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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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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罐子破摔》作者:非天夜翔 (2/4)

是想大笑,又苦忍着。他终于知道阿斗心里装着什么烦恼了。
  在他身旁,于吉早已笑得满地打滚。
  赵云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摇头无奈正要走,于吉忙把他拉住。
  阿斗怔怔看着地上白月光,浑不知门外有两人正在偷听,过了片刻,又道:"我他妈……真的喜欢师父,喜欢他喜欢得要死,他怎么会是我爸……"
  赵云止住笑,沉默了。
  阿斗把头朝哑侍身前一杵,伏在被子上道:"怎么小爷谈个恋爱就这么多波折,见鬼了这贼老天……靠!哑巴!你硬了!"
  哑侍略有点尴尬,伸出一手,在阿斗头上摸了摸,身子朝里挪开些许。
  阿斗道:"当然你对我也好。"
  说完他打了个喷嚏,悻悻回自己床上去睡了。
  赵云方扳着于吉肩膀,让他转了个向,食指竖于唇前,轻手轻脚地赶着小神棍回房。

  洞房机关

  翌日,阿斗把梁上偷听所得朝赵云仔细说了,见赵云沉吟不答,忍不住道:"要真像他们说的这样,曹彰代表洛阳,来与孙权结成同盟,老爸就危险了。"
  赵云想了想,道:"现告诉你也不妨,系师张鲁与孔明先生原有同门之谊,此次主公去汉中,孔明修书一封,本是打的招降旗,刀兵之事能避则避。你父本是仁主,又有庞军师与马将军,张将军随行,当无恙才是。"
  阿斗道:"要是张鲁已经降了曹操,乘机把我爹困住呢?再说,万一我爹死了呢?"
  赵云沉默良久,答道:"你道张鲁是容易受摆布的人?"虽是如此判断,却亦觉得有几分不妥,片刻后道:"无论如何,你有一点是判断对了,我们须得尽力瓦解孙曹联盟,孙权早已与曹操达成交换条件,关凤不能再嫁,否则便无异于亲手把人质交到孙权手里。"
  赵云道:"说,你想怎么做。"
  阿斗想了想,道:"我觉得这地方不能再呆了,我和关凤、于吉去准备船,事成以后马上就跑路,二舅输的黄金我也不要了。今晚我老妹就得跟孙亮成亲对吧,师父你去看看孙亮躲在哪,捉了就走;哑巴呢,你拿个大麻袋去把姨娘套了,抗肩上,来码头跟我们会合。"
  赵云斥道:"胡闹!"
  阿斗反道:"你不是说关凤不能与孙亮成亲么?他想让关凤当人质,我们就把孙亮抓去,孙权总不能把自己儿子杀了。"
  赵云看了阿斗许久,目中隐有笑意,道:"这样……"
  待得赵云说完,阿斗几乎便要掀桌,抓狂道:"你这不是更胡闹么?!"
  赵云笑道:"你既胡闹,师父便只有陪你一起胡闹了,只是你独自一人行事……师父实在放心不下。"
  阿斗眉毛一挑,正要寻话来驳,赵云却道:"除了方才所说,还有何事?"
  说毕看了哑侍一眼。
  一时间房内静得只余三人呼吸声,许久后阿斗道:"没别的事了。"
  赵云一笑置之,阿斗从怀中摸出那金匣,交到哑侍手中,哑侍摆弄片刻,便寻到发动机括,无声无息的射出一根毒箭。
  "喂你干嘛!"阿斗吓了一跳。毒箭擦过赵云脸畔,钉在门上。
  赵云笑道:"好利害!"那话也不知是说哑侍,还是说罗喉箭,旋即起身道:"现便去罢,阿斗,若被捉了……"
  阿斗无奈道:"等师父来救……"
  赵云笑道:"正是如此。"旋叩指敲了敲阿斗的头,三人便散了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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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正值孙亮与关凤婚期,建业府中张灯结彩,群臣到贺。
  东吴魏、虞、陆、顾四大士族,陆族与太子孙和交好,自不会站在孙亮这一阵营,余者数臣,俱是心怀鬼胎。
  阿斗作为关凤娘家人,拢袖立于一旁,只朝不住上前道贺的大臣们行礼,所说无非便是吴蜀百岁交好,终年兵戎不犯之话,也不知鞠了多少晚辈躬。
  终于稍得喘息之时,再认真看这喜气洋洋之景,不由得大有人算不如天算之意,谁能料到最后竟是孙亮当了皇帝,而陆逊因为卷入嫡幼之争被孙权流放?
  想到此处,瞥向主位上孙权,见其乐呵呵地与臣属劝酒。孙权似有所察觉,朝他望来,阿斗心中打了个突,见其目光凌厉,只是一闪,便又恢复了那老实可亲的神色。
  孙权撇下道贺的部下,端着酒杯,朝阿斗走来,道:"公嗣……二舅,敬、敬你……"
  阿斗谦道:"公嗣敬二舅才对。"忙取过酒杯与孙权对着喝了,孙权又道:"子龙……"
  阿斗忙道:"师父刚与子布世叔喝酒,现不知去哪了。"
  厅内厅外摆了数席,大臣们走来走去,原是寻常,孙权虽疑却终究无计,阿斗正寻思要如何脱身时,甘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了,一手搭在阿斗肩上,笑道:"来来,大哥与你喝酒。"
  甘宁每次出现都是在最巧的时候,阿斗不由得大叹天助我也,笑着与甘宁离了厅,回头望时,却见孙权拉过陆逊,吩咐几句,陆逊点了点头,想是寻赵云去了。
  这下事情要糟,阿斗忙转过身来,却瞥见甘宁眼中一抹狡猾的笑意。
  走了许久,只觉酒气上涌,冲得脑子昏昏沉沉,阿斗随意找了个亭子,坐在栏杆上,吁了口气,眼望甘宁,笑道:
  "酒酣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甘宁道:"酸溜溜的,老子是粗人,听不懂。"旋欺上前来,两腿跨坐着石栏,道:"你要做啥子?赵子龙呢?"
  阿斗从肩后望去,见树后有人转出,忙"嘘"了一声,小声道:"陆逊在找我师父,你想个办法把他晃点走……"
  甘宁"嗯"了一声,骑在栏杆上,两手环过阿斗的腰,搭在亭中的红漆柱子上。紧紧抱着他,便作势要吻,在他耳旁蹭了片刻,甘宁小声在道:"你动一下,让陆伯言看清楚,老子有计较……"
  阿斗哭笑不得,只得揽着甘宁脖颈;甘宁亲吻,挑逗俱是落在少年人最易受撩拨之处,两人灼热呼吸交错,亲热正酣,陆伯言走到亭侧池塘对岸,冷冷道:
  "兴霸兄,你不惧赵子龙?"
  阿斗一惊,装作才发现陆逊到来,忙朝后退去,反被甘宁揽住,甘宁骂道:"滚!莫来坏老子好事。"
  "乔姐早就……"甘宁像是意识到说错话,道:"快滚!"
  陆逊听甘宁那话,料想甘宁定是撺掇着大乔把子龙支开,好把阿斗勾到手,再看阿斗满脸通红,遂嘲道:"兴霸兄自求多福。"便转身离去。
  俩人看着陆逊走远,阿斗推了推甘宁,甘宁转过头来,嘲道:"自作聪明要不得,懂?"
  阿斗忍不住亦笑了,甘宁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调侃道:"你的诗比周公瑾写得好。"方不舍松手。
  
  红绸,红布,四处俱是刺眼的大红,阿斗觉得自己简直成了一头公牛,体内奔腾的热血在这喜庆的洞房里蠢蠢欲动。
  "哥,别看了。"关凤小声道:"快躲起来!你下太多了!待会他喝出酒里有味儿……"
  阿斗毛手毛脚地在那交杯酒里下了一把蒙汗药,又探头道:"丫鬟们呢?"
  关凤答道:"刚被支开,马上得回来了……你快躲……"
  阿斗去拉衣柜门,险些被倒下来的厚被砸死,咬牙把它扛回柜子里去,道:"躲哪?"
  只听新房外锣鼓声渐近,阿斗去掀关凤背后被子,却被关凤掐住手臂,吃痛道:"好好,不闹了,我下去。"旋爬进床底。
  阿斗一躲进去,房外喧闹声大作,宾客拥着孙亮到了。
  关凤容貌本就倩丽,穿了大红嫁衣,烛灯映照下,更显美艳不可方物,然而此时却浑无半点新娘子的心情,宾客纷纷出言调笑,关凤只随手扯了凤霞,道:"我哥呢?怎没来?"
  这台词亦是赵云设计的,既打了掩护,又显关凤忐忑之心,果然一听之下,来宾纷纷起哄,陆逊笑着接口道:"公嗣世兄与甘宁将军在一处,想必自寻快活去了。"
  少顷闹够洞房,陆逊方笑着带上房门,关凤与孙亮俱是沉默不语。
  孙亮除了胸前红花,解开外袍,去拉衣柜,险些也被那摞成山的厚被子砸死。
  忙咬牙抗着柜门,道:"洞房内还设机关。"
  关凤先是忍俊不禁,继而大笑,新婚尴尬便消去不少。
  片刻后,阿斗看孙亮靴渐近,走到了床旁坐下,只听孙亮道:"银屏。"
  关凤紧张无比,又觉今夜实是荒唐,"嗯"了一声,不置可否。孙亮坐到床边,道:"银屏……你……嗯。"
  大舌头的儿子果然是个小大舌头,阿斗躲在床底,险些便要爆笑出声。
  关凤柳眉一蹙,道:"有话就说。"
  孙亮停了片刻,料是在笑,道:"银屏,你想家不?"
  关凤沉默不答,孙亮又道:"你哥过几天就得回去,以后你一个人在东吴,我……我要是让你生气了,你还得多担待着些。"
  "父亲和刘世伯那些事儿,终究是他们的恩怨,我知你不想嫁过来。但我既娶了你,定会好好对你,哪天江东和益州……起了战火,有何争斗,我孙亮始终是你夫君,这……这事儿……唉。"
  孙亮词不达意说了几句,阿斗忽觉这便宜妹夫,也不是太讨厌,他知道孙亮的意思是,即使吴蜀二国结下深仇,关凤的地位亦不因此而有所动摇,这对于作为孙权儿子的他来说,无异于一个承诺。
  关凤轻声道:"我是关羽的女儿……"
  孙亮叹了口气,答道:"我知道。"
  孙亮与关凤对视片刻,竟是心意相通。孙亮转身,取过交杯酒来,道:"喝了罢,来日方长,过了一年还有一年,从今夜起,我们便是夫妻了。"
  听到这里,阿斗忽想起上元节那夜,赵云对自己说的话。
  有些话纵是今夜说不出口,来日方长,又有何差?
  静了许久,料想是二人把交杯酒喝了,又听当啷一声,关凤紧张无比,忙不迭地来拣酒杯,却被孙亮阻住,道:"我来。"
  阿斗嘴角微微抽搐。
  你这白痴丫头!连个酒杯都拿不稳!
  接着,他与弯腰捡酒杯的孙亮呆呆对视,孙亮亦是决计想不到阿斗会躲在床底,失声道:"大舅??!"
  阿斗拉着孙亮的手,从床底钻出来,嘿嘿笑道:"我……我来那个……我来闹洞房,结果酒喝太多……睡着了"
  孙亮刚喝了下过蒙汗药的交杯酒,头脑略有点昏,只觉阿斗会出现在此处煞是不妥,若存心来闹洞房,方才关凤怎地会问……想到此处,蒙汗药性发作,头昏欲呕,道:
  "我,我肚子难受,大舅你玩。"说毕转身就要出房去呕吐。
  我玩?玩我妹子?阿斗哭笑不得,知道孙亮快昏了,这时间怎容得他走!当即与关凤一左一右,架住孙亮胳膊,孙亮神智清明些许,知其中定是有诈,道:"你们要做什么!"更死命挣扎,一下甩开关凤,拖着阿斗朝房外冲去。
  "喂!等等!"阿斗既怕大叫招来侍卫,又奈何不得不敢出力拉扯。
  只见孙亮就要逃脱,忙急中生智,伸脚朝那衣柜门一勾,孙亮喊道:"来……"
  那声"来人"尚未出口,柜内厚被已排山倒海砸了下来。把他俩一并压在下面。
  阿斗挣扎出来,见孙亮已快倒了,辨不清方向,昏头昏脑从被下爬出.
  关凤操起板凳,凄然道:"夫君,银屏有负于你。"
  旋朝孙亮后脑勺上一砸,安静了。
  阿斗喘了几口气,心跳得厉害,朝关凤道:"这小……大舌头不错,可以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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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建业城外。
  曹彰领着数十名随从,于今夜离城,一骑青骢在黑暗中奔驰。却在城西官道上不自觉地停了脚步。
  曹彰疑惑不解,拍了拍马头,马儿仿佛意识到黑暗中有什么恐怖物事,转头想离去。
  随从们纷纷上前,见一棵树下,站着全身黑衣的一人。
  "曹子文?"那男人的声线带着吸引人的磁性,吐字却略有含糊,像是许久未说过话,发音艰涩。
  曹彰沉声道:"正是,未知兄台大名?"
  曹彰本就勇猛,膂力过人,武技精湛,在洛阳小一辈中,武技隐隐以他为首。见这黑衣人背倚大树,漫不经心地站着,极有可能是敌非友,旋即一抖长剑,道:"兄台有何赐教?"
  那黑衣男子不再答话,曹彰欲再问,忽地喉头一凉。继而全身麻痹,尽失知觉。
  被计都罗喉瞬狱箭钉上喉咙的那瞬间,他听到的最后一句嘲笑是:"小心暗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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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时辰前,近破晓,油灯下,孙尚香睁着疲惫通红的双眼,把最后一根线咬在牙上扯断,收了刺绣的尾。
  赵子龙道:"郡主起得早。"
  "不是起得早,是一宿没睡。"孙尚香缓缓道:"我嫁过去那年,关凤丫头只这般高。"说着在膝旁比划,抬头笑道:"没想到这一晃眼就嫁人了,今天她成亲,二哥也不让我去瞅瞅,看来是铁了心,把我在这院里关一辈子了。"
  赵云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我把阿斗抱出来时他更小,如今一转眼,也到该成亲的年纪了。"
  孙尚香点了点头,微笑不语,把那刺绣叠好,道:"你们要走了么?"
  赵云点头道:"四周暗哨已被子龙拔去,小主公着我来带郡主回益州。"
  孙尚香道:"回去再喝军师熬的那苦药?"
  赵云疑道:"郡主何出此言?"
  孙尚香回东吴后,经小乔把脉,方知前番诸葛亮那药中有蹊跷,此时见赵云来接,忍不住当场揭出此事,但观赵云神色,又不似同谋,旋叹了口气,道:"你帮我捎点东西回去,我不走了。"
  赵云听这话中有话,然而时间不容拖延,望向房中墙壁,见墙上挂的兵器,心起一念,只道:"听闻郡主少时学武,曾立志与男儿一般征战沙场,如今蜗居小院,不问世事,可是心境已变?若心境已变,为何还在闺房中悬上刀兵?"
  孙尚香想了想,道:"也罢,与你明说了罢,你不可告诉阿斗,免得再生事端。我那大嫂子每日着人送了药来,喝了那药,我便不能离开江东半月。"
  赵云脸色顿变,吸了口气,不知该如何作答。
  孙尚香一笑道:"未知子龙将军也如此关心我安危,倒是出乎意料。"
  孙尚香被大乔下了慢性毒药,若不得解药,离开建业也是死……饶是赵云智勇双全,此时也没了计较。
  赵云随口答道:"你对阿斗极好,子龙看在眼中,自不应亏待你……虽说军师……"想了许久,又蹙眉道:"这药你可知配方?大乔住在何处?你且带我去走一遭。"
  孙尚香不答,反笑道:"日间坊内颇有流言,都云阿斗是子龙将军所生,将军可有对策?"
  赵云扬眉道:"谣言止于智者。"
  孙尚香道:"将军是否想过,阿斗听到此话,会如何作想?"
  赵云沉默了,孙尚香叹道:"你独自前来,其余人呢?你不守着他?"
  赵云微笑道:"阿斗不再是小孩了,他已能独当一面,你,大乔,孙权,江东诸将,此次实是低估了他,来日定会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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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凤撕掉大红裙摆,从房间后窗爬了出去,阿斗嘿哟嘿哟地把孙亮身子用肩膀扛出来,关凤在窗外接了,两人摸黑在后花园中溜过,巡夜侍卫没几个,想是都吃酒去了。
  阿斗把点燃的一截迷香塞进后院厢房的门缝里。过了片刻,连侍卫房内守夜人也没了声音,关凤轻手轻脚攀着院墙,爬上墙顶。
  "刚没把他拍死吧……"关凤担忧问道。"哥,他死了我可就得守寡了。"
  阿斗咬牙扛着孙亮,又抓着他手臂朝高处递去,答道:"嘿……哟……没拍死……死人的身子会……硬。"
  爬上院墙,喘了良久,道:"你看这不还软着么,硬不起来……孔子说,以德报德;以之……椅子报怨,拍人一定要用……椅子。"接着跳了下去,稳稳落地。
  正要回头时,关凤已把昏迷不醒的孙亮推了下来,吧唧一下把阿斗砸了个趔趄,险些归天。
  时近五更,街上空无一人,远处江水如潮,拍打石岸,最东面一艘大船亮着昏黄的灯。那是于吉准备下的接应船只,想必益州来的随行侍卫已准备就绪。
  阿斗和关凤半拖半抱地沿着码头外长街一路小跑,把孙亮带向大船。
  倏然间路旁民宅内,灯火一齐亮起,照得长街如昼。
  太史慈全身钢铠,手持长弓,箭在弦上,指向阿斗,冷笑道:"原道陆伯言作这安排,是多此一举,未想今夜真守到贼了。"
  "哥,怎么办……"关凤小声问道。
  "凉拌。"阿斗答道。

  战神冲锋

  太史慈居中,甘宁、凌统各占左右。此时能帮阿斗的,只有甘宁了。
  甘宁穿了战甲亦不似将军,蹲在屋顶上,俨然一副流氓的惫懒模样,抬起拇指,刮了刮嘴角,嗤道:"慈老大放箭悠着点,莫把孙亮射成了刺猬。"
  双方一听之下俱是动容,太史慈暗道你这不是提醒敌人么。阿斗却登时会意,让关凤躲在孙亮背后。
  关凤挟着半睡不醒的孙亮,道:"哥,过来,看他箭朝哪射。"
  阿斗答道:"小大舌头只挡得住一个人,你别出来,朝船上走。"
  二人言下之意,已把孙亮当作一块免死金牌,这滑稽对话几乎便要惹得江东士卒笑出声。
  关凤一面不住后退,周遭无数劲装弓手俯在屋顶上,地上又有骑兵数百,直是布下天罗地网,朝阿斗掩来。
  阿斗却站在码头上,并不畏惧,直至东吴兵士形成了一个包围圈,把他围在中间。太史慈逗小孩般嘲道:"兄留江东,妹归荆州,倒也不妨,关姑娘且去,刘公嗣,随我去主公座前走一遭罢。"
  关凤站在船上,把孙亮放上甲板,着于吉看着,回舱去找兵器,便要来救阿斗。四周已有东吴水鬼,从码头各个方向无声无息潜入水底,朝大船游来。
  该死的,怎么师父还没把事办完?阿斗竭力镇定,心中却是惶然无计,只得朝甘宁投去求助目光,却见甘宁犹豫不决,像在考虑,眼看那包围圈不断收拢,阿斗心内叹了一声,不易察觉地朝甘宁摇了摇头。
  下一刻,甘宁背后现出一个高大身影,阿斗先是狂喜,继而又失声叫道:"别杀他!"
  众人不知何意,刹那太史慈松弦,箭如疾影飞向阿斗,说时迟那时快,哑侍已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于阿斗身前,借着冲势身形一伏,翻掌握住那箭!
  太史慈尚未看清场内骤变,哑侍登时甩手箭出,那箭挟着凌厉风声反飞而来,贯向他的银盔!
  一切都只发生在短短几息间,太史慈钢盔落地,发出"当啷"声响。
  哑侍一手撑地,如同黑暗中潜伏的猎豹,此刻方缓缓直起身。包围他们的江东士卒,俱不自觉地朝后退去。
  接着,他打了个喷嚏。
  阿斗还未从这兔起鹘落的变故中清醒过来,便捧腹大笑道:"该!让你耍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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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哑侍对这嘲弄毫不理会,先是微躬沉肘,太史慈猛然爆喝。"放箭!"
  一时间场内箭雨纷飞,阿斗大叫一声,已被哑侍提在手里,朝后甩去。
  阿斗大喊道:"哑巴!"
  哑侍随手一指,指向大船,示意阿斗先逃。
  码头上九成利箭竟都冲着哑侍去,阿斗只得抽出腰间青虹剑,咬牙大喝,转身狠狠撞上了面前士卒!
  "抓住他!"
  "哥!"关凤手持双剑,从船上冲下接应,那拦在大船跳板与码头之间的士兵已被哑侍冲散,唯余十余名,阿斗横了心,拼着刀兵招呼,拔剑乱砍,横冲直撞。
  有人堪堪架住青虹剑,若此时有子龙或沉戟膂力,神兵当能把士卒砍成两半,无奈阿斗气力不够,只得拼死压剑,咬牙切齿,狰狞笑道:"死死死……"
  忽起一念,旋脸色瞬变,力道松了些许,沉声悲痛道:
  "壮士!你怀上了!"
  那士兵面现错愕神色,阿斗已觑准时机,大喝一声,削向敌方手腕,一脚踹了他下江。
  哑侍身形已化作一道黑影,在那漫天箭雨下竟是毫发无伤,太史慈看得心惊,只见哑侍一人赤手空拳,竟是放倒了数十名弓兵!再这样下去,阿斗定会逃脱,太史慈转头道:"出将!甘兴霸!"
  "我我我……我不是对手。"甘宁忙不迭地朝小巷中躲去,道:"陆伯言去请主公了,慈老大稍等啊稍等……"
  太史慈正拿不定主意,是否该抢进这混乱战团时,关凤与阿斗已破开拦船防线,二人退到船上。哑侍将最后一名兵士飞身踹下水,伸手抓住船上抛来粗缆,轻飘飘跃了上船。
  "主公到——!"
  太史慈松了口气,管事的终于来了,旋大喝道:"调战船!堵住江面!"
  "师父怎么还没来……"阿斗紧张得手脚冰凉,眼望不断逼近码头的东吴禁卫,连孙权都换了戎装,策马领着数百骑兵奔来。
  又一拨弓箭手纷纷跃上房顶,对船虎视眈眈。
  "去,关凤。"阿斗转头吩咐道:"把孙亮架到船舷旁,拿刀撂他脖子上……于吉你在干嘛?!你还有这闲工夫!"
  于吉笑嘻嘻道:"我在喂鱼儿。"旋即把手里馒头搓成碎块,丢进江里,众人看不到的角度,船边水面上飘起数十具浮尸,俱是东吴派来凿船的水鬼。
  "哑巴。"阿斗颤声道:"你说……师父会不会死了。"
  哑侍把一手按在阿斗肩头,他镇定了些许,吸了口气,竭力不朝最坏的方面去想。
  赵子龙迟迟未到,只有靠自己拖延时间了,然而时间拖得越久,便越凶险。该怎么办?
  见孙权白马排开众将,缓缓踏入码头,阿斗只得竭力理清混乱无比的情绪,走到船舷旁,与孙权朝向。
  "散散散……散……了,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什么?"孙权瞪着船上阿斗,道:"跟二舅、舅开玩笑?阿斗,莫胡闹,下来!"
  那句"下来"竟隐隐有股帝王之威,然而阿斗却浑然不惧,只见陆逊,虞翻,鲁肃,凌统等人涌到孙权身前,团团护住了各方位,局势已混乱无比,赵云若死,回益州也没多大意义,索性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
  阿斗打定主意,在船上站了片刻,笼袖"嘿嘿"一笑,道:"那啥,老舅,阿斗只是想把妹夫带回荆州,给我二叔看看;这天赐良缘么,原本成亲第二天就得回娘家去……"
  阿斗只是信口胡诌,陆逊的命令却一个接一个传了下去,调集战船于江面阻截。
  孙权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见关凤拿利剑架于孙亮脖上,孙亮又不知死活,虎毒终不食子,只得道:"阿斗,你……回便回,切莫伤了你妹夫,放他下来。"
  阿斗如小痞子般懒洋洋笑道:"二叔脾气虽然大,不过阿斗尽力护着,也就是了。"
  甘宁忽道:"陆伯言,你调那么多战船做甚,要谋孙亮性命?"声音不大,却传到孙权与阿斗耳中,双方同时色变,孙权目露疑光,知陆逊向来拥护储君孙和,打量片刻,陆逊忙道:"我已派出百名水鬼,决计伤不得孙亮。"
  孙权小声道:"让他走便是,水上再截,他为何不走?"
  太史慈低声道:"在等赵子龙。"
  孙权恍然大悟,道:"我在此拖住他,你调、七千骑兵,三千……弓兵,沿、沿街守着,勿让赵子龙上船。"说毕孙权乐呵呵一笑,道:"阿……斗,你,这、这便去、代我……朝你,你二叔问好。"
  "……"
  阿斗愣住了,赵子龙还没回来,看来孙权已掐准自己死穴,怎么办,继续拖时间?
  孙权得意洋洋看着阿斗,少顷又道:"阿斗,坐、坐船一路顺、顺风,去罢。"
  师父,快回来啊,我就要玩儿完了。阿斗心想,忽听孙权道:"这次没、没好好招、招待,唉……"
  听到招待,阿斗想起一事,清了清嗓子,道:
  "二舅,上回那十万两黄金的赌……"
  所有人心头咯噔一响。
  "……没忘了吧?"
  这下换孙权哭笑不得,阿斗得意洋洋道:"妹夫去荆州玩一圈,吃的喝的,还得顺带给我关二叔捎点礼物,府里我爹我三叔,我先生……上上下下打点……这女婿去娘家,总不能太寒酸是不?"
  "十万两黄金……算了,就当公嗣给妹夫先垫着,反正咱都是一家子嘛……"
  孙权直气得额上青筋暴突,未料小流氓此时犹如砧上鱼肉,还惦记着那十万两黄金,虞翻道:"这……"
  "给、他、"孙权咬牙切齿道:"越多越好,半路船沉了,再捞就是。"
  跳板再次放下,留出三人并肩通过的空位,甘宁带人护送着数个大箱,送上船去,兵士把装满黄金的木箱放在甲板,便眼望哑侍,恐惧地退了下来。
  甘宁用刀撬开箱盖,金灿灿光芒耀眼无比,甘宁嘿嘿一笑,道:"这可是真金,验个清楚,免得说主公骗小孩。"
  旋即小声道:"还不滚?人为财死。"
  阿斗嘲道:"你当我没见过黄金么?"又低声道:"师父还没回来,大哥,你派人去寻他,要我做什么都成……"
  甘宁道:"滚,寻到赵子龙我派人陆路送他回去就是。"
  阿斗正拿不定主意,哑侍伸手取了一个金元宝,随手捏下去,元宝上登时留了三个手指印。
  甘宁坏笑着取了个元宝,随手抛了抛,道:"给大哥一个。"便转身跳下船去。
  阿斗哭笑不得,见一箱箱黄金源源送上船来,只觉船沉下去不少,咽了口唾沫,道:"这几……几万了?"
  一箱是五千两,才上了十来箱,船便似吃不消了,十万两全上,估计不用战船拦截,自己便要被无数黄金拖着沉底去,阿斗正要见好就收,忽见孙权后阵起了骚乱,松了口气。
  赵云终于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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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鼠——辈——让——路!"
  那声爆喝令近万人不约而同地一颤。
  旭日初升,一轮火样朝阳把红光尽数洒于赵云银盔上。
  长枪如虹,英雄热血,骏马飞奔,挡者披靡!
  那是阿斗第一次见到赵云冲锋,体内涌起一股莫名的战意,仿佛全身的血液随着赵云一喝,尽数沸腾。
  他看到了赵云当年长坂坡一战中,独力冲散曹军十万的勇气与辉煌。
  单骑冲阵,那气势却如有千军万马.
  恍若战神的巨锤从天的尽头挥下,轰然一声重重敲在长街上,一股气劲直撼战阵,卷起无人能挡的冲击波!
  随着第一名士兵的身躯被银枪挑飞,众兵士竟是发出丧胆的恐惧呐喊,朝两侧退去!
  "稳住!"太史慈双眸中闪现一丝恐慌之色,短短瞬间,一身金辉流转的赵云竟是沿路挑飞了上百人!
  "合围!"孙权大吼道:"后阵变前阵!逆冲锋!"
  他实在是低估了赵云,竟只派七千人来挡他!
  吕蒙刚抽出腰间利剑,那银枪已到了面前!旋即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从马上飞向空中,重重摔向阵内!
  仅仅几下喘息,凌统败!吕蒙败!鲁肃败!太史慈败!
  "师父——!"阿斗难以抑制那激动之情,把一枚金元宝狠狠砸在船舷上,它从高处落下江中,阿斗大喊道:"杀——!"
  一袭白色战袍,披风如云翻滚,路旁飞起无数身躯,无数战马嘶鸣,乱军之中,竟无将能抵赵云一枪!
  七千骑兵,步兵竟被一人冲乱,眼看赵云挑飞诸将,已堪堪冲向无人护卫的孙权!
  孙权已惊得险些摔下马来,赵子龙旋腕大喝一声,长枪横扫而去,登时把孙权撩下马来!孙权慌张大喊,却被枪尖勾住衣领,直拖到江边!
  长街上一片肃静,清晨朝晖金光万道,战马仰头嘶鸣;赵云拨转马头,枪尖点着孙权的咽喉,看着人仰马翻的江东军。
  那枚元宝方落进水里,激起一阵涟漪。
  "……"
  阿斗兴奋难抑,喘息许久,未料赵云竟会行此疯狂之举,要是把孙权杀了……这……天那!他见赵云手臂因使力过度而微微颤抖,许久后道:"师父!"
  赵云"当啷"一声把银枪抛了,孙权一手支地,惊魂未定地朝后退去。
  "承蒙吴王倾力款待,子龙无以为报,此枪为赠。望吴蜀修百年之好。"赵云话中带着一丝笑意,缓缓道。
  接着,他不再看孙权,驱马上了跳板,喝道:"开船!回家!"
  疾风满帆,逆流而上,一夜未合眼,各人双目俱是通红。关凤与于吉倚在一处,打起了瞌睡,哑侍抱着一膝,膝盖抵着下巴,侧坐于船舷上,望着被金鳞铺满的江水出神。
  赵云一臂揽着阿斗,两人背靠船舷,于甲板上坐着,赵云道:"回荆州后,你可责师父四十军棍,以罚我办事不力。"
  阿斗哭笑不得道:"我他妈担心死你了,就怕你有个闪失,姨娘不走就不走,至于么?她愿留在江东,就让她留好了,你要是死了……我这辈子也……"阿斗又叹道:"我早说该拿个麻袋套了就跑……"
  赵云道:"她不是不想走,是不能走,罢了,待他日万事停当,师父再与你一同来攻建业,保她周全便是。"说话时又想起与孙尚香黎明时分的对答。
  "他是子龙的性命,然而子龙纵是有心,亦不能把他捆在身旁。毕竟,小主公来日是要君临天下的。"
  "君临天下?"孙尚香失笑道:"你们可知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军师,子龙将军,刘豫州,你们加在他肩上的责任……"
  "子龙知道。"赵云沉声道:"正因知道,方与他寸步不离。他做的许多事,俱是为我,子龙一条性命,便是回报。"
  于吉与阿斗的惊叫把赵云的思绪拉回现实,猛然抬头时,却见江面已横拦了数十艘东吴战船。
  "转舵!"赵云道:"倾帆!"
  船在江心别开些许方向,朝对岸缓缓驰去。
  阿斗道:"果然……"
  赵云笑道:"果然来拦?着人把你那黄金抛进江中,不可拖延!"
  说话间数船齐射,箭矢飞来,赵云忙护着阿斗躲去舱内。
  "能不扔么?"阿斗心痛无比,哭丧着脸道。
  赵云道:"有师父在,莫怕,不过破财消灾,你们躲好,切记不可出来。"说毕跃上船头,稳稳站定,目望一字排开的横江战船,手握舵杆。
  "我靠!关凤,把孙亮那小大舌头绑到船头挡箭!"
  "别胡闹!"赵云回头斥道。
  一根利箭飞来,于吉忙缩头躲避,箭钉在门旁,于吉见阿斗黄金不保,表情如丧考妣,笑道:"哥,别难过拉,我变个戏法你瞧瞧。"
  阿斗仿佛窥见救星,一把抓住于吉猛摇:"快快快,想个法子,念咒,让这些船沉了!"
  "快念咒!于吉哥!于吉大爷!爹!我的黄金就全靠你拉!!"

  风雨如晦

  于吉屁颠屁颠地举着手里招幡,东挥挥,又西挥挥。
  于吉转过头来笑道:"你娘……"
  "别啰嗦了!"阿斗抓狂般叫唤道。
  "嗯嗯。"于吉转过头去,对着赵云道:"待会这船不怕撞。"
  "……"
  赵云猛力把舵,把船转向另一侧。道:"什么?!"
  于吉想了想,又道:"金刚咒。"旋扛起招幡,闭眼喃喃念颂。
  远方江面上,有不知何物跃出水来,仿佛是深水蛟龙,现出黝黑背脊,只是一现,复又隐没。
  "那是什么?"阿斗疑道:"你弄出来的把戏?"
  于吉好奇看了一眼,笑答道:"那不是,自个出来的。"
  江中那物竟是一头黑龙!
  黑龙一个盘旋,跃出水面,阿斗张大了嘴,愣神看着那龙,出水瞬间,周遭风浪大作,远处战船上,飞来箭矢被风刮开,似有一层无形护罩,笼住了这艘载着真命天子的大船。
  黑龙纵声嘶吼,江面生雷,奔涛狂涌,刹那间江心风浪大作,关凤扶着孙亮出来,眼望天顶,孙亮蒙汗药效刚过,已骇得变了脸色,道:"这……这怎变了天?"
  阿斗回头见是孙亮,两人之间本无嫌隙,此时又要把他掳去益州,心生恻然之意,伸手把他扶住,道:"这黑龙,我也不知道哪来的。你们江东有听说过么?"
  孙亮抬头望天,疑道:"什么黑龙?"
  阿斗道:"你没看见?"手指天上盘旋咆哮的巨大蛟龙,又问关凤,关凤亦是茫然摇头。
  阿斗见赵云与哑侍俱抬头望,忙问道:"哑巴,师父,你们能看见那龙?"
  哑巴跳下船舷,于甲板上走来,点了点头,顺手捏了捏阿斗耳朵。
  "能看见!"赵云遥遥笑道。"天降灵物助你,可见你是脚踏七星之人,这次回家,定是有惊无险。"
  于吉念毕咒,笑道:"这是先秦时,长江中便住的灵物,传说只有天下至贵,至富,至勇,至刚之人才能看到。"
  "至富?"阿斗嘴角微微抽搐,道:"我是至富,师父是至勇么?"
  赵云忍不住笑道:"睡在十万两黄金上,你不至富还有谁至富?"
  阿斗的问题尚未得到解答,于吉已扬起招幡,清脆童声喝道:"坚若磐石,凛若黄山,金刚笼罩,风起云涌,去!"
  大船嗡的一声爆发出璀璨金光,在于吉道术驱动下,竟是泛起金属色泽!
  天上盘旋那黑龙仿佛得到感应,龙躯旋绕间,转过龙头,长吟一声,朝着船帆喷出一口黑气。
  气一出口,登时形成无人能阻的飓风,掀起滔天巨浪,把大船吹离水面,朝远处战船群飞去!
  "快回舱去!"赵云喝道,竭力紧握船舵,风雨如晦,阴云密布,江浪卷成呼啸巨墙,托起大船横冲直撞。
  "师父——!"阿斗叫道。
  赵云一足稳踏船头,如永不被击败的战神般屹立,他的声音破开了怒吼的江浪与呼啸的狂风。在天幕下回荡。
  "操吾歌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那是什么!"重重阴霾压了下来,大船猛的一倾,阿斗被甩到舱内,不住叫唤。
  孙亮忍不住呼应道:"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赵云爽朗笑声从船头传来。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随着那声落,金刚咒笼罩下的大船,摧枯拉朽把横江战船撞得粉碎。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旋即风云退散,晴空万里,漂橹四处,碎木满江。
  黑龙发出撼动九天九地的长吟,一头扎进江底。
  船上金光消离,和风吹来,扯满了帆,推着它离开了东吴的最后一道防线,朝荆州驰去。
  黄金保住了,小命也保住了,这是红果果的大团圆结局呐,阿斗幸福得如云里雾里,站在江陵城港口处,看着十余个大木箱傻笑。
  "清点过了,每箱五千两,共十二箱。"
  "阿斗!"赵云笑着在他耳旁喊道:"十二箱!六万两!"
  阿斗方回过神来,笑道:"我那大舌头便宜老舅……没在箱底压点石头秤砣什么的吧。"说着又拿眼瞥向孙亮。
  孙亮尴尬无比,心中忐忑,未料到自己当了人质,此后生活会如何。
  关凤打趣道:"哥你答应过给我二万两的,别忘了啊。"
  "嗯"阿斗点了点头,道:"你跟小大舌……你得把钱看好,以后你跟妹夫俩过日子,钱让你做主。"
  阿斗又转过身,拉起孙亮的手,诚恳无比道:
  "妹夫,以后你可就一个人在荆州了。我妹要是惹你生气……你可得千万担待着点。"
  孙亮哭笑不得,那话正是新婚洞房夜他对关凤所说。没想到全被这躲在床底下的流氓大舅子听了去,此刻又来嘲笑自己。
  阿斗却还没打算放过他,不依不饶道:"父亲和大舌头二舅那些事儿,终究是他们的恩怨,我知你不想嫁过来。"
  "嗯,但是你既然当了倒插门女婿,我保证关凤一定会好好对你!"
  "哪天江东和益州,起了战火,有何争斗,你都是关凤元配!正室!有大舅给你撑腰,关凤绝对不敢欺负你!钱不够花,妹夫你说话就是。"
  阿斗握着孙亮的手,那表情真挚无比,孙亮只想转身跳江一了百了,胜过在这丢脸。
  所幸终有看不过眼的赵云为他解了围,只听赵云笑着斥道:"又说疯话!"顺手抛来一个包裹。
  还有黄金四万,暂时押在孙权那罢了,料想也讨不回来,做人还是要见好就收,不能太贪心。阿斗心中想着,解开包裹,唏嘘道:"这个我见过,是姨娘给老爸绣的贺礼。"
  打开包裹,宽锦上为鸳鸯戏水图,针虽拙,针脚却细密,显是拆了改,改了拆,用心绣了许久方成,阿斗叹了口气。
  包内又捎了一木盒,盒中是绿豆,芝麻花生等什锦糕点,孙尚香对自己仍极是关爱,想到此处,阿斗鼻中酸楚,强颜欢笑道:"姨娘还当我是小孩呢,捎这一堆零嘴儿。"
  阿斗取一块吃了,又递给关凤,道:"剩的留给伯约,他最爱吃这玩意。"
  "伯约和二叔还没来?"阿斗咽下糕点,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举目望向码头远处。
  "哥……"关凤接了盒子,眼睁睁望着阿斗。
  阿斗愕然道:"怎么了?"
  码头上忙碌指挥兵士的赵云停了动作,转头看着他。
  那一刻,所有人的眼光都落在他身上,就连哑巴亦停下了动作,仿佛成了一尊雕塑。时光的流动变得异常缓慢。
  阿斗疑道:"都看我做什么?"旋觉得鼻下略湿,伸指抹了一把,再看手指时,染了一层殷红。
  赵云恐惧得不断喘息,四周一片死寂。阿斗眼中发疼,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天,地,码头上的屋舍,人影,俱是一片血红。耳内不住嗡嗡作响,他竭力迈步,想走向赵云,却摔了下去。
  "阿斗!"
  "哥!"
  他的喉咙内涌出血沫,艰难地咳了几声,抓着赵云冰冷的大手,道:"师父……"
  临死前的眩晕无边无际地袭来,扯住他的灵魂,令他坠入永恒的黑暗里。眼中所见均染上了一层鲜血的颜色,天幕像一块紫色的布。
  "阿斗!"
  "我……怎么……突然就要死了……"阿斗气息虚弱,却睁着被血浸着的双眼,他仍未想明白,为何瞬间一切都不同了。
  他勉力道:"别慌,别……"
  "师父……别哭……"阿斗颤抖着抬起手,断断续续道:
  "等我死了,你安顿好……哑巴,别让他……被人欺负"
  他把手伸向赵云的脸,道:"我不是你的……阿斗,你的……阿斗早就……死了,我……谁也不是……"
  接着,他极轻,极轻声地说出了这辈子唯一的愿望。
  "师父……亲亲我罢,我真的喜欢……"
  他剧烈咳嗽,鲜血顺着七窍流下,染满血的手触到赵云脖颈,似想揽住他,求一个简单的吻。
  但他的话终究没说完,想要的,亦没得到。
  阿斗的手指在赵云脖颈上留了几道血印,便滑了下去。
  他临死前的最后念头是:我对不起赵子龙,骗了他这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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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那声音道:"来世想当什么?"
  阿斗伸出手,去触那深邃的无尽的黑暗,答道:"能不能不穿?我不想再当别人了,累的很。"
  "你是谁?"阿斗忍不住又问道:"人死了以后都会到这里来,这是阴间?咋啥都没?"
  那声音带着一份笑意,答道:"我是你祖宗。"
  阿斗反唇相讥道:"去!我是你祖宗!"
  那声音笑道:"真是你祖宗,神州之人统称炎黄子孙,我怎不是你祖宗?"
  话音落的瞬间,周遭无数金光焕发,阿斗吸了口气,自己正站在一个空空荡荡的巨大金殿中。
  金甲巨人神像屹立于面前,阿斗仰望那神像面容,只觉脖颈发酸,道:"这究竟是哪里?你又是谁?"
  先前与自己交谈的声音正是来自神像,它道:"姬轩辕。"
  神像的手掌虚握,那处仿佛本有一把兵器,却被抽走。阿斗失声道:"你是黄帝?!"
  若这巨人是姬轩辕神像,那说不得还真是自己祖宗,只听巨人道:"还想转世?看你腕上,此时纵想转世,我亦帮不了你。"
  阿斗低头,抬手,只见右手手腕上系着一条极细的红绳,红绳末端牵出大殿,另一头延伸向殿外无尽的虚空。
  他道:"我本来就不是这具身躯的主人,你让我转生到阿斗身上……"
  那巨人打断了他的话,笑答道:"何以见得?"
  阿斗道:"不是么,原来的刘禅死了,我附在他的身上,鸠占雀巢这么久,骗了赵子龙。"想到赵云,他难过得很。
  金甲巨人却道:"你便是刘禅,刘禅便是你,你若忘却前尘,是否还是如今的你?若哪日想起前番数世,是否还是往昔的你?"
  刘禅与自己是同一个灵魂?隐隐约约,阿斗明白了些许事,重生转世,若一个人想起之前数辈子的经历,却忘了今生,一梦浮云,他还是他么?
  正要询问,黄帝神像又道:"让你想起前世,不过是为了扭转时间的节点,如今你成功了一半,这个时代,已脱离了历史轨迹,你且回去,把事情办完,休得偷懒。"
  "什么意思?"阿斗茫然问道:"改变历史?"
  黄帝不答,只道:"循你的缘,去罢,你若办得到,神州便能从时间轴中脱离出去,飘向未知的将来,一并解救了沦陷的后世。"
  阿斗满腹疑问,却又偏生不得解答,殿内金光黯淡下去,阿斗又连着问了几次,黄帝神像不再做声。
  他转头打量大殿,那里林立着二十八面石碑,上刻古朴文字,光线于昏暗殿中游移,阿斗见四周越来越暗,知道此处不能再呆,旋转身朝殿外走去。
  他沿着红线指引,走出了黄帝神殿,黑暗把他背后遮盖,前方浮现一缕破晓时分的光明。
  阿斗睁开眼,略动了动。手腕上红绳牵动了榻畔一人。
  赵云伏在榻旁,阿斗一动,猛然把他惊醒:"阿斗!"
  "啊,别,师父!"阿斗手臂被握得生痛,喘了几口气,嗓内浮起一股火辣辣的灼热感。
  他的手腕,与赵云的手腕,被一条短短红线牵着,赵云臂肘以下,浮现出剧毒的污黑,阿斗沿着肩膀以下的毒迹却是缓慢褪去。
  "这是哪?"阿斗疑惑打量四周,这里是个山洞,春末夏初的梅雨天气,令山洞内十分潮湿,角落生着一盆炭火驱潮,阿斗躺在一张竹床上,身下垫了厚厚被褥,赵云坐在床边。
  阿斗看了看彼此系在一处的手,赵云忙把衣袖拉下去,道:"这是于吉缓你性命的道术。这次幸亏有他与华萱姑娘。"
  "别解!"赵云阻住阿斗,"毒还未除净,莫胡闹,听我说。"
  自阿斗在江陵码头中毒,竟已时隔数十日,被下毒的糕点不用问,亦知出自何人之手。
  阿斗一失去知觉,于吉便匆忙奔上来,以一根线系住阿斗与赵云这对师徒的手腕。
  那红线乃是道家的一件宝物,为千年玉石琵琶弦制成,称"续元真丝",取灵物元气,补自身运命,此时于吉把琵琶弦绑定,便把赵云阿斗二人真元连于一处,大乔下的猛毒循此转移至赵云身上。
  赵云常年习武,拼着废去一只手臂的代价,把毒压在臂弯以下,暂缓得阿斗性命。继而关羽赶到,赵云上了赤兔马,沿于吉指点,一路西去,到南疆来寻解毒之人。
  南疆本是蛮王孟获地盘,数年前华佗养女华萱行医经过此处,便择地而住。
  赵云寻到华萱,体力已是不支,华萱一看便知这二人是中了大乔下的毒,却碍于同门颜面,不敢着手处理。
  阿斗恨恨道:"华佗还神医……门下没一个好东西……"
  赵云微笑道:"收徒不慎,亦是无法。"
  "何况大乔,华萱本无错。"赵云又唏嘘道:"敌我分明,对敌仁则伤己,我们不也杀了曹彰么?两国交战,原无慈悲一说。"
  "那我怎么又好了。"阿斗话中微酸,不住打量赵云。
  赵云数日以来,显是担惊受怕无比,面上满是尘土,胳臂上又有无数荆棘,树枝划出的血痕,银盔凌乱抛在山洞角落。似是察觉到阿斗心中所想,赵云笑道:"那马儿本是神骏,一路上没经什么波折,可见你命本贵,中这剧毒,还不至于……"
  阿斗打断道:"你对华萱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赵云笑了笑,道:"你当都和你与甘兴霸那痞子一般?"
  冷不防被揭破这事,阿斗登时大窘,赵云又道:"不过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华萱是明理人,师父磨人本领了得,磨得久了,她自然不忍心看着你死。"
  阿斗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完又叹了口气,从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他仿佛看到赵云抱着自己,跪在华萱面前,恳求她救他。
  阿斗不知道赵云在华萱门外跪了多久,说了什么,如何恳求,如何叩首。
  更不知道,他的毒虽除了,却并非解去,那毒本无药可解,纵是华萱也解不去。
  她所能做的,唯有把毒转移到赵云身上,再由他不断压制,然而赵子龙的左臂,终究是废了。
  益州与南疆敌友未明,华萱不敢留二人,赵云寻了一处山洞,借来一张竹床,把阿斗安顿好,便疲惫交加,昏昏睡去。
  赵云抬起一手,不住揉搓自己眉心,像是竭力压抑住什么,许久后道:"是……师父不好,原没想到那点心里……有毒,糊里糊涂就给你了,老了……"
  阿斗忙伸手去摸赵云的脸,笑道:"我这不好好活着么,师父哭啥呢。"
  赵云摇了摇头,看着山洞外,片刻后笑道:"赤兔几日前跑得不见踪影,这畜生。"
  再转过头时,赵云道:"那时,嗯,阿斗,你还记得自己说了什么不?"
  他腾出另一只手,抱着阿斗,让他凑近了些许,二人额头触于一处,阿斗所见,唯有赵云通红的双眼,以及充满了疲惫与悔恨的眼神。
  赵云想吻他。
  阿斗心内酸楚难耐,竭力咽下眼泪,道:"师父,我对不起你,先,欠着……"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赵云是自己生父的现实,唯有日后再想办法查证,然而此刻,心中终究与他隔了一层。
  赵云却不容阿斗挣扎,温暖的手掌揽住他的脖颈,低声道:"师父欠你的太多,已不知何时能偿。"
  旋闭上双眼,不顾一切地吻了下去。
  都道来日方长,然而有些话未曾出口,一旦人去了,便无法再说。
  他明白了,他亦明白了。
  赵云的唇因干涸而微裂,带着一星血的味道,那个吻浅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倏然一声女子尖叫,阿斗忙朝后退去,却被赵云一臂揽住。二人同时转头,望向洞口。
  哑侍已不知何时来了,手中抓着一名女子。
  赵云淡然自若,为阿斗拉好衣物,道:"沉戟,你做什么去了?血腥味如此重。"
  哑侍漠然把手中提着的一女子抛在地上。
  那女人惊恐地看着赵云阿斗,又转头看哑侍。赵云又道:"你把华萱姑娘捉来做甚?放她回去!"
  哑侍一身灰色武士袍上已染满乌黑血渍,像是在血泊中打过滚般。华萱爬到山洞一侧,被那血气激得大声呕吐不止。
  "哑巴,你杀了人?"
  沉戟看了阿斗许久,似在确认他已无恙,目光移到赵云被毒侵袭的手臂上,点了点头。
  赵云沉声道:"你杀了何人?"
  沉戟缓缓走上前来,伸手时,一身修罗般的血气刺得阿斗蹙眉,旋即他意识到了什么,随手在自己衣襟上擦拭,方以轻轻摸了摸阿斗的额头。

  身入虎穴

  那年春夏交接的时节,发生了太多的事,导致三方势力唯一的感觉只有四个字,措手不及。
  从荆州一战开始,神州局势便如脱缰之马,一瞬间背离所有谋策士预料的轨迹。几以无法拦阻的势头横冲直撞,冲向深渊。
  一切发生得荒唐无比,却又顺理成章。
  短短数月,三家分荆,本应远嫁东吴,重新修补吴蜀联盟的关银屏却胆大无比。绑架了新婚夫婿孙亮,掳到江陵城。
  水面下的曹孙联盟,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分崩离析——曹彰。
  曹彰死得不明不白,脖上钉着一根毒箭,那是来自山茶院内的计都罗喉。曹彰只修武技,无意卷入争储风波,曹操本对这勤学苦练的儿子疼爱无比,收殓曹彰后,因丧子之痛而一病不起。从此与孙权结下深仇大恨。
  计都罗喉箭匣的存在唯有寥寥几人得知,黑夜中的神秘客,更无人知道是谁,当即洛阳把曹彰之死归咎于孙权。孙权正欲修书分辨,却迎来了更大的噩耗。
  大乔死了。
  一夜间,山茶院被抄了家,婢女侍卫四十七名,俱被杀得干干净净,未留活口,大乔被捏断了脖颈,弃尸花丛。
  那年,院内茶花被血泊浸没,成了触目惊心的紫红色。
  数日后全城缟素,百姓为孙策夫人披麻戴孝,消息从建业传出,散向吴郡,南郡,扬州等地,所有城门均挂上白帛。
  虽是孙策遗孀,大乔却在孙权当政的这些年中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只要有她在一日,江东便须忌惮孙策旧部,无人敢质疑孙权。
  然而就连双目血红的孙权亦说不清楚,这次究竟是招了哪路凶神,竟会令大乔惨死。
  而远隔千里之外的汉中战场,情势并不如孙曹二人预料般乐观。
  汉顺帝年间,张道陵于四川鹤鸣山创"天师道",入教者须得缴五斗米,后人又称天师道为五斗米教。张道陵被尊为张天师。
  然而随着五斗米教影响力日益扩大,张天师晚年却离开了汉中,把教掌之位传予独子张衡,便云游名山大川。传说他行踪飘忽不定,已届一百三十岁的高龄,指点过司马徽,诸葛亮等人道术,更曾与周瑜结为忘年之交。
  直到张鲁继承五斗米教,并被称为"系师"的今天,张道陵是否还活着,谁也说不准,亦正是因此,曹操,刘备方迟迟不敢大军压境,吞并汉中这块肥肉。
  张鲁不是任人欺压的废物,否则如何能维持天师教的独立性?
  但按这大局发展下去,汉中终有一日要朝其中一方低头,不归顺,便只有等着被两派联手剿灭。而要投向刘备、刘禅还是曹操、曹丕,便是目前张鲁难以定夺的最大问题。
  所以他把刘备困在定军山下,等待曹操的条件,亦等待刘备的条件。
  价高者得。
  "很好……"阿斗抓狂道:"他带着马超法正,又带了点兵,就往张鲁的地盘上送?!!自己去让张鲁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逻辑!你别告诉我,这又是先生想的歪点子!"
  姜维点了点头,道:"你猜得没错,军师和主公便是这么打算的。"
  "先上马再说。"赵云道:"此处不宜久留。"
  姜维带着二十余骑益州侍卫,在赵云动身的翌日便尾随其后,深入南疆,然而赤兔实在太快,竟是甩开了近五天路程,南疆地形本不谙熟,曲折寻路又颇花了些时日。
  待得寻到阿斗,姜维方松了口气,沿路护送数人回成都。
  "我老爸真的,只带几百人就到张鲁的地盘上去了?"
  "真的。"
  "姜小维,你别骗我。军师又在搞什么诡计。"
  阿斗眼望不远处的成都,他直至现在还无法相信,刘备会蠢得做出这种事情来。
  姜维转头小声道:"抱紧。"旋一抖马缰,"驾!"胯 下战马一个猛冲,顿时甩开了身后数十骑,风驰电掣的感觉令阿斗稍有点眩晕。
  姜维的肩膀宽阔,给他一种安全感,他长大了。
  刘禅与姜维共乘一骑,瞬间甩开了平原上的数十侍卫,甩开了哑侍与赵云,风声呼呼在他耳畔掠过,阿斗紧紧搂着姜维的腰,冲向城门。
  城门大开,一骑奔马冲进,沿路百姓愕然相望,继而欢呼道:"小主公回来了!"
  这场面让阿斗茫然无比,姜维方勒慢了马匹,道:"好玩么?"
  阿斗情不自禁笑道:"兜风不错。"
  姜维道:"城内都传你在东吴一场豪赌,让孙权输得断手断脚……又传你把他儿子也掳了回荆州……"
  "嗯。"阿斗点了点头,道:"先生派人散播的消息?"
  姜维笑了笑,不置评价,到了成都府门口,姜维长脚一跨,下马,继而拉着阿斗的手,让他下来,单膝跪地,行了个武将的礼。方走在他身后,护他回府。
  "你发什么傻……"阿斗笑道。
  姜维笑答道:"他们敢这么做,是因为有你在。"
  阿斗停下脚步,终于想明白了。
  刘备老了,曹操快死了,群雄逐鹿中原,又将是谁家天下?
  诸葛亮把一卷兵书收起,抬眼望向刘禅,道:
  "只要你还活着,主公便能说动张鲁归降;若你身死,主公无幸,蜀汉亦无幸。"
  "你可想清楚了?你的命,不仅牵系一人。"
  阿斗道:"清楚了。"
  诸葛亮道:"时间紧迫,不容叙话,兵已替你点好,你且回去准备,明日便领军出征。"
  阿斗反问道:"去汉中?"
  诸葛亮点头道:"三千精骑,赵云将军为副将,姜维领参军一职。"
  "再算上定军山外围五万,你且与张将军,黄老将军会师,大军压境,曹孙联盟已瓦解,曹操再无凭恃,此去你与主公联手,汉中可得。"
  阿斗叹了口气,执师徒之礼告退。
  却听诸葛亮在其背后道:"你做得很好,不负你父威名。"
  威名?阿斗心中苦笑,大耳朵有何威名可言?若是自己领军,当势如破竹,直捣黄龙,大军冲进汉中,管他什么张天师李天师,铁蹄先把你家踩平,不怕你不投降。
  然而当他站在阳平关外的那刻,却不得不说,刘备实是作出了最正确的抉择。
  定军山西陲,秦岭绵延的最后一段,是黄忠,张飞率领的五万益州军。
  巴中城东北部,却驻扎着近十万曹军,清一色的骑兵。
  如此阵仗,怎么打?益州军只要稍有异动,曹军便会倾巢而出,以王道之名压境,双方势力在汉中盆地展开一场大战,届时无辜百姓便成了战火中的飞灰。
  "我要是我爸……我呸。"阿斗道:"我要是……不管了!总之如果是我带兵,我也会进城……劝降。"
  庞统微笑不言,道:"主公已入巴中城十数日,小主公有何应对之策?"
  中军帐内,姜维、赵云、黄忠、张飞各坐本位,数道目光投向帅席上的阿斗,沉戟默然立于阿斗身后。
  黄忠冷哼一声,道:"小主公未知军情,何以定计?"
  阿斗正觉头疼,赵云却先出言道:"黄老将军,曹营何人为帅?何人为将?"
  黄忠虽已年近七旬,却丝毫不见颓老,胡须与眉毛均是花白,颇有点得道高人的面相,只听黄忠瓮声道:"曹真率军,张文远亲侍,夏侯渊、典韦副将,贾文和参军。"
  "……"
  听这几个名字,阿斗只觉背上寒得慌,曹操也派出了自己的儿子,看来此次对汉中是绝不容失。张辽,贾诩,夏侯渊,俱是厉害角色。
  虽说战场不似游戏棋,能把武将实力换算完毕后决一胜负,但阿斗仍忍不住暗自比较双方将领。
  黄忠射术如神,对阵夏侯渊当不会有问题;赵云臂上带伤,那毒却不知何时才能痊愈,阿斗实在不敢让他去挑典韦,庞统对贾诩,张飞对张辽……天呐!一堆乱麻!阿斗唯一的愿望就是,摇身变为太古神兽哥斯拉,踏平敌阵再喷火把洛阳烧成白地算了。
  等了许久,庞统悠然道:"小主公可有对策?"
  哪有什么对策?阿斗道:"容我想想,姜小……伯约跟我来……大家先洗洗睡吧,明儿再说,那啥,黄爷爷,老年人熬夜不好……"
  黄忠正要怒斥几句,阿斗却早扯着姜维一溜小跑逃了。
  漫天繁星月不明,秦岭在黑暗中如同匍匐的妖兽,拦住了定军山那头的火光。
  刘禅与姜维并肩坐在马厩外的一处草垛下。
  "快,把先生给的锦囊交出来……"
  "别乱摸……没那玩意儿。"姜维斥道。
  阿斗伸手进姜维怀里摸来摸去,道:"老子头一遭领军,怎么可能没有。"
  "没有。"姜维小声道。
  "真没有?"
  "真没有!"
  阿斗倒也干脆,道:"那走吧,回家。"姜维哭笑不得,忙伸手把阿斗扯住,正色道:"小爷就是你的大锦囊,别跑。"
  阿斗恍然大悟道:"哦,你这会不满口说主公主公了?"
  姜维方知中计,笑道:"至于拿话挤兑我么,你去江东那会儿,我可是读了不少书。不过最后还得你拿主意才成,说吧,你怎么想的?"
  阿斗吁了口长气,背靠草垛,道:"这仗得打,否则老爸也不会带五万人来。"
  姜维点头道:"张鲁就算向你爸投诚,曹操也一定得宣战;张鲁要是归顺曹操……"
  阿斗道:"所以我们应该绕过巴中,跟曹操打了再说,只要打赢了,张鲁自然不敢怎样。"
  姜维忽道;"我猜庞军师也是这么想,否则你看他和黄忠老将军……"
  阿斗会意,知道来前黄忠与庞统定是在这战与不战上意见产生了分歧,忽听赵云清朗之声响起。
  "若打输了呢?"
  那草垛作方形,赵云两臂交叠,背靠草垛另一侧,并不与两名少年朝相,却不知何时跟来的,听了许久,终在此时发言:"我若是曹真,当不会蠢得任由敌方派人游说张鲁。"
  阿斗道:"对!曹真一定也派人进城去了,会是谁呢?贾诩不可能,万一被扣住,他就没军师了,典韦那老粗更不可能……夏侯渊……我猜八成会是张辽。"
  赵云只出言点醒,便不再吭声,任由二人讨论。
  姜维道:"要是曹真派张辽以使节之名,里应外合,趁我们去打的时候,分出一部分兵力,把张鲁儿子女儿什么的……绑去当人质……"
  阿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这计谋可真流氓。"
  姜维打趣道:"这不你一向爱干的么。"
  阿斗沉吟片刻,挠了挠耳朵,道:"我们想办法跟马超小师父通个消息,让他也当一回流氓?"说到此处,他心中已有大致轮廓,姜维与其心意相通,认真道:"这计儿不错,问题是该怎么进城里去,我走一遭?"
  阿斗当然不敢让姜维涉险,想到此处,思路便被卡住,翻来覆去,只拿不出一个好方法,阿斗道:"明儿问庞军师,看他有没法子。"探头要招呼赵云,却见赵云走得远了,正与身旁矮胖身影交谈着什么。
  阿斗诧道:"刚庞军师居然也在偷听,胖子怎不吭声……算了,亲个嘴儿,早点睡,乖。"旋死皮赖脸地在姜维脸上蹭来蹭去,直把姜维弄得大窘,方贼笑着散了。
  赵云唏嘘道:"竟与庞军师所思如出一辙,伯约实是智将的好料子。"
  庞统苦笑道:"这年头混碗饭吃也真不容易……"
  赵云煞有介事点评道:"就连思路,亦卡在同个地方,此乃英雄所见略同。"说毕不禁莞尔,又道:"有劳军师,子龙先歇下了。"
  庞统苦就苦在这与马超互通消息上,要里应外合夺城本不难,然而派谁去?有心想派信使,却终顾忌张鲁,恐令其起了疑心,又不知刘备进展如何,方耽搁了这许久。
  阿斗转过草垛,却见哑侍静静站着,竟是先前与赵云各站相反位置,谁也看不到谁,阿斗拉起哑侍大手,打趣道:"你听了干嘛,你有办法也不会说话。"
  哑侍像是在思考何事,过了一会,点了点头。阿斗浑然不知这点头的意思,便拉着他回帐。
  刘禅日常安全本由赵云安排,自招到哑侍后,赵云相信此人实力,便让他充当阿斗贴身侍卫,纵是领军出征,哑侍仍在阿斗帐内打了个铺,以毯子垫在地上便睡。日夕与阿斗寸步不离。
  阿斗坐在床上,想了想,道:"现在要能见见大耳朵就好了,我只怕莽撞行事,打乱了他和法先生的计划。"
  抬头看哑侍时,只见他修长手指握着一根炭棍,在一张布上写着什么,阿斗好奇心顿起,忙凑上前去看,却被哑侍一指杵着额头,不许他过来。
  顿时阿斗的好奇心简直就要爆炸了,哑巴在写信?哑巴会写字??
  啊啊啊哑巴你到底在写啥?你在给庞军师写情书??
  不八卦毋宁死,阿斗几次变换方位要凑上前,却被哑巴黑乎乎的手推开,直推得满脸乌黑,哑巴方写完了那信,把它拧成一束,接着起身,出帐,随手一指床铺,示意阿斗睡觉,别啰嗦。
  这时间想要阿斗留在帐篷里,那是一件就算砍了他脑袋也不可能达到的事。
  哑侍随手在帐外兵器架上取了一张铁胎弓,又拈了钢箭,把信系在箭上,继而走出营帐,走了许久,阿斗跟在他身后,见哑侍在平原上停了,再走便要迈进张鲁的势力范围。
  他沉默抬头,看着夜空星辰。
  阿斗的心突突跳得厉害,他要把信射去哪里?
  哑侍横端铁弓,旋指一错,长箭上弦。
  他把铁弓拉成一轮满月,紧接着,手腕略略偏转了一个角度,竟是又把那钢制的弓弦拧了一圈。
  他的身影如英仙座俊美的猎人,在这寂静的繁星下轻轻松了手,铁弓发出"嗡"的一响,钢箭消失得无影无踪。
  阿斗已不再关心他把箭射去何处,方才那射向星空的一箭,令他窥见了武技巅峰的境界。
  那是一种挥洒自如的艺术。一技知会,万法触类旁通。
  如同醍醐灌顶,天心顿开。
  阿斗忍不住走到他身旁,拉起他的手,仔细端详,他是怎么练的,能练到这境界?
  哑侍手指修长且干净,指节分明;阿斗与他手指互扣,摩挲起来,有种肌肤相触的惬意感与温暖。阿斗略略抬头,看着哑侍,道:"你刚这么拉弓,手指头不痛么?"
  哑侍有意逗他,五指倏然一紧,箍住阿斗指根,阿斗吃痛下眼泪横飚,鬼哭狼嚎地一顿猛甩。
  正推搡得不亦乐乎时,忽听平原上马蹄声传来。却是从巴中城内策马奔出一名将领。
  "那是谁?是你朋友?"阿斗问道。
  巴中城外的平原尽头,年轻将领翻身下马,走上几步,不信任地打量着这一大一小。他开口道:"方才那箭是你射来的?"
  哑侍取下银面具,面朝那武将。
  籍着微弱星光,阿斗看到年轻武将的脸,那是震惊,难以置信与愧疚的复杂表情。
  武将仿佛遭到极大的打击,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深吸了口气,正要下跪,哑侍却侧过身,让出阿斗,并把他朝那人轻轻推了推。
  阿斗茫然走了几步,道:"你们,你们是朋友?"
  武将看上去比阿斗更是不知所措,片刻后方稍稍镇定下来,答道:"你是刘公嗣?"
  阿斗点了点头,武将道:"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你父。"
  阿斗不虞有他,跟着那武将上马,又道:"哑巴,你不来?"
  哑巴摆手示意他放心,接着便转头回营。
  "驾!"武将带着阿斗朝巴中城内驰去,阿斗忙道;"你刚从巴中城里出来?"
  武将不答,阿斗又问道:"你怎么认识我家哑巴的?"
  武将道:"你不疑我会杀你?"
  阿斗嘲道;"哑巴的朋友,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这时他便起了招揽之意,那谦虚语气,仿佛这时间帮了大忙的人,反而是阿斗兄。
  阿斗大方道:"有什么信不过的?"
  那武将嘲道:"哑巴?以他这种人,竟会当一个侍卫……"
  "是侍卫长。"阿斗讪讪反驳道,他自知以哑侍技艺,当个侍卫长实在是一种屈辱。又道:"以后他会当将军,等我坐上我老爸的位置。"
  那武将不再说话,阿斗又问道:"他放心让你带我走,看样子你俩关系很铁么,你是曹操的部下还是张鲁的部下?"
  武将答道:"曹贼向来疑我,我自始自终,都只是他的部下,他是我父,我兄,我师。"
  "谁?"阿斗疑惑道。
  "……"
  阿斗瞬间明白"他"是指哑侍,顿时心花怒放,好比中了头奖——大半夜的,天上掉馅饼了!
  "那那那……你、你叫什么,名,名字……?"阿斗瞬间被孙权附体,兴奋得结结巴巴,问道。
  哑侍走了几步,在营门前停下脚步。面前站着神色凝重的赵云。
  赵云手执长剑,剑锋如水,虚指哑侍,沉声道:"荆沉戟,小主公去了何处?"

  荆沉戟,凭君莫话封侯事!

  哑侍召来的武将把阿斗带进了巴中城,沿路竟无人阻挡,阿斗暗自揣测,此人在张鲁或曹操阵营中定是身居高位。
  然而无论他怎么问,武将却是拒不透露自己身份。
  他们在一处宅邸前下马,那武将道:"玄德公便住此处,你且进去,不可惊动他人。天明时我来此处接你,再带你回营去。"
  宅中一星油灯如豆,刘备案前摆着数本发黄经卷,此刻再抬头,见到阿斗,却如同遭了晴天霹雳。
  "谁让你来此?可是军师之意?"刘备沉声道。
  阿斗答道:"我自己来的。"
  "孽子!"刘备勃然大怒,操起那沉甸甸的大理石镇纸便朝刘禅摔去!
  "主公息怒!"马超惶恐道,一个箭步上前,转身把阿斗护着,闷哼一声,耳后被尖锐大理石棱角撕出一条口子。
  "你……"阿斗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刘备竟会下此狠手,那镇纸沉重逾斤,若是砸在自己额上只怕立马得昏过去。
  他推开马超,冲近刘备道:"你别不识抬举!我他妈是担心你!"
  "放肆!"刘备咆哮道:"行此莽撞之举!你要我绝后不成!"旋即抬手狠狠给了刘禅一耳光。
  刘备虽不似赵云、关羽等辈武技精湛,然而年轻时亦曾刻苦习武,否则何来三英战吕布之说?那一巴掌在盛怒之下全力甩出,登时令阿斗天旋地转,把他打昏过去。
  闻声而来的法正匆匆奔入厅内,惊道:"主公怎可下此狠手!"连忙上前扶起刘禅,又以衣袖沾湿冷茶,在阿斗脸上反复揉拭。
  阿斗惊魂未定地剧喘着醒来,脑中兀自嗡嗡作响,头痛欲呕。
  那是他第一次见识到刘备的怒火,然而他什么也顾不得了,挣扎着爬到厅堂一侧,大声呕吐起来。
  他被那一耳光打成了轻度脑震荡。
  "老爸……你想打死我吗……"阿斗转头时愤恨望着刘备,喘息几声,那恶心感缓了些许,阿斗咬牙道:"我果然,不该来的……"
  若诸葛亮赵云等人在此,情形又会有所不同。然而眼见父子反目,马超法正竟是不敢相劝。
  刘备双眼通红,剧烈喘息,阿斗豁出去了,骂道:"老子耐打,不然我看你死了……怎么朝我娘交代!"
  "闭嘴!"马超终于怒斥道。
  刘备一手握拳,支着额头,剧咳了几声,一口血喷在案前经卷上。
  过了近半个时辰,阿斗的眩晕与恶心方得纾解,喝了几口茶,稍稍压下忿气。
  法正端过一碗气味刺鼻的药,让刘备喝了。
  阿斗有气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终于出言道:"你在看什么。"
  刘备答道:"天师教藏经,史册。"
  "何人带你前来——"
  "我准备这样——"
  父子二人同时开口,刘备冷冷道:"说。"
  阿斗把他与姜维先前所想计谋告知刘备,又道:"到时候师父佯攻曹营,先拖住曹操兵马,我和姜伯约来破城,马超小师父带点兵,杀出去开城门……"
  刘备不置可否,又道:"赵子龙护着你进城来的?"
  阿斗忿道:"别管这个成不,我能进来,也一定能出去,你别太小看我了,法先生怎么看?"说着瞥向法正。
  法正道:"此计行险,却不失为奇谋。不若待张鲁再来时,马将军把他制住,再点齐城西四百亲兵,一路杀出城去?"
  刘备道:"不妥,张鲁近来已有降意,每日俱与为父长谈,如此莽撞行事,恐有损生灵。"
  直到此时,刘备才把阿斗真正当作参谋,只见刘备沉吟片刻,似在思考提议的可行性,又道:"此计虽待商酌,却并非无可取之处,带你来那人若能助我父子……"
  庭外响起琐碎脚步,刘备,马超,法正同时色变,说时迟那时快,刘备反手拉开背后柜门,马超一扯刘禅,不由分说,与他同时躲进柜内。
  法正把手一翻,掀起桌上经卷,盖住刘备先前咳出的血迹。
  张鲁来了。听那脚步声,却不似只有他一人。
  柜内满是陈年经卷所积的灰尘,阿斗几次想打喷嚏,却又强行忍住,与马超挤在狭小空间内,阿斗十分疑惑,知道张鲁要来,藏好自己也就算了,他也一起躲进来做甚?
  阿斗嘘声道:"小师父,让我看看。"
  马超朝内让了些许,耳旁伤口的血浸出些许,阿斗明白了,马超带伤定有蹊跷,恐引起张鲁疑心。
  "马孟起将军何在?"张鲁背后那壮汉粗声粗气道。
  壮汉脸色蜡黄,浑不似健康面相,偏生又中气十足,阿斗两手抱着马超的腰,好奇侧过头,循柜门朝外看了一眼,顿时剧颤,马超瞬间抬手把阿斗口鼻捂住,极轻声斥道:"这时间还发疯!"
  阿斗炸雷般的爆笑声被闷在喉中,煞是难受,只因看到那壮汉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黄脸,两撇八字眉直似墨样的浓,一张嘴极宽咧着。
  阿斗险些笑岔了气,那分明是张囧脸!羊驼相!神兽呐!这人到底是谁?黄脸,莫非是典韦!!
  倏然惊觉不妥,典韦怎么会到这里来?他忙转头,却与马超嘴唇猛地一触,二人尴尬无比,然而阿斗却顾不得这么多了,忙揽着马超脖颈,凑到他耳畔小声道:"这下糟了,张鲁投降曹操了。"
  刘备淡然道:"夤夜来访,不知典将军有何事?孟起日前偶染风寒,抱恙在床。"说毕看了案上药碗一眼。
  张鲁点头道:"春夏交接,天气无常,须得及早预防才是。"那话中有话,似在提醒刘备什么。
  "你打得过典韦不?"阿斗小声在马超耳旁问道:"我们绑了张鲁,杀出城去?"
  马超小声道:"听主公吩咐,不可莽撞。"
  阿斗蹙眉心想马超使唤不动,真是件麻烦事,万一典韦反把刘备当了人质……果然张鲁话音刚落,典韦便道:"曹真将军有请,玄德公请随我来。"
  张鲁被贾诩逼降?!此刻来掳刘备做人质?!阿斗几次要冲出去,却被马超死死按住。
  "别乱来!"马超咬牙道。
  只听刘备欣然答道:"如此甚好,备正有事想与曹世侄面谈。"说毕起身,典韦虽不见马超,却不敢多拖恐生变故,目望刘备与法正各整衣冠袍带,法正又道:"马将军在厢房睡着,唤他同去?"
  刘备笑道:"不妨,留孟起在此打点,明日送他回去便是。"
  那句"送他回去"说得似是而非,像是在说让马超带领随身侍卫出城,既解了典韦疑心,又一并暗传命令,着他护送阿斗离去。说话间刘备、法正竟是看也不看立柜一眼,随着典韦走了。
  
  厅内空空荡荡,阿斗从柜内钻出,连打几个喷嚏,茫然望向马超。
  "跟我走。"马超明白了刘备所托,忙出院外去解马缰,道:"不可再耽搁了!"
  "等等,按原计划来!"阿斗吸了口气,知道马超这倔强脾气只听刘备的,要说动他实在要费一番唇舌,顷刻间心念电转,终于理清头绪,道:"小师父,你去点兵。"
  果然马超喝斥道:"我只听主公命令,上马!"说毕伸手来拉刘禅,阿斗却退了一步,道:"你觉得我爹还能活下来不?"
  不待马超回答,阿斗又道:"你不按我说的来,他一定会死,到时我就是蜀王,你还得听我的。你若按我说的来,他不会死。给我想清楚了!"
  马超吸了口气,沉默站在原地,阿斗知他内心在挣扎,又道:"我有内应,他送我来,自然也能接我走。你记得我们躲进柜子前,老爸的最后一句话不?他赞同我的提议,你现在必须相信我,去点兵,你们带了四百人进城?"
  马超沉声道:"四百侍卫,俱是精兵。"
  阿斗道:"在城门内散开埋伏,听到我和姜维攻城,杀弓箭手,开城门。"
  "快去!"阿斗猛然喝道。
  马超此时再无选择,翻身上马,回头那一瞥,目中颇有深意,继而一抖马缰,出了府邸,朝城东侍卫驻扎营地飞驰而去。
  阿斗走出庭院,眼望天际那抹触目惊心的曙光,方意识到自己下了多大的赌注。
  万一那名武将不来接,他便会被困在巴中城内,此刻蜀营定是已乱成一锅粥,寻不到自己,谁会发兵?他回不去,计划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一切条件都建立在能回营的前题下,若稍有闪失,刘备,法正,马超,连带自己,大家一块玩儿完。
  最坏的结果是,父子嗝屁归天,益州再无刘家后裔,树倒猢狲散,诸葛亮带着大家回去耕田。
  赵云当然是要来给自己报仇的,把能杀的杀个精光,杀得手软了,再一头撞死城门上?姜维小样儿……哑巴……嗯……阿斗胡思乱想,想到哑侍,心中安稳不少。那个人一定会来。
  他对沉戟的信任近乎盲目,若没人来接,一定就是那名武将背叛了他,而不是沉戟背叛了自己。
  阿斗忍不住喃喃道:"哑巴,这赌注可都押你身上了,老子挂了你也凄凉,还有我那死鬼老妈……千万保佑着点……"
  他抬眼望向小巷,此时正值清晨,路旁小贩已纷纷开业,刚出炉的包子摆上摊,偶有病弱乞丐沿街乞讨。
  接应之人还没来。
  巷尾坐了一全身流脓的小女孩,显是重病无家可归,其兄兴冲冲奔来,烧了一张符纸,化灰入水,抱着那重病小孩喂了下去,眉目间可见喜色,料想低声说着喝了这道家符水,病便会痊愈一类的话。
  生病不吃药,光求神,怎么好得了?阿斗心生同情,摸出怀中《青囊经》,远远端详女孩病容,正想对症下药一番。
  "趁死前……呸"阿斗自言自语道:"先积点德,老天帮帮忙啊,赶紧让那家伙来接我。"
  忽听奔马喧哗,城内惊呼声四起,像是起了突变,数十名汉中军兵士从街北奔来,沿街撞翻了无数摊子。
  "小师父已经开始抢内城门了?"阿斗沉吟片刻,看着又一匹战马遥遥奔来,把那小女孩踏过,她瘦弱的身躯不断痛苦打滚,眼见是不活了。
  他把书随手塞进怀中,喃喃道:"死者已矣,生者,等着,我会给你们一个没有病痛的汉中。"
  旋大喝一声,猛然抽出腰间青虹剑横劈,朝那落单的最后一名骑兵狠狠砍去,鲜血喷溅,顿时把他砍下马来,阿斗抢了战马,一路驱向城门。
  
  "城破了——!"
  城内城外呼声震天,阿斗心头猛然一惊,只见旌旗飘扬,上书大字"姜",近千骑兵冲了进来。
  四处俱是血泊,汉中军未来得及调派弓箭手,便被马超与姜维内外夹击,夺取了城门。骑兵冲散了汉中军数道防线,百姓四处哭喊,火把烧房,战马嘶鸣,断肢纷飞。
  阿斗喊道:"伯约!你太上道了!"
  为首那将正是姜维,与马超会合的瞬间姜维便听到阿斗呼喊,茫然转头,寻那呼声。阿斗忙策马朝他奔去。
  马超纵声道:"巷战!不可松懈!"坐骑冲过姜维身旁,夺了他令箭,喝道;"众将听令!背城门备战!"
  马超接过了指挥权,姜维与阿斗才松了口气,知道有他坐镇,汉中军无法再反攻。阿斗喊道:"你怎么知道这时间来攻城!"
  姜维笑道:"咱俩心意相通么!"
  不待阿斗再问,姜维略现忿色,道:"昨夜哑巴送走你后,便被师父截住!那混账是条野狼!设计害你,师父就跟他打了起来!"
  阿斗心头咯噔一下,愤然打断道:"不可能!"
  姜维驱马靠近些许,道:"师父着急得要死,你竟信一个外人?带你来的奸细,接你回去了么?"
  阿斗只觉心头堵得说不出的难受,问道:"师父呢?"
  姜维道:"庞军师让他去牵制典韦的曹营大军,让我来救你。"
  阿斗道:"哑巴怎么跟师父动手的?你跟我说清楚。"
  姜维对此事亦是一知半解,只道:"你从江东带回来那小道士,他刚到定军山下来寻你,碰上师父和哑巴打起来……"
  阿斗疑道:"于吉也来了?"
  姜维点头道:"哑巴和他一起逃了。"
  他决计无法相信哑侍有谋害之心,沉戟每天都有机会杀自己,为何要绕这么大个弯子?只有等佯攻典韦的赵云回来,才能问个明白……想到典韦,阿斗失声道:"典韦在城里!这一定是贾诩安排好的!"
  姜维亦是怔了,旋明白过来,贾诩定是料到以赵云、张飞、黄忠牵制主力部队,再分兵派人攻打巴中城的计策,才把典韦派过来,胁迫张鲁就范,绑走刘备作为人质!
  "等等!"姜维喊道,阿斗却已纵马疾驰,去得远了。
  一轮疾奔,阿斗才定下心,眼望这陌生长街,百姓早已逃了个干干净净。
  败了,千算万算,还是栽在了贾诩手下。
  战略失误,无关战术。典韦抓走刘备,张鲁投曹,该尽最后努力,撤出姜维与马超率领的七千军队,保全将士性命,还是背水一战,死拼到底?
  阿斗拨转马头,然而火光黑烟中,却仿佛有人声不断传来,像是魅术,又像是咒文。
  这是天师教道法?自己可谓是一败涂地,竟未把张鲁计算进去!
  "玄黄之初,兵戎之气,寒光肃杀……万兵……"那是张鲁的声音,传遍全城。
  长街地面上已出现无数滚圆珠,细小且泛着金光,犹如诡异的液体颗粒,朝他聚集。
  阿斗带着惊惧的眼光看着包围了自己的数十颗圆珠,平地烟尘大作!金珠竟化为双目血红的士兵,朝他涌来。
  马匹惊慌嘶鸣,把他掀了下去。
  那一瞬间,小巷中冲出一匹马,马上武士伸手紧紧抓住他衣领,让他坐在自己身后。
  "哑巴!于吉!"阿斗欣喜不胜,大喊道:"我靠!你们搞什么名堂!"
  哑侍手持钢槊,运力横抡一圈,登时把围上前的士兵齐刷刷劈为两半!
  于吉从哑侍背后跳下马来,笑道:"我们来救你。"
  "有妖法……于吉你悠着点……"阿斗尚未说完,哑侍已双腿一夹马肚,带着他冲进火海,奔向张鲁所处的汉中府方向。
  于吉笑道:"撒豆成兵,小玩意儿。张道陵的子孙真没点长进。尽丢你爷爷的人。"
  说毕于吉祭起弹指天机招幡,朝空中一敲,喝道:"破!"
  那一声清脆童音竟是于兵荒马乱的喧闹中,清晰无比的传遍全城。
  张鲁脸色一变,胸口如遭大锤重击,吐出一口鲜血。
  于吉伸手撒出一把符纸,符纸飘于空中,砰然化为无数血鸦纷飞,携着刺耳鸣叫冲向天际,又齐刷刷一个俯冲,朝着祭坛上扑去!
  "哑巴。"阿斗坐在马后,兴奋且激动得难以自抑,只反复道:"我就知道不会这样,我就知道……你不会叛我。"
  "哑巴你的手怎么了?"阿斗注意到沉戟左臂无力,只以单手控缰,失声道:"怎么流这么多血……"
  他随手摸去,手掌浸了一层粘稠的血液,哑侍先前与赵云一番剧斗,显是消耗甚大。
  "我们先回去!跟师父汇合了以后再……等等!"
  奔马已冲近府门,哑侍抡起钢槊,阿斗惊叫:"你要做什么!"
  "抱紧。"
  阿斗瞳孔倏然收缩,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能说话!"
  "张文远何在!"沉戟一声咆哮,长枪怒震,一击轰爆汉中府门,奔马以无法阻拦的冲势把两扇红漆大门激开,横飞出去!
  阿斗脑海中一片空白,沿路断柱,木屑齐飞,马匹纵声长嘶,冲出汉中府后门,两人一骑,撞进了押解人质的近千曹军部队中!
  马车后,五花大绑的武将正是把自己带进巴中城的沉戟旧部,他是张辽?!
  典韦一见变故突起,爆喝道:"起盾!拦住他!"
  奈何沉戟冲势太猛,银光爆闪,单骑冲锋,已把曹军队伍冲得散乱!
  典韦仓皇后退,聚拢残兵,哑侍钢槊一挑,挑断捆缚张辽粗索,冷冷道:
  "玄德公,请下车。"
  周遭兵士目现惊惧之色,打量着这与战神一般的人物。竟是无人敢上前。
  "老爸!"阿斗翻身下地,不顾典韦在一侧虎视眈眈,寻来战马,把刘备与法正分别扶上马去。
  刘备剧烈喘息,目光须臾不敢离开沉戟片刻。却不便走,道:"你,你……"
  连着几次,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曹操,刘备,生平最怕的便是此人!
  "你们快走!"阿斗道:"到城门那里,姜维和马超等着!"
  沉戟直是把典韦当作无物,只低头看着刘禅。
  许久后,他温言道:"张文远,带他走。"
  "末将遵命!"
  沉戟缓缓道:"主公……保重!"
  "等等!"阿斗被张辽死命按着,一听那句"主公"顿时心被揪了起来,疯狂大喊:"哑巴!你别死!"
  耳中传来的声音遥远且虚幻,令阿斗难以抑制地失声痛哭。
  典韦一振双斧,怒吼道:"来将通名!"
  战神臂持钢槊,刷然斜挥,微微抬头,注视典韦充满恐惧的双眼。
  一戟在手,万夫莫挡;片甲遮身,千人难敌。
  爆喝声响彻旷野!
  "九原吕奉先在此——上来领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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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卷二·龙战于野·终——

  曹丕选妃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
  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
  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
  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
  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张鸣善
  "奶吉你想酸死老子……有别的么?"
  阿斗侧躺在帐篷角落的地铺上。把脸挨近帐边缘,那处地面被掏成一个狗洞般的小坑,小坑连着帐内帐外。
  此刻帐篷外的坑口,挤着于吉的脸。
  于吉想了想,又塞进来另外一个果子,道:"这个有点儿涩。"
  阿斗想,涩就涩吧,总比酸的好。正用果子在衣襟上擦了擦,塞进嘴里。
  帐帘一掀,送饭的人进来了。
  "滚出去——!"阿斗骂道,从铺上翻身而起,操起食盘劈头盖脑便砸出了门外,又如发怒的公牛般喘息,喝道:"滚!"
  刘备与赵云立于帐外,见内里摔出午膳,白饭撒了一地。赵云叹了口气,刘备却淡淡道:
  "这才两日。待他再饿几天,自然便想明白了,子龙,你不可太惯着他。"
  赵云点了点头,刘备便转身离去。
  今天是巴中城破后的第十天;张鲁死后的第七天;典韦擒到吕布,押回洛阳后的第五天。
  吕布被问斩的倒数第五天。
  也是阿斗绝食的第二天。
  局势完全脱离了刘备的掌握,亲生儿子的幕僚实力已达到了自己无法相信的程度,于吉弹指间便轻松破去张鲁道术,姜维马超在混乱中冲散汉中军。
  张辽反水,带来四千步兵部属,如此攻陷了巴中城。曹军大势已去,撤回洛阳。
  而那自己一生中最惧怕的人竟未死!还成了刘禅的侍卫!想到此处,刘备抹了把冷汗,幸好吕布已被典韦抓走了。否则若清算起白门楼旧账,自己一家人的命都不够偿。
  吕布武力冠绝天下,自己麾下武将,有谁能制他?
  所以当阿斗愤怒要求派人前去救吕布时,刘备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你可知他是谁?!他是吕奉先!你忘了丁原董卓是怎么死的!"
  "我他妈不认识什么劳什子吕奉先!他是我的哑巴!"阿斗勃然大怒吼道:"他救了我的命!也救了你的命!"
  "绝不许你去!"刘备气到极致,喘息中带着惊恐与愤怒,断断续续道:"为父未责你害得子龙中毒一事!你竟……"
  赵子龙挡在阿斗身前,沉声道:"主公息怒!"
  "你他妈的给老子闭嘴!"阿斗不由分说狠狠推开赵云。
  "大胆!"刘备重重喝道。
  阿斗失去控制般朝赵云吼道:
  "我被张鲁豆兵围困的时候你在哪里!要不是你伤了哑巴,把他赶走,他怎么会一个人……去拦典韦,怎么会被抓……"
  阿斗带着哭腔骂道:"都是你!我知道你压根就没相信过沉戟!等哑巴被曹操砍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再跟你说一句话!"
  "滚回去守公孙瓒的地盘!"阿斗已近歇斯底里,吼道。
  赵云脸色铁青,刘备气得发抖,拔出长剑,怒气难抑,道:"孽子留之无用!"
  此刻阿斗反而平了气,冷冷道:"砍啊,一剑砍死我,等你归天了,看谁给你送终。"
  "现在你不砍死我,等你死了,老子当了皇帝,赵子龙就得给我滚去守辽东,一辈子别想回中原!"阿斗又大骂道,旋即眼前一黑,脖后已挨了一掌,晕在赵云怀里。
  "主公息怒,不过少年人意气!"赵云道:"此事是云疏失,愿请其咎!还请主公从重责罚!"
  赵云把错误揽到自己身上,刘备已再无话可说,颤巍巍坐下,随手打发赵云,让他抱着阿斗出帐。
  吕布已去,赵云自请,连降数级,受罚八十军棍,从将军一职降为校尉,补了储君亲卫队长空缺,把他看得紧紧的,不许离开军帐周围。
  军中无人再敢提哑侍之事,他就像一个从未出现过的人,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在白门楼被曹操斩了。
  沉戟是谁?查无此人。
  刘备亦不敢再想,只巴不得他越快死越好,当初曹操本有意接纳他,是自己从旁阻碍,方说得曹操动了杀念。他潜伏在刘禅身边,是为了报仇?刘备百思不得其解,曹操又是如何饶他的?莫非是因为貂蝉?
  一哭二闹三上吊,哭闹没达到目的,赵云摸准了这小徒弟脾气,把房内绳索型物事一并收走。
  阿斗醒来以后看到赵云,又吼了他一顿,开始绝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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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数日以来,阿斗就没给过赵云好脸色,虽然心底也明白,赵云在当时的情况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况且也未起杀心,只想擒住吕布,再行逼问。
  然而他无法理解,为何自己能相信沉戟,而赵云办不到?要说其中没有一点点私心,阿斗是半点也不能接受的。
  所以他冷嘲热讽,一口气就是顺不下来,给尽了赵云难堪。
  赵云只是不出一言,随他发火,担当了软禁的爪牙。等待他想通的那天。
  可阿斗就是想不通,饿得头昏眼花,更令其情绪恶劣。他摔走了送饭的侍卫,正要砸点东西发泄,却听于吉在帐外小声道:"哥,有好东西,这个管饱……"
  于吉在外面使劲把一件东西塞进来,阿斗斥道:"你这笨蛋,不会竖着塞?这啥?"
  于吉叽咕道:"关凤亲手包的粽子……"
  "哦。"阿斗把脸贴着洞口,看那木盒,道:"快过端午,都忘了。哑巴都快死了,也没粽子吃。"想到吕布,眼便红了。
  于吉又用力杵那食盒,道:"待会分我一个吃成不。"
  阿斗"嗯"了一声,道:"也给师父一个吃罢。"这数日来,他的气已渐消,终有些觉得对不起子龙,想到这里,心内忽生一计,道:"等等,你先拿着。待会这样……"
  说毕从枕下掏出小包东西,递过去道如此这般,于吉听得云里雾里,接了小包便去了。
  阿斗刚转过身,赵云便回来了。把一物放在桌上,便径去卸盔甲,阿斗拿眼去瞥,见桌上那物是一只土黄色的小虎。
  端午节民间皆以此去秽,手制布老虎,交予孩童,取快高长大,除乖戾之意。想必赵云是去巴中城里买来的。甘倩以前也给阿斗缝过一只,布偶内塞满干艾草,挂于帐内除蚊虫。
  赵云卸去全身盔甲,提帐前一桶冷水照头浇下。
  冷水浇上不久前挨过军棍责罚的,伤痕累累的背脊。令他吸了口气。
  赵云转身入帐,怔怔坐在桌前。阿斗见他进来了,便侧过身面朝内,不去看他。
  赵云薄薄白色衣裤贴在身上,随手扯过布来擦了擦头,温声道:"还在生师父的气么。"
  "徒弟,师父给你买了个玩意。"赵云道:"过来坐会。"
  等了许久,阿斗依然静静躺着,赵云又道:"师父想和你聊聊。"
  阿斗揉了揉通红眼眶,爬起坐到案前,赵云看着他这凄苦样,心内亦是不好受,想了许久,不知如何开口,只道:"快过节了,带你去城里看看龙舟?"
  阿斗随手捏了捏那只案上布虎,不作声。
  这时候于吉捧着盒子,探头探脑地进来了。
  赵云道:"怎么?"
  于吉笑道:"关凤给哥包的粽子呢。"旋把食盒放在桌上。
  赵云笑道:"小丫头倒是有心。"
  阿斗"哦"了一声,去开那食盒,盒内整整齐齐码了八个粽子,捆线各异,阿斗正要取个来吃,却被赵云按住。
  赵云先拿了个起来,解开线,笑道:"师父先尝个。"旋剥了粽叶送进嘴里。
  赵云恐怕点心内有毒,为避免再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有人送来的点心都由赵云亲自试过。
  他一面吃了,又道:"公嗣,记得以前你养的那只狗儿不?"
  阿斗淡淡"嗯"了一声,赵云又笑道:"味道不错,吃罢。"
  旋觉头脑昏沉,不由自主地伏在桌上,被蒙汗药迷了过去。
  于吉拿招幡小心翼翼捅了捅赵云,道:"他真的吃了,哥,你聪明。"
  阿斗心头难受,答道:"那是自然,天底下……没人比我更清楚,他会做什么了。"
  说到此处,他忍不住伸手去摸赵云的额头,道:"师父,我去救哑巴,要是被抓……别来救我,让我死了吧。"
  阿斗把桌上那小布老虎揣进怀里,抽了抽鼻子,道:"我们走。"拉着于吉逃了。
  阿斗走后不久,赵云方抬起头,一手握拳支在鼻梁前,出了口气,咽下热泪。
  他起身出门,寻来一侍卫,极力控制不让人发现他哭过,沉声道:"解了赤兔缰绳,任它跑;再牵主公的卢马,再请姜维将军为我点五百骑兵,东营门口处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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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斗和于吉共乘一骑,飞奔穿越汉中盆地。
  于吉笑道:"这马儿有灵性,真奇怪,它咋就等在门口呢?"
  阿斗眼望平原景物不住飞掠,笑道:"知道要去救它主人呢。"旋拍了拍赤兔脖颈,道:"赤兔,你太惹眼,送我们到洛阳城外就该停了。"
  于吉好奇问道:"大鸭子刚说那狗,是怎么回事?"
  阿斗笑道:"别给他起怪外号。"
  "有一年春天,先生家大狗生了小崽儿,师父就抱了只给我养,看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想找只小动物陪我。"
  "狗儿乖得很,天天跟着我,朝我摇尾巴,贼讨喜了。"
  阿斗遥望茫茫旷野,悠然道:"养了几个月,过端午节,老爸摆午饭,让我去吃席。我偷了块骨头揣袖子里,回家喂它。"
  "……那骨头半大不小,我还是个小孩儿,哪懂这事,直接喂给它,它吞喉咙里,就噎住了。"
  "我不知道怎么办,只站着哭,师父匆匆跑来看,挖不出来。他只得抱起我,我又抱着狗儿,一路冲去找先生医,可惜到的时候已经死得硬了。"
  阿斗喃喃道:"后来我和师父一起,把它埋在荆州府后院,还插了块小木板片儿……"
  他想到自己养死的小狗,忽然间无尽的哀伤涌上心头。
  那天江陵码头上,赵云看着他吃了自己亲手递过的糕点,又在自己怀抱里死去。坠入黑暗中的恐惧与无助感,自己正曾切实经历过一次。
  于吉浑然不觉,只笑道:"多大的时候?还记得呢?"
  阿斗笑道:"六七岁罢,怎么我也记得……那不是我才对……真奇怪。"旋叹了口气,道:"算了,这种事,早该忘掉的。"
  阿斗最后下了结论,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敢养小动物了,万一没照顾好,心里添堵,死去活来的……真不是个事儿。"
  端午节前一日,时值盛夏,洛阳满城柳叶低垂,骄阳胜火,照得全城滚烫。犹如一个充满了热情的大炉。
  阿斗与于吉在傍晚时分赶到了洛阳城外。四处底朝天架着翌日将入水的龙舟,松漆在夕阳下折射着瑰丽色彩。
  阿斗翻身下马,于吉却递过一叠符纸,道:"哥,你……小心,那城里有个很厉害的老头儿,我可有点儿怕他呢,不陪你进去了,在这儿等你。"
  阿斗忽觉意外,想了想,多带个人也容易暴露目标,遂道:"好,你看着赤兔,别让它乱跑。"旋问明符纸用法,二人约定了汇合地点,阿斗便朝城门处走去。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虽看得到大城,却令他徒步走了两个多时辰,待到了城门口,天已全黑,大门掩了,弯月上柳梢,阿斗在城门处等了片刻,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不能贸然行事,只得躲到一旁,窥探时机。
  城外便是洛水河,白日间烈日带来的余温仍未消散,河水波光粼粼,像把无数碎银带着飘向下游,阿斗看了片刻,心中赞叹这美景,忽听边侧小门吱呀一开。忙转头望去,见有人出城,正想悄然摸进去,门内却驰出一辆马车,继而紧紧关闭。
  "天杀的,守这么严实。"阿斗暗骂道。
  本以为马车会出城,却见它在洛水桥上停了。阿斗心下好奇,探头望去,只见车上走下一名妇人,倚在桥栏上,望着满河银水出神。
  唉唉,老娘看的不是河,是寂寞!
  阿斗暗自讥笑,八成又是城里哪家贵妇人伤春悲秋,出来无病呻吟了。他眼望马车,过了片刻,心生一计,轻手轻脚,借着河畔树木掩护,要上前去躲在马车底。
  正走到一半,忽见那妇人袍袖一展,轻飘飘跃上桥上玉石栏杆。
  这这这,这是什么!阿斗犹如遭了晴天霹雳,轻功?险些要叫唤出声那刻,妇人却已一脚踏空,摔进了水里。
  没有意料中的惊呼,亦没有落河的水声,那女子竟是亭亭立于水面,如白玉般赤 裸的双足点起一道涟漪,飘向洛水中央。
  阿斗看得呆了。
  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洛水卷起千粼残雪,静夜下月光如纱,无声无息地聚于她的身上,融为一团光晕,水波层层荡开,她在河上翩翩起舞。
  转身时,阿斗死死盯着她那不带丝毫烟火气息的面容。
  太美了,平生所见,唯有貂蝉能与她抗衡,她是谁?
  月色收于她完美无瑕的玉足下,又化作无数飞絮,随着她一转身,四散飘开,霎那卷起天地间万点星尘,沿着洛水直铺到水天相接的尽头。
  舞毕,朦胧月光散去,河水发出沙沙声响,缓慢流淌,甄宓挽袖立于洛水中央,幽幽一叹,那声叹息仿佛牵动了整条长河,天际乌云掩来,飘起了如丝细雨。
  她转头上桥,回了马车,城门再次打开,马车驰入洛阳。
  "环儿。"甄宓柔声道:"子恒要选的那些女人们,你可见全了?"
  婢女轻声道:"见全了,姿色均不及夫人万一。"
  马车底下,紧紧抓着车轴的阿斗听得心中惊叹,曹丕要在端午节选妃?娶了甄宓这种女人还不满足?难怪她心头惆怅,要到洛水来。
  然而他猜错了,甄宓接着道:"纳妃也好,省的夜夜来烦……前几日宫外押来囚车,你可打听到了?"
  婢女答道:"环儿不清楚,只听侍卫们说,囚车里绑着一个极厉害的家伙,丞相已把他收进缚虎牢,明儿就得……"
  甄宓沉吟半晌,蹙眉道:"极厉害的家伙?什么人要关进宫里,不入天牢?"
  缚虎牢在皇宫中,阿斗得到了一条极其有用的消息,曹操定是要亲自问斩吕布。婢女茫然道:"环儿去打听了,只有丞相和曹真将军才能提人。"
  甄宓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马车在皇宫中停了,甄宓带着贴身侍婢下车离去,阿斗忙溜进假山后藏好,心中计较片刻,也不知缚虎牢在何处,唯有先抓个人问清楚才行。
  甄宓住的地方定不可能关人,这点他是清楚的,得去找宫内杂役房,阿斗跟甄宓走了反方向,爬在一间窗外朝里望,这间住的太监,算了,尖嗓子,讲话跟吹哨子似的。惹不得。
  这间,侍卫,找死么。下一间。
  这间没人,好臭……靠,是茅房。
  阿斗哭笑不得,转身正要走,忽见一女子提着衣裙出来,站在树下拨弄头发,有了!宫女!
  他随处拣了块板砖,笼在袖子里,痞子般上前去,问道:"这位姐姐,请问……"
  那女子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尖叫出声,阿斗骂道:"你心理素质太差!"只得扬手把板砖狠狠拍过去,当即把那女子拍昏在地。
  浪费NPC一名,阿斗嘴角抽搐,正要转身去找下个目标时,见那女子一身罗裙轻纱是好布料,忽地心生一计,毛手毛脚把她拖到假山后。
  片刻后,小美人诞生了!
  "哎呀——!"
  刚理好钗裙,挽好发簪,便有阉人十万火急赶开,道:"你怎在此处!嬷嬷动了肝火!仔细被乱棒打死!"
  阿斗正要操起板砖顺便把这阉人拍晕,忽想到侍卫房内还有人在,闹起来恐怕惊了众人。
  这女的不知是何身份,走不见了,太监来寻,太监不见了,又要派嬷嬷来寻,嬷嬷不见了……
  如此没完没了,多半坏事,阿斗只得咳了一声,挤着嗓子道:"来了来了,人家来了。"
  遂欣然跟着太监走去,只想找个僻静处,抽刀子架上,再行逼问。披甲上阵杀不死人,欺负欺负小太监总是可以的。
  吕奉先,老子为了你,做这么没出息的事,可是下了血本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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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内灯火通明,阉人引着阿斗,尽走那人多的路,阿斗无可奈何,偷袭失败,转来转去,走过几个回廊。
  不是吧——!阿斗心中不住叫苦,自己竟被带到一间大殿前!这是要干嘛!
  大殿内乐声传来,显是一群粗人武将猜拳饮酒,门口侍婢排成两列,队末唯缺了一人,料想便是方才去蹲茅房的宫女。
  生米煮成熟饭,阿斗只好硬着头皮填上空位,嬷嬷目光恶狠狠扫来,阿斗忙低下头去,见前一名侍婢款步离去,忙亦步亦趋跟着。
  刚走进金碧辉煌的饭厅,便听一男子声音响起。
  "……这是今年江南,辽东,冀州各地送来的美女,各位将军且看看,有无钟爱。"
  案后数名将领忙纷纷辞谢,道不可逾越之言,男子又道:"子桓内人……哈哈,各位无须客气!来,都抬起头,让将军们看看。"
  哦,阿斗终于知道了,自己正撞上曹丕选女人。
  然而他的噩梦远远没有结束,刚把头抬了一点,就听到一句话:"世子好意,子上心领……"
  他和司马昭对视一眼,后者愣是把那话咽了回去。

  真假侍婢

  司马昭与刘公嗣俱是五雷轰顶,此刻也说不出谁更焦一些,司马昭满头问号,几番想上前来确认身份,然而他刚要站起,阿斗便微微侧过身子,亮出袖内神兵一角。
  那是他在御花园里拣了,笼在袖里,一路带到殿上的板砖。
  电压再度攀升十万伏,达到九天神雷境界!
  司马昭的表情刹那间变得极其古怪。
  曹丕随口打趣道:"怎么,子上贤弟?见了梦中情人?"
  司马昭长相俊秀,颇有温柔之态,待人彬彬有礼,在场武将大多与其交好,遂纷纷出言调侃。
  司马昭回过神来,忙自嘲道:"方才想起故人,失礼了。"
  司马昭把自己惊疑不定的神色掩饰得极好。道:"世子莫笑,子上忽地改变主意了……"
  席间一阵哄笑,这下武将们更是不罢休。曹丕只大笑道:"一十八位美人,究竟是哪位入了贤弟的法眼?罢了,那便……"
  正要让司马昭挑选时,席间又有曹真麾下一名武将,咳了一声。
  曹丕记起正事,此次曹真虽败,然而曹操却为他封了军功厚赏,等同凯旋归来,虽不知何意,然而论功行赏,还得让曹真先选才是。
  司马昭理解地笑了笑,见阿斗朝后退去,料想曹真当不会选到他才对。于是拱手道:"曹真将军先请,小弟不敢拔这头筹。"
  说到曹真,此人本姓秦,其父于曹操有救命之恩,之后一家身死,便被曹操收为养子,虽非己出,曹操对其人却是十分宠爱,与亲生儿子无异。
  曹真常年纵横沙场,时刻以家国天下为念,行事公正,忠心耿耿,不计钱财,颇有赵云的脾性。洛阳又有时闻曹子丹散家财以犒赏将士,说的便是曹真。
  曹真年仅二十六,尚未成婚,此次征战归来,曹丕名为选妃,却亦抱着为曹真寻侍妾之意,当即便请他先选。
  曹真本对美女不甚着迷,此刻见这十余名美女如货物般供人挑拣,更生厌恶,只得推辞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小弟敬谢不敏,各位大人请。"
  这句话一出,却是把众人都给扣了帽子,谁还敢选侍婢?只听司马昭失笑道:"这才是男儿本色,子上敬曹将军一杯。"遂端起酒杯喝了。
  阿斗不禁暗暗佩服,知道司马昭接下来就要招呼自己过去,这话挤兑得不漏痕迹,实在是高。
  果然司马昭放下酒杯便道:"子上却无此伟丈夫胸怀,说不得先抱温香告退了。"登时惹来哄堂大笑。曹真亦面露笑意,打量司马昭,见其望向侍婢末尾那人,便也抬眼望去,目光移到阿斗袖上,忽道:"慢。"
  "既是却之不恭,子丹亦只好……你,过来。"
  阿斗还想插科打诨一番,无奈曹真领军已久,话中带了一股威严,不容自己抗拒。只得朝司马昭抛了个无比幽怨的眼神,不敢说话,缓缓走到曹真背后。
  席间鼓乐再作,众人喝酒调笑,观赏歌舞。
  司马昭半是怅然,半是悲摧,简直一副快郁卒的表情,只得强打精神,点了一名美貌侍婢过来,阿斗看在心中,暗自好笑,不知这家伙该怎么折腾。冷不防听曹真低声道:"你袖中藏了何物?拿出来。"
  阿斗只得乖乖把那板砖拿了出来。
  "……"
  曹真哭笑不得,道:"揣此物上殿作甚?想暗杀世子?"
  阿斗忙道:"哪儿的话呢,人家顺手拣了垫脚。免得跟姐妹们不一般高,害曹将军落了笑柄。"
  曹真失笑道:"声音怎的如此沙哑?"
  阿斗又道:"前日入宫,住不惯,染了点风寒。"
  阿斗变声期未全过,平时尖着嗓子,倒也有模有样,曹真听这声确实像女子,只是感冒后嗓子略沙,便不再问,只道:"可知我为何选你?"
  阿斗忙低首娇羞答道:"人家又不是将军肚子里的蛔虫,怎么可能知道。"
  曹真觉这侍婢讲话跟普通女子大不一般,说没脸没皮吧不至于,但话里又带了点儿流氓气,虽是她在伺候,被调戏的人反倒像是自己,心道不能这样,否则堂堂大将军便被收拾了。遂正色道:"可曾读书识字?"
  阿斗道:"那是自然。"
  曹真点头笑道:"听你谈吐不似庸脂俗粉,作诗一首本将军听听,过了,便饶你袖内藏凶器之罪。"
  那话自是随口说说,曹真也不期望一名侍婢能作出什么诗来,不待阿斗劝酒,自顾自端起酒杯便要喝。
  阿斗心想,你既当我是女流氓……说不得就让你见识见识。
  旋清了清嗓子,幽幽道:"尊前拟把归期说,未语愁容先惨咽。"
  头两句恰恰击中曹真心事!凑到面前,端着酒杯的手便停了。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曹真道:"你自己作的?"
  阿斗不答,又道:"离歌且莫翻新阙,一曲能教肠寸结。"
  曹真怔怔不语,片刻后摇头道:"太悲。"
  "直须看尽洛阳花,始共东风容易别。"
  "好诗。"曹真吸了口气,喃喃道,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漠然看着殿上莺歌燕舞,认真道:"我要定你了,跟我走,你叫何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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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你……我给你想个名字。"半个时辰后,曹真把阿斗领了回房,看着椅子的阿斗。只觉今日不知是走了桃花运,还是桃花劫。
  阿斗穿着一双绣花鞋,架着二郎腿,得意洋洋坐着,随手操起小银锤,啪的一声把桌上核桃砸了个粉碎,挑拣出肉来,丢进嘴里吃了,翻白眼道:"起啥名,刘翠花蛮好,身体发肤姓名,受之父母,岂可随意更改?"
  曹真端详阿斗片刻,不禁莞尔道:"你,实在不一般。容貌虽……"想了想,又道:"你别有一番……嗯,很美。"
  曹真本想说这痞子气质非同寻常,虽大大咧咧,五官却亦是极清秀的,只苦于寻不到合适形容。
  阿斗反笑道:"红颜弹指老,百年芳华,终成枯骨。长相美丑有什么要紧的。貌不惊人,才被你选中了么,可见缘分这玩意儿,本就跟美丑没关系,一切都是命,懂?"
  曹真会心大笑,道:"很好!"
  阿斗撇嘴,曹真又道:"但你我夫妻二人,总不能翠花翠花……也太土了,你随我姓,既想留原名,便叫秦芷如何?"
  阿斗懒洋洋道:"随便。"反正待会就要找机会溜走,管他起什么名。
  忽意识到不对头,楞道:"夫妻?!"
  曹真眉毛一扬,笑道:"自然,明儿子丹便去择吉日,与你成亲。"说毕径自解下外袍,撩起铜盆面巾擦脸。
  "等等等……"阿斗五雷轰顶,哭笑不得道:"我是来伺候你的,是你丫鬟,成什么亲?你不娶王公大臣们的女儿么?"
  曹真正色道:"你只道曹子丹与三妻四妾的薄幸男子一般?从今日起,我便是你夫君,休得尽问傻话。"
  阿斗失声道:"你才说傻话!"
  这家伙脑子一定是不知道哪根筋短路了!
  曹真板起脸,又道:"放着正室不当,将军夫人不当,要当小妾丫鬟?"
  阿斗嘴角抽搐,反问道:"我不就是来当小妾的么。"
  曹真忍俊不禁道:"你纵是想当,本将军也不许。"旋抖了抖长袍,铺在椅上,道:"吃够便去睡。"随即一指帐中大床,"你睡内间。"
  "你睡外面?"阿斗已经完全傻眼了。
  曹真笑道:"对,若是夜间打鼾,还请贤妻多担待。"接着把头枕在一张椅上,两只长腿悬空架在另一张椅上,两张椅子,半个身体腾空,架着便要睡。
  那"贤妻"二字另阿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得掀开帘子,正想睡觉是不是得宽衣解带,然而老子现在是个平胸受,万一被瞧出来了可不好。
  正忐忑间,曹真又道:"成亲前子丹定会守礼,安心就是。"
  阿斗爬上床去,和衣便睡下,道:"嗯,那很好。"满脑子只想着等曹真睡着了便趁机逃跑。
  过了一会,听曹真呼吸均匀,显是睡了。阿斗便轻手轻脚下了床,蹑足朝门外走。不防曹真忽道:"上哪去?"话中笑意盎然。
  阿斗心中只想把曹真掐死,嘴上却娇嗔道:"你管我。"
  曹真大窘,忽想到兴许是要上茅房,红了脸,便不再问。
  阿斗出外溜达一圈,深夜皇宫中各院门紧锁,曹操那老乌龟怕死,院墙砌了三丈高,连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只得绝了爬墙跑路的念想,从怀里摸出于吉给的符纸,对着月光拣出一张,又转回房内。
  曹真这次像是真的睡了,当然阿斗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曹真装睡,阿斗则装作以为他入睡,蹑手蹑足走上前去,看了又看,假装好奇他这横着椅子,身体架空便能睡觉的功夫。蹲下去打量,确实架空。
  曹真身材修长,匀称,两道一字粗眉如墨,唇薄如刀,鼻梁高挺,眉间带着一股迷人的英气。
  他的皮肤略显白皙平整,手指交扣着叠于身前,阿斗看了许久,轻戳他的大腿,又俯到他胸前,鼻息交错。
  曹真呼吸急促了些许,嘴角微翘,眼睫毛微颤了颤,像是想睁眼。
  阿斗假装吓了一跳,道:"你没睡!骗人——装睡什么的,最讨厌了!"
  旋瞬间抬手,把一张符"啪"的一声贴在他胸口上。曹真身体一震,定身符上道术如电流般蔓延至全身,这下曹真不能动了。
  阿斗只笑得满地打滚,曹真却在定身符效力下,全身僵硬,莫说开口呼救,就连睁眼亦无法。定身符本是鸡肋,试想与高手对战时,谁容得你欺到身前,贴这符纸在胸膛上?然而在此时用出,效力却是非凡,怪就怪曹真太轻敌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往这方面想。
  阿斗笑了片刻,方爬起清了清嗓子,不再装女子声线,懒懒问道:"愚夫,贤妻这小玩意儿如何?"
  曹真竭尽全力,只动了根指头,阿斗知道他此时心里定是在进行狂雷万倾的悲摧控诉,又笑吟吟道:"那个……贤妻是大老爷们。"遂伸手拍了拍曹真的脸,暧昧道:"愚夫,贤妻这辈子都会记得你的。"
  接着伸手进曹真怀里乱掏,心想找点信物什么的,待会逃了也好唬人。摸了半天,摸出一枚古朴玉佩,阿斗老实不客气把它收进怀里,这家伙也是穷鬼一只,跟赵云有得拼。
  找到信物,正要离去,阿斗笑着俯到曹真身上,捏了捏他英俊的脸,道:"来亲个?"再摸曹真胳臂,见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阿斗笑吟吟地看了曹真片刻,忽道:"曹子丹,你人不错,成亲就算了,今儿谢谢你。"
  司马昭匆匆穿过御花园,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弹弓,瞄准灯笼,石子飞去,两盏灯笼俱熄了。他左右看看,拿了钥匙,低头去开门锁。
  门上高处,一个黑影鬼鬼祟祟地蠕动,蠕动许久后,直挺挺摔了下来。
  "唉!"
  "啊!"
  阿斗从两丈余高的院墙上摔落,把司马昭压得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愚弟!贤兄太感动了!"
  "别说话!"司马昭低声道。好不容易爬起身,拾起钥匙,拉着阿斗便没命地跑。
  俩少年一路跑过花园。
  "你来这里做什么!丞相快死了,曹丕那小子正想篡位……"
  "救沉戟,那个哑巴,你还记得不?"
  "子上,这次我得求你了,做什么都成,一定得把他救出来。"
  "别说傻话。"司马昭斥道:"他被关在何处?"
  "缚虎牢。"阿斗答道。
  司马昭抽了口冷气,把阿斗推进假山后,一队巡夜侍卫走过。
  司马昭难以置信问道:"沉戟大哥做了什么!会被关进那处!"
  阿斗答道:"你别管,我知道有曹真信物才能见人,我刚骗到手了。"他忙掏出那枚玉佩,司马昭只觉天旋地转,道:"这是他生父唯一留给他的物事……你怎么骗来的?!"
  阿斗道:"快,你带我去,带到门口,我自己想办法进去救他!"
  司马昭又道:"你可知缚虎牢是关什么人的?!只有丞相铁了心要杀,不容说情的罪犯才会关进那处,当初孔融荀彧就是……"
  阿斗捏着司马昭的脸,把他压到石上,沉声道:"救不救,一句话,别啰嗦,不带我去,我自己找,等着给老子收尸。"
  两人脸挨得极近,司马昭脸上发烫,最后道:"跟我来。"
  "你不懂路出宫,门口又有侍卫……我去帮你引开,待会来接你。"
  "别做傻事,待会把你也牵扯进去了,老子自己去。"
  "千万小心……"
  阿斗把司马昭的叮嘱甩在身后,掏出曹真的玉佩,走上前去。
  那侍卫一见玉佩,竟是十分合作,乖乖便打开缚虎牢大门,带他进入。
  为何这里关着吕布,却只派两个人看守?
  侍卫开了门,容其进入,便不再理会,阿斗心中忐忑,一步三回头,生恐门突然一锁,把自己也关了进去,忽听"咻咻"二声,牢外侍卫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料想被司马昭射死了。
  他抬头看着缚虎牢深邃的通道,墙壁湿漉漉的一片,也不知走了多久,兴许已走到了洛水之下。两旁无数铁门,挨个望去,空无一人,有的房中只关着一具尸骨。非凡·TXT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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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隧道恐怕从汉朝建国初始,便已挖成。说不定是皇帝老儿逃生之用。阿斗胡思乱想,终于瞥见一个囚牢中有人,遂拔出青虹剑,插进门缝,神兵削铁如泥,把那门锁砍开,推门进去,却见一具垂头,倚墙而坐的老者尸体,身周苍蝇缭绕,嗡嗡作响,尸上不住爬出蛆来。
  阿斗疑道:"这是谁?"
  他拿剑拨了拨,见那老人腰间系着一个药囊,伸手扯过,发现里面是几味草药,那药他在《青囊经》上读过,是止血生肌的灵药,便把它收进怀里。蹲下掩着鼻子,看那老者,心头默念:老前辈,你都挂了,留药也没用,给我吧,我好救人。
  说毕心中一动,伸手进老者怀中去掏,忍着恶臭,掏出一个以蜡封口的小瓷瓶,拍去封口,倒出两枚滴溜溜打转的红色药丸。想了想,朝他磕了个头,默念道:保佑我救走哑巴,等我以后杀回洛阳,给你厚葬。便匆忙转身去寻吕布。
  阿斗极轻的脚步声回响于走廊中,他朝又一扇门的囚窗内望去。
  "谁让你来的。"
  "……"
  "哑巴!"阿斗哭喊道,一剑砍开门锁,便冲了进去。
  吕布被铁链穿了锁骨,浑身血迹斑斑,一身武士袍被撕得破破烂烂,两手绕过一根石柱捆了起来,双脚脚踝上扣着镣铐。
  他别过头去,面朝墙壁。
  阿斗弃了青虹剑,搂着吕布,大哭道:"你他妈的混蛋!想死老子了!"

  猛虎脱牢

  "捆得……真紧。"阿斗剧烈喘息,不断以青虹剑猛砍铁链,他花了太多力气去抑制自己的眼泪,然而无论如何也控制不住,只得放任它源源不绝流出。
  吕布漠然道:"绑老虎,不得不紧。"
  阿斗砍开最坚韧的一根,心神略定:"我扯出来……你忍着。"旋即拔出穿在吕布锁骨上的那根链子。吕布痛哼一声,阿斗见那锁链带着血肉缓缓磨出,心头剧痛,眼泪直流。
  待得把镣铐全解开后,阿斗竟已是满背冷汗,如虚脱一般。
  他从药囊中掏出先前拣来的草药,塞进口中,一面哭一面咀嚼,断断续续道:"没事的,过几天伤就好了……你是天下第一……"
  吕布看着阿斗,许久后道:"我的手筋、脚筋尽断,武技全失,杀了我罢,回去也是废人一个。"
  阿斗茫然摇了摇头,吸了下鼻子,道:
  "回家你就坐着,什么事都别做,你不能动,我以后每天喂你吃饭,成不?你别死,什么都好说。"
  "杀了我,听话。"吕布道。
  阿斗摇了摇头,只当听不到,抹了把眼泪,把药草敷在吕布锁骨伤口上,血渐渐止住了。
  阿斗把吕布的一手搭在自己肩上,拣了青虹剑,拖着他出囚牢去。
  吕布的身体沉重,然而此时阿斗却有用不完的勇气,咬牙半背着他,出了囚牢,朝外走去。
  阿斗断断续续道:"我……待会被曹操抓了……我就一剑捅死你,再一剑捅死自己……"
  吕布只是静静听着,像在做一个遥远的梦。
  过了一会,吕布的耳朵稍动了动,道:"来人了,捅。"
  阿斗茫然道:"你听到了?"
  吕布不答,阿斗便转过身,扛着他朝囚室通道的另一头走去。
  阿斗昏头昏脑,又道:"……晚一会儿死,好不容易能跟你说说话儿。"
  脚步声传入长廊,真的有士兵下来了。
  阿斗浑然不顾追兵,喘了几声,道:"刚才你怎么知道是我来了,你听到我说话了?"
  吕布漠然道:"当了这么久侍卫,听得出你的脚步声。"
  阿斗答道:"哦,跟狗似的。"
  阿斗又笑道:"你说话好听,我想……"
  兵士喧哗声大作,显是发现了地面拖出的血迹,"他们进去了!"曹真的声音传来。
  阿斗筋疲力尽,把吕布放在缚虎牢走廊的尽头,倚在他肩上,喃喃道:"我不后悔,就是……对不起师父。"
  吕布沉默看着他,阿斗抬手帮他擦了眼泪,坐在他身前,拉起他手,抱着自己。
  阿斗把头微微后仰,靠在他肩膀上,道:"你抱着我,我把剑捅下来。死了……不冷。"
  未等他说完,吕布低声打断了他的话,答道:"我也不后悔。"
  吕布耗尽力气,举起一手,在背后石壁上摸索,摸到头顶的一块砖,用力按下。
  一道暗门无声无息翻开,阿斗瞳孔倏然一缩,两人朝那黑黝黝的甫道中仰面摔了进去。旋即暗门合拢,发出一声轻响,就如什么都未发生过。
  与此同时,洛水岸畔,一轮烈日照得大地几乎融化,蒸腾而上的空气在高温下把景物扭曲,龙舟下水,鼓声轰然作响,洛水桥上早已清出道来,达官贵人的马车一字排开。贵妇小姐们手举罗帕,遮在头上,挡蔽日光。
  曹操支着病体,眯起双眼,身周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他昏昏沉沉望向水中五颜六色的龙舟。
  曹操呼出一口浊气,朝身旁人问道:"真儿去了何处?"
  曹丕笑道:"昨夜贪杯,估摸着晚起了几个时辰……"
  曹操"唔"了一声,甄宓又道:"今年端午怎这般热,公公先回去歇下罢。"
  曹操道:"不妨。"数人再无话。曹操眼望龙舟入水,道:"子恒,你可记得那年,你几兄弟来看龙舟……"
  曹丕笑着接过话道:"父亲怎光想那陈年往事。"
  曹操叹道:"人老了,自然想得多,冲儿被你推下水去,摔成落汤鸡那事,你是忘了,为父还记得。"
  那话中又有话,听得甄宓暗自心惊,曹丕正要接口,甄宓却以手肘稍碰了碰他,盈盈笑道:"子桓小时候也这么淘气,还是子建听话得多。"
  曹丕登时会意,曹操是籍此事警告自己,不许再找曹植的麻烦,忙道:"如今长大了,自不再行那乖戾之事。"
  曹操不置可否,像是在思考何事,河面上鼓声咚咚作响,数百龙舟擂鼓之声竟是有条不紊,汇成一股声波,重重传来。曹操心跳得剧烈,被那鼓声敲在实处。
  源源不绝的鼓点惊心动魄,眼前景物不断模糊,他神智恍惚,依稀觉得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却又说不清楚。
  他微微蹙眉,望向河面的龙舟,领鼓之人高高扬起鼓槌。
  烈日下,时间的流动仿佛变得异常缓慢,鼓槌划出一道弧线。随着船头壮汉纠结肌肉一紧,重重挥下。
  观赛人群中,一根钢箭离弦,箭羽在空中拖起射箭之人的晶莹汗水,悄无声息越过河面。
  鼓槌缓缓落下,箭到跟前,射中侍卫额头。
  鼓槌击向鼓面。钢箭激起无数鲜血,穿过曹操面前那侍卫,再穿一人。
  钢箭钉在曹操耳畔。
  槌落鼓,发出"咚"的声响。
  桥上瞬间沸腾,"有刺客!"曹丕惊慌的大喊。
  甄宓尖叫道:"保护丞相——!"
  "父亲——!"
  赵云伸出二指,打了个唿哨,继而转身,一道白影在人群中穿梭,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送丞相回宫!"曹丕沙哑着声音大喊道:"缉拿刺客!"
  "慢!"曹操沉声道,然而未待他出声,曹丕亲卫却不由分说,把曹操推进马车内。"大胆!你们要做什么!"曹操痛喝道,旋即脸色一变。
  曹丕声音隐隐传来,"丞相遇刺!"
  那时间河畔河中,桥上城内,俱是一片混乱,百姓彼此推搡,又有赵云麾下部属,混在人群中高喊道:"丞相遇刺身亡——!"
  "曹操死了——!"
  "曹孟德遇刺身亡!!"
  曹丕蹙眉道:"怎不是我们的人?"
  甄宓与曹丕互视一眼,甄宓道:"这可奇了,你派的人呢……"旋知失言,噤声,看了河面许久,又道:"这是怎么回事?"
  洛河如开锅的沸水般蒸腾,水中窜出无数长蛇,纷纷上岸,蛇群密集冲向洛阳城中,甄宓尖叫道:"怎会是道术!"
  曹丕道:"局势有变,快请先生来坐镇!"
  洛阳城正街。
  恐惧的人潮四散奔逃,绕过街中一名身穿明黄道袍的孩童。无数惊疑不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于吉肩上扛着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弹指天机招幡,额上满是豆大的汗珠,一手来回变换指诀,指挥着满城水蛇四窜。
  必须在那人出现之前离开此处……于吉眼神涣散,吁出一口滚烫的血气。
  然而正当他转身那刻,嘶哑的老者声音在城门处响起:"我道甄姬被何物扰了兴头。"
  于吉瞳孔倏然收缩,一阵凉意涌上背脊,终于惊动了左慈。
  左慈满头须发花白,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一身油腻的道袍如乞丐般,他的手上握着一把拐杖,指甲内尽是污黑。然而他拦在城门处,却是令于吉心下忐忑。
  "恭喜师兄……收了个新徒儿。"于吉扛着招幡,惴惴朝左慈鞠躬。
  左慈随手把那弯拐朝地上一顿,讥道:"既还知是师兄,何以又入洛阳?"弯拐下半截破开,竟是一把锋芒如雪的短剑。
  随着左慈之剑牢牢钉入砖缝,一道黑烟冲天而起,喷至高处,化为千万乌鸦嘶声大叫,纷纷扑向城中水蛇。
  道法被破,于吉恐惧地退了一步,左慈手中弯拐与其招幡相似,称"拐子剑"。俱是一件极厉害的法宝,昔年三徒各自出师门历练,唯有华佗身无法宝,却得了四枚长生丹。
  想到华佗,于吉心下稍定,道:"生死乃是天命,华佗躲了你这么久,最后还不是被师兄借刀杀了么。"
  左慈端起拐子剑,遥指于吉道:"既知如此,你又何来送死?"
  于吉只答道:"师兄,我这次去成都,见了你那女徒弟儿……她没把丹药和青囊经最后那页交给你么?"话音落,几乎是同时一手背在身后,睁大双眼,
  这话击中左慈心病,瞬息把他激怒,左慈骂道:"那泼贱与你说了何事!"霎时间,左慈无声无息地到了跟前,一剑捅穿了于吉胸口!
  下一刻,拐子剑上穿着一只稻草人,于吉道法祭起,穿过数十里之遥,一头狠狠栽倒在洛水岸畔。
  于吉捂着胸口,虽是逃得快,那处仍被利剑刺穿些许,渗出血水来。他惊魂未定,幸好左慈未来得及补下阻挡缩地之术的道术结界,否则这次真的逃不掉了。
  城中升起黑烟蒸腾,无数黑鸦朝着他飞来,于吉吸了口气,忙挥动招幡。冷不防一声马嘶,于吉被赵云有力的胳臂提起,放在马后。
  赵云骑着赤兔,眼望城内追兵与漫天鸦群,吼道:"公嗣在哪!你怎会在此处!"
  "他没事!快跑!左慈来了!"于吉惊惶喊道。
  江上水声传至地底。
  "你是头一个。"
  "头一个……什么?"阿斗茫然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有个暗门?"
  吕布又沉默了。
  阿斗知道此时尚未脱险,只得在黑暗中不断摸索,勉力寻找逃跑的路。
  幸好这不是一个封闭石室,远处有些许微风吹来,一定是个通道。
  阿斗想了想,道:"对,以前……董卓那档子事,他死了以后,洛阳就是你和王允当老大。做过一阵子皇帝,你知道……我挺傻的。"他笑了笑。
  阿斗忍不住问道:"吕布,你还活着么?"
  吕布在黑暗中答道:"你知道得挺多。"
  "你是我的偶像。"阿斗轻声道。
  吕布疑道:"偶像?"
  阿斗笑着摇了摇头。
  走了许久,阿斗眼前逐渐朦胧,两人同时眯起眼,适应突如其来的炽烈光线,阿斗道:"这里是洛河。"他转头望去,只见四处俱是嘶声游移的蛇,不由得心中发毛。
  所幸蛇群绕过他俩,朝城内冲去,阿斗明白了,道:"于吉的道术,我们走。"继而咬牙扛着吕布,朝人少的地方逃去。
  城外已乱成一团,无人注意到他二人,阿斗不断透支自己的体力,每一刻都以为自己会倒下,然而下一刻,却又奇迹般地撑了下来。
  他已近两天未吃过东西,昨夜只在曹真房中吃了一点核桃,现在饿得头晕眼花,摇摇欲坠。一身大汗,如水中刚捞出来一般。
  日暮时分,他们找到一个树林,便一头栽了进去。
  此处离洛阳城已颇远,夕阳余光在树杈间温柔地投下。
  阿斗终于消耗完了体力,上气不接下气地倒下。
  "哑巴,我走不动了……"阿斗躺在潮湿的泥土与落叶上,仰头望向紫蓝色的天幕。
  那里有一颗璀璨的星辰在发亮。
  吕布把耳朵贴在地上,片刻后,他以手肘支起身体,高大的身躯覆在阿斗身上。非凡·TXT电子书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阿斗瞳孔倏然紧缩,呼吸变得急促,吕布极低声道:"勿作声。"
  凉风吹过树梢,一片树叶落在吕奉先背上,树林外响起"咔"的一声轻响,沙沙声如细雨传来。
  那是什么?
  阿斗感觉到吕布的身体微微一震,反手搂住了他的脖颈。
  那是散天矢,司马懿亲自督造的兵器。
  落箭只响了短短几息,周遭便安静下去。树林外传来曹真之声。
  "不在此,下一处。"
  阿斗极力呼出肺内空气,要起身查看吕布伤势,却被他死死按住。
  又过了一会,马蹄声渐近,在树林里绕了几圈。才奔出林外,曹真道:"走罢。"
  吕布沙哑着声音,在阿斗耳畔缓缓道:"你……以后当心,不可……轻敌。"
  阿斗几次想伸手去摸吕布的背脊,却提不起勇气,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淌下,滴在自己脸上。
  不知过了多久,树林中一片死寂。
  "痛么?曹真走了么?"
  吕布越来越重,阿斗勉力抽身,摇了摇他,道:"吕奉先。"
  "哑巴?"
  "沉戟。"
  "沉戟、沉戟……吕奉先……"
  阿斗眼神空洞,茫然摇晃着他唯一的侍卫,他的肩背上钉了数十根利箭。
  吕布死了。

  造化弄人

  "沉戟……醒醒,别睡了。"
  阿斗拉起吕布的手,双眼空洞无神道:"怎么会在这里……在这里……"
  阿斗掏出一把药草,塞进嘴里咀嚼片刻,茫然把吕布尸体背后的箭矢拔了出来,又把药敷上去。
  他无法说服自己,吕布已经死了。
  那血液粘稠,带着尸体的余温渐渐冷却。阿斗又漫无目的地伸手入怀,摸出赵云给自己的布虎,塞到吕布的大手里,让他握着,说:"这个给你,快醒醒,看……"
  "吃点药……你就好了。"阿斗又道,把药草胡乱塞进吕布嘴里。
  最后他终于接受了现实,伏在吕布身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吕布的手微一动,继而握紧了布虎。
  天空中一道闪电横过,轰雷爆鸣,大地摇撼。
  吕布的手抚上阿斗额头,道:"你给我吃了什么药。"
  阿斗呆呆看着吕布,许久后,他模糊道:"我也不知道……你,没死。"
  接着,他的精神再受不了这反复刺激,闭上双眼,昏了过去。
  高空中云层凝结成水,第一颗雨水穿过几万尺的距离落下,滴在吕布的头上。
  大雨铺天盖地的下了起来。
  他抬头看了看,嘲道:"贼老天。"旋轻轻抱起阿斗,穿过树林,朝山上走去。
  再醒来时,阿斗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耳内尽是大雨的哗哗声响。炭盆旁摆着一张椅子,椅上晾着几件衣服。料想是在边境或山上的客栈里。
  阿斗喃喃道:"吕布,你刚才……"
  "沉戟。"吕布沉吟片刻,答道:"你从何处得了混元长生丹?"
  他把衣服抖了抖,拨暗些许炉火,掀开被子,坐了上床。
  阿斗裹着被子坐起,只觉头疼欲裂,混元长生丹?他倏然想起囚牢中那老者,难道是华佗?!
  华佗曾为曹操看病,后被栽上谋害丞相的罪名关押处死,曹操没杀他?只把他关在缚虎牢中?
  阿斗忙伸手入怀,却意识到自己一丝 不挂,问道:"药囊和布包呢?"
  沉戟一指桌上,阿斗取来药囊,把药材倒了满桌,吸了口气,还剩一枚香气扑鼻的红色丹药,明白了。
  吕布死的那会,自己匆忙间把混元长生丹喂进了他嘴里。阿斗松了口气,只觉造化弄人,因缘际会,其中微妙处实在难以言喻。
  他摸沉戟额头,沉戟全身是汗,呼吸急促,阿斗道:"你发烧了?"
  沉戟答道:"吃了那药丸,自得虚弱几日,出完一身汗便好。"
  阿斗才放下心来,坐回吕布身旁,后者随手摸了摸他的头,二人一同望着跳动不定的炉火。
  阿斗笑道:"你命好。于吉说这药能起死回生,手脚伤呢?"
  沉戟点了点头,不再作答。
  阿斗知道他想起与貂蝉的旧事,兴许貂蝉也曾让他吃过一颗,便恐其感伤,忙嘲道:"小爷救你两条命了啊,你这辈子命是我的,下辈子还欠着一条,别想着再乱来。"
  沉戟嘲道:"牲口。"
  阿斗笑道:"你就一牲口。"转头一手扳过沉戟下巴,让他转过头,道:"脸上的伤会好么?"
  沉戟漠然转过脸,伤疤已在丹药作用下愈合,留下一道淡淡红痕,阿斗伸手摸了摸,料想再过几天,红痕也会淡去,恢复一张原本英俊的脸。
  "这药真厉害……"阿斗看着沉戟转折的唇线,小声道。"吕帅,打个商量,我都救了你,你便是我的人了……亲个嘴儿成不。"
  沉戟一手紧紧揽着阿斗的腰,霸道吻了上来。他的吻灼热而具有侵略性,全不容半点犹豫或抵抗。连喘息的机会亦不给,直把阿斗吻得几欲窒息,彼此唇舌交缠时,阿斗几次想推开透气,却挣扎不动。
  直到他心跳剧烈无比,恨道:"想弄死老子吗。"方大口喘气。
  "喂!"阿斗吸了口气,紧张道:"别乱摸……"
  沉戟的手指已滑到他腿间,顺着后 庭探了进去,阿斗去抓沉戟的手,却被他猛然戳入,全身脱力,失声道:"靠,轻点……"
  沉戟的手指猛力来回戳弄。
  阿斗脸上滚烫,探手到沉戟身下,他的阳 根早已硬涨,前端更渗出体
液来,阿斗忍着被手指玩弄的难堪感,断断续续挑衅道:"喜欢……喜欢老子对不……"非凡·TXT电子书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沉戟不答,目中隐有笑意,两指一下进到指根,阿斗深深吸了口气,咬牙道:"别那么狠,吃不消。"
  他一手握上沉戟肉根,那硬得如铁的肉根发烫且硬挺,竟比他的手掌更长,阿斗以手指扣着,亦无法全握住,又道:"真他妈的……"
  说是如此,心中却情 欲难耐,只感觉沉戟加重了手指动作,便握起他肉根反复套 弄,过了片刻,忍不住呻吟起来。
  沉戟低下头来,与他接吻,他回应了。
  阿斗加重了手劲,单单是这缠绵的吻与彼此简单的手上动作便令他经不住,再次唇分时,阿斗两指捏在沉戟前端的茎棱处,来回挤揉,边道:
  "对不?快说……"
  沉戟抿着坚硬的唇,不作声,阿斗只觉沉戟的动作停了,自己手上倏然沾满滚烫液体,沉戟猛地抽出手指,掀开被子,剧烈喘息。
  阿斗忍不住调侃道:"小爷手上功夫不错?"
  阿斗顺手把那沉戟泄出的滑液抹在他身下,被子一掀,二人赤着相对,沉戟泄过一次,竟未疲软,依旧昂挺着,被抹上白液后犹如沾了一层柔脂,阿斗看得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沉戟反手揽着他,道:"坐上来。"
  阿斗扶着他身下,坐了上去,沉戟的手松了些许,低声道:"忍着。"
  阿斗咬牙道;"不……不太痛。"
  他泄过一次的器具已不似先前粗大,令阿斗勉强能承受,白液润滑了他的後穴边缘,进入的时候,令他颇有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他感觉得到沉戟顶开了他的内 壁,并一路顶进体内深处,他不敢乱动,先适应了刚进入的胀痛,搂着沉戟脖颈,道:"进去……了么。"
  沉戟"嗯"了一声,抱着他侧躺下,拉起阿斗一腿,架在自己腰上,开始抽出,插入,他的动作极其霸道。令阿斗身下一阵剧痛,险些晕去。
  "慢点……慢……"阿斗语无伦次地反抱着沉戟:"呜啊……"
  他双眼失神,头脑眩晕,几次眼前发黑,在撕裂痛感中不断大口呼吸。
  沉戟那物进入后不久,竟又坚硬如铁,每次以一个极大的幅度抽出,再插入后,准确顶上他小腹处的敏感点。疼痛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酸麻,阿斗受不了这大幅度的冲撞,连连喘息,不住哀求。
  沉戟在他耳旁漠然道:"别这么浪。"
  阿斗死死抓着沉戟有力的胳膊,瞳孔中映出他英俊的脸,道:"歇一会……我……不成了。"
  他的肉根涨得比先前大了许多,令阿斗经受不住。沉戟又道:"还未全进去。"
  说着把他抱起,放在房内方桌上,道:"挺直腰。"
  阿斗转头看着房内镜子,呼吸急促,全身皮肤泛起细密的汗水,显是积聚的情潮到了极致;见沉戟那物果是只进了大半,遂竭力挺直背脊,道:"不行,进不去。"
  沉戟道:"能进去。"又拉过阿斗的手,让他摸住自己根部与他身后相连接之处,阿斗满脸通红,视觉与触觉的双重刺激把他推上顶峰,感受着沉戟一点点地进入,他不断颤抖,咬牙道:"不能……"
  "能。"沉戟不由分说,按住阿斗。
  他把整根都捅了进去,直深深没到根部,阿斗手指摸着那处,简直就要崩溃了。被沉戟几下轻轻插弄后,他全身颤抖,终于在剧喘下射出一道滚烫液体,溅上胸口。
  "我泄了。"阿斗难堪道。
  沉戟随手把他淌在胸前的滑液抹开,嘲道:"细皮嫩肉。"阿斗正要起身让他出来,沉戟却不容他挣扎,把他抱住,道:"还没完,想去哪?"
  "不不,先让我……休息一下……啊!"阿斗道。沉戟却未打算放过他,依旧轻轻抽动,这次幅度却比先前小得多,亦不以冲撞为主,阿斗连番推开,却对他无计可施,短短一会,他粗大的肉根来回摩擦自己后壁,竟又令他有了快感。
  "我……"阿斗剧烈喘息。
  沉戟道:"这回才是入戏。"
  阿斗不再挣扎了,沉戟说得不错,第二次更持久,亦更彻底;他被插得筋疲力尽,只觉全身没了气力,却又无比迷恋这潮水般一波波冲刷着自己全身的惬意与满足。
  情酣时,他喃喃道:"很……舒服。"他死命搂着沉戟脖颈,二人火热的舌交缠在一处,体内再被反复摩擦,双重快感无法形容,占据了他的全副身心。
  他们相对凝视着,喘息片刻,沉戟轻轻扳过阿斗下巴,道:"看。"
  他们看着镜子,接着沉戟抬起一只长腿,踏在桌上。硬根深深捅在阿斗腿 间,于镜内看得一清二楚。
  阿斗满脸通红,看着镜中自己被反复抽 插,禁不住大声呻吟起来。
  沉戟把他紧紧搂着,猛地顶到尽头,阿斗失声大叫,感觉一股热流注入体内,全身剧颤,与他同时泄了。
  ————————我是CJ的分隔线————————
  翌日,暴雨酿成山洪,泥泞黄水扩大溪流,滚滚而下。越过连绵山野,便是汉中。曹真未派人地毯式搜索,并非真正放过他们。而是阿斗与沉戟俱不知道,昨夜曹操归天,洛阳已乱成一团。
  知道从汉中绑回来的哑巴是吕奉先,只有曹操,典韦,曹真三人。
  吕布被挑断手脚筋,武艺尽失,连马都不能再骑,不足为患,曹丕正处于极其激烈的政治斗争中,在曹操的遗愿里,他要铲除一切敌对势力,再登基为帝。
  曹真便被召回洛阳,与曹丕寸步不离,再无暇他顾。
  也幸而如此,阿斗与吕布方能顺利离开洛阳,朝汉中地区一路行去。
  阿斗光着脚四处趟水,过了一会,沉戟斥道:"快走。"
  阿斗哼唧道:"走不动。"
  沉戟"哦"了一声,便自顾自走开,阿斗怒道:"走不动!哑巴你背我。"
  沉戟笑了笑,蹲了下来,阿斗奸计得逞,扒了上去。
  "脚软?"
  "你这混球,老子跟被只马操了似的……"
  "你被马操过?"
  "……"
  夏日晴空被雨水洗过,呈现一片清蓝,遍野绿意绵延,风卷起直到膝头的草海,推着它如浪潮般卷向远方。
  阿斗吸了一口这雨后清新空气,顿觉心旷神怡。
  沉戟侧过头去,听了片刻,把阿斗放了下来,随手抽出青虹剑,交到阿斗手里,又取了他剑鞘,沉默望向草海尽头,仿佛在等待什么。
  阿斗知道武技达到吕布这个层次,耳目聪敏如心开天籁,此时定是察觉远处有兵士接近。
  他倒是不紧张,随手劈草,道:"抢匹马,回家去是正经,别乱杀人。"
  沉戟微微俯下身去,以剑鞘驻地,犹如一只充满了爆发力的猎豹,地平线上现出一面旗帜,旗帜后则是数百名骑兵。
  "等等!"阿斗极目西望,拉住沉戟,道:"是自己人。"
  黄底黑字,确是蜀军,然而旗面上却是一个"刘"字,那是谁的兵?阿斗未曾听过麾下将军级别有刘姓。
  此人叫刘升,字清羽,是骑着的卢马,捧着刘备尚方宝剑,出来捉拿其犬子和犬子师父的。
  除了刘备,这世间便唯有刘升有资格捉赵云回去。

  帝家手足

  距刘升离开巴中城已过数天,离营前,刘备亲手交给他一把蓝鳞剑,见此剑如见刘备亲临,务必让赵云回城。
  至于阿斗,刘备没有说,甚至没有提及他的存在,反正只要找得到赵云,就等于是找到了犬子,不可能发生一个死了,另一个还活着的情况。
  于是刘升捧着剑去找庞统调兵,庞统拨给他五百"精兵",所谓精兵,后备役兵员,未上过战场的杂鱼炮灰是也。
  汉中战乱方停,本照常规,该让姜维随行,一方面不至于大海捞针,另一方面,遇见成群结队的逃兵与盗贼团,也有一战之力。
  但刘升在投奔刘备前,从未带过兵,亦不懂战术,只学了点粗浅刀棍之法,让他出去晃悠,没精兵猛将护着,明显就是去送死。刘备本意是让刘升小作历练,来日也好掌兵权。然而对于这点,出乎意料的,庞统与法正的意见达成一致——装傻,借刀,杀人。非凡·TXT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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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正更巴不得刘升快点死,与庞统商量良久,给刘升指了一条最危险的路。
  刘升从未领过兵,自不知道兵员好坏,在营里练习了小半日骑马,便匆匆带着一应杂鱼出发了。
  这人不死不行,庞统送别刘升的时候心想:的卢年事已高,被他骑着走了,赔上一匹好马,可惜,遂摇头唏嘘,回营。
  刘升连马都不太会骑,幸好的卢是刘备爱马,善解人意,知道背上这人是……主人的另一个儿子,也就是小主人。否则换了用势利眼看人的赤兔,没几下就把他给颠到地上踩成肉饼了。
  他觉得这群杂兵不太指挥得动,那是自然的,杂鱼兵有何军纪可言?
  若是阿斗指挥,说不得先拖几个去乱棍打死再说,刘升一路走走停停,行军速度缓慢,也是他命不该绝,竟连着数次与汉中大股盗贼团擦身而过。
  小股逃兵则见官家军旗,不敢前来挑衅,这后妈养的刘备长子在汉中盆地瞎撞数日,便稀里糊涂地撞上了从洛阳逃来的阿斗与吕布。
  刘升不认识阿斗,阿斗也不认识刘升,然而刘升对这同父异母的弟弟却有一股说不出的亲切感,问道:
  "小兄弟,你有没有见到一位白衣服的男人?那是我们的大将。"
  阿斗打断道:"白色武士袍?"
  阿斗心念一转,便猜到此人是来寻赵云,朝刘升描述了一番赵云容貌,竟是全无差错,阿斗又取了佩剑,道:"两日前在洛水岸边遇见他,那位将军让我帮他来汉中讨救兵。"旋把佩剑递给刘升。
  刘升看那剑绝非凡兵,便深信不疑,道:"小兄弟,请你带我去找他?"
  阿斗见其脑子蠢得像块石头,一方面懒得抢他兵权,另一方面正想去寻赵云,便讨来一匹马与沉戟共乘,跟上了大部队。
  反正有吕布在,杀个万把两万人小意思,阿斗确实是这么想的。
  阿斗对刘升身份疑惑不已,沿路旁敲侧击套问,刘升却避而不答,只道是新投刘备的武将。
  殊不知刘升在此之前,住于汉中盆地一个极偏僻的山村内,是刘备当年辗转征战于那村中留的种。刘备军旅生涯日久,难以抑制,寻了美貌村姑草率欢好,数日后便离去,那村姑生下刘升,把他抚养长大。
  刘升小时只被视作逃生子欺负,所幸天生皮粗肉厚,待得二十年后,村姑身染重病,才告知其父乃是荆州牧刘备,又交予当年刘备信物。刘升一听之下,难以置信,只觉云里雾里,数年后刘备亲征汉中,刘升方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来投。
  刘备自己的儿子,岂有不知之理?无须信物,血缘之亲彼此呼应,亦能认出刘升乃是亲生。刘升又长得方头大脸,颇有刘备年轻时的容貌。
  然而,刘备麾下武将、谋士们的目光他是看得出来的,亦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不欢迎自己。虽想不明白,却也不敢恃着自己身份提什么要求,反而小心谨慎,唯恐招了旁人蜚语。
  此时阿斗问起,刘升便极力掩饰。数日后到了函谷,部队安营扎寨,等待翌日入山。
  夜间阿斗走出大营,眼望黑暗中群山,未想自己刚离洛阳不久,现又得送上门去,赵云吉凶未卜,心中极是忐忑。
  自己有吕布相护,无论如何不会死,然而刘升带的人一眼就可看出,士兵素质与赵云麾下直差了十万八千里,连姜维的亲卫都比不上,到时害他丢了性命反而于心不安。
  正忖度是否该让他先回去时,只见山石上坐着一人,正是刘升。
  "还不睡?夏天晚上露水多,仔细身子。"刘升朝阿斗笑了笑,手掌按在青虹剑鞘上。
  阿斗道:"你尽拿着那剑做甚。"
  刘升笑道:"看着这剑,大哥就想到赵子龙将军英姿。"言谈间对赵云事迹竟是十分神往。少顷又道:"秦兄弟,你过来看看,这俩字怎么念?"
  谁跟你兄弟呢,老子兄弟是姜维,你算老几,阿斗心想,忍不住道:"你不识字?"
  刘升自嘲般摇了摇头,阿斗随手拣了根树枝,在地上比划,教他念了一次,又道:"上头怎的不给你派个参谋,不识字,就像睁眼瞎子。"
  刘升唏嘘道:"军队里都是论资排辈,不容易,只盼这次立了功,能排我去跟着将军们学学东西。"
  阿斗想了想,道:"蜀军会文的不少,但要说精通谋略的武将……就没几个了,师……赵子龙是一个,姜伯约也是不错的,锦马超……应该也挺厉害的。"
  刘升瞪着眼,像听天方夜谭般道:"跟子龙马超将军学?!再修八辈子也没这福分。"
  阿斗笑得打跌,心内隐隐有股优越感,问道:"那你想跟谁?"
  刘升笑着说了一个人的名字,所说之人却是姜维麾下裨将,阿斗暗自好笑,成日跟姜维混闹,只知那人之名,却是从未正眼看过,跟军帐内一截木桩无异。遂点头下了决定,心想到时调刘升到姜维麾下便是。
  阿斗对刘升带着一丝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还得加把劲。"那话确是日间见刘升指挥不动兵士,出于真心而言,刘升感激地笑了笑,阿斗便转身回去歇下。
  若是让他知道,姜维,赵云,吕布,马超这群武将成日被自己使唤来去,赵云更当了人工试毒机,不知刘升会不会骇得下巴掉地。
  这土包子武将确实怪可怜的,然而如果自己不是刘备的独生儿子,说不定比他更落魄。想到此处,阿斗躺在榻上,思考了片刻。
  如果他不是阿斗,还会有今日的地位么?马超黄忠张飞关羽等人自然是对他不屑一顾的。姜维,赵云等人也难说。
  沉戟在地铺上翻了个身,阿斗忍不住问道:"吕布,我要不是刘公嗣,你还会当我侍卫么?"
  沉戟不答,过了片刻,阿斗自嘲道:"你是献帝封的温侯……我要不是大耳朵亲生的,你八成也……"
  沉戟漠然道:"会。"
  阿斗开心了些许,片刻后道:"小师父他们只效忠于我爸,我要不是他生的,嗯估计他得杀了我。"
  万一孙权所说如实,他便只剩下姜维、赵云与吕奉先,还有个稀里糊涂的于吉。想到此处,阿斗叹了口气,只觉心里颇不是滋味。
  翌日,五百骑正要入山,却意外地发现了一股骚乱。
  山内传来惊慌呼叫,又有错杂兵刃碰撞之声,阿斗心中生疑,便要求刘升停下行军。
  一行人匆匆奔往高处,朝山谷内望去,见一匹火样的红马被近千人围困,山坡上又有无数弓箭手埋伏,虎视眈眈。
  正是赵云!阿斗一眼便认出了赤兔马,又见赵云身后坐着一身明黄道袍的于吉,两手抱着赵云的腰,俯在他背上,精神萎靡不振。
  于吉搞什么鬼?受伤了?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阿斗忙朝刘升道:"赤兔马上的那人就是赵子龙!"
  刘升忙传令兵士,要杀进山谷中去救,阿斗却把他一把拽住,道:"敌方人多,看样子起码有两千。把令旗交给我,我来指挥!"
  刘升疑道:"令旗?"
  阿斗登时五雷轰顶,抓狂道:"你没令旗令箭怎么打战?!"
  他算是彻底服了刘升,只见赵云一骑于人群内左冲右突,汉中流寇直如杀不光似的蝗虫群盯着他,转去何处,都有寒光闪闪的刀兵。
  阿斗忙道:"现在我当军师,你听我的,五百人分开两队,每队两百,留一百坡上射箭。"说着夺来兵士手中将旗掂了掂,道:"我在高处指挥,你们看这旗子命令。"
  刘禅师从赵云诸葛亮两家,又有姜维伴读,虽然平时吊儿郎当,兵法武技俱学了个皮毛,然而就这一丁点皮毛之术,在行军布阵上亦足以跻身二流武将行列,怎是刘升一介粗人可比?
  阿斗排布,只有五百余杂兵,在他指挥下亦是有模有样,发出命令,竟不容众人抗拒。
  当即荆沉戟领两百尖刀队形冲军,刘升马上游击接应,为赵云杀出一条通路,无须歼敌,一击得手,便马上撤走。
  待得安排停当,阿斗把大旗一挥,沉戟便舞起钢槊,从山坡上一个俯冲,领着两百余骑兵杀进了贼寇队里。
  困住赵云的流寇登时大乱,正要围堵这不知何方冲来的武士,赵云却已心神领会,大喝一声,两面夹击,那厢又有刘升不住干扰外围,赵云终于在掩护下堪堪杀出一条血路。非凡·TXT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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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沉戟且战且退之际,阿斗又命伏击兵士拉弓射箭,一时间乱箭齐发,直把那千余名盗贼射得溃不成军,朝山谷另一头败退。
  釜战稍停,赵云堪堪勒住不受控制的赤兔马,眼望高处大旗,那指挥之人已下了坡,刘升此刻对阿斗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声招他下来。
  赵云道:"是哪位将军施以援手?子龙感激不尽!"说毕轻身落地,朝刘升见礼。
  刘升忙自报家门下马还礼,却见赵云神色凝重,不待自己多说,赵云又道:"子龙有急事在身,要借将军亲兵一用,此事十万火急。"
  旋忽然意识到接应自己时所用战术,正是他平素所教的风格,便道:"姜伯约也来了?你唤伯约来,我有事交代。"
  刘升茫然道:"伯约将军?"
  赵云道:"居高冲锋,外围游击,流箭追敌,除伯约外还有谁?唤他过来。"
  阿斗此时已下到谷口处与沉戟汇合,见赵云与刘升并肩走来,遂低声道:"我又要被扇耳光了……待会被打了你别帮我出头。"
  沉戟笑了笑,不作回应。阿斗方排开兵士,走上前去,讪讪道:"师父,你怎么在这里,嘿嘿,我还想去洛阳找你来着。"
  那声"师父"登时令刘升目瞪口呆,他眼望刘禅,又看看赵云,忽觉赵云的目光与先前不太一样。
  "你过来。"赵云沉声道。
  阿斗磨磨蹭蹭走到赵云身前,闭上双眼,然而预料中的耳光没有落下来,赵云有力的臂膀把他轻轻抱在身前,抬手揉了揉他的额头。
  赵云眼望沉戟,后者漠然。
  "没事就好。"赵云道:"回家!"旋把一手搭在刘禅肩膀上,不由分说把他抓上了马。
  "你打算如何安排温侯?"
  "他叫荆沉戟。"阿斗答道。
  两师徒共乘一骑在平原上奔驰,赤兔马已交还吕布,赵云骑着一匹普通战马,双臂环过阿斗的腰控着马缰,竟是紧紧抱着他,不容他离开自己片刻。
  阿斗问道:"你的手怎么还没好?"
  赵云却道:"此次回营琐事极多,师父先为你整理出个头绪,见到主公时,你须得平心静气,不可莽撞。"
  阿斗心知赵云是为自己好,遂缄默不语,只不知自己离开汉中这段时日,又起了什么变故。
  只听赵云低声道:"清羽从未参军,亦不知军中规矩,你不可设计陷害他。"
  阿斗嘲道:"怎说这话……我像这种人么?"
  赵云只笑不答,眼中流露出"你就是这种人"的神色,阿斗吐了吐舌头,探头看了刘升一眼。此刻他还未知刘升身份,见毛手毛脚,浑不似武将模样。
  正是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戴起红缨也不似将军。
  赵云接着道:"此乃其一。"
  他微微低头,温暖的唇与阿斗耳畔相触,呼出的气息令阿斗柔情顿起,赵云又道:"其二,主公抱恙,你必须收敛言语,绝不可再激他发怒。"
  阿斗听得心生愧疚,道:"知道了,不气他就是。"又想连赵云都这么说,法正,庞统等人应已看出刘备没有多少时日了。
  若从这点推断,刘备强撑病体,攻陷汉中,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一个稳定的粮草基地,在他的有生之年,帮自己勉力再拓展些许汉家版图疆域。
  正思考间,赵云道:"温侯是伟男子,武力冠绝天下,师父自知不及,绝不妒他,然而若你要为他安排军中职位,须得考虑诸将心理,绝不可意气用事。"
  提到吕布,阿斗仍有点忿意,道:"他只当我侍卫,不会去抢将军们的饭碗。"
  赵云叹道:"并非仅仅如此,若主公要囚他,或要逐他,你该如何自处?"
  不待阿斗回答,赵云手臂紧了紧,道:"这江山终究是你的,纵委屈他几月,几年,又有何妨?成大事者,须得先学忍。"
  阿斗无可奈何道:"知道了。"
  眼望远方出现的蜀军大营,赵云又笑道:"无论何人与你为敌,只需记得,师父俱站在你身旁,有时对你过于严厉,你要知道,师父是为你好。"
  阿斗心内一动,探手入怀,摸出那枚混元长生丹,正要说点什么,赵云却勒停了战马,拍了拍他的肩膀,让其下马。
  那时间蜀营前竟是站了一整排的人!听得赵云刘禅归来,营地内武将,谋士几乎倾巢而出,阿斗只觉满头黑线,不就是老子没死,回来了么?犯得着这么大的迎接阵仗?
  "小主公洪福齐天,枉我们白担心了。"远处,法正笑道。
  群将附和,阿斗一眼望去,姜维早已快步奔出来,牵了赵云坐骑笑道:"早知你没事,小爷也不出去白晃悠半个月。"
  阿斗莞尔道:"我这人命好。"又拿眼瞥去,只见马超,张飞,庞统……新归刘备麾下的张辽亦迎了出来,径自去为吕布牵马。
  就连黄忠也站在营门口处打量自己,这是怎么了?
  阿斗吸了口气,或许刘备的日子真的不多了,这应该是在某种意义上对自己的表态。
  然而他还未意识到愣愣站在一旁的刘升,阿斗摸了摸鼻子,道:"那个,姜小维,这人叫清羽,以后跟着你,你教他认字。"
  旋道:"现怎样?"
  黄忠捋须瓮声道:"去见主公。"
  黄忠开了口,阿斗虽不情愿,亦只能跟上,黄忠又道:"清羽跟上。"
  庞统忍不住道:"依我看……"
  黄忠冷哼一声,庞统只得缄默了。
  刘升此时方从震撼中清醒过来,一群武将几乎看也不看刘升,众星捧月般围着刘禅进了帅营,刘升只得讪讪跟在众人身后。
  一直默不作声的赵云此刻才道:"宠辱不惊,方是男儿立世之本。"
  刘升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忙转头谢过。
  阿斗被张飞一手搭在肩上,挤向帅帐,手里还捏着混元长生丹,道:"等等!师父,这个给你!"
  赵云不知是何物,莞尔来接,却被黄忠手一挥,拍中阿斗手腕,仙丹骨碌碌掉在地上,滚到人群里去。
  "我靠!"阿斗骂道:继而忙不迭地爬到众人脚下去拣,在无数人脚底钻来钻去。
  他终于找到那枚丹药,心痛吹掉些许尘,收了起来,却听一声暴雷般的怒斥。
  "成何体统!"刘备刚见犬子,便被气得两眼翻白险些归天。
  刘禅跪着抬头,刘升站着,俱是瑟瑟发抖,形成一个鲜明的对比。
  刘升看着刘备,被吓得不知所措,许久后两脚一软,也跪了下来。

  秋窗夜话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
  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
  ——姜夔
  阿斗直到三个月后,还如同做梦般难以相信刘升的存在,喃喃道:"我怎么就多了个哥呢?"
  "就是,咋就多了个哥呢,还是亲的。"黄月英笑吟吟地翻着锅铲,拍了拍锅沿,道:"过来给师娘吹火。"
  阿斗哭笑不得道:"师娘你别炒花椒行不,这喉咙被呛的,我都快背过去了。"
  月英正色道:"眼看就得入冬了,炒干这几大锅,供你们宫里吃用呢。"
  时隔汉中平定已近一季,桐叶泛黄,大雁南飞,班师凯旋之际,不知不觉又是深秋。刘备回成都后便一病不起,每日传诸葛亮到榻旁商量事宜。
  治军,内政有孔明;财政,士族管理有法正;外交与领地事务有庞统,刘禅无心可操,只得搬了个小板凳,前来找月英恭聆教诲。
  况且他也有许多事要问,这世间只有黄月英会明明白白给他一个答案。
  "师娘。"阿斗正色道:"我问你个事儿,你可得认真回答我。"
  "有屁就放。"月英嘲道。
  "你说……赵子龙,会是我爹不,我总觉得……我跟大耳朵长得也不像……"
  黄月英手持锅铲,靠在墙上,爆出一阵大笑,又不住抹眼泪,阿斗忿道:"我就知道你是这反应!算了!"
  月英笑得全身酸软,招道:"你过来,师娘与你分说。"
  阿斗蹙眉道:"你知道什么?"旋凑上前去。
  "啪!"
  阿斗大叫一声,冷不防挨了黄月英狠狠的一耳光。
  他料不到月英亦有习武,出手带着女子武艺的阴狠力道,当时打在脸上火辣辣,后劲却是疼痛难忍,只觉万针掼刺,左脸登时肿了起来。
  阿斗痛得流泪,月英却笑吟吟道:"谁教你混说这话的?"
  阿斗明白了,黯然道:"谢师娘教诲。"
  月英却嘲道:"谢什么教诲?你知道师娘为何打你?"
  阿斗答道:"我是太子,这话不能乱说。"
  月英又招手笑道:"谁要教你那肮脏玩意了?来。"
  阿斗哪还敢上前去?只不住后退,道:"师娘,阿斗错了。"
  月英嘲道:"主公身染重病,如今拖着病体平定汉中,为的是谁?若不是他亲生,你道这益州上下数百勇将谋臣,个个如狼似虎,谁容得你?"
  "赵子龙当年长坂七进七出,救出你娘甘倩,你陷他一片忠心于何地?子龙守了你这许多年,你只以为他是你亲父,才把你当回事?自己两个儿子都没空照顾,有那心思替你送命?"
  "你当子龙看你像你娘,心里时刻打着醃杂龌龊念头?"月英又笑道:"我只以为你心窍开了,多少上道些,未料……"
  那话直刺阿斗心窝,令他难受得很,仿佛一瞬间心头所想,俱是被剥光了赤 裸裸呈在光天化日下,"我错了!"阿斗恼道:"我知道了!"
  月英笑吟吟道:"你纵不是主公亲生,哪天众叛亲离,我看子龙也得拼着性命不要来护你,知足点罢。"
  二人相对半晌无话,月英便转身去炒那花椒。
  过了许久,阿斗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道:"师娘,你撕下来的那页……给我成不?"说毕把青囊经从怀中掏出。
  月英却是头也不回,道:"烧了。"
  "哦。"阿斗答道。捂着脸讪讪告退。
  阿斗回到府中,于院里打了桶水,撩起湿毛巾敷在脸上。那时间赵云正亲手教刘升习武。非凡·TXT电子书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果然赵云一见之下便峻声道:"谁打你了?"
  阿斗没好气答道:"师娘。"
  赵云莞尔点了点头,又径去教。阿斗道:"吕……沉戟安排妥当了?"
  赵云答道:"偏军,闲职。"
  阿斗知道以刘备的性子,绝不可能让吕布住在府里,幸好他亦作了让步,不至于把吕布囚禁起来,选了这么一个折衷的方式。
  过了一会,赵云吩咐刘升回去苦练,阿斗才没好气道:"为什么听到我被师娘打了,都说活该。"
  方才回府一路上,见了马超,黄忠,姜维等人,见小主公被殴打,无不义愤填膺摩拳擦掌,待得听到殴人者乃是黄月英时,却又讪讪不语。
  赵云笑道:"师父何时嘲你?"
  阿斗闷道:"你嘴上没说,心里在笑。"见赵云自顾自好笑,又道:"你来这做什么。"
  赵云道:"师父擅离职守,军师下了责罚,现军饷也罚光了,级也降没了,本该去守府衙当哨兵,后转念一想,你这正缺亲侍,便来当个小兵,倒也清闲。"
  阿斗忍俊不禁,转头看去,赵云不知何时已自己收拾好了物事,又把阿斗的床也铺得整整齐齐。
  那只小布虎被悬在蚊帐架上,睁着纽扣做的双眼,呆呆看着他俩。
  又见赵云臂上剧毒依旧,手肘下泛着紫黑,阿斗忽涌起一股心酸。
  他探手入怀,道:"师父,给你吃个好东西,那天从洛阳回来就想拿出来的,一路上人太多。"
  阿斗斟了一杯茶,掏出从华佗处搜到的最后一枚混元长生丹。道:"嘴巴张开,啊。"
  赵云笑了起来,道:"仙丹?"
  赵子龙要伸手去接,阿斗却不给他,只吊着在赵云面前晃来晃去,笑道:"快,吃了你就……风中凌乱……飘飘欲仙……"
  赵云推开阿斗的手,哭笑不得道:"你又何处结识了地痞流氓?"
  阿斗先是一怔,旋醒悟过来,赵云把这混元长生丹当了春药,直笑得打跌,正要解释,又忍不住逗他道:"吃不吃?师父,你不吃待会可别后悔。"
  这句一出,赵云登时面红耳赤,看了阿斗许久,阿斗笑着作势要起身,赵云便怒道:"休要胡闹。"
  阿斗心里笑得四处滚地板,面上却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道:"师父,我就知道你不喜欢我。"
  "你!"赵云被这麻烦徒弟闹得一个头两个大。
  阿斗又抬袖揉了揉眼,道:"算了,我去喂哑巴吃。"
  虽说心头终究有点难受,知道赵云不可能吃这"春药",本打算见好就收,逗完再告诉他这是解毒药,骗他吃下混元长生丹。
  然而他无论如何也料不到接下去的事。
  赵云两指一伸,点中阿斗手腕。
  阿斗手臂酸麻,丹药落了下来,被赵云反掌抄住。
  接着,赵云看也不看,药丸抛进嘴里,继而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阿斗愣了。
  院中,枯叶悄然飘落地面,发出"沙"的一响。
  阿斗与赵云静静对视。
  银盔骑士浴血冲出长坂万军的第十七个年头。
  那些闪电般的时光,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都在这一望中。
  一瞥千年,瞳中岁月变幻,最终定格于这瞬间。
  阿斗道:"师父,那是解毒药。"
  赵云看着桌上的空瓷杯,默然点头,接着笑了笑,仿佛只把这当作一场玩笑。
  "头有点昏。"他喃喃道,手臂颤抖,想摸上榻去,阿斗忙扶着赵云,让他睡下。
  阿斗取来湿布,捂在赵云额头上,赵云朝他虚弱笑道:"这药劲猛,阿斗……师父睡一会,你别乱跑。"
  阿斗嗯了一声,想说我不是小孩了,却又忍住,赵云才闭上双眼,不放心地睡了。
  他仔细为赵云除下靴子,脱去武士袍,那洗得泛灰的袍服上打了不少补丁,阿斗默默把它折好,放在床头。
  赵云呼出的气息滚烫,手臂上中毒的痕迹失去了内功压制,不断朝上蔓延,然而未曾蔓到腋处,已逐渐随着全身不断渗出的汗水排出体外。
  带着腥臭的黑色毒素,一点一滴地渗了出来,阿斗忙拿布来擦拭,手指沾到毒水,只觉皮肤一阵灼烧般的疼痛。
  他以食指沾了些许,送到舌尖舔了舔。
  "啊呸!!!"
  阿斗险些被呛得翻白眼晕死过去。爬到房门口吐了半天口水,又灌下一大壶茶,喉舌间火烧般的感觉才褪去。
  他定了定神,红了眼眶,上前去抱着赵云,把头俯在他胸口。
  赵云的呼吸声均匀,汗水浸透薄衣短裤,他在变年轻。
  他英气的双眉变得更浓密,漆黑,略锁的眉头,沧桑留在脸上的痕迹,如同被魔术师的手缓缓展平。
  他宽阔的肩膀,有力的手臂上那些浴血奋战后的伤疤逐渐淡去,继而消失。
  阿斗拉起他的手,发现赵云修长手指根部,因常年握枪形成的老茧亦变得柔软,恢复健康皮肤的色泽。
  他刚强转折的唇线显得柔软,唇上略现出一层绒毛。阿斗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
  他迷恋他,那与一朝冲动的情 欲,单纯的欢娱无关,亦不似极度空虚时的渴望,需要。
  他的心,自从在赵云怀中醒来的那一刻,就注定是填不满的。
  他是他的保护神,那种舍弃一切,只为陪伴在他身边的信念,便如浩瀚汪洋,无止无尽,那信念的强烈程度,竟是令阿斗身旁的所有人亦能清楚感觉到。
  正如黄月英的一巴掌,狠狠打醒了他。任谁都知道,赵云付出了全部,乃至生命来守护他,只有阿斗自己,仍是懵懂地,茫然地,浑浑噩噩地活着,浑然不察。
  阿斗吻了吻赵云,小声道:"师父,只有你在我身旁,我才过得快活。"
  他忍不住又笑道:"什么守辽东的话……千万当我没说。"
  旋即他起身,拉开门,冲出庭院外。
  赵云睁开双眼,吁了一口气,侧过头,蹙眉道:"又要去哪?"
  阿斗早已去得远了,他踏上光滑砖石路,险些在落叶上滑倒,他奔到黄忠率领的左军营地,气喘吁吁地停下。黄忠正在校场上拉弓,射箭。
  "老爷子!"阿斗顺了几口气,喊道。
  黄忠正眼也不看阿斗,松了弓弦,怒道:"我人虽老,耳却没聋!喊甚!"
  阿斗笑道:"吕奉先呢?"
  黄忠朝后一指,阿斗穿过营帐,终于找到了坐在栅栏上吹笛的荆沉戟。
  他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沉戟只是漠然看了他一眼,便自顾自地吹笛。
  "沉戟。"阿斗怔怔道:"我来给你说个事……"
  沉戟笛声不停,穿过漫天暮色,悠悠传向天际。
  "沉戟,对不起。"阿斗道。
  笛声不易察觉地轻颤,阿斗恍若未闻,道:"我……想明白了。"
  "对不起,沉戟。我喜欢师父。"
  笛声停了。
  沉戟的声音带着一股摄人的磁性:
  "我不知你在说何事。"
  阿斗想了想,道:"我喜欢的是师父,我不……我不能……"
  沉戟漠然道:"上元节那夜,你便对我说过,忘了?"
  阿斗站了一会,沉戟眉毛一扬,嘲道:"你以为如何?"
  阿斗笑了笑,小声道:"没事……"
  沉戟又道:"荆沉戟的命是你救的,自也是你的,与旁人无关,亦与我如何想,你如何想无关。"
  "不喜欢。"沉戟又道。
  阿斗怔住了,不知沉戟为何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来。
  许久后,他才想起,数月前在那间客栈中,一个未得的答案,他略有点失望。
  "谁打你了?"沉戟忽道。
  阿斗笑道:"月英师娘。"
  见沉戟脸色一变,阿斗忙道:"你别去找她麻烦!"
  沉戟略现忿色,道:"我不是她对手。"
  阿斗忍俊不禁,笑着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笛声再次响起,却换了一首高亢曲调,直令他心中一颤。
  那曲如大漠荒风,利刀千万,携着无数碎石滚沙冲破天幕,洪流滚滚,冲向世界尽头。
  秋雨绵延如丝,在凉风中纷飞,房内淡黄色灯光散发着强烈的家的归属感。
  阿斗站在院外,想了想,转身吩咐小厮几件事,才推门进去。
  赵云从《青囊经》中抬头,道:"又去了何处?"
  阿斗不答,只看着赵云,赵云蹙眉道:"傻笑什么?"
  阿斗笑道:"没什么,犯贱去了。"
  曾听人说,赵云年轻时是极英俊的美男子,在混元长生丹的作用下,他的眉眼,面容焕发出的那种强烈的生命力与儒雅风度,不禁令阿斗自觉形秽。
  闲扯几句,便有小厮抬着大木桶进来,放在外间,赵云让开些许,阿斗道:"师父,我侍候你洗澡,刚出了不少汗,得浸一会,不然容易得风寒。"
  说毕于药囊中掏了些许草药,倒进水里,赵云笑道:"哪有太子伺候侍卫的道理?你去歇下,师父自己来。"
  "你都快能当我爸了,有什么关系!"阿斗一面笑,一面死皮赖脸地去扒赵云衣服,赵云大窘,却挣不开这直像猴子般挂在自己身上的小徒弟,无奈只得任他施为。
  阿斗笑吟吟地为赵云按着肩膀,道:"舒服不?"
  赵云扬眉嘲道:"软脚虾一般,武艺还得勤学才是。莫胡闹!"说话间忙挣扎,却被阿斗在肩膀上留了个牙齿印。
  赵云忽想到一事,道:"你方才给我吃的药,可是起死回生的仙丹?还有几颗?"非凡·TXT电子书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阿斗心头一凛,忖度良久,道:"你想给我爹吃?"
  赵云答道:"主公病重,你本该先……"
  "没有了。"
  赵云沉默了,许久后阿斗道:"我不骗你,师父,这是最后一颗,你已经吃下去了,也挖不出……"
  赵云忽道:"药力想必已化开,破腹也取不出来了。"
  阿斗道:"嗯,都化进你身子里了。"
  赵云的沉默令他觉得微有点恐惧,阿斗道:"你揍我吧,师父。"
  "我知道该给我爸吃,百善孝为先。"阿斗鼓起勇气道:"但我舍不得你,师父,我想到你来日会比我先死,留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就……怕得很。"
  阿斗轻声道:"我做不到,我喜欢你,喜欢得要死。"
  "师父也喜欢你。"
  "是吧,我猜师父也喜欢我来着……行了,你随便揍吧。"阿斗把眼一闭,讪讪道:
  "别揍脸,师娘下午才打过。"
  过了一会,赵云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肩膀。
  阿斗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淌下,他不敢睁开双眼,伸指去触,颤抖着摸上赵云的眉毛,侧脸。
  毕生期待的一个吻,进行得断断续续,夹杂着他绝望与幸福的呜咽。
  他唯一想要的,终于得到了。
  那夜赵云依旧睡在外间,阿斗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无法入睡,并知道外间的赵云亦是未眠。
  他的心突突地跳着,几次想横下心,蹑手蹑脚钻到赵云被子里,却又鼓不起勇气。
  他倚在床头,半盖着被子,发呆良久,朝屏风望去,道:"师父,我想你了。"
  赵云不答,阿斗便静了,片刻后,屏风外点起一盏灯,把赵云的手指影子投在屏风上。
  "汪。"阿斗忍不住道。
  手影作的狗儿点头,像是在夸他说对了,换了个手势,阿斗笑道:"老虎。"
  赵云又两手一齐比了个手势,阿斗嘴角抽搐,道:"这是啥?"
  赵云笑了笑,收回手,不发一言,阿斗转身怔怔看他英俊的侧脸轮廓,赵云似有所察觉,笑道:"睡罢,有什么好看。"
  他伸手盖熄灯,月光洒了一室。
  "那是两个人亲嘴儿……"阿斗拉起被子盖过脑袋,缩在被窝里闷声道。
  赵云笑着点了点头。

  重拾旧甲

  生活在一瞬间变得灿烂无比,当然,恋爱尚未完全成功,小流氓仍需努力。从那天起,阿斗便只管每日死皮赖脸地挂在赵云身上,像只霸占好木的树熊,没人时须臾不肯放手。
  赵云的性格注定了,他永远不会像江东那名贼头般不由分说推倒便【哔——】,这点没有谁比阿斗更清楚。
  然而以阿斗的脾气,就连他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何觉得幸福,不过是亲个嘴儿,或许这种柏拉图式的恋爱,能带给他更多幸福感。
  反正来日方长,小爷有的是机会,阿斗把信封好,盖上火戳,交给府中负责向江东送礼的管事,低声叮嘱道:"这信一定得交到甘兴霸手里啊,老子的性福就靠他了。"
  那管事接了信离去。阿斗才整好衣冠,道:"师父,好了,走罢。"
  赵云把满院的落叶扫了,堆在一处,他带着忧色点了点头,跟上阿斗脚步。
  天气越来越冷,刘备的病也不断加重,如今关银屏带着大包小包的荆州土产回成都,代替关羽特意来见刘备一面,刘备却连起身亦不行了。只得由诸葛亮代为接待。
  "大伯不过是平日操劳……"孙亮的声音从内间传来,阿斗反而有种亲切感,笑道:"妹夫!"便提脚迈入。
  关凤已一阵风似地扑了过来,险些把阿斗扑倒在地,叫唤道:"怎自个跑去洛阳!全家被你吓得鸡飞狗跳墙的……"
  阿斗笑着让座,关凤却愣住了,道:"四……叔?你是四叔?"
  说话间厅内众多人目光一齐投向赵云,俱是瞠目结舌。过了许久,马超才疑道;"赵将军?"
  赵云一笑置之,立于阿斗座位后,许久后方道:"怎么?"
  关凤摇头好笑,道:"怎地几月没见,四叔年轻了这么多?"
  赵云此刻面容直是比马超还年少几分,眉目间那股沧桑成熟之气已不在,转成了少年人洒脱豪迈的意味。孙亮亦傻乎乎地看了赵云片刻,道:"赵将军确实年轻了不少。"
  在场唯有诸葛亮猜到这缘由,看着刘禅,目中颇有深意,似是责备,又似是理解,许久后笑着岔话道:"子龙已除军职,担任府卫副吏,称呼不可错了才是。"
  赵云微一颔首,笑道:"现不过是个穷当兵的,将军之称,不可再提。"
  孙亮方点头莞尔道:"原来降职便年轻了。"
  这话令诸人一齐笑了起来,都知赵云领个闲职坐冷板凳,其实力却是无损,不过走个场子,来日定会让他官复原职,只把这当成玩笑话听了。
  关凤与刘禅说个不休,孔明与孙亮谈了几句,话题却转到汉中一役上来。孙亮不住口称赞刘备丰功,阿斗听在耳中,便上了心。
  孔明自知孙亮在说奉承话,只代刘备谦道:"汉中一场战乱,大小事宜未定,众多头绪纷杂,来年还得费不少力。"
  孙亮道:"无非粮草过冬,百姓病难之事,赋税既免了,想必来年秋收便可恢复元气。"
  孔明颇有赞许之意,却试探道:"世侄不妨说说?"
  孙亮随口道来,却是对汉中局势一清二楚,阿斗听了便疑惑,孙亮住在荆州,关心这个做什么?
  正忖度间,背后被手指轻轻一触,继而赵云在阿斗肩上以指虚划,写了几个字,阿斗登时明白过来。道:"不若妹夫去汉中走一趟,也好见见三叔?"
  孙亮正是奉关羽之命前来,关羽对女儿极是宠爱,见其带婿归来,当即不顾孙亮复杂身份,要为他在刘备政权中谋个一席之地,来日自己撒手西去,女儿方能安稳生活。
  正值孙亮在荆州也是碌碌无为,呆得气闷,便怀着忐忑之心,找诸葛亮谋个差事。
  诸葛亮沉吟半晌,本想做个顺水人情亦是不妨,反正汉中有张飞镇着,料想不会出什么差池,正要说几句,却被刘禅轻飘飘一句,把空头人情揽了过去。
  孔明狡黠一笑,道:"根基不稳,纵有能臣,亦是枉然,须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阿斗窃喜,这次诸葛亮终于被自己阴了一把,反道:"不就是点粮食么,钱嘛,有的是,待会我写个条子,小大舌……妹夫去库房领一万两黄金,买够带着去就是了。"
  众人耸动,财迷主子竟是如此大方。孔明与赵云交换了个眼神,会心一笑,又挤兑道:"区区黄金万两,只怕不足解汉中燃眉之急。"
  阿斗愣住了,道:"要多少?"
  一直沉默的赵云笑道:"子龙也出点。"
  阿斗斥道:"别打岔,你哪来的钱?"忽想起自己曾经答应过给赵云一万黄金,肉痛道:"好吧,那两万,多的没了。"
  关凤直笑得打跌,道:"哥怎这般大方了?银屏也有两万,给子明一并带了去。"
  阿斗怒道:"笨女人!怎这么不会过日子!算了算了,我再给你出一万,留点自个花用。"
  议定数目,阿斗便写了条子,交给孙亮,刘升已操练完士卒赶到,朝众人见礼,孔明便道:"既来全了,几名小辈便去见见主公。"
  众人起身,刘升站在厅中,朝关凤打招呼,关凤礼节到了,态度却极是冷淡,显然也因与刘禅关系好,而对这半路冒出来的长兄抱着敌意。唯有孙亮待人平和,与刘升走在一块,方不致冷落了他。
  关凤与阿斗小声谈笑,阿斗随口道;"自然的么,这他妈是老子的天下,汉中也是老子的,怎能一分钱不花,让人做牛做马?"
  这话听得孔明心怀大畅,三字经口头禅也被选择性无视了,孔明道:"如此甚好,今年成都有了余粮,当不至于……"说到此处,后半句便掩去。
  阿斗才反应过来,知道自己原来是被诸葛亮阴了。赵云却已推开门,带着阿斗,关凤,孙亮,刘升四人进房,唯余诸葛亮与马超在房外发出一阵憋得极是辛苦的笑声。
  刘备真的老了,阿斗见到病榻上的亲父,不由得生出"风烛残年"的感慨。
  病来如山倒,那样一个垂垂老去的病人,竟然就是四五个月前,狠狠抽过自己一耳光的,帝威十足的刘备。短短数月,刘备病得只剩一副躯壳,精神不知去了何处。
  关凤看得心酸,怯怯喊了声"大伯"。刘备招手,示意她与孙亮上前去,摸了摸她的头。
  "云长如何?一顿吃几碗?"刘备问道。
  关凤道:"父亲一顿能吃三碗。"她拉着刘备瘦削枯干的手,后者道:"你嫁人,大伯没去,让你哥陪着,也算……"
  关凤忙道:"大伯安心养病,关凤过得很好。"
  刘备咳了几声,眼望孙亮道:"仲谋之子,门当户对,天赐良缘。"孙亮忙笑道:"子明定会好好待银屏,大伯尽可放心。"
  这话本该婚前便说,那时刘备未在,孙亮此刻补上礼节,刘备十分满意,道:"你父我亦是敬仰的。"
  孙亮谢过,刘备又道:"星彩那丫头,还有公嗣,终究是放不下心。"
  刘备提及的星彩则是张飞长女张慧,此刻见关凤小夫妻生活美满,便想到刘禅。
  阿斗唯唯诺诺,不知该如何对答,孙亮见刘备精神不振,说了点闲话,便一拉关凤,数人先告退了。刘备却道:"子龙,清羽和公嗣留下。"
  刘备艰难直起身子,刘升忙上前粗手笨脚把他扶着,阿斗看他折腾样子,只怕还没坐起就先被刘升侍候得休克过去,忍不住道:"我来罢。"
  他把枕头放在刘备身后垫好,道:"老爸,你别操心了,好好养病是正经。"
  刘备吁了口气,并不作答,浑浊的双眼望向刘升,道:"清羽在成都住得可惯?"
  刘升诺诺道:"惯。"继而又有点尴尬,道:"就是菜有点辣。"
  刘备缓缓道:"你在汉中住得久了,吃不惯辣,让厨房给你单独开伙便是。"
  阿斗一听之下登时不满得很,小爷以前每天在荆州等饭吃饿得半死,没见你让人给我单独开伙?!这明摆着的就是偏心!
  刘备又道:"两兄弟须得和睦相处,公嗣……"
  阿斗心中一凛,知道刘备要未雨绸缪,逼自己发誓了,只得恭敬道:"明白了。"
  刘备冷冷道:"真明白了?"
  刘升仍是一头雾水,却听刘备道:"我刘家乃是汉代宗室,无论如何,来日定不能祸起萧墙。"
  阿斗叹了口气,道:"一定。我会好好对大哥。"
  刘备点了点头,眼神落在一直沉默的赵子龙脸上,看了许久,道:"子龙。"
  赵云答道:"子龙在。"
  "带刘升出去。"刘备淡淡道,阿斗只以为他还要吩咐什么,却是朝赵云下了逐客令。非凡·TXT电子书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军师所谈何事?"刘备问道。
  阿斗如实说了,刘备仿佛知他心痛,从枕下摸出一把钥匙。
  "去把角落的铁箱开了,箱内之物捧来。"
  阿斗依言打开那铁箱,箱底竟是焊在地上的,料想地下还有一块基石,什么东西要藏得这么隐秘,不入内库,锁在刘备房里?
  只见箱内放着三件物事,一根玉钗,一方石印,一张泛黄的纸。
  刘备的手颤抖着接过玉钗,摩挲许久,长钗显是以上等好玉雕琢而成,历时良久,却色泽如新,表面如泛着一层翠绿油脂。
  "是谁的?"阿斗忍不住问道。
  "你娘的嫁妆。"刘备淡淡答道,却看也不看另两件物事,又道:"石印乃是袁术的传国玉玺,为父一直未敢动,如今传了你,明日起,你以太子之身监国。"
  阿斗吸了口气,跪在榻前,刘备道:"纵是谏言,亦须有所取舍,不可盲从盲信,更不可感情用事。你行事有决断,尚在为父之上,唯憾易信他人之言,行事冲动,此二事是你死穴,须得谨记,时刻约束自己。去罢。"
  阿斗知道从这刻开始,自己便是地位不可撼动的继承人了。他朝刘备恭敬磕了个头,道:"老爸,希望你的病早点好。"
  刘备点了点头,枯柴般的手小心握着玉钗,阿斗直到此时,方感觉到了这父子间的一点感情,那句话确是出于真心。
  他轻轻合上门,只见赵云等在回廊尽头,笑了笑,走上前去。
  "让我监国。"阿斗道,随手把玉玺交给赵云,取出那张泛黄的纸,它折得十分小心,展开后,触目惊心的字令阿斗倒抽一口冷气,只觉一阵晕眩。
  天地元气浩荡,混元真气取自鸿蒙之初,生生不息,源源不绝,续命固元,起死回生,返春回元是为长生,故称混元长生丹。
  然药材难寻,千金不可求之,其一:东皇钟血。
  之后,是密密麻麻一整面,数百类药材闻所未闻,赫然正是被黄月英撕走的,《青囊经》最后一页。
  "他知道……"阿斗坐在校场旁,喃喃道:"他其实什么都知道。"
  于吉坐在阿斗身旁,吃着关凤带来的点心,笑道:"那药丸儿有这般好?"
  阿斗摇了摇头,道:"他知道有这玩意儿,也知道我把它给师父吃了……他说不定也知道先生吃过混元长生丹,知道吕布吃过,知道赵云也吃了,……他亲儿子得了两颗,却一颗也没留给他。"
  想到此处,阿斗半是畏惧,半是愧疚。
  榻前那刻,刘备盯着赵云看了许久,应该便是发现了异常。
  初冬午后煦阳温暖,阿斗望向校场上教习刘升武技的赵云身影,叹道:"算了,人总得选择,看师父模样,也不枉我被这事压一辈子。"
  "不枉……我被这事铐着脖子,铐一世人。"阿斗喃喃道,只见赵云一身白色武士袍干净,身手利落,举手抬足间带着一股少年游侠气质。不禁露出会心微笑。
  他伸手去掏,却掏了个空,抓狂道:"奶吉你把老子的份也一起吃了!!"
  "大个子来了!"于吉忙把最后一块糯米团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道:"快快……下注拉下注拉。"
  阿斗掐着于吉脖子正摇晃,听这话疑道:"下注?"
  于吉喉咙里叽叽咕咕,指向校场另一面,大树下的荆沉戟。
  沉戟朝阿斗招手。阿斗奔上前去,跟着他走到府后,那处有十余个大木箱排在路边。脚夫还在三三两两,朝下卸货。
  "这啥?"阿斗疑道。
  沉戟道:"这个是我的。"指向其中一个黑木箱子。阿斗明白了,这些箱子上贴了关羽的封条,料想是关凤与孙亮带来成都的岁贡,沉戟要这箱子做什么,拿土特产回去吃?
  阿斗吩咐脚夫把沉戟指的箱子搬进他住处,那箱子显得甚是沉重。竟需两人合力才能搬动。
  "里面是?"
  沉戟不答,随手撕了封条,阿斗好奇道:"我看看。"
  箱内叠着罗裙,脂钗等物。阿斗道:"哦,是貂蝉的东西,难怪你……"
  沉戟看也不看,随手把女子物事取出来放到一旁,阿斗咽了口唾沫,望向箱底的几件物事。
  金鳞战铠,护腕,护膝,护肩,胸甲,鳞裙,金靴。
  一顶战冠,带绦殷红,雉鸡尾足有两尺长。
  阿斗道:"你想穿?"
  阿斗笑道:"穿来看看,我还没见你穿过盔甲呢。"
  他帮吕布换上那身金色战甲,心内通通狂跳,他伟岸的身形与盔甲配合得天衣无缝,纫钢耀目,战裙如鳞。
  阿斗为他系上战冠,两条雉鸡尾于半空中虚虚垂下,不禁感叹道:
  "真帅,这套劳什子叫啥?"
  "战神铠。"吕布随口答道,继而转身离去。
  吕布走出营门的那一刻,整个兵营都轰动了。无数人簇拥而出,目瞪口呆地看着冬日阳光中的金甲战神。
  阿斗只是茫然跟在他身后,不知道他要去何处。
  铠甲一上身,吕布登时恢复了往昔叱咤沙场,勇冠三军的荣光。
  他沿路穿过整个大营,身后跟了同样茫然的兵士,就连黄忠,马超等人亦放下手中之事,在这骚动中赶了过来,目瞪口呆看着吕布。
  他在校场边缘驻足,眼望场中赵云。
  教习刘升武艺的赵云亦停了下来,转身眼望吕布。
  赵云抱拳,面上微现笑意,缓缓道:"吕奉先?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吕布抱拳,沉声道:"赵子龙?!久仰,今请一战!"

  强者对决

  这注定是轰动全城的一场比武。
  它没有任何预兆地发生了,就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阿斗只觉天降神雷,把自己劈得找不着北。
  万人空巷,尽数挤到成都城偏军校场边缘,兵士,百姓,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三、二、一,action!
  吕布发动灵魂献祭!消耗140点法力,1200点生命值,对赵云造成9999点伤害!
  赵云使用神圣祝福!回复己身生命值10073点!同时降低下回合伤害50%!
  吕布技能冷却中,赵云技能冷却中。
  赵云使用辉煌之焰!消耗660点法力,大幅提升自身防御力。
  赵云全身笼罩着白色光团。
  吕布使用灾厄之焰!消耗680点法力,大幅提升自身攻击力。
  吕布全身笼罩着黑色光团。
  吕布发动地狱骑士冲锋!消耗360点法力,对赵云造成14000点伤害!
  赵云使用绝招——圣光审判!消耗1999法力,引天空圣光灼烧吕布!造成每秒损失3200点生命值的伤害……
  "……哎呀,哎呀!"阿斗耳朵被钳子似的手指捏着,大声呼痛,清醒过来。非凡·TXT电子书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赵云已径自离去换武盔,准备与吕布的比试。吕奉先则立于校场一侧,望着满是尘土的空地,不知在想何事。
  黄月英把阿斗拽了过来,低声道:"怎这般蠢笨?纵铁了心要喂仙药,也须过个几年拿出来,你老子现病得不轻,若知赵子龙吃了混元长生丹……"
  阿斗忙不迭道:"当时没想那么多,看到师父的手,心里难受得要死。"
  黄月英叹了口气,目中尽是责备之意,与阿斗对视片刻,忽道:"师娘亦是不孝,当初把仙丹给你先生吃了。"
  阿斗舔了舔嘴唇,不敢再说,忙侍候黄月英坐在石上,道:"他俩要打伤了咋办?师娘给我出个点子?"
  黄月英冷冷道:"凉拌,问你先生去。"
  黄月英又道:"只怕这次不能善罢,猴儿,你盼谁赢?"
  阿斗讪讪道:"当然是……"
  他看到吕布孤零零站在校场中间,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虽常听赵云谦让武力不及吕布,然而阿斗却隐约觉得这天下第一和天下第二若真打起来了,只怕还是赵云的赢面高。
  毕竟赵云那种沉稳如水,包容如海的气质,给他可靠的安全感,纵是无法彻底打败吕布,亦不可能会输。
  若是和局,那便最好不过,否则哪方落败,他都无法接受。
  俱是当世赫赫有名,立下无数战功的强者,输的那方添了败绩,该如何自处?且对于吕布这自尊心极强的人……只要不能彻底击败赵云,亦等于是输了。
  只怕这天下第一的交椅,今天便要换人坐了。
  正忖度间,黄月英又道:"押一把?我押姐夫赢,你押子龙便是。"
  听到此处,阿斗忽地心念一动,眼望营帐,赵子龙还没出来,忙搂着黄月英脖颈道:"师娘,我们这样!"接着叽叽咕咕说了半晌,黄月英听完只觉哭笑不得,几乎想掐死刘禅,道:"你……你胆子也忒大了点。"
  阿斗叮嘱道:"师娘千万配合着,千万啊!"旋拔腿就跑,在校场边缘招手道:
  "来来来,下注拉下注拉!赌谁赢?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小主公与军师夫人联手坐庄,世纪盛大比武,地狱武士对圣骑士的巅峰擂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阿斗开了赌局,反把吕布晾在一旁,道:"小师父,来赌一把?决战即将开始,黄老爷子!"
  益州兵原本便好赌,却碍于诸葛亮治军之风极严,常不得乐,这下小主公带头聚赌,登时便有不少人凑到黄月英与刘禅身前来下注。
  黄忠斥道:"小主公胡闹也就罢了,你也跟着他胡闹!"
  月英见黄忠是长辈,不敢造次,笑道:"老爷子,这不给子龙将军鼓劲么?你道这点银钱,还有押外人的道理?"
  黄月英想了想,又笑道:"要不……黄老爷子押温侯?这要是子龙输了——"说话间已轻飘飘抛了绳套,拖着黄忠朝那惨无人道的陷坑里拽。
  阿斗登知黄月英之意,忙一手揽住黄忠,道:"老爷子!你看我师父这赔率都十赔一了,你可一定得押吕奉先,待会他赢了,你就盆满钵满,赚他个底朝天……"
  黄忠怒极,吹胡子瞪眼道:"子龙岂会输给那小子!"
  黄忠还不知自己中计,亦没注意到,从来只有"赔得底朝天",没有"赚得底朝天"的说法。当即一时冲动,随手卸了护腕,抛在一块青石上道:"此物抵我府内四百两白银!押赵子龙!输了你来取银两便是!"
  全场哗然,马超亦道:"不错!孟起也押赵将军胜!押八十两!"
  黄忠跟随刘备已久,四百两料想是安养天年的养老费,马超军饷与诸葛亮月俸相近,八十两,也得省吃俭用三四年,看来这次都下了血本。
  消息传到成都府内,军师谋士倾巢而出,法正,庞统,就连诸葛亮亦搬来椅子坐定。阿斗又扯着嗓子,把人都喊过来。
  待得众人或多或少都下了注,吕布赔率已暴增到一比四十七,显是无人看好他。都觉得赵云必胜。其中又以黄忠,马超,庞统,李严四人押得最多。法正家大业大,说不得也只好押了纹银百两作陪。
  最后黄忠瞪着眼,想了又想,还是押了二十两吕布。
  诸事停当,赵云穿戴好铠甲,出来了。
  第一件事,众将,军师轮番上前与其握手,拍肩,声泪俱下,道:"子龙,我们的身家都托付给你了,这战绝不能输。"
  赵子龙见众人凝重表情,茫然找不着北,只道:"子龙定尽力而为,不落了我蜀中猛将威名!"
  有他这话担保,旁人才放心,赵子龙一言九鼎,只要答应了,自然不怕奸猾小主公再耍什么猫腻。
  吕布已在场内等了许久。
  赵云朗声道:"马背战?"
  吕布答道:"你无好马。"
  "既是如此,子龙承让,温侯请。"赵云沉声道,他心知吕布不愿占便宜。
  吕布走到兵器架前,伸手去握架上长戟,抬眼望向阿斗。
  阿斗唇动了动,那是一个口型"和局",吕布看明白了。
  吕布唇亦动了动,以此作为回答,阿斗愣住了。
  月英笑道:"喜欢?喜欢什么?尽打哑谜。"
  阿斗吸了口气,只觉肋下一阵刺痛,答道:"没什么。"
  吕布伸手拔出架上长戟柄,赵云则接过姜维递来长枪,道:"子龙以家传银龙枪对敌。"
  一戟,一枪,吕布与赵云同时背持兵器,指握剑诀,单手缓缓前推。
  弓箭步,俯背,抬头,对视,凝神,彼此锁定对方动作。
  马超取了鼓槌,"咚""咚""咚"三连响,场内万人肃穆。
  冬日,阿斗额上一滴汗水滑落,滴在尘土地中,溅起粉尘四飞。
  金锣砰然炸响,吕布爆喝一声,化作一道虚影,戟尖卷起旋风,黄沙滚滚,直如千军万马,朝赵云狠狠撞去!
  无数人的惊呼汇为一股声浪,只见赵云一转身,银枪借腰马之力横扫,戟枪碰撞,发出一声巨响!
  "赵子龙——!"马超发出一声愤喊。
  场内赵云身如苍鹰,吕布型若猎豹,银枪与钢戟碰撞,每一下都直令人全身热血沸腾,到得后来,观战诸人已觉头昏眼花,浑辨不出双方身形!
  "赵子龙——!赵子龙!"场外诸人疯狂大喊道。
  "吕奉先。"阿斗喃喃道,他的声音被无数人的咆哮淹没,犹如抛入怒海中的一枚小小石子。
  正如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子龙是帅,吕布是将!那无休无止的兵器碰撞之声每一下都蕴含着厚重且震荡耳膜,摧人肝胆的剧颤传播开去。
  吕布出手正如滔天怒海,赵云却似磐石巍然防守,任你狂攻猛袭,我自硬接硬架,丝毫不退,两人竟是拼起了气力!
  "这不是子龙的惯用招式。"黄月英蹙眉道:"这两人怎么了?疯了?"
  阿斗只觉眼中景象依稀有种不真实感,赵云曾教过自己:刚极易折,上善若水。怎对敌之时,竟是耗尽全力,拼死不退?他想证明什么?
  "拼命的打法……"月英道:"不行,得去找当家的,拦住他二人。"
  话音一落,银龙枪绞上钢戟,竟是横飞出去,轰然撞上民宅院墙,气劲击至,把那墙壁轰去了半边,赵云与吕布同时发出一声爆喊,各抽腰间兵刃,唰然直挥而去!非凡·TXT电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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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似同门拆招,时间在那一刻凝住,赵子龙长剑指向吕奉先胸口,吕奉先长剑点中赵子龙咽喉。
  二人俱剧烈喘息,子龙满头是汗,黄月英喃喃道:"猴儿,你押对了。"
  赵云手臂竟是不受抑制地颤抖,长剑离了吕布心脏数寸,若是生死相搏,仍需使力再刺。
  而吕布那剑已逼至赵云咽喉,只要轻轻一送,便能取了赵云性命。
  阿斗道:"他本来也想点吕布喉咙,左手抬不起来……"
  月英缓缓道:"你也看出来了?"
  阿斗点了点头,跟随赵云修习武技颇有些时日,此刻眼界已非昔时可比,他道:"师父的左手为我中过毒,还没完全恢复,缺了点力,只能去刺哑巴胸口。"
  月英答道:"战场上可不管这啰嗦缘由,明眼人都看得出,子龙毕竟是输了。"
  黄月英忽笑道:"他从一开始就不该与吕奉先力拼,拼了这许久,注定是败;小滑头,你怎猜到温侯赢?这下七成赌金落袋,你可……"
  阿斗惴惴答道:"师娘……不是七成,是……十成。"
  黄月英微微蹙眉,未曾开口,校场上的战局已给出了答案。
  赵云正要认输,吕布已收剑沉声道:"未分胜负,来日再比。"
  赵云却是豁达,收剑,一抱拳,道:"子龙服输。"
  吕布又道:"你手臂原本中毒,膂力有损,最后一剑抬不起手,本是和局,你道我看不出?"
  益州军早知赵云中毒之事,此时吕布点破,众人心下了然,一直静观的诸葛亮便笑道:"既是如此,和局便是。"
  诸葛亮敲定,为益州将领挽回面子,武将们俱是欣然,赵云不再推辞,道:"待云养好伤势,再寻温侯讨教。"
  吕布一言不发,长剑归鞘,转身离去。
  赵云吁了口气,左手不住发抖,显是消耗甚剧,众人便纷纷散了,去取……赌资。
  取赌资?谁赢了?
  下一秒,所有人五雷轰顶。
  和局?!这是和局??!!
  "和局——"阿斗面无表情,挥手赶开一名伸手来取赌资的小兵,道:"庄家通杀啊喂,干嘛!你们干嘛!!"
  "……"
  于是黄忠挥刀自刎了,庞统横梁自尽了,马超跳井了,法正吞金了,李严寻东南枝去了……
  满城愁云惨淡,养老金四百加棺材本二十两——全赔光的黄忠几度要寻诸葛亮拼命。
  孔明好说歹说,只等着给黄忠磕头了,月英直翻白眼,吓得躲了起来。
  接着,阿斗大方无比,既是和局,退五成赌资,庄家只吃一半,爱民如子!坐庄不可太狠嘛,不能赶尽杀绝。
  士卒山呼万岁,武将感激涕零,一阵秋风吹过,卷起落叶打了个旋,终于知道发生何事的赵云额上三条黑线,站在校场中央,已没人理了。
  数个时辰后。
  "我开始原没想哑巴会这么听话来着"阿斗取了一串钱,塞到刘升手里,道:"哥,这钱还你,老弟没想着把你也给坑进去了。"
  刘升听这一声"哥"登时心花怒放,忙推让道:"给你花用,哥没什么好的,给你了……本来也是你赢的。"
  阿斗哭笑不得,老子库存黄金上万,今儿又收了几千两白银,还缺你这一吊家当零花?旋怒道:"接不接!"
  刘升讪讪接了,跟在阿斗身后,一入后院,四名管事笼袖立于墙边,见阿斗来了,忙不迭地递上礼单。
  "甥爷,这是我们东吴……"
  "洛阳司马家……"
  "关二爷给小主公的……"
  阿斗朝刘升道:"你去房里取点钱出来打赏。"刘升也不介意被当作下人使唤便去了。打发了三名管事,阿斗才笑道:"大舌头二舅倒也识相。"
  刘升观那满院堆的吃用物事,被吓得不轻,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显是头一次见官家里丰厚岁贡。
  东吴锦绣,干贝海味河鲜堆在墙角。其中甘宁封了整车美酒佳酿,另有晒干大对虾一箱。阿斗接过小匣子,知道这是他朝甘宁讨要的春药,鬼鬼祟祟揣进怀中,笑道:"甘大哥真好,得压点什么礼回去。"
  "司马愚弟上道。"阿斗清点山鲜腊味数十箱,司马昭家里豪富,更送人参貂皮,只怕益州府里今年便是阿斗收的礼最厚。阿斗正寻思要怎么分,该捧些去给诸葛亮,庞统等人,却见还有一名管事战战兢兢立在墙角,领了打赏,只是不走。便道:"还有啥事?"
  那管事恭敬递来一封信,封上书一个"曹"字。
  "曹家也给小爷送礼?哑巴的事还没找你们算帐,送的什么?"阿斗蹙眉拆开那信,又满是疑惑地看了那管家一眼。
  一看信,阿斗恍然大悟,会心笑道:"你主子的字漂亮。"
  信上字迹挥洒,自成一格,飞龙走凤,如一件艺术品,可成名家书帖供人临摹。
  字里行间,俱是殷殷赔罪之意。其言小将有眼不识泰山,触了刘家太子霉头,心内倍受煎熬,如今负荆请罪,痛定思痛,望与贤弟结金兰之好,同生共死,备下薄礼美玉若干,珊瑚若干,黄金若干,辽东人参若干……还请笑纳。
  满纸诚恳之言,最终小心翼翼点出正题,贤弟顺走玉佩乃是愚兄亲父所留,睹物思人,盼贤弟归还……
  阿斗嘴角微微上扬,对那玉佩作用倒是深感意外,是曹真非常重要的东西?从洛阳回来后,早不知被自己扔了去哪个角落,现在看来,得寻出好好供起才行。
  看完信,阿斗道:"也罢,我修书一封送去,免得你难做。"
  这玉佩是断然不能还的,说不定来日杀进洛阳,还能拿着哄哄曹军,骗得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阿斗回房写信,又把曹真祖传玉佩小心收好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先说数日后之事,那管家得了信件,便派人出城,星夜兼程,交回洛阳曹子丹手中。
  曹真英气双眉拧起,道:"玉佩呢?"继而愤然展开信。
  司马昭站在一旁,捏了把汗。曹真那表情极是古怪,嘴角直抽,像是想笑,又哭笑不得,最后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把那信拍在桌上,提了刀剑,夺门而出。
  "去何处?!"司马昭忍不住道。
  "我要杀了子建!"曹真怒道:"让那蠢货写信,尽给我出馊主意!"
  司马昭笑得肩膀直抽,拾来信,抖开瞧了瞧。
  愚夫!须知山无棱,天地合,贞节牌坊不可崩!今郎君负心薄情,置那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于不顾,幸何如之!
  红颜未老恩先断,贤妻唯有斜倚熏笼坐到明也!见定情信物如见愚夫,空对月嗟叹,呜呼!哀哉!此生……(斗大的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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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昭只笑得乏力,倒在椅上,过了良久,又叹了口气。
  再说那日,阿斗打点满院物事许久,让下人把干鲜,腊味捧去厨房,又把冬礼攒了数盒,作四色礼分发一应武将,真正做到跟着小主公混,吃香喝辣俱有的境界。不知不觉已近黄昏,城西老君观敲钟,阿斗方觉沉沉暮色,疑道:"怎黑得这么早。"
  赵云忙完琐事,回了府中,笑道:"今儿过冬至了,天黑得早。"
  阿斗才想起这事,忙喊过一小厮,吩咐如此这般,正要与赵云说笑几句时,庭外却传来庞统声音道:"都收拾齐了?"
  "庞先生好。"阿斗只以为庞统输了钱心痛,特来报仇,正忖度要怎么还钱时,却见庞统背后一高大武将,便当场楞住。
  吕布站在庞统身后,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右手紧张地握着竹笛,修长手指不住把竹笛翻来翻去,左臂下挟着卷成一摞的褥子棉被。
  赵云抱拳道:"两位有何贵干?"
  不待吕布答话,庞统慢条斯理道:"荆沉戟将军自请回府任职,黄老将军已准,孔明却着我带他来问子龙意思。"
  阿斗心头一凛,庞统以"荆将军"来称呼吕布,不再叫他温侯,显是默认了他的另外一个身份。与赵云一场比武,不分胜负,在万军眼里,说不得还是吕布强上几分。
  军中崇拜武者,吕布虽威名远传,终究年代久远,如今一战,却是奠定了与赵云等同的巅峰强者地位。赢得了黄忠,马超等人的尊敬。
  武人就是武人,不像谋士们的许多花花肠子,吕布提出要求,黄忠准了,诸葛亮却顾忌刘备命令,不敢自作主张,才派庞统带他来问赵云。半是尊重赵云看法,亦有让他监视吕布之意。
  阿斗不由得暗赞庞统老谋深算,别人把全副家当都搬着站家门口了,你还能赶他走?
  忽又想到吕布这家伙,戎马征战多年,官居骑都尉,又封侯爵,可谓荣耀无比。
  这官爵是献帝亲自册封,任他走到何处,都是货真价实的贵族,纵是见孙权曹操等人亦不须跪拜。
  然而贵族所有资产,却只有这么破破烂烂的一床被褥,外加赤兔马一只,赤兔还被自己老爸关了起来。想到此处,不由得心酸。
  果然赵云笑道:"沉戟将军勇猛盖世,云岂有不允之理?"旋让出路来,庞统稍稍安心,便叮嘱几句,转头离去。
  虽说又添一名侍卫,然而储君住的院落里只有一间大房,阿斗睡内间,赵云睡外间,要沉戟去打地铺?
  正没主意时,沉戟略带拘束,朝赵云点了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交给阿斗,走到庭院另一侧的小屋,自己动手,收拾床铺歇下。
  那小屋与正间相对,不过十步远,赵云见其有主张,便不再说什么。
  阿斗打开纸包,里面是几块北方过冬节吃的生姜板糖。
  天一会便全黑了,厨房按阿斗吩咐,摆了炭炉,以花椒,指天椒等各式调味料做菜,又煮了满满一锅美味炖菜搬到房中。另有江东送来美酒一坛,阿斗拍了封泥,笑道:"师父白天累狠了吧,晚上多吃些。"
  小厮摆上二人碗筷,赵云只摇头笑道:"师父丢你的人了,没本事。"
  阿斗斥道:"这不和局么,什么话呢。"
  他忍不住回头看了对面房间一眼,见油灯把沉戟影子投在窗上,沉戟安静坐着,不知在想何事。阿斗颇有点想招呼沉戟过来吃晚饭,想了又想,却顾及赵云与沉戟刚打过一架,坐一桌前吃饭,该尴尬不。
  赵云见阿斗表情,已知其意,朝小厮道:"再摆副碗筷。"
  赵云认真道:"徒弟,去叫沉戟过来一起吃。"
  阿斗惴惴道:"他……说不定吃过了。"
  赵云笑道:"吃过也能吃。"
  阿斗只得推门出去,唧咕道:"我知道'吃饱了'和'不能再吃了'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要问阿斗平生有啥了不起的愿望,无非就是煮个牛肉火锅,叫上月英师娘、孙尚香,牧羊犬吕布、赵云、大嗓门马超、姜维、曹真愚夫、司马愚弟、甘老板、奶吉,关凤孙亮……大家坐一桌前,倒点小酒,呼啦啦吃上一顿辣的,酣畅淋漓。
  若魅力无穷,倾国倾城,跟貂蝉甄宓选美有PK之力的老妈还活着,刘备不生病,人生就圆满了。
  然而人生总是不圆满的,也正是因为有这许多不圆满,才有更多的事值得珍惜。

  乱点鸳鸯

  "吃饭了,一块吃。"阿斗小心翼翼推开门。
  沉戟手指间绕来绕去,单手摆弄着地摊上买的竹笛。
  "吕帅。"阿斗又道:"你打架打傻了吗?"
  沉戟怒目而视,阿斗笑道:"给你庆功成不?来一起吃。"
  沉戟跟着阿斗起身,穿过花园,赵云朝他抱拳施礼,起身让座,沉戟看了一会,点了点头,不再推让,坐到桌旁。
  砂锅内煮了猴头蘑,笋子等干鲜,切成大块的牛肉,腊肉腊鱼,炖作一锅,香气扑鼻。阿斗抬手要为沉戟斟酒,沉戟忙拦着酒杯。
  "你是侯爷,我不过是个草莽王世子。"阿斗笑道。
  沉戟才松了手,看着那锅,像是想起旧事。
  赵云道:"沉戟老弟功夫了得,敬你一杯。"遂举杯,二人互敬喝了。
  沉戟道:"酒非好物。"喝完自己斟酒,又帮赵云斟酒。
  三杯下去,沉戟的话渐渐多了起来,亦不再拘束,跟赵云聊起武艺,这实是找对了人。
  赵云所学甚杂,刀,枪,棍,剑,骑术射术无一不通;吕布学艺专精,亦是到了窥一技而通百家的境界。彼此间交流武学,避开旧事,谈性甚欢,反把阿斗晾在一旁。
  阿斗只听得头昏眼花,剩个帮他俩夹菜的份,谈到日间比武,沉戟忽道:"主公,你在场外聚众人押注那时,怎知是和局?"
  这声"主公"尚且是吕布第一次正式称呼,只把阿斗叫得浑身不自在,至今他仍未有主仆抑或君臣的概念,只讪讪道:"还是叫我公嗣吧,我从没把你当作部下,混叫着就行……"
  沉戟笑了笑,不作言语,显是默许了阿斗的说法,阿斗又道:"我以为师父会赢,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师父就算不赢,也绝对不会输。"
  这话确是出于真心,在阿斗一向的印象中,赵云无论是单挑还是群殴,都从未有过败绩,是最能给他安全感的人。阿斗想了想,恐怕吕布生气,最后还是说了实话,道:"我想如果师父赢了,按他的脾气,一定会说和局。如果师父不赢,顶多也是个和局。"
  赵云扑哧一声把酒喷了出来,与沉戟对视一眼,两人俱是摇头无奈苦笑。
  "笑什么。"阿斗嘴角抽搐,怒道:"有什么好笑。"
  吕布沉吟半晌,道:"我生平败绩甚多,说不得折了名头。"
  赵云道:"于云所见则大不然,洛阳除贼一战后,温侯再无败绩。"
  吕布点了点头,道:"该役实是我轻敌所至。"
  阿斗好奇道:"什么?洛阳?"
  赵云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无损威名。"正要把话轻轻带过,阿斗却好奇追问不休。
  吕布道:"那年我与王允除去董贼,本以为乱局已定,便不再上心……"
  阿斗才知道赵云与吕布所说,是指李儒杀了个回马枪一事。吕布刺死董卓后,董卓部下李儒,郭汜慌忙逃窜,带着大部队离开洛阳,解散军队。吕布进封温侯,任职武将军,仪比三司。与王允各掌文武大权。
  不料两个月后,离开洛阳的李儒遇见贾诩,乱军中贾诩献计。二人听计召集旧部,攻回洛阳。吕布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得逃离京城。
  "……那天朝上无事,献帝不来,我听反贼入京,心想群龙无首,败敌不难,便命文远去守南门,自回家去看,恐乱兵惊了……家人。"吕布淡淡道。
  叛军入城,吕布第一件事不是守献帝,而是回家保护妻小,生怕貂蝉受了惊吓,阿斗听到这里,不禁莞尔,吕布把家看得比国更重,实在有违这时代的武将精神。
  又想若不是这样,他也不是吕布了。阿斗会心笑道:"谁敢欺负她,她可是左慈那老不死的徒弟。"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吕布微忿道:"当时怎晓得,只道她是个弱女子。"
  赵云笑道:"后来如何?"
  吕布道:"果然已有不少人冲进府里,我想文远守不住城门,定会回来求援,便把进府的小兵都杀了,在家里等他。"
  "家里死了几名侍婢,貂蝉躲在花园中,见我回家,便不再害怕;我们在花园里等着,仍有不少兵士源源进来,我便与她靠着院墙,一手枕在脑后,与她说说笑话,一手拿戟划拉那些小兵。"
  "后来死尸堆了快有半堵墙高,文远还未过来,我才觉得不妥。"吕布悠然道:"只得起身唤来赤兔,带貂蝉出去看看。"
  "结果人山人海,把我府门堵了,我便冲杀出去,街上满是骑兵,李儒料到我会冲阵,洛阳有兵无将,无人能挡我一枪,只得拿兵来填。"
  阿斗吸了口气,吕布又道:"他只道我杀得手软便得降了。然而他算不到的是,我还带了个人。若是独自冲军,不定真会认输。"
  "然而她揽着我腰,把头靠在我背上,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吕布望向赵子龙。
  赵云点了点头,悠然道:"心有所系,原比孤军奋战有胆气。"
  桌前静了。
  阿斗知道赵云亦是经历过与吕布相同的处境。许久后开口道:"后来呢?"
  吕布答道:"我还未手软,兵就死光了。文远在城门处与我汇合,一路冲杀出去,经那一战,貂蝉便小产了。"
  阿斗失声道:"她有身孕?"
  吕布笑了笑,不再提旧事。赵云把话题岔了开去,两人又谈了一会战术兵法,饭后沉戟回房歇下。
  笛声悠悠,穿过花园传来,冬夜院中白雪冉冉,赵云把小炭炉生起火,煮上建业捎来的好茶,茶叶浮浮沉沉,满室茶香。
  阿斗捧起瓷杯,爬上赵云床去,倚着他臂膀,听了片刻,道:"这啥曲子,悲得紧,哑巴就不能吹点好的么?"
  赵云莞尔道:"你当是愁绪?且听清楚。这曲子是蔡文姬所作,吹的乃是诗经名句。"
  那曲声暗哑疲惫,阿斗听了半晌,忽听出一丝欣喜之意。
  赵云道:"风雨如晦,鸡鸣不已;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师父也懂音律?"
  赵云微笑道:"较周公瑾,云泥之差。"
  阿斗正在想那"曲有误,周郎顾"之典,赵云却似与其心意相通,一语道破,师徒二人都是笑了起来。
  对房灯光灭了。赵云道:"冬天夜长,睡罢。"
  阿斗也不赖在赵云床上了,进了内间,又听笛声再起,断断续续。
  这次不知为何,他听不出曲风,却听懂了笛声深意,似乎源自直觉。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者谓我何求。"阿斗轻声道:"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窗外大雪无止无境,发出轻柔的"沙沙"声响。
  翌日,院内千树梨花,雕栏玉砌,触目所至,俱积了一层厚雪。
  大清早,阿斗正吃早饭,便听院内少年声音:"哎呀——!"
  阿斗喝了口稀饭,险些被粳米粥给烫着,三两口吃完,探头去看,哭笑不得道:"于吉?"
  于吉站在院里,一身冰渣扑簌簌朝下掉,走了几步,往前一扑,扑在雪面上,发出"哎呀"一声感叹,继而爬起身,再接再厉,继续扑。
  "……"
  "奶吉你在做什么!!"阿斗抓狂道:"那院里雪小爷要堆雪人的!被你弄得乱七八糟了!"
  于吉一面扑,一面答道:"小亮叫你吃了早饭去呢。"
  阿斗"哦"了一声,于吉又笑道:"你最好今儿别去。"
  阿斗擦了脸出来,问道:"为啥?"旋学着于吉朝地上一扑。
  "哇!爽!"阿斗打了个喷嚏。正爬起身,却横里飞来一个雪球打在他脸上,大叫一声,斜斜倒在地上。
  赵云大笑,忙不迭地躲了开去,阿斗一面抓雪球大骂,一面追了上去。
  赵云只是来回躲,冷不防在雪地上摔了一跤,阿斗这下得瑟,冲上前去,骑在赵云背上,抓着雪球就朝赵云衣领里塞。
  "哎呀——徒弟,你快去……快去见军师,不可耽——哎呀——"赵云连忙讨饶,阿斗正狰狞大笑,要想鬼点子整他时,横里又飞来个雪球,把他打得倒了下去。
  沉戟忍俊不禁,闪到柱后。
  "混球,都一伙的!混球!"阿斗悻悻骂道,拉好衣领,随着于吉去见诸葛亮了。
  议事厅中,诸葛亮与法正,庞统,李严四名谋士不知商议何事,见刘禅到了,便停下交谈,一齐朝他望来。
  阿斗朝四人执弟子礼,诸葛亮欣然受之,另三人却不敢谮越,忙谦让并以小主公称呼。
  阿斗刚坐定,诸葛亮便蹙眉道:"怎的一身是雪?"
  阿斗笑答道:"刚吃饱饭,打雪仗来着。"
  诸葛亮不悦道:"如今身为储君,太子监国,怎还行孩童之举?"
  刚来便被教训,阿斗暗道于吉说不宜出门,真是神机妙算,遂装出诺诺模样道:"于吉那小混蛋害的……"
  于吉虽是小孩模样,论起辈分来,却直是厅内四人加一起的份量,阿斗唤他"小混蛋"明显就是占了数名谋臣便宜。孔明知道跟这无赖辩不出什么好结果,只得作罢,又道:"你八字可是这帖子上所写?"
  阿斗看也不看那帖子,道:"要干嘛?"
  孔明答道:"主公身染重病,你身为嫡子,自当择日成婚,为父冲喜。"
  阿斗脑中嗡的一响,失声道:"成婚?!"
  他第一个念头不是与女人成亲,而是想到洛阳的曹真,哭笑不得道:"你……你们怎的不先告诉我?"
  法正见刘禅难以置信,只以为少年高兴,笑道:"孝直为小主公做媒可好?"
  阿斗道:"那八字帖谁的?"孔明答道:"你三叔之女,张星彩。"
  阿斗抽了口凉气,斩钉截铁道:"开什么玩笑,我不娶她!"
  这下轮到众谋士五雷轰顶,诸葛亮蹙眉道:"不娶她?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阿斗忿道:"我又不爱她,什么星彩,压根不认识,怎么娶?"
  李严与法正相视莞尔,李严笑道:"张将军向来行事虽无拘束,家教却是极严,正方与孝直先生作保,娶回来定不会是个泼辣子。"
  法正笑道:"小主公尽可放心,你那未过门的贤妻,绝非与翼德将军一个长相脾性,反而温柔贤淑。日后有甚麻烦,找我这媒人便是。"
  诸葛亮本想斥责刘禅几句,听法正与李严二人打圆场,也只得卖个面子,遂温言道:"主公病重,盼你成家,此事不可再拖。方才我与于道长为你择了吉日,今年元月……"
  阿斗抬头道:"先生,我不娶,不能娶。"
  厅内静了下来,一直未出言的庞统此时问道:"小主公可否告知我等,为何不娶?"
  诸葛亮却置庞统之言于未闻,冷冷道:"徒弟,休得意气用事。"
  阿斗沉默了。
  诸葛亮把手中帖子一抛,轻飘飘一张纸,倏然卷起风刃,朝阿斗刮来,狠狠掠过他的侧脸,留下一道血痕。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你不娶!"
  阿斗直至此时方惊觉,三国时代婚姻原不是自己能做主的。
  诸葛亮让自己来,并非询问,而是告知他一个决定。
  许久后,李严打破了死寂,笑道:"公嗣,这话只与你关起门说,你若有心仪女子,来日再纳入房,也就是了,星彩本就极好,张将军与你又是一家……"
  阿斗知道此刻若要拒婚,绝不能倔,忽道:"父母之命?我娘早就死了,何来母命?你们又怎知她在天之灵想让张慧当她儿媳妇?不先找于吉来占上一卦?问问死人的意思?"
  诸葛亮似早料到刘禅有此一说,冷笑道:"传赵子龙。"
  厅内侍卫领命去了,庞统见这气氛闹得太僵,只得道:"公嗣看上哪家千金,不妨说来听听,若是门当户对,原也不妨。"说毕眼望诸葛亮,使了个眼色。
  阿斗看着地板,低声道:"谁也没看上……我不想耽误了张慧,也不想勉强自己,就这样。"
  正僵持间,赵云已匆匆赶到,诸葛亮简略朝赵云分说明白,最后道:"子龙与甘夫人昔年曾是结义兄妹。"
  阿斗心头一凛,抬头与赵云对视一眼,道:"你是我舅?怎不早说?"
  赵云却斥道:"休得无礼,何时让你出言?!"
  诸葛亮道:"见舅如见娘,你母早死,子龙可代为决定,如今父母之命有了,法正先生作媒,正月十五……"
  赵云沉声道:"且慢!"
  诸葛亮像是十分意外,与赵云互视许久,蹙眉道:
  "主公病重,子龙将军还有何话想说?"

  刘备托孤

  阿斗略略别过头,望着厅侧椅脚,忽然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放在他肩上,心中安稳不少,赵云伸出手指,抹去阿斗脸侧伤口流出的一星血。
  赵云温言道:"徒弟,为何不娶?"
  阿斗缓缓答道:"没有理由,不想娶。"
  赵云点了点头,朝诸葛亮道:"既是如此,子龙不允,请军师再为小主公另择良配。"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孔明峻声道:"教不严,师之惰。"
  子龙扬眉微笑道:"军师亦有责。"
  孔明缓缓道:"子龙,自倩妹与你我结义金兰,已近十七载光阴,小主公要成亲,你便不能劝说一回?!"
  "师不忠,徒不孝!来人,押赵子龙下去,小主公禁足!"
  阿斗不料孔明亦是母亲结义兄长,犹如遭了晴天霹雳,失声道:"先生!"
  孔明冷冷道:"不娶也得娶,否则置你母于九泉之下何处!置你父于病榻上何处!正月十五成亲,你若敢离府一步,赵子龙便挨一棍!"
  赵云沉声道:"公嗣,师父牢里陪你便是!"
  老君观敲过第二遍钟,已是午饭时分,黄月英挽着一个食篮进了成都府。
  "这又怎么了?就不能消停几天?"黄月英把篮内午饭摆在桌上,蹙眉道:"今儿城里都传你把子龙关进大牢,为的便是阿斗成亲那事?"
  诸葛亮显是正烦心,道:"我何尝想如此?还不是被你们惯的,惯出这德行,主公卧病在床,储君也不成亲,尽跟着混闹……"
  月英只略一想便想通,嘲道:"只怕是苦肉计罢,俩大舅没脸没皮的,尽挤兑你那可怜外甥。"
  诸葛亮道:"此乃大事,月英,你少管。"
  话到这份上,黄月英也不好再说什么,诸葛亮又道:"午饭给子龙也捎一份去,不可怠慢了他。"
  阿斗离了诸葛亮处,失魂落魄地回房去,见早间雪景依旧,庭院中却冷冷清清,唯余于吉在雪上扑的几个人印。
  于吉个子小,扑的印子也小,旁边又有几个高大人印,料想是沉戟与赵云俩大个子,跟着于吉一起疯过。
  院子正中,雪人静悄悄站着,眼睛只安上一边,另一只煤球丢在地上,显是赵云未来得及堆好,便被人唤去诸葛亮处。
  阿斗弯腰捡起煤球,装在雪人脸上,按牢,转身在回廊下坐了。
  "大的是师父……小的是阿斗,手拉着手……"
  "嗯,手拉着手,雪人不吃东西,哈哈,阿斗,回来!"
  "……"
  "莫哭莫哭,春到雪化,来年冬天又有雪,师父再给你堆雪人,莫哭,阿斗是好孩子。"
  "……明年冬天……不是……雪人……师父……"
  "莫哭,阿斗你看,雪化成水,两只雪人就融在一处,分不开了。"
  阿斗喃喃道:"化成水,就分不开了。"
  他不知在回廊下坐了多久,直到天已全黑,花园对面的小屋内亮起一盏灯。他看了不远处的沉戟一眼,继而起身回屋,坐在赵云榻上,过了一会,抱起赵云的被子,那上面依稀还有他的气息。
  房门被沉戟推开。
  "我吃不下,难受得紧。"阿斗有气无力答道。
  房门关上了,阿斗抱着被子,躺了下去。
  这一躺,便是躺了十天,那天吹了一下午的风,他感冒了。
  额头滚烫,也不知被谁的手摸过,每一只手都是冰凉的,不知谁把他抱到内间的榻上,亦不知谁在小主公地唤,唤得他厌烦无比。
  睡醒时只见床前尽是来探病的武将,俱是不住劝说,他漠然看着他们诚恳的表情,回答他们一定会养好病……免得误了婚期……我担子重……等等。
  他闻到外间浓烈的药味,看到枕畔的几个红封,道:"今儿年三十了?"
  外间男子"嗯"了一声,阿斗又道:"哑巴,你吃了年夜饭么?"
  药碗碰撞的声音,沉戟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哪有不成亲的道理?"
  "无后为大。"赵云反问道:"成亲只为留后?星彩何辜?"
  诸葛亮叹了口气,道:"于情于理,你这决断俱是不忠。何苦背负骂名?"
  赵云沉默不答,许久后道:"子龙忠于刘家,忠于汉室,忠于良心,而非忠于礼法。如此草率成亲又有何用?主公终究会死,在两个孩子脖上套道枷,你道日后便能和乐百年?"
  赵云又道:"以公嗣那性子,此刻纵是成了亲,来日亦会变着法子寻解,势必酿成大祸。"
  黄月英笑吟吟地把食盒隔着栅栏递过,道:"吃罢,别想了。过了婚期,生米煮成熟饭,到时谁也不记得这事了,子龙在牢里好好呆着便是,免得再出什么差池。"
  诸葛亮点头道:"委屈子龙多留几日。"
  赵云哂然置之,道:"倩儿未能如愿,公嗣亦要被逼着成亲。"
  赵云又道:"赵家亦是将门,料想配得上星彩,不若你二人去与张将军提亲……"
  月英虽知这是玩笑话,仍忍不住打趣道:"星彩过了,还有月彩,月彩过了还有甚彩?来一个,子龙挡着,娶一个回去。来两个,你娶一双,忙得过来?"
  子龙怒道:"星彩也小,提了亲,此事压着,过个两三年,主公……到那时候再计议,好好与张将军分说,也就是了。"
  黄月英只笑得打跌,道:"子龙吃过仙药年轻不少,动了春心来着。"
  子龙摇头莞尔道:"动了春心。"说话间,眉目却是颇有年轻神色。只似思念爱人的少年郎一般。
  月英正色道:"若是只为留后,原本让刘升那小子生了儿子,过继一个给他也就是了,然而你如何对主公交代?况且不是亲生,其中隐患太多。"
  诸葛亮斥道:"休得胡言乱语,怎不见你把这话朝主公说?"
  赵云握着铁牢栅栏摇了摇,道:"罢了,我去说如何?"
  月英忍不住又道:"你定是疯了,长生丹那事还未与你清算,此时去见主公,你想找死?"
  纵是诸葛亮也没了主意,只觉思绪一团乱麻,道;"子龙你先歇着,不定过个几日,公嗣便想通了。"
  "若是一哭二闹三上吊。"诸葛亮道:"我再与你去见主公不迟。"
  年初二,离成亲还有十三天。
  沉戟扫了院内积雪,道:"每天被人劝个没完作何想?"
  阿斗冷冷答道:"跟被轮了似的。"
  沉戟抬眼望向阿斗,道:"你被轮过?"
  阿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帮你娶?"沉戟说毕踏了几下雪,又蹲下身去双手把雪拢成一团。
  阿斗听这话,哭笑不得,道:"你帮我娶有什么用?是要我成亲又不是急着给星彩找夫家!"
  沉戟"哦"了一声,阿斗又道:"他们要我有后,生怕老子断袖断出爱情来了,断得整个人生都完蛋了,刘家绝种了!最后一个小皇帝成了被压的货,懂么?"
  阿斗有时候真怀疑沉戟的思考方式,感觉这家伙的脑筋直来直去,逻辑根本就是异于常人的。
  沉戟反复拍打那雪,头也不抬,仿佛在思考一件极其难办的事,阿斗见他把那雪拢起来,顶端又崩下去,来来去去数十次,弄得异常辛苦,忍不住道:"搞啥?"
  沉戟终于下定决心,道:"你娶她回来,我帮你洞房。"
  "你……"阿斗抓狂站在原地,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
  沉戟转头朝他笑了笑,阿斗对着这帅气笑容,根本发不出火,只哀嚎道:"饶了我吧,你把我一刀砍了,自己去当皇帝不更省事些,还搞吕不韦那套呢!"
  沉戟想了想,又认真道:"好好对我儿子就成。"
  虽是把它当作玩笑,阿斗想到如果自己养个小赵云、小吕布,直是忍俊不禁,半晌后问道:"你弄这雪究竟要干嘛?"
  沉戟道:"给你堆个雪人。"
  阿斗爆出一阵大笑,捧腹道:"白痴!不是这么堆的!要把它滚成一团,没看师父怎么堆的么?"
  沉戟道:"我和他堆的不一样。"
  阿斗叹了口气,正色道:"好意我心领,别给我乱来就谢天谢地了。"
  沉戟又笑道:"我的雪人是方的。"
  阿斗彻底疯了。
  过了一会,阿斗又嘲道:"你跟驴跟马似的,星彩那丫头。"
  正说话间,沉戟已站起身,笑道:"先教你几招,省的到时不会……"
  阿斗忙叫唤道:"喂喂!堆你的雪人,别……"说毕拾起一捧雪,朝沉戟摔去,院外传来一声哎呀。
  阿斗讪讪收了手,道:"谁来了?"
  沉戟带着颇有敌意的目光审视刘升。
  刘升无辜挨了一头雪,站在院门处。
  "弟弟。"刘升显是听说阿斗生病,特来探望,道:"病好点了?"
  阿斗没好气道:"病好了,也快憋闷死了。"
  刘升笑道:"父亲听你快成亲,身体好转,起来赏花,后院里坐着,让我领你去,大家坐坐喝茶。"
  春到雪化,院中桃花竟是不约而同地一起盛开,桃花满园,春意盎然,闹哄哄挤了一院人。月英更携精巧点心前来探望,摆了满桌。
  阿斗见刘备今天似是容光焕发,上前与刘升一同恭敬磕头。
  刘备心情甚佳,笑道:"今年是为父能给封儿的最后一年了。"从怀中摸出两个红封,递给阿斗与刘升。过年习俗,少年在成婚前俱可与父母领压岁钱,阿斗知道刘备指他今年就要成亲,是这许多年来的最后一封红包。
  然而听这话间,又有不吉之兆,阿斗暗惊刘备怎么过了十天半月,精神变得这么好了?
  阿斗忙打趣道:"这些天念叨个没完,看来亲还没成,老爸身体倒是先好了。"
  再看桌旁,诸葛亮、李严、法正、马超,黄忠等人皆来了,黄忠膝下孙儿与关凤闹着讨糖吃,又有李严幼女胡闹,阿斗不禁会心微笑。当父亲的,享此天伦,或许成亲,生小孩亦是件乐事。
  "子龙不在?"刘备忽问道。
  李严数人不知该如何应对,最后诸葛亮寻了个藉口绕过。
  黄月英散完糖,岔话笑道:"家父刚认识主公那会,公嗣还跟个湿猴似的,如今也要娶妻生子了。"
  刘备笑道:"来日说不得还请月英接生。"
  众人齐笑,黄忠呵呵笑道:"只盼小主公能让人少操点心。"
  黄忠、诸葛亮赵云等人跟随刘备最久,刘备听了这话,便笑道:"公嗣,这桌前俱是你长辈,再加子龙,日后你若行事不当,意气用事,此桌前凡是长辈俱可杖责于你。"
  阿斗哭笑不得,被刘备这么一说,自己还当个屁的太子,只怕龙椅没坐三天,就先被打死了。
  诸葛亮忙笑道:"小主公雄才大略,目光深远,行事颇有决断。亮是决计不敢打的,做错了事,责几句必能回头。"
  刘备嘲道:"能回头便好,若是一味胡闹,孔明缚了他来,往死里打便是。"
  不待诸葛亮回答,刘备又笑道:"待得打死了,君自取之,亦是无妨。"
  这话一出,桌前众将俱是愕然,浑不知刘备是开玩笑还是试探,各自心惊之余,诸葛亮却是义正词严道:"臣定竭股肱之力,效忠贞之节,继之以死!"
  刘备缓缓点头,似是十分满意这个回答,又指院内桃花,道:"公嗣。"
  阿斗知道刘备有话对自己说,便试了试那木椅,木椅下安着两个轮子,想必不是孔明,便是月英发明的轮椅,方便刘备行动。
  阿斗推着刘备,离了桌前,走到桃花丛中。
  刘备手中仍握着那日取来的玉钗,吁了口气,道:"以后,你需视军师为父。"
  阿斗答道:"是。"
  刘备又道:"看你模样,心中藏了不少事,有何话想对为父说?"
  提到这句,阿斗心中实是千头万绪,混元长生丹,成亲等事堵在心中,不得宣泄,然而又要如何对刘备开口?
  不待阿斗应答,刘备已淡淡道:"如今担子也卸了,再活,不过是熬段时日,汉家基业有你接过,为父是极欣慰的。这些年里无时无刻不念着倩儿,你成家立业,为父也有颜面去九泉之下,见你娘亲。"
  "为父平生所愿,只想早日与倩儿相会。"刘备沉声道:"你不必烦忧自扰。"
  阿斗吸了口气,跪在刘备轮椅前,长生丹之事,父子二人心下了然,阿斗知道刘备此刻虽不点明,隐意却是解了自己脖上的那道枷锁。
  他的手握着刘备的手,刘备冰凉的手里握着甘倩玉钗,阿斗要说点什么,刘备却道:"阿斗,你看。"
  阿斗与刘备转头望向院子另一头,关凤扶着一棵树,埋头不知在做何事,孙亮则一手抚着关凤背,关切地问长问短。
  刘备目中微有笑意,道:"小夫妻,其乐融融。"
  阿斗方醒悟过来,哭笑不得道:"老爸你连这都看得出来……"
  关凤定是犯喜,看来要生小小大舌头了。阿斗笑个不停,未料刘备亦会有这促狭时候。
  "就像当年我与倩儿。"刘备闭上双眼,欣慰笑道:"来日你取了南郡,记得把倩儿之墓迁来,与我合葬。"
  阿斗笑道:"哪儿的事,老爸你不还要带我去打孙权么?"
  "老爸?"阿斗摇了摇刘备。
  玉钗落地,他轻轻拾起,塞进刘备手中。
  公元二二三年,元月二日,帝星陨落,刘备归天,其子刘禅继位。
  老君观传来三声丧钟,满城皆恸。
  棺盖在如山成海的哭声中合上,发出一声震颤人心的巨响。
  "过完头七,全城摘纱,守孝是我和刘升的事,大过年的,犯不着拉上整个成都治国丧。"
  "关凤好点了?她得注意身子。"
  "登堂过了,孙亮马上领兵去汉中,魏延去荆州,加派人手。"
  "不,城防交给小师父,沉戟管我亲兵,师父抓紧时间,操练骑兵,总得打的。"
  "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诸葛亮点头道:"正是如此。"
  阿斗道:"来日洛阳登基,再治国丧。"
  "吕奉先是我的剑,赵子龙是我的盾,有先生在,有庞军师在,有伯约在。"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这天下,迟早是我的。"阿斗抹去眼泪,缓缓道:"老爸,你放心罢。"
  暮霭如纱,小厮入厅点起几盏油灯,阿斗对着看不完的文书,疲惫出了口气。
  "这是什么?"
  诸葛亮头也不抬,道:"洛阳使者捎来的信。"
  阿斗翻来覆去,道:"唁信不是都由法先生代回,给我做甚?"他拆开信,一目十行,笑了起来。
  诸葛亮道:"为何发笑?"
  阿斗笑道:"没什么。"遂提笔回信。
  曹真来信,字迹潦草,不甚工整,提及老父病逝一事,感同身受,更劝贤弟节哀顺变,不可伤恸过度。令尊虽逝,贤弟目睹锅碗瓢盆,仍有怀念之物,愚兄唯一系念家传古玉,却已被贤弟顺走,还盼早日归还,并郑重封礼金若干,以慰悲痛云云。
  "今天上元节,你可歇息一晚,随处走走便是。"诸葛亮漫不经心道。
  阿斗问道:"你呢。"
  "我把事做完,回去与你师娘吃饭。"
  阿斗点了点头,把回信封好,诸葛亮又道:"带星彩一同去,她来吊丧至今,还未与你说过几句话。"
  星彩二字犹如紧箍咒,登时令阿斗头疼无比,道:"我想回房睡觉成不?"
  孔明眼中颇有笑意,道:"不成。"
  阿斗哭丧着脸道:"大舅……"
  孔明不为所动,淡然道:"你总会明白的,时间是最好的老师。"
  阿斗无可奈何,对着厅外长镜整理衣冠,驳道:"可惜它最后把所有的学生都杀死了。"
  诸葛亮忍俊不禁,待刘禅走后,喝了口茶,去拆他回信,当即一口茶喷在信上。
  嗟乎!贤妻每见亡父遗物,肝肠寸断,推己及人,为免愚夫与家翁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终感怀甚多,吐血而卒。贤妻代为保管,此生非君不嫁。
  愚夫笔迹千姿百态,鬼斧神工,颇有大家神采,贤妻钦佩不已!
  又及:玉佩什么的,贤妻最讨厌了。休得再提。
  诸葛亮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墨迹早已被茶水化开,断不能再塞进信封里,直想咆哮暴走,却又无法,只得仿照刘禅笔迹,又把那信抄了一遍。
  一代军师贤妻贤妻地写这不伦不类的信,真不知犯了哪门子的太岁。诸葛亮写得数次想摔墨盘掀桌,才把信依样画葫芦的抄好塞回封内,并发誓这辈子再也不拆刘禅的信了。
  阿斗走到关凤房外,见张慧等在院中,道:"星彩。"
  张慧唤了声"大哥"。
  依古礼,夫妻成亲前不该朝相,然而张慧与刘禅乃是名义上的堂兄妹,有这层关系在,阿斗也不好不管,遂道:"该叫二哥,大哥是刘升。银屏丫头呢?"
  张慧年仅十四,一副小女孩的模样,比阿斗矮了个头,却也是不逊于关凤的美人胚子,阿斗心想这时代婚姻也真是造孽,十七岁得娶个十四岁的老婆……
  张慧怯怯道:"姐刚睡下。"
  阿斗点了点头,道:"哥带你去逛灯市,走。"

  上元节·人约黄昏后

  依旧是上元节,依旧是花灯千盏,依旧是人山人海,然而身旁已换了人。
  刘禅与张慧一前一后走着,阿斗只觉说不出的滑稽,这就是未婚夫妻?逛灯市?真够浪漫的。
  星彩步子小,阿斗时不时得停下来等她,走几步,停一会儿,还得顾着别让满街人挤了,占了便宜去,陪小女生逛街有够头疼。
  阿斗站了一会,见星彩走上来,道:"哥给你买个东西?"
  星彩笑了笑,指道:"好,过那街去。"
  阿斗见一贩子抗着麻杆,上插五颜六色风车,在春夜里缤纷乱转,点了点头,道:"哥也喜欢这个。"正凑上前去选,星彩却看也不看,挤到一间临街店铺前。
  店外悬着一面招牌,上书"玉"字。星彩笑靥如花,招呼道:"哥!"
  阿斗站了一会,打发走卖风车的贩子,自嘲道:"小爷这人生真够简单,一个风车就哄走了,还不带回头的。"
  星彩选中两块拼在一起的鸳鸯翡翠,笑着看了看阿斗,满以为阿斗会讨一块去。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然而阿斗却问:"两块玉,多少钱?"
  "三两银子。"
  "三两打个银晃晃小面具……"阿斗哼哼道,掏出碎银付账,星彩听得一头雾水,阿斗又道:"收好,别挤掉了。"竟是毫不关心那鸳鸯玉另一半会给谁。
  星彩略有点不高兴,默默走在前头,阿斗忽想到赵云,自己与他出门,却是从未有过一个等另一个的时候。
  按道理,赵云走路该比自己快才是。
  但每次出门,只要自己在,赵云步伐却是能调整到两人并行,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沉戟那家伙步子就快多了,几乎每次都是自己追在沉戟身后。
  "想什么呢,哥!"星彩微有不豫,唤道:"快点罢。"
  阿斗笑答道:"得照顾仔细了,不能走在你前头,也不能被你甩在身后。也真不容易。"
  阿斗又道:"星彩,去老君观么?"还未来得及招呼,星彩又被新奇事吸引,挤到长街另一侧去。
  阿斗忙不迭地跟上,见墙角那小道士扛着一面招幡,生意冷冷清清,登时哭笑不得,道:"小神棍又出来骗钱了。"
  星彩疑道:"什么骗钱?"
  阿斗朝于吉使了个眼色,后者乌黑的双眼一亮,笑着招呼道:"来来来,看相拉。"
  星彩亦是孩子心性,上前去拈了个字儿,于吉接过,看也不看,闭着眼,颇有神棍气质喃喃念道:"金龙玉凤,天作之合……"
  "咳!"阿斗怒了。
  于吉后半句被吓了回去,楞楞眼望阿斗,阿斗蹙眉连使眼色,又以口型示意。
  (谁让你测这个,换别的!少给老子找麻烦!)
  于吉与星彩大眼瞪小眼,星彩蹙眉道:"怎了?"
  "啊……啊……"
  "姑娘!你、你印堂发黑!"
  "你……"星彩哭笑不得。
  于吉迅速组织起语言,连珠炮般道:"你你你,你所嫁非人!来日你夫君不忠,你命犯天煞孤星!克克克……"
  于吉还没克完,星彩已楞在当地,继而黑了脸,一语不发,撇下阿斗便快步离去。
  于吉"嘿嘿"一笑,道:"给快糖吃吧,哥……"
  "你过了!"阿斗只觉一肚子眼泪没地方哭去。
  于吉又笑道:"她跑拉,哥,你打算上哪儿去?"
  阿斗追了几步,见星彩早已不知去了何处,又回来道:"快,算算她跑哪去了。"
  于吉笑道:"别管拉,老天爷给你安排好了。哥,你先自选一处去贝。"
  阿斗疑道:"什么?"
  于吉接过阿斗给的银两,指指城西老君观,道:"西面?东面?命里的姻缘线儿牵着,只能选一处去。"
  阿斗微微眯起眼,道:"星彩怎么办?"
  于吉把银两揣兜里,答道:"选了就不带悔的。说,选哪面。"
  阿斗沉吟半晌,转身推开熙攘人群,朝城西老君观走去。
  待得阿斗走远,于吉才转头道:
  "去年上元节,大鸭子也和你一样,跟在他身后,去老君观来着。"
  沉戟从巷内转出,问道:"大鸭子?和我一样?"
  于吉吐了吐舌头,接过沉戟递来的银两,撇嘴道:"这么点儿。"
  "没了。"沉戟漠然道:"先欠着,下月发了军饷再给你。"
  于吉笑道:"他要死拉。"
  沉戟疑道:"谁?"
  于吉支支吾吾,不敢多说,沉戟看了他许久,继而转身朝老君观跑去。
  那夜,他们宛如经历着一场花灯下的追逐战,灯火映得元夜如昼,灿烂繁华。
  阿斗与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快步奔上四十九级台阶。
  沉戟不耐烦地推搡开挤在身前的人,奔向老君观,绳索穿着花灯,在风中微微摇晃,照得他的面容充满期待。
  他大步流星,一跨两级台阶,心中狂跳,匆匆上了老君观。
  沉戟立于老君观外,静静看着远处的几人,一番奔跑令他气力不继,喘息许久,平静了下来。
  星彩似是扭了脚,坐在树下,低着头。
  赵云俯身在她面前,一手为她按摩脚踝。
  阿斗哭丧着脸,立于星彩身后。
  赵云像是在替阿斗赔罪,又摸了摸她的头。
  许久后,星彩才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赵云转过身,要背她起来,抬头时看见了沉戟。
  沉戟走上前,拉起星彩的手,漠然道:"我带她回去,你们玩。"
  赵云忙道:"我来,你带公嗣随处走走,不可太夜归。"
  沉戟道:"我住府里,你现住城东军营,我顺路。"说毕单膝跪了下来,要背星彩。
  阿斗几次要开口,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道:"要不……我背星彩回府,你俩逛街去?"
  "……"
  说完这句,连阿斗都只想仰天咆哮。
  这是什么狗篮子的姻缘!老子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把奶吉掐死然后推到井里!
  沉戟背着星彩,穿过人声喧闹的街市,周围暗了下来,灯火离他们远去。过了一会,星彩又抽泣起来。
  "他不喜欢我……"星彩哽咽道,伏在沉戟背上。
  沉戟高大的身影在街中投得许长,他答道:"他也不喜欢我。"
  星彩浑没注意沉戟在说什么,又哭了一会,道:"他连问也不问我,他……"
  沉戟停下脚步,许久后道:"他问过我。"
  星彩擦去眼泪,怯怯道:"谁?你也有喜欢的人?哪家姑娘?"
  沉戟道:"嗯。"话中忽带着一丝欣喜之意,像是想到了什么事,过去的,未来的。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他加快脚步,朝府里走去。
  数千盏浮灯在河面上映出点点火光,直蔓延到河的尽头。
  "傻笑什么呢,师父。"
  赵云不答,过了一会,并肩走着的师徒二人手碰了碰,接着,自然而然地牵在了一起。
  阿斗手臂触到子龙的护腕,传来一阵钢铁的冰凉,那感觉令他砰然心动。他的手掌摩挲着赵云温暖而安全的大手,笑道:"你不巡城么?"
  赵云打趣道:"一日没守着,你就闯祸,自己媳妇也跑丢了,还巡什么城?"
  阿斗嘲道:"也不知谁是谁媳妇儿呢。"
  赵云手掌热了些许,阿斗转头再看时,却见赵云笑着别过头去,眼望河上灯火,竟是如少年人般,不知如何作答,许久后咳了一声,道:"阿斗,你要什么,师父给你买去。"
  阿斗忍不住又笑道:"老男人谈恋爱,如同旧房子着了火。"
  赵云这下尴尬得无以复加,脸直红到耳根,道:"师父给你买个风车。"便借故要走开,阿斗忙扒在他盔甲上,半拖半抱大笑道:"师父你害羞个啥,害羞个啥……"
  说话间那街上又有无数人朝他俩望来,赵云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
  "你看这河面……浮灯……阿斗,师父带你去看灯……"
  "嗯嗯,好!"
  赵云终于寻到话题来岔,道:"往年只、只见这河上灯火,今年我们去下游看看,看这灯都漂了去何处。"
  "师——父——英——明!"阿斗也不管人多,像只树懒般挂了上去,赵云只好背着他,逃命似地沿着河岸一路朝下游走。
  成都城外,一片树林的黑暗里发出忽明忽暗的火光。城里飘来的浮灯到了这处,便被河面礁岩拦住。
  河水淙淙流走,数千纸灯却在水面漂浮。把狭小的空间内映得如同仙境一般,灯光处处。
  阿斗俯身捞起一盏纸灯,笑道:"看这盏。"
  赵云笑道:"小树林里真亮。"
  子龙摘了头盔,蹲在阿斗身旁,阿斗就着纸条念道:"与小兰……这还别字,生生世世……"
  "情比金坚……"阿斗与赵云一齐笑了起来,阿斗道:"都是这玩意儿。"
  赵云捡起一个灯,阿斗眼尖,疑道:"喂,师父,你干嘛,不放它走也别……"
  赵云忙笑道:"没什么。"遂几下把那灯里纸条取了,揉成一团,阿斗登时好奇得快要爆炸,按着赵云索那纸条。
  "那是什么?!"
  "不是什么,不是……"
  赵云把纸条塞进嘴里,阿斗伸手去撬,却苦于力气扳不过赵云,俩人摔在树林里地上,赵云艰难作了个吞咽的动作,笑道:"没了,没了。师父这戏法变得厉害不?"
  赵云躺在地上,阿斗骑在赵云身上,使劲掐着他脖子摇晃道:"写的什么,一定有鬼!"
  赵云只是不住地笑,阿斗摇了他片刻,两人看着彼此。
  阿斗俯下身去,赵云反手搂着他脖颈。
  他们接了个吻。
  那瞬间,浩瀚星空的某一点化开无数流星雨飞来,掠过他们的双眸。
  隔着彼此内心的一层柔纱,终于被神祗的手抽走。
  压抑了许久,疯狂的依恋在此刻化为火般的缠绵,他时刻也不想离开赵云,亦知道他不会离开他。
  那夜,赵云冰冷的,仍穿在胸膛上的铠甲令他颤栗,然而他却能清楚感觉到,钢铁盔甲下有力的心跳与滚烫的肌肤。
  "冷不?"
  "不,挺好……"阿斗抓着子龙的手,赵云翻过手腕,与他十指交扣,温柔地伏了上来。
  阿斗在这接吻中趋近窒息,他的手指一路往下,抚过盔甲,摸上子龙的小腹,他的腹肌分明而厚实,他紧张地摸到下身,并把他的那物握在手里,轻轻套
弄。并同时感觉到两根手指探入自己后 穴,不由得紧张无比。
  他生出一丝恐惧,莫名的恐慌,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师父……"
  前戏已足,他却迟迟不敢面对那一刻,抱着赵云臂膀的手微微发抖。
  赵云低声道:"师父太久没……怕弄疼了你。"
  阿斗吁了口气,道:"轻点,受得了。"
  "啊……"
  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令他吸了口气。
  他赤 裸的皮肤与冰冷的铠甲相贴,并感觉到腿 间被子龙粗大的那物顶开,不禁流出眼泪来,是感动,抑或是期待,就连他也说不清楚。
  阿斗眼前发黑,咬牙竭力抑制自己不失声叫出。子龙停了动作,肉根滚烫,并在他体内阵阵搏动,显是忍得十分辛苦。
  过了一会,子龙不知所措地抱紧了他,稍动了动,道:"好些了么?"
  阿斗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迷恋地去摸子龙眉毛,道:"你破坏气氛了。"
  赵云亦笑了起来,拉着阿斗的手,覆在自己英俊的侧脸上,低头吻了吻他的唇,道:"主公,子龙喜欢你。"
  那声突如其来的主公,令阿斗生出不由自主的颤抖。
  继而在子龙缓慢的□中,他感觉到难以言喻的快感,子龙的动作缓慢且深入,每一次插入,都直顶到他的兴奋点,令他心上如猫抓一般不得宣泄,唯有呜咽、呻吟不休。
  他逐渐习惯了这持续的抽 插,并沉迷其中,与金属的摩挲,以及子龙可靠,有力的臂膀,每一下顶进最深处,都充满了力量。
  阿斗肩膀剧颤,缓慢积聚起来的情 欲冲近□,他去摸按在自己胯 下的子龙的手掌,子龙翻过手来,与他互握。继而用无名指缓慢揉搓他的后
庭外沿,那阵酸麻直通过背脊传到头顶,令他头皮发麻。
  "停一下。"阿斗筋疲力尽道:"师父,你太……我撑不住。"
  子龙笑了起来,侧躺下来,两人身体相对,他伸出臂膀搁在阿斗颈下,另一手则抱着他的腰,道:"想玩什么花招?师父陪你玩?"
  阿斗又忍俊不禁,道:"你还会……呜……"
  子龙与他说话之时却不抽出,只待阿斗开口,便以肉根轻顶,阿斗被弄得浑不知如何是好,一句话断断续续,竟是说不完整。
  最后他发出一阵咔咔叽叽的声音,道:"师父,你学一……下。啊。"
  子龙紧紧抱着他的腰,那一下顶中敏感点,温暖的唇在他耳畔亲了亲,道:"那是什么?休想玩促狭。"
  "你……学就……是。"阿斗被弄得神智恍惚,双目失去焦点,赵云又停了,阿斗才喘息着回过神来。
  接着,赵云学着阿斗那古怪声调,叫了几声,阿斗忍着笑,死命抱着赵云脖颈在他耳畔吸
吮,道:"帅呆了……啊!"说话间又被顶了一记,赵云呼吸急促,阿斗却情不自禁,先一刻泄了。
  几是同时,一股滚烫热流注入他的体内。
  赵云吁了口气,在他脸上温柔吻了吻,道:"那古怪叫声何意?"
  阿斗摸了摸赵云的脸,笑道:
  "师父,你是史上最帅的……变形金刚!"
  说毕他别过头,按捺不住地大笑。
  成都府前。
  赵云抖了抖刘禅的貂皮外袍,拍干净袍上草屑,为他披上,又过狐尾皮帽,帮他戴好。
  阿斗拍了拍那匹战马,笑道:"师父,我回去睡觉了,亲个?"
  赵云眼望府门侍卫,点了点头,道:"先欠着。"继而纵身上马,不理会阿斗那无赖要求,催马走了。
  阿斗径自好笑,回了府内,摇摇晃晃,念叨道:"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他一路穿过回廊,见房内亮着灯,疑道:"谁在?"
  赵云领骠骑将军一职,已搬出府外,唯余沉戟住在花园对面的小屋里。阿斗正寻思正好叫沉戟搬过来,免得那小屋狭隘潮湿。
  伸手推开门,外间案旁坐的那人,正是沉戟。
  阿斗与沉戟对视一眼,笑道;"刚想叫你搬进来呢,你铺盖就收拾好了。"
  沉戟不答,低头去弄一件物事,阿斗心情极好,打趣道:"今年还给我做兔子灯?"
  沉戟头也不抬,道:"喜欢?"
  阿斗笑呵呵道:"喜欢。"
  他舔了舔嘴唇,搅了这大半夜,口干舌燥,端起沉戟面前茶杯,仰脖喝了。
  "好甜。"阿斗笑道:"大老爷们,怎喝这放了糖的果茶,哪儿送的?"
  沉戟粘好了兔子灯,插进一截蜡烛点亮,放到桌上,继而盖熄了油灯。
  阿斗呼出一口甜香气,眼望沉戟去取书架上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笑道:"别动甘大哥给的……"
  下一刻,阿斗意识到不妥,道:"你刚给我喝的茶里放的什么?"
  沉戟打开盒子,取了枚药,抛进嘴里,答道:"'给'你喝?你自己喝的,与我无关。"
  "……"
  "荆沉戟!你在茶里放了什么!"
  "混账!!我要死拉!!"
  如是,于吉道长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铁口直断,再次一语成谮。

  上元节·人散市声收

  满城花灯依次熄灭,墨一般的夜色从城的这头延到那头,温柔的笼罩了最后一个安稳的夜晚。
  黑暗的海洋中,成都府里还有一星火光不住跳跃。火光透过薄薄的白纸,从兔子灯笼内照出,投在屏风上。屏风后,急促的喘息伴随阿斗难堪的呻吟,断断续续。
  "喜欢不?"
  "……"
  阿斗全身都如散架般的疲惫,在城外回来后,后 庭依旧肿痛,然而心里那团情 欲又是火热的,由不得他拒绝。
  药效令他酸软难耐,完全无法抗拒沉戟的侵略,只觉全身每一处地方都如灼烧般的难受,他反复揉弄沉戟硬挺的,粗长的肉根,前端已渗出不少汁液来。
  开过一次的后 庭被沉戟略略一顶,便插进去了。上一次欢好后,留在体内的的滑液充当了最好的润滑,由得他长驱直入,阿斗毫无抵抗能力地被那粗长之物顶进体内最深处,敏感点被死死挤住,发出一声羞耻的呻吟。
  如此简单便把整根没入,令沉戟颇有些意外。然而他亦在春药效力下按捺不住,纵是想放缓亦有所不能。
  比起上次,今夜他从背后进入,进得更深,也更彻底,每次插到尽头时,再抽出时都带着一点液体。
  "嗯……慢……慢点!"
  沉戟不管不顾,眼神充满渴求,他侧抱着阿斗,健壮的胸膛紧紧贴着他的背脊,阿斗失神的双眼望向墙壁,紧紧咬着被子。
  阿斗手臂竭力后推,想把沉戟推开一点,不让两人连接如此紧密。
  他受不了,沉戟捅进来时只令他感觉被贯穿了,后 庭直至腹部,进入到底时,让他阵阵眼前发黑,并伴随着晕眩与作呕。
  然而阿斗每次挣扎着离开些许,却再度被沉戟有力的手臂抱着腰,死死拉回身前。喘息片刻后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冲刺以及一捅到底,并伴随着冲撞时发出的,耻辱不堪的"啪啪"声。
  沉戟已无法自控,在阿斗断续的呜咽下抬起腿,趴在他身上,狠狠撞了几下,直令阿斗把脸埋在枕上,晕了过去。
  刚陷入失神中,又被那硬得如铁般的长物捅得醒转,阿斗猛然疾喘,肉根前端在被褥上反复摩擦,像是泄了出来。
  "你……快点,我要死……死了……"阿斗求饶道。
  "快点?"
  沉戟在他耳旁道:"你要我……快点?"
  不待阿斗回答,沉戟一轮猛插,那频率快得令阿斗全身像是着了火,内
壁在反复且快速的摩擦下把快感传递到全身,冲撞猛得让他闷在枕上,发出一阵狂叫。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他语无伦次地大叫,沉戟如狂风骤雨般的猛攻,他快要散架了。
  最后当沉戟缓缓离开他的身体时,阿斗依旧微微抽搐,后 穴处竟是翻了些许出来,沉戟留在他身内体 液的量极大,随着离开被带出,沿着腿 根淌了些许下来。
  "小爷差点被你操死。"阿斗喘了几口气,喃喃道。倏然他感觉到沉戟湿滑的那物竟是未软,又捅进来了。
  "求你,让……让我歇会儿……"
  沉戟这次不再乱动,插入后从背后抱着阿斗,缓缓侧躺下来。
  他的硬物在阿斗体内发胀,显是泄一次后余意未消,阿斗清楚感受到那物阵阵颤动,像是随时想再来一次。
  阿斗探手到身下,试着去摸沉戟留在他体外的半根,道:"别,别全进来,老子……吃不消。"
  "喜欢么?"沉戟绝望的声音在耳旁低了下去。
  "喜欢。"阿斗缓缓道:"喜欢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沉戟吁出一口滚烫的气,他像受到安抚的狼般平静下来,道:"转过头来。"
  阿斗微微别过头与他接吻。
  药性纠在一处,于那唇舌交缠下融汇,窒息感给了他极大的满足,那种被压在身下,被毫不留情占有,以及被强者不由分说,保护着的满足。
  灯笼内,蜡烛燃到尽头,无声无息地灭了。
  许久后,阿斗艰难地喘了几口气,把手伸出被褥,却被沉戟按住。
  沉戟端过茶杯,搂着他,喂他喝了点,阿斗方缓过劲来,道:"差点死了。"
  他望向沉戟,沉戟眼中颇有丝疚意,道:"对不起。"
  阿斗莞尔道:"什么?"
  阿斗笑着摸了摸他健壮的胸膛。沉戟亦笑了起来,似乎得了什么奖赏,答道:"你睡罢。"说着为阿斗拉好被子,正要下床去。
  更鼓于遥远处传来,已是五更天,阿斗只觉浑身散架般的疲惫,拉着沉戟道:"抱一会罢,冷得很,别……嫖完就跑……"
  沉戟笑了笑,喂他把冷茶喝了。
  阿斗拉过沉戟的手,枕在脖下,闭上双眼,把脚架在他的腰上,过了一会,沉戟的长脚轻轻摩挲着他,并环过手臂,紧紧把阿斗抱在怀里。
  哑巴的肩膀真硬……枕起来生痛……做的时候野蛮的紧……跟狗跟马似的,插得人难受,不过……好像也挺不错的……
  阿斗迷迷糊糊心想,又感觉他温热的唇来回亲吻自己眉间。
  过一会,沉戟便亲一下,时而亲他的眉毛,时而亲他的侧脸,鼻子,唇。
  像是口渴的人,时刻惦记着喝水,怎么喝也喝不够。
  沉戟像是一宿无眠,吻了整晚,阿斗却睡着了。
  鸡叫,破晓,日升,他沉湎于这无边无际的梦境中,仿佛漂在一片极广阔的海面上,载浮载沉。
  直至屏风被摧得粉碎飞散,震耳欲聋的一声爆响把他惊醒。
  瞬间,帐旁悬挂的长剑出鞘,全身赤 裸的沉戟单膝跪于榻上,抬头。
  如一副充满了张力的弓,锐利双目锁定赵云,拔剑,横于面前。
  阿斗头疼欲裂,挣扎着坐起。
  赵云一身铠甲未卸,双目通红,不知是因为昨夜一宿未睡,还是因为此刻的愤怒。
  许久后,赵云道:"你手中所持,是我的剑。"
  青虹剑剑尖竟是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阿斗伸手覆上沉戟手腕,取过青虹剑,归剑回鞘。
  阿斗不敢与赵云对视,低头看着满地屏风碎片,道:"师父,什么事这么早。"
  "国事。"赵云话中,沉痛之意尽显无余。继而转身出房。
  房外传来一声巨响,令阿斗不由自主地一震,显是赵云不知又毁了何物。
  诸葛亮,庞统,法正,李严,黄忠,马超……蜀中大将、谋臣俱在,竟是上朝的阵容。
  庞统惊道:"主公身体不适?"
  阿斗答道:"昨夜睡得晚了,一会就好。"
  坐上金案后那刻,阿斗尚且眼前发黑,头晕目眩。手肘搁在案上,虎口支着额头,缓缓道:"说罢,什么事这么早。"
  他的眼角余光瞥见赵云左臂,手背不停朝下滴着血,显是方才被屏风划伤了。
  紧接着,一盆透骨冰凉的冷水令他彻底清醒过来。
  "汉中反叛,张鲁之子张卫投曹。"
  "司马懿领军,邓艾,钟会兵发祁山,直逼汉中。巴中城兴兵呼应。"
  诸葛亮沉重之声回荡于厅内,竟是不容刘禅片刻喘息。
  "张翼德将军战死!城内驻军全军覆没!"
  "孙亮借城外哀兵士气反击,终未能重夺巴中城,仓皇撤出,定军山下遭到围困,生死未卜!"
  "残兵一万,粮草告罄……请、主、公、示、下。"
  茶被放在案前,阿斗伸手去取,端到面前,那手不住颤抖,杯盏叮当乱响,道;"传刘升来,你们……封锁消息,不要告诉星彩与关凤……"
  元宵翌日清晨,成都尚未从节庆中醒来,奔马便穿过长街,唤醒了沉睡军营。
  如心指臂,如臂指手,庞大的国家机器在这一瞬间动了起来。诸葛亮治军有条不紊,其功力在此刻尽显。仅一个上午时间,粮草到位,兵士编制名单递交。
  当天下午,粮草先行,三军整装,搭起誓师高台。
  骠骑将军赵云领兵、校尉廖化,主簿姜维,军中祭酒杨仪。
  刘禅挂帅,散骑常侍荆沉戟随军出征,兵发定军山。
  军师:黄月英。
  院外侍卫见阿斗来,正要通报,阿斗却伸手阻住,小声道:"不妨。"
  他推开门,迈进小院中,坐着低声安慰星彩的刘升马上站了起来。
  "弟、你走了?"
  阿斗看了星彩片刻,后者已哭得双眼红肿,又看了刘升片刻,点了点头。心想纸里包不住火,她终究得知道。
  然而今天自己前来,却不是看她的。
  关凤坐在榻前,脸色苍白,见阿斗进来,叫了声:"哥。"
  阿斗道:"身子得保重些。"
  关凤点头,过了一会,扑在阿斗身前,大哭起来。
  "好了……哥会带他回来的。"阿斗道:"别哭了,仔细身子。"
  "你看好星彩,三叔死了,千万别让她寻短见……朝中也照顾着些,虽说有孔明先生镇着,难保不出意外,你说话多少有点份量,刘升大哥我倒不指望了……"
  "别哭了,妹夫不会死的,哥答应你定会救他回来。来日好事还长着呢……等破了东吴,让你俩去管?"
  孙亮眼望定军山满坡荒草,以及山下黑压压的曹军,叹了口气。
  孙亮道:"春寒雾多,只求老天下场雨。否则司马懿烧起山来便麻烦了。"
  于禁答道:"孙将军,在此兵疲将怠,粮草不足,唯今之计,小将保着将军,冲杀出去方是生路。"
  孙亮道:"不妥,城破当天,已派出信差朝益州去,汉中这么大变故,主公定不会置之不理。"
  邓茂粗声粗气道:"刘玄德归天,益州乱成一团,谁还顾得我等性命?!"
  孙亮几想发火斥责,然而终究忍住,道:"邓将军言之有理,容子明再想一夜,明日若曹军有放火烧山之意,再冲锋突围不迟。"
  从荆州到益州,关羽派于禁、周仓随行,周仓乃是关羽近侍,于禁则是降将。孙亮离开成都,到汉中上任那时终究不放心于禁,便把他带在身边,留周仓看守关凤。非凡·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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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亮看于禁本是曹操大将,如今在蜀营坐了个冷板凳,与从江东被掳到荆州的自己无异,不由得同病相怜,有心培植他作为自己部属。
  待得抵达汉中,巴中城内局势刚定,张飞又把降将邓茂派给自己,本一个于禁在身旁就是变数,如今又添了一名不听指挥的邓茂。
  孙亮加入蜀汉政权未久,一个外人领着两个随时有可能叛向曹营的将领,敌人却是钟会、司马懿。
  内有不安定因素,外有大敌围山,孙亮此时心情便如万丈深渊上,凌空走钢丝,说不清楚,什么时候便会摔得粉身碎骨。
  这一万残兵,皆非自己部属,随时有可能兵变,邓茂的看法接近盲目,并抱着冲不出去便投降的态度,曹军定会受降。
  然而孙亮怎么能降?关凤还在益州等着自己,若降了,从此成为蜀汉罪人,洛阳成都,天各一方。
  只能拖,等那痞子大舅,不,二舅来援,拖到无法再拖,死。
  孙亮躺在帐内榻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刘禅虽是吊儿郎当,没点正经,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强横之气,谁欠了他,便要加倍讨回来,料想早已把他,汉中,看作自己的物事,外加有赵子龙在,救是一定会来救的。
  若在来救前身死,说不得痞子要发狠报仇。拖上曹军几万人一起陪葬,也算不冤,只可惜还没见到自己的儿子……想到此处,孙亮嘴角浮出苦涩且温柔的微笑,侧过身去。
  帐外忽有嘈杂人声传来,孙亮登时背脊发凉。
  "兵变了!"
  "孙将军——"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孙亮发抖的手取过长剑,吼道:"反了!各自回位!乱什么!"
  孙亮提剑冲出营帐,帐外已乱成一团,转头喊道:"于禁何在!邓茂何在!"
  倏然营帐西侧火把尽灭,一片漆黑,马嘶声撕心裂肺地传来,又有人喊道:"弟兄们,随老子杀出去——!"
  一听便听出是邓茂声音,孙亮吸了口气,道:"快牵马!"
  局势混乱无比,营门大开,邓茂带着数千人杀下山,还有谁管得到他?更有人高喊抓住孙亮,抓住于禁等话,孙亮倒抽了一口冷气,转身寻马。猛然横里伸来一只手,衣领一紧,被于禁提到马上。
  "拦住他们!"孙亮喊道。
  "拦不住!"于禁一脸血,腥气刺鼻,吼道:"孙将军在此!"
  孙亮忙高举长剑喊道:"荆益两州旧部以我手中剑为号令!集军!!"
  营地栅栏被马匹踏翻,山下曹军已发现邓茂突围,经过短暂的措手不及后,迅速组织起了防线,于禁寻了匹马,集合所剩无几的亲兵,与孙亮驻马高处朝下望去,道:"孙将军,我们得撤进深山。"
  孙亮道:"不,邓茂一死,司马懿、夏侯渊定会率军追捕,山中行军缓慢,无异于自寻死路。"
  山顶岩石上观望的哨兵忽然竭力大喊,"援军来了!"
  孙亮心头一凛,匆匆登上高处,见定军山外,平原远处正有无数火把蜿蜒而来,当即松了口气。
  不早不迟,刘禅率领的两万益州军前锋部队终于赶到。
  山脚下,刘禅暴躁的喝骂随风传得老远,孙亮不禁笑了起来。
  于禁道:"是子龙将军,我们有救了!"
  蜀军一到,二话不说加入了战团,军队排山倒海掩来,以定军山为目标呐喊冲杀,暗夜里火光映得天空如昼。
  孙亮一眼便认出了率领蜀军右翼的将旗,上书"赵"字,领军之将身穿银铠,带领数千人撞上了曹军防线!
  司马懿布下的战阵瞬间被撕开一条裂口!孙亮看得背脊发麻,那阵中密密麻麻挤了上万人!赵子龙所过之境,竟如砍瓜切菜般不受阻拦!
  短短片刻,银铠将军已冲到山脚,孙亮发得一声喊,赵云却是毫不理会,又转头回身冲去,刚组织好的战阵登时再被冲乱!
  于禁道:"西侧那人是谁?"
  话音甫落,只见又一支军队,上挑大旗,旗面书一"吕"字,加入了战团,来将一马当先,身披金鳞战甲,冲杀所至,竟是无人敢挡,士卒丢盔弃甲,仓皇逃窜!
  孙亮看得热血沸腾,喊道:"咬着前队之尾,杀下去!"
  乱军之中,邓茂已不知去了何处,益州军只避开孙亮大旗,却是对曹军毫不留情进行冲杀。
  司马懿、夏侯渊无数次收拢防线,却被纵横冲锋的赵云与吕布无数次击溃!
  最终兵败如山倒,曹军在这突如其来的偷袭下丧失了斗志,抛下盔甲,朝巴中城方向逃去。
  "二舅!"
  "你他妈的弱智——!"阿斗臭骂道:"老子都来救你了,半夜三更冲什么!找死吗!"
  孙亮指指被赵云领军围住的一小撮部队,喊道:"自己人!"
  阿斗方示意赵云释放邓茂率领的兵士,孙亮满脸尘灰,笑着策马奔来。
  横里发出一声轻响,他辨出那声音是……箭离弦!
  阿斗瞳孔倏然收缩,看着一根闪烁着寒光的钢箭飞过将士头顶。
  赵云与吕布同时转身,脱手掷出兵器。
  银龙枪,方天画戟旋转,飞向远处射来的利箭。
  两把神兵折射着夜晚的火炬光芒,在同一点上碰撞。
  枪尖勾住戟锋,发出清脆的"叮"一声。
  钢箭从枪与戟的缝隙中穿了过去,再无阻拦,斜斜射中孙亮心肺。
  箭尖横里穿透右胸,于他左肋下透出半寸,孙亮露出愕然表情,旋即一头栽了下马。
  远处,夏侯渊收弓回背,驱马疾驰,追上大部队。
  ——卷三·飞龙在天·终——

  江畔何人初见月

  "腕骨尽碎,左手不能留。"
  "主母。"
  "夫人?"
  "我看看。"
  "照这方儿煎药,缺的药材,库房里领去;置盏灯,这处摆着。小女子未曾请教将军大名。"
  "敝姓赵,名云,字子龙,不敢劳烦夫人。"
  "把药汤服了,稍解疼痛,待会我为将军接骨。这是师叔给的方子,唤麻沸散,前儿听府里人说,赵将军从辽东来?"
  "是,子龙从辽东一路到此,投奔刘皇叔。"
  "公孙瓒的地盘上,冬天自然是很冷的,从未见过那满天满地的雪,赵将军给说说?"
  "冬天……漫山遍野的白,白得晃眼……方圆数百里地,便只剩些光秃秃的,顶着雪的树,鸟儿找不着吃的……夫人尽可使力按,不必如此小心。"
  "本怕赵将军呼痛来着。看来与关将军一般,也是硬汉。鸟儿找不着吃的,又如何了?"
  "雪一下,大家都在营门里缩着发抖。"
  "堆个雪人?打打雪仗?"
  "哪有那闲心思,俱望着冬天快点过,每年只种一季麦,雪下起来没完没了,人饿着肚子,指望那点余粮……夫人为何发笑?"
  "桃花何时开?"
  "没有桃花。"
  "荆南荆北,春到时都是桃花,明年开春雪化,赵将军必会喜欢……接好了,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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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自然的,常给府里母猪接肋骨来着……赵将军,为何表情如此古怪?"
  "没、没什么。"
  "过了一年,还有一年,将军在此处安家,定能年年看这桃花。"
  "承夫人贵言。"
  "子龙今日技压三军,一箭正中百步外红心,神乎其技,堪比飞将军李广,看来手好得差不多了。"
  "有劳夫人挂心,子龙左臂已恢复如常,黄老将军射术如神,子龙班门弄斧,不敢担此盛赞。"
  "赵将军眉目间似有忧色,可是有心事?"
  "不瞒夫人,子龙自来荆州后,皇叔政事繁忙,荆州牧景升公着实……"
  "着实瞧不起咱们外来户,赵将军在这领了个闲职,坐了个冷板凳,未能一展胸中抱负,心里烦躁?"
  "正是。"
  "将军锋芒毕露,恐比关二哥还略胜一筹,然而依我言,今日百步穿杨神技,却是献得不是时候。"
  "子龙无知,还请夫人明言。"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刚者易折,坚者易摧。子龙可觉今日校场神技后,众将目光异样?"
  "谢夫人赐教,子龙明白了。"
  "对了,赵将军空了教我几式瞄靶子的功夫成不?省得我总被欺负。"
  "……夫人说笑了,夫人身为主母,何来被欺负一说?"
  "罢了,这一时半会,师父要教徒弟也练不来,过几天下了雪,你来帮我报仇就是。"
  "帮忙?"
  "……"
  "月英!今儿你完了!"
  "我道你要请黄老爷子压阵来着,这小子谁?去去,再搬十个来也不是我对手。"
  "嘿嘿,赵子龙,我给你揉雪球,砸死她小样儿的!中十个我请你喝酒……月英!!不带偷袭的!"
  "月英你说,大耳朵怎地老不重用子龙,一身武技比二爷只强不弱,又是聪明人,为人行事稳重得很,对门房小兵也客客气气的,来了这许久,就封个牙门将军?"
  "我咋知道,当家的成日编他去当副手,主公又不让他领军,比起桃园结义的二爷,三爷,那愣头青也够倒霉的,要换了我,趁早收拾铺盖,回辽东去是正经。"
  "该不会是我上回说的那番话害了他。"
  "朝远了看,你那话倒是不错。近了看,该给他说门亲事,荆州士族里有钱有势的小姐挑一家,让他娶了,保证平步青云。哈哈,你瞧,那雪人倒是堆得有模有样的,换个媳妇儿也不亏。"
  "唉……"
  "这也不娶,那也不娶,笑啥呢?还笑。"
  "没笑什么,夫人好意,子龙心领了。"
  "那算了,等我来日生个女儿嫁你,当驸马爷就是,看谁还瞧你不起。"
  "夫人莫开玩笑,折煞子龙了,子龙出身贫寒……"
  "实话说,我倒是想过,生个儿子还好,生女儿,说不得养大了嫁出去,留不在身边,我可不情愿。唯有武将里找个,嫁了自己人,天天回娘家也方便;那天我和月英瞅来瞅去,皇叔麾下武将,就你一个顺眼的……又笑啥?"
  "莫非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
  "……"
  "到那时候,子龙也老了,配不上你女儿。"
  "师父说过,这世上有种仙药,唤什么长生丹来着,待他哪天云游来了荆州,我去给你骗颗来,吃了返老还童……到时你可记着,不带反悔的……你就当笑话听罢,真有这玩意儿,不许笑!"
  "子龙?你在这站一天了。"
  "今日无心练武。"
  "子龙,倩儿她……"
  "她怎么了!!"
  "她让我……告诉你……她……对不起你。"
  "……"
  "她对不起你!她生了个儿子!哈哈哈哈笑死老娘了啊喂……"
  "月英!你……"
  "大耳朵成日忙得昏头昏脑,老婆儿子都不管了,你去陪她说说话儿?"
  "罢了,没事就好。生儿子……嗯,刘家有后……主公,大喜。"
  "倩儿,生个男孩也一样,我不会说话,你……保重身子。"
  "哈哈哈,子龙,你这叫什么话,生儿子你也娶不成……哎哟,我道你来说啥,喂,子龙!你去哪?!"
  "桃花谁插进瓶儿里的?"
  "回夫人,是方才那位将军带来的。"
  "嗯,这桃花枝儿倒是开得漂亮,坐个月子,闷死我了,看来院外桃花都开了。"
  "子龙!我就知道你会来,不枉我等了这许久,糜姐姐刚跳井了,你抱阿斗回去,找把剑给我。"
  "夫人,皇叔命子龙来救……"
  "别提那混账,剑给我!"
  "倩儿,跟我走。"
  "抱紧。"
  "阿斗没哭,他睡着了。"
  "什么七百七十三?"
  "你杀的人。"
  "要歇一会不?"
  "不……能歇,我……此刻撑着,全凭狠劲,一停便无以为继,倩儿……别怕。"
  "安全了,歇会。"
  "子龙!醒醒!"
  "喝口水……好些了?"
  "我没事。"
  "全身都是伤。盔甲也毁了,你这枪不能要了。我把钢片碎儿拔出来,你忍着,这回可没麻沸散了。"
  "嗯,你手巧。"
  "为此子,险损我一员大将!!"
  "听到么?老娘性命是野草呢,大耳朵眼里只有他儿子,指不定刚才那会,子龙你若不接着,他还真给摔死了,等摔死了叫孔明给他生个去。"
  "贫嘴,促狭,你被月英带坏了。"
  "呸呸呸,我呸呸……你伤好些了?我看看,脸红什么?"
  "我……自己来,倩儿!莫胡闹!"
  "罢了,我唤你哥就是,过几天,去拉孔明月英一齐来结拜,免得给你治个伤也遮遮掩掩。"
  "你救我救亏了,早该一剑把我给捅死,在他眼里,我就什么也不是……"
  "子龙并非为主公救你。"
  "嗯……其实我……明白,有些话,不如不说。"
  "……"
  "倩儿,夜里风大,你白天才使了道术,咳个不停,不回房去歇着,在这吹江风做甚?快回去!"
  "我担心大哥借不到东风,若是几年前身子好些,此时还能撑着,今天勉力一试,师父从前教的呼风唤雨,竟是用不出个全来……万一明天……"
  "阿斗睡下了?"
  "睡了,今儿玩你给他的草蚱蜢玩了一天,还割了手。别拍那栏杆,你力气大,小心把这楼拍垮,我们娘儿俩就掉江里了。"
  "借不到东风,依旧护着你俩,杀出去便是,有甚好怕?"
  "也对,又不是没杀过,到时捎上月英,顺便把孙权那大舌头的妹子也救了……"
  "成,回去睡罢,待我明日英雄救美,还有大小乔……"
  "噗,你那马儿上要背五六个女人,也真是造孽。"
  "赵子龙……在不?"
  "倩儿!"
  "去……唤子龙来,孔明呢?奶娘……把阿斗抱走……别让他在这儿……"
  "倩儿!"
  "夫君……倩儿去了,以后……你可得待、待阿斗好点……他没娘了,倩儿对不起……他。"
  "子龙来了!子龙!"
  "子龙,以后……阿斗就跟着你……好好带着他,养大他,别让他……死了。别让他……被欺负……"
  "可惜我看不到,阿斗……当个乖乖的小皇帝……坐在……坐在……夫君……"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倩儿!!!"
  "娘死了……娘,没了……"
  "别哭,阿斗,师父比你更难受……别哭……阿斗是好孩子……"
  "师父,小狗儿不知道怎么了……帮我看看,我怕……"
  "师父,它也死了……没了……"
  "师父!我错了!师父,别这样!我害怕!!"
  "师父好强,师父是天下第一!"
  "师父——你——果然——没让人——把家给——抄了!"
  "师——父——英——明!"
  "师父?给你吃个好东西……"
  "师父!!!我——爱——你!"
  "师父,阿斗喜欢你。"
  "不是那种喜欢……是,师父,是月英师娘对先生的那种喜欢,是我娘对我爹的喜欢。"
  "是师父,对我娘的那种喜欢。"
  "阿斗不是小孩儿,师父别买风车了。"
  "现在你不砍死我!等老子当了皇帝!赵子龙就给我滚去守辽东!!一辈子不得再回中原!!"
  "师父,我去救哑巴,要是被抓……别来救我,让我死了罢。"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已老,又如何?"
  "阿斗,师父一辈子俱给了你,是你仍不满意,还是不懂师父心思?"
  "阿斗,师父错了。"
  "阿斗,师父昨夜高兴得很。师父以后,一定会好好听你的话,就像孔明军师,听月英的话……"
  "阿斗,你得撑住,汉中破了,张将军死了;有师父在,拼着这条命,也得给你夺回来。莫怕。"
  "阿斗?"
  "吕奉先!你手中所握,是我的剑!!你怀中所抱,是我的人——!!"
  "师父老了,开不起这玩笑,饶了师父罢。"
  "师父,石头记告诉我们:凡是真心爱的,最后都散了;凡是混搭的,最后都团圆了,你说呢?"

  玄德遗风

  天山雪后海风寒,横笛遍吹行路难。
  碛里征人三十万,一时回首月中看。
  ——李益
  杨仪劝道:"主公,良机莫失!此时理应乘胜追击!"
  廖化劝道:"主公!此刻巴中城内不稳,司马懿率军奔逃回城,城门大开……"
  赵云沉声道:"休得多言!由他!"
  阿斗带着哭腔喊道:"闭嘴!都给老子闭嘴!"
  赵云怀中抱着孙亮,跪在阿斗面前,阿斗吼道:"太黑了!火把!"
  孙亮艰难地喘着,几次开口,口中鲜血却源源不绝流出,阿斗道:"别说话!"
  阿斗发抖的手哆嗦着撕开孙亮外衣,颤声道:"孙亮,你给老子撑着点,我外甥没了爹……那日子可没法过……"
  孙亮勉力点了点头,阿斗以刀割开孙亮肋下那处,登时一股血狂喷出来,吓得周遭兵士大喊。
  赵云道:"按他腋窝,止住血行。"
  赵云的脸与阿斗挨得极近,却不与他朝相,阿斗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赵云又道:"阿斗,莫怕,他能活。"
  这话不亚于给阿斗吃了一颗定心丸,令他心中升起无穷勇气,赵云说能活,那便绝不会死。
  "先除箭簇,再折箭羽。"
  阿斗的手稳了,他不再害怕,把那根钢箭从孙亮肋下斜斜拉了出来。
  箭在肋骨处卡住,他几次使力去拔,感觉到肋骨略微摇动,孙亮呼吸渐弱,瞳孔已逐渐开始扩散,阿斗咬牙硬拔,孙亮的脖颈不住抽搐,令他恐惧无比。
  那一刻,赵云温暖,有力的手掌覆住阿斗手背,一同握住那根箭,他稍偏了个角度,轻轻穿回去少许,再朝外轻扯,箭杆松了。并缓缓离开孙亮的身体。
  "该进则进,该退则退,须知进退之道。"赵云如是道。
  阿斗松了口气,眼前发黑,衣领上却是一紧,被黄月英提到一旁。
  紧接着,月英素手银针,按着孙亮胸前,来回几下便把伤口缝合,止血生肌的药物如烂泥般厚厚抹了上去,登时止住了血。
  月英忍不住叹道:"这世间,也只有你才敢把拔出来的箭再穿进去。连看的人都不住发抖,你师徒二人手能稳成这样。"
  赵云此刻已大汗淋漓,苦笑道:"死马当作活马医。"
  阿斗才明白,原来赵云亦无把握孙亮能活,先前所说之话,不过为安自己的心而已。
  孙亮被抬回营帐内,接着唯有听天由命了。
  东方露出鱼肚白,阿斗昏头昏脑地站了一会,跟着赵云到营帐外,那处有条小溪。
  赵云脱了盔甲,露出健硕的肩背,躬身以头盔装了一捧冰冷的水,泼在身上,出了口长气。
  "师父。"阿斗两手是血,蹲在赵云身旁,笑道:"你真强,刚那会要是我自己一个人,怎么也救不活他,我手发抖,怕得很,还好有你在……"
  赵云不答,阿斗要把手浸入溪流中那刻,赵云看了他一眼。
  阿斗忍不住抬起手,去摸赵云的脸,赵云却别过头去,他的手指在赵云英俊的脸上留了几道血印,缓缓抹了下来。
  "主公过誉,子龙不敢当。"赵云答道。
  他擦干脸上的水,提着盔甲走了。
  阿斗蹲在溪边发了一会呆,手亦忘记洗,转身回了大营,随处找了个小兵,道:"伯约呢?唤伯约来,我和他说说话儿。"
  大营内乱糟糟的一团,阿斗心情本就不好,蹙眉道:"怎么回事?"
  "城破了——!"远方有呼喊传来。
  "什么城破了?"阿斗疑道。
  阿斗忽想起自定军山下一役后,尚未见过姜维吕布,忙大步跑过兵营,道:"伯约那混小子去了哪?!沉戟呢?!"
  "荆、姜二将军乘胜追击!巴中城破了!"
  有兵士站在栅栏上朝外眺望,只见巴中城内浓烟滚滚,把整个黎明的天空烧得发红,显是遭了战火,阿斗勃然大怒道:"滚下来!谁让他们去攻城的!"
  大军刚安下营,下一刻又拔营而起,浩浩荡荡穿过汉中盆地,接应巴中城攻城军。
  定军山决胜后,曹营逃兵散了整野。姜维接管前锋兵权,在沉戟指挥下,恃骑兵高速机动力衔尾直追。八千骑兵死死咬着三万撤退曹兵,冲杀不休。荆沉戟更是率领亲侍一千人视万军有如无物,横冲直撞。
  司马懿连着几次集结,皆又被沉戟打散。姜维则抢先一步,兵分两路形成了包围圈。
  巴中城本是钟会驻扎,一见司马懿被阻,忙出城接应,实是犯了极大的错误。
  本若曹营大军背水一战,逃到城外时后阵变前阵,追击军不过区区八千人,曹军却有三万!城上弓箭手支援,大军背靠城门,何虑追兵不去?
  姜维正是吃准了钟会尚无对敌经验,又无法与司马懿传递消息,领军猛攻城门。
  钟会决策失误,只想让司马懿、夏侯渊等人先进城,再图后计,不料沉戟骑兵实是太快,紧咬着逃兵断后队,一并冲进了城门。
  饶是司马懿也漏算了吕布的存在,只觉这队骑兵悍不畏死,全是以命换命的打法,南门一失,被沉戟浴血守住,姜维率领的骑兵又源源不绝冲进城内。
  巴中城内兵士被打得屁滚尿流,已丧失斗志,当即北门大开,仓皇撤退。
  战局来得快,去得也快,沉戟一路放火烧屋,几千人展开巷战,配合熊熊烈火,滚滚黑烟,竟如千军万马的气势一般。
  待得阿斗与黄月英,赵云等人疲于奔命,终于赶到城内,只见满地疮痍,屋舍焦黑,巴中城已全面沦陷,曹军一退再退,终于在汉中盆地北面旷野中扎营。
  沉戟满脸大战后的泥水,一身金甲上血迹斑斑,驻马立于长街正中,等着阿斗进城,目光中颇有得色。
  阿斗忍俊不禁,骂道:"谁让你来攻城的?!伯约呢?你撺掇着伯约来的对罢!就知道是你!"
  沉戟拇指朝着自己指了指,以一个快乐且得意的笑容作答。
  大战稍停,月英却脸色不善,赵云一张脸亦是铁青,少顷,蜀军全面占领巴中城,汉中府内,众将疲惫不堪地聚在一起。
  "那个……师娘。"阿斗见月英脸色,已猜到七八分,正想说几句情,黄月英却冷冷道:"主公是帅,主公说了算。"
  阿斗见众将坐着,唯有姜维与沉戟二人无座,知道今儿这战虽胜了,然而按照军法,却是不得善罢,想了又想,终究得按规矩来,只得道:"罢了,军师说了算。"
  黄月英冷冷道:"既是如此……荆沉戟、姜伯约两位将军!"
  沉戟尚是一头雾水,不知月英何意,姜维却先一步跪下,道:"小将甘愿受罚!"
  沉戟露出一抹难以置信的嘲笑,许久后才道:"罚谁?罚我?!若非我,巴中能破?!"
  黄月英置之不理,又道:"赵子龙。"
  赵云沉声道:"子龙在!"
  黄月英道:"依军法,荆、姜二位罔顾命令,擅自攻城,脱离部队,该如何处置。"
  赵云答道:"斩首示众!"
  沉戟睁大双眼,仿佛听到极其荒唐的笑话,阿斗握着茶杯那手,不住发抖,险些连杯带碟摔到地上,几番喘不过气来。
  赵云又道:"念其破城解去巴中万民倒悬之危,死罪可免。然功终不抵过,可当营罚八十军棍。姜将军以从犯论处,四十军棍足矣。"
  阿斗只觉肋骨疼痛,要眼睁睁看着吕布挨上八十多棍,血肉模糊,浑身是伤,吕布不死只怕自己也得背过去,道:"慢,荆沉戟此举……我认为……我。"
  阿斗理顺思路,终于找到切入点,道:"要不是伯约和沉戟夺了城门,来日我们硬攻,哪能以这么点伤亡得城?"
  "主公。"赵云仿佛在听天方夜谭般嘲道:"治军之道,岂可以战果抵责罚?"
  沉戟勃然大怒道:"赵子龙!我吕奉先一生戎马,征战天下!纵是大耳儿亦未敢出言不逊!如今我为蜀汉取巴中城,损的俱是我亲兵!洒的俱是我热血!你要治我之罪!?"
  "赵子龙!你公报私仇!"
  赵云不怒反笑,扬眉嘲道:"公报私仇?沉戟老弟不妨分说明白,何来私仇?"
  "别说了!"阿斗狠命一拳槌在桌上,瓷片纷飞,割得手腕滴下血来。
  阿斗心中怒火难抑,只冷冷道:"你不是吕奉先,你是我的荆沉戟。打便打,当还债就是!"
  黄月英的令箭落地。
  沉戟出乎意料的不再反驳,被拖了下去。
  最后那句话,唯有赵云与阿斗明白,说的是赵云因守护阿斗不力而挨过六十军棍之事。此刻阿斗旧事重提,那语气嚣张到了极点。
  赵云一手握拳,被气得不住发抖。
  姜维四十军棍挨完,背上,裤上全是血,踉跄着走到一旁,连坐也坐不下了,阿斗看得心中害怕,八十棍,沉戟挨完不知是怎么个光景。
  沉戟把上衣脱了,抛到一旁。
  阿斗终于忍不住,朝月英哀求道:"师娘……少打几棍……成不。"
  "打!"赵云怒喝如当头一棒!
  那一刻,阿斗只觉孤立无援,仿佛这世上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三秒后,他选择了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阿斗"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
  军棍还没打下去,赵云却愣住了。
  "打我吧,他妈的你们都是一伙的,杀了我吧!皇帝不做了给刘升做!谁爱做谁做去!师娘你是皇后行了吧!"
  "做什么都是错!爹娘死绝了!师父也不要我了!哑巴和伯约帮我打个城!还要老子看着他俩挨打!你们都是混球!趁早整死老子吧!我谁也不要了!我回家去行了吧!"
  阿斗一耍起无赖,众人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是,光哭号也罢了,然而却连诸葛亮也给捎上,当了挡箭牌。饶是月英,也只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险些晕过去。
  古往今来,哪有皇帝耍泼的?!你让臣下怎么办?!
  阿斗本抱着半真半假,混闹一场的念头,眼泪一掉,多少帮吕布折去几棍,不料后来自己却是动了情,想到甘夫人早死,前番作为又令赵云动了真火,只觉自己活在世上孤苦伶仃,好不可怜!
  长久以来,无论闯了什么祸,犯了什么错,俱有赵云罩着,如今赵云不理自己了,要求人帮助,却又找谁去?
  隐隐约约,只觉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少了一块,像是被赶出家门般的难受,自己活着也没多大意思了。
  说到最后竟是假嚎变真哭,大声悲恸个没完。
  那哭声直摧众人心肝,颇有其父风范!
  阿斗恸到深处,悲戚道:"一群人商量好了,欺负我这没爹没娘的孩子……"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接着嘤咛一声,摇摇晃晃起身,弱柳扶风,一步三回头地寻路,自去找地方歇下。
  这句话,终于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赵云几次要去追,却又不知该说甚好。
  吕布趴在长凳上,过了一会,见没人再敢打他,漠然爬起来,把衣服穿上,大摇大摆地转身,离去。
  "去何处!"赵云喝道。
  吕布答道:"喝酒,去?"
  赵云冷笑道:"喝酒?"旋想了想,跟上吕布,二人并肩走了。
  唯余黄月英坐在椅上,泪流满面,把茶杯朝地上一摔,道:"这他妈的,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真不能小看了这滑头。"月英叉着腰,气得胃疼,终于发现了墙角站着,不敢出声的姜维。
  白挨了四十军棍的姜维痛得直咧嘴,道:"师娘,我能走了不……"
  月英忽起一念,道:"等等,伯约,我有一计,你唤杨仪过来,我们三人参详参详。"

  天外飞剑

  "嗯,啊!好痛!"
  "忍着,一会儿就不痛了。"
  "轻点,别粗手粗脚的……"
  "呀,都流水了,你看不到,我去把镜子转过来点……"
  "别,这有啥好看的……弄你的就是。"
  阿斗就着油灯光亮,仔细把药抹在姜维背脊上,又道:"伯约,真对不住。你被打那会儿……我也想哭,憋了好久,就是哭不出来,害你白挨了四十棍……"
  姜维笑道:"行了,别想了,明明就是我没遵军令,怎到了最后还像是你犯错似的。"
  "师父呢?"
  "喝酒去了,你这几天怎了?跟师父闹成那样。"
  阿斗叹了口气。
  姜维道:"师父脾气那么好,能有啥天塌了的大事,痛!轻点!"
  阿斗喃喃道:"就是觉得像天塌了……师父不要我了。"
  姜维笑了笑,不作答,一会儿又道:"小爷要是死了,你会像今儿这般哭不。"
  阿斗道:"这啥话呢,你死了,我就在……嗯,在成都城外,埋我爹那山坡上,给你挖个坑,以后咱埋近点,没事还能说说话儿。"
  姜维似是十分满意这答案,想了一会,点头道:"那天塌下来,小爷给你撑着,大不了咱俩一起压死了……"
  阿斗笑个不停,道:"你小子厉害,扮猪吃老虎,能把司马懿给打趴下,好了,回去趴着睡,别乱动啊。"
  阿斗为姜维把上衣整理好,见其虽仍是少年模样,肩背却已隐约有些肌肉,干净的胸膛,脖颈肌肤,充满了蓬勃的青年男子气息。
  姜维脸上微红,穿好衣服,摸了摸阿斗的头,笑道:"走了啊,想我啊。"
  阿斗"嗯"了一声,目送姜维到房门口,姜维又回头笑道:"以后千万得天天想我啊。"
  阿斗嘲道:"滚滚滚!啰嗦得你,早点睡,伤口别碰了水。"
  姜维这才笑着走了,不是回房,而是去了赵云住处。
  赵云喝了酒,两眼微红,却不歇下,看着桌前一张地图,见姜维来了,道:"明日你得千万小心,司马懿不易欺瞒。"
  姜维敛了笑容,认真答道:"徒儿懂。"
  赵云又叹了口气,道:"行险……月英也真敢赌,换了孔明,绝不敢行此计。"
  姜维想了想,认真道:"要真跑不掉,我一条性命,换曹军两万人性命也是值了。"
  赵云蹙眉道:"纵是十万人……来换我徒儿性命,却是不值,你不单为我想着,也得为公嗣想着,务必无恙归来。你若死了,公嗣定要发狂,到了那时,便不是十万人的事了。"
  赵云与姜维对视片刻,从他自信的笑容中,找到了自己昔时的影子。
  赵云笑了笑,道:"师父知道你不会死。"旋伸出一臂,姜维凑上前来,与他抱了抱。
  姜维临走前道:"师父,你别跟阿斗怄气了成不。"
  赵云莞尔道:"他与你说了何话?"
  姜维笑道:"他说,他的天塌了。"
  当夜五更,姜维率领亲兵四千,于黑暗里沿巴中城北门离开,朝汉中盆地北部,曹军驻扎之地进发。
  翌日。
  "哑巴!"阿斗推门,进了沉戟房内。
  沉戟宿醉未醒,睡在榻上,被阿斗摇了几次,才头疼地支起身子来,阿斗只得道:"算了你睡罢,我自己出去走走。"
  沉戟伸指不住去揉太阳穴,迷迷糊糊道:"找子龙陪着去,别一个人乱跑……"说毕又睡了下去。
  阿斗嘴角抽搐,怏怏离去,在赵云房外站了一会,想了许久,终究不敢敲门,独自出了汉中府。
  汉中城内战乱甫定,沉戟昨日一把大火,烧毁的屋舍此时冒着青烟。
  房梁依旧烫手,炭烬于黑糊糊的废墟中闪烁着一星红光。百姓恸哭不休,于那残砖黑瓦中寻找值钱物事,阿斗沿街走了老远,只觉沉戟攻城掠地的方式,真是惨无人道。
  巴中城内起码有三成人,因蜀军与曹军来来回回的争夺,流离失所,汉中本是乐土,近几年却在兵荒马乱中,成了不幸的牺牲品。
  想去年初入汉中时,还承诺要给这城内人一个安定的生活。此时再看,罪魁祸首却赫然成了自己。
  "百姓不会管谁得了天下,谁是王道,谁是贼寇。"
  阿斗点了点头,叹道:"对,他们只想过安稳的日子。"
  转头时,却见身旁多了个老道士。
  老道士须发银白,鹤发童颜,显是已逾古稀之年,一身八卦袍漂得纤尘不染,汉中原是天师道地盘,常有道士来去,本不稀奇。这道士手提一把桃木剑,显是刚在城中行了超度之事。
  阿斗恭敬执弟子礼躬身道:"未曾请教道长仙号。"
  老道士呵呵一笑,不作答,道:"小兄弟请。"
  一老一少,沿街随意走过,阿斗问道:"前辈高寿?"
  老道捋须,望向远处的一座道观,笑道:"不记得了,老朽不过痴长几岁,无须唤我前辈。小兄弟,我与你平辈论交便是。"
  阿斗心中一动,隐隐约约已猜到这人是谁,忙道:"不敢,我娘师从于吉道长,说起天下道宗,本是三清一家,自该以后辈论处。"
  老道慢条斯理道:"既是于吉徒孙,想必精通奇门遁甲,弹指天机之术,依你看,这汉中城来日气运如何?"
  路旁落下一片柳叶,被风吹落在桃木剑锋上,无声无息地分为两半。
  阿斗不由得心中狂跳,桃木剑是削铁如泥的神兵?
  他做完法事,不收剑回背,手持利刃,把自己引到如此偏僻的角落,是要做什么?阿斗忽觉背脊发凉,一股极强的气势笼住了自己全身。
  阿斗答道:"从来不信气运。"
  老道点了点头。阿斗又道:"天命这玩意儿,说穿了,什么也不是,都在人心。巴中城三年五载,是没法恢复元气的,就算房子盖好了,再来场大战,又毁得差不多,这么个拉锯拉下去,何时是尽头?"
  "听说这次被蜀军占了,曹军过几天又得来攻,满城民众,都得撤进益州,才有活路,不然两国交兵这事,原没个准儿。"
  老道沉吟片刻,似是默许了他的看法,阿斗片刻后道:"天下一统之前,汉中交给军队屯田,局势定了以后,城里百姓才能再迁回来。"
  笼在身上的元气锁撤了,阿斗方松了口气,知道老道已接纳了自己的看法。二人不知不觉已走到道观前,道观被烧得塌了大半,数名道童在内慌张扶起丹炉,泥像等物。
  阿斗笑道:"是道长修仙之地?"
  老道笑着摇了摇头,道:"若是自家,岂容贼子纵火嚣张?"
  纵火嚣张的正是吕布,归根到底这黑锅得自己背着,阿斗被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闻到硫磺、硝石味与汞气,记起青囊经上正记载了药名,笑道:"续元小还丹。"
  老道意外问;"你也懂?"
  阿斗谦虚道:"略懂。"
  老道看也不看阿斗,问:"久闻刘公嗣盛名,如今方得一见,倒是成大业之人,颇有你父遗风,然而观你面容,却现踯躅之色,可是有何烦忧,不得宣解?"
  阿斗本想说几句生灵涂炭,万民水火一类的话,忽又想到,造成此局面的正是自己,可千万得避开这话题,免得老家伙再想起来,挥剑把自己给砍了,太不划算。
  遂道:"公嗣忧的,不过是些小儿女之事,让张道长见笑了。"
  老道眯起双眼,看着丹炉,道:"老君亦成姻缘之美,儿女私情,本不是小事。有情之人,方能有义,无情之人,则是暴君。"
  阿斗心中一动,想起元夜老君观之事,忽侧头看了看老道士,笑道:"爱上这个,又爱上那个,不知该选哪个才是,又想专心……这日子难熬,当了皇帝,也撕掳不开。"
  老道士捋须道:"你可知道家有一仙药,有医死人,药白骨,固颜续命之效,唤混元长生丹?"
  阿斗暗自心惊,老道却悠然道:"此丹价值连城,若得其一颗,愿给谁吃,那便是你该选之人。"
  阿斗一听此话,登时哭笑不得,这话说了等于没说,然而却只得恭敬道:"谢天师指点迷津。"
  老道道:"罢了,助你本无妨,刘公嗣,为君者一言九鼎,来日须得谨记你今日所言。否则纵在万里之外,我定以飞剑取你项上人头。"旋松手撒剑。
  阿斗不由自主一躲,却见老道御剑凌空,剑锋化作一道虹气,划破长空,消失得无影无踪。
  登时巴中城内近半人见老道士御剑腾空而去,万民膜拜,山呼张道陵尊号!
  阿斗愣愣看着淡去人影,老道之声传来,如洪钟当空:"汉中子民,从此须奉汉室刘家后裔为主,望人间天子善待生灵。"
  正仰望间,巴中城内已是跪了一地,身旁道观内,那炼丹铜炉倾倒,炉内硝石源源不绝倒出,遇火则燃,轰然爆响中,几名道童被炸得粉身碎骨。
  阿斗吓了一跳,失声大叫,背后却有人扑上前来,把他带得趴在地上。
  "呸、呸!"阿斗好不容易吐出满嘴泥巴,斥道:"老子刚当汉中王,就摔个嘴啃泥……师父?"
  赵云抱着阿斗起身,为他拍去衣上泥土,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好好当你的王罢。"
  赵云松了口气,显是被方才那阵爆炸吓得够呛,搭在阿斗肩上的手久久不离,片刻后,又把阿斗揽到身前,道:"下次出门,记得叫人跟着。"
  阿斗"嗯"了一声,把侧脸伏在赵云胸口,闻到他熟悉的气味。
  他们之间,就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赵云揽着阿斗肩膀,阿斗抱着赵云的腰,彼此搂在一处。劫后余生,安静看着道观内燃起大火。
  一切都如此自然。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赵云低头,伸手去揉阿斗额头,道:"那老道士是张天师?"
  阿斗点了点头,问道:"师父,你一路跟着我么?"
  这答案他心下分明,知道赵云已听到自己和张道陵交谈之事,阿斗又问:"你和那老头子打,谁赢?我猜他本来想杀了我,说着说着,又改变主意了。"
  赵云避之不答,只道:"你做得很好。"
  阿斗忽然道:"我想到个法子,夏侯渊这次玩儿完了,快,我们走!"遂不由分说,拉起赵云,朝汉中府内奔去。
  "一硫二硝三木炭。"阿斗喃喃道,一路冲进成都府,上气不接下气喊道:"师娘!伯约!哑巴!"
  黄月英匆匆出来,挽了一把头发,美目圆睁,道:"空中说话那人是谁?你遇上天师了?"
  阿斗仓皇不知如何作答,赵云已把张道陵把汉中托付一事告知黄月英,月英伸手去揪刘禅耳朵,怒道:"他是你先生的师父!见了也不磕头,作死了!"
  阿斗这才记起诸葛亮乃是张道陵的徒弟,哎呀呼痛道:"师娘,快叫伯约来,我想到个好法子,这次不用打了!"
  月英收回手,看着阿斗,许久后道:"伯约被我派去曹营,投司马懿,施计去了。"
  阿斗犹如五雷轰顶,方想到姜维昨夜所言,颤声道:"司马……司马懿那老狐狸?师娘是在开玩笑罢,你俩胆子大狠了,他能……他能瞒得过司马懿?!"
  同一时间,汉中盆地,曹营。
  姜维被五花大绑,捆在钟会帐内,低下头,双目注视地面。
  钟会吩咐道:"去请丞相来。"
  姜维似是愤怒,又似是不屑,嗤道:"钟将军便是如此对待降将?伯约非虎,何以粗索加身?"
  钟会忙道:"姜兄稍安,小弟亦是迫不得已,此乃丞相命令,若有蜀将来降,必先知会于他,免得中了黄月英……"
  "休要提那贱妇。"姜维别过头去,低声道。
  钟会起身,坐到案前,与姜维相对,双手握在一处,温言笑道:"蜀寇任一女子作军师,可见其倒行逆施……"
  话未完,大地轻微摇撼,只是短短片刻,便平息下去。
  地震了?
  姜维不明所以,抬头看钟会时,钟会同样茫然,二人对视片刻,姜维面容英俊,薄唇皓目,钟会竟是不由自主的脸上微微一红。
  正要寻话来岔,帐外一兵士仓皇奔入,没命大喊道:
  "祸事了!方才天外飞来一剑!将司马丞相当场斩杀!"

  麒麟神箭

  "司马仲达被天师一剑斩了?!!"
  接到姜维密报后,黄月英的精神状态犹如十座火山一齐爆发,天崩地裂,神雷轰顶,无数熔岩飞石乱飙乱射。
  饶是月英,此刻也觉得脑子完全不够用了,今天才撤出汉中全部居民,又在地下埋好满城炸药,只等着姜维把司马懿骗进城来,一把火把曹军炸上天去。
  然而局势完全脱离了她的算计,曹军主帅若死,便不可能再来攻城,连带着姜维也陷了进去。
  阿斗只朝赵云背后不住躲:"别……师娘,你设下的计谋,赶紧的,收尾,收尾……"
  赵云亦是眉头深锁,道:"莫非是诈死,诱敌来攻?伯约被套出话来了?"
  月英哭笑不得,只得道:"派人快马加鞭回成都,问当家的怎么办。我们去探曹营。"
  月朗星稀,沉戟,月英与阿斗偷偷摸摸,爬上山坡,开始偷窥远处的曹营。
  按道理,阿斗本不应参加,但在他死皮赖脸,手脚并用的招数下,一切拒绝方式都彻底失效,还是跟着来了。
  "司马懿真的死了?"阿斗低声道,曹营一如既往,并无动静,又有后援部队于五丈原方向源源开来,在军营后扎寨。
  月英沉吟半晌,道:"洛阳派人前来接管军队,姓曹……将旗是谁的?"
  沉戟接口道:"曹真。"
  月英看了沉戟一眼,点了点头,说:"那是死了……"话未完,忽惊道:"不对,险些被他骗过了!有将无军师,果真是诈死等我们袭营!"
  司马懿料到姜维乃是诈降,来引曹军前去偷袭巴中城,遇上张道陵空中飞剑后,将计就计,便即诈死。非凡·TXT ·月の泠然·整理收藏
  借姜维情报网把死讯传给黄月英,赵云等人,并召来洛阳曹真,营造出军队无主的假象,同时更在大营前设下无数陷坑,营内埋伏处处,只等蜀军来趁夜来袭。
  若司马懿真死了,洛阳定会派出贾诩前来施计,不可能只有曹真一人。
  想通这关窍,黄月英松了口气,阿斗却疑道:"真见鬼了,张道陵在天上灰来灰去,一剑还砍不死他?"
  黄月英忧道:"八成是从我师父左慈那处得了什么护身符,像于吉的草人一般,这次还差点着了他道儿,罢了,想通便好。"
  月英又道:"还是子龙带兵带得多,只有他猜中仲达诈死之事。"
  阿斗忙问道:"那接下去怎办?让伯约先回来?我担心得紧。"
  黄月英再次被问住了。
  接下去怎么办?
  黄月英用的是请君入瓮,司马懿亦是请君入瓮,姜维诈降,司马懿诈死。局面演变为各使各的计,互不相干,都等着对方来攻自己大营……魏蜀军师各自摆好架势,来啊,放马过来啊,对方就是不动。
  姜维此刻却还在曹营里,黄月英虽烦得要死,却终究得承认,自己逊了一筹。
  正思考间,阿斗忽道:"看。"
  一队骑兵出了营,朝坡下缓缓行来,那是夜间的常规巡逻,领队之人正是姜维。
  阿斗把两指凑到唇边,正要打个呼哨,却被月英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连声呼痛。
  "别害了他!"黄月英斥道。
  只见姜维于月光下行来,看不清面容,那营中又奔出一骑,并在平原上喊道:"伯约——!"
  姜维拨转马头,来者放缓速度,驰到他身旁,两匹马并行,绕过栅栏,朝营地后方转去。
  于是阿斗吃醋了。
  阿斗悻悻道:"那小子是谁?钟会?妈的,小白脸敢勾引老子的伯约……"
  沉戟忍俊不禁,道:"谁的伯约?"一手挟起阿斗,不顾后者兀自挣扎不休,把他抓着下了坡去。
  数日后,诸葛亮的锦囊终于送到,另有一封李严的信,上书"主公亲启"。
  黄月英拆了锦囊,看也不看那信,道:"拿去交给主公。"
  诸葛亮捎来的锦囊,囊内纸条书:将计就计,以棉布包裹马蹄,月黑袭营,引敌追击,一举撤入城内,再由巴中南门脱逃。
  月英想了片刻,不由得感叹终是诸葛亮老辣,便着手安排布置。又见刘禅眉间有忧色,忍不住问道:"小滑头,李严那信写的什么?"
  阿斗把信折好,塞进怀中,道:"没什么。"继而匆匆奔去寻笔墨回信。
  沉戟两腿懒洋洋架在案上,眯着眼,窗外晚春花气袭人,叽喳鸟叫,显是十分惬意。
  阿斗一阵风般进了书房,斥道:"下来下来。"遂伸手把沉戟搁在案桌上的长脚搬开。
  沉戟双脚张开,坐正,反手把阿斗搂在胯 间,道:"有计了?"
  阿斗任他从背后抱着自己的腰,伸手去取纸笔,摊开纸来,提笔蘸墨,在砚旁描了描,开始回信。
  那字鸡头鸭脚,惨不忍睹,沉戟只忍着笑,伸手取过笔来,交到阿斗左手,手指覆上他手背,握定。
  沉戟道:"要写什么?"
  阿斗好奇道:"你是左撇子?"
  沉戟不答,手上力度极轻,随着阿斗笔势缓缓游移。
  沉戟颇觉意外,道:"周公……?"
  阿斗笑道:"你这字写得可真漂亮,还是左撇子,跟谁学的?"
  沉戟答道:"我娘,小时住在草原上,她便教我念书识字。"
  二人沉默不语,下笔如心有灵犀,沉戟字迹苍劲有力,一路龙飞凤舞写下来,阿斗赞道:"从前只以为你是个莽夫,没想到笛子也吹得好,还写了一手好字……真小看你了。"
  沉戟漠然道:"漏说一事,床上功夫也了得。"
  阿斗忍不住笑了起来,侧过头时,沉戟笑了笑,道:"闺房之乐,不过琴瑟合鸣,描眉化鬓,笔墨,音律,自然要学。"
  阿斗呸道:"老子又不是女人,描什么眉。"
  沉戟答道:"这不派上用场了么?"少顷看了那回信,正色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写给谁的信?"
  阿斗晾了晾那纸,折好入封,道:"益州李严来信,说孔明先生有篡位之心,律令严苛……架空辅命大臣……"
  沉戟哂然道:"周公当年辅佐武王,朝野议论纷纷,亦言其有篡位之意。"
  阿斗点了点头,接口道:"王莽在位时礼待儒生……当朝上下,无人知道他狼子野心。"
  阿斗忽问道:"那天你俩去喝酒,谈了什么?"
  沉戟心不在焉道:"谈你的龙椅,谈你的江山,谈如何让你当个小皇帝,不哭,不闹,安安稳稳坐着,看到锦绣江山时,就想起……"
  阿斗眼中蕴着笑意,道:"小爷才是货真价实的真龙天子,跟曹丕单挑,他等死罢。"
  沉戟笑道:"伯约诈降,我也诈降,一板砖拍倒曹丕,便轻松简单了。"
  阿斗打趣道:"省点儿吧,这世道上谁都能诈降,偏生就你诈不得降,谁还信你吕奉先呢,受了你降的,一个死得比一个早。"
  "老子哪天薨了,你也逃不掉,八成天下人都道是你做的,你可得把我保护好了啊,免得又背黑锅。"
  沉戟大笑起来,以指戳其腰部,道:"死在何处?死在床上?"
  阿斗手中握着那笔,吃不住痒,忙使力挣扎,墨笔在沉戟侧脸上划了一道,二人停了笑,彼此对视片刻。
  阿斗看着沉戟的脸,指尖抚过他粗犷的眉毛,坚硬的嘴唇,略作鹰勾的高挺鼻梁,情不自禁道:"你笑的时候挺帅,做人该常笑才是,老板着酷酷的一张脸,多没劲。"
  沉戟看着阿斗双眼,低声道:"和你在一处,我才笑得出来,去罢。"
  阿斗离开书房那刻,沉戟又道:"你的诗,比曹孟德作得好。"
  阿斗头也不回,笑道:"抄的!"
  桌上宣纸被风带得翻了个面,许久后,沉戟对着空寂一室,微笑道:"有一个人信我,便已足够。"
  是夜,乌云蔽月,旷野中漆黑如墨,近万战马以棉布裹上马蹄。
  赵云缓缓拉开长弓,架上一根燃烧的长箭。
  姜维坐在栅栏上,眼望漆黑平原。
  "伯约?"
  姜维道:"士季兄还未睡下。"
  钟会笑道:"春夜露重,难以入眠,今夜月黑,过来走走。"
  他站在栅栏后,一手搭着姜维肩膀,道:"曾听伯约少时与刘公嗣一同长大,这许多年间皆为太子伴读,伴君如伴虎,料想日子亦过得不容易。"
  姜维笑了笑,不予置答。
  钟会又道:"如今入我大魏军中,论功行赏,军阶分明,伯约一身好武艺,他日荣华指日可待,还请听我一言。"
  姜维略侧过头,端详钟会。
  曹操已死,许褚,典韦等猛将已老;如今魏国是年轻将领的天下,曹真,司马昭,邓艾,钟会等人盛名流传,钟会面容英俊,谈话却是老成,其风度不下于曹真等人。
  其父乃是曹操麾下著名谋士钟繇,钟家在洛阳显赫无比,钟会少年时才华横溢,又受众人赏识,若能令他归降蜀汉,当可为刘禅再添一员智将。
  姜维见这能文能武的士族世子,便动念起了招揽之心。
  钟会双目清澈,注视姜维许久,姜维正要出言时,钟会却道:"伯约……不如索性降了我大魏罢。"
  姜维心下凛然,却佯怒道:"何出此言?伯约确是真心投诚,不必再假意试探了。"
  钟会沉吟半晌,叹道:"我确是有心,伯约把此当作笑话,也罢。"
  姜维斥道:"什么道理?你且说来听听。"
  钟会双眼如一泓静水,许久后缓缓道:"丞相已料到你诈降之事。"
  听到这话,姜维停了呼吸,只是一瞬,却又恢复如常,冷冷道:"原来司马丞相没死,那日帐内,是蒙骗小弟来着。"
  钟会对姜维表情视若不见,径自道:"稍后蜀军若来袭营,伯约不可贸然倒戈,退入营后便是,此战胜后,我可保你无恙;听我一言,来日你我纵横沙场,快意平生,当比作个太子陪读要强。"
  "切记。"钟会极轻声道:"为兄不想你身首异处,此乃肺腑之言,望你珍惜。"
  姜维手足冰凉,正寻思要如何脱身去通报蜀军,司马懿未死之事。
  就在那刻,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有一点光亮,穿透了上千步的夜,如流星一般飞来。
  姜维把手扶在营帐栅门旁。
  着火的利箭"登"的一声钉在木柱上。
  钟会沉声道:"保重!"旋即转身离去。
  "杀——!"
  静谧的曹军大营被怒吼声惊醒!旋即,上千骑兵无声无息地冲进了曹营!
  营内机关发动!马匹惨嘶,士卒呐喊,带火箭雨覆盖了夜空,如一张网般从平原的尽头平地掀起,笼罩了曹军营地!
  阿斗着急喊道:"该撤了——!都冲进去两千人了!"
  赵云吼道:"不够!"
  阿斗心急如焚,驱马在阵线上来回奔驰,又道:"伯约呢!"
  赵云不理会他,挥手,登时又有一队人投入了战斗。
  赵云道:"差不多了,你在这等着!见曹军反击,便带人后退,沉戟绕过去,准备截断司马懿后路!"
  赵云与沉戟互相拱手,赵云沉声道:"此去险阻无数,保重!"
  话音落,纵马驰骋,一骑当先,冲进了战团。
  阿斗忽有种不祥的预感,疑道:"什么险阻?你不是绕到营地后面,去偷袭司马懿么?"
  沉戟微一颔首,朝阿斗看了一眼,道:"小心照顾好自己。大胜之后,定军山下,树林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