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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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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职业操守》作者:飘然而过 (1/3)

  第一章

  今天早上助理小黄敲门进来时,徐白默正在作笔记整理。"沙沙"写字声戛然而止,他抬眼看了一眼小黄,内心暗暗吃了一惊。明黄色的上衣配上纱质衬裙,整个人显得年轻活泼、精神奕奕。
  今早电梯出来时由于正在跟人通电话,匆匆忙忙进了内室没注意到小黄的变化。没想到平日里这么朴素的小姑娘稍稍打扮一下,效果竟非常的好。
  估计被徐白默看得不好意思起来,小黄赶忙将一叠预约单放在书桌上:"徐医生,这些是今天问诊的预约单。你先看看,我去帮你泡杯茶。"
  "谢谢,还是泡杯咖啡吧,我昨晚没睡好。"
  昨晚没睡好是实话,小黄变漂亮了也是实话,只是前者可任说无妨,后者则要注意说话对象与说话场合。这是我多年经验琢磨着得出的结论。长年和各类女性患者打交道之后,经验教训早已了然于心。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可免的恭维、客套话我向来不怎么随口说。徐白默笔端轻轻敲着本子如此告诫自己。
  相反隔壁诊室的柳锦医生,仗着老天给了一副好皮相,油嘴滑舌不知迷倒了多少年轻小姑娘。在与病人接触时也不注意态度用语,治疗结束后又和人家断得干干净净,因而隔三岔五就有所谓柳医生以前的朋友上门扯着闹着不得安宁。
  有了这样一位"好榜样",便更加需要小心谨慎,同时也跟他保持适当距离。
  掂掂桌上的预约单,感觉怎么比往常的都要厚。徐白默静下心数张数,小黄推门进来送咖啡。
  "小黄,今天怎么会有这么多?比以前多了快一倍了。"
  小黄将杯子搁在办公桌上,俯身上前看,香水幽幽飘进徐白默的鼻腔,激得一酸。
  小黄这孩子平时不用香水的,今天又是新衣服又是香水还化了妆,感觉去跟相亲似的。但要说到男朋友的话……
  "徐医生,这个……"
  "小黄,"椅子底下的滚轮"咕噜噜"向后退了几厘米,徐白默站起身来平静得直视她,"你是不是最近跟柳医生走得比较近?"
  小姑娘低头羞涩一笑,于是什么都明白了。
  柳锦你这小子,竟然把工作推给我做!
  徐白默按耐住火气继续问:"今天下班后去哪里约会啊,饭店可要提早订才比较稳妥。"
  小黄像是完全没看出来她直属上司的怒气,睫毛眨了眨满脸幸福状:"柳医生说他今天没什么事,可以很早下班,所以我们不用提前预订位子了。"
  很好,柳锦,你把工作推给我是想自己出去逍遥麽?
  从口袋里掏出手帕擦了擦杯子的把手,徐白默喝了一大口。
  一大清早不顾健康就摄入大量咖啡因,是为之后的打仗作准备。
  "小黄,你回去忙吧,有些工作上的事我要去和柳医生聊上一聊。"
  ——————————————
  出了门右转,徐白默站定敲了敲紧闭的门,只听见里头"乒乒乓乓"响了一会儿,半响才有人喊了一句:"谁呀?"
  这时候也不用再客气,徐白默隔着门板大声回道:"是我,徐白默。"
  又听"噼里啪啦"东西掉地的声音,徐白默心中骂他又工作时间偷懒干别的事,那人终于开了门:"呦,徐医生怎么来了?"
  踏进与自己那间装修设施相同的诊室,感觉却完全不一样。桌上地上纸张乱飞,沙发、茶几上蒙着一层灰,更别提角落里那些旧文件堆着堆着就快生虫了。
  食道涌上一阵恶心,徐白默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些发黄黑乎乎的东西。眼珠一转,正好瞥见柳锦鬼鬼祟祟地走回办公桌上的电脑前。
  发现被人瞧见了,也不再轻手轻脚,脚步重重地走回椅子,柳锦随口问道,"徐医生来有什么事呀,你看我这里忙死了,一刻不停开着电脑在写报告呢。"
  "是麽?那辛苦了。"徐白默走近本只是为了回他这句话,却见其手忙脚乱鼠标一点,快速得最小化了窗口,然后再打开一个新文档佯装写报告的样子。
  很好,你这小子在上班时候竟然在看黄色小电影。虽然你关得快,不巧本人视力不错,状态栏上的视频标题小字看得清清楚楚。
  柳锦你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在房间躲着看小电影把工作又拖小黄塞给我,是以为我徐白默好欺负麽!工作就是工作,不好好做有什么资格拿工资?最看不惯你这种人!
  想归想,面子上还是极有涵养地没有点破他,徐白默拿出那叠预约单给他看:"把自己的那部分拿回去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不过照他一贯的做法多半会耍赖,但是我徐白默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敷衍的。
  "徐医生,你搞错了吧,我今天没有预约的病人,都改后两天了。"
  果然……但是,哼,黄雀在后。
  徐白默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地叙述既定事实:"柳医生,下星期X市有一个心理学研讨学会。上面的意思是说要发展年轻医生,叫我带着一同参加讲座。我看来看去,你们三四个青年里你最合适……"
  柳锦从椅子上一跳而起:"徐医生,诶?这个,这个我不行的!"
  "我已经把名单交上去了,这周日火车站见。"
  正要开门出去,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徐白默转过身对着垂头丧气的柳锦提醒一句:"柳医生,这个研讨会很重要的不能请假,准备好三天换洗衣服的行李。顺带今天下班前你把关于这次课题研究方向的计划书交给我,反正今天预约的病人特别多,我可以陪你到很晚。"
  "还有,等会儿把这屋子收拾干净。这副样子的诊室无论哪个患者来都会心情更加糟糕的,万一加重病情那就不好了。况且你也不想被人投诉,说我们心理诊所平均水平低下吧,把其他人拉下水的话,"徐白默刻意住了声,轻轻咳嗽了两下,"……事情就难办了。"
  ————————————————
  刚快走回自己的诊室,小黄从后面追来畏畏缩缩着想说话,却半天连个整句都没吐出来。徐白默等着不耐烦起来,于是又好心了一把,替她把话说完整。
  "是柳医生叫你把病人转介给我的是吧?"
  小黄点了点头,快要哭出来了。
  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徐白默拧开把手进了房间。
  小黄啊小黄,你这么老实的小姑娘偏偏被那外强中干的小子给迷走了,唉,若是再年岁上去些、经历得再多一些你就会懂得了。这年头女孩子就怕遇人不淑啊。你之前几个前辈不都被柳锦骗得团团转,最后闹得太僵不得不辞退另找东家。你在我手下做我总不能看着你受骗,看来以后再不时旁敲侧击几次,让你自己醒悟吧。
  坐回桌前,翻着预约单发现快到接待第一位病人的时间了,徐白默收拾整理着桌上的东西,这一份放抽屉,那一份锁柜子中。每样东西用完以后,记得放回原位,就不会再发生想用时却找不到的尴尬事了。所以,徐白默的房间永远是整个楼层最干净整洁的地方,一丝不苟简直让人挑不出毛病,他本人也以此为傲。
  理好东西,抽出第一份病人资料翻着看,徐白默正想着继续喝先前的咖啡,却发现杯沿那块沾上了一个小黑点。估计应该是灰尘一类的东西,可能是刚才整理时带出的灰尘。想着只要去水池倒掉洗干净杯子就好了,人却变得浑身不自在起来。杯子在水下一遍遍地冲,恶心感也一阵阵地向上冲,脑海中不知怎么联想到柳锦房里杂乱的样子,没待徐白默他自己回过神已经"呜哇"一口对着水池狂吐。
  把胃里的东西吐完后就只能吐清水出来,难闻的味道更加刺激了嗅觉,人感到越发得恶心。伏在水池边,他只觉头昏昏胃痉挛,仿佛要将心肺一同呕出般。最后人失了力,就只剩头俯着干呕。迷迷糊糊中听见有人开门后惊呼一声,接着有人冲了进来大声地叫了一声"白默!",然后又说了些什么。不知是因为意识已经糊涂到听不清楚话,还是直到完全晕倒前徐白默只在意着思考到底是哪个同事不懂礼貌竟然直呼自己名字的缘故,总之不管怎样,徐白默最终还是吐着吐着失去意志了。
  ————————————————
  "徐医生,你还好吧?"
  刚一睁眼带着哭腔的女声传入耳中,徐白默心道无论如何毕竟是自己的助理,单是这份守着自己醒过来的心意就足以原谅她听从别人唆使不好好完成工作的罪责。
  地方还是办公室,只是换做躺着沙发上,本应是非常熟悉的场景不知为何存着一种违和感。徐白默转头抱着安慰小黄的想法刚想开口,又是一股浓烈的香水味飘了过来,刺鼻熏得人又恶心起来。
  这味道和上午那块儿不一样,莫不是小姑娘又换了一种?这么短的时间里还不好好抓紧工作一心只想着打扮,这不单单是私人问题已经上升到工作态度、为人处事原则了。徐白默眉头一皱先前的宽容心早就无影无踪,正想着要好好说教令其改回正道,突然一张脸凭空窜出从上方问候:"徐医生,你没事吧?"
  一大把年纪已经受不住一惊一乍了,徐白默心脏猛地一停脸色苍白。那人自顾自伸手覆住徐白默额头,自言自语:"好像也没发烧,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吐这么厉害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
  柳锦!放开你的手!
  "柳医生,徐医生身体这样的话今天的病人怎么办?"小黄手足无措,只得向在场的另一位医师求救。
  柳锦的手终于离开人也跟着朝小黄走去,徐白默只觉额头被触碰过的地方难受无比,不擦擦心里难受。徐白默习惯性伸手进裤子口袋拿手绢,没想到却一掏一个空。
  徐白默正诧异着,柳锦回首正巧看到这动作,拍拍脑袋解释:"啊呀,忘记说了,徐医生你衣服全弄脏了所以我帮你换了我的衣服,喷了些香水味帮你缓解恶心感。咳,你也知道,照顾人这方面我还是很有经验的,……至于办公室的话,那味道还没散,所以把你安置在我房里的沙发上。"
  "房里乱了一些,腾出个位子还是可以的。你要小心哦,旧文件就叠在你脑袋后面不要弄翻了。"
  柳锦还想接着往下说,一张俊脸瞬时变得异常难看。
  徐白默对着地板再次狂吐起来。

  第二章

  "徐医生你真的没事麽?"助理小黄担心得很,隔三岔五借口添水倒茶进门查看徐白默的身体状况,一下午前前后后来了近四五次。
  徐白默嫌小黄烦,本来上午身子这么一闹大半工作时间都过了,预约好的病人才不管医生你有没有空,一听接待处说徐医生有些私人原因上午不安排见诊就个个闹翻天,声响大到连本关着房门休息养精神的徐白默听着个一清二楚。
  徐白默躺在沙发上看似神闲气定,心里却是急着连一分钟屁股都不想再沾沙发皮了。恒温设定的空调微风吹在身上丝毫未起作用,一阵阵火燎似直恼人。
  徐白默是怎么个有责任心的人!
  平日里若是谁上班迟了个一刻钟被他逮住就是一顿批评,领导也放心将整个科室的人交予他管。别人看来那是提拔、那是涨工资、那是一等一的好事,但却对于徐白默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负担。他时常担心自己若是考虑不全面、用人不当怎么办,想着想着晚上就会睡不好,正如今早这般需要求助于咖啡因的帮助。不过,话说心理治疗可不是讲着玩的工作,有时病人发作起来砸东西骂人那还是小事,闹到爬窗子跳楼劝都劝不住这架势徐白默又不是没见过。他这样想,自己的技术水平自己有底,怎样的病例适合用怎样程度的辅导,事先自己总会小心翼翼地试探其可行性右多高。可是问题是偌大的一层楼面,算上自己五个医师,实习的、临时的小医生外加助理、打杂,二十人不到的小群体让徐白默操透了心。
  特别是那个总会惹点事出来不惹不舒坦的柳锦柳医生!
  徐白默一惊,自己在这里躺倒老半天,不知柳锦那小子是不是又在偷懒。自己今早的几个病人本就是被他强硬塞过来的,鬼才相信他会看在我徐白默体力不支的面子上,自己又收回去努力工作!
  徐白默越想越担忧,越想越往坏里想,像拿了根羽毛在心窝里挠就是不让人安心躺着。他偷偷睁开一只眼望了望,貌似暂时自己这间办公室里没人。忠心过头的小黄那张嘴他可是见识过,东一句徐医生你身子虚西一句徐医生你好好休息,再加口头表决心意思组织上的事请放心交给她去办。
  有这份工作热情是不错,问题是你一小小助理还没心理医师资格证呢,你凭什么帮人看病啊?再说,我徐白默又不是得了什么绝症,用得着这么小心翼翼像捧着个陶瓷娃娃,中午还特意跑出去外卖大补的甲鱼汤回来给我加餐麽!也不想想外面的甲鱼汤掺水浓度冲淡了多少,唉,小年轻就是经验少。
  至于小年轻那男朋友,过来晃了几次我徐白默清楚得很。借口查看徐医生身体状况工作时间出来晃荡,柳锦你别用那副悲悯的眼光看我,敢情你还在背后笑没人管你了呢,你那条花花肠子我会不知道?真要说起来,若不是你房里那鬼样子,呕,我还不至于会吐成这样。
  啊,对,本人的确有洁癖。
  这毛病跟了好几年了,说严重也还没到过于敏感生存不下去的地步。最多是尽量避免与别人身体方面的过多接触,随身带着手帕觉得脏时擦擦干净罢了。今早那杯咖啡上的灰平日里也就犯犯恶心在水下洗干净就可以了,谁料受柳锦屋里那邋遢情形影响,脑子里记得特别清楚,再一联系到杯子上的黑点,顿时长江黄河滔滔不绝。其实本来吐吧吐吧已经没啥感觉了,那小子偏又提醒我,呕,在他沙发上把旧文件当枕头的事,合带那身衣服,这下吐得胃里反酸,神经抽搐,痛不欲生。
  徐白默一拍脑袋,终于躺不下去了,撑起上身转为坐姿。
  总之一点,我天生和柳锦那家伙八字不合。
  稍稍揉了揉头发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完全清醒过来的徐白默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发现已经近四点了。屋外的声响一直没停过虽说已经比先前发生频率低了很多,想着还是出去看看情况吧,徐白默换上白大褂稳妥地将手帕放回口袋。
  ——————————————
  "你先坐坐好吗,柳医生房里的治疗很快就结束了。"
  "什么柳医生!我明明预约的是徐医生,小姑娘你不要想着唬弄我。"
  "妈……"
  被女儿扯住袖管的中年妇女终于又重重坐回椅子,小黄也松了口气顺便喝口茶润嗓子。
  今天一天简直快乱套了,徐医生一不在,他的病人只能暂时先推给其余四位医生负责。可人家也是有自己本身的病人群的,硬塞进来所有人都脸色不好看。这不,又不能叫人家过来再回去,讲到底是自己这方临时出了问题,所以只能转手其他人消化。这不就是加重工作负担嘛!于是悠悠地就有话飘出来了,什么徐医生装病旷工,窝在办公室里看似虚弱实则是偷懒等等。
  当时也在场的小黄脸通红就差没冲过去好好理论,眼珠直瞪显出其罕见的怒气。休息室里其他人也没啥反应,甚至还有些平日里看不惯徐白默刻板工作态度的人纷纷跳出来指责其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要向上面好好反应。
  柳锦正站在饮水机旁倒水,有人趁机挑事叫住他问他怎么看。整个楼层谁人不知徐白默最为厌恶柳锦,从外表到态度,批迟到批早退就连诊室邋遢他都管,虽说柳锦一向为人"友善"从不与人起冲突,那也是看在徐白默身份稍稍高上一些,所有人都这样想,换做是自己这时若不报仇何时再有机会!一时间全部椅子唰唰转向柳锦,所有人都是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神态,啊,当然,徐白默最为忠心的助理部下小黄则是信心满满的模样。
  我家柳锦最明是非!
  焦点人物柳锦为人洒脱也不推脱,在众目睽睽之下笑眯眯喝了口水,帅哥本色魅力自现:"有空在这儿八卦徐医生为人倒还不如把早上的病历资料好好整理,等事后徐医生问你们讨来看时别再一个个怪徐医生工作认真过头。"
  小黄笑得像朵花,众人纷纷掉下巴,柳锦又是一笑空手将一次性杯子扔进垃圾桶:"我还没吃饭先回去泡泡面边看东西,你们吃饱饭的慢慢聊。"
  顶着视线回房间,柳锦抬头挺胸走路姿势似那电视里英雄好汉浩然赴死状。待到进屋关上门,靠着门板大喘气的柳锦额头密密冒出层汗来,抬头一望桌上的文件夹,心中更是叫苦不迭。
  既然狠话已经放出来了,今天不努力工作岂不是给自己给自己打耳光,命好苦啊。
  喂,徐白默,我柳锦今天算是挺你挺到家了,顺道改改自己的公众形象……咳咳,这个人情一定得记得日后向你讨回来用。
  口袋里手机"滴滴"两声来了短信,柳锦掏出来一看是小黄的:
  "柳医生,工作请加油!我去帮你买中饭,不要吃泡面了。
  P.S. 你今天的待遇可是徐医生级别的呢,甲鱼汤补身体,嘿嘿~^^"
  看着屏幕上那颗小小爱心,柳锦突然觉得这一切苦都值了。前两天刚搭上的美眉今天就这么主动贤惠,这倒省得自己再花大把精力物力挤眉弄眼了。
  嘿,甲鱼汤,真不错!
  嘿,徐白默,你还真是吐得好!
  ————————————————
  徐白默自然是不晓得他被人煎鱼般翻来覆去腹诽了半天的事,他现在只担心病人一不耐烦闹僵起来无法收场,那时后果就严重了。
  鉴于之后的事实,我们只能说做了这么多年的徐白默无愧于其深厚的经验与资历。当别着胸卡抱着病历卡的徐白默出现在诊室门口时,全场人的目光转向了他,紧接着就是一顿臭骂:"徐医生,不是说你病得没法起身吗?敢情你装病装到现在忽悠我们麽!"
  "不是的,徐医生今天早上吐了两回……"跟彪悍的中年女性相比,小黄的声音柔柔弱弱惹人疼爱。果然有了男人之后女性荷尔蒙大幅上升啊,徐白默不自觉后退一步。
  只可惜她的对手也是女人,而且还是个年过50不吃这一套的家庭妇女。斜斜一眼略过,目光立即马上就锁定在事件"主谋"徐白默徐医生身上。杏目一瞪,眼角皱纹齐刷刷全体亮相,女人拔高了声调:"徐医生你现在出来是不是表示身体已经足够好了?我们时间也很宝贵的,我女儿还是个高三生,你们耽误不起的!"
  "可是徐医生他……"
  小黄同志你的不屈不挠是我党坚持的朴素斗争方向。
  微叹了口气,徐白默脑中一闪而过上面那句话,人跨出一步示意母女两人进门:"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请进去坐一下,我去拿些东西来。"
  "若是觉得无聊的话,可以吃桌上盒子里的糖哦~味道很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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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白默再度进门时特意看了小女孩一眼,直接绕过女孩母亲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45度,谈话的最佳角度。
  "你叫什么名字?"
  "朱晓薇。"
  "晓薇你好,我是徐白默徐医生,很高兴见到你。"
  "……"
  母亲突然插话进来:"医生,快点进正题吧,我女儿还赶着回学校呢,她们晚上有晚自习的。"
  徐白默点了点头从怀里拿出眼镜带上,拿笔记上了几行字:"年纪上去了眼睛有些老花,不带看不清字呢,呵呵……晓薇妈妈,接下来我想和你女儿两个人单独聊聊天,你要不先在外面坐着等一会儿?"
  女孩手抬起来似乎想要阻止母亲的离去,在另两人的眼神下她又放回了手。
  徐白默目送女孩母亲出门,话题一转从罐子里拿出一颗糖来递给女孩:"尝尝看吧,蛮好吃的。"
  女孩迟疑了半天终究还是接过吃了。
  徐白默自己也剥了一颗塞嘴里,遥控器点了音响开关,刚拿进来的光盘转动起来送出一阵轻音乐出来。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女孩低着头,坐立不安。徐白默状若无意地扫过女孩,果如其然地瞧见糖纸被绞成麻花状。
  啊,看来是那个啊。
  潮水声层层叠着向两人涌来,放低声线徐白默的声音轻柔而又缓慢,融入背景乐飘飘然中更似耳语:"现在跟我一样后靠沙发上闭上眼,采取自己最放松的姿势随便些……然后想象自己站在海边,绿水荡漾波光粼粼……海天一色,远远望去分不清天空与海洋的分界线,思绪也随之飘向远方……听,还有海鸥的叫声,一只两只,在海面上盘旋着嬉戏……肌肉放松,其他什么都不要想……有没感觉到潮水打在脚上的潮湿感,累了的话可以试着躺在沙滩上小睡一会儿……上方的遮阳伞挡住了多余的炙热,身子陷入奶白色的细沙被包围着,痒痒刺刺的……"
  渐渐地说话声越来越轻,最后竟不知不觉地悄然消失在音乐中,不大的房间里两人不断起伏的呼吸声平缓且放慢,透着一股安心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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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晓薇!医生,她什么病?"徐白默与小姑娘的身影刚一现身于办公室大厅,患者母亲就急急站起身来拉过女儿询问情况。
  徐白默眉头一皱眼里似有不快,但依旧面带微笑:"晓薇母亲,你女儿没有生病,只是可能最近压力比较大,人神经有些紧张……这并不是什么太严重的问题。"
  "可是她在家里一个人时经常满屋子乱走,像个神经病一样……"
  "这位女士!"徐白默的声音不大却很有威慑力,全场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柳锦正送完病人回来也倚在门边看。
  "朱晓薇是一个很正常的孩子,请不要随便叫她精神病。我是医生你不是,这点上你没有发言权。"
  "下周找个时间我们再来聊聊天,小黄你帮她安排一下……恩,下周四可以麽?晓薇,平时要懂得劳逸结合,读书累了像今天这样好好休息一下听听轻音乐会有很大帮助。你是一个很乖的孩子,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累了。"弯着腰和颜悦色交代了朱晓薇几句,徐白默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晓薇妈妈,今天就到这里吧,你领晓薇回学校吧。"
  "你……"
  "恩,徐,徐医生再见。"
  望着母女两人渐行渐远下了楼梯,徐白默丢下一句:"小黄,把今天剩下的人叫进来吧。"就转身进了屋子关上门。柳锦想了想,踱回自己房间的步子又折了回来,他伸手敲了敲木门:"徐医生,我是柳锦。"

  第三章

  望着母女两人渐行渐远下了楼梯,徐白默丢下一句:"小黄,把今天剩下的人叫进来吧。"就转身进了屋子关上门。柳锦想了想,踱回自己房间的步子又折了回来,他伸手敲了敲木门:"徐医生,我是柳锦。"
  "恩,进来。"
  柳锦一拧门把手,徐白默伏在桌案奋笔疾书眼皮都没抬。
  "什么事?"
  嘁,就你徐大医生忙,刚送走一个又是查资料又是整理资料的,整个工作狂。
  见来者没应话,徐白默笔停了头微微扬起,扶了扶镜架:"柳医生,你有事麽?现在还没到下班时间。"
  这个小子又想翘班麽?
  柳锦笑嘻嘻手一插白大褂口袋晃着身体凑过来仔细看徐白默的脸,后者则明摆着露出了一副嫌恶表情:"干什么!"
  柳锦依旧弯腰伸着脖子,两人距离要说多暧昧就有多暧昧,吐出的气息扑在脸上热热的,徐白默的脸有些发烫,心跳也快了起来。
  这,这,这可恶的香水味!
  徐白默自己从不喷这个,省钱的同时主要原因还是在于其过于纤细的神经受不了人工香精的污染。咳,别误会,这形容词也就柳锦那花花公子用得出,当事人徐白默听闻这则描述后愈加对柳锦的为人没啥好印象。但同时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柳锦对徐白默的评价几乎条条被证明是奇准无比,虽然他直到现在还不知道徐白默有着洁癖。
  恩,话题再回到香味这件事情上来,不喷香水不注重打扮刚过四十岁的徐白默总被人说很好闻,说是靠近了些就会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自然这话不是当面说的,整个办公室就连上头领导都不敢在上班时间跟徐白默开玩笑。但要知道人一背过身去,八卦本性就会完全暴露出来,嚼人舌根谁不会!人选更不用说,原因只有一个,徐白默太正经了。人类对于与众不同,咳,与己不同的其他人总是抱有着好奇心。越表现得正统无瑕疵,人们越是想着要鸡蛋里挑骨头,这种心理说到底,不就是想自己给自己挣脸呗!
  ——啊,你知道麽,那个谁谁其实XX,啧啧。
  ——啊呀,真看不出呀,怪不得……
  ——哦呵呵呵……
  类似的语句在这栋心理诊所话题围绕中心中出现的频率高得出奇,主语也很明确——徐白默徐医生,这高话题性简直快赶上另一闪闪发亮诊室第一受欢迎人物——柳锦,并列年度第一了。
  咳,然而消息传播起来很快的,更何况是这么小的一个圈子,卧底小黄总是会很忠心地将各种传闻报告上司,虽然可能那个上司并不会分心去关注这些小流言。
  柳锦这时也想起了这个传闻,趁着靠近的机会调动鼻部神经仔细地闻,只可惜自身的香水味过重,什么都没闻出来反而被徐白默狠狠瞪了一眼。
  徐白默被盯得有些恼,索性放下手中的东西后仰着头站起身来:"柳医生,你到底想说什么?"
  被这么一吼,柳锦终于回过神来也觉得有些尴尬,"哈哈"干笑了两声:"咳,哈哈,我这不是担心徐医生你麽,想着过来看看徐医生身体恢复了没,脸色好像还不怎么好。"
  "没什么大事。"
  "要我说,接下来的事就让其他人来做吧,貌似还剩两三个病人等着,反正今天也忙上一天了再加上几个也没什么区别。"
  徐白默除下眼镜捏了捏鼻梁酸痛处:"柳医生,其他人正忙着你却来我这里聊天麽?对不起,我这里也有一大堆事,前面那位……"
  "那位小姑娘得的应该是神经症吧?刚才在外面的时候,就觉得无论是躯体还是神经,整个人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中。"
  徐白默点点头给予肯定:"恩,应该是焦虑障碍,神经症中的一种。前面简单聊了一下,之后又作了一个冥想放松治疗,貌似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当然只见了一次面还不能肯定,只能说初步诊断为广泛性焦虑障碍。"
  "广泛性焦虑障碍?那就是说没有确定的客观对象和具体而固定的观念,只是单纯的因环境作用而存在着一些情绪上的问题罗?"
  柳锦暗地里松了口气,果然只要一和徐白默讨论学术问题,他立即把刚才的情形也抛置脑后了,自己也可以放放松不用回去再蹲办公室了。Lucky!
  徐白默的确来了兴致,他让柳锦坐着自己跑去翻工作手记,边低头看着边坐回柳锦身边,"你看,这里写着诊断标准。精神运动性不安如坐立不安、来回走动,甚至奔跑喊叫,也可表现为不自主的震颤或发抖,女孩子虽然没有像这里描述得将内心不安完全外露出来,"徐白默将桌上的糖纸推至柳锦面前,"这是她无意识时作出的动作,明显的焦虑倾向。"
  柳锦一手捏起糖纸装模作样地看,心里却开始泛起嘀咕来,想着自己其实只是要转个话题来解除尴尬,可没想过要与人讨论学术问题呀。他瞥了一眼徐白默,发现后者正等着自己发表一番专业言论,又偷偷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怎么办?得找个机会溜走,否则只能死撑到底了。
  "徐医生,我前面听女孩母亲的话,可能是高考的压力给女孩带来的压力过重了吧?大环境影响个体身心,特别是中国人一向把高考看作是成才的独木桥,高三考生的心理压力一定不小。"
  徐白默沉思了一会儿:"因为还只是第一次见面,很多情况还没有了解清楚……就现在来看,似乎女孩母亲那块儿……家庭层面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特别是直属亲人的行为……"
  徐白默还想接着往下说,只听门那边小黄"咚咚"敲了敲门:"徐医生,今天还剩最后一名病人,要我把他带来你这里麽?"
  一拍脑袋徐白默站起身连声应道"马上就好,再等等",自己则跑回办公桌边作准备工作,似乎完全忘记柳锦这个存在。沙发上独自一人的柳锦暗自一喜,心想幸亏自己刚才灵机一动,暗地里给小黄发消息让她带病人过来打断徐白默的侃侃而谈,要不今天晚上不知几点才能下班。这样想着他轻轻松松也站起了身:"徐医生既然还有事忙,我就不打扰了……忙归忙,徐医生还是要注意身体健康呀,你倒下了我们这伙人还得靠谁来养?嘻嘻,徐医生责任重大呦。"
  心里明知柳锦这番话是开玩笑,徐白默还是有些不快,脸上表情表现得很明显:"柳医生,这里不存在谁养谁的问题,这是……"
  "是是,这是工作,要有责任心,要有职业操守……哈哈,徐医生我就先走了,不打扰你认真工作拉。"
  柳锦头一下一下小鸡啄米似地点着敷衍,手刚搭上把手正巧小黄引着病人进门,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柳锦咧嘴一笑走了出去,小黄羞涩地低下头轻声道:"徐,徐医生……"
  "好,你先坐这里,小黄,去帮这位先生泡杯茶。"徐白默拿着笔和本子坐在患者对面时,心里闪过了一丝异样,总觉得好像忘记了一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想不起来。思绪尾巴飞快地从脑海里溜走,他摇了摇头,最终还是收回了落在门框上的目光,朝着病人一点头,和蔼可亲地问:"你好,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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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呵呵陪着朋友去网吧操机的柳锦一没留神组队冲进了大BOSS区,小人被活活虐死,线上频道喇叭闪个不停全是在骂他是个白痴。柳锦友人探过头来问到底怎么了,只见柳锦耷拉着脸一脸苦相,一旁的大杯可乐早就见了底,"我的确是个白痴。"
  友人的小人也在队伍里杀怪,以为他在说刚才游戏的事便也火起,自顾自去复活点决心再也不同柳锦组队。
  却不知柳锦心里转悠着其他念头,且越想越懊恼。
  啊呀呀,我真是个白痴,竟然忘记把自己桌上的资料带回来。
  难得这次让徐白默欠了自己个人情,对自己刮目相看了。第二天若是交不出课题研究计划书,那这一切不是白费!以徐白默那个性,定是会板着脸说教个大半天的,那不烦死!最麻烦的是,讲不定他日后会更加针对我,这个要管那个也要管,那日子更加难过了!
  到底要不要回去拿呢?柳锦对着屏幕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待回过神来,才发现小人被人偷袭了一次又一次,装备掉得差不多了。
  他娘的!他愤愤骂了一句,顺手下线关了电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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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柳锦赶回诊所时,已经晚上快八九点时候了,他在楼下粗略地望了一眼貌似灯全灭了,想着徐白默应该回家了吧办公室应该没人了吧,方才安心"噔噔"地上了楼。
  笑话,如果被徐白默逮住,那后果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过去的。
  穿过一楼大厅踏上楼梯,远远地可以望见走廊边有间房门没关好露了一条缝,却不见灯光漏出。
  估计是徐白默临走忘了把门关紧吧,看上去像是没人。
  柳锦这样安慰着自己,蹑手蹑脚经过这道门时往里望了一眼,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他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手塞进裤子口袋准备拿钥匙开门,谁料刚提起脚却听房内传来一声呜咽,颤抖的尾音消失在急速加快的呼吸声中,确是徐白默的声音:
  "阿维!"
  柳锦白了脸站在门外一动也不敢动,这情形……是个男人都知道,
  徐白默在自 慰。

  第四章

  人们都说人在危急关头都会闪过千万个念头,柳锦这状况自然也算做是紧急事态了。
  双腿还保持交叉状前后站立,身子微微向右边侧了些,再往上就是一张大惊失色的脸,哦,嘴巴也大张活似吞了个蛋。
  走廊窗外霓虹灯的红光透了进来,笼了人一身,再折射至脚边的盆景植物上,不红不绿还有些发黑。楼外那条大路上不时有机车经过,轰鸣声"呜"得一声拖得很长。
  随着噪声一同发散延长,柳锦脑内的神经元们飞速移动着:
  事到如今……
  柳锦啊,柳锦,你有两条路选择。
  柳锦屏息凝听,房里那人的呼吸已不似刚才那样急促正慢慢转为平缓,稍稍拉长的吐气声后那人轻轻咳了一声。
  身板一颤问题重新摆回眼前,柳锦那已被锤炼了二十四年的神经末梢火星迸溅。
  不就是两条路麽,赶紧选了才能摆脱如今这尴尬局面。
  一是冲进去大吼一声:"徐白默你也有今天这副丑样!"哈哈大笑三声,大肆取笑一番以用来发泄平日里受的怨气。
  二是轻手轻脚转身走人,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脑子被门板夹住了才会选一!
  敢情今儿我冲进去羞辱徐白默,明儿可就直接卷铺盖走人了!能一解往日以来的种种郁结之气的确是爽,但我柳锦又不是那目光短浅之人!
  既然决定作好那接下来的事很好办,脚跟不离地向后一百八十度转圈,柳锦正踮起一脚脚尖向回程方向迈进一步,口袋里的手机指示灯闪了两下,好死不死地开始放歌。
  "啦啦啦,lucky,lucky,大家都是lucky boy!"
  空空的楼道里音乐声传得很广,回声不断的同时屋内传来的椅子"吱"得拖地声也很明显。剩下的七魂晃晃荡荡暂时依旧留在柳锦身子中,上蹿下跳连着本尊手指抖着抖着偏还按错了键,于是音乐停了,电话通了:
  "谁?"
  "啊呀,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接,是我啦……"
  徐白默的问句同话筒里的人声几乎同时响起,柳锦却一个都不应。将手机往兜里一塞,刚还飘散在外的三魂重新回归,无视那继续叽里呱啦的一直在"喂喂"的人,也不顾皮鞋重重踏在木质地板上会有类似"咯叽"的怪音,柳锦硬着头皮一股脑地冲下楼跑出了诊所。
  "叽叽喳喳"的声响交替起伏终究远去,徐白默拉开门已经没人。
  这人莫不是也太笨了些,唯恐别人不知他在偷窥麽?背影倒是看着有些眼熟,这时候能进楼的也只可能是同事吧,被撞见这种事实在是那啥了点。
  手无意识地摸了摸下巴,徐白默叹了口气,倚在门柱边。
  只是……看来是被发现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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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奔出老长一段路差点喘不上气来,柳锦依旧心有余悸捧着胸口大口吸着空气。
  简直太不幸了竟然这种时候有人打电话来!
  想起电话铃声,柳锦肚子里又是一团火,嘴里问候了打电话来的人的列祖列宗一通,从古至今,一个不漏。
  可能是问候声过响了一些,不知哪处幽幽飘来的一句话惊得柳锦并腿一跳四处张望,路灯下的黑影跟着一同群魔乱舞。
  "我说哥,我外婆不就是你外婆麽?你想乱伦就不怕被外公打死?"
  手忙脚乱才将手机从袋里掏出来,通话时间早已过了不知十几分钟了,柳锦边心痛白白银子流失边将手机按在耳边:"喂?谁啊,这么晚?"
  "我说哥,你作什么亏心事了,跑这么急?"
  话筒里的声音脆脆的就似豆子撒锅里那般掷地有声,好听归好听,口气里却满是调侃的味道。
  这人是谁?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我们的小柳儿很快主动吼出了这人的名字:"谢端锐!"
  "我在呢,吼什么,耳朵好疼……啊呀,师傅,前面那个路口要左转……啊,哥你说什么?"
  越听越觉得不对,柳锦立即"奶妈上身",婆婆妈妈说教起来:"你去哪里,这么晚了还不好好给我呆家里!快点回家知道了吗?"
  没办法,这个表弟从小疼到大,柳锦"型男"形象只有在谢端锐面前自动转化为"保姆"地位。嘛,谁叫当事人是心甘情愿的呢,只不过另一人也乐意时不时动用这份资源,比如:
  "哥,我和家里闹翻了,离家出走了。"
  "什么!那你现在……"
  "师傅,就这里停……啊,哥你等等……给你钱,正好是吧,发票不要了……"
  难得急性子的柳锦能耐下性子听,半天却等来这样一句话:"哥,我已经到你家门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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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端锐是柳锦的表弟,至少法律上是这么判定的。若是套用家里长辈们的说法,谢端锐就是个小拖油瓶,而且还是个漂洋过海的洋货。
  柳锦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名义上的兄弟时自己也还只是个骑着单车冲大街上漂亮女生吹口哨的年纪,活了十几岁也算见过点小世面却也被异样的金发晃了眼惊了神。家里大人们围在一起唧唧咕咕,谁也没注意到放学回家捧着篮球的柳锦,更不提缩在角落几乎谁也不认识的谢端锐。
  白皙的皮肤配上浅黄色,静静坐着的八岁孩子仿佛秀美如画家笔下的人物,一眼看去一时间甚至难分雌雄,就似那圣经中的天使透着一股中性美。
  "小天使"转过脸好奇地瞅着发丝粘在额头满脸汗水的柳锦,黑曜石般滚圆的眼珠转了转,嘴一抿,忽而又露出还没换牙完全的牙床冲着看呆了的柳锦笑,两颗小虎牙尖尖的暴露在空气中。
  "你小时候明明一副乖巧的模样,怎么人越长性子也变了个样?"柳锦蹲着翻检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语气十分不满。
  "我也没办法,"披着浴袍刚洗好澡出来的谢端锐,漫不经心地用毛巾擦头发的水珠,原先的发色已全部染成了黑色,新生的则潜伏在发间时而会闪过几眼金色。
  "再说,无论我再怎么变,柳锦哥都会疼我不是麽?"
  "臭小子!得意吧你,看我现在就开门把你丢出去!"
  "哥!"
  柳锦叹了口气,每次一被这么唤上一声"哥",自己必定会心软,这次也不例外。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这次又怎么了,是小姨不给你饭吃了,还是不给你床睡了?"
  "她去相亲了!"
  柳锦动作稍停滞了一会儿,接着继续伸腿练习:"你妈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再说她年纪还不是很大,赶紧再找一个以后再多个人照顾你不也挺好?"
  半天没得到回应,柳锦偏过头去看,只见裹在白袍子里的男孩一脸鄙夷,什么都不想说的模样。
  柳锦默然,这孩子家里的情况自己还是知道的,所以他更愿意靠近自己麽?毕竟自己算是这个大家庭里惟一对他真正有着保护欲的长辈,他这十六年间的确过得不容易。
  这样想着的柳锦正待开口,安抚对象抢先道:"哥,我肚子饿了。"配乐"咕"得简单明了,紧接着又响了一声,这次尾音拉得很长。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吃晚饭?"
  "我急着出来到你这儿嘛……哥,我想要吃水煮鱼。"
  柳锦只觉太阳穴附近神经一跳:"这时候哪还有餐馆开着,我这里只有泡面。"
  "呃……"
  "喂!你要求不要太高,你哥我平时一个人不也这么将就过来的麽!"
  "嘁,我要吃鲜虾鱼板面!"
  "只有康师傅红烧牛肉面!自己去烧开水!"
  ——————————————————
  "哥,看你屋内这副脏乱样子……原来那个叫什么阿尼还是阿丫的女友吹掉了?"单身汉房里只有一张床,虽说是双人规格,睡两个成年男人还是挤了一些。
  咳,某小孩坚决宣称自己成年了,柳锦表示自己保留意见。
  "她叫阿雅……"
  "这女人每次都跑来打扫卫生,弄得自己像这儿的女主人一样,讨厌死了。"小脑袋靠在柳锦手臂上,谢端锐嘴一扁继续发牢骚,"那个什么阿丫名字俗人也长得俗,妆还画得浓想吓死人呀!对了,哥,新的找了没?"
  柳锦心中暗暗为前任女友在别人心中留下如此恶劣的印象而心生愧疚,便顺口答道:"你哥不用找,魅力大着呢!"
  "那就是说已经又有了咯?"
  身边的人迅速翻身站起,灯关了看不见脸上表情,想必定是笑得一脸狡诈。
  柳锦头痛起来,索性也坐起身来:"你小小年纪老管你哥女朋友的事干嘛,快点睡觉,你哥明天还要上班呢!"
  "嘁,没有我帮你把关,到时候进来个母老虎我可不管。"
  "好了好了,睡吧。"柳锦柔声劝着,帮谢端锐盖好薄被子后自己也跟着躺下去。
  翻过身,眼皮阖着等着会周公的柳锦,脑海中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又很快随着困意的侵入而消失于虚无中。
  或许应该找比自己年长一些的人,既明事理又懂照顾人。

  第五章

  今天一整天外面天气都很好,万里无云,初夏的阳光直射下来,耀眼却并不讨人厌。
  这种天气就适合去外面草地踏青嘛,再不济坐在某露天小酒馆的长凳上看街上来来往往美女也不错。
  柳锦划了口饭,继续木头筷子点点面前的小盘子,"叮"得一声继续发表言论:"所以说,像我们这样天天窝在这钢筋混凝土建筑,翻翻书帮人聊聊天开开药简直就是在慢性自杀!自杀是什么?是罪恶啊,圣经都不允许的!"
  同一桌的男性同胞互看一眼点头应和,心想柳锦这小子果然懂得情趣,午餐时间还能整出一套生活意义论。
  柳锦很得意,盘子边缘挨个敲了个遍:"不是我说,你们呀除了上班,回家干些啥其他有意义的事不?结婚了的人我不说些什么,凡事有老婆大人替你们担心着,看看其他的,喂,对,说的就是你,多久没带女友去饭店好好吃上一顿了?不要以为只有生日、情人节、圣诞节三大节日才要花大钱,平时即便偶尔送一支玫瑰都会给你形象加分不少,这就是情趣,懂么?"
  一边大大方方接受邻桌女性灼热的目光洗礼,柳锦挨个教导过来,口若悬河,唾沫乱飞。正讲到兴致高昂处,身后有人推门进来,柳锦回头一望,正瞧见徐白默端着饭盒也走进休息室,立即噤了声埋头猛吃。
  昨晚那事实在是……
  虽说昨晚应该没被发现也在现场,但柳锦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功力尚浅,至少现在一瞥见徐白默的身影就会联想到那晚,进而联想到那声给人以如电流窜过般感受的轻喘,然后屁股就会不自在地在椅子上扭一下。
  柳锦本以为自己背对坐着不会被认出,今早就靠闪躲避等各种手段避免和徐白默直接接触,再加上报告的事正可谓是一举两得。谁料桌对面一同事正好吃完,见徐白默正张望着四处找位子便举手招呼他:"徐医生,我吃完了,你坐这里吧。"
  徐白默眼神扫过来,柳锦背脊一凉,心里把那位不识好歹的同事骂了个狗血淋头。
  事到如今既然躲不过,倒不如大大方方打个招呼,柳锦一等徐白默在自己面前坐下立即将自己买的煎鱼碟子推过去:"徐医生,今天外卖的这家鱼烧得不错,你吃一条尝尝?"说罢,举起筷子作势要帮他夹一条送进碗里。
  徐白默眉头一皱,将饭碗移开几许:"不用了。"
  "跟我还客气什么……真的不错!"
  若是再以强硬的态度叫柳锦将筷子夹着的鱼重新放回碟子也不免太过无礼,说到底对方是好意,只是……徐白默最终还是理出了一个空盘子,柳锦将鱼放进"嘿嘿"笑着说:"徐医生是不是不太喜欢吃鱼啊,鱼肉营养很好哦。"
  "不是。"简短地否认了柳锦的猜测,徐白默站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拿纸杯,"鱼肉相对猪肉、牛肉等其他肉类来说蛋白质水平高,且富含氨基酸等物质,对人体的确很有营养价值……"他倒了杯热水小心翼翼地端了过来,"但是油炸的东西不能多吃,特别是到我这个年纪,血脂什么的要注意指标。更何况……被多双筷子夹过难免会沾上细菌,现在外面气候渐渐回暖了,这时候最容易传染肠道疾病。"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右手用筷子夹住鱼,左手慢慢倾倒杯中的热水。小半杯热水下去,哪里还有煎鱼的影子!当事人徐白默却不在意这个,他满意地微微点头,就着煎鱼依旧泡在水中的状态,剔除骨头吃了一口,咀嚼了半响给出了公正评价:"有些偏咸,煎的火候还没到位。"
  休息室里一片安静,饮水机桶水上涌"咕咚"地一声听得特别清楚。
  柳锦只觉得额头淌下一滴汗,咽了口口水代表群众举手发问:"徐医生喜欢将油炸的东西泡水里吃麽?"
  徐白默抬眼看了看四周的氛围,心中一片清明,他低头继续吃鱼没有给出答复。有好事者却不甘心追着问:"徐医生是不是嫌柳医生的筷子可能不干净?所以采用热水消毒一下啊?"
  柳锦脸唰得白了,周围有人呵呵笑着议论,他狠狠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那人,自己却抿紧了嘴唇,默不作声瞅着徐白默。这次被问方倒是出声了,他夹了一筷子空心菜,语气很平静:"这个季节无论是谁都不要太过大意,等腹泻再后悔就来不及了。注意点卫生,小心点总没有错。"
  休息室里又是一片沉寂,有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徐白默自顾自地吃。
  柳锦望着碗里的东西却是再怎么也都吃不下去了,他看了看周围的人都这反应,又回瞟了一眼正安安静静吃午饭的徐白默终于败下阵来。边感慨自己跟徐白默真是活在不同时空,沟通无能啊沟通无能啊,柳锦准备起身去洗涮碗筷,忽而,徐白默倏地出声:"柳医生,等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还有昨晚你去哪里了?"
  去哪儿?难道要我老实交代去办公室偷看你,咳,那啥了?
  柳锦大为窘迫万没想到徐白默会在这时提起昨晚,幸好自己身经百战有丰富的实战经验撑着,"啊哈哈"干笑几声,柳锦打哈哈着顺手勾住另一同事的肩:"大飞,那啥,你陪我一同去吧?帮个忙呀!徐医生,配药房的小李跟我说三环类药物存货不够了,催了几天还没送来,下午我和大飞正好都没预约单子,想着要不亲自去跑一趟……你也知道这事还蛮急的,你看这……"
  徐白默扭头问正好在场的小李,小李点了点头,说自己下午有事不能去。
  柳锦暗自得意,想着自己幸好打了预防针并准备了一套说辞。有备才能无患果然是真理!
  沉吟了一会儿,徐白默说话了,还是那种一板一眼的口气,先是将三环类药物的功用总结了一番,接着肯定了柳锦采取的危机干预方式,最后口头批准了柳锦他们下午外出的请假。
  "只是,"徐白默理着自己的饭盒慢条斯理再度开口,"柳医生,我昨天忘记提醒你报告的事了,你今天下午回来后是否有必要要来一次我办公室讨论?若是直接下手……你的开题报告还有地方需要修改一下。"
  "徐医生,回来时间可能会蛮晚的,我担心耽搁你休息时间……"天,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柳锦心在淌血,自己看好的球队晚上有客场比赛,要知道这可是能否进季后赛的关键一场。自己原本计划着喊上两三个朋友出去在家小酒馆耗上一整晚,边喝冰啤边看比赛,顺便再搭讪几个漂亮小姑娘,怎么爽怎么来……难道这一切就因为一篇小报告就胎死腹中麽?他赶紧使了个眼色给大飞意思他快救场一下。
  挑谁不好偏偏挑中个木讷的伙伴,"啊啊"了半天那个被叫做大飞的人什么有用的话都没说出。其他看好戏的同事都换了同情的眼光地看柳锦,被徐白默盯上不搞到晚上八九点是必定回不去的,柳医生的生活情趣需求看来是得不到满足了。
  徐白默又是眉头一皱,对柳锦肚子的小九九算盘他早就洞察到了。这年头小年轻就是没有责任心,工作比起休息哪个更重要?要是换作自己拖到现在还没写完那份东西,不用人催,加班那是必定的,哪还有心情在这里和同事胡侃?这才是应该有的对工作的严谨态度!看来有必要趁这机会再敲打敲打柳锦,想到这,徐白默板起脸:"柳医生……"
  "啦啦啦,lucky,lucky,大家都是lucky boy!"
  欢快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徐白默的说教,柳锦陪个笑脸说声对不起,赶紧去一旁按键接听了。
  电话是谢端锐打来的,他打算今天学校放课后和几个很久没见的朋友碰面聊聊,想说晚饭不回来吃了。本没什么大事,谢端锐只是觉得应该跟柳锦说一声免得他白白为自己准备的饭菜被浪费了罢了,谁知碰巧救了他哥一命。
  柳锦压低声连连说多亏你了,你老哥差点没死在别人手上,改天带你上馆子好好吃一顿犒劳一番。
  对方还想详细些问到底出什么事了,柳锦已经挂断电话,一改前面畏畏缩缩的形象,大步流星走回徐白默面前:"徐医生,我家出了点事。"说着晃了晃拿在手中的手机,"我表弟昨晚住到我家来了,还未成年呢我不放心他晚上一人在家……徐医生,我也是没办法呀!"
  "你弟昨晚搬过来住你这儿了?"徐白默话没接下去,相反问了个很突兀的问题。
  "是呀。"柳锦忙不迭地点头。
  "临时通知你的?"
  "是呀,都快到我家门口了才打了个电话来通知我,这孩子喜欢搞突然袭击,真是!"
  柳锦一个劲地举这个表弟怎么调皮、怎么不懂事、怎么不会照料自己等诸多论据来支撑起其不得不早回家的观点,却没发现徐白默脸色变得极其古怪。
  徐白默的人生虽然已经迈入四十年这道关卡,他本人看上去却完全不像有些路上随手可见的大叔散发着那种沧桑邋遢感。皱纹是不可避免,皮肤松弛也是没办法控制的,但可能是鉴于徐白默良好的作息习惯及其注重营养摄入的原因,一般没啥什么大的身体疾病。再加上其有空时常会抽个时间去健身房锻炼上一两个小时,故中年人常见的发福、"地中海"现象并没有发生在徐白默身上,于是,徐白默他瘦归瘦,身材却不是像那种白纸板般一吹就倒,而是匀称有致、让人一眼看过去会觉得很舒服得那种。
  过于白皙的肤色或许是因为长期呆在室内的关系,又或许是因为天生晒不黑,总之关于这点几乎工作地点全部的女同胞都表示过强烈的嫉妒情绪,无论是新来的还是已经呆很久的前辈级人物,只要看到一个大热天过去,从不打伞也根本不会去碰各种防晒化妆品的徐白默依旧顶着个白到透明且不苟言笑的脸走走出出,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对比一下自己的手臂胳膊然后心酸一下抱怨人和人真是差别好大。
  现在这张本该是稍带些病态白的脸蒙上了一层青色,双颊隐隐泛出暗红,表情却只能用阴沉来形容。徐白默如此注视着柳锦,待到对方终究停下喘口气时,他幽幽出声道:"柳医生,既然这么忙那我也就不强求你了,报告你可以带回去写,有问题请随时请教我或者其他同事。这次研讨会上会用到,所以务必本周六之前交给我。"
  当柳锦因这过于顺利也过于意外的放宽政策而愣在原地时,徐白默已经再次用严肃的口吻说教:"离一点半还有半个小时,大家可以散了去做下午的准备了。"
  "至于柳医生,你和刘医生在出发前务必和大和药业再联系一下,顺便检查一下仓库里还有什么药品库存不够的,一起性补仓补完。"
  "还有一点,柳医生,或许是我多事了,但我还是建议等会儿与对方讨论正事时请把手机设为震动模式……这铃声,过于吵杂了。"

  第六章

  那次午餐事件过后,柳锦发现除了自己尽量避免与徐白默两人单独相处以外,对方也在躲着自己。
  比如他再也没有在办公大厅公开点名批评自己工作态度不认真,虽然往往那时自己都混迹于群众中吹牛讲笑话。
  再比如他若是有文件给自己时都是选择通过助理小黄而不是自己过来敲门,虽然才几步路的距离。甚至自己拿那篇通宵赶出来的报告去他办公室时,他连头都没抬就说放在一边等会儿看,且露出一副被打扰的不耐烦神情。
  虽说身边没一个老盯着自己、赶自己去工作的人,工作时段的确过得更惬意不少,柳锦还是大受打击。一来是像他这种性格的人不喜与人交恶。用他前前女友的话来概括,柳锦天生具备招蜂引蝶的体质,却又缺乏安心感,或者说没有担当。这点上柳锦自己也承认,他承认自己的确花心了些,看到美人就会肾上腺素急速上升,手脚行为先于大脑思考率先示好。更何况人长得帅嘴够甜,什么样的小女生都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的?因而,柳锦花心的传闻越传越广,分手速度也是让人咂舌不已。
  关于这点,爱管他表哥闲事的谢端锐问过,柳锦想了想,说因为还没遇上真正喜欢的。然后某人继续八卦说哥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柳锦还是想了想,连声催促谢端锐去做作业。待到人真撅着嘴走开了,留在原地的柳锦又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还真不晓得到底喜欢哪种的,于是便作罢不再去考虑这问题。
  让柳锦郁闷的第二个原因是因为他连着做了两天徐白默坐着自
慰的梦,且都是以那声叫声为终点醒来。一次比一次清晰的画面,一次比一次沉重的喘息声,结果就是第二天早上他不得不赶在表弟发现之前去冲凉水。
  完事后坐在马桶盖上扯过干毛巾擦身的柳锦一脸沮丧,梦到男人在自己面前打手枪已经不正常了,自己竟然还有身体反应,莫非自己是双性的?不会吧……冷水拍拍脸,他为自己找到了两条解释。身为拿着国内名校心理学专业研究生学位的柳大医师,推测自己可能最近有些欲求不满而受到那样香艳的刺激冲击,最终导致徐白默这件事成为诱因给潜意识施加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暗示,即如今在柳锦脑内形成了如此的等式:徐白默打手枪事件=欲望发泄方式。要解决也很简单,就是最近找个机会也发泄一下,破除这种无意识间形成的操作性条件反射即可,当然自己打手枪则是下下策。
  绕来绕去看似很麻烦,于是柳锦选择相信了"一大清早由男人生理构造的特性而产生的无对象的性冲动"这条原因。既然无对象,是男是女也无所谓,柳锦舒心地笑了,穿好衣服给等在外面老半天的表弟让地方。
  那姑且就这样吧。被人躲了两三天的柳锦琢磨着还是要自己主动些,因而寻着个机会逮着单独在电梯间等电梯的徐白默,凑上前去嘻嘻哈哈:"徐医生,我那篇报告看了没?在下还等着才高八斗的徐医生您给些修改意见呢?"说罢伸手想要搭住徐白默的肩以示亲近。
  即便以背对着的姿势站立着,徐白默还是不着痕迹地躲开了柳锦的手:"恩,没什么大问题,小地方我替你已经改过了。"
  狭窄空间里香水味越发地重,徐白默心中哀叹一声,只恨不能用手帕捂住口鼻。
  柳锦并不知徐白默此时所想,他见话题展开不下去又挤近了些,从侧后方清楚地看见徐白默挂着黑眼圈的一脸憔悴的模样,心跳突得停滞几秒,不由得收回先前那副嬉笑调侃的说话口吻,转而软声道:"徐医生,工作认真的确重要,身体却是本钱啊。要注意多休息,实在累了不如回办公室趴一会儿吧,我会叫小黄控制时间让你好好打个盹的。"
  今次柳锦话音刚落,徐白默已经转头过来惊讶地看着他。
  怎么说呢,像这样的对话模式这两人还是头一遭,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柳锦挠挠头环顾四周岔开话题:"最近貌似都睡得不怎么好呢,啊啊,啊哈哈,要不自己给自己做个放松练习?要去翻些东西带回去啊……"
  望着柳锦他一脸真切的关心模样,徐白默忽然觉得原先那股香水味也并不是那么的令人难以忍受,他回过身来,微微笑着点头表示接受对方的好意:"谢谢,我自己会调节。"然后转身进了电梯,唤人按住开门键等了一会儿,"柳医生你不需要搭乘电梯麽?"
  "啊,等等!"这样喊着冲进电梯的柳锦尴尬地想要冲徐白默解释,却发现怎么也解释不清,最后只得支支吾吾地随便说了两句就闭口不言了。徐白默捡了个角落站着,稍稍远离电梯里其他人,感觉空气的味道好受了些。被挤在人群正中间不能动的柳锦在楼层到达前一直在认真地思考着一件事:
  如果对方对自己笑了是不是说明对方与自己的关系有所改善?特别是这种认识一年多来都没见笑过的那种类型。
  ————————————————————
  外面人声渐渐小了,未关严的窗缝里透进一丝暑气。
  徐白默本还想努力撑着精力把眼前的书看完,无奈眼皮渐渐打起架来了,最终还是插了书签做记号并合上放桌角,自己摘下老花眼镜打了个哈欠。
  今天早上接待了两三个常规病员,都是两年的熟人了,没什么大碍只需保持稳定的现状就好。徐白默简单了问了几个问题,打开话题聊家常谈了谈最近生活近况,并鼓励肯定了一番病人为配合治疗而付出的努力与辛苦。
  与柳锦不同,徐白默的病人更多地与他保持的是一种朋友的关系,保持一定距离又不会让人觉得生疏。徐白默自己一直认为,医患之间的关系应该是获取、收纳的信息交换过程,尤其相对于心理医生这个特殊的职业来说更是典型。心理医生与病人是世上另一种亲密不可分的关系,这种亲密却又不同于家人、情人、密友这些常见的人际情感类型。
  临床心理学鉴定心理疾病不单指那些不健康的心理状态,更强调这些不良心理状态造成的后果给病人本身带来沉重的压力与痛苦。前来求诊的病人首先对医生投注了极大的信心,相信自己能通过治疗改善自身的生活。这种从病人行为与表现传递过来的信心对于徐白默来说就是工作动力。
  即便是长久不联系的已治愈病人,徐白默有时也会主动发条短信或是电邮祝身体健康一切顺利。虽并不是每条消息都能得到回复,徐白默还是坚持下次还发过去并附送健康小贴士。这是职业操守问题,徐白默如此对自己说。
  柳锦进这家心理诊所才一年,自然在很多地方还缺乏了解,对徐白默的认识也是一样。
  当然,对于柳锦这人徐白默也了解甚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柳锦恰好是两种人。
  老实说,刚开始徐白默对柳锦很有好感,当他听说诊所即将来一位有研究生学位的年轻人担任主治医师时,他兴奋又很高兴地同主任说要好好留住人才不能被其他地方挖走,该有的福利该有的培训资源全都通通分他一份。
  待到人真的来了,虽然对柳锦玩世不恭的说话口气及个人层面因对气味、香水等厌恶方面的原因为由好感减了一半,但徐白默也不得不承认柳锦无愧于名校毕业的光环,他对于理论知识体系的掌握扎实,且善于思考有自己独特的看待问题角度。技术青涩不是问题,刚出校门哪个人不是靠一步步实战经验走过来的?徐白默有信心,他对柳锦充满期待。
  期待越高失望越大,或许徐白默对于柳锦更多的是恨铁不成钢心情吧,尤其是半年前那宗闹剧……徐白默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女人间辱骂与扯头发来远比男人挥拳来得惊心动魄,而只会瞠目结舌站在一旁看戏的祸首却像是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才是这一切的源头,下次依旧还是和女病人交换暧昧眼神,依旧还是摸着头对皱眉看着他的自己自信地笑说没问题交给我吧。
  一想到这画面,徐白默感觉头皮神经一紧,接着就是阵阵抽痛。
  毕竟,对工作忠诚度才是自己最为看重的特性,远远超过技术与技巧。
  轻浮的柳锦正是踩中了自己雷区,如此一年多来倒也真没给过好脸色看,难得他还能对己如此友善。电梯间那份关心真诚不做作,抑或此人其实本性并不像自己预想的这么槽糕?
  徐白默摇了摇头,站起身将书放进包准备带回去看。今天接下来没预约,本就是打算把手头的这部书看完,如此在办公室或是在家都一样。
  慢慢脱下白大褂细心地叠整齐,细长的手指滑过折出褶子最后放入柜子里的衣袋中,徐白默做得不紧不慢,心中转着其他念头。
  日后该怎么面对柳锦,特别是被他瞧见了那天晚上的情形后?
  门外的人无疑是他,前几天中午休息室里已经得到确认了,自己这三天下意识地避开和他直接接触,目的也是为了避免两人觉得尴尬。
  而今天中午这番对话又说明了什么?
  徐白默一抬眼瞧见桌上柳锦交来的报告书,再回想到他敲门进来时那副谨慎惶恐的模样,突然觉得一阵好笑,也将报告整理好一同塞进包中。
  既然对方不提起这事,那自己也当不知晓门外偷窥的人正是柳锦好了。
  拿起包提着衣服袋子走出办公室,助理小黄正做着登记名单整理,徐白默赞许地点点头绕过了她向隔壁诊室走去。"咚咚,柳医生,我是徐白默,现在有空麽?"
  "有,有!你等等啊,就来!"
  "不必来开门了。"徐白默快速地接着说了下去,"明天一早七点半的火车,请七点时到达候车室里碰头。另外,因为要在X市住上四天,所以今晚要把该带的衣物及行李都整理好。"
  "不要最后把其他东西都准备好了,却把自己忘带了咯……这样的话,我就将你箱子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卷跑不回来了咯。"
  丢下一句玩笑话,徐白默在其他同事诧异的目光下下楼,仿佛卸去重负般的,他送出一口长长的气来。路过的小女孩叼着棒棒糖怔怔地看着从楼里出来的徐白默,递出一颗柠檬味的糖:"叔叔脸白白的,是不是身体不好?给你吃糖糖。"
  女孩的母亲连声道歉,拉着女孩不让她再说下去。徐白默微微笑着摆摆手表示不在意,他接过糖剥开外层糖纸:"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糖?叔叔办公室里有很多,但是叔叔自己不能多吃呢……早知道就随身带一些放口袋里了,啊,这糖真甜。"
  小女孩笑得很开心,舔舔着棒棒糖又拿出了一颗,徐白默正待谢绝,却见小手掌转向自己身后。
  身后的男人弯身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拿起那颗绿色青苹果味的糖。阳光射在他掌心,又将绿色的光映在浅棕色的瞳孔中,明晃晃地包含着其中其中小小的徐白默的身影:"白默,好久不见。"
  手一滑,袋子"樋"地落地,徐白默的声音有些抖:"阿维……"

  第七章

  "嘁,自己说七点准时等在这儿的,怎么都这时候了还没来?"柳锦望了一眼候车大厅墙上悬挂的大钟,有些不满地站起身四处望了望。
  "徐医生一向很准时的……要不来的路上堵车了?啊呀,可是我们的票都还在他手里啊!"同事陈飞拉柳锦坐下劝慰道,"不要担心啦,徐医生肯定一会儿就到。"
  "堵车?"柳锦想到自己半小时前打过去的电话,"嘟——"了很久方才被接起。电话里的男人声音透着慵懒,似有些不耐烦:"是谁?"
  柳锦一愣还是老老实实地答道:"是我,柳锦。徐医生你在路上麽,已经快六点三刻了……我和大飞都已经等在这里了。想着还是给你打个电……"
  "马上就到。"电话迅速被切断了。
  迎着陈飞的视线,柳锦勉强扯出个微笑点点了头表示徐白默马上就到了,他手里带子攥着紧了紧,咽了咽口水还是把心中的疑惑咽了下去。
  电话挂断前,那端有个男人喊了一声:"白默。"和着床板"吱吱"的叫声一同通过电波清晰地传递过来。不熟悉的男人,却是与徐白默同处一间房或是……躺在一张床上。
  原来徐白默还没起床……
  柳锦又看了一眼钟,指针已经指向七点一刻了。七点半的火车至今还没到的徐白默实在是不似平日其做事认真的风格。大厅里一遍遍响着女声督促搭乘这班火车的乘客检票,柳锦烦躁地踢飞一个易拉罐。
  "柳医生、陈医生,对不起,我晚了。"
  候车室大门口远远地终于现出姗姗来迟的徐白默身影,柳锦与大飞听见呼喊都望向那边,透过摩肩接踵密密麻麻的人群终于寻找到了徐白默。
  柳锦正待开口发发牢骚,眼珠却一下子定住了。走在徐白默身旁高大的男人一开始那两人都没注意,直至徐白默走近了他们方才发现那男人替他拖着个一个大箱子,不缓不慢很悠闲的模样。倒是平时一贯冷静面无表情的徐医生露出着急的表情,急匆匆想快些与柳锦他们汇合,却又迈不开步子因而只能小步紧走,人跌跌撞撞地着实危险。
  接下来那不知名的男人做了件让离着不到五十米远的柳锦与陈飞大吃一惊的事。他右手拖着箱子,左手绕过非常自然地搂住了徐白默的腰,温柔地带着他一同迈步前进。
  柳锦没有错过徐白默脸上瞬间闪过的勾嘴角表情,他一下子莫名生出些火气来。待到徐白默同那人到达柳锦他们面前时,他毫不留情劈头盖脸就是指责:"徐医生,你迟到得过于离谱了吧,都已经七点二十分了!我和大飞等你都等了半小时多了,你怎么这么没有集体概念!"
  身旁的陈飞赶紧拉柳锦袖子,小声道:"好了,人到了……"
  "人是到了,可看看现在已经几点了?再晚个十分钟,若是赶不上火车误了行程,哼,上头问起来是谁的责任?"
  被一连串炮火冲击的徐白默低着头确是在反省:"对不起,是我晚到了……"
  "白默他为了陪我昨晚很晚睡,所以今早起得晚了一些,幸好路上不怎么堵所以我开车送他过来了……好了,既然都已经晚了再讨论谁的错都没用了。白默,你票拿出来,准备去检票吧。"
  柳锦一挑眉:"请问这位是?"
  "我是白默的朋友,周维,很高兴认识你们。都是白默的同事吧,我之前也在心馨心理诊所呆过呢。"自称为周维的男人和善地伸出手与柳锦、陈飞握了握,复转头拍拍徐白默的肩,"好了,要道歉也登上火车再道歉吧。"
  "恩,说得也是。"徐白默朝周维点点头展开一个苍白的笑,掏出三张火车票分别递于另两位自己的同事,"先上车再说吧。"
  柳锦还欲说些什么被陈飞扯住往检票口走去,他回头望了一眼跟着他们一同走的周维。心馨心理诊所正是自己与徐白默、大飞现在工作的地方,照他的说法,他在他们来诊所之前离任的话,那么就是前辈啰?他与徐白默曾经是同事?
  充其量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只是瞧过这护着的架势还硬要是说朋友关系太过勉强了些。
  三个人一个个检过票,周维将箱子交还徐白默手里,轻轻嘱咐了几句又抱了一下。徐白默只是点头听着,顺从地任由对方伸手过来抱。最后周维笑着扬起手朝柳锦与陈飞挥了挥,看了徐白默一眼后转身朝着出口走去。
  柳锦与陈飞站在墙角看着,终于忍不住好奇心陈飞悄悄问身旁的同事:"你说这周维与徐医生到底什么关系啊?说是好朋友举止过于亲密了吧……呃,徐医生不会是……"
  "徐医生,你是不是不太舒服,"柳锦没有理睬陈飞的猜测,上前一步示意要帮他拿行李,"前面看你精神不太好,估计昨晚睡晚了又早起所以现在还没醒转过来吧,我帮你拿吧?"
  "不用了,谢谢。"徐白默稍吃了一惊,摇头拉着箱子继续往前走,却因猛地一用力牵扯到哪里的伤口似的,身子一晃打了个踉跄。
  柳锦下意识出手抓住了徐白默的手臂,被很快挣脱开了。徐白默一脸厌恶地盯着被柳锦碰着的手臂皮肤看了半天,强抑住想要拿手帕擦的欲望,终究还是拖着箱子登上火车台阶进了车厢。
  落后的陈飞追上来,瞧见了这一幕,好心地提醒僵在原地的柳锦:"徐医生好像有洁癖,不喜欢被人碰他的样子,你别在意。"
  恩,别在意,他只是有洁癖。脑海里一遍遍将大飞的话反复放着,柳锦也进了车厢。眼前晃过了周维搂着徐白默的画卷,一时间失了准头右手重重一挥撞在车厢的铁栏杆上,直疼得他倒抽气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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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四个位子对面坐,柳锦陈飞坐一排,徐白默一人靠窗坐着看书。
  陈飞带了个PSP在位子上打游戏,柳锦斜过身去看,两人唧唧咕咕讨论个不停。年龄相仿,人又比较老实,柳锦意外地与这样的陈飞很投缘,啊,自然,开朗的柳锦与全诊所的人都保持了良好关系,徐白默这种天生不合的当然算是特例。
  可能是早上软座车厢人并不多的关系,不一会儿有人隔着一层板敲了敲,咳嗽了一声。徐白默的脸从书本里抬起来,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表情:"安静些吧,打扰到别人了。"
  声音不大却不容人反抗,陈飞畏畏缩缩答了声"对不起"从随身包里翻出耳机线插上,他自己带上后也递给柳锦一个,对方却粗暴地将耳机塞回自己的左耳表示你自己一个人玩吧,转头眺望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
  不明白为何会被这样对待,一个人继续玩了一会儿的陈飞终究还是对游戏失去了兴趣。他收起PSP,又再度望向柳锦,指了指对面安静看着书的徐白默,不敢大声说话:"呃,柳锦,接下来干什么?"
  他们此行目的地X市需要搭乘火车约摸六七个小时,虽说位子软座坐着挺舒服,且无论是座位上的套子还是卫生间设备等都挺新挺干净的,但长时间坐下来不闷出病来才怪!带上PSP是良策,若是没有使用的话不等于携了块砖头加重背包负担麽?陈飞现在有些后悔。
  柳锦单手支脸转过来看看陈飞,突然开口:"大飞你带牌了么,不如打牌算了。"
  "牌是带了……但是两个人的话人少了些。"陈飞摸出一副牌来,神情迟疑。他朝徐白默努了努嘴,示意柳锦去叫徐白默一同加入。
  柳锦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只是换作左手撑着:"徐医生,我看你看得很认真嘛,从坐下后就一直在看……什么书?"说罢,右手飞快地夺过,迅速扫了一眼封皮,"啊?怎么又是专业的书啊。徐医生,现在又不是工作时间,你也未免太认真了。"
  凑过来看见书名的陈飞吐了吐舌头:"这本书太厚我一直不下决心把它翻开看……还是徐医生厉害。"
  徐白默专心看到一半被打断有些不满,但是还是很平静地伸手去讨书:"这本书计划本来昨天就应该看完的,有些事耽搁了所以现在抓紧时间继续看。这本书收集了一些这几年著名学者的理论学说,陈医生你还是应该坚持看下去,对专业很有帮助。"
  "假正经!"
  柳锦的话音很轻,应该只有靠得近的陈飞才能听见,但他还是惊恐地飞快瞥了一眼徐白默的表情,发现没有变化才舒心地吁了一口气。
  "柳医生你前面说了什么?"徐白默像是没有听清问了一句,细长的手指搭上了书脊暗暗用力。
  "没什么,我是感叹徐医生真是认真啊,这点时间也不浪费,是我和大飞的学习榜样!"柳锦嘴边浮出笑,将书还给徐白默。
  陈飞只想大吼一声,拜托柳锦你不要这样笑啊,这笑容怎么看都是嘲讽的意味,你要惹怒徐医生麽!惹怒徐医生,我们两个都会吃不了兜着走的啊!
  徐白默视线在柳锦脸上停了几秒,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接过书正待继续看,忽然听见柳锦惊慌地叫了一声:"啊呀,前面上完厕所忘记洗手了!"
  徐白默身子一抖,书"啪"地落地。
  柳锦一脸歉意地替他捡起书:"徐医生对不起哦,我没洗手就碰了你的书,可能会有很多细菌跑到这书上面……啊,真对不起。"
  徐白默再也忍不住了,他匆匆起身说去厕所一下后就人影消失在车厢尽头隔间。
  柳锦将书重重扔回两排座位中间的平台上,鼻子里肆无忌惮地哼出一声:"假正经!"
  陈飞担忧地向着徐白默去的方向望了望:"徐医生有洁癖呢……你说他会不会现在难受得很?"
  "难受?估计不是吐了就是拼命擦肥皂恨不得蹭掉一层皮吧。"柳锦从包里拿出一包巧克力掰了一块递给陈飞,"吃一块?"
  "喂,你手还没洗怎么就吃东西了?"
  "骗他的。从小到大完事后洗手这习惯可是根深蒂固地好好住在我脑子里呢。"柳锦耸了耸肩,将陈飞的那块巧克力也塞入自己口中,"你不吃就算了。"
  "……你为什么要骗徐医生啊?我看你今天好像有些不对劲,徐医生哪里惹你生气了?"说不上关系好,但是就人品方面陈飞还是对徐白默评价很高,尤其是看徐白默即使出去公差时还一直带着工作上的书学习这一点他从内心感到很是敬佩。
  仰着头柳锦塞上耳机听音乐,口中嚼着巧克力的缘故口齿含糊不清:"……就是看着不爽。"

  第八章

  徐白默回来后也没说什么,他看了一眼平台的书很快移开了视线,随即掏出手机设定了闹钟,从包里翻出一副黑色眼罩戴上补觉。柳锦依旧是后仰靠着椅背的姿势,眼皮阖着像是在闭目养神完全没注意到徐白默的归来。夹在两人中间的陈飞不知该做些什么,最后也只得学柳锦听音乐。
  幸好PSP没变砖头,还能用来听音乐。陈飞总算安心下来,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柳锦睫毛动动,开了一条缝,看看徐白默又瞅瞅一旁的陈飞,终究还是打消了和徐白默对着干例如搞点小动作不让他睡觉之类的念头。嘴里咕哝了几句,柳锦索性也摘下耳机歪着头睡觉。
  最先醒的是陈飞,他是被饿醒的,紧接着徐白默的手机闹钟响了他也睁开了眼。陈飞怕吵醒熟睡的柳锦,指手画脚地表示自己去买小推车那里买点泡面来吃。刚要起身,徐白默竟比他更早站起,拦住他意思他去买。陈飞见徐白默一副理所当然自己最为年长应该照顾小辈的模样也就不好意思再推脱什么了,复坐回位子。徐白默点点头,转身走出这节车厢。
  没让挨饿的陈飞多等,遥遥地徐白默端着两个纸碗回来了。这哪是泡面?黑糊糊一团不知是什么东西,陈飞当下有些咂舌。
  "柳医生,起来吃点东西吧。"徐白默自己叫了一声,示意陈飞把柳锦推醒。
  柳锦睡得正香被人推醒自然很是恼怒,但随后胃袋的急速收缩害他差点没喊痛出声。他也瞧见了平台上的碗,惊道:"咦,火车上还有芝麻糊卖麽?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的!"
  徐白默从保鲜袋里拿出两个一次性的勺子,两个碗里各放一个:"这是我自己带来的,问他们讨了些热水泡开。"
  "可是徐医生,这东西吃不饱啊,要不还是我去买泡面回来吧?"陈飞闻着旁边桌人飘来的泡面香味,口水分泌速度急速上升。
  "怎么只有两碗?"柳锦指着碗问,"难不成徐医生睡了一觉脑子糊涂把我漏了?"
  这话满是火药味,陈飞也已经没精力再去管肚子问题了,他真想把柳锦塞回箱子打包送回去。徐白默抢了你的女人还是怎样,你这么一路上尽是矛头对着他?不要吵起来啊,我不要被战火蔓延到啊!摸出皮夹陈飞就等找个机会溜出去买吃的,顺便躲过这两人间的战争,脚连一步都还没迈出去,他就因徐白默的话又缩了回去。
  "泡面没营养,防腐剂吃多了对身体不好,说得不好听一些就是容易早死。我看了下时间,估计还有半个小时不到就能到达X市了,先吃点芝麻糊填饥,等下车了再去找家饭店好好吃一顿吧。"徐白默将碗向那两人推近了些,眼定定地与柳锦直视,"这是给你们的,我不怎么能吃甜的。还有,柳医生你应该先去洗手,不听劝的话,拉肚子人软成烂泥一滩我也不会再管你。"
  柳锦与陈飞对视一眼,心中暗骂徐白默你何时记性来得这么好,表面上还是不情不愿地跑去洗手了。
  "诶?那徐医生你吃什么?"听说是芝麻糊陈飞来了兴趣,从外地来工作了好几年了还一次都没尝过芝麻糊,只是听人描述过口感早就向往不已,当下也不客气接过碗就舀了一大勺进嘴,"哎呦,还真不错!"
  徐白默见陈飞那猴急样微微笑了笑:"我不怎么饿。"然后他转向刚回来却依旧坐着不动手的柳锦,敛眉:"柳医生讨厌吃芝麻糊麽?"
  柳锦学徐白默回了一句:"我不怎么饿。"
  徐白默不动声色,指着柳锦的肚子:"前面睡觉时已经叫了好几声。"
  陈飞不住地点头,连声催促柳锦快吃。徐白默的话又传了过来:"没必要因为赌气把胃伤了……芝麻糊还是趁热快点吃了吧,冷了就浪费了。"说罢,又戴上眼罩摆明不想再参与讨论这事。
  柳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拿过碗吃了起来,边吃他边在想,徐白默你他妈的还真会装,不怎么能吃甜东西还带什么芝麻糊上车……咳,这芝麻糊还真他妈的好吃,还有谁说我在赌气了,我明明就是有些不爽罢了。
  正如徐白默所预料的,列车不多久后就进站缓缓停下了。车厢里的人渐渐骚动起来,理行李的人东西拿上拿下,磕铁栏子的声响没停下过,自然也无法让人舒服打瞌睡了。
  徐白默摘下眼罩时发现另两位正百无聊极地大眼瞪小眼,一看就是找不到事做,他叹了口气也起身取行李:"都准备好了麽,有空发呆还不如仔细查查有没东西落下。"
  三人默默检查行李,徐白默眼一瞥台面上的书,踌躇了半响还是拉上了随身包的拉链,放于一边表示整理完毕了。
  陈飞正与PSP的耳机线做着最后的斗争,纠成一团的耳机线在他眼中比千万个癔症患者还要麻烦。柳锦将MP3塞回口袋,看了一眼表的同时碰巧将徐白默的动作收入眼底。他想起先前翻阅时瞧见徐白默认真地在书上作了笔记,段落间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注释,也真亏他带了老花眼镜才能看清。若是将这书就这么舍弃了……柳锦状若无意地朝书的方向扬扬下巴:"徐医生,你的东西还没收完呢!"
  徐白默轻轻摇了摇头,从包里拿出笔记本记下书封面上的出版社及相关信息:"这书应该还有卖,等有空时找个时间我再去书店转转,顺便把想买的书一同买回来就可以了。"
  "徐医生,其实……"陈飞也觉得可惜,话刚说了一半被柳锦手肘捅了一记只好住口委屈地看着"凶手"同志。
  抬起眼来回在柳锦与陈飞两人间瞟了几下,徐白默将本子放回包:"好了,我们下车吧。"说罢,领头站起拖着行李走向列车出口。陈飞应了声哦哦也跟着下了车,走在最后的柳锦突然叫了一声啊呀有东西落下了立马掉转头回去取。想着若是堵在门口会造成大骚乱,徐白默最终还是与陈飞一同先下了火车,站在月台上等粗心大意的柳锦汇合。见稍后柳锦费力挤出人群朝他们跑来时,陈飞产生了不好的预感往身边人脸上一瞟,果不其然瞧见了代表性的皱眉动作。苦恼着等会儿又要听某人喋喋不休的说教,陈飞心底也在暗暗叹气,唉,柳锦呀你不是应该早就了解到徐医生不喜人做事丢三落四的麽,更何况人家前面不早就提醒说要检查清楚嘛,唉,为什么偏偏是我夹在这两个人中间啊,两头受气啊。我冤枉啊,啊,果然开始说教了……
  陈飞垮着一张脸,听着徐白默的教诲跟着柳锦后面走,瞅见其双肩背包鼓鼓囊囊地有个东西害表面凸得有些突兀。估计是前面回车上拿时匆匆忙忙没塞好吧,这样想着的陈飞又因受柳锦牵累的关系有些不满,于是决定不将此事告知本人,任由其在大街上引人注目、出出洋相才得以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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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类公差明为学术研讨会,实则就是拿着公费旅游呗,这条道理大家都清楚。
  但这等好事若是由一个不是面无表情就是满口说教的毫无情趣的中年大叔来带队,那即便是有再多的机会能好好放松玩上一通,也定是苦不堪言丝毫没有外出游玩的欢乐氛围的。
  柳锦原是这样想,诊所其他人也都这样想,因而谁也没表示出想积极争取这个出差名额的意愿。等不幸被抓来顶这个名额后,柳医生他更是深切地感慨自己真是有先见之明。
  下了火车后三人找了家饭馆奔去解决生理问题。柳锦、陈飞想着总要照顾前辈吧,把菜单推去徐白默面前说由他点单。徐白默唰唰报了三四个菜名,陈飞脸色一变,柳锦忍不住抱怨:"怎么都素菜?坐了大半天的火车还能没点油水补充营养,啊啊,我们又不是苦行僧出来修行的!"在纸上记菜名的年轻服务生掩嘴笑,陈飞一个劲地点头表附和。柳锦于是更来劲,招招手唤服务小姐过来:"这位小姐你说是不,我们几个大老远过来刚下火车自然要好好吃一顿。恩,你们店里个个小姐都那么漂亮,可见饭菜质量也一定很高吧……"徐白默翻过一页菜单,又加了一道菜:"荤菜的话还是挑些许清淡的为好,恩……清炒河虾仁怎样?"
  "没了?"柳锦的话被打断本已有些不高兴,到头来还是可怜巴巴只有一道小虾仁被拿出来抵油水,他实在是想举旗起义了。
  "没了,"徐白默将菜单递回服务生手中,拿起桌上的消毒湿毛巾擦手,"旅行在外万事总要记着个小心,饮食方面更是如此。我是建议若是头一回去外地就餐,考虑会有水土不服的可能性,还是吃清淡的食物比较保险。自然,你们可以点自己喜欢的东西,不过若是超出划给我们的预算金额,那就只能自己填单了。"
  "还有我没有点啤酒,你们若是有需要就自己点,不必算我的份,就这样。"
  这番话句句在理,服务生看了其余两人一眼就明白接下来没自己的事了转身去厨房交单子,柳锦反应慢了一拍想要叫住她却发现其已走开很远了,邻桌的一对小情侣唧唧咕咕的对话传了过来,不轻不响正好够围着一桌子的那三人听清:
  ——你看看人家那位年长的,考虑问题既谨慎又得体,而且人也看上去白白净净、斯斯文文的,多成熟!你和人家比比!
  ——啧,下馆子吃饭还管这么多干嘛,多费精神。
  ——若是说相貌的话,坐年长对面的那位很帅啊,但是蹙着眉看着有些凶……我还是觉得那位年长的比较有风度,啊呀,看上去多可靠!
  ——你看你,吃顿饭都能对其他男人发花痴,你什么意思呀你?
  接着下面就渐渐演变成两人情侣斗嘴边打情骂俏,众人收回心思,徐白默倒了杯茶水喝。陈飞心里有些犯堵:听了老半天尽是在讲徐医生怎么好怎么好的,柳锦的话也夸他相貌好,这点的确否认不了。但自己一年轻有为的小医生也不赖呀,人也长得老老实实的一看就是个本份的人,怎么就没有女人缘呢?自己竟然连提都没有提到,陈飞的虚荣心受到强烈打击。
  柳锦提手替徐白默的杯子满上,幽幽道:"徐医生人成熟又有风度,就连点菜这小事都能考虑得细致入微,得旁人称赞不已。看来如此的徐医生是我等怎也及不上的标兵式人物啊。"
  徐白默道了声谢,回道:"本来个性便是如此,再加上出门在外的经验比你们几个要多上个几年,在各个地方总是要多担当一些,以做好带队工作。标兵那是夸大了,若是你们再年岁上去几年,也会像我一般存些着经验。"话音刚落,口袋里手机震动提示来了条短消息。柳锦见徐白默有些犹豫,将自己那份未拆封的小毛巾扔过来:"回完消息再重新擦擦手好了。"
  徐白默感激地看了柳锦一眼,掏出手机翻看新收到的消息。
  "徐医生不回麽?"见徐白默只一看就放回手机,拆开小毛巾的外包装袋仔细地擦手消毒,陈飞有些好奇,"反正现在菜还没上齐,这时间足够徐医生你回消息了。"
  徐白默将小毛巾放回纸袋,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不急,到宾馆再回。"
  恰巧这时柳锦的手机声也响起,他一言不发起身推开玻璃门出去接电话了。
  站在门口替人结账的服务生小姐低声跟老板娘议论分析了很久,最后两人都一致赞同这位年轻的帅哥还是笑起来比较阳光,正如那位正与同伴聊着天的年长中年人此刻脸上表情那般,一笑迷人眼,暖意渗其中。

  第九章

  这在X市的第一顿饭吃的乏然无味,除去这顿几乎称得上是"全素宴"本身让人提不起兴趣,吃饭人各怀心思谁都没精力去找个话题活跃气氛。徐白默付了帐,顺便问了去宾馆的路线后三人上了出租车。
  一人坐副驾驶座上的徐白默,听司机一人热情地问东问西不时出于礼貌给予一些回应,而坐后座的两人就没这么给面子了,一人低头自顾自玩PSP,一人嚼着口香糖闭目养神。只是偶尔徐白默会从靠自己这边的后视镜里瞧见正坐后方的柳锦在猛盯自己后背,一脸严肃像是在生气,但往往还没等徐白默回头询问,那人便又合眼一闭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虽有些小小在意,徐白默还是没有出声问。转过了大大小小好几条马路后,已预订好房间的落脚地复辉宾馆渐渐完整地呈现在那三人面前。
  宾馆是徐白默订的,五层楼看上去挺新。三人拖着箱子进了大门来到了服务台,拿出各自身份证件交予徐白默一人,接下来的登记工作便全由他负责了。柳锦通过宾馆商店的柜台小姐那儿得知了宾馆的大体情况,心里琢磨着一定要好好利用服务设施,难得拿薪休假摊上个这么高级的宾馆谁不享受谁就是二百五。
  陈飞晃悠悠跑过来指给柳锦看图标箭头,说是后悔没带老婆一同来,回去定要被埋怨没良心,有福可享时却抛她一人在家守空房一类的无理取闹话语。
  柳锦正淘着柜台上各色各样的小吊串,一听陈飞哭诉立马伸手弹了一记他脑门,取笑他就是个没眼界的乡下人,难得走了回狗屎运还一副诚惶诚恐样,真没出息。柜台小姐笑眯眯说你们关系真好,是一同出来度假的朋友吧。陈飞揉着痛处扁嘴说谁要和他来,忽冷忽热受不了,其实心里在想自己和柳锦同时出现风头全被盖掉实在是不爽。柳锦"噗"得一笑回道,想要跟我出来玩的人多得很,你不稀罕人家排队都排不来。
  话说到这,柳锦手机又响了,翻盖一看是表弟打来的电话。
  谢端锐在柳锦的离家前一天晚上可是闹了一阵小脾气,臭着脸看他表哥整理行李,连递个东西过来的要求都不肯帮他哥完成。直到后来看他哥忙前忙后,几个房间跑弄得整个人像个刚出炉的热包子,这才心痛起来蹲下身帮忙。
  今早刚上火车前他的确还担心着这个不会照料自己的表弟这五天会怎么度过,他可不想出门回家一开门就看到个面无人色饿了几天动不了,只能眨巴个眼睛望着自己的谢端锐。虽然走前买了很多超市速冻品,也拜托了隔壁邻居大妈帮忙多关心一下,总还是放不下心。打电话关心的念头明明一直在脑内盘旋着,谁知被一系列突来的冲击冲得竟无影无踪,一天都快过了都靠谢端锐前面吃饭前的那通电话才唤起记忆,自然内疚不已。
  柳锦望了一眼,貌似前台排队的人过多徐白默还没轮到的样子,他拍拍陈飞说去外面接个电话若是有事就出来找他后,按下通话键边说边走出了宾馆大门。
  先前那通电话里的谢端锐纯粹是来发泄怨气的,抱怨自己没人疼,投奔"本应该"是最喜欢自己的表哥竟然也被抛弃,指责柳锦半天了连个慰问电话都没只顾自己逍遥一类的事实。而已说尽好话只差没雇个保姆替自己照料表弟的柳锦作好了依旧听气话的准备,谁料此次小屁孩态度收敛了很多,问了一些他表哥的情况,例如晚饭怎样、宾馆怎样并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玩千万不能亏待自己。
  柳锦笑着应了说放心吧,说到玩你哥比谁都来劲,反而是你一人在家要注意安全。那端人声忽然低了下去,吞吞吐吐说是有个朋友约着去他家住上几天,在你回家前两个人能互相关照倒也不错。柳锦愣了愣,不怀好意地哼哼几声,你这小子趁大人不在家心野了想出去玩是不。看来是被揭穿了的谢端锐音调有些高,恼怒说怎么,只准你出去玩不准我和朋友见面啊。
  柳锦转念一想独留谢端锐一人在家似乎更加不放心,于是便也不再阻拦,常规地交代了几句。对方也嗯嗯应着十分乖巧。两人亲亲密密地哥哥弟弟叫上了老半天,害领了房门钥匙来找柳锦的徐白默与陪同一起的陈飞只能尴尬地站花坛旁抬头看晚霞。
  柳锦见状与表弟说了再见,却猛然想起一件事,趁对方还没挂断他追问了一句:"那个,你朋友是男是女?叫什么名字?你最好把那人手机号发给我,万一有事我也能联系得到你。"
  谢端锐答得极其爽快:"是男的,啊呀,哥你不用担心啦。等会儿我发消息给你,玩得开心点!"说罢挂了电话。
  柳锦长吁一口气,回头见徐白默他们似乎等上一会儿了,脸皮有些燥热。陈飞调侃说你怎么跟你弟关系这么好,是不是有恋弟情结呀?被柳锦一拳打中肩头痛得直呼。
  徐白默听着又是皱眉:"陈医生,恋弟情结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判定的。依照CCMD-3的分类,我们可以知道……"
  与谢端锐打完电话后,像是被他从电波里传来的撒娇语气感染似的,心情也渐渐变得好起来,柳锦扯过陈飞替他掩饰,"啊啊,他知道,只是开个玩笑嘛。"拉上前的男人连忙死命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不用徐医生教导了。而见徐白默神色缓和了后柳锦指着他手中的钥匙问道,"怎样,房间怎么分?"
  徐白默举起两把钥匙晃了晃:"我们三个人只有两间双人房,必定会有一人是独自睡一间房的。反正两边设施都是一样的,两张床配一个卫生间带淋浴。两间房号408、409连着正巧是面对面的,有事找起来也方便。"
  陈飞瞅了瞅柳锦,意思问他选哪间房。柳锦想不是都一样没啥好挑的便随便选个数字409,紧接着陈飞马上跟进说自己跟柳医生一间房。徐白默点点头:"哦对了,朝向有些不同,一间朝南一间朝北,409貌似是朝北的……你们两个还是住朝南的那间吧,望出去风景比较好。"说罢,将408的钥匙放到柳锦手心中,自己拿了剩下的409房间钥匙拖着行李去等电梯上楼。
  陈飞嚷着说真好啊,终于可以回房好好躺一下了,坐了一天的火车浑身骨头都快散了。走进宾馆大厅回头一望见柳锦还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于是没办法只好再次出去喊了他一声。被叫声惊到的柳锦终于回了神,手里的手机亮着灯显示从表弟那里收到了新消息,他也不看好心等自己进门的同事一眼,边回消息边拖着行李就去乘电梯了。
  是夜,劳累了一天的徐白默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套上带来的家居睡衣,感觉如同在家中一般惬意。把行李里的东西该整理的整理好,徐白默拎着一袋肥皂粉拖着拖鞋进浴室。他哼着小曲洗衣服,顺便等着头发自然风干好去躺床上好好得睡上一觉。
  徐白默一般不用电吹风吹干湿发,一来这东西太耗电,二来这东西一旦开动杂声太大,更主要的原因在于徐白默坚信电吹风里吹出的热风中夹杂了很多原先机器里积存着的灰尘,一想到这,他就浑身发颤死活不愿用。
  洗着洗着似乎听见有门铃声,徐白默水笼头下冲去手上的肥皂沫并擦干,迟疑地走到门前问是谁啊,已经这么晚了。
  门上"咚咚"敲了几下,共事一年多的同事柳医生柳锦直着嗓子大无畏地说:"徐,徐医生,我搬来你这儿睡。"
  ————————————————————
  "徐医生,大飞他打鼾吵得我睡不着。"
  徐白默看了一眼不知何时被拿进屋的行李箱,再顺势扫到那个一进门就已经大大咧咧地躺在另一张空床铺上的男人身上,没有说话。单就着敞开着门的情境下,409房内的两人能清楚地听见408的陈飞正亲密地与他妻子煲电话粥,一口一个亲爱的直酥进骨子里。
  "徐医生,大飞一贯打鼾声很大的,我以前被他烦过。"
  徐白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就问了一句:"柳医生,你先前这么长时间去干什么了?"
  进房间后到现在,我洗了个澡、理好了行李、衣服浸泡了一刻钟,前前后后时间加起来近一个半小时,为何你柳锦还是一副来时模样就连行李箱都没打开过似的?最起码应该洗了把澡、打着哈欠外加满脸不爽的表情来敲我这道门,才比较符合你现在提出的投奔于我这儿列举出的"睡不着"、"被吵醒"之类的理由吧。
  赖在床铺上不肯起,柳锦的脸蒙在枕头中听上去闷闷的:"今天真累死我了,动不了了。"
  还是叹了口气,徐白默走去把房门关好,声音绕了几个弯传到柳锦这儿:"累的确是挺累的,但不管怎样,先去洗澡吧,出了一身汗不洗会发痒生皮肤病的。你知道我喜欢干净些的,汗臭味……"
  话还没讲完,里间一阵"乒乒乓乓"翻东西的噪声,徐白默只觉眼前一晃,原本嚷着累死完全动不了的人旋风般光着脚冲进浴室,并"咔嚓"一记上了锁。
  啊,原来你还是动得了的。
  混合着莲蓬头的水流声,陈飞结束了通话站在门外喊柳锦的名字,徐白默刚想开门询问情况,某个占据徐白默房间浴室的不速之客尖着嗓子抢先回了句别睬他。门外顿时没了声响,不一会儿陈飞道了声徐医生晚安就独自回房了。
  徐白默在门前站了一会儿,走回里间哭笑不得看着满地乱扔的柳锦所有物,最终还是弯下腰替他一件一件整理到柜子上排列整齐。
  恩,明天早上九点在X大楼开会,记着要带好相关资料。然后……啊,对,开会开到十一点半,午餐是对方提供的,貌似是自助,反正不用操心……
  "接着下午两点在Y楼有著名学者讲座,我们可以搭主办方的大巴一同过去。"
  突然闯入的人声害徐白默一惊,鼻梁上的老花眼镜滑下几寸,手里的黑色墨水抖出一条曲线,活像只蚯蚓般分割了整个纸张。柳锦见状嘿得一笑,夺过钢笔,自己替徐白默划了断句重新写。
  裹着浴袍清爽出镜的柳锦脸贴得极近,相距坐在柜子前的徐白默脸颊约摸一指,且先不提那声如同在耳廓边炸开的轻笑,洗浴后特有的潮湿感袭面而来,仿佛摆弄玩耍着汗毛随即带来轻微的瘙痒感,之后甚至直接渗透进毛孔、渗进血管,合着沐浴露的乳香味直窜入徐白默鼻腔横冲直撞,激起皮肤上一层颤栗。
  尚未干透的头发尖滴下一滴水珠,落在纸面迸裂开来晕开了原先的字迹。柳锦的一声惊呼终于唤回了徐白默的意识,他有些害羞于先前的失态忙扶正眼镜仔细辨认。一旁的柳锦已跳开一尺远道歉:"徐医生对不起……"
  柳锦本以为性子如徐白默定会像往常一样指责自己做事顾东不顾西,即便饶过了自己也会换张纸重新誊写行程,毕竟这划开的黑色水迹过于丑陋,实在叫人见着不怎么舒服。对方却出人意料地只说了声下次注意,又在下面空隙处重新注明了一遍,接着继续誊写下面的时间表。
  柳锦又嘻嘻哈哈地凑过来看,那股香味再次飘来,徐白默暗暗鼻子吸上一口手中的笔没停:"柳医生是自己带的沐浴露麽?似乎宾馆配置的那种不是这股味道。"
  "恩,我从小就用这牌子,用得顺手这次也带来了。"
  翻过一页纸,徐白默推了推眼镜:"似乎和平时的香水味道区别还挺大的,真没想到柳医生还会喜欢这种味道……"
  "也算不上喜欢吧,"柳锦直起身抬起手臂左右闻了又闻,一脸迷茫相,"我怎么一点都没闻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味道明明应该已经散了呀,原本就很淡……咦,莫非徐医生你讨厌这味道?"
  "不,很好,我很喜欢。"终于结束了行程核对誊写,徐白默除下眼镜放回盒子中,仰起的脸上淡淡有笑意,一时之间没醒转过来的柳锦只是傻傻地盯着瞧,浴袍后背被水珠弄湿了一大片。徐白默又是微微一笑,从浴室替他拿来了干毛巾示意他快把头发擦干,自己则去把那洗了一半被柳锦到来而打断的衣物继续洗完。
  柳锦傻愣愣接过毛巾擦头发,从上至下再往上,待到干毛巾变作湿毛巾,徐白默也收拾干净走回床铺这儿准备睡了,坐在对面床沿边的年轻男人随手拿了本杂志挡住脸:"那啥,我说徐医生……我问个问题,你别生气……徐白默你和那个阿维是不是,咳,那关系?"
  弯着腰背对着发问者,徐白默本正卷起被褥的手一松,被褥边又重新铺平。人没有转过身,更别想从那双几乎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中读出些什么。不断从杂志边缘偷瞄其反应的柳锦手心里出了汗而不自知,杂志纸面被攥得皱巴巴的失了原先的样子,终于等了半天还是得到了回答,不紧不慢没有漏洞:
  "柳医生是怎么定义'那关系'这词的,我徐某不清楚,也和我徐某没有关系。周维是怎样的人,我徐白默是怎样的人,日后柳医生一定会慢慢了解的,不必现在急于下定论……现在时间这么晚了柳医生你也早些睡吧,明天七点起床去吃早饭,不要忘记设闹钟。那么,晚安。"

  第十章

  在X市的第一天清早,柳锦被闹钟吵醒,往旁边床上一望果然已经没人了。
  果然冲动是魔鬼,自己竟然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徐白默与那啥周维的关系,自己一准是疯了。柳锦四肢大张在床上滚了滚,懊恼不已,想着反正房里就自己一人就索性继续滚床单,脚丫伸去另一张床上点了点。
  "喂,我说徐白默,你一大早就不见人影明显是生气了好吧,那昨晚还死撑着面子说什么"柳医生会慢慢了解"……我昨晚不就想跟你增进一下感情,好更深入地了解你嘛!最多问错问题了……"
  啊啊,烦死了,讲到底,你自
慰对象是阿维不就已经说明问题了嘛,我还去求证个头!越想越气柳锦一个挺身终于起了床,伸手将头发揉成鸡窝状又马上东抓西抓,以免头上等会儿哪里翘起一根毛破坏了形象,顺着顺着瞧见徐白默放柜子上的水杯,人又直直倒了下去扯过枕头敲打。
  有句话说的不错,我怎么想跟你徐白默没有关系,所以你徐白默跟周维就算关系好上天我柳锦也完全没立场说些什么……啊!我管你们两个作什么啊!你们两个甜甜蜜蜜gay就gay吧,我为什么要看得不爽啊?gay又不是变态,我学过心理学我当然知道,那这股浊气闷在胸口又是什么啊?啊啊啊,我只不过问问啊,你生个什么气啊,我又不是说歧视gay,觉得gay恶心啊,你马上一副和我保持距离是为了什么啊,明明前面还说觉得我身上味道好闻心情很好的样子。好闻就好闻呗,你笑什么啊,你明明平时都不笑的,你这一笑为什么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啊,竟然比我的A、B、C……前女友都好看啊,小黄?哦,小黄本来就不是美女啊,小黄怎么能跟徐白默比……啊,我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觉得男人好看啊,而且还是个比自己大二十岁不止左右的老男人,再怎样也不能用好看来形容四十岁的男人吧,但他笑起来真的还蛮……吓!
  "徐……徐白默!"
  徐白默无言地站在床边看从被窝里探出的乱草一般的头,明显是受到惊吓没料到自己回来的缘故,一脸活像见到鬼了令人极其不快。
  "柳医生……你已经二十六岁了,不要给客房服务小姐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徐白默替柳锦捡起地上的衣物,"我已经去提醒过陈医生了,柳医生你收拾好了就下去吃早饭,我和陈医生在那里等你。"
  随着房门轻轻关上,柳锦一骨碌从床上翻下,老老实实开始换衣。已大半拖地的床单终于支持不住"唰"得全部滑落于地,柳锦后退一步没注意差点被绊倒。
  啊,真逊,竟然被看到了……
  早餐过后三人去了大厅,等门童帮忙叫的车抵达宾馆大门口,徐白默一人走去一边接了个电话。
  终于见柳锦一人得以落空,陈飞也走去坐沙发上:"柳锦,你太不够意思,昨晚扔我一人睡空房。"
  还沉浸在早上的"丢脸"情绪中的柳锦瞥瞥陈飞不说话,双手交叉置于脑后,叹了口气。
  陈飞却不依不饶:"虽说我昨晚那电话打得时间长了些,也的确肉麻了些,但你要考虑到小别胜新婚嘛,我和……啊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别走啊!我说今天要不等会儿等事情都结束了换回来?我看你跟徐医生也处得不怎样……"
  顺着陈飞的手指方向,柳锦转头望了几眼见徐白默将回过身来又迅速仰头吁了口气:"哪有你说得这么方便,搬来搬去你以为是过家家啊!别烦我,我正烦恼着呢。"
  "咦?莫非昨晚你和徐医生大吵了一通?"
  门童跑来通知说车来了,两人起身朝着门口走去,徐白默点了点头挂了电话,只身一人已先行进了车。走着走着,柳锦突然勾住陈飞肩脸上带着些许遗憾:"如果真的吵起来倒还好,唉,我真不擅长应付徐白默这种人啊……呐,大飞,等会儿你可得多帮着我些,这几天估计你得夹在中间不怎么好受了。"
  "啊?什么?"
  "靠你了,兄弟,以后会报答你的!"说完,柳锦一头钻进车内,规规矩矩坐在后排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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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不能说柳锦多虑,但事实证明他的确还未摸透徐白默的性子。
  徐白默并不是个会将个人与工作联系起来的人,但也绝不是一个没有脾气的人,昨晚柳锦单刀直入的问题可以说是恰恰触到了徐白默的神经,因而他选择了私下里绕道走的方式,表面上还是顾全大局,将工作摆在第一位。
  作为在此学术领域呆了几十年的徐白默在一定程度已可算得上是元老人物了,在聚集了大大小小心理学著名学者参与的会议上,徐白默的名字多次被提及,应声而起的徐白默也就就事先准备好的讲稿介绍了一些近期做的研究。柳锦与陈飞坐徐白默身旁的位子,时不时收到周围人包含探究的目光洗礼,其中柳锦更是因为长相比较出众的缘故,传来的视线中有时会比给陈飞的更多一层喜爱的意味。因为这件事暗地里柳锦不知被嫉妒的同事陈飞顶了几次大腿,估计都能出乌青了。
  早上的会议结束后,大家都去楼下大厅吃午饭。主办方包了间很大的客厅,摆满了自助餐色以供来者自由选择,看上去气派很大。柳锦与陈飞原本跟着徐白默走,但半途中徐白默被熟人叫住聊,另两人就自己端了碟子去装菜。
  柳锦挨着桌子一个个看去,不一会儿碟子上就被摆得高高的,想着先把手头的这些吃完再拿新的,柳锦小心端着碟子往回走,在人群中寻找徐白默及陈飞身影。不料寻了半日无果,最后他只得将碟子放在一张空桌上,自己先吃了起来。
  正吃着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一个从没见过的漂亮女人坐了下来。柳锦扫了一眼,放下手中餐具,礼貌地点了点头:"你也是参加这次罗氏心理学会议的麽?你好,我是心馨心理诊所的柳锦。"
  女人也笑了笑递出名片:"原来你是心馨的,我是此次会议的组织者罗惠。柳医生你这次是跟着白默一同来参加会议的是吧?"
  听见徐白默的名号初时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柳锦释然了,他笑着伸出酒杯与罗惠碰杯:"徐医生为人稳重敬业,想必在业界一定是很有风评的吧,能有幸跟着如此前辈一起工作是我柳某的福份啊。罗医生与徐医生很熟吗?"
  罗惠听见柳锦话中稳重敬业这几字已经维持不住先前的优雅大方的风度,吃吃笑着差点呛着咳嗽起来:"咳咳,柳医生,咳咳,我跟白默是很熟,如果让我们几个老朋友听见有人这么形容白默的话,咳,所有人都会掉下巴的。"
  柳锦一愣,下意识还是挥手叫招待送来了一杯白水递于罗惠,女人接过喝了,终于平复了呼吸。
  "我猜,柳医生你和白默不是很熟吧……在心馨呆了几年了?"
  "唔,快一年半了吧,但徐医生在我们这儿一贯是被这么说着的。"
  罗惠来了好奇:"嗯?怎么说的?一般都怎么说白默的?"
  四处环顾了一下,柳锦凑上前压低嗓音道:"徐医生一直是被叫做办公室里的小姑娘称为古板大叔的,主要是因为他对工作异常认真,平时对其他人也管得厉害,在群众中引起了些小不满……啊,这话可不能跟徐医生讲啊。"
  "扑哧!"女人还是忍不住大笑,双肩不住地耸动,"白默竟然被人叫做古板大叔,这叫法还真是,呵呵。白默他性格是稍稍冷了些,不怎么擅长主动与人搭话什么的,但也不至于到古板、乖僻之类吧。哈哈,想当年在大学里他还是话剧社社长呢,屁股后面跟着的人可不少……啧啧,真想不到啊……对了,那柳医生你自己怎么看呢?"
  话剧社社长?屁股后面跟着的人不少?柳锦偷偷咂舌怎么也想象不出,于是只得诚实地回声不知道。
  罗惠抿了口酒,红色指甲敲敲玻璃杯,声响清脆入耳。她转了转杯口,唇印赫然显现于柳锦面前,配着闪着丝绸般光泽的红酒仿佛要将人吸入其中透着股魅惑:"也是,想想现在年纪都这么大了是该被叫做大叔了,更何况白默还没结婚想不被人嚼舌根都不可能。呵,我也算是半老徐娘一个了,幸好前几年嫁了人要不现在准没人要了。"
  "不不,罗医生看上去一点都不显老,风韵犹存宛如三十五岁,皮肤什么的都保养得很好……"
  "呵,被二十几岁的小帅哥夸一把,我这老女人心里可是乐得慌。这点上白默就比不上柳医生你,阿维都比他会讨女人欢心。"
  柳锦正心想那是,自己这番本事又岂是哪个人随随便便就能学会的,徐白默那就更别提了,忽听见熟悉的名字忙停了思绪问:"阿维是指周维先生麽?"
  女人像是很意外柳锦知道周维这件事,柳锦于是简单讲述了一下在火车站经由徐白默介绍见过周维一次的经历,罗惠听着微微点头:"他们的确关系一直不错……"
  "周维先生是徐医生的好朋友吧?我听周先生说貌似以前也在心馨呆过,不知为什么后来离职了呢?"
  罗惠定眼深深瞧着柳锦没有回答这问题,长时间的注视就连身经百战的柳锦都有些支架不住,率先败下阵来讪笑:"毕竟是心馨的前辈,又是徐医生的好朋友,作为新人我还想多向这两位请教请教……"
  人来人往的,不时有人走近同罗惠问好,寒暄了几句她便快速打发了来者。见柳锦那样,她也不再为难他,放下手中的酒杯,双手手指交叉撑在桌上,眼中现出怀念的迷茫眼神,嘴角带着笑将往事徐徐道来:"阿维比我和白默高一届,在我们心理学院里可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同学眼中的风云人物。我们刚进学校就听说过这人事迹了,却也没料到他为人一点都没架子,待人真诚随和,更没想到之后竟能和这等人物结为好友关系,不能不说是缘分啊……"
  "那时,周先生同徐医生已经是要好的朋友了吗?"
  "阿维他对白默极好,各方面都挺照顾他的,我那时还挺嫉妒他呢,老是当着他们两人面开玩笑说不能让白默把阿维抢走什么的、自己要嫁给阿维作新娘什么的。哈哈。若要说真正令大家关系更进一步的契机,那还得……啊,白默,这里!"
  正说着罗惠眼神倏得精精发亮,站起身举手指引徐白默前往此处。柳锦也跟着回头望,不知为何有些心虚不敢直接对上徐白默的眼睛,眼神飘去一边。徐白默站定有些狐疑地看了看这对临时组合,罗惠伸手伸了一半又缩了回去:"白默,我差点忘了你有洁癖,那就不握手了。这些年可好?"
  "还好,"徐白默见着好友也有些激动,眼角瞥了一眼悄悄挪了个位的柳锦,噤声不语,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柳锦识相,说了声徐医生罗医生你们好好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了就起身端了剩菜盘子走开了另寻座位了。于是徐白默坐下,拿过罗惠帮自己要的橙汁喝了几口:"刚才你和他在聊些什么?"
  "那孩子很有趣啊,我们聊得还蛮开心的。他问了很多白默你的事哦,特别是阿维和你的。我倒是没想到他会认识阿维,还是你介绍的,难不成你想和他做忘年交?哈哈。"
  徐白默本来静静地听着,听到最后却不免动怒,叫了一声:"惠惠,别胡闹。我和柳医生还没熟到这程度。"
  对面的好友却不在意,相反微微眯眼显得有些狡诈:"我看这孩子对你倒是热忱得很,再说,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我说阿维的,后来还不是好成那样?所以话不能说死,你说是吧白默。"
  徐白默只觉嘴角有些抽,怎能把柳锦和阿维并称作比较,这未免也太歪曲事实了。但他也明白这话题再下去自己也说不过罗惠,于是适时找准时机把话扯到了此次会议上的事,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很快就聊开了。
  再说独身一人的柳锦在人群里找陈飞影子,好不容易寻见他站角落里被几位年轻人调笑,一副马上就支架不住的模样,嘴里啊呀啊呀抱怨着自己还是立马上前替他解了围,陈飞感激地拉住柳锦说多谢兄弟你,你早上拜托我的事也一定会好好地帮你办好的,却被柳锦一个白眼顶回去说我会拜托你这个楞木头还真是我笨,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陈飞委屈地看着柳锦左右逢源,与围过来的同僚们打得火热,当真仔细考虑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块楞木头,怎么就不能像柳锦一样有着一套高明的交际手段。或许,自己长得没人家好才是主要原因,这又是上天给的后天怎么都求不来的,于是这下愈加郁闷起来。
  柳锦不停与人交换名片,混在生人圈中丝毫不见紧张,开启话题、讲讲笑话时不时爆发出一两次大笑,如鱼得水。有人见名片上心馨诊所几字问认不认识周维医生,柳锦与陈飞对看一眼,还是柳锦代表发言说见过真人但他不是早辞职不干了嘛。那人便惋惜地说自己是周维的学弟,只不过小了很多届,听着周维、徐白默很多事毕业的,对他们甚是向往于是也加入了心理医生这个行当想要亲身接触,却没想到自己进了倾慕的学长却退出了很是遗憾。
  柳锦眼前一亮,抛下陈飞一人应付,自己揪住那人的手出了圈子问:"你那时听了哪些传闻,说来听听罢。"
  当夜,柳锦早早上了床等徐白默,一见他收拾妥当准备回床睡觉,柳锦扒住被子边缘一掀而起:"徐医生,我们大家都认识这么长时间了,老是叫X医生X医生的多伤和气。我看,为了体现我们心馨诊所人团结一致,再加上为昨晚我的莽撞行为的道歉作和好的表示,不如今后开始就直接叫对方名字吧……恩,你叫我柳锦,我叫你白默,听上去多亲切啊。"

  第十一章

  见着老同学,两人坐着聊上了大半天直至她接到通知说大巴已经等在楼下了,徐白默才与罗惠分了手跑去寻着了柳锦、陈飞两人一同上了车。
  大巴载着满满二十来人,徐白默本想同罗惠坐一处却因其周围围着的人过多而作罢,再往里走,柳锦与陈飞两人一排已坐好,徐白默颔首走到他们后一排靠窗位坐下。不一会儿又有不认识的年轻女子走近坐了过来,似与柳锦在先前的自助餐时结识挺投缘的模样,与徐白默说了声你好就伸着个头凑上前一个劲与前排柳锦、陈飞说笑。
  女孩身上的香水味混合着车上人呼出的二氧化碳变作难忍的异味,徐白默将窗开了条缝,呼着窗外的空气稍稍好受了些,他闭上眼准备打盹,耳边听见女孩貌似嘀咕了几句空调冷气都跑窗外了,热死了,徐白默心里有些愧疚却又不愿说明是因为自己忍受不了她身上的味道,正觉得尴尬时只见前排两人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柳锦推着陈飞要他同女孩换个位子,说是反正大飞你也不怕热你让人家小姑娘坐过来吹吹空调。本来明显不愿意的陈飞被女孩一请求脸红了起来,扶着把手换了位子。
  徐白默还是觉得有些歉意,准备把车窗关小些,柳锦忙说没关系大飞皮厚最不怕热,徐医生你不用照顾他。苦着脸的陈飞也跟着说徐医生你随意吧,随后掏出PSP戴上耳机又开始玩游戏。话尽于此,徐白默便不再说什么,头转向一侧,透过车窗眺望着X市街景。
  被这么一闹,睡意也不知跑哪儿去了,人倒也还好不觉得累。这两天X市的天气都还不错,已经入夏了的关系,街上人大多已经穿得很凉快,短袖、吊带外加热裤、拖鞋,一眼望去女孩们都白白嫩嫩很是青春。
  徐白默知道自己皮肤晒不黑这点被同一办公室的人议论了很久,这点其实在大学时就经常被周遭的同学说他早就习惯了,周维还有时取笑他是不是投错胎了,男人就应该黑一些呀,那样才有男子气慨啊,这样说着他就会比划几下小麦色手臂拼命憋出一块肌肉让徐白默摸。
  软趴趴的,徐白默臭着脸狠狠一捏点评道,然后就会被周维推着推着压倒在地上挠痒痒,求饶了半天也没用。
  罗惠和自己作了高中三年的同桌,这么长时间下来她对徐白默几乎一切情况都了如指掌,特别是轻微洁癖不喜欢被人触碰这点,在人前人后她都帮了他不少忙。徐白默虽然心里挺感激她,却还是跨不过这道坎,遇见周维却意外地能忍受这点经常被她揪出来当作反面教材猛批:
  "喂,白默你以后怎么办?如果一辈子都克服不了这毛病你就只能嫁给阿维了。"
  有次被阿维听见了,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笑眯眯扑到徐白默身上,怎么甩都甩不下来就像一只八爪鱼:"惠惠你放心,白默交给我一定没问题。"
  提出这建议的始作俑者于是就会不爽地尖叫说不公平啊,阿维你这么优秀白浪费给白默这小子了啊!我也要嫁给你啊!背着一米八几的周维,徐白默弯着腰脚步蹒跚大吼着凭什么你们俩替我决定啊,阿维你这个大个子快给我下来,腰快断了之类的抱怨,只可惜被掩盖在吵闹中被人无视了。
  嘿,阿维你这家伙还真是从那时起就老占我便宜,徐白默回忆起学生时代的点点滴滴小事,嘴角带着笑意,不自觉中随着车子的颠簸摇晃沉沉睡去。
  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总之徐白默确是睡了个好觉直到车子快抵达目的地Y楼隔了一条街左右的路程方才醒过来。车厢里人也大多在打瞌睡,身旁的陈飞耳机都落到肩头了,徐白默见其PSP屏幕还闪着想必是玩着玩着睡着了,有些好笑探手帮他关机。刚动了动,感觉腿上有什么东西滑溜溜,徐白默捡起一件白大褂。左胸处印着心馨的图标应该就是柳锦、陈飞其中一人的,自己的那件没带来正挂在宾馆衣橱里,徐白默往柳锦那块望了望,他虽自己没用着,身旁的女孩身上却盖了一件。
  恩,那估计就是陈飞的了。徐白默将白大褂轻轻盖在陈飞身上。想必是他见我睡着了怕着凉所以替我披上的吧,真没想到陈飞也是个细心的人,还以为他同柳锦一样大大咧咧随便惯了。
  提到柳锦,徐白默又想起了中午时罗惠的那番话。
  "难不成你想和他做忘年交?哈哈。"
  "我看这孩子对你倒是热忱得很,再说,你当初也是这么对我说阿维的,后来还不是好成那样?所以话不能说死,你说是吧白默。"
  话的确不能说死,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我明白,尤其自己的性向问题,日后无论会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但是……一个与自己个性完全相反的人与之友好相处已是难事,若要再将其类比于阿维,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徐白默站起身唤醒陈飞他们,准备随着人流下车。
  更何况还被柳锦瞧见自己在办公室里……他怀疑我是同性恋者,还就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我与阿维的关系,之前更是借罗惠与自己相熟的这层渠道探听消息……柳锦你究竟在好奇我些什么?
  总之不管怎么说,二十多岁的柳锦相较于自己实在是太过幼稚了,自己是不可能与这么容易冲动的人有更亲近一步的关系的。徐白默摇了摇头,再次否定了好友提出建议的可能性。
  认识的学者截住大楼门前的徐白默聊近况,脸朝着车子方向的徐白默停了脚步听着听着,忽然瞧见落后的柳锦、陈飞他们边打闹边下车,柳锦更是将陈飞怀里的白大褂强行抢来塞回自己包里,于是,徐白默的眉头愈发地纠成一团。
  罗惠你以为我徐白默真的没人要麽?阿维就算了这次竟然挑上个这样的人……这不是开玩笑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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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车站送完徐白默他们后,周维开车沿着原路返回,途径一小店门口摆着刚出炉的蒸笼包子,个个热气腾腾勾人食欲,周维看了看表于是停了车于路边去买早饭。
  想着豆腐花什么端在车中吃不怎么方便,经营小店的老夫妇热情地招呼周维进去坐着慢慢吃。待到坐定,老头子拿着二两小笼送了过来:"第一次来吧,之前好像没见过脸,我们这里一般来的都老顾客。"
  周维点点头,道了声谢伸手接过蒸笼:"早上生意很好啊,就你们两夫妻忙得过来麽……啊,里面还有汤汁,不错不错。"
  "我每天都来这里买几两小笼吃,他们家的豆浆不错下次你可以尝尝。"
  "现在做生意难啊,像他们小本生意这么做做,苦是苦了些,收入还是可以的呃。诶,要不我以后退休了也开家店铺卖早饭好了。"
  邻桌的人都连连称赞老夫妻俩个手艺好又肯吃苦,夫妻档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又转过身忙活起来。周维一口一口吃着不时瞧见那两人搭配得完美无缺,手法娴熟,长久培养出的默契看着看着心底生出羡慕来。
  如果像这样开家店,店面不用很大,也不用想着要赚很多钱去扩大经营面,最主要就两人能这样朝夕相对、相濡以沫,即便每天都很辛苦那也会过得很幸福。
  正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响了,周维掏出一看是徐白默发来的消息:
  火车已发,勿挂念。
  呵,还真是徐白默的风格,周维哂笑着回复道:昨晚睡得这么晚在火车好好补一觉吧,到了发消息给我。
  正待将手机放回,周维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大大向上翘起,再次翻开手机翻盖拍了张两夫妇背影照,保存完毕又发了条消息给徐白默:等你到了X市以后发个好东西给你看看,现在快点去睡一觉养足精神。
  这次没等对方回复过来,周维快速解决了早饭站起身,将手机放回口袋中朝老夫妇点了点头,仰首走出了小店。
  几年前从心馨脱离出来,学心理出身的周维踏上了一条完全和专业不同的道路,靠着后天的努力及勤奋,从一开始的散户投资到建立基金公司,如今的周维在证券投资方面渐渐初露锋芒。相较于之前刚成立那时,公司运作已步入正轨,周维也终于可以松了口气不必每天像个陀螺般跟着转不停了。
  今日周末,他还是不放心还是驾车先去了一趟公司,处理好一些收尾工作后,时针已经指向十点半了。一拍脑袋,忙昏头的他猛地想起今日与人有约,事先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说正等着你来呢,于是周维匆匆忙忙换了套便装就奔去车库开车,目标直指半小时即可到的汇祥小区。
  乘电梯上了十二楼,按了门铃后周维站在门前稍稍理了理衣装,感觉有些紧张,不一会儿门朝外打开了,顶着一头银发的老教授颤颤巍巍走了几步搭住周维的手臂:"周维,你来了。"
  里屋的女声听上去欢快且真心诚意:"小周来啦,老头子都等老半天了,快进来坐!"
  "啊,师公你别忙,我自己来倒水就好……啊,谢谢师娘。"扶孙教授坐回扶椅,周维叫了声师娘好,笑着接过师娘送来的茶水。
  "小周的话快十年没见了吧,我记得上次来时你穿了件淡蓝色衬衫,拎着一篮水果,很久没见人变得害羞得很,坐不住老是起身说要帮我们削苹果吃。"师娘卷起围兜一角擦干净手,也坐在周维旁边的沙发上,脸上的皱褶随着笑容不断浮动。
  周维哈哈笑着不好意思地摸头:"那时傻得很,看水果篮包装得漂亮就买了,没想到在这里拆开时才发现好多都烂了……哈哈,对了,师公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血压还高麽?"
  虽然已经六十开外,老教授的精神却是好得很,窗外阳光照射下鹤发闪闪耀人眼。师娘从一旁橱柜中取出一大包药来:"你看,我就说小周肯定会问你老毛病,快,趁午饭还没吃,把今天的份额也吃了。"
  "老是吃西药不好……"扁着嘴老教授看着手心里的药就是不肯吃。
  "你都吃了二三十年了现在再来说这个有什么用,快吃!吃完我还要去烧菜呢,今天知道小周要来,我特意买了很多菜放水斗里还没择好呢。"
  周维见孙教授终于听劝吃了药,乐呵呵也站起身,边卷着袖管边向厨房走去:"师娘,我来一起帮忙吧。哦,对了,师公,我帮你带了本资料来,放大了字体估计你能看得清楚些,这东西,呵呵,你肯定喜欢。"
  孙教授唤妻子帮忙把资料拿过来,带上老花镜一页一页翻着看,嘴里赞道:"还是周维你上心,知道我现在行走不便已经很久不去书店了,再这样下去不就完全同业界消息脱轨了麽?恩恩,这里面还蛮全的,够我看上好几天了。"
  "那是,我就知道,你带过的所有学生里面就数小周最惦记俺俩这把老骨头……唉,小周,水斗里的东西放着我来做就好了,你来陪老头子说说话。"听见师娘这样说道,周维探出个头笑着挥了挥手,"不要紧,师娘你休息会儿,这里交给我吧。"

  第十二章

  "来,小周你多吃点。"又一大筷子菜被按进周维面前的碟子中。
  "对,这些都吃掉,大口大口吃呀,你又不像我一把年纪牙齿不好了。"
  "说到这,"周维讪讪一笑,张开嘴指给两位老人看,"师公、师娘,你们也别再把我当做二十来岁小伙子了,瞧瞧,我这口牙也不怎么能使了,靠里面的几颗大牙都换烤瓷牙了。"
  师娘"咦"得凑近看,啧啧感叹:"你这牙……老头子,小周竟然也到了这年纪了,年岁不饶人啊,这样说来我俩更是老得没法见人了。"
  "谁让你以前年轻时就老在意脸上皱纹是不是又多了一条出来,你看,现在数也数不清了吧。周维,你也真是的,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装假牙怎么啦,装假牙了不就能咬得动了麽!再说才三四颗算得了什么,来,趁还能吃时多吃点,哪像我现在想吃都不能吃咯!"
  面前的小碟子被堆得像座小山,周维苦笑了一下,终究还是伸筷挡住夹菜大军的再一次轮袭。
  "啊,够了够了,这些够我吃上老半天了,师娘,这块鱼给师公吧。"
  不大的方桌四角坐了三人,周维替孙时进满上了酒杯,"嘿,我可一直记得您那时在课上说的,至醉不醉方为上道。呐,师公你现在年纪上去了,酒量倒还是不减当年风采啊。"
  孙时进夹了颗毛豆嚼,面露得意之色:"那是,想当年你们散伙饭那会儿,每人的一杯酒我都承下来了,这点算什么?"
  师徒二人碰了碰杯,各自抿了一大口。
  "你就贪杯吧你,人家现在要喝都喝红酒,既营养又有品位,就你个老头子还老盯着这不值钱的'老窑子'。也亏小周还记得帮你带了过来,要不然我可不知道跑哪儿能买不到这么不上档次的酒了……喂,把这鱼吃掉,帮你把骨头除掉了。"师娘嗔道塞了条鱼到孙时进的碗里,"小周,你也是,别老被老头子带着,多吃点菜嘛。来,这点解决掉。"
  周维"好好"应着,塞了口菜进嘴里嚼着,说话有些口齿不清:"师公,还真别说,这么久没见了,你比起前几年来讲还是这么有精神,哪像我和白默……毕竟也都四十岁了咯,大不如前了。"
  "白默……徐白默麽?"师娘问了句抬头看了一眼,老教授放下了筷子。
  周维没有意识到气氛有些不对,还是摇头晃脑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是呀,除了他还有谁,师公你也知道我和他一向关系挺好还有罗惠,我们三人还一直有联系见面的……惠惠前两年结婚了,于是现在就剩我和白默两个老光棍了咯。"
  周维自嘲着大拇指指指自己,又喝了口酒。在场一片静默,正觉得奇怪时,幸好师娘及时打了圆场:
  "我听说徐白默他在心馨做吧,现在过得怎样?"
  "哈哈,白默他在那里作了十几年了,好歹也算是个管事的了,据说下面的人都被他管得服服帖帖的。这几天他要去X市参加一个研讨会,正好是惠惠组织的……"
  "他竟然还有脸在心理学这块继续做下去!"
  被突然打断的周维惊诧地住了口,老教授手一挥酒杯被狠狠惯在桌下,只听"啪"得一声立即裂了条缝出来。师娘见状不好,连忙扑过去制止孙时进继续摔碗筷:"你疯啦,好端端地发什么火!"
  "小周,没事,你师公他喝醉了……"
  "我没醉!"
  午时的阳光映得所有人的脸都红彤彤的,一个个都红脸关公样。周维蹲下身,有些迟疑地上前帮师娘一起整理:"师公,你是说当年那件事麽?白默他其实……"
  "其实什么?没有其实!徐白默这种人要是我的话,早就灰溜溜一声不吭离得远远的了,周维你也真是,怎么还和他黏在一起,一不小心被人放冷枪躲都躲不了!"
  "白默他不是这种人!"周维也激动起来,丢下手中的抹布就一跳而起,拉高了声调。
  "不是这种人?不是这种人,那当初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师公,当初那件事并不是你想的那样,白默他不是存心让事情演变成这样的!"
  "什么?他不是存心?没有他的煽动,没有他的煽动……咳咳咳,没有他的话,咳咳咳咳咳……"
  说着说着一口气提不上来,孙时进涨红了一张脸,手不停敲着胸膛,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呛得眼泪也逼了出来。师娘也暂时丢下地板上的酒渍忙上前抚背替他顺气,好声劝着别动气,回头朝还愣在原地的周维叫唤道:"小周,你别只傻傻地站在那里,快去倒杯清水来!"
  "啊?哦!"周维一反应过来立马跑去凉水杯那里去倒了杯水送到孙时进面前,此时人已清醒过来,率先语气诚恳地道了歉:"师公,我前面语气冲了一些,你别急,先把水喝了,慢慢喝。"
  喝下水过一会儿老教授终于平缓了呼吸,他将水杯重重搁在桌上,脸色依旧阴沉,只是眼珠盯着周维一言不发。
  师娘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拍着孙时进的背,脸色也不见得怎么好看。
  周遭安静了下来,安静到可以听见空调"嗡嗡"地工作运转声。周维垂首站着,也不敢看师公脸色。暂时的沉默,是调整,是强抑。
  "师公,白默这事过了这么久,到底事情原委是怎样依我说要不就不要再追究了怎样?白默那件事上的确有处理得不怎么好的地方,但如果就因为当初这件……这件其实内有更深层次缘由的往事就全盘否定白默这人,否定白默他的专业能力,这未免,未免太过了。"
  "从学校到社会,最初的几年我一直在旁边看着他努力。或许师公你认为他本科期间各类社团活动占了他大部分时间,但是我敢说,从那件事后,徐白默绝对是你带的那批学生中最用功的那个!甚至远远超过我……"
  "哼,即便他再怎么刻苦,人品上的缺陷也是弥补不了的。"
  "师公!"
  "啊呀呀,好了好了,"眼看双方情绪又一次烦躁起来,师娘赶紧阻止了更一步的争吵,她重重挥手拍了一记孙时进的背,"老头子,你最固执!小周说你就听,插什么嘴呀,真是!"
  "小周你也是,知道你师公对徐白默的事敏感还一个劲地提,他这老思想这么多年下来了单凭你现在几句话怎么可能就马上改呢?唉,真浪费了小周今天难得的下厨,菜都凉了……要不我去把菜热热,你们师徒俩喝喝酒顺顺气,不要再争了,晓得了麽?"
  "我不吃了,周维你若是肚子饿那就留下再吃些。"孙时进撑着椅子靠手站起身,背对着其他人朝着书房迈去。
  "喂!老头子你……"
  随着书房门被关上,正对着的窗户可能是没关紧的缘故稍稍向外滑开了些许,微风透过缝隙灌了进来。客厅里的空气中似乎稍稍变得不再那么凝固了,又或许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总之相对年轻些的那个默不作声把地板擦干净后,还是转身拿了包说还有事要走了。
  年长的那个也不再挽留,将周维送至大门口站在玄关前看他换鞋。
  "师娘,那么我先走了,你和师公都要保重身体,以后我再来看你们。"
  "等等,小周。我想起有东西要给你。"
  "噔噔"走进内室,师娘又提了包东西出来:"来,拿好。"
  周维疑惑地接过,打开盖子看了看,人一惊又立马把盖子盖上,将东西递回:"师娘,这东西你们自己留着慢慢吃,怎么能给我这么高级的东西?要给也应该是我买来孝敬你们的。"
  "小周,我和你师公知道你一人撑着家小公司慢慢做大,这辛苦滋味寻常人是体会不到的。两人一合计,于是决定把这盒人参送给你补补身体……你也别推脱了,前面不是你自己也讲麽,身体毕竟不如从前了,你也别太拼了,健康才是一切东西的保障。再不行,你就当是师公师娘这几十年积攒下来最后一切汇总给你的超大型新年红包,呵呵,回去蒸着吃,水不用加很多,记住了吧。"
  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周维自然也不便再将礼品强塞回师娘手中。再不收那就是辜负了两位老人家的一片心意,这点他懂,只是提着袋子这一米八几的大个子眼眶有些湿,酝酿了半天,最后就只是梗咽了嗓子叫了声:"师娘。"
  矮个儿师娘笑笑踮起脚尖拍男人肩:"都四十出头了还这样怎么行?恩,关于徐白默的事,或许和他亲近的你比我和老头子的确会更清楚事情的缘由与具体细节,但师娘也不得不说,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那次风波造成的影响远比我们预料得范围大且持久。你师公会对徐白默这么抵触也不是毫无理由的,毕竟作为一位老教授,虽然他现在退休了,但在在任期间他需要面对的不是单你们这一届学生,还有更多届的学生,承受的压力也是远超乎你们的想象的,你要体谅你师公。"
  "恩,我知道。"
  满意地眯起眼上下扫了周维一眼,师娘探身伸手帮他去开大门:"你和老头子今天都情绪激动了,没什么,回去冷静一下就好了……唉,一个个都是成年人了,还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做事咋都这么冲动呢?喏,回去别忘记把人参蒸着吃哦,恩,再见,下次有空再过来玩吧。"
  "恩,师娘再见,替我向师公赔罪,恩,改日我会再来看你们的。"抬手挥了挥,周维转过身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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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放学,谢端锐留得晚了些,隔壁班一个不认识的女孩跑来门口尖着嗓子大喊:"谢端锐,谢端锐在麽?"
  当时教室里还剩了点人,有人吹了一记口哨,带着些轻浮的笑声悉悉索索四处响起,谢端锐回头狠狠刺了一眼。
  "我就是,什么事儿?"
  "你就是?"女孩红着脸睨了一眼不再看他,估计是没想到会被差使过来与一个漂亮男孩子说话,当下就收敛了许多跟着声调也低了下去,"恩……谢,谢端锐,有个人说要找你在校门口等着呢。"
  "啊?"
  "哎,是一个蛮漂亮的中年妇人,就站在学校大门铁栅栏旁。"
  谢端锐脸色一白,当下没有迟疑,丢下一句跟她说我不在,就奔回教室拿了包跑下楼。
  边跑他边翻出手机看,因之前上课的缘故手机设为了静音,未接来电记录一栏长长一排都是同一个号码,同时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想也没想,也不曾打开看,一键按下去就是删除。
  你别想把我抓回去。谢端锐用力一甩,书包飞越过墙头跟着人也一同借力蹬上墙壁,一扯一拉再一跳,身形利索地翻出了学校。
  走在回柳锦家的途中,摆脱了阴影的谢端锐明显松了口气,比平常绕了点路,顺便又去超市里晃了一圈。
  提着大大小小包东西拿钥匙开门,谢端锐望着依旧凌乱但似乎还是缺了些活气的空屋子,心里涌上阵失落感。回房里把包一扔,他仰面直直跌在床上,脑内不断回想起昨晚与柳锦两人坐沙发上看足球的场景,算作是送行宴剩余的零食袋与杯子还孤零零地被弃在茶几上。腿一伸,蹬掉鞋,谢端锐窝在床上给柳锦打电话。
  都一整天了,怎么连个电话都没!
  发了一大顿牢骚,电话那端的表哥连连赔不是,一口气全吐出来人是爽了,却总觉得对方时不时心不在焉,似乎并没有将心思全放在自己身上于是又变得恼怒起来,叽里咕噜连发炮攻击,直把柳锦轰得满头灰。
  自己肚子饿了于是想到就顺口问了一句,果然表哥也没吃饭,说是正是站在饭店门边给自己回的电话。谢端锐暗骂自己妇人之仁,口气还是不受控制地软了下来,恶狠狠抛下几句例如你在外面随便应付吃饭这事的话,回来让你吃一星期泡面之类的警告后,满意地听到对方可怜巴巴地回说有人管着呢,饿是饿不着你哥,只是没油水回来保管你认不出成片状的柳大帅哥。
  "嘁,嘁,算了吧你!在你弟面前还显摆!"这么嘲笑比他年长近八岁的兄长,谢端锐总算出了口恶气,连声催柳锦快回去吃饭,自己也顺势挂了电话去热冷菜了。
  哼,柳锦那家伙也就外面花人有些本事,这烧菜水平实在是不怎么地。苦着一张脸努力吃掉了一半的菜,谢端锐实在是看着另一半发愁,若是这么倒掉貌似有些过于浪费了,毕竟也不是让人一吃就吐的程度,最多只是糖盐搞错的罢了……算了,先包起来明天再说。
  洗洗刷刷惹出一身汗,想着反正家里就自己一人,索性脱了上衣洗碗,谢端锐甩干手上的水珠。回房拿了手机看,没有新消息,又恼怒起来嘴里骂骂咧咧地将之丢床上,开了音响声量跳到震耳欲聋的程度,谢端锐就着一条内裤哼着小曲进浴室洗澡了。
  洗完清爽了不少,单就围了条白毛巾谢端锐去前厅厨房拿果汁,隐约听见房门似乎有人在敲门。保险起见,他从猫眼里看了看,然后调低了音响音量,隔着门板问:"谁呀?"
  "我是隔壁的张嫂,小谢是吧,你哥托我帮忙照顾你呢。"
  "啊,张嫂你等等哦,我去套件衣服就来开门。"
  谢端锐看了看自己赤 裸的上身,脸有些烧。向张嫂道了声对不住,正准备回屋捡件衣服胡乱穿一下,门外的热心邻居制止了他,表示不用麻烦,就说几句话。
  "别,也没啥事,就过来问问。诶,对了,小谢你是不是没跟家里说就搬来你哥这里住呀?我今天早上出门买菜时,哦,那时你已经走了,看见有人站这门口一直按门铃。觉得奇怪我还特意问了声,人倒是蛮漂亮优雅的,就是有些冷冰冰,问我小谢你是不是住这儿?"
  "你……张嫂你怎么回答她的?"
  "我当然先问她是谁,她说是你妈,所以我就告诉她了呀,说柳锦出差去了家里就你一人住着。"
  "……"握住门把手的手指倏得收紧,手背上爆出了青筋,乍看一下甚是恐怖。
  "小谢?"
  "哦,我知道了。"
  "哦,其他没什么了,就是过来跟你说一下这件事。那张嫂我先回去了咯?"虽有些奇怪房内人的反应,张嫂又转念一想,这个名叫谢端锐的孩子自己也就见过一面,连话都没说过,实在是称不上熟人,故不好意思追问别人私事到底。
  "恩,谢谢张嫂,我知道了。"
  待门外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坐在凳子上的谢端锐脸色严峻,低头思忖了一阵,两手手指不由自主地互相捏来捏去,最终交缠在一起落在膝盖上。
  谢端锐下了一个决定。
  谢端锐再次拨通了柳锦的号码。
  看来这家不能住了。

  第十三章

  徐白默原本正在做梦,突然间醒了过来,梦的内容给忘了个精光。
  外面的鸟已经叫得很欢了,透过窗帘可隐约瞧见外面天空依稀只是蒙蒙亮着的状态,通往房门的过道墙根上装着的夜灯幽幽地打在对面墙上,顺带映亮了稍稍坐起的徐白默的脸庞。
  本来天生就不是那种头一着枕头就能呼呼入睡的类型,随着年纪的慢慢增加,睡觉方面似乎变得愈加挑剔起来。即便周遭并没有任何吵闹的声响,即便夜幕沉沉正是睡觉的好时机,神经衰弱的徐白默还是会时不时地突然醒过来,正如现在这样。
  而可怕的是,其实人的生理机体并没有得到完全的休整,却再也没有任何困意,这样的后果往往是之后排山倒海涌来的疲倦,负面效应给工作带来的影响徐白默实在是太清楚不过了。
  徐白默后靠着竖起的枕头,下意识地转头朝旁边的那张床瞥了一眼。这时间估计是清晨四五点钟吧,年轻人最嗜睡,这时段的柳锦应该……
  本该蜷缩在被窝里的人却不在,床单凌乱,往下望,拖鞋也不在原地。
  徐白默有些惊异,昨晚临睡前明明还记得对床的那人抱怨说这两天累死了,正好趁明天一天没啥正事准备好好睡个懒觉什么的,为什么四五点钟就不见人影?
  窗外的鸟停止了一会儿,又接着啼叫了起来。扶着额微叹了口气徐白默渐渐烦躁起来,都说失眠时不能想得太多,但却偏偏会被勾起昨晚两人对话,接着就越发睡不着了。
  "叫对方名字啊……"
  的确互叫名字表示亲近,像阿维、惠惠他们熟人关系直接叫昵称并不会觉得害羞抑或是有何不妥,那时还是学生时期周围的人也都"白默,白默"都叫,只有自己下面新进部员会老老实实地喊"徐部长"。若说是叫"徐白默"这个全名的,恐怕貌似也只有导师孙……啊,思绪越扯越远了,那就截住不再去想。
  全赖惠惠那番话,自己才会鬼使神差地应了柳锦的提议,互相之间以名字相称。
  总之先这样吧。
  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便索性起床寻些事做,这样想着的徐白默摸索着下了床,忽然听见有人小声地叫了一声:"白默?"
  静默中这一声似乎显得有些突兀,徐白默受了一惊径直抬头向那儿望去,不知何时柳锦竟站在与内屋相通的过道出口处,下身围着毛巾,似刚冲浴完毕正从卫生间回来:"吵醒你了麽?"
  "恩?"徐白默先前并没有听见卫生间的冲水声,所以起先并没有明白所谓的吵醒是指什么,只是觉得因背着光的缘故柳锦脸上的表情看不清楚,徐白默最是厌恶这点,他一向习惯看着人的眼睛说话,于是他站起身朝柳锦走去,话已出口才刚反应过来应该直呼对方名字,疙疙瘩瘩几乎不成语句:"柳医,啊,柳,柳,……柳,你今天怎么这么早起来洗澡,一会儿和人有事相约麽?"
  他……他怎么只围了一条毛巾!
  "不……那个,恩,哈哈,那个其实……"
  眼神躲闪、说话吞吐不请,一看就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徐白默狐疑地瞥了柳锦一眼,视线却不敢再向下移动几分,顿了顿最终还是什么都没问就直接绕过了他,拐进卫生间并顺手关上了门。
  柳锦望着卫生间的磨砂门有些发愣,歪着头坐在床沿时一脸苦恼。唉,这可怎么办为好?
  看天色本应还能再睡上几小时的,宾馆早饭还未准备好,自己也实在是有些困倦,但是这床……啊啊,都是被徐白默这厮害的!
  自己早先从他学弟那里听说到一些年轻时候徐白默的传闻,再对比现在凡事总与旁人划清界限、一心扑在工作上的中年大叔,心中不由有些小荡漾。就现在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模样怎样也想象不出曾经在校被众人追捧的情形,撇去周维、罗惠两人不提,徐白默如今到底过得是怎样的一种生活?
  工作、工作还是工作。
  朋友……或许还是那么几个吧?
  柳锦回想与徐白默的共事一年,面对面的交谈是很多,也经常瞧见徐白默与其他同事认真商量案例,但真正数数,佑大的诊所里与徐白默称得上是朋友有哪个?不都一个个暗地里腹诽他管事太多,做事太古板?自然自己从前也是其中的一份子,甚至可以说在碰见罗惠之前依旧对徐白默的事不以为然,若是深究原因,恐怕也是因为现在的徐白默自身并不主动开放吧。
  突然间男人有些感慨,想往前数个五六年前,自己不也是个意气风发的热血好青年,什么学校社团没加入过?外表不用担心,但实在是基本功不怎的。加入了个四人小乐队,到处在学校开个唱,红了吧?红了。殊不见底下有多少小姑娘疯狂叫着"柳锦柳锦我爱你!",羡慕死队友,也满了自己的虚荣心。可真相就是,没有音乐细胞的柳锦便只能靠着张脸皮,装模作样时不时背着吉他满场跑,倒也能让他满混过关。
  如此说来,作了三年话剧社社长的徐白默,其实是个极有才华又很会与各方面打交道的厉害人物咯?这样能干的人物肯定有着一群拥蹙跟着,虽说几十年过去,死忠粉丝早就退散,在此人身上却丝毫不能寻出一丝曾风靡校园的影子,更别提在心馨受到拥戴了。
  好奇心往往是一种对他外物的求知动机,但有时却也会演变成对己内在的深入探究。
  比如,为何只是瞧见睡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徐白默转过身露出困惑的表情,鼻翼翕张迟疑叫了一声柳锦,自己就能再次做梦梦见同样的梦境,同样的场景、同样的人,同样的自
慰行为……最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当那双微开的薄唇中吐出的名字不再是疑似情人关系的周维,而是刚刚睡前得到确认保证的新称呼柳锦时,之前绷直尚且还能坚持一段时间的理智竟然一瞬间"叮"得断了,一泻千里。
  今次不必冲凉水了,于是认清与接受事实的柳锦大方地享受了热水冲刷的待遇,顺带着将衣裤在热水下胡乱搓了几下。
  所以当徐白默从卫生间出来后,柳锦诚实地回答了对方抛来的含蓄问题:"嗯,弄脏了。"
  徐白默点了点头,从包里翻出洗衣皂放到漱口台那儿又折回,叮嘱了一句小心着凉,其他话便也不多说就回床躺下了。
  柳锦乖乖披上汗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果然应该还是睡觉的时间啊,只是若是再叫自己睡在这床单上……虽然不如徐白默这么注重清洁,我柳锦也不是个这么邋遢的人啊!他很想大吼一声,最终还是压住了冲动,开始认真琢磨着如何能溜进对门陈飞房里而不被因吵醒而恼火的陈飞暴打一顿。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在黑暗中更是像搭了顺风车一般全力奔跑。
  也不知过了多久,某位伟大的思考者实在是困得不行。眼看单手支撑不住,脑袋偏向一边整个人就要从床边滑落,本来一上床就背对着柳锦的某人突然翻转了180度,紧接着又翻了回去,最终还是选择了与惊醒者面对面交谈。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地注视着对方,面不改色一口气将话全盘吐出。
  一看就是利用之前的时间专门打好腹稿没睡着半分,声音么不高不低似乎还有着那么的一丝关心,徐白默活脱脱变作了一位给有着青春期烦恼的男孩进行心理疏导的家长:
  "柳锦,晨勃是一种健康的标志,梦遗也只能说明你最近有些……需要发泄,更何况年轻人私底下有着一两个性幻想对象也是非常可以理解的。这些对于你这年纪都是很正常的现象,没必要这么担忧与恐慌……还是躺下再睡一会儿吧。"
  静等几秒,仿佛化作了石塑,被人亲切教导指点了一番的柳锦还是张大了嘴呆坐着一动未动,徐白默当他还是害羞,于是也起床坐在床边沿,就差没伸手过去揉揉柳锦那头乱发轻言安抚:"照你这年纪不可能是第一次呀……还是因为有外人在所以不好意思了?不要紧,大家都是男人,该怎样就怎样吧。"
  柳锦翻了个白眼,真要说是不好意思的事才不会跟你说,难不成要我摆出苦恼的样子找你徐白默商量说,呐,我梦见你把我当自 慰对象所以我也忍不住了,你来教教我怎么办?
  若是这样,不一会儿我就得打包趁早滚回家,兴许还能躲过被戴警帽的邀请去喝茶谈心的机会,恩,话说对象是男人的话有耍流氓罪这种说法麽?性骚扰或许……
  "我比你年长,这种事情看多了,不必在我面前……"
  "那啥,白默……你说你比我年长经验多,那我问你,你也有性幻想对象麽?"
  心里有些烦被当做孩子看,柳锦口气有些冲。是呀是呀,你敢承认麽?别老用年纪来压人,不看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我柳锦比起你徐白默来说肯定经验丰富得多。
  距离近了甚至可以瞧见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瞳孔一如往常,眼皮眨都没眨,徐白默平静地给出了答案:"有。"
  右眼皮跳了跳,挑衅受了挫,柳锦心里继续念叨,不就是那啥阿维嘛,你倒是算准我不会再深入下去问。一想起出发前那两人在车站卿卿我我,柳锦就觉心里憋得慌,也是,上次那吐口而出的鲁莽问题被人轻轻松松打太极混了过去,最后自己落得个尴尬境地,到底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却还是不清楚。
  顺着问不行那就从侧面绕呗,这我柳锦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样想着于是眼珠一转,柳锦摆出一副大家来夜谈吧的坦诚样,聊起了自己的恋爱史。这谈话技巧以前跟着的导师老推荐,正轨点的名字叫做自我坦白或者自我表露,班上大伙一起戏称其为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之究极大法。谈话者将自己的真人真事讲得那是声情并茂,天地动容,自己都快被感动了还怕感染不了听众?所谓我付出一元钱,换来一百块,回馈利润高得吓死人。只是这自我袒露技巧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起效的,不可能扯点阿猫阿狗的事出来就能有效果的,幸好当年这门课上柳锦貌似捧了个A回去,所以现在运用起来依旧得心应手。
  对床的徐白默也不插嘴,坐得端端正正认真地听就差没拿笔做笔记,说不上感兴趣,单纯地就像是平日聆听病人倾述时一般正经。
  很好,那我继续讲,总会有哪条触动你神经。
  于是,一个吐沫横飞地讲,一个安安静静地听,不自觉中有些东西正在悄悄发生着改变。仿佛此时此刻在这昏黑的房间内,空气中盘旋着一种令人安定的魔力,能让人放松所有警惕沉溺其中。
  不缓不慢地说着,时不时地柳锦抬眼看看徐白默,被淡漠的眉眼引着突然间萌生了些想法。
  又或许其实他并不是同志?之前的只是自己猜测,谁知道徐白默的性向到底是什么呢?再不然,或许他与那啥阿维只是超出一般朋友的亲近关系?
  柳锦忽然住了口,徐白默瞥了一眼,见其咽了口口水改问了个问题:
  "白默你毕竟已经到了这个岁数,不考虑结婚了麽?"
  说啊,说不考虑了呀。
  "应该是不会结婚了。"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明明与己无关却还是会被一波又一波袭来的未知情感击中,说是欣喜更似一种期待被满足的充实感。
  于是跟着趁胜追击,"若是周围朋友都结婚了,那白默你不觉得一人生活很孤单麽?"
  罗惠是早结婚了,如果那个阿维也结婚了你又怎样?
  "这么多年早习惯了,一个人生活也挺好。"
  一个人啊,一个人怎么会不孤单?年轻时可以到处出去疯到半夜回家,不必回家一人面对个电视机,倒头就睡倒也不见得会考虑孤单不孤单这事。若是真待到七老八十走不动路,扶着把手走路蹒跚,听隔壁邻居儿孙满堂欢声笑语,再见冰冷的客厅与饭菜……柳锦暗暗长叹一口气,酝酿着还是说出了口:"白默,我觉得还是应该找个人陪陪,真的,无所谓结婚与否。这是出于……朋友的建议。"
  扑腾扑腾心跳声一遍又一遍回荡在胸膛内,带动了脉搏的共振,加快了呼吸的频率。
  房间里配置的梳妆台镜子映出了相对而坐的两人身影,一人低下了头,另一人则抬起了头。时光在皮肤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戴眼镜的关系在鼻梁处留下了凹处,蹙眉而视的徐白默脸上露出极其罕见的表情。
  柳锦,你究竟是出于怎样的一个立场才会对我说出这番话?
  某个休息天午后依偎在阿维怀里,感受微风拂面而过,熟悉的话语曾在耳边响起:
  白默,你还是不要一个人硬撑下去了,你有惠惠和我。
  尚且记得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抚着的温度,尚且记得暖意渗入体内的轨迹……
  "恩,谢谢你柳锦。"
  有些话只有朋友才会当面指出,有些事也只有朋友才会注意到。
  惊愕一闪而过立马上换上平日那副大大咧咧,顿时容光焕发的柳锦跳下床:"来来,这下好办了,哈哈哈。重新来个自我介绍,我叫柳锦,朋友都喊我花心柳少,咳,这也是没办法的嘛,哈哈,啊哈哈……"
  "你好,我叫徐白默,朋友一般都直接叫我白默,惠惠有时会喊我'肥皂沫',原因想必你也猜得到。"
  没有握住对方伸过来的手,只是交换一个不露齿的微笑,正如这时窗外刚升起的朝阳般那样明媚灿烂。
  惠惠,看来今次又要被你说中了。
  "对了,花心,扑哧,这外号还真是俗……我还是叫你柳锦好了,"徐白默起身走近瞧对面的床单,面露促狭之意,"前面关于晨勃、梦遗的事还没辅导完呢,又或者你还有什么青春期烦恼一起丢过来直接问好了。作为前辈,帮助小孩子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谁有青春期烦恼了!早过了!早过了!"无视在一旁被踩着痛脚的柳锦又跳又闹,说话声提高了八度,徐白默笑着俯身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床上物品,手指指指示意柳锦过去躺着,"不说笑了,要不你再睡一会儿吧,等会儿吃饭我会喊你。"
  "诶?我睡这儿了那白默你……?"
  说话间已换上便装,全副武装完毕的徐白默回头又是一笑:"反正是睡不着了,我去外面走走,呼吸一下清晨的空气,一会儿回来喊你起床。"
  听见门轻轻搁上,原本仰面躺着的柳锦头忽埋进枕头深深吸了口气,接而又"呲"得倒抽一口气,强硬克制住体内一阵又一阵的骚动。
  徐白默,算我拜托你了,别在清早十分这么频繁对我笑,都说男人早上容易有生理冲动的,还特意造了个专有词出来不是麽……妈的,怪了,我怎么现在老对男人起反应!不行,不能再想了,快点睡觉,睡觉!

  第十四章

  "大飞,快跟上!"
  徐白默站在原地等上了一阵,他身后的柳锦扶着栏杆冲着落后两人好几个台阶的陈飞不耐烦催促着,"快点快点,动作好慢啊,走路像蜗牛爬似的!我看你索性改名叫陈蜗牛算了,哪里还'飞'得起来啊?"
  "你你你,柳锦你把东西扔我这儿,没了负担自然跑在前面。"
  "嗬嗬"喘着粗气终于赶了上来,陈飞恼极作势要将背包甩柳锦怀里,"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拿!"却见后者身影一闪,嬉皮笑脸躲回徐白默身后。
  "嘿,真没用,这点东西就叫多,陪你老婆逛街怎么办?想当年我陪前前前女友买衣服时,那个叫累啊,左手……"
  徐白默瞥了柳锦一眼,幽幽开口道:"柳锦,你当陈医生是你男朋友麽,让他帮你拿东西?"
  被提名的柳医生与陈医生对望一眼,各自俯身作干呕状,顺带发出一片哀叫声。
  见两人反应徐白默忍俊不禁,去一旁小摊贩那儿买了瓶水递于陈飞与柳锦:"累了的话就休息一会儿吧,反正也没急事。"
  此次在X市召开的心理学术会议共要求参加者抽出两个白天出来,鉴于安排活动的两天之间还间隔了一日,在宾馆吃早餐时分,柳锦于是提议说反正呆宾馆也没啥事倒不如大家一起出去玩玩。
  陈飞一人住双人间早不满了,除去每天和老婆通报今日行程、今日菜肴、今日的我爱你之后,无聊至极的他实在是下不了决心去敲对面的那扇门找柳锦。咳,那房间里徐白默不是在麽?每次见他那认真样总不忍心去打扰他,因而老实巴交的陈飞只能苦了自己一人默默在房里玩接龙。
  所以闷了多时的陈飞听见柳锦的建议时顿时两眼发光,连连点头附和,忽又想到了什么,暗地里脚尖踢踢柳锦小声问徐白默去不去。
  "去啊,怎么不去?"柳锦塞了满嘴炒蛋,边嚼边偏头问身旁的徐白默,"白默你来过X市,来,给点意见,今天去哪儿逛逛?"
  一旁的徐白默正在看报纸,推了推眼镜说趁着天气不错要不去爬山吧。白皙的肤色配上白色的衬衣,金丝边的框架眼镜横跨鼻梁,明明是与以往相差不了多少的打扮,今日一见却愈发地精致与温文尔雅,透着一股亲切和蔼之感。
  斜对角的陈飞手中的鸡蛋咬了一口停了没吃,咕噜噜滚下桌去了。柳锦则回了句好呀便拿起豆浆喝了口,终于将炒蛋全部咽了下去,半天没听见陈飞的回应柳锦抬头看了看,见陈飞傻乎乎愣着不动再顺着视线一同望去终于了解到缘由,脸一沉于是便毫不留情地一脚踹过去。
  "哎呦!"
  徐白默的脸从报纸后面现了出来,已然恢复寻常神色的柳锦慢悠悠拿了自己碗里的水煮蛋送给陈飞作赔礼。
  "那就这么定了。"
  徐白默一行人站在山脚下时,柳锦手背罩着向上仰望了一番:"白默,你说你花了多少时间爬到山顶的?"
  "三个多小时吧,山顶的风景还是挺不错的。"
  柳锦挥手重重给了陈飞一下,鼓励其要打起精神不可以拖后大部队,自己系紧了鞋带,领头一个人踏上台阶开拓道路。倒是随后的徐白默怜悯地扫了一眼陈飞肩上的包,同时告诫其日后在打赌前要把后果都考量清楚,如此才不会像现在这般因输了打赌而被惩罚替柳锦背他的大包。
  陈飞喏喏应着,心里把柳锦翻来覆去、里里外外、从外表到内在、从党性觉悟到阶级感情都各腹诽了近十遍,终才消了气跟着徐白默一同往上走。
  越往上走路越难走,途中他们休息了几次,徐白默唤柳锦从包里拿了事先准备的一次性餐布铺在山林中,三人围成一圈坐着。
  举目望去,入眼皆是绿色,溪水涓涓,波光粼粼,恰是好风景。
  只可惜人在疲倦时感官也会跟着一同偷懒,陈飞做苦力走得精疲力倦,再被阳光一晒脑子发晕于是便无暇与人共赏大自然美景。于是徐白默让了些许地方出来,让背包苦力军能蜷缩着身子打个瞌睡。
  卷着裤腿的柳锦先是抹了把汗,"咕嘟咕嘟"迅速解决了一瓶水,站起身四处走了走:"白默,这地方你来过?"
  "嗯,五六年前,也是趁着一次出差机会到这里转了转。"徐白默手里拿了瓶水却不喝,拧开瓶盖倒了些水出来洗手,"你吃些水果麽?"
  "呃?哦,好。"
  于是徐白默掏了个生梨出来洗了洗,又变出一把小刀来削皮。柳锦走近看清徐白默手中动作,莞尔一笑:"你倒是何时都爱讲干净,平时自己吃哪还去皮,随便啃啃不就好了。"
  "表皮上的细菌怎么可能用水洗洗就能变干净?即便……"
  "哎呀呀,哪这么麻烦,我吃了这么多年不也没事嘛。"这么说着,柳锦凑近了手伸进袋子里拿水果,徐白默下意识想要阻止于是也出手按住了他。
  "嗯……"手迅速松开了,柳锦跟着一同看向徐白默,果不其然见到其皱了眉头,便也无奈地从包里抽了张纸巾递于他:
  "我说白默你这洁癖也太敏感了些,被人碰碰就受不了,还真是……从小到大怎么可能不与别人接触?难道就连你父母也不行?"
  细细擦拭着左手徐白默似也有些困惑:"貌似之前只是有些生理厌恶感,上了大学后变本加厉起来了,诶,这点我自己也没察觉今天被你一提醒才发觉……"
  正说着徐白默转过头狡黠一笑:"反正尽量避免就好了,我也不像你每天有数不尽的人需要'接触'。"
  不远处用一块毛巾盖住脸的陈飞溢出一声嗤笑,柳锦脸一红一把夺过小刀:"好,我看白默你索性找个套子将自己严严实实罩起来好了,别人碰不到你你就过得越发滋润是吧?喏,以后想要吃时就像这样,只要张开嘴……"
  徐白默还没反应过来就随着柳锦的话张开了嘴,却被突然间塞进了一块切片果肉顶住了牙床。果肉过大未能完全进入口腔,三分之一的部分还留在嘴边,汁水顺着流至下巴滴滴答答垂直落地。
  柳锦面露得意之色,又削了一片插小刀刀尖上转了个圈:"还要麽?还要就说一声,不要麻烦您老动手,小弟我乖乖替你送上。"
  徐白默只当其在开玩笑,咬了几口将果肉吞下肚之后掏出手帕擦了擦汁液:"不用麻烦柳大医生,我徐某有手有脚自己解决。"
  "嘁,你不是要把自己隔离人群嘛,要我说啊就嘴那边开个口,要什么送上来,多方便……真不要?"
  徐白默看了看已经递到眼皮底下的果肉,默默拿起吃了。柳锦也不再取笑他,自个儿抓着还剩大半个的生梨接着啃。
  两人都不再吭声自个管自个背过身,谁也没见本来睡着的陈飞两脚交叉坐着眼珠瞪得极圆。
  头顶冒烟,后背全是汗,哎呦我的娘,要我说这不是调情是什么?
  柳锦啊柳锦,到底是你本事高,和徐医生住一房间两晚上就能关系进行到这一步。嘿,那会儿还装傻说应付不来徐医生这类的要兄弟帮忙呢,转眼间都这么亲热了!一口一个"白默"叫得欢,连吃个水果都伺候得这么周到。
  高,的确是高。
  察觉到身后一道诡异的视线停留了长时间,柳锦回过身见陈飞冲着自己一脸怪笑,活像路边常见的猥琐叔叔勾引小朋友似的,立马猜出了七八成:
  "你这小子又想歪了吧?我和白默那是……嘁,算我输给你,不就想有人喂麽,自己去削皮,大不了我再辛苦一次塞你口里。撑死你!"
  三人说说笑笑,花了约莫五个小时到达了山顶。徐白默一句轻飘飘的"现在的年轻人那个身体素质实在是不比他那时"惹得柳锦与陈飞都拉不下面子来,所以找了个借口说其实山顶也没啥东西好看,还不如回宾馆打牌呢。
  于是三人又顺着原路返回下山,徐白默走在队伍最后,时不时出声小心叮嘱前面的人注意脚下的小石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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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维下班时看了眼表发现还有时间,于是打了个电话给孙时近夫妇俩说是为了上次的事想要上门赔礼,准备特意再来看看他们。
  通话结束后,周维当下跑去店里买了一瓶"老窑子"黄酒和一些营养品开车直驱小区。乘电梯上楼,他被等在门口的师娘迎进门,寒暄一番后见着了从卧室出来的孙时进教授。
  一时没准备,稍稍愣了几秒,周维缓过神过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扶着师公坐下。
  孙时进教授也闭口不提上次的事,两人就坐着这么一问一搭地聊着。一个关照说周维你上次回去后人参怎么蒸着吃方法可晓得,另一个问师公说你血压最近怎样要不要我叫人从国外帮你带些药回来,师娘笑呵呵进门说两老爷们就知道坐着快来帮忙,边从厨房端出热气腾腾的炒菜,招呼两人边吃饭边讲话。
  这次不同于上次,避开了徐白默这个矛盾焦点,三人喝着酒聊着些过去的事,酒席间渐渐变得情绪高涨、气氛热烈起来。周维大学时期深得各位教授喜爱,师娘连连夹菜塞进他碗里笑着说小周你是不知道,每次听说你要来老头子之前都会提前准备好一会儿,你走后嘛,又老是扯住我讲你以前怎么优秀,我听了这么多年耳朵都快生老茧了。
  老教授咳嗽一声说周维你别听你师娘夸大其实,现在的确是做得不错,但不能骄傲还得继续努力啊。转过头他暗地里对着师娘嘀咕了一声说自己也就这么一个得意门生了,可别在外面丢我面子了。
  周维站起身来,端着小杯子:"今日这杯酒我得好好敬敬师公师娘。人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我周维能有今天全托师公师娘当年的照顾与教导,祝您老两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仰头一口饮尽,倾了空被子亮给两老人看,"我先干了。"
  师娘乐滋滋地戳了戳孙时进的手肘,周维见师公也喝完了杯中的酒,再度笑着起身替其斟酒。
  上年纪的一般都睡得早,一顿晚饭吃下来周维见已近七点半,帮师娘将饭桌整理干净后便说不打扰两位休息了。师娘拉着他擦净手腕处的痕迹说若是没事明后天也过来吃晚饭吧,孙时进也点头说外面饭店菜没什么好吃的,倒还不如过来一起尝尝你师娘的手艺。
  犹豫了半响,周维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呃……明天和朋友订了饭局要帮他接风,应该是来不了恐怕会让师公师娘失望。"
  "朋友?是同事还是以前那个班的人?"
  "……白默明天从X市出差回来。"
  "……"
  在这种长久沉默的气氛中片刻也呆不下去了,周维也不敢看孙时进的脸色,低着头轻声告辞,同时谢绝了师娘的送别,独自一人回了玄关穿鞋。
  手刚摸上前门的铁锁,忽听内屋有砸东西的声响以及师娘刻意压低了嗓音的劝慰声,周维眉头紧了紧,最后还是推开门跨出一脚,就此离开了孙时进的家。
  开车市区里转了转,周维最终将车停在一边。靠在车门边他点了一根烟抽,看殷红的烟头在黑夜中燃烧着,漫延开来的烟雾纠缠翻滚正如他此时的心情。
  其实今日又去上门拜访孙师公还有另一层目的,只是实在找不到把话说出口的时机。
  周维翻出手机看,短信收件箱排列着的第一条消息是徐白默发来的,简单地告知了明日回程火车的班次及到达时间。第二条消息则是由罗惠转发来的。
  如果有空的话,请务必来参加下月初第一个周六晚六点在翔昀大酒店1F举办的F大学57届心理专业同学聚会。
  大学聚会啊……周维将烟换至左手,右手手指则不停拨弄着手机的翻盖,"咔咔"的噪音惹来路过的人好奇的目光。
  不知惠惠转发给白默了没,按理说若是没有当初那件事白默一定会去参加,毕竟当初大家关系都这么好,徐白默在学校里也算一知名人物。我那时和白默走得极近,虽然比他们都大一届,很多事倒还是知道的,这次聚会肯定也为我留了位子……然后,通知孙师公这活动的任务多半会推到我身上,但是想到前几天刚和他因为白默的事发生口角,而他又明摆着对当年的事仍念念不忘且对白默抱有极大的偏见……若是,若是在这当口让事件中的那几个人一齐聚在同学会上碰了面,到时白默再一现身,后果……已经可以预见了。
  "啪"地合上手机翻盖放回口袋,周维对不远处带袖章的大妈歉意地点点头,将烟头湮灭扔进垃圾箱,继而钻回车厢的驾驶座。
  好烦,还是等白默回来后再一同讨论吧。现在……?周维望了一眼路牌,启动了发动机。
  既然时间还早,离铭色又近不如去那边晃一圈吧。
  铭色的老板费洋年纪不大,这家酒吧倒是开了好几年了,位于一条不怎么热闹的小路上。话说周维还是一次偶尔路经发现以前经常去的那家酒吧被人盘下重新装修,一时兴起他下车与站在店门口督工的年轻人攀谈,发现即便有些年龄差两人却很意外地谈得来。年轻人介绍说自己是这家即将开业的酒吧老板,欢迎周维以后过来玩并慷慨地拍胸脯作保证,说是只要是周维抑或是周维带来的人一致打八五折。
  记得当时周维笑着递了根烟给对方:"我都比你年长这么多,怎么好意思贪你便宜。小伙子,作生意没怎么简单的,你可不能见到随便哪个人一高兴了就给折扣,会亏本的。"
  年轻人穿着休闲装头带安全帽,满脸不服气,推手把烟挡了回去:
  "我把你当兄弟才这么大方,换做是其他人我才不这么做。喏,拿好,这是我名片。若是日后来了没找着我人,把名片给服务生看了就可以了。"
  收回烟周维也不恼,接过名片看了看收好:"好,既然这样那今天我请客,大家一起去喝上一杯吧。"
  "叫上那边的人,嘿,兄弟,作了一天的装修工程肯定累垮了,跟着你们老板一起去放松一下吧,我请客!"
  男人们欢呼着放下手中工具,费洋也摘了安全帽一拳抵在周维胸口:
  "你这兄弟我交定了。"
  "荣幸。"周维给了费洋名片,"几日开门营业?我带人一同来捧场祝贺。"
  "老婆?"
  "……朋友,我还没结婚。"
  "噢?关系很好的朋友?"眼神玩味地将周维全身上下扫了一遍,费洋懒洋洋地手一挥,"兄弟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尽管带人来吧,你的人全免。"
  "这么大方?"
  "谁叫我认你这个兄弟呢,"费洋笑嘻嘻勾住周维肩,两人边聊边沿路边走,煞是投缘。正听着对方讲装修时发生的趣事,周维偶然眼角一瞟却发现在对方脸上完全找不到愉悦的笑容,相反替代的则是眯眼淡然,略带些惆怅的神情。
  很快他就发现周维正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拍拍手扯出个笑敷衍道:
  "啊?哦,没什么,我只是在想到开业那天我朋友会不会来……哈哈,如果那天他来了,我就介绍你们认识,全场免单怎样?他这人很有趣的,肯定跟你合得来。"
  周维于是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费洋一眼,接着自己又点着一根烟吐出个烟圈来:"如果他没来,我代他多和你喝上几杯。"

  第十五章

  本来所处的位置就离铭色不远,再加上今晚路况尚佳,不出半小时周维就驾车到了酒吧门口。
  酒吧不大,周围都是居民小区的关系,并不似寻常那种开在马路沿边那般放了个大喇叭在店门口嘈杂,店名彩灯装在那屋檐下垂着的木牌上,常见的淡紫色的光晕一闪一闪,"铭色"两字看起来文静且秀气。
  周维拉开那道沉重的木门,迎面扑来一阵用钢琴弹奏的曲子,有个浓妆艳抹的盛装女子在舞台一遍遍唱着不知名的英文歌。
  领班见老板的熟客到了,忙上前殷勤地将周维指引至角落一处略显僻静被盆景环绕着的区域。
  挥手表示不用去叫费洋过来打招呼,周维指指菜单要了一杯特调鸡尾酒,接着人就斜靠在沙发靠背上准备闭目小憩了一会儿。
  "I kind of liked it your way
  How you shyly placed your eyes on me……"
  音乐与人声一阵阵传过来,不时还有四周男男女女的调笑声,周维揉了揉太阳穴最终还是放弃了休息的打算,刚睁眼便见到一青年人笑语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手里的托盘正中正是先前周维点单的那杯鸡尾酒。
  "结果还是把你叫来了啊?"
  周维接过酒杯,笑着让了个位子给费洋:"今日一来,生意还是这么好啊。"
  "你今天怎么想到来……哦,你朋友没来?"
  "他在X市呢,明天回来。"周维抿了一口酒,在昏暗灯光下轻轻晃着酒杯,暗红色的液体流溢出一种五光十色的官能效果。
  "我寂寞呦……"
  "算了吧你。"费洋好笑地推开靠过来的男人,"才这点酒装什么装!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呀!话说第一天认识那次,你还真是手下不留情,一杯一杯直把我们几个儿都喝趴下了才松口说自己不行了。"
  周维笑笑又喝了口酒:"那是和你一起时能喝个痛快嘛……在外应酬我可不敢露这一手,要不然非得给灌个半死。啊,对,在白默面前也不行,他老是叫我少喝脸,每次那脸,呵,凶得像你这儿的保安大哥一样。"
  两人一同望向站门口的两尊"石像",不约而同地笑出声来。
  待笑过后又聊了一会儿天,费洋被前来找自己的服务生叫走了,周维看了看表,发现已经快十点了于是决定喝完手中的这杯酒就走。
  周维并不贪杯,但是正如他先前同费洋说的那样,他只有在朋友面前才会展示其天生的好酒量,不喝个痛快不尽心不归。相反徐白默则完全不是这一类型的人。他不怎么喝酒,即便喝也只是浅浅一杯,且只喝红酒从不碰白酒,啤酒实在推脱不了有时也会喝点。问起原因来,他总是板着脸说"烟酒伤身"。
  那次带着徐白默来铭色帮费洋庆祝开业,全场气氛都被炒至最高点了,他也无动于衷继续用手中的冰水碰杯。费洋他朋友没来,周维见他情绪低落开了瓶香槟,一杯接一杯地满上,喝着喝着店长先生也变得高兴起来。
  "再来再来!"
  "阿维,够了。"
  徐白默站在圈子外严肃地提醒周维别再喝下去。
  "啊?"
  "我说阿维,够了。"
  旁边的人跟着起哄说周大哥你朋友怎么这么不上路啊,今天这么令人高兴的日子不喝得爽怎么够本?费洋喝得有些迷糊,也帮徐白默拿了个杯子倒满:"我说周大哥的朋友就是我费洋的朋友,来,一起喝,别扭扭捏捏的。"
  "周维,"徐白默的眸子在黑暗中看来异常清亮,像是在淬白如雪的脸上镶嵌着两颗黑玛瑙似的,却隐隐散着寒气,"我去外面等你。"说罢,面无表情接过费洋递来的酒杯,喝了一口以示尊重。
  人群里又哗然一片,费洋有些尴尬拿着还剩余大半杯的酒杯望向周维,周维那声"白默"的喊声随着人影消失在门外一同被掩盖在外面的寒风中。他抓了抓鼻子有些无奈地笑,放下了杯子:
  "小费,扫你兴了吧?白默他只是……咳,不喜欢看到我喝这么多,老说喝多伤身子。"
  "扑哧,你朋友还真是……徐白默是吧,没事,没事。嘿,要是小平也这么关心我要我关了这店都没问题……呵呵,没人关心我我只好继续伤身了咯。"
  "小费,我这……"
  "呐,给我根烟作弥补。"
  边说你不是不抽烟的麽,周维还是掏出根烟给费洋,后者就着周维手中的打火机点燃烟头,看那烟雾袅袅升起又说道:"不会的东西还是得学,出门在外作生意谁由得了你会不会……话说,你不去追不要紧麽?"
  周维大窘。费洋被烟呛着说不出话来,拍拍周维表示自己看出来了,猛烈咳嗽了几声转身招呼其他宾客了。于是便不再有迟疑,周维追着徐白默的足迹出门,见其围着件深棕色针织围脖站在店门的栅栏处正望着车来车往发呆,听见声响回过神来定定盯在周维脸上,鼻部呼出的气凝成团白雾徐徐旋绕着最终消散在空气中。
  "有烟味……嗯……"抗议被堵回口中,跟着一同进入的还有那柔软的触感。手臂向内紧了紧完全圈住怀里的人,低沉的嗓音再加上吞吐在耳垂附近的暧昧气息总是会有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效果:"今晚回我那儿?"
  "嘿,叫你喝就喝,歪歪唧唧地烦不烦!"
  邻桌的一声怒吼将意识拉回现实,回忆被打断的周维有些不满,他探头往那处座位看了一眼。
  嗯?除了中间的那位怎么其他人看上去还是学生模样?
  桌上开了大约七八瓶冰啤,正中的那人最年长貌似正在教训其余四人:"你是不给俺胡哥面子还是什么?来,你,小一,你先喝给他们看看!"
  被叫做小一的男孩畏畏缩缩地上前拿了酒,叽里咕噜说了些什么,被自称是胡哥的人怒叱了一句于是越发抖索,抖着抖着还是把酒灌下了肚子。
  周维有些不快,挥手叫服务生过来询问情况,说是那个"胡哥"说今日大寿带了些人过来庆祝的,听他的说法那几个孩子据说都成年了。
  成年了?看着都不像,最多高二高三吧。
  周维本不愿掺和这事,看服务生的态度也是惹不起那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再度看了看时间发现是差不多该离开的时候了,周维起身拿着酒水单子去柜台,路经时不经意瞥了一眼那个桌子,注意到角落里有个漂亮的孩子一脸平静全然不同身边的其他人。
  黑发中隐隐透着些金黄色的发根,鼻梁高耸,眉眼深刻,像是混血儿。
  "胡哥"猛地将酒杯推至"混血儿"面前:"你怎么不说话?嫌弃俺胡哥粗人一个?嗯?痛快些,这杯酒喝下去,再说句胡哥生日快乐……咯,俺就什么都不计较了……哼哼,要不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混血儿"也不看"胡哥"脸色,更无视已经被递到自己鼻子底下的酒瓶,反而扭头催促一旁的好友回家,神态自若,语气倨傲。
  只见"胡哥"脸色一变。
  遭了!
  周维脚步顿了顿,突然改变了方向走向那桌人:"我说这位先生,这些都还是未成年,喝酒这事还是算了吧。还是……要不我替他们全喝了?"
  "你是哪个?你别他妈的多管闲事!"
  "胡哥"被人打扰了兴致自然不爽,只是站起来的身子早已因醉酒而不稳,跟着嘴角两撮小胡子不住地晃。周维叹了口气,向侧跨了一步站在"混血儿"身旁:"闹大了不单是这些孩子,你自己也会受牵连的吧……好好一个生日你也不想搞到公安局去吧,依我说……啊,店长先生来了。"
  听见喧闹声匆匆赶来的费洋扫了一眼,皱眉问了周维一声:"怎么了?"
  "你自己看,进来了些未成年孩子。"
  "诶?怎么回事?"显然毫不知情的店长招手找来接待的服务生问话,问着问着,眉头越发扭作一团,"他说成年就成年了麽?没看身份证?"
  服务生见老板发火,不敢再争辩连连说下次会注意。
  "你几岁?"周维低头问"混血儿"。
  "高二。"
  "你倒是一直冷静得很。"周维惊讶道,本想安抚男孩的手缩了回去。
  "混血儿"抬头看了一眼周维,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地等着店长先生的裁决发布。
  那一边费洋已经了解到事情的始末,对着"胡哥"正色道:"胡先生,听说你来过本店多次应该足够了解本店的规定吧,门口大大的'未成年不得入内'牌子没看见麽?
  "呲——老子今天……"
  见费洋与那"胡哥"讲起道理来,周维自觉没自己的事儿了,便朝费洋点了点头领着那几个男孩出了门。
  "记得要交友谨慎,如果以后再发生这种情况不会老是有人会过来救你们。"临走前周维想着还是得承担起成年人的义务吧,于是苦口婆心地说教了一番。
  男孩们得救了便不再像先前那般惊恐,个个恢复了常态不耐烦地听着。"混血儿"更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脚尖划地解闷。
  周维暗想自己还真是被徐白默传染了,不但插手管闲事竟然还一本正经地对孩子进行思想道德教育,不由地就住了口。
  众人一起看向他,唯一的成年人捂嘴咳嗽了一声:
  "就这样吧,下次自己注意。快回家吧。"
  只听"哄"得一声,男孩子们三三两两结伴跑远了,独留周维一人在原地哭笑不得。
  哎,这算什么,正义感爆棚麽?
  罢了,回家睡觉吧,明天还得上班。
  ————————————————————
  "喂,你在想什么?"
  "啊?"
  柳锦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一掌拍中后背,痛得他倒抽一口气立马回头怒目而视。
  偷袭成功的陈飞暗地里笑得欢,啊,总算算是报了连日来的仇。这样一想心中舒坦了很多,他嬉笑地替柳锦揉揉痛处:"你发呆发很久了在想什么?"
  柳锦挪开一些距离,回应稍稍迟滞了些:"……没什么。"
  身后的人却不依不饶地贴上来继续八卦:"要我说柳锦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了哦,昨晚大家一起去洗桑拿时我见你也这么看着徐医生发呆……啧啧,而且那天在山腰你还,啧啧,你对徐医生不会是……"
  "徐医生,徐医生,徐你个头!滚一边去和你家那口子打电话汇报情况!"
  "……生哪门子气呀,我就开玩笑问问嘛,唉,真是,要说我家珍珍她呀,这几天她一个人……"
  陈飞扁着嘴却还是乖乖听话去一边咕哝走去打电话,倒是留在原地的柳锦翻了翻茶几上的旅游画册,双手交叉向后一枕仰面躺倒在宾馆接客大厅的沙发上。
  徐白默去前台退房了,陈飞去和老婆甜蜜了,自己也应该做些什么……嗯,做什么呢?
  柳锦想了想,掏出手机瞧见有小黄的未接来电,无来由地突然一阵心慌涌上心头。他四处望了望,确定徐白默等还未回来,按了通话的回拨键。
  啊呀,这几天都没和小黄联系过,实在是不像自己一贯泡妞作风。
  等待通话接通的间隙最让人心烦,柳锦一只脚腾空晃着踢斜角的桌腿:"怎么还不接?"
  茶几被踢得微微抖动,放在平台边缘的画册"嗖"地落地,柳锦只见一只有着纤长手指的手突入眼帘替自己捡起了画册,抬头一见原来是徐白默办完事拿着发票回来了。
  "你在干什么?"徐白默虽这么问表情却是极为不悦。
  毕竟是二十好几的成年男性了……
  柳锦自知理亏在先,忙收回腿规规矩矩坐好,一副等着被训导的模样。
  "喂喂?柳锦?"被主人遗忘在脑后的电话终于接通了,但此人却已没有先前哄女孩子那般心思,只快速回了声过会儿再打给你就挂了电话。
  "你在打电话?"徐白默指了指着他手中的手机,接着谨慎地将发票地放回包中。
  "没事了,白默你说。"柳锦收好手机,恭恭敬敬地垂头虚心接受教导。
  徐白默见柳锦那副乖巧模样,一时间倒是什么话都说不出了。于是他便简单地交代了几句等会儿上火车的注意事项,又问了陈飞的去向,站起身来准备去叫陈飞在此汇合。
  "啦啦啦,lucky,lucky,大家都是lucky boy!"
  吵人的手机铃声响起,柳锦看了看还是之前莫名其妙还没搞清状况就被掐断电话的那位小黄同志打来的,想了想要不还是接一下吧,否则之后解释起来过于麻烦。却不料本已转身的徐白默身影倏忽一颤,回过头来面无表情:"柳锦,你这手机铃声怎么还没改?"
  "我本以为像你这般活络的人,早该把铃声换了免得让我听见两人都尴尬。"
  诶?啊……啊!啊!
  "你,你知道那天晚上门外……!"
  "第二天中午时你不是就已经自己招认了麽,什么表弟突然来电话什么的,还有就是这个,不太合时宜的手机铃声,这铃声真让人印象深刻啊。"
  柳锦"噌"得红了脸,回看理应也红脸的徐白默,后者倒是双手交叉置身前,面若粉霜,但是……神态自若。
  ……今日他脸上的血色倒是难得一见得好。
  "咳咳,白默,其实吧,那啥我那天吧,咳,不是存心……"
  嗯,那害人的铃声早就被掐断了,顺带将模式调了震动档。
  徐白默微微挑眉有些困惑:"如今也没必要再解释了吧,这事不是早过去了麽?我就是想起提醒一下这铃声不怎么符合你年纪与身份……让别人一遍又一遍打电话来很不礼貌,你接电话吧,我去喊陈医生过来。"
  柳锦听闻低头一看,手机周身震动着还是女友来电提示,望着徐白默渐渐远去的身影,柳锦心里总觉得有口气堵着不舒服,于是更打不起精神去应付小黄了,胡乱扯了几句敷衍了一下就挂了线。
  待到三军汇合时,只见陈飞满面红光跟着徐白默后面走,想必是想着能见着思念许久的老婆而归心似箭吧。相反柳锦的兴致似乎不怎么高,对于陈飞的抬杠与玩笑话非但没心情应和,更是一个劲地浇冷水、讲些扫兴的话最后竟把隔了些距离走着的徐白默的注意力也吸引了过来,调解了几句避免了兄弟两人反目,拖着行李走出宾馆的三人在X市的最后一顿午饭吃得索然无味。
  火车正午出发,预计是晚上八九点到目的地,晚饭便只能在车上解决了。徐白默念着小推车里除了泡面没什么其他食物出售,故在上车前备了些面包之类方便就食的小点心。即便刚刚才饱餐一顿的陈飞一时间没耐住体内馋虫发作,拿过一个菠萝包啃着,被柳锦白了一眼:"嘴馋!"
  "我说你柳锦别过分啊,别当我好欺负啊!"
  "我就欺负你怎么样!"
  邻座的人听见这嗓门嚯得拔高的对话,纷纷转头过来饶有兴趣地看,不知从哪儿来的小孩子扛着水枪冲来助兴,嘴里"突突"模仿子弹的声音,看样子玩得特开心。
  徐白默眼瞧在眼里,苦笑在心里,他翻了翻袋子也递了个豆沙包给柳锦:
  "也给你一个,没菠萝包了。"
  "……白默,我不是小孩子。"
  这哀怨的口气配上垮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不用说陈飞与围观群众,就连对座的徐白默都"扑哧"一声笑出口来:
  "在我眼里,你和陈医生都是孩子,这斗嘴水平没见得会比那男孩高明到哪里去。那孩子至少会直率地表现内心感受,比如——"徐白默给了那孩子一包小饼干让他快回父母座位那儿坐好,语气虽柔和却有着不容人反驳的威严感。收下小饼干的水枪男孩伐生生地看了一眼轻点着头的徐白默,再又念念不舍地朝柳锦与陈飞方向望了又望,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地向徐白默道了声谢转身跑开了。
  "他被禁止在这儿玩感到很不高兴,但拿了饼干后心情又变好了,所以他听从了我的安排……而柳锦,你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烦躁些什么?针对陈医生又能给你带来什么益处?这样做心里能变得爽快些了麽?你我都清楚,那只会是一时的。"

  第十六章(H)

  "在我眼里,你和陈医生都是孩子,这斗嘴水平没见得会比那男孩高明到哪里去。那孩子至少会直率地表现内心感受,比如——"徐白默给了那孩子一包小饼干让他快回父母座位那儿坐好,语气虽柔和却有着不容人反驳的威严感。收下小饼干的水枪男孩伐生生地看了一眼轻点着头的徐白默,再又念念不舍地朝柳锦与陈飞方向望了又望,终究还是心有不甘地向徐白默道了声谢转身跑开了。
  "他被禁止在这儿玩感到很不高兴,但拿了饼干后心情又变好了,所以他听从了我的安排……而柳锦,你从早上开始就一直在烦躁些什么?针对陈医生又能给你带来什么益处?这样做心里能变得爽快些了麽?你我都清楚,那只会是一时的。"
  车厢里其他人都安静下来,徐白默注视着柳锦,而柳锦拆开面包的外包装,有一下没一下地啃着不应声,其他人见没热闹可看便也"啧啧"小声议论着回过头去。陈飞看看柳锦吃瘪,连忙冲徐白默竖大拇指:"还是徐医生厉害,柳锦这小子,咳,柳医生你这下没话说了吧?"
  徐白默还是盯着柳锦:"柳锦,如果可以的话,你愿意说说看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感到……"
  "我说白默,别把我当你病人看!"
  "那好,作为朋友,告诉我。"
  柳锦稍稍愣了一下,这是徐白默第一次将两人之间的关系直截了当地挑明,陈飞更是张大嘴在这两人中来回扫视个不停,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徐白默和柳锦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话一出口徐白默也有些后悔,不同于以往,自己此番问话未免过于随便,细细一想顿觉尴尬无比,便假意要取物事而站起身借行李架挡了脸。
  "……这几天在X市还蛮开心的,一想到回去后明天又要上班心里就……"
  柳锦啊柳锦,你果然是小孩子麽?这同中小学生临开学前的焦虑心态有何不同?
  徐白默心想为了让身为工作赚钱思想成熟的"成年人"端正思想,自己还是有必要对他这种怠工态度进行批评的,当下板了脸面对面,刚要开口却与人相重了。
  "你……"
  柳锦不自觉地将刘海捋去一边,遮了大半个额头掩了的眼神更加看不清:"没想到这次公差还挺不错的,哈哈,大飞你说是不?条件好、玩得也放松,还真多亏白默他照顾得好啊。啊哈哈哈哈……哎,这次回去一定要跟小黄他们讲,肯定嫉妒死他们呦,哈哈,谁叫他们不把握机会……对了,我说大飞,下次再赶上这机会,我们俩可得跑得快啊,要不名额都被人抢光了咯!"
  陈飞听着,暗暗念叨柳锦你轻松是不错,嘁,那是你把事儿全推徐医生和我这儿了呀!徐医生倒能容忍,除去第一日你一个劲与徐医生作对那会儿,之后竟然还关系改善了不少,还开始"白默白默"地叫。怪!我最受气,高兴时"大飞来打牌",不爽的时就给我脸色看,这么几天我容易么我!
  "啊……那是。"陈飞点头应了一声。
  口头上总是先应承着,之后的事再说。
  "白默,喏,下次如果还有这样的机会,如果还是你带队的话,记得给我和大飞留个位子哦!我肯定会是第一个奔过来报名的哦!"
  柳锦的脸完全转过来,现出副笑逐颜开的表情,众人看出这番话确是出自真心。
  徐白默一惊,听这话莫非他是因为这几天和自己处得不错才在离去之日异常烦躁不安,留恋X市的原因也难道是因为"徐白默带队带得挺好"这个理由麽?
  所以其实他是不愿回归上班时两人的那种单纯同事关系麽?
  这怎么听着像是告白……不不,不会的,是我多心了。
  徐白默按捺住心中的想法,定了定心神,一如往常只是点头表示说会考虑柳锦刚才那番话的请求,下次如还有机会会率先考虑他和陈医生的。
  虽面上这么平静,终究心里还是有些疙瘩。徐白默起身说去厕所,陈飞给他让了位子,瞧见柳锦单手支脸似在发呆。
  "诶,你怎么右边脸有些红……"
  "别烦!"
  哦,原来不单徐白默,据称脸皮厚度直逼诊室隔音房间墙壁程度的柳锦也在不好意思。
  火车上没什么好消遣的,柳锦靠着陈飞看他玩PSP打怪,对面的徐白默拿着个手机也不知在发消息还是在看些什么。
  昨晚给周维发了消息说今晚何时会抵达,没收到回复,为保险起见徐白默想想还是又发了一遍,然后终于如愿以偿地收到了"好,我来接你"的消息。
  发完消息发现实在没事可干,徐白默百无聊赖地翻着手机信息看,突入眼帘的彩信图片勾起了一时的回忆。
  记得徐白默问过周维为何要离开心馨下海去搞投资,周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徐白默:"你会甘心一辈子就作个小小的心理医生麽?"
  我会麽?我会吧。
  视线穿越狭小的窗户周维举目远眺,系紧领带的他看上去愈发得干练能干:"白默,我不会,所以我要离开心馨。"
  可是如今一转眼十多年过去了,当年再怎么意气风发、壮志凌云,青年变作大叔,曾经再怎么锋芒毕露的锐角早已被磨光,冲劲呢?或许还剩一些吧。总之,就徐白默而言从没想过要换份其他工作做做,倒是周维他……
  晨光下并排而立的老夫妇看起来的确不错,退休后开家夫妻老婆店的提议听上去很诱人,只是这真的是周维你想要的麽?
  至少不是我想要的。
  我只想退休后在家一人看看书,料理料理家务,清清静静过日子就可以了。不必结识新的人,若是寂寞了,养只狗天天带它出门散步,倒也当作是锻炼。
  而那种平凡的日子不适合你,所以我只希望有空时你和慧慧会来串串门,大家讲讲旧时的事就好。毕竟我也不能一辈子都依赖你,无论是刚认识那会儿还是……
  徐白默只是这么想着,却是再也不愿继续深入回忆,于是琢磨着要找些事做做,再这么干坐下去浪费时间不说,定会收不住想法乱跑触动深藏在心里的往事。
  柳锦一切瞧在眼里,内心也是争斗了很久,最后还是出口道:"白默,咳,有件事我要跟你说一下啊,咳咳。"
  陈飞与徐白默都看向他。
  柳锦起身从包里拿出了一样东西,徐白默定睛一看,正是那本自己在来X市的火车上一直在看的书。可确实那时因为柳锦的……恶作剧把这书给舍弃了呀,为什么现在又出现在柳锦这里?
  "我想想丢了可惜,还是回去拿了回来还你。"
  "哦,对,我们刚下车时你说有东西落下回去取,原来是去拿这书了呀?怪不得那时见你包突了一块,想来是匆匆忙忙忙没塞好吧。"陈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徐白默"唔"了一声没继续说下去,柳锦脸别向一边闷声道歉:"那时是存心捉弄你的……"
  捉弄?啊啊,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陈飞在一旁挤眉弄眼,柳锦恶狠狠瞪了他一记,话还是断断续续地吐出:"所以说……你拿回去继续看吧。"
  饶是人生经验再怎么丰富,遇上这种其实本身就不怎么擅长应付的局面,镇定如徐白默者也有些仓促不安起来,他点点头接过了书,翻了翻,有张纸条落了下来。
  恩?这回又是什么?徐白默戴上眼镜看,freestyle?
  后面还有一行字:我常用的沐浴露是这牌子的,你说喜欢这味道。
  见徐白默发现了纸条,柳锦挠了挠头,迅速垂下眼帘,只是一个劲地"咕咚咕咚"灌水下肚。
  明明车厢空调调得挺低,徐白默还是觉得有些热,出了汗后眼镜总是不断地向下滑。
  "我去洗把脸。"
  徐白默将纸条重新夹回书中,合上放在平台上,余下一个喝水喝得太急以至于咳嗽起来的男人和一个从头到尾都没猜透到底出了什么事的男人。
  于是那个满肚疑惑的男人发问了:"柳锦,徐医生怎么啦?那纸条是你给徐医生的?"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更猛烈的咳嗽声。
  待到柳锦咳嗽止了,陈飞还想问个究竟,身边的男人四处看了看,似在强忍着什么面容有些扭曲抢先提问道:
  "大飞,这火车上还有哪里有厕所?我水喝多了……"
  在剩下的时间中,这三人都史无前例地处得极好。
  三人都找着了事做,一个看书,一个看电影,一个打游戏,互不干扰也互不搭话。
  这期间,三人的手机都响过一次,外出走动过三四次。啊?好吧,陈飞比其他人多一次的理由是因为柳锦嫌他太吵,打扰别人看书,于是陈飞不得不在爱妻电话刚开了个头时被无情地驱逐去走廊站着吹空调。
  面包袋子渐渐空了,列车还有一刻钟就进站了。徐白默挂了电话,柳锦一个不提防被揪住偷听,于是只得自己先招认:"白默,是周维的电话啊?"
  徐白默点头承认忽而想起些什么抬头问:"等会儿你们都怎么回去?一个人还是有人来接?"
  陈飞乐滋滋地答老婆已经在大厅等着了,柳锦眼珠转了转问白默你怎样?
  "阿维开车来接我。本想晚上打车不方便,若是顺路的话,可以载你们一程。"
  柳锦"哦"了一声低头继续看片子,徐白默想了想既然对方没有意愿那就算了,于是也取了书看。摘下耳机陈飞兴奋起来说要给老婆再打个电话,他收拾完行李刚掏出手机,柳锦头也不抬手指点点他,作了个去一边打电话的手势。
  徐白默笑了笑出声维护:"柳锦你也别太过为难陈医生了。"他看了眼表,叮嘱陈飞说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了,要打抓紧打。
  一旁的柳锦不服气小声嘀咕说"还不是怕影响某人",自个儿也收起了MP4。陈飞拿了手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最后只得悻悻放回口袋,一屁股坐着等停车。
  随着人流被涌下车,三人东张西望找着各自想要找的人。很快地陈飞见着了久别的妻子,两人在大厅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小别胜新婚"的激吻戏码;柳锦鼻子哼哼费了番周折终于也见到了瘦小到扔人群里一时半会儿准找不着人影的小黄,情绪激动的小黄一看到柳锦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柳锦笑着扶住她说小心,身后的徐白默也微微笑了笑说小黄别老是冒冒失失的,你家柳锦我替你好好看着呢。
  小黄害羞起来,扯住柳锦T恤衣角不松手,柳锦扁了扁嘴说天都热起来了别老黏来黏去,不着痕迹地跨开一步离了小黄有半米远。
  徐白默转眸过来瞧了瞧,柳锦突然有些心虚,或者是说终究还是软了心,递出左手任由小黄拖着,身子则侧了侧用阴影正好掩住。"我说周维周先生怎么还没到呢,白默,要不你同我们一起走?"
  "周维是谁?"
  小黄刚这么好奇地问道,柳锦正欲回答,瞟见徐白默双目忽然起了神采,于是便跟着一同望去。
  远远地人群中有个男人正靠着柱子在抽烟,见着了徐白默他们一行人便裂开了笑边举手示意,边将扭了烟卷扔垃圾箱并开步向他们走来。
  "白默!"
  这么笑着拥住徐白默的人除了周维还有谁。小黄暗暗问那个中年男子与徐医生的关系是什么,只见男友冷冷横了一眼,小黄只得委屈地咬住下唇不再好奇。
  "我听广播里报说从X市来的列车已经进站了,等了半天没见着你,正想着再过个几分钟就直接打电话来了。"
  徐白默伸手替他弹落烟灰,抱怨说你怎么又抽烟。男人"哈哈"不好意思干笑了两声,替徐白默拿过行李,继而转头冲柳锦他们打招呼:"你……诶?叫什么来着,那次貌似在车站也见过面……啊,是陈医生?"
  柳锦脸又往下拉了三分:"你好周先生,我是白默同事柳锦,上次的确见过。"
  徐白默向小黄介绍说这是周维,很久以前在心馨做过。小黄诚惶诚恐忙叫周维作"周前辈",柳锦"咳咳"清了清嗓子:"听说周先生开车送白默回去?"
  周维有些诧异,原来面前这人跟白默的关系已经到了直呼名字的程度,不禁定睛细眼瞧了瞧。柳锦的外表确是容易给人留下好印象,若是他愿意,更是极易与人迅速打成一片的,但是……周维皱了皱眉,他感到了一种刻意的敌意与疏离感。
  徐白默此时也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望了望周维见其面带不快便轻轻唤了声"阿维",于是后者也终于醒转过来点头应道:"恩,我车停在对面的停车场呢……话说,若是可以的话,不如带柳医生你们一程,这么晚了且人流量又大,打车也难。"
  "柳锦,你觉得怎样?"徐白默原先在火车上时也这样想,现在既然周维又提起这话题于是他便也跟着再问了一次。
  这些话句句都在理,且也都是出于好意,柳锦也明白。可在这时在这种情境下,柳锦听着总觉得像是占了周维的便宜欠了他一个人情,而这念头让他浑身不舒服起来。所以柳锦客客气气地一口回绝:"不劳周先生同白默费心了,我和小黄两人准备边走边打车,若是暂时没叫到车,走了一段路倒是还能省些路钱。"
  "柳锦……"小黄揉了揉酸痛的小腿,有些委屈,可一旦被自家的柳锦看了一眼后,那乖巧的可人儿立刻低头噤言。
  徐白默看向身旁的人,周维耸了耸肩表示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他看了看时间,说是在饭店订了个房间帮白默接风,去晚了会被取消预订于是要不现在就去。徐白默点了点头,复转身对着柳锦他们吩咐说,回去好好休息,明天一早还要上班可别迟到了。
  众人一同走到车站门口分手,刚出门周维递来一件外套:"初夏晚风还是挺凉的,我特意帮你带了件衣服来。"
  徐白默接过披上,冲着周维笑了笑。跟在后面的柳锦松开女友娇嫩嫩的小手仰头望天:"相比X市这儿已经变得这么热了啊……阿嚏!"
  柳锦抽纸巾出来擤鼻涕,其余三人都看向他,其中周维的眼神最叫人不懂。
  "那要不就在这里分别了,希望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能多跟柳医生聊聊现在的心馨啊。哈哈,白默他严厉是严厉了些,不知你们被他欺压得苦不苦,若是想打小报告就趁快呦!"
  周维打开车门让徐白默进入,对着柳锦他们眨了眨眼皮,被从车窗里投来的目光给狠狠瞪了一眼。
  小黄"扑哧"笑着挥手,柳锦还是客气地说以后有机会再见。
  望着车渐渐开远,只剩两人时小黄也就放开了,一个劲问着这几天的情况,顺带着夸像周维这样懂得照顾、体贴朋友的人真是越来越少见了,徐医生真是有福气。柳锦随口一条条答着,心中则将今日所见的周维与自己比较了一番,暗暗后悔自己没有表现得更加有风度。
  可是自己一见那周维与徐白默亲亲热热的模样就火冒三丈,脑袋一热,哪还顾得上有没有风度这事!
  苦命小情侣因男方的失误吹着寒风走上好一会儿才打到了车,一路上小黄见柳锦情绪不怎么好也住了口,心底其实也在疑惑徐白默与周维的关系,而对于柳锦与徐白默变得亲近这一点她十分欣慰。
  自己敬重的上司同自己男友友好,日后自己也不用老是夹在当中两头顾不及了。
  单纯的小黄心直口快,两人在柳锦家吃饭时她主动谈论这事,当时柳锦"唔唔"边划饭嚼着边点头,小黄便也认为男友也这般想法,于是更加欣喜,将柳锦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最后羞羞答答说太晚了不得不回自己家了。
  柳锦心念一动,见小黄忙了大半天也着实有些惭愧,便说要不今晚就睡这儿吧。
  小黄满面羞红刚要再推脱扭捏一番,柳锦早已进卧室拿了枕头、毛巾扔客厅的沙发上,也没看见杵在过道中的人失望之情溢于言表,自个儿嘴里喃喃道:"你小姑娘自然是睡床的,那我就将就一下今晚窝沙发算了。恩,洗澡用品我帮你放浴室里了……啊呀,我累死了,我先睡了,你也别太晚。"
  ——————————————————————
  接下来视线再转回徐白默那儿。
  他与周维两人好好在外吃了顿饭,酒足饭饱思淫
欲,毕竟都是成年男人,稍稍撩拨了几句灼热的视线再一对上,兴致上来了两人便开车回了徐白默的家。一进门也不管身后的大门有没关紧,徐白默就被狠狠压在墙上喘粗气,任由男人一双手滑入裤头。
  "白默……白默!"腿被抬高、被侵入,一次一次,仿佛永不停止。这种时刻就连那不时滴下的汗珠都会像是点燃引火线的开关,视线变得模糊,感官变得敏感,甚至由于过于刺激的感受冲击,白皙的手臂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越发显得情
色。
  从贴着墙的后背传来的凉意及内部的火热害处于水火两重天的徐白默忍不住轻轻哼了一声,随即感觉到律动竟顿时停止了。当那略带些迷离的双目看向托着自己的周维时,对方俯身对着嘴唇一阵撕咬并再次动了起来,采取了比先前越发猛烈起来的攻势。
  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徐白默只得将全身重量移到周维身上,随着他的频率一同上下颠簸,直至热潮涌来的那刻他下腹一阵痉挛跟着疲软了下来。
  "阿维,你今天住麽?"完事后清理完毕出了浴室,看见倚在窗口抽烟的男人,顾不上喝令他开窗通风,徐白默的脸就烧了起来。
  听见声响周维灭了烟头回过身来,浑身只着了条三角裤,大大方方地在屋内走来走去:"这么晚了也不高兴再开车回家……话说白默你脸好红,呵呵,看了这么多次还不习惯?"
  男人嘻嘻哈哈凑上前摸了一把"老白脸",随即被毫不留情地推开。"娇滴滴"的徐白默捂住鼻子说还不快去洗澡,不洗干净不让你上床睡,然后自个儿整整齐齐穿着睡衣睡裤爬上床去了。周维立正稍息喊了句"多谢大人收留",于是便乐呵呵跑去洗澡了。
  盖好被子徐白默拿过床头柜的闹钟调了时间,又从抽屉里拿了笔纸记下日期与待办事项。将东西放回原位时,不小心扯动了伤口,徐白默脸色有些发白,正怨念着自己这么大把年纪了竟然还玩得这么疯,浴室里周维的声音从水声中挣扎着透了出来:"白默,那个柳锦怎样?貌似我被他讨厌了。"
  徐白默想起那晚柳锦逼问自己与周维的关系,再是听见自己自 慰时叫了周维的名字,想必他其实已然明白了吧!若说是讨厌同性恋,那之后他的刻意亲近又怎么解释?
  没听见回复,周维擦干身体拉开门时又问了一遍,却见徐白默闭着眼像是睡着了的样子便也不再追问,自个儿将满是蒸汽水珠的浴室打扫干净,开了排风机尽快驱散热气以免瓷砖地板湿漉漉的害晚上起夜的徐白默滑倒。这么些工作做完了后,后背隐隐出了汗,周维只得站在窗口又吹了阵冷风,连打了几个喷嚏后他便不再多逗留,稍稍关小了窗户脱了衣裳上床,很快他搂着背对着自己侧躺着的徐白默睡着了。

  第十七章

  在柳锦等三人在X市的这几天中,小黄其实一直很是苦恼,她趁着上班的间隙跑去和楼下药房的好姐妹小李商量了一些心底里的事,例如:为什么这几天我家柳锦都没给我打电话呀?为什么我打电话过去他都很敷衍呀?小黄唉声叹气地伏在柜台透明玻璃上,好友小李总是边翻看着病人记录随口答道:"哦,那就等柳锦回来再问他呗。"
  这日中午小黄瞅准徐白默正在接待病人的机会,又偷偷溜下楼去找了小李。
  "小李,柳锦回来了,可是还是对我不冷不热的,昨晚,昨晚……"
  小黄红了脸没说下去,小李见状扯着她去了工作间,终于见只剩她们俩儿她才开口调侃:"你也别要求太高,我今天见你们不是一起来上班的麽?呦,怎么,昨晚住他那儿了?啊?难道说你们没那个?"
  "他说太累了。"小黄低着头一张脸快垂到胸前了。小李"咦"得惊叹一声,连连说着诸如"不会啊,像柳锦这年纪的小伙子不可能忍得住"之类的话语,表情骤然严肃起来:"小黄,不好了,我跟你说,这是个信号。"
  "什么信号?"
  小李看着单纯的小黄,决定要担任起教育小妹妹的责任:"喏,我问你,柳锦在去X市之间你们都每天见面麽?"
  "我和他定了聊天套餐,即使见不到面也都打电话的……"
  小李摇了摇头,语重心长地忠告小黄:"男人呦,喏,特别是像柳锦这样的,你不能栓得太紧。我在心馨呆久了,看得也比你多。真不是我说什么……喏,我实话实说哦,柳锦和你在一起还真是不怎么般配。"
  "你是不知道,柳锦之前的女友跟换衣服似的,走马观花地一个一个换,哪个不是姿色过人身材又好的?小黄你嘛……能摊上个柳锦这样的,如果管得太多可能会起反效果。"
  小李瞥见小黄脸色便自觉住了口,继而又好言安慰着:
  "唉……其实我也就说说,谁知道柳锦这次不是真心想认认真真跟你过日子的呢?所以,你别往心里去哈……不过说来也奇怪,你想,柳锦这次是跟徐医生一同出门的,你头头脾气你还不知?柳锦肯定被管得苦惨了,娱乐活动通通禁止,更是排除了他在外面又和其他小姑娘勾勾搭搭的机会,那怎么还会变冷淡呢?他应该是迫不及待想见你呀!"
  小黄毕竟是徐白默手下最为忠心的部下,听不得别人诋毁他形象,忙将自身问题抛去脑后替徐白默争辩:"徐医生其实不是你想的这样……哦,对了,这次回来后,柳锦与徐医生的关系好了很多,我听大飞讲,貌似两人亲密得不得了害他一人被冷落了。"
  "诶?徐白默和柳锦!"小李惊呼一声立马捂住嘴,脑袋伸出门看看貌似没人注意到自己正躲隔间里偷懒,又转头对小黄的话表示质疑,"柳锦与徐白默这两人我死活不相信他们能关系好,若是这两人成朋友了那天下还有没有性格不合这说法了?嘁,小黄你不要听大飞胡说,他多半在唬人呢……"
  "哦……"
  "不过呢,"小李又说,眉头锁着似在认真思考着什么,"说不定你家柳锦受了徐白默影响,稍稍收敛了一些花花肠子也说不定。你看,徐白默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结婚,这不是有问题还是什么麽?模样又不差,工作也稳定,虽说性子不讨人喜,结婚这事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障碍的……坏了,肯定是受影响了!小黄你给注意一下!"
  小黄的肩被拍得生疼,却又不好意思向热心的朋友抱怨,只得轻轻揉着问到底怎么了。
  "小黄,我教你个法子试试看柳锦到底是不是性冷感了。别害羞,认真听着!第一,你呢,得先和他离开点距离,电话也不要打,看他会不会自己回头来找你。当然,如果他醒悟过来,对你百般好话说尽,你那时再原谅他好好过日子呗。"
  小李见小黄认真地听,心里得意便一口气接着说下去:"这第二呢,你得睁大眼睛看着咯。若是柳锦他变心了肯定会有蛛丝马迹可循,你反正就注意着咯,电话啊,约会啊,如果有漂亮女人上门来找他,那肯定错不了!"
  小黄头一点一点,越听越觉得心荡悠悠得不踏实,小李见她那模样劝了半天让她安心。门外有人叫小李名字,小黄想着出来时间长了些,若是被徐白默发现定是会被说上半天,便随同小李一同出了隔间。
  两人分了手,小黄正往楼上走着听见下面一片喧闹,原来是架子上的药品没放好被小李一不小心顺手带了下来,砸成玻璃渣渣洒了一地。听管事儿咆哮怒吼及小李哭哭啼啼的道歉声,小黄心里有些嘘唏,却也更加不敢再耽搁,于是三步并两步往上走,回了位子继续工作。
  柳锦自是不晓得小黄脑中转的这些念头,如今让他最闹心的莫过于表弟谢端锐的事。
  昨晚到家太晚他也着实太累,就没给表弟打电话问情况,今天恢复上班偏又是事多忙到大中午都没休息过,好不容易中午时得空时被主任瞧见,一句"柳医生几天不见想得很"就被拖去共进午餐。
  一张桌子,两个人面对面,确是难熬。
  主任话多那是出名的,柳锦赔着笑脸还得注意候着速度不能吃得太快让主任尴尬,这顿饭于是便吃得异常郁闷无比,柳锦只觉饭菜味如嚼蜡,暗自发誓再也不去那家买便当。
  终于主任挥挥手说还剩半小时了柳医生好好休息一下,这道赦令不消再听第二遍,柳锦弯了弯身谢主任多关心,鞋底抹油似的不出一会儿就出了楼道,站在三楼外展天台上打谢端锐手机。
  话筒里"嘟嘟——"响了半天,终于有人接了。柳锦心里正急也不客气,劈头盖脸就指责说你这小子住了几天怎么还不回来,连个电话都不打,是不是想急死我。
  对方"呃?"了一声,礼貌地问柳锦是谁。
  柳锦将手机拿远了些定睛仔细核查了遍号码:"的确是谢端锐的手机号码呀,我是他哥,他人呢?话说你是?"听声音像是跟自己年龄相仿,这时间谢端锐应该在学校,莫非是学校的老师?
  "哦,原来是小谢的哥哥,小谢他现在出门了手机落在这儿,我怕这电话重要所以帮他接一下。"
  出门?在学校能出什么门?柳锦警觉起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对方身份:"您是?"
  对方"呵"得一声轻笑,说是谢端锐朋友楚一的堂哥楚离,再请教了柳锦的名字后道常听小谢念叨,久仰大名。
  柳锦一惊忙问谢端锐不在学校麽?他在哪里?自己有重要的事找他。
  自称楚离的人离了电话像是在找人问事,柳锦等得心躁,"喂喂"了几句,那男人的声音终于近了:"柳先生,小谢貌似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要不这样,等他回来了后叫他打电话给你?"
  柳锦还想继续问我弟到底去哪儿了,对方道了声对不住有事要挂线了就毫不客气地掐断了通话,徒留柳锦一人守着手机原地发呆。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小黄记得早上"师父"教的方法,一路尾随柳锦来到天台,见其先是情绪激动地打电话,而后又是呆呆站着脸色阴晴不定,像是与人吵架了般,心里千万个猜测冒了个遍,最后弄得自己也跟着沮丧起来,灰溜溜转身就向楼下冲。
  徐白默正从房间出来,见小黄脸上似有泪痕,风一阵从自己面前跑过。他向着楼梯口上方望去,看见柳锦垂着头渐渐现出身影来,却也是愁眉苦脸有心事的模样,不由起了去安慰的念头。
  这男女朋友间吵架不就是闹着分手之类的麽?若是误了工作那可得不偿失。
  这般想着徐白默迎着柳锦走去,柳锦抬头见是徐白默一时间也说不上是什么情感涌上心头,所以他也不拐弯再扯些别的,直截了当地向其求助:"白默,我表弟可能遇上了点问题。"
  徐白默静静地听柳锦描述电话里的对话,沉吟了半刻:"那人没说你弟去哪儿了麽?"
  "没……只说出门没带电话,可是若是在学校好好上课的话又怎么会……"
  "你弟多大了?"
  "十六。"
  "这年纪,"徐白默皱了皱眉停下不语,不远处有人喊"徐医生",想必是午休时间已到,下午预约的病人已经到了要找徐白默。
  柳锦朝着来者的方向望了一眼,徐白默又开口:"你也别这么急,现在我们不能肯定你弟人不在学校。至于那个楚离说是你弟朋友的哥哥,那个叫小一的人认识麽?"
  柳锦想起那时还在X市时谢端锐是说要去小一家里住,忙不迭点头:"那人貌似的确是我弟他朋友。"
  徐白默也点头:"那假设我们先相信这人说的是实话,若这人真是你弟他朋友的哥哥,那他对你弟怀有恶意的可能性降低了不少。再来,你有学校的电话麽?如果有那个小一的电话那更好,打过去问问情况,看电话里楚离的话到底真实性有多少。"
  "徐医生!"貌似另一边的人等不及了,又呼喊了一声。
  徐白默回了一声马上过来,稍后见柳锦慌张的模样有些好笑:"你说你在X市这几天把你弟的事都扔脑后了是吧,哪有你这样的哥,要多关心他这年纪的男孩呀。好了好,现在多想也没用,越想越是吓自己,上班时间还是得好好工作,跟我一起回去吧。"
  "可是……"
  徐白默转身过来换作一脸凶相,柳锦一阵哆嗦只得乖乖跟着他走。
  也是,至少小一这个名字听谢端锐提起过,那知道小一全名的人应该是和他有关系的吧……嘁,果然是自己吓自己了,说不定等会儿趁空再打个电话过去,换做是谢端锐这小子接听的了。
  徐白默眼角瞅见柳锦眉头不再紧锁也舒心了不少,这便加快脚步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免得让人多等。
  坐在位子上的小黄心里依旧不痛快,她偷眼瞧见柳锦尾随徐白默而来,假装低头工作实则等着柳锦过来搭讪,却不料对方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就从桌前走过,这下小女友的心彻底碎了。
  过了近两个小时左右,柳锦接到了表弟的电话,稍稍安了心。
  电话里谢端锐还是那副老样子,说柳锦不关心他。这点可是戳中了柳锦的软肋,他口气立即软了下来诚心道歉,后果就是稍后被欺压得更惨。
  两人说了一会儿因柳锦接下来还有事不得不挂电话,柳锦想起问他今天怎么不在学校,对方支支吾吾说是和朋友一同翘课,小一他哥请客出去玩呢。
  柳锦一听马上问是不是个叫楚离的人,谢端锐答自己和那人很熟,挺亲热地,平时唤作离哥离哥什么的。
  柳锦终于放心了,拿出长辈的样子教训了一顿,什么翘课总是不对的,改天要好好管教管教你。对方"啊啊"应着,于是柳锦交代了一句今天给我回来住啊,你哥带你出去吃顿好的。谢端锐倒也爽快说了声好,自己过来等柳锦下班,具体事情等见了面再聊吧。
  柳锦收了手机往回走,忽然瞧见小黄以哀怨的眼神望着自己,猛地一见被吓出一身冷汗。正想上前去安抚几句,瞧见徐白默走到门边倒水,柳锦突然就没了去与小黄搭讪的心情。
  他快步走过去简短地向徐白默交代了刚才电话的事:"嘿,前面多亏白默你冷静帮我分析问题,谢端锐这小子在外面逃学玩呢,我这作哥的真是没尽到责……呐,要是像我之前想的,就这样一头冲到学校去岂不是丢死人?哈哈,总之谢谢你了。"
  "逃学?"徐白默听见这词就不快起来,柳锦忙接着往下说会好好教育,徐白默才勉强放他过关。
  见徐白默又要转身进门,柳锦在后面叫住他:"话说,白默你晚上有事麽?我带我弟出去吃饭,想要谢谢你,要不一起去吧?"
  "谢我什么?这事我根本算不上有什么功劳……"徐白默显然不赞同柳锦邀约理由,"再说你们兄弟之间联络感情,拉我一个外人算什么。"
  见徐白默推脱,柳锦虽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努力:"我这表弟平时就只会和我抬杠,没大没小的,估计单靠我一人也制服不了这小子……白默,你以前的研究方向不就是青少年期成长心理麽?叛逆期的孩子最难搞,你有经验就帮帮我呗。"
  柳锦心里暗暗向表弟道了声对不住,终于见徐白默神色松动了不少,便三下五除二敲板定了这事,说是下班后在大门口那里见,不见不散。徐白默见柳锦话都说这份上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回房去了。
  柳锦哼着小曲也回自己办公室了,却不知身后两道灼热的视线早将自己射了个透。
  请徐医生都不请我,我连你弟长啥样都不晓得,算哪门子女朋友!听见两医生对话的小黄越想越气,在纸上写了柳锦两字又在上面乱涂一气,最后决定若是过了今晚柳锦再不来道歉明天就和他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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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面坐着的男人翘着个腿手指勾勾,谢端锐挂了电话迎了上去:"离哥,我哥叫我回去呢。"
  "你哥,就是那个柳锦?"楚离接过谢端锐的手机翻看着,停了手转过屏幕给他看,"这人?"
  这照片还是早两年拍的,那时柳锦刚正式踏入社会,拿了第一笔薪水摆出作哥的架子,说要请谢端锐出去玩。两人穿着泳裤在镜头勾着,一高一矮,却都是笑得极其养眼。楚离眼微微眯着,手指尖划过照片里柳锦的脸,笑了。
  "小谢,你哥长得真不错,跟你不是一个风格的。"
  谢端锐翻翻白眼,心想那是,我是我,我哥是我哥,那能长一样麽?嘴上还是替兄长谦虚了一下:"离哥,你才漂亮呢,跟你一同出门路上人都在看你。"
  楚离把手机还给谢端锐:"算了吧,其中至少有一半是看你的,别给我灌迷汤……你哥叫你回去嘛,那你一会儿回小一那儿收拾东西?"
  谢端锐念叨着说几天没见哥了还不知他从X市回来有没什么变化,若是被那欺压的人榨得干瘪成咸菜定要好好跑去纠缠一番,顺便嘲笑他哥没胆量反抗奴隶主压迫。楚离听着笑,说你们哥俩关系真好,像小一他就绝不会这么跟我开玩笑。
  谢端锐抬头瞧,欺身上前挑起楚离那尖下巴,□道:"美人,爷都要走了还不快给个离别吻?"
  楚离眼中闪过一道光,凑上前勾住脖子就一记深吻。
  调戏人的被雷劈过似的愣在原地四肢僵硬,被调戏的男人舌尖舔了舔嘴唇像是在回味:"味道也就一般,再说我对你哥比较有兴趣。"
  恋兄的家伙挥舞着拳头如同只小兽,大吼着楚离你个妖孽,你敢碰我哥试试!
  "妖孽"打了个哈欠,起身对着窗户伸懒腰,转过身斜斜一记眼刀甩来谢端锐顿时没了声响。
  "……我哥喜欢女人……"他依旧不甘心嘀咕道。
  这话虽轻还是被楚离听见了,只见他露出邪魅一笑(注)稍稍走近了些俯视谢端锐:"可是我有点想和你一同去赴约了怎么办?与你哥共进晚餐能帮助我更加深入了解他是吧?"
  谢端锐再次陷入石化状态,楚离绕过他叫来了门外的人,吩咐说晚上不回来吃饭不用安排我的那份。仆人诺诺应声退下,公子哥回头粲然一笑:
  "那么,何时出发?"

  第十八章

  多年后徐白默若是回想起那日情形,总是喜欢跑去隔壁房间拿这事挤兑"花心柳少",说他还真是魅力大到男女通杀。然后柳锦就会假装生气扑倒徐白默,在他脸上乱啃一气,手也不规矩地伸进衣襟里贴着肌肤乱摸,若非底下的那人求饶才住手。那时他会直起上身得意地说我魅力是大,要不徐白默你这个木头又怎么会迷上我。于是反被取笑的人就会使劲踢开身上的人站起身将自己关在房里,隔着门笑骂说少了我个木头你去找那个什么姓楚的不就方便了,快去快去,这儿晚上没床给你睡。扒着门喊着冤枉的柳锦一边表决心一边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待到门那边的人害怕动静过大影响隔壁邻居休息而拉开一小条门缝,候着机会的柳锦总是能及时窜入,压倒剥衣服,顺利摆平徐白默。
  见过几次这种没有营养的小夫妻拌嘴,谢端锐总是会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错误,印象中徐白默这人明明是不苟言笑、冷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怎么如今反而像是返老还童,越活越滋润了呢?虽然柳锦趁徐白默不在时,时常会猥琐地拍着表弟的肩自夸自己如何将徐白默养得白白胖胖、血色红润有光泽,并表示如果兄弟你有意愿,为兄可以向你透露几招不收钱。
  谢端锐还是坚信自己没有记错,至少他与徐白默第一次见面时就发现这人总是不时皱眉,话也不怎么多,又或者一开口都是大道理,总之就是不讨人喜欢。
  同样,徐白默对谢端锐的第一印象也不怎么好。特别他是与那个楚离一同出现在自己与柳锦面前,趴在他哥身边油嘴滑舌、随随便便的作风,活脱脱一小型柳锦的翻版却又多了一层保护层,对外人截然不同的冷漠态度使他对初次见面的徐白默采取了一种敌视的态度。
  至于楚离——
  已经夸下口是柳锦一人请客,面对跟着谢端锐不请自来的客人,东道主也不好意思再请他回去,更何况自己也没通知表弟还有徐白默出席,见谢端锐那一脸不爽的表情柳锦也没办法。他咧嘴干笑着向两人介绍了徐白默,徐白默那日刚下班提着袋子,一脸劳累过度脸色不怎么好,谢端锐哼了一声,潜台词就是你一大叔还来蹭饭干什么,赶紧滚回去该休息就去休息呗。
  柳锦有些尴尬,但要他呵斥谢端锐的不礼貌也舍不得,于是只得转移话题到楚离身上:"这位想必就是楚离楚先生了咯?我弟他在你们家打扰多时真不好意思。"
  楚离晃到柳锦面前看了又看,笑着伸出手:"柳先生现实生活中不仅人长得好,声音也是我喜欢的那种……不错,在下就是楚离,今天厚着脸皮一同来吃你们兄弟的团圆饭了,还请柳先生能收留我不将我直接赶跑,鄙人就感激万分了。"
  若说徐白默是笑起来特别暖心从而吸引别人视线的那类,楚离的笑容纯粹只能归为锦上添花之笔,原因无它,惟其本身底子实在过硬,叫人挑不出改进的地方。过长的黑发松松束了马尾拖在后背,无可挑剔的五官组合在一起依旧是惊为天人般出色,再加上现在那妩媚到骨子里的笑容,更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粘了过去。
  说所有人貌似也有些过于夸大了,谢端锐是见多了不似柳锦那种第一次领教美色迷了心窍,却也不得不承认这叫楚离的家伙长得的确好。站在柳锦身旁的徐白默一时间倒也怔了怔,很快恢复了平日那淡漠的面容,他转头看了柳锦一眼,微不可闻地小声咂嘴了一下:
  "柳锦。"
  美人啊,这人真他妈的比女人还好看。
  看样子柳锦像是被唤醒了,但当他顶着张茫然的脸望向徐白默时,徐白默知道这人仍神游天边一时半会儿估计恢复不过来了,心中不由有些烦躁。
  这么容易犯花痴,果然是见一个甩一个的花心柳少!
  楚离收敛了笑深深地看了徐白默一眼,微微点点头算作是打招呼。徐白默见谢端锐粘着楚离形影不离却又不像是因迷恋其相貌的原因,想起柳锦中午时那番操心,便替本人问出口:"这位是柳锦弟弟谢端锐吧?你哥很担心你,今天住回去麽?"
  柳锦猛一激灵什么杂念都抛去九重天外了,他跨前一步扯住谢端锐的手臂:"对,你今天给我回来住!我这几天在外面管不了你,回来可要好好收你骨头!"
  "嘿,离哥,你听听这是什么话?你来说说,我这几天跟着离哥你做了些啥坏事啊?"
  柳锦刚见楚离眼角下弯,心一软抢先解释道:"没,没,我不是那意思……"
  "哦——帅哥你放心,由我关心着呢一斤肉都没掉,倒是你,"楚离说着上前一步,目泛泪光,眼看手掌都快贴上柳锦的脸了,"好像变得又黑又瘦了,肯定吃了不少苦吧……"
  在这当中柳锦那脑子里迅速飞过了一词:香软满怀,接着自动与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想象了一番楚离倚在自己怀里的画面,反射神经立即给出了四肢纹丝不动的指令。楚离得意笑着,手指刚先行接触到柳锦的脸颊,有人煞风景地插话了:
  "楚先生,我能问问为什么今天谢端锐没有去上学麽?"
  又是一声霹雳下来,柳锦一个劲地猛点头后退一步,似要摆脱迷糊状态:"啊,对对,谢端锐,你怎么今天没去上学?"
  被人遗忘很久的小表弟一脸鄙夷样,毫不客气口爆指责:"我说哥,你也太丢人了吧。再怎么好看那也是男人,你个大男人丢魂一次还嫌不够,啧,你女朋友可都要伤心了。"
  "混,混蛋,哥问你话,谁跟你讲我女朋友的事!"说完,柳锦偷偷瞅了一眼徐白默,有些心虚。
  徐白默瞥了瞥柳锦,两人视线撞一起,徐白默移开了目光:"你平时就这么跟你弟说话的?怪不得……怪不得你治不了他,"他走近离了谢端锐三四步,缓声道,"谢端锐,你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学生,理应在校读书。你和柳锦兄弟关系好那是一回事,接受教育又是另一回事。平时抬杠、撒娇那都是柳锦……柳锦他太宠溺你,但是遇上正经事上我相信柳锦还不会这么没主见。"
  谢端锐望了望柳锦,两人见被徐白默识破了日常相处模式均有些尴尬。楚离一介外人没事干,手指卷着两鬓垂下的发丝自娱自乐。
  徐白默话语一顿继续下说:"你想过麽,如果你不在学校上课,手机又没能及时联系上,家人会有多着急……若换做是你,你也必定会着急柳锦去了哪里,发生了些什么事。中午那时的柳锦你是没看见,如果那时你也在现场,相信你下次不会一声不吭就逃学。"
  "你毕竟是十六岁的人了,该明事理了。"
  徐白默长篇大论说完,脚步一移,把身后柳锦的身影给露了出来。楚离轻笑了一声,也离了谢端锐有些距离,看他向柳锦走去。
  "哥你……"
  柳锦被看得有些害羞,大手一挥勾住谢端锐,揉着他头发害他哀叫连连:
  "下次别逃学,听见了没?你这小子!"
  四人本约在心馨底楼大门边碰面,没想到一站就站了近二十分钟,来来往往下班的同事都奇怪地转头看徐白默与柳锦。徐白默一手拎袋子一手垂着,不动声色的模样和往常差不多自然没什么大碍,柳锦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的丑样被人瞧了去,四周"嗡嗡"议论声变大了,两人被围观得不自在起来。
  楚离及时提建议说离开此处另找个安静些的地方,谢端锐也表示自己饿了,柳锦回头征求徐白默的意见,却见其颌首告辞:"时间也不早了,我也该回家烧饭了。"
  柳锦一急,也不顾已跟着表弟他们走出了几米的路,匆匆忙忙奔回阻拦:"白默,不是说好今晚我请客麽?"
  "今晚你请客的目的有两个,一是与表弟叙旧,二是教导表弟日后不得逃学,"徐白默低头,大拇指摩挲着手中袋子的拎绳,"如今第二个目的已经达成,第一个我又帮不上忙,所以接下来我就不便再打扰你与亲人的私密谈话了。"
  "什么私密!"柳锦手一指楚离的身影,"不是也有外人在麽!"
  "外人是外人,但是说不定吃过这顿饭后,你们关系会更上一层台阶。"徐白默面无表情,态度倒是坚决,他挥了挥手踏上与柳锦他们完全不同方向的回家道路。
  柳锦听见谢端锐他们在叫他名字忙奔去会合,刚走上一两步,他再次回头朝着徐白默离去的方向望了望。
  刚才那话……怎么听上去有股酸意?
  "柳先生,"楚离也停了脚步等他,谢端锐自然也不耐烦地催柳锦快跟上,"我和小谢不认识路,要怎么去饭店需要你在前面带路。"
  柳锦应了声"好",忙快步走到最前面去拦出租车。楚离依旧没动,也望着远处已快成小黑点的徐白默背影,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倏忽一笑,转身随谢端锐上了车。
  三人坐了四个人的位子,柳锦身边原先留给徐白默的位子被楚离抢了去。
  "柳先生喜欢吃些什么?"阵阵异香飘来,柳锦只觉被人贴得极近,气息搅得绒毛有些痒,脸部肌肉又是一僵不敢转头看发问的那人。
  "吃,吃什么呢……哈,哈哈哈……谢端锐,你来点!楚先生想吃什么尽管说。"
  将菜单往表弟手中一塞,几乎是落荒而逃,柳锦说去洗手起身离了位子。楚离耸了耸肩,挥手唤服务生拿了个烟灰缸来。
  美人无论做什么动作永远是风情万种,即便美人正挑眉一脸不爽中,被吐出的烟圈缠绕包围着仍然美艳得仿佛是脱凡出尘的仙子。
  谢端锐问了句离哥想吃什么,对方丢了个"随便"的回答,语气却激烈愤恨远不及随便那种程度的豁达,引来谢端锐的嘲笑:"离哥,我跟你说过了,我哥他喜欢女人。别把他和你以前那些猛男男友放在一起比,更何况我哥他又不是猛男……啧!话说,离哥你到底看中我哥他什么啊?"
  手指按着将烟灰沿玻璃边弹去一些,楚离只说了一句:"喜欢女人又怎样?他只是没尝过和男人搞。"
  谢端锐毕竟还算年幼,听见这么直白的话脸烧得通红,匆匆点了几个菜算完事后,也推说要上洗手间留了楚离一人在位子上坐着。
  楚离一口一口抽着烟,细长极赋骨感的手指忽的将燃着的香烟从中折断,像是断翼的蝴蝶被遗弃在玻璃质的烟灰缸中。第三次告知跑上前殷勤地提供打火机的服务员自己不需要,楚离从口袋里掏出口气清新剂对着口腔喷了喷,在周围各类传递倾慕的目光注视中,接着他毫无顾虑地张大嘴打了个哈欠以表无聊。
  柳锦、谢端锐两兄弟俩一同从洗手间折回,楚离像是没事人般冲他们露齿一笑,柳锦只觉那尖尖牙正如猛兽瞅准猎物那时般,不由得又是一颤。
  菜一盘一盘上了,楚离点了两瓶啤酒,替未成年的谢端锐要了饮料。柳锦酒量其实也就一般,平时一瓶的确是不在话下只是今日不知怎么的总不愿在楚离面前过于显露,于是便推脱说只能喝大半杯,再多不行。
  楚离也不勉强,柳锦甚感意外。见倒酒的杯子快满了,身边却忽然冒了个脑袋出来就着这姿势喝去了几口,抬起的脸上嘴边沾了白沫,黑漆漆的眼珠紧紧盯着柳锦,楚离伸出舌头轻柔地舔了一圈:"这剩下的量柳先生总是可以解决了吧.?"
  说罢,也不顾柳锦是否愿意,酒杯已经抬至鼻子底下:"来,柳先生我们来干杯。"
  谢端锐一口菜没咽下去,堵在喉咙口拼命找水合着一同下去。柳锦的脸红红白白就如路边那理发店招牌似的,声带的嘶哑程度比起破旧风箱好不上太多:"楚先生,还真是个热情的人啊。"
  两人碰了杯,楚离见柳锦浅浅抿了一口,也喝了自己杯子里的酒:"我的热情向来是因人而异的……呵,多谢柳先生夸奖。"
  柳锦握着酒杯喝,并未能尝出酒的好坏,只记得涩口清凉的液体顺着食道就这么淌了下去,心中有个念头渐渐成形。
  这人,莫不是在讨好我吧?只是讨好我个小医生又能有什么好处?
  柳锦身边莺莺曼曼见多了,手段也看了不少,撒娇的语气粘人的举止再加上时不时露出一些勾引暗示,确是容易叫人沉沦。
  这人长得极美,美中还带了些诱惑的味道,教人不由自主地被其强大的荷尔蒙吸引住。可柳锦知道,隐藏在皮囊下真实的楚离,并不似外表表现得这么悠然自得,或许正如是那百草园中唤人名用来迷惑人心的美女蛇,一旦上钩就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即使刚开始被这张脸迷得七荤八素找不着北,好歹身经百战的柳锦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理清了头绪人也跟着警惕起来了。他身子正了正,放下碗筷:"我弟他不懂事,在楚先生你这儿肯定惹了不少麻烦出来,我这个作哥哥的实在过意不去,来,我敬楚先生你一杯。"
  楚离挑眉看了看柳锦,也不客套直接喝了口酒:"这倒是,柳先生你还真应该好好敬我。小谢他年轻气盛难管教得很,就这么几天还帮我闹出些事来。"
  "离哥,那事怎么能怪我!胡,那个胡他自己喝醉了,我都不想搭理他,谁知道有个中年大叔冲出来干涉,最后还把店长给找来了……"
  谢端锐急急地解释,不知情的人却一时间听不明白,柳锦心念一动忙追问:"怎么回事?"
  "没啥大事,过了就过了。只能说幸好那个店长看在熟客的面上没叫警察来,要不还难不成要我亲自去一次那地方把人提出来,嗯?嘁,真没用!"
  楚离嘴上这么讲脸上却完全不见生气的模样,他搅了搅汤碗,舀了一勺细细品味着:"下次如果再发生这情况,就让他在局子里先蹲个两三天吃过苦头才会长见识。"
  谢端锐不语,嘴噘着似在生闷气。柳锦瞅着表弟,暗自心惊。
  楚离又是一勺进口,偏过头惊讶道:"啊?柳先生怎么不动筷呀?这东西还是趁热吃好……来,我帮你盛一碗。"
  也不容柳锦拒绝,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被摆在面前,隔着袅袅升起的雾气楚离的眼神看不清楚:"这汤甚补。柳医生认真工作了一天肯定很累了,我看之前那个徐医生便是脸色差得很,脸惨白惨白的人又瘦,应该是近四十岁了吧看上去都超了,哎,这种人,老得快。呵,不过这也不干我的事……总之,大家都不是小谢那水嫩嫩年纪的了,身体健康怎么能不注意呢?你说是吧,柳医生?"
  柳锦听见徐白默的名字被以这种口吻提起,已提起到嘴边的汤匙顿了顿,想着还是以大事为重,他强压住怒气将汤水灌了下去。
  楚离托腮歪头看着,嘴边笑意渐浓:"小谢,你也是的。我不是都说事儿过了麽?快,吃呀,菜都凉了。"
  "请问楚先生从事哪个行当?"柳锦佯装无意问道。
  "无所事事,混日子呗……"
  "哥,离哥家里开公司的,规模还挺大的。"谢端锐插嘴道。
  楚离一摊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也就一挂名经理罢了,平时公司也不用去,家里蹲,反正有人照顾,何乐不为?"
  柳锦再次瞥向楚离的眼里多了几分鄙夷。这也没办法,柳锦家境一般,这几年又全靠他和他哥两人寄钱回去给老人补贴,他对于自力更生的概念意念很深,最见不惯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连带着他对谢端锐也不满了起来。
  虽说你家的家境不需要你以后像我一般拼命赚钱养家,老是跟这种人混在一起会有什么出息!至于你们之前在说的事,估计也是哪里的混混吃饱饭没事做,结果把事儿闹大了吧?这么一说,我决不能让谢端锐再与这类人混在一起。
  "啊呀呀,好像给柳先生留下坏印象了,"这么说着的楚离却是面带微笑,他又点上一支烟,望向柳锦的双眸流光四溢,隐隐有精光在闪,"嗯,这事儿怎么说呢。呵,其实我还并不是像自己口中说的这么不堪啦……只是,柳先生有听说过MAO抑制剂麽?"

  第十九章

  "啊呀呀,好像给柳先生留下坏印象了,"这么说着的楚离却是面带微笑,他又点上一支烟,望向柳锦的双眸流光四溢,隐隐有精光在闪,"嗯,这事儿怎么说呢。呵,其实我还并不是像自己口中说的这么不堪啦……只是,柳先生有听说过MAO抑制剂麽?"
  柳锦大惊,他怎么会不知道!MAO抑制剂是一种抗抑郁的药,它有针对抑郁发病机制来抑制体内MAO的作用,效果虽不错,但因为其副作用反应实在过大,在如今的医学界已经不怎么使用了。
  楚离不紧不慢继续说:"柳医生你是学心理的,虽然不接触临床治疗,但是MAO抑制剂必然是听说过的。"
  柳锦点了点头:"知道是知道,而且之前在学校时也做过相关的实验……只是不知道楚先生现在提起这个有什么意图?"
  "什么意图……呵,如果我告诉柳先生你我打算投资一家医药公司以供专门研发……新药,你会怎么想?"
  "可是MAO抑制剂在业界已经被停用了!"
  "我知道,"楚离凑近了些低声笑道,"只要改个名字,再添些其他成分……要想办法通过国家的审核渠道,哼,这点事我还是能搞定的……至于医院方面,如果与他们打好交道的话……你也知道,MAO抑制剂的治疗效果还是挺让人满意的。"
  熟知这一切后果的心馨诊所柳锦柳医生只觉寒气顺着背脊慢慢往上爬,楚离紧盯的视线让他的眼睛不能移开半分,从那双薄唇开闭中吐出的话语一字一句都仿佛将他拉进魔鬼的圈套:"若是柳医生能以专业医师的身份帮忙开个证明那就更好了……"
  楚离的手慢慢顺着抚上柳锦的脖子,接着顺延而上将其拉近自己,鼻尖撞在一起的情形令一旁的外人产生了各种无比暧昧的遐想。谢端锐自然也不例外,他从没见过表哥这么弱势的状态,可他又不愿出声打扰楚离的兴致……毕竟在谢端锐心中,楚离的高度甚至与他哥并列,又或许还有着那么些距离,但那也是可以被忽略不计的。
  "若是事成,楚离我自会好好报答柳医生你……" 潮湿的气息直接扑面而来,柳锦脑袋有些发昏,眼神躲闪着想要逃离,楚离于是便笑得愈加灿烂。
  可谁知下一秒,本应陷入迷糊的柳锦竟一把扣住游走在自己脸上的楚离的手,扯开,放下,语气坚定:"楚先生选错人了,这种害人的事柳锦我是不会干的。"
  谢端锐虽然不晓得他们在谈论的事项,关键时刻手肘还是会拐向自家人:"离哥,我哥他也就那胆儿,让他跟你做事那可就太看重他了。"
  "大人说话你少插嘴!"柳锦罕见地对谢端锐动了怒,谢端锐扁嘴咕哝了几句没良心就决心撒手不管这事了。
  席间顿时一片寂静,柳锦抬眼望,楚离的表情凝固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可笑。
  "柳先生原来不肯帮忙啊……呵呵,没关系,没关系,哈哈哈——"伏在桌上的那人双肩不停耸动,"真没想到,哈哈,实在是想不到,柳锦你竟然这么有正义感,哈哈哈,一本正经还真是不适合你,你瞧瞧你那脸,要我借你镜子看看麽?哈哈,笑死我了。"
  "柳锦,我开个小玩笑你都当真了,还这么义正言辞地教训楚某和小谢,哈哈……咳,"楚离咳嗽了几声停止了笑声,抬起头时已然是刚见面时那副妖治面容,"是楚某过了,还请柳先生不要将此事放心上,嗯,若是搁心里不爽,那就当听玩笑话忘记吧。"
  搞什么,真真假假,到底哪句话才是真的?
  柳锦这番瞧着总觉得楚离没刚见时那么随和了,或许刚才自己的确言辞过了些,他真就有些恼,便不像之前那般使出百般解数讨好自己。他瞅了瞅谢端锐,发现他也有些紧张,一个劲地向自己使眼色,于是柳锦想了想又开口:
  "楚先生你莫不是真的想作这缺德的事吧?MAO抑制剂的确效果很好,但是经常会附带着一些副作用反应,轻度的如失眠、口干、便秘等,重度的造成视力模糊、行走不稳和低血压等,因而如今医学界规定只有少部分病症被允许使用MAO抑制剂来控制病情。这些都是临床得出的结果,我想你若是想作医药方面领域的必定也了解过这相关情况吧?"
  楚离举手顺刘海:"然后?"
  然后?你都清楚了还问我做不做?奶奶的,老子操你八辈子祖宗!老子最恨搞这种药品小把戏的了!人命关天你不晓得麽!
  柳锦脸色阴沉,骂人的话在口中堵着就差没脱口而出。谢端锐见状不好,又想插手阻拦,这厢的楚离已"扑哧"一声憋不住笑:"我都说了是玩笑话麽,柳锦你实在是……单纯得很!那啥,话说在前头,我可受不了啊,如果你像那个徐医生一样板着脸说些正正经经的话……是不是所有心理医生都跟那个徐白默一样?或者是柳锦你跟徐医生处时间久了也被感染了?噗哈哈,我猜是后者。"
  柳锦再一次愣住了,他看着楚离笑得如此开怀最后竟把眼泪都憋了出来,实在是摸不透面前这男人的想法因而有些沮丧。周围其他宾客见这桌这么热闹,三人又都相貌出众,早就偷偷注意着了,这时见楚离边笑边擦眼泪,都以为是被柳锦吼的,个个摇头指责柳锦的不是,甚至有好事者还上前借递毛巾的机会亲近美人,顺便横了一眼不懂得怜香惜玉的柳锦,于是我们的柳医生愈加郁闷起来。
  楚离止了笑又恢复成最初的样子,待柳锦、谢端锐亲切有加,另两人便也只好当事已过去自管自继续低头吃饭。
  酒过三巡,楚离说要去接电话起身出门站在楼道里接听,柳锦便趁机与谢端锐说了些贴己话,顺便又问了楚离这人的事。
  谢端锐说自己是在朋友楚一家中碰见楚离的,刚见面时离哥就对自己很好,再加上楚离这人外表条件好,自然谢端锐就渐渐与楚离走得近了些。谢端锐承认自己对楚离其实并不了解多少,只知道他朋友很多,分布也广。就他这几天看下来,楚离他也确如自己之前对柳锦宣称的那样,平时若是兴趣来了会去公司看看但一般都由他自己安排时间,活得挺自由自在,啥事都不用他操心。
  柳锦一听,这不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的作风麽?又不高兴起来,说你也真是,怎么会和这人搭上,怎么不多跟你哥学学好东西。
  谢端锐听着听着也不高兴了,嘿,敢情你柳锦一不在我就学坏了还是怎么的,于是撇着嘴说算了吧,跟你学,跟你学怎么见一个甩一个啊?人家离哥是见一个搭一个,新的来了旧的也不生气,全在他手上捏着呢!
  这番话说得够响也够刺激人,柳锦四周一望压低声:"喂,你别老没大没小的,注意你哥面子都被你丢光了!"
  见占了上风,谢端锐也见好就收,得意洋洋地抬高下巴斜睨柳锦。
  "话说,楚离见一个搭一个是怎么回事?什么还没人跟他闹?我可不相信女人这么好肚量……看看你哥就知道,每次女人打架我就只能靠边站。什么扯头发、抓脸蛋的,啊啊啊,女人真可怕,特别是狂怒中的女人!"
  "女人?不是我说你哥,你也太没眼色,人家离哥明显是看上你了……嘁!"
  "你这小子脑抽了麽?你哥是男人,下面带把的!"
  柳锦一急脱口而出,说完刚方觉过于粗鲁,正想跟表弟道歉。却见谢端锐依旧漫不经心地戳盘子里的豆腐道:"离哥就是个喜欢男人的。"
  "我见过离哥他几个男朋友,个个人高马大肌肉隆隆,往离哥面前一站,准让人找不着他……咳咳,我这是实话,离哥审美还真是那啥了些。"
  柳锦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表弟投来了同情的目光:"哥,好歹你算当中长得最帅的那个,虽然我不怎么愿意你也变同性恋。"
  同性恋,又是同性恋!这世界怎么了?不是说同性恋在人群比例还不到半数嘛?怎么在我柳锦身边的尽是同性恋!
  徐白默我就不说什么了,人家已经有……咳,就当那阿维算作他对象好了……怎么连个刚见面的楚离都是同性恋,而且还说什么看上我……啊啊,难道我长了张吸引同性恋的脸?那徐白默怎么对我没感觉?他不是同性恋嘛!
  柳锦越想越郁闷,挥手唤服务员买单,谢端锐心底也有些小愧疚,扭扭捏捏说哥,如果你真的变同性恋了的话,我不会不承认你是我哥的。
  柳锦一个巴掌过去,谢端锐吓了一跳往后闪躲。见扑了个空,柳锦阴沉着脸说我去上厕所,你这小子给我乖乖呆位子上,如果那狗屁楚离回来了,就跟他说饭桌散了趁早回去陪他那些肌肉男吧。
  谢端锐取笑的话刚开了个头就被迫求饶:"哥你也别自惭,哎呦,我不说不就行了麽,你别扔过来!"柳锦这才放下手中的碗筷转身离去。
  楚离靠在走道墙上打电话,似乎并不怎么顺利的样子他皱着眉表情有些不满。正说着遥遥望见一眼熟的身影朝着自己这方向走来,他定睛看了看,原是柳锦。
  楚离迅速闪到拐角处,见柳锦没瞧见自己只身进了洗手间,便随口敷衍了几句挂了电话。
  柳锦啊柳锦,被我楚离看上的岂容你这么顺利逃走?
  这么想着楚离嘴角渐渐浮出笑来,他原地等上了几十秒,理了理衣襟,约莫着柳锦已经"方便"完毕便也跨开步子走进了洗手间。
  洗手间的装潢程度在某种程度上往往能切实地反映出饭店本身的地位与档次,完事后柳锦就洗手台洗了手,转身环顾了一圈四周啧啧感叹道。
  四间隔间与四个一排的男式便器相对而设,或许是因为保洁工作做得好,无论是地板还是隔间的隔板都挺干净的,瓷砖上折射着橘黄色的顶灯光晕,无疑增加了整个空间的明亮度。尽头的窗户开着流通空气,而窗台上放着空气清新剂,使整个洗手间充斥着淡淡的柠檬香味。
  被晚风吹得有些冷,柳锦正想走去把窗关小,身后传来了一阵"哒哒"的脚步声。柳锦也不在意没有回头看,毕竟这里是公用厕所,谁都可以进进出出。
  可,"柳医生真是体贴啊,知道风大担心别人光着屁股容易受凉,嘻!"随着肩上被搭上一只手,耳边传来的轻笑让柳锦浑身一震。
  他连忙回头却已来不及,整个人被扯到最靠窗口的隔间里,楚离"咔嚓"一声锁了门,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因冲力作用一屁股坐在座便器上的柳锦:"柳医生,我很想跟你好好谈谈。"
  "楚先生,你搞什么!"
  楚离又是一笑,欺身上前逼近微微有些恼的男人:"柳锦,公事谈崩了难道就不想和我聊聊私事麽?"
  火气瞬间就被浇灭了,柳锦只觉一阵口干舌燥,捎带着有些大舌头:"你,你,什么私事!我,我,我又不像你会喜欢男人!"
  "噢——"拉长的尾音声调上扬,楚离眼中闪着狡黠,"原来你知道我喜欢男人啊?"
  "我,我,我知道又怎样!"
  "不怎样……知道了于我不是更方便?省得我再唠唠叨叨解释为什么要把柳医生锁在厕所的隔间里……和我两人单独相处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呵,相信像柳医生这么聪明的人一定已经想到了吧?"
  楚离单腿跨过柳锦,劈腿坐在柳锦身上。这动作极具挑逗色彩,再加上那几乎让人失神的容貌,柳锦的脸"噌"得红了,他匆忙别转脸:"楚先生,我都说我对男人没兴趣!"
  "这么客气干嘛,叫我楚离,"见柳锦的脸红如煮熟的虾子,楚离笑出声把柳锦的脸扳向自己这方向,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我可是知道的哦,柳锦你也不是对男人完全没兴趣的……"
  "妈的,老子都说第三遍了!老子只对女人……"
  "哦?女人?好像徐白默徐医生是男人吧?还是我眼睛出毛病了?柳锦你帮我看看?"这么说着,楚离从上衣口袋里拿出小镜子照了照,"貌似没什么问题。"
  当徐白默的名字从楚离口中跳出来时,柳锦一时忘了反抗,只是直愣愣地瞅着楚离。
  楚离玩弄着自己手中的镜子也不抬头看柳锦:"怎么不否认了?"
  "白默他……他是我朋友……"柳锦咽了记口水,有些艰难地说。
  "朋友?柳锦你不会吧,第一次谈恋爱?"楚离正把镜子放回口袋忽然间爆发出大笑,镜子"咣"得落地转了三圈才停止,他却不去捡它反而靠柳锦又近了些:
  "小谢常说他哥经验丰富,原来'这般'就是经验丰富啊,这样的话那我楚离还真是望尘莫及啊——"当说到"这般"这词时,楚离故意加重了重音,手指点了点柳锦,"要不还是让我教你些东西吧,'小朋友'?"
  谢端锐在饭厅等了半天还没见柳锦抑或是楚离出现,心里暗暗有些担心,口上还是猜测他哥莫不是掉茅坑里还是怎样。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人影,他急了,想着楚离在打电话手机必然是不通的,但若是打给柳锦的话,让他在茅坑里接电话挺猥琐的……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柳锦他就偶尔牺牲一下自身形象吧。
  决定下好了,依旧替他哥顾及面子的谢端锐还是再等上了一阵才拨通了柳锦的电话。
  "啦啦啦,lucky,lucky,大家都是lucky boy!"
  突兀的手机铃声在狭小空间里回响特别明显,柳锦一抖终于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回归了来。
  "有,有电话……"
  "该说是打来电话的人不识趣,还是这,扑哧,这俗气的铃声破坏了意境呢?"楚离绷不住脸,边笑边伸手绕过柳锦的身体侧面,以紧贴的姿势拿出了他裤子后口袋里的手机,"让我来看看,呦,是小谢的电话。"
  "谢端锐?"柳锦向楚离讨手机,脸上的表情确是担心,"他肯定是见我长时间未归……"
  "哦——这样,那就好办了。"楚离翻开手机翻盖,按下接听键。
  "楚离你!"
  "嘘!"楚离竖起食指叫柳锦安静,"小谢啊,我跟你哥在一起呢,别担心……恩,哥和我有事已经离开饭店了,你一个人打车回去……啊,我知道他已经把账单付掉了,所以你现在就可以走了,别到处乱逛啊你哥会担心的。到了不用打电话,发条消息来就可以了……啊,你哥啊?他在旁边呢,他可没空接电话……什么?啊呀,小孩子就是烦,你哥他在和人kiss呢……"
  "你!"听楚离当自己面撒弥天大谎也毫不脸红,柳锦又挣扎起来想把楚离从身上弄下去,手乱舞着不小心把楚离用来扎马尾的发圈拉了下来。
  "嘁,兄弟俩都爱惹麻烦!"楚离小声嘀咕了一句,也不管电话还通着对方可能会听见声音,头一甩将碍事的长发尽量拨到耳后,双唇毫不犹豫地咬上了面前男人的嘴。
  柳锦的声音被捂在口腔里只听得见几句呜呜声,楚离满意地松开他又舔了舔,继续跟谢端锐打电话:"你哥跟人搞得太激烈了还没缓过神来,就不要让他接电话了……你前面不是听见了麽,放心了就快点打车回去吧,我会劝他早点回家的……啊啊,知道了,我会照顾他的,那么我挂了。"
  待到楚离调了静音合上翻盖,柳锦还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靠,老子被男人强吻了!"
  将手机随手放回柳锦的裤子口袋中,楚离低头仔细查看顺滑的黑发一同垂下,刺在柳锦脸上痒痒的:"就这么点事你慌什么,这就慌了那接下去的事你又怎样?"
  柳锦还没反应过来所谓"接下去的事"是什么,楚离已经以行动证明了。他一手撑在柳锦肩上,另一手则滑下至牛仔裤的裤头,手指绕着打了几个圈最后整只手覆上突起的部分。
  "喂!"
  "好像还不太硬麽……真的对男人没感觉?"楚离貌似有些情绪低落,"这样的话我会很伤心的,被我摸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反应……你难道是性无能?"
  柳锦气血上涌差点一拳上去,却又忽然平静了下来反而绽出一个笑:"我的本事,哼,你去问问谢端锐就知道了,要真要说起来的话,我也不是对谁都能硬起来的……对象是你那就不可能。"
  "哦——"楚离眯眼拖长了音,手下毫不留情,"我倒要看看,对象是我又怎会不可能!"
  柳锦被捏得火起,正想推开楚离给他一拳让他适可而止别惹怒了自己,却听外面有人走了进来,有拉拉链的声音想必正对着便器小解。楚离看穿了柳锦的意图,凑近低语道:"柳医生可不想被人发现和男人在厕所……吧?呵,那就乖乖享受吧。"
  隔着布料摩挲的感觉与直接触碰自然有很大不同,即便同是男人的手,自己的与别人的心理上也会有区别……是个男人这部位被抚来抚去怎么会没感觉!下腹渐渐热了起来,这是尽管柳锦本人极力想要阻止的却也是不能控制的。
  身上的男人不时压低声轻笑,因是以埋在柳锦胸前的姿势故声响挡去不少,听上去倒像是楚离被自己调戏一般。雪白的颈脖弯着完全现了出来,脊髓在皮肤下突起的盘结像是把全身都交付柳锦般无设防,脆弱而易折。柳锦从上瞧见这情形,不知怎么心底浮上种奇怪的冲动,举手捏住了那块骨头。
  楚离周身一抖,被人抓住三寸的关系使他不能抬头看,只是不出声地笑,似乎很满意柳锦的回应。
  柳锦的手指继续捏住,两只手圈住了整个头颈,白皙滑润的脖子在手掌的包围下微微有些颤动,血管脉搏的跳动突突地传递到另一人那里,密密的汗珠粘腻而□勾起了有着相似感触的回忆。
  那日在X市的最后一个晚上,柳锦拉徐白默去宾馆三楼的桑拿房里放松一下,陈飞当仁不让地跟着两人身后,进了干蒸的木炭屋。
  三人围了块毛巾,坦诚相对。徐白默坐在最高的那层木椅上,说是年纪大了受不了闷。柳锦往炭炉里又加了把水,与陈飞各自找了块地方躺着。柳锦单手枕脑后,正好能望见上一层的徐白默靠在木头墙壁上,被汗沾湿的发丝粘在额头。
  小屋子里也就这么三个大男人,刚开始还有些拘谨后面就放开了,陈飞讲了很多他新婚那夜发生的荤段子,柳锦瞧见徐白默也跟着微笑,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楚,他竖起上半身离徐白默近了些,正巧徐白默也转头来对着他笑,滚圆的汗珠顺着下巴尖滴落在燥热的木凳上迅速蒸发不见,脖子上亮晶晶一片满是汗水。
  忽如突来的春风吹散了薄雾,点点滴滴变得越发清晰了起来,原本一直在心尖时不时滑过的丝线,一瞬间缠绕在一起化作了丝绸,却又在不经意间发觉其实那醉人的温柔早已渗入心底深处,荡漾成一潭山泉水。
  甜滋滋的,入了味,教人难忘怀。
  "在想谁?"
  不知何时柳锦已松开了手,面前黑漆的眼珠转了转:"硬是硬了,但是貌似在想着别人吧?"
  柳锦一慌,越过人身望向门板,楚离又说:"没人了,那人已经走了。"
  仔细一听门外方便的人已经没有动静确是像离开了,柳锦松了口气抓住楚离的肩推开几许:"算我输给你了,你玩够了吧?"
  若真被他弄得完全勃 起了,那待会儿让我怎么走出这个门?
  "嘁……"
  出乎意料地,这次楚离也没有坚持,他从柳锦腿上起身,似乎被扫了兴:"难道我真对你没一点儿吸引力麽?这时候你竟然心里想着别人硬了……今儿真失败!"
  他靠在隔板上,掏出烟抽:"呵,柳锦你该不会在想那个老男人吧?"
  柳锦窘迫刚想摇头否认,楚离马上阻止了他:"别回答我,我可不会相信我的魅力会输给一个老男人的。"
  老男人?柳锦心想,在我眼里一百个你都比不上徐白默。
  楚离斜斜飘来一眼,风情万种:"你当真不考虑考虑我?难得我这次特意换了个口味,想找个像你这类型的……"
  柳锦想象自己生活在一群肌肉隆隆的猛男群中的画面,打了个寒颤。
  "罢了,"楚离终于死心了,他将烟头掐灭扔座便器里,拍了拍手,"算了,我回家去找阿大阿二阿三,你这人,真无趣。"说着,他开了隔间的门,率先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柳锦看了一眼支起的裤裆,有些尴尬,于是又把门关了好自己解决了一下,稍后则出了洗手间。
  走出了饭店的大门被冷风吹得人清醒了些,柳锦掏出手机看了看,一条信息是谢端锐发来的说到家了柳锦你也快点给我回家来,他继续往下翻,另一条信息是小黄发来的却是空白信息。
  看见小黄名字柳锦深觉自己对不起她,他拨通电话准备安抚她一下,然后找机会婉约地提出见面分手的事。可谁知在电话刚通的那时,柳锦忽然起了别的念头:
  长夜漫漫,不知徐白默是不是现在正跟周维两人甜甜蜜蜜窝床上干那事?
  这般一想后,当柳锦现任女友小黄略带些喜悦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时,柳锦也没废话就直接抛出了这么个问题:"小黄,你知道白默,恩,就是徐医生他家在哪里麽?我有事要去望望他。"

  第二十章

  柳锦的这一通电话改变了日后很多事情的走向,例如他和小黄、他和徐白默以及……他和表弟谢端锐的关系。
  他永远也不知道女友小黄在刚接到电话与放下电话前后心理活动的变化是多么巨大,他也不知道被自己独留在家的表弟听见门铃声欣喜地开门后脸色是如何变得煞白的。很多事情的发展并不能用人力控制,更何况有时人类本身并没有存在着要去迎合的意愿,若定要给个总结性的概括,我们可以把这叫住不可抗力。
  走进徐白默所住的公寓大门,乘上空无一人的电梯上升,柳锦脑中不断有不知名的人声在念着"徐白默"这三个字。
  既然已经到了门口,那就再没有退缩的理由。柳锦手中的出租车收银条已卷成一团,被汗水浸了个透,又被胡乱塞进拥有者的口袋中。
  "叮咚!"
  如果是那个周维来开门的话,我就说我按错门铃了。
  如果是徐白默来开门的话,我就转身就走。
  是呀,我来这儿的目的就是要看看徐白默是不是与周维已经同居了,如果没有同居那自然什么话都不用说……诶?但是如果一声不吭就走是不是不太礼貌?再说那周维都见过我两次了,肯定已经记住我是徐白默他同事,又不是住这儿的,三更半夜地跑来说按错门铃,鬼才会有人相信这破烂理由!
  柳锦在徐白默门前踱来踱去,痛苦地想着应对法子,完全忘了已经按过门铃的事。
  "……唉,柳锦,你有什么事?"
  幽幽地有人叹了口气,柳锦惊讶地停了脚步回头看,只见徐白默立在敞开的门边无奈地问:"这么晚了,你有事找我?"
  啊,是徐白默开的门,那我应该……
  "的确有些事……你房里有其他人麽?"话语自动地从口中跳出来,收也收不住。
  徐白默鼻梁上架着的老花镜滑下些许,他便索性将之摘了下来拿在手中:"就我一人,你换了鞋进来罢。"
  同是单身汉的屋子,干净整洁的永远看上去舒适宜人。而两者面积相差的部分,徐白默比柳锦多了间书房。
  很快柳锦被引进客厅,不一会儿徐白默拿来了水:"已经深夜了,所以没有泡茶叶怕晚上睡不着觉,只是倒了些菊花与枸杞,喝得惯麽?"
  啊,没问题!
  徐白默点了点头,在柳锦对角的沙发上坐下:"好了,说吧,有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来找我商量?"
  过于平静的语调与柳锦那急促的呼吸形成对比,长久的静默后,徐白默有些疑惑:"柳锦你没乘电梯,是自己走上来的麽?怎么喘得这么厉害?"
  "若是走上来的……真没想到柳锦你体力这么好,不愧是年轻人啊。"
  柳锦"哈哈"干笑两声算作是回答,念头转了又转还是没有胆量就这么把来意给说出口。
  虽然外表可能总是吊儿郎当、大大咧咧的,可是毕竟在社会这个大染缸里摸打滚爬了这么久,二十好几的柳锦也不是完全不懂人情世故的。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话在什么时候说才会收到好效果,他瞧得清楚心里也明白。
  谈情说爱的对象是男是女心理上的接受程度实在是相差太多,自己就从没被同性告白的经历,咳,那个姓楚的疯子除外。
  即便徐白默面对男性求爱者不会像自己这么排斥,但依他个性,定也不会如外界所传的那样有gay圈子里混乱的关系,更何况他身边已经有……妈的,难道老子就是那个他妈的传说中的慢人一拍就丧失机会的万年男配麽?
  不管怎样,电视剧里的那个男配在被淘汰前还能吼上几句:"XX,我永远爱你!"之类的台词,博得美人泪水涟涟,一辈子难忘记……难道故事落到我柳锦身上,连这福利都没不给我?非但没跟男主周维好好决斗一番,就连美人徐白默都不知道某人心中那颗炽热的心麽?
  这话呢恶是恶心了点,夸也夸大了些,然柳锦心里委屈确也如此。贸然开口固然不能,得想个办法转到那话题,唉,让我还是再探探他口风吧。
  柳锦环顾四周,随便找了个话题应付尴尬:"白默你家真大。"
  "一个人住是略显大了些。"
  "白默你家收拾得真干净。"
  "你知道我这人有着那么个怪癖。"
  "白默你家只有你一人平时孤单不孤单?"
  "……柳锦,你不要没话找话说。到底什么事?"
  被人识破用心的柳锦有些窘迫起来,他也不敢抬眼看徐白默的眼睛,抓了水杯过来猛喝了两口,结果被烫了个半死。
  徐白默见柳锦那样只觉得好笑,他接过柳锦手中的杯子重放回茶几,又唤他张开嘴伸舌头等着痛楚过去,自己拿来了一块硬板纸替他扇着:"这样感觉好些了没?"
  柳锦苦着脸拼命点头,注意力不一会儿就被转移到徐白默身上,便也忘了舌头上的伤。
  因为在自己家的缘故,又是深夜时分,徐白默穿得十分随意。一件棉质白汗衫再加上宽松款的长裤,不同于上班时的衬衫、白大褂加西裤,今夜如此穿着的徐白默仿佛年轻了不少,与柳锦的距离感觉上也拉近了不少,平添了几分亲近感。
  徐白默对于整个心馨诊所的众人来讲,一直是被说成是传说中遥远不可触及的人物。记得在柳锦刚到办公室那会儿,几个自认资格老的姐姐还组织了一场新人教育会,循循善诱百般叮嘱说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徐白默,否则肯定会被他盯着累死累活没解脱。接着几人互相看了看,鼓起勇气继续教导新人柳锦,小柳你是不知道啊,那个徐医生啊平时都不跟我们一起吃饭的,咳,大家都猜测其实他都不用吃饭直接成仙了,谁在背后说他坏话说不准早就进了他的顺风耳,还是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咯。
  当时柳锦只顾着耍帅说一切都包在我身上,一定会带各位漂亮姐姐跳出徐白默这火坑的!谁料说完这话没过三天,等徐白默发现柳锦并不如想象中那么能干、工作态度又是极其散漫的,便寻了个机会好好说教了一番,惹柳锦事后被众人笑话说报应来了。
  好就好在柳锦这人不怎么不记仇,既然你看我不顺眼那我就躲边上走不就行了?可偏偏他低估了徐白默对新人栽培之心何等强烈,几次谈话下来徐白默失了望,柳锦脱了力,两人都盼着再也不要搭档做事。这次去X市公差徐白默会找柳锦也实属无奈,可谁知,就这么一趟短途旅行之后,两人竟王八对绿豆越发熟络起来。啧,这还不够,其中一个明明只和女人交往过的年轻人更是就在之前站饭店门口吹冷风时猛地顿悟激情迸发,预备三更半夜跑去另一人家中来个"一诉衷情"。
  幸亏现在把冲动压制下来了,否则柳锦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突然精虫上脑,窜上前抱住徐白默不松手,说不定还会在那淬白的脸蛋上啃几口沾上点口水,再说不定自己一个控制不住就会一手圈住那细腰直接……
  幸好,幸好,理智还在,否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与徐白默像个朋友似的这么面对面平静地交谈了。
  柳锦静了静心,装作随口一问:"白默,昨天是周先生送你回来的吧?他说在外订了酒水席,想必你们回来时已经挺晚了吧?"
  徐白默对这忽然被提起话题有些惊讶,但还是说了实话:"恩,是挺晚了,所以让他睡在这里了。"
  是分床睡还是两人一张床啊!柳锦差点脱口而出这么问,最终还是别别扭扭转了个方向,"周先生平时不住这儿吧?他家离这儿挺远的吧?"
  "啊,他住外环那儿的。"
  外环?那离这儿是挺远的,应该没这么多闲工夫过来晃吧。"周先生现在在那儿高就啊,他当初离开了心馨现在想必是下海了吧?"
  "为了这事当初我跟他讲了很多遍他不听,不过像他这样的人,心馨的确不是最好的归宿……他现在开了家公司作基金管理,管着下面一百来个人。"
  "你怎样?会甘心一辈子在心馨麽?"徐白默收回了先前回忆过去时的神色,反问了柳锦一个问题。
  柳锦本想答说我一大好年华就浪费在这小小一家诊所里也实在是憋得慌,但又细想决定要给徐白默看看自己成熟的一面,便跟着态度严肃了起来。他低头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抬头与徐白默对视给出了答案,"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那我就会努力一直到自己再也无法胜任这工作为止。"
  话音刚落,柳锦就清楚地瞧见徐白默在点头,所以他继续说:"老实说我也在想自己读了这么多年书,花费了这么多年精力,最后却只是每天坐在办公室里陪人聊天……这心里还是有些地方没转过弯来。可话又说回来,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这人从学生时期开始就不是喜欢做事半途而废的人。既然已经投了心血上去,若是轻易地说抛、说不干就不干,心里则会更加郁闷、不爽,啊,就是会大幅增加自我厌恶感。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但是……我总喜欢把目前的路看清楚后就不顾外界反对硬着头皮走下去,这或许是带着些赌气的心理,一旦让我踏上了这条心理学的石子路,那我就一定会走到底去看看路的尽头到底前途光明不光明!"
  一时间屋子里静得能听见柜台上的座钟指针的机械声,柳锦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过于偏激,虽说确是心中所想,但或许应该用另一种比较委婉的方式提出。他端起杯子喝水以掩盖不知所措,徐白默倏地出声:
  "说实话我有些惊讶,然而,我很高兴能与你一同在心馨工作。"
  柳锦咳嗽着放下水杯时徐白默很主动地递上纸巾盒,待擦去嘴边呛出口的水珠,柳锦瞅见那双交叉放在茶几边缘的手,又顺着向上见了那日肖想了很久的脖子,内心有一个冲动在蠢蠢欲动。
  当那魅力无穷的脖子上方的嘴唇末端微微上翘现出了一个极具杀伤力的笑容时,冲动终于突破栅栏变作野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来形容也毫不夸张——行动派达人柳锦终究还是扑上前抓住了徐白默的手:
  "白默,其实我……"
  关于这句话后面怎么接,柳锦想了几种说法但还是没能拿定主意。
  我想亲你?我想泡你?我想上你?直奔主题,清晰明了,只是要做好被人轰出门的准备。
  我喜欢你?我爱你?酸掉牙了,更何况对着一比我年纪大出这么多的男人说这种话,我又不是高中那时的纯情小男生,面子怎么可能拉得下!
  柳锦又开始努力回想平时怎么追妞的,貌似也没说过这种唧唧歪歪的话,咳,好像还是女孩那方比较主动,脸一红眼神一飘忽,痒痒地感觉有小手摸过来了,于是就顺理成章地牵上逛大街了。
  这手牵上了那就什么都好办了,喏,像现在这样握得紧紧的,等之后话说全了,一拖一拉不就把人圈怀里了麽?圈住了后想作什么还不是任我?嘿嘿,什么也不用考虑了,首要做的自然是一亲芳泽,再来就是把手伸进那汗衫里……
  然而事实上,时间并未在此刻停止,也没有主题曲的响起暗示高
潮的来临。徐白默的手几乎在电闪雷鸣间就抽了出来,柳锦连捏都没捏上几秒更别提之后什么一拖一拉的,美好计划全盘落空,连个鬼影都没见到。
  "柳锦你想说什么?"徐白默在熟人前也不再客气,屁股一扭立马去洗手间转了一圈回来,就着干毛巾擦干手上残留的水珠,"突然这么扑过来的,被你吓了一跳。"
  柳锦欲哭无泪,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又没了。徐白默今次靠着他近了些坐下,又嫌恶地移开了几寸:"怎么今晚你身上的味道比平时更浓烈,还掺杂了其他香水味?"
  柳锦赶紧抬手闻了闻,联系从前的一些事他突然懂了些事:"白默,你是不是讨厌香水味?"
  徐白默点点头:"味道冲鼻,令人无法忍受……啊,这只是我个人原因,不必在意。"
  柳锦心想既然知道了你的态度,那自己必然日后会避免惹你憎恶……这可恶的楚离,香水喷得比我还浓还敢在我身上留味道,真把我当玩弄对象了麽!今日之仇不得不报!
  "话说你们前面吃饭吃得怎样?"徐白默瞥了一眼钟表,"我本以为你会与那人一见如故,相约玩到很晚再回家。"
  什么!"没,没,我和楚先生个性不合。"开什么玩笑,我可对他没兴趣!
  "哦?是麽?我倒认为你们俩还挺像的,年纪也相仿。"
  柳锦汗毛一竖,以为被徐白默瞧出了些端倪,后者却说完后也没有等柳锦回答的意思,看上去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柳锦又定心琢磨着讨论他俩自己的事了。
  他装作随手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吃了一惊:"啊呀,竟然已经十点半了!不知道我是不是打扰白默你休息了?你平时几点睡?"
  "也就这时候吧,但是今天本是打算稍稍晚一些,因为……"徐白默止了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拿了柳锦的杯子又去倒了些水。
  今天要晚睡,难道是因为看到我上门了?不好意思的原因,莫非……哈哈,难道我真的很受男同性恋的欢迎麽?
  柳锦作了这么个揣测,心底乐开了花,底气也足了很多,但听徐白默接着往下讲:"你来之前,我正在房里研究个东西呢。这说明书的字印得这么小,带着眼镜还是看得模模糊糊,又要帮你开门匆忙间连眼镜都忘摘下来……啊!正好,柳锦你要不随我一同来看看。"
  "啊?"
  柳锦跟着走进卧室,一眼瞧见那大尺寸的双人床,再者望见床头柜上的烟灰缸,胸闷气短又开始自怨自艾比周维晚了十几年的事。徐白默已走到另一边蹲下,回头见柳锦还杵在床边不动,便也发现了缘由。
  "阿维他有时会抽烟,虽然我让他不要在床上抽,但为了避免不当心把床铺烧出个洞来,我就在那儿帮他准备了一个烟灰缸。"
  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徐白默也不觉得有何不妥,可在柳锦听来却是越发加重了自己被排在门外的沮丧心情。
  说也奇怪,虽然在几周前就猜出了徐白默与周维的关系,那时只觉,啊,他们是同性恋啊,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即使有了几次梦遗,柳锦还是坚信自己是个正常向的男人,对周维那态度纯粹只是看不惯他那副成熟稳重样……或许有着几分嫉妒也是有可能的。
  但今晚明了心意后,看什么都会不由自主地联系到那两人的亲密举止,心中熊熊烈火没熄过半分,顺带着对徐白默也开始不满了起来。
  你不是有洁癖麽?你不是不喜欢别人碰你麽?那怎么还跟周维勾勾搭搭的,连烟味也能容忍,连上床都上得这么勤快?被我摸了记手就摆出副受不了的表情,他妈的,这难道就是男主男配的差别待遇麽!
  老子太不爽了!
  徐白默喊了声柳锦名字对方没有应答,他只得放下手中新买的足部按摩器走去柳锦那边:"怎么了?"
  耷拉着脑袋,柳锦故意不看身边的人,粗声粗气地问:"白默你不介意周维抽烟麽?"
  "习惯了也就没办法了。"
  "白默你不讨厌周维碰你麽?"
  "意外地倒是不怎么反感。"
  "白默你他妈的是不是对周维有意思啊?"
  徐白默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要求柳锦再说一遍:"什么?我没听……啊!"
  柳锦抓着徐白默的手不让他挣脱,抬起的眼睛里既有失落又有期盼,张了张嘴唇没发出一个音。倒是徐白默那边失了耐心也生气地嚷了起来,柳锦你今天是想过来闹事的是吧?明明知道我有洁癖还故意这么做,快放手,有什么话就说清楚,否则别怪我不给面子!
  说完徐白默眼前突然一阵天地倒转,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就仰面倒在床上,身上重重地压上什么东西。徐白默还想起身,从后而前露出身影的柳锦扣住他双手手腕举起置于脑侧,又把他重重地压回床铺上。
  黑影盖住全身,柔软擦过双唇,扑面而来温热的气息只一会儿便已离开。
  柳锦支起上半身,松开了原先钳制徐白默的手,眼神专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位平日里很少会像现在这般神色慌乱的男人:"徐白默,我喜欢你。"
  面子什么的都无所谓了。
  "所以你别和周维在一起了好不好?"
  和我在一起吧。

  番外 被猛男们包围着的幸福生活(上)

  晨曦中,他翻了个身露出大半个脸来,睫毛颤了颤,终于睁开了眼。
  站在床边的男人偏因背光的缘故而看不清面容。
  一身黑色西装似乎更能将其长手长脚的身材优势体现得更明显。不管怎么说,人靠衣装确是真理,但能不能将衣服的味道穿出来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这人是个天生的衣架子,完美的倒三角型身材。
  看到这幅景象,明明无论是谁都不能指出缺点,只是躺在床上的人似乎并没有兴趣,又或许只是看多了、麻木了。他坐起上半身,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一头柔顺的黑发从肩头滑落。
  "几点了?"
  "八点了,少爷。"
  哈,原来是主仆关系。
  楚离"哦"了一声从被子中伸出一截雪白的小腿,仆人手中的拖鞋却被无情地无视了,脚尖点地先试探了一下温度,发现不怎么冷时便将整个脚掌与地毯作了亲密接触。
  光着脚丫下了地,这时才发现他竟然全身一 丝 不 挂。
  "少爷,你会着凉的。"仆人侧过头的同时递了衣服过去。
  这个动作害他的脸在透过薄纱窗帘的阳光下无处遁形。
  金丝框眼镜下的眼睛有些缺少神采,这是几乎所有有近视度数的眼睛都会有的特点,但稍带些异色的眼瞳又让人不由得为此惊叹造物主的妙笔。据他自己说,貌似祖辈里混了外国血统,除了他以外还有一位远房表弟也有着如此一双眼睛。只是前几年遇上了点事儿,听说是全家都意外身亡了,没赶得上与表哥见一面。
  这些都是后话了。单就相貌来说,这张脸没有叫人会印象特别深刻的地方。
  这人长得很普通,但也说不上难看,只是与房内几乎是同龄的另一人想比,所有人都会认为这人其貌不扬。
  "这叫裸睡,没听说过麽?"楚离走到试衣镜前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的身体,"他们说男的也会得乳腺癌,也要像女人一样每天作好自己检查……"
  "请穿上衣服,你会着凉的。"时刻记住自己的职责才是一个仆人应有的本份。
  楚离不高兴地回头呲牙:"还不快过来替我摸摸有没有肿块?"
  "……是。"
  衣服被放在手边的座椅扶手边,男人低着头来到楚离身边:"对不起,失礼了。"
  "好了好了,快些。"
  一双不属于自己的手从身后包抄,覆上了楚离光洁平坦的胸部,手指打着圈细细地摩挲着,指尖时轻时重地用力挤压,每寸肌肤都没有放过。
  很快,楚离就开始呼吸急促了,他后靠着任由男人撑着背脊,胸部上下起伏得厉害。
  "少爷,还要继续麽?"
  "……废话真多……嗯……"
  男人听见这尾音颤抖得厉害,视线下移正巧触上了楚离的瞳孔,稍稍放大了些蒙着层水雾,似乎有些失神。男人不禁停了手,也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最后竟抚过了那两颗早已挺立起来的茱萸。
  楚离两颊绯红,合上眼睑简短地吐出命令:"温翎,吻我。"
  每天早上的例行穿衣工作结束,往往已经半小时之后了,这段时间马路上满是叼着早餐挤公车的上班族,车来车往的有时还会因小摩擦而吵翻天,跟在后面的其他车便"嘟嘟"狂按喇叭,外带一句"他妈的,老子要迟到了!"之类的骂娘声。
  楚离是坐在餐桌前吃早饭的,不用去上班的他自然就体会不到在闷热车厢里被挤成人肉罐头的感受:"好吵。"
  温翎,也就是每天早上照顾楚离起居的男人,唤人关上窗子拉上了窗帘。
  "少爷今天是在家还是去公司?"
  之前还披散着的长发被扎成马尾,看上去清爽了不少,楚离嘴里鼓鼓的正嚼着,瞥了一眼站在桌旁的温翎。
  于是后者翻开本子念道:"今天公司下午二时要开业绩汇报会……少爷联系的那人昨晚来电说愿意与少爷合作一同进军医药市场。"
  "哦——关于股权比例他怎么说?"
  温翎收起本子,恭恭敬敬地答道:"他说一切随少爷您的意思。"
  "哦,知道了。"
  楚离点点头继续解决手中的切片面包,温翎也不再说什么垂首在一旁等着,直至盘子渐渐空了,他再次出声:"少爷早上有什么活动想要我安排麽?"
  楚离接过毛巾擦手,温翎上前用手指替其抹去了嘴边的果酱,却忽然被舌头卷入口中吮吸嗫咬。
  楚离眼角上挑,望着不动声色的男人:"这东西也是别人辛辛苦苦做出来的是不?浪费了多可惜……怎么,被我牙齿碰痛了?"
  温翎眉头微微蹙起却在听见楚离的话后又展平了:"没有。"
  "那就好,要不把你气走了,不就没人每天服侍我了麽?经理若是缺了助理那可是很难办的,不是麽?话说……舒服麽?"
  "……舒服。"
  "扑哧!"楚离笑着用舌头将温翎的手指顶了出来,"看你表情好像不是很舒服吧?"
  "……"温翎只是红了脸没说话。
  楚离倏地起身,身高与温翎没相差几许,但骨架纤细了很多。他摇了摇头似乎玩厌了这种游戏,走去靠背椅上倚着:"下午那会如果不去肯定要被老头子烦死,那么剩下的时间就得好好玩玩……温翎!"
  被叫到名字的男人小跑上前应了声。
  "帮我把阿大喊出来,有段时间没见了还倒有些想他。"
  "可……少爷,他现在应该在上班,你也知道他不像少爷你……"
  "啊!我忘记了他是每天上班的,嗯,好,决定了,我自己去那里找他不就行了?"
  "是,我去车库把车开出来。"温翎弯了弯身告辞,楚离只是挥挥手让他快去快回,自己则窝在软垫上舒舒服服考虑等会儿与男友做些什么事儿。
  温翎坐在驾驶座的位子上,手轻轻地在方向盘上拍打着。
  照楚离往常的惯例,没一两个钟头是不会出来的吧,自己不如趁这段时间有空安排一下公司里的事。身为经理助理,如果连续三天不去公司……已经可以想象下属递送的文件堆积如山的模样了。
  温翎叹了口气,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吊绳上的小玩意晃进他眼帘。
  那是一只小乌龟形状的小吊饰,便宜货,是一次跟楚离出门时他随手买了送给他的。
  呐,这东西跟你挺像的,特别是那温吞水的性子。好了好了,送给你了!记得挂手机上啊。
  只一眼视线便从吊饰上移开,温翎抬了抬眼镜,手指按通了办公室的电话。
  傻瓜,这东西与我没有一丝相像的地方,无论是外表还是性格。
  话说在这种地方陪那样的人耗上一两个小时实在是太浪费了,身为照料主人的下属理应帮忙压缩,避免让不必要的时间占用过多精力。
  嗯,还是速战速决来得好,幸亏这点我早就安排妥当。
  温翎打开车门,仰头望着四楼健身房的全景式窗户,嘴角隐隐有笑意。他一手拿着电话讨论工作安排,一手玩弄着小乌龟吊饰,金丝边的眼镜框架在阳光下折射出晃眼的光。
  阿大是楚离给取的名字,并不是因为他是家中兄弟年纪最大的那个,只是他在楚离所有男友中力克群雄,名列第一。
  排在第一的原因倒也不是楚离和他感情最好,只是他一身肌肉比其他人的要更结实。
  恩,阿大在市中心的一家健身房里当教练。
  对,楚离就是个喜欢肌肉男的男同性恋。
  这一点上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趣味与性向,哪怕周遭人都纷纷表示不解,他却依旧每次见到肌肉隆隆的壮士就会两眼发光。
  你太瘦了!真是浪费了天生的好骨架!楚离总是寻着机会就教训温翎,说他不好好注重健身运动,身体孱弱得被风一吹就倒。然后迎着别人质疑的目光时,他又为自己辩解说自己天生吃不胖,何况他只喜欢看别人身上的肌肉块,长在自己身上会有损美感。
  只是他忘了一点,温翎其实从前练过空手道,并且参加过全国青年空手道的比赛。虽然最后没有拿到奖牌,孱弱两字就字面意义来讲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按在这男人身上的。
  自然温翎是不会提醒楚离这点,他从不对楚离的任何话表示反对,所以楚离也就当做他默认了,可即便某人苦口婆心再多次,还是不能把温翎拖动一起来阿大的健身房里练肌肉。
  "嘁,温翎那家伙就是不开窍,非要躲车子里等上几个小时……哎呦!"
  早上健身房里人不怎么多,身为健身教练的阿大自然也得了空,与楚离两人公然地坐在健身器械上调情。
  "都快两周没看到你了,你是不是又有新对象啦?"
  楚离被阿大捏得直叫痛:"你轻点!你当我是你啊,再这么一捏下去,我骨头都要断了。"
  巴掌大的小脸哀怨地瞪着男友,却怎么看都没有恐吓效果倒像是在撒娇,阿大心疼起来在先前扭的地方替楚离揉来揉去:"你说你为什么就是不长肉呢?像你这样瘦的人跑来我这健身房,不知有多少人羡慕你咯!"
  楚离扭头看看,果不其然健身房里的妇女同志们都投射来嫉妒的眼神,他冲着她们笑了笑回头刺了阿大一眼:"其实你是想说自己很受欢迎吧?怎么,被一群女人包围着就得意成这样了?"
  "我都有你了,还有其他人能入得了眼麽?乖乖,亲一个?"
  "哼!"
  两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热吻了一番,楚离热情得不像话,双手紧紧抓着像是要被嵌进阿大的肌肉里般用力,但实在是无奈于肌肉的硬度,最后他除了被硌得生疼以外就没别的想法了。倒是回过神来的教练阿大不好意思起来,硬要拉着楚离向自己的教员们介绍他。
  刚开始楚离不怎么愿意,后来也就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就靠着阿大不再说话了。阿大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楚离厌烦起来,扯了扯阿大衣角说要去换衣间。暗示的意味如此明显,旁观的有倾慕阿大已久的小姑娘终于支撑不住哭着说教练你太狠心了,明明都有恋人了还平时老是想泡我们女孩子!另一人也高声谴责阿大玩弄女孩们的感情,简直禽兽不如!
  阿大愣了愣,怎么平时走得近的几个年轻小姑娘今儿都来了?而且明明之前还没见着一个影,等楚离来了后也不知什么时候他们一个一个都像雨后春笋般冒头出来,如今又都站在同一战线批判自己。
  "不……那个,大家静静,呃,澜澜你别激动,我我……"
  "叫别人别激动,自己倒是激动得口齿不清起来,"楚离双手插口袋,一副在旁看好戏的模样,"怎么,都叫澜澜了?澜澜,呵,真亲密啊。"
  "离离,我把她当妹妹看的!"
  "别叫我离离!"楚离没了镇定,向旁边跳开一步躲过阿大的怀抱,"你一大男人的叫离离、离离的,你不恶心,我都嫌恶心!"
  "其他话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你就陪你的澜澜、红红妹妹多玩玩吧。"
  阿大还想挽回,追出几步撞上一个人,正是温翎。
  楚离站在温翎身后冷冷地看着,阿大瞅着面前人的脸色还想说上几句,却被打断了。
  "请你自重。"
  温翎转身随着楚离走出健身房,出门的那一霎那,他顿了顿最终还是回头叮嘱了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完,他也不等阿大等其余人反应,跑着追上楚离替他拉开车门,自己也坐上了驾驶座。
  "少爷,接下来……?"
  "回家!"
  温翎抬眼从车后镜里看,后排的楚离衣衫齐整,只是用来扎马尾的发圈被抓得有些松了,几缕发丝落在肩头随空调风飘动着。
  看来时机掌握得挺不错,温翎转动钥匙踩下油门。
  回去只需帮他把头发再梳一下就完事了。
  楚离心情不好,温翎也不开口说话,两人就这么静静地一个开车一个假寐。
  待车子一个右转弯驶上一道斜坡时,楚离突然睁开了眼说我要下车。
  虽然有些惊讶,温翎还是一踩刹车停了下来,他人往前冲了冲,听楚离说要去逛商场。
  后面跟着的其他车辆狂按喇叭,一时间大街上热闹非凡。
  "少爷,下车请当心。这里不能停车,我去前边那个停车库里停了车就过来。"
  楚离开门下了车,温翎忽然叫了一声"等等",自己也一同钻出了车厢。
  发圈一扯长发披散下来,温翎呼吸不容察觉地滞了滞,灵巧的手指上下翻动着又将之拢在一起束成一尾。
  手指轻轻抓过头发的感觉很舒服,楚离微微眯了眼:"你去开家发廊倒不错,学些按摩手艺再加上现在的水平,包管门庭若市荷包鼓鼓。"
  温翎脸黑了一下又恢复正常:"请少爷放心,学成之后我一定竭力所能将您伺候更好。"
  "呵,那我就放心了……快回车里去吧,我可不想等会儿有人实在等不及一头撞上我的车。"
  "……是。"望着楚离横穿过马路,平安无事地站在对面商厦一楼的大门边,温翎微微扁了扁嘴,回到座驾上将车打弯开进了地下车库。
  这家商厦与楚离他爸的公司是合作伙伴关系,这家商厦的经理与楚离是情人关系。
  说来也实在是巧,楚离代他老爸去参加了竞标会,最后非但拿到了标,屁股后面还有个健硕的男人跟着一起回来了。
  "楚先生,您家公子聪慧胆大,在竞标会上可是一鸣惊人呢!"
  楚离笑笑收下称赞,桌底下伸过去的手挑逗地在男人的大腿内侧摸了一把,两人相视一笑。
  温翎端着茶水过来了,两杯绿茶一杯清水:"请慢用……少爷你最近嗓子有些沙哑,还是喝些矿泉水吧,我怕太凉加了些温水,现在就可以喝了。"
  楚离不动声色地将手从桌下拿到台面上:"哦,没事了,你下去吧。"
  当天晚上,温翎将楚离送到市区的高档酒店套房后,第二天清早又自己驾车将少爷送回家。他将楚离抱回床上,从药橱里拿了支体温计测了测温度,稍后嘱咐厨房烧了些清淡口味的菜,自己陪着吃了一天毫无口感的白粥。
  哦,忘说了,楚离亲切地把这位商厦经理叫做阿三,因为他长得有些像混血儿,皮肤黑黑的、头发小卷,活脱脱一印度人的模样。
  当然,这位阿三的全身肌肉覆盖度也是非常傲人的,这与他在床上的勇猛表现是成正比的。
  楚离在第一次中受了伤还发烧躺了一天,他又是极其怕痛的,所以对这位新欢稍稍有些避而远之。温翎也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一次载楚离与阿三去海边别墅时,两人闹着玩最后竟在车子就直接哼哼唧唧抱作一团。温翎生气的理由倒不是因为后座震得厉害,所以自己不得不在路边熄火停了车等两人激情过去,而是事后他回车中继续开车时,听见那个阿三在抱怨说空间太小没有尽兴,楚离则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说我没力气陪你了,却被阿三搂着说等会儿到了别墅在床上再来两三回。
  温翎忍不住插口指责阿三,要他多体谅一下自家少爷。
  阿三一脚踹前座发火说你是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和楚离的事。
  温翎强抑怒气终究没有再回话,阿三骂了几句也就消了气。温翎往镜子里看了一眼,楚离闭着眼似乎累极了,正靠着后背睡觉。
  说不定又受伤了,想到这温翎心烦气躁,他重重一踩油门,车子飞一般向着目的地前进。

  番外 被猛男们包围着的幸福生活(下)

  温翎跟着楚离到处跑已经有五六年的时间了,在某些方面比那个老爸还了解他儿子。
  楚离母亲过世得早,在楚离十八岁时因突发心脏病在家中走的。温翎刚来时,确实还听说过另一种说法,说是楚离对父母坦言自己是个同性恋,结果把他娘气得卧床不起,当晚就过世了,而楚离他爸也不愿家庭关系完全闹翻,于是便默认了儿子的不务正业。
  楚离本人应该也是知道这种小道传言的,但他表现得毫不在乎,甚至对着刚进这家没几天的温翎主动提及这问题:
  "你看我像是把自己亲生母亲给气死的人麽?"
  "……不像。"
  楚离大笑,窜上前给了温翎个大拥抱:"你真可爱,其实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吧……嘛,也没关系,就当是我把她气死的好了,如果大家都这么想的话。"
  温翎那时还没摸透楚离的性格,只觉这人平日里嬉笑怒骂又阴晴不定的,在家里肆无忌惮也没人管他,自然不敢在这种问题上轻易表露态度,于是便闷声不吭任由楚离再他身上摸来摸去。
  "你怎么没肉呢?身高跟我差不多,骨架子比我大了近一倍,没练肌肉真浪费!"
  温翎还是没有说话,楚离走开几步回头远远地望了望:
  "记住,我喜欢有肌肉的男人,不过呢……你这人我倒是意外地看着挺顺眼的,就是外表,啧,下次要多带你去健身房晃晃……怎么还不跟过来?我得现在就去老头子那里把人要过来,否则万一他把你已经分配其他地方了我也不好意思和别人抢人,是吧?"
  歪着头的楚离眨着眼一副小孩子讨糖的表情,刚齐肩的黑发随着一同摆动。明明已经是一米七五的成年男性了,这般淘气的神态却没有存在着丝毫的违和感,反而更加让人想把他搂在怀里好好哄一番。
  温翎恍惚间有片刻的失神,脸红红地赶紧抬腿上前追上了楚离:"少爷,我叫温翎,有事尽管吩咐我好了。"于是楚离又笑着学了一声又一声,故意的尾声上扬读法将"温翎"两字念得别外妖娆。
  温翎一声声应着,态度谦卑低头紧跟步伐,整个走廊就只听见主仆俩的问答构成回响在耳边不断萦绕着,合着窗外明媚的阳光,仿佛即将融入墙头壁画般和谐。
  "你自愿跟着我了咯?那我就不去见老头子了,等他和你谈时你自己和他说是我楚离要的人就行了。"
  "知道了,少爷。"
  自此之后,温翎就成了楚离的随身跟班,一切事务皆由他代劳,无论是私事还是公事,俗称"楚离的人"。
  现在楚离进了商场,"楚离的人"自然在身后跟着,并时刻提防着那些被少爷容貌吸引过来露出猥亵笑容的男人们。
  虽然被吸引的人群不单是男性群体,但因楚离自身性向问题,女性是不用太防备的。
  或许还是应该注意一下。
  温翎稍不留神,楚离就被一站的柜台大妈拖过去比试衣服。
  若是只是拿衣服比来比去那也就算了,楚离也乐得去当模特,但不时地被摸一下屁股是怎么回事?背后两团肉挤来挤去是什么意思?
  温翎头痛起来,快步上前抓住大妈的手:"你……"
  "对不起了大妈,"楚离转身彬彬有礼地道歉,"我对女人没兴趣,即使你参加了健美骑士的学习班,有着施瓦辛格的身材……嗯,或许我会有些兴趣多看几眼。"
  温翎松了手,推了推眼镜嘴角弯了弯。大妈后退几步,楚离与温翎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了几眼,恼羞成怒道:"变态!死同性恋!"
  温翎脸色一变,周围一圈早已有大批人围观,从窃窃私语到大声喧嚷,毫不忌惮。
  "呦!这两人是同性恋!"
  "好恶心!"
  "难怪那个长得这么妖……"
  大妈见有了帮手,越发底气足了,拼命搓掌说前面碰到人妖了等会儿一定要好好洗手。
  温翎早已按捺不住火气,却又因对方是女人而犹豫着不能动手打人,他挪到楚离身旁担心流言蜚语会给他造成影响:"少爷要不今天先离开这里吧?"
  "为什么?这点程度还不至于让我难堪,我听到过更难听的,从亲生母亲那里。"
  温翎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话中的含义,楚离已踏出一步对着大妈笑着大声说道:"怎么办?你是不是觉得触碰到同性恋很恶心?你是不是觉得同性恋的人身上都是病菌?A字打头的那个病如果被传染了,"他顿了顿,抬手拢了拢额发,摆出愁眉苦脸的模样叹了口气,"全身皮肤会烂光哦,死相很难看的。"
  "呵,先从你这双碰过我的手开始,一点……一点……烂到只剩白森森的骨头……"
  在人群中始终存在着一些相信同性恋都是艾滋病患者,被同性恋碰了就会得艾滋病的医学怀疑论者,所以楚离的话很快就起了效果,人群包围圈散得很快,柜台大妈被他那副悠然淡定的语气给吓得不清,跌坐在地上腿软得怕不起来。
  温翎也被楚离的反应给惊到了,叫了几声少爷没有得到回应,他最后有些迟疑地轻声叫了声楚离,终于换得前头楚离的回眸一笑:"怎么了?"
  "……没什么。"
  这话估计当初楚离对着他妈也说过吧,他妈事后卧床不起,所以才会说楚离把他妈也害死了吧。
  所以他从没否认过这传言的真实□。
  温翎心里有根弦被拨着难受起来,他抬头刚想劝楚离还是离开这里,却见眼前的人已扑进闻声而来的商厦经理阿三的怀里,脑袋蹭来蹭去地撒着娇。
  阿三板着脸呵斥大妈上班时摸鱼偷懒,楚离在一旁看着没插手,他忽然想起朝着温翎方向看了一眼,见快速低下头躲避视线便勾勾手指唤他过来:"被我的话吓到了?"
  "……没有。"
  "也是,明明不是同性恋却也被拖进这事、受尽白眼很难过吧?"
  "……不会。"
  "真的?"楚离一脸不相信的表情,"喏,如果这话是真的,你就让我抱抱表示你的确不觉得同性恋恶心。"
  恶心?从没想过会把这个形容词放在你身上。温翎脱下眼镜塞进口袋,楚离则笑着张开臂膀紧紧抱住了他。
  "平时都是你抱我,难得也得让我来抱抱你嘛……嘁。两个没肉的抱一起就是感觉不舒服!喂,我都说了几次了,你快给我去练点肌肉出来啊!"
  "……好。"
  "啊?你不是以前一直不答应的麽?怎么今天是突然开窍了还是怎样?"
  "……"
  那边的阿三把事儿都解决了,见主仆两人抱着说亲密话不爽起来,大跨步过来把楚离拉进自己怀里:"你在公共场合也不知道收敛一点!这是在我的商场里又不是你家的公司那儿,造成的影响多不好我也就不跟你计较了……你当我面和其他男人抱来抱去算什么意思?还是说你把他也搞上了?"
  楚离"哦——"了一声转身往电梯方向走:"我今天来是有公事要和你谈,阿三你别冲我发莫名其妙的火,我现在心情不好,别惹我。"
  阿三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和善,更何况平日里楚离一直在他面前性格百依百顺的,几乎没违逆过他的要求。这次却让他在人前吃了个大亏,对着那副冷淡的态度他自然是火冒三丈。
  还没等他拔腿去追楚离,温翎早已挡在他身前拦住了他,并冷冰冰地指示他有关楚离的意愿:
  "少爷有关于合作期间你们商厦业绩图表的事要和您商谈,请你不要在工作时间过多地用私事来占用。"说罢,落下阿三一人尾随楚离一同进了电梯。
  "阿三,还傻站着干嘛?快过来,电梯门要关了哦?"楚离似乎完全没看出阿三极度扭曲的神情与平时有何不同,他只是招招手,语气亲热且俏皮。而站在他身旁的温翎面无表情,视线一直停留在渐渐走近的阿三脸上,眼镜下的厌恶情绪几乎快要掩饰不住。
  都说了不要浪费少爷的时间,果然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
  阿三办公室在顶层,他遣散了办公区域的职工,关上门向楚离走来:"才几天没见就忍不住了麽?还用公事来编理由,这也不符合你一贯的做事风格了吧?"
  楚离整个身子都上了沙发,一手支脸侧卧着:"谁想你了,都说今天有正事……"
  "正事?你家老头子啥时会把事交给你来办?"阿三一脸不在意的表情凑近楚离的脸,照着下巴狠狠捏了一下,"还是说被他看出来了我们俩的关系,想叫自己儿子来色诱我?嗯,这点上他倒是还挺眼光的,他儿子也就这点本事。"
  原本站开一尺远的温翎走近一步又停下了。
  楚离"喵"了一声下巴从阿三手掌里滑了出来,半开半闭的眼细长而慵懒:"大不了等会儿用手帮你泻泻火,不过事先说好,我今天没心情让人操。"
  "只用手?至少要用嘴吧,就用你这张伶牙俐齿的嘴替我好好含着。"
  楚离稍稍皱眉,他想起了上次替阿三口
交时的惨痛经历。由于被过分粗暴的对待,嘴里的皮一次一次被蹭破养了快两周才长好,而过于深喉的插入害他两三天里都犯恶心不想吃饭,连累温翎半夜三更为了饥肠辘辘的自己起床做菜粥,最后还吐了一地全浪费了……但是他还是答应了:"唔。"
  温翎显然也想起了前次楚离的惨状,心一疼暂时忘了本份:"少爷……"
  楚离直起上身转头瞥了一眼,让温翎噤声的意思很明显:"还不快把报表报给阿三听听!"
  "……是。"温翎微微欠了欠身,从包里拿出文件,"据本季度销售额来看,似乎我们公司的利润比上一季度要缩减了近三成,能询问一下商场方面有哪些解释麽?"
  "那是你们公司产品自身问题,我这里就出租柜台给你们,卖得好不好我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原因?"
  "哦?可是就我之前在下面转了几圈后观察所得,似乎整个商场的顾客数量不如以前多麽?我看贵公司如今在搞促销折扣,理应客源增加了不少吧?"
  楚离听着也点头:"现在结账的柜台那里根本不需要排队。照我们公司刚进驻你们时那会儿根本是不可想象的事……阿三,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就一时半会儿人少了一些麽?急什么?"
  "容我插嘴,这现象发生在商场优惠时期不正常。"
  阿三猛地抬头怒瞪温翎:"你懂什么!是你还是我在管理着?"
  温翎冷静地平视阿三,又重复了一遍:"这现象发生在商场优惠时期不正常。"
  一时间空气有些凝固,楚离见阿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被憋得通红眼看就要发作,他只得起身轻声安抚了几句,随后头也不回地丢出一句:
  "温翎你先出去,让我和阿三单独谈谈。"
  也没有任何反对意见,温翎收起文件说了声少爷我在门口就开门走了出去。
  过了半把个钟头,站在门口等了多时的温翎听见里面动静大了起来,隐隐约约还有叫喊声,其中一个声音清清楚楚地叫了声"温翎!"
  如此短的反应时间里根本不存在丝毫迟疑,温翎拧开门把就冲了进去。
  沙发、地上一片狼籍,叉开腿坐着的阿三肩上扛着一截雪白的小腿。
  根本连衣服都没有脱下,只是胡乱扯下内裤就硬塞了进去,也难怪身经百战的楚离会痛得叫出声来。
  另外,鉴于一方的不情愿,所以这是场强 奸。
  阿三回头见是温翎,嘴里骂骂咧咧的,胯 下运动却没停止,楚离又是一声惨叫。
  "叫什么叫,又不是第一次……妈的,没涂润滑油就是紧啊,你给我——干嘛?"
  一手从阿三的肩上把楚离的腿放下,温翎对准阿三的脸一拳过去,又高又壮的阿三便一个跟头从楚离身上翻落在地上:"你他妈……"他揉了揉侧面的伤,简单地扣上裤子纽扣后就冲温翎而去。
  眼镜早就被摘下插进上衣左胸处的小口袋中,面对迎面冲过来的暴怒中的阿三,温翎不慌不乱侧身躲过,顺便往其肚子上又添了一拳。
  又快又狠,是出拳的要诀,温翎的空手道没有荒废。
  一拳击倒,那是温翎的能力。
  楚离撑着沙发表面挣扎着站起,身后的男人已经脱下西装外套将他紧紧包了起来,楚离便乐得省力往温翎怀里一靠:"别下手太重,毕竟还得跟他作生意。"
  "……"温翎扶着楚离走进内间,收拾了软垫让他坐着时能稍稍减少些痛楚,"请稍等一下。"
  "温翎!"
  脱下眼镜的男人意外地变得强势起来,虽然依旧是恭敬的举止但眼里的决意是楚离怎么也阻拦不了的。
  "少爷只需在这里看着就可以了。"被拉开幕帘的单面镜能使楚离瞧见外间发生的事,而别人则看不见里间的人衣衫不整的狼狈样。
  温翎立定倒地上不起的阿三脸旁,缓声道:"在来这里之前,我稍稍派人作过了一些笑调查。本月你们商厦招人投诉近三百次,上月两百多次,据网上得出的公众调查结果来看,你们商厦在民众中的评价早已一落千丈,远落后于XX商厦和OO百货公司。"
  "就在刚才你对我家少爷施暴期间,我看了你们这周的客服记录本。投诉的原因大多是因为店员的服务态度极度恶劣,今天我也算亲眼见过一宗案例了,另一方面则是X商社的产品质量不过关。"
  "一个商厦里如果某个产品质量不过关、店员的服务态度又恶劣,请问还会有多少顾客愿意冒着买次品的风险来光顾?顾客信赖度,这是无论用多少优惠政策都换不回来的。如此一来,商厦人气低迷,势必会影响到其他商品的销售情况。"
  "以上就是根据调查后数据得出的本季度本公司产品销售额下降缘由的结论。"温翎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推了推滑下的眼镜框架,异色双瞳里射出的光冷酷无情,"我会如实向公司上层反映情况,并以亲历者的身份真诚建议公司另寻合作对象的。"
  阿三抱着腹部痛处起不了身,他知道温翎这番话绝不会是用来唬人玩的,口气便迅速软了下来:"温助理,你看我们与你们公司于已经合作了这么久,大家也都开开心心的没什么太大矛盾的,更何况,更何况,你也知道我和小楚是那种关系……"
  "那种关系?哪种关系?不就上了几次床被你死按着当女人操了几次麽?还是说你自认为自己爱上了我?哈哈,这可真有趣,你不也见到刚才你雇员那反应了麽?我劝你再考虑考虑,别这么快把自己划到同性恋这个圈子。哦,还是说,你准备在事发曝光后当着世人公众的面,指着我说都是楚离那个欠操的贱
货光着屁股爬上我的床来色 诱我,所以我一时冲动和他胡搞了几次?"不知何时楚离裹着温翎的外套出现在门边,不以为然抿嘴说出以上的这些话。
  "少爷……"温翎赶上前扶住重心不稳的楚离,楚离倚着继续自嘲,"为了避免这情况发生,我想我还是识趣一些早先离开你为好,反正我们俩之间的商业关系也久不了了。怎么你不相信?阿三你不要忘了,我再怎么没用还是挂着经理的牌子,在今天下午公司的董事会上是插得上话也有能力决定最后的决策方向的。"
  阿三俯在地上面如死灰,楚离却不再看他,刚蹒跚地走上几步温翎忽的将他拦腰抱起:"车子里有备着药膏,少爷去隔壁接待室里等一下,我去拿了就回来。"
  以楚离骄傲的个性肯定不会希望被人瞧见自己虚弱的模样,再加上之前被人骂变态的打击,还是让他在房间里等着自己拿药膏上来好了。温翎如此想着,将楚离轻轻放在接待室里的沙发上。
  趁着温翎弯腰,楚离突然出手勾住他的脖子,原本闭着的双眼睁开定定地注视着他。
  "药膏在我这儿,不必去拿了。"
  温翎眼里闪过一丝惊讶,还是顺从地从楚离手中接过药膏挤了些出来。他掀开覆在楚离身上的外套,撕裂渗血的伤口现了出来,他稍稍皱了皱眉拿干净的手帕拭去了血迹:"少爷,这里不方便只能简单地处理一下,如果痛就说出来。"
  "嗯……嘶!"
  先是在伤口附近抹上了一层药膏,温翎仔细地一点一点涂抹着,连微小的皱褶都没漏过。
  "呐,你在想什么?"
  "……没有。"温翎神情认真,像是对待一件易碎品般小心翼翼。楚离"扑哧"笑了一声:"用不着这么严肃,这冰冰凉凉的很舒服。话说,你那一层不变的扑克脸下面现在是不是在想我为什么会随身带着这支放在车里的药膏?我明明应该不知道这药膏的存在为什么会从凹槽里拿到手并带着这东西?"
  温翎手上工作没停,楚离手抚上他的脸庞:"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不想一直处于被动的地位。"
  这话一出饶是温翎这般性子的人也不禁开口问,声音有些干哑:"少爷你这话是……?"
  楚离的手一用力,温翎只觉肩膀猛地一痛。
  "无论是阿大与我的私事还是刚才与阿三的撕破脸皮……你都准备得不错。"
  温翎一个不慎,指甲划过了伤口痛得楚离倒吸一口气。
  "对不起……"
  楚离抓着温翎的手引到自己身后,让他继续涂药膏,自己则笑着说道:
  "你也不必紧张。我这人呢就是有这么个坏脾气,不喜欢被人掌控。总觉得被人牵着鼻子走,即使是为了我好,也会心里不怎么舒服。凡事都应点到为止,毕竟我才是主人不是麽,温翎?"
  "……是。"
  原来他全清楚,那……
  "嗯,记得下次注意。那个,手指再进去一些。"
  温翎脸一红忙挤了一指进去,楚离"呜"得叫了一声舒服地眯起眼:"或许我应该给忠心耿耿的你一些奖赏……想试试抱男人的味道麽?"
  "……少爷,你的裂伤需要静养三四天。"
  "我只是开玩笑罢了,我知道你和我那些情人不一样,啧,真无趣。"
  "……只能先这样了。"温翎拧上了药膏盖子。
  楚离眼角弯了弯,勾起温翎的下巴尖,一手除去他鼻梁上的眼镜放到一边:"那,至少得用个吻来表示谢意吧。"
  有些事结束了便代表着有些事发生了,生活本来就是由一件又一件事件组成,有波澜也有平坡,有大事也有小事,此起彼伏,应接不暇。
  但是只要两人齐心协力一同面对的话,幸福则会双倍,痛苦则会减半。
  如此一说,那还不得不再提一件事。
  记得多年前的某日楚离他爸问温翎为什么他一有着高学历的年轻人为什么会甘愿做这工作?
  或许是因为那天阳光很好吧。温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然后认真地给出了答案。
  楚离他爸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男人直叹气,回头见自己儿子软在椅子里玩手机,便越发感慨又一个优秀的人才被楚离糟蹋了,自己儿子真是个妖孽。想着想着他伤心了起来,一个人默默走出了房间,去自己的卧室捧着老伴的照片聊天。
  温翎偷眼望去,楚离正瞧着他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而他却只是迅速低下了头,垂眼不再往那方向看一眼。
  有些话还是放在心里好,这样才能为不能为之事,念不可念之人。
  楚离说:"人都说,钓王八一钓一大串,小王八咬着大王八的尾巴出水面,结果进了人类的网兜。你说这种死忠行为傻不傻?"
  楚离说:"人都道,乌龟爬得慢是因其本身动作迟缓的缘故,但我有日见乌龟吃食,活虾游到它眼前还没来得及歇口气,就被伺机多时的乌龟脑袋一伸给进了肚子。你说乌龟厉害不厉害?"
  地摊上,楚离蹲着捡起一根手机吊饰看了看,笑着递给温翎:"这东西可真像你,老是缩头缩脑闷声不响……哎,大伯,这个再给我一串,我们要买成对的呦。"

  第二十一章

  柳锦一晚上被连着打击了三次,情绪不怎么高。
  他从徐白默那里回家时,在路上碰见了平时一起网上打怪的朋友,从他那里得知因为自己很久不上线,连带那朋友一同被勾搭了很久才成功的某女号毫不留情地踢出帮派,又成了孤独无依在外飘零的散兵两枚。
  与朋友抱头痛哭一阵后,柳锦开门习惯性叫谢端锐的名字却发现屋子里空无一人,他四处寻找,结果在客厅的茶几上发现表弟留的纸条,说是跟母亲回家住了,由于时间紧没来得及理行李,所以拜托柳锦过两天替他打包寄过去。
  柳锦想起房里放着的今晚刚从楚离那运过来尚未打开的大箱子,叹了口气给谢端锐打了电话:"谢……啊?小姨,是你接的啊?"
  "这么晚了小柳你有什么事麽?谢端锐已经睡了。"
  睡了?柳锦看了一下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
  柳锦揉了揉头发:"这样啊……我刚到家看见表弟他留的纸条,就想问问他到家了没?"
  "你们兄弟俩关系真不错,这几天也麻烦小柳你帮忙照顾谢端锐了,这孩子就是不像小柳你懂事竟然一声不吭就从家里跑出来了,幸好没碰上什么麻烦,否则不得把人给担心死。"虽然是抱怨的话语但口气完全跟谈论天气般随意。
  "表弟他年纪还小,我作哥的当然得好好照顾,小姨你也别太责怪他。"
  柳锦知道自己这位小姨的脾气,他也清楚谢端锐今次回家必然会过得比以往更不好,但他也没办法,毕竟那是谢端锐自己的家,自己再怎样也不能越俎代庖强硬把人抢来照顾吧。于是他便只能劝了几句希望小姨她能消气,而对方只是冷冰冰地回了句知道了,时间太晚了小柳你还是早些睡吧就挂了电话。
  柳锦剥着手机后盖的薄膜想着今晚的事,洗澡后他在上床睡觉前又去冰箱里拿了罐啤酒喝。
  睡得晚再加上有心事,柳锦翻来覆去折腾了大半夜方才入了眠,故第二天上班时看上去精神不济,失了以往的风采,被办公室里的女性同胞围住八卦了一番。
  柳锦"哈哈"敷衍着思忖着怎么脱身,下面药房处的小李从身后搭住他肩头阴森森道:"小柳啊小柳,我该说你什么好?"
  小李拉着柳锦站开人群稍许里地,又是那副惋惜的表情:"小柳啊,你和小黄的事我都听她说了……不是我说什么,虽然人家小黄和你以前的那几个比起来各方面水平是差了些,你也不能就这么冷淡呀。女孩子是需要用来哄的嘛,你看你,跟徐白默徐医生出去了一次,回来后换像了个人似的。"
  "李姐,小黄的事……"
  "停停,现在在说你和徐医生的事,别打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