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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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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操守》作者:飘然而过 (2/3)

!徐医生那年纪连个老婆都没讨到,啧,我琢磨着吧他估计连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一个老单身汉还这么古板的,你和他关系好是怎么回事?也学着想单身了?"
  柳锦心想,你这话虽然用词刺耳了些,说的倒全是事实。徐白默是没交过女朋友,也没想过结婚什么的,人家就是个gay,你要人家怎么和别人一样去花心思哄女孩子?他压根就对女的没兴趣,这样的人还讨老婆不是害了人家女孩子一辈子是什么麽?
  "怎么不说话了?你可别嫌你李姐我多管闲事,要我说呀小黄那孩子吧人单纯又挺懂事的,小柳你嘛早就应该收收心找个这样的女孩子……"
  找个这样的女孩子……柳锦暗叹一口气,现在问题的焦点早就不是找怎样的女孩子而是找男还是找女。他组织了一下词句,开口道:"李姐,我知道你是好心来劝我和小黄的,但是感情这种事情不能强求,我暂时不想和人玩暧昧游戏了。"
  小李往小黄方向看了几眼,压低声音:"小柳,你跟我坦白说,你是不是有人了?"说罢,她一个劲地盯着柳锦猛瞧,似乎想从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外面的还是我们这儿的?"
  柳锦窘迫起来,若是老实说有了,那这女人必定是不扒出是哪个人誓不罢休的,怎么能让她知道自己与徐白默的事!她一知道不就等于全诊所的人都知道了?到时候徐白默肯定会恼自己……
  "李姐还真是刨根究底啊,不管怎样,那人似乎不吃我这一套,所以昨晚的告白失败,"柳锦摊手表示无奈,"看来我也太高估自己的魅力了咯,真是丢脸丢到人家家里去了。"
  "你还跑去人家家里告白了啊?真不愧是小柳你,胆子真大!"
  "哎,李姐你就别嘲讽我了,这事咱谁都别再提行不?你帮我点忙好好开导开导小黄,如果她还不解气你就把我也被人甩了的事跟她讲讲罢……算扯平了,怎样?"
  总算好不容易从小李手上挣脱了出来,柳锦拖着步子朝办公室走去。嘿,不知道明天整个楼面传着"花花公子柳锦深夜尾随告白,惨遭神秘女子无情抛弃"一类的小道消息时,徐白默会是什么表情?
  周围群众不用说肯定是一副看好戏的心态,而事件中心人物徐白默想必会像昨晚一样微微皱着眉吧,眼睛一眨不眨直直地看着自己说……
  "柳锦,你迟到了。"
  熟悉的声音从面前传来,柳锦惊得一跳三尺高:"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白默还是同往常一般没啥区别,他怀里捧着文件夹面容平静地抬手看手表:"现在已经九点零七分了,柳锦你迟到了七分钟。"
  我也知道我迟到了,要不是前面被小李缠住不放我早就能顺利摸过你办公室的门板,接着溜回自己的办公室了。等等,为什么你还能这么冷静地跟我说话?昨晚我明明把你推倒在床上,还强吻了你,虽然之后的确是很认真地告了白,但当时你怎么说的,嗯,让我想想,"我想柳锦你是不是和小黄发生了一些矛盾,所以跑我这里来了?记住以后不可以随便说喜欢,要看清楚对象是谁,不要戏弄比自己大上十几岁的老男人。"
  搞了半天原来你以为我柳锦弄错对象了麽?原来你根本就没把昨晚这事当真麽?还有那口气算是怎么回事?年龄又如何?你就这么认定我不会喜欢你麽?
  那等之后你听见小黄与我分手的消息后,你又会怎样?
  徐白默见柳锦不回声,用文件夹拍拍他的头示意快去办公室开始工作,自己则走到大厅里玻璃柜那边翻资料,听身后脚步声渐远,徐白默放下了手中的纸张回头朝着柳锦的背影看了一眼。
  啊,真尴尬。
  虽然昨晚被自己装傻糊弄了过去,柳锦也应该短期内不会再提这事,但自己心里还是有些小疙瘩。今早透过窗口瞧见柳锦上楼时,自己还紧张了一阵。虽然的确看得出来他今天没怎么认真打理外表,人也有些憔悴像是没睡好,但完全不似失恋那般深受打击的模样,照样与药房的小李说说笑笑,说着说着就忘了时间最后还迟到了。
  不管怎样,迟到就是迟到,无论是作为……前辈还是朋友,自己都有责任要提醒他注意。嗯,昨晚那事估计他之前喝了些酒,把我认错为小黄了吧……
  "徐白默,我喜欢你。"
  "沙沙"A4纸掉了两三张下来,徐白默蹲下身去捡。
  柳锦怎么会喜欢男人,而且还是一个比他大这么多岁的老男人……是我听错了吧。他不是一向以混在各色女人圈子里如鱼得水为傲麽,女朋友换了一任又一任,虽然分手速度快,但新欢的出现频率不也随之加快麽?这样的人怎么会喜欢一个男人!
  他多半是喝醉了,那告白、那吻都是不作数的。
  我也不必再放在心上,就当没发生过吧。
  或许蹲的时间长了些,徐白默想要站起时突然眼前一阵发黑并伴随着恶心感。
  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今早起来后总觉得人没啥胃口,所以只喝了些豆浆就出门了。
  唉,应该是低血糖症状,只能等它自己慢慢恢复了。
  徐白默扶着柜子的铁质表面维持半蹲的姿势等了一会儿,臂膀处感觉有人勾住,随即那人架着自己慢慢走了几步并问道:"白默你没事吧?"
  是柳锦!
  猜出来者身份的这件事使得徐白默感觉心跳瞬间快了那么几秒,随之眼前视野清晰了后他就看见柳锦正一脸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些低血糖?"
  右手臂还搭在他肩上,两人的脸凑得很近,几乎能看清对方脸上的雀斑及浅色小痣。这还不算什么,因之前一时情急,匆忙赶来的柳锦一手环了徐白默的腰,上半身贴得极紧,这姿势在旁人眼里看来倒像是两人在接吻。
  柳锦原先比徐白默高了半个头那么一点,现在这么架着,视线倒是正好与之相平。他也看出徐白默有些窘迫,而状态则像是恢复了,便将他放开自己站一边:"你早饭吃了麽?如果没吃我帮你去买一些饼干什么的吧,这时间外面卖早饭的估计早没了,只能喝点热牛奶吃点饼干充充饥了,免得一会儿你拼命工作起来又晕了。"
  徐白默扶额摇了摇头:"没关系,我让小黄帮忙倒点热水就好。"
  闻讯而来的群众纷纷表示这种做法不可取,更有些女性见平日里冷漠疏离的徐白默如今变得那么虚弱,同情心泛滥主动拉开抽屉拿出零嘴摆了一桌说徐医生你爱吃什么就尽管拿。小黄拿着个水杯本想去徐白默那里仔细问问他情况的,见柳锦站在一旁只是温柔地盯着徐白默看,心里酸酸的说不出什么味,于是将水杯往陈飞手中一塞让他送去徐白默那儿。
  水本是淡而无味的,经由小黄递出的则带了些酸,而酸过头了则会变苦。
  徐白默喝着水如此想着,柳锦看徐白默喝水心底念头也在冒着泡。
  喝过水后徐白默表示好多了大家快回去工作吧,众人唏嘘了一番说徐医生可真认真啊,自己那是怎么也比不上的啊,于是留了一桌子花花绿绿的零嘴就回了位子继续做自己的事。柳锦关了门转身见徐白默表情古怪,便猜出了他的心思,笑了笑拿了个袋子把零嘴全部装了进去:"你也别怪他们,上班无聊了吃颗话梅提提精神,有时倒也挺有效的。"
  "看来我还是趁早把这些东西都搬走吧,免得你一时恼火起来全扔了……浪不浪费暂且按下不提,唉,倒是白默你又要被人背后说不懂做人了。"
  徐白默这下没话说了,他意识到这房间里如今只剩自己与柳锦两人,又想到昨晚在家中发生的事,偷眼瞥了一眼柳锦,见其大大方方毫无不自在的模样。徐白默心里暗骂自己先前不是想通了麽,怎么还在在意柳锦是不是情绪低落需要安慰,想转移注意力却一时间内找不着事作,便只好拿过资料看了起来,却没想到刚看了几行又是一阵头昏。
  "别看了,要不先睡一会儿?我现在就去旁边的超市帮你买些吃的。"
  事到如今徐白默也不再坚持,他放下手中的文件,摘了眼镜按了按眼角:"嗯,柳锦……"
  已拿着袋子走到门口的柳锦听见徐白默的声音立即回头问什么事。
  "早点回来。"
  柳锦一愣顷刻变得异常高兴起来。什么,这表示你徐白默终于发现我的好了麽?已经开始离不开我了麽!Oh, daring!来吧,说出你的爱吧!
  徐白默将眼镜放回眼镜盒,慢腾腾地站起身走到双人沙发上坐下,像是在疑惑为何柳锦还在门边站着,于是他又慢吞吞地扭头为之前的话补充说明了一下:
  "现在是上班时间,柳锦你快去快回,等会儿东西交给小黄后你也回自己那儿工作吧,不必再来我这儿了。"
  ————————————————————
  徐白默这么讲过后柳锦也不好意思再进他房间,踌躇了半天在门前来回踱了几次,他最终还是把东西都送去了小黄那里,并拜托她好好照顾徐白默。
  小黄默默点头收下了东西,昔日的一对情侣相对而望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小黄微微撇开头红了眼圈,于是柳锦摸摸鼻子开了口:
  "那个小黄……你都听小李说了吧?"
  接下来一切都顺理成章了,女人的眼泪永远是必杀,再加上几句"柳锦你是个大混蛋!",花心的柳锦再次被人当众指责始乱终弃,活该被人一次又一次地甩。好姐妹们聚在一起唧唧喳喳安慰受害方小黄,同仇敌忾地向"陈世美"抛去"剐你三千刀"的眼神威胁。听见声响出办公室门的陈飞审查了一番形势,本着老好人的本性最终还是走了过来与好兄弟站在一起:
  "小黄这女孩这么善良竟然都没打你几个耳光解气……像我老婆肯定会拔光我头发、抓脸破相让我好看的。"
  陈飞这么说着是想让柳锦意识到其生活作风问题以及惹恼女人的严重后果,从而警醒自身自此开始从良作个好男人,可谁料柳锦一见陈飞就想起与徐白默三人一同在X市度过的好时光,悲从心中来,戚戚然道:"大飞,我心里也不好受。"
  对手认输得太快也不是件好事,口拙的陈飞好不容易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来开导,如今全都作废泡了汤,喉咙口像堵了什么东西咕噜咕噜吐不出来。柳锦拍拍他肩膀,落寞道:"大飞,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不准谈办公室恋情了,成了还好,不成两人每天都见面多难受。"
  陈飞心想柳锦你早就应该懂得这道理了。不单是同事,你连前来咨询的各位美女都敢出手,也难怪天怒人怨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不过什么叫不成?你跟小黄不都成了好几星期了麽?至于见面难受……难道不是指和小黄日后两人独处时尴尬麽?
  陈飞自己念头转着又听柳锦说什么"不放弃"、"早知道就霸王硬上弓了"之类的话,越发感觉跟不上柳锦的思路,对比了一下自己与好兄弟各方面的区别郁闷了起来便没说话,任由柳锦一人嘀嘀咕咕尽说些他不懂的话语。
  午休是最完美的八卦交流时段,更何况今早发生了两件可以让所有人都参与进来的大事件。不出柳锦所料,小李那张嘴很快就将某人的失败告白添油加醋扩散了开来。众人拾柴火焰高,柳锦怎么尾随、怎么抵住门进了神秘女子的屋子、怎么扯住女子的手声泪俱下地说爱她一辈子最后却被无情地一把甩开赶出了门,种种细节被描述得活灵活现,再经由一副好嗓子神情并茂地一演绎,一人坐角落听着的柳锦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昨晚是不是真的跪在徐白默的脚边,边流泪边亲吻他的脚面请求他接受自己的爱意。
  徐白默自然也得知了这小道消息,他上午从小黄的红眼圈猜到自己忠心的部下被人遗弃的现实,紧接着听见别人说什么柳锦告白被拒,要发动群众找出那个惹花心的柳锦这么动心的绝世美女看看究竟怎么个美艳动人,心里"咯噔"了一下随之哭笑不得。
  他路过休息室,从敞开的门边见到平时一直被人包围的柳锦独自一人可怜巴巴缩在墙角啃猪爪,倒是自己不时被人打招呼问候说徐医生身体怎样了还要紧不,支持不住还是多注意休息吧。两人立场像是换了过来,徐白默抿嘴蹙眉有些不适应。
  他回到办公室后考虑再三,出门买了些水果回来。正要进门,远远地望见柳锦端着饭盒走向这里,徐白默后退跑远了些距离,琢磨着估计差不多了他从拐角后现身,"正巧"遇见了孤单一人的柳锦。
  "啊,柳锦你吃好饭了麽?我买了几串葡萄,你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帮我一起洗吧?"
  徐白默提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前面因小跑而出的汗挂在额头圆滚滚地还没落下。柳锦忙将饭盒收在一只手里,另一手替徐白默拎袋子:"啊啊,我当然没事,都吃好饭了嘛,哈哈……呃,哈哈,我们一起去水池那儿洗洗吃吧。"
  徐白默点了点头,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钟,心里计划着用一个小时让柳锦恢复精神,之后的一个小时自己便可以放下愧疚,安安心心地看上午还未看完的资料。
  可是他忘了,每当他与柳锦一起做事时,往往结果会事与愿违。
  一旦他开了头,那事情会怎么发展就不会全由着他控制了。

  第二十二章

  两个话题中心人物在楼道公共水房那里呆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受不住路过同僚们的注目礼提着袋子仓皇而逃。
  "去我那儿吧?"
  "那么该清洗的则是你那儿的房间,这葡萄远比你房间里的沙发干净多了。"
  "……不要这样说呀。好吧,为了以防你又吐在我房里的地板上,我们还是去你那里吧。"
  "我本就这么打算的。"
  心理咨询室在设计建造之初就强调要有舒适、安心的环境氛围,所以不单每个房间都配置了沙发、躺椅,还特意装了水池以供一些情绪激动的患者有时歇斯底里时常伴有的呕吐、神经质表现。
  嗯,徐白默房里的水池使用率十分地高,自然肥皂、洗手液、一次性擦手纸巾等卫生用品也一应齐全,排排放,整整齐齐。
  柳锦刚开口赞了几句,忽然想起徐白默之前的嘲笑话语,对比一下两者自觉心虚,所以又不说话了拿着把剪刀剪葡萄藤。
  关了门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人声,一人剪刀"咔嚓咔嚓"地响着,另一人候着水流冲洗着一颗颗葡萄,倒也配合得挺不错的。
  看似外表平静,徐白默实则心里不怎么安定,他寻思着找个切口好用来开启柳锦与小黄的话题。白净的手指在水下摩挲着葡萄表皮多时,柳锦忍不住提醒了:
  "就算你有洁癖也不用把葡萄搓成这样吧,吃的时候又不用连皮一起吞。"
  徐白默"哦"了一声,忙将葡萄放到手边的盘子里,却一个不慎害葡萄掉在地上滚出好几米,直到滚到门边挡了它的去路才停下。
  徐白默脸红了红,跑去捡回来重新洗。柳锦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白默,你有话就问吧。这么慌慌张张可不像你平时。"
  平时……的确,以前不也听说过柳锦被人甩的消息麽?上次那女患者还公然跑到办公室来吵,前任与新任女友上演扇耳光大战,围观的人站了里三层外三层,声势远比这次要大得多。
  那次自己不也亲眼目睹了这场闹剧的前前后后上演过程了麽?记得风波实在是影响过大,柳锦被主任叫进办公室训斥了一个多小时,自己也后一天曾在走道里叫住罪魁祸首严肃批评了他不可因私事耽误整个诊所的工作进度。那时的柳锦可能的确耗费了大量精力在这事处理上,所以人看上去远比现在还要憔悴得多。
  自己那时对柳锦怀有的只有不满的情绪,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以为他终于能从这事中吸取些教训从此好好地把工作和私生活分开来,虽然事实证明他并没有因此契机从此踏上徐白默心中的"正道"……
  同样是分手,同样是因为他的感情私事引起了旁人过多的舆论与议论,从而使得整个心馨心理诊所的学术氛围受到了影响。这明明是自己最忌讳的事,为什么这次自己完全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些不安。
  难道柳锦与小黄分手的原因是与前一夜柳锦跑去自己那里有关系麽?
  难道他对我真的……?
  可是我是男人,又比他大上这么多岁,没什么姿色性格更谈不上讨人喜欢……他应该不是圈子里的,他不是曾经交往过许许多多的女友麽,还是其实他是隐性的双性恋?不不,这个比例在人群中太少了。
  人心向来是最难琢磨的,越是告诉自己别在意有时却反而越会去在意那东西。若是刻意去在意了,原本没有发现的小事都会被一点一点捡起来仔细反复咀嚼,随后发觉猜测的正确性被慢慢提高,最终变作完全的猜疑在心里闹腾个不停。
  最可笑的是当原先不相信的东西相信了后,对待其的态度也会发生改变,甚至有些还会对此暗生期待,整个观念发生颠覆性变化。
  只是人们往往不会意识到这一点,他们总以为自己没有改变,自己的决断是理性的。
  徐白默联系去X市前与在X市时两人相处时的情形对比了一下,不可否认柳锦的确变得殷勤了很多,如今想来他总是追问自己与阿维的关系应该也是存着那心思……
  "柳锦你昨晚回去很晚了吧,车子打得着麽?"
  柳锦一抬头惊讶地望了望徐白默,昨晚的事没想到会被他主动提起,还是一副寻常聊天的淡定样。他在想些什么?
  "在路边站了一会儿,你那边来往的出租车还挺多的。"既然你这么问我就这么答。
  徐白默沉默了一阵,又道:"今天早上的事情谢谢你。"
  "那又不是什么大事,哈哈,哈哈……对了,你怎么今早没吃早饭?"
  因为昨晚没睡好,今早起床后感觉昏昏沉沉的没胃口吃东西……
  "你今天早上怎么又迟到?"
  因为昨晚没睡好,今早本来起床就晚,再加上被人拖住讲了些郁闷话……
  "哈哈,我以后会注意啦,白默你也别老盯住我嘛。"
  屋子内又恢复了之前单调的水流加剪刀切断葡萄藤声,两人的对话像是没有发生过似的,甚至连互相对看一眼都没有。
  渐渐袋子空了,柳锦放下剪刀,帮徐白默一同冲洗葡萄表皮上的污垢。
  两人距离近了些。
  徐白默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别向柳锦这边嗅了嗅:"今天你没喷香水?"
  "啊……没喷,昨晚你不是说对香水的味道过敏麽?"柳锦鼻子也闻来闻去,确认没有香味存留在衣服上,"再说男人喷香水这事总觉得怪怪的,哈哈,所以以后都不喷了。"
  你都喷了不知多少年了,现在才觉得不合适麽?徐白默明白柳锦的心里想法,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如果你对工作也能像你对待香水这件事上一般认真,我也会少揪住你来说教。"
  我巴不得你老找我谈话呢!一个没留神柳锦把脑中想的直接吼了出来,徐白默回过脸低头将水果盘上的葡萄摆整齐,柳锦十分懊恼只好另找话来遮掩过去:
  "这几天没怎么听说过周先生的消息……他和你联系过麽?"
  或许是触到了先前的揣测,徐白默手抖了一下,跟着给出的回答也有些迷茫:"阿维他很忙的,我们不是一直会见面的……再说,阿维和我并不是……柳锦你误会了。"
  "不是什么?"也不管刚才两人之间的气氛多么僵硬,柳锦一跳脚就直接问道,"白默你你和周维不是那关系?"
  徐白默的脸虽然红了,但是他直视着柳锦语气很肯定:"所以说你误会了,虽然的确平时会……会互相解决,但并不是……不是你和小黄那种。"
  "如果一定要说的话,我和阿维只是认识很多年的好友罢了,我知道他对我也不是那种感觉……嗯,阿维他还是,其实他还是应该结婚的,他和你我不一样,他是直的。"
  将与周维的关系全盘托出后,徐白默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柳锦的回应,他抬头看柳锦正目光灼灼凝视着自己,也不说话就是这么看着,仿佛自己脸上长了什么他感兴趣的东西让他着迷不已。
  如此热烈的视线让即便性子沉稳的徐白默也不得不慌乱不已,他背过身扯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感觉那两道目光还是执着着不放过他。
  "白默你这么急着向我澄清自己与周维的关系,是想暗示我可以行动麽?你看,如果你本意不是如此,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会硬扳成这意思的。"
  徐白默转过身匆忙争辩:"我只是把我和阿维的事情跟你说清楚,免得被你,被人误会……昨晚的事我当你喝醉了,你和小黄再好好谈谈说不定……"
  "白默。"每当柳锦真心笑着时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人的确有资质成为游戏人间的上帝宠儿。上扬的眉梢高挺的鼻子,徐白默看着有着这么一张帅气脸庞的年轻人走近自己,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是否应该避开。
  这个微微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男人伸手替徐白默将碍事的刘海拢去一边,只是轻声又叫了声徐白默的名字就斜侧着头用嘴唇截住了他尚未说完的话语。
  刚开始还只是轻轻挤压,似乎在试探对方的反应,在没遭到剧烈抗拒后,徐白默感觉有只手托住了自己的后脑勺,接着原本被紧贴的嘴唇被放开,转而游上某个湿软的东西正反复沿着自己的唇线舔舐个不停。
  "唔……"这种痒痒的触感并不怎么舒服,徐白默皱眉刚想挣脱,后脑勺那儿的手一下子用劲按紧了头皮,整个人被拉近拥入怀里抱着。上下嘴唇皮被撬开一条缝溜入了不从属自身的东西,缠绕住与之相似的物事颠转吮吸,害舌尖部位迅速充血变得越发敏感。
  徐白默睁开眼对上了柳锦的眼眸,一想到刚才脸上的表情全被人看了去,又是一抹红飞上了双颊,垂目愤恨道:"你……快放手!"
  柳锦放过了徐白默的嘴,手臂还是紧紧地圈着:
  "呐,这次你不会再说我把你当小黄了吧?"
  徐白默想起昨晚自己说过的话,又是一阵羞愧,柳锦笑了笑收紧臂膀将头搁在徐白默肩头,俯在其耳边用极其缓慢的语速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我面前的是徐白默,是心馨诊所的徐白默,是我柳锦想要抱着的徐白默。"
  "这个徐白默呀年纪比我大很多,长得也不那么国色天香,性格古板不说还老是用工作来压我,每次跟我说话时都摆出一副年长者教育小朋友的架势,几乎每次决定做什么事时都喜欢和我唱反调,脸绷得硬邦邦的好像无时无刻都在找我的茬、生我的气。"
  "虽然在X市时人稍稍变得柔和了些,也会笑笑不时开些小玩笑,但是一回来后,又立即和我拉开了距离,连原本答应赴约的饭局都不给面子,更是在我鼓起勇气吐露真心话时给了重重一棍子,不把人打晕不罢休,存心曲解了我话中的原意。"
  "那时你……"
  柳锦浅浅咬了咬徐白默的耳垂让他噤声:"这样的徐白默身边竟然早有了另一个人,还装作不经意似的经常在我面前与那人拉拉扯扯、搂搂抱抱,老是'阿维,阿维'地叫,用手解决时还把那人当成是性幻想对象。对,那人与你差不多年纪,从大学时就和你交好到现在,那人比我成熟得多有自己的公司且事业也搞得挺成功的,待人风度翩翩简直挑不出什么毛病,就连第一次和他见面的小黄都对这样的男人赞不绝口。"
  "可是呢……"
  柳锦叹出一口气,徐白默耳边绒毛被吹得颤动:"可是呢,我还是不死心,即便被人拒绝过一次,即便被人误解,即便被人暗示说我心仪的那个人其实已经名花有主……说是死缠烂打也好,说是死不开窍也好……白默,我,我真的……"
  脖子上落到一滴水,柳锦止了声伸手去摸,果然怀里的人脸上已经湿漉漉一片,所以他也不再废话,合着泪水直接吻上徐白默的鼻尖,碾转着覆上了先前尝过两次味道的地方。
  既咸又甜,还有淡淡的绿茶味。也是,徐白默平日里总是喜欢泡浓茶喝。
  当此次唇间的侵入变得畅通无阻时,柳锦心里感叹道:
  真好。
  终于成功了。
  徐白默第一次意识到自己与别人不一样是高中住集体宿舍时。
  自然,这个不一样是比起他的洁癖来讲是更为羞于启齿的,所以除了他自己,那时整个学校里的人谁都不知道徐白默的秘密。
  高中男生身体发育渐渐成熟了,当某种生理现象陆陆续续地在人群中扩大了出现率,关于班上哪个女生身材丰满的投票迅速成为了热门话题。徐白默同寝室的有些人在教室里讨论时没过瘾,往往会在晚上卧谈时故意挑起这争论,你一句我一句,大家都提名心中的"性
感女神",并表示一定积极为她献出自己的忠诚。
  喂,白默你怎么不说话?你中意哪个?
  靠窗睡的徐白默半天没说话,有人挠挠耳朵说了句,白默你貌似和罗惠走得蛮近的,难不成你喜欢那类型的?瘦瘦小小的,洗衣板身材。
  全寝室人都哄笑,徐白默翻了个身面朝墙壁,意思自己不参与讨论随便你们怎么说。
  开玩笑的人也不敢太过分,徐白默与罗惠成绩好,再说又是同桌,老师总是明显偏爱他们俩,如果真成一对肯定也没人会惊讶。若是得罪了这两人,自己必定会吃不了兜着走。
  其余人则说着说着一会儿便没了兴致,散会自管自睡觉。
  徐白默黑暗中睁着眼睛,硬撑着睡意,一直思考着自己怎么就没那么一位对象让他也能与大家一般热热闹闹讨论这事,脑中若是浮现出好友罗惠的身影,他就使劲摇摇头把错误的图像给消除掉。
  咦,怎么好像除了罗惠以外自己就想不起来任何班中女生的那张脸长啥样?能记得罗惠的脸也是因为两人关系好老一起行动,而绝不会是什么男女之情……自己貌似就没把她当异性来看,就她那板刷头样估计也没人会认她作婉约大闺女。
  没对象就没对象呗,徐白默还是与罗惠同进同出,铁得像哥们似的。但随后不久隔壁班级里发生了一件大事,传遍了整个学校。
  两个男生晚上在厕所互相帮对方"打手枪",结果因为过于投入连宿管来查房了都没发觉,被捉了个现行。
  本来这种事其实在高中男生群里还是挺常见的,只是大家一般都自己解决完了事。学校明摆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想管太多,最多再多组织几次青春期生理教育。可是偏偏其中一名当事人不知道是一时冲昏头了还是怎样,竟然在办公室里当众承认说自己其实喜欢另一位很久了,所以才会答应帮他"打手枪"。
  这话一出口,可怜了另一位不知情的男生,即便他本身不是男同性恋也被学校老师一并归为那人的同类,白白承受了很多冤枉白眼,最后承受不住压力,不到三个月就转学走了。而那位主动坦诚喜欢的人也因学校、街坊邻居方面的重重压力,举家都迁往国外,之后再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此事一出,整个学校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徐白默同寝的那些男生议论起这事时从不会吝啬于表达出自己的好奇。平时私下里讨论还嫌不够,回寝室里还喜欢关起门来研究男人跟男人能怎么做,是不是跟男女一样有多种体位。徐白默发觉自己在寝室越发不能静心看书,于是索性也盘腿坐床上看他们几人在底下折腾。
  白默你对同性恋怎么看?睡徐白默下铺的人抬头问了一句。
  不知道,没遇到过。
  众人笑作一团,说废话,咱长这么大也就看到过这么一例。
  徐白默耸耸肩说没遇到过所以不知道怎么看待同性恋这个人群。说罢,终于厌烦起来爬下床去准备洗澡,身后另一兄弟嚷着散了吧晚上再接着讨论,嘿,白默你等等我一起去!
  男女浴室隔着一墙壁,水声说笑声都可以清清楚楚地听见。两人都洗完了,徐白默站着换衣服时突然被人一把抓住要害,惊愕之下他的铝制脸盘砸在地上"咣"地瘪了一块进去。
  啊呀?白默你怎么一点感觉都没?一想到有女生在我们旁边洗澡,大伙儿都硬了。
  浴室里其他人都猥琐地大笑说去你的,就你自己硬别把咱也包括进去。
  那人"哈哈"放开徐白默,跑开去与其他人叽里咕噜说着不知道那两个走掉了的同性恋对女生会不会硬,如果是自己的话,对着同性是怎么都不会硬的。
  欢乐声中徐白默默默穿好衣服,拿着洗浴用品回寝室,路上他一个人想了些事,等一跨进寝室的门他就劈头盖脸朝着室友问道:同性恋的人是不是对异性完全没兴趣?
  高三填志愿时徐白默毅然填了名牌大学的心理学专业,原因有二:
  自己的洁癖,自己的性取向。
  没听说过这种说法麽,学心理学的人往往其自身心理上也存在着一些或大或小的问题,所以他们想通过学习与研究,把自己内在的问题给搞个透彻。
  徐白默就是报着这个目的踏进了心理学这个专业领域。自然,也不是所有心理系新生都有着心理疾病的,就目前看来,罗惠没有,周维没有……柳锦也没有。
  与徐白默作了七八年同学的罗惠有次在一个小型聚会上喝醉了,也不顾什么辈分,踮起脚尖拍着学长周维肩就喊着,阿维你可得好好照顾白默哦,呃,怎么天晕地转的,说到哪儿了?哦,我跟你说哦,呃,至今为止也只有你,只有你能忍受白默那个不让人接近的臭脾气,呃,又不嫌弃他是个同性恋的人也只有你了。所以我只能忍痛割爱把你让给白默了,呜呜,至于白默你,咳,你得赔我个好丈夫人选!我都把阿维让出去了,以后如果没人,没人要我……
  徐白默难得一见地摆出配合态度,让罗惠扯住他袖子擦鼻涕,他心里有些小感动便也强压住不表现出身体已然自动泛出鸡皮疙瘩的表象。笑呵呵安抚着罗惠的周维拿块小毛巾替好友擦去嘴边的酒渍,哄着说好了好了,大不了我陪他一辈子不结婚算了。
  罗惠搭着周维的臂膀摇摇晃晃地走回位子,徐白默远远地还听见两人在那里说着什么"惟一"、"约定"之类的词,也顺手拿过一个空杯子倒了些酒喝,待喝了一大口后他终于忍不住吐了。
  刚安顿好醉酒的罗惠,周维又匆匆忙忙奔来轻轻拍徐白默的后背,拿过他手中的酒杯放一旁扶他去洗手间清洗。昏昏沉沉中,徐白默感觉有些愧对周维,他把脸放到水龙头下冲着冷水说是想一个人静一下。
  周维说好,那我在门外等你。
  隔着水幕徐白默看着远去的背影心想,也就这男人会甘心陪我耗一辈子,即使他并不爱我,我也不爱他。
  如今又出现了一个。
  徐白默在柳锦的怀里紧紧抓住了他外套的白大褂。
  这次的应该是主动且发自内心地说想要和我在一起的吧?
  真好。
  终于等到了。

  第二十三章

  "呐,白默,你跟周维到底是什么关系?前面听你说了这么多还是迷迷糊糊没弄明白。"柳锦往沙发上一坐,看徐白默走来走去拿盐水浸泡葡萄,"嘿!这葡萄还能吃麽?"
  "我就这么吃着长这么大的。"徐白默拧开瓶塞倒了些盐水出来又掺了些凉开水到碗里,晃了晃将葡萄一个个放了进去,"阿维他……说白了就是一直在照顾我罢了。"
  "啧,真伟大,连生理需求都能照顾到!"
  徐白默回头瞥了一眼,柳锦知错跳起身蹭了过来:"你看我那不是嫉妒嘛,每次看到他和你贴那么近我就控制不住……白默你老实跟我说,这么多年你对周维真就没一丁点动心麽?"
  "没有。"
  "真奇怪,他对你这么好……"柳锦挠挠头皮百思不得其解,徐白默叹了口气转身对着他道,"谁对我好我就一定要喜欢他麽?那你跟阿维比起来差远了,为什么,呃……"
  "为什么后面是什么呀……?"柳锦一脸得意地装不懂。
  徐白默没有回答,俯身将买来时就压坏腐烂的葡萄挑拣出来。
  柳锦单肘撑在水池边看徐白默:"其实说实话,我今早起床时完全没有想过昨晚残留的阴影能这么快就被消除掉。你昨天给我的打击实在太大了,毕竟那是我第一次鼓起勇气跟一男人告白,结果竟然被……那种莫名其妙的理由给拒绝掉了。"
  "你想我要怎样回应你?你跟小黄出双入对的,从X市回来的那天我看你们俩不还手牵手甜蜜的样子,这时你却突然冲到我家来说喜欢我,换作是你自己你不会怀疑这话里的真实度有多少麽?"
  "……那你怎么现在就变得这么热情了?明明早上刚见面时还一副严肃口吻教训我迟到的事……"
  还不是因为听见你和小黄分手的消息,所以再重新考虑了一下你昨晚的话。徐白默想起上午那时自己那些别别扭扭的心理活动,决心不跟柳锦坦白:"工作是工作,如果你翘班我还会打电话到你家催你来上班。"
  柳锦扁扁嘴做了个鬼脸,提醒徐白默葡萄浸泡的时间已经够多了,该换水了。徐白默"哦"了一声,正准备提起碗沿倒水,脸颊被戳了一记。
  柳锦摆出副"认栽"的无奈笑容:"没办法,谁叫你是徐白默呢?如果以后在床上嘿咻到一半时你说到点要上班去了,估计我也只能乖乖跟着你一同起床……谁叫我就喜欢这样的徐白默呢?"
  "这样"的徐白默红了脸,柳锦搂过他的肩带着些取笑地问:"你都四十岁了别老动不动就脸红呀!平时不都一脸冰霜的嘛,怎么,现在一看到我就害羞?"
  徐白默却不再看柳锦,他挣脱出来往放葡萄的碗里注满了凉水,扯过纸巾擦了擦手。
  "怎么啦?我就开玩笑嘛。"柳锦有些紧张地注意着徐白默的脸色,见他忙完了上面的那些事,别脸过来开口问道,
  "柳锦你原来对男人有产生过兴趣麽?我昨晚那时真不知道你会……喜欢男人。"
  徐白默顿了顿,又说道,"你身边从不缺女朋友的。像阿维的话,虽然他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交过女朋友,但我还是知道其实他并不是同性恋,毕竟性取向这种东西是天生的。至于你……"
  "为什么你会认为周维一定是直的,而我就可能是双的呢?"柳锦狡黠地眨着眼睛,"别否认了,你之前不是说我和他不一样麽?我早看出来了……哦,其实你对我早就,嘿嘿!"
  柳锦举起右手发誓:"白默你是我第一个男人,也必定是最后一个!"
  "扑哧!"徐白默听到这终于忍不住喷笑出声,"如果你也要我说给你听的话,那只得很遗憾地告诉你,柳锦你不是我徐白默第一个男人。"
  "我知道,我只要当你最后一个男人就满足了。"虽然有些不甘心的模样,柳锦还是大胸襟地降低了对恋人的要求。
  "喏,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白默你以后别跟阿维太过亲密……"
  柳锦咽口水继续制订标准:"他是你好友嘛,平时出去玩玩是可以的,但也不要老是和他出去呀,你想去哪里我陪你去不就得了……勾肩搭背的动作能不做尽量不做,呐,偶尔搭搭还是可以的,牵手绝对不可以!还有还有,搂搂抱抱也是绝对禁止的!两个男人抱什么啊,又不是同性恋……啊!不对,两个男人可以抱的,只有我可以抱你,只有我可以亲你,只有我……"
  话说了一半嘴里被塞进一颗剥了皮的葡萄,柳锦没留神一口咬了下去,酸得整个脸都皱成一团分不清眼鼻轮廓。
  徐白默扔了手中泛青的葡萄皮笑着说:"你说酸不酸?我都听不下去了。"
  柳锦眼珠一转,扑上前将徐白默按住就吻,趁其张嘴时将嘴里的酸葡萄肉渡了过去,又在其口中肆虐了一番方才笑得奸诈无比地放开他:"酸,真酸,所以我也得让你尝尝。看你徐白默以后还敢让我柳大爷酸不?"
  五点下班铃响起时,陈飞迅速地理完了桌上的东西冲出门,正好瞧见离自己办公室几米远的房门被打开,探出个熟悉的脑袋来。
  "啊,柳锦你等等!"
  陈飞冲他跑去拦住了已然脱去白大褂准备下班的柳锦:"你等等,有事跟你说。"
  原来这日午时,陈飞在走廊遇上了刚从外面回来的主任,被询问了一些有关在X市参加的会议情况。可能是陈飞的口齿表达不怎么擅长,性子急的主任听他唠唠叨叨讲了半天却老点不到重点,最后失去耐心叫他通知另两人一同做份总结性的报告交到上面去。
  这报告说烦倒也算不上有多烦人,但毕竟是另外增加出来的工作量,陈飞心里嘀嘀咕咕不怎么舒坦,正想去找柳锦吐吐苦水顺带交付任务吧,一转眼却四处都寻不着人影,直至将近下午一点半的上班时间了才见到柳锦从徐白默的办公室里出来,两人在门边说了些话徐医生看上去面色不怎么好,柳锦低着头像是在认错。
  陈飞想着不管怎么说自己对徐医生还是有些畏惧,而且看这幕情形,估计又是柳锦做了什么坏事给徐白默捉了,拎回办公室好好训导了一番。于是越发不敢上前打扰这两人,一个人先行回办公室坐着等着下午预约过的患者上门。
  "都是大飞你搞出来的事!"柳锦听陈飞一通说下来,不由分说地打了他一掌,"你看你,话好好说不就得了,还得整份东西出来,烦烦烦!"
  "竟然今晚要被这东西拖着加班……哦,对了,老头子说什么时候要?"
  "明天,"陈飞想了想补充道,"明天不是星期五麽?明天下班之前要交给他,所以说今晚一定要把初稿给赶出来。"
  柳锦一想到得在这上面浪费一晚上,头都大了。陈飞见柳锦面色不善,颤颤巍巍地提议说:"我们不还有徐医生麽?他有经验,这东西写多了……"
  "嘿,你还想着去连累白默,胆子不小。"柳锦又是一巴掌挥来,陈飞缩了缩脖子,却不料此次柳锦半途收了手,最后只是轻轻地在其肩头拍了一下,"我去跟白默讲,你在尽头的小房间等我们罢。"
  喏,事情总是有其两面性的,能与白默面对面消遣一晚上倒也不错……大飞那个大电灯泡嘛,得想办法撵走他。
  柳锦双手插着裤子口袋走到徐白默办公室门前,这时辰徐白默应该还在工作吧。柳锦敲了敲门:"白默,是我,进来咯?"随即推开虚掩着的门迈进了屋子。
  果然不出其所料,徐白默伏在桌前正在看书,像是完全没听见下班铃般。他见是柳锦进来了,惊讶了一番:"你怎么来了?你今天下午不是说有个挺麻烦的患者,估计会拖到下班才能打发她走麽?"
  柳锦笑嘻嘻地走近徐白默,提醒他已经过五点了可以下班了,然后见徐白默看了眼手机以一副习以为常的模样回了句晓得了,继续低头看自己手中的书。
  这书的主要内容是业界中对一些不多见病例的介绍,不仅晦涩难懂而且厚厚像本字典似的。已经看了一下午的徐白默正在兴头上,自然不肯轻易放下做其他事。字体有些小,为了防止跳行,他一只手指指着读过去,却忽然被人捉进手里握着。
  "这么认真……该不是忘了我在旁边吧?"
  徐白默抬起的脸上带着一丝不快,他从柳锦手中抽出手指,另一只手拿了张书签夹在书里:"你下班了就自己回去好了,用得着特意过来打搅我看书麽?"
  徐白默很少会用这种抱怨的语气跟人说话,最多冷冷说一句失陪了就抱着书走开。柳锦也知他真的有些愠怒,便不再开玩笑,换上正经的态度说上面有任务交代下来,大飞在房里等我们过去呢,然后把陈飞前面跟他讲的话又复述了一遍给徐白默听。
  站在水池边徐白默在洗手,脱下白大褂的里面是一件翻领的深色T恤,越发衬出其肤色白皙如雪。柳锦感觉喉结滑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慢慢向那边走去。却不料听见动静的徐白默回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如果你不想身上这套衣服被弄脏的话,这几天别离我太近。"
  这暂且可以被称作是威胁的话语……的确震住了被威胁的那个人。
  柳锦嘴角一抽,想起了中午那件惨绝人寰的祸事。
  要怪也要怪自己一时得意忘形,得了便宜还喜欢拿去损损别人。喂完葡萄后柳锦有意提了句说白默你怎么今天这么乖,让我亲了好几口都没什么问题,你洁癖哪去了啊?结果那人立即惨白了张脸,连着嘴里未嚼尽的葡萄果肉一同对着水池吐了个干净,再来就不准柳锦再接近他半分,连拥抱都不被允许。
  不行,我一想到被你……碰过,就浑身泛鸡皮疙瘩,今天得回去好好洗洗澡,搓个好几遍。徐白默将嘴里含着的水一口吐出,漱口洗脸,一刻不停。自知这一切后果全是自找的柳锦后悔也来不及,可是他啥也做不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爱人在面前洗去一天的劳累后变得水灵灵却下不了手。
  靠,如果谈个恋爱如果连手都不能捏,那还算是在谈恋爱麽!
  懊恼归懊恼,毕竟算是学心理出身的柳锦也注意到一个问题。
  或许徐白默的洁癖能够被治愈?至少能改善一些……总觉得他这洁癖的发作似乎存着一些心理层面的因素,要不怎么早不早晚不晚,偏就自己提醒了后他才控制不住呢?
  神经质?
  柳锦摇了摇头跟着走出门,他决心过两天一定要找个机会同徐白默聊聊这事,看他自己有何解释。走到前头的徐白默停了脚步回头,像是在等落后的柳锦,眼神深邃,眉头耸起,却又不似在生气。
  已经离下班时间过了快二十分钟了,整个楼道里空荡荡的没有其他人。柳锦加快脚步走上前,记起徐白默之前的话所以人自觉地站了离有一步远。还没待他发问,倏地见眼前伸出一只手来,骨节宽大,手腕那儿还有因长期写字磨出的老茧。
  徐白默微微移开了些目光,话中的语气似乎也比平时多了几分浮躁:"如果是手的话,稍后洗洗就行了。"
  柳锦先是一愣随后明白了过来,他立即摆脱了之前透着沮丧的面容,高高兴兴地握住了徐白默的手,与其并肩而行:"如果暂时只能这样的话……啧,感觉,还不坏。"
  "……嗯。"
  三人坐在圆桌边讨论了半天,终于将报告的大体框架定了下来,一看时间已经是七点多了。柳锦提议去附近饭店吃顿好的补充精力,回来继续奋斗。陈飞摸头羞涩道家里人还在等他早回去,所以还是抓紧时间把事做完比较好,立马接收到声称是好兄弟柳锦发射出的"杀必死"眼神攻击,他全身抖了三抖,转向徐白默求救:"徐医生你说怎样?"
  徐白默翻了翻写有讨论结果的纸张:"前面定了三大块内容吧……陈医生之前在研究所呆过一段时间想必对专业文献的涉猎还是挺广的吧?这部分也不需要过多的讨论,都是些整理工作,若是陈医生你家里有事的话,那要不就相关资料带回家去写吧。但务必记得临睡前要把电子稿发到我邮箱来,我明天统一一起整理。"
  "我来负责这次会议的主要发言内容及感想,而柳……柳医生你则应针对我写的部分,提出些学术畅想及相关实施计划书一起附在报告后面上交,这样的分工怎样?还是我叫外卖送几份来让大家先填填饥然后继续在这里写?"
  早就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陈飞自然举双手赞同,柳锦想想陈飞一走剩他和徐白默两人独处倒也不错,便也应承了分工完成的方案。
  即使只有两人留了下来,肚子该饿的还是饿了。柳锦那部分排在徐白默的后面,且需参考着前面部分的内容来写所以暂时没他什么事,于是被徐白默派去打电话叫外卖。
  "白默你吃什么?"
  "……"
  柳锦拿着话筒回头见徐白默沉浸于学术研究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不由得无奈笑笑,帮他点了和自己一样的盒饭。
  既然自己得空,那取盒饭的任务自然也落在闲人身上。当柳锦拎着两盒晃叽晃叽走回会议室时,发现徐白默还是保持他出门时的姿势,背脊挺直双手搁键盘上,镜片后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黑字。
  深知他脾气的柳锦不敢在这时打扰徐白默,他将盒饭放桌上自己悄悄走到一旁坐着等。中午那顿饭吃得实在是郁闷,四周空气过于诡异,再加上不时投来的"不善"目光,约摸只吃了一半饭菜的柳锦硬撑着饥肠辘辘的状态终于挺过了下午的工作时间。所幸的是,临下班预约的那位病人若是发作起来是麻烦了点,今日难得状态不错还带了一盒点心给自己,说是感谢柳医生每次都能耐心听她说话。
  照理说是不能收的,如果徐白默见到定会狠狠批一顿,见到食物垂涎欲的滴柳锦脑筋一动,先是客气地谢了患者的好意,然后唤她一起开盒吃,美其名曰"沟通情感,加深了解",结果大半盒的东西最终还是落了柳锦自己的肚子里。
  虽然并不似下午那时这么饥饿,让饭菜凉了总归没有热腾腾时吃得香,柳锦犹豫了一下还是准备出声叫徐白默放下手中工作先吃饭。窗外刮进一阵风,将坐在电脑前的那人头发吹得稍稍有些乱,衣领翻动露出大片后颈皮肤,柳锦见此美景心里一痒只愿能将人揉入怀中好生亲热一番,又记起之前徐白默在其办公室里的警告,心底浮起挫败感的同时起了试探的念头。
  到底你徐白默的洁癖真如你口中所描述那般不容人触碰,还是更多地是因为自身过度的紧张及敏感心理造成的……一试便可知。
  房间里只有两个人,柳锦佯装想看屏幕上的字走近凑着看,脸和脸紧贴着的关系,感觉稍稍有些不舒服的徐白默只是眼角瞥了来者一眼没说什么。
  "白默,这里……怎么和我印象中的不一样?要不再翻翻笔记?"像是站得累了,柳锦一手搭在徐白默的肩上,半个身子侧着翻桌上的本子,"我记得当时……啊,就是这个!"
  搭在左肩的右手上臂若要支撑住大半重心在外的身子稍显吃力,柳锦顺势将手臂绕过徐白默后背最后环上了他的右肩,再加上其一手撑桌,从后方看徐白默整个人被包在柳锦的臂膀中。
  "这句话的理解你怎么看?"柳锦心里暗喜,终于借机会得以亲近,而且没被拒绝。这说明徐白默你其实……
  看徐白默仔细对比屏幕与本子上的词句,柳锦一边"嗯嗯"应付着提问,胆子大了起来,手指顺沿而下滑至腰眼处,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服感受着比常温高出不少的人体体温温度。
  这感觉可和以前搂小姑娘大不一样。虽然徐白默的身材不是虎背熊腰,而是偏瘦弱型的,但也不能掩盖其身为男性与生俱来的精壮腰身。或许并不能一把盈握,或许并不是没有一丝赘肉,但是……很合适,搂着舒服不就行了?
  徐白默改了文档里的一些专业用词,沉吟了一会儿,发声道:"柳锦。"
  柳锦正摸得不亦乐乎,突然被人抓住手掌:"别捣乱。"
  反正房间只有两个人,色胆包天的柳锦反握住徐白默的手,露出一脸淫 笑:"白默今天你就从了我吧。"说罢一个撅嘴就朝白净脖子俯冲而去。
  徐白默迅速偏头躲过,他从柳锦怀里挣脱了出来手指圆桌道:"别闹了,有电话来了。"
  持续发出"嗡嗡"震动声的是徐白默的手机,柳锦离着最近理应帮忙递给他。只是因为被扫了兴,柳锦便也不怎么高兴,徐白默接过手机时"扑哧"笑了一声又正色道:"都说了别在工作时间打扰我,如果没事干你翻翻笔记想想之后的东西怎么写不就好了……等我接完电话后一起吃饭吧。"
  "哦。"柳锦无精打采地坐回椅子,双腿叉开手臂环抱着椅背,听徐白默掀开手机翻盖说,"嗯,阿维你有什么事?"
  思绪由这名字散发开来,忽如雷电掠过迸发出火花,柳锦一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这种猜测让他无暇再去注意周维与徐白默两人的通话内容,只是思考着推断着,小心揣摩着。待徐白默一挂电话,他就迫不及待抬头问道:"白默你曾说过自己的洁癖在进大学前并没有这么严重,那么……在校期间中,在你身上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徐白默后背靠着的木头平台"吱"得响了一声,他抬眼瞥了柳锦一眼,说不出是怎么地意味深长。

  第二十四章

  思绪由这名字散发开来,忽如雷电掠过迸发出火花,柳锦一瞬间想到了某种可能,这种猜测让他无暇再去注意周维与徐白默两人的通话内容,只是思考着推断着,小心揣摩着。待徐白默一挂电话,柳锦就迫不及待抬头问道:"白默你曾说过自己的洁癖在进大学前并没有这么严重,那么……在校期间中,在你身上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些什么?""
  徐白默后背靠着的木头平台"吱"得响了一声,他抬眼瞥了柳锦一眼,说不出是怎么地意味深长。
  "啊?为什么会这么问?"他将手机放回桌上,在柳锦身边坐下。
  学过心理专业的人都懂得察言观色,柳锦告诉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此刻的内心活动远不如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平静。
  "没什么,就在想你这洁癖的习惯是不是能治好……周维他那边什么事啊?"
  对于过去的事如果对方不愿意说,第一次就采用追问到底的方式的话,往往效果不怎么好。
  柳锦椅子拉近了些:"周维他有事找你?"
  徐白默眯眼盯着柳锦看了一会儿:"怎么会突然问起我以前的事?"
  "没事,我就瞎问问,哈哈……"
  徐白默还是一脸怀疑,柳锦灵机一动忙摆手转了话题:"拜托,我没偷听!我可没有顺风耳!啧,我猜他这么晚还打电话来肯定是有事找你嘛,总不会是没人陪想聊天呗!"
  "你们又不是那关系……"
  后一句虽然已经尽量压低了声说,徐白默还是听见了,他眉毛动了动起身把盒饭推到柳锦面前:"饭都凉了,你该早些叫我,快吃吧。"
  看来的确发生过些什么……柳锦决定日后留个心思在这事儿上,漫不经心地接了一次性筷子想要扳开,不料用力过大中间裂了条缝。徐白默瞧了瞧,眼角闪着笑意:"你又不是第一次用一次性筷子……阿维他明天要离开这儿一段时间,说是下周一回来,有些事需要碰了头再讲。"
  柳锦脸红了红,将就着破筷子夹菜吃:"不就几天麽,他用得着事事跟你汇报麽?没说是什么事?"
  "没有。"徐白默伸筷子在汤碗里搅了搅,拎起一片海带,"你要跟着一起去麽?"
  "诶?可以麽?"
  "啊。"徐白默轻轻应了一声,端起碗将清汤一饮而尽。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把这事跟阿维讲讲,既然自己已经决定,决定和这人在一起试试看的话……也算是对他的一个交代吧,啊,还有罗惠。
  这次肯定又会被她嘲笑了。
  柳锦的事又被她说中了。
  徐白默看柳锦大口大口吃饭的模样,忍俊不禁不由得也有了胃口。嗯,还是不要再想其它事了,柳锦那一问估计也就真像他所说的是碰巧,总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东西解决掉,填饱肚子了才有精力继续工作不是麽?
  头顶上的吊绳风扇"呼呼"转着,房间里的两个人嘴里嚼着饭菜,手中筷子夹着饭菜,狼吞虎咽着。
  总觉得变相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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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维到达X市时已是星期五晚九点半了,这个时辰也不好意思再让好友罗惠特意出门接机,再怎么说她有了自己的家庭,年龄也增长了近一倍,不可能像大学时一起疯一起通宵了。周维打车去了事先预订好的酒店里下榻,忙忙碌碌将事儿都做完,上床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临上飞机前他接到徐白默的电话,说是代他向惠惠问候,然后又提醒了一些安全注意事项。
  听上去口气轻松不少,周维笑着问他是不是已经把报告赶出来了,昨晚我打电话来时你还一个劲地让我快把事儿说完,一副巴不得我早点挂线的模样。然后得到的回答是下午已经交掉了,主任很满意。
  与柳锦两人昨晚在办公室忙到十点多才回家。说者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引来听者的关注。
  "只有你和柳医生两人麽?虽然只见过两次,从外表看那位柳医生貌似不太像是个会认真加班的人啊……你是不是又强迫别人和你一样拼命了啊?"这稍许带了些调侃的语气也就认识了多年了的好友周维能这么随意地使用。
  话筒那边有人声在叫着"白默白默快过来,肉要焦了!",周维心想除了自己认识的那帮人还有谁能这么亲密地去掉姓直呼徐白默的名字,被人催促着的徐白默没办法,只得快速地回了句等阿维你回来后见了面再详谈就切断了电话。
  身旁路过的空姐礼貌地提醒,周维点点头将手机关了机。等待飞机起飞的他扭头望向窗外,刚下过雨的地面水洼星罗棋布地排着,像他此时的心情般杂乱无章。
  白默和人在外面吃烧烤?和谁?和那个叫他白默的男人?这可真是难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是那个柳锦?是了,记得上次在火车站时就听他这么叫白默的……他上次看我的眼神和他看白默的眼神,这人对白默莫非……?可是他不是有女朋友了麽?乖乖巧巧,还挺小鸟依人的样子。
  周维摇头笑了笑,一方面笑自己这想法纯粹是胡思乱想,另一方面笑即便自己现在担心也什么消息都得不到,既然求证不了,那就索性什么都不要再去想。他头颈后仰靠在椅背上,打算在接下来的旅程中稍稍打个瞌睡,刚下班就来赶航班身子有些吃不消,还是现在好好休息一下比较好。
  对,此次来X市的起因是下月初的大学同学聚会,目的则是与罗惠一起商量怎么劝徐白默参加。
  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唉,趁明天周末大家都得空,好好坐在哪里讨论一下吧。周维抱着这样的想法陷入沉沉的睡眠中。
  罗惠与周维、徐白默不同,当年她博士学位还没拿到时就凭借之前发表的论文被国内一家知名心理学研究所相中,一边辅助研究工作一边继续学业,等学成后就很自然地留在研究所工作了近二十年,如今坐上了副院长的位子。
  其实当初同专业被同导师带着的徐白默与她都有收到了邀请,两人都很乐意,且因这两人的性格本身就很适合搞学术研究,所以专业里其他人都纷纷看好他们两个,还为此封他们为新时代的"神雕侠侣",说人家杨过、小龙女在古墓过着与人隔绝的生活,寂寞是寂寞了点,可孰不见其一露面便惊撼武林流芳百世。你们两个也在实验室里好好熬上个几十年吧,到时候名成功就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哈!
  庆祝也庆祝过了,踌躇满志的两人还约定了说等那边工作稳定了,啥时请一起奋斗了好几年的同学们来个集体旅行去X市好好玩上一通,也算是个对学生生涯的圆满落幕。但三个月后罗惠成功去了研究所,徐白默的档案却被各种理由按下了,大他们一届的周维接受由业界老资格的心馨心理诊所递来的"橄榄枝",
先行一步去当了个实习心理医生。
  所以说世事难料。与好友通电话来联络感情的罗惠经常会把这话挂口边,而电话那头的徐白默则默然不吭声,过一会儿便将话题转到其他事儿上面去。
  "惠惠,也就两三年没见怎么人胖了不少?大波浪不适合你,显老。"
  窗边的女子"扑哧"一声,举手唤服务生来点单:"阿维,你一来就劈头盖脸地说了女人的大忌,真受不了你,呐,平日的风度去哪里了啊?"
  周维点了壶龙井,人后靠着椅背坐,眉眼放松下来立时现出倦态来:"如果跟你说话还要顾忌这儿顾忌那儿的……你想累死我麽!"
  "得得,你休息我来伺候还不行麽?"罗惠笑着晃了晃手中热牛奶的杯子,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阳光下灿灿发亮。
  周维指指戒指:"过得怎样?"
  "过日子呗!也就这样吧……哦,对了阿维,话说我怀孕了,已经三个月了。"
  "怀孕?"周维惊讶地望着对面的女人,"都这个年纪了你……"
  "喂!你别报数字,报了我就真生气了啊!"女人板着脸装生气,见周维满脸担忧,最后幽幽叹了口气道,"别说我玩命,我不也没办法麽,谁不想以后老了有子孙照顾着……我知道我这年纪算高龄产妇了,无论是自己还是孩子都很危险,但是……"
  周维伸手过去,覆上好友放在桌面上的手背:"但是你想要?"
  "嗯。"
  "……那就好好休息,研究所那边工作请假吧。过几天我寄点东西来帮你补补身子,难吃也给我吃下去!别老挑嘴!"
  罗惠笑道:"拜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自然晓得什么东西对自己好,你唠唠叨叨地都快赶上我爸了。呵,阿维你真越来越像白默了……啊!"
  不经意间被提起的徐白默名字,让这两人都稍稍愣了愣,想起了此次碰面的主要目的。
  "白默现在怎样?我上一周见过他,时间关系所以没怎么多谈,看上去还是老样子。"最后还是罗惠先开口说道。
  想起之前对柳、徐两人关系的揣测,周维脸色暗了暗:"他最近与同诊所的年轻医生走得挺近貌似……惠惠你认识那个叫柳锦的医生麽?跟着白默也来X市出差的。"
  "啊——柳锦是吧?我记得他,挺帅的一小伙,嘴也挺甜的,我跟他说了会话,感觉蛮招人爱的。怎么啦?你也认识他?"
  "嗯,碰见过两次。"周维啜了口茶,却没有再继续下去的意思,罗惠经不过好奇主动提起了自己与柳锦谈话的主要内容。
  "哼,他倒是对白默关注得很!"周维冷哼一声,又为自己斟满一杯茶水,"他问白默的过去作什么?如果他晓得白默曾经被人指着鼻子骂'贼头子'还会接近他麽?如果他晓得白默曾经被导师一脚踹出师门还会如以往那般恭敬他麽?他个对白默的过去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对白默摆出一副朋友的架势?"
  "毛头小子!"
  "扑哧!"罗惠忍不住笑出声,"阿维你这么激动干嘛?什么人想接近白默、白默自己想结交什么朋友那可不是单凭你我插手就能成的,那得让白默自己选择的不是麽?白默又不是小孩子,他知道应该与哪样的人交好,更知道怎么能与人保持距离。那个柳锦虽然的确不了解白默的过去,但是我看得出来,他人还是不错的,也很关心白默的事……总之看上去对白默貌似挺上心的。"
  如果真是朋友之情那也没什么,只怕……
  回想起那晚在火车站的种种,周维对比了白默那边对柳锦的态度,脸色缓和了一些:"也是,是我急躁了。白默明事理,这人的事我们放在一边再讲……那条短信是怎么回事?怎么会突然有人号召要组织同学会的?"
  罗惠远眺窗外的青山,看白云朵朵飘近挡了午后灼热的阳光直晒,落下一片阴影,驱逐了暑气。
  "有人联系我问想不想组织同学会,我说交给我组织的话就算了但若是能搞起来我必定会去参加……阿维,你不觉得分别二十年后的同学会特别有意思麽?大家都在做些什么呢?是不是很多人都跟你一样下海,完全远离本专业了呢?一想到能见到多年不见的大家,我就特激动。"
  "得知怀了孩子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罗惠投来的目光中似有光隐隐在闪,看上去给容貌增添不少柔和感,周维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听她说下去。
  已步入中年的罗惠单是评论其相貌的话远称不上美艳动人,长期在实验室里的研究工作使她摒弃了不少年少时的冲动与稚嫩,转而培养出的优雅举止和贤淑恬静的气质是如今吸引人所在之处。罗惠冲周维笑了笑:"你说是不是上了年纪的人特别容易感伤?我最近老是做梦梦到以前的事。梦见我、你还有白默三人在课堂上一唱一和用理论把老师噎得说不出话来,梦见那次我和你去看白默演出,看他涂黑脸披白斗篷演王子,我们还嘲笑他阿拉伯混种来着,还梦见……梦见我和你跑去帮白默出头与导师争辩的事……我……阿维,白默他……我总在想如果那时我没有在BBS上发帖,白默他不会现在这样……"
  "过去的事没什么好再纠结的。"周维出声制止罗惠继续自责下去,"再说你那时是好意,换作是我也有可能因为一时冲动就这么做了,谁会知道这事会闹得这么大?最后竟会连累白默被……直至如今师公都还在误会他。"
  "孙师公?你见过他了?他现在怎样?"
  周维苦笑了一下:"人挺精神的,对白默的偏见还是一如从前。上周我去他家看望时还差点因为这事闹得不欢而散。"
  "所以我担心这次同学会如果被师公瞧见白默也出席的话,会不会立即撕破脸皮怒叱当年的事,最后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但是白默他必须出席!"
  最后一句声调高了些,邻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周维轻咳一声,罗惠瞟了他一眼嘴角溢出笑来,帮他把接下去的话说完:"那件事本来错就不在白默身上,如果这么多年还不能替他洗清冤屈的话,我们这两个号称白默最亲密的好友也就浪得虚名了。对,同学会是个机会,白默得参加,更何况白默当年在学校人气绝不输阿维你,肯定很多人也很想见见现在的白默。"
  这番话说得得体又实在,周维听着连连点头赞同。静想了一会儿,他开口道:
  "在白默应不应该参加这事上我和你意见相同,可问题是白默他……若是就这么通知他的话我认为他决不会答应赴约,所以我至今还没告知他这条消息。"
  两人又都不说话了,从学校毕业后的徐白默身上的改变有多么巨大是有目共睹的事。爱好被收起来了,一心扑在学术上,仿佛想要证明什么地死命工作。原本只是有些清冷的个性被越发夸大变作冷漠,交往圈子缩小到不能再小,每周两点一线的生活过了这么多年……正如那位柳锦描述得那样:"徐医生在我们这儿私底下被当成怪人,性子乖僻不讨喜,所以大家都躲着他深怕被他逮着什么过错猛批一顿。"
  谁又知道,徐白默曾经也在学园舞台上活跃过?也被人追捧过?他本不应过这般的生活!
  在本科期间就已规划好人生道路的他本应该像罗惠一般在研究所呆着,研究自己感兴趣的课题、作自己想作的事,周末与朋友聚聚会或许还能遇上让他心动的人,组个同性家庭快快乐乐地过日子……
  "我此次来X市主要也是想先探探惠惠你的口风,看你是不是觉得应该利用这次同学会帮白默翻身。现在既然知道了你的态度,等回去通知他同学会的消息后,我会尽力想办法劝他参加的,你这边也别太担心了,好好安胎养身子,到时候平平安安来参加同学会。"
  周维举手示意服务生结账,罗惠交叉着手放在桌下双腿的膝盖上,眼神迷离有片刻的失神:"阿维,很多事还是得靠你,比起我你和白默更……"
  "啊,我清楚。"
  "你会不会恼火那时头脑一热答应了我去照顾白默一辈子?阿维,其实你不用这样……"
  周维站起身去拍了拍罗惠的后背,像从前在校时经常作的那样,轻声哄着:"这种事你就别上心了,我本来就很喜欢白默,这些年不都这么过来了麽?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再说白默除了我也不能接受别人,我们俩互相依靠不是挺好?大不了以后去领养个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也算满足了我想当个父亲的愿望,让老太太抱抱孩子过瘾。"
  "所以说就这样吧,如果一下子让我和白默分开我还不适应呢!呵呵,那么等我把工作上的事儿都办完就搭明早的飞机回去,难得的假日你别送我了,呆家里休息吧。"
  周维走后,罗惠在位子上依旧坐上了一会儿。橱窗上印出的女子长发垂肩,面容忧郁怅然,偏又透着一股活力,仿佛有着不服输的认真和决然的毅力。
  白默和阿维都有权如自己一般获得幸福美满的生活。
  所以,
  同学会白默必须得参加,且必须得让师公重新认可白默,使之能重新拾起从前的自己,重获自信。
  她如是想,如是决心,不由自主浮现出的笑意明媚动人。

  第二十五章

  一般来说,大部分时候里的徐白默正如周维所说是个明事理的人,但即便是明事理的人有时也会与不明事理的人一起做一些在人眼里不怎么理智的行为。
  区别只是事后会不会立即清醒过来。若是这么说的话……徐白默勉勉强强还算是个在绝大时候都能晓大义、做事让人放心的人。
  再比如现在,徐白默正坐在客厅的四方桌边陷入深深的后悔中。
  手边的药盒开了口,水杯袅袅冒着热气,徐白默手捂着腹部面部有些扭曲。
  为什么自己会一时兴起听了柳锦的话与同事们出去聚餐呢?更何况这一帮子年轻人选择的地方还是自己快十几年都不曾踏进过的烧烤店。
  肠胃功能好不好完全是靠养的。徐白默挪着小步子从药箱里翻出片吗丁啉合水咽下,呜咽了一声又回椅子上蜷缩着。
  "白默,晚上大家有聚餐,一起来吧!"
  "白默,都进门了还不坐干嘛?来,坐,坐,我帮你烤!"
  "诶?你不喜欢吃小牛肉麽?那我再去帮你拿些里脊肉来!"
  柳锦殷勤地跑来跑去替徐白默递送食材,同事们见徐白默竟也难得一见地来参加聚餐个个起了照顾的心思,东一个"徐医生这个尝尝",西一个"多吃一点别客气",不一会儿徐白默面前的烧烤架上就堆满了肉。徐白默脸僵了一下,隔着个位子的小黄贴心地拿了些香菇、土豆之类的蔬菜摆上烧烤架,撤手时有意无意地朝柳锦面上扫了一眼。
  柳锦冲她笑笑,也学着替其烤了些肉递送过去,身边有人起哄,徐白默全都瞧在眼里,却并未感到有何不妥。
  他伸筷把烤架上的花菜翻了个身,接着很快地又将它翻了回来。
  啊呀,这一面明明没熟。
  饭局气氛正高 潮,中途徐白默借口打电话出门躲了一会儿,浓烈的炭火烟味和应接不暇的款待让他眼前发昏什么也吃不下。啊,当然,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不健康麽?咬着有点硬。
  想起周维说今天要搭飞机去X市,徐白默接通电话与好友聊了没几句,里面的人已经催徐医生快回席位了。回头"嗯嗯"敷衍了几声,电话那头阿维在问今天下午刚递交掉的报告的事,徐白默身后的玻璃门被离店的客人推开,柳锦跟着一同出来了。
  "白默白默,肉要焦了!"
  反正暂时也没什么重要的事要讲,徐白默便不再与周维多聊,相约过几日两人找时间碰个面后他收了手机回店里继续应酬,直至最后连连摆手说再也吃不下了,才被同僚们放过。
  "柳锦你送哪个回家啊?"
  众人结完账徐白默落在最后,他去问店家讨了发票,心想若是第二天有人因聚餐吃坏肚子可以拿出凭证来。隔着扇玻璃门,其他人都凑着商量送女性同胞回家的人员安排,念着要提醒他们回家吃点清淡的东西解解油腻,徐白默加快脚步推门而出,恰好听见有人这么问柳锦。
  那人也瞧见了徐白默,招招手提高声调总结道:"我们这儿四男四女,徐医生你年纪大了再让陪着搞到很晚回家实在不好意思。其他的,来来,大家来报名一下啊,想送哪位mm回家的趁机早些说,呵,机不可失啊!"
  除了柳锦外另两人飞快地把早就有心的目标人物划进了自己的范围,小黄站着低头搓手,柳锦看看徐白默扭头道:"那我来送小黄她们两人吧,正好大家都一方向,三个人打一辆车也便宜一些嘛。"说完这话,大家都看向小黄,见其习惯性地向柳锦那块儿靠了靠,于是都"哦——"的一声开始挤眉弄眼。
  平时开开玩笑也无妨,今晚柳锦却急着解释与小黄已经不是那样的了,我怎样怎样,小黄怎样怎样。却不知这种事向来是越描越黑的,且因为是白天刚分手的关系大家也对此事的真实性抱有一定怀疑,甚至还有人在那里嚷"小情侣别动不动就吵分手什么的,男的主动一点道个歉不就又如漆似胶了",急火攻心的柳锦一句句越发变得没遮拦起来。
  "别说了!"徐白默声音不响却很有震慑作用,众人皆住了口方才发现原本站位离柳锦不远的小黄不知何时挪到了徐白默身边,满脸眼泪的痕迹害妆容都糊了。
  "别说了。"徐白默先是在口袋中摸到了手帕,想了想还是拿出包纸巾递给小黄,"现在讨论的是谁来送谁回家的事,提别的事作什么?不是已经决定好分配了麽?柳锦你既然说了要送两位回家,那就别再浪费时间,快去拦车吧。"
  热衷于八卦的众人互相看看尴尬了一下,最后纷纷散了走各自的路线送女孩子。最后一组的带头人柳锦走在前面,小黄还了纸巾又道了声谢便跟着其余两人跑去一边等车。
  路灯下,落了单的徐白默原地站了一会儿,他看了眼手机屏幕,琢磨着应该能赶上公交的末班车,于是不再浪费时间向车站那方大步走去。
  坐车坐了半小时,再加上一些徒步的路程,徐白默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在车上时就感觉胃里的东西翻滚着不安分,他皱着脸摸索着进门开了灯,想要倒杯热水喝却发现瓶里空空如也一滴水都没,故只得硬撑着先接了些水烧开后冲热水瓶,余下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凉着。
  一桶纯水一个人喝,不知到猴年马月才会见底,既不卫生又偏贵,所以谢绝了几次饮水机的上门推销人员。现在想想,比起在炉灶上烧水还是按加热按钮来得方便啊,想要温水直接掺些凉水不就得了。
  哎,一个人住就会碰上这种两难抉择。
  徐白默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放弃购置新电器的打算。
  做完这些事后的徐白默一下子脱力跌回沙发上坐着,两手交叉揉着胃部,企图减轻不适。徐白默学生时期也曾得过胃病,特别是考试期间日夜颠倒地赶实验报告,接连两三天三餐不定搞坏了胃,每次一发作时就面色惨白恹恹无力,冷汗一身。所幸的是,毕业后的这么些年靠着他的自我调理和忌口习惯养成,记忆中似乎已经有很久没有如这般发作得厉害了。
  唉,吃苦都是我自找的。徐白默再次发自内心地哀叫了一声,下定决心日后不再碰烧烤类食物。
  胃病发作的症状是一阵一阵地痛,趁着不痛的空隙徐白默蹒跚着脚步着去药箱翻药,找了半天却发现平时一直备着的胃药大部分都过了期,剩余的也离过期不远了。
  不吃药可挺不过去啊。无奈之下徐白默只得咽了片吗丁啉充数,他也知道这药治标不治本,多半没啥太大效果。可要是让他现在再出门去两条马路外的药店……只怕还没出电梯他就瘫在地上起不来了。
  "啊!"又是一阵抽痛,徐白默忍不住呻吟出声,在空荡荡的屋内回响了三四次,最后仿佛被内屋的漆黑给吞噬掉了,重新恢复一片寂静。
  全屋内只客厅的灯亮了一盏,壁灯的光圈桔黄色均匀地洒在沙发上蜷成一团的男人后背上,从头顶沿着发梢向下,罩了身躯的大部分,看上去像是基督圣光般给人带去治愈的效果。
  不管怎么说,比起另一端的黑暗,至少这边的亮光让病人的情绪渐渐安定了下来。
  或许只是心理暗示,过了不久徐白默觉得病痛似乎有了好转,但人依旧乏力起不了身。他伸手去够一旁平台上的杯子,而一不小心没拿稳将杯中的热水全洒了出来,从桌边滴滴答答地落下,迅速浸湿了台面阴影下的地毯区域。
  连支起上半身都做不到,更别提走上几步去拿抹布了,徐白默稍稍有些惊讶地看着地毯上洇成一滩的水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即却很快被胃部绞痛勾去了全部注意力。
  昏暗的室内、倾倒的水杯,再加上沙发上那个间断性痛得周身抽搐的男人,屋子的主人一瞬间突然生了些许感慨出来。
  所谓又老又无能……真可悲啊。
  嗯,那日柳锦不是说了麽……一个人不行的话……终究还是应该找个人陪陪。
  最优人选阿维他平时工作忙且现在人又在外地,不可能让他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赶回来。
  再来就是同事中……貌似找不到一个关系好到可以拜托其深夜前来照顾自己的人,虽然自己在心馨已工作了这么多年……
  不可避免地想到柳锦的名字,再联想到这几日两人间发生的事,徐白默对之前强烈的自我挫败感产生了一定的怀疑,同时有了求助的想法。然而紧接着,他又马上就否决了这个安排。
  他送完小黄她们后估计就直接回家了吧,离我这儿有些距离的不好意思让他破费打车过来,再说这几天他和我一同加班赶那份报告人挺累的,应该趁着周末好好休息一下……
  "白默我说怎么你家门把手一拧就开,你窝沙发上干嘛?就只开了这么一盏小灯,头发乱糟糟的,旁边水又洒了一地,你是借此在发泄工作压力麽?呵呵!"
  说曹操曹操到,只可惜现在的徐白默只能做到扭头对视的程度来表示自己发现上门者了。
  "啊?你怎么了?怎么额头上全是冷汗!"
  所幸的是,这位"曹操"并不介意被给予的招待过于简朴失礼,反而主动上前急切地察看着病人的情况。在值得信任的人面前,被病痛折磨得没法子的徐白默罕见地露出了其内在软弱的一面:"胃……病,胃……嗯……"
  吃力地吐出这些字眼后,他乖顺地靠在柳锦的右手臂膀上,心定了。
  拜托你了,柳锦。
  柳锦在前往徐白默家的途中,因为自身本就生着闷气的关系与出租车司机发生了一些小摩擦,结果当收好发票的他出了车厢,口口声声扬言要打电话投诉其恶劣的服务态度时,恼火的司机重重一踩油门转眼间就一溜烟地跑远了,害依旧站在原地的柳锦吸进了很多尾气咳嗽了半天。
  嘴里骂骂咧咧进了电梯,柳锦双手环胸想一会儿怎么面对徐白默。
  柳锦今晚上其实早憋了不少话想说,只是找不着合适的时机,比如那通电话是谁的?
  比如分手时那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比以往未告白前还疏离似的?
  再比如……周末有何安排?
  送小黄她们回家时,自己还被问过是不是一会儿有急事,为什么一直在看手机屏幕像在等人消息似的。坐前排的柳锦以轻松的口气敷衍了过去,之后随意找个话题调剂了一下当时略显尴尬的气氛,从后视镜里瞧见前女友小黄脸上泪痕未干的样子,他心里起了愧疚感,决定稍后找个机会正式赔礼道歉一番。在送走另一位女孩子后,柳锦想尽一切办法逗小黄笑,没收到什么效果,反倒是司机大叔时不时捧场夸柳锦的段子讲得不错。
  终于,柳锦陪小黄进公寓大门时用的诚恳态度,总算换来了对方的回应。
  "这样我就气消了,以后你爱怎样就怎样吧,除了还是同事没其他关系了。"甩下这句话后,女人离开的背脊挺直了很多,高跟鞋踏在磁砖上的声音也变得清脆有力起来。
  重回出租车里的柳锦,位子上的座垫还没捂热,身旁的司机大叔凑头过来瞧了瞧递过一根烟:"小兄弟啊,依我这点年数阅历来看,像你这样外表条件好人也挺活络的小伙子,想必一定在外面在小姑娘眼里吃香得很吧?也一定伤过很多女孩子的心吧?啧,你还真别说,这方面大哥我可比你懂多了,教你一点哈,什么谈恋爱啊找情人啊那就是需要你去宠着的,无论是正在谈还是预备分手的,都得好言好语劝着哄着,要不然每次分手都像你搞成这样,那不是自己吃苦麽!"
  柳锦抬手罩了左半脸新添的手指印,"嘿嘿"干笑了几声谢绝了烟:"那啥,大哥,我不会抽烟。"
  "哦,这样,那就赶紧把钱付了吧。我这人向来是不作晚班生意的,急着回去陪老婆孩子呗!所以说,小伙子啊你得多学学咯!"
  黑着脸被赶下车的柳锦站在小黄公寓前吹冷风,足足等了快二十多分钟才见着一辆亮着顶灯的出租车经过,赶紧拦下向着徐白默家驶去。
  待真进了那道门,见着那幕,抱了那人,什么牢骚抱怨都抛九天云霄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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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半夜的等车都等了些时间,更别提身上还靠着一成年男人。柳锦钻进车内也不废话,语气很急:"去市一医院!"眼瞅着及时伸手替怀里人擦去额头淌下的一滴冷汗。
  胃痛这东西痛起来真要人命,看徐白默现在那副模样就晓得了。
  挂了急诊偏又排队排了多时,等轮着徐白默时柳锦一口浊气没处吐,再加上担心,一张脸臭得不行。他烦躁地盯着秃顶医生在徐白默身上摸来摸去,半天没等到诊断便率先问了:"医生,你说这是大毛病麽?需不需要住院啊?"
  重新挂上听诊器的医生斜眼瞥了他一眼,没回答他继续隔着衣服挤按面前病人的腹部:
  "这里痛?"
  徐白默微微点头,眉间骤然紧蹙似被按着了最疼的地方,柳锦心疼了不说忙开口让医生下手轻点,没见人那疼得厉害麽?
  眼皮都没抬,约莫五十岁左右的医生一边开处方单一边说:"叫徐白默是麽?年纪上去了本身肠胃底子又不好,还去吃什么烧烤?以后注意点,等会儿去吊瓶水,回去好好休息。还有,带你来的这人,跟他说等会儿别在休息区内大吵大闹的,大半夜的说不定周围陪夜的家属睡着了也说不定……急性胃炎,好在送得及时又是轻度的,回去吃点药注意些就没事了。"
  "诶?我哪有大吵大闹,进你这房间我连一句话都没高声过!"柳锦不服气,冲出口就是这么一句话,自然不知不觉中地抬高了声调。
  医生又对着徐白默交代了几句,招手唤排在后面的人上前来坐着,连个眼神都没给柳锦。
  柳锦还想说些什么,被徐白默抓住了手,只得按捺下火气,扶着人一步步去了那休息室歇着等挂吊瓶。
  病痛已经发作了这么长时间,再加上已经吊上了一会儿水,渐渐不似之前那么难受的徐白默迷迷糊糊中睡着一会儿,睁眼时发现柳锦拿了根棉签沾水正擦着自己的嘴唇。
  柳锦见徐白默醒了,忙问痛得怎样了,徐白默笑笑想告诉他别担心,嗓子一阵干什么音都发不出。
  "我去问过医生了,说吊这东西的确会引起口干,可又不能让你狂喝水,会增加胃部负担加重病情的,"柳锦低头又细细地开始弄湿徐白默的嘴唇,"我看你嘴上都起皮了,想想还是问护士讨了些棉签沾湿帮你去死皮……好了!"
  柳锦转身过去,拿出个装满水的一次性杯子,里面还插了根透明长吸管:"口干总不是个办法,但也不能让你多喝水呀,所以我本想要不去哪儿搞个一次性小勺子能一点一点地喂你,寻了半天没找到,最后只得去旁边24小时便利店里买了包酸奶,问人家讨了根吸管。你慢慢吸,小口小口地,别一下子喝个过瘾啊!"
  有些话既然本人不愿说出口那就不必再提了,便利店的阿姨们总是在某些细小的事物上很抠门的。
  徐白默一手接过水杯,顺着吸管慢慢吮着,柳锦坐在一边看着他,夺过还剩半杯水的杯子说够了,等会儿再喝吧。
  靠水润了嗓子,徐白默咳了咳终于能够说话:"感觉好多了。谢谢你柳锦,今晚害你东跑西跑地,还熬夜。"
  熬夜?熬多了,这种程度根本算不了什么,想当年为了泡妞通宵帮人练级,第二天两眼血红血红地去作实验,半途中还砸了一试管,被实验室阿姨揪着耳朵训了半天。
  想着想着,看护的那人神情终于放松了下来,摸摸鼻子道:"病好了那是吊瓶的作用,谢我作什么,……哦,对了,我去药房领过药了,你瞧瞧,等会儿回家就把这给吞了。"
  徐白默接过药盒,拿开了一些距离眯眼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放弃了:"没戴眼镜这么小的字完全看不清楚。反正也不急,眼看这瓶快吊完了,一会儿就能回家了。"
  "那啥,我今晚吃得比你多多了,怎么什么事儿都没?哦,对了,看你晚上才吃了这么点东西,现在饿不饿?"
  前面胃痛得厉害时只觉得饱胀,现在慢慢浮上了些饿意,特别是当休息室里有些孩子吃夜宵吃得欢乐时,香味传来徐白默倒真觉得有些馋了。柳锦看出他意图,"嘿嘿"笑两声:"饿了吧?饿了也没用,医生说了你这几小时内都得禁止进食,谁叫你把胃搞坏了,吃到苦头吧!以后多注意点!"
  "谁叫我一起去聚餐的?"
  "我。"
  "……"
  "你可以跟我说你不吃烧烤的嘛,我当然不会强迫你吃,大不了咱俩早点离席另找一块地方开开小灶。"
  两个人去吃饭……那还算是同事聚餐麽?徐白默白了柳锦一眼扭过头去,不打算再和他继续这种无厘头对话,那只空闲着的手猛地被人一把紧紧捏住,他转头过来时,正对上柳锦凑过来的嘴,额头被严严实实贴了个准。
  徐白默瞪大了眼,旁边有人唧唧咕咕说了些什么。
  柳锦低头鼻尖蹭蹭徐白默的颈部,说话声听着有些闷仿佛压抑着什么:"以后再碰上这种事得立马叫我呀,别一个人闷着……今晚看你流了这么多冷汗真吓死我了……记住,下不为例哦……"
  "对你,我永远都会随叫随到的。"

  第二十六章

  晨时三四时,当他第二次伏在沿边查看床上人的状态时,柳锦被黑暗中那双突然睁开的眼给吓了一跳。
  "上来罢,"徐白默移开了些,留出足够一个成年男人躺下的空间,"看你一次次地跑来跑去都不能好好睡觉了……"
  "身体没事了,别担心了,"徐白默回握了一下乖乖躺下的柳锦伸过来的手,任由他拉着,"都忙了一晚上了,好好睡觉吧。"
  两人最终平躺着沉沉睡去了,身高明明只稍稍比徐白默高出一些的柳锦,黑暗中看不清轮廓的身板总觉得比以往厚实了不少,似乎现在的他能包容下所有事,承担所有的负担,为人撑起一切苦痛。
  嗯,谢谢你。
  所幸忙乱的一晚过后是双休日,柳锦按惯例一觉睡到大太阳完全升起,嘴里咕咕哝哝探手往身边一摸,碰着的床铺上早没了热气,他一激灵马上醒了。
  嗯?啊,是了,昨晚本应该是睡在沙发上的自己半夜爬了徐白默的床,然后一觉睡到现在……病人呢?去哪儿了?
  柳锦边换回自己的衣服边叫徐白默的名字,这脱下的睡衣还是昨晚徐白默从柜子里拿给他的,说是买来拆洗后还没穿过,不知柳锦的尺寸能不能套得上。
  素色的睡衣睡裤,散发着淡淡的洗衣粉味。柳锦一闻举手说终于知道你徐白默身上传说中的味道是什么了,不就是这种干净清爽的味道嘛,明明这么好猜谁叫他们都没像我在你颈窝里那么认真嗅过呢?啧啧。刚得意完,徐白默一指客厅面无表情地说沙发套子我上周末刚洗过,你喜欢闻这味道那就去那边睡吧。
  呐,虽然最后还是让我上了床。柳锦扣完裤子纽扣,回想着昨晚两人亲密的举动,又是一阵窃喜,对着镜子作了个鬼脸,回过头瞧见徐白默正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站门边,显然把柳锦之前所有的傻笑表情全看在眼里了。
  "咳,"柳锦正想说些什么,一时间找不到什么词,只好弯腰把换下的睡衣折叠整齐。
  这下轮到徐白默欲言又止了,他见柳锦折完上衣又去拖一旁的裤子,终于还是说了:"你放着好了,反正等会儿要一起洗。"
  "洗?"柳锦眼珠一转,猜到了徐白默后面没说出来的话,心情有些低落却没表现出来。
  他笑嘻嘻着手上的活没停:"我可不能让你把它洗掉,今晚我还得睡这儿呢!这得成为我柳锦的专用睡衣睡裤!"
  徐白默没有回话,柳锦嘿嘿一笑将衣服放床头:"胃完全好了麽?"
  "……嗯,我已经没事了,完全不痛了。"对方递过来的关心总不能一点情都不领,尤其是瞧见某个刚起床的人盯着黑眼圈的模样,徐白默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不断重复说自己已经身体恢复了,结果被自来熟的家伙揽住臂膀一同出了卧室。
  "你这么早起在准备早饭麽?呀呀,好香!"
  "嗯……今早煮了小米粥,易消化的东西对肠胃有好处。"
  柳锦目光落在两人交接的手臂,又在徐白默脸上瞟了一眼,终于落定了心中的揣测推断:
  这洁癖的成因……必然与他过去有关,多半带了些强迫症倾向,有些麻烦。
  是害怕与人接触过密,所以才加重洁癖的发作了麽?因为现在和我关系比之前亲密了不少,所以不像以前那么排斥我的触碰了麽?
  柳锦决定再观察一短时间,改时和徐白默讨论一下强迫症的治疗手段与技术。
  "白默你一大男人的,真看不出来在做菜方面有这么一手。"
  两人吃饱喝足后,柳锦帮忙收拾:"粥要煮得好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何况你还有心思搞了两三个小菜,啧,接下来我以后可有口福了,哈哈!"
  说着又动手动脚起来,被徐白默横了一眼:"你以为我会让你每次都过来蹭饭麽?柳锦你还年轻,何况又是一个人住的,怎么能不学着些做菜的手艺?老是在外面吃还不如自己烧,干净又省钱。"
  柳锦手僵在半空,不一会儿讪讪收回:"怎么能说成是蹭饭呢,不是应该住在……"
  徐白默背对着柳锦在洗碗,没见着他神情,于是便只当他在耍性子又不厌其烦地耐心教导道:"柳锦你想想自己一个月开销挺大的吧?如果每顿都在外面吃,即便不是下馆子的那种,花在这上面的不也是很大一笔钱?多不合算……再说你现在是租房,以后还要买婚房还房贷,到了……那年纪,如果没有存着一笔讨老婆金……"
  "讨老婆金?买房?哈哈哈哈!"
  徐白默被人扳过肩,强迫与柳锦对视,过于直率的视线让他不由自主地偏头想要避开:"这是很严肃的事……"
  "严肃,哈哈哈哈……对,这件事是应该严肃地好好谈谈。徐白默你他妈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徐白默平生第一次与人说话时故意不看对方眼睛,他试图还是保持那一贯平稳的语气,只是鼻息粗重、两颊潮红等不正常的表象是如何掩盖不了的:"柳锦你年纪不大,后面会发生些什么事情是预知不了的,该准备的总要准备起来,免得到了……到了真正要用的时候……"
  柳锦冷冷瞧他说不下去了,嘴角勾起一丝笑,邪气十足:
  "真正要用的时候?徐白默我倒不知你除了工作上的事,连我个人私生活都喜欢指指点点,装出副老成的样子麽?呵呵,要我说……你他妈的管太宽了吧!"
  "……"头一回听见柳锦这么冲撞自己,徐白默刚从一侧移回目光还没看清说话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就被框进人怀里,死命地往里按着,用尽气力般挤得徐白默生疼,差点透不过气来。
  "我最不喜欢看到你摆出一副比我年长的模样!该说什么的我都说了,你难道还是不懂我的意思麽!他妈的,你狠徐白默,一次次把人推开很好玩是吧?你他妈的太狠了!我他妈的真想暴打你一顿!"
  头顶上方的人咬牙切齿地一句句说,手上劲道不减,直至徐白默差点被闷得憋气过去,一个拉扯,他后脑的头发被男人抓着被迫扬起脸接吻。
  这是一个激烈的吻,没有温存,只是攫取,粗暴地仿佛是对待仇家般毫不留情。
  嘴唇破了,牙龈有些出血,嘴角淌下透明液体,柳锦还在不停地咬着,手里也用劲得似乎想抓下一大把头皮用以泄愤。
  徐白默痛得脸色发青,再加上氧气量越来越不够,挣扎度也变得大起来了,最后终于把柳锦推开些许距离,脸却还是强迫向上仰正对着审视着自己的男人:"柳锦你……"
  "徐白默,既然你表现出你没懂我意思,那我也不跟你追究到底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傻。之前的种种算是我一相情愿,我他妈的自作多情好了吧!"柳锦猛地吸了一下鼻子,直直盯着徐白默看了一会儿,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闪,口气瞬间又软了下来,犹如幼时问大人讨糖时那样低声下气地求着答案,"白默,我是真的喜欢你,我只要……什么讨老婆金、什么婚房,我通通想都没想过!真的,我脑子里全是你,每分每秒都想碰你、抱你、亲你,只要见到你心情就变得很好,见到你朝着我笑就情绪亢奋……呐,白默,你到底懂了麽?你现在到底懂了多少?你直接跟我说行不?接受还是不接受,你坦白地跟我说,如果你对我一点感觉都没,说出来好了,我柳锦被人甩了这么多次,尝尝第一次被男人甩的滋味貌似也不错,尝过以后绝不会有第二次!你也知道我本来对男的没兴趣,所以白默我是真心喜欢你,不,我爱你,这是我第一次对人说爱而不是喜欢,也只会对你说……这样,你还不相信麽?你还要把我推远麽?"
  徐白默抿嘴良久没说话,柳锦以为终于触动到了对方,正想再度搂紧,那人后退一步说道:"柳锦你真太年轻了,很多事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或许,或许你对我现在的确只是一时的……"
  他停下看了一眼柳锦的脸色,还是把后面的话全说了出来:"一时的激情很容易就会消退的,到时候你就会觉得喜欢男人很恶心,而且又是比自己年长、没什么特长的老男人……你会巴不得自己从没对我说过现在这些话,你会巴不得……"
  "徐白默,"柳锦的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他双手插口袋望着面前的人,"你到底对我这个人是怎么看的?"
  "虽然在公事上我不认同你浮躁的工作态度,但你的学识、你的为人我还是……如果是作朋友,不要太亲密的那种,我相信……对你这边比较好……"
  柳锦叹了口气,一拳击在灶台平台上:"徐白默,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喜欢把自己和别人隔离开来?你就这么喜欢一个人生活麽?别人稍稍表示一些想接近的意思时你就像个刺猬一样把自己缩成一个球……因为是刺露在外面所以才会经常被人误解了吧?再来,在这件事上,为什么你非但拼命想自我欺骗不够,还企图用这套所谓的大道理来说服我去相信自己的感情只是一时冲动?难道只有周维能看到你柔软的内层那面麽?除了那人你谁也不相信麽?"
  "别躲了,问问自己内心的真正想法吧!"
  内心真正想法?
  徐白默只是侧首望向一边的白墙不语,柳锦等了半会儿终究耐不住性子甩门而去。
  当夜,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多次的徐白默发现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决定去客厅看看电视来渡过这漫漫长夜的寂寞。
  反正只有自己一人,也不必在意是否会影响别人的睡眠,电视机的声音调到中等,坐在三人沙发上的徐白默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换台键。
  深夜时分往往电视台里放送的是不怎么值得一看的节目,用来消遣的话或许还能发挥用武之地,只可惜,事实证明对于徐白默来讲这些节目似乎连打发时间都嫌无聊。他打了个哈欠,最后将频道锁定在了动物世界。
  本应早就习惯了的场所今晚却意外地感到有些陌生,又有可能是因为在这时段处于过于空旷空间里会莫名地使人产生些许凉意,总之徐白默缩了缩身子挪到了单人软椅里窝着后才安心了不少,又扯过一旁衣架上的一件外套盖在身上,静静地继续看平原上两只野生黑豹扑食羚羊。
  镜头里被猛兽踏在黑色泥土上撕咬分食的羚羊在临死前黑漆的大眼中不断淌出大颗大颗泪珠,徐白默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想要知道这只彷徨无助的动物此时心里是不是后悔因之前一时的懒惰离了群,最后才会遭遇这般惨烈的结局。
  如果世上真有后悔药,那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重新回到那件事、那个时候重新作出抉择。
  有时决定与想法并没有错,只是方法选择问题上过于冲动与莽撞。
  一招走错,全盘皆输。
  如果,如果,真有后悔药……可惜,并不存在。
  柳锦说的对,我一直在逃避,逃避过去的真相,逃避与人建立亲密关系,逃避……自己真正的想法。
  可是,即便知道自己是在逃避又怎样?还是无法正面面对过去的自己,也无法正面回应柳锦对自己的感情……呵,我明明知道他是真心想和我在一起的,我也知道自己其实挺依赖他的温情。
  既然世上没有后悔药,那,为了不让那时的事再次重演势必应该阻止柳锦更深入我的生活中……本是这样想的,所以那晚他上门来第一次说喜欢后自己拐弯抹角拒绝了他,可当第二天他靠在自己肩头说那些话的瞬间,心防却被某些话语轻易地给击溃了。
  他越对我好,我越感到自己没用,越感到自己离不开他。
  所以在昨晚聚餐时自己又重新考虑了这个问题,如柳锦者果然还是适合在灿烂阳光下、在众人群中有说有笑。
  内心真正的想法?当时柳锦是一脸失望的表情问出这些话的,想必他真的在那一刻对我失望了吧,我也对自己失望透顶了。
  徐白默你怎么这么没用!
  你安分守己地生活在小圈子里别再害人了行不!
  别因为尝到了一些甜头就变得贪得无厌奢求更多了行不!
  你对得起这么多年一直支撑着你的阿维和慧慧麽?你以为每次出错都会有人替你填补漏洞麽!
  别傻了……
  频道节目放完后屏幕上开始出现雪花状画面,黑白交替色映在单人椅中的人脸上,隐去了他鼻梁左右两条透明早已干涸的泪痕。
  他终于睡着了,不知不觉中。
  此刻同样未能入眠的柳锦,坐在电脑前摸了手机半天,最后还是在网上将两张周日书展的电子门票给退了,在扣去了已付金额的百分之十的基础上,他并不怎么高兴地收到了余额退款。
  没过多久,页面上就显示这两张书展首日的门票被人一下子就全订走了。本还存着些犹豫的柳锦见状立马死了心,转手就点叉关了网页。看了看时间,骂了句娘,他点开游戏戴了耳机,准备通宵练级好好地发泄一下。
  不就是嗓门高了些,用得着不理不睬一整天麽?嘁,白白浪费了我特意准备好的活动……妈的,哪个不要命的家伙偷袭我!思想不集中的柳锦一回神见着小人被人乱刀砍死,冲着偷袭者乱骂一通,顿时没了游戏的心情。他悻悻下线关电脑,临走时还给了书桌一脚。
  哎呦,真痛,个没良心的徐白默!
  靠罗惠给的同学会组织者联络方式,打过电话后周维亲自上门拜访,并从他那儿得知了当年被学校劝退的那两人之后的情况。
  貌似不怎么好,毕竟是中途退学的,没能拿到名牌大学的博士学位文凭。听说一个靠家里关系最后出了国,在外定居了至今没回国,另一个后来出去在社会上闯荡了一番,开了家店作作小本生意,现在过得一般吧。
  那个出国的通知不到,作生意的那位我打过电话给他了,他说如果徐白默来参加同学会的话他就一定会赶来见他一面叙叙旧。组织者倒茶给多年未见的周维学长,传达了那方原话后,他摇头小小嘘唏了几句,紧接着询问了徐白默的情况。
  "白默他后来没去成研究所吧?他怎样现在?有没有什么变化?对了,我委托你通知他同学会的消息,他怎么说?来不来?"
  面对这一连串发问周维只回了一句:"他会来的。"他想了想,又补充道:"白默他现在还是在心馨里做他的咨询心理学医师,这么多年下来也算是业界皆知的资深前辈了。"
  "那就好,这也算是圆了他的梦想,虽然不是搞研究这方面的,毕竟还是在自己的领域作出了一些成绩了吧?哪像我们其他人……要么已经转去了其他行当,要么就像我一样死啃老本窝在学校、医院这种不入流的地方作个小小的、不被人待见的心理老师、医生。啊,对了,周维学长生意也做大了吧?"组织者与周维讲了讲自己了解到的同届同学们的一些现状,忽然长吁一口气,一脸放心地感叹,"如果白默不来,同学会就没什么意思了。大家都挺想他的。"
  不留痕迹地露出一丝苦笑,周维端起茶杯啜了一口,到时候只怕同学会会太过有"意思",以至于不好收场了。
  "那位同学的联络方式你能给我麽?我有些事要和他约定见面谈谈,我相信他一定会很高兴从我口中得知某些白默的事。"

  番外 今天你"受"了麽?

  每月的这段日子总是很忙的,尤其是像他们这样尚属中等规模的基金公司,一旦碰上股市连续暴跌,员工全体加班不提,坐老板室里看红绿指数的那位心头就像被人割了一刀似的流血流得怎么也止不住。
  好惨……
  "老板,这是刚从分析师那里拿来的图表。"
  "先放在那里,我一会儿看。"
  好累……
  "老板,刚才有大户打电话来问接下来怎么操作。"
  "跟他说别担心,我们这里有足够经验来应对此次指数变动。"
  好烦……
  "老板……"
  周维把头从一堆表格中抬起来,一扫平日待人温文尔雅的风度:"一个个都来问我怎么办!就这么点事,自己灵活处理不会麽!呃?这又是怎么回事?"
  捧着一大束红玫瑰的女员工被刚才一连串的怒吼吓到了,回答时稍稍结巴了些:"老,老板……有人送,送,送花给你……说,说……"
  "说什么?"周维只是惊讶了一会儿,马上又低头忙了起来。
  "说,说……送花的人说……"
  "他说什么?啊呀,吞吞吐吐干嘛,算了我自己看,你快回去工作!事情多得忙到天亮都做不完!"
  属下诺诺应声退了出去,一张扑满白粉的脸被刚才艳红似血的花束映得满面羞红。
  周维随手将花束挪至在一边,夹在其中的纸片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两行字不多不少足够发挥出……送花人想象中的抓狂效果。
  "小维维生日快乐!
  希望今晚能与小维维你一起共度良宵,看尽你的醉人风采,吻遍你那光洁的背脊,最后……呵呵,我在铭色等着你呦。"
  "费洋!你小子!"
  门外,全公司的年轻女孩因过度沉溺于对老板的神秘求爱者身份的猜测,害整个工作进度推延了一些,被对八卦不屑一顾的男士们好生嘲笑了一番,引来了些许男女间的性别纷争。
  "费洋你!"好不容易终于把手头的事解决掉了一半,周维带着那束花去了铭色,当然目的是想找人晦气,结果停完车的他刚一推木门就被里面的人一下子熊抱住,连人带花,挤得他痛得倒抽一口气,反倒是像自己被恶整了一般。
  "小维维生日快乐!喜欢我送的花麽?"主事人费洋头戴彩色帽子,他松开臂膀,从后掏了同样的帽子套周维头上,"今日大寿要喜庆一点!"
  喜欢你个头!今天整个公司人全在讨论这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在人前抬头!
  临到口这话还是吞了回去,周维乖乖地扶正了帽子。
  毕竟人家是好心帮我庆祝生日……
  不远处的徐白默走上前微笑着祝贺寿星:"阿维生日快乐,身体健康,万事顺利。"
  "白默……"这确是他的风格,简单却是发自内心的真诚。
  已经很久没见了,周维伸手想抱抱想念已久的人,却一搂一个空。
  柳锦拉着徐白默站开了些距离,点了点头以示招呼:"周先生生日快乐。"
  店里其他客人也围了上来与寿星问好,特意从X市赶来的罗惠也领着三岁半的儿子与好友聊天询问近况,于是聚会主角周维悲哀地隔着人群见自己离徐白默越来越远,攀谈的计划只得延后。
  店主费洋唤人放歌:"小维维,我今天可是为你准备了这个哦!"说着推小车送来生日蛋糕。
  三层的蛋糕,铺满厚厚多层的白色鲜奶油,周边点缀着一圈草莓,最高层中间还插了"45"这个数字蜡烛。火光摇曳,婀娜多姿。
  也不知是谁关了灯,配合着音响里放着的生日歌,费洋笑得一脸温柔:"小维维,许个愿,然后一口气吹灭它。"
  你叫谁小维维啊!周维忍住周身泛起的寒颤,决心今晚不再追究某些不合常理的事的发生缘由,他闭上眼预备许愿,脸上被人偷袭了一口,睁开眼却见离自己最近的嫌疑者一脸无辜地抱胸站着,周围一片哄笑。
  柳锦还是紧贴着徐白默,笑得一张脸如桌上那束盛开的红玫瑰般招摇:"周先生,你风姿不减当年,还真是受欢迎啊。呐,我这是好心提醒你哦,要多注意手边合适的人选哦……哎呦,费洋你踢我干嘛,我是说,周先生不考虑明年生日能和个人过过两人甜蜜生日麽?"
  "柳医生,太多话的人容易变老哦。"
  "……没关系,反正我还一直嫌自己与白默年纪相差太多呢。哈哈,我就是话多,可偏偏就是有人喜欢!哪像有些人……哼哼!"
  "柳锦……别过分。"
  望着柳锦与费洋两人一来一去的斗嘴表演,周维眉间皱了皱,心想白默怎么会找个油嘴滑舌的家伙,明明与他自己个性如此不和,也不知现在过得好不好。他见徐白默之前阻止后就只是嘴角带笑不再作声,又见到那只习惯性放在徐白默肩头的手时,周维先是摇了摇头仿佛忽然抛去了些什么,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略带些苦涩味道:"也是,总不能每次生日都麻烦你们都特意聚在一起帮我庆祝。只是缘分这事不可强求,我想这点……白默应该很了解吧……找伴这事儿恐怕要让柳医生你失望了。"
  "先别说我还暂时没有想找个伴的念头,柳医生,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好运,碰上一个像白默这样的人,此生无憾。"
  徐白默脸色黯了下来,柳锦也黄了脸,瞬时聚会气氛变得有些冷场,罗惠灵机一动拍拍儿子让他叫了声"叔叔",奶声奶气的声音让在场人都笑了。
  费洋拍拍手让大家静下来:"好了好了,这话题到此结束,总之先把今年的大生日过完再考虑明年的事好了。来,小维维,你快许愿,这次我包管不会再打搅你。"
  刚才那记果然是你!周维深吸一口气按下怒气,闭上眼许了愿,随后一口气把蜡烛吹灭了。
  "小维维生日快乐!""阿维生日快乐!""周先生生日快乐!"
  大堂灯光一下子全被打开了,明黄的光线折射在每个人的脸上,看上去竟是一副和乐融融的画卷,连原先看不惯的人也变得顺眼了不少。
  "小维维你前面许了什么愿?"
  寿星象征性地在蛋糕上划了一刀,接下来的就让服务生代劳了。每人都分到一块蛋糕,纷纷散开去一旁自顾自吃了,费洋将周维的那份送到他面前趁机问道。
  "小洋洋,你想知道?我不告诉你哦。"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周维一脸暧昧的笑,叉了颗草莓送嘴里,"这蛋糕真不错,草莓也很新鲜,不像是从超市冰柜里买的。"
  "那是,我特意找人从郊区农庄进货的,能不新鲜麽?"费洋还欲说些什么,抬眼发现周维脸色僵了一下忙顺着他的视线方向望去,瞧见柳锦伸叉替徐白默刮去蛋糕表面的一层奶油,放在自己的碟子中,两人有说有笑地缩角落里时不时交换一个轻吻。
  "啊,对了,白默他肠胃不好,不能多吃这种生奶油。"
  这句喃喃自语传进旁人耳里没怎么,熟知周维与徐白默之间关系的费洋心狠狠揪了一下,他放下手中的盘子,从桌上提了两瓶酒,拉着还未反应过来的周维就往外走。
  "怎么啦?"
  "陪我出去喝会儿酒。"
  眼尖的柳锦最早发现这一情况,喊了一声:"呦!怎么寿星同志这么早就离席了?有啥事在这儿不能做的?"
  费洋头也没回就拉开门:"让我俩过过两人世界不行麽!人家打kiss你们也要跟过来麽!"
  关门的瞬间,周维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全场哄笑声一片的人群中找不着徐白默的身影和他那双眼睛。
  也是,那双眼睛现在更多地只会对着那人流露笑意。
  好吧,就这样吧。
  费洋一撑手跳上店门旁的平台上坐着,将啤酒搁在手旁:"要我拉你上来麽?"
  周维笑笑不言语,跟着一同坐了上来。
  费洋将两瓶瓶盖都翘了,举起其中一瓶:"生日快乐!"
  "谢谢。"
  两人仰头喝了一会儿酒,听费洋突然开口道:"只要他过得好就没什么舍不得了。"
  "啊,的确如此。"
  "想通了?我还以为都已经过了三四年了你还没转过弯来……"
  确是刚刚才想通的。周维又将酒瓶与费洋碰了碰:"你呢?你那位朋友怎样?"
  今晚夜色极美,费洋喝了口酒:"过得挺好。昨天还跟我打电话说要去美国见对方父母,问我应该带些什么东西去孝敬人家老人家比较好。"
  "是麽?你教他带了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教,他那位就接过电话说多谢我替小平操心,改日会带人一起来店里道谢的,"费洋耸了耸肩作了个摊手动作,"电话还没完全挂断,这两人就抱作一团喘得厉害了,所以我这方主动结束了通话。"
  "扑哧,小平那位实在是……要我也肯定斗不过这人。"
  "你连比你小那么多的柳锦都斗不过,还想和方仁嘉斗?省省力吧。咱俩失意的人还是互相抱抱,纾解纾解算了。"说着,费洋放下酒瓶,一脸正色,"话说你真不考虑除徐白默以外的人选?既然现在他已经不用你照顾了,你自然可以去找你自己真正想要在一起的人选……不然你一个人怎么过日子?"
  周维抬手抚抚自己头发:"怎么突然这么严肃?前面不是说了麽,如果有缘分的话……"
  "你和徐白默不就是有缘无份麽?"
  "……"
  这话真毒,脸上的假笑快维持不下去了。
  "有缘分有什么用?如果自己不争取不还是个屁!看看你和我的下场不就知道了?"费洋一口喝尽剩余不多的酒,一甩手扔进几米处的竹篮框子中,"我知道你是个直的,不太能接受同性。但还是考虑一下身边的人吧,比如我。反正咱俩都没人要,哦,说错了,是没人要我,你还是各方面条件都挺不错的。"
  唉,我也是没人要的啊……
  周维静了几秒,"呵呵"笑了,语气是说不出的苍凉与无力:"这就是你所指的纾解方式?"
  "或许吧,"费洋侧身覆上周维的嘴唇,"如果你觉得这种说法比较能接受的话……但也只截止于现在这一刻。"
  "如果你现在不拒绝,我就认真了啊?"
  大寿后的第二天,在办公室的周维再次收到了一大捧红玫瑰,卡片上只有一句简单的"小维维辛苦了",没有署名。
  莫名地停了手中工作,他仔细地闻了闻花束,随后起身找了个玻璃瓶添水插上花。
  或许可以试试。他盯着工作图表发了半天呆,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要么还是让人试着给自己介绍个好女人?依旧觉得同性恋这个词离自己实在是太远了,除了相处多年的徐白默不能接受别人……只是貌似现在对路上走过的年轻美女也没多大兴趣了怎么办?当然对年轻男人更谈不上有兴趣。
  周维啊周维,这样下去你还真就要变成同性恋了。再度拿起费洋夹在花中的卡片看了看,发现背后被人用红笔涂了个心,他自嘲地笑着将之收拢于抽屉内的盒子中,放回,按紧,上锁,一气呵成。
  总之,还是先将手头的报告看完再伤神这事吧。这样想着的周维拿起手机发了条消息给费洋:
  今晚过来吃饭,有事要谈。还有别叫我小维维!明明我的年纪都快比你大上十岁了……就叫阿维吧。晚上见!
  船到桥头自然直,边走边看吧。
  以上为刚过完45岁大寿的周维一门心思投入工作前脑内闪过的最后念头。
  至于那晚某人许下的生日愿望,或许很快就能实现了,如果不计较某些例如对象年龄、性别等方面的小误差的话。
  呐,幸福本来就是需要自己主动去争取的,不是麽?
  呵,生日快乐!

  第二十七章

  黑色星期一,这个本是极为寻常的工作日,对于在心馨心理诊所工作的各位来说,却绝对是个噩梦。
  一大清早接到紧急通知说下午会有上级部门的不定时抽查,要将近期的工作记录与资料全都整理出来,列入考核项目。
  资料室与档案室里进进出出都是人,案头文件堆成小山了谁也没心情再溜号抑或是侃大山。上午没有咨询预约的医师们也加入了行列,徐白默走进档案室时正巧撞上柳锦站桌前翻看巡诊记录表。
  两人对看一眼,柳锦动了动嘴唇意欲开口,徐白默从他手中抽走了文件夹:"柳医生,这份东西借我一下,等会儿再还你。"
  "啊?哦,你拿去吧。"
  徐白默点点头往外走,柳锦迟疑地叫了一声:"白默前天我……对不起。"
  不管怎么说,那天自己的态度的确是有点恶劣,之后又因为赌气的关系不肯低头先联系对方,冷静下来后想想还是应该早点道歉显得有风度些……当然本质问题上,柳锦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话说,徐白默你到底在想些什么?想清楚了没有?
  "柳医生,我会让小黄直接送到你办公室的。"徐白默没有回头,脚步只是稍稍顿了顿。
  换回的疏离称呼能说明很多问题,再配上这副说话语气,似乎已经不用再刻意去解释行为的意义了。
  之前给足了蜜糖,现在再一棒打死麽?徐白默你果然够心狠。
  柳锦见徐白默的身影快速从门边消失,而换作是陈飞跨进了房间,便也无意再在此多留片刻,稍稍对同僚交代了几句也另拿了份资料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忙了一个早晨加上中午午休时间,终于将资料都整理得差不多了,有人事先统一为所有人都叫了外卖,饥肠辘辘的众人放下手头的事直接就在自个的位子上解决了。柳锦拿了份便当,有人替他找了椅子来,他谢了先坐下打开饭盒吃了两口,随后又站起四周看了看:"怎么还多了一份?你们谁瞧见白默拿了没?"
  人们面面相觑谁也没看见徐白默在哪儿吃饭,柳锦放下饭盒去敲徐白默办公室的门:"白默,饭来了,先吃饭吧。"
  "……"
  "白默你在里面麽?"柳锦重重捶门,大声喊了一声,忽然听见里面有人回道:
  "……我知道了,你们先吃好了,我等这部分看完再吃。"
  往墙上的钟面瞥了一眼,柳锦只觉体内一把火"咻"地高高窜起,也不再废话他直接拧门把进了房间:"等吃完饭再看不行麽!也不看看几点了!"
  房里的人果然如其口中所说的在看一大叠报告,柳锦目测了一下,剩下的部分约占全部页数的三分之一还多一些:"你准备看到什么时候再吃饭?"
  "一会儿就看完了。"
  "一会儿?依我看这些东西没个半小时看不完的吧?"
  "……"
  坐案头那儿的人不再答话,只顾自己在一旁白纸上边记录边翻页。柳锦瞧着又是一阵火大,他大步大步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台面上怒瞪着徐白默。
  徐白默被盯得不自在起来,顺势把头低得更低,笔下字迹的笔画竖线有些抖。
  "我再问你,你到底准备何时吃饭?"
  "看完这个……"
  "砰!"徐白默面前伸过一只手把资料全部夺走,扔在一旁柜子平面上,"别看了,去吃饭。"
  "柳锦!"徐白默也恼火了,"噌"地从座位上站起,可当一对上柳锦的那双眼睛他气势就马上下降了不少。
  眼镜滑下几寸夹在鼻梁上,他走去拿回资料:"柳医生,请别再打扰我工作。如果你饿了可以先去吃饭,现在是午休时间我不会说什么的。"
  "都忙了一上午了你不饿麽?等你看完这些东西就没时间吃饭了,再过半小时休息时间就过了。"
  你肯定不会占用下午上班时间去吃午饭的,我知道你的脾气。
  说话间徐白默已经重新坐回办公桌后面:"……我能安排好工作与自己的私事,柳医生请自便,出去请带上门。"
  "你能安排好?你能安排好个鬼!你能安排你就不会没吃早饭得低血糖!胃痛的事情忘了?那日是谁痛得满头是汗,一张脸白得像鬼似的?你能安排好?别硬撑了!别好了伤疤忘了痛,还真以为自己能不吃饭成仙了麽!"
  "喂,柳锦!"徐白默办公室门口早聚着一大批看热闹的人,有人看不惯柳锦的恶声恶气叫了他一声,回过头来的柳锦全然没了以往嬉皮笑脸、讨人欢喜的模样,"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吃完了就给我回自己位子上继续工作去!"
  看柳锦俨然即将成为公愤对象,紧张局势一触即发。长久没开口的徐白默突然长叹一声,放下手中东西,摘下眼镜起身去了门口那块儿。人们让了一条路给他,他拿了一盒饭又回来了。
  "大家都去吃饭吧,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吃完饭后抓紧把事儿都做完吧,早结束也早心定,不是麽?"
  人群听了这话渐渐散开,徐白默回头对着柳锦交代了一句:"柳医生等一下,我还有话和你说。"
  待到人都离开了,徐白默将门关紧,坐沙发上准备打开盖子准备吃饭。柳锦等了又等,丝毫没见到所谓"有话说"这个宣称理应有所行动的影子,他身子晃了晃,徐白默注意到了抬头问道:
  "柳医生你吃饭吃完了麽?"
  "没……"
  徐白默筷子停住了,他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那个依旧站在原地一动都不动的人:"是拿进来吃还是出去在那里吃?"
  柳锦绷着张脸:"没胃口了。"
  "……是麽?你刚才教训我教训得痛快,现在倒不担心自己饿出胃病来了麽?"徐白默将饭盒往矮桌上一搁,"你饭盒在哪里?"
  "……大飞位子旁边。"
  "哦。"说着徐白默动身去开门,柳锦急了,"你管你自己吃饭,我自己去拿不就得了?"
  "你去拿?难保你不会又和其他人闹僵,就凭你现在这张见谁都黑的脸。"
  柳锦愣住了,原来他是担心前面我和人吵起来所以才让我在这里傻站了半天麽?当下心里有些酸,等徐白默一回来就乖乖接过饭盒坐着一同吃。
  不喜欢吃的红萝卜本挑出放一边,柳锦被徐白默不动声色扫过来的一眼给惊了一跳,只得又重夹回饭中苦着脸吃下,眼角忽瞥见一旁那微微翘起的嘴角又是一阵心动,柳锦生了勇气再提上午本欲继续进行的那话题:"白默……那次没弄疼你吧?"
  "……咳咳。"这种说法貌似会让人误解吧。一不留神咽下一口饭,徐白默咳嗽数声拿水喝了后终于又平息了下来。
  "也是,又不是娇滴滴的小姑娘,哈哈哈,"意识到自己问法奇怪了些,柳锦挠挠头皮,瞧徐白默细细地嚼着青菜,"啊,对了你后来胃还痛过麽?"
  "……没有。"
  "这样啊?哦,那就好……嗯,话说,那个,"书展的事浮在嘴边怎么吐不出,柳锦将空盒饭往桌上一放,下意识地朝徐白默靠近了些,"上周要不是因为……"
  "柳医生,有空闲聊还不如去工作,我也要继续看材料了。"徐白默收过柳锦的那份,一同扔水池边的垃圾桶中。
  "白默你!"
  徐白默拧开水龙头洗手,头也不回:"柳医生,大家都是同事,请你尊重我也称呼我为徐医生吧。"
  "白……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徐、医、生。"句末的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徐白默却只回了声"知道了"就也不身后的人,自顾自走到窗边降下帘子,柳锦拳头攥得极紧。
  柳锦走去门边,徐白默忽又抬头嘱咐一声:"柳医生,工作是工作,请别将私人感情过多代入工作中……之前那样的态度请注意一些,大家现在忙得情绪都有些过于浮躁,因为一点点小事就和人闹不和是非常不值得的。现在很多工作都讲究团队合作的,更何况人际圈子这事是需要自己去维护的,别因一时之气就随便发火,要懂得克制。"
  "哦——徐、医、生,还有其他要交代的事麽?"柳锦右手已搭上把手,眉梢挑起带着些玩味的表情,"原来你还是蛮关心我的事的麽?放心,做人方面我比你来得老练多了。"
  "……柳医生你清楚我就不多话了。"
  柳锦关上门走回自己办公室,半路还替人传递了份文件、捡了张掉落的纸张,全然没了刚才那副见谁谁不爽的凶恶气势,相反变作哼着小调乐于助人的五四好青年状。
  人气就是这么堆积成的,好脸蛋加好举止。徐白默这事上你不必替我担心,当然如果你硬要担心的话我也很高兴接受,这说明你还是挺在意我的是不?
  柳锦粲然一笑,小黄为首的年轻女性均红了脸。
  说不定呀,我们的小柳锦打败了那位传说中不可战胜的徐医生,所以才得意地不得了。待主人公进了屋子,好奇心旺盛过头的众人唧唧咕咕对此情形作了一番猜测与解释,只可惜没有知情人给出确切答案,惹人心里像吊了件事似的直痒痒怪不好受的。
  "啊,白默你这是回家吧?"
  走在前头的人回头看,脚步停了:"柳锦,有什么事麽?"
  茜色的夕阳照着眼前的路,仿佛将人也笼了进去身影变得隐约起来,柳锦追跑上前看清了徐白默的面容,眼神空洞表情中略带些迷糊与迟疑:"……难道诊所那边出了些什么事?"
  下午上头抽查过后,所有人都累垮了。幸好主任也不是不解人情的老头子,他慷慨地大挥手宣布今日四点即可下班,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吧。欢呼声过后,柳锦抽空去徐白默那里望了一圈,见他伏在案头睡着了便拿了调控器调高了空调温度后又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本想坐门外长椅上等他醒来一同回家,后来考虑到徐白默如今一副躲躲闪闪的模样,柳锦只得回自己办公室理完东西,坐电脑前玩玩纸牌游戏时不时往窗外望。
  果不其然,待一见徐白默摇摇晃晃地出现在楼外人行道上,柳锦一提包飞快地窜出门,成功地从后叫住了徐白默。
  "都下班了哪还能有什么事?白默你睡糊涂了?"都又改回柳锦这叫法了,明显是神智不怎么清楚,柳锦也不点破弯腰帮徐白默接过袋子拎着,"呦,你这白大褂还每天都带回家洗麽?干得了麽?"
  "啊,家里还有一套是昨天洗的,我特意买了两套可以换着穿……啊!"徐白默跳开一步,"柳、柳医生,你有什么事麽?"
  嘁!清醒了麽?
  "没事就不能一起走路麽?我送你回家。"
  "不必了,柳医生你家在另一方向,和我家并不同路,不能劳烦你送我。"说着徐白默去夺柳锦手中袋子,柳锦强忍住想搂住人的冲动,手臂往后一缩,"那我送你到车站吧。"
  抢不过人于是只能作罢,徐白默退开两步远:"车站离这里很近,我平时走过去十分钟就到了。"
  "这么急做什么?不过,边聊天边走或许时间还会走得更快,不如我们来点新意,比比谁走得更慢好麽?"
  "走得更慢能有什么好处?我可没有什么值钱东西给你当奖励。"被柳锦这匪夷所思的想法给逗笑的徐白默一时间也忘了想要和面前这人保持距离的决心,起了玩笑的心情如此问道。
  "嗯——奖品是什么呢?让我好好想想——嗯——"柳锦装模作样地摆出副苦思冥想的姿态,徐白默一笑了之开步往前走。
  "啊,想到了!"
  徐白默转头刚想问能得什么奖品,被人拉着截住嘴唇吻。
  "喏,如果谁赢了能得到一个热吻,就像这样的怎么样?"柳锦一脸坏笑,留恋地往人脸上摸了一把,"对象可没法选择。不如这样,如果你赢了就让你掌握主动权,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怎样?哦,当然我赢了的话就任由我……嘿嘿!"
  "你疯了麽,这大庭广众之下!"
  "我可是把规则都说了,你不走?那我走了哈,等你赢了我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把我按在电线杆上吻的姿势,很火辣哦。"
  "谁会……"徐白默意识到已然落后,马上大步跟上已走在前面的柳锦,"等等。"
  柳锦的步伐慢了下来,他不紧不慢地跟在徐白默身后一寸处:"我可是一直都很想这么做呢……不如让我赢了吧?"
  当众接吻?这么丢脸的事我可做不出来。等等,为什么我要和这人接吻?明明已经决定和他维持普通同事的关系了,为什么……
  "算了,看你这么激烈地反对还是不比了,为了补偿我……暂时性先这样吧。"柳锦寻着徐白默的手紧紧握住,"我不会松手的哦。"
  抽了几次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出来,徐白默瞧见身旁的人得意地笑便也只好作罢:"柳医生你……"
  "下班了叫我柳锦。工作时间和私人时间要好好分开哦,这话是你自己说的。"
  "好吧,柳锦,我想说关于……关于你对我……我认真想过了,还是……"
  "别说了,"柳锦停了脚步认真地看着徐白默说,"不管你自己怎么想的,我都不想听,反正知道你现在心里并没有人就可以了。至于你对我是喜欢还是不喜欢,是接受还是不接受,我都会努力的。不是说了麽,我不会松手的。"
  嗯,这就是我这方的表示。现在就看你的反应了。
  柳锦见徐白默那边长久没回音,又补充了一句:"如果你实在烦我烦得不行,烦到活不下去了你可以告诉我,我当然不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被人烦死。"
  "扑哧!如果被你烦到活不下去,我也会先一巴掌把你拍死再去寻死。"
  "这……哈哈哈,莫非白默你要为我殉情?"
  徐白默偏过头没有说话,微红的耳朵尖出卖了他。柳锦心头一喜猛晃臂膀,害被他牵着手的徐白默也跟着一同摇:"你同意了?你不会再反悔了?你这次真的答应我了?"
  路过的人男男女女都在看,柳锦毫不畏惧:"徐白默,你爱你!"
  白净的脸上蒙上一层红黄色,也不知是夕阳还是本来有些泛红的关系,徐白默总之坚持直视着柳锦的眼睛,即使有强烈想要移开视线的羞赧心情在作怪,他还是开口了:"柳锦,我这人没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地方,兴趣爱好也有很大不同,我实在不清楚为什么你会,你会对我有兴趣。可是有一点我可以保证——"
  "我这人比较认死理,如果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会希望能和他一直都在一起,过一辈子什么的。这把年纪了也不愿意像你们年轻人玩什么新鲜感,什么速食爱情,动不动就分手的这种不适合我。"
  "嗯,我知道。"回答声很利落,很坚定。
  "还有一点很重要,"徐白默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说了出来,"我这人毛病很多,不仅有洁癖而且碰上有些事时会很固执不听人劝……虽然我年纪比你大,按理说经验比你多了不知多少倍,但还是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有大的有小的……别不相信,以前有过这样的事……所以你,柳锦你到时一定要及时阻止我,即使……那时我可能会很古怪会变得不近人情,但还是请你努力不要让我再犯同样的错误……不能因为你对我……对我好就放任我。这点请务必牢记。"
  "嗯,我记得了。"真心诚意的回答不在于话里字数有多少,而是带了几分真心。
  徐白默眼神透过柳锦望向他身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带了些惆怅,柳锦怜惜地又紧了紧手里握着的另一只手:"还有什么要说的麽?"
  徐白默回神"啊?"了一声,终于又接着说了:"所以说,像我这样的人柳锦你还是再多考虑考虑吧。你本就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如果你真的是双性恋那也应该找一个更年轻、更有活力的人当作对象,又或者你可以再寻个像小黄那样品性贤淑的女子组个美满的家庭。不管怎么说,都比找我这条件的要来得合适。"
  "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么一些了麽?"
  徐白默点点头:"你再好好想想……"
  "我早就想好了,"柳锦微笑着把局促不安的男人拉进怀里抱紧,"我不是说了好几遍了麽?徐白默,我爱你,所以我不会松手的。同样,希望你今后也能像今天这样对我坦白。"
  坦白?啊,对了,今天的确说了好多话。
  "既然你说了这些话,我就不客气了,"柳锦低头吻在怀里人头顶,温柔地念出承诺,"永远在一起吧。嗯,过一辈子吧。"
  即便知道有很多人在围观,徐白默也明白有些话必须也应该在这种关键时刻说出来,如果不能做到在人群中大声地说出来,那至少得选个安静的地方让惟一的那个人听清楚。
  把人带去几条马路外,空无一人的小胡同里石板路上溅起一颗颗楼上空调滴下来的水珠,迸裂声"啪啪啪啪"异常清脆入耳。
  "柳锦,我也喜欢你。"徐白默抬起脸轻轻地说道,然后得到了一个热烈的吻作为回应。
  算了,不管了,偶尔也让我学学人家小年轻浪漫一下吧。徐白默先是这么想着,再来就什么都不去想了,也没空去胡思乱想了。
  所谓幸福,并不是全都要惊天动地轰轰烈烈地哭喊我爱你,就如电视剧上拍的。像这样牵手并排走在下班回家的人行道上,对视一笑的他们已得到了最高的幸福。

  第二十八章(H)

  一辈子在一起的构想听上去总觉得是太过缥缈的事,不怎么有实际感。几日后两人坐电视前看电影,片中男主角对女主角说会保护她一辈子,柳锦突然间萌发诸多感慨,扭头对正起身去准备水果的徐白默如此说道。
  倒不是对那人的感情还有什么迟疑,只是一辈子实在是太长了,难保日后还会碰上什么事。柳锦是这样想的,所以他决定先把眼前的日子好好抓紧起来,再考虑之后一辈子的事才是正确的做法。
  徐白默听了这话,点头应了:"也是,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
  话是这么说的,柳锦还是得每晚一个人回家去裹冷被窝睡觉。
  "这个月的房租你不是已经交掉了麽,那就呆满日子再搬过来吧。提前告诉房东让她也好早些准备,在你搬走后能让新房客立马住进去,不至于让屋子空缺时间过长,平添了许多损失。"
  "你都为别人考虑了这么多,怎么不为我想想啊。"潜台词就是我想尽早搬进来啊,我恨不得今晚就搬进来啊,你怎么就不理解我这种急切心态呢!
  "如果你早有了独立房子,那就没这事了。"
  "……嘁,算你存钱买好房了,我不那啥刚工作没几年嘛。"
  徐白默从厨房端着盘子出来,在剥成一瓣一瓣的橙子上插了两根牙签:"你前面小声说什么?"
  柳锦拿了瓣塞进嘴里嚼:"我说我担心回去一个人会因太想你而睡不着觉。"
  "你是没断奶的孩子麽?"
  这下柳锦再也接不上话,他又吃了几瓣拉人一同坐下继续看片子。
  "要我说,如果白默你能更……"
  "什么?"
  "唉,没什么。"你怎么就这么迟钝呢!
  好吧,总要一步一步来,比如都明明两人好上都快满一星期了,那个洁癖的家伙还是对亲密举动时不时表示抱歉不能接受。
  小摸小捏都已经没问题,接吻也OK,虽然有时仍会吻着吻着就跑开对着水池作预备动作,大体来说频率还是挺低的。但若是最关键的那步一直不能进行……难道我也要学你在办公室一边意
淫一边自己解决麽?那和大学寝室里那些没谈恋爱的饥渴男生有什么区别?
  柳锦死活不认理,尝试了一次又一次,结果无一例外地呈现出如下情形:
  水池边,柳锦轻轻拍着徐白默的背,外带一张欲求不满的臭脸。
  哦,忘说了,某人连对方衣服层面下的乾坤都还没瞧见就被突来的意外给打断了,难怪会心情不爽。
  我就偏偏不信邪,这次一定要做到底。
  瞅准片子里男女主角气氛正好,贼心不死的柳锦环抱住身边的人,轻琢那白皙修长的脖子,继而触着了两片湿热的嘴唇并撬开伸了舌头进去。亲着亲着两只手就不安分起来,徐白默呼吸急促面色潮红的景象被柳锦看在眼里,乐在心里,想不管怎么说你对我也有感觉的。于是他便越发大胆起来,伸进内衣的手刚碰到变烫的肌肤就感觉怀里人微微一震。
  "好滑。"
  男人嘛,往往在这种时刻会露出某些本性来。
  柳锦猥琐地摸来摸去,"嘿嘿"笑个不停:"你保养得真不错,又白又嫩,完全看不出来是个已经四十岁的男人嘛……要不要来摸摸大爷我的?"
  "……明明比我小还自称大爷什么的,啊!"
  把玩的手指离了突起又覆上绕了个圈,柳锦的笑声越发不堪入耳:"我就喜欢在做这事时自称大爷怎么啦?有意见?"
  徐白默没说话,柳锦又凑上去吻:"好啦好啦,我开玩笑嘛。那么我解裤子啦?"
  难道我还说你别解,你住手,再学人小姑娘羞涩假装矜持一下?徐白默鼻子哼了一声,腰眼处被情人不满地狠狠捏了一把。
  柳锦将两人都脱得差不多了,再把人搂去床上抱着。
  事先开启的音响里流淌着轻缓的音乐,两人交换一个吻,许久没有了动作,任由那旖旎暧昧的氛围随空气四处扩散开。
  柳锦从上方俯视着徐白默,从额头一路看下去,最后又重回脸部,与徐白默没移开过视线撞个正着。
  怎么办,我现在对面前这个比我大上十几岁的男人充满了欲望,难道真变成同性恋了……变成同性恋了又怎样?反正这人是我的,我是他的。
  "怎么了?是不是觉得我很帅?"
  "嗯。"
  原本只是开玩笑地问,谁料到会有这样的回答。"你怎么这么老实现在?"
  "我一向实话实说。"
  "那你以前怎么没夸过我帅?"
  "你没问过我。"
  柳锦一时气结没缓过神,徐白默又道:"你是不是不知道怎么做?"
  "喏,你之前应该只和女的做过,应该不晓得男男怎么做吧?"
  "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教你。"
  "你教我?让本大爷来教教你还差不多!"吼完这句柳锦猛地想起质问徐白默一个盘旋在心底很久的重要问题,"对了,你……你跟那啥周维那个过几次?"
  "记不得了,一般一周两次吧。"
  徐白默皱着眉认真地回答,没瞧见柳锦一张脸难看得厉害。"你总是在下面?"
  "嗯,他喜欢在上面所以我就让他了。"
  "那如果我让你在上面怎样?你来不来?"说着柳锦从徐白默身上撤下,学着也平躺下。
  什么他喜欢在上面所以你就让他上你啊?男人谁会天生就喜欢躺在人下面被人上啊!鬼都知道肯定不好受!
  徐白默支起身瞧他:"柳锦你第一次的话更容易受伤,如果那个……裂了的话会流血很痛,而且说不定还要去医院吊线,到时候就麻烦了。你真要试试在下面的感觉?还是你其实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柳锦你那点小心思早就被我看透了,又不是第一次有什么好心疼……再说我是自愿让你上的,总不能让毫无经验的你尝试那种疼痛吧,就像我不可能让从头到尾都是直的阿维被男人上一样。
  "都说你担心过头了!"柳锦一个猛虎扑身又把徐白默压倒在床铺上,眼里闪着危险的光,"徐白默你存心的是不是?你在怀疑本大爷的丰富实战经验麽?即使没有亲身跟男人做过,怎么做……我,我怎么会不知道!"
  徐白默脸陷入蓬松的枕头,闭上眼一副请君自便、任君宰割的模样,看着柳锦欲火丛烧,从脖子那里开始一点一点吻下来,手也东摸西摸,最后停在小腹下方那块地方一圈一圈地抚着。
  "咳咳,原来你的那个也不小。"柳锦比了比自己的,不甘心地说出了事实,"不过还是我的比较精神。"
  徐白默只是睁眼瞥了说话人一眼,可能是等久了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有些湿润:"去第二层抽屉里拿KY。"
  KY?啊,对了,听说男人和男人做的话通常润滑剂是必备的。貌似上次有谁跟自己讲过这事,嗯?为什么会有人跟自己讲这事?难道那人是个gay?应该不会吧,记得咱俩还一起躲寝室看小电影来着,他还一个劲地夸日本女优怎么豪放怎么热情来着。
  待柳锦回过神来,徐白默已自己取了东西回来交到他手上:"接下去涂哪里总是知道的吧?"
  涂哪里……是那里吧?男人也只有那里能插入了吧?柳锦决心不露出一丝懵懂的表情,被徐白默再次嘲笑,他往手上倒了液体试探性地往后面摸去,"涂了然后呢?"
  "……你都还没伸进去……"
  "伸进去?哦,我当然知道,你等等。"什么?原来不是只在入口涂抹开来了就可以了麽?柳锦立马伸入一指,只觉内部干涩高温,他瞧徐白默又闭上了眼以为被自己弄得很有感觉,便一次次将手指插入把KY涂了又涂。
  "柳锦……"
  听见头上有人在叫自己,柳锦忙兴冲冲抬头看,徐白默不知何时已经双手后撑上半身微微离了床铺:"柳锦我……"
  "怎么了?被我摆弄得很舒服吧?"
  柳锦还在得意,徐白默却突然一把推开他,一手捂着嘴跌跌撞撞下了床往门外冲去。
  "喂!怎么了?"柳锦追出门,正见徐白默进了卫生间对着水池狂吐,赤身的白色躯体明明看上去很可口实则被贴上了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标志。柳锦靠着门框等徐白默平息呼吸,一脸苦恼地发牢骚:"白默,你为什么对我还是不能习惯?你和那啥周维做时就不会这样吧?"
  徐白默什么都吐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地干呕,看上去可怜巴巴没了长者的气势。柳锦叹气帮他倒了杯凉水来,徐白默接过漱口,良久终于恢复了常态。
  "柳锦,对不起,刚才一下子就犯恶心了,实在压不下去……"
  "唉,我还能说什么,"柳锦替他翻抽屉拿了贴身干净衣物来,"身上那东西黏答答挺难受的吧?你慢慢洗澡,要不今天我就先回去了。"
  "你手上那些要洗洗麽?"徐白默一脸歉意,见两人坦诚相对又不好意思起来,背过身去拧水龙头,光滑的背脊紧致的腰身,再加上热气环绕蒸出些许汗珠,此等景象若是还没有反应那只能是性冷感者了。
  柳锦咽了口口水,心想都是你那怪毛病破坏了刚才那气氛,现在再要继续那是万万不能了。他用凉水洗了手又往脸上扑了扑,稍稍定了神,浴缸那块儿隔着帘子印出个黑影,晃着晃着害柳锦那心神又跟着一同恍惚,便只能再次扑了些冷水不敢往那处瞧上半分,赶紧出了浴室关上门。
  "白默我回去咯!"
  回床边捡了衣服穿上,柳锦一脸失意地垂着个脑袋离了徐白默的家,临走还拐了那瓶KY预备回家查查资料学习一下,以免下次再因无知而无措。
  ……下次啊,得找个方法尽快让人克服这问题是不?要不然我的性福生活谁来保障啊。这可是目前最让人头痛的头等紧急大事啊!
  我可不想老是用手……要用也要用他的手,好吧,还是先学习……啊啊,烦!实在不行索性来个'洪水'疗法,一次性解决掉算了。
  所谓满灌疗法,又称"洪水"疗法,是一种建立在经典及操作性条件反射原理的基础上,通过实验的方式,对患者的行为方面进行改造与干预,从而得到改善效果的一种行为治疗方法。
  柳锦更偏爱唤其"洪水"疗法,顾名思义这是一种较为强势的治疗方式,俗称"下猛药"。
  "白默,我们来做吧!不想做也得做!"
  "白默我帮你把盆拿来放床下了,你吐完我们继续!"
  "什么,你想吐?不准吐,即使吐了我也要继续做下去,直到你不吐为止!"
  使患者长时间暴露在害怕的刺激下且不允许逃避,直到恐惧反应减轻、消失为止,这是满灌疗法的中心思想,柳锦转换了一下则变成"不管徐白默这家伙洁癖是否发作,都要强硬做完全套,反复刺激其呕吐的欲望说不定这毛病就治好了"一类的治疗目标。
  他出于职业道德跟患者这么说了,结果被一脚踢下床。
  "柳锦!你怎么不把这份心思用在工作上!"徐白默吼完这句,顾不上后面的说教就一头扎进卫生间去寻他的水池密友了。
  柳锦身上衣服还没脱,人直愣愣望着那方向发呆。
  看来这方法不怎么适用,若是强迫过头害徐白默受了伤,那什么治疗都别提了他自己会先抽上两个大耳刮子心疼一番,之后再任徐白默随便抽几下……他不抽那就没法子了,我都心甘情愿被人抽了还能做啥?总不能让我抓着他的手硬要他抽我吧?
  柳锦这样想着也算吸取了些教训。
  那么来总结一下,'洪水'疗法……失败。
  其实不单柳锦在这事上急,徐白默也蛮顾虑这事。不管怎么说,两男人下班了后杵一起回家、吃饭,有时柳锦连洗澡都在徐白默这儿解决了,都是不怎么在性事上扭捏的人再加上心意相通,总会有情不自禁想要互相慰藉的时候。
  想之前他和周维两人,一周见面两三次,哪次不是最后话说着说着就滚床上去的?有时在徐白默家,有时去周维家,反正看哪个地方方便就去哪边。这么多年下来,这两人在做这事上的身体契合度还是蛮高的,周维待徐白默挺温柔一般不怎么玩什么情
趣,总是一边做时一边考虑徐白默的情况,努力让两人都能得到满足。因此,那次周维因公差出国三周期间,徐白默才会一时忍不住趁天暗一人在办公室打手枪,究极原因可能还是因为早上在隔壁柳锦房间的电脑屏幕上瞧见了缩小至任务栏的小电影名称,唤起了心底深处许久没被满足的生理需求。
  当然,惟一的那次在办公室里打手枪的经历被柳锦瞧见那是意外中的意外,而现在与柳锦如同普通情侣般的生活那更是那时的自己决计想象不到的事。
  徐白默有日问起这事,说那时被柳锦你看见总以为自己是gay的事会立马被昭告于天下,却没想到你帮我一直隐藏至今,明明那时你我关系称不上融洽,甚至还有些隔阂,你能这么做还真是蛮出乎我意料的。
  柳锦听了心想,你要我怎么说给人听?徐医生是个gay啊,他一边想他的"阿维"一边在深夜里的办公室沙发上打手枪啊……诸如此类?这么说有人会相信我才怪!
  "那是,那晚上我可是被那样的你给吓了一跳,差点没把手机扔出去摔个粉碎……话说,你当时真的是在想那啥周维麽?你就这么喜欢和他做?"
  徐白默眯眼似在回想:"阿维他……"
  "喂喂喂!停!别阿维阿维的了,听得我浑身难受,"柳锦举手打断徐白默的话,他上上下下扫了徐白默好几眼,面带沮丧,"喂,你这洁癖到底能好不?若是再好不了,难道你还是得回头去找那啥周维帮你麽?妈妈的,就这点真他妈的不爽。"
  "想着我那技术比起那啥周维肯定高得多多了,我是谁?这么多经验势必技术那是顶呱呱的……白默你那是有福不能享呦!要不还是配合我再试试系统脱敏法?"
  系统脱敏法比起"洪水"疗法来说要温和得多,但也是一种靠条件发射来改变行为的治疗方法,自然而然地……被徐白默一口回绝了。
  "我向来不喜行为主义的观点,再说我又不是试验品任你摆弄……讲到技术这事,你昨天在办公室搞的那个情感宣泄到底有没有用?你那个病例我以前也有碰见过,就我的经验来看,与其让她一直哭哭啼啼讲些生活怎么不如意的事,倒还不如引导她深入谈谈产生原因。想那时……"
  徐白默还欲继续往下讲,柳锦嚎叫一声四肢八爪鱼般搭了上去,直接捂住嘴阻止他:"别在这种时候讲工作上的事啊!哦,天哪!那方法有没有用管我什么事啊,我们现在在讨论我们之间的事!白默你实在……太不会看场合了。"说着,低头继续前面的啃咬工作,偶尔一口咬重了害底下人抽搐了一下。
  "有感觉麽?"柳锦得意地问,忽又想起忙补充道,"我可不是问你有没恶心感觉啊!"
  其实喉咙口有些堵,被说成是不会看场合说话的徐白默还是努力将之压了下去:"嗯……还好。"
  "还好?只是还好?怎么可能!"柳锦手掌包住徐白默那处上下套 弄,眉目间满是嘲弄的神态,"明明都被我弄得这么大了,还不承认我技术好?"
  被你这么一说,我这两天在家的努力岂不是都白费了?柳锦越想越气,索性一举豁出去:"今儿让你尝尝本大爷的嘴技!"说做就做,他俯身张嘴含住那部位,因不习惯的关系差点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咳咳,自出生起老子我就没想过日后会有一天要帮男人口 交,说到底也没想到会和男人一起做这事……还真不习惯!
  柳锦还在努力适应,徐白默却终于到了爆发边缘,也是,被包裹在温热潮湿的环境没个正常的男人会长时间忍得住,即便这人技术实在是差到不行,几次牙齿的磕碰还真挺痛。
  "柳锦……可以了。"
  听了这话柳锦大喜,他嘴离开了得空说话,嘴里咕哝了几句手上捋撸的行为没停。徐白默摆手让他停止,话已说不出来只是一个劲地喘息挣扎,最后一个不慎全都喷射了出来,着实让正位于上方的柳锦确确实实……白了脸。
  瞧见柳锦脸上那狼狈样,徐白默心中羞愧加上那东西影像的刺激再也压抑不住,翻身下床去了卫生间,下床时因过于匆忙还害腰扭了一下,慢了几拍有东西从指缝溢了出来,落地上了。
  擦拭、洗澡,一切收拾工作都做完了,徐白默一手扶腰走回屋子,无疑迎接他的是……一个石塑的背影。
  因为洗过澡的关系,面上、头发那白色粘稠事物早已清理无存,只是人情绪不怎么高,一人调着遥控器翻频道,看上去像是在生闷气。听见声响,柳锦扭头看了一眼徐白默,淡淡地问:"都好了?"
  头发还未全干,因而没着汗衫怕弄湿,这样裸着上身的柳锦看上去意外地性 感,徐白默从远处望见不由得心跳慢了一拍,忘了回话只是站着。
  柳锦招招手让徐白默过来,他便慢吞吞走去地坐下:"刚才……对不起。"
  "啊?哦,那事啊,没关系我没放心上。"
  怎么可能没放心上!哪个男人被颜 射过还会自己安慰说只是被人泼了像牛奶一般的东西啊!换做是我……呕!
  一想到刚才床上那副画面,徐白默感觉肠胃又是一阵翻滚,柳锦替他抚背:"没事没事,放松,深呼吸……对,别紧张,别去想其他东西,放松就好了。"
  见徐白默终于不再皱眉头样,柳锦手又去摸他腰:"这里拉伤了?痛麽?"
  即使只是轻轻挤压,徐白默还是轻哼一声,柳锦叹了口气让其面朝下平躺沙发上,掀开衣襟查看扭伤情况:"还好,没有出现淤青估计没太大事。你注意点别再用力,一会儿我帮你贴张膏药,估计养个几天就能好。"
  言毕,柳锦起身准备去药柜那儿翻翻,徐白默拉住他睡裤,示意他自己有话要讲。柳锦听话地离近蹲了下来,被突然伸过来的手勾住脖子。
  两人嘴唇研磨了一阵,分开时徐白默定定看着柳锦保证道:"我会努力克服的。"
  "下次让我主动吧。"

  第二十九章

  即使在家再怎么闹,一进诊所两人依旧还是寻常同事模样。
  徐白默一口一个"柳医生",掷地有声,连柳锦全名也不肯叫。某人抗议过几次无果,恨得牙根痒痒,索性便也学着说"徐医生怎样怎样",与往常全然不同的正经态度引四周人对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化作了一番揣测。
  众人中最不解的自然是和那两人一起去X市转了一圈的陈飞,再来是柳锦前女友小黄和其恋爱参谋长小李。
  群众代表陈飞同志担负艰巨重任去探清事情背后的真相,因不敢对徐白默过于放肆,他只得先去柳锦那里串门,结果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为什么叫徐医生?大飞啊,你啥时也这么八卦了?我跟你讲,男人嘛,叫什么那还不都全是一样的东西?我喊他徐医生是尊敬他,只不过也不全是尊敬啦……总之和你那种尊敬是不一样。"
  "诶?我那种尊敬怎么啦?"陈飞指指自己有些奇怪地问。
  柳锦鄙夷地哼了一声:"我和白默那关系岂是和你那种能比的?"
  这句话迅速传遍了整个楼面,徐白默耳中也听见了些,心中恼柳锦说话不慎重,下午某时进门时却见一大群人围着柳锦讨教如何与徐白默套近乎的本事。
  正是上班时分,聚众闲聊实属偷懒溜号,徐白默板着脸正待说教,听见柳锦的声音又缩腿退了出去。
  "所以说呢,徐医生他人真是挺好的,他表面看上去严肃,其实内心很爱照顾人,情愿自己吃点亏也会尽力将别人的事安排好……工作上嘛,他这人就是比较认真,啥事都喜欢争个清楚搞个明白。不过不是我说,要不是每天被徐医生这么盯着,老是懒懒散散一盘散沙,迟早心馨这块的招牌得毁我们手里。大飞,你说,在X市徐医生待你我怎样?"
  徐白默默默站门板后,听里面讨论声差不多消停了才重新敲门:"柳医生在麽?"
  "啊,在!白……徐医生你等等啊!"
  门一开,里面的人一个个说着"徐医生辛苦了"鱼贯而出,徐白默记起柳锦昨晚的话,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有位年轻女孩子估计一时糊涂,也不知是不是被这笑容迷了眼总之大着胆子拿着手中的报告就跑上前找徐白默搭话了。
  事关专业问题徐白默很耐心地帮女孩讲解,柳锦双手插口袋靠在门框边上看。
  小李手肘撞撞身边的小黄:"依我说这两人关系真的不一般,你看,柳锦那眼神多温柔。呐,我还就真不懂了,柳锦那性子与徐白默那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去的,怎就成好友了呢?"
  小黄回头望,正巧见徐白默抬头瞟柳锦的一幕,这下心底一片清明。毕竟也算是与柳锦谈过一段时间恋爱的人,前男友的这种眼神、这两人这种说不出的气氛,明摆着关系远非寻常,至少肯定不只是同事这样淡漠的关系。
  她又想起火车站那时柳锦对徐白默与对周维的态度,一联想电闪雷鸣间便什么都清楚了。小黄又仔细观察了一下,徐白默这方表现得还不是最明显,虽然不像柳锦这边透出情意,却也温情味十足,不似平日对其他人表现出的那么疏离与客气。
  这两人……肯定有问题!
  一般处于被抛弃地位的人总会带着些报复心理,发现前男友与他人奸情的小黄几乎是一瞬间就起了揭发的念头。这男人那时这么决然地抛弃了我,竟然还对另一比他大了这么多岁的男人有了那心思,反过来不就说明在柳锦心里自己比不上徐白默麽?这个想法实在是让刚二十出头的小黄很是沮丧。
  不过毕竟是对徐白默异常忠心的小黄,她思前顾后还是决定把这发现藏在心里不告之于众。不管怎么说,虽然这间心理诊所里的人大多都能认同性向先天论,但这并不代表每个人都能接受身边真的存在同性恋。若是只凭一时冲动将这两人推到公众面前,势必会给他们带去巨大的舆论压力,柳锦暂且不说,如徐白默这般性子的人一边承受着压力不能好好完成本职工作的话……这个天会塌下来,小黄真心这么觉得。
  自己的前男友竟然是个隐性的双性恋……不管怎么说,对与之正常男女交往了一段时间的小黄来讲真是个巨大的打击。
  小黄听小李还在那里叽里咕噜说些"帮你介绍新男友"一类的话,心底又燃起了怒火,决心找个没人的时候以此要挟柳锦为自己跑腿,至于徐白默那儿……就算了。
  被人放心里腹诽了半天的那两人完全不知小黄的心思。女孩子害羞地说要谢谢徐医生,没说出口的邀请被柳锦巧妙地挡了去:"徐医生他肠胃不太好,像我们爱吃的那种火锅、烧烤什么的就算了。若是真要谢他哟,倒还不如认真工作少出点差错。"说完他转头问徐白默我说的对麽。
  徐白默面无表情回道:"我正是为了你昨天开的那份诊断书中的错误而来的。"
  柳锦尴尬地笑,侧身让徐白默进屋详谈,女孩子跟着探头瞧徐白默背影,眼里满是倾慕。那时还未走开的柳锦起了捉弄心思装出副神秘的模样:"怎么啦,对徐医生有兴趣麽?哦,话说你是新来实习的小王吧?"
  刚来没几天的实习生小王见有帅哥医师主动向自己搭话,魂都飞九天外了:"你是……柳锦柳医生?我,我是实习生小王,请,请请请多指教!"
  "小王啊,考虑以后留下来心馨工作麽?你现在本科大三吧,现在大学女生都长你这样的话,嘿嘿,我还真想再回学校再呆上几年呢!唉,老了老了……"
  "柳医生……柳医生长得一点都不显年纪,如果来我们班级肯定很受欢迎的。"
  柳锦心想那是,我对我自己外表还是挺自信,见小王还是眼珠子圆滚滚尽往徐白默那边转,他忽又不忍心继续调侃这孩子便老实跟她说了:"我看得出来你对徐医生有好感,但是很不幸地告诉你,徐医生啊……他可是有对象的人了,所以你还是死心吧。"
  至于那位对象是谁,嘿,这我可不能告诉你,要不然从今往后没太平日子过了。
  女孩果然万分失望,她低头盯着自己脚尖想了一会儿:"那……"
  这说话声没比蚊子叫响上多少,柳锦"啊?"了一声凑过耳朵去听,女孩倏忽抬起头两眼精精发光:"我说如果徐医生已经没希望了的话,那能不能请柳医生把我列入恋爱考虑对象?"
  虽然像徐医生这样的成熟男人是我喜欢的类型,有个帅哥男友倒也不错,带回去给人看时也能比较拉风。
  柳锦还没来得及反应,头上被盖了一个文件夹,徐白默面带不善来回看着柳锦与女孩:"你们俩在门口说什么说了这么长时间?还没下班,有什么事等下班再说。"说罢,接过柳锦从头上取下的文件夹,将人拖进屋子并关上了门。
  徐白默给柳锦说了错处,恰巧有以前的患者打电话来,徐白默顺手接了手机走去一边询问近况。柳锦无事翻文件夹里夹着的合作药房进货名单,一张名片飘忽忽落桌上,黑底白字印着楚离的名字和联系电话,底下一排公司名字,赫然写着某某制药公司的字样。
  心馨作为一个在业界中属老资格的心理诊所,近几年顺从市场经济大潮,从原本单一等患者上门后再提供服务的传统模式改为多方向发展的战略方针。政府购买服务模式加入进来后,与制药方、药商等医药公司的联系也频繁起来了。从事咨询心理学的诊所本没有权利像在医院从事临床心理学的医生那般有处方权,他们的本职工作更多地是提供一些心理咨询、心理辅导,但鉴于如今一些患者心理、心理治疗效果及学术临床报告发现,针对一些长期心理病患若是能采用生理、心理共同治疗的方式,在效果上比单一的心理疗法要来得好及起效快。因此心馨心理咨询诊所的医师在下最后诊断书时,往往会适度地针对性地对一些患者建议些非处方药的服用以配合心理治疗更好地进行。
  因为是非处方药,所以患者可以经由监护者的陪同在药房进行单独购买而不需医院开的处方单。鉴于这理念,像心馨诊所楼下的复鑫药房就是瞄准时机最早与心馨就这方面进行沟通合作的商家。一般,患者在心馨咨询完后,根据医师的建议去复鑫采购药品,既方便又有保障比较放心。
  长久下来双方都合作得挺愉快的,员工大家都认识,楼上楼下串门的事件时有发生,跑得最勤的当还属小李、小黄这对姐妹花。
  就往常经验来说药房进货的事不归心馨诊所管,可是若是牵涉到新品种的药还是需要专业医师过目,并对其效果进行及时分析与诊断,以便下次需要时可以根据不同的适用范围对患者给出较为专业、全面的建议。
  出现了新的制药公司的名片……那就是说又有新药可能要被摆上药房的柜台,而这公司的老板偏偏还是柳锦认识的,哦,说认识还低估了他对柳锦心里造成的影响,暂且叫做熟人吧。
  柳锦捏着名片手有些抖,想必是想起了与楚离相处时的那些事。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楚离估计也就把自己当猴子耍了半天,说什么换个口味,说什么对柳医生感兴趣,那都是胡扯。那场隔间里发生的闹剧多半是因为自己那时拒绝帮忙他公司搞的那个新药,被他看出自己是个二愣头所以给狠狠整了一番。
  好吧,虽然这么说,自己心里还是蛮感谢他的,要不然一直都发现不了自己对徐白默的感情到了什么程度,说不定就这么错过了。
  徐白默打完电话转身见柳锦脸色变幻不定,感觉奇怪也拿过名片瞧:"又有新药要进了麽?嗯……这公司名字倒是第一次见,楚离……楚离?"
  "柳锦,这名字你觉得熟麽?好像以前在哪里听见过……"
  柳锦挠挠脑袋不情愿地说给徐白默听是哪个人,后者踱了几步路终于想起来了。
  "啊是,后来你们去吃饭了,怎样?和他相处下来觉得这人怎样?"
  "还有谢端锐,我表弟也在,我们两人没独处!"柳锦心中有鬼连忙补充解释,徐白默斜睨一眼柳锦的脸,两眼眯成一条线:"柳锦你和楚离发生过些什么?你们俩做了什么?"
  柳锦烦恼这事该怎么跟徐白默解释,一时找不到词来组织语句,于是等上了一会儿徐白默又说:
  "我记得那人长得挺漂亮的,柳医生初见时还看呆了立马把小谢逃学的事给扔脑后了,呵,这也是正常的,柳医生不是一直被传'见一个喜欢一个'的麽?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自然早丢魂了。"
  "不是的,这人太可怕了,白默我跟你说,这人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其实肚子里坏水多着呢。"
  "哦?请问柳医生是怎么得知的呢?莫非……你们私下里曾有过多次接触?"
  就算我拜托你好麽徐白默,眨着眼睛一脸古怪的笑,这种调侃我和楚离莫须有的暧昧事时挤眉弄眼的表情完全不适合你啊!我老实坦白还不行麽?什么多次接触,单那次接触后我寿命差点就被减了一大截好吧!
  柳锦心中暗暗求饶,人马上老实了下来,把那晚饭桌上的事给大体讲了下,自然那段被堵厕所做了那事的丢脸情节是绝对不能让徐白默知道的。徐白默皱眉听完柳锦的叙述,稍稍沉吟了一会儿,柳锦还以为会被看出些什么正紧张着,忽听有声音问:"你确定他那时说的是MAO抑制剂麽?"
  徐白默果然是徐白默,只会注意工作上的事。柳锦一方面因逃过一劫舒心不已,一方面又觉得莫名地失落,感觉自己的地位竟然比那鬼抑制剂还低实在是有些心情不爽。徐白默又问了一次,柳锦有气无力地回说是。
  "他貌似有意邀请我以专业医师的身份帮他开个证明,但是被我拒绝了。药品这东西可是救人用的,我柳锦最不屑搞这种花头的奸商。"
  柳锦一通话说完望向徐白默以为会得到肯定,可那人只是自顾自貌似在想些什么,丝毫没注意到柳锦的视线,被喊了一声名字后,徐白默才回过神来:
  "他那时有说除了MAO抑制剂还添加了什么麽?占多少比例?实验结果怎样?有没有具体数据报告书?"
  "啊?他没跟我详细说,我直接拒绝他了……白默,你在想什么?难道你准备让他们进那药?不可能吧!人命关天的事!"
  柳锦急了,一把拉住徐白默:"你怎么回事?MAO抑制剂……你不可能不晓得因其副作用过大而被大部分医院禁止随意使用的事吧?我记得我那时研究生作文献综述时还专门讲了这药呢,你在一线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这危害性!"
  徐白默脸色变了变,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放弃只是叹了口气:"柳锦你终究还是太嫩了……"他收起文件夹,将那张名片塞在外套口袋中,对依旧沉浸在震惊中的柳锦作了个手势,示意他下班后来自己办公室。
  柳锦别过脸,徐白默嘴角动动憋不住漏出个笑来,他手搭门把上丢下最后一句话就离开了柳锦的办公室。
  "是柳锦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但这事一时讲不清楚,等之后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吧,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就这样,别发呆继续工作吧。"
  下班时间过了都快半小时了徐白默还是没有等到柳锦的敲门声,只得自行去他那儿看了看,发现整栋楼早就人去楼空,穿堂风吹得白大褂衣角"阵阵"作响。
  闹了一下午的脾气麽?徐白默苦笑不得,他看了眼表回房里收拾东西也预备离开。
  之前趁不怎么忙时,按名片上的电话打了个过去,是一个自称是楚离部下姓温的男人接的。徐白默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并提出想与楚离见面详谈新药的念头。
  电话那头的男人有礼貌地说了一句请稍等一下,便手挡着话筒与身边人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手机换了个人来接,印象中熟悉的声音透过电波传了来:"徐医生麽?我就是楚离。"
  稍稍聊了几句,两人定下稍后的约会,楚离佯装不经意地问了一句:"柳医生也跟着一同来麽?"
  "……应该会一起来,楚先生有什么事需要我事先提点他的麽?"
  "呵呵,那就麻烦徐医生请告诉他我很期待能与之再次见面。"
  话筒那头的人轻声笑了几声挂了线,徐白默手头铅笔一圈,唤来小黄将柳锦的这份东西给他送去好好修改后再呈上来。
  啊,工作上的事绝不能马虎,即使有些吹毛求疵,这也是为了柳锦他好,谁会料到他会一气之下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徐白默推门而入见着坐店内最后排的两人,心里有丝异样感觉在蔓延,或许没把柳锦带来是好事,谁知道这呆头鹅会不会再次被此人迷得七荤八素……嗯,我是为了办妥正事才不带柳锦来这儿的。
  面向门边的楚离已瞧见来者,眼色一动,还是笑着起身打招呼:"徐医生辛苦了,都下班了还得为了工作上的事特意来跑一次,楚某真是过意不去。"
  另一从未见过的高大男人戴着一副细边框眼镜,也跟着站起替徐白默拉开了椅子。
  两只异色的眼眸让徐白默驻足留意了一下,楚离插话介绍道:"这是温翎,名片上留着的是他手机号。他祖上有混血所以两只眼睛的颜色不同,没吓到徐医生吧?"
  看上去是个做事挺牢靠的男人,徐白默收回目光点了点头,男人也低声道了声初次见面。
  楚离搅了搅手中那杯鲜红色的果汁,温翎举手把服务生叫了来,徐白默点了杯热饮。
  "好了,徐医生不是想具体了解一些我们公司开发的新药麽?温翎,把东西拿出来给徐医生过目。"
  徐白默接过文件夹看,楚离点了支烟瞧见对面人皱着脸却碍于面子没说话的模样,于是最终还是掐灭了扔一旁的烟灰缸内:"我们这药还没完全研制完全,所以只能给徐医生看一些实验记录、大体的研究思路及主要成分构造的文件,若是哪里有不对的地方还得多请徐医生直接指出,能给出改进意见自然是最好……话说柳医生今天不来了麽?"
  "嗯?柳锦麽?这时段他估计已经回自己家了……"
  "哦——自己家?原来柳医生平时除了他自己家还有其他地方可去啊。"
  迅速瞥了说话人一眼的徐白默,又低头继续盯着纸面看,只是耳根有些发红。
  "这么长时间没见还真有些想他呢,上次分手时有些闹得不开心,本想着今晚好好弥补他……哦,当然我和温翎会努力把徐医生招待好的,你们心馨那块可是我们最大的客户。"
  这次换作是一贯沉默的温翎抬头扫了楚离一眼,楚离则冷哼一声自顾自玩着手中的吸管,于是温翎识相地拿出手机订了一桌饭局。
  见一本文件夹被翻得差不多了,楚离拍手笑道:"徐医生,剩下的事我们边吃饭边谈吧,楚某可是有很多专业上的事要请教徐医生呢!"
  徐白默还欲推脱,温翎已小跑出门将车开了来,弯身坐了进去的楚离朝徐白默招手,所以只犹豫了片刻后徐白默最终还是钻进了车厢。
  坐驾驶座的温翎朝后视镜里瞥了瞥,眼神闪烁不定,他按下了锁门键接着一脚踩下油门往着目的地飞快地驶去。

  第三十章

  今日下午本来有两张预约患者单子的,柳锦在同自己一般都为咨询医师的陈飞那儿磨了近半个钟头才终于成功把病人转介到他那儿了。
  "大飞,改天我请你和你老婆吃顿好的!谢了啊!"
  接着就是主任那边,幸亏生了一副伶牙俐齿外加平日马屁拍得足够多,柳锦轻轻松松申请到了半天假期。
  "小子,你又要带女人去哪里浪漫了麽?上次你和小黄那事我还没说你,唉,影响多不好……"
  发顶已显半秃趋势的主任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已经没有心思再多听他唠叨,转身就往外走。
  匆忙间主任只听见手下那位年轻有为的下属回了句"这次不是女人,是男人"就不见人影,办公室里空留一人的主任先是惊了半天,继而伸手指掏了掏耳朵预备哪天去五官科找个漂亮小护士帮忙清理耳屎。
  耳屎这东西可真是太误事了,一不留情就会把别人的话给听反了,喏,比如柳锦那话的意思应该是指他找的不是男人而是女人吧。主任这么想,受惊吓过度的心脏又恢复平时的心跳频率。
  柳锦可没想到他随口的这么一句话会害主任血压瞬间上升到临界值,或者他也没空去想,他现在一门心思全扑在另一件事上。
  徐白默今天没来上班。
  柳锦忐忑不安了一上午。
  昨天一时赌气先回了自己家,左想右想连洗澡时也在思考,冷静下来的柳锦觉得徐白默应该不是那种见钱眼开,会因制药公司给的一点点小利益就忘了自己职业本份的人。
  他远比世上的大部分人要更重视职业操守啊!
  这么一想之后,柳锦对自己在办公室里的表现不好意思起来,非但如此还不告而别就先回去了,即便是徐白默那类人也肯定会生气吧。嘿,看来自己还真如他所说的"太嫩",还是赶紧打个电话过去道个歉吧。
  第一次打时听筒里"嘟嘟"声响了很久没人接听,第二次直接传来"你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提示语。
  柳锦想着可能是手机没电,又打了徐白默家里座机,忙音。
  忙音的话说明正在占线吧?占线的话……人应该已经回家了吧?
  柳锦放下心来看看时间也不早了,临上床前他又拨宅电号码,还是忙音打不进去的模样。嘀咕了几句怎么打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知在和谁煲电话粥,改天得好好审问一下是不是那啥周维,柳锦头挨着枕头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一晚上没有联系上,第二天得知徐白默没来上班,迟钝的柳锦才发觉事情有些不对。
  他坐办公桌后面跺脚了半天,无论是手机还是宅电都打不通。
  昨晚还能解释说是手机没来得及充电、宅电聊天占线打不通……过了一晚若情况还是如此,那只能揣测手机被关了机而宅电的话筒没搁好所以一直忙音吧?那就是说,其实徐白默他人一晚上没回家麽?还是家中发生了什么事?
  没有请假直接翘班,做出这般破天荒行为的徐白默……实在是让人担心!
  心里急归急,跟徐白默处时间长了的柳锦也终于学会了点谨慎,脸上没露出半丝焦虑,工作时间该干啥就干啥,就连中午吃饭听人讨论徐白默这事时都忍得住默不吭声。心中的担心跟谁都没提,得到主任放人的赦令后,柳锦直接从诊所打车赶去徐白默家,一路上连吃了几个红灯他情绪坏到极点,终究还是咽下怒气,只是稍稍向开车师傅抱怨了几句政府道路建设方面的种种缺陷。
  不管在路上耽搁了多少时间,柳锦最终还是到了徐白默所住的公寓楼前。
  相较于刚入夏那会儿,温度已然上升了不少。下午时分走在大太阳底下,柳锦越发觉得热浪滚滚,酷暑难熬,外带着心情也愈加焦躁不安。
  徐白默一声不吭没来上班,必然是出事了!妈妈的,他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人行道旁树上蝉叫得欢,柳锦一脚过去正中树干,飘了几片叶子下来,路边带红套袖的大妈横了一眼,总之还是暂时性得了些清静。
  幸亏徐白默早前配了钥匙给柳锦方便其出入,因此熟门熟路的柳锦乘着电梯很快到了楼层,捏了钥匙转门把进门。
  "白默!"鞋也没脱,柳锦边喊边跑进内室,转了一圈没见着半点人影。
  屋内干干净净,床铺也收拾地十分整洁,柳锦摸去床头柜果然发现了那只没搁回原位的话筒,他一阵心慌,又叫了一声徐白默,依旧还是没人应,仿佛空置很久似的没一丝人气。
  见鬼!
  柳锦在屋内绕了一圈又一圈,没有发现任何有关徐白默失踪的线索,或者说连些许异样都没察觉出,一切都如往常般就是缺了个主人。
  徐白默不回家还有哪里可去?
  柳锦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关于徐白默为什么不回家的缘由先放在一边,重要的是确认人是不是安好……啊啊啊,话是这么说,心里最迫切的还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柳锦,你快想想,昨天到底……啊!对了!昨天与徐白默分别时他让我下班去他办公室,说是……嗯,说是有关楚离他们公司新开发的药,我反对进这新药,然后白默说了句什么?
  "柳锦你终究还是太嫩了。"
  我太嫩了?徐白默当时的脸色的确欲言又止,所以他那时本想下班后再与我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麽?我没去,他一人考虑这问题,手头资料不够,他拿着名片……啊!
  柳锦重重拍了记大腿,是了,依徐白默的性格,他如果对新药感兴趣的话必然会从各途径去了解具体的相关资料,而最详细的资料肯定捏在制药公司手里……楚离!
  徐白默可能已经和楚离联系过了!
  一想起楚离这个人,柳锦只觉浑身爬了虫子似的不舒服,若徐白默昨晚与楚离联系过,自己还就真不放心了!说不定徐白默一夜未归也和那个楚离有关系!
  徐白默跑去批评楚离作这桩昧良心勾当,结果被他囚禁了起来……
  如此一想象,胸腔里起了熊熊烈火,柳锦正待起身回诊所寻那名片上印着的联系方式,目光落在电视机旁格子上摆着的相框上,心念一动,又起了其他揣测,不由地停了正往门外走着的脚步。
  自从徐白默把柳锦带进家后,他暗暗把家中几乎所有画面上出现周维的照片都收了起来,顾忌到柳锦感情,他有些换了风景照有些索性就一张单人照,柳锦瞧了心里乐滋滋,嘴上虽没有明说但也拐弯抹角地表示想与徐白默找个假期出去好好玩玩的心情。
  到时候我带好我的单反照相机,让别人帮我俩拍张顶级照片挂家里最明显的位置上。柳锦得意地手指对空比划着,被徐白默伸过来的筷子打了记手。
  别玩了,快吃饭,一会儿就冷了。徐白默划了口饭进嘴里,眼角弯着笑得很开心。
  ……
  ……
  或许徐白默是去了周维那里?
  上周周维打电话说是去X市一趟之后便一直没从徐白默那里听说他消息,莫非这人昨晚回来了?莫非他把徐白默叫出去了?莫非他们两人……所以徐白默昨晚是睡他那儿了麽?
  这两人已经很久没见了,说不定一见面就干柴烈火,做到全身脱力故今天没来上班……
  攥紧的拳头又松开,柳锦安慰自己说白默已经答应和自己在一起了应该不会再去找周维,即便两人的……性
事并不怎么顺利,妈的!男人和男人之间除了性没有其他东西的麽?徐白默又怎么是这样的人!我怎么会在这事上怀疑起白默,柳锦你这小子真混蛋。
  柳锦恼火地给自己一个巴掌,又去泼了些冷水,终于情绪镇定下来了。
  想来想去,总之还是回去诊所拿了电话再说,如果徐白默没跟楚离联系过那再考虑周维的事吧。
  最后确认了一遍徐白默不在家的事实后,柳锦带着沉重的心情出了门。
  垂着头出了电梯,柳锦边走边想着一会儿怎么与楚离交涉,说实话与那人的对抗自己还真没什么信心,但又不能不变得强势些,徐白默,唉,你到底在哪里?
  "柳……柳医生?"
  已经走到公寓大厅大门口时,擦肩而过的人突然开口叫了一声,柳锦因在想心事的缘故一开始没注意到,直至后来被人追了上来拉住手臂他才抬头迷茫地看了一眼,但,下一刻他立马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是你!"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人同时问出声,又各自愣了半响,柳锦率先反应过来一把揪住对方衣领:"白默在哪里?"
  "我还想问人呢!你……刚从他家里出来?他不在家?"
  "他在家我还能这么问?"柳锦愤然松手,"妈的,他都一晚上没回来了。"
  "一晚上没回?"
  柳锦眼里透着怀疑:"你真不晓得他碰上些什么事了?"
  面前人避开了视线,往一旁走了几步背过身:"柳医生你可真关心徐白默的事。"
  "废话,我不关心难道还等着你来关心麽?周维我跟你说,你别以为白默是你一人的,有什么话就直说!"
  环顾四周,周维轻声咳嗽了一声,示意柳锦注意说话音量:"不错,昨晚我是和白默联系过了,但是我并不清楚他一夜不归的事。"
  "那时我打他手机时他人在外面还没回家,所以也没说些什么……"
  "白默他昨晚下班后没直接回家麽?"柳锦想起先前的揣测,没了迟疑抬脚就往外走,"可能是有关新药的事,有制药公司想要新开发MAO抑制剂,白默大概与他取得联系在外约见见了面,所以没有直接回家。"
  绕了一大圈,问题还是出在楚离身上麽?柳锦冷不防打了个寒颤,如果白默出了什么事自己即使硬着头皮也要好好把那家伙揍上一顿,呃,对,不能被他外表迷惑。
  走上几步柳锦发觉周维没跟上,回头见他在原地一脸深思熟虑的模样,本想着就这么甩了他自己单独行动,心思转了七八个弯还是张口唤了他名字:"怎么啦?"
  周维"嗯"了一声也慢慢跟了上来:"柳医生你前面说那新药什么……确定是与MAO抑制剂相关的药麽?"
  "废话,我说是就是。我一听这事当场就拒绝的,偏偏白默表现对此有感兴趣,所以昨天后来在办公室里闹得挺僵的……如果我早知道会变这样,昨晚再怎么我也会陪他一晚上的!"
  柳锦一脚踢开大厅的玻璃门,周维掏出车钥匙拉开车门,柳锦歪头考虑是不是应该接受"情敌"的好意,周维接下来的话让他二话不说直接上了车。
  周维说话的声线中明显带着些颤抖,却又醇厚不容人质疑地给出了肯定的答复:"柳医生……关于白默会在哪儿我想我现在有些眉目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与那制药公司的人取得联系,看看他们与白默到底谈了什么。"
  回了心馨诊所时早已过了下班时间,周维靠在车门外抽烟等人出来,抽到第三根时终于见着柳锦那张阴沉脸在大门边现了个影。
  "怎样?"看上去貌似不怎么顺利。
  柳锦脸色不怎么好,活像被小混混堵小巷子口搜刮走所有值钱东西的中学生般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楚离那个……那个……"
  开头三句不离柳医生甚是想念,害柳锦浑身发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好不容易终于问到了昨晚徐白默的事了吧,他倒是开始拼命卖关子了,还有意无意地刺探柳锦与徐白默的关系,最让人不能容忍的一点是,他竟然怀疑起柳锦的性能力,说一些什么我看柳医生你对男人硬不起来吧,柳医生需不需要我来亲身教你一些技巧一类的话。
  KAO!所以我才不想和这家伙有什么过多接触!
  周维脚尖碾灭烟头,不耐烦地催促道:"都什么时候了,快说正事。"
  柳锦收回遐想,老老实实地将刚才电话中的大体谈话内容给周维讲了一遍,隐去了一些不必要的话语,他满怀希望地望向听话人,果不其然地瞧见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想到什么了?"
  周维点点头,下意识手又去口袋中摸烟,不料却摸了空便只得作罢。
  他进了车厢内,透过窗子对柳锦道:"柳医生,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办吧,我会尽早把白默带回来的。"
  "谢谢柳医生这么关心同事,我代白默好好……"
  "砰!"柳锦扑上前搭住车窗,打断周维还未说完的话,"你这什么意思!我必然是要跟你一起去的,什么交给你办,什么谢谢关心同事,周维你是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你半路把我晾在一旁算什么狗屁法子!"
  说罢,他绕过车头也开了门也坐上副驾驶座,拉过安全带系好,柳锦转脸向着诧异于他这强烈反应的周维说道:"随你开车去哪里找,但在路上得把你心中的猜测给我好好讲上一遍。周维,我不知道白默有没有跟你提过我和他之间的事,好吧,看样子是还没来得及提,"柳锦目光灼灼,话里的认真程度就差没用系白带子在额头的方式来证明,"总之,就是一句话,嗯,白默的事就是我柳锦的事,我俩已经明确了感情,缺了谁都不能独活。"
  在这人面前,把我和白默的事往夸张里说总没错,虽然事实上自己的确已经不能想象见不着徐白默的生活了……
  周维毫不掩饰脸上的惊讶,他对着柳锦看了许久,久到柳锦以为他被自己那话给搞懵时,他眼色一动低头拧钥匙发动车子:"柳医生这话里的真实度……等找着白默后我会求证的。"
  "大局为重,出发了。"
  在高速公路颠簸了大半晚,柳锦坐得屁股生疼,之前找了间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些面包啃,这两人稍稍休息了一会儿后交换了人手开车,现在正是柳锦掌着方向盘。
  虽然依旧不清楚要去哪里,反正暂时沿着高速公路开着是没错的。
  柳锦目视前方,耳听八方,身边人双手抱胸像是在闭目养神。
  竟然能和周维这么和平地相处着,前几周那个对这人嫉妒心丛烧的自己肯定猜不着这种情况……自然,像徐白默失踪了一天一夜的事要是能事先预见到……
  自己之前发表了那样的言论,强迫周维带自己一同上车去找徐白默,那人一瞬间所受的冲击程度自己也能想象到,换作是自己,定做不到维持这副镇定的模样。
  大局为重……这人果然比自己成熟太多了,单是情绪控制这点上自己就远比不上他,柳锦有些沮丧,挫败感油然而生。
  白默说这男人是直的,并不喜欢男人,说他对白默只是存着照顾的心思。
  柳锦凑空细细打量副驾驶座上的周维,只比白默大上一岁的年纪看上去却远比他苍老太多了,一方面是因为他肤色没白默那么白,虽也注意保养脸上皱纹不如某些这年纪人脸上那般纵横密布,但也能清楚瞧见眼尾处几道深刻的痕迹;另一方面,即便本身五官长得都挺不错的,想必年轻时定是那种阳光活泼受众人欢迎的人,独自一人在金融界打拼多年的周维脸上早抹不去那份常年积压成的憔悴,大大削减了原先相貌中惹人喜爱的印象。
  依徐白默这种性子,身边除了这人和罗惠也没太多别的朋友,而他心甘情愿为了徐白默的事忙前忙后这么多年……这男人对白默的感情肯定不会止于普通朋友。
  据徐白默的说法,这男人他可是一个正常性向的男人啊!可若只是为了朋友,那他付出的代价也未免实在太过了。
  所以,唯一可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对徐白默也抱有喜欢,或者说是爱——超越性向、强烈的情感。
  柳锦再次打量了周维一眼,想起"成人依恋"这个人际理论。正如如今声名远扬的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所展示出的那种奇妙情感生成,"成人依恋"更多地在人际交往中体现。简单地来说,在一些特定情况下,比如受幼年心理、压力等的外界环境长期影响,一些人会自发地对身边某个事物产生特殊的依恋情结从而满足自身本不能从环境中获取的情感需求。毕竟现在大多数心理学家都更倾向于相信性向先天论,后天的经历并不能把一个原本不喜欢男人的异性恋者改造为对同性有性致的人。既然不是同性恋,周维对徐白默的感情就更难解释了。
  啊啊,管他是不是对徐白默抱有"依恋",总之他也爱着徐白默这是件很明显的事。可为什么学心理出身的徐白默这么多年都没看出来,反而一个劲地跟我强调说阿维对他不是喜欢,自己对于拖累阿维这么多年的事感到很抱歉。
  因为对方的性向是异性恋,所以认定对方绝不会是以爱情为出发点来陪同自己。
  周维也没跟白默提过自己的感情吧?
  若是他也同自己这般直截了当地跟白默讲清楚,那……
  徐白默啊徐白默,柳锦心底渗出丝苦涩的味道,难道我应该感谢你这么多年从没发现身边人的感情,因为你的逃避所以让我有了机会在你们俩中插入一足麽?
  这么说来,这个叫周维的男人未免太……柳锦对这个未曾对决就已落败的对手起了怜悯之心。
  算了,一会儿找到人后,若这男人一时激动起来要抱抱白默,我也就当没看见吧。
  柳锦简直要被自己的大方感动到了,耳边有人叫了声停,他转头一看原来那位刚被自己心中拼命给予施舍的男子已经醒了。
  "接下来换我开吧,路你不认识。"车子出了高速公路,靠边停着熄了火。
  柳锦顺从地换回副驾驶座,而周维没急着进车先在外抽了会儿那之前在便利店买的烟。
  "你看,那边楼层中最高的一栋就是F大的标志性建筑物。"他指给柳锦看几里外的高楼,周遭彩灯灯光打着看上去十分有现代感。
  F大学……是周维的母校,也是徐白默从前读书的地方,更是他们此次长途跋涉的终点。

  第三十一章

  F大学校史悠久,师资力量雄厚,已然成为全国极具影响力的学术中心之一。在徐白默、周维他们在校期间,频繁的国际学术交流活动和与其他国内外高校、机构建立的合作发展关系,为F大日后占据国内一流大学的目标定位实现提供了重要帮助。
  经过多年的建设和发展,再加上政府的重视与投资,F大学又规划了诸多校区分布于全市各地。此次周维带柳锦来的是F大本部校区,如今则主要是为各学科的研究生、博士生提供主要的学习、生活场所。
  "想当年我和白默、惠惠他们就是站在这草坪前拍的照。"鉴于门卫不肯放行,周维将车停在地下车库领柳锦进了F大的门。
  "哈哈,那时我想把白默拉上来一同抱着拍张照,他死活不肯说会把裤子蹭脏,结果最后我只得一人孤零零地站这石墩上让惠惠给我照了张。"周维俯身摸了摸,满是怀念。
  柳锦"扑哧"一声也笑了,这副画面倒的确立马就能想象得出来,徐白默这人就这点龟毛,也难为周维当年得一人抱着这百年名校的牌子,这姿势怎么说怎么别扭。
  周维冲柳锦笑了笑:"看来你也挺了解白默他那倔脾气的嘛,好吧,反正要穿越一个大半个校园到另一边,难得来一次,不如我一边走一边帮你介绍一下F大吧。话说,柳医生是毕业于哪个学校?"
  "啊?我?哦,我是H大的。"
  "H大也是好学校。H大那边我本科期间还经常去,哦,对,那时白默他们社团和H大的话剧社搞联合演出,我和惠惠也跟着他们一起溜去看免费场,嘿,记得那天还有系主任的专业课,之后好说歹说费了老大功夫才让他消了点名记录……"
  这两人沿着校园林荫大道走着说着,柳锦突然生出了诸多羡慕之情,不为别的只为这段自己所不知的青葱岁月。
  那时的徐白默与现在可不大一样。这话柳锦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多次,却总是缺了一些具体的东西让他去领会这个"不大一样"到底不一样在哪里,到哪种程度。与徐白默越发亲近后,柳锦总隐隐感觉到这个如今内敛、敏感的徐白默以前必然曾发生过一些事,而且这些事对他个人影响是十分巨大的,大到甚至可能影响了他的人生观及整个生命轨迹。
  踏上F大的土地,听徐白默同龄人讲叙的过去,即便这层表述中添加了过多的私人感情,柳锦还是觉得自己离真实的徐白默更进了一步。
  用弗洛伊德的人格结构理论来解释,本我代表原始欲望,自我代表现实外在,超我则是道德准则,这三者组成了一个人的人格特质,而徐白默的本我却被掩盖了起来……或者说,只有大学时期那般的徐白默才是他本来的面目麽?那倒和一般的普通年轻人没什么区别!
  原来这里就是徐白默生活了近八年的地方啊,柳锦一不留神将这句感慨念出声来。
  周维停了脚步:"柳医生,我不知白默……"
  "就叫我柳锦吧,你说白默什么?"
  周维叹了口气,眉间似有无限疲惫:"那好,柳锦,你听白默讲过他过去的事麽?应该是没有吧……"
  "这里对白默来说……绝不是个尽充满美好回忆的地方。"
  柳锦被这么一句话给惊了惊,揉揉脑袋干笑了几声:"在一个地方生活了这么多时间总是有欢乐有苦痛的嘛,像我在H大……"
  周维的眼神倏忽变得像蛇鳞般阴冷湿滑,只在柳锦脸上扫了一眼便令他乖乖住了口,噤声缩一旁。
  周维鼻子冷哼了一记,移开视线转身往前走,丢下的这句话让柳锦顿时脸烧了起来。
  "你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些什么?你以为白默和你一样在大学期间只懂得泡妞、逃课外加通宵打网游麽?你以为白默遭受的那些挫折只是谈恋爱被人甩、考试没过这种芝麻烂皮的寻常事麽?若是单这事,白默他也不会从昨晚躲到现在都不回家,而是千里迢迢从市区赶回F大呆着。
  你知道些什么!
  柳锦为自己之前随口说出的轻率话语感到羞愧。
  不过既然周维猜徐白默在这儿,那说明他也应该清楚白默当年遇上的那事,更说不定也是主要参与者之一,我得问问他。
  柳锦追上前,前头的人听见身后凌乱加快的步子在接近便回头问有什么事。
  淡然的面容、温和的眼眸,礼貌的举止,往常的周维又回来了。
  柳锦鼓起勇气问起说白默他是不是曾经在校期间碰上过些什么大事,他的洁癖、他如今的那种处世观,说实话我怀疑同他过去的经历有着很大的关联。
  周维愣了愣,继而露出了一副好笑的表情,他指了指自己重复了一遍柳锦的问题:"你问我?你觉得这事应该问我麽?你怎么不去问白默?你不是说和白默已经情投意合,缺谁都不可独活了麽?"
  "哈哈,哈哈,话是这么说……"柳锦的笑声断断续续干哑得就如树上蹲着的老鸦叫般。
  "……柳锦,你和白默到底……你不会没看出来我对他……我和白默在一起已经很多年了。"
  我是看出来了,但是很可惜,人家徐白默这么多年愣就是没看出来。
  所以啊,这事儿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本身,谁叫你是个直的呢?再者,谁叫徐白默就是对你没感觉呢?
  柳锦想到这儿,又对面前这位明显着即将加入众多情场失意者队伍中的一员投注了极大的同情,他拍拍周维肩头,装模作样摇了摇头。
  他捏着嗓子学人老成地说了一句:"唉,你就死心吧。"
  周维脸色灰白,想必是没料到会被年纪小自己这么多的人安慰感情方面的事。他迈开几步主动岔开话题:"那边寝室楼我和白默曾经都住过。"
  "你俩住一个房间?"
  "怎么可能!"周维连忙否认,为了掩饰失态他咳嗽了几下,"我比白默大上一届,住他楼上。不过那时整个心理系的博士生都不太多,大家互相间都认识,关系挺铁。我经常跑他那儿,和他同住的别系人都认识我了,大伙一起去吃火锅喝酒,就白默一人说什么不卫生,被罚唱歌助兴。"
  周维偷眼瞧见柳锦又是满脸羡慕状,心中伤口痊愈了不少,他指着面前那栋四层楼高的建筑物,继续摆弄东道主的资本:"那就是心理系的楼。每次白默不肯认罚唱歌,大家总让他第二天上课时扮病人作范例给所有人戏弄。喏,那排窗户就是心理实验室的,心理系博士生中除了走医药、临床心理学方向的,一般其他人都不太来这儿,钥匙就放门边小盒子里,大家都清楚所以进出还挺方便的,即使如此平时也都空荡荡得没人。呵,也就徐白默这个死认真的家伙平时没事也会时不时去那里晃晃作个小实验,有次还碰上他导师……"
  柳锦听着怎么不说下去了,抬头刚想催促就瞅见周维停下脚步,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神情正看着自己。
  "柳锦,我问你,你觉得白默……是个好人麽?"周维一脸认真地问。
  什么?"白默他当然是好人!"
  周维不屈不挠地追问:"如果好人做了错事,那他还是好人麽?"
  "……"
  白默曾经做过错事?看样子应该还是挺大的错事。
  柳锦抱胸站着,晚风吹得他有些眯眼,但他还是努力迎风对着周维说了自己的观点:"错误每个人都会犯,关键是看他当时是有意还是无意中做了错事,以及事后他有没有反省来避免日后再犯同样的错误。"
  "如果白默故意作了错事且不反省,那……他就是个品格低劣的人。"
  幽幽地再次叹了口气,周维点着了手指间夹着的烟头,烟雾中看不清他眼里的星光。
  柳锦摸不透周维问话的用意,于是便也跟着一同沉默。
  一根烟即将燃尽,周维将之弃于垃圾桶中,像是下了决定似的重新获得了动力:
  "柳锦,或许你能帮我把白默带出阴影,作为第三方的你……的确能更客观地去看这件事,而你的看法对白默来说……也许真的很重要。"
  "走吧,如果我没有预料错的话,白默应该在那里……一个人默默坐着舔伤口。"
  那时,我就是在那间屋子里寻着徐白默的。
  也就那时,他才会如个孩子般脆弱边哭边求我抱他把他弄疼的。
  所以,柳锦你得明白,徐白默绝不是个不懂反省的人,他只是反省过头了以至于搞混了方向将自己缩回了保护壳中,以此逃避再犯同样的错误罢了。
  周维带柳锦进了一座像是学校大礼堂的房子中,沿着楼梯走上二楼,柳锦一路瞧着房门上的铜牌标注,最后两人在挂着"话剧社"牌子的门前站住了。
  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在,周维伸出手指关节作势要敲,半途又改了主意直接摸上了门把手,一拧一推,木门便在他们俩面前大大敞开了,在月光投射下现出了正坐在窗边蜷成一团的黑影。
  "白默,该回家了。"周维按下了门边墙壁上突起的电灯按钮,温柔地说道,一切正如当年他所做的那样。
  那人抬起了头。
  柳锦默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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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到十平方米的房间自徐白默本科那时被话剧社从学生会那里借来用后就一直没出让过其他社团,楼下就是大礼堂,无论是演出还是平时排练,如此便利的地理条件着实害其他人看着眼红了许久。
  徐白默在校本就是红人,从他开口到拿着房间钥匙开门那自然是水到渠成的事。
  呦,徐部长!
  成绩优秀又是学校话剧社的部长,刚进校的第二个学期,白白嫩嫩的徐白默就从一群顶着板刷头的青涩男生中脱颖而出,成了全校闻名的人物。
  徐部长为人认真,做事一丝不苟,不单体现在其对学业的态度上,每周三晚上的排练也一定是部里第一个到的人,打扫、整理道具,有些洁癖的习惯让他总看不惯房间的卫生状况,虽然他使劲擦拭的地方往往一眼望去连层灰都没。
  若是拿来评分的话,比起隔壁其他房间,这间话剧社永远是卫生标兵。
  呦,白默!
  即便徐白默不如周维那般活泼,又是出了名的不爱"扎堆",他身边还是迅速聚集了一大圈人,走哪儿都有认识的人打招呼,热情程度就差没直接扑上来像周维他们几个哥们勾肩搭背。徐白默倒也不是想拒人于千里之外而实在是有苦难言,他找好友商量这事,罗惠支他一招:
  "白默,你还是别老面无表情了,你越正经大家就越喜欢凑近你。"
  徐白默想了想,或许有些道理,不是上次看一书里就说人天生就有猎奇心理,看来保险起见还是得多笑笑多合群一些。
  于是变得面善的徐白默人缘越发好了,罗惠挽着周维站一旁得意地冲他笑。
  要说周维之于徐白默那又是另一种情况。周维是谁?徐白默与罗惠比他低一年级,刚进校时就听说了这人的名字,说是为人大方豪爽又是出了名的会做人。心理系新生欢迎会上,周维作为学生代表发言,洋洋洒洒的一席话激起下面人一片雄心壮志。
  这人你看怎样?罗惠手肘捅捅徐白默,两人都没去跳舞也无心站在舞池中央挡人去路,便各自拿了些吃的东西聊。
  才见过一次还不清楚。徐白默随口一答,却不料话音刚落,身后慢步走来的男人装作惋惜地大声叹了一气,随即又笑笑伸过手来:"你好,我是88级心理系大二的周维。新生你们不去跳舞麽?"
  平生第一次被男生邀请跳舞的罗惠脸红了红,羞答答跟在周维身后往舞池中心走。徐白默愣在原地低头看手掌,被那人主动抓过握手的感觉竟然不怎么讨厌,他眺望过重重人墙,正巧周维也别过身来拉着罗惠转了个圈,便下意识地展颜回了个微笑。
  呐,白默,若不是当年你那一笑……我可能就错过你和惠惠了。一年后的某日周维突然想起那时的明媚笑容,罗惠便立马接住话头取笑徐白默那是"微微一笑很倾城"。
  "所以说白默你还是得多笑笑,说不定还会再次碰上上次那事……喏,白默你老实交代,申教授那课你到底有没用美色诱惑她给你A啊?那老太的课明明这么难懂的,全班只有你最后竟然拿个A!啊,我的精神分析课成绩啊——"
  话是这么说,可谁也都知道徐白默向来认真刻苦,几乎所有心理系的老师都对他印象极佳,常常拿去和上一届的周维比。
  咱们系有周维、徐白默、罗惠这三人,每年总是能全包学校的奖学金的,看来今年心理系那份学校的津贴申请保定也能通过了。系主任这么感叹一句,办公室里所有老师对周维他们印象又好上一层。
  本科生活在学业和社团中忙忙碌碌的喧嚣中悄然过去,工作的工作、出国的出国,徐白默同罗惠成功得了直研名额,早他们一年被保为心理系研究生的周维大方地拿出第一年的研究生补贴请客吃了顿饭。
  "今天对你们来说是好日子,对我却是霉到不行,"周维翻着通讯录,一脸惆怅,"昨天我那女人说受不了男朋友每月拿的钱比她还少,掰了,她怎么不想想我一穷学生的怎么可能比得上已经工作的人?她跟她老板跑了,而我只能狼狈地找你们吐吐苦水。唉,这人生啊——"
  周维女友跟他同为一届,是那时的校花。恋爱轨迹是追了一年谈了两年,也算得上是老夫老妻了的这两人,没想到最后会是这种结果。
  罗惠对徐白默眨眨眼,她早就对周维那招摇到不行的女人不满了,同为女人互相看不惯也挺正常。她曾经暗地里同徐白默抱怨说自己也就外表上输了些,说内在哪点比不上那人为何人家阿维就是没对我有那方面意思。可怜徐白默当时正忙着赶制下次话剧公演服装的缝纫工作,也没心思去管这男女之事,所以穿了几针后他咬断线头胡乱扯了几句企图敷衍过去:"惠惠你啥时也能变得胸大无脑些,估计你和阿维就能成了。"
  咳咳,估计他自己都不晓得说了些什么。
  徐白默这次可失了策,这话不单罗惠听了不高兴,估计若是讲给周维听了他本人也不会主动坦白承认自己趣味低俗的。而听了无心之言却立马上了心的那位,这事埋在心里生了根刺早就迫不及待何时拿出来报复一下徐白默的,这会儿看准时机赶紧抖了出来给周维听,说着说着后面还加上了一句:
  "要我看呦,白默他的意思是阿维你别找外头的了,找个平胸头脑好的,包管能省心一辈子。看看这里,我和白默可都是符合标准的,白默你说是不是呀?咱也不要求高,问题是白默……像阿维那样白默你可满意否?"
  两人都得罪后果会很严重,徐白默清楚。
  徐白默的性向问题,那两人也很清楚,所以罗惠话刚出口马上后悔了。
  徐白默默不作声地扫了罗惠一眼又移开视线低头吃菜。
  平时一般再怎样也不会拿这事来说笑,可见此次罗惠是一时昏头口无遮拦了起来,周维心中虽也在恼徐白默的话不怎么中听,可还是不敢顺着罗惠的调侃说下去,忙打了个圆场:"啊啊,女人嘛等我日后发达了再找一个不就行了,惠惠你这么急着帮我打算是不是担心自己嫁不出去了?放心,到你真嫁不出去了的时候我娶你不就得了,白默嘛……咳咳,他他,他看不上我这样的是吧……哈哈,这话题还是等过了十年后再提吧。"
  人都说,凡话都不能说得太绝,留些余地才是上道。才刚过两年,周维就以亲身经历深刻领会到了这话中的含义,只不过区别在于他是心甘情愿地自己挨了自己扇来的耳光,把以上这段话又全盘收了回去。
  两年后的一个月夜,在那间戏剧社专用的小房间里,周维紧紧抱着哭得快岔气的徐白默说好了好了,这事其实并不全怪在你身上,会闹成这样我们谁都没料到。你别这样,我在这里陪着你。
  阿维,你抱我吧,把我弄坏吧。徐白默解开衣襟时一脸绝望。
  我没能坚强到举刀自残的地步,除了这方式我不知道怎么能让自己更疼一些。
  而过了十几年后的这个夜晚,坐在同样位置上的男人抬头望,即便眼角生出了几道不能忽略的细纹或许还能在那头黑发中寻到几根青丝,周遭的空气却仿佛时间从未流失过依旧停滞在那晚似的,就连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样的脆弱失神。
  哦,惟一的不同之处在于,年过四十的徐白默已不似年轻那会儿容易情绪激动,不是泪流满面只是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终究还是哭过了。
  "阿维……"呢喃中似乎带着丝撒娇的味道,周维心里一抽快步上前抱住了徐白默,手一下下轻轻拍着他的背,"没事,我来了。没事了……"
  "阿维……"徐白默头搁在周维肩头又叫了一声,听见应声他像是终于安心了般,正准备闭上眼窝在人怀里,忽听门口那边又有人叫了声"白默"。
  带着份迟疑又包含着关切的声音,是那么熟悉。
  看着眼前的这幕,柳锦抓在门框上的手指尖已经用力到发白。
  徐白默猛地一颤,推开身上人后退几许当作是挡箭牌般躲在周维身前不敢露脸出来:"柳,柳锦,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我不来找你才是怪事吧?柳锦话还没出口,被徐白默接下去的话给憋回肚子里硬生生地气得胃疼。
  "……柳锦我没事,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搭阿维的车走……"
  周维低声叹息截了徐白默的话语:"既然都到这儿了,那没理由把人就这么地赶回去……柳锦,你不是想知道白默过去发生了些什么事麽?"
  "阿维!"
  "不过我要先问个清楚,"周维站起身来定定地盯着徐白默,"白默,你和这个柳锦的关系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看样子,你们俩的关系远不止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吧……白默,你……最后选了这人麽?"
  明明再怎么慌乱,再怎么狼狈你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显出半分的,而现在的你……是以怎样的神情如此热切地望着我身后的那个人啊。
  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第三十二章

  "不过我要先问个清楚,"周维站起身来定定地盯着徐白默,"白默,你和这个柳锦的关系到底走到哪一步了?"
  "看样子,你们俩的关系远不止普通朋友那么简单吧……白默,你……最后选了这人麽?"
  明明再怎么慌乱,再怎么狼狈你都不会在外人面前显出半分的,而现在的你……是以怎样的神情如此热切地望着我身后的那个人啊。
  其实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
  已经从最开始的惊惶状态中恢复过来,听见问话的徐白默收回投向柳锦那边的眼神,面上略带些困惑地打量周维:"阿维,你没事吧?"
  为什么是这么难过的表情呢?
  难道是因为得知这消息太突然了麽?是怪我没有事先同他讲麽?
  可是如果能从负担中解除出来,他不是就能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了麽?
  "阿维我没来得及和你说……我和柳锦……嗯……对了那事,那事别提了!我,我我就只是一时……回学校转了一圈罢了……没事的。"徐白默手掌撑地想要站起,饿了几顿的身子一软没能起身。
  可能是觉得有些丢脸,他手背揉了揉脸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柳锦你看,我一脸灰的也不怎么光彩体面……你还是听我话先回去吧,我去洗把脸就……"
  柳锦双手插在裤子口袋中,哼了一声慢慢走近:"在我面前还讲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你还真把我当外人,你不想想你身上哪块地方我没见过,难道还嫌弃你脸上有灰没擦干净麽?"
  暗处的徐白默眼睛显得很亮,柳锦望着不自觉地嘴角上扬,"扑哧"一声笑了。
  "真是,你别让我太担心啊,都四十岁的人了。"
  真是的,一人跑来这么偏远的地方躲着,你在等你的阿维来找你,可是没想到我也会一起跟来吧……真是的,别把我忘了呀!难道我不是应该最先奔来的那个麽?
  周维瞧这两人目光刚一交汇就纠缠分不开的模样,嘴里一阵苦涩咽了咽唾液,他伸出手拉徐白默站起,以嘲讽的口吻叹道:"原来……相处了这么多年并以为会一直这么下去的愿望全是我单方面的一厢情愿麽?白默,我真没想到我会输给……"他转头看了一眼柳锦,又笑道,"我那时坐车上听你那样自信满满的话,面上没露出来实则心里一直盘算着等一会儿找到人后要在白默面前好好挫你一番锐气,让你彻底清楚我和白默的关系,好让你对白默死心……"
  徐白默在一旁问是什么话,柳锦脚下绊了绊,忙说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别在意。
  徐白默眼神动了动:"阿维你别和他计较,听过什么话权当他……他是年轻人脾气,滑头滑脑的,没句正经话。"压根没理睬柳锦大吼大叫说白默你竟然这么说我,我柳锦说的哪句不是正经话。
  "很好很好,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周维踱步走到窗边停住了,长久没有举动抑或是话语再从嘴里漏出,从背影看去不知是化成了石像还是时间瞬间停格住了,徐白默有些担心"阿维"还没喊出声,从后而来突如其来的一个拥抱将他紧紧圈住束缚了行动。
  感觉柳锦的呼吸就在脸侧,徐白默身子僵硬了一阵扭过头硬扯了个笑出来:"柳锦我真没事,你瞧我像有事的样子麽?呀,我浑身都是灰,你别靠过来,会弄脏的。"
  灰?哪里有灰?眼球有些充血倒是真的,果真一人抱着膝盖哭过了麽?
  柳锦没说话轻轻"嘘"了一声,手指指指屋内的另一人,示意让他一人静静。
  在感情这事上徐白默你真是迟钝到不行……罢了,只要对我不迟钝就好了。脸颊沿着一日一夜没见的人的耳廓摩挲着,柳锦发觉那耳尖在慢慢变红,起了惩罚的心思张嘴咬了一口。
  叫你躲,今儿不把事都搞清楚都解决掉我就不姓柳!
  这两人自顾抱着没注意到窗边的身影动了一下,直至有说话声传来才惊醒了那两人。
  低沉醇厚的声线与往常的没什么不同,但若是细心听的话会察觉到最初开始的那声轻微的喘息声,急促,像是压抑住了某些即将奔腾而出的东西。
  周维手里捏着香烟纸盒,冲徐白默他们莞尔一笑:"今天月色极美,我忽然有些想在久别的校园里走走路抽上几根,虽然有些破坏意境但也请原谅我越来越大的烟瘾吧。白默,别皱着脸,我保证就抽三根,抽完我就回来,绝不会把烟味带回来的。"
  柳锦早松了手并肩同徐白默站着,不知何时开始他总不愿在周维面前表现地太过放肆。
  这男人也不易啊。柳锦这般想随即又暗自庆幸了一番。
  幸好我没半途放弃,一次次的努力终于最后得以逮住了这人。
  心直口快,敢说敢做,这种性格对付徐白默这样的人还真是特效药啊。柳锦偷眼瞥了一眼身边的人,再次感叹道。
  "所以你们抓紧这段时间好好聊聊,一会儿我回来就得谈正事了哈。"周维耸肩摆了摆手,目不斜视地走过徐白默身边,却被一下子拉住了臂膀。
  徐白默神色犹豫欲言又止,周维停下脚步耐心地问了句怎么了。
  又等了一会儿,徐白默忽撤回了手仰头一脸真诚地向好友道谢:"每次都麻烦你大老远地赶来照顾我……下次我会努力不再劳烦你的,真的谢谢你。"
  "一直以来都谢谢你阿维,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周维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点点头又拍了记柳锦的肩,最后走出了房间。
  柳锦看出离去的那人脸上表情中藏着丝失望,他啧啧地回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见徐白默依旧若有所思地望着门的方向,看上去……似乎也很失落。
  说不定……其实他早就看透了?脑中跳出的念头挥散不去,柳锦一时间哑然了。
  这么多年的相处总是会漏出心思,像徐白默这样的人不可能完全不明白周维对自己的感情吧?对方并不是同性恋所以不能带坏别人,若是这样想,倒是还蛮符合徐白默那种喜欢自欺欺人的别扭劲。
  这两人相濡以沫,互相依靠支撑,即便最初并不是因为爱情在一起,这么久相对总会有些旁人无法插足的默契存在,如此一想,徐白默的这席话终究还是过于残忍了。
  大概他确是有心这么说的吧……柳锦探手过去搂住人,徐白默"啊"地回过神来,眼里没了惆怅。
  "话说你一路上没给阿维添麻烦吧?他这人总是那样,绅士得很,不会跟人抱怨些什么。"徐白默这么说着,似笑非笑的。
  柳锦本想立马出声反驳这个毫无来源的指证,临嘴边了才改了主意:"啊,给他添麻烦了真对不住。"
  "嗯……"徐白默埋首于柳锦怀里,不知是衣服上的线头还是什么东西飘进鼻腔了,总之他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些痒又有些酸。
  你打火机都掉窗户前地上了还说什么出去抽烟……别以为我没瞟见那袋烟早空了……
  笨蛋,你别总是这么温柔行不行。
  待到周维头发乱乱地进屋来时,发现那两人正挨得挺近地坐着说话,柳锦坐地上,徐白默坐在一旁稍高一些的软垫子上。徐白默见到周维,朝他招招手:"阿维过来坐,柳锦找了些垫子铺地上了,说是我们俩年纪上去了得注意别着凉了。"
  周维一愣随即笑笑走上前坐在徐白默身边:"呵呵,真没看出来柳锦你这么体贴,竟然连我的份都考虑到了。"
  那是,话说看徐白默刚才这么伤心我能不趁机表现一下麽?柳锦一翻白眼,干笑了几声:"周先生现在外面风很大麽?我记得我们来时貌似没什么风的。"
  周维意识到形象不佳,"嗯嗯"地随手抓了几把,徐白默瞅着替他拍了拍肩头的灰:"这儿很久没人打扫难免灰比较多,特别是楼下舞台那里。这活动室的门一脚就踢开了……呃?"
  周维移开几许离了些位置,避过徐白默的手:"是麽?嘿,我本还打算着一会儿跟柳锦开开玩笑说你长期霸占这里钥匙不还呢。"
  徐白默手僵在半空中,最终还是面上不以为然地收回摆放在膝盖上:"我之前跟柳锦讲了些过去学校里的事,他说怎么也想不到我会当上话剧社部长。"
  "哦,是麽?那……那件事呢?你跟他说了没?"
  "那件事……没必要提……"
  "是麽?"
  "……"
  周维转头问柳锦:"你想知道麽?你想知道为什么徐白默会深更半夜回他以前大学呆着麽?你想知道为什么我一听到你说那个制药公司要研制新的MAO抑制剂时就猜到白默可能会在这里麽?"
  "阿维可以了!我都说是一时冲动了!"
  "即使你真生气了我也会说,"周维跳下垫子走到柳锦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不是想知道麽?我告诉你,就凭现在你在白默心中的位置远超过我……和惠惠,你就必须得知道白默经历过的事,他的愧疚他的自责他的不知所措与躲避心理……"
  "徐白默,还是研究生时曾被卷入抄袭论文的丑闻,虽然最终被证明此事莫须有,但他还是被原本带着他和惠惠的孙师公踢去外地二流学府里'学习'了两年才被允许通过历练,并且拿到了学位。原本保送到研究所的名额给了别人,所幸徐白默凭过硬的技术被心馨看中招入,所以他能这么尽心尽力地为机构卖命工作了这么多年。"
  "就我电话里说的那样,白默你考虑好了没,同学会你去不去?"周维稍稍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我联系到了其中一个被退学的人,他说他应该也会去……看你。"
  柳锦听得迷糊,忙问被退学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回答他的是徐白默他本人,脸色惨白,嘴唇抖得厉害,几乎不能把一句话好好说完整。
  "有人……为我……抱不平……砸了导师办公室……"
  "都是被我害的,我是瘟神,我……"后面的话全变作呜咽,周维跟着也情绪激动了起来,也不顾柳锦正看着,他紧紧抱住徐白默不再让他说下去,"白默,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你并没有害人,这事会闹成这样你不是事前完全不晓得麽?在BBS上发帖的号召人是惠惠和我呀!要追究责任也应该是我和惠惠承担啊!"
  "你别再自责了!"
  柳锦无言地看着这一幕,等徐白默与周维情绪都稍稍平息了一些后他只问了一句:"那白默你为何会跑回这儿呆着?在办公室里和我谈起MAO抑制剂时不是还挺镇定的麽,怎么一转身就受刺激了还是怎样?"
  "可能跟那个姓楚的人有关系吧?"周维退后了几步以示避嫌,"我听柳锦你讲述电话内容时就觉得这人似乎……晓得蛮多事的。"
  徐白默点点头,想起那晚吃完饭后楚离把自己送回家时在车上说的话:
  "呵,徐医生在MAO抑制剂上的研究似乎很早以前就已经进行到我们这一步了吧?F大的事……我可是有听说过一些……我和温翎都挺惊讶的呢,没想到徐医生当年此等有魅力,就是可怜了那两人……啧!"
  "研究成果就这么浪费了也蛮可惜的,还希望徐医生能多在这方面给我们些指导呀……如果之后能事成,楚某我必然会感激不尽。"楚离轻笑一声,手指搭上徐白默领子理了理,过于浓烈的香水味害徐白默喉头堵了堵,心头泛上一阵不适。
  "哦,怪不得之后我再怎么打你电话都是关机,原来你真去见了楚离那厮……话说那家伙搞的也是合成剂麽?和你当时研究方向相同……你看过实验资料了,怎样?"柳锦听徐白默说着,大致也了解到徐白默那时心情,越发对楚离生了畏惧之心。
  这人来者不善,以后见着他时千万得绕道走啊。诶?不对不对,为了徐白默我,我我一定要克服,咳,是征服,啊,不对不对……
  一边柳锦在胡思乱想,另一边徐白默脸灰灰地不吭声,于是周维便推测地问道:"莫非和你那时做的实验数据……?"
  柳锦"啊"地回神也跟着问了一句,那人勉为其难地重重点了记头。
  "嗯,和孙……的那份……一模一样……"
  "KAO,真见鬼了!"柳锦下意识大拍了记大腿吼道,随即又痛得冷哼个不停,"他一外行咋能搞到这东西?"
  "说是找了专家来……"
  可是即便是专家,那也不可能得出完全相同的实验数据。除非正是当年的那份实物……
  徐白默回想起当年的那桩抄袭丑闻,当时自己的实验报告单被人举报同导师孙时进的那份相似度过大,从而怀疑其中存着抄袭行为,全校闹得沸沸扬扬。最后虽然被学校强行压下,还了自己清白,但其背后流言的来源与目的并不清楚,又或者是刻意地没去追查,只是……这种事情一旦出了,影响可不是轻易就能消除的。
  就像被人诬陷偷钱的清白人,即便之后再怎么漂白,别人看他时总还会不自觉地戴了副有色眼镜。
  所以导师才会嫌弃自己……所以之后才会出学生暴动事件……
  归根到底还是在于那份相似度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实验报告吧,如今竟然又出现了,而且还在一个想象不到的外行人手里。
  周维一摆手让柳锦他们静了下来,他眉头紧锁来回念叨了几次楚离的名字,又再让徐白默把会面情况往深入讲了讲,最后下了定论:"白默,我看这事不简单。"
  "若是单纯为了扩大客户来源这个目的,他没必要特意在白默你面前提这事。"
  "什么意思?"柳锦追问,"或许只是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需要白默的帮助?"
  "若是需要得到帮助的话,他更应该极力讨好白默而不是拿这事去刺他……这很不寻常,况且还有一点我们不能忘了,他究竟是从哪里得知这消息的?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再加上当时F大为了对外形象的维持做了大量消息封锁工作,他一毫无干系的制药公司股东怎么会知道白默的事?势必是派人作过大量调查了。再加上那份实验报告实在是太可疑了……不行,我得去和他谈谈。"
  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是什么目的,究竟预备要做什么。
  周维心底下了决定,忽忆起下午时分站在心馨门口等人的情形,扫了一眼柳锦,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
  "柳锦你觉得怎样?要不要和我一起去?貌似你和制药公司的那人挺熟,不如靠你联系一下?我一外人贸然前去搞成兴师问罪的架势那就不怎么好静心谈正事了,你说是不是啊白默?"
  柳锦顿时红了脸:"当,当然联系这事不会麻烦周维你,我,我去和他谈谈约个时间,咳,毕竟我和他还算见过一次面,咳咳。"
  "啊,如果柳锦你工作繁忙也不必勉强……"
  "不不,我是一定要去的,毕竟这关系到白默的事我不能不管,咳咳。我一人足够了,周维嘛你公司事多,我和白默已经麻烦你够多了,这事嘛就交给我来做吧。"
  笑话,我怎么能放手让你一人抢了这功劳?若这事办成了,你在白默心中份量不是又会加上几分?相对地,我的……啊啊,即使不擅长应付那人我也一定要……
  楚离席间提过柳锦名字好几次,每次都是一脸暧昧促狭的笑。对柳锦和楚离间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的徐白默拍了记周维肩让他不要再逗弄柳锦,接着出声拦了柳锦的气急:"这事还是阿维你说得对,我那时心思被搅乱了所以没察觉到,现在回头想想的确也挺奇怪,依道理来说楚离与我、与当年的事没有关联,就算他有意要继续开发我当年的课题也不必挖得这么深……嗯,他态度有些奇怪……笼络又不全像,不对,或者说像是捏着什么把柄胁迫的感觉……"
  徐白默感觉到柳锦投来的担心眼神便停下冲他笑了笑:"我已经没事了。"
  与其在此自怨自艾,还是尽早把这背后的事给弄清楚来得好。
  "嗯,我也这么觉得,所以势必需要和他见面好好聊一下。"周维收起与柳锦玩笑的心情,讨来了名片记下号码在笔记本上,又问了柳锦的联系方式。
  "总之这事就让我去做吧,至于柳锦你……有空还是多陪陪白默。白默,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在为这事多伤神,那位同学也说了,虽然没有拿到学位有些可惜,但他认为为你出头这事绝没有做错。"
  周维伸手抚了抚徐白默的脸:"以后别老一个人把事都闷着,不是有人陪了麽?"他眼神示意柳锦,后者会意地点点头,于是他苦涩一笑扭头率先走到门边接着说,"当初的事说错每个人都有错,但没有所谓的谁害了谁的说法,受害者都没有介意你也就不要再过度自责了。这几天你心里不舒服,三顿也肯定没有好好吃,乖,一会儿去旁边店里吃点东西然后我们就回家。"
  柳锦的手自然而然地环了徐白默的腰,徐白默抬头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跟着一同走出了房间。
  已站在走廊上的周维让出一条道来,等所有人都走完后用力拉上了木门。
  这道门后的世界,将再也不是自己与徐白默彼此都最为重视的地方了吧。
  离校前的最后一晚,一个人悄悄来到此处的徐白默抱膝坐着,有不甘有恐惧更多的依旧则是……自责。当门把"咔嚓"一声慢慢转动起来,当有着温柔目光的男人露出一副找着失落物时的安心神情时,原本已经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瞬间全面崩塌,继而迎来了熟悉却又带着些许不同意味的怀抱。
  没有多余的语言只是一个劲地互唤对方姓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紧紧地相贴相拥。
  阿维……
  白默……
  没事的,有我在。
  啊,是啊,幸亏有你在。
  不断重叠交互的身躯更像是在进行一种仪式,周维一手掀开被汗水浸湿的刘海印上深深一吻,又庄重吻在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皮上。
  我在,我会永远都在的,所以白默……请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我会努力爱上你。
  情,始于念,发于性。
  究竟是怜还是爱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愿,那一晚的回忆,这些年相辅相成的点点滴滴能始终如我心中常驻的那般在你脑海中时不时闪现,若是能给你带去温情。
  外头已是月上柳梢头,傍晚时分起的薄雾早已散去,露出一轮皎洁的明月,斜斜挂着天边平添了几分慵懒与闲情。
  已走出几里路的徐白默回头再次望了一眼那蒙在一片月色中的学校大礼堂,眼眶有些湿视线有些模糊却终究还是透过那层水雾,见到了二楼的那扇窗户,仿佛想要给自己鼓舞精神似的他喊了声"白默……"
  正如多年前周维对他做的那样。
  走在前头的周维不知听见与否,倒是用温暖的手掌包住自己的柳锦压低了声回了句:
  "我在。"
  眨了眨眼皮用另一只手偷偷拭去泪,徐白默仰起头"哈"得出了口气,迎上另两人的目光,他换上一脸轻松的模样响亮地说:"我再也不会回这儿了。"
  "我不会再逃避了。"

  第三十三章

  一切正如徐白默自己说的,他正是那种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会坚持贯彻到底的人。
  周维坐车里招了招手,徐白默留了柳锦在家过夜。
  洗漱完毕后他难得主动地唤柳锦坐下聊了过去的事,两人说着说着忘了时间,直至天边现出鱼腹白微微有些光线透进屋子,方才发现竟然说了一夜话。
  "白默,你老实说恨不恨那位当年把你踢去外地学校的导师?什么莫须有!不消说我,全校人都根本不会相信你是做出那种事的人。"
  "恨意总是有些的,但之后听说因学校处决而闹起来后……"
  刚到新学校没几天,徐白默就听罗惠那边传来的消息,说是整个学校学生都群情激愤说要为自己讨个说法,结果双方争执之下有人抄了桌椅砸了导师孙时进的办公室,毁了些挺重要的研究资料,惹校方大怒出了严惩的决定。
  如果当初自己老老实实接受安排导师安排,罗惠和周维没在BBS上发帖召集,那两个学生也不必落得这般……下场,所以说到底还是由自己而出的祸事……
  "柳锦,我一直觉得自己掌握不了与人相处的那个'度',你同诸多人保持这么亲近的关系,有没想过可能因自己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嗯,影响了别人的一生?"
  其实一个人的生活也不是想象中这么可怕,这么多年自己不就这么过来了麽?只要不与人多接触,就可以一人将事都担起来,不必担心害别人引火上身。
  徐白默将自己的想法同柳锦往细里一说,立即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影响了别人的一生?"柳锦先是惊异地睁大眼倒问了一句,"扑哧"一声笑了,"白默,不是我说你,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能影响别人多少?"
  徐白默一愣稍后马上想再以自己的经历作为例证,被柳锦截了话语:"那两人被退学的下场的确可以从一方面说是受你影响,但他们自身过于冲动的个性难道就不应该为此承担更多程度上的责任麽?将所有起因都归于你一人身上那是不对的。"
  "大家都是成年人,理应具备成熟的人生观、处世观,自己要为自己的举动负责,不是麽?因一时的义愤而做出过激行为,我只能说落得这番境地的他们是自食其果。这点跟你白默没有一丝关系。"
  虽然见徐白默一脸黯淡,柳锦还是决定再往上添一把火:"退学怎么了?工作几年后再考研究生不就得了?边工作边读书辛苦是辛苦了点,但也不失为一条生路,为什么他们没有选择再继续深造?是没有具备足够的勇气与准备去吃苦吧……这么说来,选择了如今这条人生路的人正是他们自己。"
  如此一说,几乎否决了自己长久以来自责心的源头,徐白默一时有些没有理解柳锦话中含义,被人抓着肩摇了摇,迫使自己抬头看着他,继而柳锦轻声但十分肯定地说:"白默,你并没有能力影响别人的人生轨迹,你是你,你只能为了自己而活。你问问自己,你真的可以一人活下去麽?带着这种病态心理。"
  一人麽?原本或许……
  徐白默手抓着膝盖出了些汗,他想起这些年来与周维的相处,尤其是这些日子来与柳锦、与诊所里的同事们的回忆,他莫名地有些贪恋起这种改变,贪恋起柳锦对自己的情意,更贪恋身边随时随刻有人陪伴的生活。
  果然人类都是群居动物啊。
  当尝过人际交往的快乐后便不再会情愿一人回到原先孤独的世界中了。
  若是有一天柳锦突然消失在自己面前……若是强制自己再一人回家一人吃饭一人调着电视频道……
  就连坐沙发上看电视时都已习惯身边那个无时无刻都会向自己敞开的温暖怀抱。
  柳锦鼻子哼了几句小调,又开始嬉皮笑脸起来:"怎样?是不是有时我也会说出些很厉害的话?比起你那啥阿维没差到哪里去吧……看你一脸感动样。"
  徐白默憋了很久的气像是一下子全喷了出来,他臭着脸从柳锦怀里挣脱出来,一边说"真输给你了"一边起身去准备早饭,忽又被人扯住衣袖。
  "白默,等等。"
  柳锦仰脸一脸认真的模样,害徐白默吓了跳以为他有什么正事要宣布,于是便站定作势等着对方的行动。
  柳锦眨巴眨巴着眼,乌黑的眼珠转了转,冷不防地向着徐白默猛扑了过去:
  "嘿嘿,白默,你看咱都两天没见了,忙了大半晚还不给我点表示,嗯?"
  见柳锦嘟着嘴皮越凑越近,徐白默好气又好笑,一甩手捏了他鼻子拧:"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讨糖的小鬼,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烧粥。"
  柳锦笑眯眯窝沙发里冲远去的徐白默背影喊了一声说要吃荷包蛋,得了回应后他揉了揉乱成鸟窝状的头发,打了个哈欠。
  说了一夜话,现在倒是渐渐有睡意上来了。
  这下,他的洁癖也好得差不多了吧……嘁,什么不跟人接触就没事了,你也不想想怎么可能不与人接触,可即便接触了那又怎样?所谓的洁癖只是个借口吧,抑或说是由心理设防机制产生了一定程度上的心理暗示。当然不能否认可能先天本就存在的一些对于卫生方面的敏感,但将此敏感心理不断地扩大化从而衍变为一些器质性的外显行为如恶心、呕吐等条件反射行为则是徐白默你后天方面的原因。
  你一开始本不是不能容忍我的触碰麽?但现在不是已经没问题了麽?关系越亲近,对对方的设防越少,就越能接受对方的接触。所以大概依旧还是那个过去的事栓住了他的心,狭窄了他的人际交往,从而加剧了他的洁癖程度。
  从他自身没有发觉这点来看,徐白默,这男人的确是常年活在那种扭曲变态的自责心理下的啊……所以不把他揪出来可不行啊。
  今儿选择了把事儿一块儿都同他挑明了讲,所幸最后效果貌似还是不错的,至少他意识到了哪种生活方式才更适合他,意识到了自己内心一直想要需求的东西。
  真是,明明都那么一把年纪了,这个人怎么小心思曲曲弯弯地比我经手过的任何患者都来得要多呢?幸得他自己还是坐开导别人的那位子上的呢,真难想象他平时怎么与有自闭倾向的患者交流的……噗——以身作则?那只会让人加重病情。
  柳锦一手五指张开着斜插进头顶的发丛中,搔了搔,再次打了个哈欠:"我说白默啊,你看我们都这么累了,一会儿吃完饭后睡会儿。呐,呆会儿再给主任打个电话请个半天假,放心,让我跟他说,包管两人的休假都开得出。"
  话音刚落,只听厨房里乒乒乓乓一阵响,仿佛锅碗瓢盆全都被人敲了个遍似的震人耳聋。柳锦"哎呦"了一声连忙跳下沙发,他以为徐白默砸了碗还是怎么地,总之心里急得就连拖鞋都只套了一只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过去。
  "白默,你没……"
  系着白围裙的徐白默面无表情地硬塞过来一盆黑乎乎的东西,柳锦诧异地接过问这是什么啊,怎么黑得跟木炭似的还有一股焦味。
  "荷包蛋焦了,"貌似一句不足以泄愤,徐白默挂着恶意的笑容继续解释,"吃点苦东西能帮助你稍稍清醒一些。"
  "喂!这东西怎么能吃?吃了要拉肚子的吧?"
  "那就给我快点打消请假的念头!实在想睡……你就在公交车上睡吧,我保证会在到站前把你叫醒的。"
  柳锦叫苦不迭,从碗柜里抽了双筷子坐下。他刚要将那块"黑饼"塞嘴里,眼前的碟子"倏"地被人抄走,一夹夹了个空。徐白默手一翻倒了焦了的食物,转身将锅里新煎好的荷包蛋小心翼翼地平放在碟子中央。
  圆圆的蛋黄还未煎透变硬,软软的成流质状包裹在那一层薄薄的薄膜下,在空气中微微颤栗着引人食欲大开。
  柳锦用筷子尖点了点那鼓鼓的金黄色的"蒙古包",弹力十足。
  徐白默被柳锦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继续板着脸转过身去煎自己的那份,油烟下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总觉得像是在闪躲些什么:"你若是吃坏了肚子那不是一样要请假,我这是为了大局考虑……正好家里鸡蛋有多……再说重新煎一份又不需要多少时间……嗯嗯……"
  柳锦放开徐白默,留恋似的又与之双唇贴近擦了擦。
  "哈哈哈,我觉得我过去从没现在这么精神过!不如……正好赶着这机会我们来做些有爱的事吧?保证让大家都能精神起来!"
  "柳锦,你……嗯嗯……要,要焦了……嗯嗯……时间……嗯嗯……嗯嗯嗯……"
  一日之计在于晨。
  柳锦笑得一脸满足,古人的话总是有些道理的。
  徐白默那边算是安抚过了,美美地饱餐了一顿后,柳锦总算算是是没忘了正事,仗着一人独占一间办公室的福利,趁着一有工作空隙他就在纸上涂涂写写算是打了腹稿,来回踱步念叨了好几遍"你很强"再配上伸臂握拳的动作,终究还是一鼓作气按名片上印着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请问是哪位?"
  柳锦心头一振,这声音好像不是那家伙的,客客气气冷冷静静,那家伙怎会用这种死板的句式?便立马来了精神,自报家门说了名字。
  "啊,是心馨的柳医生麽?"
  柳锦听对方有些迟疑,马上再次强调自己是真人,接着说了自己与楚离认识的事。
  "我跟你们这儿的楚,楚先生可是旧识!"
  话筒那头的男人没有插话一直静静在听,末了他只问了一句:"请问柳医生今次打电话来是有什么事想要同楚离少爷商榷麽?啊,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公司经理助理温翎。"
  或许是因没料到会是个陌生人来接电话,柳锦一紧张忘了之前的腹稿,张大嘴支支吾吾了一阵,还是没说出个所以然来。那边姓温的男人耐心地等柳锦说完又问道:"请问柳医生需要和楚离少爷直接会谈麽?只是可惜,楚离少爷现在稍稍有些……要不麻烦柳医生先挂断电话,等一会儿楚离少爷方便了后再……"
  "不不不不,不用了,不用了,就让他忙去吧,我我不用和他说话……"柳锦下意识就拒绝了温翎的建议,醒转过来他方才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粗鲁,正想学着也客气几句来挽回一下尴尬的气氛,温翎轻轻咳嗽了一声,继续用他那种不紧不慢有条不紊的口气表示歉意:
  "虽然像我这般无才无德之人并不能完全代表楚离少爷……对柳医生您所说的说话内容做出一个准确且合理的判断,但是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还请柳医生直言无妨。"
  虽然听上去谦卑诚恳,像是将自己放在一个比柳锦的社会地位低不少的位置上,且在用词遣句上挑不出任何毛病,但柳锦毕竟不是一般寻常人,他皱皱眉立马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有事就快说,我没这么多时间陪你。
  这人明明和我是初次见面,为何总觉得有股敌意一直在针对我呢?莫非这是那个楚离的意思?他心虚了,知道跟白默说了这事后我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哼哼,什么不方便,我看多半是正站在一旁冲这个姓温的男人挤眉弄眼,示意他快点打发我吧……我偏就不让他称心!
  柳锦信心猛然增长了不少,越发开始滔滔不绝地乱扯山海经。
  听筒里传来的匀长平稳的呼吸声表明男人还在认真听着,柳锦说得口干舌燥,便停下来找杯子喝水,他刚将一口水灌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吞下,只听温翎声音离了话筒说了声"是",然后凑近了话筒告诉柳锦楚离那边已经完事了,问是否需要把电话转过去。
  "不……咳咳……不不,你……温先生,咳,就可以了。"柳锦抽了张纸巾捂住嘴,咳得脸部皮肤红得像要滴血般。
  "真的不需要……?"
  "不!"柳锦大吼了一声打断温翎的问话,心脏一阵猛跳。
  乖乖,我可没自信能跟楚离那家伙据理力争。
  一声轻微到几乎可以被忽略的笑声通过电波传了过来,柳锦愣了愣,对方再次问了遍在通话最初就曾问过的问题:
  "请问柳医生此次联系是为何事?"
  ————————————————————
  楚离伏在鱼缸前看得有些累了,手一拨又撒了把鱼饵下去,"温翎"他一边叫着走出了内室。
  "温翎你在写什么?"
  被唤名字的男人停下笔:"我在安排少爷的行程表。"
  "啊?又是哪个忍不住了这么猴急地来找我?告诉他,我今天身子不舒服,不想被有着一身硬邦邦肌肉的人给压得喘不过气来。"
  楚离取了平台上的水杯汲了几口,回头见温翎欲言又止的模样,又问到底怎么了。
  "是心馨诊所的柳医生打来的电话,说是有要事想要和少爷你约个时间见面谈。"
  "哦?柳锦?"楚离放下水杯显得很有兴趣,"果然是那天暗示徐白默的话起作用了麽?你怎么没把电话递给我,我之前一人在房间呆着无聊得很。"
  温翎推了推眼镜镜架,犹豫了片刻。
  "我认为少爷需要休息所以擅自作了这决定",继而他摆出了一副等着接受惩罚的姿态。
  楚离"啊"了一声又"扑哧"笑个不停:"温翎你还真是……乖,别吃醋了啊。"
  "不……我只是……"
  楚离一挥手示意温翎别说下去了,反而笑眯眯地走近男人,以几乎是蜷缩进男人怀里的姿势探头瞧男人手中的笔记本。
  "啊?原来不是他来谈,而是让别人来替他麽?嘁,真无趣……难得我还想再逗逗他的,面对我时会表现得如此青涩反应的人还真是少见了,"楚离后仰头,嘴唇几乎贴上了身后温翎的下巴尖,他伸出舌尖轻轻一舔,温翎微微一震喉结上下滚了滚。
  "别在意,这人对我来说没威胁,同样也触发不了我的'性'趣。你知道我说的是哪方面……呵呵,我纯粹是把他当玩具,他性格可比你火爆多了,一碰就炸毛,你俩倒应综合一下,说不定这下我就会对他有兴趣了。"
  温翎神色未动,站得笔直谈论正事:"那个叫周维的男人……"
  "啊,我知道,"楚离笑着走了离温翎有几步远,他抓过坐垫玩,"当然需要在见面前就把对方的底子给完全摸个清楚……这个不用我说了吧,该怎么做你应该已经熟门熟路了。"
  "当然我这方也要有些动作,要不就挑今天……好了好了再把那人叫出来见一次吧。"
  从柳锦那里得到约会日期的消息到正式在办公室里坐下见面之间相差不过两天,而这点时间对于楚离来讲,似乎已经足以令其有了把握去主导这次面谈过程,所以当周维由温翎领着从门边现出个影时,楚离笑语盈盈充满自信地站起伸出右手来:
  "周先生百忙之中还特意为了徐医生的事抽空前来,周先生与徐医生的'友谊'还真让小生羡慕得紧呢。"
  "不过,这次约会日期竟是让柳锦打电话来敲定下的……看来周先生与徐医生周边的'其他人'也关系匪浅啊,呵,周先生还真是个性子随和的人。"
  周维眉毛一挑,已经调查过我的情况了麽?这么急着抛出柳锦与白默的事是想挫我锐气麽?可惜,这种早已见惯了的小把戏对我毫无影响。
  说到底我又不是柳锦那种毛头小子。
  周维也微微笑着握住楚离的手:"劳烦楚先生对周某的事这么上心。若是像楚先生这样的美人有所要求,周某定会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自出来以来所有的交友情况都讲与楚先生听,还希望那时楚先生能不嫌弃周某的唠叨……啊,虽然都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各自都免了客套吧,想必楚先生也希望能尽快进入正题结束会谈,缩短些与周某这般无趣的人面对面的时间吧。"
  楚离笑容未变,眼神晃了晃,投向长沙发处:"周先生真风趣,小生难得见着如周先生般自贬无趣的有趣人,原本还想着好好聊上一阵,顺便讨教一二……可既然周先生都这么说了,那就只能委屈周先生在小生这简陋的办公室里坐着聊些无趣之事了。"
  "有楚先生相伴,周某相信此次会谈必不会令人觉得冗长生厌。"
  "得周先生如此赞誉真过高抬举小生了。"
  周维"哈哈"爽朗地笑了几声,冲递送茶水的温翎点点头,温翎则低声道了声"请慢用"就垂手站在楚离所坐的沙发扶手旁。
  周维勾起茶杯吹了一口热气:"我听说楚先生似乎对药物研发很感兴趣,之前不久似乎还重金投资了一家新成立不久的制药公司。"
  "周先生消息很灵通啊。"
  "呵,楚先生忘记周某公司也是搞投资基金这块的麽?做这块对业界风声自然得时刻关注着……哦?莫非楚先生不晓得周某公司的性质?你看,这年纪上去了有时人会犯混,我以为楚先生已经对周某的情况都了解得差不多了……"
  周维说着放下茶杯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楚离,楚离骑虎难下只得收下装模作样看了看。
  你的资料我早让温翎收集着看得差不多了,怎么会不晓得你公司的事?可恶,话都让你一人给说了。
  楚离气不过趁回头让温翎将名片放桌上时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出气,转过脸来依旧还是平时眼角弯弯的模样:"敢问周先生对小生此次的投资项目有何指教?早知道小生就委托周先生公司作投资顾问了,真是遗憾啊。"
  不管怎么说,即便先机让你给夺了去,最后的筹码都还捏在我手里。
  楚离这么想着,见周维又喝了口茶,迎上楚离那双的勾人眼眸他丝毫没有不自在:
  "其实现在还不晚,我们公司对已投资的项目也有资金管理方面的业务服务,如果楚先生有需求的话……不过相信楚先生也清楚,作为第三方的我们要先了解项目的具体情况与细节。关于新制MAO抑制剂的开发工程不知楚先生进行到哪一步了?"

  第三十四章

  楚离这么想着,见周维又喝了口茶,迎上楚离那双的勾人眼眸他丝毫没有不自在:
  "其实现在还不晚,我们公司对已投资的项目也有资金管理方面的业务服务,如果楚先生有需求的话……不过相信楚先生也清楚,作为第三方的我们要先了解项目的具体情况与细节。关于新制MAO抑制剂的开发工程不知楚先生进行到哪一步了?"
  楚离"呵"得掩嘴轻笑一声:"那周先生的意思是指小生必须和贵公司合作是吧?如此强买强卖本事小生算是领教了。"
  周维但笑不语,只听楚离又说:
  "罢了,反正小生我在资金管理这方面本事的确不如周先生,若是能得到周先生的帮助想必对公司日后经营那是极有好处吧?温翎,去抽屉那里把东西拿给周先生看看。"
  温翎拿来了文件夹,周维道了声"有劳"就翻开封面一页一页地看。
  坐对角的楚离不住地打量他神色变化:"这么复杂的实验数据以小生这外行水平那是完全看不懂的,周先生同徐医生……啊!差点忘了,周先生也是学心理学出道的嘛,中途才换了跑道下海经商。"
  "我也只能勉勉强强地看咯,这么多年不碰这个早把以前学的东西都还给老师了。"
  "哦?是麽?这么说来在心理学方面如今的周先生比起徐医生来……好像你们以前是同学吧?都是F大心理系毕业的吧?"
  "我比白默大上一届,自称是他师兄还真让我有些惭愧啊。"
  周维没有细看具体数据,只是匆匆看过一遍就将文件夹交还到楚离手里:"果然是很长时间没接触过专业东西了,对着这密密麻麻的实验过程报告竟然有些脑袋发昏,还是以后有空再与楚先生仔细讨论细节问题吧。不过难得楚先生你会对药物开发有兴趣……外行人对心理治疗药物一般都不怎么了解,能敏锐地关注到新型MAO抑制剂研制的楚先生还真是目光远大。"
  楚离顺手也翻了翻文件后,便递给温翎让他放回抽屉:"周先生真是谬赞小生了,小生怎会突发奇想涉足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领域?说到这,想起一件凑巧事来……"
  楚离故意压低声凑近周维装神秘似的眨了眨眼:"周先生,你们F大心理系人才辈出,除了你和徐医生,我们公司引进的一批人才中也有一位是F大心理系的博士生,在研究所工作了好几年被我挖角挖过来了。啊!貌似还是和徐医生同级的。"
  周维心头一颤,面上还是维持着平静的样子喝了口茶:"哦?那还真是巧合。我想请教一下那位校友贵姓,说不定是连大他们一届的我都听说过名字的学校风云大人物。"
  和白默一届的?难道当年的事是从那人口中说出去的?楚离在这时抛出这个幕后眼线到底意欲如何?我不比白默,当年事发时我已经毕业离校在心馨呆着了,之后之所以会回校也是因为听罗惠说白默被人揪着抄袭,而后又被不明不白地踢去其他学校"学习",担心他一时想不开才匆忙寻了大半夜,结果在那小屋子里……
  昨日柳锦搂着徐白默咬耳朵的画面立即浮上脑海,周维脸一僵不自觉中竟抬起了手臂去挥散幻影,朦胧中被人按住手臂的触感过于强烈以至于他迅速清醒了过来。
  "楚离你!"
  搭上他手臂的人正是楚离,不知不觉中他竟悄悄移至周维身边,带着一脸暧昧的笑他伏在周维颈边道:"哦——周先生似乎对那位F大的校友有些紧张啊,怎么,很想认识他麽?"
  冰凉的手指尖点着那裸 露在外的皮肤如同踮起脚尖的舞蹈般,深浅不定一路蔓延向上,远处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楚离却像是越发来了劲,手指画了个弧度在周维后脑勺绕了圈头发梢,从旁人角度上感觉他整个人都倚在对方身上,嘴唇更是几乎完全贴了上去:
  "呵,想知道麽?"
  周维从眼角瞥了一眼,刚巧触到楚离暗示意味十足的视线,故鼻息稍稍乱了乱。
  楚离粲然一笑,吐气若兰:"想知道就拿情报和我换,比如……徐医生他……可是我们此次研究过程中的关键人物呢……毕竟他可以算作是工程的开拓者……呵,你说有没有可能也把徐医生挖来一同做事呢?周先生,你同徐医生的关系……小生我可是十分清楚的呦。"
  楚离这人一向自恋,打小他就对自己的魅力极有信心。
  这种自信鉴于是在事实基础上形成的,自然也就不会无缘无故地消失。容貌还没完全张开时,他露着一口残缺的乳牙甜甜地叫上几声"大姐姐",就能从一群老阿姨中收获大把零花钱;待上了小学、中学、大学,身边追求者更是从没少过,无论男女,只要被他眼神勾勾就甘愿为他人前人后地跑,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即便有几次被人当面喊作"骚包",楚离还是能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继续和人调情。
  生活嘛,就是得自己给自己找乐子。像楚离这般衣食无忧的富家公子一直都是抱着游戏人间的想法,在惟一会呵斥自己放荡作风的母亲去世后,他更是越发变本加厉起来,只是不再带人回家去欢乐了。
  在外面怎么疯都可以,在家的话……会被那人看见、听见,虽然他一定不会说什么,事后还会主动来帮自己清理后面,只是那双眼镜后的神采定不会同于以往的那般沉稳。
  话又转回来讲,不得不承认,那次调戏柳锦却惨遭滑铁卢的事虽然楚离自己表示并没有怎么太上心,其实总还是受了有些挫折,回头急着找了其他人好好疯了一晚上。等他被温翎找到时早已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全靠人背着送浴室送床上,而他也乐得被人服侍得周道,嘴里哼哼唧唧地很是舒服。所以就温翎方面对柳锦这人还是有些忌惮的,生怕一个不当心手里捧着还嫌保护不周全的楚离又被刺激得跑去纵欲过度,毕竟上次那晚狂欢过后这人竟躺床上躺了一天,还硬要温翎陪着一同睡说是近期再也不想和其他男人同床了。
  怎么连你都这么硬邦邦的,啧,算了,谁叫你本来就木头木脑的像个没七情六欲的和尚。楚离边说边往温翎怀里蹭,侧身躺的男人便愈加像是在挺尸,一动不动就连推开那个拼命在抓自己挎下的野猫的勇气都没。
  我怎么会对你没感觉呢……你可曾晓得强忍的滋味并不好受,所以你拉我一起睡觉时我总是得等你完全睡熟后才能偷偷起床去冲凉水。
  就像现在……温翎身影未动眼神飘去另一边,极力忍住自己想要上前拉开楚离的冲动。这样的场景早应该习惯了不是麽?楚离这么做肯定有他自己的理由,他总是这样,却也总是能达成他所期盼的结果。
  你看,这儿又是一个上钩的男人,耳鬓厮磨言语调笑,就差没立即搂着卿卿我我,哼,估计是考虑到我这个外人还在房间里吧。
  说到底明明只是凭着一时的兴趣在做投资的他,为什么……总是能这么轻易地……作践他自己!
  温翎终究还是没忍住,一股热血直往上涌,腿不受控制地往楚离方向动。他往前走了一步,瞧见沙发上的两人翻了个身,处于上位的周维先是抬眼看了一眼正走近的温翎,又俯身笑道:
  "楚先生果然是魅力不小,只是香软满怀这种事对周某这般无趣的人来说还是冲击过于大了些。更何况,白默来不来你这儿不是我一句话就能定的,楚先生似乎误解我和白默之间的纯洁友谊,咳,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但是……"
  周维离了楚离,站起身来拍拍了衣袖:"周某对男人没什么兴趣,即使面前站的是如楚先生般的美貌男子,当然,"他眉毛挑挑俏皮地加了一句,"和美人说话总是会让人赏心悦目的,尤其是能近距离看着楚先生这样聪慧的美人,真是周某前世修来的福分啊。希望楚先生不要因周某的不解风情就生了厌恶之心,再也不愿与周某说话了那可如何是好?"
  周维弯身伸手让楚离拉着坐起,后者听完以上的一席玩笑话后闭上眼思索了一会儿,周维便也不急抱胸看着温翎替楚离拢了肩头散落的头发重新扎了头绳。
  温翎退开几步,从他身后现出脸的楚离睁开了眼,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周先生果真如业界人口中说的那样会说话啊,这下小生也不知到底是该恼自己不自量力不应过早地投怀送抱还是听周先生的话当没事人般继续厚着脸皮接受赞誉。"
  "楚先生这么个聪明人下面该做什么说什么想必早已想好了吧?"
  "周先生又给小生戴高帽子,扑哧,"楚离瞟了瞟温翎,后者微微点头对着周维作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一会儿稍后由自己来领他离开。
  可在从楚离那角度无法瞧见的暗处,温翎手指动了动,周维心领神会。
  这人稍后有话同自己讲。
  "总之还是希望周先生能与徐医生谈谈合作的建议,我这儿可是求才若渴,心诚得很……嗯,如果徐医生没有兴趣,我这儿也会很难办呀,呵,不知周先生发现了没,现在研究碰上瓶颈怎么也不能再向前进一步……"
  周维刚想问你不是已经找到了那位传说中是与白默同届的专家麽,怎么还需要已经多年不在前沿药物方面专研的徐白默帮忙?被楚离看穿了心思,主动给了答案:
  "不明白麽?我以为已经暗示地很明显了……"楚离轻咳一声,又甩出那份研究文件,"徐医生看到这份东西时可是脸瞬间惨白惨白的呦,果然只有作者才能认出自己的心血麽?缺了原作者,依样画葫芦的人可是顶不上什么用啊。"
  温翎眼明手快跨出一步拦住震惊中的周维,楚离挥挥手咕哝了一句"也就这种抖线索的时刻才能扳回一城麽"便催促温翎送客。
  周维冲不破温翎的阻拦心有不甘,临走前回头问了最后一句:"那个白默的同学姓什么?"
  "恭喜周先生离真相又近了一步!"楚离拍手大笑,周维眉头紧蹙听房里的那人如此说道:
  "出名过早并不是什么好事,徐医生那时还真是受尽了委屈与冤枉啊。哦,周先生请记住,那个关键人物……他姓王,一个班级再加上同寝的,人却……狡猾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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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锦算是今天正式搬入徐白默家,昨晚他同徐白默商量,说是一下班就先回趟自己家把之前整理好的行李箱扛过来,白默你就在家乖乖等我帮你带份乔迁礼物来大家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徐白默嘴角动了动,面容迅速扭曲起来,柳锦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哈哈"干笑几声忙揉揉头发说那就当是上门礼好了,总之就这么些东西你就别跟我回去搬了,那几个包还挺有份量的,万一你再一个不当心又闪到腰……
  因为是做了长期居住的准备,一人住的屋子里单身汉的行李倒是意外多。塞了一箱子再添两三个包,放客厅空地上看着还挺壮观,开门站门廊处的柳锦两手叉腰大吸一口气,本想撸高袖子以示干劲十足,却发现早就换了短袖,他便有些泄气扭头对身后的徐白默说:"你看,这是你第一次来我屋子也是最后一次,这么乱你肯定又看不惯吧。"
  徐白默皱眉伸手从桌上上取了块抹布,沾了水:"你自己东西都带走了,就留下这么个烂摊子给房东,柳锦你呀你,怎么能……"
  柳锦哭笑不得,心里想我就知道你会唠叨这些芝麻大的事,所以不想让你跟着来,没想到你硬要一起过来帮忙,我总不能死命拒绝吧。
  梗着脖子说自己不老,自己还能帮上忙的你真是……真是比五岁孩子还要难摆平。
  柳锦一边检查是不是还有私有的东西被落下没塞进包里,一边回味着徐白默这般那般的不服气表情走进内屋。他嘿嘿笑得开心,没注意徐白默一脸古怪地望着他。
  "怎么啦?"
  柳锦走近问站床头柜前的男人,徐白默将捡着的纸团递给柳锦:"这是买什么的收据?"
  柳锦接过一看立马红了脸,他偷偷瞥徐白默发现他脸也有些红,两人讪讪对视了很久,末了徐白默叹了口气,从他手中把纸团拿来捏了捏扔回垃圾袋中:"柳锦你该跟我坦白点。"
  你要我怎么跟你坦白?柳锦一听这话气打不着从一处来,是谁有那怪毛病不肯跟我做到底?我对男人又没有经验,一看就不是会无师自通的料,势必需要有些,咳咳,学习。怎么,连你徐白默都要嘲笑我麽?
  柳锦开口欲为自己辩解,抬头却见徐白默早爬了椅子去擦柜子高处,后脑勺对着自己随着动作幅度一动一动:"其实……我觉得自己好了很多……"
  嗯?这没头没脑地在说些什么?
  徐白默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柳锦回话,回头瞅了瞅人影:"你没听见我的话?我是说我感觉我的洁癖比以前……"
  柳锦心脏"倏"得猛一拔高,身子已扑去扶了那椅背:"白默你别吓我,这么高你给我专心点,这旧椅子用得时间长了椅腿不怎么牢固……啊啊,算了算了,来来,你给我下来,我来擦。"
  "扑哧,柳锦你真是瞎操心——"徐白默无奈于脚边那人的捣乱便只得听了他话,换了站在扶椅子的那个位置,"你是不是真把我当没用的人了啊?说年龄我也就稍稍比你大上……岁数,又不是缺胳膊短腿的,就这么点小事你不用……"
  "啊?你说什么?"柳锦垫了脚尖去擦故没听清楚下方的话语。
  徐白默扁扁嘴,露了个笑来:"没什么,你当心点。等回去时我去菜场再买些熟菜,今晚吃得丰盛些。"
  两人大致收拾了一下,柳锦将房门钥匙交还给楼下房东阿姨,又被徐白默拉着去给上下两层的邻居们分发搬家汤团,继而那个被徐白默说教"得尽礼节规矩"的柳锦只得耐下性子应付几位邻居大妈的拉家常及探听消息。
  "小柳啊,你一走我们楼道里可就没活气了,你到新家后可得记得时常回来见见我们这些人呀……话说你新家在哪一块地方,这位是?"
  徐白默点头微微笑说是柳锦一个工作单位的同事,柳锦暂时会寄住在自己家里一段时间请各位放心,一边不动声色递过礼物引去大妈们的注意,眼神示意柳锦趁机告别抽身到楼下去等自己。
  柳锦在楼下躲树荫里等了等顺便将行李全都搬进出租车后车厢后,徐白默下楼来了,他冲柳锦努努嘴,把手中提着的盒子递给他:"你肚子饿不饿?汤团多做了几个,在车上吃了吧。"
  柳锦一笑把徐白默带进车后座,自己则坐上副驾驶座跟司机说了地点,接着打开盖子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跟着白默你混这下我吃喝住行的问题全都能解决了,嘿嘿,真不错。"
  "……吃东西时别说话。"
  柳锦让司机半途在菜场等了会儿,自己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徐白默提了两袋菜"嗬嗬"跑出来,柳锦忙挂了电话替他开门,刚跑得急的缘故徐白默不断喘气,司机大叔探头开玩笑道这么急干嘛,我车子停在这里又不会开走,你们车钱还没付呢!
  柳锦也跟着说了几句,徐白默小声回说等待时间不也算钱的嘛,被司机大叔听见大笑了几声:"瞧着你年纪至少也有三十好几了吧,结婚了没?什么?还没结婚?已经四十岁了?天哪,像你这样会持家又会买菜的男人怎么会没有女人争着要?要不是我女儿刚结婚,我还真想认你这个女婿!"
  柳锦这次随徐白默坐了后排位子,听了这话偷笑着在他腿上捏了一把:"真看不出,你今日差点就坐了自家老丈人的车子,噗——怎样,依这情况看来,白默你貌似还挺适合作人家女婿的嘛。"
  "哦,我想起来了,上次新来的那个漂亮女实习生,对,就是叫小王的那个,一开始可是对你念念不忘,亏我在后面帮你及时扫清了麻烦……"
  徐白默瞪柳锦一眼:"你不是和那小姑娘在门边有说有笑的麽?我看是你又……好吧,不关我的事,师傅,前面那个路口要转小弯。"说罢,他偏过头看窗外风景不再说话。
  柳锦整条肠子都悔青了在接下来的路程中拼命地想要博徐白默的注意,倒是司机大叔张口连声夸他们关系好,这么浓厚的感情必然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惹两人都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回头互看了一眼。
  柳锦讨好地去抓徐白默的手,徐白默想了又想,最后还是随他一直抓到下车前才努力挣脱出来。
  车轮一转绕过花坛,终于到达了徐白默家,柳锦付了钱刚从车内出来,正巧瞧见徐白默"咦"了一下停下脚步指着一处道:"那车……"
  在司机大叔的帮助下,柳锦正将行李一包一包往外拿,也没空去看徐白默在指些什么,只是大声问了一句什么。
  徐白默面色凝重地走过来,柳锦匆忙间瞥了一眼放下手中的包:"怎么了?什么车?"
  徐白默从柳锦手中夺了一个大包拿着,右手拎着两菜场塑料袋,径直向着楼内走去。柳锦提着拉杆箱提腿跟上,听走在前面的徐白默声音有些抖:
  "阿维来了。"
  柳锦见着了车心里一凛,立即明白了过来。
  他这趟……恐怕是专程来汇报与楚离见面的情况吧,不知是否把事儿真相都弄得水落石出了没?若是连周维都没法从那个楚离口中套出话来,那接下去无论是同学会还是新药开发的事,对于徐白默来说都会是一种折磨。
  他已经说了不逃避,可如果连面对的机会都不给的话,那结果便没有区别。
  可能是电梯里的气氛过于沉重,导致徐白默见着在门口等得不耐烦的周维时硬挤出来的招呼问候怎么听怎么别扭,周维灭了手里烟挥了挥烟雾:"白默你去哪里了?下班时间都过了这么久了,我特意订了只烤鸭,想带来和你一起……"他自动省略了后面的话,轻咳一声,"原来是和人出去了麽……"
  从徐白默身后现出身影的柳锦尴尬地点头说了声"你好",周维目光扫过两双手中的大包小包,又在徐白默脸上停留了一阵,"哦"了一下将话改了改继续说下去:"我订了烤鸭,既然柳锦你也在的话,那就等会儿一起吃吧。嗯,有些冷了,趁烧菜时稍稍热一下……啊,莫非原本你们俩想烛光晚餐的?买了这么多菜来是想庆祝什么事麽?"
  "柳锦从今天开始就和我一起住了,刚才和他在老屋子那里收拾东西所以回来晚了。"徐白默掏出钥匙开门,留了个背影给另两人,柳锦撞上周维的眼神自己这边先慌了,"周维你既然都来了自然就一起吃饭咯,更何况你,你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说吧。"
  "都进来吧,有话吃完饭再说。"
  徐白默放下手中的重物,帮人拿了拖鞋来,说话口气很平淡。

  第三十五章

  柳锦一人在里屋忙活了一阵,听厨房间那边刀剁、炒菜声没停过,隐约间似乎夹杂了几句人声、说笑声。他本担心着想探头偷听几句,后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真他妈的不像个男人,窝在一边偷听别人说话算什么大丈夫行为……可是毕竟这两人关系那啥了些,说不担心那是假的,站墙脚偷听却又太过于失面子,万一被其中一人撞上……翻来覆去一人烦恼了半天,最后他在百般纠结中不断开箱关箱往外搬东西。
  要是我是周维的话,柳锦抓了一把衣服扔沙发上,啧,还真想象不出来!那人性子同自己简直就是硬币的正反面,没半点相同处,啊,当然,惟一的共同点就在于能慧眼识白默,嘿嘿。
  柳锦这边是这般胡思乱想,殊不知周维那里可是笑着同徐白默开自己的玩笑:"像柳锦那种性格,你让他一人安安分分呆房里理东西他会不会嫌无聊?我琢磨着吧,再过一会儿他就肯定会忍不住走过来串门顺便佯装帮把手的样子。"
  徐白默弯腰取了油在锅里倒了些,听旺火烧得"噼啪"作响:"他又不会烧菜过来只会添乱,啊,阿维,你花菜洗好了麽?"
  周维将脱了水的食材装塑料篮里递给徐白默,两大男人在狭小的空间里转身不便,总会时不时撞到手肘或者是脑袋凑得挺近的时候,但都是认识多年的好友这些默契还是有的,徐白默洒了些盐最后再翻炒了几次,将花菜盛到周维早已放置于他手边平台上的空盘子中。眼角瞥见周维得了空一直偷偷注意着自己,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徐白默手背擦了擦脸问怎么了,是不是脸上沾了油。周维"哈哈"笑了几声替徐白默抹去那刚沾鼻尖上的水珠:"也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像是和你很久没见到了,唉,明明才过了一两周的时间啊,还是你这方变化太大了呢?"
  徐白默愣了愣,低头道:"没什么变化,倒是阿维你看上去挺疲倦的,最近……工作忙麽?"
  最近周维在忙些什么这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但是徐白默还是避开了这话题不谈,一来是因为之前说了有话吃完饭再讲,二是……照这对话趋势下去,一些不愿去正面谈及的事势必会被提起,比如自己和这人,自己和里屋的那人……徐白默走去袋里翻了翻,倏忽笑了,他举起一袋熟菜:
  "阿维你看巧不巧,本来我也没预见你会来只是突然想吃腌萝卜所以才买了些。我记得以前你总说那家的腌萝卜入味,酸酸甜甜很开胃,今日可以吃个痛快了。"
  周维也笑了,自嘲道:"这东西估计也就我们这种喜欢吃泡饭的'老人'会喜欢啊,柳锦他不喜欢的吧?如何,要我说,这东西一人吃不痛快,你若陪我我就铁定听你的话放开肚子吃它个三大碗饭。"
  "噗——明明平时你碰上喜欢的菜也能发狠吃上三碗的,我还以为你会怎么发威呢……不过不要紧,我刚才确认过了,你我每人三碗饭,留给柳锦的份差不多一碗……他如果不饱,大不了让他自己再下几两面,谁让他不喜欢吃腌萝卜的!"
  "你三碗饭怎么可能吃得下?要我说,你吃两碗,分一碗给柳锦吧,只让他一人吃面实在太可怜了。"
  "管他呢,这么大的人饥饱总是懂的,哼,今天我们得敞开肚子把这些东西全解决掉!"
  徐白默边说边走了出去将菜摆上门外的餐桌,待到他回厨房时周维已穿上另一件围兜站在了他原先站的位置上,他一手拿着勺子正在加热锅子预备一会儿作糖醋小排,见徐白默走近他扬脸一笑:"接下来都交给我吧,这道菜你可比不过我。呵呵,上次你吃得一脸满足直夸我手艺好过饭店大师傅,这次让我也在柳锦面前露一手吧。"
  "上次那是……"
  徐白默住了声,他想起以前周末假日时常与周维一起做菜的事,抬眼望去只见周维毫无芥蒂地正笑着:"去房里帮柳锦一起整理东西吧,他一人肯定早闷坏了,",他盯着徐白默看了许久,忽低头摆弄了一下衣摆,"其实变了也没什么……"
  徐白默正解下身上围兜挂角落里的衣架上,听到这话他手停了停:"人总是会变的。"
  "啊,的确如此,我也更喜欢像现在这样会主动和我开玩笑的你。"
  徐白默心里揪了揪,面上最终还是没表现出什么,只是默默说了声"交给你了阿维"就准备去看看另一屋那个不知在做些什么的人。
  周维叫住转身出门的徐白默,柔声道:"白默,我会帮你的,这点是永远不会变的。"
  "嗯,我知道,"徐白默侧身跨出了门框,"所以阿维,我最相信你。"
  三人面对着一大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大快朵颐,柳锦去买了啤酒和周维两人一人一瓶喝着,徐白默就倒了一玻璃杯的酒合着腌萝卜当下酒菜,眉间时不时因酸味苦味混杂而堆出个"川"字,被另两人狠狠嘲笑了一番说是即便白默你再怎么作凶相都不会有人怕你这张脸。
  本来就吃得晚再加上之前的准备时间,一顿饭后已约莫着快七八点钟,徐白默收了碗筷去洗,顺便催促周维、柳锦快去刷牙,说是一嘴酒臭味闻着就难受。两人被推进卫生间面面相觑了一阵,最后只得苦笑着听从屋子主人的安排,一人占着水池一角刷牙漱口。
  等徐白默将外屋收拾完,他被柳锦拉去客厅里屋坐着,说是忙了一晚上好好休息一下,自己则去切西瓜犒劳两个为自己提供好饭菜的人。周维背着手从书房出来,徐白默瞧见他藏着什么东西,看神色又是一脸神秘的样子像是正等自己去问他,也起了玩闹的心思故意装没看见他。
  待那人在自己面前晃了一圈又一圈,徐白默终于关了电视按了按额角:"阿维,你手上拿了什么?"
  "嘿嘿嘿,你想知道吧,"周维模仿电视里开奖时的鼓声"咣咣"唱了会儿,徐白默忍俊不禁挥手让周维快停下正经点,只见周维抽出一本杂志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嗯嗯,是这样,嗯嗯嗯,我明白了。"
  徐白默嗤笑着从他手中抽过杂志看,封面图上的人物似乎很眼熟,一时半会儿没想起是谁,徐白默便揭开一页纸看人名,当那个名字跳入他眼帘时,他似乎吃了一惊又翻过封面仔细看脸。
  一个瘦瘦小小的男人,戴着一副眼镜摆了副姿势正坐着,总是无神的眼睛透过那片薄薄的镜片看着远方,总会让人怀疑他又在发呆……啊!是他!
  "他,他是……!"
  周维点点头,坐在徐白默身旁指着封面上的男人:"这人以前和你同寝是吧?叫王林。"
  "他怎么会上这杂志?啊……莫非他现在已经是知名学者了麽?"徐白默急急跑去拿了眼镜来看文字说明,"嗯,这里说他毕业后进了研究所……我怎么不知道这事,哦哦,对了那时我已经不在学校了……嗯?这里写他是被导师推荐去的,当时我记得原本他和我一样都跟着孙……"
  印象中这个瘦小的男人性格挺阴沉的,徐白默虽也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但绝不会让人觉得不能容忍,而这人无论是在寝室还是在外都一人独来独往。同寝了两年,再加上他与徐白默跟着一个老板做(那时研究生总喜欢暗地里叫自己导师为老板,当面时还是会尊敬地叫师公好),按理说总应该相较别人亲近些,但细数之下才发现两人除了必要的交流外一年说话不超十句。大学时徐白默社团活动比较多,时不时会有社员上门来找原社长,若是寝室只有王林一人时他决不会主动告知徐白默的去向。
  但不管怎么说,同寝的另外两人都与徐白默关系不错,那时徐白默闹出这么大件事来,他们还硬拉着王林一起去学校学工部替徐白默求情,导师孙时进那边也不知跑了几趟,虽然可能并不像那两个暴动的学生是通过用那种冲动的行为来表达,分别时与同寝人吃的那顿散伙饭场景至今还是让徐白默挺记忆犹新的。
  周维轻轻摇了摇徐白默的肩,令其从回忆中醒转过来。徐白默捏了捏眼窝,摘了眼镜:"阿维你怎么会认识王林,你貌似才只见过他一次,还是刚搬新寝室时你来帮忙……怎么今日会特意想起来让我看他的杂志专访?"
  周维刚要开口,柳锦端着放着切成片的西瓜果盘过来了,他歪着头看了看徐白默手中的杂志,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周维站起身让了位置给柳锦,自己拿了杂志走去窗边,将书卷了卷后又轻轻敲了敲手掌心:"白默我问你,你同那位叫王林的人关系怎样?"
  "说不上亲密,也就普通同学吧。他和我一个导师,可能会更加熟悉些。"
  "一个导师啊——"周维拉长音陷入沉思,柳锦之前递了块西瓜给徐白默,见其不吃便手肘捅了捅他问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在说什么。
  徐白默摇摇头表示也不清楚,他放下西瓜也起身走去周维那边,重新带上眼镜又仔细翻了翻杂志。
  照片上的人还是以前那副给人的感觉,耷拉着的眼皮看上去像是没什么精神,而过尖的下巴会让人觉得刻薄尖酸,与他同学过的徐白默其实也不怎么了解他,只晓得这位同学平时不是泡实验室就是往导师办公室跑,与导师的关系远比同学中的关系来得更亲近些。
  "白默你晓得麽,在楚离背后的就是这人,楚离身边那个姓温的人是这么告诉我的。"
  周维想起温翎在停车场的那番告诫,他将楚离在分别时说的那些话与徐白默、柳锦原原本本地描述了一下,满怀希翼地期待徐白默能想起些什么。
  为什么白默你的东西会在王林和楚离手上?那日听楚离的意思貌似是指这份研究缺了你便进行不下去,而他们又是完全按照你之前的步骤走的……但若是真心想要开发新药,楚离不应该去找在这方面更有权威发言权的孙时进麽?毕竟当年白默的研究因为丑闻风波暂停,而导师孙时进可是在学校资金的大力资助下继续试验,直至最后在前卫杂志上发表了令一篇全学界都为之轰动的研究报告,算是他退休之前的最后一把风光事迹。
  王林也是孙时进的学生,他理应替楚离同孙时进作搭线工作而不是怂恿他捏着白默的旧事去胁迫他……
  "请周先生转告徐医生,请务必小心王林这人。"温翎说这话时似乎语气中有着一丝不同于寻常的波澜,他顿了顿声又说,"周先生为人坦荡,若是有不周到之处……温某替我家少爷赔个不是,只是……我家少爷并无恶意,还希望周先生能明事理重大事,不计较刚才的一些失礼行为。"
  隐藏在那副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后的情感被强压了下来,周维忽得醒悟过来,对温翎这人生了一股惺惺相惜之情,便决定相信他的话。
  "他们的目的已然清楚了,那就是想将白默你挖角过去,这点你怎么看?"
  看来当年的事远非那时摆在台面上的这些表象这么简单,可要是再深挖下去也不见得……
  "等等,我不明白!"柳锦举手打断周维的话,他摸摸鼻子,"说实在的,我一直不明白这一点。白默你品行怎样不应该是众所皆知的麽?像我,咳,即便是与你不熟的人,跟你一起相处时间长了也绝不会认同那个套在你头上的'抄袭'罪名。"
  "身正不怕影子歪,要我说,甭理睬那人,随他在外造谣好了大家都不会相信的。"
  "不会相信麽?"周维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哈哈"苦笑,"柳锦你果然阅历尚浅,三人说虎虎成形,社会上这种事还算少麽?只要懂得炒作,想要泼黑一个无辜的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更何况像白默这种情况本身就很难解释。"
  当初我和惠惠也以为那封举报信根本不足以惧,可谁知风波却越演越大,主流舆论一致偏向于白默抄袭定罪论。
  所以说,当年都未能调查清楚的事放到现在再来辩解……结果已经可以预想得知了。
  徐白默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只是认真地读着杂志上的专访文章,像是完全不曾在意周边两人的对话,但事实证明他一句句话其实都有听入耳中,因为当周维再度发问时他很快地给出了回答:"在法律没有判定抄袭行为成立之前,我的资料总是我的,即便被说成是抄袭的东西,单就这份纸质报告书而言依旧是从属于我徐白默的,而我有权从他们手中取回我的东西。关于楚离的邀请……下次我会找时间和他谈谈的,如果他们有志于开发出MAO抑制剂中有益方面运用于实际治疗,我想我可以考虑一下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帮助。"
  柳锦张大口吃了一惊,他看了看徐白默又去瞟周维,瞧见其一侧嘴角挑起,听到这回答后似乎显得很高兴。
  "那后天晚上同学会的事你考虑得怎样了?我问过带头人了,大部分人都来,包括退学中的一人,哦,对了,这个叫王林的人貌似没给回音估计不会来……当然,孙师公肯定会出席……你扛得住麽?"
  徐白默合上杂志扉页,有意无意往柳锦那里瞥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逃避了这么多年,现在回头再去想想当初自己是多么幼稚……柳锦这点得谢谢你,我……无论事情真相如何,就那两位素昧平生却为我这事强出头的同学而言,我终究是欠他们一个道歉。"
  "你就不担心到时候师公不给你面子,当场撺撵闹得大家不开心?"
  "如果他真愿意这么做,我也没办法,再怎么说他毕竟带过我也教了我很多事,当年他办公室被人砸成这样再加上深究下来的确算是从他经手的学生身上闹出的难堪,他会对我有不满那也是人之常情。"
  徐白默无奈地笑了笑,迎着柳锦的目光他只是微微点点头以示别担心。
  "我只能说作为他曾经的学生我会尽本份努力去承受,结果不是单我这方就能控制的不是麽?再说,"徐白默手搭上窗沿,缓缓环顾房间中的那两人,又绽出了其特有的平和笑容,
  "再说不是还有你们和惠惠麽?"
  果然是微微一笑很倾城,周维、柳锦想起罗惠开玩笑的话,脸上都觉得有些燥热,柳锦左顾右盼了一下手掌作势扇了扇:"这天真越来越热了,白默你这房里空调功率不行啊,明天去逛商场时咱们再看看要不换一台新的?"
  徐白默嗔怪了一句怎么柳锦你一搬进来就这个看不惯那个看不惯的,自己却还是看了看遥控器数字又调低了一两度,招呼周维一起来吃西瓜解暑。
  柳锦也说周维你怎么还不来吃,再不吃就全被我一人解决了。周维手一抄杂志拿着扬了扬:"白默,这份东西我带回去看了。那就这么定了,后天五点时我会在楼下等你,你可别又反悔了耍性子不肯出席了咯。"
  "啊,我知道,不会让你多等的。"
  徐白默也不挽留,擦干净手站起身说我送你吧,你喝酒了今晚就别开车了,还是打车来得安全些。柳锦一愣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徐白默已经从身边走开,接着周维的声音从外屋那边传来:"白默你就别送我了,就这么点路我一出小区大门就能打到车了……好了好了,放心吧,我第二天一早过来再来取车,保证一切听从你指挥!"
  "嗯,凡事当心点,你今晚喝了不少酒。"
  "这点算什么,"周维穿完鞋直起身子笑道,"比起我你应该更去关心一下那个正竖着耳朵听我俩说话的人,啧,我看呀柳锦他酒量不怎样,才喝了一瓶脸就红透了。"
  徐白默"扑哧"笑了,说怎么了你一瓶还不够啊,就你这种喝法迟早会在喜宴上被人一杯杯灌个半死,还是说现在你就是为了应付以后的这种状况才拼命练酒量的麽?
  话一出口,两人都惊了惊,周维转过身想要借开门掩饰一下,徐白默见他半天没打开便去帮他,从身边越过的细长手臂在楼道灯光下带了圈光晕莫名地变得模糊起来,周维握拳紧了紧终于打消了冲动恢复了冷静,他垂下手臂一脚跨过了门槛:"那么后天见。"
  "……后天见。"
  徐白默和柳锦将放客厅占空间的几个大物件都该归位的都归位了,两人齐力果然比较有效率,虽然身上出了一身汗但好歹几个房间都变得比之前能稍稍看得过去一点了。柳锦边理东西边抱怨徐白默这儿空调开了跟没开似的,被人横了一眼说我一人住时怎么没觉得空调功率小。
  徐白默指指柳锦那件被汗水完全湿透粘在后背上的汗衫,促狭地取笑道明明是自身热量过多却把原因都赖我家空调上,柳锦你看看我怎么不像你出汗出得这么厉害。
  柳锦暗想我都抢着把活干了自然比你累多了,突然计上心头趁徐白默不备猛地搂住亲了亲又蹭了蹭,口里得意地嚷着说哈哈,这下大家都是一样的了,白默你洁癖吧你我看你怎么办。
  徐白默推了推没推开,说了句你再浪费时间是想大家都忙到半夜再睡觉麽后,便也不再挣扎乖顺地任柳锦胡闹,倒是先开头的那人惊讶地松开手问白默你竟然不嫌弃汗臭味麽,话还没问完只见徐白默捏着鼻子冲去窗边,探出头去呼吸外头空气。
  "真难闻……"徐白默关窗皱着眉头闻了闻味道,柳锦以为自己做得过火了琢磨着要说些什么,却见那人从柜子里翻了换洗衣服出来说是要去洗澡,。
  "哈,哈……不管怎么说你没吐已经是一大进步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柳锦悲哀地站在那扇被关上的浴室门前面发了会儿呆,听里面水流声响起他也学着闻了闻双臂,咕哝着说男人有汗臭味不是很正常麽,大热天的谁身上没汗呀,一边预备走回行李堆那里继续干活。
  柳锦刚蹲下,身后浴室门"吱呀"地又开了,问着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忘带,柳锦回头望去只见热气缠绕中立着一名半裸男子,腰间围着层毛巾刚巧挡了要害部位,身板自然说不上厚实且从总体来说或许还是属于偏瘦的类型,微湿的额发贴上白皙的脸颊,隐隐泛出的红晕被衬得愈加明显。
  徐白默移开视线:"……怎么还不进来?水温已经调好了……"

  第三十六章(H)

  整间浴室里留了约二分之一的空间给了淋浴房,可即便如此,两个成年男子同时站在这长矩形的透明玻璃隔间里时还是显得拥挤了些。
  徐白默将一些占位置的脸盆挪了出去,这下终于可以舒展开来了,却不料刚一转身就被人抵在玻璃门上搂着吻:"真看不出白默你在这方面这么开放,竟然裸着身子站门口勾引我,啧啧,洗鸳鸯浴麽。"
  柳锦"嘿嘿"笑着引徐白默的手按在自己下方:"你看,早起来了。"说罢自己也伸手去摸徐白默的那处,"呵,大家半斤八两!"
  从前几次失败的性事经历到现在已有快两周的时间,本来就已经欲求不满了而如今心上人当着自己面脱衣说要一起洗澡……倘若没反应……怎么可能会没反应!
  柳锦暧昧地在徐白默腰眼里捏了一下:"你真他妈的性感。"
  徐白默挣了挣,正色道先洗澡稍后再说其他事,他取了洗发水示意柳锦闭眼:"头低一些别睁眼,要不然跑眼睛里去了就麻烦了。"
  柳锦又是"啧"得一声倒也听话,乖乖闭上了眼,嘴里却依旧说个不停:"白默你刚才弯腰去推那脸盆时,我就在想一件事,你说为啥咱俩都这么长时间了都还没有正式做过,想当年我和……咳咳,总之绝不会像现在这样忍得住……你说我是不是得报应了?比如说老天罚我一辈子不能与真正喜欢的人做?嘿,如果是这样,我就跑去砸了那些庙堂里供的菩萨!"
  "别瞎说,这种话怎么能随便开玩笑。"
  徐白默好气又好笑地拍了记柳锦额头,接着两手五指分开在对方发间揉捏着,前前后后,额间耳后处处都考虑到了,柳锦舒服地直哼哼夸徐白默手艺好,说即使去了专业美容院里面的洗头小姐也没徐白默你捏得这么惬意,还是因为是你给我搔的缘故……
  "别说话,我要冲水了。"
  一手拿着莲蓬头一手掩住耳朵洞,徐白默仔细地轻搔着眼前这已是湿漉漉的头皮。不一会儿柳锦头上的泡沫就全冲尽了,他手掌抹了抹脸上的水,眨巴眨巴睁开了眼:"单就被你伺候着洗头我就快爆发了,不信你自己看。"
  柳锦露出一脸淫 笑又要拉徐白默的手去摸自己那块儿,徐白默手立马抽了出来转而扔了瓶洗发水来:"都说了之后再……好了好了这次换你了。"
  还忍?再忍我都快憋坏了!柳锦扁扁嘴,心想一会儿你可得补偿我,管他什么鬼东西洁癖不洁癖的,你要吐反正这儿离马桶近,总之今天一定得……
  他提起瓶子往手心中倒了些,预备去抹时发现徐白默早已闭了眼,一副欣欣然等着享受的模样顿时又勾起了柳锦的欲火,他两手绕过徐白默的脑袋一圈一圈抹着,跟着嘴也凑上前咬住了他鼻尖。
  "嗯?"
  柳锦嘴唇游离向上挑了其中一只紧阖的眼皮贴住蹭了蹭,继而又四处流转到处留下痕迹,低声道:"别睁眼哈,你说的,会流进眼睛里的哦。"
  徐白默又羞又恼,柳锦坏笑着在其耳垂上轻轻啮咬:"接下来我要帮你冲水了,注意别睁开眼睛哦,至于嘴这里……用我的帮你堵上不就好了?"
  徐白默只觉柳锦手抓着自己后脑勺重重吻了上来,不同于之前靠在门上的那种唇唇相贴,这次柳锦的进攻毫不温柔,过于猴急的啃咬害徐白默上嘴唇稍稍破了些皮,微微的铁锈味混在柳锦的舌尖上一同送入自己口中。
  热水从上倾注下来,流过徐白默的发间,沿着柳锦鼻梁,顺着两人嘴唇交合缝隙而下,也不知那些流淌下来的液体中是不是同时也混合了从嘴角渗出的透明津液,总之当'被服务'的那人因缺氧而开始拼命用力摆脱时,柳锦终于松了手并拿开了莲蓬头。
  柳锦心满意足地替咳嗽着的徐白默拍背:"慢点咳,话说我吻技不错吧?怎样,是不是腿都软了?"
  徐白默无力去争辩什么,只是瞪了柳锦一眼自个儿掩嘴不住地咳,刚才有水进了气管,所以才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气来。而徐白默此刻弓着身子眼眶含泪的样子又深深刺激到了心猿意马的那位,以至于他冷不防从后一把抱住徐白默,吐息急促且粗重。
  徐白默心一惊甩没甩脱,倒是被抱着更紧,柳锦手臂紧紧地环绕住怀里的身躯,他伏在徐白默耳边轻声道:"感觉到了麽?"
  股间不知何时抵上的热硬物事徐白默又怎会不明白,他艰难地点了点头同时脸又红了。
  柳锦探手抚上徐白默胯 下,语气还是像之前那般柔声细语,说出来的话却是流氓腔十足:"呐,白默,大爷我想做。"
  做,做,做你个大头鬼!
  在浴室互相用手发泄过一次后,拗不过柳锦再三要求,两人又赤条条跑去床上继续。
  淋浴间空间实在是太过狭小了些,双方几乎是以面对面紧贴着的姿态各自到达了顶点,柳锦见着了眼前那副高
潮过后的迷离神色后便越发食髓知味,差点控制不住想直接就在那地方上了那男人。
  轻哼一声小腹上湿了一大片,高
潮后的徐白默一时全身脱力了向前倒去,埋在柳锦胸前"嗬嗬"地喘着气,'坦诚相对'的两人胸口心脏跳动声听得很清楚,柳锦吁了一大口气出来,单手在徐白默光洁的后背上抚摩:"你他妈的真会勾人,老子单听你喘气声就几乎又快硬了。"
  "是你自己精力过于旺盛。"
  "你敢说你不想要?"
  徐白默头动了动,柳锦以为他想说些什么,正低头时迎上徐白默脸微仰着贴了过来。
  两人嘴唇皮磨了磨,徐白默手伸向一旁的水阀。
  "要做等洗完澡再去……我来帮你搓后背……"
  两人在床单上滚了又滚,柳锦本就深谙此道,再加上突破了和同性做
爱的心理障碍后他更是马力全开,什么调情手段都用上了,而相反从头到尾只与周维发生过关系的徐白默,在这床事方面虽算不上稚儿,但翻花样经验却远不比个中老手。他哪有经历过此等场面,不消一会儿,只见徐白默就被逗弄地双目濡湿,他一手捂嘴盖去大半呻吟声,一手伸着拼命去推柳锦:"……别,别舔了……啊……"
  柳锦停下动作捏住手里的小腿不松手:"真没想到你大腿内侧这块区域这么敏感……呦!别挣扎了,再让我……啊啊,刚才差点被你踢到,好了我放手了。"
  徐白默刚收回腿就快速逃下床,柳锦顺势四肢大张地仰面倒在床铺上,自个儿将刚才身下美景又回味了一遍后,他起身单手支脸看徐白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啧啧,皮肤真滑。"
  "啧啧,屁股真翘。"
  "啧啧,啧啧,美色当前我竟然还能强忍住,柳锦啊柳锦,你何时这么君子了?"
  "别说了,"徐白默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听柳锦的口哨声,出声打断了他却又踌躇着该怎么说后面的话,"你……"
  "什么?"
  徐白默脸并没有别过来,耳根有些红,只手中拿了两盒东西晃了晃:"……要草莓的还是香草的?"
  柳锦一开始先是没反应过来,稍后"扑哧"一下爆笑出声,他大笑着下了床从徐白默手中接过盒子看:"哈哈,原来是指这东西,你喜欢哪种?"
  "……草莓。"
  "那干嘛还要准备香草的?"
  "……偶尔换换口味。"
  "哦——那周维喜欢哪种?"
  "……"
  "啊?哦,我只是随便问问。"
  "……他喜欢石榴的。"
  "石榴?诶,石榴味道是什么样子我倒没试过,要不今晚咱俩试试?"
  徐白默从柳锦手中夺回两盒安全套扔抽屉里:"出门左拐过三条马路路口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一般一周的二四六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中年阿姨晚上值班,但偶尔也会轮班轮到新来的年轻店员小姐。如果你站在柜台前看上十秒钟,店员们会很热情为你介绍各类口味与品牌产品,草莓是热销货,芒果是新口味,石榴总是排在货架的正中位置很容易看到。"
  柳锦挠了挠脑袋:"我就问一句,照这样来回跑一趟需要多少时间?"
  徐白默直起身子白了柳锦一眼,指了指刚放上床头柜的KY:"我现在开始涂,如果在它还没有完全干透之前你能回来……"
  "啊——是我错了,你你,别这样,别这样嘛,你看你,我这不就是开个小玩笑嘛。"柳锦慌了神,徐白默不却不再听他的话自己上床背对着柳锦开始往手心里倒KY,柳锦脑子一转,忙又拉开抽屉取了那草莓味道的,涎着脸递上前,"用草莓的还不行麽?"
  "不想尝鲜了?"
  "不想了,尝你不就得了。"柳锦说着从后把徐白默压倒在床上,一手按住他手腕从他手中拿过KY,"像这种事还是让我来做吧……自个儿不方便,嘿嘿。"
  徐白默闭眼不说话,顺从地任柳锦将自己手脚姿势摆成个"人"字,当冰凉的手指探进后方时他眼皮动了动,感觉上方的柳锦俯下身来,沿着突出的脊梁骨上下来回亲吻着,手上的开拓工作自然没停,不一会儿又伸进去了一根手指,接着是第三根。
  "还难受麽?"
  柳锦低头察看徐白默的神色,见其皱着眉似乎不怎么安适,不由得抽出手指将人翻到正面询问道。
  "没事……很久没做了有些不习惯罢了。"徐白默这么一说柳锦也不再客气,他手指又伸进去转了转,像是在搜寻什么,"我听说后面有个突起,啊,是这里?"他猛地一戳,徐白默身子如出水的鱼向上一跳,来不及掩盖的倒抽气声清清楚楚地传到两人耳里。
  "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徐医生徐白默还能发出这种声音,再让我听听?"柳锦坏心地在徐白默胸前咬了口,抬头正值徐白默狠瞪了一眼,他轻笑一声又准备对着锁骨再一次发动攻势,不设防间被直起上身的徐白默推开些许。
  "怎么了?"
  "说过了,这次让我主动。"徐白默凑上前轻轻吻了记柳锦的嘴角。
  徐白默拉开外包装,给两人都带上了套子,他默不吭声地劈开双腿跪在柳锦身体两侧,单手撑着床铺身子慢慢下沉。背贴床铺仰躺着的柳锦先是吃了一惊,后笑着双手扶住徐白默的腰帮忙他一起吞入自己的部分。
  "嗯……"等完全进入时徐白默已满脸都是汗,本抓着柳锦手大臂的双手被人捉进手掌,五指分开十指缠绕。他伏在柳锦胸前想暂时休整一下子,听上头男人断断续续犹豫着说了些话。
  柳锦苦笑着动弹不得,深怕一个不小心伤了身上坐着的男人:"你休息是没事,可害苦我了……好热,一缩一缩的,就像……"
  柳锦见徐白默脸红得像只煮熟的虾子便立马识相闭口不说,两人唇舌相贴徐白默像是从中汲取了些许精力,咬牙直起上身挺腰动了动,还是维持着与柳锦手抓手的状态开始上下摇晃,抽气声时不时从牙缝中漏出几丝,可也渐渐得可以看出已不如刚开始那么痛苦了,面上透的也不单是吃痛的表情。
  徐白默抽手出来双掌按在柳锦胸前,两鬓的湿发紧紧贴在脸侧随身体上下摆动的幅度晃着,后仰着的姿势使那些从鼻尖滴落的汗珠顺着洁白的颈骨慢慢滑下来,在皮肤上洇出一条透明的水迹,柳锦喉结滚了滚,不经意间看闪了眼。
  这种骑乘体位最能清楚地看清上位人的神色,就连身子沉入一瞬间睫毛的迅速颤动都看得一清二楚,更别提交 合部位那若隐若现的诱惑。
  真美!柳锦真心这么想,自己之前交过的那些女朋友有哪个容貌比得上现在的徐白默?即便在变得渐渐情迷意乱的同时还能保持这么清澈的双眸,仿佛收纳了全星空光亮的黑色眼瞳里倒影着自己的影子……他探手去拉扯那两颗挺立在空气中的茱萸,成功地让那人弓起背表情换了换,内部猛地收缩了一下。
  "!"柳锦被瞬间的快感刺激得说不出话,他抛去了之前想要减轻徐白默负担的想法,而是忠实于本能跟着身上人的一个下沉趋势用力往上一顶,差点一个不当心就在那极度紧
窒中一泻千里。
  而徐白默没料到柳锦会突然顶撞,过于深入的冲撞害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歪平衡没控制好,直直地往柳锦身上倒,却不知他满是怨念的怪罪眼神在柳锦眼里又是另一派风情,全身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
  妈的,你怎么能……这么美!
  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徐白默眼前突然一阵天地倒转,脑袋陷入浅色的床单时还有些发晕,他看着面前冒出的放大版的柳锦脸一时间没明白过来他口中话的意思,只觉有发丝覆上了眼角痒痒的,想要除去却又由于手臂被压着的缘故而动弹不得。
  他又奋力扭了扭,柳锦按住他肩头说话声中有些刻意地压抑感:"别乱动。"
  他慢慢从徐白默身体里退出大半,伸手抚上徐白默的脸替他去除了不适:"虽然不想让你负担太重,但是我实在忍不住了……"
  徐白默脑中糊涂清醒了些,发现了自己与柳锦地位的改变,他皱眉不快道:"不是说让我在上面麽?"
  "本来是这样……"柳锦俯下身子低声嘀咕了一句,徐白默没听清又问道,
  "什……唔!"
  及时凑过来的嘴堵了那记被猛地全盘刺入的惊呼声,稍后柳锦非但嘴没离开更是伸了舌头进去与徐白默的纠缠在一起,而身下的攻势则是没停下半分,一下一下,每次都凶狠地冲进最深处。
  "唔……"好不容易从柳锦口下逃脱的徐白默刚喘了口气,又是一次重击害他经不住"啊"得叫了一声,忙牙齿紧咬不肯再次发声。
  "叫啊我喜欢听你叫,像刚才那样不就挺不错。"
  柳锦见徐白默死活不肯再叫出声,便探出舌头去撬开其牙关,在唇舌分离的那一瞬他用力地一个挺身,接着不出其所料地收获了一声高亢的呻吟声。
  柳锦好笑地去一根根扳开满面潮红的徐白默用来捂嘴的手指,末了在他嘴上啄了一口:"有什么关系,这里不就我和你……如果实在不好意思的话,那就当叫给我听的吧?再不济,叫我名字好了,对了,叫叫看?"
  "……"
  "这有什么好放不开的,不就是叫名字麽,要我叫多少遍我都愿意。白默,白默,白默,白默,白默,白默……呼……"
  徐白默眼底浮上了一层水汽,他在颠簸中平缓了一下呼吸,终于开口轻轻念了声"柳锦"。
  "嘁,这么轻有谁能听见啊?"柳锦装不满又加快速度撞了几下,看徐白默拼命隐忍的模样,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就是有时候在小问题上太倔犟,叫出声来又不会怎样。像我,你要我怎么叫我都没问题,不过我最想在这时候说的是——"
  柳锦倏忽放慢了速度,但依旧是有力且深入,他静静看着徐白默,目不转睛地与他对视了许久:"我爱你,徐白默,我不会把你让给别人的,你是我柳锦一人的。"
  徐白默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柳锦终究还是停下了动作用下巴蹭了蹭对方,一句句说得很慢:
  "虽然我现在身边并没有多少储蓄,虽然在工作事业上我还没有到达白默你的程度,但是请放心,现在只不过是刚工作一两年的我还有剩余这么多人生时间可以去好好奋斗,还有这么多人生时间可以去好好陪你,如果在漫长的人生时间旅程中划一道分水岭,二十五岁未遇见你的柳锦只能称得上是一个大孩子,而我希望从今以后却能成为那个在你身边可以让你倾诉可以让你依靠的男子汉。所以,别再对我有所保留,把一切都交给我吧,我会努力成长为值得信任的大男人。"
  "过去的事也好,将来的事也好,你有洁癖也好,你性格乖僻也好,既然我爱你,那我自然会全部包容你体谅你,如果这样还不能让你放心的话,我只想说,让我养你吧。"
  柳锦说完这些话后才发现自己情绪意外平静地很,相对着他去注意徐白默的反应,但见其目光灼灼,肤色白里透红整个人俨然被熏染得有血色了很多,喜人的面貌给那份嘴角的微笑更添了几分羞色。
  徐白默眼角弯弯笑得很欣然,他抱紧了那个压在身上人的后背:"好啊,不过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哦。"
  "你可得好好工作赚钱,不能再老抱着过一天是一天的想法,要存上一大笔钱以备以后预料不到的变故,嗯,对了,再过十五年我就退休了,等那时候我肯定又老又丑说不定还会生一场大病卧床不起,那时你可不能忘记今天说的话。"
  "没问题,我会天天陪你床边帮你擦身,绝不让你长痱子。"
  "噗——谁说我会长痱子?我爱干净,你一天要帮我擦两次。"
  "好,两次就两次,啧,你要求三次都没问题,上午下午晚上请任意使唤我。"
  "三次……你想把我搓掉一层皮麽?再说,如果你整天都陪在床边那什么时候才去工作?啊啊,我知道你了,又想翘班是吧……听着以后不准乱请假。"
  "是是是,遵命。真受不了你,难得你会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我还想再多听一会儿呢。竟然在这种时候提工作的事,唉,"柳锦在徐白默前额印了一个吻,"你说的我保证全做到,这下满意了不?"
  "满意了,"徐白默眯眼享受着柳锦的抚弄,眼里溢出的幸福感掩也掩不住,"我允许你养我,只说一遍听清楚了呦。"
  柳锦轻笑一声,只见眼前的人忽得"扑哧"也跟着笑出声来:"感觉我像是你爹得靠你养着一般,呵,算了,柳锦,不过……"
  "不过现在这种状态……还是快点结束吧,我还等着完了后再去洗个澡呢。"
  徐白默双手摸上柳锦,狡黠一笑:"再这么忍下去会不会出问题呢?"
  "白默你……这可是你说的……"
  床铺"吱吱呀呀"响了两三声,徐白默被翻了个身正面向下,柳锦欺身上前再次进入。后背式的姿势对双方来说都较为省力,因而柳锦加快速度不再顾虑其他,他一手捏着徐白默的部位替他套
弄,一手扳过他的脸:"……怎样……呼……满意,不满意?"
  "……"
  "快说!"柳锦恶意地往内一顶,徐白默身子又是向上一缩。
  "……啊……"
  "……这次,这次放过你……下次,呼……我要听,听你叫全场……等等,我要看着你的脸出来。"
  徐白默扭过头同柳锦激烈地接吻,两人都仿佛忘记了周边任何事物,只晓得不断地纠缠与缠绵,最后在柳锦一个深深的埋入后,徐白默也在人手中软了下来。
  "下次我不想带套,我想在你里面出来。"柳锦从徐白默背上退了下来,替他摘下了同自己一般沉甸甸满是体 液的安全套扔在垃圾桶里。
  累极了的徐白默连翻身都嫌麻烦,脸埋在枕头中闷声哼了一记。
  "嗯……一起去洗澡吧?"
  柳锦张开双臂笑着将徐白默从床上抱起:"从现在开始,我养你。"

  第三十七章

  昨晚在床上折腾了大半夜,勾着徐白默从浴室出来的柳锦没了兴致继续整理剩下的行李,向来喜欢把房间打扫得整整洁洁的徐白默纵然有些看不惯这番凌乱场面,却也实在是没精力再去搅和这事,他吩咐几句得了柳锦的保证就定下心去睡觉了。
  柳锦伸脚踢了踢行李箱想着明天还得再接再厉就立马苦了脸,顺手拿起自己手机定了个闹钟。
  明天轮到休假正好与徐白默排在同一天,这家可得好好布置一下,该置办的家具全得换成两人份的……明早起床后再和他说吧。
  钻进被窝摸上身边的人,柳锦探头笑眯眯地在徐白默脸侧亲了亲,后者睡眼惺忪地低声"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正面对着柳锦,一副俨然快要完全合上眼皮去会周公的模样,接着便被年纪小上十几岁的那个毫不客气地一把拉进怀里搂着。
  明天早上我可得早点起来准备早饭,哼哼,都说了以后要靠我来好好养他了,不搞定他的胃又怎么能实现这番承诺?只是我又不像白默他这么手巧,估计最多也就煮个粥……啊,他又不是女人我这么小心翼翼干嘛,想当年也就大学时干过寒冬腊月等女生寝室下送早饭的痴情事,两大男人实在没什么吃的话,那就出门去买些油条大饼带回来将就凑合一下不就好了?
  哎,搞那么麻烦干嘛……柳锦视线落在胸前那枚毛茸茸的脑袋上,想要腾出个手来又怕惊醒睡熟的男人,便半举了个手臂僵在半空中无力地挥了挥手腕。
  右手大臂渐渐有些麻意浮上来,按理说应迅速活动一下以便血液流通,可貌似那人并没有如此打算,也不曾移动手臂半分,只是任由麻痹感从被枕着的部位慢慢扩散开来。
  外厅夜灯的光线有几缕射了进来,照在柳锦脸上忽明忽暗,掩去了那带着些无奈的笑。
  怕就怕在……现在的我会远比那时更珍惜身边的人啊。
  习惯自己屋子一人睡的柳锦对徐白默家的双人床似乎不怎么适应,也不知是不是没摸准尺寸还是怎样,一晚上他都紧紧圈着人不放手,宁愿两人粘在一起伸展不开手脚,白色纯棉背心上晕出一大片汗渍来。而僵持了一整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那阵强烈的肌肉酸痛感,被铃声吵醒的柳锦闭眼咕哝着探手去摸床头柜上的手机,刚把闹铃按掉手臂抬了抬又很快垂落到被子上。
  哎呦,真酸死我了。他另一只手伸去替自己作揉捏按摩,捏着捏着,突然人就这么一下子清醒了。
  人呢?他睁大眼四周看了看,身边的床单摸上去冷飕飕的早没了热气。
  柳锦直起上身看手机,这不才七点还差几分钟麽,徐白默怎么就不见人影了?往屋外叫了两声也没听见应答,貌似是出门了。柳锦心念一动,忙下床套了拖鞋查看情况,却被外厅的空荡荡给微微吓了一跳。
  电饭煲上绿灯正亮着,白色的热气"嘟嘟"往上升着,散发出的粥香味迫不及待地冲进柳锦鼻腔里转了个圈,引刚起床的那人肚子跟着识趣地叫唤了几声。原本散落在地上的大大小小行李没了踪影,想必是被人收拾干净融入了新家。
  白默那家伙到底是几点起床的啊?柳锦扁扁嘴摆了个无奈的表情,去玄关那里查看了一番,确信那个早起替自己将整理工作都做完的人应该是出门了,看粥还煮着的样子应该不会出去太长时间,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昨晚折腾得这么厉害,今早竟然还起床起得这么早,又是理东西又是出门买菜的……白默这人就爱瞎操心,喜欢把一揽子事全包着做完,他还当我是客人麽?都说我来做早饭了,要不然昨晚说的那番豪言壮语又怎么能实现呢?
  柳锦挠挠头皮大叹了口气,弯腰从柜子里拿出了锅。
  鸡蛋、油瓶、盐,煎个荷包蛋差不多就只需要这些东西吧?反正家里鸡蛋储备还挺足,还是得先试验一下,总不能让忙了一早晨的徐白默食物中毒……好吧,大不了那些焦的由自己来解决掉。
  从小到大,貌似是第一次给别人做早饭吧,还真别说,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一分钟安定过。
  真没想到我柳锦也有成为家庭"煮"夫的一天啊,之前那些嫌我不够体贴的女孩子肯定后悔死了,抛弃像我这样又温柔又风趣的好情人人选必然是她们一生最大的失误。也幸亏我被她们甩了,才能和白默碰上继而有了那关系,啧啧,反过来我还应该谢谢她们咯!不过现在后悔可来不及了呦,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平生第一顿爱意满满的早餐即将出炉了!这简直是艺术品呀,看那光泽……怎么一股焦味?
  柳锦灰着脸将背面焦得如黑炭的失败之作扔进垃圾桶,又打了个蛋进去,这下不敢再胡思乱想,手背那块儿还被跳起的热油烫了个印子,终于赶在徐白默回家前将成品摆上台面,说不上怎么成功但总算能看得过去至少白的白黄的黄分得挺清楚。
  貌似盐放多了些,偷偷咬了口的柳锦脸色不怎么好看,他听见门口传来了动静,忙放下筷子出去迎接回家来的徐白默。
  "你已经起来了麽?我想趁早上人还不是很多先去菜场晃了一圈,哦,对了,你帮我去看看电饭煲的插头拔了没?要不一会儿太烫了没法吃。"
  "早拔了,有我在家还不放心麽……对了,咳咳,那啥,白默我煎了荷包蛋。"
  "荷包蛋?哦,我怕你泡饭吃不惯,所以带了些锅贴回来……怎么有股焦味?"
  柳锦干笑几声说之前煎坏了一个,不过现在新煎的还不错。徐白默放下手中的袋子,瞥瞥柳锦神色便知其底深浅,他洗过手后凑到桌前看了看,但笑不语。
  柳锦搓了搓手掌紧张问怎样,要不先尝尝?如果不行我再做一份。
  筷子戳戳蛋白边缘那个"新月状"的齿印,徐白默好笑道哪有人给别人做菜自己先咬了一口尝味道的,说罢扯了些下来进嘴嚼,眉头揪揪又松了下来。
  "有点咸……不过挺适合合着饭吃……对第一次煎荷包蛋的人来说还不错吧。"
  察言观色本就是专业特长,徐白默顾虑着柳锦心情一句句话小心斟酌着字词,一边接过柳锦递来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接下来交给我吧。这锅贴冷了得热一下……别闹,我拿着东西呢。"
  柳锦脸色由阴转晴,心情不错滑头习性又上来了,硬要徐白默用嘴喂他,被人一掌赶去卫生间说先给我去刷牙洗脸。
  "一会儿你可不能耍赖说忘了约定哦!"柳锦嘴里塞着牙刷腮帮子鼓鼓得皆是白沫手扒在门边吼了一句,那头换上家居服的徐白默偏头骂了句"没正经",一手拿着碗盛粥,唇边笑意甚浓,"怎么感觉柳锦你越来越孩子气。在去X市之前跟你不熟,只觉得你虽然平时看上去吊儿郎当,工作上的事却也勉强算得上是个靠得住的人选,总体来说和平时见着的那些年轻人没啥区别……当然比起陈医生、小黄他们,你……还是有些距离的……但这都不是大事,只要人品尚可,其余的只需要有人适度地敲打敲打就行了……我是这么想的,可哪知道真正的你远比我想象中的更……"
  "啊?更什么?"
  比我想象中的更爱撒娇、更爱粘人,也待我更……
  我本以为像我这样的人是永远不可能和你这类人产生交集的,年轻如你也不会对没任何亮点年纪又大上你一把的我有所关注,明明在兴趣、爱好、性格各方面都存在较大差异,究竟是什么……会让现在的我对柳锦你……
  嗯,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很满足。
  徐白默望向柳锦的眼神变得越发柔和,他只是顿了顿复低头将锅贴一个个铲到新碟子中。
  "……你自己说呢?"
  柳锦擦干净脸上的水珠,奸笑数声,从后一把圈住炉灶前的人:"哇哇,白默你想始乱终弃?咱俩都有肌肤之亲了你再想一脚踹了我可不行,我跟你说,这次我可不会轻易让人甩我的,你敢甩我试试?嘿嘿,你甩我也没用,我就死赖在你这儿了,甩都甩不开,赶都赶不走!"
  "谁说要赶你走了?嗯……怎么一大清早就乱发情,你……"
  "没事,我已经把煤气关了。"
  "不是这原因,你……嗯……好痒……"
  "哦——接下来的事会让你更舒服的。"
  桌上那盘被咬了两口的荷包蛋早就凉透了,碟子底悠悠渗出些油来,若是忽视这而是将目光转向冉冉冒着热气的那些——两碗白粥旁各放着一副筷子,配合着桌中央的一些小菜、小食,俨然就一典型的中式早餐。纵然对倒在一旁柜台上贴得极紧的那两人视而不见,即便是不经意中传入耳边的那些情话也会使原本清淡的白粥变得甘甜入味暖人脾胃。
  提起一条腿搁在自己肩头时,柳锦终于如愿以偿地听见身下人发出了急促的喘息及一声未经任何掩饰的叹息。
  再也离不开你了……
  "那就别离开。"柳锦如此说道并慢慢向前挺进,如同攻城掠地般不紧不慢,一脸霸气,"永远别想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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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的最后一天工作日往往积攒了很多杂事需要做个了断,之前为了徐白默的事给自己放了两天假的周维不可避免地在公司忙得焦头烂额,没顾得上吃午饭的他一整天饥肠辘辘地硬撑着看报表,最终才赶在和费洋约见的时间之前把事全搞定了。
  和费洋的这通约会是早先就定下的,这人当他的酒吧老板当得无聊了,竟也想学人家搞投资玩。前几周自己打了个电话来没找着周维,于是跟他秘书定了时间,自说自话是你们头儿从小玩到大、感情好得能穿一条开裆裤的哥们,有重要的事要找他请务必转告前来赴宴。事后两人通电话时周维嘲笑他了半天,说去你的好哥们,我怎么不知道就凭咱俩年纪差距还能穿一条开裆裤?敢情你还在你娘肚子里时就知道外面蹦跶着一个系着红领巾的优秀少先队员叫周维?
  "诶,你说我这不是想让你那边的秘书小姐加深印象嘛——要不然每天这么多电话打来打去的,她准早把那个姓费的无名小子给忘脑后了。"席间,听周维又提起那事,费洋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身替人斟满了酒杯。
  "别别,这些够了,我今儿只想好好吃上一顿,都快饿死我了。"
  "这点怎么够意思?放心,我都说咱俩关系铁了,今天这顿我请。"
  周维笑笑,挡了费洋叫服务生的动作:"我这点真够了,要是宿醉了明天你叫我顶着张死白脸去见同学会的人麽?"
  "哦,同学会是明天?那,那个叫……徐白默的也要去麽?"费洋听周维这话一出便不好意思再劝酒,只是唤人再送上些热菜来,"我记得阿维你比徐白默大上一岁吧,怎么,你俩是一届的?"
  "没,我是比他大一届,这次我是陪他去,他一人我不放心。"
  周维停下筷子抿了口啤酒:"要说和我关系铁的哥们白默是一个,还有一个是你没见过家在X市的罗惠,嘿,小费你想排上榜还远着呢。"
  嗯?那个徐白默不是和你是那关系麽?上次开店庆祝时我还见到你俩在门口接吻呢,怎么一转眼就变铁哥们了?
  费洋欲言又止,周维看看他,"扑哧"一声笑了也伸手拿了罐啤酒放到他面前:"要喝就一起喝,说吧,今天拼命想把我灌醉究竟是有啥想让我帮忙的?"
  "事先说好,投行的事我顶多只帮你出出主意,具体操作还得看你自己。"
  一顿饭吃完,事也谈得差不多了,费洋结了账同周维一起走出包间以方便服务生打扫。两人勾肩搭背地走到外头正说说笑笑着,费洋忽然接到手下人电话说是有急事要找,需要他立马回铭色处理状况。周维挥手说如果没喝酒倒是可以用车子送你去,谁叫你前面殷勤过头了现在你只能自己出计程车的钱。
  费洋好笑地回了句说这点钱我难道还出不起麽?你回家那点钱我出双倍都没问题。
  "你怎样?是回家还是跟我一起去铭色坐坐?"费洋一手已拉开车门,偏头问一旁的周维,"你这车子也只能先丢这儿了。"周维望望天色,从怀里掏了根烟出来点着:"貌似有些吃撑了,先在这附近散一会儿步再说吧……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没带钱包……落公司了麽?"
  "钱包没带?嘿,你还真是来吃白食的。那啥,等等,我留些车钱给你……"
  周维叼着烟笑着把费洋塞进车厢:"你还真起劲了,我这么大人了难道还会拉下面子拿你这些钱麽?不碍事,一会儿叫司机师傅在公司大楼下等一等,我拿了钱包再给他不就得了?"
  送走费洋后,周维双手插口袋沿着街边散步。可能是周末的关系,再加上闹市区的地理环境因素,已经过了九点街上却还是人来人往地挺热闹的样子。一对对情侣挽着从身边走过,周维掐灭烟头自嘲地笑了笑,想自己即便当时并没跟本科时那谈了一两年的女友分手,估计也做不到当众接吻什么的就如现在那些思想开放的小年轻所作的那样,这把年纪的人了理应一下班就回家陪老婆孩子,什么应酬、朋友聚会的私人社交全都缩减再缩减,养家糊口供孩子读书才是正道,一边听家里那位"黄脸婆"唠叨隔壁家谁谁孩子考了班级第一名自家孩子怎么这么不争气,你是不是应该好好管教一下以尽严父的职责,一边对着镜子拔白头发等啤酒肚一点一点慢慢变得明显。
  结个婚组个家庭再生个孩子,原本以为这才是最正确的人生道路,可是如今想透彻了后才发觉其实它什么都不是。
  若是对方不肯要孩子,大不了去领养一个,只要对得上眼反正单凭自己现在的经济实力抚养一个孩子上大学还是没问题的。
  所以……关键还是在于预备和谁一起过这下半辈子麽?
  渐渐地有酒意涌了上来,周维嫌沿街过于喧闹于是便特意寻了条僻静小巷通往公共草坪方向的走去,他在草坪边的长椅上坐下,四周果然清静只有几盏景观灯幽幽地亮着。
  虫鸣声声入耳,夏日晚风吹过脸颊稍稍缓解了一些因醉酒而出现的燥热情况,还是有些头疼,再加上心里烦,周维又开始一根接着一根狠狠地抽着烟,仿佛盘绕消散的烟雾能一同带去烦恼般。
  反正会管的那人不在……随便怎样都无所谓了。
  烟头从嘴边掉落在水泥地很快就灭了,被皮鞋尖按着碾了碾,靠着椅背周维后仰着头打算小寐一会儿养养精神。
  对了,明天见着惠惠时一定不能表现出来些什么,要不然就她那个性在白默面前心直口快地一说,日后两人独处时能不尴尬麽?之前那些好不容易强抑下来的努力都白费了……还有,不晓得那个楚离会不会搞出些什么小动作,要知道想要白默在同学会上出丑那可是件易如反掌的事,毕竟有孙师公在那儿坐着难保他不会对白默……也不知白默见着那位退学的同学会不会又……
  "大哥,借个火,给个方便嘛。"
  静寂的夜空下有人粗着嗓子吼了一句,犹如撕破丝帛声般刺耳,周维倏忽一惊,睁眼向不远处对话声的来源方向望去,路灯照耀不到的胡同里站着四五个人,当中领头的那人是个矮胖成年人,正怂恿着手下那些高中生打扮的人将一醉汉团团包围住。周维眯眼细瞧,站得离灯光最近的那男孩似乎有些眼熟,相貌在几人中也最为出挑,看上去不知是不合群还是怎样,总之并没有像他同伴那样听从那人指挥,一人双手环胸似乎只是抱着看戏的目的。
  黑发下有几丝淡黄色漏了出来,再配上那犹如雕刻家经手的完美五官,一抹带着嘲讽味道的笑容,一切都眼熟得就差直接从记忆中呼之欲出了。
  这不是上次那个在费洋那儿碰见的男孩子麽?
  问题是……他在这里干什么!

  第三十八章

  黑发下有几丝淡黄色漏了出来,再配上那犹如雕刻家经手的完美五官,一抹带着嘲讽味道的笑容,一切都眼熟得就差直接从记忆中呼之欲出了。
  这不是上次那个在费洋那儿碰见的男孩子麽?
  问题是……他在这里干什么!
  这样一想周维又去仔细辨认那领头中年人的脸,当他粗暴地将那被围攻的醉汉一把推到墙上抵着时,微侧着满是横肉的脸庞终于让周维认出这人——就是上次给未成年人灌酒的"胡哥"。
  怎么回事?上次在铭色闹事还嫌不够,现在竟然公然抢劫了?而且又是带着一干未成年人,那孩子怎么又搅和进去了?
  那位实名不具的"混血儿"似乎说了些什么,同伴都转头看向他,有人吃吃笑得挺大声连站得一旁有些距离的周维都听见了。只见"混血儿"慢步走上前,领头成年人让了个位给他,醉汉拼命扭动哆嗦着像是在逃避什么,最终却还是被人抓住双手压在墙上动弹不得。
  "啊——"
  不好!心底浮上不详的想法,周维刚跨出一步上前就见醉汉胯
下挨了一脚,痛得其大叫一声,上身蜷起双手捂住要害部位不住地颤抖:"我真就这点钱,我全给你们……饶了我饶了我!"
  "你给不给钱跟我没关系,这事他说了算,""混血儿"面无表情一指在旁猥琐笑着围观的矮胖子,又往醉汉身上补了一脚,"至于我,哼,纯粹就是来寻你晦气的,看你不顺眼踹几脚不行麽?还是你想让我扒光你裤子赶去大街上遛遛?"
  "……别,住手!我都给钱了,大哥你看,小兄弟……唔!"
  "谁是你小兄弟?"
  "胡哥"靠在一旁墙上单手摸着下巴看"混血儿"对着醉汉一阵拳打脚踢,吹了声口哨:"小谢你最近老是动不动就发飙嘛,出手这么狠,啧啧,来跟'胡哥'说说最近又受啥刺激啦?你家那位……?"
  "管你屁事,你不是答应随我怎么动麽,"谢端锐抓着男人头发又挥了一拳上去,血丝从嘴唇破皮处渗了出来,他深吸一口气眼里闪动着的光愈加盛,"好爽,果然还是这种方式最能发泄……今天算你倒霉,谁叫你落到他们手里的,作个人肉沙包也算是便宜你了。啪!"
  脸颊被打得高高肿起,男人嘴里"呜呜"地哀叫,全身缩着像只虾米般瑟瑟发抖……谢端锐松开手,揉了揉了指关节,笑了。
  他撸开挡在眼前的散发,微微侧头问道:"确定交给我了麽?"
  "反正我这儿已经搜到钱了……喂,别把人搞残了,替人擦屁股的事我'胡哥'可从不会做,他妈的谁愿意作个冤大头小鬼头你说是吧?"
  一脚踩上醉汉的胸,年仅十六岁的高中生谢端锐却露出了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知道了,我下手会注意的。"
  "胡哥"兴趣缺缺地转过身,一边有个瘦弱的同龄人终于看不过去了,他拉拉谢端锐的衣袖劝道:"小谢你差不多了吧,不要每次都把人打晕了……上次那人最后不还呕血四肢抽搐麽,我在旁看着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