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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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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降宝狐》作者:珂笙(出书版)

  文案:
  傅家宝是天师世家的一员,
  平时以捉妖怪维生,
  某天却接到照顾一只受伤狐狸精的奇怪任务……
  更奇怪的是,他对照顾这只任性狐狸,
  不但心甘情愿,而且非常之驾轻就熟
  彷佛一切宠溺与照顾都是天经地义……
  日子一天一天如水般滑过,但是真相终究来临……
  五百岁的人参娃娃小白、得道千年的牡丹花妖谢久、树精老宋、吸血鬼伯爵……
  白狐曾因重新找到了他多年前的情人和敌人,
  但他在疑惑,他找回来的情人傅家宝还是他的小宝吗?
  如果不是,傅家宝为什么还是那样照顾他。
  如果是,傅家宝为什么又不记得他?
  楔子
  在这个城市里不管是流浪的还是定居的妖怪都知道,城东边那幢白色的小楼是不能靠近的。
  那幢二层的小楼是傅家的产业,就连最下级的妖怪都知道,傅家是当今历史最长久,法力最高超的天师家族,曾经擒杀过以凶悍着称的九头蛟,还劝服过误入歧途的山鬼,而据说,傅家天师除了有家族传下来的强大能力,还因曾有人机缘巧合修成地仙之位,而庇护傅家子孙受天命保护。
  虽然傅家人总是生活在远离城市的山林里,但也偶尔会有子孙因为种种原因住到这幢小楼里来,所以这里也就渐渐的成了妖怪们都知道的禁地了。
  当然,傅家人也不会见妖怪就杀,他们要杀的只是那些总是作恶的妖怪们,不过妖怪们天生对天师有抗拒感,总是特意的避开这个地方。
  这两年住在小楼里的傅家宝很满意这种状况,不过,他却不知道,最麻烦的妖怪正要登堂入室……
  第一章
  傅家宝听到门铃响的时候他的游戏人物才刚刚进入战斗状态,他手一抖,差点把药加到别人身上,不由的低声咒骂了一声,匆匆忙忙按了自动,一边琢磨着幸好今天用的仙号做任务,这个大概能自动顶两个回合,一边奔出去开门。
  门外的人按了门铃没等到开门,有点不耐烦,正打算再按,门被一把拉开,他似乎还能看见开门的这个大眼睛的英俊男人飞奔出来掠起的风。
  傅家宝几乎连来人的脸都没看,一手利落的仿佛抢一般接过他手里的行李,一手把人扯进屋里,抬起一只脚把门踢上,一气呵成的叫人讶异,嘴里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累了吧先休息一会……」
  完全没给来人说话的时间,顺手把人按在近门处的沙发上,把行李丢在地上,转身风一般卷进里屋去了。
  客人坐在沙发上,差点没回过神来。
  傅家宝其实也惦记着有客人,只打算把这次任务做完就下线,不过这次的boss尤其难缠,就难免把客人晾的久了点,等他安抚了队友,匆匆下线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分钟了。
  他走到客厅,见客人安安静静的坐在沙发上,有些不好意思,大眼睛却很无辜的眨了眨,说:「你是叫曾因吧,爷爷给我说过了,你那么远来肯定累了,要不要先睡一会?你的房间我都准备好了……」
  曾因很不给面子的打断他的唠叨:「我想先洗个澡。」
  「哦哦,好,我去给你放水,你自己有换洗衣服吧?要不要我给你找件睡衣?毛巾我也有买新的……」
  曾因觉得很有几分想要掐死他的感觉,面无表情的说:「我都带了。」
  「哦。」傅家宝摸摸鼻子,心里觉得这个人真不好相处,一边乖乖的去浴室给他放水去了。
  等曾因拿了东西进来,傅家宝给他指点冷热水和东西的摆放,看曾因没什么表情的俊俏的脸,心中那点刚才晾了人家的不好意思也就烟消云散了,语言风格也恢复了往常的简洁明了,倒让曾因觉得顺耳了许多。
  「衣服挂这里。毛巾挂这里,这是沐浴露、洗发水,肥皂在洗衣台上,热水往这边开。」
  曾因点点头:「好。」
  正打算脱衣服,却发现傅家宝站在一边不动,皱皱眉:「干嘛?」
  傅家宝抓抓头发,他记得爷爷吩咐他的时候说了这只狐狸精受了重伤,虽然服了灵药,灵气也损失了大半,连维持基本的人形都很勉强,尾巴和耳朵变不回去:「你的尾巴和耳朵怎么办?」再看看曾因的脸色还是那么平静,才继续说:「要不要找个什么给你包起来?」
  曾因抿抿嘴:「不用了,我自己知道。」
  傅家宝又抓抓头发,这才出去客厅,打开电视心不在焉的看着,一边竖着耳朵听浴室的动静,虽然这个客人冷冰冰的实在不好相处,可到底是爷爷吩咐他照顾的人,万一有点什么闪失,不好给爷爷交代。
  不过也真是奇怪,他们傅家是天师,一向都是捉妖怪的,爷爷怎么会突然吩咐他照顾一只受伤的狐狸精?还特别把他叫回老宅当面吩咐,平时抓妖怪的任务都只派只纸鸾来而已。
  这个疑问从老宅回来傅家宝就想过好几次了,还是不得要领,不过爷爷既然吩咐了,再有疑问也得好好照顾人家。
  要说傅家宝这人虽然毛躁,但也是个实心眼的好孩子,虽然心里有点小小的不痛快,觉得爷爷给他找了个麻烦事儿,尤其这只狐狸精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可他还是觉得应该好好照顾人家。
  其实后来他才知道,曾因虽然的确有些孤高,但也不至于给第一次见面的「寄主」脸色看,傅家宝那是完全忘记了自己把人家晾了十分钟——玩网游的人是很容易忘记自己这种错误的。而曾因又向来任性——对傅家宝就格外要任性些,一来就被晾在那里,这个时刻自然更加毫不客气,脸色摆的十足。
  不过现在的傅家宝,一边心里嘀咕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动静,突然就听到浴室里曾因一声小小的「啊。」
  傅家宝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推开浴室门——他一个人住的公寓,从来就没考虑过门锁这种事。他这么一冲过去,倒让曾因又啊了一声,比刚才还大。
  「你怎么了?」
  曾因泡在浴缸里,毛茸茸的雪白的大尾巴搭在浴缸边沿,虽然是白色的,但尾巴尖上有些毛的顶端却是黑色,看起来仿佛在哪里扫过一般,傅家宝不由的就觉得自己心里被扫过一般的有点痒。
  曾因大概泡的舒服,懒洋洋的回答:「没什么。」
  傅家宝眨眨眼:「是不是热水开错了?你小心一点。」
  曾因心里奇怪,就问他:「你怎么知道?」
  傅家宝一边走出去一边说:「我看你尾巴都炸毛了。」
  曾因被他一句话噎住,心想这小子看起来傻,眼睛还真毒。
  傅家宝心不在焉的看着电视,又瞄瞄柜子上的钟,心里有点嘀咕:这只狐狸都泡了有四十分钟了吧,居然还不出来。
  虽然不喜欢那狐狸的冷脸,好孩子傅家宝还是蹭到了门边,轻轻敲敲浴室门。
  没有动静。
  再敲两下。
  还是没有动静,傅家宝于是疑心曾因是不是体力不支滑进浴缸淹死了,一边想着这下可怎么好给爷爷交代,一边急急忙忙的开门进去。
  浴室里因为长时间的热水显得有些雾蒙蒙的,傅家宝看曾因好好的躺在浴缸里,头在水面上,不由松了口气,这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人家洗个澡,自己闯进来两次,虽然都事出有因,也难免有点尴尬。
  傅家宝在心里想今天是游戏打昏头了吗,一边找话说:「天气有点冷,要不要给你开电热毯?」
  曾因毫无反应。
  傅家宝连忙走过去看,原来曾因泡在浴缸里竟然睡着了。
  傅家宝嘀咕:「在这里睡,也不怕淹死。」伸手拍拍他:「曾因,起来去床上睡。」
  拍了两下,曾因动了动,迷迷糊糊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了傅家宝一眼,似乎有水光一闪,傅家宝莫名的就想起狐狸精祸国殃民的种种历史。
  甩下头把这个想法丢开,又去推曾因:「不要在这里睡,要出事的。」
  曾因终于把眼睛睁的大了点,人还是迷糊的,就把手从水里伸出来,伸到他面前,肢体语言毫无疑问:拉我起来!
  傅家宝很想别开头不去看曾因泡的粉红的脸颊和伸到他面前修长的形状优美的手,可是却又不由自主的伸出手去拉他,水声哗啦一响,傅家宝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却突然觉得手上一轻,睁眼一看,哪里还有曾因,他手里是只湿漉漉的小狐狸。
  傅家宝嘴角有点抽搐,迅速的扯过大浴巾把小狐狸裹起来,抱到客房去,心里只有一个很纯洁的想法:原来是只白狐狸。
  小狐狸不重,裹在雪白的大毛巾里蜷成一团,除了尾巴尖和脚爪有点黑毛,其他的跟毛巾一个颜色,光泽柔和,真是一只漂亮的小狐狸。
  傅家宝经不起那漂亮白毛的诱惑,忍不住隔着毛巾轻轻揉了揉小狐狸的脊背,温热柔软的手感下,小狐狸哼哼两声,在他手里动一动,白毛下略粉红的薄薄的耳朵也竖了起来,眼睛却依旧没有睁开。
  把小狐狸放到床上,傅家宝很认真的给他擦干,他总觉得曾因看起来很娇贵的样子,不敢用力,只用指肚隔着毛巾轻轻的揉,从小巧的头顶,薄薄的耳廓,到脖子的时候,曾因又哼哼,蹭蹭他的手心,温热的毛茸茸的感觉让傅家宝都不敢动了,等着他安静了才又继续。
  肚子上是绒绒的短毛,手放上去能感觉到呼吸的起伏,傅家宝试探着按了按,被小狐狸不满的一爪子挠在手背上,只得讪讪的收回手,开始擦蓬松的大尾巴。
  擦完了傅家宝还是不太满意,虽然没有水滴了,小狐狸摸起来还是湿湿的感觉,按理说狐狸毛是不怕水的,擦完了也就完了,可是傅家宝想到这是只受了伤的狐狸,要是真感冒发烧了还不是得自己伺候。
  「啊啾。」小狐狸果然打了个小小的喷嚏,鼻头看起来粉红湿润。
  于是傅家宝只得去浴室拿吹风机来。
  毛毛吹干的白狐狸更漂亮了,白毛蓬松亮泽,尤其是大尾巴,舒展开来,拖在蓝格子的床单上,傅家宝摸了又摸,忍不住想:怪不得狐狸毛围巾那么贵,还真有道理。
  一边想着一边拿被子把他裹好,还塞个小小的枕头在他头下,傅家宝总算松了口气。
  嗯,我当保姆还挺不错的!
  傅家宝发现原来曾因在白日会灵力强一点,到了晚上就更弱,太阳下山后不久就不再能维持人形,会变回狐狸的样子,早上再变回来。
  傅家宝也跟他说过索性整天都狐狸吧,何必那么麻烦,他一样会照顾他,被曾因白了一眼,就抓抓头发把话吞了回去。
  曾因不知道,傅家宝其实是喜欢曾因的狐狸样子的,安静又乖巧,毛茸茸胖嘟嘟一团,不想理傅家宝的时候就拿大尾巴把自己从头盖住,更像一只球了。看他人形的时候那么清瘦,变回狐狸却是肉嘟嘟的,再加上一身闪着悦目光泽的白毛,黑亮的滴溜溜转的小眼睛,谁看到都会想要揉他一把吧?
  傅家宝这么想着,就理直气壮的又揉了揉腿上的小狐狸,曾因大概是受伤的原因,很怕冷,房间里有暖气都把自己穿的像只熊,晚上变回狐狸,就总是不知不觉的趴在傅家宝身上,尤其喜欢趴在他腿上看电视,因为曾因的缘故,傅家宝已经没有在晚上上线游戏了,天天晚上陪着曾因看电视。
  曾因狐狸看电视正专注,没有理他,一幅随便你怎么样的样子,傅家宝心满意足的笑,一边轻轻的摸着他的脊背,从小巧的头顶滑过脊背,摸到尾巴,十分的乐在其中。
  而且他发现曾因喜欢被人这样顺毛,有时候广告时间会不由的侧躺下来,伸展开四肢,抬起前爪碰碰傅家宝的手臂,有一种轻微的玩闹的感觉。傅家宝每每受宠若惊,小心的握住他的前爪陪他玩。
  有时候傅家宝也会奇怪,为什么明明是照顾和被照顾的关系,自己却总是会特别的小心翼翼和条件反射般的听话?不过这奇怪也就是一闪而过,傅家宝还没来得及深究,就忘记了。又颠颠的去问难伺候的小狐狸:「今天中午要吃鸡腿吗?」之类的问题。
  曾因看完了电视,满意的伸展了一下四肢,侧头去蹭了蹭傅家宝的手,没有反应,于是伸爪子去挠,挠的傅家宝回过神来,低头看他,见他小小的打了个呵欠,仿佛活动身体一般在他腿上打了个滚。
  傅家宝一边伸手护着他不会从自己腿上滚下来,一边心里想这只狐狸为什么会这么任性啊,一边问他:「困了?要洗澡了吗?」
  曾因狐狸在傅家宝怀里拱来拱去,把一身白毛揉的乱七八糟,活动的舒服了,才又去挠傅家宝,小爪子抬起来指浴室。
  傅家宝真是够暖的,怕冷的曾因喜欢这个天然的暖炉,而且他手又大又热,给曾因顺毛的时候简直舒服的会睡着,他尤其喜欢傅家宝抱他去洗澡,泡在浴缸里,一只手托着他小小的头,防止他耳朵进水,一只手轻轻的拂过,然后擦了沐浴露,仔细的给他揉啊揉,再把水调热一点给他冲干净,抱出来用厚厚的大浴巾包起来,轻轻揉干水,用吹风机吹一遍,再拿梳子给他梳顺毛。
  这么周到舒服,天生就喜欢享受的曾因自然也就乐于享受了。他趴在床上,转头去看正在给他吹干尾巴的傅家宝,那人的大眼睛那么专注,薄薄的嘴唇抿着,非常认真的样子,一点一点仔细的吹干,吹过了还要摸一摸确定是干了才移到后面去。
  曾因看的高兴,就伸爪子去挠他,傅家宝疑惑的看他,以为是自己不小心把他扯痛了,这只狐狸任性得很,舒服了就叽叽咕咕的蹭来蹭去,稍微哪里不如意,就一爪子挠过来,虽然爪子小,可尖尖的也挺痛。
  不过这会看曾因的样子,又不像是扯痛了他,他咕噜了两声,挠他的爪子改成了两个爪子抱住他的手,软软暖暖的小身子也凑过来。
  傅家宝让他抱着手,把另外一只手里的吹风机放开,摸摸他的头,指肚蹭蹭他薄薄的粉红的耳廓,笑道:「不困吗?还以为你想睡觉了。」
  小狐狸高兴,黑亮的小眼睛里闪闪的都是笑意,整个身子包在傅家宝手上,柔柔的毛摩擦着光滑的皮肤,连大尾巴也卷了上来。
  傅家宝索性也歪在床上陪他玩闹,曾因在他身上滚来滚去,有时候会不知轻重的咬上一口,然后舔一舔来安抚,傅家宝便去揪他的大尾巴报复,曾因把尾巴藏在身子下面,得意的看着他,仿佛在说:「看你怎么揪得到。」
  两个闹了好一阵子,曾因总算是累了,连打了两个小小的呵欠,一头扎到傅家宝的胸口,蜷成一团,尾巴盖到头顶,就这么睡了。
  傅家宝迟疑了一下,想要把他抱下来,又怕闹了这个小祖宗,想了想,索性也就这样睡了算了,不过是一晚上,这只小狐狸又不占地方,只要晚上不压着他就好。
  傅家宝觉得这个晚上简直是他最悲惨的一晚,前半夜刚觉得朦朦胧胧的时候,就被一阵奇怪的声音闹醒了,睁开眼一看,小狐狸蜷在他身上,惬意的打着小呼噜,小小的粉红鼻头随着他的小呼噜一动一动的,傅家宝盯着看了半晌,看的眼睛都成了斗鸡眼了,才回过神来,想着今晚要怎么才能睡。
  曾因的呼噜虽然不是很响,可是在安静的夜里,也足够让人睡不着了。
  傅家宝默默的想了一阵子,又闭上眼睛努力忽略那小小的呼噜声催眠自己。
  直挺挺的躺了一会,傅家宝又放弃的睁开眼睛。
  小狐狸依旧睡的香甜,毫无所觉。
  傅家宝伸手摸摸狐狸的头,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弄醒。
  手才放上去,小狐狸就敏感的动了动耳朵,傅家宝仿佛做贼心虚一般立即就收回了手,小狐狸一无所觉,依然睡得没心没肺,酣畅的打着呼噜。
  傅家宝放弃的再次闭上眼睛,试图睡觉。
  越是想要睡着越是清醒,傅家宝想今后一定不能纵容他,得让他回自己房间睡觉。一会儿又觉得狐皮大衣真保暖啊胸口暖烘烘一团,如果不是打呼噜冬天抱着睡都不用电热毯。
  过一会儿又想这只小狐狸睡觉的样子还真可爱,憨憨的乖乖的,小爪子也收敛在身子下面,尾巴把他大半个身子都包起来了,真想拎起来看看。
  后来又想,他变回人形的时候还没见过他露出尾巴呢,只在第一天他洗澡的时候看到尾巴懒洋洋的搭在浴缸边上,还不知道真露出来会是什么样子……
  ……
  也不知过了有多久,傅家宝终于在这些乱七八糟的甚至还有些奇怪的念头中,伴着小狐狸的呼噜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好像天亮了吧?傅家宝眼睛沉重的睁不开,怀里的小狐狸似乎要醒了,不老实的动了起来,傅家宝被他那呼噜声折磨了一夜,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此时哪里醒的过来,只是一翻身,把小狐狸整个困在怀里,随手拍拍:「再睡一会……」
  小狐狸不依,爪子拍上傅家宝的脸:「喂,起来了,太阳都出来了。」
  却被更紧的困住,连一条腿都压上了,傅家宝含糊的嘟囔:「就十分钟。」还躲阳光一般把脸埋进小狐狸光滑的肩窝蹭了蹭,接着呼呼大睡。
  曾因被他困住,施展不开,锲而不舍的推他:「你睡你的,别压住我啊。」
  好光滑……又暖又软又滑……大小也刚刚好抱在怀里……怎么觉得小狐狸不该有这么大呢……吓!
  傅家宝突然就吓醒了,睁开眼睛,眼前的曾因眉头皱着,距离近的能看见他脸颊上微微的汗毛,在早晨晴朗的光线里似乎是透明的金色一般,他因为正要挣脱他的压制而用力,下意识的抿着嘴,只看到上唇殷红的唇线……
  傅家宝触电一般放开压制着他的手脚,曾因撑起身来,滑腻温热的触感刚离开,傅家宝就感觉他毛茸茸的尾巴扫过他的大腿……
  傅家宝心底呻吟了一声,只想到两个字:完了。
  第二章
  曾因浑然不觉,一只手撑在床上,撑起上半身来,一边似乎觉得哪里不对,整个身子扭过去捞起尾巴看一看,嘴里嘟哝着:「尾巴都被你压扁了。」
  傅家宝整个人在他的阴影之下,金色的光线只强调出曾因上身流畅的线条,从修长的脖颈到优美的肩,再一路而下,窄窄的收入腰间,被他查看的尾巴微微晃动,被子滑了下去,傅家宝连忙扭过头去:「你要起就起,不要打扰我睡觉!」
  任性的曾因被他这么生硬的嫌弃语气刺激了,放开了尾巴,把另外一只手也撑在床上,低头俯视着傅家宝,眯起弯弯的狐眼,似笑非笑的说:「你急什么?我看你你就睡不着了?」
  傅家宝愤怒的闭上眼睛,不理他。
  这人太不要脸,一大早的自己不睡,做出这么多喷血动作,还问人家睡不睡得着。
  这样的不抵抗政策让曾因十分不满,要不你就一开始就乖乖的,要不你就反抗到底,让我有能狠狠打击一番的乐趣,这种明明想要抵抗又不肯认真抵抗的方式实在让人很泄气,于是曾因不高兴了,伸手去扭傅家宝的脸:「不要睡,我饿了,要吃早饭!」
  傅家宝拍开他的手:「说话就说话,不要摸我。」
  曾因炸毛:「你天天把我从头摸到尾,我摸你一下怎么了。」
  说着一屁股坐在傅家宝身上,尾巴自然的蜷过来盘着,尾巴尖正好在傅家宝的胸口。
  傅家宝看着那毛茸茸的带着一抹黑的尾巴,这阵子把他养的好,毛发越发的亮泽,摸起来十分的顺滑,突然觉得胸口闷起来,情不自禁的伸手去摸摸那尾巴,曾因怕痒的缩一缩,样子却还是高高在上的倨傲。
  傅家宝突然觉得曾因这个样子也好可爱,和他乖乖的狐狸样子一样可爱,就一下子笑起来,说:「好,你爱怎么摸怎么摸。」
  曾因突然不好意思起来,逞强的说:「哼,你有什么好摸的,连尾巴都没有。」
  一边匆匆的跳下床去,顺手扯过傅家宝的睡袍把自己裹起来。
  傅家宝只在那惊鸿一瞥看到他薄薄的腰,臀间的大尾巴。
  他一边想狐狸精果然是狐狸精,一边慢吞吞的坐起来:「你早饭想吃什么?」
  曾因眼珠一转:「鲜虾小馄饨。」
  傅家宝头大,这祖宗真能折腾。可他神情,摆明了就是要折腾你,看你能怎么样。于是傅家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点头。
  曾因这才肯回自己房间去穿衣服。
  傅家宝看他离开,松口气,去浴室冲个冷水澡。
  傅家宝跑了半个城才给曾因买到鲜虾小馄饨,还顺手买了香菇包子和一份腐皮素卷预备,曾因体内有内伤,平日里虽然看起来活蹦乱跳,其实身体很差。傅家宝心知肚明,虽然没说过,他却知道曾因怕冷,晚上变回了狐狸,那么厚的毛还怕冷,喜欢伏在人身上。曾因胃口也差,经常嫌菜腻,明明是只狐狸,却经常挑素食吃,吃的也慢,有时候还得把菜给他端去热一次。
  今天他虽然点的是鲜虾小馄饨,却不知道他是不是一时兴起,傅家宝想了想还是多预备一点,让曾因选了他再吃剩下的好了。
  「咦,这个小馄饨不错,你哪里买的?比上次我在S城吃的那个有名的张家馄饨还好吃。」
  傅家宝咬着素包子,心里琢磨着素的肯定不管事,午饭前说不定还得吃泡面才顶的过,一边心不在焉的回答:「城北的金丝馄饨,他家的鲜虾馄饨特别有名,又香又鲜,还不油腻,你喜欢就多吃点。」
  曾因很高兴:「那你怎么不吃这个?你不是不爱吃素的吗,怎么又是素卷又是素包子的?想当和尚了?」
  傅家宝愤愤的瞪他一眼,心想这只小狐狸真讨厌,不把人气死他就不高兴似的。他眼睛本来就大,这么一瞪简直大的离谱了,看的曾因噗嗤一笑。
  他这么一笑,傅家宝心里再大的怨气也没了,又埋头大口吃包子。
  「喂喂。」曾因推推他:「你别吃完了,给我吃一个。」
  傅家宝抬头:「要吃什么?素卷还是包子?你还是把你的馄饨吃完再说吧,我先给你留着,你吃得下再吃。」
  曾因把馄饨推给他:「不想吃了,腻的慌。」
  一股鲜美气息飘过来,傅家宝看了看碗里,皱眉:「刚才你还说好吃,这才吃几个啊。」他又把碗端给他:「这馄饨汤多清啊,一点也不腻,你再吃几个吧。」
  曾因也不接,拾起筷子就着傅家宝的手在碗里夹了一个,整个塞进嘴里,把嘴塞的鼓鼓的,含糊不清的说:「好吧,我再吃一个好了。」
  傅家宝拿他没办法,他本来也不擅长劝说,都是呐呐的,哪能和曾因比,只得把碗端回去,把素卷和包子递给曾因。
  曾因一只手里拿着个腐皮素卷慢慢的咬,一只手搁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看傅家宝一口一个馄饨吃的畅快,真是比自己吃还要来的鲜美。
  傅家宝唏里呼噜解决了一大碗馄饨,抬头正见曾因看着他,眼神却没落在他身上,不知在想什么,手里的腐皮素卷靠近嘴边,却忘了吃,嫣红的嘴唇微微张开,露出雪白的一排小糯牙。
  傅家宝不知为何又想起清晨阳光里那个优美的身影,怀里那个温暖滑润的身体……
  「叮玲玲……」突然而来的手机铃声把傅家宝从遐想里惊的跳了起来,连凳子也碰翻了,惊魂未定的几步跨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抓起手机递给曾因:「你电话响了……」
  电话被傅家宝粗鲁的动作不知碰到了什么键,竟接通成了免提,里面是个很温柔的女声:「羊羊,我是妈妈。」
  傅家宝愣住了,曾因额上青筋跳了一下,劈手夺过手机,按掉免提,走到阳台上去了。
  傅家宝想了想,阳台上的单薄身影让他有点不太安心,于是轻手轻脚走到落地窗边。
  曾因刚开始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不过多说了两句,他就笑开了,眼睛笑的弯弯的,仿佛清晨的明媚阳光都聚集在了他脸上。
  傅家宝于是放心了,收拾了桌子就回去打他的游戏。
  曾因果然没什么芥蒂,过了一会儿就过来看傅家宝玩游戏,他不会玩,未免无聊,在一边嘀咕:「我都来了快一个月了,你也不领我出门走走,今天天气这么好,你还窝这里玩这破游戏。」
  「爷爷要我照顾你,我接的所有生意他都交给我堂弟们做去了,叫我老实待在家里,等你好才准出去。」
  曾因不高兴:「这老家伙,闷死我。」
  傅家宝停下游戏,说:「说起来,你怎么会认识我爷爷的?他还对你那么好。」
  曾因无所谓的说:「有次他在迷魂谷被两只鸟差点打死,我正好路过,顺手救了他,这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傅家宝点点头,爷爷这段经历他隐约知道一点,到今天才知道是被这只狐狸救的,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其实自己成为傅家人,也和眼前这只狐狸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件事,曾因显然是不会提的。
  他只是说:「喂,咱们出去逛逛嘛。」
  傅家宝又在继续他的游戏,只抽空瞟了他一眼:「你怎么出去?尾巴藏哪里?」
  曾因被他噎了一下,说:「那我那天还坐火车来了呢,也没见有人看到我的尾巴。」
  傅家宝依然盯着萤幕:「那次是爷爷施法隐了你的尾巴六个时辰,这个我可不会。」
  曾因泄气:「你怎么这么笨,这也不会。」
  傅家宝老老实实的玩着游戏,知道这只任性的狐狸会不高兴,也不还嘴。
  过了好一阵,居然没有听到曾因碎碎念,也没动静,傅家宝倒觉得奇怪了,又抽空去看他,看曾因抱着尾巴发呆,毛茸茸的尾巴贴在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凭空生出一股寂寞之意。
  连傅家宝这样的人都不由的叹了口气,不舍的看了眼萤幕,关闭了游戏,转过身去对着他,伸手轻轻摸摸他的尾巴。
  曾因尾巴轻轻一抖,回过神来看向傅家宝,眼神清澈。
  傅家宝想:为什么一只活了上千年,看惯了浮世沧桑的狐狸会有这样清澈纯净的眼神?
  「干嘛?」
  傅家宝觉得自己肯定是受了什么蛊惑,明明心里想的是要好好陪他说话,竟然还是脱口而出:「羊羊是你小名?」
  曾因不爽了:「怎么,很好笑?」
  「不是。」傅家宝都破罐破摔了,老老实实的摇头:「我觉得很可爱。」看看曾因的脸色,竟然不怕死的又补了一句:「真的很可爱。」
  曾因踹他一脚:「少拍马屁。」
  那脸色,竟然还有几分得色。
  于是傅家宝明白了,曾因的自我欣赏已经登峰造极了,只要把好词好句往他身上堆,再怎么样他也消受得了。
  当然,前提是赞美他的时候态度一定要诚恳老实才行。
  曾因眼珠子转了转:「那你的小名是什么?」
  傅家宝依然老实诚恳:「我没有小名。」
  曾因鄙视的给他一个白眼:「没想到你看起来老实可靠,撒起谎来居然眼睛都不眨,傅小宝!」
  啊?傅家宝张口结舌。
  曾因施施然起身,留给傅家宝一个摇晃着大尾巴的背影。
  第三章
  养了有快一个月了吧?傅家宝这样想着,就算了算日子,嗯,二十九天了。这小狐狸总算是长了一点肉了,昨晚抱起来有点沉甸甸的了,摸起来更加肉乎乎的。不过可真不容易。他傅家宝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能挑食的,看他吃饭看的人出汗。
  就像这会,他自己明明说想要吃土豆烧排骨,吃了半天了,一块排骨也没碰,好容易吃了几块土豆,这会又一副不想吃的样子,给他夹了块土豆,被他戳来戳去,戳的稀烂,哪还有胃口吃。
  果然,戳了几下,曾因就一脸嫌恶的推开了。
  这几天,他挑食的更过分了,每顿都吃不了几口,这样下去,这一个月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只怕就没了。
  「阿因。」这是傅家宝对曾因喜欢小宝这个称呼屡次抗议未果后的报复性称谓,没想到小狐狸居然很爽快的就答应了。
  曾因抬起眼看他。
  「你的伤有好些吗?」
  曾因想了想:「算是有吧,晚上睡觉的时候觉得呼吸畅快了些。」
  「可你还是吃得很少,你该多吃点,身体壮了,伤会好的快些。」
  曾因又是一脸嫌恶:「也要我吃的下啊,没胃口。」
  傅家宝抓抓头:「我看你这两天吃的更少,是不是待在家里太闷了?」
  曾因双手撑在桌子上托着下巴:「都快闷死了。」
  傅家宝说:「那今晚出去吧?」
  曾因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嗯?」
  傅家宝有点吞吞吐吐的说:「那个,昨天我听说有个国际演出……是演……嗯,魔笛……你要不要去看?」
  曾因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好几遍,把傅家宝看的有点发毛,本来就很不自信的想法,于是又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不想去……就算了……」
  曾因嗤的一笑,问他:「你是说我们一起去看歌剧?」
  傅家宝点头。
  曾因笑:「你坐得住?」
  「当然坐得住。」
  「你确定?我可不想看到一半你在椅子上扭来扭去的丢人。」
  「你放心,我不但坐得住,我还睡得着。」
  曾因一下子笑开了,仿佛阳光一般的绚丽:「好,那我们去看歌剧。」
  到了傍晚吃过饭,傅家宝拿好钱包钥匙,对曾因说:「好了,我们该走了,你快变回狐狸。」
  曾因瞟他一眼:「你就这个样子去?」
  傅家宝低头看看自己的牛仔裤和毛衣夹克,不是挺帅的吗?不过看曾因的样子,还是问他:「不行吗?那我要穿什么?」
  曾因直接去他的卧室翻衣柜,翻了半天,好容易从柜子底层找到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套西装和领带:「穿这个。」
  「啊,不行,这个是葬礼穿的。」
  「胡说,黑色正装哪里不能穿?何况我翻了半天你就这么一套。」
  傅家宝生平最怕穿正装,束手束脚不说,一穿上西装好好一个帅哥就变酒店侍应生了,可是怕也没用,看曾因把衣服塞过来,再不情愿也不想拂了小狐狸的意。
  何况曾因看起来还真是很有兴致的样子,这个月他大概真的闷坏了。
  等他去浴室换好衣服出来,曾因手里拿着根领带等着他,傅家宝一看曾因的眼神,连挣扎求饶的话都省了,老老实实的走过去:「我不会打领带。」
  曾因白他一眼:「我没指望你会……头抬起来一点。」
  傅家宝抬着头,眼睛却往下瞟,曾因很认真细致的给他打领带,因为十分专注,毛茸茸的耳朵微微的一动一动的,薄薄的耳廓上看得到细微的血管,引的傅家宝很想伸手摸一摸,却没敢,老实的随曾因摆弄。
  打好了领带,怎样还给他整理好衬衣的领子,他们两人差不多高,曾因手伸到傅家宝后颈去的时候整个人都倾了过来,毛毛耳朵就不小心擦过了傅家宝的脸颊,曾因还很敏感的伸手抓了抓耳朵,那只耳朵就比另外一只更红了些。
  傅家宝终于忍不住,伸手去帮他揉了揉。
  曾因没有在意,傅家宝却觉得被曾因耳朵碰到的地方辣辣的热。
  「好了!」
  曾因给他整理好,退后两步,歪着头打量,满意的说:「不错嘛,挺帅的。」
  傅家宝这才回过神来,匆匆低下头:「那我们走吧。」
  曾因变回了小狐狸,从一堆衣服里钻出来,傅家宝蹲下来,伸出手给他,曾因敏捷的跳到他手上,找个舒服的姿势窝在他臂弯里,毛茸茸的大尾巴盘在旁边。
  傅家宝轻轻摸摸他,顺了顺他的白毛,这才出门去。
  大剧院前人并不太多,小狐狸仿佛一个第一次出门的孩子一般支着头到处看,黑亮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来转去,剧院前的五彩灯光掩映进他的眼里,更觉得他眼中光华流转。
  傅家宝想着一路来的车上,他把小狐狸放在副驾,本来怕他冷,还特别拿了床小毯子裹着他,却被他淘气的扒开,小小的身体扒着车窗往外看,大概还觉得隔着玻璃不过瘾,示意要傅家宝把窗子给他摇下来。傅家宝哪里敢,曾因身体那么弱,这深秋晚上的风又冷,就算他有一身长毛又哪里经得起吹?再说了,他那么兴奋,万一看到什么好看玩意儿跳太高,跳出去了怎么办?
  所以傅家宝坚决的摇头,结果被得不到满足的小狐狸一爪子挠的嗷嗷叫,可还是坚持不肯开窗子。
  小狐狸郁闷了一下,很快又被窗外的五彩华夜转移了注意力。
  傅家宝想到这里就笑起来,伸手轻轻的摸摸小狐狸的大尾巴,取笑曾因:「你也不过就是一个月没出门吧,怎么搞的仿佛第一次进城一样?」
  小狐狸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在他怀里懒懒的翻了个身,摊开四肢,露出软软肚皮,象征性的给了他一爪子。
  傅家宝一只手托着他,一只手按在他的肚皮上,手下是规律的脉动,像小狐狸一样暖暖的,非常柔和。
  小狐狸把小爪子软软的搭在他的手背上,眼睛看着傅家宝,这个样子看起来简直就是世上最温顺安静的动物。
  傅家宝问小狐狸:「我们进去吧,要不要给你买爆米花?要不冰淇淋?」
  刚才还温顺的小狐狸又挠了他一爪子。
  傅家宝有点不明白,还傻乎乎的问:「怎么了?」
  小狐狸不理他,翻身把脸埋进他怀里。
  傅家宝抬头望了望,于是发现周围根本不像电影院那样门口一圈卖爆米花冰淇淋糖炒栗子之类的零食,每个拾级而上的人都衣冠楚楚,都没有拿爆米花冰淇淋。
  傅家宝只得抓抓头发,对小狐狸说:「好了,我知道看歌剧不吃东西了,我从来没有看过嘛。」
  于是抱着小狐狸进去。
  这实在是一个非常美妙的夜晚,虽然傅家宝只坚持了二十分钟就睡着了,但就算睡着了他也牢牢的抱着小狐狸,而且睡的非常安静,也没有东倒西歪,后面的人绝对看不出他睡着了。
  而且那晚的夜色很美,是深秋难得的晴朗夜空,偶尔抬头看得到深蓝的夜幕和闪烁的繁星,那晚的风很柔和,虽然是深秋,可那微凉的风轻轻拂过,也叫人心旷神飞。
  那晚的桂花栗子尤其好吃,歌剧演完,小狐狸满意的把傅家宝挠醒,傅家宝揉揉眼睛,很体面的抱着小狐狸鱼贯而出,举止非常得体,简直就是个英俊的绅士,谁也看不出他第一次看歌剧。
  他们走出大剧院,小狐狸还不想回去,于是他们沿着剧院前的沿江道漫漫走,空气中充满了桂花的香气。
  走到一棵大樟树下,傅家宝看到有人在卖都市里已经很难看到的桂花煮栗子,于是他买了一包,走到前面的草坪上,放下小狐狸让他跑一跑,自己坐在那里剥栗子。
  他记得那栗子格外好吃,又甜又糯,带着足够的桂花香,他剥几颗就把小狐狸叫回来,把栗子放在手上给他吃。小狐狸很喜欢,吃得很高兴,歪着头看着他笑,他看得出小狐狸眼睛里的笑意,暗暗想着今后要多带他出来。一边伸手去揉他小小的头顶,小狐狸用头顶蹭蹭他,一转身又跑开了。
  后来小狐狸跑累了,他到底有伤,虽然高兴,毕竟精神不济,回来跳到他怀里,磨蹭了一阵后翻身仰躺着,尾巴搭在他的手腕上。
  傅家宝剥好栗子一颗颗喂他,间或丢一颗在自己嘴里,直到吃到最后一颗,傅家宝剥好壳递到小狐狸嘴前,看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张开嘴,突然就起了戏弄之心,咧嘴一笑,手腕一翻,把那颗栗子丢进自己嘴里。
  小狐狸明显的怔了一下,立刻炸毛了,「嗷呜」一声突然窜起来,如闪电一般扑到傅家宝脸上,尖尖的嘴一下子叼住傅家宝还没来得及闭上的嘴里的那颗栗子。
  傅家宝整个人僵住了,居然下意识的托住小狐狸小小的身体,可脑中完全空白,就记得小狐狸晶亮的眼睛离他很近很近,那里面落了漫天星子。
  傅家宝完全没想到的是,这样美妙的一个夜晚,却并没有连接一个美妙的梦,半夜傅家宝突然惊醒,是被一团火烧醒的。
  蜷在他心口的小狐狸一身火热,仿佛一团火。
  他发烧了,紧紧的闭着眼,呼吸急促发烫,轻微的发着抖,偶尔一下短暂的抽搐。
  傅家宝瞬间就清醒了,十分惊慌。
  他小心的把小狐狸捧起来,小声叫了两声:「曾因?曾因?」
  自然是完全没有反应。
  他第一个念头是要立刻把小狐狸送去医院,只是念头一闪,立刻又想到甚至不知道该把他送人的医院还是动物医院,而且……他明明是只妖精……
  傅家宝束手无策,把小狐狸紧紧抱在怀里,急的在房里转圈。小狐狸被他抱的紧了,下意识挣扎一下,他连忙又捧起来看看,看小狐狸还是一副烧的昏沉沉的样子,垮着脑袋,连耳朵都垂下来,无精打采的贴在头顶。
  转了几圈,突然看到床头的电话,傅家宝狠狠的在自己头上打了一下,怎么就没想到向爷爷求助呢?立刻扑向电话,什么半夜打扰老人家、没照顾好曾因会被爷爷骂之类的顾虑半点也没想起来,只觉得听着电话振铃的声音真是从未有过的漫长。
  被爷爷骂的头也抬不起来的傅家宝终于知道该做些什么了,灰头土脸的挂掉电话,把怀里的小狐狸塞回被子里,去翻曾因带来的东西,成功的从他的柜子里找出爷爷形容的那个瓷瓶子,倒出三粒药丸,倒了水,把药溶进去。
  药是找到了,可怎么让烧到几乎是昏迷的小狐狸喝下去却是个难事,傅家宝试着托起曾因的头,轻轻捏开他的嘴,用勺子喂一勺,可是小狐狸昏迷中不知吞咽,黑色的药水顺着嘴角流下来,沾湿了嘴边的毛,看起来更加可怜兮兮的。
  傅家宝试了好几个姿势,甚至连把小狐狸整个抱起来竖着的姿势都试过了,发觉不仅喂的难度高,还同样吞不下去,只得无奈放弃。
  傅家宝盯着怀里一无所知的小狐狸好一阵子,终于悲壮的下了决心:反正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为了救他的命,何况就算他知道了,吃亏的也是我吧,这是一只狐狸啊。
  他喝一口药,捏开小狐狸的嘴,慢慢的喂进去,舌头轻轻往里推,终于听到了咕噜一声,简直如天籁一般。
  这药真苦,幸好他没醒,不然不知道要怎么闹。这样想着的傅家宝,又开始喂第二口药,浅浅的小半碗,喂完了已经满头大汗,心跳如鼓,简直像是跑完一场马拉松。
  小狐狸一无所知,仍是紧闭着眼,软软的躺在傅家宝怀里,呼吸急促,小肚皮不停的起伏,四肢微微缩起来,平日里油光水滑的大尾巴也无精打采的垂着。完全没有了平日里任性霸道的样子,乖的不像话。
  可是傅家宝不想要他这么乖,他希望曾因还是那么任性,高兴的时候打个滚,在他怀里蹭来蹭去,不高兴的时候一爪子挠过来,瞪他一眼他还满不在乎,一转头把尾巴对着你。这才是他熟悉的曾因,而不是这么一动不动的紧紧闭着眼睛躺在他的怀里,呼吸急促的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似的让人心惊。
  傅家宝揉揉小狐狸的眉心,抱着他坐回床上去,拉被子来盖住他,低头盯着他看,满心愧疚,爷爷骂的对,都怪自己没照顾好他。
  明明知道他有伤在身,这样深秋的夜里,从大剧院暖和的空调里走出来,却抱着他在河边走,还放他在地上乱跑,后来在车上,跑累的曾因在副驾坐上睡着了,抱起他的时候其实就有点微热了,他居然还以为是曾因刚才在毯子里睡暖和了的缘故,半点也没发现不对。
  尤其是到家后,小狐狸格外和以往不一样,不肯去洗澡,抓着傅家宝不肯放,看他闭着眼想要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床上,他也不像往常玩困了一般乖乖的睡,却是仿佛受到什么惊吓般不肯放开他,直往他身上贴。
  当时自己也累了的傅家宝实在没有多想,看小狐狸不肯自己睡,就抱着他回自己卧室睡,不过也幸好如此纵容曾因惯了,半夜才能发现他的异常,不然要是放他烧到明早,不烧死也烧傻了。
  傅家宝一边懊悔一边庆幸,只是抱着头盯着睡在面前的小狐狸,觉得这个夜晚格外漫长,迟迟不到黎明。
  傅家宝记得爷爷说的,熬过夜晚就好,到了白日,阳气充足,能补充小狐狸自身的灵气。果然终于熬到天边出现第一缕玫瑰红色的光芒,小狐狸明显的安稳下来,急促的呼吸也慢了。太阳慢慢升起,有阳光照进室内,傅家宝按照爷爷说的,把小狐狸移到窗边,让阳光直接照到他的身上,阳光下的小狐狸侧躺着,软软的小肚皮轻微的起伏,白色的茸毛似乎变成了金色,耳朵乖顺的贴在头顶,大尾巴盘在身边,格外的惹人怜爱。
  傅家宝疲倦到极致,把枕头被子毯子呼啦一下全扯下来,把自己和小狐狸一起盖住,一下子就睡熟了,手还紧紧握着小狐狸的一只爪子。
  傅家宝醒过来是被一声尖锐的撞击声惊醒的,他朦胧的睁开眼睛,脑子完全还没清醒,只听到关紧的门外曾因的声音,传进来已经很低了,但还是听的清楚:「老傅,你别激动,小宝还在睡觉,他累了一晚上了。」
  然后他听到爷爷的咆哮:「这臭小子还有脸睡觉!看我不揍他两拐杖。」
  曾因温和的说:「不关小宝的事,他做得很好了,是我太任性,他拗不过我。」
  爷爷嘟哝:「谁拗的过你啊。」
  曾因低低的笑了两声:「你不用太紧张,我现在好多了。」
  爷爷说:「你叫我怎么不紧张?你这次受伤非同小可,而且谢久……」
  「老傅。」爷爷没说完,曾因就截断了他:「你老了也啰嗦了,我虽然伤了,难道谢久没伤?再说了……这房子周围的结界是小宝做的吧?他力量不错。」
  爷爷说:「嗯,这孩子挺有天分的,天生力量就强,不过他不知道其中过节,要不我先跟他说说?」
  曾因又笑了:「不用了,他不知道也没关系,你交给我好了。」
  爷爷叹口气:「好吧,你都这么说了,我多说也没用,不过小曾你小心一点,不要太托大。」
  「好了好了我有分寸,你歇着去吧,一把老骨头了还这么爱操心。」
  外面安静了下来,没有再听到爷爷的声音,过了一会,曾因推开门走进来。他看起来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原本就玉白的容颜似乎更白了一层,明亮的光线里仿佛透明一般。曾因看到傅家宝抱着被子坐在地上,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睁的更大,一副梦游的样子,看到曾因推门进来,有点恍惚的叫他一声:「羊羊?」
  曾因怔了怔,竟然没有生气,反倒笑了:「你睡醒了?」
  傅家宝摇摇头:「爷爷来了?」
  「没有,他只是传了一魂过来跟我说几句话,这老古董不喜欢用电话。」
  「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谢久是谁?他打伤你的?」
  曾因想了想,避开谢久是谁这个问题,只简单的说:「嗯,我也伤了他。」
  傅家宝说:「他是坏人。」
  曾因笑了,他想了想说:「不,他不是,他只是固执一点。」
  傅家宝没有寻根问底,只是说:「我会保护你的。」
  曾因笑,他笑起来便是春暖花开,暖洋洋的,眼睛笑的弯弯的,引的还没睡醒有点恍惚的小宝不由的伸手去摸,还没摸到却又收了回来,只是望着曾因发呆。
  曾因这样的人都被他的专注眼神看的有点不自在起来,眼睛往左瞟,说:「再睡一会吧,我还是觉得倦,身上软软的没力气。」
  傅家宝回过神来,连忙把被子掀开,给他把地方让出来:「好,再睡一会。」
  曾因说:「我回我房间睡去。」
  说着转身要走,被傅家宝一把拉住:「你在这里睡,这房间朝南。」
  曾因皱眉:「不要睡地上。」
  「可是,这里才有阳光……」后半截话缩了回去,傅家宝很没有骨气的改口:「好吧,睡床。」
  曾因这才肯点头,看傅家宝把被子枕头搁回床上铺好,钻进被子里的时候说:「小宝,你陪我睡。」
  傅家宝给他掖被子的手一顿,扭头看他,曾因盖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脸和两只毛茸茸的耳朵,眼睛晶亮:「我冷。」
  傅家宝无条件投降,乖乖的上床当暖炉去了。
  其实他才真的没睡醒,爬进被子里把小狐狸整个揽进怀里,不到两分钟就睡熟了,倒是先前说倦的人,没什么睡意,趴在傅家宝怀里研究他的脸,过一会看的无聊了又抱着自己的尾巴玩,偶尔拿尾巴尖去骚扰傅家宝,被睡梦中的傅家宝一把夺过来掖到怀里,小狐狸才终于消停,老实睡觉了。
  两人睡到快傍晚了才醒,傅家宝觉得热,闭着眼睛一通乱摸,手碰触到一团软乎乎的温热的毛,随手揪住尾巴提到面前,傅家宝才清醒过来,连忙把他放下,曾因小狐狸到底身体弱,早早的就变了狐狸,狐皮大衣很保暖,把傅家宝热醒了。
  傅家宝翻个身,揪住他的尾巴玩,曾因这尾巴真是长的好,又长又大又蓬松,尤其是白毛尖上那一点黑色的毛尖,看起来格外秀气。
  傅家宝揉了揉毛毛,又摸一摸,本来还想舔一舔,想一想还是算了,只是好奇的在尾巴尖上捏住一根毛一拔,小狐狸「哼唧」一声,傅家宝连忙收手,把小狐狸抱进怀里,摸摸他的耳朵:「阿因,醒了醒了,起来吃饭。」
  小狐狸没怎么睡醒,闭着眼睛在他怀里扭,哼哼唧唧的撒娇,小爪子抓他的衣服,抓的哗哗的响,傅家宝耐心的陪他闹,揉着他的头让他快点清醒,过一会曾因总算是肯睁眼了。
  只是还迷迷糊糊的,抬起爪子揉揉眼睛,又哼哼两声,打个呵欠,眼睛里总算清明了些:「吃什么?」
  傅家宝一惊:「你这样子不是不能说话的?」
  小狐狸又打个呵欠,白牙尖尖的:「灵力够就能说话。」
  傅家宝喜孜孜的把小狐狸抱起来:「太好了,那就是说你伤好些了?」
  小狐狸被他抱在半空中,不太舒服,伸爪子去拍他脸:「嗯,快放我下来。」
  傅家宝便把他放下,搂在怀里,小狐狸习惯性的卷起尾巴搁在他手臂上。
  傅家宝抖抖被子,一些白毛飘了起来:「你掉毛了?以前都没有啊。」
  曾因小狐狸漫不经心的说:「换毛而已,快到冬天了,要换厚一点的毛。」
  「噢。」傅家宝把毛毛都收起来:「我给你收起来吧。」
  小狐狸奇怪:「收起来做什么?」
  傅家宝抓抓头:「呃,我也不知道,就觉得丢了怪可惜的。」
  曾因白他一眼:「你这人毛病不少。好了,做饭去吧,我没什么胃口,做个鱼粥吧,清淡点。」
  傅家宝眉间皱成一个川字:「家里没新鲜的鱼,现在去买又太迟了。」
  一边说一边走出卧室,到冰箱去翻了翻:「鸡粥吧?我把鸡肉斩细一点,也挺清淡的。」
  小狐狸有点嫌弃的拿爪子抓抓耳朵,正要说话,耳朵突然竖起来,背也拱了起来,背上的毛根根直竖,一副戒备的模样。
  傅家宝抿着嘴,小狐狸的爪子抓在他的手臂上,有点痛,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去摸小狐狸,只是低声问:「怎么了?」
  小狐狸没说话,傅家宝看到他们前面一米远的地方空间开始扭曲,似乎变成了水波一般的实体,那水波动得很快,很快扩大到一人多高,这是很典型的空间传送门,傅家宝一边想这是什么能通过他布在房子周围的力量结界,一边不动声色的提聚着力量,等着有什么从那个空间门出来,给它致命一击。
  小狐狸感觉到了自己身下的傅家宝力量的聚集,不安的动了动,却被傅家宝下意识的搂的更紧,粗壮的手臂把他整个挡在怀里,只露出头来。
  空间门渐渐幻出淡淡的蓝色,曾因伸了一只爪子出来,在空中抓了一下,突然就松了气,说:「小宝,不要紧张,是我家的人。」
  傅家宝一言不发的盯着空间门,表情动也不动,曾因还以为他没有听见,正想重复一下,却感到傅家宝的力量在缓缓的散开来,如同退潮一般的海浪,不动声色。
  曾因想,小宝的力量和天分竟比他预料的还强,尤其是这份沉稳,很是难得。
  空间门渐渐停止了波动,蓝光闪动了一下,从空间门里跳出来一个人……呃,一只狼,蓝色的雪狼。
  曾因抬起爪子捂住眼睛,傅家宝耳尖,听到他一声很轻的呻吟。
  这只狼昂首阔步的走到他们两个跟前,他相当的高大,差不多到傅家宝的腰,毛皮丰厚,深蓝色的近乎黑色的毛皮厚蓬蓬的覆盖全身,看起来似乎有淡淡萤光,尾巴很大很蓬松,真是一只非常漂亮的狼。
  大狼伸过尖尖的嘴闻了闻傅家宝手里的小狐狸,曾因不高兴,一爪子拍在大狼的鼻子上:「走开走开。」
  大狼根本不在乎小狐狸的爪子,又去拱他的肚子,傅家宝手一挡,把小狐狸整个挡住,表情动作都很警惕,曾因仰头看傅家宝,突然就觉得这样很紧张凝重的小宝很可爱,他小爪子温柔的拍拍傅家宝的手臂,解释说:「这只狼是我表哥。」
  想了一想,又解释了一句:「他父亲是雪狼,我父亲是雪狐,遗传都比较强势,所以我们都随父亲,看起来不太像一家人。」
  说完曾因转头对大狼说:「段崎,你来干什么,也不打声招呼,好好的人形不用,变回狼做什么?」
  段崎构不到曾因,有点不爽的瞪了面无表情的傅家宝一眼,掉头走了几步,跳到沙发上趴着,说:「我就来看看你,姨妈说你身体不好,我手里最近收了些好东西,给你补一补,姨妈说:『羊羊最近不太好,可能不能完全维持原形,你最好变成狼去,不要刺激到他。』不然我做什么变回来,这个样子施法都费力。」
  曾因哼一声。
  段崎这狼型居然能像人一样撑起一只爪子托住下巴,看起来还很是惬意,对曾因说:「不过我看你日子过的不错,养的肥肥的,毛也很亮,是这小子养的?」
  曾因不高兴了:「什么这小子,这是傅家宝。」
  段崎悻悻:「对我们来说他难道不是小子?而且刚才你自己不说,我当然不知道他叫什么。他还挺紧张你的嘛,把你护的那么严实。」
  然后段崎很自来熟的对傅家宝说:「哎我说,其实你不用紧张他啦,虽然他这会看起来那么小一团,力量还是很强的,心眼又多,把你卖十次也卖不了他一次。」
  傅家宝说:「阿因受伤了,还没养好。」
  他的语气硬梆梆的,非常防备的样子。
  曾因轻轻拍拍他,傅家宝低头,曾因说:「我饿了。」
  「鸡粥?」
  「好。」
  傅家宝虽然说了好,却也还是有点犹豫的样子把曾因放下来,一步一回头的往厨房走。
  曾因等傅家宝走进厨房了,一下子跳起来,窜到段崎的头上,咬他耳朵一口:「说,你到底来干嘛的?」
  段崎翻过身,爪子捞起小狐狸把他放到肚子上:「真的没什么,姨妈不放心而已,叫我来看看,我多忙啊,真是。」
  小狐狸一屁股坐在他软软的厚厚毛的肚子上,狐疑的盯着他:「真的?我妈什么时候这么不放心我了?你要敢骗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段崎抖了抖耳朵,尾巴甩过来轻轻打了小狐狸一下:「我才懒得骗你,我本来在巴里岛度假呢,姨妈非要我来的,我猜姨妈是不放心你跟个人一起,还是个小孩子。」
  曾因嗤一声:「要论力量,你未必比得过他——小宝是个好孩子,你跟妈说,叫她放心,我心里有数。」
  段崎说:「力量是不错,外面的结界很牢固,我早跟姨妈说了,对你还有什么能不放心的?真是,叫我白跑路。」
  说着段崎八卦兮兮的说:「这个人对你不错哦,把你抱上抱下的,还挺耐烦。」
  曾因一爪子拍在他嘴上:「闭嘴。」
  傅家宝一边听外面的动静一边做饭,他一个人在外面住了很久,做饭还算不错,曾因来了后,又十分挑嘴,直逼的傅家宝的厨艺飞快的上了个档次,手脚很少利落,这会快手快脚的把鸡肉剁成了鸡茸,淘了米,上火熬着,又洗了青菜预备着,暂时空了下来,听着外面安安静静的,到底不放心,又到门边去看。
  其实曾因都说了是自家人,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可傅家宝架不住心里那种不安,曾因一时不在身边就觉得担心,怕他出什么状况,于是还是去看。
  那只叫段崎的狼慵懒的躺在沙发上,大大的尾巴垂到了地上,偶尔轻轻的拍几下,曾因坐在他肚子上,两人很小声的说着小话。
  傅家宝跟曾因在一块久了,连他的狐狸脸上都看得出情绪,这会曾因明显挺高兴的,欺负身下那头狼也挺顺手的。
  到底是家人,曾因就是和跟他在一起不一样。
  傅家宝酸溜溜的想,然后又觉得自己太酸了,小狐狸跟自己一块的时候其实也挺乖的,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下,又回厨房去了。
  眼前还是小狐狸和大狼亲亲热热说话的样子,突然又想:幸好曾因是小狐狸不是狼,不然怎么抱得动。
  这么一想,竟然笑出声来了。
  第四章
  傅家宝做好了饭,端出来搁在桌子上,走到沙发跟前把小狐狸抱回来,对大狼说:「一起吃饭吧。」
  语气其实硬梆梆的。
  段崎看看傅家宝,又看看曾因,发现自己这弟弟竟然丝毫没有发现傅家宝对客人的不热情,倒是在傅家宝怀里滚来滚去,亲热的磨蹭。
  而刚才对他硬梆梆的傅家宝也是笑嘻嘻的看着曾因,大手摸在他头上,又宠爱又纵容的看着小狐狸折腾。
  这个画面看起来又奇怪又和谐,那还是他家那个王子样的小狐狸吗?大狼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滚下沙发。
  柔和的蓝光闪了一下,傅家宝看到刚才滚下沙发的大狼,变成了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站在沙发前。
  段崎相当高,比高大的傅家宝还要高一些,容貌俊美,轮廓深刻,眼睛尤其深邃,似乎有外族血统,头发是深蓝色的,深的接近黑色,虽然只是简单的牛仔裤白衬衣,可衬着他的宽肩细腰,非常漂亮。
  不过对傅家宝来说,再好看再漂亮也不是重点,他只是很惊讶的打量了段崎一下,还没等段崎从「我帅吧,这傻小子都看傻眼了。」的自我陶醉里出来,便听到傅家宝有点迟疑有点结巴的说:「段……段大哥,你……怎么穿着衣服?」
  段崎差点摔倒,这小子果然是傻的吗?
  他看傅家宝抱着小狐狸,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作假,是真的很惊讶的样子,于是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回答:「我为什么要不穿衣服?」
  傅家宝手毫无意义的在空中挥动了几下,似乎在释放什么情绪:「你们从真身变成人形怎么会有衣服的?」
  段崎笑了,这小子果然很傻,看的什么奇幻小说吗?
  他不在意的说:「变化之术就是幻象之术,不过是比幻象更高级一点而已,连幻象之术都能幻化出来的衣服,变化之术还有什么难的?衣服当然是想变什么样的就变什么样的啊。」
  段崎觉得他解释的非常明白了,可傅家宝还是一副呆滞的表情,倒是眼睛睁的更大了,想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可是曾因他为什么……」
  只来得及说出这么几个字,刚才还乖乖的蜷在他怀里安静的听他们说话的小狐狸突然敏捷的一跃而上,「啪」的一爪子拍在傅家宝嘴上,把他要说的话统统拍了回去。
  傅家宝眼睛瞪的大大的,对着曾因小小的黑水晶般的眼睛,在他眼睛里很明显的看到「不许说」的威吓的意思,于是,傅家宝投降,点点头,曾因才把爪子拿开,又蜷回他的手里去。
  段崎好奇的看着他们,说:「你刚才说曾因什么?」
  傅家宝低头看小狐狸一眼,小狐狸乖乖巧巧的舔着爪子,他诚恳的笑笑:「曾因变的衣服也很好看。」
  段崎点头赞同:「对啊,我们家就羊羊最烧包。」
  于是顺理成章的换来一爪子。
  晚上傅家宝在段崎好奇的注视下照旧给曾因洗澡——不知道这位狼什么心理,明明千里的距离来去自如,吃过饭却不肯走,虽然曾因给了他诸多白眼示意他快走,但傅家宝还是觉得可能曾因其实是希望他留下来的,到底是亲人。
  所以傅家宝开口留客人住下,那只狼连假客气都没有,立刻笑容满面的说:「不打扰你们吧?那我就不客气了。」
  于是曾因再翻一个白眼给他看。
  傅家宝的公寓不算大,段崎住下来要不只能睡沙发,要不就睡小狐狸住的客房,傅家宝和小狐狸商量了一下,于是小狐狸把客房让给段崎住,自己暂时和傅家宝挤一张床。
  曾因对段崎说:「你也在换毛吧?不要落的我的床到处都是。」
  段崎掀了掀被子和枕头,说:「你床上一根毛也没有。」
  曾因怔了一下:「我收拾过了。」
  段崎不信:「我打赌,那傻小子床上肯定有你的毛。」
  曾因不爽起来,给他一爪子,扭头跑出去了。
  出去就被傅家宝抱去洗澡,说他的昨晚才发烧,要多休息,小狐狸抗议无效,只得去洗澡。段崎很有兴趣的跟着去看,却被傅家宝「请」去看电视:「曾因要洗澡。」
  「我就是看看。」段崎很无辜,眼睛里却闪着狼看到猎物才有的幽幽蓝光。
  傅家宝的眉心皱成一个川字:「别人洗澡你看什么?」
  段崎咬牙,这小子,说话石头一样硬,打的人疼。
  傅家宝却丝毫没注意自己语气里的不爽和不客气,接着说:「曾因更不愿意让人看。」
  然后浴室门砰的在段崎面前关上了。
  段崎摸摸鼻子,这小子不是人吗?怎么他就去看了?
  不爽的变回狼,用力甩甩毛,『嗷』了一声,跳到沙发上看电视去了。
  电视剧都放完一集了,段崎也不知道演了些什么,就竖着耳朵听浴室里的动静,两个人在说话,在笑,肯定还在摸来摸去,动手动脚!
  小表弟在家里被宠惯了,喜欢撒娇他知道,可这么喜欢撒娇他就不知道了,看他在傅家宝怀里打滚磨蹭的样子,还真让他觉得奇怪了。
  千伶百俐的小表弟,居然会这么喜欢这个看起来眼大人傻的小子,实在古怪。
  那两人不知道磨蹭了多久,浴室门终于打开了,傅家宝衣服湿了一半,用大毛巾裹着小狐狸出来,进了卧室。
  曾因看起来好像累了,头搭在傅家宝的手腕上,耳朵湿湿的贴在头上,动也不动。
  段崎没有再自讨没趣的跟过去,只是趴在沙发上往那边看,看傅家宝把小狐狸抱到床上,毛巾把他擦干,再用吹风吹,曾因懒洋洋的躺着,随便他翻来翻去,那表情又舒服又惬意。
  段崎想:也难怪羊羊会喜欢这小子。
  想着,他也困了,从沙发上跳下来,跑进去睡了。
  傅家宝一边用梳子给曾因梳着毛,把他掉下来的毛整整齐齐的收起来,眼睛瞥到段崎跑进客房去了,就小声对曾因说:「你表哥把你看得好紧,很不放心的样子。」
  曾因瞌睡了,眼睛都不睁,含含糊糊的说:「你理他。」
  傅家宝顿了一下,又说:「他不喜欢我。」
  「你要他喜欢你做什么。」懒洋洋的说完,似乎觉得不对,眼睛睁开一条缝去看傅家宝:「你怎么说他不喜欢你?」
  他满肚子疑惑,这人不是不太看得出别人喜欢或者不喜欢他的吗?
  傅家宝说:「他嫌我做的饭不好吃。」
  曾因这才想起先前晚饭的时候,段崎吃了一口就叫起来:「羊羊你是怎么被他养胖的,这么个味道!」
  当时被曾因狠狠瞪了一眼:「白吃你还挑剔,吃饭!」
  段崎只好委屈的继续吃。
  曾因想起这里,连忙安抚傅家宝:「那是他挑食。」
  「可你比他更挑食啊,你也没说不好吃。」
  曾因小爪子拍拍傅家宝的脸:「我喜欢吃就行了,你管段崎去死。」
  傅家宝果然立刻被安抚了,接住小狐狸毛茸茸的小爪子,笑的像朵菊花:「嗯。」
  小狐狸看灭了火,又闭上眼睛,傅家宝瞪着大眼,轻轻摸着他软软的肚皮,一边犹豫的说:「阿因……」
  「嗯?」
  「变化的时候真的能变衣服出来吗?」
  小狐狸眼睛一睁,露出一个恶狠狠的眼神:「你说什么?」
  傅家宝被凶恶的小狐狸吓了一跳,却不肯退缩,虽然有点结巴,却坚持不懈的重复了一句:「变化的时候……真……真的能变衣服出来吗?」
  声音轻到不能再轻,心中尤其忐忑。
  小狐狸见摆出恶霸姿态也吓不了傅家宝,眼珠一转,蹭到他怀里软软的磨蹭了两下,傅家宝被他蹭的心里水一般软,然后小狐狸认真的说:「小宝,你相信我的话还是相信段崎的话?」
  傅家宝想也不想:「当然是你。」
  「那不就结了?」小狐狸撇撇嘴:「不用相信他。」
  「啊?」傅家宝瞠目结舌。
  狡猾的小狐狸一头扎进傅家宝怀里,软软的说:「小宝,我想睡了,好困。」
  还拿小爪子揉揉眼睛。
  傅家宝万般委屈也只能抱了小狐狸钻进被子去盖好。曾因满意的抓了抓,乖乖的靠在他手臂上睡了,很快就打起了香喷喷的小呼噜。
  傅家宝睁着大眼,欲哭无泪。
  傅家宝很早就醒了,第一件事先去摸怀里的小狐狸,他蜷在傅家宝胸前,睡的正香,小小的头枕着傅家宝的手臂,小肚子一起一伏的,看起来真是乖。
  傅家宝摸摸他,暖暖的,体温正常,于是放了心,小心的抬起他的头,塞过一个小枕头,顺便把他睡的凌乱的大尾巴拨过来理理顺,被子给他盖好。
  曾因大概是习惯了傅家宝的摆弄,没什么感觉,只是翻了个身,依然打着他的小呼噜,睡得很香。
  傅家宝不由微笑了,坐在床边看他,只觉心中有什么东西,说不出又理不清,可是又那么明显的涌动着,冲击得心中一阵阵滚烫。
  不过傅家宝天生不是心思细腻的人,虽然奇怪了一下,想不出问题来也不较劲去想了,只是看了一阵乖乖的小狐狸,觉得心情挺好的,好半晌,才依依不舍的走开。
  打开卧室门,却见段崎趴在沙发上,望着窗外发呆,太阳从落地窗照射进来,那边的地板显得明灭不定。
  段崎听到傅家宝的动静,大狼头转了过来,盯着傅家宝,傅家宝觉得有点发毛,这么大一只狼,这么亮的一双发蓝的眼睛,仿佛是随时可以跃起来咬人的喉咙。
  大狼盯了傅家宝几秒钟,又懒懒的趴回去,脊背上一片深蓝色的油亮的长毛,随着他的波动漾起一片波光,傅家宝松口气,和他打个招呼:「段大哥,你这么早起来啊。」
  大狼说:「羊羊还在睡?」
  「嗯。」
  「你起来的也挺早啊,羊羊没闹得你睡不着吗?」
  傅家宝抓抓头:「没有啊,阿因很乖。」
  「咦?」段崎奇怪了:「他不打呼噜了?」
  傅家宝愣了一下,老老实实说:「还会打,不过我睡得着。」
  段崎喷的一下笑了:「不错,你适应的很好嘛,那今后说不定没有羊羊的呼噜了你还睡不着。」
  傅家宝想:这话怎么就这么奇怪呢。一边就抓抓头发,憨憨的笑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他也不想得罪这只狼。
  段崎笑得很开心,过一会说:「傅家宝,你过来。」
  傅家宝一边有点警惕的问:「什么?」一边不太情愿的走过去,远远的站住。
  大狼龇牙:「你站那么远做什么,我要咬你吗?」他不说还好,他一说,傅家宝更觉得他那牙白森森的,又尖又亮。
  「什么事?」
  段崎跳下沙发,变回人形,瞪了傅家宝一眼,伸手往空中虚空一抓,手中多了一个盒子,黑漆描金的,古色古香。
  这只狼大概特别擅长扭曲空间吧,傅家宝看他对自己招了招手,示意上前,一边打开盒子。于是傅家宝凑过去看,这只盒子比手掌大一点,发出淡淡香味,里面是十个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放了东西。傅家宝只认得出其中有四个大小颜色不一的圆球,应该是妖怪的内丹,另外有花,有果子,有树根,还有两个小瓶子。
  段崎说:「虽然羊羊不肯说——反正他一向最会死扛——不过我看他这次受伤实在重,身体着实虚下来了,这些东西我收着有些年头了,也一直没用上,给他补补吧,你会用吗?」
  傅家宝说:「内丹我大概知道怎么给他用,其他的不认识。」
  段崎撇嘴:「那你用心听着,我告诉你。」
  傅家宝又抓抓头,说:「那个要不你还收着,我也有些,可以先给他用。」
  段崎斜睨他一眼:「你也有?拿出来看看。」
  语气里多少有点轻视的意思,想自己混了一两千年了,也就留下了这些,这小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傅家宝倒没注意他的语气意思,只是有点懊恼自己既然收着这些,为什么没早点想起来可以给阿因用?
  一边轻手轻脚的回卧室去,看一眼小狐狸还乖乖的睡着,连姿势都没变,他也不敢打扰他,从床底下抓出袋子就出去了。
  段崎看着傅家宝蹑手蹑脚,做贼一样从卧室提了个塑胶口袋出来,灰扑扑皱巴巴,上面的印有红色的字,已经磨的看不清了,只依稀的能看出是个超市购物袋,看的段崎直撇嘴,一看就没什么好货。
  傅家宝把口袋里的东西倒在桌子上,一桌大小不一颜色不一的圆球乱滚,傅家宝手忙脚乱的收拢在一起,居然有好几十颗。
  段崎眼睛都直了:「你这都是哪来的?」
  「妖怪的,丢了怪可惜,我就收起来了。没想到竟然可以给阿因用。」
  段崎半晌没说话,傅家宝忍不住了,戳了戳他:「段大哥,这些行不行?」
  段崎拿起里面一个几乎有小孩子的拳头大的黑色的内丹,沉甸甸的,有些冰凉,对傅家宝说:「这是什么妖怪的?」
  傅家宝想了想:「好像是只黑蛟,冰属性的。」
  「你杀的吗?」
  「嗯,爷爷说它在冰川那边吃了很多野生动物,有些都给吃没了,叫我去收了它,结果我都差点被他吃掉,好险。」
  「皮丢了吗?」
  「没有,不过臭的,我放卫生间了。」
  段崎嘴一歪,差点来一句国骂:「你拿出来。」
  傅家宝看他脸色挺难看,也不敢说什么,乖乖的去拿出来……又是一个塑胶袋!
  段崎都无语了,直接接过来,拿出那卷黑色的蛟皮,往空中一送,竟然就消失无踪了,傅家宝在一边看着,由衷的说:「你的空间门好帅。」
  段崎心中其实很想暴打他一顿的,还是忍住了,只是招呼他过来,在桌子上挑拣着内丹,跟他说:「羊羊是白狐,也就是偏冰属性的,你的内丹里偏冰属性的可以直接给他服用,尤其是这颗蛟的内丹,对他很有好处,可以固本培元,其他的内丹要给他服用需要加一点别的东西先练成药丸才好,你会练吗?」
  傅家宝摇头。
  段崎叹气,捡了几颗内丹给他:「这几颗可以直接给羊羊吃,时间要隔开,最好你能用力量引导一下。」
  又捡了几颗在自己手里:「这几颗我拿回去练,练好了给羊羊送来。剩下的你还收着,今后再用。」
  傅家宝不停点头。
  然后把自己的盒子拿过来,把两个瓷瓶子给他:「这是练好的,可以先给他吃,每天睡前吃一颗。」本来想拿出树根树叶和花,想了一下说:「算了,这几个单用也一般,我拿回去跟内丹练在一起好了。」
  傅家宝还是点头。
  段崎虽然觉得这小子暴殄天物,但看他态度不错,觉得估计是年龄小,阅历不够,所以不太懂,也就不怎么苛求他了,只是说:「妖怪的内丹很贵重,尤其是像这颗黑蛟这类的修炼已久的妖怪内丹,也算是价值千金了,你真要给羊羊吃吗?」
  傅家宝很诧异:「你不是说阿因吃了对他有好处吗?」
  「是,不过羊羊跟你无亲无故,这又比较贵重,所以我还是觉得先问清楚比较好。」
  傅家宝皱眉:「爷爷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他的!」
  段崎打量他,然后说:「好吧,你自己斟酌,不过你最好跟羊羊说这是我送来的,如果羊羊知道是你的,他可能不会要的吧。」
  傅家宝不爽:「他为什么不要?」
  段崎懒得说了,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不是自家人,太贵重的东西不太好要的吧。
  当然傅家宝也不是真傻,他观察了段崎的表情,也就明白了,有点不以为然的说:「阿因会要的。」
  说着,按照段崎的指示把那些内丹装回去,段崎从空中把那卷蛟皮抓出来,递给傅家宝:「我练好了,没味道了,你把它裁开,缝成一块方的,给羊羊垫在他的床单下面,对他有好处。」
  「哦。」傅家宝接过来,收好。
  段崎想了想,没事了,于是说:「我走了。」
  傅家宝挽留他:「吃了早饭才走吧,阿因也还没醒。」
  段崎鄙视:「不用了,他又不用和我告别,我还是另外找地方吃早饭好了,你做的估计也就羊羊会吃。」
  然后以比来更迅速的速度走了,仿佛怕傅家宝会拉着他吃饭似的。
  傅家宝被打击的叹了口气,阿因任性,阿因的表哥更厉害,一点都不客气,唉,还是阿因好。傅家宝得出结论,摇摇晃晃去厨房了。
  第五章
  曾因睡的舒舒服服的醒过来,太阳已经透过落地窗照到了床上,他在床上打了个滚,发现傅家宝那边早就没人了,被子都是冷的。
  他滚了一会,享受了一阵子暖暖的阳光落在身上的感觉,终于拖拖拉拉的起床,洗漱之后走出去,还有点纳闷,傅家宝一大早爬起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出门去了?
  刚打开卧室门就差点笑出来,曾因一眼看见傅家宝盘着腿坐在靠近落地窗的沙发上,手里拖着一大块黑色的什么东西,正在认真而笨拙的缝着,神态十分专注,都没有发现他开了门。
  曾因走过去,走了两步傅家宝才发现他,抬起头笑道:「起来了?」
  「嗯。」曾因点头,走过去好奇的凑过去看:「小宝,你干什么呢?」
  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笑意,很有几分促狭的感觉。
  傅家宝继续埋头苦干,在曾因看来,他要让针穿过那块黑色的东西而且不伤害到自己的手指真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曾因都不敢催促他回答,生怕他一个分神就把针插到手指上。
  傅家宝也很小心,穿过一针后才抬头回答:「给你缝个褥子。」
  「嗯?」曾因歪着头好奇的问,他的容颜在金色的阳光下分外剔透,有一点毛茸茸的,睫毛的投影落在脸颊上,如栖息了一对蝴蝶,他的神情好奇而天真,傅家宝一瞬间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只还没开始修炼的狐狸精,对所有的一切都快活的询问。
  于是傅家宝详细的给他复述了早上被大狼表哥欺负的情形,解释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缝这块皮。
  曾因听的大笑:「段崎大概被你气死了,提出来给我看看。」
  傅家宝就指指桌子上:「喏,还在桌子上呢,你在睡觉,我就没搁回去。」
  「你以前放哪里的?」
  傅家宝老老实实的说:「床底下。」
  曾因又噗的一声笑出来,跳下沙发,到桌子前去参观,傅家宝又低下头缝那块蛟皮。听曾因在那里笑得很高兴。
  傅家宝又缝完一针,抬起头说:「看完了没有?去吃早饭,这都几点了,只怕都冷了,你放微波炉转一下。」
  曾因特地转过去揉揉傅家宝的头:「你还真是个宝。」
  然后才拖着大尾巴去厨房了。
  傅家宝看着他消瘦的背影,蓬松的大尾巴摇摇摆摆,脚步轻快,似乎心情很好,想起他第一天来的时候,那张仿佛自己欠了他多少钱的臭脸,不由就笑起来。
  他这件衣服真好看,雪白的毛衣正好配他的白尾巴,这毛衣……是不是他变出来的?傅家宝突然就想到这个问题,昨晚小狐狸撒娇耍赖不肯说,傅家宝不由又想起来了。
  那一个早晨,压在他身上的曾因……阳光中那个金色剪影……曾因扭过身去捞尾巴……温暖滑腻的肌肤触感……虽然从来没有去刻意回想,却仍然是历历在目,如在昨日,没有丝毫遗忘……
  或许还多了些什么,这些感觉似乎沉淀之后被逐渐放大,美好到不可思议,亮而醒目,每一个细节都那么明晰,一点一点拂过心中。
  傅家宝出神良久,直到手里的针无意识中刺到皮肤,才猛的惊醒过来,发觉曾因进厨房已经好一阵子了,怎么没有动静呢?
  于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进去察看。
  曾因站在桌子边,看样子已经吃完了,桌子上放着空碗。只是他脸色发红,目光有些不对,问傅家宝:「你给我吃的什么?」
  语调有些迟缓,完全不是先前的那般轻快明澈。
  傅家宝心都提了起来,连忙说:「桂花酒酿丸子。」
  曾因狠狠的皱一下眉,闭上眼睛,呻吟了一声:「你这笨蛋,过来扶我。」
  傅家宝赶快上前扶他:「曾因,酒酿丸子怎么了?」
  曾因头靠在他肩上,整个人都要倒进他怀里了似的,说:「我吃的药,不能见酒。」
  傅家宝急了,把他抱进怀里箍着,免得他倒下去,一边说:「那怎么办,你会怎么样?要不要吃那天那种药?」
  曾因瞪他一眼:「还吃药?」
  他脸色此时已经绯红,眼中波光盈盈,完全不像是瞪一眼,倒像是一个无意的媚眼飞过来,微微上挑的眼角勾魂摄魄,结结实实打中傅家宝心口,竟然有一种奇怪的疼痛。
  傅家宝把曾因连拖带抱,扶到沙发上坐着,很紧张的蹲在一边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
  曾因软软的靠在沙发上,额头上微微一层薄汗,说:「这个药会放大酒精的作用,我就像喝了一瓶酒似的,不过也不是很难过,就是热得很,又有点晕,你给我拧张毛巾来。」
  傅家宝连忙跑去浴室给他拧了冷毛巾来,曾因伸手去接,傅家宝没给他,一只手顺手接过曾因伸过来的手,一只手拿毛巾给他擦脸,曾因也不坚持,倒是顺势靠过去。
  两人离的太近,傅家宝都能感觉到曾因发烫的呼吸吹在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隐约的酒气和半缕微香,让他的半边脸渐渐的也跟着发起烫来。
  冰凉的毛巾接触到发烫的脸颊,曾因舒服的呻吟了一声,傅家宝手一抖,抿紧嘴继续擦。曾因眼睛半睁,看着傅家宝近在咫尺的脸,低低的笑:「你怎么发抖?你也喝酒了吗?」
  傅家宝不理他,只是耐心细致的给他擦脸,曾因肌肤光洁细致,此时从肌肤里透出粉红来,更是粉嫩。醉了的曾因比平日更任性,看傅家宝不理他,就用头去撞他:「你干嘛不理我?」
  傅家宝给他揉揉额角,说:「不要闹,乖一点。」
  曾因不高兴:「就要闹,怎么了?」
  傅家宝无奈:「你乖乖的让我给你擦脸,然后去睡一觉就好了。」
  曾因整个人都趴到傅家宝身上了:「谁叫你刚才不理我,偏要闹。」
  傅家宝恐吓他:「再闹……再闹……」
  语气倒是到位,只可惜从来没有对付耍赖的曾因的本事,说了半天说不出来,曾因嗤笑:「怎么样啊,再闹怎么样啊。我看你敢……」
  后面的「怎么样」三个字落到了傅家宝嘴里,曾因瞪大了眼睛,和傅家宝的大眼睛太近,曾因忍不住就闭上了,太亮太清澈,似乎不闭上眼睛会整个人落进他的眼睛里去。
  傅家宝笨拙的移动了一下嘴唇,觉得怀里的曾因乖顺的不像话,一动不动,不由的忐忑起来,惴惴不安的放开曾因。
  曾因睁开眼睛,看着傅家宝,一言不发,傅家宝看不出曾因的神情,更加的不安,他微微移动了一下身体,想要说句什么。
  傅家宝刚一动,曾因也动了,傅家宝只觉得眼前一花,曾因的衣服突然塌陷下去,一只白毛小狐狸从衣服里钻出来,一溜烟跑进卧室去了。
  傅家宝呆住了。
  好一阵子,他才反应过来,想要进卧室去察看,却有点胆怯,可胆怯之后又实在不放心小狐狸,只得怀着一种早死早超生的心情,走到卧室去。
  床上的被子乱成一团,中间鼓起鼓鼓囊囊一团,傅家宝犹疑的坐到床边,把手轻轻的放到那团被子上。
  被子轻轻一抖。
  傅家宝酝酿了一阵,觉得想说的话还是说不出口,只得说:「阿因,不要埋在被子里,出不了气。」
  小狐狸一动不动。
  傅家宝只得去拉被子,小狐狸的爪子抓着被子,抵抗着不肯被扒出来,不过还是抵不过傅家宝的力气,一会儿就被扯开了被子。
  小狐狸露出头来小小声叫了一声就要往外跑,被傅家宝眼疾手快一把扯住尾巴拖回来,小狐狸嗷嗷叫,小爪子乱抓。
  傅家宝哎哟哎哟的叫着随便他抓,只顾着把他严严实实的抱在怀里,给他顺毛,小狐狸闹了闹就老实了,蜷在傅家宝怀里,把头藏在肚子底下。
  傅家宝慢慢的摸着他脊背上的毛,说:「阿因,我刚才……」
  蜷成一团的曾因给他一爪子:「不要说。」
  「你……你在害羞吗?」
  曾因蜷的更圆了。
  傅家宝笑了:「还好你只是害羞,不是生气。」
  小狐狸闷声闷气的说:「就是生气。」
  傅家宝逗他:「生气那你干嘛不跳起来打我骂我,躲起来做什么。」
  小狐狸哪里经得起激,果然跳起来,只是他醉后的身体是软的,跳起来一点就软软的落下去了,那姿势十分可爱,傅家宝大笑。
  小狐狸被他笑的恼了,滚在他怀里不依不饶的挠他,傅家宝连忙求饶:「好好好,你生气,你打我好了。」一边就握着他的小爪子拍在自己脸上。
  小狐狸抽回手:「谁稀罕打你,走开走开,我要睡觉。」
  傅家宝便把他放回床上去,给他盖好被子,小狐狸翻过身去背对他。
  傅家宝坐在床边许久,也不知道曾因到底有没有睡着,只是两个人都很安静,于是傅家宝低声说:「阿因,我喜欢你。」
  过了不知多久,久到连傅家宝这样的人都开始不知所措的时候,被子微微的动了动,傅家宝立即紧张起来,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小狐狸犹豫而缓慢的翻过身来,停了一下,慢慢的把头伸出来,先是看到两只毛茸茸的耳朵,微微不安的动了动,然后是一双清亮的小黑豆般的眼睛,藏在白白的毛里看着傅家宝。
  「小宝。」曾因叫他,因为嘴还藏在被子里的原因,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曾因说:「那天你听到我和你爷爷说话了,记得谢久吗?」
  傅家宝愣了一下,点头。
  他只是奇怪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在他以为曾因会说好或者不好的时候,曾因会突然把话题转那么远,只是他早已习惯了对曾因的驯服顺从,所以乖乖的点头,并未对他的转移话题表示任何不满。
  曾因伸出一只爪子来放到傅家宝的腿上,说:「谢久和我的恩怨要追溯到几百年前了,那一次非常惨烈,我和谢久都伤重,差一点就同归于尽了,没想到后来都活了下来,但是都蛰伏了一百多年,我大概有好几十年一直无法变成人形。」
  傅家宝点头,心里却在想:「啊,一直是小狐狸,太可爱了。」只是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大眼睛盯着曾因。
  曾因也看着他,过了一会继续说:「几百年来我们又交手了好几次,都是两败俱伤,谁也无法制服谁,一直持续到现在。」
  傅家宝想了一下说:「你们为什么会结怨?」
  曾因的眼神落到很远很远的时空之外,似乎在回忆,好一阵子回过神来,说:「原因不能告诉你。」
  这么斩钉截铁,傅家宝被噎的差点吐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会才好容易挣扎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突然跟我说这个?」
  曾因温柔的说:「我是在回答你。」
  「嗯?」
  傅家宝没听明白,回答他?回答他什么?他回想着先前的场景:自己亲了小狐狸,然后对小狐狸说喜欢,于是小狐狸就说了这么一堆。
  回答他说的喜欢吗?
  可是他和谢久的恩怨和他的喜欢有什么关系?傅家宝不明白。
  曾因看他大眼睛里明明白白的写着「我不懂」的大字,就笑了:「你以后会明白的。」
  可是傅家宝很不满意,就算以后会明白,可他现在不明白啊,曾因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他要的是一个确切的答案,就像他的人生,简单而明了,好或者不好,做或者不做,都是单项的选择题,可曾因却给了他一个模糊的甚至是看起来完全不沾边的论述题答案。
  他的不满完全反应在他的脸上,曾因笑道:「小宝,如果我不喜欢你,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傅家宝想也没想,点头。
  有很多事情其实是条件反射式的,比如变回了狐狸的曾因会更任性,动物的本性会完全表现出来,比如傅家宝露出迷茫或者疑惑的眼神时曾因会摸他的头,比如傅家宝会对曾因好。
  曾因狐狸说:「那不就结了,还不是一样的吗?」
  这哪里一样?傅家宝觉得委屈。这简直就是欺负他不善言辞。
  曾因接着说:「虽然你不明白,但只要你喜欢,你可以亲我,我们也可以做爱,这些都没有关系。」
  傅家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的说:「做……做爱?」
  曾因虽然也脸红,只是给厚厚的毛遮着,完全看不出来,这有助于他继续假装镇定的说:「嗯,只要你愿意,我……」
  傅家宝没等他说完就跳起来,嘴里胡乱的找着理由:「我,我再去给你拧张毛巾来。」
  冲出门去。
  曾因其实脸也滚烫,只是他把这些归咎到他的酒醉上,只想着:啊,幸好我喝醉了,可以胡说。
  傅家宝过了好一会才拿着毛巾走进来,脸上的红退了许多,只有一层淡淡的颜色,两个人其实都有点尴尬,于是很默契的放弃了先前的话题,虽然不是完全谈完了,好歹算是都给出了态度,就当是有了结论吧。
  心照不宣的对看了一眼,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曾因是这么说,可是傅家宝却还是没有敢做什么,在他心中,没有得到那个明确的答案,他就无法动弹,他们和以往一样的相处着,享受着一个又一个阳光灿烂的冬日午后,或者微雨缠绵的夜晚。
  只是曾因不肯回自己的卧室去睡,就是让出卧室给段崎之后,他再没有回自己卧室去睡,每晚都钻进傅家宝的怀里,打几个滚,抓着傅家宝陪他睡,傅家宝每每庆幸曾因晚上睡觉都会变回小狐狸,不然这晚上怎么睡得着。
  傅家宝每天早上起来后整理床铺,被子一抖,都会飘落下一些白毛,他一根根捡起来,整整齐齐的收起来,不知不觉竟然有了一大把。
  有一天被曾因看见了,说:「这么多了啊。」
  傅家宝点头,盖上盖子要搁回去,曾因一伸手:「拿来。」
  傅家宝有点奇怪的偏偏头,似乎要问「干嘛」,不过到底还是没问出来,顺从的递过去。
  曾因伸出一根手指拨弄了一下,似乎又想了一想,在傅家宝疑惑的目光下,突然咬破中指,滴了一滴血进去。
  傅家宝失声:「阿因!」手下意识就伸过去,曾因做了个阻止的手势,在那毛上划拉了几下,发出一层微光,微光中白毛与鲜血慢慢融合,最后变成了一块洁白纯净的水晶一般的正方体,那滴鲜血消失无踪。
  曾因把盒子还给他,傅家宝好奇的问:「这是做的什么?有什么用吗?」
  曾因笑:「小玩意,你收着吧,比收一把毛好看些。」
  傅家宝就嘟哝:「既然是小玩意,你咬破指头干嘛,不痛吗?」
  曾因把手指给他看:「你看。」手指上哪有半点破了的痕迹,白白嫩嫩的伸到他跟前,傅家宝还是心疼,忍不住抓住给他揉一揉。
  曾因就笑,一瞬间春暖花开。
  或许日子过的太美妙太平静,痕迹就太少,一天一天如水一般流过,似乎每天都和昨天是一样的,唯一的变化是服用了内丹和药丸后,曾因的身体好的更快些,虽然变成人形的时候仍然还是留着那漂亮的大尾巴和耳朵,但整个人的确是丰润起来,容光焕发,原本凹陷的脸颊长的有点鼓起来。晚间他还是喜欢变成狐狸睡觉,虽然小狐狸一向是肉嘟嘟的,但傅家宝还是觉得他的狐狸体也胖了,抱在手上沉甸甸的,长了不少分量。
  只是傅家宝今天有点不安,曾因很早就起来了,早的傅家宝完全没有发觉,只是醒来后发现怀里空空的,那只爱睡懒觉的小狐狸竟然没有踪影。
  傅家宝跳下床叫了两声,没有回应,连忙去找,打开卧室门就见曾因已经变回人形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完全没发觉傅家宝开门出来。
  傅家宝径直走过去拍拍他:「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
  曾因这才仿佛惊醒一般抬了头,很快的露出一个笑容:「做了个噩梦,吓醒了,就睡不着。」
  「什么噩梦?」
  「忘了,好像是什么追我,不过不太记得了。」曾因还是在笑,丝毫看不出阴霾。
  傅家宝自然也没有放在心上,于是回卧室洗漱之后,就去做早饭。
  但傅家宝还是发现了曾因的不同寻常,这一天的大部分时候他都有点心不在焉,心思很奇怪,常常落入一种怔忡的犹豫的情绪里,傅家宝问了两次,曾因只是说没什么,面对曾因的坚持和笑容,傅家宝一向是百分之一百落败的,于是很干脆的放弃了非要要到答案的决心,只是暗暗留了心,注意着曾因的举动和外界的气息。
  不过一天眼看要过完了,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还是安安静静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傅家宝陪着曾因看电视,看了一会,曾因打个呵欠:「不看了,好无聊。」
  「喔,那么要不要这就去洗澡?」傅家宝一边问一边伸出手,等着曾因变成小狐狸跳上来,好抱着他去洗澡。
  曾因转头看着他,黑亮的眼睛离他很近,微微的弯着,眼尾祸国殃民的上挑着,眼中的一丝灯光也化为江南的一池春水,曾因靠近傅家宝,轻轻说:「小宝,我们来做吧?」
  「好……嘎?」
  傅家宝不假思索的回答拐了个弯,生生顿住了一个尾音。
  第六章
  看着傅家宝目瞪口呆的样子,曾因笑得很欢快,身体轻盈的一扑,就把傅家宝扑倒在沙发上:「小宝,你说了好的。」
  傅家宝涨红了脸:「阿因……我……」曾因弯弯的狐眼离他太近,他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组织出语言,只看到自己的身影落在曾因眼中,仿佛有种自己整个人没顶在他的眼波中的错觉。
  傅家宝下意识的搂住压在自己身上的曾因的身体,或许他原本的意识是怕他掉下去,但手一碰触到曾因,立即便觉得曾因肌肤滚烫,仿佛从身体内燃烧出来的一团火似的,将傅家宝原本就混乱而破裂的理智烧到融化成一滩水,连眼中的影像都碎裂成了一片一片,只剩下曾因的眼睛格外清晰,眼内燃烧跳动着两簇火。
  然后听到曾因软软的低低的声音:「小宝,我想要你。」
  傅家宝的世界于是被溶化了。
  傅家宝不记得他是如何与曾因一起进了卧室,只记得他们一起摔倒在床上,曾因推他:「喂,你压到我的尾巴了。」
  于是傅家宝撑起来,把被他压住的尾巴拉出来握在手里,居高临下的看着曾因,竟有一种食肉动物看着猎物的噬血表情,曾因打了个冷颤,有一瞬间甚至觉得傅家宝眼中发出绿光一般,随时可能把他撕裂,一口一口的吞下去……不对,要段崎那样子的才会发出绿光……曾因乱七八糟的想着,却迎着那样的目光贴了上去,很快被同样接近的身体抱进怀里,压到床单上。
  这几个月来,曾因时时滚在傅家宝的怀里,对这个怀抱已经过分熟悉了,可此时,却不由自主的有种陌生的仿佛第一次被他拥抱的感觉,太热了,热的快要不能呼吸一般,傅家宝呼出的气息是滚烫的,他的肌肤是滚烫,还有他的舌尖,很轻,很犹豫的舔舐着曾因的耳朵尖,也是滚烫的。
  曾因的狐狸耳朵远比他人形的耳朵敏感,被那么滚烫湿润的含在嘴里,不由的一哆嗦,软软的叫了声:「小宝……」伸手要去推他,却在半路被迎上来的手轻易的捉住,紧扣着手指压了下去。
  再下一声撒娇和埋怨的「小宝」叫出声来之前,嘴就被封住了,傅家宝依靠本能和爱意在曾因的口腔里爱抚,探索着每一个角落,曾因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的搭在他的肩上,犹豫着要推开,却又不自觉的拉近。
  傅家宝喘着气抬起头来,曾因原本玉白的脸上已经红的仿佛要滴血了一般,眼睛眯成一条线,带几分恍惚和享受的表情格外惹人动情,何况是原本就已动情的傅家宝,他的手顺着曾因的脊背滑下去,手心微微粗糙的薄茧划过曾因细嫩的肌肤,脊背格外敏感的曾因仿佛受了电击一般的倒吸一口冷气,猛的仰起头来,拉长了洁白的颈项,半长的黑发散落在身后,便衬的那脖子玉雕一般温润。
  傅家宝忍不住一口咬上去,曾因一声尖叫,他便立刻放轻力道,牙齿轻轻的磨蹭,舌尖一点点舐过。
  于是曾因松弛下来,微微蜷起身享受那轻微的麻痒感觉,原本搭在傅家宝肩上的手随意的垂落在床上,一副「我不出力,随便你疼爱」的样子。
  而傅家宝本就最爱他这懒散娇气的模样,原本就满溢在胸口的爱意更加了许多爱怜,一时间仿佛要喷薄而出,轻轻抚过曾因的身体,把他翻过来。
  曾因随他摆弄,只是侧了头,湿润的眼尾瞄着傅家宝,便仿佛把傅家宝的魂都勾走了一般的动人,握着的手汗津津的,感觉到傅家宝的手一下一下的摸着他的尾巴。
  就仿佛是中场休息一般的安静,仅仅是刚才几次简单的亲吻和抚摸就似乎消耗了全部体力一般,卧室里只听到两人急促的喘息,但手又都不肯离开对方,眼神紧紧胶着。
  曾因从来不怕露出自己的身体,但此刻在傅家宝的注视下依然觉得发烫,他的目光仿佛有实质般的在他身上一寸一寸抚过,于是曾因的肌肤就一寸一寸发烫,透出淡淡粉红来。
  他觉得傅家宝在审视着猎物,寻找着从哪里下口才能得到最大的餍足。
  曾因微微不安的动了动身体,微哑着声音:「小宝……」
  阴影骤然而下,傅家宝整个覆到他的身上,如同一团火包围下来,烧的他浑身发烫,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眼角更湿润了。
  傅家宝的手一点点摸索着,终于找到了尾巴下的那个小小穴口,被尾巴紧紧的保护着,他一边轻柔的摸索着他的尾巴根,一边说:「羊羊,尾巴掀起来。」
  曾因一个哆嗦,尾巴压的更紧了,讨价还价的说:「小宝,你要温柔点。」
  傅家宝点头,曾因有点不放心欲望焚烧下男人的承诺,还是偏着头,脸颊绯红,眼中闪着水光,软软的要求:「要舒服。」
  有点犹豫的抬起尾巴。
  其实这不过只是让男人更加丧失理智而已,甚至会忍不住升起一种「想要把他弄坏」的情绪,但是真的落下去,傅家宝还是本能的舍不得,只有一种捧在手里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的小心翼翼。一定要看到曾因没有任何不舒服的表情才敢继续动作下去。
  「阿因,这样可以吗?」
  舒服的哼一声。
  直到连曾因都觉得磨蹭的难以忍耐了,忍不住催促:「小宝,快点进来。」
  原本就强忍欲火的傅家宝被催促的一阵委屈,动作便难免粗鲁,曾因被那个顶进的动作顶的一噎,偏头狠狠瞪他一眼。只是眼中水光盈盈,这个瞪竟就如媚眼一般的效果,傅家宝不由的全力顶进,快而深入,曾因顿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那只手紧紧抓住傅家宝的手,似乎便是狂风骤雨间的唯一支撑,傅家宝的脸埋在他的颈间,火热的呼吸燃烧着曾因的肌肤,火一般烫。
  大尾巴夹在曾因的背和傅家宝的胸前,一次一次的摩擦,曾因觉得痒的难受,挣扎着要用空的那只手去拉出来,伸到一半就被傅家宝抓住,连同原来握住的那只一起拉到头顶用一只手握住,曾因挣扎不开,只得说:「尾巴……拉出来。」
  傅家宝发狠一般的顶着他,让他说话几乎不成调,一边在他嘴唇可及的地方胡乱的亲吻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让它……在那里……我……喜欢……」
  「啊……你……讨厌……」曾因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了。
  傅家宝微微撑起身来,一只手还是握着曾因的两只手腕,一只手撑在他的肩上,仿佛把他整个人钉在床上的姿势,攻击猛烈的完全没有说话的空间,曾因只是张着嘴努力的呼吸,连呼吸进去的空气也滚烫的吓人。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燃烧起来的时候,一股热流灌注到体内,随后傅家宝压回到他身上,脸贴到他的背上,曾因的背汗津津的,傅家宝不知道是自己滴下的汗还是曾因自己出的汗,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有点咸。
  良久,曾因终于回过神来,手腕很痛,身体也很痛,侧过身就在傅家宝头上打了一下:「叫你温柔点的。」
  傅家宝不痛不痒的摸摸头,小声说:「你叫我快点的。」
  于是顺理成章的又被打一下,曾因也没深究,只是瞪他一眼,倒是不自觉的窝进傅家宝怀里,两人都没说话,只是觉得静谧的说不出的温馨舒服。
  傅家宝是笑着醒来的,他觉得自己似乎做了个美梦,但却又记不清到底做了个什么梦,唯一记得的只有那梦美妙的感觉,让他能笑着醒过来。
  小狐狸如往常一样蜷成一团在他臂弯里睡着,很香甜,闭着的眼睛也是弯弯的,仿佛在笑一般,仿佛他也做了个美梦似的,臂弯的感觉很暖,小狐狸总是热热的,顺滑亮泽的狐狸皮贴在傅家宝的肌肤上,很温暖舒服。
  傅家宝眯起眼睛,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轻轻的一下一下的抚摸着小狐狸的脊背,小狐狸舒服的哼哼两声,蹭蹭他的手,继续睡。
  昨晚把他累坏了吧?傅家宝想着,脸又热起来,后来两人抱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一些毫无意义的词句,然后曾因就困了,变成狐狸让他抱去洗澡,在水里已经睡着,倒是让傅家宝红着脸对着残局。
  可是……真是太美好了,傅家宝摸摸嘴角,果然又翘起来了,连忙收敛,摸摸小狐狸的头,给他掖好被子,就要下床做早餐去。
  一只脚刚落到地上,就是一阵剧烈的震动,把傅家宝震的跌回了床上去,傅家宝一时摸不着头脑,第一个念头是「地震了?」
  他一向是身体比脑子反应迅速的,念头还没明白,已经一把抓起小狐狸往外跑了。
  曾因似乎很清醒,一爪子抓住他:「不要跑。」
  「嗯?」傅家宝下意识的收住脚步,低头看他,曾因也仰着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是一阵剧烈震动,柜子上的东西乒乒乓乓的往下掉,傅家宝倒是镇静了。
  他已经感觉到这个震动的力量来源,并不是自然的力量,这力量里带着妖力,但又不是纯正的妖力,觉得有几分诡异。
  傅家宝把曾因整个抱在怀里,精神力慢慢伸出去,感知自己的结界被破坏的程度,毫不意外的发现,结界已经支离破碎摇摇欲坠了,随时会被最后一击击破。
  他对曾因说:「阿因,小心点,很厉害。」
  小狐狸点点头,用力一挣,从傅家宝怀里挣了出去,傅家宝下意识伸手去捞他,却只抓住了他的袖子——曾因落地已经化成了人形。
  傅家宝抓着袖子,瞪大了眼睛,又是那种被打击到有点结巴的问他:「阿因,你的衣服……」
  曾因注意着周围的形势,哪有心情顾忌衣服,只是随口问:「衣服怎么了?」傅家宝闷闷的说:「那天你说你变不出衣服的。」
  曾因一怔,没想到这个死孩子还记得这事,而且在这节骨眼上还能想起来问他,一时恼羞成怒,回身在他头上打了一下:「这个时候还管什么衣服!」
  傅家宝委屈的摸摸头,第三次震动又来了。
  这一次没有前两次那么来势汹汹,仿佛是埋在地下的野兽低沉的嘶吼着,声音沉闷,但脚下的地面开始起伏,傅家宝感受到自己的结界在一层层的剥落。
  曾因轻飘飘的浮起来,丝毫不受干扰,还能伸出一只手去拉不太站得住的傅家宝,傅家宝看看伸到自己跟前的手,摇摇头,慢慢的也就站稳了,仿佛那地面已经变平了一样。
  那诡异的力量渐渐逼近,傅家宝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那力量却一下子收住了,空气安静的仿佛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傅家宝一动不动,更加警惕,却听到曾因朗声说:「谢久,你来就来了,搞这么大排场,吓唬谁呢。」
  傅家宝心中一凛,谢久!
  外面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曾因哼了一声:「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的?」
  外面响起了一声轻笑,近的仿佛就在客厅里说话,那声音又轻又温柔,仿佛清风拂过一般的悦耳动听:「我就在这里啊,别人家的卧室,我怎么好意思进去。还是要劳你出来才方便。」
  曾因也笑了:「我是想出来,就是怕出来吓到你。」
  谢久仿佛很喜欢笑,他笑起来也实在动听:「被我打了一次就长出三头六臂了不成?就吓倒我了?难道是上次伤的狠了,还动弹不得?」
  他们两人说话的声音语气都仿佛是朋友相见一般温和柔软,带着笑意,似乎春天已经来了一般,可说话的内容却是说不出的针锋相对,傅家宝想,他们不知道多大的深仇大恨。
  于是他伸出手去握住曾因的手以示支持,曾因转头看了他一眼,笑得很温柔,说话却是对外面说的:「那你何不进来看看?」
  谢久笑道:「那我就进来了,你可别逃了。」
  卧室的门仿佛被风吹开一般的轻轻滑开,傅家宝先是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仿佛是晨曦中开放的白色香花,带着一分水汽缓缓漾开,然后就是谢久的声音:「我真的进来了啊。」
  客气的仿佛怕吓着曾因似的。
  没有了门的阻隔,谢久的声音更悦耳更柔和,轻飘飘的带着清香缠绕过来,傅家宝觉得这小小斗室突然就弥漫了春色一般的缠绵绮丽。
  曾因细长的眼睛笑眯眯的弯着,露出雪白的小襦牙,看起来仿佛轻松随意,手却紧紧的抓住傅家宝,傅家宝察觉了,把他的手握的更紧,更提高了戒备。
  谢久步履轻捷,缓缓的走进门来,傅家宝觉得眼前一亮,整个房间都被照亮了一般,这人仿佛会发光一般的耀眼,穿一身轻飘飘的衣服,极其艳丽的红色,衬着他一张雪白的容颜,一双似笑非笑的弯弯的眼,眼睛一动便觉得眼波流转不尽,勾魂摄魄一般。
  傅家宝一眼看出来,这是一只得道千年的牡丹花妖,看样子早该位列仙班了,不知为何滞留下界,而且竟然身带重重杀气。
  曾因笑:「谢久你怎么不养好了再来,一张脸白的跟死人一样。」
  谢久不生气,微笑着说:「我哪里等得及,你不死我都睡不好,够杀你就行了,我知道你找了帮手,不过……」
  他说到这里才转过眼去看一边默不作声的傅家宝,一眼之下,整个人突然僵住了一般,原本就雪白的容颜仿佛被抽尽最后一点血气一般的煞白起来,连嘴唇都是煞白的,眼睛睁得很大,完全就是一副看到极为恐怖的东西的样子,渐渐全身颤抖,摇摇欲坠。
  傅家宝皱起眉头,想着:难道我被什么冤魂附体了吗,他都吓成这样。
  傅家宝对这人一点恶感也没有,也忘了这是曾因的死对头,看他这个样子不由得有了一分说不清的怜惜之情,张开嘴正要说话,谢久突然拔地而起,向曾因疾扑了过去,面孔扭曲变形,怒喝:「曾因!」
  曾因冷笑一声,一把甩开傅家宝的手,微微侧身避过谢久的正面,右手疾出,按在谢久肩上,谢久身形一震,从空中落了下来。
  傅家宝待在一边,看谢久仿佛一朵陨落的花一般掉来,下意识的伸手接住他。
  接在手里才觉得谢久非常的轻,平日里抱着清瘦的曾因已经觉得他轻的不像男人了,此刻抱着谢久更觉得轻的没有重量一般,仿佛落在他手心里的是一朵花。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接住谢久,或许是谢久陨落的姿态过于熟悉,似乎并非初见。
  「傅家宝!」
  曾因的声音突然变的尖而厉,极为愤怒,傅家宝抬头看他,曾因飘在半空,额前黑发飘起,他的容颜也似雪一般白,嘴唇却嫣红似血,衬着雪白容颜尤其艳丽。
  不,那是真的血,有一丝细细的血线划过嘴角,曾因手背狠狠一抹,和身扑了下来。
  傅家宝心中一片茫然,面对曾因满是杀机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放开手里的谢久,只得转了个身,硬生生用后背去接下曾因的杀机。
  强大压力压下来,傅家宝心中一震,心绪乱的完全无法明白,似乎一切都是下意识的,维护曾因的死敌,把自己夹在中间。
  曾因聚集起的强大妖力非比寻常,傅家宝觉得内脏都被压的缩成一团,血气上涌,似乎就要从五官中喷出来一般,他几乎没有提聚力量相抗,只是凭借那一点护体之气,自然完全无法和曾因抗衡。
  就在傅家宝五脏就要碎裂的那一瞬间,身后的强大力量突然撤开,傅家宝松的那口气还没呼出来,他怀里的谢久突然跃起,向他身后疾射过去。
  傅家宝被谢久之势带着转过来,就见三点星芒打在曾因身上,曾因无声无息往后倒下去。
  「阿因!」傅家宝眼睛都红了,跟着扑过去,力量迸发,一掌把谢久打飞,刚好能把倒下的曾因抱住。
  这一瞬电光火石,只听得到傅家宝的力量打在谢久身上「砰」的一声响,谢久失声惨叫:「小宝!」
  曾因是无声无息的,软软的倒了下去,眼睛看着傅家宝,眼中情绪让人心惊,渐渐萎顿,闭上了眼睛,却又挣了一下,似乎不愿意被傅家宝抱着。
  傅家宝紧紧搂着他,一片茫然,这一切不过转瞬,却觉得似乎一切都被改变了。
  「小宝……」谢久的声音很弱,嘴一张就见大量浓稠的鲜血流出来,连声音都含糊不清了,靠在墙角,雪白的容颜、鲜血以及艳丽的红衣,整个人仿佛厉鬼一般,傅家宝茫然的转头看向他。
  谢久似乎想要笑一下,却没有成功,只是继续含糊的说:「我没想到你在……」
  傅家宝听不懂,只是虽然不懂,他却没有想要弄明白的意思,或许是已经明白了什么,下意识的不敢求证似的,只是说:「你走吧。」
  谢久勉强坐起来,靠着墙,看着傅家宝手里昏迷的已经变回了狐狸的曾因,说:「我要杀了他。」
  傅家宝说:「我不会让你杀他的,你走吧。」
  谢久终于笑出来,鲜血让他的笑显得十分狰狞:「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既然你不杀他?」
  傅家宝没有回答,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看着谢久。
  谢久与他对视,眼中波澜万千,良久,很轻很轻的叹了一口气,身体渐渐的变的透明,终于消失无踪。
  傅家宝摸摸手里的小狐狸,把额头轻轻靠在他的身上。
  曾因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身体很僵硬,估计是昏睡了好几天了吧,试着要伸展一下,发现自己已经变回了人形,手却动不了,原来是被傅家宝紧紧抓住。
  曾因有点模糊的想:真奇怪,我明明受了伤,为什么会变回人形呢?
  他得不到答案,于是很干脆的放弃了。
  傅家宝坐在床边,头抵在床边,似乎是睡着了,手却紧紧握住曾因的手。
  曾因转头看了看天色,外面是黑的,应该是夜晚吧。然后再转头看看傅家宝,只能看到他的头顶,露出一个可爱的发旋。
  曾因微微一笑,就要伸手摸一摸,刚刚抬起手臂就仿佛针扎一样的疼,于是伴随这疼痛而来的就是那日的记忆,幕幕再现。
  曾因雪白的贝齿咬住下唇,用力要把被傅家宝握住的手抽回来,连疼也不管,非要抽回来,刚用力,就惊动了傅家宝,他抬起头来,揉揉眼睛,下意识的抓的更紧。
  「你放开我!」曾因瞪着他。
  傅家宝看了他两秒,清醒了:「你醒了?不要乱动。」
  曾因继续用力抽回手:「叫你放开我!」
  傅家宝还是紧握着:「阿因,你伤没好,不要乱动啊。」
  曾因见抽不回手来,也就放弃了,只是冷笑:「你记性还真好,知道我有伤,那你还有脸抓着我不放?」
  傅家宝看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大眼睛深深的凝视,曾因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与他对视,好一会儿,傅家宝泄了气,松开他的手,给他放到被子里去,掖好被角,说:「你先养伤,有话以后再说。」
  曾因说:「以后?哪来什么以后,我这就叫表哥来接我,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傅家宝抿抿嘴,一副忍耐的表情:「你表哥已经来过了,把药交给我了,叫你好好养伤。」
  曾因听了,一脚踢开被子就要爬起来:「难道我不会自己走吗?」
  其实他一动就疼的厉害,却又倔强,咬着牙忍着疼不管不顾的非要爬起来,傅家宝连忙按住他:「阿因,你做什么,不要闹了。」
  曾因伤后体弱,哪里挣的过傅家宝,早被他塞回被子里裹好了,低头一看,曾因紧紧咬着牙,这么一折腾,已经疼的眼睛里一闪一闪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却死死抿着嘴不肯让眼泪掉下来:「混蛋,放开我。」
  傅家宝又是心疼又是伤心,满心里混合起来不知是什么滋味,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到底还年轻,原本想要先忍着等曾因伤好后再说的想法经不起曾因这么一通闹,终于吼出来:「你到底要怎么样?」
  曾因被他这么一吼倒是吓了一跳,一下子安静下来,见傅家宝脸都涨红了,倒比他还激动的样子,不由的眨眨眼,然后见傅家宝吼了这么一声后没动静了,就又开始又踢又打的闹起来:「我不怎么样,你放开我让我走就行了。」
  傅家宝实在心疼:「你不要闹了,你就不疼吗?」
  曾因恶狠狠的说:「疼也要走。」
  「你……」傅家宝压制着他不放:「你走哪去?你不是还要拿我来对付谢久吗?」
  「你管我……」这么下意识的回答了三个字后曾因才一怔,说:「你说什么?」
  傅家宝的大眼睛看起来十分纯良,说话却不是如此:「我又不是傻子,谢久为什么认识我?」
  曾因眨眨眼,说:「我怎么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
  曾因觉得这个时候的傅家宝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不由的在心里嘀咕:难道这小子扮猪吃老虎?
  只是曾因天生就对傅家宝有办法,想了一圈,说:「好吧,我知道,可你别想我告诉你。」
  傅家宝一噎,差点被口水梗死,哪有像这小狐狸这么耍赖的?而且还是这么严肃的话题,可是曾因摆出一副流氓脸来,撅起嘴看着傅家宝,一副「我就不告诉你你要怎么样的」的样子,傅家宝毫无办法。
  不过至少曾因不闹着走了,也不摆出一副受了天大的伤害的样子,傅家宝觉得目的还是达到了,于是说:「好,我不问了,你先养伤。」
  曾因哪有这么好打发:「伤好了你也不许问。」
  傅家宝又是一噎:「你!」
  曾因一副你不答应我还要闹的表情,傅家宝实在憋屈,要说明明该是曾因理亏,他偏偏能闹的这么理直气壮,那脸上没有丝毫理亏内疚的表情,完全是一张「我说了就算,反正你得听我话」的脸。
  傅家宝败下阵来,这狐狸天生是他克星,他又能怎么样?或许这后面的真相会十分触目惊心,傅家宝却已经无法顾及了,于是傅家宝说:「好,我不问,你乖乖养伤。」
  曾因哼了一声,有几分得意:「走开啦,别压着我,疼死了。」
  傅家宝连忙下来,说:「现在知道疼了,早叫你别闹的。」
  曾因先前是鼓着一股子劲和他闹,这会劲没了,更觉得疼的厉害,眼泪汪汪的看着傅家宝:「小宝,我好疼。」
  傅家宝十分心疼:「那怎么办?你表哥没有留止疼药给你。」
  曾因哼哼唧唧的叫唤,傅家宝拿他没办法,只得笨拙的哄,幸好曾因本来虚弱,又闹了一阵子,过一会就渐渐睡着了。
  第七章
  傅家宝听他呼吸慢慢的轻浅规律了起来,额发散开,小耳朵乖乖的搭在头顶,睡的仿佛孩子一样,只是因为伤痛有点微微的皱眉,便轻轻的揉揉他的眉心,曾因的表情就舒展开来,似乎还有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傅家宝凝视良久,才起身出去。
  客厅的沙发上卧着一只狼,又高又大,一身深蓝色的毛几乎要发出光来,硕大的狼头懒洋洋的搁在交叉的前肢上,听到动静就转过眼睛来盯着傅家宝。
  傅家宝突然觉得这几个月来他这小小公寓简直就是个动物园了,一只狐狸出入就不说了,还常常会有狼突然出现在他的客厅里,一双眼睛发绿光一般的盯着他。
  傅家宝说:「段大哥,阿因睡着了。」
  段崎说:「我知道,我来了有一会儿了,听你们在说话我就没进去。」
  说话?那是在说话吗?明明就是阿因在胡闹,自己无条件投降而已。
  傅家宝腹诽,只是不能说出来。
  段崎说:「虽然我知道羊羊任性起来很麻烦,不过你也太纵着他了。」
  傅家宝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其实我也有点怕听他说出来,我觉得会很可怕,谢久……我认识他……」
  段崎一下子把头抬起来,连耳朵也竖了起来:「什么?」
  傅家宝说:「我的意思是他给我很熟悉的感觉,虽然我明明没有见过他,但却好像我们认识了很久似的。」
  还有一点他没有说出来,既然曾因肯定是知道的,那么有些事情似乎就显得格外有深意。
  不过这一点,傅家宝连想都不愿意去想。
  段崎把头搁回爪子上,说:「别看羊羊又娇气又任性,其实他特别有主意,一旦拿定主意,谁也拿他没办法,他和谢久的恩怨几百年了,就是对姨妈他也从来没有说过,我私下问过两次,也给他含混过去了。你也知道,他一撒娇,也就没人舍得逼他了。」
  傅家宝果然深有体会,连连点头。
  段崎说着就叹气:「不过他这脾气,也实在叫人放心不下,什么时候都死扛,又不是没人可以帮他,咱们家兄弟好几个呢,偏偏他就是不肯说。」
  傅家宝不知哪根筋搭错,不合时宜的问:「你们其他的兄弟又是什么?」
  段崎狠狠瞪他一眼,跳下沙发:「我们是拿他没办法了,估计你也指望不上,你比咱们家兄弟还纵着他。」
  傅家宝摸摸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段崎从空间洞里抓出两个瓶子给傅家宝:「呐,止疼药,羊羊一向怕疼,另外那天给你的药要哄着他按时吃。」
  他一边说傅家宝一边频频点头,态度非常好。
  段崎说:「羊羊就交给你了,你会帮着他吗?」
  段崎的态度很慎重,跟平时那种有点无所谓的态度大相径庭。
  傅家宝不敢怠慢,也很慎重的说:「我会保护阿因的。」
  段崎的绿眼睛看的他有点发毛,这只大狼一旦严肃起来还真有威慑力,就是那种随时可能扑过来咬断你脖子的那种威慑力。
  不过段崎并没有扑过来,他只是点了点头,窜回他的空间门去了。
  傅家宝看着半空中的空间门渐渐合拢,仿佛水波一样的动了动,很快恢复平静,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不过傅家宝心中却并非如此,他对段崎说的话半真半假,他的确有点怕知道真相,但却又觉得非得知道真相不可。
  为什么阿因明明有兄弟却要到他这里来养伤?为什么在谢久来的前一天阿因那么神思恍惚却在晚上突然与他……
  傅家宝觉得他这样想实在太过分,可是却又忍不住要这样想,他拒绝去猜测原因,但心中的不安却难以掩饰。
  傅家宝开着电视坐在沙发上漫不经心的看,只是遥控器按来按去,始终不知道演了些什么,脑中只是那天那惊心动魄的几分钟,这些天着急曾因的伤完全忘在了脑后,此刻曾因总算醒了,终于忍不住想起来。
  那一日的确非常出乎意料,现在想起来,曾因自然是胸有成竹知道谢久见到自己会失态,于是趁机偷袭打伤了谢久,但他显然没有料到自己会那样子护着谢久,看到自己的那些动作想必格外愤怒,那一刻几乎是动了杀机吧?自己分明感到了浓厚的杀意,只是将要杀了他们的时候他却放弃了。
  傅家宝看着眼前五彩缤纷的萤幕,这时才有点害怕起来,只是在那个时候,为什么竟然就没有想过放弃谢久呢?
  或许是心中坚信,曾因不会杀他的?
  应该是这样,而谢久似乎比他更明白曾因最终不会下手杀了自己,于是早已聚集了力量,在曾因硬生生撤回那重重下压的力量,而防御最薄弱时,回身一击,重伤了曾因。不过他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回身一掌,没有丝毫防备。
  他为什么会没有防备呢?谢久为什么丝毫不防备他?看他对付曾因,明明就是心狠手辣又十分懂得揣摩心思掌握机会的人,怎么会完全不防备?
  傅家宝十分疑惑。
  这两人明明都如此心思透彻如此精于计算,最后却双双因为他而重伤,倒是他毫发无损。未免让傅家宝有点哭笑不得,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不知时间流逝,猛一抬头,看到天色竟然已经黑了,于是收拾了那些怎么也琢磨不出头绪的想头,改为想着是不是去煮点粥叫曾因起来吃。
  他只是想,不管到底有什么背景或者内幕,如果事情能就此结束,他宁愿自己一无所知。一边想着一边站起来往厨房走。
  刚走了两步就敏感的听到卧室里悉悉索索的声音,傅家宝连忙往卧室跑,曾因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在床上折腾,看起来似乎做噩梦似的,然后他听到曾因含糊的带着哭腔的叫他:「小宝……小宝……」
  傅家宝赶紧过去:「怎么了阿因?」
  把他搂进怀里才发现原来曾因其实没有醒,他头抵在傅家宝的胸前,还有一点不安的躁动,一抓到傅家宝就用力抓紧,怎么也不肯放,抓的傅家宝都觉得疼。
  傅家宝搂着他温柔的摸他的背,想要安抚他,轻轻的叫他:「阿因阿因,醒醒,我在这里。」
  曾因整个额头都是汗,眼睛含糊的睁开一点点,半醒的样子,还是下意识的紧紧抓着傅家宝,睁开一点缝的眼睛格外湿润,满是水光。
  傅家宝想要扭过身去抽面纸给他擦汗,却被他紧紧抓着动不了,而且刚刚动一下就被他抓的更紧,还含混的说:「小宝,不要丢下我。」
  这样小动物般的曾因实在可怜又可爱,傅家宝只来得及想「靠,他还有伤呢!」努力压下不该有的那些冲动,忙不迭的安慰他:「我没有,阿因,我在这里。」
  一边只得用袖子给他擦汗。
  曾因乖乖的仰着头,眼里还是迷糊的,偏又漾着水光,似乎稍微一动泪水就会滚落下来一般,让傅家宝都格外小心翼翼。
  这个时候的曾因显然不是平日里那个曾因,他迷糊的看了傅家宝一会,委屈的扁扁嘴:「你又帮着谢久欺负我。」
  「我没有,阿因,我怎么会帮别人。」傅家宝嘴里撇清,心中却觉得那个又字似乎来的很奇怪。
  「可是他又不是别人,你总是把他看的比我还要紧。」
  傅家宝心中一震,曾因还没醒觉,似乎整个人还在那噩梦中没回神,自顾自的说:「谢久,混蛋,他就是知道我舍不得打你,躲在你后面,你还护着他。」
  似乎越想越气,一口咬在傅家宝肩上。
  傅家宝闷哼一声:「阿因,轻点。」却并没有挣扎。
  曾因松开牙齿,抬起头来:「咬死你。」然后把头轻轻搁在傅家宝肩上,说:「小宝。」这时他已经完全清醒了,声音很清楚。
  「嗯?」
  「现在你还喜欢我吗?」
  「嗯。」
  「你多说两个字会死啊。」
  「喜欢。」
  「我也喜欢你,小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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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因显然不满意他的回答,又咬他一口,然后说:「其实我不想说的,不过我怕万一真的被谢久杀了,就来不及说了。」
  傅家宝搂他的手紧了紧:「不会的,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杀了你。」
  曾因低低的笑了:「你总是这么说。」
  傅家宝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只是遵守自己答应过的什么都不问的承诺,于是沉默。
  曾因也不说话了,只是伏在他肩上,安静的呼吸,一声声拂过他的耳边,傅家宝舍不得放开他。
  过了好一会儿,曾因轻轻推推他:「我饿了。」
  傅家宝把他放回床上去,说:「我给你煮点粥好不好。」曾因似乎还不想放开他,拉着他的衣角舍不得的样子。
  傅家宝心化成一滩水。
  生活在一种心照不宣的缄默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曾因恢复的很快,一日好过一日,傅家宝贴身伺候,无微不至,挑好的内丹给曾因用,看他越来越活泼,便觉得满足。
  只是偶尔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小狐狸甜甜的睡着,打着香喷喷的小呼噜,傅家宝会偶尔想到谢久,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自己那一掌是急火攻心的状况下打出去的,有多可怕自己很清楚,不知道有没有人照顾他。
  不过谢久不出现,傅家宝便像鸵鸟一般的埋着头,绝口不提谢久,他不提,曾因自然更乐的不提,而且自从这次伤后,更加喜欢撒娇耍赖,看傅家宝的为难状或者绝望状,就乐不可支,仿佛春天突然来临了般。
  这一日,给曾因洗了澡,陪他在床上玩了一会,看着小狐狸玩一会就犯困,早早的睡了,傅家宝便轻轻走出去打算自己也洗澡睡了,刚走进浴室,就听到有个声音在叫他:「小宝,小宝。」
  那声音轻而飘浮,仿佛离得很远又仿佛近在耳边,傅家宝皱一皱眉,没动。
  那声音顿了一下,又叫他:「小宝,出来出来。」
  傅家宝迟疑了一下,打开浴室门走出去。
  他的客厅的桌子上放着一个果篮,里面堆着当季的大红苹果,又圆又大,红艳艳圆滚滚,只是此刻竟然有个小小的宝宝坐在一个苹果上望着他笑。
  这个宝宝大概只有两个苹果叠起来那么高,光溜溜的只穿了个红肚兜,扎着个冲天辫,小手小脚胖的一节一节,虽然小的诡异,却是十分的玉雪可爱。
  他坐在一颗大苹果上,小胖脚摇摇晃晃的,看到傅家宝果然出来了,伸出手冲着他甜甜的笑:「小宝,抱。」
  对这样一个宝宝谁也没办法拒绝,傅家宝果然伸出手去抱他,刚把他放进手心,突然灵光一闪,脱口而出:「小白?」
  小宝宝在他手心里蹦起来:「小宝,你想起我了?」
  傅家宝摇摇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宝宝和谢久一样让他感到熟悉,而『小白』这个名字完全是脱口而出,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小白宝宝歪着头看他,黑亮的眼睛滚圆,然后盘腿坐在傅家宝手心里:「小宝,你还是想不起吧?其实小白这个名字还是你给我取的呢。」
  原来他们这么熟吗?
  小白宝宝看傅家宝挠挠头发,睁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便安慰他:「你想不起来也是应该的,谢久叫我来接你去见他,他现在还不能动,你去了就能想起来了。」
  终于到这一刻了,傅家宝其实是早拿定了主意的,只是此刻有点犹豫的转头看看卧室,丢曾因一个人他有点不放心。
  小白宝宝拍拍他的掌心,说:「没关系的,他不会有事,你加一层结界吧,其实曾因最会做人了,除了谢久,他还真没什么仇人。」
  傅家宝又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走这一趟,于是果然在卧室周围加持了一道结界,便抱着小宝宝出门去。
  随着他的指点走了几步,竟就走入了一道黑的异常的道路,可几步远又似乎有微光引路,傅家宝深知自己周围没有这种路,这应该不是正常的道路,不过心中并无惧怕,这个宝宝对他来说,感觉陌生又亲近,非常善意,老朋友一般。
  小白宝宝问他:「你真的除了名字,一点都想不起我了吗?连我是什么都不知道?」
  傅家宝说:「是不记得,但看得出你的真身是人参娃娃。胆子真大,一个人乱跑,会被人吃掉的。」
  小白宝宝笑嘻嘻的仰头看他:「没有乱跑啊,直接到你家的。你给我取名字的那个时候我才刚刚一百年,你就叫我小白,我觉得真是好唬烂,可是谢久却说不错,结果我就一直是这个名字了。」
  「哦。」
  「谢久他最溺爱你了,哼!」
  傅家宝下意识的避开关于谢久的话题,只是问:「那你现在多大了?」
  「五百岁了哦,你不会叫我小五吧?」
  「小白很好啊,怎么你五百岁了还这么小一个。」
  「啊,我们家遗传的,我爹就这么小个,我算长大不少了啊,那个时候我才这么大。」
  小白宝宝小手比了个圈,看起来差不多桔子一样大。
  傅家宝笑笑,小白说话动作虽然很可爱,可他心中到底对真相忧心忡忡,不太提得起兴致。
  小白宝宝说:「曾因也喜欢我的,你偶尔偷偷带我去见他,曾因总是给我吃好东西,有一种红色果子,特别好吃,要他们狐狸才有。」
  「你也认识曾因?」
  「是啊,曾因挺好的,不过也是因为你带我去的他才那么好吧,但的确对我不错。」
  「哦。」傅家宝不知说什么。
  小白宝宝仿佛也陷入回忆了,垂着脑袋,大人样的叹口气,就一声不吭了。
  傅家宝伸出一根指头,小心翼翼的摸摸他的头。
  小白宝宝抬起头来笑,小手握住傅家宝的手指头。
  又走了一会,前面的微光突然亮了起来,越来越亮,范围也越来越大,简直要睁不开眼睛了,傅家宝眯着眼皱着眉,停了下来。
  小白宝宝说:「走进去啊,到了。」
  傅家宝仿佛福至心灵一般,突然说:「我不会离开阿因的。」
  小白宝宝瞪大眼睛:「嗄?」
  然后傅家宝走了进去。
  第八章
  这是真的春暖花开了,踩在脚下的是毛茸茸绿油油的草地,碧绿间间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仿佛是雨后,空气中有种湿润的味道,夹杂着春天的清新气息,轻轻的缠绕过来。
  周围大树参天,枝叶茂密,漏下点点阳光的金色,落在草地上,简直如一幅画。
  谢久穿着淡色的衣袍,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容颜是大病后的毫无血色,越发显得如玉雕一般的晶莹,眼睛微微一弯,对傅家宝笑道:「这里熟悉吗?」
  傅家宝弯腰把在他手心里直蹦的小白宝宝放到地上,看他下了地就突突突的跑过去谢久的身边,抓着他的衣带往上爬,爬到谢久身上,谢久温柔的把他抱进怀里。
  傅家宝摇摇头:「只熟悉你。」
  谢久并不太失望,只是叹了口气:「不该希望太多,你能记得我就很好了。」
  傅家宝说:「不能说是记得,只是觉得熟悉。」
  「那么曾因呢?」
  「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他是陌生人。」
  谢久眼神清澈,轻轻的说:「这是有原因的,小宝。」
  傅家宝突然觉得很难过,他那么那么的喜欢着曾因,可是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却是陌生人,他们明明曾经纠葛,为什么会成了陌生人?
  他熟悉谢久,甚至熟悉小白,可是曾因却是陌生人。
  谢久注意到他的神情,安静的望着他,等着他。
  过了好一会,傅家宝才说:「你打算都告诉我吗?」
  谢久点头:「那你愿意听吗?」
  傅家宝说:「我有点怕,我很喜欢曾因。」
  谢久看起来想摸摸他的头,手微微一动却又缩了回去,眼中微微泄露一丝又是怜爱又是痛苦的神情:「那么你再想一想,我会等着你的。」
  傅家宝垂着头,就这么静立,却充满痛苦,他不应该怀疑阿因,可是他不能不让谢久说,否则今后将是无休止的猜忌与怀疑,终有一天会崩溃。
  小白宝宝安静的坐在谢久的怀中,握着谢久的一个指头。
  他发现谢久在微微的颤抖,这件往事对他们来说实在太难过了,仅仅只是回忆一次就如万箭穿心。
  而小宝……小白宝宝真替他难过。
  后来傅家宝说:「谢久,你还是说吧。」
  谢久叹口气:「小宝,其实我一直在后悔……」
  花香无声无息的蒸腾开来,林间只有谢久的声音在轻轻的叙述,他的声音冷静而悦耳,温柔的如同春风……
  傅家宝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家里,他在客厅呆立许久,终于轻轻推开卧室门,曾因还是乖乖的睡着,很熟很香甜,面容舒展,嘴角上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傅家宝轻轻爬上床去,从后面拥住曾因,头碰着头,渐渐沉沉睡去。
  傅家宝这一觉睡的极熟,仿佛是搁下了心事般——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到后来开始做梦,梦里是凌乱的模糊的前世今生,毫无章法,却十分真实。
  梦里的谢久不是那么温柔,他狠狠的板着脸,原本水墨画般的眉眼直如冰凌一般的刺人,小白抓着谢久的衣带,担心的看过来。
  梦里的曾因对他笑着,嘴角如噙着一朵花般的柔和,淡色的衣服轻轻拂动,秀丽的仿佛要融入山水中去一般。
  他的梦里看到黄泉的彼岸花,看到飘浮的鬼灯笼,看到黄泉的另一头,曾因和谢久斗的两败俱伤。
  他的灵魂在梦里挣扎,看到曾因闯进阴间来找他,看到他双手被荆棘刺破,满是鲜血……
  ……原来,曾因来找过他……
  傅家宝蓦然惊醒,心口疼的仿佛极度缺氧,不由大口大口的呼吸。
  这梦太长太凌乱,傅家宝一时回不过神来。
  梦里的感觉真实的惊人,仿佛不只是一个梦,而是自己其实借由了这个梦回到了那个时候一般,原来他的确说过:「有我在,我不会让他杀了你。」
  原来自己的确做到了。
  傅家宝觉得眩晕,一些断断续续的片段不停的闪现出来,简直头疼欲裂。
  他睁着眼凝视着天花板,一动也不想动。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塔塔塔的声音欢快的跑进来,小狐狸一下子跳到床上再跳到身上,然后就蹲坐在傅家宝的胸口,黑亮的小眼睛滴溜溜转。
  曾因抱怨:「小宝你今天怎么这么能睡,快十点了。」
  ……曾因原来一直没有变,与当初一模一样……
  傅家宝笑了,捉过他的尾巴在手里摸,曾因夺过去抱在怀里:「老是摸我尾巴做什么,痒。」
  傅家宝伸个懒腰,说:「好小气,摸一下尾巴都不肯,你身上我哪里没摸过?」
  曾因瞪大了眼睛,被白毛遮着都看得出脸上在泛红,从傅家宝身上跳下来:「你……你胡说什么。」
  傅家宝伸手去摸他,被他躲开了:「阿因,那天是你勾引我的,怎么现在才来不好意思?」
  曾因仿佛被烫到一般的跳起来:「我……我还不是……」
  都快要结巴了。
  傅家宝不肯放过他,追问:「是什么?」
  曾因哪里肯说,气恼的伸爪子去挠他,被傅家宝一把抓住,安抚一般的抚摸着他的爪子,用力把他拖到怀里。
  小狐狸哼唧两声,又乖乖的,懒得动了。
  傅家宝轻轻的揉着他小小的爪子,语气很平淡:「那天,你是知道谢久很快会来吧,所以你才和我做?」
  小狐狸怔住了,一动不动。
  傅家宝铁石心肠的说:「你是觉得只要我和你上了床,就会帮你杀了谢久吗?」
  曾因身上的毛一根根竖了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只是哆嗦,傅家宝正要继续说,曾因嗷呜一声窜起来,爪子狠狠的在傅家宝脸上抓过去,傅家宝还没来得及惨叫,曾因脚一蹬,就从窗户里窜了出去,瞬间无影无踪了。
  傅家宝摸摸脸,指尖是温热的血,不由嘀咕了一声:「还是这么狠……」
  然后赶紧的穿上衣服鞋子,跟着跑出去。
  曾因早跑的没影了,傅家宝也不着急,不疾不徐的穿行在空间隧道里,很快就到了。
  谢久已经收了法术,再不是昨日那样春光灿烂的样子,因为是冬天,到处都光秃秃灰蒙蒙的,只有东边的一片腊梅开的正好,幽香袭人。
  傅家宝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谢久,连小白都没看见,不免有点泄气,琢磨是不是该先找个地方躲起来,这么想的时候就自言自语的说:「这里怎么都没地方可躲?」
  话音刚落就听到右边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小宝,我这里可以躲。」
  傅家宝吓一跳,刚刚明明没人,他连忙转过头去看,右边是棵大树,有差不多两人合抱那么大一棵,虽然是冬天,这树却是枝繁叶茂,绿油油一片,好不诡异。
  傅家宝一转头,那树就哗哗哗的无风自动,很是招摇,傅家宝疑惑的歪头打量了一阵子,突然笑起来:「老宋?」
  大树像人一般呼出一口气,说:「小宝,你总算记得了。」
  傅家宝过去拍拍他的树干:「老宋怎么还没成仙呢?又被天雷劈了?」
  大树的枝条轻轻拍拍傅家宝的肩:「连毒舌都没忘记,那敢情好,怎么偏偏就忘了你家曾因?当年寻死觅活非曾因不可,我看你忘了他一二十年也活的挺好啊。」
  傅家宝跳起来去揪他的枝条:「喂喂,老宋。我毒舌还是你毒舌?我可没有活的挺好,这二十年我就差天天以泪洗面了。」
  大树笑的枝叶乱颤,落了一地。
  傅家宝跟着笑,跳上大树,找了根粗壮的枝桠坐下来,满意的发现果然躲得很好。
  他问老宋:「谢久和小白呢?」
  「谢久疗伤,小白跟着去了,你知道的,小白一时半刻见不到谢久也要找。」
  「唉。」傅家宝叹口气。
  老宋深觉纳罕,从来没见过傅家宝也有叹气的时候:「你怎么不对劲?」
  傅家宝闷头闷脑的说:「我只是觉得小白真好,能陪在谢久身边这么多年,阿因一直是一个人。」
  老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卷起枝条拍拍他。
  傅家宝说:「刚才我又惹恼了他,我这个笨蛋,明明知道他是那脾气,吃软不吃硬,还老是想激他说出来,唉,我其实应该苦苦哀求的。」
  老宋偷偷的笑。
  傅家宝唉声叹气,一会儿又想到曾因天上地下的找了自己几百年,独自一人,那种孤苦难过,格外心疼。
  就如此刻,他只是等了短短的一个小时,已经觉得难熬了,因为虽然下了决心,到底不敢说绝对掌控局势,是以格外难熬。
  何况曾因这么多年天上地下漫漫寻找,看不到前路甚至看不到希望,比他更难熬十倍。
  傅家宝完全没心情和老宋闲聊,只是安静的等待。
  终于等到谢久带着小白回来,等到一声如利剑破空之声响起,那是曾因的力量,尖锐迅速,如一支箭。
  他并没有攻击谢久,只是突破空间,落了下来。
  他虽然盛怒,姿势却仍是优雅,如天外飞仙。
  谢久毫不意外,静静转过身来看着他。
  曾因说:「谢久,你对小宝说了什么?」
  谢久挑挑眉,他虽然不是狐狸精,做起这样动作来倒比跟前正宗的狐狸精更撩人:「我只是把以前的事情告诉他。」
  曾因冷笑:「你果然还是那么无耻,不知道添了多少花样出来,也就那个傻小子能被你骗。」
  谢久那样伶俐剔透,自然听出了一个大概,不由微微一笑:「哦?小宝怎么了?他知道你的真面目了不要你了?」
  曾因哼了一声:「他敢?别说我就是杀他一次,就是杀十次,我勾勾手指,他也得乖乖过来。」
  傅家宝听得又叹口气。
  老宋偷笑:「真是数百年如一日。」
  谢久倒是不生气:「那你还来找什么碴,还不对他勾手指去。我伤还没好完,懒得动手。」
  曾因说:「小宝的事你少管,这一世他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久懒洋洋的说:「我什么也没做啊。」
  曾因看起来双目冒火一般:「你三更半夜让小白来叫小宝,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反正他做了什么都是你挑唆的,我只找你算账。」
  老宋喝彩:「好护短!曾因果然是曾因,半点没变。」
  傅家宝尴尬的摸摸头。
  谢久倒是一点不怕:「行啊,算账就算账,我什么时候怕过啊。」
  说着就要站起来开打。
  曾因在傅家宝那里受了气,满心要在谢久这里找回来,他那脾气,豁出命去也得讨回来,傅家宝实在是怕了,看他们说着说着就要开打,哪里还坐得住,赶紧跳下来:「阿因阿因,你别动手啊,你伤还没好。」
  曾因看傅家宝出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眼睛一横,一脚就踢过来:「滚开。」
  傅家宝哎哟一声,抱着脚跳。
  谢久一看打不起来了,懒洋洋又坐下去,顺手把旁边石头上咬着手指头看的人参娃娃抱回手里。
  人参娃娃睁着大眼睛看了半天,突然说:「曾因,你是怎么找到小宝的?我跟谢久想尽办法都找不到。」
  曾因看着这个粉团子般的娃娃,有点怀疑他是不是跟着谢久太久了,也学的狡诈起来,不过对这样可爱的娃娃,他也摆不出脸色来,只是扭过头去不理他。
  娃娃伤心了,眼泪汪汪的望着小宝,小声说:「小宝,曾因都不理我了。」
  傅家宝想:我都自身难保,还怎么帮你?
  只是他一贯疼爱小白,不由的拉拉曾因的衣服,被曾因一把打掉:「滚开,等我收拾了谢久再跟你算账。」
  傅家宝连忙解释:「阿因,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
  曾因横眉竖眼,抢着说:「只是什么?只是听了谢久的话终于明白了?知道我是坏人了?那你还……」
  他突然就说不下去了,怔在那里,看着傅家宝发呆,他眼中神色变幻万千,不知想起了什么,或许数百年的光阴也就这样过去了,傅家宝静静的看着他,曾因的眼神慢慢混乱又渐渐清明,过了许久归于平静,他慢慢说:「算了,其实也真没什么意思。」
  说完,竟然掉头就要走。
  傅家宝连忙飞扑过去抱住他:「阿因,不要生气。」
  曾因挣扎了一下,挣不动,也就不挣扎了,只是想了想说:「其实我是不该生气,该生气的是你才对。」
  傅家宝疑惑的偏偏头。
  曾因温柔的拍拍他的肩:「小宝,放开我,何必让我在谢久面前出丑。」
  傅家宝大惊,连忙转头对谢久央求,谢久撇撇嘴,抱着小白进屋去了。
  傅家宝紧紧抱着曾因,曾因脸埋在他肩上,轻风拂过,静的一丝声音也没有,只有几不可闻的呜咽,仿佛树叶被风吹动的声音。
  过了良久曾因方才肯抬起头来,眼底仍留一丝湿润,却见傅家宝的脸上已经被风吹干的泪痕:「小宝?」
  傅家宝说:「阿因,我不是想要你不高兴,真的,我只是不能把这个憋一辈子,刚才你说要走,我这里好痛。」
  他指着心脏左边的位置,曾因把手放上去,低声说:「这里就是当年被我的天雷打到的地方。」
  傅家宝说:「怪不得你一难过它就会痛。」
  于是曾因笑了:「谢久告诉你了吗?」
  傅家宝摇摇头:「他只是说我是因为你死的。」
  「不生气吗?」
  傅家宝诚实的说:「不觉得,可能是因为我忘记了的缘故,我听起来仿佛是听别人的故事,都没什么感觉。」
  「可是其实你是生气的,你看,你现在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你却『认识』谢久,小白,我却完全是一个陌生人,你已经不想要记得我了。我竟然还以为我们和以前会是一样的。」
  傅家宝无言。
  曾因虽然仍是在笑,却让人觉得哀伤至极:「我也是刚才才明白的,小宝,你甚至连老宋都记得,你只是不想要记得我。谢久说什么都无关紧要,我是好是坏也不要紧,甚至连我是不是杀了你也无关紧要,你不记得了,也完全不想要记得,以前和现在其实没有关系……我现在只是明白了,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不,阿因,不,前世根本不要紧,我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不管发生过什么,我现在是爱你的。」
  曾因轻笑:「可是,小宝,我爱的却是前世的小宝,他认得我,爱护我,他什么都记得。」
  傅家宝愣住,渐渐双手颤抖起来。
  曾因轻轻挣脱他的怀抱,一步一步后退,他说:「你已经不是他了,你什么都忘记了,你再也不记得我了,你不知道曾经发生过什么,你忘记了我爱你,你也忘记你爱我了。现在其实你只是一个陌生人了。」
  傅家宝说不出话来,只是一步一步追随着曾因的脚步。
  曾因声音仍是很轻,带有一种心如死灰般的平静,甚至不知是说给傅家宝听抑或自己:「我真是傻,我一直不肯相信你已经死了,已经被我杀死了,我到处找了,终于给我在地府找到了,好容易让你转世到了傅家,能一直守着你,这样我就以为我的小宝活过来了,我以为我找到你了,在谢久和我同归于尽前我终于找回了你,至少这一世还能有和你一起的机会……可是,原来已经不是你了,你根本不想记得我……我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了,只有谢久和你有关系,你们仍然亲密。而我,只是一个陌生人。」
  傅家宝急急的说:「可是,它还会痛。」
  「只有痛了。」曾因说:「我们剩下的就只有痛了。这甚至比陌生人还糟糕。」
  他说:「所以,放开我吧,傅家宝,是我错了,不该来找你。」
  傅家宝不肯:「不,我不能放开你,阿因。」
  曾因摇摇头,嘴角倔强的抿起:「傅家宝,你好好保重。」
  他甚至决绝的不肯再叫一声小宝,傅家宝又急又茫然,只看着曾因开出空间门,他不肯让曾因走,扑过去要抓住他,可是曾因身法极其轻灵,微微一动,傅家宝只感觉到他的衣角拂过手心。
  空间门瞬间闭合,一片平静,傅家宝呆立原地。
  过了许久,傅家宝转过身去,看到谢久抱着小白站在门口,谢久说:「这样也好,反正你也不记得他了。」
  「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小宝。」
  「我们曾经那么深爱,他为了我痛不欲生,为了我上天入地,费尽修为,我竟然忘了他,这就是我的错,不能怪他离开,他太失望了。」
  谢久说:「其实忘了他只有好处。」
  傅家宝闭一闭眼睛,平静的说:「不,我要去把他找回来,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第九章
  五年后——
  傅家宝是被闹醒的,睁开眼睛一看,小白正蹲在他胸口拼命拍他:「小宝,起来起来。」
  见傅家宝醒了才松口气:「小宝,你总算醒了。」
  傅家宝眼神还不清明,喃喃的说:「我又做那个梦了。」
  小白怪同情:「真辛苦。」
  傅家宝说:「开始只觉得心口痛,然后低头一看,心口开一个大洞,血不断流出来。」
  小白安慰的摸摸他。
  傅家宝坐起来,小白便爬到他肩上去:「小宝,谢久叫你去吃饭,今天你生日。」
  傅家宝这才想起来:「啊对,我都忘了。你等我一下。」
  他把小白搁在床上,去洗手间洗漱,换了衣服来抱小白,小白仰着头问他:「小宝,你还在找曾因吗?」
  「嗯。」
  「可是你还是没有想起他。」
  「但我总得找到他,我虽然忘了他,可他却来招惹我,而且你看,忘了有什么用,我那么容易就又喜欢他了。」
  小白咬着手指头:「可是你老也找不到他啊。」
  傅家宝笑一笑:「慢慢找吧,今天找不到明天继续找,今年找不到明年继续找,这辈子找不到下辈子继续找。」
  「可是你下辈子会不会又忘了呢?」
  「或许吧,谁知道。」
  虽然只有三个人,谢久也摆了一大桌子,从天香厨叫的大厨外烩,还格外有一个十二寸的榛子酱夹心巧克力蛋糕。
  那显然尤其对小白的胃口,吃的满脸都是,傅家宝愣愣的看着小白吃的肚皮圆滚滚的躺在谢久的手上,谢久另外一只手拿着毛巾仔细的给小白擦脸,看了半天,傅家宝突然说:「谢久,我要出去一阵。」
  谢久手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一边继续擦一边说:「这次去哪里?」
  「英国。」
  「哦?」谢久总算抬起头来:「去多久?」
  「不知道。」
  谢久说:「还是去找他?」
  「嗯,听说了个消息,过去碰碰运气。」
  谢久似乎想要劝他,却忍住了,只是说:「那你小心点,听说那边最近吸血鬼活动很频繁。」
  傅家宝伏在桌子说:「我为什么会不记得?谢久,你再说一遍当时的情形吧?」
  谢久温和的说:「是你自己不愿意记得的,你看,你到现在仍然坚持只肯叫我名字。」
  「可是,你们不同的。」
  「是,他伤害你比较深。」
  傅家宝泄气:「我不在乎。」
  「不,其实你在乎。」
  「是,所以他不原谅我,都是我的错。」
  谢久过去摸摸他的头:「是他的错,小宝,你明明已经忘了他,他却来找你,让你为了他寝食难安,然后却又这样丢下你,他一向这么任性,这些都是他的错。」
  「是我不该忘记他。」傅家宝固执的说。
  谢久叹口气,不再劝他,这样的对话并不是第一次了,结局都一样。
  傅家宝说:「谢久,答应我,等我找到他,你不要和他生气。」
  谢久答应,到了几百年后的今天,谢久实在不能不答应了。
  他们付出的代价都太惨重,非得答应不可。
  毫无疑问,傅家宝仍深爱曾因,虽然一次一次寻找,一次一次失望,也不肯放过一点希望。
  有时候谢久怀疑自己做错了,可是又找不到正确的方法,只得希望将错就错,希望随着时间流逝,傅家宝能自己转回来。
  谢久如往常傅家宝要出门前那样辗转反侧整夜不能入眠。
  第二日一早起来送傅家宝去机场,傅家宝情绪并不高昂,或许自己也明白希望不大,只是不跑这么一趟又不甘心。
  飞机上闷得很,傅家宝不想吃东西,只是睡,直睡到飞机落地。
  订好的酒店已经派了人来接,到了酒店丢下行李,终于觉得有点饿,几乎整天没进食了。可是又实在没有胃口,傅家宝便到酒店里的餐厅去,打算随便填一填肚子。
  并不是吃饭的时间,餐厅还很安静,只有靠窗的桌子有两个人,傅家宝不经意间一眼看过去,立刻定在当场:曾因!
  真的是他!傅家宝没想到刚下飞机就能见到他,简直反应不过来,耳朵里嗡嗡响,一只手下意识的扶住墙。
  好容易镇静下来,他才发现,并不是曾因一个人,他对着一个漂亮的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皮肤雪白,发如乌木,一双大眼睛格外甜美。她那么倾慕的看着曾因,说着话,还不由的伸手帮曾因掠了一下落下的一缕头发。曾因微妙的偏了一下头。
  傅家宝一时僵住,站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他只知道,他讨厌看到曾因和一个女孩子这么亲密。
  没想到曾因突然回头,一眼看到窗外的他,正对上傅家宝凝视他的大眼睛。
  曾因怔了一下,突然便笑起来,舒展喜悦的笑,对他招了招手。
  傅家宝下意识往后看了一下,曾因笑的更开心,招手示意他进去,傅家宝内心忐忑,硬着头皮走进去。
  太没有心理准备了,虽然他到英国就是来找他的,但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他,或者说这样轻易的见到他。
  曾因的气色很好,比几年前还胖了一点,下颌间有了一点圆润的影子,但整个人还是清瘦的,傅家宝骤然见到他,不免有点紧张。生怕场面难看。
  可是曾因看到他很高兴,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扑过来拥抱傅家宝:「呵,小宝,好久不见。」傅家宝惊愕,任他便是做梦,也梦不到曾因会如此热情。
  其实梦里的曾因格外冷淡,总是冷冷的说:「我要的是以前的小宝,不是你。」
  傅家宝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但并不妨碍他本能的搂住曾因的腰。
  曾因回过头对坐在那里的女人说:「琪琪,今天不能陪你吃饭了,我兄弟几年没见,我得带他到处走走。」
  傅家宝虽然看起来眼大人傻,但其实立刻就明白了情势,所以跟着曾因笑起来,一把把曾因搂的更紧,说:「我正愁英国一点也不熟,还好碰到你,你可不能不管我。」
  曾因何等伶俐,立刻听出弦外之音,瞪他一眼,对着那女人的时候却丝毫露不出来,拖着傅家宝就走。
  走出去曾因赶紧解释:「这是我妈好友的女儿,今年见到我就非要嫁给我,说我们生个儿子肯定特别漂亮,我是狐狸,她是蛇,生个屁。」
  傅家宝笑出来,微微歪着头,露出一种又纵容又好笑的神情:「真狼狈。」
  曾因突然怔住了。
  傅家宝问他:「怎么了?」
  曾因才仿佛从怔忡中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
  他拉起傅家宝的手:「我们先去吃饭,这几天我几乎没胃溃疡。」
  傅家宝被他握住手的时候有一点微妙的古怪感,但并没有说什么,让曾因把他拖走了。
  曾因带他去了城郊一个小镇上吃饭,一家很小很小的馆子,才三张桌子,像几乎所有英格兰的小餐馆一样铺着红格子的桌布,中间一个小小的玻璃瓶子,插着一枝花。
  有一线阳光从窗外照进来,看起来像张明信片一样美。
  餐馆老板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看到他们走进来,很热情的招呼:「阿因,带朋友来吃饭?」原来是熟人。
  傅家宝发现他眼睛很快的溜过曾因握住他的手,但老板神情却是没动,还是笑嘻嘻的:「今天吃什么?」
  曾因笑的如沐春风:「老样子,什么新鲜上什么。」
  「朋友呢?」
  「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还用问他?」
  「也是,不可能比你还挑食。」
  曾因一点不觉得被冒犯,袖着手笑。
  老板对傅家宝说:「真的,全英国只有我一个人能伺候得了他,没有我他早饿死了。」
  曾因给他一个白眼:「谢谢你,快去做菜。」
  拖着傅家宝坐下来。
  傅家宝说:「阿因……」
  刚说了两个字,曾因把食指伸到他唇上,比了个闭嘴的手势:「什么也不准说,除非我开头。」
  非常霸王的条款,但傅家宝无条件接受:「好。」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了解曾因,但他清楚只有这样才能获准接近他。说实话,傅家宝想过无数次可怕的见面,现在的状况其实已经喜出望外。
  看傅家宝这么温顺,曾因大为满意,笑嘻嘻的盯着傅家宝看。
  傅家宝不敢说话。曾因也不说话,只是看,只是笑。
  傅家宝觉得背上都是冷汗,动也不敢动,胖老板总算端着大托盘送上他们的菜,谢天谢地,傅家宝觉得仿佛救了他一命似的。
  那菜好吃的简直不像在英国,怪不得胖老板夸海口能伺候曾因的胃口,几味小菜做的非常可口,还有一大水晶盆的鸭子馄饨,又鲜又香。
  曾因说:「老陈,这馄饨是怎么回事?」
  「你有朋友来,也不能太小气,总得给人吃点好的。」
  曾因啼笑皆非:「好吧,谢谢你。」
  傅家宝也抬头笑着致谢,老陈拍拍傅家宝的肩:「多吃点,可怜瘦的这样。」
  曾因受不了,赶他走:「说的什么话,回你的厨房去,我突然想吃桂花糖藕。」
  老陈差点没跳起来:「什么?这个时候?糯米得泡十二个小时,我给你做一碗杏仁豆腐好了。」
  「也好。」总算把老陈打发走了。
  曾因解释:「老陈的父亲当初是从我姨妈家出来的,忠心耿耿,直到现在,还每年节日回来看看,送一车东西,以前最喜欢吃中秋他们家送来的月饼,端午的粽子也很不错,尤其豆沙红枣的格外好吃。我们兄弟到英国都在这里落脚。」
  傅家宝有很多话想要问他,这些年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而尤其想问的是,这么些年过去,他真能分清前世的小宝和现在的小宝?
  但现在曾因既然不愿意他问,那么他就不能问。
  傅家宝只得埋头苦吃,吃了许多,老陈的手艺没得说。
  他发现美食当前,曾因依然吃的不多,大部分时候托着腮笑吟吟的看着他,看得出心情是好的。
  他们走的时候,老陈追上来,塞过来一个食品盒,曾因接过来看一看,顺手交给小宝:「老陈,我不要吃炸的,油腻。」
  老陈白他一眼:「别自作多情,哪里是给你的,给这位小朋友,可怜被你欺负的这么瘦,多吃点。」
  傅家宝笑:「是是是。」
  是一盒香芋卷酥,炸的金黄,外面香脆里面紫色的香芋馅香甜细腻,曾因只吃了一个,他取笑傅家宝:「你还真是人见人爱,老陈一见你就打抱不平了。」
  一边指挥傅家宝开车,开到一处大房子前停下。
  曾因开了车门下去,傅家宝坐在驾驶坐不动,曾因没听到动静,转身看他:「怎么?等着我给你开车门?」
  傅家宝说:「我应该下车吗?」不是不委屈的。
  可惜曾因铁石心肠:「对。」
  傅家宝连僵持都不敢,乖乖下车来。
  房子旁边是湖泊,一片蓝色,曾因说:「这片湖的名字叫『往事』。」
  他带着傅家宝穿过草地,开门进去。房子很大,装修的很精致,门厅的条桌上摆着一盆兰花,略有微香。
  曾因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来对站在门口的傅家宝说:「你怎么搞的?木头人一样,傻站着做什么。」
  傅家宝说:「阿因,我不知道该做什么。」
  曾因惊讶:「那你到英国来做什么的?」
  「找你。」
  曾因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是吃惊于傅家宝来找他抑或是吃惊于他的直接。
  他低下头想一想,傅家宝尤其喜欢他低头的姿势,略婉转,十分动人。
  曾因总算把头抬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什么都可以。」
  「不,我现在不知道。」
  傅家宝说:「我知道怎么说。」
  「不行,你答应我的。」
  傅家宝泄气:「好。」
  他只得说:「我先回旅馆去。」
  「你开我的车去,退房,把行李取过来。」
  「啊?」
  「啊什么,快去。」
  傅家宝只得照办,不过的确也高兴。
  傅家宝提着行李回来,曾因正坐在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热茶,开了音乐在听。听到傅家宝的脚步,头也不抬的说:「楼上五间卧室,除了第一间你都可以用。」
  这房子的装修是维多利亚风格,十分豪华,傅家宝把行李丢进卧室,下楼来坐到曾因身边,曾因递给他一杯茶,说:「你这些年好吗?」
  「不太好。」傅家宝实话实说。
  曾因沉吟了一下,说:「小宝,坦白说,我看到你很高兴,虽然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你已经不是我的小宝了,但的确很高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傅家宝说:「我不明白,既然以前已经过去了,那么到底还有什么关系?」
  曾因笑:「在我心里没有过去,你和以前不一样的时候,我会很困惑,会觉得别扭,我老忘不了以前。」
  「既然以前并不愉快,你为什么不肯往前看?」
  曾因讶异:「不愉快?谁说不愉快?那时候简直比神仙日子还好,那些神仙!嘿,差远了。」
  「那为什么会……?」傅家宝想起他这几年常常做的那个梦,他的胸口一个血淋淋的大洞,怎么会是愉快的。
  曾因说:「来,告诉我,谢久都说了我什么坏话。」
  「他什么也没说。」
  「怎么可能,他恨不得扒了我的皮吃了我的肉。」
  傅家宝笑起来:「或许是,但你不了解他,他总是说,要说什么就当面对质,在别人背后说算什么。」
  曾因悻悻:「真讨厌。」
  「不过,」傅家宝说:「就算你们恩怨比天还大,我仍不信你会利用我来对付谢久。」
  「哦?」曾因想不到他会突然说这个,不由说:「为什么。」
  傅家宝炯炯的目光直看进他心里:「对你来说,小宝总比谢久要紧。」
  曾因一时作不得声。
  虽然仍是固执的认为这个小宝已经不是他的小宝了,心中却似乎有暖流流过,不管如何,小宝对他总是好的。
  这么任性的扔下他就走,小宝却仍是爱护他。
  和以前其实是一样的。回想起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在任性,小宝节节退让,十分容忍他。
  曾因一时忍不住说出真心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时若是不走对不起小宝,走了其实又对不起你,可是小宝已经不在了,我怎么能对不起他?所以还是走了。」
  这话混乱无比,可是傅家宝却听明白了:「为什么非要把我分成两个人。」
  曾因坚持:「本来就是两个人。」
  傅家宝气结:「你简直是自讨苦吃。」
  曾因咬牙:「我乐意!」
  「那我呢?」傅家宝逼问他:「我为什么要陪着你苦恼。」
  曾因一点也不示弱:「那也是你乐意!」
  傅家宝一时都怔住了,然后突然笑起来:「是是是,是我乐意,随你爱来就来,爱走就走,屁都不敢放一个,几年来上天入地的满世界找你,好容易找到了也不过是这样子,是不是我现在死了,对以前的小宝就公平了?」
  对曾因那么能容忍都拂袖而去。
  不过也只是上楼。
  长途旅行那么疲倦,只是骤见曾因,一时精神振奋而已,此时回到卧室,不由觉得身心俱疲,只打算先洗个澡睡一觉再说。人疲倦的时候,忍耐力最差,而和曾因在一起,非得特别能忍才行。
  这样不欢而散,只怕还有硬仗要打,不先睡一觉哪有精力应战?不过也好笑,明明这么深爱他,倒想的这样。只是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深爱,当初伤心个一年半载也就算了,何必这么苦苦追寻。
  所以忍让又何妨,比见不到人好。
  傅家宝觉得总算平静下来了。
  洗完了只围着一块浴巾走出来,却见曾因坐在他的床上望着他,傅家宝始料不及,想穿上浴袍已经来不及,曾因已经看见:「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傅家宝胸前从肩略下一点到腰间一条狰狞的伤疤斜斜划过,十分可怕,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可见当初惨烈。
  他只得说:「有次和一只蝎子精动手,一不小心……」
  「真的?」
  傅家宝心虚。
  曾因说:「你别哄我,我早知道你出手谨慎,没有九分把握不会动,小伤或许有,这样的也会一不小心?」
  傅家宝见瞒不过,只得说:「一直找不到你,有一阵特别心灰意冷,不由得乱来,不过也就是快死了,才知道还是不能死,没找回你总是不甘心的。」
  曾因抿着嘴一言不发,只是走过来,小心的抚摸他的伤痕,却被傅家宝抓住手腕:「不要摸。」
  曾因不解。
  傅家宝别过脸去,说:「我想了你很久了。」
  曾因视线往下一扫,噗嗤一声笑出来。傅家宝甩开他的手:「笑什么,出去出去,我要睡一会。」
  「你这样能睡着?」
  傅家宝推他:「拜托你先出去。」
  「其实我陪你睡也可以。」
  「不行,这样算什么?」
  「这么迂腐?我们也不是没做过。」
  傅家宝真是怕了他:「行行好,放过我,你就出去吧。」
  倒也好,这么一闹,两人倒是就把楼下那场不愉快的谈话丢到脑后了。
  傅家宝畅快的睡了一觉,没有做梦,所以神清气爽。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里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朦胧的光线,他翻一个身,却碰到曾因。
  的确是曾因,睡在他的身边,被他轻轻一碰,动了一动,脸更深的埋进枕头里。
  傅家宝怕他透不过气来,轻轻给拉开。
  曾因如那时候一样随着他的手势侧过脸来。
  傅家宝借着朦胧的光线凝视他,不太清晰,但可见他微微上翘的嘴角,不笑都像是在笑一般,叫人爱煞。
  傅家宝清楚的知道,自己深爱他,不可自拔。
  他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好一会,悄悄起身下床去,留他继续睡。
  他不知道曾因怎么会跑来睡到他的床上,但也无意间,随便他想怎么样。这会他睡足了,精神极好,怎么样都能忍耐住。
  下楼到厨房去找东西吃,厨房里留着灯,桌子上放着一盘鲑鱼松饭,盘子下压着一张字条,简单一句话:「自己放进微波炉热热。」
  傅家宝笑,毫不客气热了来吃。
  这应该不是曾因的手艺,这只狐狸从来不进厨房,自己都能把自己饿死,哪里端得出这么好吃的东西来。傅家宝快要吃完的时候,曾因踢踢踏踏的走进厨房,他看起来有一点睡足了的萎靡,满足的打呵欠,一手搭在他肩上,说:「喂喂,你怎么吃完了,也没替我留一点。」
  「总共就这么一盘,怎么留?我以为这是给我留的。」
  曾因坐下来,把下巴搁在桌子上,像一只懒猫:「我也饿了。」
  傅家宝站起来:「我找找能给你做什么。」
  他在冰箱里找到一盆牛肉清汤和细面,捧出来:「清汤牛肉面如何?」
  他知道曾因的喜好,面要细,汤要宽,正在火前忙碌,身后的曾因说:「我在你身边睡的很好。」
  傅家宝没有回头。
  曾因接着说:「你别以为我就过了多好的日子,这几年我常常睡不好。刚才我睡了一下又睡不着,不知怎么回事就睡到你身边去了,果然睡得很好。」
  傅家宝把面端给他,曾因仰起头说:「所以,不要逼我,等我再想一想。」
  傅家宝终于没忍住摸摸他的脸:「好,你别担心,我等着你。」
  第十章
  接下来他们天天往外跑,到处观光,简直像一对情侣。曾因的车是一辆平治G型吉普,钥匙丢给傅家宝,他那么懒,乐得有人服侍。
  英国的湖区春季是最美好的季节,湖边的小旅馆雅致大方,他们一住多日,白天在湖边散步,坐在树林里吃芝士热狗,晚上开一瓶白酒聊天,然后互道晚安回房睡觉。
  傅家宝偶尔会想:其实这样过一辈子,虽有遗憾,倒也不妨。
  但夜深人静的时候,却还是难免渴望。
  表面十分平和,但傅家宝在等着曾因作出决定。
  真滑稽,他为着前世的自己不要现在的自己,总不见得自己有本事穿越到当年去,而且回去又有什么用?
  实在没办法。
  他们终于离开湖区往前走,曾因说:「今天我要去见一个朋友,一起去吗?」
  「这里我人生地不熟,你难道想丢下我?」
  「那就好,不过你得答应我不要和他打起来。」
  「为什么?」
  「他是吸血鬼,我记得你们傅家一向要收吸血鬼的。」
  傅家宝连忙说:「没有钱拿我不会出手,除非十恶不赦。」
  「这个你放心。」
  曾因指挥他往左开,车子渐渐爬上山去,山顶是一座小小的城堡,傅家宝莞尔,吸血鬼果然都住在城堡里。
  城堡并不阴森,在暮春的阳光下看起来甚至有点古老的华丽,门口开着大蓬的白花,花瓣如丝绒一般。
  他们车驶近,城堡的门缓缓开启,傅家宝开进去,穿过一段绿树成荫的碎石路,就是台阶,他停下来。
  已经有人迎了出来。
  出乎意料的竟然是一个东方人,单薄,秀气,脸色雪白,曾因跳下车,问他:「德拉克呢?」
  然后给他们介绍。
  原来这人并不是那个吸血鬼,他说他是管家,曾因叫他小赵。
  小赵说:「天还没黑,伯爵不方便出来,叫我出来接你们。」
  他们尾随小赵进去。
  城堡里十分华丽,餐桌上是维多利亚时代的瓷餐具,描着金边和玫瑰,高脚杯子里装着红酒,小赵说:「伯爵很快下来。」一边亲自端上热茶。
  曾因嘀咕:「见我还摆排场。」
  傅家宝不说话,只管东张西望。
  然后看到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来。一看就知道是他了,身材高大,斯文英俊,毫无血色,一过来就紧紧拥抱曾因:「曾,真高兴你来看我。」
  曾因给他一拳:「喂,我十年八年才来一次,竟然给我摆架子。」
  德拉克伯爵说:「你来得太突然,我找不到可以穿的衣服,所以才下来迟了。」他实在很有英国贵族的味道,虽然看到曾因很高兴,动作和语调仍然很克制。
  但他转过身看到傅家宝的时候,饶是克制也不由的提高了声音:「这不是小宝吗?你找到他了。」
  傅家宝吃一惊,原来这吸血鬼也认得他。看来除了自己,再没有人不认得前世的小宝了。
  曾因犹豫的说了一句:「也不算。」
  没想到曾因对他这么坦诚,看来交情不浅。
  德拉克伯爵也很惊异:「怎么回事?」
  「有空讲给你听。」然后立刻转开话头:「把你领地上着名的牧人馅饼和罗勒香烤羊肉端上来,我们都饿了。」
  傅家宝保持沉默。
  晚餐很丰盛,而且他还看出这位管家和伯爵的关系并非那么简单。
  只是傅家宝没兴趣打听别人的事。
  他只是觉得很疲倦,曾因给了他一杯酒,不知道是哪里的名酿,入口缎子般滑,有杏子的香味。
  不过他怎么会一杯果酒就喝醉?
  但的确很疲倦,差点撑不到下席。曾因本来和德拉克伯爵聊的开心,一眼看到他,关心的问:「累了?我叫小赵带你去休息。」
  傅家宝随着小赵上楼,几乎一头栽在床上不省人事。
  德拉克伯爵抬头看一看楼上:「怎么了?」
  「要你帮个忙。」
  「荣幸之至,听到你说出帮忙这个字,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曾因温和的说:「不要辜负小赵,这么些年,也只得他陪你。」
  「没有人比得上你。」
  曾因摇头:「公平一点,我们一直是朋友。」
  德拉克伯爵凝视他一阵子,点头:「对,我们是朋友。」
  曾因一直知道,只是从来避开,幸好德拉克想得开,两人照样做朋友。此刻德拉克伯爵问他:「要我做什么?」
  「你们家族家传的本领。」
  德拉克伯爵心中一动:「难道小宝……」
  「是,但他并非完全不记得,他记得很多,除了我。」
  那么喜怒不形于色的人都不由露出一点同情来:「既然如此,你何不放手。」
  「我试过,我们分开也有几年了,但他找来的时候,我发觉我没办法放手,所以我想让他记起来,到时候或许他会放手,我也心安一点,只要他记得了,我就放心让跟他选择。」
  德拉克伯爵沉吟。
  曾因说:「我的确不希望他记得,甚至有时候觉得宁愿分开也比他记得好,但他不记得我却没办法安心和他一起,我想了好几天了,才带他来。不管如何,要一个结果好了。」
  德拉克伯爵有点忿忿:「他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
  曾因按住他的手:「德拉克,不要这样。」
  德拉克深深吸一口气,说:「曾,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
  「谢谢你。」
  傅家宝几乎是一沾床就睡熟了,渐渐的沉入一种奇特的黑暗里去,他听到一个声音,很轻很悦耳,对他说:「小宝,往前走,往前走。」
  他什么也看不到,犹豫了一下,终于往前走。
  路很平坦,渐渐的听到了水声,傅家宝不由停下来,那悦耳的声音说:「小宝,继续走,快要到了。」
  很奇怪,他觉得身不由己,虽然忐忑,却不由自主的跟着那声音往前走。
  然后傅家宝看到了一条壮观的瀑布,水声很大,但水声里夹杂着隐约的金属争鸣之音,傅家宝踏前两步,豁然开朗。
  两条人影在瀑布前争斗,手中并无武器,但却时时有金属碰击的声音,不时激起巨大的水花,显然正斗在酣处。
  他看得出这两人是以气相斗,而且都修为不浅,所以虽然没有武器,却又铿锵之声。
  傅家宝疑心:「这是谁?」
  那个悦耳的声音仿佛消失了般并未回答。
  傅家宝心中突然觉得慌张,忍不住说:「我要回去,带我回去。」
  仍是一片寂静,那两人也丝毫没有发现有旁观者。
  正在此时,突然有人凌空而来,踏在水上,大声说:「大哥,阿因,你们干什么?」
  声音耳熟无比,傅家宝震惊,那人浓眉大眼,赫然便是自己。
  到了此时,他觉得自己在做梦。
  可是哪有这么真实的梦?仿佛穿越时间隧道。
  他稍微走神的一瞬,对面争斗的人已经停了下来,此刻才看的清楚,是谢久和曾因。
  曾因穿白衣,脸色比衣服还要白,他的眼中充满恨意。
  而谢久,一张脸冷的冰一般,蒙着一层青气,他对刚才凌空而来的傅家宝厉声道:「小宝,回去!」
  非常严厉,完全不是旁观的傅家宝这些年来所熟悉的谢久。
  傅家宝觉得混乱,他仿佛在看电影一般,细节都清清楚楚。
  看得出小宝其实惧怕谢久,但此刻他却鼓起勇气说:「大哥,不要为难阿因。」
  然后对曾因说:「你快走。」
  曾因冷笑:「你敢和我一起走吗?」
  谢久大怒,又扬手攻击曾因:「妖孽。」
  曾因不躲,只是哼一声,见傅家宝扑过来挡开,才笑道:「有点新花样吗?这两个字我都听腻了。」
  若论伶牙俐齿,曾因显然不输给任何人。
  只是小宝十分为难,他不愿意违抗大哥,却更不愿伤到情人,只得哀求:「大哥。」
  谢久打断他的话:「小宝,到现在你还看不出来他要的只是你的修为?你还护着他?」
  曾因冷笑,不作辩解。
  小宝却说:「大哥,我与阿因真心相爱……」
  话没说完,脸上已经实实在在的挨了一巴掌:「住嘴!」
  谢久怒极,腾空而起扑向曾因:「今日我要收了这妖孽。」
  曾因毫不示弱,立即应战。
  小宝却不肯让他们交战,跟着扑过去,只是两边都十分强硬,他根本拉不开,倒是自己两头挨打。
  幸亏功力深厚,一时倒也扛得住。
  旁观的傅家宝只觉心中钝痛,想要伸手掩住脸不看,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他只是眼看着小宝又急又痛,束手无策。
  两边都重要,他都不愿意放弃,可是两边都要他作出选择。
  傅家宝眼中酸痛,似有泪水流下。
  是的,他感同身受,或者,这根本就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场面僵持,剑拔弓张。
  曾因、谢久都不肯放弃,不肯妥协。
  这是一个死结,除非放弃一个,小宝简直绝望。
  傅家宝心如刀绞。
  此时他已经明白了,这不是一个梦,这是真的,曾经的往事,发生在前世的自己身上,而自己,本已选择忘记。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在梦中看到这一幕,但他却已经知道了结局。
  但这残忍的梦境让他重新再经历了一次如此痛不欲生的选择。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情人和亲人,为了他两败俱伤,坚持要杀了对方,每一剑都格外凌厉,曾因简直是想要与谢久同归于尽。
  小宝非常狼狈的周旋在他们两人之间,那两人互不相让,剑剑致命。
  在一个电光火石的瞬间,曾因和谢久的修为剑都直指对方要害,而毫不回防,小宝已经受伤,修为下降的厉害,他合身扑上去的时候已经知道不对,他的速度不够,挡不开那致命的法术。
  曾因的天雷术正正撞向他的胸口。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撞上曾因的攻击的时候正对上曾因那一瞬间因惊愕慌张而不置信的眼睛,一个荒谬的念头升了起来,因为巨大的恐惧,小宝做了最愚蠢的决定,这一生唯一也是最后一次的放肆任性。
  傅家宝听到垂死的小宝说:「阿因,你终于还是杀了我。」
  傅家宝泪如雨下。
  他低头,看到自己胸前一个大洞,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曾因的白衣。
  原来,这么多年自己一直在做这一个梦,只有这一次,终于做完整了。
  终于什么都记得了。
  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了,傅家宝睁开眼睛,双目因为流泪而酸痛,几乎张不开,只模糊的看到曾因的容颜,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傅家宝松一口气,终于回来了,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往事太可怕了,怪不得不愿意记起来,但不记起对曾因又实在不公平。
  只是为何会忘?傅家宝一时怔忡,明明是想要记住的。
  他一时出神,但看在曾因眼里却是另外一个模样,曾因本就不自信,自责太久,几乎忘了当初人人有错,不由把错全揽到自己身上,虽然一贯倔强逞强不肯承认,自己心中却早已认定。此时看傅家宝醒来一言不发,只是瞪着天花板,曾因立即就心灰了,根本不必挣扎。
  他不动声色轻轻放开握着傅家宝的手,说:「很累吧,睡一会。」
  傅家宝几乎是下意识的拉住他要离开的手:「后来怎么样?」
  没头没脑,但曾因却很明白,他想了一下,用最简单的方式描述:「后来我和谢久都想杀了对方,但一次又一次两败俱伤,谁也杀不了谁,谁也不放过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曾因笑一笑:「或许是因为谢久没有冤枉我,一开始我的确是想要你的修为,那个时候你单纯,热情,又有天生的强大修为,就像是活的宝藏,谁不想要。」
  「可是后来不是了。」
  「有什么差别,我终于还是杀了你。」
  这话说的十分平静,但极为凄苦。
  傅家宝震动,这么多年,曾因一直为此受折磨,而自己,竟然忘记了。
  他忙忙起身抱住曾因:「阿因,对不起。」
  曾因想要挣脱:「你先休息一会。」明显想要躲避。
  傅家宝哪里肯放,他说:「让我说清楚。」
  曾因目光清澈看向他:「已经清楚了。我早知道你记得了会恨我。所以我宁愿你不记得。」
  傅家宝讶异:「怎么会。」
  曾因要反驳,却被傅家宝伸手掩住嘴:「阿因,先听我说可好?」
  曾因叹口气,点点头。
  傅家宝紧紧抓住他的手,像是怕他跑了似的,说:「不管如何,那个时候你的心意我知道,我的心意你也知道,可是?」
  他等着曾因点了头才继续说:「那天你和大哥都逼我,都不肯停手,一定要我作出选择,我两个都不能放弃,所以拼命阻挡,实在是没有办法,而当时的场面那么混乱,我也是防备不及,我……我只是想要保护你们。」
  曾因雪白的贝齿咬住下唇,脸色发白。
  傅家宝考虑了一下措辞:「谢久是我大哥,我们的血是相连的,可是你……我怕我死了后你忘了我。或许一年两年你记得,十年二十年你也不会忘,但时间那么长,我实在没有信心,如果几百年我也回不来呢?那个时候我不怕死,我是怕若是我回来你已经忘了我了。」
  他停下来看了看曾因的脸色,继续说:「所以虽然是我自己要死了,但我却做了蠢事,我选择说是你杀了我,我……我只是想你不要忘了我,我想要回来找你。」
  傅家宝说完,等着曾因回答。
  过了许久,曾因才轻轻问:「你说『你终于杀了我』,是想让我愧疚吗?」
  傅家宝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曾因默然,过了一会,轻轻的发起抖来,傅家宝担心的要死,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良久,实在忍不住,才试探的问:「阿因……」
  曾因仿佛被针刺一般猛然跳起来,一把甩开他的手:「混蛋!」头也不回的冲出门去。
  傅家宝抓抓头发,倒在床上,莫名其妙的笑起来。
  笑了一阵,觉得倦的不得了,蒙头大睡,这次没有可怕的梦,一觉到第二日。
  那种梦,这辈子也不要再做。
  早上起来,只觉得阳光灿烂,有隐约鸟鸣,两扇大木头窗子开着,闻得到露水和树木的香味,英国的初夏果然是最美好的季节,傅家宝穿好衣服下楼去。
  楼下的门窗都关着,没有一丝阳光探进来,德拉克伯爵在餐厅吃早饭看报纸,除了脸色太白,一点也不像吸血鬼,完全是英国老式贵族的做派,非常高贵。
  小赵在一边伺候,见到傅家宝便招呼:「傅先生早餐想要什么?」
  傅家宝过去,见餐桌上摆着新鲜的牛角面包,火腿蛋,蔬菜沙拉,洋葱牛肝,柚子汁和咖啡,便说:「这些就很好了,谢谢你。曾因呢?」
  小赵说:「曾先生还在卧室。」
  傅家宝点点头,坐下来吃早餐。
  一边好奇的看同样在吃早餐的德拉克伯爵。
  德拉克伯爵老实不客气:「看什么?」
  「我以为吸血鬼不吃普通食物。」
  「你听谁说的?」这小子真没礼貌,不知道那么十全十美的曾因怎么会看上他的。
  「不是吗?」
  「我们也喜欢享受美食,血的话,一周一杯就够了。」
  「那么真的怕太阳?」
  「见你的鬼,太阳怕什么,只不过晒着不舒服而已。」
  傅家宝兴致勃勃,他也算收过几次吸血鬼,不过这次才算有点了解。
  吃完早餐,曾因还没出现。
  傅家宝去卧室找他。
  轻轻敲了敲门,没有动静,他只得推开门进去,曾因睡在床上不动,但傅家宝知道他没睡着。
  他轻轻在床边坐下:「阿因。」
  曾因不理他。
  傅家宝想起变成小狐狸的曾因,睡在他的床上,在他的怀里打滚,不由满心温柔,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原本藏在头发里的两只小小的敏感的狐狸耳朵不见了。
  一把打掉他的手,曾因还是不理他。
  好可爱的小脾气。
  在相爱的人的眼中,任何举动都是可爱的。
  傅家宝静静坐在床边不动,看着背对着他的曾因的背影,那个背影有些瘦削,薄薄的,蝴蝶骨凸了出来,傅家宝一声不吭,耐心的等着他。
  果然过了一会,曾因受不了了,翻过身来瞪着他:「你怎么还在这里,走开走开。」
  傅家宝赶紧赔笑,一迭声说:「阿因阿因,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哼!」
  「阿因,这么久的事了,而且我实在不记得,你就饶了我吧,从此以后为你做牛做马,不敢说半个不字。」
  曾因诧异:「傅家宝你哪里学来这么油嘴滑舌?」
  傅家宝哪敢说是小白教的,只得说:「昨晚担心你,一夜没睡好,想了一夜也只想到这么两句,你就笑纳了吧。」
  曾因悻悻的说:「几百年寝食难安,老是内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实在不甘心。」
  傅家宝吃惊:「你在我那里颐指气使,随时随地指使我压榨我,难道竟然是因为内疚?」
  曾因噗的笑出来。
  见他笑了,傅家宝松口气,一脑门子汗:「总算肯笑了。」
  曾因又扳了脸:「你就知道我心软对吧?」
  傅家宝凝视他,说:「不,我是知道你爱我。」
  曾因怔了一怔,才小声嘀咕:「果然比以前会说话了。」
  「我说实话。」
  「我知道,只是以前,实话你也不会说的这么好听。」
  「那我以前怎么说?」
  曾因白他一眼:「不过是嗯嗯啊啊,问你十句话答一个字。」
  「有那么惨。」
  「说有多惨就有多惨。」
  「那你还会喜欢我?因为我太英俊吗?」
  曾因哪里料得到傅家宝说得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不由瞠目结舌,半晌才在他头上打了个爆栗:「你这是得意忘形了?」
  傅家宝摸摸头,笑道:「也许是真的太高兴了,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几乎要飞起来,完全不受控制。」
  曾因终于微笑了,他何尝不是这样?
  傅家宝握住他的手,眼睛亮闪闪,说:「那么,明天我们就回去吧。」
  曾因警惕:「回去?」
  「回家啊。」
  「哦。」曾因点头:「好,等会和德拉克告别。」
  傅家宝突然想起来:「对了,他对我做了什么?」
  「德拉克的家传本事,可以引导梦境让你看见以前。」
  「那不是很可怕。」
  「德拉克是好人。」
  傅家宝点点头,既然曾因说是,那么就是吧,他一点意见也没有。
  他只是在琢磨着,要怎么把曾因骗回去和大哥相见。这才是苦恼的事情啊,想想就可怕。只是,他们却同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总不能一辈子见面就杀吧?
  大哥本就有悔意,他那里是基本说通了,可是曾因……又任性又固执又记仇,真叫人头疼。
  傅家宝看看虽然没有笑,眼睛却弯弯的,不经意的喜悦着的曾因,决定现在还是不要说。
  还是直接把他骗过去比较行得通!
  尾声
  「久久,我喜欢你。」人参娃娃一本正经的这么说的时候,谢久正躺在大树下的竹躺椅上,拿着一本书要翻不翻的打瞌睡。他轻轻的动一下被娃娃握着的手指,懒洋洋的问:「什么?」
  这是一个真正的春暖花开的下午,不是谢久惯常喜欢制造的春日,这时的天尤其蓝,云格外轻柔,温暖的风带着花香拂过,阳光从枝叶茂密的大树间隙照下来,明灭不定,只有一丝落在谢久的左边脸颊上,几乎印的他整张脸发亮。
  可是人参娃娃不高兴了,用力的摇谢久的手指:「谢久,我是认真的。」
  听到娃娃这么连名带姓的叫他,而不是往常软软糯糯的『久久』,谢久就知道娃娃的确是认真的,他总算肯让脊背离开舒服的躺椅,坐直了起来,把人参娃娃捧进手掌里,说:「嗯,我也喜欢你啊,小白。」
  他脸上是比春日更和煦的笑容,因为笑而眯起的眼角有一条皱纹,奇妙的衬得他眼睛清澈而年轻。
  人参娃娃急了,在他的手心里蹦:「不对不对,谢久,不是那样啦!」
  他鼓鼓的脸颊都急的涨红了,越急越说不出,谢久耐心的看着他,把他捧到跟自己的视线平行,好脾气的说:「嗯,那么是怎么样?」
  娃娃觉得他的告白和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对方根本就没有心领神会他的意思,原本应该是告白完他说好或者不好,说好的话自然皆大欢喜,就算说不好最多自己深受打击大哭一场,总是算个结果。可是此刻谢久竟然半点也不明白。
  可是他却又这么温柔耐心,似乎虽然觉得自己在无理取闹一般的发脾气,却还是打算哄一下,或者给两颗美味的糖果。
  人参娃娃委屈了,瘪着嘴看谢久,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喜欢,大眼睛里泪珠滚几滚,眼看就要掉下来。
  谢久便有点没办法了,只得摸摸他的头:「不想说就不说吧,别哭啊。」
  「他是说像傅家宝和曾因那种喜欢,笨蛋。」头顶的大树突然中气十足的插嘴,看起来是看不下去这弱智的场面了。
  人参娃娃恼羞成怒,跳起来挥舞着白嫩嫩的小拳头:「闭嘴啦,老家伙。」
  「小屁孩,连表白都不会,还想学人谈恋爱。」
  「哇哇哇……」人参娃娃哭的惊天动地。
  谢久连忙抱起来哄,一边无奈的对大树说:「老宋,你又欺负他做什么,看现在怎么收拾。」
  大树瓮声瓮气的说:「能怪我吗,谁叫你装傻。」
  谢久微微皱起眉头:「老宋!」
  大树不情愿的闭嘴了。
  小娃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谢久拿手绢给他擦眼泪,耐心的哄他:「乖,不哭了,我们去吃糖。」
  「小宝昨天送了巧克力来,要不要吃?」
  「我陪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人参娃娃哭的声音终于小了,抽抽噎噎的对谢久说:「久久,我喜欢你。」
  这次谢久不敢怠慢:「我知道了,小白,我也一样。」
  娃娃破涕为笑:「真的?」
  谢久点头:「真的。」
  娃娃一下子蹦起来,整个扑到谢久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
  谢久觉得脸上湿湿的,不知道是小白的口水还是眼泪。
  他有点洁癖,忍不住就要想去擦,可是人参娃娃黑亮的眸子欢喜的看着他,一张脸花的猫一般,犹有泪痕,谢久想了想,忍住了。
  谢久温和的说:「不哭了?我们去洗脸吧?」
  娃娃乖乖的点头,抱着谢久的一根指头不放。
  谢久正要带他进屋去,刚才乖乖闭嘴的大树突然说:「小宝来了。」
  谢久回过头去,果然见远处空地上开出空间门,傅家宝当先跨了出来,后面跟着曾因。
  谢久有点不乐意的把头转回来,人参娃娃却跳了起来,大叫:「小宝小宝,你来了啊。」
  他虽然个子小,声音倒是不小,傅家宝远远的听到,挥了挥手,又回头跟曾因说了句什么,曾因点点头。
  傅家宝大步走到跟前,从谢久手上抱过人参娃娃,捧到跟前一端详,原本就喜欢皱的眉头果然皱起了:「小白你怎么哭了?」
  人参娃娃有点难为情的把脸皱成一团,拿手捂住。
  于是傅家宝转头问谢久:「小白怎么了?是不是你把他弄哭的?」
  谢久在思忖该怎么回答的时候,傅家宝已经有了定论:「肯定是你欺负他了。」于是转头对人参娃娃说:「小白,咱们不理他,我给你带了罐可可,进屋去给你冲一杯。」
  娃娃不好意思的拉拉傅家宝的袖子,小声说:「他没有欺负我啦。」
  傅家宝没听清,曾因却听见了,微微一笑,对人参娃娃说:「我给你带了果子,在小宝那里。」
  人参娃娃立刻忘了帮谢久辩白,兴高采烈的抓住傅家宝要果子,傅家宝捧着他进屋,他还努力的伸出头来对曾因大喊:「曾因你真是好人!」
  曾因似笑非笑的点头,负手站在树下,志得意满。
  谢久早知他那睚眦必报,又什么都非得占上风的脾气,想了一想,决定努力忍气吞声,不跟他一般见识,只是哼一声,倒回躺椅上继续看书。
  曾因占了上风,心满意足,于是不去和他吵,只管和大树聊天,那大树成日站在那里,无所事事,谢久又不太喜欢说话,早就闷得很了,果然和曾因说得很起劲。
  谢久在躺椅上恹恹欲睡,耳边隐约是曾因清透的声音,屋里是模糊的笑声,温暖的阳光蒸腾起草木的清香,千年已过,岁月静好。
  番外
  曾因有点无聊的趴在沙发上翻着杂志,他最近身体不好,被傅家宝禁止外出。本来依着曾因的脾气,是谁也管不了的,可看着傅家宝一脸紧张,大眼睛眨了又眨的看着他,竟然就任性不起来,只得说:「好吧,不出去就不出去。」
  可是在屋子里闷了一个周了,想得出来的花样都玩了个遍,越发的无聊起来,趴在沙发上翻了一阵子杂志,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傅家宝提着东西开门进来,屋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有一点诧异,放下东西到处找曾因,找了一阵子发现他原来就赖在平时常待的沙发上,呼吸轻轻的,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傅家宝在沙发前站了一会儿,在这个角度,只看得见曾因的侧脸,轮廓依旧俊秀,皮肤光洁,黑亮的头发柔顺的贴在颊边,引诱的傅家宝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摸。
  又怕打扰他睡觉,只轻轻碰触了一下。
  正打算进卧室拿一床毯子给他盖一下,刚才还安静的伏在沙发上的小狐狸突然不安的躁动起来,呼吸也急促,一只手乱挥,差点打到傅家宝。
  傅家宝下意识的去搂住他,曾因挣扎,叫出声来:「小宝,回来……小宝……」
  傅家宝连忙说:「阿因,我在这里。」
  他拍拍他的脸,把他从噩梦里拉出来。
  曾因总算睁开了眼睛,有点怔怔的,一脑门汗。
  傅家宝问他:「怎么了?」
  曾因看了他半晌,一把抱住他的脖子,脸压在他的肩上,不动了,只是呼吸还急促。
  傅家宝轻轻抚摩他的脊背,让他安静下来,一边轻轻说:「怎么,做恶梦了?」
  曾因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他做这个梦不止一次了,当初因为看不懂傅家宝的心,自己也分外矛盾而分开的那些日子,他做这个梦十分频繁,每一次的开始都是那个春暖花开的下午……
  已经修炼的很强大,而希望自己能更强大的曾因在那丛白色的花旁边遇到了追丢了一个小妖怪而暂时迷路的阿宝。
  曾因记得阿宝站在那里,神色迷惑,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阿宝那个时候不是天师,只是一个半妖,身具遗传自他父亲——神兽「九尾雷兽」的强大修为,深深的吸引了曾因。
  曾因抬起头来,看着抱着他的傅家宝,转世后的傅家宝容貌不如当年俊秀,能力越强容貌越美这是一个铁律。
  曾因笑了:「小宝,我梦到当初我对你一见钟情。」
  「是吗?」傅家宝怀疑的歪歪头:「你不是对我的修为一见钟情,满心想的是把我给吃下去吗?」
  曾因完全不脸红:「那也是一见钟情嘛,不管是相貌还是修为,反正是一眼我就看上你了。」
  他叹口气:「只可惜我竟然后来会爱上你,要真是舍得吃掉,倒省事了。」
  曾因有点不爽的咬他脖子一口:「这几百年,光为你忙了。」
  傅家宝缩缩脖子,他知道当初曾因在他死后曾闯九天下黄泉找他,几乎翻遍了每一个角落,不过曾因从来不肯细说。
  傅家宝想了想,说:「你到底是在哪里找到我的?」
  曾因啪的拍了他一巴掌,忿忿的说:「地狱里头啊,有个家伙把你给藏起来了,自称是你爹的护卫,你说你爹那么强,要护卫做什么。」
  傅家宝来了兴致:「说说嘛。」
  曾因白他一眼,不过还是说:「我压根没想到你会在地狱里头,那里都是人,你明明是妖兽,不过我天上也找了,地下也找了,轮回外也找了,找了几百年,到处都没有,反正也无聊,那天又喝了点酒,就到处乱跑,到地狱去散散心,结果就见你躺在一间空屋里。你肉身没了,醒不了,不过我早就做好了准备,只要找到你魂魄就能让你转世,结果没想到你身边有结界,我刚碰到,那只老虎就跳出来打我。」
  「老虎?」
  「嗯,一只黑老虎,我想想……风火双属性,凶的要命,一句话不说就开打。」
  「后来呢?」
  「后来打累了,都没赢,又都打不动了,他护在你身边,我也就没打了,只跟他说要带你转世,他就带着你跟我去了,送你走了,他也就走了。」
  「那他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说他以前跟着你爹的,后来你爹没了,他就一个人,我问他干嘛藏着你,他也不肯说,反正找到你了,我也就懒得过问了。」
  傅家宝点点头,没有继续问。
  曾因过一会叹口气:「还好我找到你了。我梦到你死的时候,心里还是好痛苦,你就倒在我的面前,我一点办法也没有……幸好我醒过来了,那个时候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好好的……」
  傅家宝只得搂紧他,无言的安慰。
  曾因抓着他的手臂,心有余悸:「梦里不知道能找到你,真想随你一起去了。」
  傅家宝连忙说:「你找到我了,而且我仍然这么爱你。」
  曾因沉默了一会,说:「那个时候我以为你不爱我了,而且我又完全混乱了,不知道你还是不是他,一会儿觉得对不起小宝,一会儿又觉得对不起阿宝,实在是没有办法……」
  说起当初的任性离开,曾因不是不愧疚的,只是一贯被骄纵,也就从来没有说过,这个时候,终于忍不住说出来:「小宝,对不起,是我不好。」
  傅家宝笑了,摸摸他的脸颊:「我丢下你几百年,也不好。」
  曾因蹭蹭他的手心:「你不知道,当初我安排好了来找你的时候,门打开,脸是陌生的,我都花了好一阵子才适应过来,而且你变了很多。」
  「都投胎做人了,怎么可能不变。」
  「所以才安排你到傅家,傅家人有天生修为,我再把你原来的内丹给你你才吃的下去,要是普通人,还真没办法。」
  「是啊,普通人只有几十年,怎么陪你到地老天荒。」
  曾因得意的笑:「亏你还偷偷烦恼。」
  傅家宝纵容的让他得意:「是啊,不知道你早安排好了,我家阿因最厉害最聪明了。」
  「呵呵……」曾因笑,终于把他们之间最不愿回顾的噩梦抛到了脑后。
  傅家宝也笑,经过漫长的岁月,经过轮回,他们终于修成正果。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