,他还会不会因为他的性情,再做出类似让我心寒的事。

  从这里出发,到最终到达我想安居的地点。这一路,是我给自己的机会,如果我能够改变他。也是我给他的机会,如果他能够留住我。那么我们还有在一起的机会。

  扫开那些思绪,我提笔给顾韶写信:

  【先生:

  学生决定再次出门游学,祺玉也因为生意不顺,决定跟我一起出门散心。因为归期不定,所以把宅子和商铺都托付于先生。给您添了麻烦,我们深感惭愧。

  另有一张宅契,是我为表对先生授业解惑的拳拳感激之心,送于先生的。若将来事不可为,或可用之。一切在于先生的决定。

  因为归期不定,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机会聆听先生的教导。愿先生身体安康,万事顺遂。

  学生季玉 于庚丙年秋末留书】

  "你们读书人就是肠子弯弯绕,明明是咱们要偷跑,你还真写的像是我们只是要出远门似的。"

  我微微一笑,"那我怎么写?说我们要逃跑了,东西还给你,千万别追我们回去?"

  祺玉白了我一眼,挽着我的胳膊,笑着靠着我不说话。

  "快去洗澡,一会儿要吃饭了,别让我等你。"

  "哦 ",他磨磨蹭蹭的去了。

  我又给老陈夫妻留了封信,这是为了让他们在顾韶面前撇清干系。

  【我与二爷出门远游,归期不定。将雇佣契约还于你们。拿到契约,你们自可随意离去。

  陈珏 于庚丙年秋末留字】

  晚饭前,我把老陈夫妻的契约还给了他们。又给了他们那两封信和那个木盒。

  "我们在城门关闭之前出城,你们可向大爷回报,说我和二爷因为商量他和刘家结亲的事闹了别扭,上山去小住了。说二爷喝醉了,在家里闷头睡了。明日城门关了之后,你们再去回报,说二爷出城去山上寻我了。后日早上,你们拿了我的信和那个木盒给他看,就说是打扫房间的时候发现的。千万要用我留给你们的信撇清干系,别害了你们自己。"

  他们夫妻相互看看,一起跪了下来,"三爷,您是我们的恩人,我们有言在先,这性命就交给您了。就带着我们一起走吧。你们出门在外,也要有人赶车照料不是?"

  我扶他们起来,"这件事就不用再说了。陈嫂虽然了无牵挂了,但老陈你的双亲尚在,下面还有幼弟要照料扶持。我们走了之后,你们就买上几亩地,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吧。那老东西的事,也千万不要再提起,尽早忘了吧。你们做好了我交待的事,便算是报了这恩情了。日后也不必再惦记。"

  "三爷……"

  "我们好好喝顿酒,别的事情都不说了。"

  "…………是。"

  四个人一起吃了顿告别饭,因为之后还有事,谁也没有多喝酒。老陈夫妻都不是多话的人,这送别也就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天黑之前,祺玉坐在马车里,我赶着车出了城门。城门在我们身后缓缓关上了。

  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有忐忑不安,也有兴奋和憧憬。如今知道了前路,心里只有坚定与安宁。

  新的生活,又要从这里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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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马车驶离了城门,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我在马车角边挂上了一盏防风灯,可以为拉车的马照明。

  因为以往在外面游历那两年,我都没有带随从,一应生活起居行路都是自己打理,所以马车已经被改造的极合我的心意了。

  前面两匹马并行拉车,万一有需要我和祺玉可以各骑一匹马赶路。因为以往经常晚上睡在马车上,所以门前不是布帘,而是可以防风的两扇木门。

  我在坐在车沿上赶车,祺玉则在车里面休息。

  "离开乐城了吧?可以说话了吗?"

  "嗯。"

  祺玉打开半扇门,默默的靠在我身后。

  "不冷吗?关上门吧。"

  "不冷,你挡着风呢",他给我披上披风,伸手抱住我的腰,身体靠在我后背上。

  我回头看了他一眼,他全身都缩在被子里,上半身靠着我,看起来很惬意。

  "季玉,我们去哪儿?去那个渔村吗?",他靠着我,说话有些鼻音,像是在撒娇。

  "不,我们先把那四万五千两银子花掉,再找地方定居。"

  "咦?花钱?我最擅长了",他嘻嘻笑道。

  "我打算用这些银子做善事,你觉得怎么样?"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好好好。你杀了人,我一直担惊受怕,怕你以后到了阎王那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做点善事,行善积德最好。多救几个人的性命,应该就可以把罪赎了。"

  他倒是一直很相信死后世界和因果报应的,我却是不在意的,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我扑哧一笑,拍拍他放在我腰上的手,"那你有什么主意?想做什么善事?"

  "捐给寺庙好不好?向菩萨赎罪。"

  我摇摇头,"不好,那不过是便宜了那帮和尚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也没想好。先走走看看吧。"

  "那我们朝哪里走?"

  "先去西南山区吧。"

  "就是你被蛇咬了的地方?"

  "嗯。"

  "咦?好像你给顾韶留下的房契的地址也在那里。"

  "是啊。"

  "那咱们怎么还能去那里?那不是要被他发现了吗?"

  "不用担心。顾韶看见那张房契之后,肯定不告诉别人,特别是秦王的人。要知道,给自己多留一条后路,可是将来事关生死的事情。他也许会派人去那里查看,但肯定不是秦王的人。那样对我们来说,就没有多少风险。也许还能知道顾韶对我们的态度。日日防贼也是很难受的。如果他为了保密,根本不派人去,那么那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好,你说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

  "嗯。煮点热茶吧,茶壶里有清水,茶叶在格子里。"

  "好。"

  祺玉挪到了车角的炭炉旁边,一会儿就听到了水沸和泡茶的声音。一杯热茶被送到了我手上。最普通的苦丁茶,我却挺爱喝的。

  "这种时候,喝点热热的茶,感觉真舒服",祺玉一边喝茶,一边叹了口气。

  他平时是不喝这种苦丁茶的,在这种漆黑微凉的夜晚,喝点热茶的确是很舒服。

  我把空杯子递给他,"你睡觉吧,我们要连着赶两天路,才能到有客栈的地方休息。"

  "那我们吃什么?"

  "陈嫂不是给我们准备了干粮么。"

  "不喜欢吃干粮",他嫌弃的撇了撇嘴。

  "没办法,在路上就忍耐一些吧。"

  "好吧。我不睡,陪你一起赶车。"

  "不用,你先睡,这样我们才可以换着赶车。"

  "我想陪着你一起。"

  "……好吧。"

  可是他脸贴在我背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把他放平,给他盖好被子,关好车门。自己继续赶车。

  天亮了之后,我把马车赶到了河边。在河里洗漱了,生了堆火,烧茶,煮粥,热干粮。

  祺玉迷迷糊糊的从车里探出头,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穿上鞋子,从马车上下来,抱着我的脖子,趴在我肩膀上,"在马车上睡觉好累。"

  "得了,快去梳洗吧,看你这头发都成了乱草了",我偏头偷笑。他一向特别在意形象,哪怕在我面前,也鲜少有这样的形象。

  "什么?",他匆匆跑到河边洗脸,又跑回来,"帮我梳头发吧?"

  我笑着站起来,帮他把头发梳顺,编结好,绑上带了玉片的绸带,"好了。"

  "早上的空气真舒服,好久没有这么早起了",他一边喝粥,一边感叹道,"那年我们从京城出来,一路上也是这样赶路,可是那个赶车的一路上都不停留,我们只能喝冷水,吃干粮。连口热茶都没有。还是只有我们俩最舒服了。"

  "嗯,尽快吃完,一会儿换你赶车,我要睡一会儿。"

  "为什么这么着急,要日夜不停的赶路?"

  "我们必须尽快远离乐城,明天晚上在客栈里好好休息一下。之后就白天赶路,晚上休息,不必急着赶路了。我们可以沿路好好游玩一番。"

  "真的?"

  "嗯。"

  "那你是不是已经不生我的气了?"

  "生气?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他走过来趴在我背后,搂着我的脖子,"那你不离开我了吗?"

  "也许某一天是你想离开我呢",我笑道。

  "不可能,不会有那么一天",他很肯定的说。

  我收拾了东西,爬上马车,盖上棉被躺好,懒洋洋的说,"之后的路程就交给你了,沿着这条路一直赶下去就行了。饿了就吃干粮,我可能会一直睡下去,不用叫我吃东西了。"

  "好吧,那你给我一只手。"

  我伸出一只手,和他的手握在一起,闭上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离开乐城之后,两个人好像都丢了那些无形的枷锁,举人也好,顾韶和秦王背后的事情也好,那些产业也好,成功商人的身份也好,都抛在脑后了,真是前所未有的愉悦轻松。

  到达第一个客栈歇脚的时候,祺玉好像累坏了。虽然有武功在身,可是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实在是没有吃过什么苦头。

  "点上两三个菜,一个汤,应该够吃了吧?",我拿着菜单询问他。

  "不嘛,两天没有好好吃顿饭了,我要多点一些。"

  "那你付钱。"

  "没问题",他哗啦啦点了一大桌菜,就算有十个人也够吃了,弄得客栈里其他吃饭的客人侧目的看着我们。

  财不露白的道理他还是没有学好。这家客栈我以前住过,虽然不是什么黑店,但是谁知道住店的是不是都是好人,再说也难说会不会有人见财起意。我一身普通的儒衫,但是祺玉穿的很华贵,还带了玉佩什么的,看起来就是有钱人。

  但愿没事,不过晚上还是稍微警戒一些的好。

  为了安全,我要了一间双人房。这个客栈很简陋,所谓的双人房也不过是多了一张床而已。

  洗澡的时候,他帮我洗头发,擦背,"舒服吗?"

  "嗯。"

  "那晚上我们一起睡好不好?",他在我耳边吹着气诱惑我。

  身体蠢蠢欲动,禁欲两年了,何况我是习惯了抱他的,我转过身看他,"能保证再也不和别人上床了吗?"

  他点点头。

  "以后有任何事情都和我商量着办,不能再瞒着我?"

  他又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以后会不会分开我不敢说。可是现在我们还可以享受彼此的身体。

  我从浴桶中出来,打横抱起他上床……时隔两年,滋味果然销 魂无比……

  "别……别停下……季玉……"

  "再来一次……季玉……"

  "还要……我还要……季玉……"

  到后来反而是我先败下阵来,没好气的捏他的脸,"你什么时候变成狐狸精了?"

  "哼,我就要缠死你。看你还能不能口口声声的不要我,要离开我",他困倦的闭着眼睛说。

  我亲亲他,上过了床就很难保持那种一是一,二是二的态度。可我的确是喜欢他。还是想和他在一起。分开两年这种想法越发的强烈。

  "穿好衣服再睡。"

  "我不,好不容易不用睡马车了,我就要这么抱着你睡。你也不许穿衣服。"

  "听话,今晚可能有人来拜访我们,我们不能不防。"

  "什么?这是家黑店?"

  "那倒不是。不过吃饭的时候,有几个贼眉鼠眼的人老往我们身上打量,估计是本镇的地痞小偷之类的。"

  "那好吧。你帮我穿衣服。"

  我没好气的一一帮他穿上衣服鞋袜,这个家伙,一旦亲密起来就原形毕露了。

  吹了灯,我摸索着上了床。他搂过来,缠住了我的脖子。我把他搂在怀里,闭目养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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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晚上并没有夜贼来访,我大约是多心了。一觉就睡到了快中午的时候,浑身的疲乏都去了个彻底。房间临街的那一面传来了车水马龙的嘈杂声,倒是让人有很安心的感觉。

  祺玉已经醒了,见我睁开了眼,笑道:"你猜错了,昨天没人来。"

  我故意伸手去狠狠的捏了捏他的脸颊,"我又不是神仙,猜错了也是正常的。"

  他翻身趴在我身上,埋怨的说:"都怪你,还让我穿着衣服睡觉,一点也不舒服。"

  "那你说怎么办?",我搂着他的腰,含笑问道。他比我还要大上好几岁,当初相识的时候,还是一副保护者的态度。不过随着我年龄的增长,他对我的态度渐渐变了。也许是我的身形日渐高大了,也许是我懂的东西渐渐多了,也许是年纪增长之后,他对比我大了几岁的年纪渐渐有些忌讳,他很喜欢在床地之间对我装嫩撒娇。我们之间也就渐渐变成了"撒娇—宠溺"的模式。

  "嗯……今天晚上我还要做。"

  "今晚?",我蹙着眉道,"可是今晚我们赶不到下一个镇子,八成要宿在马车上。"

  "在马车上也要做,还要光着身子一起睡。"

  他微红的脸让我心中微动,搂着他的手紧了紧,"祺玉……"

  "你好久没拿这种眼神看我了",他凑过来狠狠的亲我,亲着亲着倒让我起了兴,祺玉坏笑的抬起头来,"看来不用等到晚上了……"

  "你这个家伙",我抱着他翻了个身,把他压在身下……

  事后洗了澡,又直接叫了午饭在房里吃了,祺玉搂着我的腰,和我一起从镂空的窗户往外面的街上看,"要不我们在这里再住一晚?"

  我盘算着再赶两三个时辰的路,天又要黑了,已经离开了乐城,倒不必那么着急赶路了。

  "好吧,不过明天天一亮就出发,到时候你可不许再勾我了。"

  祺玉嘻嘻一笑,得意的把下巴搭在我肩膀上。

  "想不想出去走走,在这镇子上逛逛?"

  他摇头,抱着我一阵磨蹭,"这镇子这么小,有什么好逛的?我们俩就待在房间里好不好?我们好久没有这样单独在一起了。"

  "之前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那不一样。那时候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心里难受的要命",他嘟着嘴巴说。

  "……随你吧。"

  他眼睛一亮,拉着我在床上躺下。

  我挑挑眉毛,"才起床,刚吃过饭,现在又睡?"

  "我腰酸。再说也不是想睡觉,就是想和你搂着说说话。"

  "……好吧。"

  他麻利的脱了衣服,又凑过来脱我的衣服。我觉得好气又好笑,又微微的有些心动。我这样的石头心肠,怕也只有这样热情无双的人能捂热了。

  当初在刘府,虽然夜夜在一起,可我并不曾心动,也不懂什么是心动。哪怕在院中见惯了风花雪月,哪怕学了无数首的情诗,我也不懂那个"情"字。

  带着祺玉离开刘府,除了有怀疑刘府要出事,要带他走以避祸的心思,还因为我独存于世,希望有个熟悉的人陪在身边。于是连他不许我娶妻纳妾的要求也一并答应了下来。为的是个公平的意思,我不知道他对我的感情有多深,但我肯定不如他,也只有只守着他一个人才能补偿这份心意。

  后来我发现他和我渐渐离了心,虽然难过,却提不起把他抓回来的心思。并不是我想离开他,想娶妻。只是我自己也迷茫自己的心意,就算把他的心收回来,我又能给他什么?而且他的确使我失望,我不知道我的感情值不值得投入到他的身上。

  可是离家在外的两年,我渐渐明了了。在刘府时,我们的身份尴尬,那时候我的确没有动那个心思。可是到了乐城之后,我们都自由了,在不知不觉中,我已经投入了心思和感情,虽然我自己还无知无觉。虽然那时候我仍然能冷静的思考,能判定祺玉在渐渐远离我,能告诉自己他并不值得我信任和付出。我却不知道感情是身不由己的。

  那两年孤独的日子让我成熟了,也让我在思念中明了了自己的感情。回到乐城祺玉却让我火冒三丈。再有感情,他若那样继续下去,我也不能容忍,只能舍了感情。

  好在他没有再让我失望。我知晓了自己的感情,以后自然也不会像过去那样纵容他。应当不会让过去那种渐行渐远的事情再发生。

  我搂着他叹了口气,过去有许多次,我或许有机会管住他,他也就不会瞒着我拿了顾韶给的好处,也就不会有那些纳妾 嫖
妓的事情发生。可是那时候我不懂,我懂了的时候,一切又显得迟了。

  若是我心眼小些,若是我心再硬些,或许就真的迟了。只是感情身不由己,那么多年的情分我丢不下,忘不了,只得重新认真经营。

  "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这样躺着很舒服。"

  "那当然",他把双腿插进我的腿间,让我夹着他,和我搂在一起,两个人几乎扭成了麻花。

  习武以来,力气是越来越大,我也不怕他重,干脆把他抱到自己身上趴着,免得他姿势太扭曲,时间长了难受。

  他趴在我身上,却也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又叹什么气?",我好笑的问他。

  "我也是觉得舒服。季玉,你有好久没有对我这么好了。"

  "我以前对你不好吗?"

  "嗯。自从我接手了顾韶那些生意之后,你就对我冷淡的很。哪怕我再怎么讨好你,你也没什么反应。那时候……我都有些怕你,不敢亲近你了。那时候你就对我不怎么好。根本不会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事后也不会对我这么温柔。"

  原来我以前这么不体贴?

  "以后我不会那样了。"

  "真的?"

  "嗯,以后若是你再让我生气,我就会像这次逃离顾韶一样,离开你。让你再也找不到我。"

  "你敢!",他恼怒的瞪着我。

  "我是认真的。"

  他凶狠的瞪着我,原本搁在我肩上的双手紧紧的掐着我,指甲都刺进了皮肤里。

  挺疼的,可是不及他使我难过失望时的心疼。我仍旧镇静的搂着他,平静的看着他。让他知道这不是恐吓和威胁,而是我真正的想法。

  他泄了气,眼里冒出了水光,委顿下来,软趴趴的重新趴回了我身上,"你好狠的心。"

  我搂着他,亲亲他的眼睛,吻去那滴眼泪,叹了口气,"祺玉,我喜欢你。可是你不能仗着这个,再伤我的心了,我也再经不起了。再有一次,我就是再喜欢你,也不能不离开你了。你懂不懂?"

  他在我怀里默默的流泪,眼泪滴在了我的胸口上,半晌后,点了点头。

  我搂着他侧过身,把他脸上的湿痕一一抹去,"别哭。只要你不让我伤心,我又怎么舍得和你分开",看着他的眼泪珠子仍然一串串的掉下来,心也微微有些酸涩起来,"乖,别哭了……"

  他却像放开了闸一样,搂着我的脖子使劲的哭了起来。

  我轻轻哄着,却不那么真心实意。虽然有些心疼,但我挺喜欢他为我哭的,他此刻的样子分外的可爱真诚。

  他哭够了,沉着脸说:"我要咬你一口,行不行?"

  我亲了亲他,点了点头。

  他就在我肩头狠狠的咬了一口,半天都没有松口。

  "嘶~",真疼……再狠一点儿,那块肉就要掉了,即便这样,那疤肯定留下了。这个小心眼,终于找到机会在我身上留下了永久的痕迹,"报仇雪恨了?"

  "哼",他轻哼了一声,松了口,舔掉了伤口周围冒出的血渍,不怎么有诚意的问:"疼吗?"

  "你说呢?",我咬着牙问。

  "生气了?"

  "没有。"

  "谁让你又说要离开我的。哼,我会死死的缠着你,让你神魂颠倒,让你永远都离不开我。"

  "那样最好",我忍俊不禁。

  "我对你也有两个要求",他仍旧板着脸。

  "说说看。"

  "不管做什么,你都要带上我。不能像那两年一样销声匿迹的,让我心慌害怕。哪怕遇到危险,也不能说什么为了我的安全而撇下我,就算是死我们也要死在一起。"

  沉默了片刻,我点了点头,"我答应了",又亲亲他的唇,"对不起,那两年让你傻等是我的错。"

  他勾起了唇角,想要笑又忍住了,继续板着脸,"还有,如果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你要告诉我,我会改的。你不能再像过去那样什么也不说,心里不高兴也不让我知道,结果几年之后一起算总账。"

  我轻笑出声,又点了点头,他还挺有怨念的,"这个我也同意。"

  "那我就放心了",他看着我,似嗔似怨的说。

  "祺玉,我真喜欢你",我轻轻的吻他,然后深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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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晚上喝点酒吧?",祺玉把玩着我的头发,慵懒的说。

  "明天要早起赶路,稍微喝一点吧,不能喝醉了。倒是可以多买几坛放在马车上,早晚喝一点可以御寒。"

  "好吧。"

  他一整天都像块膏药似的贴在我身上,按说我们对彼此的身体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可是也许是因为分开了两年,心情都不同了,那种恨不得黏在一起的感觉宛如新婚一般。

  连吃饭的时候,他也仍然双腿盘在我腰上。吃完了饭,喝酒就喝到床上去了,用嘴喂我喝酒,把酒倒在我身上,又自己舔掉……喝一壶酒,被他玩出了无数花样。我原本打算好好休息的夜晚,又放纵了……

  他果然做到了他所说的,让我神魂颠倒?

  清晨我给他穿好衣服,裹上披风,直接把他抱上了马车,而他还睡得很香甜。赶车赶了半个多时辰,他才迷迷糊糊的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我肚子饿了。"

  "炭炉上热着粥呢,格子里有卤牛肉,自己弄着吃。"

  "先亲一下",他仰起脸,把嘴唇对着我。

  我用两根手指托着他的下巴,在他的嘴唇上印了一下,"真的变成狐狸精了。"

  他嘻嘻一笑,靠着我侧身拿过折叠的小桌子,摆上菜粥和卤牛肉,吃得很香,时不时夹上一块牛肉喂到我嘴里。一顿早饭吃得缓慢无比。

  直到拉车的两匹马都开始拉肚子,腿软的走不动路,拉不了车了。祺玉飞快的把吃的东西收拾好,擦了擦嘴巴,"这是怎么了?"

  我跳下车沿,把马车拴在路边的树上。这里已经是野外了,路旁没有房舍,路上也没有一个人。我皱了皱眉头,"咱们还是中招了,马饲料里八成被人添了东西。"

  大概是巴豆之类的东西。我大意了,那些人没有在客栈里动手,我以为就没什么事了。没想到他们把主意打在了马身上。那些人大概很快就会出现。

  "怎么办?",祺玉有些紧张的握着我的手。

  "等着吧",我笑笑的把他搂进怀里,"但愿他们骑了马来,不然我们可走不了了。"

  "是那个客栈的老板下得手?"

  "应该不是吧,我以前在那客栈住过,不是什么黑店。而且他们在酒菜里动点手脚很容易,何必这么麻烦。"

  "那马是怎么回事?"

  "给马饲料动手脚,比进厨房给饭菜动手脚容易多了",我把马鞭交给祺玉,"一会儿,要是有人近你的身,就狠狠的抽他。"

  "那你呢?"

  我从车里拿出围棋子,"我用这个",皱了皱眉头,"咱们走远一点吧,这里太臭了",也不知道这两匹马还能不能用了。虽然不是什么好马,但很温顺听话,我也用顺手了。

  不一会儿,一群人就气喘吁吁的来了,领头的两个人骑着马,后面跟着一帮用腿快跑断了气的小喽喽,人手一把亮闪闪的大刀。真还不是普通的地痞流氓,看来是干惯了这个的。要知道这年头,非军人非公门中人携带武器,甚至私藏武器都是犯法的。马匹也不是便宜的东西,他们能有两匹我就谢天谢地了,一会儿至少有马拉车了。

  一群人把我们团团围住,为首的那个还露出了阴狠的狞笑,"你们两个运气好,爷们儿今天不想杀人。识相的,把马车财物留下,脱光了衣服现在就滚。"

  祺玉恶狠狠地瞪他,想说什么,看了看我又忍住了。

  "老大,把这个人赏我吧",一个形容猥琐的喽喽指着祺玉说,"这次的钱我就不分了,有这个就够了,xx的,比我婆娘漂亮多了。"

  为首的那个嫌恶的瞥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祺玉一眼,随意的摆了摆手,"归你了。"

  祺玉眼里都要喷出火来了,我以为他要破口大骂了,他却转过脸来有些委屈的看着我。

  这个家伙,真是每时每刻都在在我身上验证他自己的魅力,我拿了一把围棋子快速的一一甩出去,有靠近的也被祺玉一鞭子抽飞了,他现在的力气也非同一般。

  "去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咱们也没时间把他们交给官府,有看不顺眼的,你就抽几鞭子出出气,别弄出人命就行了",我嘱咐了祺玉一句,牵了他们骑来的那两匹杂毛马看。不是什么好马,马身上也没有什么烙印,就算是贼赃也不虞别人的查访,我也就放心用了。

  卸下马车,栓到它们身上,又把我原本那两匹马栓到马车后面,让它们跟着马车走。这两匹马我用了很久,也不忍心就把它们丢弃了。

  那边祺玉也问明白了,他们的确是本地人,那天见祺玉出手阔绰,又穿戴华丽,以为他是大户人家的少爷。见我们只有两个人就动了心思。

  客栈老板知道他们,也警告了他们不能在客栈里对客栈里住的客人出手。但是对他们给马饲料做手脚,客栈老板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退房离开了,就与客栈无关了。因此也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出。

  祺玉挨个抽过去,每个十鞭子,他力气又大,下手也狠,这些人肯定需要躺上大半年了。对那个出言调戏他的猥琐男尤其狠,多抽了十鞭,幸好他还记得我说过的话,没有弄出人命。

  我并没有交待什么,他却把我打出去的围棋子一一捡了回来,好乖,我把他搂过来,亲了一下。

  "这个怎么办?还有别的马鞭子吗?",他嫌弃的看着手里淋着血的鞭子。

  "没关系,用烈酒冲一下就行了。"

  "好。"

  我没想到他打人能打得那么干脆,因为他其实一直有些胆小。不知不觉地,也变得厉害了嘛。

  留下了一地的血人,我们赶着车离开了。祺玉在我身后像小猫一样的蹭着我。

  "什么时候不怕见血了?"

  "其实还是怕的。只是心里气得厉害,也就下得了手了。若是我们没有功夫,那还不是随便他们宰割吗?想到这个我就气得不得了。"

  我笑了笑,他比我强,我从始至终都讨厌各种暴力行为,从不碰兵器,因为需要也只练习了点穴。除了真正想杀的人,我基本不动手,更讨厌见血。祺玉倒真有点凶狠的气势了。

  "对不起,我不该大手大脚的花钱,结果让人惦记上了",他贴着我的背小声说。

  "没事,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出门在外难免遇到类似的事情,除了自己小心,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他又拿出银票递给我,"还是都交给你吧。"

  这是第二次了,他愿意把全部的身家都交给我。

  我把那些银票放回他亵衣的内袋里,这是陈嫂特意为我们缝的,出门在外第一就是要防盗了,"你收着吧,以后我来付账就是了,不过吃什么,买什么也要听我的?"。

  "嗯",他点了点头,"你不要?还是……打着要离开我的心思?"

  "胡思乱想什么,放在你那里也是一样的。我们还需要分那么清楚么?"

  "也是",他满意的收了回去,又问:"我的穿戴很招贼吗?"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把你身上带玉的东西都卸了,衣服料子好一点倒不妨事。"

  他把身上的玉佩,玉扳指,华贵的腰带,都摘了下来,扔进了马车的暗格里,"发带也要摘掉么?"

  "随你。"

  他便解了下来,头发散落了下来,他低垂着眼帘,要求道:"你帮我梳头。"

  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微微低头的姿态让我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阵怜惜,忍不住就把他搂进了怀里。这个家伙真是知道我喜欢什么,把我的弱点牢牢地握在了手里。可我心里竟然也觉得甜蜜喜悦,自己也莫名奇妙。

  亲了他一会儿,我挪到他身后帮他梳头发,又结成发髻,用普通的发带绑好。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公子哥儿了,虽然家里富贵,但是他本身是没有什么钱的那种公子哥儿。

  "我来赶车吧,你休息一会儿。"

  "好。"

  "今天晚上睡在哪儿?"

  "还是在野外。"

  他嘻嘻一笑,很期待的说:"那今晚我们要在马车里做。"

  我不禁有些庆幸那门功夫的存在,否则如此纵欲,我肯定会和那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人一样了。

  拿出酒和卤牛肉,我一边喝着小酒,一边和祺玉说着话。和他在一起,原本一个人时心里那种空荡荡的感觉,已经被填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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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我和祺玉坐着马车走走停停,一点儿也没有逃命赶路的劲头。

  一方面,我和祺玉才和好不久,不免要黏糊些,吃饭的时候要停一停,想腻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要停一停,看到什么风景也要停一停。说来也奇怪,明明是同一个人,有些事以前做起来没什么想法,现在偏就生出了一些缠绵悱恻的感觉……

  我们都不是天真的孩子了,我也从没有想过,向来实际,一板一眼的我,也会有这样心思。觉得就这样边玩边走的游历天下也很好。

  另一方面,我其实是在等顾韶的人出现,如果他们会出现的话。早点解决掉问题。以免以后无论到了哪里都始终怀疑忧惧着。

  先前还给他的商铺也好,给他准备的房契也好,都是示好。如果有人追来,要示的就是威了,让他看形势,不要为了两个根本不值得的小人物而再费心了。当然,若是他不派人来追是最好的。

  到达云家集落脚的时候,祺玉却碰上了一个他的故人。

  没错,是故人。是他还未进刘府时的故人。是他提到那个枉死的哥哥时,说过的和他关系很好的人,叫兰生。

  年纪和祺玉差不多大,性情却很不同,像是过尽千帆,历练红尘后,脱去了浮华,什么都看透了的一个人。

  他穿戴朴素雅致,气质平淡温和,看上去就很舒服的一个人。可相比于祺玉看到他之后的又惊又喜,他的表现实在太平淡温和了。而他出现的时机又太巧。让我不得不猜疑。

  这猜疑却是没法宣之于口的。祺玉难得遇上故人,况且我只是瞎猜,也没有证据。

  他倒是很坦然,直接告诉我们他是来劝我们回乐城的。

  祺玉一听就炸毛了,"你是为顾韶办事的?"

  兰生点点头,"我年纪大了,若不是林爷把我赎出来,怕是早就死在楼子里了。从那以后,我就跟着爷了。"

  我听得很仔细,他把"林"字念得很重,他很维护顾韶。而且,他的态度……像是对顾韶有很深的感情……

  "你爱上他了?",祺玉阴晴不定的看了他半天,忽然问道。

  "我这样的身份,哪配谈什么爱不爱的。而且爷不喜男色,把我赎出来之后,也只是安顿在府里,其他什么也没有",兰生淡淡的说。

  "你爱上他了",祺玉很肯定的说,又皱眉道:"难道你忘了水哥哥的事?"

  兰生沉默片刻,又瞧了我一眼,"你还不是一样?"

  "那怎么一样,他不同",祺玉拉着我的手,"他只有我一个。可是那个人可是有妻有妾,有儿有女的。"

  "你敢说他以后就没有么?",兰生指着我说,"再说,我说过了,爷对我并无私情,我也从不奢望什么。我只要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在爷的身边,能为他做些事,我这颗心便知足了",他说着对祺玉笑了笑,"我从来没有你那么贪心。"

  不论那些心机算计,单从表面上看,顾韶的确是个谪仙般的人物。丰神俊朗,君子如玉,性情又恬淡从容。算上那深不可测的心机,他就更是着世间一等一的人物。

  兰生经历过沧桑,又受了他的恩惠,爱上他的确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祺玉沉下了脸,"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相信他。我不管你的事了。不过我们是不会回去的。"

  "为什么要走?当初是谁助你离开刘府和京城的,若不是爷,你大概也会是刘府里烧死的人里的其中一个。你在乐城做得好大的事业,又是谁在背后支持你的?你过了这么些年的好日子,难道不该回报吗?就这么不告而别,难道不会觉得心虚理亏?"

  祺玉气得说不出话来。大概因为是故人的原因,他才张不开口了。若是对别人,他的嘴皮子一向利索的很。

  只是有些事却不是这样算的。我和祺玉都不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君子。也没法桩桩件件的还清人情债。更不可能为了这个,一辈子陪顾韶耗着。

  我其实不是怕危险,当初的确是怕的,但是经过那两年,也就看得开了。担心这,担心那,不如过好眼下这每一天。再说大不了就是一死,只要之前痛快的活过了,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我是想要自由。不想把人生局限于那一城之地,不想每一步都由别人来安排。如果顾韶是我的知己,或许我为了他,明知必死也会守在乐城。

  可惜我们不是知己朋友。从来都不是。

  我叫他一声"先生",跟随他学了无数的东西,却从未交心。大概因为,我们从未平等?因为我们从未互相信任?因为都容易把人和事想的复杂,都容易猜疑,所以性子不合?

  我说不清。

  "跟我回去吧。爷把你们当成了左膀右臂,你们岂可一走了之?"

  左膀右臂绝对是夸张了,祺玉做得生意大概能帮上一些忙,我却是什么也没做过。现在能在身份遮掩上帮些忙,但那只是微不足道的小忙,而且我们离开也不影响什么。以后么,我虽不怕死,却怕因为顾韶的算计而死的不明不白。他越希望我们回去,我就越坚定了离开的决心。

  "爷每日操劳辛苦,殚精竭虑,难见欢颜",兰生眉间有些淡淡的愁绪,"你们为什么就不愿意留下来,帮帮他呢?"

  在兰生心里,我们都是受过顾韶恩惠的人,出身又低于他,自然该死心塌地的跟随他。可是我和祺玉并不在那个位置。即使没有他,我们也是要离开,要自由的。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和兰生说。

  "离开是我的意思,祺玉只是跟着我。你也不必劝他了。你送信回去说一声吧,我们会留在这里几天等回音。不会让你为难。"

  祺玉抱着我的腰连连点头,"反正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这样也好",兰生起身告辞,"那我这就写信回去。"

  他走了之后,祺玉趴在我身上就开始叹气,"兰生是个最死心眼的人。偏偏看上谁不好,却看上了那个招惹不得的顾韶?这么些年我也看出来了,顾韶是真有本事,可也是真无情。"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顾韶那个人虽然不易动情,却也不会折辱虐待兰生。只要兰生他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也是。我干着急也不管什么用。季玉,你以后真的不会娶妻吧?我老了之后不会另结新欢吧?"

  "怎么被人家问了一句,就又疑心了?",我搂了他轻声问:"真的不能相信我吗?"

  "谁说的,我相信你",他小声说。

  "只是嘴上相信罢了。"

  他嘟了嘴,头靠在我肩上不说话。

  我明白,他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其实谁能知道以后的事。按我以前的想法,若是我们分开了,我肯定会找伴的,如果那样我也希望他也有伴。一辈子那么长,怎么能一个人孤独的走过。

  我想要和他共度一生的想法是认真的,也打算为之付出最大能力的努力。他是我想要相伴一生的人,若是不小心丢了,或者让他走了,我大概会心痛一辈子。

  这个有着鲜明的色彩的人,是我苍白的人生里,最亮丽的一笔。有他在,生活才会有意思。我无法想象,没有他,我还能如此愉快幸福的生活。

  他的缺点和不足我不是看不见。可是他填满了我的空虚,他不必为我做什么,他的存在本身就让我愉悦欢欣。何况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完人,心思重,性子又冷,不是什么人都受的了我的。

  因为他泡 妓 院的原因,这次回来之后,陈嫂曾暗示我,劝我找个好姑娘成亲,不要再跟他干耗了。说他不可信。可我想象不出和另外一个人生活的情景,更不敢想祺玉离开我会过怎样的生活。没有人能像陪伴我多年的祺玉一样让我觉得满足。也没有人能像我一样管住祺玉,没有我他大概会在妓
院花光所有的积蓄?

  过去的,我已经选择了忘记和原谅,无论对他还是对自己。

  未来的,正握在我们的手心里。

  所以祺玉,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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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0 章
  等了数日,等来了一封信和一个一岁多的孩子。

  顾韶信上说那是他的第三子,林翰,附带了一份过继文书。

  这个孩子就算是我的儿子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信上还说如果兰生愿意跟着我们走,也随他,并且附带了他的卖身契。

  兰生看到那句话,什么也没说,只是把卖身契收进了怀里,然后看着林翰对我们说:"三少爷的生母在他出生时就难产死了,希望你们能善待他。"

  虽然云山雾罩,不明就里,但我们总不至于苛待一个孩子,我点了点头。

  "那就好,我要回去了",兰生面容平淡的说。

  "唉?为什么回去?他不是给你自由了吗?"

  "……我,不需要什么自由",兰生垂着眼睛说。

  "兰生……他和我们不一样,你心里明白的。这次他愿意给你自由,对你总算……总算是不错。你就放下吧,跟我们一起走,自己当家做主的过日子不好么?",祺玉几乎是苦口婆心了。

  "不,不用劝我了,我只要在他身边,别的什么都不在乎。我马上就走,你自己保重吧,以后大概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说完兰生就起身出去了。

  祺玉皱着眉头,又看看林翰,转头问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都糊涂了。"

  "没事。他这算是放过我们了。把一个儿子过继给我,大概是为了以防万一,万一将来有什么事……他家总不至于断了香火。他是知道我们的关系的,想必以为我不但不会拒绝,还会很高兴多了个儿子。"

  "那你很高兴吗?"

  "嗯。这样不是很好么。我们又没法有孩子,就把这个孩子当成自己的儿子吧。而且顾韶的事也算是揭过了,以后都无需担心了。"

  祺玉纠结了半天,点了点头。

  不知道顾韶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脑子里的弯弯绕比我多多了,我始终猜不透他。为什么做了这样的决定?为什么把一个儿子给了我?为什么没有任何威逼就放我们走了?我告诉祺玉的那些都是猜测,也只能期望我的猜测是对的了。

  还有那个兰生,感觉就像是他安排来追到我们,并且留我们几日的,好让他有时间把这个孩子送来。他并没有努力想让我们回去。

  否则绝不会这么轻松。

  莫非是临走前的示好起作用了?

  或者,因为什么原因,在他心中承继香火的念头占了上风?

  不懂。也不猜了。

  目前我要考虑的是拿面前这个哭泣的小孩子怎么办?

  "雇个奶娘吗?"

  "很难,咱们是要走的。这是小地方,雇人容易,想买个卖身的很难。奶娘肯定是有丈夫有孩子有家的,咱们还买走人家一家人不成?"

  "那怎么办?"

  "送他来的车上不是有两只母羊吗?还让他喝羊奶吧。"

  "顾韶也真是的,也不知道送个奶娘什么的。"

  "他知道我不敢用,不放心。自然不会派人来了。"

  "那怎么办?我们要带小孩?"

  "也就路上困难了些,到达了目的地就可以雇人了。而且买不到奶娘,但是可以买个丫头照看他。"

  "好吧。这孩子也怪可怜的,他爹就这么随便的把他给人了……"

  "胡说什么,准备一下,耽搁那么久,我们也要出发了。"

  "哦。兰生他……他会出事吗?顾韶是不是希望他跟着咱们?"

  "应该没事的。顾韶不是想让他跟着咱们,而是让他自己选,信里也透着这个意思。大概也是不知道怎么安置他,无论林府还是他身边,其实都没有兰生的位置,所以才让兰生自己决定的吧。这样想的话,他对兰生也不是很坏,至少没什么恶意。"

  "那就好。唉!"

  "别叹气了。他想要回去,你总不能绑着他跟你走。谁让他喜欢顾韶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嗯。只是,顾韶一向最瞧不起楼子里的人,他也不是好色的人,而且兰生年纪也不小了。顾韶为什么会去赎他?"

  "我们换了身份,刘府又完了。还有谁知道咱们,认识咱们?他把兰生赎回去留在府里,是为了拿着我们的把柄吧。"

  "什么?",祺玉怒火中烧。

  "用不着生气。世间有那么多以怨报德,不讲情谊的恶人。若是我帮了两个不能完全信任又知道我底细的人,自然也要想办法把他们的把柄攥到手上。就像陈嫂夫妻那事儿,我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那个管家,为什么要那么麻烦的带回去,让他们自己杀?也是这个道理。发善心想帮一把也好,收买人心以后用得上也好,先要把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行啊。若是我们拿顾韶的身份污点反咬他一口呢,若是陈嫂把我杀人的事当做把柄威胁我呢?哪怕可能性极小,也不能不去考虑。"

  "……",祺玉搂着我的腰,"人心太复杂了。"

  "也许我的父母,或者他们的行踪,也掌握在顾韶手上……"

  "什么?那怎么办?"

  "不怎么办。离开刘府的时候,我就说过,既然卖了我,我就当自己没有亲人了。"

  "顾韶怎么也没有让他们来劝你?"

  我笑了,"这么些年,我从未提起过他们,从未试图寻找过他们。顾韶应该明白,他们对我已经算不上弱点和把柄了。"

  "可是……那毕竟是你爹娘啊……他们当初卖掉你,也不知道你会被当成男宠……"

  我摇摇头,"我没有怨,也没有愤。只是那卖我的交易一达成,我便和他们没有关系了。因为他们对我没有任何影响,顾韶才利用不到他们,他们也能过正常的日子。若非如此,这些年他们大概在乐城也过起财主日子了,说不定还要我娶妻生子,然后再去做官。那将来我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或者富贵,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事呢。"

  "……"

  "至于兰生,你无须担心。"

  "为什么?"

  "兰生和我们不同,是完全依附于他,又不好出府脱籍的,所以顾韶不会疑他。"

  "唉……"

  我把他搂进怀里,"他不能勉强带你回乐城,你也不能勉强他跟着你走,不管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是为对方好。所以就忘了这件事吧。"

  "……好吧。不过,以后我们是不是都不能在马车上做了?也不能在树林里?还有河边?"

  幸好我们的听众不过是个一岁多的孩子,我捏捏祺玉的脸颊,"光天化日的,说这样的话,不害臊吗?"

  "做都做了,还怕什么说啊",祺玉一如既往的豪爽。

  "脸皮真厚",我亲了他一下,"你去买个丫头吧,要老实本分的。再买个车,我们有四匹马,刚好两辆马车。"

  "嗯。我这就去办。你再亲我一下。"

  "啾",我在他腰上捏了一把。

  "啾""啾""啾",祺玉凑过来故意很响的亲了几下,才坏笑的出门了。

  祺玉买了个叫阿芳的丫头回来,又黑又瘦的,但是很能干。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的弟妹都是她带着长大的。因此经验很丰富。她一来,照顾孩子的事情就井井有条了。我和祺玉也松了口气。

  我和祺玉一辆马车,其中一个还要赶车。阿芳带着林翰在另一辆马车上,车绳直接拴在了我们的马车后面,就不需要人赶了。我们

  继续向目的地前进,路上没有再像以前那样耽搁了。毕竟带个孩子在路上,很不方便。在林翰能跑能走之前,我大概是要被拴在一个地方了。

  不过在什么地方呢?我还没有想好。


第 31 章
  祺玉不大亲近林翰,倒不是因为他对孩子的父亲有什么芥蒂的原因,似乎只是单纯的不知道如何亲近一个孩子,有点看见洪水猛兽的感觉。

  也是,不是在父母长辈身边长大的孩子,身边也从来没有过孩子的人,的确会不太适应这种情况。

  我也不适应。不过我喜欢孩子。尤其是这个已经算作是我儿子的林翰。

  吃饭穿衣洗澡睡觉换尿布这些事情阿芳全包了,我只是在他清醒干净不哭的时候,拿着拨浪鼓跟他玩。不过就算是这样,几天之后,这孩子也认识我了,渐渐亲近了起来。虽然不是骨血的承继,却也有抚养他的成就感和种种乐趣。

  祺玉通常只是看着我们,偶尔眼中会闪过一丝什么情绪,却从没有开口主动要抱抱他,只是看着林翰的神情日渐柔和起来。

  这样的祺玉有些……孩子气和可爱。我喜欢他,也喜欢触摸到他心底的那些柔软。

  既然有了林翰,买了阿芳,我便不再执着于两个人走天下了。反正暂时也没了追兵的威胁。我们便又雇了个人帮忙赶车,也把我和祺玉解放了出来,赶车的时候可以一起待在马车里。

  就我们两个人,大白天他也没个正形,头枕在我腿上,时不时的伸手干扰我看书。

  几次之后,我放下了手中的书,无奈的问他:"不让我读书,你又想做什么?"

  "跟我说话",他见我放下了书,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吧",我把他搂进怀里,让他半靠着我,"想聊什么?"

  "嗯……以前我们虽然也在一起,也很亲密,可我总觉得摸不到你的心。如今……如今……我觉得你和从前不同了",他嘿嘿一笑,又是得意又是欣喜。

  我看着他的眉眼,以前我喜欢他的容颜,可再喜欢,看久了也就没觉得有什么不同了。只是并不觉得腻。而今我看得更多的,是他的心思,他的欣喜,忐忑,爱慕,眷恋……,在他的侧脸落下一吻,我点了点头,"是啊。"

  他立刻满面笑容了。

  "那你呢?你喜欢我什么?",我其实更加不明白他看上我什么了。

  "我也说不清。以前在……,还有你没进刘府前那么多年,我都从没喜欢过什么人。有了那个哥哥的前车之鉴,更不敢让自己喜欢什么人。可我那时候见了你,却不由自主了,只想着怎么能长长久久的和你在一起,就心满意足了。"

  "真的就心满意足了?"

  "真的。"

  "你啊……",我笑了,也不戳破他那些小心思了。

  "季玉,我们能这样过一辈子吗?你将来会不会腻烦?"

  "你怎么只担心我会不会烦,也许将来觉得腻的人是你呢?",我逗他说。

  "我才不会。永远也不会。"

  "你怎么能知道以后的事?"

  "因为……因为……我只有你,季玉,我心里一直只有一个你。别人都是俗世凡人,我既看不上眼,也放不下心。我连朋友也没办法交一个,因为我谁都不信。人为了名,为了利,为了富贵享受,谁都可以抛弃出卖。我前几年做生意的时候,迎来送往的,也有些酒桌上的交情,我乐意看见那些从前瞧不起我的人的逢迎,他们肯定不会猜到我以前也不过是个供人取乐的小倌和男宠。那种时候就觉得心里特别的痛快。可我心里很明白,那不过是冲着钱来的。有朝一日,我若是一贫如洗了,那些恭敬地下人也好,生意场上的交情也好,谁也不会认得我。可你和他们不同,你和谁都不一样。我的心里也只放得下你。"

  "别人都是俗世凡人?那你以为我是什么人?神仙?",我嗤笑道,我不凡不俗?他太高看我了。

  他嘻嘻一笑,"差不多吧。反正你不一样。名利富贵你都不放在心上,我本来就觉得你是怪人。辛辛苦苦读了那么多年书,却不想做官。明明比我有本事,也不是没本钱机会,却不去赚钱。把你那一身本事都浪费了,太可惜了。你这个人太怪了。不过,却是个能让我放心的怪人。"

  直说我是懒人就得了。

  "既然我能让你放心,你还担心什么?"

  "那不是一回事。你原本对我总是淡淡的,让我觉得谁陪在你身边都是一样的,就算不是我在你身边,你也照样好好的。"

  我以前大概还真是这么想的,不由得有些心虚,"咳……你现在还这么想?"

  他摇了摇头,"现在……你对我很好。让我知道,你心里也是有我的。可是你原本不懂情,也不会对别人动情。如今懂了,我又害怕将来年老色衰,你厌了我,看上了别人……比如像我那位哥哥那样的人,虽然比我傻,但也比我好,一心一意,又不会惹麻烦,也许……比我值得你喜欢……"

  "扑哧",我喷笑出来,虽然他的确是长得好看,不过用年老色衰这个词,还是让我觉得可乐。

  他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来拧我的腰,不满道:"你笑什么?"

  我一边亲他一边笑,"你这么凶悍,又一直在我身边,谁还能近我的身?"

  "万一呢?"

  "那你还想让我怎么保证?"

  "不知道。反正我心里不踏实。"

  "真是傻瓜。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总有一日会心里踏实的。"

  "等你成了个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的老头子,我大概就能放心了",他也笑了起来。

  "……",我无言以对。

  "有了林翰,咱们还是去西南山区吗?那里穷山恶水的,能养孩子吗?既然不用再担心顾韶,咱们可以去好一些的地方吧?"

  "去那里,除了有躲避追兵的缘由,还因为我在那里住了大半年,受那些山民的照顾,对他们有了些感情。原本我没有能力报答,如今有了四万五千两做善事的银子,却可以去做一些事了。那里虽然民风不开化,但山民纯朴,而且风景很好。我想你会喜欢那里的。"

  "可是那里有蛇……",他嘟起了嘴巴。

  我倒忘了,他胆子一向不大。

  "好吧。如果去了那里,你又不喜欢那里,那么等我做完了想做的事,我们就去你喜欢的地方。好不好?"

  "好",他靠在我胸前,勾起了唇,闭上了眼睛,点头应了。

  "你喜欢什么地方?"

  "我去过的地方也就是乐城附近。哪儿知道哪里好。不过听说江南很好,还有东都也很繁华。"

  "那将来就都去看看。"

  "那林翰怎么办?"

  "也带着啊。"

  "那还是尽快找个地方安居的好。带着孩子到处游历,也太辛苦了。对孩子也不好吧。"

  "嗯,也是。你也有点做长辈的样子了",我笑了起来。

  他用力的搂着我的腰瞪我,"你又取笑我。"

  他力气太大,我这腰被他搂得可真疼。我亲亲他,又亲亲他,直到他在我怀里软下身子来。又和我一起亲亲热热的说话。

  "季玉,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做生意?"

  "怎么会呢?你生意做得挺好,又能养家糊口,若没有你维持生计,我哪儿能那么悠闲的在家读书。"

  "那……"

  "可是做生意也不能太过了,像在乐城的时候,你做了全城的丝绸买卖,这是很难做到的。背后必然要有官府的支持。那些自然是顾韶为你打点的。可是往后我们背后却不会有帮手了,你若是做生意,必须要小心谨慎,也要小心做人。做生意再不会像过去那样顺风顺水了。你若不能明白这个,就不要去做生意了,否则就是自己取祸之道。"

  "你还愿意让我去做生意?"

  "嗯,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我不会拦着你。你若是愿意同我商量,也可以。"

  "季玉,你对我真好。"

  这个傻瓜啊,我从来也没有把他当成男宠,当成我的附属品。过去如此,未来也会是如此。


第 32 章
  到达山楞垛的时候,认识我的山民出来为我牵马拉车,回到房舍发现那里和我离开的时候差不多,一尘不染的,连我那时看得书也仍旧摆在书桌上,书签插在我离开前阅读的那一页。

  "是那些学生娃娃们,每天过来打扫。先生怎么一去这么久?"

  "家中有事。这是我二哥,这是我儿子,以后还要打扰一段时间",我含着笑介绍道。

  "说什么打扰,先生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族长笑呵呵的。

  祺玉要求住在我的房间,不再要一间名义上自己的房间了,我便依了他。安顿阿芳和林翰的时候,那些和我相熟的人家送来了野鸡,野菇,油,盐,酱,醋,大米……

  倒省了我们不少麻烦,这里赶集有固定的日子,而且路程颇远。虽然食材易得,但是盐和调料却不好买。

  "他们……真热心",祺玉很不习惯的说。

  我点点头。哪怕身份低微时,我们仍然锦衣玉食,难得与周围的人这样简单的相处。比如,我的生活水准很高,但我却羡慕阿平自食其力,阿平虽然伺候我,但也从心底里瞧不起以色侍人的男宠。

  那时候我们是被扭曲了的,过的是大家公子的生活,除了失去自由,甚至可以学文习武,附庸风雅。可是我们的身份,低贱到了烂泥里。那是身为男人的,极大地耻辱。

  我在这里得到了渴望已久的平静和平等。我已经忘记的自己的来历。也许那时候,我也是这样的平民百姓,依靠自己的双手生活,既不是什么大家公子读书人,也不是男宠奴仆。我习惯这样的生活,周围有和善的邻里,大家都是平等相待。也许因为我读书识字,他们会对我敬重一些,却不是对官员狱吏的那种畏惧,也不是对士人的那种仰望。

  我让阿芳拿银子给他们,他们也就收了。他们可以在山里挖山货,打猎,卖出去的价钱却很低,没有多少钱,还要买盐之类的必须品,所以生活都很艰难。他们也知道我不缺钱,所以不会拒绝收下我的银子。

  晚餐我们吃蘑菇炖鸡。

  "这鸡比咱们平时吃的香",祺玉一手拿着烙饼,一手夹着鸡块,吃相很有平民的风貌。

  我笑了,旅途的劳顿已经让他丢了那套精致饮食的习惯,"那就多吃一点",我夹了一条鸡腿放进他碗里,把另一条夹进阿芳碗里。

  阿芳冲我咧嘴一笑,吃得并不比祺玉慢。这姑娘好养活,饭量大,力气也大。无论是什么食物,都能吃得津津有味。和她一起吃饭很香,能比平时多吃半碗。

  "我想洗澡了,家里好像没有木桶?",祺玉问我。

  "今天是单日还是双日?"

  "十七,今天是单日",阿芳抬头回答我。

  "这里的人都在河里洗澡,男人单日洗,女人双日也在河里洗澡洗衣服。一会儿我们就去洗澡,你要记得双日千万不要往河边去",我嘱咐祺玉道。

  "河里?",祺玉瞪圆了眼睛。

  我点点头,"阿芳,你要是想洗,就约了那些嫂子姑娘,明日去",我又叮嘱阿芳道,"单日里不要往河边去,恐怕白日里也有男人下河洗澡。"

  阿芳难得脸红的点了点头。

  这里四季如春,什么时候河水都不凉,所以大家都是在河里洗澡的,也省了烧水的柴火了。

  "你要是不习惯,下次赶集的时候,我买个木桶回来,先忍耐几日",我又对祺玉说。

  "那就去河里洗吧",祺玉嘟起了嘴。他是很爱干净的人,忍受不了几天不洗澡。

  晚上我们在河里洗澡,互相帮对方洗头发擦背,祺玉的皮肤在月光下闪闪发亮。洗着洗着这洗澡就变了味道,祺玉攀在我身上,不轻不重的磨蹭我的身体,发出难耐的喘息……

  完事后,我抱着祺玉越过围墙,从窗户跳回了房。

  祺玉脸上还有些残余的红晕,笑眯眯的看着我又脱了他的衣服,把他塞进被窝里。

  "喜欢这里吗?"

  "有你在这里,还勉强能忍耐吧",他笑嘻嘻的说。

  这家伙,我一把把他搂进怀里,"睡吧,在马车里和客栈里,哪有家里睡得舒服安稳。"

  "嗯",他搂着我的脖子,舒畅的叹了口气,很快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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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玉,他们要去山上打猎,我可以去吗?",祺玉在我背后搂着我的脖子问道。

  我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怎么想打猎?你会射箭吗?"

  "可以学嘛。想去玩玩。好像挺有意思的。"

  "可是狩猎要好几天,我暂时走不开",我抱歉的说,计划刚刚展开,买山头的事情也正在试探商谈。

  "我跟阿刚他们去,没问题的。听说很有意思。"

  "行。不过你要跟着他们, 不许自己乱来,免得踩到陷阱,或者迷路什么的。"

  "知道啦",他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笑嘻嘻的去了。

  祺玉最近玩得很开心,像小孩子似的。下水摸鱼,跟着别人去赶集买卖东西,或者去山脚采蘑菇和山药。我以前从不知道他会因为这些小事玩得这么开心。以前就算是喝花酒,坐游舫,他也就是那样恹恹的笑着,说是玩,他好像也没有多高兴。哪像现在,生机勃勃的跟着别人干活。别人的生计劳作,到了他那儿,倒成了十足有趣的事情。

  也许他也像我一样,被这些纯朴简单的人感染了。这里的生活,哪怕是从河里用扁担挑水回家,都让他觉得有意思。

  这里土地极少,山民都是靠山吃山,从山上打猎,挖人参,野菜。原本这样的日子还算不错,不过当地官府却把山围了,要他们交山头税,说是除非他们把山买下来,否则就要交税。不交税就不能上山。

  这让他们的生活越发的艰难。

  这个山头竟然要近一万两银子,他们定是出不起的。出的起的人也绝不会来这西南山区买个山头,里面毒蛇猛兽都不缺,树木也是不值钱的种类,也不适合建什么庄园,光靠里面的猎物和难得一见的人参,一万两银子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收回本来。

  我原本也是有心无力,如今却好了。要做善事,刚好先济了私,帮了这一族的人。

  不过那当官的是个贪得无厌的,我若是上赶着去买,怕他又要提价,生出纷争。所以我筹划着,让他来求我买。抽山头税一年才能抽多少?何况他们几年换个地方当官,他也只得抽几年罢了。若是把山卖给了我,他一次能从中拿到多少好处?

  在祺玉还在山上打猎的时候,我就把这事办好了。

  "老族长,以后就不需要交山头税了。大家也能过得宽松些。"

  "好是好。只是先生你花了那么多银子,这恩惠太大了,我们……"

  "当初若不是你们收留救治,我连命都没有了,还提什么银子呢?"

  "那也不能让先生白花了银子,我们既然上山求生活,还是该交分子给先生。"

  "用不着那样",我笑着摆了摆手,"我打算开一家山货店,大家采了什么好东西,优先卖给我们也就是了。我买下这个山头,本来就是为了让族里的日子好过些。"

  "这……那就多谢先生仁义了",他向我深深地一礼。

  正说着话,几个人说说笑笑的拥着祺玉走进来。他们打猎回来了。

  "族长也在先生这儿?族长,先生有本事,先生的兄弟也是好样的,这回我们碰到了老虎咧,祺玉哥在虎口里救了阿刚,还一拳打死了老虎呢。武艺真是顶呱呱的。"

  几个人七嘴八舌的说了事情的经过,即便是有经验的猎人碰到老虎也是不容易脱身的。不过以我和祺玉现在的武艺,打死老虎自然不是问题了。

  本该最得意的祺玉,被众人夸得反倒红着脸一副不好意思的模样,让我心里笑开了花。这个人最张扬不过,又喜欢显摆,没想到真该显摆的时候这么羞羞怯怯的。

  那老虎也被抬了进来,真是个成年猛虎,连我看见也吓了一跳。忍不住有些后怕的看向了祺玉,他明白了我的意思,冲我柔柔的一笑,红着脸低下了头。

  "老族长,这虎皮,虎鞭什么能卖钱的,族里就拿去卖钱吧。这虎肉全族一起吃了如何?",我询问道,这一族一向是共
产的,不论打了什么猎物,挖了什么值钱的药材,都是全族的财产。全族的老小,也是壮年青年人一起奉养。

  "这虎皮就给祺玉小哥儿做个袍子吧?过去一向是这样的,这老虎也是不容易碰到的咧。"

  我看向祺玉,"你说呢?"

  他摇摇头,"用不着,我有袍子穿呢,族长还是拿去卖了吧。"

  我也道:"就按他说的办吧,晚上大家吃虎肉,乐呵乐呵。"

  "那也成",族长点了点头,众人都欢呼起来。

  晚上的篝火晚会,吃了难得的虎肉。大家喝着酒,又围着篝火跳舞。祺玉眼睛明亮亮的,又是笑,又是大碗喝酒。坐在我身边,偷偷握着我的手,好像说不出的快活。

  我瞧着他,心里也很喜悦。我原本希望他体会到的快乐,他似乎已经得到了。


第 33 章
  虽说以我们的武艺来说,老虎已经不是那么可怕了。可是那不是说,老虎就没有威胁。如果不当心,还是可能受伤遇险的。

  看见那么长的一只老虎,我心中还是有几分后怕的。毕竟这个人从没有遇到什么真正的危险,如果有个万一……

  晚上单独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不免又比平时多了几分热情,仔细的吻遍他身体的每一寸,亲自一点点的确定他安全无恙。

  "季玉……",情 事结束后,他嘻嘻傻笑用额头蹭着我的胸膛,"我今天真高兴。"

  "不怕吗?"

  "那时候什么也没想。平时老和阿刚一起抓鱼,晒野菇,他阿妈总给我们烙饼,他也总来家里帮忙干活。我当时就想,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然后就把老虎打死了。我也没想到自己力气变这么大了。"

  "你不怕,我可是被你吓了一跳",我伸手指插进他的发丝里,顺着他的头发。

  "我知道",他的语气中有些得意,也有些抚慰我的意思,"季玉,我让你担心了,以后我会小心的。"

  "嗯,以后可要小心些。若真的喜欢打猎,就跟阿刚他们学射箭吧。下回遇到什么猛兽,可千万别再上前用拳头打了。"

  "我都听你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说这句话有股甜甜的味道。

  "今天玩得开心吗?"

  "开心。我还从没有和那么多人一起喝过酒呢。也是第一次吃老虎肉。"

  他的笑容中有一种真正发自内心的喜悦。以前他玩闹的高兴,却不会太用心。我和他都是这样的。我们以前的身份是男宠,后来的身份也是假的,虽说官方的证明是真的,但经不起深究。所以与人交往的时候,总是保留七分,露出三分。哪怕是值得相交的人也是如此。

  这也许是种自卑,怕有一天身份拆穿之后,面对友人的鄙夷。说到底,天地间我们能信任的人,也只是彼此。再好的朋友,再深切的关系,我也不会告诉他,我以前是个男宠。

  心底既有存留,也防备对方万一知道所产生的鄙弃,那相交的时候就不会真正投入。

  所以他喜欢这种平和的生活,也是当做一种轻松地玩乐而已。

  可是他们救了我的命,如今祺玉又救了阿刚的命,既是性命之交,便打破了那些屏障。虽然仍不会吐露过往的秘密,可我们就像是一体了。就如同过去我被他们接纳,如今祺玉被他们接纳,我们也成了这一族之人了。

  对祺玉来说,他帮了他们,面对他们便可以理直气壮了。正因为他帮了他们,他内心里那一杆称才平了,他才能从心里接纳他们,接纳这个地方。

  有些时候,帮助别人比接受恩惠更容易让人有归属感。能帮到想帮助的人,心情是很愉快的,会觉得自己很有用。也就不会再把自己当成外人了。

  "你高兴就好。今天喝了那么多,头晕不晕?"

  "不晕,我好着呢。"

  "那我们就商量点事情?"

  "好啊。什么事情?是要走吗?在这里住着不是挺好吗?林翰也喜欢这里。"

  "不是。走的事情不着急。我把山楞垛的山头买下来了。"

  "咦?是因为你说过的那个山头税吗?买的好。买下来就不用交税了。那银子放在别处也是给根本不认识的人做善事,还不如在这里做了。"

  "对。所以我想着,是不是开个山货店,以后他们采了山货,都卖给咱们,咱们再卖到外地去。"

  "听着很便利,不过这个生意赚钱吗?"

  我点点头,"这山货放到外地都是值钱的好东西。我也不光是为了赚钱,还因为外面的人进山来收山货,都压价压的极低,然后到了外面再以数十倍的价钱卖掉。如果是咱们做生意,能公道些。"

  "好吧,这个生意咱们做了!"

  "也没那么容易,你先跟着老族长他们学会分辨山货的品级,过些日子我们出山去看看外面的行情。然后才好定一个合适的收购价钱,也好决定我们把山货卖到什么地方。买下这个山头算是做善事。但是做生意不是。既然做了,就要赚钱的。我们让族人们得利,自己也不能吃亏赔本。这才是做事之道。"

  "好啦,你有理啦。我听你的,那我从明天就开始学。"

  "嗯。慢慢来,不用心急。"

  "知道了",祺玉打了个哈欠,在我怀里又依偎的紧了些。

  "睡吧。"

  生意慢慢做开了,我陪着他出山了一趟,到各处都转了转,又联系了几个买家。回到山里,生意就算开张了。说是生意,其实连门面都不需要。只要几间干燥的空房当做库房就好。不需用心收货,收进来只要运出山就能赚钱,这生意极容易做。

  原本只是想做个小本生意。我在山里面教书育人,也希望祺玉有事情做。他毕竟不可能以狩猎为职业,偶尔几次只是觉得好玩罢了。同时又是个对大家都有好处的生意,他们日子好过了,我们的收入也增加了。

  可是没想到后来却不受我们控制了。

  十里八村的山民都知道我们收购山货的价钱很公道,全部来卖了,我们只得收下,生意不知不觉就做大了。难免得罪一些原本的山货商人,不过好在因为买山头的关系,我和那主官还有几分交情。不得不送礼喝酒,加深交情,然后摆平事情。

  然后祺玉提议可以在卖给别人的同时,自己也开山货店赚钱,连那层差价也可以赚了。我们便在山外有了两家山货店。

  不知不觉的,两年的功夫,祺玉就成了这里还算有头脸的山货生意人了。当初那些觉得我们买山头犯傻的人,如今却纷纷说我们有头脑,有眼光。这生意做得划算。

  后来便有人学着也买下山头。却比官府还狠。为了谋利,不仅上山要交钱,而且在山上得了的东西只能卖给他们,收购的价钱又压得极低。这下连吃饭都是问题了,日子更过不下去了。

  于是便有人通过族长,求到了我跟前,希望我能买下那些山头。

  原本打算做善事的银子,还有三万五千多两。讲讲价钱,也最多买下四个山头。祺玉那些银子我是不会动的,正经赚来的,不能平白的送人了。

  又去主官那里打点关系,原本只能买四个山头,可我把其中的五千两银子送给了他,只三万两,他就给了我五个山头。这生意做得甚是划算。

  我帮不了所有人,也只能在能力范围里,能帮一些是一些了。也和那些村子说定了,山货优先卖给祺玉,其他也不要他们的钱。和山楞垛一个规矩。

  我虽然没有学过经商之道,可我总觉得把人盘剥的日子都过不下去,并不是正道。所谓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不是长久之道。

  若是能让大家都过好日子,心甘情愿的来帮我做生意,兴许生意能越做越好。先前生意不知不觉的做大,不也是这个道理?

  山货的生意和丝绸生意没有可比性,可是祺玉如今的做派,却是比当初那浪荡公子般的样子强了许多。因为受到众人真心的尊重,也渐渐有了威严气势,却在面对来送山货的普通山民的时候,还有平和的态度。

  是大山教会了他这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原来他做大生意我心中不喜,因为我知道,那不过是因为顾韶在背后起到的作用。若没有顾韶,只凭他散漫浮华的心态,那生意也做不长久。

  现在他做大生意,我却心中欢喜,现在他踏实沉稳,因为他的背后有山楞垛一族,有连着的六个山头,便有了底气。不再是无根的浮萍了。
第 34 章
  其他村子有些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想来投奔山楞垛,这是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老族长抽着旱烟,吧嗒着嘴沉默不语,祺玉拿眼神问我怎么回事儿。

  "论理,眼见着人家日子过不下去了,来投奔,不管说不过去。只是,这不合朝廷的法度",老族长叹了口气。

  我也点了点头,而且,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收留几个人,其他人听说了,要都来投奔,这山楞垛也容不下。一座山头能养活的人是有限的。人多闹的狠了,就把山上的活物和山货弄绝了,也就绝了这一族人日后的生活。老族长和我都不可能为了别人,绝了这一族人的路。

  而且的确不合朝廷的法度。户口的迁移都是有规矩的,不可能让他们随随便便的拖家带口的在这里安家落户。就算我去主官那里求了人情,这里也多容不下多少户人家。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祺玉问我。他现在很怜贫惜弱,也许是时常接触底层的平民的缘故,也许是自己承担了许多人生计的责任的缘故,比较喜欢往自己身上揽事了。

  我想了想,"倒是有个法子,你们斟酌一下,看能不能用。"

  "快说",祺玉脸上露出一抹笑容,有些急切道。

  "咱们不能收留他们,那的确不合朝廷的法度。如今生意做大了,一举一动都在人家的眼皮底下,稍有不慎让人抓到把柄就是满盘皆输。可是不能收留,不代表不能雇佣。如今生意做大了,需要往各地送货管理的人也多了。咱们这一族人虽然干得辛苦,却也够累的,平时连自己山头的山货都没空去采了。不如雇佣他们,他们干活,我们给银子。既不违朝廷法度,也不至于尾大不掉,给山楞垛带来麻烦,还能暂时解了他们的生活之忧。"

  "好,这个主意不错",老族长点头,"只怕雇佣不了那么多人。"

  我点点头,"这是没办法的事,我们也只能尽一点力罢了。"

  祺玉想了想,最终也点了点头。

  "而且,我们的生意日渐好了,那些商人又留不住人,怕是坐不住了。只要他们坐不住,就不得不改了自己的规矩,想必也能让那些村民好过些,起码温饱得以保障。"

  "说的是,山下的人都不适应山上的日子,又潮湿,又有毒蛇蚊虫。况且他们就算雇了人上山,怕也找不到好山货。最后还得靠咱们。"

  "看那些人做生意的手段,都不是善类。我们倒要提防他们暗中给我们捣乱。"

  "暗中捣乱?他们能怎么捣乱?官府和咱们关系不错,咱们有人有势,还怕他们捣乱?",祺玉不屑的说。

  我摇摇头,"既然要雇佣外村人,你能保证其中没有被他们收买威胁来对我们不利的?若是那些人往仓库放一把火呢?若是那些人往山货里投毒害死了人呢?到时候我们有口也说不清。关门不做生意也就罢了,只怕还要吃官司搭上性命。那些人都是歹毒之辈,不是干不出来的。"

  "那怎么办?咱们还是不要雇佣外人了吧,毕竟不放心。"

  老族长摇摇头,"多少年联姻,这十里八乡的都是亲戚。要说完全不管,只怕在族里也说不过去。要我说该雇还是雇,不过仓库重地不许他们接近。至于投毒,每次出货前都仔细验货,也就出不了事。"

  我点点头,"行,就听老族长的。和他们签订契约,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咱们也好到官府说话。"

  "好,那就这么定了",祺玉最后拍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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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买……威胁……投毒……烧货仓……绑架林翰……

  我什么都想到了,也防备了。却没防备他们奸计不成,又生毒计,趁着我不在家的时候,在林翰和族里的小孩在村子里玩闹的时候,绑走了他。

  族人会防备陌生面孔的人。却不会防备这十里八村的亲朋好友。

  祺玉在救林翰的时候,架不住对方的打手人多,受了伤。还伤在了脸上。从左边眉毛,跨过鼻梁,直到右边脸颊的一道刀伤。刀伤不浅,即使愈合也定会留下深重的痕迹。

  伤疤对有些男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甚至可以用来吹嘘自己的勇武不凡。但那毕竟是少数。

  大多数人是注重容貌的。对于祺玉来说……尤其如此。

  他不肯见人了,把自己藏在了房间里,白天拉紧窗帘,晚上不点油灯。除了送饭的人和给他换药的大夫,不许任何人进他的房间。

  族人很担心他,以为我回来后,能劝说他,安慰他。

  没想到他最不想见的人却是我。

  我们一路走来,应该说一直很平顺,有贵人相助,没遇到什么大难事。即使遇到了,凭我们的本事,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不管我们的感情好还是不好的时候,我都以为我们不会遇到什么触及底线的难题。

  即便是男宠的身份被拆穿,即便是遭受了众人的鄙夷,其实我也没有真正怕过。大不了一走了之,这就是武人相对于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的优势。换个地方,走远一点,就能海阔天空。

  我从没想到,我们会折在这里。会折在一帮无耻小人的手里。

  祺玉没有什么与人动手的经验,出手又不够狠辣,加上别有顾及,才出了事。我都不敢想,若是老族长没有带人及时赶到,他会不会已经没命了。

  我以为即使有事,也只是对他的磨练,他本身的功夫让他不会出什么问题。是我想当然了,太自大了。

  他们忙着救林翰的时候,已经有人打了个回马枪,烧了族里所有的货仓。端得好个连环计。

  族人抓到的那个奸细是个女子,哭哭啼啼的说她的儿子被扣了,她也是没有办法。

  "当初是我来求你给外村的人一口饭吃,这祸也是我招来的",老族长愧疚的说,"我对不起你们。"

  "就算不雇佣他们,他们也能来走亲访友。我们总不见得封闭了村子,不与别人交往了。这不是您的错。"

  "……唉,这人怎么处置,您拿个主意吧。要杀要剐,我们都没有二话。"

  我抬眼看了一眼她在村子里的亲戚,连他们都板着脸,不开口求情。这烧货仓是断了这一族人的生路,哪怕是亲戚,也是难容她了。

  我摇摇头,"我现在方寸大乱,顾不上了。交由族里公议吧。"

  我恨背叛,何况他们这次做的太绝。哪怕她真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放了她。这个人我记得,她家是受过祺玉的恩惠和好处的。要不是祺玉当初先赊给了她工钱银子,她那儿子早就病死了。哪能等到现在,成了背叛堂而皇之的理由。

  不过既然他们都不会放过她,我何必亲自动这个手,做这个坏人。给我与族人之间造成隔阂。

  "成",老族长磕了磕旱烟杆,"那就由我们处置吧。"

  我点点头,转身走了。抱着林翰,坐在了祺玉养伤的房间外的门槛上。他也受了惊吓,这几天有点呆呆的,粘人的厉害。

  我之前不在家,正是为了出门去找对方的小辫子。承受了对方那么多"照顾",怎么能一直被动防御,我当然要报复回去。只是恰好,我在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对付我们。还让他们抓到了我们真正的软肋,林翰。

  拿到了他们的把柄,我原本只是打算惩戒一番,再讹诈几两银子。如今,却不想这么轻轻放过了。

  只是如此一来,这十里八村的山都归了我们,动作却是太大了。官府那边……

  而且祺玉如今不出门,我却性子疏懒,不愿意费力劳苦的做生意。

  "祺玉……"

  "……"

  "是我不好,我不该在那个时候出门……"

  "……"

  "要是我错估了他们的狠毒,总想着虽然争来斗去,但是一直是祸不及家人。我没想到他们连几岁的孩子也不放过……"

  "……"

  "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

  "……"

  "祺玉……"

  "……"

  "我现在去给你报仇……"

  "……你等等,你干什么去?不要乱来。"

  我展颜一笑,"你放心吧,我什么时候乱来过?"

  "那你……"

  "等我几天",我把林翰从门缝里塞了进去,"他吓着了,这几天一直找你呢。你好好安慰他一下。我很快会回来。"

  "……你小心点。"

  "嗯。"

  伤人,放火,投毒,绑架,这些都没有直接的证据,也不足以使他们伤筋动骨。最多推出几个顶罪的人。

  但是留下非法交易的账本,是所有非法商人的败笔。我攥着这几本东西,去和那主官商讨了整整一天。最终那些人丰厚的身家打动了他,让他敢于得罪那么多人,甚至他们背后的人,彻底打击他们在本地的势力。我为他出谋划策,如何各个击破,如何全部收入囊中,使他们一个也不得逃脱。

  我一两银子也没要。

  只不过,案子结束后,官府会没收的"非法产业",那几座山头,贱卖给了我。一座一千两。

  我得到的钱财,相比于这个主官,只是九牛一毛。因此他不介意给我这些许好处,看在我给他提供了账本的份上。

  而风险也全部由他承担了。我只不过是又从官府那里买了几个山头而已。

  即便将来本地换了主官,或者那些人背后的人想找茬,也实在没我什么事。

  我不会承认那账本是我拿到的。主官他为了揽功,已经把所有的光环都扣在了自己脑袋上。

  他是个贪婪且不够聪明的人,这是我的福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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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族长,祺玉养伤的时候,那些生意先由您来照管吧。我们暂时都顾不上了。"

  "其他村子的人我们以后不管了,让他们每年交给原本官府要求的税银的三分之一给我,他们就可以自由的上山。那些山头我已经都买下了。"

  "我和祺玉要上山住一段时间,林翰就暂时托付给其娜婆婆了,请您派人定期给我们送些米面食材来。"

  第二天,天还没有大亮,我便抱着裹着严实的披风的祺玉,上山去了。

第 35 章
  陷阱里只有几只松鼠,蹦蹦跳跳的,煞是可爱。我没什么狩猎经验,又不想离祺玉养伤的屋子太远,只简单弄了几个陷阱,至今还没有用陷阱网到过什么像样的猎物。

  把那几只松鼠扔进草笼子里,拿回去给祺玉看。

  山上没有别人,他也就不再整天窝在床上了。偶尔会出来透透气。不过一直带着椎帽,遮挡着面容。我也只有等他睡着之后,才能好好看看他。

  "吃松鼠肉吗?"

  "什么?连这么点肉你都不放过?",正在拨弄草笼子的祺玉转过头来惊诧的说。

  "你要是舍不得就放了吧",我微笑道,"不过这些天的伙食太单调了,让我想起吃饭都没有兴趣了",无论在哪里我们都请了厨子。只有在路上的时候,我才偶尔烧烤几次,做几次饭。大多数时候还是吃酒店里的饭食,或者干粮。真要正正经经自己做饭,我还差得远,就连祺玉如今也比我强些。他上山打猎的次数也比我多,因此连狩猎的经验或许也比我强些。不过如今他不爱动弹,每天懒懒的,连话也特别少。

  "今天中午你做饭好不好?",我在他旁边蹲下,拉过了他正在逗弄小松鼠的那只手。

  他微微一顿,试图收回手去。

  我握紧了他的手,放在脸颊旁边,"好不好?"

  "放手",他小声道,"……我做……你……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我满意的放开了他。见他又重新把头偏了回去,在心里叹了口气。至少他现在没有赶我走,晚上还愿意在我怀里睡觉,虽然不许点灯,也不能做什么,但我应该知足了。

  祺玉极度的要面子,某些残缺对他心理上的打击是巨大的。美丽的脸曾经是他生存的凭仗,后来则是他认为的维系我们感情的基本原因。

  虽然我们在一起开始有这方面的原因,可是到了后来,已经不是那样了。他本身的存在,身体,相貌,性格,言行,还有相处多年的经历和情感,这一切让他的容貌或者身体不再是我们在一起的重要原因。好相貌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罢了。有当然很好,没有也罢了。

  祺玉应该是明白这一点的。他没有赶我走,而且晚上还能安然的待在我的身边,我很高兴他是真正信任和依靠我的。

  但他仍对自己的脸耿耿于怀。他性格跳脱,我则静些,因此原先我们在一起时,总是他围着我的时候多些。如今却反过来了,他总是下意识的避开了我,而我为了和他亲近,倒要厚着脸皮装作没注意到他的疏离,硬要贴上去了。

  每天天色暗下来之后,他的心情就能放松些。偶尔会摘了斗笠,靠在我身上吹吹凉风,听我说说话。

  现在我们真是模仿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了。因为不点灯,晚上也做不了什么,所以就早早上床睡了。早上外面亮起来之后,祺玉就会警醒的起床带上椎帽,生怕让我看见了他的脸。原本他是个爱睡懒觉的人,如今这样让我有些心酸。不过我仍是依从了他,改了生活习惯。之前不习惯的时候,因为吃饭睡觉都太早,上床之后睡不着,睡着了之后半夜又会饿醒。但数日之后,也就习惯了。

  我和祺玉上山之后,住在他们狩猎时暂时休息的小木屋里,虽小,却是什么都有,五脏俱全的。我挨着那屋子,又建了几间木屋。围了一圈篱笆,就成了个院子。原本在山下时,也曾帮族中要娶媳妇的小伙子起过新屋,这倒难不倒我。

  山上虽好,却要防备野兽,打水也不便,因此对别人来说实不适合久居。但对我们则没有这个问题。我和祺玉是不怕什么野兽的。打水虽要走得远些,以我们的体力却也不觉得辛苦。对我们来说,山上倒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只是白天连吃饭他都要避开了我,着实让我郁闷。去小溪边洗碟子碗时,他倒又不离左右的陪着我了。

  "你做饭的手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我以前都没有留意到。"

  "嗯……以前没动过手……"

  "那你是什么时候学的?"

  "你说想和我一起游历天下……我想我们总不能走到哪儿都带着个厨子……我也不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旁边有多余的人……所以平时她们做饭时,我就多留意了……虽是没有亲自动手,可也学了些……"

  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一样甜,我笑眯眯的侧头看他。他却避开了我的眼神。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说话吗?你摸到我床上来,那么嚣张的样子,说要和我做交易",我笑问道,和他现在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以前我不喜欢他那样,现在我倒宁可他的性格仍是那么张扬。好过现在不正常的沉默和畏缩。

  "嗯,记得,那时候你很讨厌我吧。"

  "谈不上讨厌。反正是各取所需,你情我愿。但那时候肯定不像现在这样喜欢你。"

  "那……那时候你是不是很不愿意屈居人下?"

  "倒也没有。不过开始是交易,自然要按着你的喜好来。后来既然是把你当成了自己人,你又愿意……,这才改了习惯。不过要说我的喜好,的确是更喜欢在上面的。从前我大约是喜欢女子的,只不过到了刘府生生被扳了过去。因此虽然习惯了和男人欢
爱,似乎还是在上面更符合我的天性。你若是和我一样,以后我们就换着来好了,我倒从没有强求你的想法,只是见你没有那个意思罢了。"

  "不,不",他摆摆手,"其实我是无所谓的,只是当初你年纪很小,我想着你不擅长……,而且体力……,所以才那样。我真是无所谓的,能省力又享受当然更好。"

  已经几个月没有房 事了,从前一个人的时候还好。如今这个人夜夜都躺在我身边,什么都不能做,一有那个意思他就浑身僵硬,我也只好熬着。他现在和我说这个,我的心思不免就在这一件事上转悠。也许……他和我谈这个……是心里松动了?晚上可以……?

  我瞥了他一眼。

  他却偏过了头,又说,"我以前去花楼,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当然",我点点头。

  "那真的只是逢场作戏,我是最明白其中的道道的。你信不过我?"

  我想了想,"要说信,其实我还是信的。哪怕你和他们上了床,我也信你心里面有我。不过就算是信你,我也仍然不高兴。不高兴你身上沾染上别人的味道,不高兴别人看见你的身子。要是我上花楼,你信我吗?你高兴吗?"

  "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了解你,你嫌他们脏。我不会去招惹花楼子外面的人。但若是你出轨,却不会找花楼里面的人,必定是找良家子,说不定还是女子",他略带酸味的说。

  我拍了拍他,"明明是你夜宿花楼,该吃醋的也是我。"

  "我……其实……真正那个也只有几次……我心里还是盼着你回来……心里还是有顾忌……也只有心里难过的受不了的时候,我才会把自己灌醉了……才会那个……平时我也只是想能有个人搂着睡觉……我又不想把人弄回家里……所以只好睡在花楼里了……"

  "你还有理了?",我白了他一眼,"过去我们都有错,扯平了,以后也不再提了。你也别老提醒我你和别人睡过了。"

  "我怕你以后怨恨我。现在我们好,所以你什么都不计较。若是你以后看我不顺眼了,那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的出身,我上花楼的事……"

  "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有些好笑的反问他。

  他却避开了我的眼神,沉默不语。

  我沉思了一下,我自己的经历虽然不多,但是看得多,听的也多。就拿族中的事来说,因为祺玉经营的产业的关系,大家的日子都好过起来了。尤其是负责运货和管理店铺的那些人,也算是小财主了。山民纯朴,大部分仍是照旧过日子。但也有些汉子,能与老婆共患难,却不能共富贵的。嫌弃妻子是黄脸婆,买了妾,或者在山下置了外室的。要说相比于山下的盲婚哑嫁,全凭父母和媒人的说合定夺成婚,夫妻感情不合倒也罢了。可是族中倒一向开明,一般都是青年男女互相爱慕,然后成婚。感情自然与那种父母订婚的不同。彼此依靠了一二十年,日子过好了,汉子却嫌弃老婆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其实不过是嫌弃了,怎么都看不顺眼了。

  所以他的担心倒也不无道理。

  那时候祺玉还看不惯,想去管管。被我拦住了。毕竟是别人的家事,而且就算管得了人,也管不了心。日子过得不一样了,这些都是常事。我们却不该因为改善了族中的生活,而事事压别人一头。那不是长久的相处之道。毕竟我们是外来的,既不是族长,也不是族中长老。人家尊重我们是人家的事,我们却不可以因为这个,就自觉高人一等。家务事本来就闹不清,管人家的家事更是大忌。反正这种事族长和他们的亲戚朋友也会去劝的,我们却不好去干涉了。

  "那你要我怎么保证?发毒誓?",我无奈的问他,连我自己都不信的东西,用来保证有用吗?我确实觉得自己不会变,但我这么空口白话,他恐怕难以相信。人心的确是善变的。

  "什么山盟海誓我却是不信的",他定定的看着我,想了想,叹了口气,"算了吧,如果你将来变了心,我就找个地方,收养个孩子,也算有人给我养老送终。如果你没变心,我就好好地和你过一辈子,把你伺候的舒舒服服的。然后让林翰将来把我们合葬在一起。
"

  我笑了起来,"你想得可真远。我不会变的,你别操那个心了。"

第 36 章
  "过去那么多年,你有没有因为什么事,心中对我生过怨恨?"

  我想也没想,摇了摇头。

  要说怨恨,我只对刘家少爷有过。因为他,我落入了悲惨的境地,得了个人人都瞧不起的身份。因为他从来没把我当成个人看,只是把我当成用来取乐的玩物。若他只是占有身体也就罢了,偏他还老是装出一副情圣的样子。尤其是发现顾韶对我的看重之后,老爱弄出那么一副多么喜欢我的调调,又仿佛因为我身份卑微,我就该爱慕他讨好他似的,他大约从没想过我厌恶他。他让我心中作呕。我的确厌恨他。

  除了对祺玉的喜爱,对刘少的厌恨,我对其他人倒没有过什么浓烈的情绪。该交好的交好,该对付的对付,在我心中是明明白白的。

  祺玉仿佛松了口气似的,"那就好。你从前也有对我很冷淡的时候,让我心中不安,我真怕你那时是真的讨厌我。"

  我摇摇头,"我没有讨厌过你。那时不过是觉得你和我隔了心,把我当成了外人,让我有些难过罢了。"

  他顿了顿,开口道:"从前我或许……的确是有私心的。倒不是把你当成了外人,而是……有些防着你,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我怕你厌了我,怕你要娶妻生子。所以我想多赚些钱,哪怕以后我自己一个人过,也不至于太过潦倒。甚至可以花钱找人陪我。一直是我贴着你,赖着你,而你对我仿佛可有可无似的,总让我……不能放心。"

  他如此直白,倒让我吓了一跳。他说的私心,我不是没猜到。不过觉得是人之常情罢了。那时候我还不是想着,若他不好,我就离开他娶妻生子吗?他这么想倒也对得起我。能说那时候我们真是同床异梦,天生的一对吗?

  说起来错的更多的还是我。我虽是对他认真,但到底不过是个被动接受的态度。难怪他心中慌张,认为我早晚会有二心,所以宁可去听顾韶的,也要赚钱给自己留后路。若是我对他再上心些,像现在这样关心爱护他,大约他就不会和我隔了心,不会觉得需要什么后路了。

  毕竟,之前他就已经把所有的银子都交给了我。那大约是一种态度,表明了将来要和我共进退。也是一种试探,试探我对他究竟如何。我那时候大概让他失望了。

  "对绝大多数的男人来说,或许娶妻生子是正理。养家糊口,照料妻儿,一个男人就是一个家的天。可我当不了天,我知道。并不是因为不喜欢女人的原因。而是我当不了别人的天。我从心里面,不想当别人的天。"

  意识到他在向我表达自己的内心,我洗净了手,伸手把他揽进怀里,默默的听着。

  "我有钱,也能赚钱,能养活那么多人。可我还是当不了这个天。若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想干,什么都干不了。那时候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赚钱赚的很欢实,哪怕出门几天,只要知道你在家里等我,我就心里踏实。虽说是因为私心想多赚钱,却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干得下去。那两年你不在的时候,我心里空落极了,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若不是请的那些掌柜的还算得力,恐怕早就赔光了。赚的还没有花出去的多。原来我乐意应付的那些人,不知怎么了,一点都不想去应付了。后来你回来之后,我才明白了,我是把你当成了我的天了。虽然我老是不放心你,老想背着你存钱,其实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想干。后来我想,要是我当初没和你好,年纪大了顺顺当当的被放出府去,我大概会把存的银子都花在花楼里面,根本不会去做生意赚钱,等银子花光了,或许就穷困潦倒而死了。"

  "说什么死不死的",我拍了他一下,"也不忌讳。"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如果我说,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会觉得我是在说甜言蜜语,或者我又在对你用心机。可是是真的,没有你我就我活不下去。"

  他一字一顿的,并不激动,也不伤感,语气平平的。却比平时更打动我的心。

  我和祺玉的想法不一样。我想要有个家,希望家里有人知冷知热,关心照料我的生活。而我愿意为了我的家撑起一片天,保护他们,养家糊口。我所需要的其实是情感上的依靠,我希望有人需要我,依赖我。

  一直以来,我和祺玉在一起,都是他在做生意赚钱,而我只是做些背后的事情。并不是我不想赚银子,而是不需要我动手。开始是祺玉有这个兴趣,后来则是我觉得银子够用了,所以懒得去费心费力。

  我一直以为他和我是一样的,他去做生意,周旋,赚钱,给了不少人一份工作,也是一条活路。在乐城的时候,他越来越有一家之主的感觉,甚至还养了个小妾。在这山楞垛,他获得了很多人真心的感激和尊重,也越来越自信。我以为,他和我一样,站在同样的位置,是并肩站在一起的。谁也不过度依赖谁,却又互相扶持信任。虽然他对我的感情表达的直白浓烈,但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因为他特别喜欢我。

  原来,还因为在感情上,他很依赖我。

  这样也好。

  这不正是我想要的吗?

  一个完全属于我的家人,一个能陪伴我终生的爱人。在我内心隐秘的一角里,我想要有个完全依赖我的人。我原本以为那会是个女人,她会是我的妻子,以我为天,为我生儿育女,缝衣做饭。而我会保护她,照料她一生。

  祺玉……祺玉。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一个男人,说什么要死要活的?"

  我从思绪中回神,看着他微笑摇头道:"不,这样很好。"

  "很好?你不觉得累?不觉得烦?"

  "不觉得。"

  他嘘了一口气,"我以前不敢和你说这个。怕你觉得我烦,觉得我没用,怕你觉得我不像个男人。我知道你一直都欣赏那种有本事,有担当的人。就像顾韶那样的人。偏偏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欣赏顾韶?

  我那是又敬又畏。敬他的志气,哪怕曾经被踩到了烂泥里,他也没有放弃自己。百折不挠的人不少,但那多是本身就没有站在高处的。本身就有地位有才智,却家破人亡,尊严未来全部被踩碎,这样还能爬起来,怎么能让人不尊敬。我敬他,却又怕他的手段。为达目的,他大约是连自己都能卖出去的人,何况作为棋子的我们。

  这勉强大约能算欣赏。虽欣赏,却绝不想靠近。我想祺玉应该不期盼这种敬而远之的欣赏。

  我搂紧了他,"可我不喜欢顾韶。我喜欢你。"

  他笑了笑,我虽然没看见笑容,却看见了他微微弯起的眼角,"是不是因为我比他笨,比他好骗,你才喜欢我的?"

  他还笨?大的方面说他会做生意会赚钱。生活方面则是学什么都很快,比如做饭,打猎。感情方面,他对我用的小花招数不胜数,我明明知道是他的小花招,却仍然会因为那些心动心喜,满心愉悦,只能说明他摸透了我。比他聪明的人不多见。

  不过他和顾韶不是可以比较的人。他所求的一直不过分,应该说都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而顾韶所求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也许是报仇,也许是家族的荣誉,也许是子孙的未来……顾韶所求的,要难得多,也要沉重的多。顾韶要的根本不是小情小爱。所以要说聪明手段,他们根本站在不同的赛场上,没法比较。

  "是啊,就是因为你笨,你好骗,我才那么喜欢你",我懒洋洋的和他打花腔。

  祺玉是期待我否定他的话,顺便听我表扬他几句,他喜欢说点这样的话等我反驳,过去也老是这样。没想到这次我顺着他的话说,他眉头一皱,转身在我腰间扭了一下。

  他好久没这样对我动手动脚了,身上虽然疼,心里倒觉得有些享受。

  "季玉……"

  "嗯?"

  "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要和你说这些吗?"

  "为什么?"

  "这应该叫先礼后兵?我不知道是不是该这么说。反正我先把自己的过错和缺点都说完了,你也说了不怪我,不讨厌我。那以后你就不能用这些当借口来嫌弃我了。若是以后我们有了争执矛盾,我就站在理儿上了。"

  "你心眼儿怎么这么多?每天都琢磨什么呢?就琢磨怎么对付我了吧?"

  "是啊,我每天都在琢磨你。你这个人不喜欢亏欠别人,无论做什么都是有礼有节的。不会做没有道理的事。我现在把自己摘干净了。那将来你就没有理由和借口嫌弃我了。你也就不能离开我了。"

  原本是和他开玩笑的话,他却十分认真的给了肯定的答案,真是让我哭笑不得。那前一段时间,他的沉默,到底是因为伤疤而黯然神伤,还是因为在琢磨怎么对付我?

  越发觉得他像狐狸精了。

第 37 章
  "还有……"

  "还有什么?",聊天聊得舒心,总算觉得他不再疏离了,我心情很好的伸手摸进了他的里衣里面,手掌下他的皮肤光滑细腻,让我爱不释手。手掌因为浸过溪水的原因,有些凉。我几乎能摸到他的皮肤因为我的手,而竖起了一粒粒的小疙瘩。顺着他的裤腰继续往下摸得时候,他却隔着衣服捂住了我的手。

  "别……我的脸……"

  我停了下来,等他继续说。

  "我的脸……毁了……连我自己看了都害怕……"

  我想了想,斟酌着开口道:"我并不介意……无论你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他急急的插话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能放心的待在你身边。可是就算是知道,我也不想让你看到……不希望你看到我现在的脸……你不会因为我的脸毁了,就离开我,你不是那样的人。我从未担心过那个……我也不会因为自己毁容了,就离开你,我没那么善良,我才不会离开你,把你身边的位置让给其他的男人或者女人……"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这才是我认识的祺玉,我喜欢的祺玉。

  "……可是……我还是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脸……我希望我在你心里的样子是完美的……你喜欢我原来的样子,对吧?"

  我点了点头,"我也会喜欢你现在的脸。你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都没有变,我还是喜欢。虽然添了一道疤痕,但只要我想到你是为什么受了伤,我就会更喜欢现在的你。"

  "那不是真的喜欢",他转过脸去,低下了头,声音也低了下去,"你只是说服自己去喜欢罢了。"

  他说的……也许没错,无论怎样,眼睛总是喜欢美好的事物的,这是天性。对于不完美的事物,总是挑剔的,也许不自觉的想要挪开视线。可那不过是表面最肤浅的东西,想要美人,花钱就买得到,如果想要的仅仅是脸的话。他爱我的心,对我来说,才是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

  "你是我的,无论你的脸是怎样的。所以,不要再介意了吧……我想看到你,想时时能触摸到你,想像过去那样和你亲密无间……我喜欢你,会比过去更喜欢……"

  他沉默了。

  片刻后犹犹豫豫的说:"……再……给我一些时间……行吗?"

  "当然",我用保护的姿态把他环在怀里,"你想要多长时间都行,我等着你……"

  "那……在你等着我的时候,我会给你做很多很多好吃的……"

  "是吗?",我好笑的问他,"你学做饭才学了多长时间,能做出多好吃的东西?"

  "你试试就知道了,我原本在山下买了好几本食谱呢。只是以前没有机会尝试。现在有时间了,我慢慢做给你吃。不过你要去买我指定的食材和调料才行。"

  "那个没问题。不过你真的喜欢下厨吗?若是为了我就不必了。我没那么挑剔,只要时常换个花样就行了。"

  "你喜欢吃得话,我就喜欢做",他慢悠悠的说,"你嘴上说不挑剔,可是碰到了不喜欢吃的,你就吃得特别少,明明就很挑剔。

  像小孩子似的。"

  "啊,随便你吧",他愿意为我下厨,研究菜谱,这种细致体贴让人心暖,"祺玉,你想过以后吗?以后,等你适应了别人的目光之后,还下山做生意吗?"

  他怔了怔,"……我能慢慢接受你看我,因为你总是对我好的……可是别人看到我,会受惊吓的,即使是认识我的人,大概也只是同情和怜悯……我不想看见那样的目光……而且,我的样子,怕也不再合适和别人谈生意了。还没谈就先把人家吓着了,这生意怎么做下去……"

  我暂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以后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我从那主官那里得到了消息,秦王已经被册封为太子了。我想朝堂上的争斗,距离真正得到结果的日子也不远了,到时候顾韶要么一步登天,要么怕就要逃亡了。如果不想和他再有牵扯,我们在那之前,也要离开这里了。"

  他点了点头,"出门到不妨事,我带着椎帽,平时坐在马车里就行了。"

  "嗯",我扶着他起身,"走吧,回去了。咱们过一天日子就高兴一天。多想了也没有用。"

  "那林翰呢?如果顾韶来了……"

  我们对林翰都有了感情,若说把他还给他亲爹,的确是万分不舍得。连养猫猫狗狗都会有感情,何况是个机灵的小人儿。但顾韶毕竟是他亲爹,而且顾韶把他交给我,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一点骨血。又不是真的遗弃……

  我叹了口气,"到那一步的时候再说吧……"

  "顾韶的事呢?你不再管了吗?"

  "看看吧。若是他飞黄腾达,自然没我什么事。若是不好……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我就知道。你这性子,狠得时候那么狠,偏有时候又太好心了。"

  "我不过是恩怨分明罢了。没有他,我们离开刘府的事就不会那么顺利。当初咱们那个院子是一把火烧了的,没有一个人逃出来。他们肯定是用了什么手段。若是咱们没有防备,就算是有武艺,说不定也折在那里了。这个恩惠不算小了。而且他也算是我的老师,若是我离开刘府的时候目不识丁,什么都不懂。咱们在外面可能只能摆个小摊做小生意,或者凭着武艺给人家做镖师了。哪有后来的那些好日子过。若是没有身份凭证,咱们出来只能选一些偏远之地,甚至到边境上去,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算是咱们的贵人,算起来,咱们欠他的可真不少。"

  "那你之前还那么防备他,甚至带着我逃跑。干嘛不留下报恩?",祺玉的语气有些酸。

  "我是想还他的。可不打算为了报恩,搭上咱们的后半辈子,甚至性命",我微微笑道,手指划了划他的掌心,"他那个性情,也是个狠辣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我能不防备他吗?要不是咱们跑得快,现在你也许还在做生意还债,我大概就给那个秦王卖命了。

  我当然要带着你跑了。我还他,是在他有危险的时候,尽量救他的性命。而不是为了那些恩情,卖身给他了。他既然放了我们一条生路,还把林翰交给了我们,大约不会算计我们太狠了。我也就放心了。"

  "他当初怎么就那么轻易的放了我们呢?也许人家根本没想把我们怎么样,是你想得太多了。"

  我摇了摇头,虽看不透顾韶,但就我对他的了解,他才不会乱发善心,既然施了恩,必定图回报。当初的事,可能是他在那个刘能家也有眼线,猜到了是我们的作为,一时拿我们没有办法,索性放了我们卖个好。以图在将来关键的时候,能派上用场。又或者,他已经察觉到危机临近,最后选择将我们这两颗棋子用在保存他的血脉上。谁知道呢?

  "也许是我想得太多了",我也不和祺玉争辩,反正他也不是真的在意那个,只是埋汰我一下,想听我说软话罢了。

  "你还说我心眼多,你们读书人一个个的才心眼多呢。都不知道成天在算计什么。"

  "你别冤枉我。我也就是对着别人想得多些。对你可一直都是诚心诚意的。从没有算计过你。"

  他轻笑道:"我对你那么好。你要连我都算计,可就太没有良心了。"

  我想起一些往事,对他笑道:"我记得当初在刘府,你还提醒我要防着顾韶。如今怎么反而说起我来了。"

  "那能一样吗?那时候我以为他看上你了,对你有什么企图呢,当然要你防着他了。哪里知道你们这两个花花肠子,脑子算计的根本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事儿。按说顾韶原本就是个大家公子,这些算计自然不在话下。可你刚进府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简直是白纸一张。后来怎么就那么厉害了?是不是读了那些"之乎者也"的人,脑袋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可也有那么多读书读成了书呆子的呢,顾韶都教了你什么啊。"

  "他教的和学堂里差不多。那时候他不信我,我也不信他,他能教我什么出格的东西?我大约天生就会这个,所以无师自通了。再说我那时候也不算是什么白纸
,我要真是那么纯良,能和你做交易吗?"

  "那时候院子里刚有人因为通奸被打死了呢。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奇怪,我那时候胆子怎么就那么大?"

  "你那是色胆包天。"

  "我本来就好色,看上你了,心里就痒得不得了,忍耐不住的要去找你",他不以为耻,反而有些得意的说。

  "现在想想,那时候和你做那个交易,简直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决定",让我有了自保之力,更重要的是,让我拥有了最重要的人。

  我无法想象,若是我那时候断然拒绝了祺玉,现在是个什么情形。或许已经死了,或许生活在别处,身边有其他的人。如果没有祺玉教我的功夫,我大概没有摆脱顾韶的能力,只能乖乖的当他的棋子。期望他在算计我的时候,留一点香火情分,别给我指一条绝路。

  若是没有祺玉,在我的想象中,生活好像都没有色彩了。

  不过那些假设都不可能发生了。现在祺玉就在我身边。让我觉得比什么都好。
第 38 章
 一入夜,我们便上床歇着了。拉上窗幔之后,更是一丝光线也没有。往常他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的和我拥抱在一起。不过今日我们说了许多话,也许可以…

  我把手挪到他锁骨旁的里衣盘扣上,慢慢的解开。见他没有反对,心中大喜,立刻继续解下一个。因为祺玉在情
事上极其积极主动,所以从前我从没有为这个费过心。以前唾手可得,如今却有了阻碍,他因为伤疤的原因,心里总是不太自在。我亲近他的时候,他总是有些瑟缩。

  人或许真是比较贱的,以前觉得稀松平常,现在不容易得到了,却觉得万分珍贵,并且渴盼。我从来没有这么有热情的面对这事儿,也从没有这么热情的对待祺玉的身体。技巧是很容易学会的东西,而火样的热情和发自心底的爱意,才是难得的东西。对着同一个人数年,有再多的热情也消退了。何况当初刚在一起的时候,我也不是那么心甘情愿。想想从前,祺玉大概从没有从我身上得到过这样的热情。因为他的爱慕,一切对我来说仿佛天经地义的。如今想想,是我亏欠了他了。

  又脱掉了他的丝质底裤,光 裸的祺玉就被我抱在了怀里。不过他仍是背对着我,不肯转过身来,哪怕在黑暗里我什么也看不见。

  "……行不行?",我在进入他的身体前轻声问道,现在对他不能不仔细,免得他胡思乱想。

  "……嗯",他轻声的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

  ……

  男人的身体再柔软也柔软不到哪里去,可是他那柔顺的姿态,有种把自己完全交托于我的感觉,让我分外的……满足。

  餍足之后,我仍然在他的脖子上啃啃咬咬,手也在他胸前爱抚拨弄着。被揉捏了一晚上的东西现在仍硬硬的挺立着……

  "都几次了,天都快亮了,还没要够吗?",他微微嗔道。

  "不够……",我的嘴唇贴着他的皮肤喃喃道,"不过今天放过你了,累了吧?睡吧。"

  "……可是……天快亮了。"

  "怕我看你?你背对我睡就行了。我保证不偷看你",其实我已经看习惯了他脸上的疤痕,并不觉得刺眼。

  "……"

  "还不放心?难道还要把我的眼睛蒙起来?"

  "好",他当真爬起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条丝巾,蒙在我眼睛上,在脑后打了个结。然后又钻进了我怀里。

  我哭笑不得的把他搂进了怀里。

  "今天是不是感觉特别好?"

  我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得是什么,这个不害臊的家伙,点了点头,"嗯。"

  "我就知道。你像是要把人吃了似的",他的语气里有种洋洋得意的意味。

  见他高兴,我也觉得高兴,"我是想把你嚼了吃了,整个儿的吞下去。不过想想,还是留下每天都能吃到划算些。"

  他在我怀里转过身来,在我嘴唇上啃了一下,"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坏。"

  我笑了笑,吻住了他。几个月都没有真正的亲吻了,虽然此刻看不见,但感觉反而更灵敏……

  睡醒之后,摸摸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我解开了丝巾,起身穿衣洗漱了。走到院中,看见了祺玉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他还真是说风就是雨啊。昨天才说了要给我做好吃的,今天就已经做上了。

  在山上的日子过得如神仙一般。这日子过得容易,就感觉过得快,不知不觉一年就过去了。我除了把林翰和阿芳接上了山,还有偶尔几次下山买东西,就没怎么下过山。

  祺玉仍然蒙着脸,不过换成了面纱,好歹露出了额头,眉毛和眼睛来。眉毛眼睛上下也有伤痕,不过看起来不是那么可怖,他在我们面前渐渐地也就不那么在意了。只是如果山下有人送东西来的时候,他又会重新戴上椎帽,把整张脸都遮起来。看来自己人的待遇还是要好一些。

  "先生,您原先买下的房子有人住进去了,说是您大哥家的人,还带着个不满周岁的孩子。老族长让我来告诉您一声",阿山一边擦汗一边说。

  我一惊,和祺玉对视了一眼。

  我原本想自己先下山去看看,但是祺玉不同意,商量之后,我们一家人一起下山了。虽然不是最安全的做法,但却是让我最放心的做法。当初把祺玉留下单独应付那些事,却让他受了伤,已经让我有些心理阴影了。这个我摆在心尖子上的人还是放在身边我最放心。林翰和阿芳都没有自保之力,留在山上还不如带在身边。

  下山见到人才知道来人竟是兰生。

  "这是爷的小儿子,爷许是料到了什么,让我带着他来这里,说让我照看他,保护他平平安安长大。让我无论如何不许回去了,替他守着他的血脉",兰生淡淡的说,"我倒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你们",他多看了林翰几眼,"这是林翰少爷吧?"

  祺玉点了点头。

  "你干什么带着椎帽,在房里也不摘下来?"

  "我的脸被划伤了,破了相,所以一直蒙着脸,怕吓到别人。"

  兰生惊诧的看着他,又转头看了我一眼,"你们这样彼此守着,倒的确难得。"

  兰生虽淡淡的,但祺玉对他却很照顾。照料他们的生活,张罗着给那孩子找奶娘,还给族人介绍说那是他表哥。原本祺玉受伤之后就不愿意和人打交道,却为了兰生过了自己心里头的这一关。

  过了几日,兰生从族人那里听说了祺玉"力大无比,一拳打死一只猛虎"的事,竟跪下来求祺玉去救顾韶。

  "我看得出来,爷是遇到危险了。要不然,也不至于让我带着小少爷一个人悄悄地离开乐城,躲到这深山老林里来。原本我自不会求你什么。可如今既然知道你有这个本事,我求求你去救救爷吧。"

  祺玉皱着眉头把他拉了起来,"我和季玉本来就商量着要回乐城看看,你这是干什么?"

  兰生落泪道:"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要守着小少爷,不能回去。要不我宁可和爷死在一起,也不愿意自己偷生。看着爷留在那里送死。"

  祺玉无奈的看着他叹了口气,"我们去了会想想办法的。是吧?",祺玉转过头来看我。

  我点点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形,所以没法保证一定能怎么样。但我们会尽力的。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林翰也交给你照看了。"

  "多谢你们",他向我们行了一礼。

  祺玉又拉着他说了好一会儿话,无非是劝他安心在这里生活,说这里山好,水好,人也纯朴善良等等。我看他全然没有听进去。他真是一颗心全部放在了顾韶身上,眉宇间早已存了死志,若不是要照顾顾韶的儿子,怕早就跑回乐城了与顾韶同生共死了。

  祺玉又劝了一会儿,见他也没心思听,便拉着我出来了。

  出来后叹气道:"这世上没几个知道我底细,又与我好的人。我和兰生从同一个地方出来,本来就相处的好。我从小就性子倔,又

  要强。别人少有和我好的,只有水哥哥和他,总是照顾我。在那地方,难免遇到那种腌臜的客人,以折磨人为乐的。我受伤的时候,他也帮我挡过几次,还受过伤。我是真心感激他的。这么多年之后,又能在这里相聚,也算是有缘分了。季玉,我真想帮帮他。"

  我拍拍他的手,"我会尽量去做的。可是,你要明白,就算顾韶平安了,也不见得能和他怎么样。顾韶,应该的确是不喜男色的。不仅不喜,还因为过去的经历,对断袖之事极为厌恶。所以兰生他所求的,怕是谁也帮不了他……"

  "我当然明白",祺玉微笑道,"只要能救下顾韶就好。只要顾韶活着,兰生就能开心了。他和我不一样,他是最守本分的一个人。有了喜欢的人,他只会默默的守着,不会去抢去夺。即便等一辈子,他也是等得下去的。我只要他不存心求死就好。我见过他那样的目光,以前楼里的哥儿受了情伤,也有那样的。那样的都活不长,早早晚晚会自己找死的。"

  "那种地方虽不好,倒也有不少痴情人。"

  "可不是么?我小时候,还没有成人的时候,看多了楼里的事情,也盼着有人能把我救出那火坑呢。在那地方本来就没什么指望,如果碰到了良人,怎么能不痴心,不抓得紧些。"

  我牵着他的手道,"以后就放心吧,我会牢牢地抓紧你的。"

  "……嗯。"
第 39 章
  那年重阳和父亲登高望远,耳边听着父亲对我的殷殷期许,心里满是想要做一番大事的豪情。那时我尚不到二十岁,却不靠家里的权势,只靠自己的才华努力考取了进士。考取进士之后,再加上家里的权势,父亲良好的人脉,未来已经可以说是一片坦途了。

  父亲又说我性格太过傲气,目下无尘。这样恐怕做了官会吃亏,须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无论其人是何身份。我虽听了,也

  没往心里去,我当然知道怎么用人,虽然心下不一定瞧得起,但是如何让他们忠心办事我十岁的时候就知道了。

  接下来风云变幻,我还没有等到皇上的授职,家族却已经获罪了。在朝中有官职的人全部秋后斩决,其他的男丁流放了,女眷全部贬谪为奴。我本该是流放中的一个,却如同女眷一般,被贬为奴了。据说这还是秦王殿下的恩典,我倒从不知道,被贬为奴什么时候成了恩典了。

  只是数年之后,我在查找亲人的时候,知道那些流放的叔伯兄弟还未到达目的地,就全部死在了路上。我不知道是谁下得手,无非那几家罢了。我的母亲和姐妹,也早在圣旨下达的第二日,自杀以保节了。

  我原本也该死的,只是父亲临走前交待我,无论受了什么委屈,也要活下去,要把顾家的血脉传下去。我自己也不想死,无论受了什么委屈,我都活下去,我要报仇。

  不仅是对赵王,对做赵王忠犬的那些人家,还有那个糊涂的皇帝,以及伪善的秦王。若不是秦王逼着父亲表态倒向了他,若不是秦王在父亲被他牵累时为了自保一言不发,我们家何至于到了家破人亡的境地。他如今竟然还敢来卖好,说什么我被贬为奴全是他的恩典?

  刘家和我家一直关系不错,在朝中守望相助。可就是那个色欲熏心的小的,妄图让我做他的娈
宠。而那个投向赵王的老东西,在想杀我不成之后,直接毁了我的名誉,让我成了他儿子的"房里人"。一家子都是禽兽。

  一年又一年,秦王只是派人来跟我说要我暂且忍耐。而那刘家子,在折服我不成之后,又找到了折辱我的新的法子,买了四五个肮脏下贱的男 娼和我同住。

  我在刘府中几乎是动弹不得。刘家的人我不能信任。而秦王的人,我也只是能用,而仍旧不能信。在这刘府的后院里,我竟没法培养一个心腹。

  然后一个据说像我的孩子被买了进来。我开始也只是晒然一笑而已。像我?一个贫苦出身,没读过一天书,还进来当男宠的人会像我?

  直到我见了他,才发觉他真的有点像我。除了相貌,还有眉宇间的一点不甘心,以及与之相反的,太过平淡平和的神情和目光。的确是有些像我。

  我看得出来,他绝不情愿当这个养尊处优的男 宠。即使他总是低眉顺眼,沉默不语。他不与这院中的任何一个人来往,表明他不愿和这些男
宠扯上关系,这是他对自己现在的身份的一种无言的拒绝。也只有那傻子才会认为他柔顺体贴,安静听话。

  只这一点,我想我可以试着培养他,让他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成为一个可用之人。他的聪慧倒让我有意外之喜,不过聪慧也说明了,他不是愚忠之人,可用,却不可为心腹。在这方面,我倒宁可他是个笨人。

  不过父亲说得对,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用处,虽然不能引为心腹,但是仍然会有他的用处。之后琴棋书画什么的,我都教了他,他对美的东西有种敏锐,就如他培育的花一样,书画他竟然学得都不错。若不是我亲自教的他,都难以相信他原本是个目不识丁的白丁了。怕是相比于当年有"神童"之名的我,他也分毫不差。

  那么大的年纪进学本来就晚了,何况他学得时日也短,就处在这腌臜地方,还要时不时的承受"宠
幸"。他的确让我刮目相看,不为他的聪慧,而是为他的心思深沉。怨恨也好,学业有成的得意自满也好,他从头至尾没有流露过丝毫的情绪。他真是十几岁的平民少年吗?若不是早就查探到他刚来的时候手上有劳作的硬茧,若不是知道他是真得得到了"宠
幸",若不是查到那对夫妇的确是他的生身父母,我就该怀疑他是不是哪家派来的探子了。

  秦王只是一再的让我忍耐,却不作为。我摆脱现在的困境也好,将来报仇也好,也只能靠自己。对那个号称对我钟情的人施了些手段,好在多年下来他总算也放下了对我的警惕,得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的线索,再加上我自己的推测,把结论告诉了秦王。若是如此他还不能派人找到证据,扳倒刘家,那还真是废物之极了。

  后面一如我的预料,在脱身前我多要了几份身份文牒,秦王以为我要安排身边伺候的近人,也没有多问什么。

  只是林季,也就是现在的念韶,竟然多要了一份身份文牒。我看得很清楚,他对那个小厮虽然还不错,但远没有到那种心腹的程度。为何会多要一份呢?

  之后我才知道,竟然是祺玉。我真是说不出的失望。他竟然沉迷于男色。在自身还不安全的时候,竟然还带了那么一个一看就招祸的东西。

  之后刘府大火,然后覆灭。我暂时在秦王的羽翼下暗中做些参赞之类的事情。也为将来做些准备。

  既然有了祺玉,我就只能把这个人也攥在手心里,以免之前付出的心力都成了白费,给别人做了嫁衣。所以我暗中赎出了兰生,据查祺玉和他关系很好。他倒不像祺玉那么张扬讨厌,我也就把他带在身边,让他随身伺候我。

  另外林季的父母,我也把他们安排到了某处,又置了几亩薄田,足够他们生活的。

  至于要把林季派什么用场,我还没有思虑好,用得到的时候,再计较也不迟。


第 40 章
  等到刘家的事情平息了下去,新闻变成了旧闻,我便向秦王请愿去了乐城。名义上是说,我一直留在他身边太扎眼了,而且也便于
秦王的行事。而且我出去为秦王筹钱,拉拢官员,相比来说没有别人去那么引人注目。秦王一听便答应了。

  实际上,我也有我的考量。

  毕竟一来,秦王近人的身份在这一党中是人人眼红的,我若不是帮他拿下了他一直无可奈何的刘家,凭我凋零的家世和极难听的名声,也是不可能的。我一直留在他身边,会有诸多掣肘。却又指望不上秦王那个只知用人,却最惯过河拆桥的人。

  二来,则是天高皇帝远,离他远了,我才好背着他做事。培养自己的力量,并且实施我的报复。

  秦王给我选了门亲事。是个秦王派官员的不受宠的庶出之女。知道这也是拉拢监视之用,我无可无不可的应了。顾家已经无别人了,即便是没有她,我也会纳几个女子,以便传宗接代。

  去了乐城之后,我知道林季考了秀才。连祺玉那个上不了台面的人,也被他调教的有了些用处。这林季不错,调教人的手段也高明。让个只知享乐的蠢材倒成了个经商的人才。而且他也会用人,自己在家读书,结交士人,让祺玉为他赚钱,却不伤害他的名声。

  我很满意。

  我鼓励他接着去考举人,至于祺玉,倒不妨把我要为秦王经营交给他一些,反正交给谁都是一样赚钱。何况丝绸的利润,相比于其他的如私盐,茶叶之类的,简直九牛一毛。这个人,爱慕虚荣,喜好排场,倒是好掌握。

  将来若要用上林季,他需得有一个上得了台面的身份。出身不够高,就最好能结一门好亲事。也最好没有什么断袖的丑闻。

  我深深厌恶断袖之癖,在我年少时见有人喜欢男色,便觉的厌恶。更何况后来还有在刘府的那些不愉快的经历。若林季只是个办杂事的属下,他的私事我也不会过问。可他这人聪慧沉稳,是个做官的料子。最重要的是,我没有别的选择。在官场上,能助我一臂之力的,并且我还能信任的,只有这个知根知底,又受过我恩惠的林季了。其他人,即便我能收买,也是冲着秦王和银子去的,我用得,也信不得。

  不过林季现在还只是个秀才,这事儿倒还不必着急。何况既然林季这个冷情冷静的人要带一个毫无用处的祺玉离府,说明他心中当真是重视这个人的。操之过急的话,弄巧成拙了可不好。

  祺玉这个人头脑简单,离间他们甚至不需要阴谋诡计。祺玉性子浮躁,得志便猖狂,凭这一点,他们便会渐行渐远。

  用了几年的时间,我拿下了这里所有真正暴利的行业,比如食盐,比如漕运。当然,一切都是暗中进行的。表面上我只是个普通的富家翁。顺便用银子和秦王的名头笼络了一批官员。

  而林季和祺玉也一如我当初预料的那样,有了隔阂。林季考取举人之后,说要出去游学。他此时考进士也就是五五之数,毕竟还年轻,出去历练一下也好。

  之后两年,朝堂上风云变幻。赵王的母妃触怒了皇上,失了宠。然后打击赵王的进程便变得容易快速了许多。不仅是赵王一派的官员纷纷落马,甚至赵王本人也受到了训斥,皇帝命他在府中多读圣贤之书,没事不要出门惹事生非。

  我以为不会回来的林季此时却回了乐城。原本我只当看错了这个人,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我以为他不会回来之后,就吩咐下去,不再管祺玉的事。那些觅食的土狼秃鹰此时围上去,倒是意料之中了。

  赵王的意外倒台,使得我原本要在五年至十年之内用上林季的计划不必实施了。不过为子孙计,若是他当了官,总会对我的子孙后辈们有些好处。

  按照我之后的计划,我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是两说,还怎么庇护我的子孙呢。他现在身世清白,又是举人,在我的掩护下连秦王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这人心机虽深,本性却不坏,倒是把上好的保护伞。

  我这边还在计划,他那边却已经带着祺玉跑了。除了留下了我当年的馈赠,还有西南山区某地的房契地契。我总算知道他那两年干什么去了。原来是找藏身之地去了。想必他自己也找好了后路。

  我没教过他什么阴谋诡计,只能说他这个人太敏锐了。早就察觉了危险,察觉了我对他的意图。只是他不知道,我已经放弃了原本的计划。即便他不逃,我也会把他安排到别处,把我的儿子托付给他。让他在那里考进士,做官。从此再不和他联系,以免将来事发,牵扯到他。

  我让兰生带着人去追他们,追不追得到,就看天意吧。林季这个人虽有才华,但毕竟是底层出身,没有野心壮志,没有权倾天下的豪情,亦没有为普通百姓谋福利的心愿。我虽然一直推他,他却很难被改变。这次的出走必是已经决断了,那么我强逼也不会有用。

  而且,我也拿他当了学生看待。虽然不成器,也不至于用不成,就毁了他。以他的性子不会坏了我的事,我也就没有必要毁了他。

  兰生却追到了他。看来他还是想和我谈一谈的。

  我却没什么话想说了。只把我的第三子托付给了他。无论将来情形如何,这个孩子应该是能够保全了。希望他能把我教会他的东西都教给我的儿子。但也希望我的儿子不会学得像他一般没有出息,没有大志,年纪轻轻的却只想归隐山林。

  之后,我给秦王出了主意,让他派人杀了皇帝派给赵王的几个有名的夫子。本来赵王就性情暴虐,天天咒骂那些管教他的老师。这下谁都认为是他派人干得。皇帝气急了,原本即便对赵王失望,也总有护着自己儿子的心思。这下,在愤怒之中,直接让人把他拿进宫盘问。秦王伏在赵王身边的人又挑唆他,说他母妃已经失宠,此去宫中不会有人帮他说话,必是有去无回,要不就逃,要不干脆就反了。

  然后那傻子就反了。

  然后被皇帝处死了。他的母妃亦被打入冷宫。

  听说皇帝气得大病了一场,连着一个月罢了朝。

  我的仇算是报了一半了。

  然后我把秦王的一些亲笔书信,比如提到杀那几个老夫子的信,以及其他的一些不法的证据,辗转送到了赵王的母妃和他的舅舅手里。

  因为赵王的母妃失宠,赵王已死,他舅舅家也大受打击,所以他们一时还未能够把那些证据送到皇帝眼前。

  但是秦王应该很快会发现不妥。

  我把小儿子托付给了兰生。相处多年,我也承认,他虽出身于那腌臜地方,却是个干净的人。我信他能保护好我的儿子。

  至于我的长子和次子,他们年岁大了,又是秦王安排的女人所生。我没法安排他们离开,却不被秦王发觉。那女人性妒不贤,因为对我纳妾不满,又怕失了管家大权。为了和我平起平坐,得到她父亲的支持,这些年不知送了多少银钱,传了多少消息出去。那两个孩子,要是有个万一,就陪我一起下黄泉吧。

  秦王很快就派了人来,手段也仍是那些手段,拿了我的家人,要我交出那些账本和信件。我想我交出之后,也会如刘家一样,被杀人灭口,烧个精光,

  我说要交出去可以,但我有些话要交待家人,他们允了。在房里只剩下我们全家之时,提刀杀了我的妻妾和儿子,然后打算自绝。

  与其留下受辱,不如死在我的刀下。

  我已经留下了血脉,又报了血海深仇,应该可以去见父亲了。
第 41 章
  西南山区本和京城本来就在乐城完全相反的俩个方向,我倒不担心这一路去碰到了什么不该碰到的人。所以一路上大大方方的赶路。到了乐城附近,我把祺玉和马车留在了城门外几里处的密林中。

  "我要和你一起去",祺玉抱着我的腰耍赖。

  "我只是去探听消息,今天不一定能带着人出来。而且这些避人耳目的事情我做熟了。你去了倒容易被察觉。不如留在这里接应我。"

  而且还没有弄清楚顾韶是什么意思,若是一家子老弱妇孺都要救出,还需要仔细斟酌安排才行。所以今日的确只是去打探消息的。

  "那你需要多久?"

  我想了想,"如果没有意外,最晚在明天城门关上之前,我就会回来。若是有什么变故,你也要继续等着我,不能乱来。免得坏了我的计划。就在马车上吃睡,睡觉的时候也要警觉些。"

  "……好吧。"

  "这回的事了了,我就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走走看看。好不好?"

  他想了想,"无论去哪儿,无论多长时间,你都一直陪着我?"

  "嗯。"

  "如果顾韶要你去做什么事呢?"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我不想做的就不做。我想做的,也会带你一起去。可以吗?"

  "好吧",他勉勉强强满意了。

  我在他眉心亲了一下,起身离去了。乐城认识我的人太多,所以我不想也不能大白天大咧咧的出现。选了宵禁之后的时间,穿了全黑色的夜行服,亦带了漆黑的面具。

  选了一段相对较矮的城墙,用飞爪勾住城墙,攀爬了上去。乐城不是什么军事重镇,也只有城门处有人看守。倒不虞被人发现。

  宵禁之后,街面上无人行走,亦无灯光。不过我仍是小心翼翼的来到了林府的附近。那附近竟然有人监视,或者说那附近果然有人监视。静静地绕行了一圈,这十来个黑衣人都埋伏在阴影处,却堵住了林府所有进出的路径,即便有人想跳墙逃脱或进入亦会被发觉。

  他们也不是寻常人,潜伏在那里一点声息也没有。大约也是会武功的。不过我先发现了他们,他们没有发现我,说明他们还不如我。虽不如我,但这么多人,我还是对付不了。

  何况这只是府外,还不知道府内是什么状况呢。

  我观察了他们很久,发现他们每隔半个时辰就会发出类似猫头鹰的叫声,以确定身边的人是否在岗。我选了其中的一个,在他吹过哨之后,击晕了他,拎着他跳过了林府的院墙。

  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

  原来是外紧内松,外面围得死死地,里面却没有什么埋伏。只有客厅里,坐着个正在喝茶的黑衣人。这是怎么回事?居然还有闲心喝茶?莫非顾韶已经遇害了?

  这个人功夫不比我差,我发现他的同时,他也发现了我。只是我换上了那个俘虏的头巾和蒙面布,他把我当成了外面那些人中的一个。

  "怎么回事?你不在外面守着,怎么进来了?"

  我一言不发的靠近他。

  "怎么?想抢老子的功劳?"

  我在他说话时扔出了匕首,他大约没想到我真敢动手,而且这么利索的动手,所以虽躲了一下,却没有完全躲开。这下原本没有把握的争斗,我就占了上风了,那伤虽不在紧要处,可那匕首上涂得迷药会让他渐渐麻痹。也好在他以为我是和他一同来的人,所以并未大声呼喊求救。

  这时顾韶从里面出来了,面无表情,提着把滴血的刀。冷冷的看着我们打斗,不言不语,亦不行动。

  等到我终于放倒了他,顾韶却把刀横在了脖子上,冷笑道:"窝里反?可惜你们什么也得不到。太子死定了。"

  我大惊,连忙扯下蒙面,"先生,是我。"

  他怔了怔,"怎么是你……怎么会是你……"

  "说来话长。兰生已经带着孩子安全的到达了。我和祺玉也在那里,碰到了他,知道了先生的事,就来了。"

  "你会武艺?"

  "嗯",我点了点头,"在刘家的时候,祺玉教我的。"

  "难怪了……"

  "还有小半个时辰外面的人就会发觉不对,他们人多,我打不过。现在怎么办,先生?"

  他沉思了片刻,"你去下人房拿两套下人的衣物来",然后他便脱了自己的外衣,给那个倒地的黑衣人换上,又用刀杀了被我弄晕的那个。

  等我拿来了衣物,两个人都换好了。他让我把那个换了衣服的人的尸体摆放在他家人的尸体旁边。而那个原本在外面的黑衣人的尸体却扔到了院墙外面去。

  "我来晚了,先生",我看着那几具大大小小的尸体说。

  他摇了摇头,"现在放火吧。"

  "放火?"

  "嗯,这屋里屋外已经被他们浇满了桐油,只要一点儿火星落地,这里便会烧的干干净净。"

  "我们趁乱逃走?"

  "不,我们去池塘水下。"

  "还有什么要带走的东西吗?"

  "没有了。紧要的东西我早就烧掉了。能带走的财物也都交给兰生了。"

  放了火,我们潜到了荷塘的荷叶下面,用了空心的荷花茎在水下呼吸,隐隐听到一些人声。

  "怎么回事?怎么连讯号也没有就放火了?"

  "还有孔四的尸体。"

  "老大呢?"

  "不见了。"

  "林家人呢?"

  "都死了,尸体一具不少,虽烧焦了,但还能看出刀伤。"

  "奶奶的,爷不是说要留着他的命,带回京城去好好审问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是……老大拿了东西,想投靠新主子,就杀了人,跑了吧?"

  "肯定是这么回事。被孔四发觉了,他就连孔四也杀了。只有他不在这里,还能是谁干得?除了他,还有谁能无声无息的杀了孔四,又跑了,还不被我们发现?"

  "现在怎么办?"

  "一半人留在乐城等消息,并查找他的下落。一半人先回京城吧禀报吧。那个叛徒的事也要赶紧让爷知道。这里烧成这样,一会儿救火的人就来了。我们先撤。"

  很快就传来了敲盆敲桶的救火声,住在附近的百姓跑进跑出的从这荷塘往火烧处送水。我们也在混乱中出了荷塘,往脸上抹了把黑灰,然后跑到了外面。反正到处都是跑来跑去的人,乱成了一团,也不会有人察觉我们。

  到了那处城墙处,我先攀上城墙,又用绳子把顾韶拉了上去,再放到城墙的另外一边。自己也跳了下去。背着顾韶在黑夜里狂奔,到了马车停靠的地方,祺玉正在马车边紧张的向城墙的方向张望。

  "什么人?"

  "祺玉,是我。"

  祺玉舒了口气,"你回来了?你背着谁?"

  "先上马车,赶车向西走,一会儿我再和你细说。"

  "哦。"

  上了马车,我拿出自己的衣物给顾韶换了,他和我身量差不多,穿我的衣服倒也合适。换好衣服,擦干净脸,便已经恢复成了原本从容不迫的样子。

  我也打理好了自己,"先生,现在直接去找兰生吗?"

  他点了点头,"嗯。他们都以为我死了,不会有人再来找我了。已经安全了。"

  "那您用点水和食物,先休息一下吧",我出了马车厢,坐到了祺玉身边,把今晚的事情低声说给他听。倒把他听得一惊一乍的。

  从车厢里取水喝的时候,看见顾韶已经安静的睡着了。今晚发生了那么多事,这个人还是这么处变不惊,真让我惊叹。又想到他的妻妾儿女的那几具尸体,想起顾韶当时手里提着的那把滴着血的刀……不寒而栗,不禁抖了一下。这个人狠起来,真的太可怖了……

  不过终究是我晚到了一步,我若早到一点,或许他就不需要杀死自己的家人了,然后打算自刎了。不知道他心里怪不怪我,恨不恨我?

  所以我宁可选择早早把这件事忘掉,再也不提了。就像顾韶如今一样,什么也不提……


第 42 章
  回去的路上,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们便不急着赶路。就像那些出门游历的学子一样,慢悠悠的走走停停。走到一半的时候,就看到了官府贴出来的榜文,太子被废,贬为庶人,终身圈禁。

  我看了眼旁边的顾韶,按理说赵王倒了,太子该高枕无忧了。除非是我身边的这个人,反戈一击。虽然自己坦然赴死,但也不忘拉了太子一起倒霉,顾韶真是厉害。得罪什么人也不能得罪他这样的人。我再次提醒自己。

  "一下子倒了两个王,朝廷不会生乱吧?"

  我虽不关心朝堂之事,却不愿因为皇室的问题,民间生起祸乱。但是顾韶这个狠人,就好比历史上的三国时期的贾某人,怕是为了一己之私,宁可天下大乱的。

  顾韶似笑非笑的瞧着我,"你什么时候也关心起国家大事了?不用你操这个心,皇帝还有个小儿子。因为母妃身份不高,所以没有封王。我见过他,聪明隐忍,擅用人,比他两个哥哥强得多。只是以前他不逢其时,不逢其势,所以难以成事。如今二王都倒了,只有他了,难道他还做不好这个太子?"

  我点了点头。舒了口气。还好他还不是那个贾某人,他做这些事应该还是有些考量的。毕竟是个传统的文人,虽说不一定忠君,但应该是爱国爱民的。

  祺玉和顾韶一直不怎么说话,顾韶瞧见他的脸,既没有表示惊诧,也没有开口问一句。他的态度虽漠然,倒让祺玉自在从容了许多。

  回到山楞垛的时候,兰生热泪满眶的抱着孩子出来迎接顾韶。

  顾韶却只是看了看两个孩子,然后淡淡道:"回去吧",自己就先行进屋了。

  兰生微笑了一下,默默的跟在他身后。

  祺玉有些不忿,我拉住了他。这事儿本就无法勉强,何况他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没法去掺和。

  安顿下来之后,顾韶接起了学堂的教鞭,并且亲自给林翰启蒙了。

  祺玉不想成天对着痴情的兰生和漠然的顾韶,就要我带他出门游玩。他和他们生气,倒显得像从前一样轻松活泼,也忘了以前说过的不想出门的话了。

  "那林翰就交给顾韶了?他毕竟才启蒙读书,这时候被我们带着到处跑并不合适。"

  祺玉思虑了半晌,点了点头,"本来就是亲生的父子,拦也拦不住血脉亲情。我们时常回来看看他也就是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便去和顾韶告别了。

  顾韶拿出一个信封给我,"这是你父母兄长的地址。"

  我怔了怔,没有开口说话。

  他看着我,想了想道:"你从前从没有问过我他们的事,这些年也没有去找过。想必还是怪他们把你卖进了刘家,做那个腌臜的男
宠。可还有你不知道的事。你爹娘后来去府里看你,打听到你没有做下人,而是做了男
宠,就要把你赎出去,还打算到官府去告刘家。不过那时候刘家权势大,把这事儿压了下去,还把你的父母兄弟赶出了京城。"

  我点了点头。当初我还是心性幼稚,只想着他们既然卖了我,那就两清,彼此再不相欠,亦不是亲人了。如今心智成熟,想事情便不是那么硬邦邦的了。也不会那么决绝的舍弃了血脉亲人。只是,隔了这么多年,我又不是真正的被卖进府的那个少年。他早就魂飞魄散了,之后才有我代替了他,成为了现在的我。我的确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的父母兄长。或许,偷偷去看一看,偷偷地帮助他们的生活。

  最多也就是如此了。在别人面前,我可以假装我是他。在他的亲人面前,我却装不了。

  山楞垛的山头文契我给了老族长,让这一族以后再无后顾之忧。其他的我交给了顾韶,并且告诉了他我和那些村寨签订的契约,让他定期收钱。那钱他有用便用,拿去做善事也行。若是无用,就算替我收着也行。我们出门游历总会回来的。

  我带着祺玉偷偷去看了父母兄弟,他们的生活只能说还过得下去,劳作仍然很辛苦。尤其是那位兄长,似乎不比我大几岁,当初据说和我很相像,如今看起来却比我苍老许多。这都是生活所迫。

  我买了田地,并且雇好了佃农,让祺玉把地契和契约送给了他们,只说是我送的。说我现在是朝廷的密探,不方便露面,所以拖他送田地给父母。说我以后若是辞了朝廷的职务,便会回去看他们。

  总之是谎话连篇。我想帮他们,却不想见他们,只能这么办了。祺玉回来之后还在唏嘘,说一家人都是泪流满面。我也有些心酸,可我实不知该怎么面对他们。只能如此。

  我和祺玉走走玩玩,他在马车里时,已经不再带面纱了,也不在意我看他亲他。实是他心里有了把握,相信我的确把他放在了心尖子上。还笑说现在我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若是我对不起他,他就去投奔我父母。让我哭笑不得。

  就这么游历天下,我们最终在大漠安定了下来。我喜欢那里的广阔草原,喜欢那种跟随鲜草流动的生活方式,喜欢每天骑马牧羊。就连祺玉,现在也是煮奶茶,做手抓羊肉的好手了。

  大漠里因为种种原因,脸上身上留疤的人很多。他脸上的伤疤倒不显眼。所以他在这里面对外人的时候,也不带面纱了。我想这也是他和我一样喜欢这里的原因。

  "在马上做吧?感觉特别好。"

  "也不害臊",我刮了他的鼻子一下。

  "那有什么,也不是没有做过……",他嘟嘟囔囔的。

  "那次要不是迷了路,我怕你睡着之后冻坏了,也不会……"

  "就一次,行不行?"

  "你想累死马吗?",我没好气的抱着他往帐篷走去,"草地里和帐篷里,你自己选吧。"

  "……就草地吧。"

  我放下了他,"草地的话,就等到晚上吧。白天人来人往的,你也不怕被人看见。"

  "那就帐篷,现在。"

  我笑着重新抱起他。这个人真是麻烦之极,也可爱之极。

  每两三年,我们会回一趟山楞垛。看看林翰,也看看顾韶和兰生。顾韶成了方圆百里内最有名的先生,他教出的学生连着数名考了秀才和举人。他严厉认真,学生怕他,又敬他。我觉得他真是天生就适合干这一行。他从那些山头收的钱,也丝毫没有和我客气,全部贴给了那些读不起书或者没钱去赶考的有天分才华的人。十年,二十年之后,他教出的这些学生,恐怕会不得了。他来到这里之后又改回了顾姓,他们家,还有他的后代子孙,恐怕又可以以此起家了。虽不是功臣世家,却也是书香世家。只要家中出几个高官,又有他的学生们帮衬着,他们家应该就会重新起来了。

  这个人,真是厉害。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只有"厉害"这个词可以形容他。

  他没有再成婚,虽然求亲的人络绎不绝。他也没有和兰生在一起。不过,他并不拒绝兰生的体贴照顾。他对兰生的态度,也不是对下人或者男宠,反而像是对家人。

  兰生对此很满足。祺玉即便不满,看他那样,也无话可说了。

  我的确是胸无大志的。不需为儿孙计,兄弟侄子都是地主,生活的安逸无忧。

  而我,只要照顾好我的祺玉就行了。


第 43 章
  离开乐城,到山楞垛定居的时候,我发现季玉有只秘密的箱子。一直上着锁,他从不打开,就那么一直放在角落里。我原本以为放得是财物契约之类的东西,他却把那些都交给了我保管。那么箱子里装得到底是什么呢?

  我问过他,他说只是一些杂物。只是杂物为什么要锁着?他越不让我知道,我就越想知道。

  这箱子以前是没有的。应该是不在我身边那两年才有的。是不是在那时候遇到了什么人?留下了什么信物?或者纪念?

  我知道我该信他的。可我还是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为我不娶妻纳妾已经极其难得,难道还能这一生只有我一个情人?在我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偶尔和别人怎样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我其实不太介意他有没有和别人上过床,但我想知道他心里有没有进入过别人。他一直保存着那个箱子,是不是心里还是放着那个人……也许只是相比来说,我比较重要?所以他选择了回到我身边……

  如果他和别人上床,但只要不把那人放在心上,只是寻欢作乐,我就不会放在心上。

  他说那两年他没和别人上床,我信。

  可即使他没和别人上床,但是心里装了别人,那就会让我难过的要命。

  我希望他心里眼里只有我。

  以前是我占了便宜,在他年纪还小,而且孤独无助的时候,闯进了他的生活,也闯进了他的心里。他这个人做人自有一套原则,对他好的人他都会加倍的感激回报,这样的他应该不会辜负我。

  可是随着眼界的开阔,他的身边出现了更多更优秀的人。那些人让我自惭形秽,也让我紧张。哪怕相信他,我还是紧张。

  我的心思不由自主的围着那个秘密的箱子打转了。旁敲侧击了很多次,可是这个平时很敏锐的人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不明白我的意思,他就是不接我的话头。自然我也就没有机会打开那个箱子,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我想背着他偷偷看看里面的东西,又觉得这样不太好。

  终于有一次邪恶的念头占了上风。那次他在村里一个小伙的婚宴上被他们灌醉了,回到房里倒头就睡了。打开箱子的念头挠得我心里痒痒的,我终于拿了他身上的钥匙,打开了那把锁。开锁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

  犹豫了半晌,我还是听从了心里的愿望,打开了那只箱子。

  里面有成色很好的玉佩,华贵的衣料,特质的木鞋,带着香味的纸扇,皮毛披风,还有很多很多……一看就知道都是精心准备的礼物。我的心不禁一沉。这是别人送给他的东西吗?

  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有一叠厚厚的信纸,我打开来。

  "祺玉,虽然离开前我还在生你的气,你的某些作为的确让我难过。可是离开你数日,我还是开始思念你了……"

  "祺玉,我到了大名湖。这里很美,我希望将来能带你来这里看看……可是我们还有以后吗?我不知道……"

  "祺玉,我到了西南山区。这里天气炎热又潮湿,我有点水土不服。休养了数日,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出门寻找定居的地点时,却在山里被蛇咬了。幸好有一个山楞垛的老人出门采药,我才得救。要不是他,我几乎就见不到你了。若是我无声无息的死在你不知道的地方,你会难过吧?幸好,我得救了。

  不过养伤需要很长的时间,这里的人都极好,饭菜我也吃得惯。我在养伤的同时,还买了房子,拿钱出来在这里置了私塾。算是报答他们救我的恩情。这里很贫穷,这里的孩子都不识字。我自己给他们上课,但我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所以我雇了个落魄的老秀才,他为人还算方正,虽然学问一般,但教小孩子已经绰绰有余了。闲时他喜欢来和我吟诗作对,让我头痛。你知道的,我对那些不大感兴趣。不过他围棋下得不错,也算解了我养伤时的寂寞。

  我想这里或许该留给顾韶。他教了我许多东西,我也真心感激他。却还是不想被他利用。只有为他准备一条后路,才能解了我心中对自己要逃离他所产生的愧疚吧。如果他将来真的来了这里,他也许可以在这里当教书先生。他会是个好老师的。

  这里的风俗和我们不大一样,男女大防不那么重,每当他们在山上打到了大猎物,就会全族一起,围着篝火吃烤肉,喝酒,跳舞。

  那些未婚的青年男女也旁若无人的坐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很想念你,若是你此时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

  我想念你。想抱着你,想亲亲你。

  我也许是喝多了,写了些昏话。不过送信不便,这封信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也许那时你正在我身边,而你会笑我傻吧。"

  "今日到了盐城……"

  "我看到大海了。那么蓝,那么广阔。你会喜欢这里的。我在小渔村置了房子。祺玉,我不知道我们还有多少未来。我是想和你厮守终身的。可是你似乎,只有我还觉得不足够。祺玉,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

  "……"

  "祺玉,塞外很好。去了那么多地方,我最喜欢的是这里。"大漠孤烟直",和"风吹草低现牛羊"这两句就是这里美景的写照。

  我想在这里生活。养几匹马,几只牧羊犬,再养上一群羊。住在随时可以移走的帐篷里,哪里有鲜美的草,就往哪里走。

  只是,祺玉,你会喜欢这里吗?你喜欢排场,喜欢华美的衣服,而那些在这里都不便。不过这里有上好的皮毛,我买了一件雪白的一丝杂毛都没有雪狐狸皮披风给你。想象着你什么都不穿,只裹在这披风里的样子,让我有些热血沸腾。

  离开你太久了。我心里想你想得厉害,身体也想你想得厉害。就快回去了。你想我吗?

  真想看看你见到我时的表情。"

  我看着看着,心里软软暖暖的,脸也有些发烧。却又难过的不得了。忍不住狠狠的扇了自己两耳光。我都干了什么啊。他对我那么好,一路走一路在给我写信,买礼物。他一直想着我。而我,我都干了什么……

  那天他回来的时候,我还在花楼里喝酒。得到下人的传讯,急忙赶回家里,他那时对我说了些很难听的话。

  我终于明白他那时候的心情了。

  我真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一直怕被背叛,怕被伤害,所以打着自己的小算盘。因为他的内敛,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两个人中感情付出比较多的那个人。原来我才是我一直瞧不起的那种人。

  我再也不会疑他了。永远不会了。

  悄悄地把信和每样东西放回原处。他写给我的信,还有买给我的礼物,我全部都喜欢。可是这些大概会让他想起我给他带来的伤害。那么就让这些东西继续封存下去吧。

  也许有一天,季玉释怀了,会把这些拿给我看。

  我不急。有这么好的人在身边守护我。还有什么等不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