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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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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门囧事》 作者:影照 (2/4)

"有无异常举动?"他又落下一笔,举手投足间云淡风清。
  "这……杜姑娘最近似乎热衷于在石壁上刻字。"
  "什么?"段玉竖起双耳,"这么大胆,她是在给谁留记号吗?"
  "这……"狱卒挂起八字眉,摆出苦瓜脸,"属下驽钝,实在无法参透记号含义,只能把她每天刻的字抄下来,全凭王爷定夺。"
  说着呈上来一卷墨纸。
  段玉接过来展开一看,纸上龙飞凤舞写的都是同一句话——"杜春娇到此一游。"

  "……让人准备轿子。"段玉合上纸,面无表情,"我要去地牢一趟。"

  在刻完第三十六个"杜春娇到此一游"后,顾清乔突发奇想,决定来点儿刺激的。
  她想起学生时代曾经默写过的那些诗词,又想起某个巨有名的"史上最强万能下联",不由得露出了邪恶的笑。
  只见她捡起石头,全神贯注于墙壁上开启了崭新的篇章——

  "天生我才必有用,一支红杏出墙来。"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
  "莫愁前路无知己,一枝红杏出墙来。"
  "两情若是久长时,一枝红杏出墙来。"
  "我自横刀向天笑,一枝红杏出墙来。"
  "侯门一入深似海,一枝红杏出墙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一枝红杏出墙来。"
  "我劝天公重抖擞,一枝红杏出墙来。"
  "白毛浮绿水,红杏出墙来。"
  "但愿人长久,红杏出墙来。"
  ……
  当她挥洒热血慷慨激昂终于写到"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的时候,身后突然传出了意料之外的动静。
  "……咳咳。"有人不合适宜的假咳了两下,似乎在竭力憋着什么。
  她暮然回首,刚好对上一双亮晶晶的凤眼。

  "王、王爷!"
  清乔有些慌张,忙不迭手脚并拢立正站好,又偷偷将掌心里的小石头丢掉,用脚划到一边。
  "……你看起来,倒是过的不错。"段玉微微眯眼,仿佛很感兴趣的样子。
  "承蒙王爷厚爱!"她赶紧叩首,嗓子眼一阵发干。
  "……何必如此害怕?"段玉盯着她瑟缩的身子,不紧不慢道,"如今你可是太子殿下要护的大红人了。"
  耶?清乔抬头望他,做出不明就里的样子。
  段玉淡看她,一双凤眼灼灼,意味不明:"小乔,你真以为,太子私自招你进宫的事我不知道?"他似乎想到什么,语气十分惋惜:"那孩子……如今十分紧张你,连我的话也听不进,真是麻烦……"
  清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噤声不语。
  段玉叹口气,瞧着她自语般低喃:"……你鬼主意一向多,今天我就让人押着你连夜进宫,明日一大早金銮殿候审,免得太子再来生事,夜长梦多!"
  清乔脸色顿时血色尽褪。
  段玉环臂再看她片刻,终于轻哼一声,拂袖而去。

  目送他远去的背影,清乔颓然跌坐在地上。
  她终于知道什么叫计划赶不上变化了——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明明过了今晚她就可以出去的……
  谁,谁能来施个法术?
  将她变作一枝出墙红杏,寻觅那方广阔浩瀚的新天。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狱卒端着乌木漆盒走进来。
  "吃饭了。"他看着眼前蜷做一团的小姑娘,不由得叹口气,方才王爷已下令押解犯人进宫,只怕这丫头今晚一去,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清乔望着那堆丰盛食物,面无表情。
  "这是特地为你准备的。"狱卒以为她不领情,循循开导起来,"王爷说你爱吃猪肉,让御厨备了蒜泥白肉、红烧肉和卤猪蹄三道菜,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好,我们都没福气享受呢!我说你这小丫头看着怪伶俐的,做个饿死鬼也不乐意吧?"
  "哦?他对我……倒真是有心。"清乔微微一笑,眼神远飘。
  狱卒怎么听都觉得这话里有话,不免又多嘴几句:"姑娘,不是我说,你这样年纪轻轻皮娇肉贵的,不知怎地就得罪王爷了?唉,我劝你还是安心吃了这饭,快快乐乐等明天的审判……人生啊,有时是命中注定,逃不掉的。"
  他想着这丫头大好年华的就要香消玉殒,不免惋惜。
  清乔不再说话,只是极为听话地接过了食盒,开始静静享用这最后的晚餐。

  吃完最后一口饭,清乔拿起食盒上的手绢,慢慢擦拭起嘴唇。
  牢房里一片静谧。
  "……原来他特地为我做菜,是另有目的。"
  她忽然以帕捂口,蹙眉,眼中有波光粼粼。
  狱卒怔怔看她,只觉得她的脸色青的十分古怪。
  "何必如此?"
  清乔移开手帕,有行乌红的血沿着嘴角缓缓淌下。
  "何必如此?"
  她复而一笑,却是无比奇异,说不出的凄凉含义。

  狱卒大吃一惊,慌忙转头朝外跑去,嘴里高呼:"不好了,犯人中毒了!"
  门外顿时悉悉索索响起一阵脚步声,大约是惊动了不少人。
  清乔躺回床上,只觉得头晕目眩,缓缓闭上眼睛。

  迷迷糊糊好一会儿,忽然有东西搭上她的腕部,蛇一般冰凉。
  "……脉相如此紊乱,到底怎么一回事?!"有男声传来,夹杂着隐隐怒气。
  "禀、禀王爷,杜姑娘吃完饭就这样了,小的实在不知啊!"回答声中带有哭腔。
  清乔撑开眼皮,狱卒惊惧的脸庞抢先跃入,努力转过头去,段玉正一脸铁青端坐于石床旁。
  "你醒了。"他眼中有微不可查的精光掠过,探出手试着她的额头。
  "……那碗红烧肉。"她对着他弯弯翘起嘴角,样子乖巧,"……看来少放了点儿糖。"
  段玉面色一僵。
  血水再度溢出,于她唇际划下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记得跟我爹爹说,将来祭我时候要带上糖……我不爱吃苦的……"
  段玉的手静止在她的枕畔。
  "还有……阿达……"她忽然又想起一个人,喃喃唤着,"阿达,我很想阿达……御厨做的菜不好吃啊,吃的我肚子疼……"她微微抿嘴,终于忍不住,眼角有颗清莹的泪滑下,"好疼,真的好疼……"
  那颗泪轻轻滴在段玉的手背上,段玉如同被火焰灼烤般,迅速抽回了手。
  五脏六腑被棍子翻搅,清乔垂下眼皮,开始大口大口的拼命呼气。
  "你、你若要我早死……怎么不先说?"她努力去抓段玉的手,边喘边道,"我想见见冬喜,我还想见见乔峰……也不知他的厨子生意有没有变好?"
  "……他们很好,你不用担心。"段玉的脸沉在浓浓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清乔得了答案,全身渐渐松弛下来:"……王爷,你有你的立场,我不怪你……我只是很后悔,我怪我自己……"她慢慢合拢双眼,语气幽凉,"要是我不爱吃红烧肉就好了……"

  "要是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她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像一个梦,一碰就碎了。

  烛火劈卟作响,屋子里的一切在摇拽的光中没有份量的虚浮着。
  段玉眼中一闪,却是暗极的影,弥漫着无法消散的薄雾,轻寒恻恻。
  "备马。"
  他的声音干涩,睫毛下垂着一片长长阴影,似千枝万条垂柳。冷光蒙蒙如柳絮,把人的心都搅乱了。
  狱卒呆看他,不知主子的下一步意欲为何。
  "……我说,备马。"
  段玉的声音依旧很轻,慢条斯理,带着略微的暗哑:"……我要进宫见太医。"
  狱卒一怔,禁不住汗毛倒竖浑身战栗,王爷的眼神太诡异,深得足以吞没暗夜,阴晦又烦乱。
  他拔足朝外狂奔,心里纵使有千万个不解,也不敢吐出半个问字。
  墨色的夜,迎面而来是星星点点的凉。

  再度睁开双眼,清乔已置身于王府的豪华马车里。
  "你醒了。"段玉看着她,似乎并不怎么吃惊。
  清乔仰头,只看见他微勾的嘴角以及眉宇间那大片的阴影。
  "我们这是往宫里去……你的脉相我从未见过,兴许太医们会有法子。"
  他居然好心跟她解释起来,是她幻听么?"
  "这又是何必?"
  她嗤的一笑,神情寡淡:"反正都是死,毒死和绞死又有什么差别?难不成王爷还想救活我,然后让我再死一次?"
  段玉挑眉,阴影里陡然腾起两小簇火焰。
  "……你要不要死,由我说了算。"
  马车所经之处,火光一束束俯拜于脚下,白灼晃亮,就似踩着全世界的光而行。
  "就算你要死,也只能死在我的手里。"
  他忽然轻刮她的脸,状如情人亲昵:"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走了,我会很不甘心……"
  他眼中缓缓透出那团团如盲的漆黑,不轻不重,却落在人肌肤上,按进了人心里头,叫人由不得心上一紧。

  "……我们……现在到了哪里?"清乔避开他的眼睛,侧过脸颤巍巍支起身体。
  "离皇宫大约还有半个时辰。"段玉不动声色抽回了手。
  清乔没答话,只是掀开帘子静静朝窗外望去。
  夜色本该寂寥,却被这一骑狂奔的马队踩的七零八碎。
  踏踏,踏踏。

  "王爷,你恨我不要紧。"
  清乔忽然回头,声音极细极轻:"因为将来你会更恨我。"
  段玉一怔,还来不及反应,只觉一道寒光闪过,他的脖子上突然多了一个冰冷尖锐的玩意儿。
  "——把你的随从都支开,让他们全都回到王府待命!"清乔恨声命令响起,手指根根绷得青白,声音微颤。
  浓夏时节兜头淋下一阵雷雨,凉气四溢。
  "……小乔,你手无缚鸡之力,仅凭一支簪就想制服我?"
  他明白过来,却只是笑,泰然自若。笑她的紧张,也笑她的不自量力。
  两盏火点在眼波中,清乔眯起眼睛:"是,我不能拿你怎样,这支簪最多只能划伤你的皮肤。"
  "可是——"她的手延着他深邃的轮廓一路上滑,最终停留在他黝黑的凤眸前,"它却能戳瞎你的眼睛。"
  如她所料,段玉的脸色有了一丝凝滞。
  "王爷,看着咱俩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告诉你。"
  她的嘴角翘起,容颜越发绮丽:"这簪上有见血便生效的奇毒,它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全身感觉尽失,成为一个木偶样的废人。你说,你是不是需要再考虑一下?"
  段玉眼中精光大盛,凝望她的目光锐利,似乎要透进她心肺的每个角落。
  咬紧牙关,她坚持与他对望,绝不肯输掉一分气势。

  她在赌,赌他这样一个自负自大自诩完美,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的人,没有会比让他残疾更痛苦事情。
  生不如死,尊严尽失,这才是真正的恐怖。

  "你不管身上的毒了?"他忽然开口,脸色有些恍惚,好象就要四散开来。
  "我就是死,也要离你远远的,至少一千里。"清乔得意而笑,嘴角又流下一丝猩红,模样甚是可怖。
  段玉别过眼去,不再看她。
  "如你所愿。"他的语气平淡,淡得好似一汪平静的秋水。
  "刑四。"他提高了音量,"把乌衣卫们都带回王府去,我要带犯人独自进宫。"

肉重逢
  马车停止前行,四周嘈杂片刻,渐渐恢复静谧。
  "掀开帘子看看!"
  清乔将金簪顶在段玉的眼角,一刻也不敢松懈。
  段玉懒懒扬起嘴角:"他们确实都走了,你不用担心。乌衣卫对我说的话,从来都是言听计从。"
  清乔冷哼一声,簪尖轻轻向前一送,段玉的眼角多出了一个红印。
  "不想破相就赶快掀开帘子!"她对着他凶巴巴威胁。
  段玉听话的撩开丝帘,清乔探头一看,到处一片黑茫茫,视野所及的地方均是空无一人。
  "……你去驾马车,按我说的路线走!"她舒一口气,转回头朝段玉下命令。
  段玉却静静望她,笑容奇异:"你中的,究竟是什么毒?"
  清乔一呆,心想这家伙怎么还有心情研究这个?
  "难道你不知道?!"她狠狠剜他一眼,"不就是你给我下的毒吗?"
  "是谁下的毒,想必小乔应该比我更清楚。"段玉慢条斯理道,"我只是好奇,谁宁愿冒中毒的危险也要你离开这里?"
  他的面上闪着慧黠的光芒,眼波明灭间仿佛千万朵鲜花盛放与枯萎。
  "废话少说!"清乔不愿与他纠缠,"还不去驾马车?你再不去我的簪子就戳下去了啊!"
  "……你只管动手。"段玉微微一笑,泰然自若。
  呃?清乔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态度转变的如此之快——怎么突然之间就无所谓了?
  "你、你不怕吗?"
  "不怕。"段玉大大咧咧往后一倒,一付任人宰割的模样,"你倒是动手啊,我等着呢。"
  清乔手执金簪,一时之间有些迟疑,她虽嘴厉,但到底从来没做过伤人的事情,此刻不免怔忡。
  就在她犹豫的那一瞬间,忽然有凌厉掌风呼啸袭来。
  电光火石,等她回过神来,手上的金簪已经落到了段玉的手里。

  "妇人之仁!"段玉以手抚簪冷笑,"你明明有机会的。"
  清乔只觉得眼前陡然一黑。
  "你估我会怕毁容?会怕变成残废?"他的嘴角弯成叫人沉沦的弧度,眼中寒光闪如流星,"小乔,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你、你想如何?"清乔又气又急,心中一慌,不由得又呕出一口血。
  "我想如何?"段玉伏下身子,缓缓擦去她嘴角的赤色,面无表情道,"你以为我想如何?"
  "……不要闹了。"他叹气,眼底居然有无可奈何,"皇宫总是要去的,罪也是要认的,你身上的毒……也会解,所以不要再想逃了,你逃不掉的。"
  "哈哈哈……"清乔仰天大笑,语气悲愤,"莫名其妙!为什么不逃?难道要我傻乎乎守在这里,等你们为个莫须有的罪名弄死我?!"
  "——我呸!"她朝段玉狠狠吐一口血沫子,打齿缝里嗤出声,"我压根儿就没有想过要复国,凭什么要认?凭什么?!"
  段玉不语,眼中风云变幻莫测,一片浓墨重彩。
  "由不得你。"
  他终于开口,语气冰凉刺骨。
  话音刚落,只见他修长的手指往她身上几处飞快一点,清乔顿时浑身僵硬。
  "你个变态,居然点我的穴!你阳痿!你肾亏!你不得好死!"她眼含泪花破口大骂,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哦?你又了解了?"他也不恼,只是凌空飞来毫无尘烟味的一眼,转身就去掀马车帘。
  "你、你去那里?"清乔被他看的头皮发麻,忍不住开口询问。
  "自然是听你的话去驾车。"他人在帘外,声音自暗淡潮湿中平静传来。
  "——不过这回的路线,得由我说才算数了。"

  清乔刚要骂人,只听"噗"的一声,门帘忽然大开,有白色洗练如闪电凌空劈来,往她身上一绕,又勾着她迅速退去,势如蛟龙。
  段玉目光一凛,反手去抓清乔。可惜白练的倒退速度实在诡异,他纵然动作敏捷,也只能拽住半方裙角。
  "嗤啦!"裙角陡然与衣裳脱裂,声音于静夜中突兀,无比清冽。
  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
  "啊唉唉?"清乔全身被封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任这白练卷着自己飞向夜空。她的脸快速掠过风,掠过萤火虫,一只又一只,禁不住兴奋起来。
  啊啊,这就是飞呀,原来这就是传说中飞翔滴感觉?!
  耳畔寒风呼啸,她垂眼瞄向段玉,发现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正直直遥望她。
  满天的星芒都落在他的眼瞳里,汇聚成无数流光暗涌。

  "沙有那拉!"
  她从嘴巴里轻飘飘丢出这么句话,也不管他是否听得懂,只要自己有范儿就好了。
  花火四溅,朦胧里有什么东西轰的一声炸开来。
  她就这么消失在夜风里了。

  —————————————有范儿的分割线————————————————————

  "怎么是你?"
  这是清乔落地后蹦出的第一句话。
  对面人憨憨一笑:"不然你以为是谁?"
  "原来你用这么女人的武器?"清乔抓起身上的白绫。
  "一时情急,形势所逼,嘿嘿,嘿嘿。"
  "你个老秃驴!死胖子!"清乔劈头盖脸就朝他一顿乱砸,"差点害死姑奶奶我了!"
  空空大师左右而退,边躲边讪讪道:"施主,有话好好说!注意形象啊,形象!"
  清乔一听气焰更盛,火冒三丈:"形象你妈啊!你说,你为什么要骗我?我哪里得罪你了!"
  空空大师双手合十,朝她客气一揖:"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何时骗过你了?"
  "哼,还不承认?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什么被关起来的?"清乔恨不得拿白绫勒死这个笑面佛,"你倒是说说看!四灵究竟是做什么用的?逆天一说从何而来?我究竟是不是边牧国的皇族遗孤?这梅花印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她连珠炮弹的疑问,空空大师只是微微一笑:"施主,四灵能帮你回家,是真的。"
  四两拨千斤,清乔一下子就焉了。
  "果、果真如此?"她瞄一眼空空,心中波澜起伏——这胖和尚的确是与众不同的,至少他能一眼看透她的来历,没有任何的讶异,该不该再信他一次呢?
  "施主,老衲真的没骗你,只是没有对你一下子说出全部事实。"空空面上是无比的镇静,一付你爱信不信的神气,"四灵是传说中的神器,集齐者可实现任何一个心愿,哪怕逆天也可以。它们是天下所有人觊觎之物,世人为抢夺四灵,掀起过无数腥风血雨。那么多英雄豪杰死在它们手里,也不过是图名为利。"
  空空说到这里,不免惋惜:"数百年前有人集齐四灵,导致了一个鼎盛王朝于顷刻间覆灭……唉,它们的影响力实在太大,当初老衲之所以不肯告诉你更多,也是出于保险考虑。另外……恐怕这世上不会再有其他人相信,你集齐神器的目的只是为返家而已。"
  瓦特?清乔手脚一软,跌坐在地。
  原来四灵的的行情这么俏?感情我这返乡民工搭的还是一辆超负荷大马力满载疯癫人士的欲望号破船?
  OH,NO~~~~不要!我才不要做什么胖露丝!杰克、杰克你在哪里?快把小姐我从泰坦尼克号上救走啊,玛丽隔壁的!
  "想搜集四灵的人这么多?"她哭丧起脸,心想怪不得段玉那厮如此紧张,看来也是被传闻吓怕了。
  "……当初为争四灵,有过一场恶战,最后四物分散,各自被极有势力的权威掌控,踪迹隐匿。"空空微微一笑,"所以如今有胆子搜集的人已经不多了。"
  "我明白。"清乔哀号,"看来我就是那不自量力的小蚂蚁。"
  "施主也不必如此介意。"空空蹲下身子看她,"如今你可找到帝灵了?"
  "……倒是知道它的踪迹。"清乔闷哼一声,"不就是皇帝的定天珠么?"
  "施主为何不将它带走?"空空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
  "你当我脑残星人吗?"清乔瞪他,凶神恶煞,"帝灵是什么东西?不是皇帝的命就没福气带!偏要带的话绝对熬不过3个月,我可不想早死,我还得留着精力找其他两样宝贝呢!"
  "施主是明白人……"空空莞尔,轻拍她的脑袋,"懂得放长线钓大鱼。"
  ——哼,只怕到时候我鱼还没钓上,反倒被饵给吃了!
  清乔柔一揉脑袋,无可奈何做了决定:"好,大师,我就再信你一次!不过你要先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这里来的?"
  空空笑得无比和蔼:"顾尚书收到你留的消息,不惜倾家荡产,动用了一切关系铺天盖地的寻老衲。施主,你可知道老衲赶到这里之前,身在何地?"他摇摇头,叹口气,"老衲正在一户镖局里给镖师给超度,你爹冲进来,二话不说拽着老衲就往外拉……人家以为你爹有意闹事,拦着他一顿暴打,可怜顾大人一介文官名士,边和武师拼命边朝老衲喊——'大师,救救我女儿!'"
  "……施主,你真是有个好父亲。"空空感慨不已。
  清乔只觉得一股酸气从胸腔喷出,溢红了眼眶。
  "我爹、我爹知道我的真实身世吗?"
  "他……"空空张嘴正要说话,却忽然咳嗽起来,仿佛被口水呛住了,"咳咳……好、好像有风寒……"
  "关键时刻怎能感冒?!"清乔提起脚就要踹他,然而脚在半途滞住了。
  有道熟悉的影子出现在空空的身后。
  "清乔!"那人衣衫狼狈,却朝她盈盈张开双手。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爹爹!"她朝来人扑过去,顺便踩了空空一脚。
  "我儿!"顾尚书一身伤口,却还是忍痛将她抱个满怀,"你受苦了!"
  瞧见顾尚书脸上的猩红伤痕,清乔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爹爹,你……"
  顾尚书捂住她的嘴:"不要说了,爹爹都知道。"
  他叹口气:"自从那日收到冬喜捎来的口信,我一直都没合过眼……听戚先生说你今晚要进宫,我简直急得发狂……唉,如今看到你毫发未伤,我总算能放下一颗心。"
  清乔咬住下唇,低低抽泣。
  "……我儿不要多心。"顾尚书抚摸她的头发,"当年我娶了徐将军之女阿珏,夫妻恩爱美满,无奈阿珏体质太差,怀胎十月却产下一个死婴。我瞒着她本伤心欲绝,却在门口捡到尚在襁褓中的你……"
  "你那时小脸都冻紫了,却不哭不闹,十分惹人爱怜。"顾尚书陷入回忆,眼神温柔无比,"我觉得你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就将你拿给阿珏看,说你是她生下的孩子……"
  说到这里,他深深吸一口气:"清乔,不管你是不是边牧遗孤,你始终是我顾兴迕的孩子!我知道你没有狼子野心,我只要你活得好好的!"他闭上眼,狠狠一咬牙,"……你走吧,听大师的安排……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
  清乔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施主……"空空好容易咳完了,插进话来,一张糯米脸通红发亮,"小施主想不想知道'人'是何灵物?"
  清乔幽幽望他,一双泪眼迷茫。
  "'人'这个东西,一点也不难找。"空空神秘一笑,"——青木人形剑,乃江湖西陵派的镇派之宝,如今就藏在西陵山上。"
  呃?清乔瞠目结舌,这老秃驴居然如此大方,将神器的名字和地址都告诉她了?
  "我已为你打点好马匹银两,清乔,你走吧!"顾尚书将她推出怀抱,"时间不等人,段王爷他们肯定会再来的!"
  "……我走了,爹爹你怎么办?"清乔不依不舍,一脸梨花带雨。
  "我怎么说也是礼部尚书,还有你外公和戚先生帮忙呢!你走吧!走!别再回来!"
  顾尚书边说边推她,声音轻抖。
  清乔离了顾尚书的体温,冷风一激,不由得又呕出一口血。
  "你受伤了?!"顾尚书大惊,伸手去抓她。
  "没有没有。"她边笑边躲,"只是……在地牢吃饭的时候咬破了舌头。"

  "不好,有马蹄声朝这边来了!"空空忽然面色一凛。
  "快走!"顾尚书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牵起她的手就朝藏好的马匹跑去。
  "清乔,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看!"顾尚书将她扶上马背,呼吸急促,"你只管往前跑,跑出这林子就有路通向西陵山,千万别停下!"
  清乔手忙脚乱爬上马,紧紧攥住缰绳,眼中有荧光闪动:"爹爹……"
  顾尚书只道她是害怕,随身又抽出一把匕首递到她手上:"我儿,爹爹后悔当初没有找人教你防身术!现在你将这个拿着,如果有人对你不轨,你就割他的肉!不要怕!将来若是阎王爷判你下地狱,也有爹爹代你去!"
  看着平时温文尔雅的父亲一付"天塌下来有我顶"的豪气神态,清乔已经说不出话来,抓着缰绳的指尖微微发颤。
  "驾!"顾尚书狠狠一拍马身,骏马受惊,立刻撒开四蹄朝前跑去。
  "爹爹!爹爹!"
  清乔在马背上大哭,哭声渐远。

  顾尚书静静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眼角有晶莹落下。
  ——这是他一直捧在心尖里的孩子啊,如今居然要受这种罪。

  有无数黑影降落在他身边,将他团团围住。

  "好孩子,走吧,再也不要回来。"
  他喃喃闭上双眼。


肉离去
  青烟浮荡,夜风呼啸,满天地的湿意扑面而来。
  清乔咬紧牙关伏在马背上,丝毫不敢松懈。
  她想起临行前顾老爹强颜欢笑的脸,不由得一阵心悸,喉咙里冒出满嘴腥甜。
  段玉,难道你竟要赶尽杀绝?!
  她从衣襟里掏出块布擦血,仔细一瞧却是空空掳她时用的白绫。

  "……原来你用这么女人的武器?"
  "一时情急,形势所逼,嘿嘿,嘿嘿。"
  "……你可知道老衲赶到这里之前,身在何地?"
  "……老衲当时正在一户镖局里给镖师给超度……"

  莫非……她望着这方白绫,脸上不由得黑线三条。
  ——原来白绫这竟然是奠堂装饰用的!我靠,空空这个老秃驴!
  "呸呸呸!"
  她觉得实在晦气,赶快将白绫丢到一边,又狠狠吐了几口唾沫。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身下骏马忽然一个响鼻,仰天长啸静止不前了。
  "你怎么不动了?快跑呀!"清乔吓的不轻,赶紧好言好语哄劝起来,"马大哥,动起来!come on!干巴爹!"
  可无论她怎么鼓励,哪怕使劲抽鞭子,骏马也只是在原地踏步,不肯前行半米。
  "不要这样,求求你!"她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虽然我以往对你家景涛哥多有冒犯,但我一直尊称他为教主呀!你放心,只要你能带我出了这林子,姐姐我保证将来不吃马肉不穿马靴不听马头琴,还要把咆哮教当天尊供起来——您行行好快迈开腿吧,后面有大群的黑社会在追我……"
  骏马一甩头,对她不理不睬,还更加烦躁起来。
  数度努力无果,她终于放弃挣扎。
  "……我不过是想回家,又有哪里做错了?"
  眼见逃跑无望,她越想越伤心,禁不住后悔——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要去找什么四灵了,安心在古代呆一辈子不好吗?至少锦衣玉食性命无忧,说不定这才是顺了天意呢!现在自己这样狼狈,身中奇毒,也不知还能不能见着明天的太阳?
  她用衣袖拭去还未风干的泪,心里愈发荒芜。

  "怎么,这么快就受不住了?"
  林子里忽然缓缓走出一人,锦衣华装,眉眼灵动,脸上带着凉薄的笑意。
  "想放弃了?想丢开你的梦想了?"
  那双美目竟看的如此通透,让她觉得毫无容身之处。

  "子筝……子筝!"
  她喃喃唤他名字,下弯唇角,眨眼眨眼再眨眼:"真的是你吗?"
  陆子筝本来还想再讽她几句,见她这魂不守舍的模样,禁不住放低了姿态:"……真是我,你要摸摸吗?"
  说着便走上前去,将清乔的手牵起,贴到自己脸上。
  "醒过来了?"他的语气难得这样温和一次。
  清乔又惊又喜,眼泪不能自己奔流而出:"是真的……真的……"她忽然身子一软,眼看着就要从马上跌下。
  陆子筝反手一捞,将她稳稳接住揽进怀里。
  "——子筝!段玉要杀我,他要杀我!"她又惊又惧抓住他的衣襟,眼睛瞪的死大,"他说我是边牧皇族遗孤,身带九转清音铃,大逆不道妄图逆天复国,要处死我呢!"
  "我知道,我知道。"陆子筝轻拍她的背,好言安慰,"我这不是来了么?"
  "……子筝,我没有、我没有想害人……"她嘴一瘪,开始呜咽,"我爹爹……现在不知怎样了?"
  "你爹是名正言顺的礼部尚书,段王爷无凭无据的,不能动他半分。"陆子筝胸有成竹,"顶多把他抓去拷问一番。"
  "拷问?"清乔想到司马迁,顿时倒吸一口冷气,放开喉咙大声嚎啕,"不要啊,宫刑的不要!我爹只接受美人计!"
  "你怎么不先担心一下自己?"陆子筝瞄见她胸前点点乌红,不由得叹气,"簪子里的药,你吃了?"
  "吃了。"收了嚎声,眼含泪花头如捣蒜。
  "痛不痛?"
  "疼。"乖的像一只猫咪。
  "是不是吐血了?"
  "嗯。"声音越发的低,低到了尘埃里。

  陆子筝马上拿出一粒红色的药给她服下。
  "知道这是什么?"声音严厉。
  "嗯……甜甜的……M&M糖豆?"回复天真。
  "什么糖豆!"敲打脑壳的爆栗声音,"这是解药!"
  "嘿嘿……"清乔揉着后脑勺傻笑。
  "……'系铃'乃曼陀教独门奇毒,你倒真有勇气吃下去!"陆子筝无可奈何看她,眼中也有隐隐赞赏,"蝠儿应该跟你说清后果了?"
  "嗯。"清乔点头,"他说吃了这药会连续十天吐血不止,如果没有解药……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会如何?"陆子筝明知故问,穷追不舍。
  "如果没有解药,十天后血液吐尽,人也枯竭而死了!"清乔微微打个哆嗦,面色更加苍白。
  "……你不要怪我拿这药给你,我……不是心狠。"
  陆子筝瞧着她瑟缩的娇弱模样,禁不住心生怜悯:"……只是那段玉并非普通人,他颇有武学修为,一般的假死药瞒不过他,唯有来真的……"
  "我不怪你。"清乔淡淡一笑打断他,容颜飘忽,"如果不是有你给我这以防万一的药,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其实我很高兴。"她脸上全是满足的表情,恍然若梦,"我总算是出来了,如今又遇见你,吃到了解药,可见老天待我是好的,至少我还能好好活着。"
  她忽然偏头看他,模样俏皮:"这局棋,我总算笑到了最后,是不是?"
  陆子筝心中一动,却不答话,只是将她搂的更紧。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他将下颚贴在她松软的头发上。
  "我……"清乔的声音有些犹豫。
  "如果你想过简单的生活,我就为你安排一处落脚地,让你衣食无忧安稳度日,你看可好?"
  他的声音发烫,灼的她双耳慢慢变红,一路红到脖子里。
  "不、不用对我这么好!"清乔回过神来,慌里慌张推开他,有些手足无错,"我、我虽救过你,但也不需你用这种方式报答……"
  陆子筝怀抱落空,眼睛盯住佳人,微微眯起。
  "……那你究竟想如何?"
  他静静开口,面色淡如余雾,似一层冰凝结了表情。
  清乔思踌片刻,抬起头来对他盈盈一笑:
  "我要去西陵。"
  她的眼睛分外清亮,笑颜灿烂如同破了云的太阳。
  "——子筝,我没忘记我的梦想!我要去西陵!"

  次日清晨,戚府。
  戚府很美,碧野茫茫,雾蔼荡尽,繁花正盛。闲暇时冬喜总喜欢趴在栏杆上看看风景。
  这会儿她又靠着栏杆发呆,忽闻脚步声响起,回头一看,有黄袍少年蹁跹而来,腰带处的玉玲珑随步颤音,如诉似泣。
  "不要担心,你家主子今晚就会出来了。"少年朝她微笑,"我可以向你保证。"
  冬喜赶紧朝他叩首跪谢。
  "……只是,不知让她来当我的婢女,她会不会觉得委屈呢?"
  少年也不看她,手里把玩着一枚翡翠扳指,眼神专注于上,轻柔得像在抚摸花瓣上的露珠。
  冬喜不敢作答,她潜意识不怎么喜欢这个任性公子——毕竟当初他让小姐吃的苦,她都一一牢记在心了。
  "公子!公子!"忽有下人来报,跌跌撞撞连滚带爬,样子滑稽。
  "何事惊慌?"少年皱眉,似乎很厌恶这样没有礼节的人。
  来者却顾不得许多,冲上去贴住他的耳朵好一阵嘀咕。
  冬喜亲眼见着,邵义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面皮寸寸紧绷,慢慢变作深深的怒。
  "……这么会这样!九皇叔太奸诈了!"他狠狠掐着栏杆,面色通红牙齿紧咬。
  "公子莫急!"来人这么安抚他一句,又开始贴着他的耳朵嘀咕。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少年脸上的怒意渐渐不见了,只余下伤痛与愤恨,还有隐隐的不甘心。
  "……走了?"
  他怔怔扬起脸,遥望远处青山,眼如萧瑟秋水,"就这样走了?"。
  静默半响,他忽然转头,将手里的翡翠狠狠朝地面上砸去。
  "啪!"
  翡翠顿时四分五裂,有地面碎屑蓬的化作鳞粉,闪闪烁烁,四处飞扬。
  冬夏连忙跳开,探子也迅速退到一边,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然而少年望着地上的扳指残骸,忽然想起什么来,面色渐渐放缓。
  "……没关系,没关系。"他喃喃低语,似乎在安慰自己,"我还有它呢!"
  他从脖子里扯出一根红线,线头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浑圆珠子,在艳阳下遍体瑰丽彩华。
  "舅舅说,只要有这个,她就一定回来找我的。"
  少年紧紧攥住这颗珠子,微笑,犹如溺水之人抓着最后一根稻草一样。
  "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
  他低声说着,如同念咒般,薄薄红唇扯出一道上扬的弧线。

  晨光投在少年面上,照亮他俊秀的脸,和他领口艳丽的金纹——龙爪自雾中探出,狠抓着宝珠不放,如火如荼的祥云,红得好似漫漫的火焰。少年噙着笑,愈发遗世孤立,整个人仿佛虚无透明一般,带着奇特而惊悚的美。
  冬喜从未见过这般诡异的景象。
  她呆呆望他,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害怕,全身渐渐抖似筛糠。

  (帝灵篇完结)

西陵篇
菜十九妹
  每个故事都会有个开头,这个故事的开头是——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
  山是西陵山,庙叫悄悄庙。

  话说悄悄庙是一座历史悠久的百年老庙,拥有深厚渊源的庙文化。所有僧人均经过重重庙试选拔,个个脑黄金脑白金脑黑金,百里挑一优中选优,省优部优国优葛优……
  呃,总之一句话,这里的和尚除了没头发,其他全有了。
  悄悄庙现任住持满满大师,是位爱好风雅的文学名士。每天除了潜心研究佛法,闲暇时也颇喜好欣赏书法,禅室里更是挂满了各朝各代各派名家的各种作品。
  ——"杏花疏影里,吹笛别天明。"
  好句好句!
  ——"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
  好词好词!
  ——"病翼惊秋,枯形阅世,消得斜阳几度?"
  简直就是传世佳作啊!

  咦,这墙上是什么?裱花做的如此细致,想必定是那颇受满满大师珍爱的名家代表作了。
  来,咱们将镜头拉近一点儿,一起瞻仰一下。

  ——"贺!满满大师当选为新一任寺庙领导人!"
  呃?
  ——"大海航行靠舵手,满满就是那红太阳!"
  呃呃?
  ——"满满大师,恒-缘-祥,牛牛牛!"
  呃呃呃?!

  擦汗,算了,不要看了,咱们将目光放远一点,去瞧瞧禅室外的小院落。
  "唉……"一位年轻的灰衣男子,此刻正望着天空叹气。
  此人眉目清俊,身姿挺拔,看起来也是铁骨铮铮好男儿一枚,可惜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淡淡的忧伤,怪不协调的。
  "鲁大侠,您又来给小师妹挑水啦?"
  庙里有小师父向他打招呼。
  原来这位是悄悄庙的常客,西陵派第七代第十八弟子鲁花花大侠。
  "是啊。"他抓抓头发,满脸无可奈何,"十九妹说要喝你们这里的碧落水,我就又被她轰来了。"
  "你们师傅可真宠她啊!"小师父神秘一笑做八卦状,"听说人家是武林世家出身?"
  "是啊。"鲁花花的脸上充满向往,"听说十九妹是绝顶高手'东方红'和'西门不败'的独生女,师傅对她一直礼遇有加。"说到这里,他叹口气,语气感慨,"十九妹多轻松啊!每天不用跑操无需干活,只要帮师傅打打扇子,给你们住持念念报告就行了。"
  "怎的这两位大侠的名号都没听说过?"小师傅有些犯嘀咕。
  "我也没听过。"鲁花花摇摇头,"不过既然师傅说他们是绝顶高手,就肯定没差,估计是早已隐世的高人,我们做晚辈的自然孤陋寡闻了。"
  "有道理。"小师父表示赞同地点头,"话说回来,鲁大侠,你们小师妹来西陵派这么久了,有没有展示过什么武林绝技?"
  "这……"鲁花花咬住下唇,有些为难。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和师妹的对话。

  "小师妹……"
  "干嘛?"
  "三师姐说让你去练……"
  "我不练!都说多少遍了?我有神功护体,练什么练?!"
  "呃,她说是练'搓麻',还说你一定喜欢……"
  "啊,你不早说!在哪里?叫她们等着啊,谁都不许提前!"
  少女一阵手忙脚乱。
  "小、小师妹……"
  "干嘛?"
  "那个……"脸都要憋红了,"听师傅说,你有一手东方大侠密传的绝招,轻易不外现,不知师兄我有没有这个荣幸……"
  "怎么,你想见识'一剑飙血'?"少女停下动作,瞪大一双水灵灵的眼。
  "对对,就是这么个名字!"他忙不迭点头,满怀期待眼里冒心,这名字听起来就好厉害!
  "……也好。"少女眼珠一转,嘴角斜斜上挑,"不过我屋子里的水缸要空了……"
  "师兄这就去给你挑!"毫不迟疑。
  "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嘴上说着,眼神却悠悠飘远了,"好久没喝到悄悄庙里的碧落泉水了……"
  "一定给师妹挑满两大缸!"
  斩钉截铁义不容辞,为绝招,豁出去了!
  "谢谢师兄。"少女这才盈盈一笑,眼睛弯成美丽的月牙。
  "——师兄,借你剑一用。"她伸手抽出他佩在腰间的宝剑,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你可看好了,此招我只出一次!"
  "恩恩!"他赶紧屏住呼吸,瞪大双眼,生怕漏看了一丁点儿动作。

  只见少女深吸一口气,面朝房里的八仙桌立定,面色严肃。
  风从窗户边遥遥吹过来,她耳畔一缕青丝微拂,整个人越发的出尘脱俗飘飘欲仙。
  "哈!"
  一个大鹏展翅,她右手往前一探,将宝剑深深刺进了桌上的大柿子里。
  "喝!"
  她嘴里又大喝一声,将宝剑抽回,立定,长吐一口气。
  "你看。"
  她指指正往外潺潺冒着红汁的柿子:"一剑飙血了……"

  —————————————柿子很受伤的分割线————————————————

  鲁花花回到西陵派的时候,小师妹正在院子里逗狗。
  "喵喵!喵喵!"她手里拿着一只狗尾巴草,笑嘻嘻去挠那小胖狗的肉鼻子,"恭喜发财呀!"
  "嗷嗷!"只见那小狗后腿一蹬直立起来,两只前爪耷拉到一起上下摆动,如同作揖一般。
  "有古怪!"鲁花花在心里嘀咕,这十九妹不光自己怪,养的宠物也怪——怎么会有狗叫"喵喵"这个名字呢?
  "鲁师兄回来啦?"小师妹转头看见他杵在门口,顿时眉眼弯弯,"水都挑好了?"
  "嗯。"不知怎的,鲁花花一见她笑就觉得胸闷,只好胡乱抹着脸把话题岔开,"你怎么没有和三师姐她们一起'搓麻'?"
  "七师姐回来啦!"小师妹耸耸肩膀,"五朵金花一张桌子坐不下,所以我就自动让位了。"

  五朵金花……
  鲁花花听着这个称号,不由得想起往事。
  话说西陵派乃江湖中数一数二的名门大派,现任掌门是五代传人张四丰(原谅我吧金大侠,阿门),下设乾一、兑二、离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八堂,由八位六代弟子担任堂主。
  鲁花花所在的堂是离三堂,堂主由六代第四弟子王天山担任。这王天山离经叛道,挑徒弟的眼光非常刁钻,首要条件是年轻美貌,否则资质再高哪怕天才也不受。为这事掌门没少说他,但他依然我行我素,还对外放话说丑八怪不要来登门求教,否则他会按捺不住先劈了那张脸。
  离三堂因此声名大噪,成为传说中的"西陵美人堂"。
  王天山一共收了十八个弟子,人称"西陵十八美罗汉",十八弟子里有四位是女子,因此又并称"西岭四秀"(原谅我吧古大侠,阿门)。不过一切都因为小师妹的到来改变了,十八罗汉要变为十九罗汉,四秀要变五秀。
  "五秀这个名字怪怪的……"那时三师姐拉着小师妹的手这样说,"不如妹妹帮我们想想,以后我们行走江湖叫什么好?"
  "……不如叫五朵金花?"小师妹的声音含羞带怯,"四位姐姐都美得跟天上的仙子一样,唯有花名才能衬出姐姐们的清丽高洁。"
  "好哇!"耿直的七师姐一拍大腿,"五朵金花这名字好,响亮!经典!三师姐,不如我们就以花为代号相互称呼?"
  "……倒是个好主意。"三师姐淡淡一笑,"我看我叫芙蓉好了,大家以后可叫我芙蓉姐姐。"
  "我是菊花!"七师姐赶紧抢注商标,"你们以后都叫我菊花姐姐。"
  "……我便叫水仙。"娇滴滴的九师姐掩嘴一笑,"姐姐们可叫我水仙妹妹。"
  十一师姐看大家都想好名字了,赶快说:"我叫石榴,谁叫我爱穿红衣呢?"
  "小师妹,你呢?"四位美女想好名字,转头齐齐看向十九妹。
  不知为何,鲁花花老觉得小师妹那时的脸色非常古怪,青一阵白一阵红一阵的。
  "我?哈哈哈……"小师妹干笑三声,摸摸后脑勺,"……我看我叫油菜花好了。"

  "师兄还不帮我把水倒进缸里?"小师妹的盈盈笑语传来,打断了他的思路。
  "哦哦,不好意思,马上。"鲁花花回过神来,赶紧挑着水往院子里走。
  哗啦啦,两桶水倒进缸里,凉气扑面而来。
  "真香。"小师妹将脸埋进缸里,深吸一口气做陶醉状。
  "师妹此话诧异。"鲁花花摇摇头,"师傅说,真水无香。这碧落泉既是上好的水源,怎么会有香味?"
  "我说有就有。"小师妹朝他别嘴,满脸不以为然,"碧落泉的香味岂是凡夫俗子能闻出来的?如果只是普通的水,悄悄庙的僧侣何必霸着泉眼一百年不放?"
  鲁花花吃了闷亏,红着脸哪敢再说话。
  只见小师妹拿出一个蓝色的琉璃瓶子,扔进缸子里咕嘟咕嘟汲水。
  "你……又要去孝敬师傅?"他还是忍不住开口。
  这蓝色瓶子他见过多次了,每回都在师傅练功口渴时恰到好处的出现。小师妹美其名曰奉上"琼浆玉液",师傅也喜欢的紧,大概是觉得抱这么个稀奇的瓶子喝水实在倍儿有派。
  "师妹,不如你将这瓶子直接送了。"鲁花花觉得她这么每天大老远送水的,实在辛苦,"师傅住所挺远的,你跑起来难道不累?"
  据他平日观察,小师妹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懒虫。
  "鲁师兄,这你就不懂了!"师妹横他一眼,语带三分嗔怪,"不是所有的液体都有资格装入这蓝瓶的!"
  她将已装满水的蓝瓶举到面前,笑嘻嘻强调:"蓝瓶的,好喝的!"
  "……好、好喝有什么稀奇……"鲁花花突然觉得嗓子眼儿有点发干。
  "哼!喝了我这蓝瓶水啊,师傅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浑身都有劲儿,一口气能跑五里地呢!"
  鲁花花眼睁睁看着小师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越来越得意。

  他忽然想起当初小师妹向大家做自我介绍时,脸上也是这么个奇异的笑。

  "……各位师兄师姐好!"小师妹的声音仿佛掺了最上等的蜜糖,娇甜无比,"从今往后我就是大家的十九师妹了。"
  "小师妹姓什么呀?"底下有人问。
  "这个,我姓……甘,大家往后叫我甘十九妹就行了。"
  "不对呀!师妹你的爹娘既然是西门和东方两位大侠,怎么会姓甘呢?"
  "呃,出门在外的,爹娘嘱咐我做人要低调,万万不可泄露身世,还请各位师兄师姐原谅……"
  "好家教啊……"
  "好传统啊……"
  "不亏是大侠啊……"
  低下一片啧啧称赞声。

  "小师妹,你真是西门不败和东方红两位大侠的女儿吗?"
  鲁花花想到这里,不禁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如假包换。"小师妹正从缸子里舀出一瓢水准备洗手,神色淡定。
  "既然是大侠的女儿,又何必千里迢迢跑来西陵学武?"鲁花花怎么想也想不通,"直接让你爹娘教你不就好了吗?"
  "唉……"小师妹怅然叹口气,"我爹娘自幼对我教习严格,他们认为习武之人应博采众家之长,因此就狠心把我送过来了。其实我……也很不情愿……"说到这里,她挥了挥手,满脸神伤之色,"鲁师兄,我爹娘很不喜欢我打着他们的名号行走江湖,拜托你,往事休要再提……"
  鲁花花轻轻"哦"一下,不知该说什么,只好呆呆看她。

  小师妹将袖子挽起来,露出一双纤纤玉手,缓缓浸入水盆里。
  十指尖尖,肤白如雪,肌理细腻,咋一看是千金小姐的手,与练武之人无半分共通之处。
  忽然有亮光刺眼,鲁花花定睛一看,原来小师妹的手上套着一个雕花精致的银镯,缀着九个小小铃铛。
  风儿吹过来,银铃们开始互相碰撞。
  叮当,叮当,叮当。


菜花贼
  "七师姐,不知你这次下山,遇到什么新鲜事儿没有?"
  石榴姑娘,也就是十一师姐,边摸牌边慢悠悠道。
  "还不就是那么回事?"七师姐望着面前砌好的小长城,做思考人生状,"——和华水派交流剑术,与六当派切磋武艺,师傅他老人家也顺便把两派的新纳弟子都欣赏了一个遍。"
  "有没有碰上特别好看的?"娇滴滴的声音,是水仙妹妹九师姐了。
  "切!"七师姐从牙缝里呲出一声,满脸不肖,"那些凡夫俗子,怎能入我们师傅的法眼?"
  "——菊花。"三师姐适时出声制止,体现大家风范,"大家同是武林人士,休的对它派弟子无礼。"
  "也是,相貌不是万能的。"十一师姐点点头,"练武还是要靠天分。"
  然后大家突然就沉默了,估计是想到了师傅。

  "不过倒是听见一桩奇闻。"七师姐忽然想起什么来,打破这满室寂寥,"听闻山下的清水镇里最近来了个绝世美男,但凡见过他真面目的女子,无不被他的容貌倾倒。注意,是真正的倾倒!不论已婚未婚,见过他的女子没有不晕倒的,回来后都会精神恍惚好一阵呢!"
  "有这么玄乎?"九师姐眼中秋波一闪,神情激动了,"即便是阮师叔也没这样的本事,真想亲眼见一见!"
  十一师姐的脸也开始变得粉红:"莫非真有比阮师叔风华更盛的奇男子?令人神往……"
  "咳咳!"三师姐干咳两声,正色道,"妹妹们,要记住相貌不是万能的!"
  "可是在这离三堂,没有相貌是万万不能的……"九师姐委屈的声音。
  "三师姐,我们也是好心。"十一师姐到底脑子厉害,嘴巴转的飞快,"万一是个借传说来糊弄良家妇女的采花贼怎么办?我们西陵派有义务保护镇民,为民除害!"
  "那……"三师姐环顾四周,眼神闪烁,压低了声音道,"除暴安良事不宜迟,咱们今天就下山去看一看?"

  "耶!"
  "师姐你最好了!"
  "芙蓉芙蓉我爱你!"
  房间里爆发出一阵欢呼。

  "——请问,阮师叔是谁?"小师妹怯怯的声音不合时宜的插进来。
  "咳咳,说到你阮师叔啊,那话可就老长了……"

  西陵山下,清水镇上。
  五朵金花慢慢地走着,排末尾的正是原名顾清乔,现名甘小乔的小师妹。
  "原来那阮师叔是这么个人物?"小乔便走边消化着三师姐刚刚给她的消息。
  阮似穹,西陵派二号人物,现任掌门最为得意的弟子,却不担任八堂任何职务,只做掌门副手,负责处理派内事务,是掌门精心培养的事业接班人。更为传奇的是,他甚少公开露面,却是一位人尽皆知风华绝代的青年才俊。
  因为离三堂堂主,那个桀骜不训的王天山,正是因为他才对弟子的美貌如此苛求的。
  "想我王天山纵横大半生,居然赢不过一个毛头小子!"据说当年他和阮似穹比武惜败后,发出这样感叹,"不仅武功不如人,连相貌和气度都输的一败涂地!"
  于是王天山卧薪尝胆,开始为自己制定一个邪恶的复仇计划——他发誓,此生定要培养出一个容貌和武功都超越阮似穹的人才!
  "……怎么可能呢?"三师姐充满无奈的感慨声遥遥传来,"等我们见过了阮师叔,才明白师傅所谓的复仇只能是一个梦想……西陵派一百年内,不,三百年内都不会再有阮师叔那般的天才了……"

  莫非真有这样的神人?
  小乔抬头看天,眼神迷茫——根据穿越定律,女猪脚一般多和师兄发生纠葛,再次是"仙人一般"的师傅,很少听说和什么师叔来事儿的。
  但是!这个故事的作者不能小看,在她笔下,一切皆有可能!
  也许我应该找机会接近这个阮师叔……
  小乔这样想着,暗暗捏紧拳头,下了决心。

  "就是这里了。"七师姐的声音响起,"听说那'玉面潘郎'就住在这客栈里,每日下午去对面的医馆里针灸一次,所以好多姑娘都提前排队等着见他一面呢!"
  果然,在他们前方的医馆门口围了一大堆胭脂水粉,个个神情紧张兴奋,手中还捏着好些鲜花和薄绢。
  呼呼,一阵清风吹过,扬起姑娘们手中的薄绢,原来是些小小的横幅。
  ——"心随潘动。"
  ——"最爱潘郎。"
  ——"舍潘取谁?"
  ——"叫我如何不思潘?"

  忽然,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只见医馆的门缓缓打开,一位蒙着面的白衣男子在四位彪形大汉的护卫下走出来,朝对面的客栈艰难前行。
  "啊呀呀!潘潘——我的小潘潘——"有一位看起来至少年过四十的大妈尖叫着晕过去了。
  "不好!"七师姐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恐怕我们来晚了!这'玉面潘郎'每次只见排名前三十的女子,我们是赶不上了!"
  "——非常时刻,自然要用非常手段。"三师姐面色一凛,朝几位同门使个眼色。
  "得令!"只见其他师姐一声娇喝,脚尖一点就轻飘飘朝客栈方向飞去。
  啊唉唉?
  清乔看的目瞪口呆。
  "哎呀,忘了你才进师门,习的又是西门功,不会这凌波微步。"三师姐立在她背后盈盈一笑,态度温和,"来,我带你去。"
  说着就将小乔的后领子一拎,朝客栈飞奔而去。

  悦来客栈,青瓦顶上。
  "三、三师姐……"小乔在冷风中挤出颤音,"你确定,我们要呆在这里……看美男?"
  "这里多好啊!居高临下,还能纵观全局!"七师姐蹲在房顶上,兴奋地扒着瓦片。
  "菊花,少扒点。"三师姐温和淡定的声音传来,"不要扒个大窟窿,待会儿容易被人发现。"
  "不整个大的,我们五个人怎么看啊?"七师姐瘪瘪嘴,很是委屈,"到时候会挤破头的!"
  "——要不大家分头挖吧。"九师姐很是机灵的插话,"被发现了就装猫叫,嫁祸到野猫头上!"
  "嗯嗯!"
  大家都觉得这个主意很好,于是各自选定了有利地势,开始分头扒起瓦片。

  小乔呆在这斜坡屋顶上动也不敢动,只得紧紧攥住三师姐的衣后襟。
  "你害怕了?"三师姐了然一笑,轻拍她的脑袋,"也难怪,你自幼跟着大侠长大,自然不肖做这种事情。不过呢——"她的目光朝其他师姐扫去,意味深长,"妹妹们也是在山上闷的慌了,偶尔出来放肆一次也不错,有益身心。"
  小乔一呆,随即忙不迭点头,心想这三师姐不愧为王天山的首席女徒,道行高深啊!
  "……你不要动,跟着我就好了。"三师姐低下头,也开始动手扒起瓦片,"……其实呢,这扒瓦片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究竟要如何才能扒的艺术,扒的不留人为痕迹?经过师姐我多次实践,终于总结出一套'扒瓦片之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小乔原本朝上翘的嘴角立即就往下弯了。

  等三师姐扒完最后一张瓦片,下面的房间里也有了动静。
  小乔透过窟窿,隐约瞄见一个白衣蒙面男在彪形大汉的护卫下走进房里。
  "唉,花痴猛于虎也!"
  那白衣男大概好不容易才突破重围,边整理衣冠边叹气。
  "潘公子。"有小厮上前深深一揖,"今日来了共计三百三十七名姑娘,前三十的牌子已经发出去,公子要不要现在见见?"
  "见吧。"那白衣男想了想,衣袖一甩潇洒无比,"既然人家这么有诚意,我也不能辜负小镇姑娘的一片心意。"
  那小厮得了口谕,欢喜而去。
  "嘭!"不一会儿,客栈房门再度打开,有五名大汉手持红绫鱼贯而入。只见他们铁塔之姿立在白衣男面前,用手中红绫为他隔出一方清净天地。
  那白衣男随即缓缓踱到屋子里的太师椅前,姿态优雅的坐了上去

  "姑娘们,都进来吧!"小厮在门口招呼一声,顿时有数十名姑娘争先恐后涌入,个个神情激动面带紧张。
  "潘郎,看这里看这里!"有年纪小的已经忍不住哭起来,大声尖叫。
  "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那小厮又走上前来,双手一压做安抚状,"既然潘公子答应见大家,就一定会做到。不过请姑娘们记得千万守规矩,一不能越过红绫,二不得与公子有肢体接触,不然的话……"
  只见那小厮眼睛轻飘飘一瞟,五名大汉立刻挺着胸膛上前一步,做虎视眈眈状。
  闹轰轰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潘公子,请您摘下面纱吧。"小厮这才回头朝白衣男道,神色恭谨。
  "也好。"底下传来白衣男微微带笑的声音,"潘某不才,有幸得到众位姑娘的垂青,今日就以真面目相待。可惜美色这种东西,不过是过眼云烟,各位姑娘看过就算,日后还是将潘某的脸忘记吧!"
  语毕,只见他缓缓探出手,轻轻扯下了面纱。
  屋子里顿时陷入完全的静谧。

  扑通!扑通!
  忽闻异响此起彼伏,红绫外的姑娘们开始接二连三地倒下去。
  "哎哟哟,晕了晕了……"
  越来越多的姑娘呼喊尖叫着倒地不起,白衣男不紧不慢自椅子上站起来,轻轻系回了面纱。
  小乔看的瞠目结舌,嘴巴像韩剧女主一样呈现出完美的O型。
  "如何?看清了吗?长的怎么样?"三师姐抬起头问小乔,面带焦急。
  "我只看见他头顶上有两个旋……"小乔哭丧着脸。
  "他娘的,敢情这回选了个破席位!"三师姐大腿一拍,开始往外爆粗口,"我操他祖宗三代生儿子没□的……"
  小乔被突然华丽变身的三师姐震撼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对了,看看你其他师姐!"三师姐忽然灵机一动,转头朝四周看去。
  只见菊花,水仙和石榴此时脸上都呈现出一种恍惚的奇怪神态,眼看着就要合上眼睛。
  "这是晕菜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啊……"三师姐正犯嘀咕,却发现衣袖给人扯住了。
  "三、三师姐你看……"小乔拉着她,颤抖着朝屋顶另一边指去。

  只见在他们对面的斜坡屋顶上,晃动着几个高大的黑色身影。
  (作者插花:此屋顶乃中国传统建筑,请大家观赏"人"字型,假设小乔和师姐在左撇这边,黑衣人就在右捺上,所以刚开始是有可能无法相互发现的!PS:你们看我多会自圆其说呀,哦呵呵呵!)
  三师姐一蹙眉,朝小乔比了个噤声的姿势,拉着她低下身子。

  "老四,都晕了吗?"
  对面传来动静。
  "快了快了,我看都晕的差不多了!"
  "今天怎么这么久啊?往回只要公子一解面纱,这些娘儿们就该直接晕死一个不剩的!"
  "哎呀,这迷香不是刚好三十人份儿嘛,往天用时间掐的刚刚好,哪知今天来了个胖婆娘,估计她吸的过多,别人吸的就相对少了……"
  "是吗?哎呀,我就讨厌胖子,碍事儿!"
  "别骂啦,你再多扇扇风,争取把这支香都吹进去,应该就能完事了……"
  "好了好了……晕了吗?都晕完了吗?"
  "二十九,三十……好了好了,全晕啦!哈哈!"

  小乔这下恍然大悟,忍不住要一跃而起,却被人硬生生拉住袖子。
  "果然是采花贼。"
  三师姐微微一笑,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先不要动,且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于是她俩继续趴在屋顶上往下看,只见那白衣男自椅前回身,淡然道:"可有她的消息?"
  "禀公子,我们已经多方留意,却还是没有发现她的踪迹。"立在一旁的小厮恭谨作答。
  "哼,搞出这么大的动静也寻不见她?"白衣男子的声音里含着一丝不悦,"算了,我们继续在这儿呆着,等谣言传的再大些,兴许能见着她的影子。"
  "是。"小厮作揖,往后退去。
  "公子,这些姑娘……"护卫们上前请示。
  "还是老办法,把她们都扶出去,一炷香后她们自然就会醒了。"白衣男挥挥手,"这白蝶香不伤身子,也没有用药痕迹。"

  "白蝶香?莫非……"三师姐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却听"哗啦"一声巨响,原来是七师姐在昏昏欲睡中沿着屋檐滑下去了!
  "不好!"三师姐大叫一声,如离弦之箭一般纵身而出,赶在七师姐滑下屋顶前将她牢牢抓住。
  万幸万幸。
  小乔看的正要松一口气,忽然感觉脖子上有被锐物刺伤的灼痛。

  "你好啊,小美人。"
  定睛一看,那白衣蒙面男不知于何时定定立在她跟前,正用一柄冷剑抵住她的脖子。
  再往远看,只见其他师姐的脖子上都架着一把大刀,身边站着两个凶神恶煞的大汉,虎视眈眈。

  "——原来你们这么想见我,已经等不及跑到房顶上啦?"
  白衣男谈笑风生着,状似熟人调侃。
  可小乔分明瞧见,他眼底那一抹刺骨的杀意。

菜师叔
  当时那把剑离小乔的喉咙只有零点零零七公分。
  但是四分之一柱香之后,那把剑的男主人将会彻底放过她。
  因为她决定说一个谎话。
  虽然她生平说了无数的谎话,但是这一个,她认为是最完美的。

  她说:"嗳,帅哥,这一切都是幻觉,幻觉啊!请您息怒,请您带着武器自由的飞吧!"
  白衣男略一怔忡,眼中随即腾起笑意:"本想一剑结果你,现在倒觉得你傻的挺有趣。来,说说你是谁?为什么要潜伏在这屋顶上?"
  小乔双眼一闭,做痛苦害怕状:"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采蘑菇的小姑娘……"

  "药王谷的贼子!"忽然有人插声表示谴责,"你们如今越发胆大包天,居然敢到西陵派门口□妇女了!"
  小乔定睛一看,原来仍然清醒着的三师姐。只见她怀抱七师姐,脖子左右各架一把钢刀,发丝于风中凌乱,咋眼一看如魔似幻。
  ——三师姐!如此险境下您老还能面不改色正气浩然,真不愧为芙蓉姐姐啊!

  "原来是西陵派的?"那白衣男目光一闪,却是寒气更盛,"哼,不过是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肖小之徒。说!你们躲在这屋顶上究竟有何预谋?"
  小乔正想解释,却被三师姐抢先一步:"你又有何资格质问我们?你这无耻采花贼,居然用药王谷独门密香来诱惑良家妇女,你是何居心?!难道就不怕被药王谷逐出师门吗?!"
  "药王谷的事,还轮不到西陵贱人插嘴!"只见那白衣男反手一挑,寒光掠过,三师姐的脸上多出一道血痕。

  "——他娘的!你居然敢划我盘子?你居然敢划我宝贵的盘子?!"
  三师姐勃然大怒,一个鹞子翻身绕开两把大刀,手执长剑朝白衣男胸口直直刺去:"老娘今天就要破了你的条子!"
  可怜迷迷糊糊的七师姐被她"咣当"一声丢在房顶上,额头在瓦片上撞出个大青包。
  "……噫~~~这地儿不好!石榴,你要搞什么开源节流,也不要把我的棉絮撤了萨。"
  七师姐坐起来,半开着眼茫然环顾四周,嘴里嘟哝两声又倒下睡了。

  只听"当当当"刀戈相见的撞击声,白衣男和三师姐缠斗起来。他们一会儿上天,一会儿遁地,一会儿立枝头,一会儿踏水花……打斗中"淫贼"与"贱人"的呵斥声此起彼伏,配合刀光剑影,犹如好莱坞大片一样令人发指。
  小乔正看的眼花缭乱,忽闻有人开始现场解说。
  "哇啊,凌波微步!"
  "啧啧,伤心断肠剑!"
  "哎呀,断子绝孙招!"
  ……
  原来这清水镇乃依托西陵派而起的一代奇镇,早已习惯江湖纷争。镇民们被这场打斗惊动,非但没有关门躲避,反而纷纷走到街头观看点评起来。

  也不知他们打了多久,一阵尖锐的摩擦声后,三师姐和白衣男手中的剑同时飞了出去。
  "哐当!"
  人群迅速散开,眼睁睁看着那两柄上好武器撞到地上,溅起火花一片。
  三师姐退后站定,狠狠咬唇,面色苍白。
  白衣男身形一晃,额头隐约有湿气升腾。
  "肉搏啊,肉搏!"人群又迅速合拢了,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小乔看的又急又怕,忍不住放声大喊:"三师姐,攻他下盘!仙人指路!猴子偷桃!!龙抓手!!!"
  话音未落,忽然被人从背后狠狠一击,她惊惶回头,只见黑衣大汉恼羞成怒的脸。
  这一掌够狠够劲,她的身子顿时腾空而起,如落叶般朝地面速速坠去。
  眼睁睁看着人群再度四散如潮水,她合上双目,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揪做了一团。
  ——吾命休矣!

  然而有人在半途出手了。
  天旋地转中,那人抱着她翩然落地,预想中的撕心裂肺并没有到来。
  她努力撑开眼皮,想看清这次的救命恩人。
  ——墨色的发用藏青丝带松松缳着,一双眼睛沉似暗夜,讳莫如深。她从未见过这样深切的黑色,纯粹得一塌糊涂,却又出奇的干净。
  "哪堂弟子这般糊涂?"恩人低声取笑,却是道不尽的风流。

  还来不及回神,身子已经被人扶好站定。
  恩人微微一笑,撇下她朝屋顶飞去,身姿矫若游龙惊若翩鸿,似仙子踏月,又似清风拂雪。
  霎时光华潋滟,仿佛连四周的风都滞了一滞。
  屋顶上的黑衣大汉突然在一瞬间内倒下了,悄无声息。
  恩人转过身来,一袭淡雅蓝袍在骄阳下微微飘拂,整个人如同流云般出尘逸世,洒脱优雅。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离离,住手。"
  恩人对着远处缠斗的二人唤了一声。
  三师姐一呆,随即像被火灼了眉毛一般迅速退后,飞快跳到恩人身边。
  "师……"她的眼中满是浓浓亮色,欣喜之情昭然若揭。
  恩人只是微笑,挥手止住她接下去要说的话。

  "这位公子,我派徒儿无心冒犯,还请公子看在西陵派的薄面上,不予计较。"
  恩人朝白衣男一拱手,态度不卑不亢。
  "笑话!什么西陵派,我药王谷申尤从来不放在眼里!"白衣男语带嘲讽,伸手一抓,那柄原本掉在地上的剑居然凌空飞起,径直朝恩人的胸口插去。
  "幻虚剑指!"
  人群中有人尖锐出声,看客们皆十分配合的倒吸一口冷气。
  小乔心道原来这里也有无线遥控?真TM先进。
  恩人面色不改,食指凌空一点,那柄剑居然在半途停住了,又顺着他的食指上下左右摆动几次,方才"哐当"一声落地。
  "你怎么会药王谷的秘传绝技?!"白衣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惊讶。
  "药王谷秘传?"恩人似乎想起什么,轻轻扬起嘴角,"我怎么记得这招式是我五年前教给药王的呢?"
  此言一出,众人大哗。
  谁都知道药王谷主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怎会向这看起来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学武?
  白衣男额头早已青筋暴起:"你居然敢羞辱家师!今日我便要替家师撕掉你的嘴!"
  恩人摇头,面色漠然:"真是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血腥。"
  "废话少说,纳命来!"白衣男长袖一甩,只见一道墨绿烟雾闪电般朝恩人袭去。

  "——洒毒啦洒毒啦!"
  不知谁凄厉喊了一声,街道上的镇民在一瞬间内就消失不见了,走的干干净净。
  小乔看的目瞪口呆。

  再一回头,恩人不知为何没有躲避,反而静静沐浴在绿烟里,面无表情。
  小乔大骇,即使她目前的武学修为只到纳米级别,也知道中毒绝不是一件好事。
  "恩公!快躲开呀!"她急得团团转,边跳脚边恼自己无法帮的上忙。
  忽见有篮鸡蛋被冷落在地上,她想也不想,就抓起一个就朝白衣男狠狠砸去:"烂番茄!看我臭蛋攻击!"
  白衣男正全神贯注对付高手,毫无防备,只听"吧唧"一声,他的面纱前突然多出一坨刺目的腥黄,在白衣映衬下缓缓流淌,分外滑稽。
  本来还木头一样的恩人,突然噗嗤笑出声来。
  "不要胡闹。"他冲地上的小乔温和道,"西陵弟子不做这样有损名誉的偷袭。"
  白衣男却顾不得那么多,指着他全身颤抖做严重被shock状:"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你中了我的食肉散怎么还能谈笑自如?"
  "食肉散?"恩人低笑,衣袖一拂,那些烟粒自身上纷扬弹出,重新汇聚为一匹绿色薄纱,轻飘飘朝天空飞去。
  "难道你师傅没教过你?"他望着那远去的毒烟,目光悠远,"人多的时候不要用毒,以免伤及无辜——你求盛之心太过迫切,倒把门规都忘的一干二净了。"
  "你到底是谁?"这下白衣男连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死淫贼,你还不明白?"三师姐不知从何处得意洋洋跳出来,"西陵阮似穹的名号,也是你药王谷得罪的起的?!"
  小乔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脑中嗡嗡巨响。
  ——师叔!原来他就是那个阮师叔!

  白衣男原本骄横的气焰顿时褪的一干二净。
  "原来是阮前辈……"他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有气无力拱手道,"申尤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高抬贵手,既往不咎……"
  "将迷香解药留下,回去跟你师傅再好生学学吧。"阮似穹一脸淡然,"你的食肉散还欠三分火候,不过这种噬人肌肤的下流毒药,不习也罢。"
  白衣男面上一青,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瓦片上,又磕了三个响头,这才倒退着狼狈离去。

  三师姐捡了药瓶,慌忙去给其他三个师姐解毒,阮似穹在一旁看着。
  小乔站在地上,呆呆仰望他们。
  ——会武功,果然是一件非常之介于牛A与牛C间的事情。
  阮似穹似乎注意到她的殷切目光,微微一笑,自屋顶翩然落下。
  "可有受伤?"他牵起她的手,打算号脉。
  小乔慌忙红着脸摇头——方才见识了他的绝代风华,她的脸这会儿还有些发烫。
  这可是与偶像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啊!
  氤氲中一双黑眼静静瞟来,只听阮似穹慢条斯理道:"……离离没中毒我不奇怪,她自幼习武,内力深厚足以抵抗迷药。不过你这小丫头明明身无半点内力,怎么也没有中招呢?"
  小乔被人拆了台面,大窘,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
  阮似穹再看她一眼,眼中华彩流转,但笑不语。

  "阮师叔,小乔是师傅一个月前新纳的弟子。"
  三师姐给几位师姐喂完了药,也轻轻一跃落到地上。
  "小师妹刚入门,对内力研究不深,不过她先前习的是别派大家武功,所以能防迷香也不稀奇。"
  "别派大家?"阮似穹似乎若有所思,"敢问是哪两位大家?"
  "正是隐世高手东方红与西门不败两位大侠!"七师姐雄赳赳的声音插进来——她这回是彻底醒了。
  小乔以手掩面,不敢直视阮似穹。
  "……这两位大侠的名号倒是有些陌生。"阮似穹的声音还是不急不慢,波澜不惊,"不知他们的必杀技都有哪些?"
  大家都安静了,等待着小乔的回话。
  小乔心中哀号一声,急中生智道:"其实家母与家父最擅长的不是武艺,而是阵法。"
  "哦?是何奇阵?"阮似穹的声音里有一丝丝的兴趣。
  她深吸一口气:"便是传说中的天涯八卦阵。"

  大家静默片刻。
  忽闻阮似穹一声轻笑,打破这僵局:"……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居然没听过。"他拍拍小乔的背,状似亲昵,"长江后浪推前浪,后生可畏。"
  小乔方松一口大气,只是被他这么一拍,胸腔突然有鱼腥味涌上,最终破喉而出。
  "哇"的一声,她呕出好大一口血。
  师姐们顿时傻眼了。
  "你中的那掌果然不一般。"阮似穹拧起眉头,"那大汉当时手冒青烟,许是烈焰斩。"
  众人面色大变,一向娇生惯养的九师姐居然被吓的滚出泪花来。
  "小师妹,你要不要紧?是不是很痛?"她伸手去摸小乔。
  "不碍事,不碍事。"小乔努力朝她牵动嘴角,"其实呢,师姐,吐啊吐的也就习惯了……"
  话音未落,忽然被人打横抱起,轻轻揽在怀里。
  "药王谷的弟子居然敢施这般毒计,不知轻重!"阮似穹的眼瞳如漆墨一般深不可测。
  转头望小乔,话语却是温柔无比,"不要说话,我这就带你回山求医。"
  他冷着脸,迈开步子朝前方奔去。

  几位师姐也赶紧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约莫行了一炷香时间,阮似穹隐约听见怀中少女痛苦的嘤咛。
  "怎么了?很辛苦?"他俯下脸。
  "师叔……能不能走慢一点儿……我被晃得好疼……"
  小乔咬着嘴唇,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痛得什么都看不清了。
  阮似穹却加快了脚程,低声安慰着:"乖,这烈焰斩虽然最忌晃动伤者,但如若延时不治,只怕会没命。你听话,先忍一忍。"
  小乔无法争辩,嘴角已经咬破了,渗出丝丝嫣红。
  阮似穹心中不忍,便哄她道:"你若疼的实在厉害,就唱歌发泄,不要老咬着嘴。"
  怀中人静默片刻。
  就在阮似穹以为她已经痛晕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真挚的,带着哭腔的,夹杂微微颤音的奇异歌声——
  "……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刺的玫瑰……"


菜疗伤
  阳光明艳,暖风滑过他们的面颊。

  "就要到了,你且忍着点。"阮似穹将怀抱收拢,对着怀中人儿安抚。
  "……我这样送你回去,你师傅见了一定会大发雷霆,怪我没有照看好西陵弟子……"
  他轻柔低语,似认真,又似调笑。
  "……你们师傅顶讨厌我,呆会儿见了他,你要说句公道话,我可没对离三堂的人见死不救……"
  清乔什么也没听进,她迷迷糊糊看他,忽然想起了一些斑驳的往事。

  月牙色衫子,薄觖依依,同样出尘逸致,同样绝代风华。
  有人也曾这样揽着她嬉笑,说些不着边际的胡话。他为她驯服百年一现的西域神驹,为她几句戏言寻遍天下。
  最终,他却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要杀她。

  我本欲带着梦想无害的生活,无奈这现实总是反复嘲弄我。
  胸腔如着了火般滚烫,心却是冷的,就像秋夜里的泉,一汪透心的凉。
  她轻轻合上双目。

  阮似穹眼儿一敛,不着痕迹打量着怀中人儿。
  薄衫下少女的身子正瑟瑟发抖,没有温度,淡淡的体香,似初夏一朵亭亭小荷。
  在她的细白的左腕上,套着一只精致银镯,风儿一吹,叮当轻响。
  于是他抿了抿嘴,清泠的视线自眼角边沿擦出去。

  再行片刻,已到西陵派跟前。
  依山而建的院落极见气势,朱色大门外立着几名青衣剑士。他们瞧见阮似穹,先是一怔,随即恭谨行礼,方才将大门打开。
  一路上有无数西陵子弟朝他们行注目礼,阮似穹大约是习惯了,熟视无睹处之泰然。
  进了离三堂,清乔顿时被吓一跳——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厅中其他美罗汉悉数到齐,个个神情肃穆,唯独不见平时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天山。
  "——师傅呢?"三师姐向前跨出一步,神色焦急,"小师妹受伤的事,他老人家可知道了吗?"
  "知道。"答话的是鲁花花,慢吞吞的白水性子,不温不火。
  "知道了怎么还不出来?"三师姐一跺脚,"你们到底有没有通报?小师妹中的可是烈焰斩!"
  "通报是通报了……"鲁花花偷瞄一眼阮似穹,面带三分为难,"不过师傅听说阮师叔要来,一直忙着在里屋挑衣服……"

  这话映在阮似穹耳中,他只莞尔一笑,静远悠然。

  "哈哈哈——"忽闻三声大笑,一位中年男子从幕帘中仪态万方的走出来。
  浅绿长袍,临风飘然,脑后束发,层层漆韵,领口有锦红牡丹撩动,缤纷花了众人的眼。一看就知道经过了精心搭配。
  众人皆很有默契地做陶醉欣赏状,唯有阮似穹不失孩童心性,他朝小乔眨眼,横斜右眉,沉甸甸的满是嘲弄。

  "——你们还知道回来?"幸好王天山只当他透明,径直朝座下人劈头问罪。
  "徒儿知错!"三师姐扑通一声跪倒地,满脸惭愧,"是徒儿无能,没能护的小师妹周全,还请师傅责罚!"
  "哼!"王天山冷哼一声,转头朝小乔看来。
  "——你又受伤了!"他皱起眉头,目光锐利如刃,"要我怎么向他交代?"
  "不碍事,不碍事。"小乔讪笑,她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休息两天自然就好了。"
  "恐怕不行。"阮似穹忽然开口,声音朗朗如玉,"王堂主,你这徒儿中的是烈焰斩,要用般若功疗伤半月。"
  "什么?!"王天山一拍桌子,几乎要怒发冲冠,"甘小乔,你真是吃干饭的?头次下山就中个烈焰斩回来,真是丢我的脸!"
  "师傅,您不要生气,生气伤肝。"小乔以手捂脸,表现地万分委屈,"其实单纯就武学而言,我是一个天才,只可惜天妒英才……"
  眼看王天山又要发怒,小乔赶快嚷嚷:"师傅呀,所有的爷爷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您得给我时间……"
  阮似穹终于莞尔,扬起嘴角对王天山道:"我看王堂主还是稍后再做责罚吧,你这徒儿的伤耽误不得,需要赶紧医治。"
  屋子里顿时陷入一阵奇异的静默。

  "你、你又不是不知道,放眼整个西陵,除了师傅和你阮似穹,还有谁会那般若功?!"
  好半响,王天山终于开口,却是面红耳赤,咬紧了牙关。
  "我自然清楚。"
  阮似穹浅笑,眉间唇角都是兴味:"不过直接带走你的徒弟不合规矩,于情于理,总还是要过来问问。"
  言下之意,我来只是顺应情理,与你本人无关。
  "你……随你怎么办吧,能治好她就成。"
  王天山颓然挥手,浑身斗气消去一大半。
  阮似穹颔首莞尔,带着碧草青青的曼春之味,名副其实的天之骄子。
  这样不落痕迹天上人间的风采,岂是师傅精心打扮就可以胜过的?
  众人皆在心中赞叹。

  "我这就带你去疗伤。"出了门,阮似穹朝小乔埋头,淡淡一笑。
  承着他一起一伏的温厚胸膛,半缕发尖斜斜擦过她的脸。小乔忽然发觉,自己其实一直停留在他的怀里,半步也不曾离开。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笃定了这一切。
  她静静打量他。
  他的眼中凝着一抹幽蓝暗沉,目色清泠,就像晨间飞鸟掠过带起的一阵风。

  "师叔。"她轻声唤他。
  "什么?"他侧过美好的脸,半边玲珑,半边暗。
  "……我只想说,请你务必治好我。"她神色凝重,大义凌然拍拍他的肩,"我的下半生,可就全靠你了!"

  —————————————————旅途归来的分割线——————————————

  疗伤是一件很费时间的事情。
  在漫长的运功治疗中,顾清乔终于沉沉睡去,迷糊中她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身处一个巨大的,名为"穿越"的漆黑剧院里,茫然不知所措。

  "要有光!"作者的声音忽然响起。
  于是舞台大亮,穿越的世界从此有了光。
  "要有美男!"读者甲的声音紧随其后。
  舞台一阵天摇地动,她的身边多了段玉、陆子筝、阮似穹三个帅哥。
  "要有虐!"读者乙发表高见。
  于是段玉拔出腰间的佩剑,直直朝她胸膛戳去。
  噗的一声。
  她感觉不到疼痛,只呆呆看着自己身上莫名其妙多出一个大窟窿,鲜血自洞中潺潺而出。
  "这算什么!光虐女猪不够,还要虐男猪!"读者丙大为不满。
  于是段玉拿起宝剑,十分无奈地朝自己肚子上捅了一刀。
  "后妈,后妈!作者是后妈!""挺段派"读者丁戊己庚心疼了,开始尖声嚷嚷。
  "我来也!"
  妖孽陆子筝忽然跳出来,按住她的伤口,"我要打破少女小说里但凡后出场者都是男配的魔咒!"
  "啊啊啊,不要1对1,我们要NP!"又一群读者大声呼喊。
  "……这个,NP不好。"某书商突然出现,面带为难,"最近国家严打,我们要走清纯朦胧流,请作者务必将情节控制在高压线以内……"
  一时间,剧院里鸡飞狗跳闹哄哄吵翻了天。

  "我靠!"
  顾清乔终于忍无可忍,一脚将作者踢飞:"滚你妈的蛋!老娘是要穿回去的,NP = no person好不好!"
  话音刚落,她的左鼻孔里突然淌下一行鲜血。
  "怎么回事?"她惊惶失措起来,"我只是身体受伤,为什么鼻子要流血?难道这是所谓的报应?"
  "因为在导演看来,鼻孔流血便于特写面部表情,更加有震撼力。"
  段玉缓缓发话,满脸淡定。
  无奈二十分钟后,鼻血依旧狂流不止。
  "不要啊!"她开始嚎啕大哭,"血为什么还不停?难道我得了白血病?"
  段玉看她一眼,叹口气:"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背着她来到一个人际荒芜的海边,白鸥飞翔,寒风呼啸。
  夕阳中,两个人的身躯紧紧贴到一块儿,在沙滩上洒下长长的影子。
  天边响起了经典的《Romance》。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让她经不住眼含热泪:"……欧巴,我是不是要死了?"
  "没有。"段玉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伤感,"你只是太累,需要睡一下。"
  "欧巴,如果有下辈子,我要做一棵树。"眼泪流到了嘴角,好咸。"因为树一旦种在这个地方,以后它都会永远在那里,不会换地方。"
  这样我就再也不会穿越了。

  段玉静默不语,只是脚步略显踉跄。
  清乔带着满面的泪仰头望天,只见一架喷气式战斗机自夕阳边缓缓滑过,身后拉出一条硕大横幅:"穿越的童话——囧色生死恋"。

  啊,多么凄美的人生!我终于也成为了八点档肥皂剧里的一员!
  她正想感叹,却忽觉后背一阵火燎般的疼痛。
  梦惊醒,睁开眼,对上的是阮似穹观戏般的笑脸。


菜哈佛
  "你可是做了什么噩梦?"阮似穹无声无息悄然落坐于床边。
  "……也不是,只是想起了一个很伤感的故事。"清乔吃力支起身体,觉得颇有些头晕目眩,"师叔,我突然觉得背后很疼,可是运功疗伤的缘故?"
  阮似穹淡淡一笑:"无需慌张,方才我确实透过后背给你传输了至阳内力。"
  "至阳?怎么?难道烈焰斩不是需要九阴真经这类极柔武功来化解么?"清乔双眼大瞪表示吃惊,莫非自己今天遇到了赤脚医生?
  "九阴真经?"阮似穹略一挑眉,"我倒是没听过有这么一门武功。"
  "——不过你无需担心。"他话锋一转,满面自信,"烈焰斩的名字虽阳刚,却是一门不折不扣的阴毒武功。中招者若无至阳内力及时化解体内寒气,最后会七窍流血化作一滩腐水。"最后总结陈词,"我对你用般若功是绝对没错的。"
  清乔点点头,既然生死由作者定,目前看来故事情节还长,估计师叔不会骗她。
  放松心情环顾四周,发觉床头挂着一只黄铜鸟笼,里面站着两只肥美华贵的鹦鹉。
  一只雪白,一只翠绿,眼神犀利无比。
  "……这不是我的房间。"她一脸平静陈述事实,"我的床没有这些蓝色布幔,我也养不起这么娇气的鸟。"
  阮似穹扬起嘴角:"这是我的房间,是我把你抱来的。至于这些鸟——它们是我的宠物。"
  "您的宠物?"清乔自动忽视可能别有深意的前半句,嘴唇张开做O型状,"阮师叔,您这样的人才,不是应该养老鹰豹子老虎毒蛇吗?"
  阮似穹一愣,却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自己有底气,便用不着虚张声势。"他探出手来,轻轻逗弄那两只鹦鹉,脸上是恬淡的笑,"养什么宠物不打紧,宠物的主人是谁,才是关键。"

  "你信不信,我以前喜欢养蚂蚁?"他侧过半边脸,线条极其优美,"掌门觉得我爱好太古怪,这才送来一对鹦鹉。"
  "长的倒是好看。"他静静仰起下巴,"只是不知又有些什么本事?"
  他的眼神有点儿飘,清乔心头发毛,赶紧打着哈哈转移话题:"不知这两只鹦鹉可有名字?"
  "白的叫马纳。"阮似穹回头一笑,"是我亲手所刃首人之名。"
  寒气漫上后脊梁,清乔脸上的笑也顿时有几分僵:"原、原来师叔还记得?"
  唉,想当年阮师叔应该也是一个身姿翩翩的玉面少年,第一次动手杀人,难免要刻骨铭心。
  "不记得了。"阮似穹却一本正经摇起头,"我只记得他的名字,事情过去这么久,细节我都忘了。"
  "倒是绿的那只还没有名字。"他的眼眉一直都是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毫不关己的小事,"我本想用最后死在我剑下人的名字,却始终不知道,谁才是最后。"

  屋中帘幕微动,冷风里香气暗涌。
  清乔呆呆看着他,心中纵有千言万语也不敢说出来。
  "或许你给个建议,这绿的叫什么好?"阮似穹瞧着她的傻样,忍俊不禁,"听闻离三堂中有弟子名"乔",因善断字而被满满大师封为上宾,想来就是你了。"
  呃,这个嘛,实在是另有隐情。
  清乔抹一把额头上的冷汗,讪讪道:"既然一只叫马纳,我看另一只还是叫多纳吧,这样日后必能威震江湖。"
  阮似穹再次微怔,却不发疑问,只是笑言道:"可以考虑。"

  从阮似穹的房间出来,三师姐和七师姐早已候在门口。
  "小师妹,真羡慕你可以和阮师叔这般亲密接触。"七师姐的面颊上飞着两朵红霞,"若是能让他为我疗伤,中一千次烈焰斩我也心甘情愿。"
  一千次?只怕那时师姐你早化成了灰,十个阮似穹也救不回来。唉,盲目崇拜真是可怕。
  三师姐也附和点头,边拍她的肩膀边道:"般若功乃佛家心法,专修至阳内力,全天下此功的人不超十名。西陵派中只有掌门和阮师叔得到真传,你这次,实在是运气好。"
  清乔赶紧点头,脸上泛起庆幸的笑。
  "阮师叔已经吩咐下来,以后每日辰时,他练功归来便为你疗伤。"三师姐又道,"小师妹,日后你可不能再睡懒觉了,卯时就要起来沐浴洗漱,提前去师叔的房里候着。"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清乔默不作声,心中暗悼自己与周公的蜜月期可是要缩短了。
  "对了,悄悄庙的满满住持听说你受伤,特地赶来看你。"三师姐见她情绪忽然转低,好言安慰起来,"大师真是慈悲为怀。"
  莫名其妙的,身边气压突然更低了。

  西陵,离三堂内的某个小院落。
  满满大师带着他瘦弱,黝黑的老脸,以及被众人誉为"仙风道骨"的身板,翩然而至。
  "姑娘为何不好好在山上呆着?如今得罪了药王谷异人,真是平地里起祸端。"
  大师见清乔面色苍白嘴唇发紫,不由摇头叹气。
  唉,我也不想的,关键一切都是作者的安排。她想起昨晚那个穿越大剧院的噩梦,无奈苦笑。
  满满见四下无人,忽然凑过身子低声道:"姑娘还是要当心身子,不然老衲很难向那位大人交代……"
  清乔一个激灵,顿时挺直了背满脸正色:"请大师回禀大人,甘小乔定不辱命。"
  满满长吐一口气,方道:"我带了些上好药材过来,姑娘没事不妨熬两碗喝喝看。"
  清乔点头道谢。
  "对了,如今本寺的藏经阁眼看就要建成,还盼姑娘赐字。"
  满满放下手中茶杯,终于开始说重点。
  ——又来了!
  清乔以手撑头,挡去满面痛苦:"大师,我已经为你题不少字了,如今为何还要为寺庙赐字?"
  "姑娘身份特殊,字多一点可佑我悄悄庙千年平安。"满满板起面孔,严肃正经。
  "……大师所言极是。"清乔叹口气,决定弃械投降,"既然是寺庙藏经阁,有四字再合适不过——'哈佛书院',大师尽管拿去用吧。"
  "何为'哈佛'?"满满有些愕然。
  "'哈佛'就是很喜欢佛,很喜欢很喜欢,简直喜欢到了极点。"清乔耐心解释着。

  满满相当满意这个解释,取了字,欢天喜地要离去。
  "大师且慢!"清乔在背后唤他,"不知小乔可否有幸踏入藏经阁一步?"
  "自然不行。"满满定住身子,头也不回,"藏经阁乃佛门重地,非得道高僧,一概不许入内。"
  清乔顿时气泄。
  满满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若无其事道:"哎呀,那地每逢丑时便人迹稀少,疏于看管。"
  清乔听得两眼精光四射,朝满满后背一拱手道:"多谢大师!"

  几日后的丑时,悄悄庙里多出一道纤细的黑影。
  "哈……佛……书……院……"
  那道黑影借着微弱的月光逐一打量门上牌匾,嘴里念念有词。
  终于找到,不由得长吁一口气,幸亏这秃驴的动作快,只花三天就命人把金匾做好挂了起来。
  拿工具挑开窗棂上的木栓,黑影蹑手蹑脚跳进房间里,又回头将窗户掩好。
  许久不行偷鸡摸狗之事,自然要百般小心。
  想当年偷家里的菜票去换糖吃,由于抽屉没锁好最终被父母发现,唉,那一顿好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
  进了阁楼先打量满屋齐天顶的藏书,哟,真是十分有霍格沃兹图书馆的风范。
  "西陵派……西陵派……"沿着书架一行行的找,任何有关"西陵"二字的书籍都不放过。
  上山已有月余,她几次暗暗打听,不想青木人形剑这个东西几乎没人听说过。心中焦急万分又不敢声张,只盼望能在悄悄庙的藏经阁里扒出点什么来,毕竟两派一向交好。
  找了半个时辰,终于觅到一整排以"西陵"打头的书籍,大喜过望,于是一本本开始往下翻。

  ——《西陵派来源考》:该书列举了十八种西陵派名字可能的来源,有前朝皇帝钦点说,有女娲托梦说,天花乱地一阵吹嘘,最后作者得出结论,最大的可能性是因为创建时所在的山叫西陵山,所以此派才名叫西陵派,Orz。
  ——《西陵派风俗记》:该书详细记录了西陵派的一些奇风怪俗,诸如每年正月初五男弟子要穿着袜子洗脚,每年腊八节女弟子要将梅花枝插满发髻等等。最匪夷所思的是,该派掌门逢初一不能吃黄瓜?!
  ——《西陵派掌门回忆录》:历代的掌门的公事私事大事小事全在里面了。看完这本书,顾清乔的最大收获是,原来现任掌门张四丰背上的那颗黑痣长了毛!
  翻啊翻,翻啊翻,居然还翻出了一本《西陵派菜谱大全》,里面详细描述了西陵山上生存了哪些动植物,最佳烹饪方法是什么,所需调料药材在哪里可以找到……
  看到最后,顾清乔已然头晕眼花,几乎就要绝望。
  带来的熏香已经燃完,眼看着丑时已过,她决定暂时放弃,改为明日再来。
  人活着,能屈能伸,靠的不过是一点希望。

  放回了书,推开来时的窗棂跳出去,再回头关好窗扇,她终于长长吐一口气。
  今日虽收获甚微,但至少知道了四丰掌门的秘密,勉强算一个好的开端。
  拍拍手,心满意足准备离去。
  一抬头,脚步却忽然粘在了地板上。

  "我每夜都在这藏经阁门外等你,如今总算是等着了。"
  多么含情脉脉的一句话,从对面人那张美妙的嘴巴里吐出来,却让小乔全身不寒而栗。
  "你真没让我失望。"
  阮似穹站在走廊的尽头,朝她盈盈摊开手。
  在他身后的树枝上,挂着一只黄铜鸟笼,马纳多纳站在笼中静静看她。
  眼神是那样的明亮,又幽,又长。


菜协议
  "你是来找四灵的?"

  纵然顾清乔心中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阮似穹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
  她望着阮似穹,静默不语。
  俗话说的好,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不可乱动。

  "你想要那青木人形剑?"阮似穹见她这个样子,只是笑,非常开心。
  "小乔不懂师叔在说什么?"
  她抬起头瞪大眼,摆出了许久没有使用的官方无害表情。
  阮似穹朝她的袖子微一努嘴:"还想瞒下去?你手上带的,不正是四灵之一的九转清音铃?"
  清乔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瘫软下去。

  "我……"她张开嘴,未语泪先流。
  有无数黑影自她脑海中飞快掠过——地牢,小强,白眉大侠,毒药,还有……一直微笑的段玉。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打死不认镯子的来历?还是解释自己寻找四灵的原因?
  这一切的一切,来的都太快,完全让她措手不及。

  然而还不等她自怨自艾完毕,却听阮似穹笑盈盈道:"不瞒你说,其实我也很想见见那青木人形剑,不如,让我助你一臂之力?"
  囧。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丰田车,顾清乔再次抬起头瞪大眼,完全的瞠目结舌。

  "……青木人形剑是西陵镇派之宝,师叔既是下任掌门,又需何出言哄骗小乔?"
  好半响,她颤巍巍抖出这么一句。
  拜托,不要骗我,我虽说是现代女性,可再坚强也经不起你们古代化石的一次次作弄啊!
  阮似穹双手负后,一脸你不懂我的痛心表情:"何必骗你?我阮似穹无意做圣人,也不想维护什么。只要过的开心,一切教条皆可打破。"
  他叹口气,侧过脸望天:"小丫头,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生活没有乐趣,是一件多么可怕又可悲的事情。"

  "你可知道青木人形剑的下落?"
  半响,清乔再度出声,已是完全的妥协。
  "不知道。"阮似穹摇头,"不过有我帮你找,总会方便一些。"
  "这倒是。"清乔点头附和,眼中随即腾起一抹防备,"不过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些什么?"
  呲的一声,阮似穹蔑然轻笑。
  "除了某些器官,我看我有的东西,你这辈子也别想追上。"
  清乔面上一红,怒道:"我有脚气,难道你也有么?"
  阮似穹面不改色,莞尔一笑:"果然没选错,和你一起找那把剑,应该会是件有趣的事情。"
  清乔在心里告诫自己千万要忽视他的傲慢自大,沉下一口气,又问:"你怎么知道我会夜袭藏经阁?"
  阮似穹勾起嘴角,轻轻一挥衣袖。
  扑拉扑拉,鹦鹉们腾开翅膀,双双降落到他手臂上。
  "你可听过鹦鹉学舌?"阮似穹朝她笑笑,转过头对着马纳多纳吩咐道,"来,好孩子,说给我听听。"

  "……对了,如今本寺的藏经阁眼看就要建成,还盼姑娘赐字。"
  "大师,我已经为你题不少字了,如今为何还要为寺庙赐字?"
  "姑娘身份特殊,字多一点可佑我悄悄庙千年平安。"
  "……大师所言极是。既然是寺庙藏经阁,有四字再合适不过——'哈佛书院',大师尽管拿去用吧。"
  "何为'哈佛'?"
  "'哈佛'就是很喜欢佛,很喜欢很喜欢,简直喜欢到了极点。"
  "大师且慢!不知小乔可否有幸踏入藏经阁一步?"
  "自然不行。藏经阁乃佛门重地,非得道高僧,一概不许入内。"
  "哎呀,那地每逢丑时便人迹稀少,疏于看管。"
  "多谢大师!"

  马纳扮男,多纳扮女,将当日她与满满大师的话一一复述。
  一字不差,一句不漏。
  清乔静静听完,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根根分明。

  "我这个人,要不是实在闲得无聊,也不会养宠物。"阮似穹叹口气,"在它们身上,我也算浪费了不少光阴。"
  末了,不忘朝小乔眨眼:"你看,虽然我知道了你的秘密,如今你不也知道了我的?多么公平。"
  清乔无话可说,早已佩服的五体投地。

  很快就要天亮,蓝墨色的幕帘下,一高一矮两道黑影正朝寺外走去。

  "其实,我有一个问题。"
  "你说,但凡我能解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究竟有多老?"
  "这个么,应该要大上你一轮还多。"
  "哇,这么老!"
  "哪里哪里,男人三十,正是黄金期。"

  "我也有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真的有脚气?"
  "……"
  "不必害羞,少女情怀总是诗,扭捏也正常……"
  "我没有!"
  强忍怒气,匆匆打断的声音。

  一阵沉默,两人已经又走出好远,转眼已是西陵派门口。
  "真诚的说一句,一定要注意个人卫生……"
  离别前,动容的劝告冷不丁响起。

  啪!
  顾清乔心想,这一定是自己脑门上某根青筋断裂的声音。

  转眼已过七天,在阮似穹的精心治疗下,她的伤势渐渐好转,吐血面积已由最初的印度甩饼变为了如今的芝麻烧饼。阮似穹充满信心地说,等咳出的血缩到烧饼上一粒胡椒大的时候,顾清乔就算痊愈了。
  治疗期间,各堂弟子均以各种借口前来打探这位传说中的幸运师妹——因为受伤而享受阮似穹的每日单独召见,这是多么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大家都想一睹芳容,同时沾一沾喜气。
  由于每日登门拜访的人实在太多,清乔不得已请鲁花花漆了块牌子挂在门口:"每日仅申时见客,限时一炷香,先到先得,逾期不侯。"
  此举一出,她顿时名冠西陵,蹿红速度无人能及。

  "……唉,自从别过了猪肉界观世音这一称号后,我已很久没有这么风光了……"
  这天疗伤完毕,阮似穹忽然听到顾清乔坐在床前喃喃自语。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望着窗外,样子有些失神。
  "享受吗?"他跨下床,慢条斯理开始洗手,"难得成了名人。"
  "完全相反。"清乔淡淡摇头,"在我看来,名人是最可怜的人种之一,隐私都曝光在了众目睽睽之下,举步维艰,又有什么乐趣?"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阮似穹取下丝帕擦拭手掌,动作轻柔。
  "成什么大事?又有什么大事可成?"清乔叹口气,将被子蒙在脸上,"我只想做一颗沐浴在阳光下的小白菜~~"
  阮似穹看她这般哀怨,不由轻笑:"我看你面相倒不像是平凡之人。"
  这话恰好戳到清乔的痛楚,她一跃而起,抓过枕头噌的朝他砸去:"信口开河,江湖术士!"
  阮似穹微一侧身,轻而易举躲过了攻击。
  "面相确实未必准,不如,我帮你看看手相?"他不气不恼,提出了建设性意见。
  清乔一怔,转念想空空那活神仙我都见过了,谅你也说不出比他更爆炸的来。
  于是将手一摊,凶巴巴道:"男左女右,不许搞错方向!"

  阮似穹捉起她的手,指尖沿着五指轮廓开始缓缓滑行,掠过了拇指,食指,中指,无名指……最后停留在掌心里。
  他沉默了一下,又沿着掌纹开始游走,指甲轻轻刮着她的手心。
  清乔虽觉得痒,却又不敢做声,只能强忍着咬住下唇。
  良久,他将手抽回,侧脸望向远方,长叹一口气。
  "如何?"清乔被他的沉重吓住了,难道自己命运多舛?
  "说实话,我很失望,非常失望。"
  阮似穹回过头,掩不住一脸的痛心:"我摸了你这么久,难道你都没有发觉,我是在占你便宜?!"

  ————————————————怪叔黍的分割线————————————————-

  这天,终于又结束了每日一次"怪叔黍大战伪萝莉",顾清乔有气无力的步行回去。
  一路上认出她的西陵弟子众多,胆小的缩在一角对她指指点点,胆大的则直接上前跟她打招呼。
  "疗伤回来啦?师妹辛苦了!"三分羡慕七分嫉妒。
  "哪里哪里。"她赶紧小心回话,"为西陵服务!"

  一进离三堂,院子里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声如鼎沸,吓了她大一跳。
  "何事惊慌?"她眼尖,一把揪住正匆忙跑过的七师姐,"莫非师傅忽然发现自己脸上长了麻子?"
  "比这还要严重!"七师姐一见是她,掩不住的眉飞色舞,"是掌门他老人家不知哪根筋对了,决定在民间公开招募弟子!这次全派严阵以待,派出去的都是精英,咱们离三堂也有两个名额,现在大家都在排队报名呢!"
  "这有啥好稀奇的?"清乔瘪嘴,"不就是下山挑个人嘛,至于紧张成这样?"
  "小师妹啊,你太单纯了!太无知了!"
  七师姐使劲摇晃她的肩膀,恨铁不成钢:"你知道主考官是谁吗?是阮师叔啊阮师叔!你知道这一去是多久吗?两个月两个月整整两个月啊!一听说他会出马,全派上下都疯了,个个巴着盼着能和他一起去呢!!"
  "这、这么夸张……"清乔被她摇的头晕目眩就差口吐白沫。
  "哎呀,小师妹来了。"鲁花花的声音适时响起,救她于之水深火热危难之中。
  "鲁师兄……"清乔转头看他,不由得又吃一惊:"你怎么换了发型?"好像一颗冬菇!
  "嘿嘿,我个人觉得,这样会在选拔时候出众一点。"鲁花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咕嘟,清乔硬生生咽下一口水。
  "对了,小师妹还不快去报名?现在离三堂除了师傅,就只剩你没报名了!"鲁花花伸手去拉她。
  "我不……"还没等清乔说完,鲁花花已经牵着她一路挤到了前面。

  "大师兄,我把人带来了!"鲁花花朝桌前那埋头疾书的人喜滋滋汇报。
  那人抬头。
  一照面,清乔顿时感觉到肚子里咕噜咕噜一阵响。
  ——啊,那是多么形似包子的一张脸啊!
  "你就是那个甘小乔?"
  兴许是被挤的太久,包子师兄满头是汗,额头隐隐有水汽。
  ——OMG,居然还是热腾腾现出笼的!
  "……是。"清乔还没吃早饭,这会两眼直直瞅着包子师兄发愣呆。
  "好了好了,这个你拿去,穿上。"包子师兄大手一挥,从桌子里掏出一包东西。
  清乔接过来一看,是一件翠绿色的衫子。
  "啊啊啊!"其他人开始尖叫,义愤填膺,"为什么?为什么她有这个?!不公平!"
  "……请问,这是什么?"清乔不明就里,傻乎乎问师兄。
  "看见这颜色没有?"
  包子师兄探出两根指头戳戳那包东西,懒洋洋解释着:"绿色,西陵派代表色——恭喜啊,你直接晋级!"
  "黑幕啊!绝对有黑幕!"
  身边人崩溃了,又开始新一轮的呼天喊地。

  清乔张嘴正想解释,却见包子师兄唰唰朝四周扔了好几把眼刀。
  "吼什么吼?!她身负重伤,每日必须要靠阮先生运功医治,这次不跟着去,难道你们想让她在山上等死吗?!"
  多么彪悍,多么精辟,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可是,我们也很想去呀,这样平白无故就少了一个名额……"九师姐委屈娇弱的声音隐约响起。
  "都别吵!"包子师兄一脸不耐烦,"阮先生说了,甘小乔是特邀嘉宾,不占名额,你们可满意?"
  哗哗,院子里又重新沸腾了,欢天喜地。

  换好了绿衫子,顾清乔在众目睽睽之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厨房奔去。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经历刚才一场风波,她无比的想吃包子。
  从灶台上扒出几个菜包子,她心满意足,边啃边往回走。
  户外阳光正好,遍洒大地。
  吃两口,叹气。
  唉,阮师叔,虽说我确实很想做白菜,你也不必把我打扮的如此翠绿呀!难道你忘了,白菜不光有叶子,它还是有梆子地?!

  没走几步,忽然看见鲁花花正坐在路边咬干馒头。
  "耶?你怎么也没有吃早饭?"她诧异。
  "嘿嘿,早上起来搞这个头发,不小心错过了晨膳时间。"鲁花花一捋厚实的刘海,露出两排健齿。
  "……"
  清乔默默看他一眼,将手里面最后一个包子塞进他手里,"吃这个吧。"
  "小师妹!"
  鲁花花感动了,没想到平时以食为天的小师妹今天居然会如此大度!难道太阳要从西边出来了?
  "……师兄不必惊讶。"
  清乔摆手,瞄一眼他的头发,神态无比安详:"这不过是,绿叶对冬菇的情意。"


菜拉利
  吃完了菜包子回屋,却意外看到阮似穹的身影。
  "哟,小白菜!"
  他依旧一袭蓝衫,风拂长袍飘飘欲仙。
  "叫谁呢!"
  清乔鼓起一双眼。
  "敢问小姐,这里除了你,还有谁穿的如此郁郁葱葱清新自然?"
  阮似穹瞄一眼她的绿外套,抿嘴。
  "……"清乔无语。在他面前她确实菜。
  不光菜,还菜的特别,也就是特别的菜。
  "怎么不说话?"阮似穹挑眉,"莫非你对这衣服有意见?"
  "弟子不敢。"清乔埋头,掩去一脸心思。
  "我看倒像是有气不敢出。"阮似穹笑着做出评语。
  "——这衣服颜色如此脱俗,弟子真的好生喜欢。"清乔迅速抬头,露出专业的六齿微笑。
  "哦,有多喜欢?"阮似穹环起手臂,好整以暇。
  只见清乔从袖子里扯出一块绣花丝帕,往空中一抖,边唱边跳:"那个喜呀,那个乐呀!那个敲啊!那个打!"
  末了不忘朝阮似穹抛个媚眼:"相信师叔,没错的!师叔的选择就是最好的选择!"

  阮似穹忍俊不禁,摇头感慨:"带你下山才是我这辈子最妙的选择。"
  顾清乔强忍胃里的酸水,心中悲怆无限——人果然都是被逼出来的,没想到我也有这样无耻的一天。

  "对了,你手上的镯子是谁给的?"
  阮似穹冷不防开口,黑眸如藏了青山般幽深。
  "……一个男人。"
  清乔细细抿嘴。
  "哦?舍得将如此重要的圣物相赠,不知是怎样的一个男人?"
  漫不经心的口吻,齿间擦过咝咝声。
  "这个呀……不瞒师叔说,其实按照猪的审美观,他也基本算的上好看。"
  沉默,然后是阮似穹的笑声。
  "……鬼灵精!倒是忘了问你,为了拿到这镯子,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眼神飘忽不清,表情柔软细致。
  "……我忘了。"清乔莞然,"拿到这镯子后,小乔就将该忘的都忘了。"

  笑声嘎然而止。
  阮似穹转头,瞳中流光莹舞,仿佛将星星一颗颗揉碎,随手撒进框里,睁眼灿烂。
  "小白菜,你要知道,我从不无故帮人做事。"
  他低叹,双目微眯,仿佛无关紧要的松松垂闭。
  "……弟子知道。"清乔微颤着咬唇,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该来的总是要来,该面对的始终要面对。
  "……所以?"她深吸一口气,抬头,直面下文。

  "所以,如今为了公平,我想摸一摸你的脸。"
  阮似穹静静站在原地,飞扬淡淡的眉,细长微眯的眼。
  天光云影,淌下一束变幻莫测的斑斓。

  清乔大大松一口气,复而又大怒。
  "我说阮师叔,人不能无耻到这种地步!"你还想占我便宜?明明已经占过了嘛!
  "非也非也。"阮似穹只是笑,"什么占便宜?自然是要你心甘情愿。"
  清乔鼓起胸脯:"您老慢慢等,除非江河倒流,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甘愿。"说罢又抬眼刺他,"莫非,您有意霸王硬上弓?"
  "怎么可能?"阮似穹继续笑,眉眼弯弯,"单凭着西陵阮似穹的名号,我也绝不会那么做。再说了,强扭的瓜不甜。"
  清乔吁一口气,心中大石刚要落地,却听阮似穹道:"所以嘛,我一般都是来阴的。"
  只见他一拂袖,轻飘飘落座于石桌边,半托着腮开始望天。
  "青~~~木~~人~~~形~~~~剑~~~"
  他凝视天边白云,缓缓吐出这五个字,每一个字都拖着老长老长的颤音,意味深远。
  清乔的泪水刷一下滚出来,汹涌澎湃。

  "给大侠请安,喏,您尽管摸。"她闭上眼将脸凑过去,"您想怎么摸就怎么摸,摸的不爽了还可以捏,此物柔软且弹性良好,包君满意。"
  哪知阮似穹却临阵变卦:"哎呀,我突然不想摸脸了,我决定摸一个更好玩的地方。"
  OH,我的女神!龟仙人!诸星当!
  清乔以手护胸全身紧绷,心想这个色魔,你要是敢有什么下流动作,我也绝不会再忍气吞声,大不了咱们同归于尽!
  哪知阮似穹却忽然探手过来,轻轻撩起她一头乌丝。
  "你全身上下,就数这里好看。"他笑眯眯道。
  清乔身子一颤,侧过脸看他。
  "……小白菜,如果有天你能拿着青木人形剑成功离开这里。"他五指微张,一缕一缕轻轻梳理着她柔顺的秀发,"听师叔的话,永远不要再回来。"
  微凉的语气,有点郁,闷闷而不舒服。
  清乔不曾见过这样的师叔,不由得回头望他。
  阮似穹笑着伸手,不露痕迹挡住她的眼:"——我这是担心你,人形剑一旦被你带走,整个西陵的人都会追杀你。小白菜,你可万万记得要先找好白菜洞,不然师叔到时也爱莫能助啊!"
  不听还好,越听越郁闷,清乔顿时耷拉下肩膀,满脸悻悻然。

  阮似穹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找上门来。
  "小师妹,大事不好!"七师姐抓着她的手,面带惊惶,"我刚听说,乾一堂有女弟子私下成立联合会,说要赶你出西陵呢!"
  "……为什么?"清乔微怔,"不知我何处得罪了她们?"
  "你个傻妞!"七师姐翻白眼,使劲戳她的脑门,"阮师叔三天两头的来找你,她们自然是嫉妒啦!"
  清乔一听,不由得悲从中来——已经有多久,有多久没遇上这么经典的小言桥段了?!自从与宰相千金杜若云京城一别(参见,她就再也没有面对过这样粉红色的挑战。作为一篇小白文,这是多么不正常呀!除了那群撒泼耍阴闹场子的脑残女配,还有谁能无私烘托出女主的聪颖高洁呢?
  感谢国家,感谢政府,感谢party和人民,感谢你们给了作者这样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她眼含热泪,紧紧攥住师姐的手道:"七师姐,请你转告她们,尽管放马过来吧!"

  话音刚落,只听"biu~~~~"的一声,有东西重重砸在房间的窗棂上,"哐当!"
  回头一看,原来是只番茄降临。
  俩人不约而同沉默了。
  "人活着,坚持就是胜利……"七师姐鼓起勇气开口。
  却听噼噼啪啪一通乱响,窗户上又多出了好多不明飞行物,姹紫嫣红,多么美丽。
  "……也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弃……"七师姐顿时改口,面露绝望。
  "莫怕莫怕。"清乔朝她摆摆手,声音温和,"我自有法子。"

  只见小师妹缓步走到书桌前,衣袖翩翩铺好宣纸,端起笔,稳如泰山开始练起书法。
  "想我生气?噫~~~我偏不生气。"
  她边写边喃喃低语,最后停笔微笑:"来,师姐,劳烦你帮我将这个挂到门上去。"。
  七师姐接过来一瞧,纸上写了工工整整九个楷体大字——
  "欢迎一切自由抛物体"。

  ———————————————抛物体表示受宠若惊的分割线————————————

  夏日炎炎,令人思睡。
  顾清乔被人从竹榻上提起来的时候,依旧半梦半醒。
  "小师妹,你还没有收拾好东西?"耳畔隐约传来三师姐的声音,"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动身下山了!"
  "啊……"清乔大大打一个呵欠,"这么快?我还以为掌门会为这次的下山开个选秀大会呢……"
  "呸!"三师姐一拍她娇嫩的小PP,将她强行拖下床,"什么选秀大会?你当掌门选妃?还不快去给我收拾东西?!"
  边打哈哈边叠衣服,清乔脑子里一片混沌。
  ——是今天出发吗?
  ——师姐说是今天,就是今天吧……
  ——不过话说回来,昨晚半夜戏弄乾一堂的那帮师姐,感觉真爽啊……女子报仇三天不晚,哼哼……只怕你不来,来了铁定挂……

  手软脚浮赶到集合处,大部队已经人员备齐。
  "禀师叔,人已带到。"三师姐朝高头大马上的阮似穹拱手,笑容甜甜如蜜。
  "离离,你办事我放心。"阮似穹只淡淡回了一笑,三师姐的耳根子腾的就冒粉烟了。
  "小乔,你怎么无精打采的?"阮似穹忽然侧头看她,眼眸沉沉,"听闻最近你的住地忽然长出了许多蔬果,可有其事?"
  "禀师叔,不是长出来的。"清乔嘿嘿摸着后脑勺,"它们只是来看看风水,参观完就回去了。"
  "……哦?它们有无评价风水如何?"阮似穹眉毛微挑,上勾嘴角。
  "说啦,它们说我那里风水不好,所以都回老家乾一堂了。"清乔笑眯眯的。
  "是吗——"阮似穹眯起眼睛,拖长的音调,"既然乾一堂风水如此之好,我怎么听说,昨夜有女弟子被异味熏的睡不着呢?"
  "耶?我也不知道呀!"清乔双拳紧握置于嘴边,两眼水汪汪做待宰羔羊状,"哦,我明白了,可能是那些蔬果大仙们三日后才到家,一时激动,忘了先洗个澡吧!"
  阮似穹再看她半响,终于摇头,失笑。
  "罢了罢了,不跟你追究。"他回过头,眉毛微挑,"既然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就马车里好好补个觉吧。"

  顺着阮似穹的马鞭一指,清乔瞧见一辆褐色的马车静静置放在角落。
  马车上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前几日一见难忘的包子师兄。如今他将头发全部包起盘在头顶,露出光秃秃一张肉脸,优点去无踪,缺点更出众,真是越看越像包子。
  眼角余光不经意的一瞥,她忽然发觉三师姐打了个寒战。
  "有劳师兄。"她不知深浅走过去,对着包子师兄礼貌招呼。
  包子师兄瞟她一眼,随意点了个头,算是回礼。
  "……敢问师兄,你今日为何要如此造型?"清乔虽已坐进了马车,到底还是没忍住探头八卦。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包子师兄呲牙,对她回眸一笑。

  等着师兄套马,清乔一只手托腮开始思考问题。
  ——为什么刚刚三师姐会打寒战呢?难不成是因为包子师兄?
  不对呀!在她看来,这个师兄除了长的像包子,其他都很普通,就是一个年纪不大不小的平凡人。你瞧,他的眼睛细成一条缝,迷惘的张着,好像从来就没有睡饱过。即使他是路人,也是路人中样特别衰的那个,怎么可能让美丽又聪明的三师姐感到害怕呢?

  眼睁睁看着师兄将一匹又一匹的马套上来,清乔不禁有些发怔。
  "师兄!"她舔舔干涸的嘴唇,"请问,你究竟要套多少匹马?"
  "这个么,以我平时的习惯,大约是八匹。"包子师兄头也不回。
  "只有我一个乘客,不需用这么多……"清乔忽然有些不安。
  "无妨,我自有打算。"师兄套完最后一匹马,慢吞吞爬上了车,拿起了缰绳。

  望着远处阮似穹等人脸上模糊的笑,清乔开始有某种不祥的预感。
  还没等"我要下车"这四个字蹦出嘴皮,只听"驾"的一声大喝,马车腾空而起,马匹们如离弦的箭一般朝外冲去。
  "哎哟喂!"
  清乔一时没坐稳,咣的从马车里滚出来,小脸对准了包子师兄丰润多汁的pp。
  "慢、慢点呀,师兄!"
  毫无防备下,她被撞的头晕眼花,欲哭无泪。
  "慢?我的人生里就没有慢这个字!"
  包子师兄充耳不闻,一马鞭,骏马们撒开蹄子继续狂奔。
  巨大的黑影从地面掠过,他们就这样弃大部队于不顾,一路呼啸着狂飙而去。

  "啊啊啊啊!"
  "噢噢噢噢!"
  "呀呀呀呀!"
  "咦咦咦咦!"
  ……
  自打马车开始飙,清乔的屁股就基本就没贴在坐位上,一直呈半空飘忽状态。为了不被半途颠出去,她只好死死攥住一根木框,全身紧绷随时准备缓冲。无奈一路上山路坑坑洼洼崎岖不平,她防范再密也时不时要腾空而起,同时脑袋不忘与车厢来个亲密接触。
  风呼呼猛灌而入,直吹的她难以呼吸——原来,原来包子师兄用布包头,是为了减小风的阻力!!
  忽然"吱——"的尖利一声,马车转弯了。清乔手一打滑,整个人都掉到了地板上,随着车厢左右翻滚。
  咚,咚咚!
  唉,身上肯定又多了好多处淤青。
  "我靠,要死人啦!"她又惊又怕,忍不住放声大喊。
  无奈包子师兄全身心都沉浸在飞车的乐趣中,耳中除了呼呼的风声,再无其他。
  于是清乔只好在颠簸中奋勇再起,重新抓住那根木框,指关节泛青。
  哒哒,哒哒,当屁股被颠的七零八碎终于完全麻木,她忽然想起阮似穹临行前的嘱咐,恨不得立马找人跺了他。
  包子师兄呢,还是那样的衰,他就这样一路保持着衰样以法拉利2008F1的速度疯狂前行。
  直到目的地。

菜无恨
  住进客栈,顾清乔做的第一件事,是清点自己身上的伤痕。
  总结报告如下:脑袋上大包三个,手臂上淤青四处,小腿上红肿三块。
  忽略被颠的坑洼不平已然肿大的PP,合起来也算十全十美。
  她实在气不过,撸起袖子去找阮似穹算账,哪知那厮反笑嘻嘻赞道:
  "不错不错!但凡我派弟子,首次坐包追命的马车,身上的伤绝没有少于十二处的——恭喜你!很有修炼的潜质。"
  挑衅无果,铩羽而归。

  回到房间,她将"大海无量"四个字以行书隶书楷书草书各写一遍,又对着天空高唱"你不会有好结果"三遍,终于缓解了百分之零点零零七的胸闷气短。
  "叩叩。"有人敲门。
  拉开一看,却是面露忧色的三师姐。
  "小师妹,你要不要紧?"垂眼一看,她怀里有一大堆瓶瓶罐罐。
  "今日看你坐包师兄的马车先走一步,我猜你定要受不少委屈。"师姐将那堆东西一股脑儿放到桌上,"这里有些金疮药化瘀膏,我想应该派得上用场……"
  不说还好,她这一说,清乔原本憋回肚子里的泪花又冒了出来,在眼眶里咕噜噜直打转。
  ——唉,女人就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尚可咬牙承受,若有旁人安慰,委屈便会像加了倍般喷薄而出,堵都堵不住。
  "你莫哭,莫哭呀!"三师姐看着心疼,声音也有些微的发颤,"包师兄也不是故意的,他自幼就是急性子,出手快准狠,驾起马车来也不要命,所以江湖人称'包追命'……"
  晕,还真姓包?唉,我说包师兄,莫谈命,我看光你都追的上。
  清乔牵起衣袖揩泪,一边抽搭鼻子,一边幻想这包师兄穿到现代去开赛车的场景。说不定等他在外面飙一圈回来,赫然发现物是人非,时钟变慢,尺子变短——原来,原来他已经超越了光速造成了时空混乱!
  哗哗,世界轰动了,科学家沸腾了,爱因斯坦从坟墓里跳出来授予他诺贝尔奖;法拉利和兰博基尼的老板为谁能赞助师兄打了起来;不过最聪明的要数中餐包子铺老板,他们联手重金请师兄做代言,于是全世界人民每天能看到师兄手拿着蒸笼在屏幕上哈哈大笑:"谁说咱包子只是民间小吃,登不得大台面?!"

  "……其实,你也有不对。"三师姐的声音遥遥传来,将她拉回现实。
  "乾一堂的师姐们欺负你,你大可去找师傅帮你解决,或者告诉我们……"师姐一边给她上药,一边温言批评,"怎能一声不吭将那堆蔬果偷偷埋到人家窗户下呢?这样的腐烂气味,叫人如何睡得着?你应该……"
  药酒的味道在屋子里漫漫散开,清凉入肌,有些像正红花油。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淘气,脑门磕了个大包带回家,母亲心疼,边揉边哄:包包包包散散,不要让妈妈回来看——
  转眼之间,一切都已改变。
  "……三师姐,你的家在那里?"清乔忽然出声。
  "我的家?"三师姐停住上下翻飞的嘴皮,侧过头微笑,"我的家就在离西陵五十里处的恒地。"
  "……真近。"清乔叹气,瞳中有水雾氤氲,"你多长时间回家一次呢?"
  "这个么……"三师姐伸手换过一瓶药膏,"一般是两个月,如果有事,每月回去也可以的。"
  于是清乔不再说话了,只是蜷着身子,将脸深深的埋进膝盖里。
  "小丫头!"三师姐笑着去拍她的头,"想家啦?要不这次下山后,顺道回家看一看?"
  "已经……不敢想了……"
  清乔抬起脸,满面都是凌乱的泪。
  "这么波折,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
  "可是又不得不想……我怕自己将故乡忘了,那就真的回不去了……"
  她用力咬着下唇,身子微颤,仿佛怕冷般。
  "——你在胡说些什么呢?"三师姐狐疑地摸她的额头,"难不成是发烧了?小师妹,你家也不远的啊!若是太过想念,飞鸽传书让东方和西门两位大侠上门来探你嘛!不哭不哭,啊?"
  清乔擦去眼角的泪水,微微一笑:"好,我记得了。"

  洗把脸,三师姐搀扶她下楼吃饭。
  包师兄正在喝汤,瞧看清乔一瘸一拐的模样立马笑开:
  "哟,还能走着下来?不错啊,有前途!"
  三师姐怒了:"包师兄,你贵为一堂首席大弟子,咋能这样欺负我们三堂的小花朵呢?"
  "小花朵又咋滴?"包师兄哼哼冷笑,"长一朵我掐一朵!"
  三师姐的声音顿时拔高:"包全才,你信不信我飞鸽传书,找姐妹宰了你屋里那三条骚东西!"
  "……我,我也就是说说而已。"包师兄焉了,悻悻埋首,继续喝粥,"犯得着嘛……"
  三师姐微微一笑,侧过头朝清乔嘀咕:"这包师兄生平最恼恨他的大圆脸,所以特别喜欢搜集尖脸的动物,最近刚巧迷上了狐狸……嘘,可别到处说,这是咱五朵金花的秘密……"
  清乔原本还有几分闷闷不乐,这下噗嗤笑出了声。

  坐下吃饭,清乔拿起勺刚要盛汤喝,却被三师姐探出来的纤纤玉指挡住了。
  "行走江湖,切忌掉以轻心。"
  师姐脸上是着观世音一般淡定的笑:"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要警惕敌人的埋伏与圈套。"
  清乔听得似懂非懂,只好懵然点头。
  "吃个饭你也这么多事!"也想喝汤的包师兄不耐烦了,表示严肃的抗议,"矫情!"
  三师姐瞪他一眼,自顾自从脑袋上拔下一根银钗,伸进汤里搅了搅。
  稍候片刻,方才取出银钗,对着光亮处细细查看。
  "——无毒,可安心食用。"
  三师姐终于放下银钗,对着众人盈盈一笑。
  哗哗,大家心里都澎湃了,心想这位师姐不仅人美,心也特别细,和她一起外出,是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啊!
  然而包师兄却一脸嫌恶地丢开了勺子:"不喝了!有头油,恶心!"

  呃,这个。
  大家忽然意识到现实的残酷,纷纷埋下头扒菜吃饭,速度飞快。
  顷刻间饭毕人散,桌上只剩下一碗满满的紫菜蛋花汤,和脸色比猪肝还要紫的三师姐。

  "师,师姐不要伤心。"
  清乔战战兢兢打望师姐脸色,硬着头皮拿起勺子:"我喝,我喝这个……"
  然而凌空一阵大笑,打断了她接下去的话。
  "哈哈哈哈,天——外——升——仙——"
  只见铺天盖地的花瓣从天而降,漫漫洒遍客栈的每一个角落,两道白绫从门口直直飞入,势如蛟龙绕梁而去。白绫后是位素衣女子,但见她两手一挥,姿态轻柔落地。
  "恭迎神龙玉女南宫无恨降临——"门口涌入许多童女,声音清稚,"玉女洪福齐天,青春永驻!"
  只见那素衣女子站定回身,风拂青丝,眼神冷冽。
  她就这样仪态万方傲立厅堂,审视着脚下的人。
  多么美丽。

  "完了,完了。"
  正在一旁收拾残羹剩饭的店小二面露绝望,无比哀伤:"这么多花瓣,谁来帮我收拾房间啊?!"

  玉女是对一切人间疾苦充耳不闻的,只见她双手一抽,两行白绫迅速飞回手臂。
  环顾四周,眼见店堂里一干人等都望着她呆若木鸡,她微微一笑,似乎对这出场效果十分满意。
  陶醉片刻,她终于开口,声音又清又甜。
  "——阮似穹在哪里?"
  清乔与三师姐对望一眼,很有默契的装聋子。
  "我说,阮、似、穹、在哪里?"
  玉女不高兴了,一个字一个字从嘴里蹦出这句话来。
  清乔迅速埋下头,一双眼睛四处乱瞄。
  ——不远处包师兄正以手挡脸鬼鬼祟祟朝楼上摸去。

  "哈!包有才!"
  只听一声娇喝,白绫如闪电般探出,绕了几绕,紧紧裹住包师兄的身子。
  嗯?平时宽袍大褂的,看不出来师兄的身材还是倒三角的呀!啧啧。
  "你以为你躲在暗处,我就看不到你了吗?"玉女手执白绫,面色得意非凡,"没用的!"
  包师兄被裹得像一个木乃伊,不断支吾挣扎着,妄图逃跑。
  是啊,没用的!清乔禁不住摇头哀叹——包师兄,你太单蠢了!你以为躲起来就找不到你了吗?不,不会的,你是这么的有型,那气质、那造型,宛如天成!你那忧郁的眯眯眼,稀嘘的胡须根,微微畅开的V型领,还有稍稍凸起的小肚腩,都给人以似梦如幻的感觉;而你的小猪蹄,每走一步都好像踩在了玉女心上,多么滴动人心弦!啊,像你这么拉轰的男人,无论走到哪里,都像黑夜中的荧火虫一般,无比鲜明,分外出众,你跑不掉的!
  果不其然,拉轰的包师兄就这样一蹦一跳的被人拖到了玉女跟前。

  "说,阮似穹哪里去了?!"玉女一提包师兄的领子,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包师兄大约是憋的慌,一张胖脸涨成了红皮喜蛋。
  "这位姑娘!"三师姐终于看不下去了,于饭桌边遥遥起身,"有话好好说就是,何必动手动脚?"
  玉女冷笑:"把阮似穹交出来,我就放了他。"
  "——大胆,你这是欺我西陵无人?!"
  三师姐勃然大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玉女发射了两只筷子——嗖嗖!
  玉女右手一晃,稳妥接住,轻松惬意。
  "雕虫小技!"她朝天翘起鼻子,"尔等庸脂俗粉,也配呆在阮似穹的身边?"
  仿佛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清丽脱俗,只见她足尖一点,轻轻朝空中掠去。翩翩姿态让众人看的倒抽一口冷气——足无寸物,完全□,似玉雕睡莲一般精致动人!绝对仙子啊!
  听着玉女脚腕上轻响的铃铛,大家面带沉醉,痴痴望着她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忽然,大家都沉默了,低下头若有所思。
  嗯,看见了玉女漆黑的脚底板,大家都不约而同暗下了决心——以后出门还是穿上袜子为好。

  "何人在此闹事?"
  淡漠的声调,有人自楼上款款而下,风华绝代,卷走全场目光。
  "似穹!"
  玉女大喜,奋不顾身朝来者扑去。
  "原来是你。"
  阮似穹微微一笑,不着痕迹避开仙子的拥抱,退到包师兄的旁边。
  "似穹,我到处找你,总算找着了!"
  玉女毫不介意,反倒喜极而泣,越发楚楚动人。
  "恭喜恭喜,得偿所愿是人生一大美事。"
  阮似穹一边点头,一边转身去拆包师兄脸上的布条——只见他凑拢包师兄的耳朵,压低声音问道:"呀,这位姑娘贵姓?"

  不大不小的声音,却让玉女一张俏脸拉的比长城还长。
  "你、你居然忘了我!"玉女又气又羞,小脚一跺,泪珠扑簌扑簌从眼眶里滚出来。
  阮似穹已神速听完包师兄的耳语,瞧见佳人垂泪,温和莞尔:"南宫姑娘,方才我只是开玩笑。"
  玉女顿时破涕为笑。
  切,真好哄。
  清乔瘪嘴,眼角余光瞄到包师兄悄悄擦了把汗。
  "不要叫人家南宫,叫人家无恨嘛!人家找你找的好辛苦……"玉女扭捏两下,冲上去就要抓人袖子,被阮似穹轻飘飘又挡开了。
  无恨……清乔猛然想到西门大妈,忍不住全身哆嗦。
  "南宫姑娘不在神龙阁好好呆着,到中原来做什么?"他笑眯眯引开话题。
  "神龙阁有什么好的?闷死了!"玉女又开始习惯性跺脚,天真可爱,"自然是中原好了,中原什么都有,美食多,美男也多!"
  "噗!"角落里有人喷出一口茶。
  "南宫姑娘喜欢美男,何必非要来中原?"阮似穹好脾气,面不改色继续笑,"依我看,你那未婚夫申尤倒是一枚痴心种子,他为了追你,已经寻到西陵来了。"
  申尤?清乔心想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真的吗?"玉女大惊,双手拱在下鄂上,大眼忽闪,装纯洁必备经典pose。
  "何必骗你?"阮似穹似耶非耶叹口气,"他为了寻你,扮作一名绝世美男在清水镇广撒网,我派弟子前去查探,还被他手下以烈焰斩重伤呢!"
  说话间,目光遥遥朝清乔瞟来。
  清乔这才恍然大悟——哦哟,原来申尤就是那个该死的蒙面采花男!(参见

  "这、这样……"玉女略显慌乱的将头扭到一边,"不知道你家弟子伤的重不重?他也是无心,伤了你家弟子……倒叫我如何是好?"
  "南宫姑娘不用担心,说不定你和这位弟子还是故人呢。"阮似穹嘴角一扯,朝清乔招手,"自古江湖四大家,东方西门,南宫北堂。南宫姑娘,我派这位弟子据说正是东方红与西门不败两位大侠的传人,既然你们同为名门之后,说不定曾在何处见过?"
  语毕,朝清乔眨眨眼,蕴涵无穷深意。
  清乔顿时四肢僵化。
  ——哎呀我的妈!东西南北中发财,武侠小说里最喜欢用的几个复姓,我咋就没想到呢?这下可好,谎话要被揭穿了!

  只见玉女睁大一双盈盈水目,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她,连一个毛孔也肯不放过。
  良久,真的很久。
  直到顾清乔觉得自己手足冰冷呼吸不畅就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玉女终于微启朱唇:"我从未见过,也根本不认识她。"
  咚!
  清乔听见自己一颗心跌至谷底的声音,清清楚楚。
  "——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玉女的声音继续懒洋洋飘来,"西门与东方两大世家很早就归隐山林,不再参与江湖纷争,我不认识他们两家的后人也很正常。"
  清乔这才长长吐一口气,心想拜托!仙女你能不能一口气把话说完啊!
  阮似穹似乎意外,微微挑眉,再次送给清乔一个模糊的笑。
  不知怎地,望着那春风般动人的面容,清乔心里浮现却是另一张诡异的脸孔——传说中那魅·惑·狂·狷的一笑~~
  啊啊啊,天雷啊!!头顶三叉避雷针也抗不过的邪魅雷啊!!
  她一溜烟逃回房。
  (关于邪魅雷:很久才出来一次的作者插花,此番有幸请到大牌明星——铁林·张亲自示范,请各位做好心里准备再往下拉)
  ——
  ——
  ——
  ——
  ——

菜哼哈
  一溜烟小跑回房,清乔好不容易才按奈住自己那颗砰砰乱跳的小心脏。
  见识过了师姐的头油,仙女的脚底板,还有师叔那那魅·惑·狂·狷的一笑,她说什么也吃不下晚饭了。好在这家全国连锁全时空连锁的"悦来客栈"十分安静,于是乖乖爬上床,打算好好休息,顺道养伤。
  还没躺多久,忽闻肚子里唧唧咕咕作响。
  "哟,瞧这声音,跟110拉警报似的。"
  清乔拍拍自己的肚皮,失笑,物体的客观存在总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只好爬起来,穿上外衫,提着灯下楼去找食物。
  吃饭大过天。

  下了楼,意外发现厅堂的窗户口坐着一个人。
  仰头,侧脸,下巴微抬,眼看窗外。庭额明朗,鼻梁挺直,发丝清散,如墨泽幽。
  那人背后浸着一盏微微的烛火,昏黄余晕,撂在地面的影,翦翦一条。
  望着这么精致的侧面,她一时之间竟有些发怔,不由得放缓了脚步,生怕惊动了他。
  "——饿了?"
  那人却早已发现她,转过头,一双漆黑的目中流光浮湾。

  "师、师叔。"
  清乔苦笑着边打哈哈边走上前去:"这么晚了,您老还不休息?"
  毫无疑问,她是怕他的——在西陵,他是天一般的存在,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这样的人物,突然说开口要帮她,谁知道这个帮字里蕴涵着什么样的代价?
  佛曰,不可信,不可信,永远不可对人抱以轻信。
  阮似穹微微颔首,示意她坐到对面的凳子上。
  她只好忐忑落座。
  窗未拢,开了一条隙,脑后拂来疏疏朗朗的风。
  "——我想今晚肯定有人下来找东西吃,所以便在这里姜太公钓鱼。"
  阮似穹半拢着眼看她,似笑非笑。
  "没想到,还真钓着一颗小白菜。"
  "嘿嘿……"清乔摸摸自己的后脑勺,"不瞒师叔,我确实是饿得肚子咕咕叫。"
  阮似穹下巴微撅,划出傲气的弧度:"你看看,桌上放的是什么?"
  清乔这才发现面前有几个盘子,被碗盖着,缝隙里隐隐散发出食物的香。
  "多谢师叔!"她大喜过望,将碗一一翻开,拿起筷子就开始大快朵颐。

  窗外的云光天色,月冷寂寂。
  吃到半途,清乔忽觉气氛不对,不由得停下来抬头望对面。
  ——没想到阮似穹也正在打量她。
  他的眸底似乎正流淌着什么东西,时而安静,时而复杂,一时半会辨别不清。
  清乔微怔。
  四目交错,一半迷离一半彷徨。

  "过来,让我摸一摸。"
  阮似穹忽然开口,打破这片诡异的这寂静。
  "噗——"清乔恨不得喷出一口血来。
  面对佳人的怒目相向,阮似穹倒显得十分淡定。
  "我是说,让我摸一摸你的伤口——你不是吵着说疼吗?"
  "多、谢、好、心!"清乔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里蹦出这句话,双眼通红,"弟子还不敢忘记,这些伤是拜哪位高人所赐呢!"
  阮似穹好笑扬起嘴角:"小白菜,你作弄了乾一堂的师姐,我便安排乾一堂的师兄惩戒你——这叫公平,你懂不懂的?"
  "——我不懂!"怨气涌喉头,清乔"啪"的放下碗筷,目光如刃:"凭什么那些师姐可以欺负我,我就不能作弄回去?!哼,你平时总喜欢把公平挂在嘴边,我问你,你究竟如何做到了公平?只说不做,我看还不如直接叫你'阮公平'好了!"
  话一出口,望向对面高深莫测的俊脸,顿时又懊悔不已。

  出乎她意料的是,阮似穹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阮公平,倒是个好名字。"
  他将一肘靠在窗台边,头微仰眼半眯,吊儿郎当。
  "……我叫你小白菜,你叫我阮公平,这样也不错。"他嘴角上钩,眉眼间掠过一阵舒缓的风,"真公平。"
  清乔忽然怀疑,这位阮似穹是来自于不正常人类研究中心偏执分中心。
  "……我惩戒你,是因为那些腐物的气味不光影响了几位女弟子,还干扰了其他乾一堂的人。"阮似穹看着她,慢条斯理解释道,"报仇没有关系,连累了不相关的人,就不对了。"
  清乔意外,听他这么一说,觉得自己确实有考虑不周的地方,不由低下头去。
  "好了,念在你也是无心之失,这次就这么算了……至于乾一堂那帮女弟子,稍后我自有安排。"
  眼见教育目的达到,阮似穹起身朝楼上踱去:"时候不早,你慢慢吃,我要上去休息。"

  嗳嗳嗳,我说这位大叔,你怎么能说走就走啊!你以为你是徐志摩,潇洒不带走一片云吗?
  清乔急了,在他背后小声喊:"——喂!你答应帮我找的东西怎么办啊?"
  阮似穹头也不回,淡淡挥了挥手:"不必我亲自出马,只要放出风声,自然会有人帮我们找。"
  "咦?"清乔听得一呆:"什么风声?"
  然而阮似穹没有搭理她,就这样踱着步消失于楼梯口里。

  "真高明。"清乔望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居然这么早就懂得使用人肉搜索引擎!"

  吃完了东西,抹着嘴心满意足回房。
  "夜风轻轻吹散烛烟,飞花乱愁肠,共执手的人情已成伤……"
  偶尔,她也会哼哼抒情的歌。
  这首《半面妆》,记得的歌词已不多,只是最近几月,曲末的几句话总在脑海里回荡。
  ——世人角色真是为谎言而上,她已分不清哪个是真相。
  ——发带雪,秋夜已凉,到底是为谁梳个半面妆?

  哼着哼着,突然觉得浑身发冷,于是起身去关窗。
  手却忽然被人执住了。

  "小乔为谁暗自神伤?"
  举手对窗,纤长透明,薄唇停于右颊旁,呼吸可闻。
  月色下一双桃花眼半媚半清,屋中无花,却因他的来到铺开一地夜来香。

  "急急如律令!"
  清乔猛的一跳,躲开来人至少三丈。
  "雷雷更健康!"
  来人双手负后,面露浅笑。
  "——果真是你!"清乔顿时眼泛泪光扑上去,牢牢攥住对方的衣襟,"子筝!子筝!陆子筝!!"
  来人不仅摇头叹气,语带哀怨:"想当年京城赏月,你还叫人家小~甜~甜~,如今新人换旧人,就叫人家'陆子筝'了?!"
  清乔忍不住噗的出声:"哪有什么新人?"
  "没有?"陆子筝斜睨她一眼,顾盼流飞唇齿生芳,"阮似穹、鲁花花、还有悄悄庙里的一群秃头僧,哪个不是你的新人?"
  "和尚你也要算!"清乔笑,捶他一下。
  "怎么不算?"陆子筝眼中微波暗涌,亦真亦假,"西陵派的我一个都不放在眼里,倒是悄悄庙的秃头驴,不得不防啊!"
  清乔忍不住捧腹:"你这是什么道理?!"
  陆子筝垂下两排长睫,虚虚浮浮的笑,"自然有我的道理。"

  "算了,不说这个!"不愿追究话中的深意,清乔径直抓起他的手,"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我爹呢?冬喜呢?阿达呢?他们都好吗?都平安吗?都……还活着吗?"
  声音微微颤抖,迫切而又紧张。
  陆子筝只是静静望着她,笑而不答。
  "拜托!"她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求我。"半响,他终于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求你求你求求你!"清乔忙不迭妥协,只差没给他跪下。
  "让我摸一下。"陆子筝站定,风拂长发,孜然独立。
  "你摸你摸你随便摸!"清乔双手大张坦露怀抱,做黄继光视死如归堵枪眼状。
  "那,你要先跳个脱衣舞,再去楼下跑十圈,边跑边喊'我最爱花和尚',直到我满意为止。"
  陆子筝脸上依旧是淡笑,只是越看越猖狂。

  ……
  ……
  ……
  "我靠!老娘怒了啊!"
  顾清乔这次终于没能按奈住胸罩中的怒火,嘭的一下全部爆发。
  "我爱不爱和尚管你屁事!你是花还是尚?还'我最爱花和尚'!我呸~~~~卑鄙!无耻!下流!鸟人一个!!"
  陆子筝也不生气,只是朝她蔑然下个结论,简明扼要:"你,没鸟人。"
  "我OOXX你大爷!"清乔一下子跳起来,"想气死姑奶奶我呀!"
  "慢慢死,也许我会记得帮姑奶奶你收尸。"陆子筝好整以暇环起双手,上勾嘴角,"顺便告诉你,我家大爷作古多年,现正四处飘荡,小心他听见了会夜夜来此寻你作伴,如果你有那器官的话……"
  "陆——子——筝——"
  力拨山兮气盖世的一吼,惊天动地。
  顾清乔两眼通红充满血丝,完全处在崩溃的边缘——苍天啊!为什么这个孔雀男每次都喜欢变着方儿折磨她蹂躏她,实在是太变态啦!

  "莫气莫气。"
  下一秒,却被一只手揽进坚实的怀里。
  "这么久没见,我只是在怀念,我很怀念。"陆子筝抚摸着她微颤(完全是气的)的秀发,无比轻柔。
  清乔一呆,心头有丝暖意悄悄荡漾。
  "——怀念你被我整的哭笑不得,怀念你对着我敢怒不敢言……啊,那张忍辱负重的脸,实在是太有趣了……"
  清乔抽搐着忍辱负重蜷在他怀里,五指牢牢捏做一团,准备在下一句更过分的话出口之前砸晕他。
  拳头悄悄爬到半空,陆子筝却不知哪根筋不对,猛地推开她面带责难:"我问你,同样这么久不见,你为何不先问我过的好不好?!"
  耶?清乔怔住了,这又是唱的哪出戏?
  "你爹也就算了……冬喜我也勉强可以忍受……"陆子筝板着一张俊脸抱怨,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为什么连阿达都要排在我前面?!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囧。
  天空中有道轰隆隆的闪电划过,照亮了地上呆滞的苦瓜脸。
  清乔刹那间感觉自己幻化成了一团稀泥,软绵绵的。
  ——太雷了太雷了!我说作者,就算是电大毕业的也经不起你这么雷啊!哇呀呀呀~~~~

  "吓傻了?"陆子筝拍拍她的脸,"你怕闪电?"
  "我?我怕的是她的老公……"清乔有气无力准备转身,"我爹他们到底怎么样,你说还是不说?不说我就睡觉了……"实在是经不起这么突然的"雷你没商量"了。
  "小气!"陆子筝嬉皮笑脸将她扳回来,"你爹现在安好,虽说被刑部请去喝了个茶,但是出来还算健康的一条……"
  "——刑部?!"清乔尖叫着掐住他的手臂,"他们真对我爹用刑了?!"
  "……不过是一些小手段,轻微的很。"陆子筝吃痛皱眉,却终究只是摆摆手,"你爹进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达官贵人保了出来,应该没有吃苦。"
  "那、那也不该……"清乔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一分悔三分涩,"都是我害了他……"
  陆子筝打量她,笑着调侃:"心似海洋的姑娘,目光怎能如此短浅?"
  "我虽有梦,却也不想害人!"清乔双手捂着脸,十分沮丧。
  陆子筝微愣,随即伸手将她抱住,边拍她的背边道:"你没有害人,你爹,冬喜,还有阿达他们,都过的很好。尚书府对外放出消息,说你身染重病去外地休养了,与那段王爷的婚事也就此搁置……总之京城一切正常。"除了多出一堆喜极而狂的怀春婆娘。
  "真的?"清乔喜滋滋扬起脸,大眼灵动,"你发誓没有骗我?"
  "我发誓。"陆子筝笑的镇定,"绝无欺骗。"

  ——确实没有欺骗你,只不过隐瞒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顾尚书提出取消婚约,而段王爷死活不干。
  想到这里,他玩味的一笑。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清乔拍拍自己的胸脯,长吁一口气,"我终于可以放心了。"
  说着就要往床上倒。
  "喂,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阿达排在我前边呢!"陆子筝赶紧伸手抓她。
  "这还用问?"清乔大大打一个呵欠,跌坐在床上,"酒肉穿肠过,阿达心中留——我每天在西陵吃的都是煮青菜,你说我能不思念他和他的红烧肉吗?!"
  "原来如此。"陆子筝莞尔,也顺势坐到床边,"既然生活如此清苦,为何还要来西陵派?"
  "你以为我想吗?!要不是因为……"清乔含含糊糊说了两句,忽然警觉闭嘴。
  "要不是因为什么?"陆子筝俯身探到她耳边,吹着香气,循循善诱。
  "因为……因为……"清乔支吾半响,忽然高举双手朝天大喊,"我最爱花和尚!"

  陆子筝又好气又好笑。
  半响,他拍拍她的肩膀:"你为什么不问他的情况?"
  "他?哪个他?"清乔不耐烦的翻了个身,面朝墙壁。
  "哪个他?"陆子筝呲的笑出声,"你还想装傻?你说是哪个他?"
  "这么多个他,我哪知道是哪个他?"清乔嘴犟,翻个白眼。
  "自然是与你有婚约的那个他。"陆子筝笑的贼兮兮阴深深。
  "他的事我不想知道。"清乔捂住耳朵,闭上双眼。
  ——是不想知道,还是害怕知道呢?
  陆子筝扬起嘴角,瞧着她的脸色,自顾自道:"这个他可不得了,如今集齐了全部的乌衣卫人马,大江南北疯狂找你,连西域都去了……"
  "哼!"
  "咦,你哼什么哼?莫非你不感动?"
  "好笑,你不许我哼,难道还要我哈吗?!"
  "……不跟你抬杠。你说,要是他在你面前痛哭流涕认错磕头,再用八抬大轿抬你回去,你会跟着他走吗?"
  "哈!"

  ……
  唉,这又是一个漫漫的无眠夜。
  美男在身边唧唧咕咕说着八卦,少女抬头望天数着虚无缥缈的红烧肉。
  一碗,两碗,三碗……

  平心而论,这是顾清乔来西陵后最高兴的一个晚上——终于盼来了望已久的消息,父亲官职尚在,家人朋友平安,一切都是如此顺利,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可是她忘记了,某些事物一旦到达了顶点,总是会走下坡路的。
  就像抛物线一样。


菜尼拔
  隔日早上睁开眼睛,陆子筝又不见了。
  此人的行迹实在很像琼瑶奶奶写的一本书——《匆匆,太匆匆》。
  清乔打个呵欠,懒洋洋洗漱完毕,下楼吃早饭。
  途径拐角,忽然听到别堂师兄师姐在对话。
  "……居然那么快就逃出去了?"
  "是啊,速度实在是太快,我赶不及……"
  "……你就不能形容一下那人离开时的具体情形?"
  "好吧,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嗖~~~的一声,他就消失不见了……"
  ==

  此番招弟的第一站,是距离清水镇不远的浑水庄。
  所谓近乡好办事,西陵派还没开始吆喝,大清早就有一堆人挤在客栈前打听报名事宜。
  清乔拿起一只花卷边啃边看,两只黑葡萄滴溜溜四处转。
  "……烦死了烦死了!"三师姐从门口遥遥走来,对着她满脸愤懑:"这个包追命,居然让我去做什么报名接待,你说这不是大材小用吗!"
  "耶?"清乔一呆,随即明白过来,笑盈盈奉承,"谁叫师姐你长的这么好看?"
  "小丫头,油嘴滑舌!"三师姐一把拧住她的肉脸蛋,"不过你也不要太高兴,包追命说你也得跟着去。"
  "咦?我是病人!"她大叫,丢开花卷跳起来。
  "病人又如何?"三师姐拍拍她的手背,"你不是早就不吐血了?"
  "……呜呜,我要告他虐待童工!"清乔哀号一声,表情幽怨。
  "还童工呢!"师姐失笑,"阮师叔在你这个年纪已经剑挑八大门,一举成名天下知了!"
  "我、我也能拳打两扇门!"清乔不服气哼哼,"前门和后门!"
  师姐吃吃一笑,分外娇俏:"好了好了,别拧了——包师兄有阮师叔撑腰,埋怨归埋怨,他吩咐下来的任务还是要完成的。"
  清乔再也找不出别的偷懒借口,只好悻悻低呼一句:"天要玩我!"

  吃过早饭,两人穿上西陵派代表服——无梆白菜装,郁郁寡欢朝考场奔去。
  考场设在浑水庄的一座气势宏大的建筑前,晨曦的光通过微妙的角度投进殿里,轻轻尘埃于光束里起伏,华丽不失优雅。
  "啧啧,这楼盖得真好看。"清乔拍巴掌。以她约等于零的古建筑学识,只能说这楼远看像风景区的寺庙,近看像名胜里的道观。
  "——这是浑水庄最有名的罄书楼,由当地首富马六甲所盖。"三师姐微微一笑,面带得色,"是咱们西陵派面子大,才能借到这种地方。"
  清乔点点头,表示完全理解——形象工程嘛,没想到四丰掌门还挺要面子的。
  转念一想,噫,首富叫马六甲?
  不禁瘪嘴,我还火奴鲁鲁呢!

  两人登上楼去领文房四宝,清乔望楼下一望,不由咋舌——乖乖,看样子大半个浑水庄的人都赶来了!
  ——你!就是说你,你怎么把前面少年的鞋踩掉啦!哟,还踹了人家屁股一脚!
  ——喂!边上那位,你少说也有四十了吧,怎么也来报名啊!还抱着一个穿开档裤流鼻涕的小娃娃!
  ——哎哟,我说这位风韵犹存的少妇,您是来报名还是相亲?怎么满头都插着金叉,晃得我眼睛都要花了,真是名副其实的花枝乱颤啊!

  "……人气这么旺?"清乔吐舌。
  在她眼里,西陵派也就一素菜派,弟子想吃个荤都得自己亲自动手抓,各位乡亲父老犯得着使出吃奶的劲儿往里挤吗?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
  给他们拿东西的雀斑师兄抬起头来,淡定微笑,"这下面固然有想考入西陵做弟子的人,却也有一部分是冲着西陵美人的名声而来。"
  "西陵美人?"清乔撑大一双眼。
  "咱们阮师叔,还有你们离三堂的十八罗汉,哪个不是江湖响当当的美人?"雀斑师兄看一眼旁边的三师姐,别有深意。
  三师姐没答话,只是微微侧过了头。
  红晕染上她天鹅般纤长的脖颈,水汪汪的眼睛似嗔还娇。望着如此优美的侧面,清乔不由得看呆了,神仙姐姐呀!
  绝色当前,她顿悟了,望着楼下密密麻麻的队伍,胸中腾起一种毛巨巨开国大典检阅人民群众的澎湃激情。
  "——淫~~民万岁!"她操起一口湖南腔,对着楼下大众激动挥手示意。

  biu~~一声,有不明飞行物袭来,正中她后脑勺,哐当!
  "哎哟!"她疼的一下子弹起来,捂着包四下张望,"谁打我?!"
  "莫慌莫慌,"三师姐赶紧安慰:"可能是误伤。"
  "——打的就是你!"
  包师兄打不知名角落冒个头出来,咬牙切齿:"小丫头片子在这里瞎叫什么?什么淫民万岁?万岁岂是你随便叫的?"
  清乔这才醒过神来——如今她身处旧社会,被压在封建主义大山下,万岁是忌讳。
  "呜呜,我错了。"她伸出袖子捂脸,"包子师兄饶命!"
  只听biu~~一声,更大一个不明飞行物袭来,正中她脑门——哐当!
  "——哪个是你包子师兄!"
  包师兄手捏三个橘子,满面怒容发如刺猬,变成了烧麦。

  "好了好了。"三师姐忍俊不禁,拉过清乔带到身后,同时转移话题,"包师兄,阮师叔怎么没来?"
  "他怎么会来?"包师兄再狠狠瞪清乔一眼,自顾自剥开橘子吃起来,"阮师叔是最后一面的主考官,今天只是海选,何必惊动他老人家?"
  ——我呸,还老人家呢,狗腿!只会剥削底层劳动力的官僚阶级!
  清乔躲在师姐身后直皱鼻子。
  "倒也是。"三师姐盈盈一笑,随即抬头望天,故作惊讶,"哎呀,时候不早!小师妹,我们赶紧下去吧!"
  说罢即带着她逃之夭夭。

  带着笔墨来到罄书楼正殿前,发现已有其他师兄摆好桌椅大伞等着她们。
  "真贴心,居然还怕我们晒黑。"清乔感慨。
  "那当然,师傅临行前千叮万嘱,让我们务必保护好离三堂的招~~~牌~~"
  三师姐学着王天山的经典动作——伸出三只手指搭在面颊上,眼神微眯,语气陶醉。
  两人相视一笑,山花烂漫。
  下一秒,各自扭头对着地面干呕起来,呃——

  正式开始工作,却发现远比她们想象中轻松,管事师兄说她俩只需坐在桌前就行了。
  两人大喜,即刻跑到遮阳伞下纳凉。
  还没等喝的茶泡开,只见管事师兄拿着一张大纸面无表情走到她们桌前,拿砚台一压,转身如旋风般消失了。
  清乔探头一看,那纸上写着三个斗大的字——"问询处。"

  漫长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两朵金花面带职业微笑,彬彬有礼应付着浑水庄人民千奇百怪的"骚扰"。

  ——"喂!你们西陵派是怎么办事的?!我排的队被一个穷小子插了,你们也不管管!"
  ——"这位大哥息怒,此事我们已记录在案,这就汇报上级,争取早日解决,您看好吗?"

  ——"嘿,美人儿!你的身高体重是多少,报上来小爷我听听?"
  ——"这位小爷,分别是十颗白菜高,二十颗白菜重,这样的回答,您老满意吗?"

  ——"丫头!你们家阮大侠什么时候出来玩啊?"
  ——"这位婆婆,本派阮大侠如今正静养中,不便参观,请您改日再来……嗳嗳,别急着走呀,您的拐杖忘了拿!"

  ——"两位姑娘!我这儿有一辆马车,崭新的,可以免费提供给西陵派拉货使用……请问,能不能悄悄地让我直接进二试啊?"
  ——"这位大哥好,麻烦您先看看清楚,您牵的那是一头骡子,好吗?"

  当然,更多的是一些诸如榜单什么时候放茅坑在哪里你们明天还来吗的小白问题。
  "……他们怎么也不先看看殿门口的说明!"
  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喘气的机会,清乔揉揉自己酸痛的面颊,语带埋怨。
  "我们要体恤百姓的心情,配合百姓的智商。"
  三师姐脸上是标准的四十五度嘴角上扬,微笑一如既往。
  "师姐你太强了,居然能一直笑到现在?"清乔佩服的五体投地,已经整整三个时辰了啊。
  "谁说的?"师姐咧着嘴从牙齿缝里呲出一句话来,"你没看见我嘴都僵了,就快要坐化成弥勒佛了吗?!"

  谈笑风生间,清乔忽然被一个人牢牢吸引住了。
  一袭黑衣,身姿瘦削挺拔,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阴郁的氛围里。
  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此人的脸!
  清乔曾不止一次在言情小说里见过"刀削一般的面庞"这个形容美男的词,总是百思而不得其解,刀削般的面庞究竟该是怎样的呢?
  ——如今,她总算亲眼见到了这位美男,的弟弟!
  ——此人,此人居然长着一张刀削面一般的脸庞!
  刀削般的面庞她是无缘得见了,可如今能见到刀削面一般的面庞,她也很是激动,啊啊啊啊!

  "小师妹!你在干什么?"三师姐伸手在她眼前一晃,表情诧异。
  "随、随便看看……"清乔收回视线,讪讪一笑。
  "这位姑娘,你刚刚直直盯着俺作甚?!"忽然跳出一个红脸彪形大汉,指着她虎虎生威,"居然还差点流口水!你、你实在太不尊重俺了!"
  清乔不由得后退一步,拿上下眼打量这位怪客——又翘又圆的大鼻子,发达的胸肌和肱二头肌,哎呀,这不是活脱脱一个大力水手波普艾吗!
  "……没什么。"她微微一笑,径直端起桌面上一只碟子,"大侠,我只是想问问,您要不要吃点儿菠菜?"

  ————————————波普艾说其实我更爱奥利弗的分割线—————————————

  忙碌一天,终于可以回客栈休息,清乔与三师姐都已经累的口干舌燥,手软面瘫。
  夜已深,客栈内烛影黄昏。
  "……这是一项在摧残人体的同时不忘虐待人心的残酷工作!"清乔呆在三师姐房里,边揉脸边愤愤下结论,"……将来如果有人想对包师兄表示爱慕,我就对她说——亲爱的,先去当一个月西陵派招弟考试接待员好吗?我不想让冲动害了你呀!"
  三师姐笑,却不小心牵动了受伤的面部神经,只好捂着脸在床上打滚:"……哎哟喂!"
  清乔也大笑着扑上去,两个年纪相仿的俏姑娘嘻嘻哈哈滚做一团。

  "啊——"
  屋外忽然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尖叫。

  "糟了!"三师姐一个翻身坐起来,面色严肃,"这是南宫无恨的声音!"
  清乔被这可与女鬼媲美的叫声吓了一跳,寒毛都竖起来,丝丝顺滑根根分明。
  "……难、难不成她遇害了?"她哆哆嗦嗦去抓三师姐的衣襟。
  "没出息!"三师姐不愧为离三堂首席女弟子,一手抓剑一手提她,大步流星朝外走去,"——我们先出去看一看!"
  还没等清乔回过神,三师姐已经带着她"飞"奔到了事发地——客栈后花园里。

  无恨玉女穿着一件单衣,呆呆站在花园的草地里。
  她依然是那么美,精致,忧郁,脱俗,如同一阵抓不住的风。
  她孱弱的身子,在寒冷的雾气里微微发抖;她洁白的玉足,正静静浸泡在一汪鲜红的水里。啊!雪白血红,多么鲜明的对比,令人陶醉的暴力美学……
  ——等、等一等!
  ——血!!
  ——那红色的水是血!!!
  清乔嘴巴张得如拳头般大,惊恐看着眼前的一切。

  无恨玉女被她们的到来所惊动,茫然转过身,脸上一片空白。
  她的移动,带出身后一番血腥场景。

  地上躺着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不知是有意无意,呈现出一种"人"字型。
  奇怪的是,死者的头颅均被一刀斩断,却又分别交错安放在对方的身子上。
  于是,就出现了眼前这穿裙子的阴柔之体上是一张男性面孔,穿长袍的阳刚之躯上却是一个女子面庞的诡异景象。
  四周静悄悄的,血水正沿着断颈处源源不断涌出……

  "啊——"顾清乔第一个反应过来,嘴巴里爆发出一阵可媲美无恨玉女的尖叫。
  她认得那两具尸体,今早才在客栈的拐角处见过,女子姓李,是震四堂的大师姐。
  "啊啊啊啊!"她一边叫,一边死死抓住三师姐的衣服,语无伦次:"尸尸尸尸尸……李尸尸!"
  还没等她喊完,就被人拎到一堵有温度的墙边。
  "——莫怕,不要看。"
  略带磁性的独特嗓音,是阮似穹。
  清乔仿佛找到了靠山,奋不顾身的朝前扑出,紧紧抱住来人健美的躯干:"师师师叔救救救命!汉尼拔来了!"
  阮似穹虽不知汉尼拔是谁,却镇定拍拍清乔的背,安抚道:"谁来了也不要紧,有我在呢!"
  听了这句话,清乔忽然觉得安心许多,浑身一瘫软下来,垂着头自顾自啜泣。

  朦朦胧胧间,听到人们奔走相告的呼喊声,脚步的杂乱声,火把的噼啪声……
  "是震四堂的两位弟子……一刀毙命,招式狠厉……身上有九处伤,刻意避开要害……尸体曾被人移动……"
  是包师兄在向师叔禀报,一脸沉痛。
  清乔呆呆看着阮似穹,有火把的光芒自他的瞳中映出,虚虚浮浮飘渺着,如萤火虫般星星点点。
  他正紧紧抿唇,眉头微锁,表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正经——那个满面温柔爱开玩笑的怪蜀黍忽然消失了。
  又或者,他根本没出现过,一切不过是是夏日里的一场梦魅。

  "不要怕,有师叔出面……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三师姐悄悄牵起她的手。
  虽然三师姐的肌肤也是一样冰凉,清乔却抬起头,鼓足勇气微笑。
  "——嗯,很快就会结束了,一定!"
  坚定而充满信心,既说给师姐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可是谁都不知道,这夜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开端。

  ——如果什么都叫他们说中了,作者还怎么好意思出来混饭吃呢?


菜守灵
  全时空大型连锁集团——"悦来客栈"浑水庄分栈掌柜,今晚又一次失眠了。
  廖掌柜是异乡人,来浑水庄已经十余年,由于他勤奋且爱思考,终于由当年的赤脚小子,摇身一变成为如今的分栈大掌柜。
  这夜,他望着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屋外,又开始陷入了思考。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怀揣梦想来此创业的情形。
  "——小廖,你开店可以,但要做好遭受打击的准备。"大老板告诉他,"你可知古今上下,有多少间悦来客栈被毁掉?唉,自打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辈起,悦来客栈就经历了无数的江湖纷争,不是被火烧,就是被推倒,所以我们只有不停的开分店,再开分店,这样才不至于不复存在……"
  老板的声音听上去很是悲愤。
  "——不过,在客栈里可以见识很多匪夷所思的武功,欣赏很多精彩纷呈的打斗,旁观很多阴暗残忍的勾心斗角……总之,除了一个叫'破庙'的流浪汉收容所,江湖上再没有比悦来客栈更刺激的地方了,这也是咱们客栈出名的原因……"
  又有些洋洋得意。
  "——什么,你对'破庙'感到好奇?咳咳,那个'破庙'嘛……一般就是男女大侠们烧烤,晾衣服,外加顺便定情的地方……哦,不要吃惊!你可知道,有多少个传奇大侠,就是在风雨飘摇的'破庙'里孕育诞生滴?!"

  正沉思着,忽闻马蹄声隆隆,原来是官兵赶到,客栈内外如白昼一般喧嚣。
  "此分栈处安静了这么多年,终于也没能逃脱'悦来客栈'的诅咒。"
  廖掌柜再看一眼窗外,叹气摇头。
  今晚两具尸体死状甚是可怖,想来定有很黑很阴暗的内幕。他衷心祈祷,这场风波快快过去。
  正想继续深入思考,忽闻头顶传来阵阵诡异笑声。

  哈
  呵呵
  嘿嘿嘿
  活活活活
  嘻嘻嘻嘻嘻……

  "——谁、谁人在此装神弄鬼!"
  廖掌柜多少见过些世面,又惊又骇之下,还记得颤巍巍操起手中的算盘,抬头朝上望去。
  然而他十分后悔这一望。
  这一望,让他见到了哪怕到阴曹地府都不能忘记的一张面孔。

  有冰凉且纤细的东西缠住了他的脖子,于是他听见血管"噗嗤"爆裂的声音。
  哗啦啦,哗啦啦,约莫是鲜血流出的声音。
  在倒下前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很忧郁的又思考起一个问题——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捏?"

  ——————————————爱思考的廖掌柜是好同志的分割线————————————

  顾清乔呆呆坐在客栈大堂里,手足冰凉。
  所有的住客都被赶过来了,衙门对"汉尼拔"一案十分重视,不肯放过任何可以盘问的机会。
  一个又一个的西陵弟子被搜身,然后放出去,顾清乔因为身份低微武功弱小,只能排在最后。
  漫长的等待中,她抬起头,瞧见不远处无恨玉女正在众人簇拥下啜泣,孱弱的身姿越发令人娇怜。
  在她身边,是一脸温柔呵护的阮似穹。
  "——莫怕,不要哭,有我在这里陪你。"
  她想他一定是在这样对玉女说着,体贴而绅士,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怪叔叔。
  心底某块地方忽然小小的酸了一下。
  她也多希望,有人可以这样对她。
  在这漫漫的荒古时空,有谁能对她说一句——"莫怕,有我在这里陪你?"

  终于轮到她被盘查,官兵先问了几个问题,再对了对三师姐的口供,满意点头,准备放她离去。
  临出门,忽然被人叫住:"甘小乔,你过来。"
  回头一看,原来是阮似穹,他一袭蓝衣站在玉女身旁,正朝她招着手。
  夜风低低掠过,两位绝色衣觖翻飞好不潇洒,宛如天造地设的一对。

  "师叔有何吩咐?"她低眉顺眼垂下头,毕恭毕敬。
  "我派弟子今晚要外出追缉凶手下落,既然你身无武功,就在此处留着守灵吧。"
  阮似穹一脸的云淡风清。
  "——有没有搞错!"清乔瞪大眼,迅速抬头,"您居然叫我去守灵?"
  "怎么,你质疑我的安排?"阮似穹挑眉,黑瞳中有一抹极浅的不耐烦,转瞬即逝。
  "……弟子不敢。"清乔咬唇,埋首,"弟子只是怕,自己没本事护得师姐师兄遗体周全……"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阮似穹硬生生打断她,毫不客气,"不要找借口,这就快去!"
  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清乔狠吸一口气,抬起头微笑:"……谨遵师命。"

  出了门,她轻飘飘朝灵堂走去。
  不能哭,不能哭,我还要靠他找四灵,我还要讨他欢心……
  她就这样恍恍惚惚的走着,边走边想:这故事的作者果然变态!一般情况下,小白文里有凶险发生,不正是美男投怀送抱树立伟岸形象从而在女主心中奠定英雄地位的大好时机吗?我顾清乔倒好,美男的怀抱还没搂热,反倒落个看守尸体的下场……
  作者,你如此与传统作对,妄图颠覆经典,啊!这是怎样的一种精神~~~~~~~~~~~~~病!

  简易灵堂设在客栈旁的柴房里,等顾清乔走到的时候,堂内除了两具棺木,空无生气。
  "不会吧,就我一个人?!"
  她顿时倒退三步,头发根根指直竖,犹如孔雀开屏。
  四下环顾起码五次以上,她终于认清这一残酷的现实,不由得跳起脚痛骂:"阮似穹你个老变态,我诅咒你将来生女儿没□生儿子没小鸡鸡全家通通活不过三十岁!"
  骂完了,灵堂里又恢复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嘶——嘶——
  渐渐的,她可以听出风吹过的声音。
  哐啷,哐啷。
  灵堂上方有什么东西开始摇晃。
  "师师师师兄师姐,你你你你们不要激动,我我我我无心犯上!"她头皮发麻,不由得结巴起来,"我是这么的热爱西陵热爱人民!我坚决拥护张四丰掌门的领导,紧紧团结在阮似穹为核心的西陵派周围,一定会把本派的各项事业搞上去!请师兄放心,请师姐放心!
"
  哐啷,哐啷。
  灵堂上方那东西还在摇晃,轻轻作响。
  "师兄师姐,求你们,别吓我。"她真快哭出来了,"我给你们念诗好不好?名家名作啊!"
  "——大海啊,都是水!螃蟹啊,八条腿!"
  "——改革春风吹满地,中国人民真争气,齐心合力跨世纪,一场大水没咋地!"
  "——我坚决不能容忍/那些/在公共场所/的卫生间/大便后/不冲涮/便池/的人!"

  哐啷,哐啷。
  灵堂上方那东西继续摇晃着,声音越来越大。
  "连梨花体都出来了,你们还不满意?"清乔以袖捂脸低声呜咽,抹着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液体。
  "啪啦!"
  说时迟那时快,两具棺材上方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有白烟朝四处飞速散开。
  "救命呀!"清乔尖叫一声跳起来,做魂飞魄散状,"110,110在哪里?!本拉登撞击世贸双塔啦!"
  忽然有只大手伸出来,稳稳按住她。
  "莫怕莫怕,有我在这里陪你。"

  她一怔,忍不住掉下眼泪。
  自从与顾尚书一别,她已经很久没听过,这样温暖如天籁的声音。

  "……师兄!"
  她掉转头,飞扑进来人怀里——在这样恶劣而艰险的环境里,只有师兄你还记挂着我,看来包子不愧为全中国人民都待见的小吃——奏是实在啊!
  "——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
  对面人却满脸嫌恶一把推开她:"没出息,王天山是怎么教的?居然被两副棺材吓成这样!"
  清乔语塞,只好边抹泪边往后退,心中怨念非常。
  ——我说包子兄,你这也太实在了吧,完全不懂风花雪月怜香惜玉……

  包全才不理她,径直朝棺材中间走去。
  "哟,让你又哭又叫的就是这么个东西?"
  他弯下腰,从地面上捡起一块黑乎乎的东西,又随手朝角落里一抛。
  "啪!"
  清乔定睛一看,原来是块断掉的木头。
  "这柴房年久失修,方才是有块梁木掉下来了。"
  包全才边拍手边瞪她,口气是绝对的嗤之以鼻:"瞧你刚刚那个德行,说出去都丢脸!"
  清乔撅嘴,却又无话可驳,只得气鼓鼓垂下头。
  "哼!要不是师叔吩咐,我还真不想来这鬼地方守灵!"
  只见包师兄大摇大摆走到柴火堆旁坐下,嘴里开始发表攻击性语言。
  "……全派弟子都出去抓凶手啦,只剩我在这儿守着两具尸体,还要照顾一个要死不活的小丫头……真TM憋气!"
  清乔不敢还嘴,只得跟着他席地而坐。
  想了想,又恬不知耻将屁股朝师兄挪近三十公分。
  再三十公分……
  又三十公分……
  ——无论如何,保命要紧。

  包师兄终于骂累了,闭上嘴,微微合眼,看样子准备休息。
  清乔则将身子蜷成一团,努力瞪大眼,密切留意四周动静。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过去,流过去……

  哈
  呵呵
  嘿嘿嘿……

  灵堂里突然响起莫名其妙的笑声。

  "师、师兄。"
  清乔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
  "……你听,这是什么声音?"
  她戳了戳包全才的左胸大肌。
  "——能有什么声音?!"
  包全才眼皮也不抬,一把打掉她的纤纤玉指,"疑神疑鬼!除了风,哪里还有别的声音?!"

  活活活活……

  "真、真的有声音……"
  清乔哭丧着脸,嘴巴都被咬紫了。
  "有吗?"
  包全才狐疑的坐起来:"我武功这么高都没听到,你个小瘪三能听到?"

  嘻嘻嘻嘻嘻……

  那声音越来越大,清乔一咬牙,转身朝对面爬过去:"师兄,让我轻轻的告诉你……"
  就在这一瞬间,灵堂外突然有东西幽幽飘过去,很快又消失不见了。
  清乔从头到尾目睹了一切的发生,顿时呆立当场,久久不能言语。

  "怎么,你看见什么了?"
  包师兄瞧她一付眼睛要脱框的样子,不由得有些诧异。
  "……"
  好半响,清乔依然呈呆滞状。
  "你看见什么了,倒是说呀?!"包师兄开始急了。
  清乔抛给他毫无意义的一眼,目光四散,开始呆呆哼起歌来:
  "乌……乌溜溜的黑眼珠,惨白的笑脸……啊……怎么也难忘记,那容颜的转变……"

  "喂,你在唱什么呀!"
  包师兄实在忍不住了,皱着眉使劲摇晃起她的身子:"甘小乔,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这一摇,顾清乔终于回神,只见她收回目光,对着师兄哇的一声哭出来:"……脑、脑、脑袋!"
  "——包师兄,我看见空中飘着廖掌柜的脑袋!没有身子,只剩脑袋!"

  "啥?你看花眼了吧!"包师兄被她这一哭,吓得后退半步,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呜呜呜,真的……白花花的一颗,还在笑,好渗人……"清乔边哭边比划,鼻涕与眼泪齐飞,唾沫和冷汗共舞。
  包全才看她被吓成这样,不由得皱起眉头,莫非……

  嘻嘻嘻嘻嘻……
  哈哈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第四次响起,比前三次都大的多,且越发的凄厉忧郁。
  于是包全才也呆住了。

  "来了来了又来了!"清乔尖叫着躲到师兄身后,嘴里开始喃喃自语:"好人有好报,好人有好报……南无阿弥驼佛,南无阿弥驼佛……"
  "……哼!"包全才不愧为乾一堂大弟子,不到半秒已经回神,嘴角绽放出冷艳的笑:"看来我的耳屎,是时候清理了!"
  他将清乔朝外一推,迎风而立,环顾四周,做咸蛋超人昂扬潇洒状:
  "——何方妖孽,在此装神弄鬼?"

  笑声嘎然而止,却无人应答。

  "——是好汉的就报上名来,西陵包追命敬候指教!"
  包师兄又朝天喊了一句,同时踢一脚地上的清乔,示意她开口喊话。
  清乔缩着身子死活不肯开腔,

  四周静悄悄的,依旧毫无回音。

  "哎哟!"又挨了包师兄第二脚,清乔不情不愿抬起头,开始颤巍巍的问候:
  "你、你从哪里来?我的朋友……"

  包全才闻言大怒,一把将她提起,低声呵斥:
  "有你这么问话的吗!要有气势!气势你懂不懂?!"
  清乔被他这两踢一抓疼得面红耳赤,不由得也怒了——有你这么照顾师妹的吗?
  一腔火气无处发泄,她索性站直挺胸,叉腰对着天空大喊:"搞怪的朋友,你——妈——贵——姓啊?!!"

  噗通!
  屋顶忽然传来什么东西踉跄的声音。
  包全才眼睛一亮,脚尖一点纵身朝上飞去。
  然而还未等他接近横梁,忽然有黑色暗器自门外朝他袭来,嗖嗖!
  包全才反应何等机敏,只见他侧身一退,轻松躲开了袭击,身子也不偏不倚恰好落在了两具棺材中间。
  不好!包全才暗暗皱眉,神秘人却早料到他有这般进退两难的处境,立刻抓住机会源源不断朝他发射暗器。
  ——嗖嗖,嗖嗖!
  暗器夹带着寒风呼啸而来,欲夺人命。
  情急之下,包全才以手支撑飞身跃上棺木,开始大力飞舞双腿,以脚击退暗器!

  "——噢噢噢!托马斯旋转!"
  清乔被眼前的这一幕震惊了。
  除了洪金宝,她这辈子还没见过身手如此矫健的胖子!精彩的打斗场面让她忘记了害怕,忘记了孤单,开始全身心为师兄鼓掌叫起好来:"噢噢噢,体操冠军!一二三四,二二三四……转个圈圈,再来一次!"
  包全才正疲于应付暗器,被她这么一吆喝,方才想起身边还有个白菜小师妹。
  "还不使出绝招帮忙!"他朝她大吼一句,面色发白怒气冲冲。

  绝招?什么绝招?
  经他提醒,清乔终于想起如今还是性命攸关的时刻。
  "无良匪类,看我秘传绝招!"她大喝一句,来势汹汹,"——kappa背靠背!"
  话音未落,只见她迅速找了个角落,开始与一捆柴火"背靠背"起来。

  "甘、小、乔!"
  包全才见她想明哲保身,两只咪咪眼开始对外喷火。
  怒气付诸行动,只见他足尖一荡,立刻有暗器改变角度朝清乔直直飞来。
  "——puma彪马!"
  清乔飞快朝柴堆上一扑,做矫健母豹状,硬生生躲过了这一劫。
  呼~~~
  她抹把汗,长舒一口气——好彩本小姐反应够敏捷呀。

  包全才觉得自己快崩溃了,使出了吃奶的劲一滚,暗器也不管了,鹞子翻身跳到清乔跟前。
  "——你说什么?!"
  他咬牙切齿抓住清乔的衣襟,面色通红五官扭曲:"你怎么敢侮辱我的武功?!你说——什么是拖把式旋转?!"


菜坠崖
  "托托托马斯!"
  清乔被包全才一口气提到半空中,手脚不停胡乱扑腾:"师兄饶命啊,是托马斯来着!"
  包全才眼睛一瞪正想说话,忽然发觉有坨黑压压的物体隔空朝他们飞来。
  "——巨型暗器!"
  清乔一声尖叫,死命往师兄怀里钻。
  "雕虫小技!"包全才面带不屑冷哼一句,伸手稳稳接住那暗器,潇洒无比。

  "不好!"
  下一秒,包全才的音调忽然变了,带着三分惊异。
  清乔好奇抬起头,正想一探究竟,不想脸却被包全才的背挡住了。
  "别看!"
  师兄的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清乔嗅到空气里一丝鲜腥,不由皱眉:"师兄,你是不是受伤了?"
  包全才的后脊梁低低起伏着,声音沙哑:"……不是。"
  "那怎么会有血的味道?"
  清乔越发诧异,垫起脚尖想看个仔细,却有大手突如其来牢牢盖住她眼睛。
  "——叫你别看就别看,瞎凑什么热闹!"
  包全才压低声呵斥着。

  "莫非……"清乔闻着那手上的腥味,面上红润褪的一干二净。
  "是。"
  包师兄的声音里有一分无奈,一分疲惫,更多的是震惊——
  "你没说错……廖掌柜如今只剩一颗脑袋,飞来飞去。"

  "唔!"清乔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冷汗淋漓的粘在包师兄的身后,生怕他一个转身就消失不见。
  令人奇怪的是,屋外的攻击也在同时停止了,神秘人似乎已经离开。
  四周重新陷入了静悄悄的诡异境地。

  清乔巴不得赶快离开这里,探头一看师兄,却发现他就这样捧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陷入了"沉思者"状态。
  ——噫,好恶心。
  清乔几近昏厥,却又不敢搭话,只好紧紧抿着嘴巴。

  "喔喔喔——"
  不远处依稀荡漾着几声鸡啼,这是破晓的前章,再过一会儿,天就该亮了。

  "师、师兄……"好半响,清乔终于鼓足勇气开口,"你看我们是不是该走了?"
  "啥?"包师兄茫然地抬起脸,朝外随意瞄了一眼,"天亮了?"
  清乔拼命点头。
  "哦,那你自己回去吧,我要先去找师叔。"
  包全才呼的站起来,呲啦一声撕开衣襟,三下两下将头颅打包好:"这次的事有点儿棘手……恐怕要报到掌门那里。"
  "你你你居然让我一个人回去?"
  清乔后退一步,战战兢兢哆嗦起来。
  "不行么?"包全才白她一眼,"这柴房到客栈也就几步路,难道还要我派八抬大轿来接你?"
  "可、可是刚刚那么凶险……"
  清乔害怕地抽搭起鼻子。
  "凶险啊?凶险吗?"
  包全才剜她:"你不是有那秘传绝招'背靠背'吗?遇到敌人你使出来不就完了?哈!"
  说罢,提着人头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清乔呆呆立在原地,望着师兄逐渐变小的背影,想死的心都有了。

  "喔喔喔——"
  鸡鸣二次,晨曦的幽凉露气直沁肺腑,天边的霞光似一抹鲜红的血迹。

  清乔顿时头皮发麻,不敢再犹豫,一跺脚拔足朝外奔去。
  "——快跑,快跑!小猪快跑!"
  她在心里咆哮着,使出了生平最快的速度——不能停!不能看!不能被任何阻碍牵绊!我就是新一代的女刘翔!!

  然而女刘翔的衣襟却忽然被人拽住了。
  "……姑娘,借一步说话。"
  一个苍老嘶哑,如同鬼魅般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伴随着话语的,是一股幽绵力道,拖着她朝某个不知名的荒郊野外走去。

  "大大大侠您这是带我上哪儿去?"
  清乔屡次想回头打望这位"绿林老汉",无奈喉头被人生生扼住,不敢造次。
  "——自然是去一个销魂的地方。"
  那人"嘎嘎"笑着,声音犹如被硫酸蚀过一般,令人不寒而栗。
  清乔欲哭无泪,只好被他半推半拖带着往前走。
  此人轻功无敌,极短的时间内便带着她来到一座悬崖边。

  "哎呀我的妈!"清乔往下一瞥,禁不住大声哀号,"大侠,这地儿可不销魂哪!"
  "怎么不销魂?"身后人喃喃低语,"这山下有无数摔死的白骨,乃真正的'销魂'。"
  说罢,在她背后深深一顶——"往前走!"
  凌厉的命令语气,清乔只得磨磨蹭蹭往前移动三公分。
  "这么怕死?"那人又嘎嘎的笑,十成十的"破喉咙","怕死就告诉我,你来西陵的真正目的?"
  耶,了解如此深入,莫非你也是为了四灵而来?
  于是清乔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嗓子道:"这位兄台~~~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你看要不这样,先把我放了,咱有话好好说……"
  哪知身后人却将她狠狠朝前一推:"什么兄台!你这爱乱勾搭的妖女,给我滚到下面凉快去!"
  "哇哇哇!"
  清乔拼命挣扎,眼看着脚已经沾到悬崖边上,蹬的石子滚下去,不由得嚎啕大哭,"救命呐!你这个无耻的流氓!人民警察为人民,人民警察在哪里?!"
  "……嘻嘻,我最喜欢别人说我无耻了。"身后人忽然松开扼住她喉咙的手,懒洋洋笑起来,"来,许你说个死前遗言。"
  顾虑到腰间还有另一只大手制着,清乔只得迎风落泪,沉痛叹气:
  "天妒英才!现在是我一代美女——顾清乔,生存在这个世上的最后一天,我绝对不能接受……这冤死的打击!"
  说时迟那时快,她猛的反身一扑,朝对面人的眼睛抓去,欲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身后人没有料到她会有如此奇袭,条件反射下用内力将她朝外一推。
  ——她就这样轻飘飘的朝悬崖外落去。

  风从她的脸颊边掠过,她的长发和衣衫都飞了起来。
  很好,很好。
  她闭上眼安慰自己,我总算享受了一次免费的蹦极。
  虽然这次,是没有拴保险绳滴。

  忽然有只手揽住她,指尖冰凉,点了她的鼻。
  "——你倒是不惊不咋。"
  那只手往下移,点上她的唇,在两旁急速变换的景色中,对面一双黑眸分外清亮水盈。
  来人带着她悠然朝上飞去,身姿如白鹤一般轻灵韵调,行若流云,跳如翩蝶。
  鸟儿在他们耳畔哼唱,雾气于他们周围酽氲,不过须臾,二人已重新跃于悬崖之上。
  侧身转腰,委委落地。
  "你可高兴?"
  来人朝她兴致勃勃摊开手,媚眼如丝,浅浅缝隙下漏了一点光,兜转出千百种味道。
  好玩,有趣,刺激。
  这样无尽的噬人深渊,在他看来不过一场儿戏。

  "吓傻了?"
  眼见美人面部空白毫无反应,他皱眉,忍不住伸手戳她。
  清乔被他这么一碰,总算有了知觉。揉揉眼,终于发觉自己站是在坚实的泥土之上,不由得涕泪横流谢天谢地谢神灵——
  大地啊我的母亲,孩儿如今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爱你!

  "回过神了?"
  来人盈盈望她,绯染双颊,眼神明媚,似笑非笑一抹促狭。
  清乔负气扭头,不愿正眼瞧他,心中有说不出的悲愤。
  "呀,生气了?"来人探手抓她,边蹭她的身子边撒娇,"怎么这么小气?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好玩?!"清乔再也忍不住,尖叫一声跳起来,"好玩回家玩你老母吧!"
  她边骂边踹,劈头盖脸朝来人一通暴打,最后忍不住失声哭起来。
  "——陆子筝,你这个哈姆特雷!哈姆特雷!非要雷死我才甘心是不是?你知不知道,刚才我以为自己真的会死,都快绝望了!"
  泪水源源不断自眼框里涌出,染湿了面颊,浸湿了衣襟。
  为了找四灵,为了回家,这样的苦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熬呀熬,熬呀熬,莫非真要熬成个阿香婆才能算数?
  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声音也渐渐嘶哑。

  陆子筝这次破天荒的没有还手。
  他卓绝立于原地,承受着清乔胡打乱揪的一通出气,头不偏,发丝纹风未动。
  好半响,清乔的哭泣声终于低下去,由呜咽改为抽气。
  陆子筝长长叹一口气,摸着她的脑袋,将她深深按进自己怀里。

  "我好怕,真的好怕……"清乔抽搭着鼻子啜泣,"你不知道,这个晚上我经历了多少血腥的事情?现在一闭眼,就有颗人头在我跟前飞来飞去……"
  "我知道,我知道。"陆子筝宽慰拍拍她的肩,"是廖掌柜?客栈昨晚就发现了他的无头尸,现在已经闹翻了天,我收到消息,第一时间便赶来寻你。"
  "——那你还要装神弄鬼!"
  清乔尖叫一声,开始使劲捶打他的胸膛:"有话好好说你会死吗?!装什么老头子,还学黑社会把我拖到悬崖边上套话,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东西啊?完全不正常!"
  陆子筝吃痛,却只是笑,饶有兴致。他将她进一步搂紧,下巴磕着颈窝,贴住她的耳廓低声问:"若说我满脑子都是你,你信不信?"
  轰隆隆!一股电流刹那间从脚底板直通到脑袋瓜,清乔只觉得后脑勺发麻,毛孔悉数张开——雷霆万钧啊!
  "……大哥,您能不能别玩了?"
  她有气无力的瘫软身子:"屡次受惊,小妹恐患心疾,实在是玩不起啊!"
  陆子筝轻轻一勾嘴角,不置可否。

  "好了,送我回去吧。"清乔摇摇晃晃扶住陆子筝的肩膀,她的腿现在就是两条面团,根本无法动弹。
  "回去?回哪里去?"陆子筝仰头,露出侧面骄傲的线条,"跟我走,当当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话音落地,他看也不看她,宽袖一挥,揽住她纵身便朝崖下跃去,气势如虹。
  云散开,晨光温柔吻上山顶,他的眼瞳仿佛秋尽的湖水,波光潋滟。
  清乔辨不清他此刻的神色,是凉是烫,更不敢揣测他的心思,是起是平。
  风儿将他身上的气味缓缓送来,如冬日午后晒久了的棉被,留恋着太阳的温暖。

  片刻后,二人徐徐落于柔软的谷底。
  "若想觅得人间至美,只能以身犯险。"
  陆子筝微笑放手,缓缓侧身,带出身后一片令人窒息的斑斓。
  那是清乔此生不能忘记的仙境。云蒸霞蔚间,有无数粉蔷白樱从谷间探头而下,风过带起满地落花,夹杂着浓郁的甘甜扑面而来,让人由不得沉醉无法自拔。
  那是真正的一片香雪海。

  "如何?"陆子筝朝她摊开手掌,"用这个做压惊礼,你可满意?"
  清乔呆呆立在原地,踌躇着不敢往前一步。
  横斜斑驳的疏影下,她忽然觉得自己好似光中一粒尘埃,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真、真漂亮……"好半响,她终于开口,已是结结巴巴,"能见到这样美的景色,跳崖也值了……"
  陆子筝上扬嘴角,面上有说不出的欢快得意。
  "莫怕,这是人间,不是仙境,我带你走进一些。"说着牵起她的手,轻盈朝蔷薇扑去。

  风摇过,漫天花雨,香粉似雪。如此绝色,一切的俗世喧嚣都可暂时抛却。
  清乔躺在这铺天盖地的花瓣中,深吸一口气,陶醉不已。
  这才是典型的穿越生活吧!美景,美人,一切都美得不可思议,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乐不思蜀的穿越女。
  "……喜欢吗?是不是很喜欢?"陆子筝紧挨着她躺下,"我第一次来这里,也着实吃了一惊。"
  "嗯,如果将来我死了,会坚决要求组织将我的遗体埋在这里。"
  清乔举起一只手,庄严宣誓。
  陆子筝嗤的一笑,忽然又想起什么,翻身欺上她:"景色与我,哪个更好看?"
  ——又来了!这个该死的孔雀男!
  清乔翻个白眼,闭上眼捂住双耳,装作没听见。
  陆子筝也不恼,下巴磨蹭着她的额头,越发亲昵:"那你说,你是喜欢这景色多一点,还是喜欢我多一点?"
  咕噜噜,清乔只觉得胃部有酸水翻腾,忍无可忍下,刷的睁开双眼指天大喊:"看,有灰机!灰过去了也~~~~"
  陆子筝被她冷不丁吓一跳,忍不住啼笑皆非:"什么灰机?"
  "就是灰色的鸡。"清乔没好气的嘟哝一声,趁机翻了个身子。
  然而陆子筝却越发大胆,手臂悄悄缠上她的腰,脸也紧紧贴住她的背。

  "小乔。"
  他低低唤她,声音有一丝暗哑。
  "干什么?!"清乔本想打掉他的手,转念一想,自己还要靠他上山,只得忍气吞声。
  "……放弃吧。"他的语气出奇的温柔。
  "放弃什么?"清乔心头一紧,整个身子都绷作一根弦。
  "……放弃你的梦,安心觅一个住处……或者与我一起浪迹天涯,好不好?"
  温润的嘴唇几乎触到她冰凉的耳垂,凌乱而狂热。

  芬芳的景色,情深意切的允诺,一切都比仲夏夜的美梦还要魅惑。
  然而清乔只是垂着眼皮,莞尔一笑:"子筝,倘若没有了梦,我也不再是我了。"
  身后的热度顿时消失,手与唇都撤去了。

  "——我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
  陆子筝扳过清乔的脸,眼神锐利噬人,直入她的魂魄深处。
  "你该高兴。"清乔回望他,一脸淡漠镇定,"当初你特意找了王天山和满满为我铺路,如今我怎能轻言放弃?事到如今,无路可退,只有咬牙走下去。"
  陆子筝再看她片刻,摇摇头,怜惜揽她入怀。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再度放开她,他已满脸是孩童的喜悦兴奋:"小乔,你要记得今天自己你说过的话——无路可退,只有咬牙走下去。"他拍拍她娇嫩的面颊,"我真喜欢这样的你。"

  知道了,拜托你下次换一个方式喜欢吧!
  清乔瞪他一眼,充满着怨念继续躺下休息。

  又一朵小白花掉下来,被人拾去。
  "那个阮似穹,对你好不好?"
  不远处传来略带犹豫的声音。
  "一阵好一阵不好。"清乔叹口气,"我正努力学着讨他开心。"
  达官贵人喜欢小丑,所以这世上从来不缺小丑。
  "你真会演戏。"
  随手一抛,那朵小花被无情丢弃到她的裙裾里。

  "彼此彼此。"她捡起那朵花,轻柔捻去旁边的杂草,"谁叫我是一个演员哩?"


番外:欢迎收看午门半小时
  各位观众晚上好,欢迎收看午门半小时。我是主持人影照,首先由我为您介绍一下本节目主要内容。

  网络作家照照,最近突然神智不清被送入安定医院进行治疗。主治医师钟雷山遗憾的表示,由于患者被天雷劈中次数过多,可能无法再度恢复创作。
  据钟雷山医生介绍,这是我国国内首例被雷劈中全身,却只伤及神经中枢的案例,极为宝贵和罕见,医院目前已组织了专家团对此进行临床研究。

  接下来请看详细内容。

  著名电影导演照影表示,他对照照的收山之作《今天你雷了吗?》非常感兴趣,目前已花重金购买小说版权,准备引入好雷坞大投资进行制作。预计主要演员阵容有,国际著名影星成雷,青春玉女徐静雷,当红偶像范雷雷等。

  本台最新消息,创世纪跨海洋的巨作《今天你雷了吗?》一片已确定报名参加下一节的嘎雷电影节。导演兼制片人照影信心满满的表示,《今》片一定会捧得电影界至高象征"金雷奖"载誉而归。吹风会上,当有记者询问导演过早夸下海口,是否考虑过可能败兴而归时,照导突然大发雷霆:这孩子还没出生,你们咋能这么诅咒它呢?!

  本台最最新消息,《今天你雷了吗?》一片将有海外新鲜血液加盟。除了原定本土阵容,好雷坞著名动作明星史大龙通过经济人表示,自己将客串演出。在记者招待会上,史大龙先生激动的表示,难得遇到一部和他成名作《闪电侠》有亲戚关系的电影,因此在收到剧本的当天,他当即答应演出。

  本台最最最新消息,备受关注的大片《今天你雷了吗?》,已正式更名为《疯狂雷公大战电母》。据照导透露,这是为以后打入美国市场做准备。另有消息称,《今》片的韩国版权已经卖出,按照韩方要求,此片更名为《雷也是我们发明的啊!》;同时日本版权也正在洽谈中,预计谈妥后,该片将会改名为《一公升的雷》。

  接下来是广告时间,主持人影照被雷的快喘不过气来了,要休息三十秒,大家呆会儿见……

  (插播广告30秒,此处省略五百字)

  欢迎回来,各位观众,接下来是午门半小时之"开雷鉴定团"环节。
  每到这个环节,我们都会请来著名星相学家为我们预测本周星运。本次我们非常荣幸的邀请到了哈雷大学地雷系客座教授——空空大师先生。

  影照:空空大师您好。
  空空:主持人好。
  影照:空空大师,最近社会上流传着一个说法,说您曾于若干年前准确预测了哪吒的诞生,请问是否真有其事呢?
  空空(微笑):确实如此,观众如有不信,可拨打托塔李天王热线前去咨询。
  影照(谄媚):哇塞,大师您太厉害了!您能详细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形吗?
  空空(捻须):嗯,其实也是一段很古老的往事了……俗话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不过,为了不辜负观众朋友的厚爱,老衲还是勉强回忆一下吧……
  话说当年,老衲正和太上老君在禅室里搓麻,忽然李靖急慌慌从门口奔进来,嘴里嚷嚷说他夫人怀了孩子,恳请太上老君赐名。
  唉,太上老君多少岁啦?耳也背,眼也花。当时他正全神贯注等一个四筒,摸了半天没摸着,倒摸起一个老衲久等不来的幺鸡,顿时气鼓鼓把牌一扔,对着老衲吹胡子瞪眼睛道:"拿着!"
  李靖一听大喜,估摸着这就是老君赐的名字了,立刻磕头谢恩。老衲估计啊,这人当时是太激动了,也没听清具体是哪两个字,于是只好回头便选了两个音相近的,叫孩子"哪吒"。
  呃,这是后话了。话说当时小李子又跪着求老君给他孩儿赐字,说什么他老婆怀胎许久未生,此次恐有凶险,希望老君保佑。老衲当时赢钱正赢的开心,被他这么一折腾,觉得十分晦气,忍不住出口呵斥:"生生生!生你妈个球!"
  小李子一怒之下跑掉啦!唉,我本来也有点后悔,那时候,年少轻狂……哪知第二天,全李府的都都敲锣打鼓来拜我,你猜怎么着?李夫人还真生了个肉球……想不到啊想不到……老衲纵横僧场多少年,也没见过这等的奇事……
  影照(急忙打断):嗳嗳嗳,大师,您看我们时间不多了,要不您先预测一下本周星运?
  空空(略微不满意):好吧,老衲就勉为其难预测一下——

  白羊座:本周健康指数,50%,意思是,您可能生病,也可能不生病;
  工作指数,51%;说明了,您工作可能顺利,也可能不顺利;
  爱情指数,52%;也就是说,您的感情可能甜蜜,也可能不甜蜜;
  本周最有可能发生艳遇的地方:上清寺。
  所以,身为白羊座的您,周末请不要呆在家里,迈出门去上清寺烧香吧,帅哥靓女在呼唤你!

  金牛座:本周健康指数,52%,意思是,您可能不生病,也可能生病;
  工作指数,51%;说明了,您工作可能不顺利,也可能顺利;
  爱情指数,50%;也就是说,您的感情可能不甜蜜,也可能甜蜜;
  本周最可能发生艳遇的地方:上清寺。
  所以,身为金牛座的您,周末请不要呆在家里,迈出门去上清寺捐钱吧,靓女帅哥在呼唤你!
  ……
  好的,星座环节就到这里。接下来由老衲为大家讲解一下,当初老衲是如何预言了指雷针的诞生地……
  影照(冷汗直冒,急忙打断):谢谢大师!欢送大师!(擦把汗水)感谢您收看开雷鉴定团,我们下一期的嘉宾是大名鼎鼎的雷震子先生。
  接下来即将播映是,本节目王牌单元"午门小剧场",欢迎大家锁定频道,继续观看。

  (再次插播广告三十妙,本节目未完,千万不要换台,千万滴不要!)
菜六甲
  "什么?廖掌柜的身上也有九处伤痕?"
  "不错,廖掌柜与李青师姐,关牧师弟一样,身上有九处相似的伤口,刻意避开要害。依我看,多半是凶手杀人后再补上去的,有意为之。"
  "哦?如此所说,莫非是凶手想通过尸体告诉我们什么?"
  "很有可能,当初发现师姐的时候,她的尸体和关师弟的尸体不是正好呈'人'字形?"
  "话虽如此,可李师姐关师弟与廖掌柜素昧平生毫无瓜葛,凶手怎么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呢?"
  "……"

  屋里的人讨论得如火如荼,屋外的人听的津津有味。
  啊,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紧张,刺激,悬疑……和角色们一起猜幕后凶手是谁,比比看谁的推理最正确……唉,我的刑事侦缉档案,我的徐飞,我的武俏君!
  此刻顾清乔正偷偷躲在窗户下,一边听一边屏住呼吸。
  ——方才三跪九叩,好说歹说才劝陆子筝将送她回客栈,没想到路过时竟听见西陵派的精英在厨房商讨大事,不由得赶快竖起生物雷达,侧耳倾听。

  "……说的也是,莫非那凶手的心思已非常人所能度料?见谁不顺眼便要砍掉他的头颅?"
  "嗟!怎么说话的?李师姐与关师弟都是仪表堂堂,乃人中龙凤,哪是廖仁那大路货色可比?"
  "等等!"忽然插入包全才喘着粗气的声音,"你刚刚说什么?廖掌柜的全名叫什么?"
  "廖、廖仁啊……"
  "——果然如此!"只听长叹一声,包全才的声音越发沉重,"李青,关牧,廖仁,这下我总算知道,凶手是用什么方法来挑选受害者了!"
  "啊~~~~"屋中静默片刻,猛地传来一位师姐的尖叫,"'青木人形剑'!是'青木人形剑'!死者的名字,不就是按照它来排序的?"

  清乔心头一惊,不由得紧紧捂住嘴巴。
  ——作者,我鄙视你!怎么能用一个如此没有创意的想法来解释那些人的离奇死亡呢?!
  ——唉,可怜的往生者,你们安息吧!下次轮回投胎,记得千万要找个亲妈,取个好名啊!
  ——嗯,不管是甘小乔,顾清乔,杜春娇,貌似我名字里都没有音同"形"和"剑"的字,总算可以安心……

  正思量着,屋里忽然炸开了锅。
  "包师兄,你的话虽说有道理,但是三人身上的伤口又作何解释呢?这与青木人形剑毫无关系啊!"
  "——就是就是!如果那凶手只是想要青木人形剑,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直接送一封挑战书不就完了……"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好了。"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你们都下去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清乔身子一颤,屋内顿时鸦雀无声。
  随即是厨房门开合的声音,众位师兄师姐都陆续走了出去。

  虽说人姓阮,但这脾气真硬啊,奏是有威严……
  清乔听着最后一段脚步声离去,又在心里数了三百下,估计人都走了,这才颠起脚尖弓着身子打算溜之大吉。
  然而她一抬头,忽然发现身边的窗户上伫立着一道熟悉的蓝色身影。
  淡漠的黑眸,高深莫测的表情。
  于是她重新蹲下,默默拿起身边的一个土豆,亲昵且惊喜的对它说:
  "——哎呀小王,好久不见,你怎麽又长胖啦?"

  "因为它怀孕了。"
  阮似穹的身后冷不丁探出一张肉脸,不是别人,正是"拖把式旋转"的包全才。
  噗~~~~清乔强忍着口水没有喷出来,当即抬头招呼,巧笑倩兮中略带一丝诧异:"哎呀,包师兄,阮师叔,怎么你们也在这里啊?"
  "得了吧!"包全才狠狠瞪她一眼,"早就知道你在外面偷听了,还不快进来!"
  说罢又瞟一眼她手中的土豆,满脸嫌恶:"还'小王'呢!我问你,白菜秧子什么时候和土豆成朋友啦?!"
  清乔又羞又恼,却无话可说,只好悻悻放下"小王",绞着帕子踏进厨房内。

  "都听见了?"
  阮似穹静静靠在椅背上,抿口茶,望向她的黑眸中是一片深深的安宁,无悲亦无喜。
  "只、只听见该听的。"清乔垂下脑袋,妄图做最后的挣扎。
  "哦?那究竟哪些是该听的?哪些又是不该听的呢?"
  阮似穹扬眉,对茶杯缓缓吹口气,云雾缭绕中,悄无声息勾起了嘴角。
  "师叔说什么该听,什么就该听!"
  清乔立定握拳,绷紧了身子。
  "有趣。"阮似穹莞尔,晃晃脑袋,"你明明都听见了,也记在脑子里了,难不成还有法子消除那些不该听的?"
  "报告师叔!一切皆有可能!满满大师说了……"清乔朝天抬起一只手,面色严肃正经吐出六个字,"态度决定一切!"
  Biu~~~的一声,她又被砸了,砰!
  回头一看,是包全才朝她扔了半个白萝卜。
  "——叫你忽悠,再忽悠!"
  此时此刻的包全才虽未言语,但一双火红的双目已很好的泄露了他的情绪。
  于是清乔摸摸脑袋回头,讪讪扁下嘴角:"……弟子知错。"

  "追命,你下去吧。"
  哪知阮似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我有话要和小乔单独说。"
  包全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朝阮似穹看一眼,确定他真是清醒的,没有累糊涂,这才带着复杂的心情朝外走去。
  "——回去就腌、了、你!"临出房门,他实在气愤难挡,忍不住边比划边对清乔施以威胁。
  清乔吓的一哆嗦。
  正想跑,手却忽然被人攥住了。
  "——好酸的口气。"阮似穹半眯着眼,懒洋洋打望着包全才远去的背影,似笑非笑。
  "师叔……"清乔脸一红,刚想说话,忽然一股更大的力道将她朝前拽去。
  "哎呀!"她一下子跌落在阮似穹的怀里。
  成熟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温暖而魅惑。
  "昨晚……让你受惊了。"阮似穹将她牢牢按在怀里,大手轻拍,似是有意安抚。
  "我我我,我只是坚守岗位……"清乔绯红着脸开始挣扎,"弟子只是做了每一个西陵人该做的事情……"
  "别说话。"
  阮似穹却不顾她的挣扎,手臂越收越紧,越来越使劲,勒的她差点透不过气来。
  "……就这样让我靠一下,好吗?"
  他低声问着,这话语仿佛有魔力般,于是清乔停止了动作,渐渐安静下来。
  抱着她的手无力滑下,阮似穹将整颗头都抵到清乔胸前。
  "唉……"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清乔的一颗心都纠了起来。
  "师、师叔?"清乔下意识唤他。
  "——叫我公平,没别人的时候,你可以这样叫我。"阮似穹将手挂到她的腰际。
  "公平?"清乔虽觉得这个名字比包全才还要匪夷所思,可望着神情疲惫不堪的阮似穹,到底心软,只能乖乖听话。
  "嗯?"低低的,带着愉悦的声音。
  "公、公平?"不敢确定,怯怯的再喊一声。
  "嗯?"上扬的音调,越发的温柔。
  "你、你还好吗?"清乔忍不住探探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累?难道师兄师姐都不能帮到你?"
  "——我还以为,你要问青木人形剑的事情。"
  手下的青丝轻轻抖动,头发的主人似乎忍不住笑了。
  "傻姑娘,恭喜你。"阮似穹拿开她的手,温柔贴在自己的面颊上,"就算你不动手,那宝贝的下落也快要水落石出了。"
  "……此话怎讲?"清乔被他眼中的幽光震住,一步也不敢挪动。
  "很简单。"阮似穹开始用鼻尖轻蹭她的手心,一下,又一下,暧昧不已,"……这事闹这么大,西陵掌门迟早会收到消息,结束他的闭关重新下山——而他恰好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知道青木人形剑下落的人。"
  清乔一怔,心中顿时百感交集。
  "……我想,他大概没料到,有生之年真有这么一天。"
  阮似穹莞尔一笑,忽然展开双臂,将她重新纳入怀里,"小白菜,我已经两个晚上没合眼了,能不能让我再靠一会儿?"
  带着叹息的呢喃,仿佛撒娇。
  "……嗯。"清乔呆呆点头。
  真奇怪,阮似穹身上熟悉而又迷离的气息,总让她忍不住想亲近。
  "好好睡吧……"
  于是她爱怜地拍拍阮似穹的背。

  对于许久没有在本文中出现的太阳兄来说,这依然是一个美妙的上午。
  一个清丽的少女,一位俊逸的男子,相互依偎,相互慰藉。
  啊,时隔许久,他终于又看到了难得的言情场景。
  然而在这少女的身后,男子将目光牢牢锁在窗外一只黄铜鸟笼上,眼中幽芒绵长而阴郁。
  笼中静静站着两只华美的鹦鹉,一白,一绿。
  风一吹,有花瓣从鹦鹉的身上飘下,带着蔷薇的香,无声落地。

  ———————————————克格勃王牌马纳多纳的分割线—————————————

  "……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守灵过后的美妙上午,顾清乔望着面前明晃晃的瓷碗叹气。
  心灰意冷,肝肠寸断。
  ——饿了整整一个晚上再加半个白天,如今却只能吃两块沾了盐巴的煮土豆,苍天啊!乃告诉我,如此想方设法折磨人究竟为哪般?!

  说来说去,都怨那劳什子神秘杀手,搞得悦来客栈连死三人,旅客们人心惶惶,再也无人肯留。客栈里的伙计走的走,散的散,大厨开溜前居然将仓库洗劫一空,将仅剩的五十斤猪肉打包带走!五十斤,什么概念?整整半头猪啊!你能想象,一位中年壮男扛着半头猪在乡间小路上疯狂奔跑,外加时不时警惕观望后方的滑稽场景吗?

  "——伙计来得快也去得快,唯有猪肉才是永恒的。"
  阮似穹在得知消息后,长长吁了一声,语气无限感慨。
  其余人则面面相觑,如果再不找新的落脚处,西陵派的精英们恐怕只能靠白菜地瓜度日了。

  "叹什么气?"有人斜手过来敲她一记爆栗子,是包全才,"难道我做的饭不好吃?"
  清乔再看碗里白乎乎的土豆一眼,忍不住哀号:"——小王,你死的好~惨~呐!"
  包全才嘻皮笑脸:"不惨不惨!碗里还有一个,是它相公,正好一对亡命鸳鸯。"
  "人家还没生宝宝呢!"清乔唰的站起,作势要踢他,"虐待孕妇是要坐牢的!"
  "得了吧!"包全才挡住她的绣花腿,送回一个白眼,"这里还有碗西红柿汤,你喝不?"
  清乔探头瞧见汤里鲜红,忍不住打个寒战——她想起了昨夜那个飘来飘去的人头。
  无论看过几部CSI,现实永远更令人震撼。

  "我要吃粥!肉没了不要紧,为什么没有米和面?"
  垂头丧气一屁股坐下,她恨恨踹着桌子泄愤。
  "米和面都被南宫无恨拿出去换花瓣了。"
  包全才脸上满是无奈:"这位大小姐一路游山玩水花销甚大,入不敷出,如今连'天女散花'的道具都得拿食物去和花农换。"
  清乔以手捂头几欲昏厥:"你们!究竟有没有脑筋正常的?为什么不阻止她?!"
  包全才别嘴,不以为然:"为何要阻止?反正会有……"
  话音未落,客栈门口忽然一片嘈杂,只见茫茫金光中,有人手持白扇以众星拱月之姿翩跹而来。
  "——小丽呀,米价又升了么?"
  那人边走边笑,步履轻快,眉毛仿佛都要从脸上飞起来。

  "——救星来也。"包全才朝清乔挤挤眼。
  他的咪咪眼本来就小,这下被挤的只剩两条短短的横线,还是加粗体的。
  "Mashi Maro!"清乔忍不住在心头惊呼,此刻的包师兄多么像一位曾风靡大江南北的韩国朋友——流氓兔啊!
  "马先生。"阮似穹忽然从不知名的角落里冒出,朝来人盈盈拱手,"你真是神出鬼没。"
  "呵呵,阮大侠过奖。"来人将白扇一抖,唰的露出一个斗大的字——"米"。
  "哪里不平哪里有我,这是我们马家祖训,也是我对阮兄的誓言。"来人将白扇一翻,啪的又抖出一个大黑字——"面"。

  清乔看的目瞪口呆。
  "……敢问师兄,这究竟是何方神仙?"她转过头去问包全才。
  "都看见那扇子了你还不知道?"包全才笑得贼兮兮的,"自然是浑水庄首富,西陵山一带米面专销大王,马六甲马大官人是也。"
  "……"清乔沉默了。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某部电视剧,有位大侠将自己名字龙飞凤舞写在长袍上,他很沧桑地说,他叫西门吹雪。

  "……只要有了这位先生,我们便不愁吃喝了。"包全才得意洋洋两个鼻孔朝天,"小王算什么?喝王八血都行!"
  原来是个财大气粗的活动赞助商。
  清乔意兴阑珊垂下双肩,转念一想,自己很快有机会吃大餐,顿时又精神起来。
  "这人面相看着挺普通的,为何取的名字如此古怪?"她托着粉腮,遥遥打望马六甲。
  矮小,瘦弱,往风姿卓越英俊挺拔的阮似穹面前一站,仿佛潘长江会见吴彦祖。
  "人家也不想叫这个名字的。"包全才剜她一眼,"马家早年是农户,当年因故遇袭,只得马夫人一个活口。马夫人带着身孕去投奔亲戚,途中撞到一个算命先生,先生说了句:'哎呀,原来是个身怀六甲的。'没想到马夫人目不识丁,以为先生说她怀的孩子该叫'六甲',于是人家就叫马六甲了……喂,你想笑就笑!别发出哧哧的恶心声!"
  清乔死死捂嘴,觉得腮帮子酸痛不已,只好改为抿嘴。

  "……如果阮大侠不嫌弃,我那丹顿阁倒是可以供西陵各位弟子小住……客栈毕竟不安全……"
  远远的,听见马六甲在朝阮似穹献殷勤。
  阮似穹坐在椅子上,以手叩桌,一脸淡然。
  "丹顿阁的厨子是我从京城请来的……手艺一流,保证料理好各位的饮食……"
  马六甲脸上带着谄媚的笑,身子弓成了九十度。
  阮似穹依旧未答话,身子轻轻朝椅背倾去,面色波澜不惊。

  清乔生怕这师叔搞什么妖蛾子不肯答应,眼睛紧紧追随他。
  马六甲还在孜孜不倦的解说着,甚至报出了厨子擅长的菜名。当她听到"红烧肉"三个字,情不自禁悄悄舔了舔嘴唇。
  就在此时,阮似穹的目光忽然横扫过来,炯炯如火炬,照亮一室的愁云惨淡。

  他看着清乔,忽然笑起来。
  "好,就这么办。"
  他嘴巴回答着马六甲,目光却牢牢锁在清乔脸上,一丝也未曾挪开。


菜裸男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 十八岁的哥哥呀坐在河边,
  东风呀吹得那个风车转哪,蚕豆花儿香呀麦苗儿鲜,
  风车呀风车那个咿呀呀地唱哪, 小哥哥为什么呀,不啊开言?"

  烈日炎炎的午后,浑水庄丹顿阁院外,有位绿衫姑娘正坐在池塘边,边唱歌边洗衣裳。
  搓,捶,踩,十分卖力认真。

  "九九那个艳阳天来~~~哟,十八岁的哥哥呀想把军来参,
  风车呀跟着那个东风转哪,哥哥惦记着呀小英莲,
  风向呀不定那个车难转哪,决心没有下呀,怎么开言!"

  回头看看身边那堆积如小山的衣服,小姑娘不由得叹口气。
  现在她满脑子都是一种叫全自动滚筒式洗衣机的东西。
  "……没有高科技不要紧,好歹您也来包'汰渍'啊!"
  终于洗完第十二件,她嘟囔着放下搓衣板,腾出手,擦汗。
  唉,想当年做尚书千金,不沾阳春水整整五年,一双手晶莹剔透跟玉雕似的;如今到了西陵,不光要自己洗衣做饭,还得为师兄们整理内务——谁叫她的辈分最小呢?
  她想起上午包全才交代任务时,自己就这么随口一抱怨,顿时招来对方的破口大骂。
  "太子?什么太子?"包师兄的腔调永远阴阳怪气,"洗个衣服你还能想到太子,那我给你煮饭时岂不是该思念玉皇大帝了!"
  ——切,你这死包子脸,不就煮了两个白水土豆吗?也好意思在我跟前炫耀……清乔心中怨念非常,却不敢反驳,只得含恨接下衣服。

  清洗完起身晾衣,顺便深呼吸迎面扑来的香风——这池塘四面环林,遍植洋槐,如今正值槐花落枝,浓郁甜香让人陶醉。
  塘中忽然传来一阵水声,清乔惊讶回头,只见花枝横斜处走出一人,光着健美上身,双瞳如墨,青丝荡漾,水面层层波纹轻拍肌肤。
  正是西陵的天神,阮似穹。

  "激、激情视频呐……"
  清乔囧的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这这这,这不是穿越里最常见的裸男洗浴图吗?难道作者大人忽然想通了,愿意打赏我一点小小的福利?
  想了想,电光火石间她突然下了决定:捧起衣服,垫着脚尖蹑手蹑脚朝外走去。
  ——开玩笑!鉴于这位作者不按牌理出牌的恶趣味,指不定下面有什么可怕的衰事儿等着她呢!三十六计,走为上!
  "嘭!"偏偏很符合常理的,她踢到了一块搓衣板。
  "我OOXX你大爷!"清乔疼的眼泪都出来了,边跳边低低的骂,"你这个坏事儿的!回去就把你劈了当柴烧!"
  搓衣板一听,顿时万分委屈,心想我容易吗我?白天给人搓,晚上给人跪,偶尔还要客串被踢一脚以推动情节发展——作为一个故事必不可缺少的存在,我是多么的有奉献精神啊!小姑娘,你咋能不讲文明羞辱我呢?
  清乔跛着脚本想继续跑,却听"哗啦啦"的响声,池中人察觉岸上动静,足点微波,以衣带水翩然降落她跟前。
  "你怎么在这里?"高大的身躯挡去艳阳,将她完全笼罩在阴影下。
  "洗、洗衣服……"古铜色的肌肤,习武之人的完美身架,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清乔顿时烧红了脸。
  "你一人的?怎么这么多?"对面人望着盆子里的男式长衫,微微皱眉。
  "都是师兄师姐的……包师兄让我拿过来洗的。"清乔埋着头打量自己脚尖,语气唯唯诺诺。
  "洗这么多……"有只纤长的手指探过来,抬起她的下巴,"你不累?"
  "……没、没关系,洗洗更健康……"
  她努力别开眼,觉得自己的脸仿佛被埋在一个大蒸笼里,热的随时要爆炸。
  对面人瞧她局促不安的模样,忍不住轻声取笑:"你怎么不看我?莫非我不好看?"
  转眼迎上对面那双幽深的黑眸,清乔忍不住在心头尖叫——啊啊啊,挑逗!您这绝对是赤果果的挑逗!阮大叔,难道你想勾引未成年少女?

  哼,流氓,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于是她脸一沉,心一横,后退一大步,开始从头到尾仔细打量起阮似穹。
  富有张力的胸肌,轮廓分明的腹肌,还有湿漉漉的裤子,若隐若现的重点部位……嗯,所谓上上下下的享受,也不过如此了。
  "……如何?"阮似穹好整以暇操起双手,自信满满。
  "不错。"清乔发出由衷的赞叹,"大,好大,大好大!"
  "哦?哪一部分你最满意?"阮似穹听的面露愉悦,淡淡挑眉。
  清乔沉思片刻,抬起头露齿一笑,容颜灿烂:"……肚脐眼。"
  阮似穹微怔。
  "形状好,洗的也干净。"清乔无比诚恳的实话实说,"——好像一朵美丽的小雏菊呐。"

  "你这丫头!"阮似穹失笑,却又忽然转头,"快些收拾吧,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也许……有你需要的消息。"
  清乔一听赶紧点头,抱着衣服就朝院子里跑去。
  临进门前,她忍不住回头打望。
  阮似穹像一尊铁塔般伫立于原地,身上水珠熠熠生辉,整个人仿佛镶钻一般散发出夺目的光彩。
  唉,美女们,武装到牙齿算什么?武装到肚脐眼才是真!
  ——连区区一颗肚脐眼都能生的如此完美,阮似穹,就算被你调戏~~~~~姑奶奶我也忍了!

  ——————————————人家雏菊和小黄瓜最配啦的分割线——————-——————

  "什么?菜市场?!"一声尖叫,顾清乔从椅子上跳起来。
  "准确的说,是集市,谢谢。"
  阮似穹喝一口茶,衣冠楚楚正襟危坐,已是平日里的大侠模样。
  "可是打听情报不是都应该去妓院吗?"清乔的小脸皱成了一团,"你为什么要让我去市场啊?"
  ——还要挎上这么个又土又丑的大菜篮!
  "谁说打听情报就都要去妓院的?"阮似穹瞄她一眼,目光阴冷,"还以为你挺纯洁,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污染了!"
  清乔有气无力垂下头:"……书上不都这么写的嘛……"
  三教九流们总是出没于某著名妓院,而这妓院的头牌往往是神秘情报组织的卧底高层。
  ——如果头牌是女主,那她多半是遇神迷神见鬼惑鬼老少通杀的万能妖孽;
  ——如果头牌是女配,那她多半是心狠手辣深爱男主下场很惨的痴心炮灰;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头牌是男扮女装的……毫无疑问,这种人妖一般都会被女主吃掉,然后被作者毫无道理的虐来虐去,对女主依旧痴情一片,丹心不改。

  "……妓院倒也是个有特色的地方。"阮似穹面色稍缓,身子斜斜靠后,"不过那里太污秽,始终不入我的眼。"
  "有什么污秽的?!"清乔恼恨他阻挠自己发扬"逢穿越必逛窑子"的优良传统,愤懑出声,"如果心无杂念,去探探消息又有何妨?你没听说过'出淤泥而不染'么?"
  阮似穹微合双目,略显疲惫:"我在那里有过一段不太好的回忆……心结始终未打开。"
  清乔大惊,篮子顿时从手上滚下来:"莫非……莫非公平兄你竟不能人道?!"
  话音未落,一只大手扼上她的脖子,对面人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来:
  "——有种给我再说一遍。"
  "喔喔喔我说着玩呢!"清乔被掐的面红耳赤手舞足蹈,拼了命的高声呼喊,"阮似穹,战斗机!一夜七次狼,大好大!非常大!大大超人——"
  阮似穹噗的一声松开手,脸上盛满无奈:"……你这姑娘,都是怎么长大的啊!"
  ——这还用废话,自然是吃米饭长大的。
  清乔缓过劲来,边咳边白他一眼。

  "走吧,去集市。"阮似穹凝望她,笑容清浅,"妓院留待以后你长大了再去玩。"

  浑水庄某路口。
  一座青灰色的牌坊静静伫立于来客跟前。
  "此建筑如何?"阮似穹站于前方,掉转回头。
  "哇!"清乔朝前跨一大步,双手向天摊开做仰望状:"好巍峨的小楼!"
  "嗯,我也这么觉得。"阮似穹笑眯眯点头。
  然后二人猫着腰从牌坊下穿过。
  俊男美女渐行渐远,留下身后羞愤难当的牌坊。
  ——在它不足一人高几乎风吹就倒的脆弱身躯正中,赫然刻着两个簸箕般大的字:
  "巍、峨"。

  "……你对悦来客栈的神秘杀手怎么看?"安静了半天,清乔忽然开口。
  终于忍不住了?阮似穹挑眉一笑:"你以为我该怎么看?"
  "莫非……他真是为青木人形剑而来?"清乔不理会他的太极,径直蹙起双眉。
  "不排除一切可能。"阮似穹眼中有星芒闪现。
  "怎么办?"清乔一下子紧张起来,牢牢抓住阮似穹的袖子,"莫非还有别人觊觎这宝贝?"
  "——青木人形剑,得者武霸天下,自然人人觊觎。"阮似穹不以为然。
  "……那么,是不是全天下都知道青木人形剑藏在西陵派呢?"
  清乔只觉得肺部被人狠狠扼住,紧张的快透不过气来——莫非、莫非那人也知道消息,现下已经追来了?
  "你多虑了。"阮似穹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淡淡勾起嘴角,"知道青木人形剑藏在西陵派的,只有四丰掌门和他的心腹。这是门中禁忌,派外人士一概不知……不过,凡事总有例外,比如……"
  说着说着,目光轻悠悠落到清乔身上。
  "——啊,天真蓝!"清乔急忙掉头,远目,"你说天为什么这么蓝呢?"
  阮似穹凝望她,似笑非笑:"小白菜,你又为何要找青木人形剑呢?"
  砰!正中红心,一枪毙命。

  清乔埋首,脸上满是纠结与挣扎。
  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好半响,她悻悻然垂下双肩,吞吞吐吐:"因为我有一个愿望……为了实现它,我不得不集齐四灵……"
  "哦?什么样的愿望?"阮似穹不动声色。
  "……"清乔沉默不语。
  "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阮似穹轻笑,满脸促狭,"依我看,你既不追名,也不逐利,是什么让你这样孤注一掷,坚持到底?"
  "……好吧,既然你这么了解我,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
  清乔深吸一口气,抬头,眼角有盈盈泪光闪动:"其实,我是为了天下大同,世界和平!"
  她的神情极其隐忍坚毅。

  阮似穹一愣,微微张口还想再说什么,想了想,终究只是揉揉她的脑袋。
  就此作罢。

  二人又走了一会儿,进入一片熙熙攘攘的集市中,
  "一会儿带你去见个人。"阮似穹边走边解释,"兴许能查到些关于凶手的线索。"
  "什么人?"清乔诧异,居然住在菜市场里,莫非是凶手的同行,屠夫先生?
  阮似穹笑,兴致盎然:"我问你,血案是何时发生的?"
  清乔呆呆看他:"不是半夜么?"
  阮似穹颔首:"那我再问你,有什么人,是以半夜出来巡城为生呢?"
  清乔恍然大悟:"打更的!"
  "乖孩子,真聪明。"阮似穹拍拍她的肩膀,表示赞赏,"等下我们要见的,就是浑水庄的打更人。"
  "——打更人每晚去的地方那么多,你怎知他一定关于有这血案的线索呢?"清乔疑惑不解。
  "自然有我的道理。"阮似穹扬眉,牵起她的手钻进一条小胡同里。

  "阮先生!"胡同口有位摊烧饼的男子,与他俩一照面,脸上顿时风云变幻。
  "我来见老七。"阮似穹朝他淡淡点了个头,言简意赅。
  "是,他正在屋子里睡觉。"烧饼男放下面团站到墙角,毕恭毕敬朝他们鞠了一躬,"先生这边请。"
  清乔正要好奇他为何要这般恭谨,却被阮似穹拖住手,继续朝前走去。

  越往里走,卫生条件越是"脏乱差",有好几处甚至完全难以下脚。不过平日里素喜整洁的阮似穹倒不以为意,沉默着一直向前。
  终于来到胡同尽头,只见侧面的墙上斜斜开了一扇门,门里用蓝色的布帷挡着,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老七。"阮似穹在门外喊了一声。
  片刻后布幔被掀开,一张蜡黄苍老的脸露出来。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里来了?"
  那张脸的主人开口,声音仿佛被下锅油炸的花生,带着噼噼啵啵的杂音。
  "……前夜里悦来客栈死了人,不巧正是西陵子弟。"阮似穹面上一片淡然镇静。
  "哼,你不是最不讲师徒道义这些东西吗?!"
  门中人从鼻子里呲了一声。
  阮似穹只笑不答。
  "……进来吧!"那人挑开帘子,同时不留痕迹朝顾清乔瞄了一眼,"怎么这回还带了个拖油瓶?"
  清乔见他语气鄙夷,不由得心中气恼:拜托,我虽长的可爱,但也是实力派呀!

  跟着那黄脸男进了屋子,清乔这才发现他毫不避讳的□着上身。而在他瘦骨嶙峋的背上,赫然顶着一个巨大宛如肉瘤的东西!
  清乔用略带惊讶的目光飞快扫了阮似穹一眼。
  阮似穹却抓住她这个小动作,俯下身,在她耳畔悄悄问:"怪异否?可是觉得害怕?"
  清乔摇头,也压低了嗓子小声回道:"不会,弧度……很优美。"
  阮似穹莞尔一笑,直起身对前方人朗声道:"老七,你知道我要什么,把那东西拿给我,我们还要早些走。"
  排骨男一脸不耐烦的回过头:"你也知道我都是现画的,哪有这么快?!"
  说罢朝他们"唰啦唰啦"踢来两张木凳:"坐着等,老规矩,一炷香!"语毕转身进了里间。

  清乔抬起头四处打量,只见屋内光线昏暗,蚊蝇乱飞,散发隐隐酸臭,真是名副其实的乌烟瘴气。
  "吱吱~~"忽闻几声尖叫,定睛一看,原来是几只硕大的老鼠从地上旁若无人的跑过去。
  清乔吓了一跳,赶紧将双脚悬空挂起,生怕与老鼠们有任何的亲密接触。
  转头一看,阮似穹仿佛早已习惯似的,泰然不动。他的目光轻飘飘落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眼中灰蒙蒙一片,找不到焦距。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阮似穹,料想他大概是陷入了某段回忆里,便咬着唇默不作声。
  ——等会儿那老七出来,我要好好数一下他的肋骨,看能不能数出十二对来……毕竟这样接近纯骨架的人体,平常不怎么有机会见……
  她想了一会儿,抵不住通宵未睡的困乏,渐渐合上眼睛。

  等她被说话声惊醒,赫然发现面前立着一个裸男,不,一尊裸排骨!
  "……共十二张,我把当时看见的招式全都画在里面了,兴许你能从中找到一点线索。"排骨男正拿着一沓宣纸对她旁边人说话。
  阮似穹接过那沓纸,脸上没有半点喜悦的颜色,反倒莫名其妙叹了口气。
  "……老七,我真希望,你已不能画出这些东西来。"
  排骨男身子猛地一僵。

  "……不必勉强……无论如何,我这辈子是不可能走出来了。"
  良久,排骨男缓缓开口,沙哑的嗓音里添入一分惆怅,一丝柔情,还有一缕难以描述的悲伤:"……人已逝,情已亡,如今我成了这个鬼样子,缅怀一下又有什么不可以?"
  阮似穹垂下眼帘,拍拍他的肩膀,终是什么话也没有再讲。

  二人告辞出门,清乔忍不住好奇去夺阮似穹手上的纸:"他画的什么呀?是凶手的样子吗?"
  "——给你看你也未必能懂。"阮似穹挑眉,高高扬起手中的画,似是有意逗她,"有本事,自己来取。"
  "喂!不要仗着个子高就瞧不起人!"清乔在他臂下又蹦又跳,急得满头大汗,"我还在青春发育期!迟早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可惜。"阮似穹用画纸敲敲她的脑袋,"我倒是不喜欢个子太高的。"
  清乔正要再还嘴,忽闻身后有暗哑声幽幽传来——
  "阮三,你还在等么?"

  是老七的声音。

  周围的嘈杂在一瞬间如潮水般退去,风停了,独留天与地。
  "是的,我还在等。"
  阮似穹敛去了笑,身形有些许僵直。
  "若我是你,便会主动出手。"老七话里有话,蕴含无穷深意。
  "……可你不是我。"阮似穹忽然又再度笑起来,"所以你永远不会明白,我在想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牵起顾清乔的手,大步流星朝外走去。

  九九艳阳天,南风掠过黑瓦青墙,低吟浅唱,送来不知谁人的叹息。

菜恋爱
  出了胡同,来到熙熙攘攘的集市。
  清乔转头看身边的人,他依旧牵着自己的手,淡淡的眼,淡淡的眉。
  似乎在恍神。
  ——唉,这些个年少得志风华绝代的美男子,哪个没有段青涩难了的往事?好男人,都是被时光打磨出来的。
  不过我说阮大叔,您再这样牵着我的手招摇过世,只怕小白菜我回去后,会被醋海淹成酸泡菜呐!

  "……归来吧,归来哟,你这浪迹天涯的游子……"清乔在他耳畔柔情万千的哼唱。
  阮似穹一怔,却是醒过来了,他低头望向她,容颜莹澈:"饿了吗?我给你买吃的去。"
  他的神情柔和亲昵,清乔千算万算,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啊,有点吧。"清乔呆呆看他,心想这人是不是被刚刚屋子里的臭气熏得中毒了,还没缓过劲儿来啊?
  阮似穹也不看她表情,径直点个头:"吃什么好?"
  他的声音越发的轻,仿佛面对着一件娇贵的瓷器,语气稍重一点就要震碎了。
  清乔心头一滞,目光不经意间瞄到街角贩卖糖葫芦的小贩,顿时大叫:"那个那个,我要吃那个!"糖葫芦,穿越经典必备单品啊!
  阮似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意更深了。
  "果然是小孩子。"他拍拍她的脑袋,转身朝小贩走了过去。

  "好吃么?"阮似穹凝视着咬糖葫芦的清乔,静静出声。
  "不好吃。"清乔斩钉截铁的实话实说,"绝对没有卤猪蹄好吃,甚至还赶不上烤鹌鹑的三分之一。"
  "那你为何还要吃?"阮似穹笑起来。
  "我只是想试一下,在美男身边吃味道会不会更好?"清乔舔舔嘴皮子。
  "——结论是?"
  阮似穹挑眉,顺手捻去她颊边发丝上的糖渣。
  "唉。"清乔叹口气,放下那串糖葫芦,"您老下次若还有善心请客,请大发慈悲赐我一块猪蹄膀吧!"
  阮似穹扬声大笑,接过那串糖葫芦,随手一抛扔出老远。
  "你怎么不爱护环境呢?!"清乔狠狠瞪他一眼,"偶像派人物要懂得做出表率——你以为你是那个躲在胡同里的老七吗?"
  笑容从阮似穹脸上卸下,他的面色变得严肃。
  良久,他叹口气,很认真的说:"老七,以前是南疆排名第一的美男子。"
  清乔的下巴顿时掉下来。
  "……第一美又有什么用呢?"阮似穹摇着头,神情惋惜,"想当年他艳扬武林,如今还不是落得这幅模样。"
  "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清乔敏感竖起双耳,全身上下所有的八卦细胞都开始叫嚣活跃奔腾起来——是什么,是什么让南疆的贝克汉姆变成了骷髅版的卡西莫多?
  "……英雄难过美人关。"阮似穹看着远方,语气感慨。
  ——哦,原来是因为维多利亚啊,小贝你也真惨。
  清乔脑中灵光一闪,紧跟着问:"方才,他说他这辈子也走不出来了,莫不是也与那位美人相关?"
  阮似穹微微颔首,脸色放缓,似是赞赏她的反应。
  "我本来也只是赌一赌……如果他还每夜都守在客栈的老榕树下,凭他的修为和本事,应该能描绘出凶手的三分模样。"
  "——可我宁愿他画不出来。"
  阮似穹侧过脸,优美轮廓被阳光镀上一层微微的金芒:"人已经死了,夜夜守着她的墓有什么用呢?"
  听到这里,清乔心中已有了大概——那老七当年是位翩翩公子,与某位佳人爱的如痴如狂;后来不知是何缘故,佳人香消玉殒,美公子也变为了卡西莫多的悲惨模样。
  这本来是被许多武侠小说写烂的桥段,清乔听着听着,却觉得无限感伤。
  看来这里始终是幻想世界啊,现实社会里,哪会有人这般痴情神伤?

  ——可是我却一个也没遇到。
  她这样想着,不由得有点怨恨作者,悻悻踢了一脚路边的小石子。

  "时候还早,我们再去走走吧。"
  身后的阮似穹忽然出声,顺势牵过她的衣袖。
  "去哪里?"清乔一愣,心想这师叔还真是个逍遥子啊,丹顿阁里面那么多师兄师姐等着他掌控大局,他却悠哉悠哉邀请一个小丫头出去玩。
  阮似穹扫一眼她的脚,微笑:"跟着我走便是了。"

  穿过"巍峨"的小牌坊,二人七拐八绕走进一间宅院里。
  园圃不大,墙头堆叠排排的青瓦,拾落整洁,绿幽幽的桃枝后开着一片凤仙花,洋洋洒洒。
  "进去吗?"阮似穹转过身来,伸手指向庭院深处的一扇拱门。
  他的声音如此朗悦,悠悠踏来灵韵天成,灿烂金辉洒落在他海蓝色的长袍上,亮若繁星。
  清乔不由自主点头。
  ——好孩子是不应该随怪叔叔到处走的,她知道。然而阮似穹偏偏有这样的本事,即使站在最普通的民居前,也会让人觉得他身后是一片雕梁画栋,锦绣堂皇的人间天堂。

  推开房门,朦朦清寂中别有洞天,原来是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子。
  "……阮先生?"柜台后的老板娘看到阮似穹,明显愣了一下。
  "四娘,我来给这孩子买双鞋。"阮似穹朝老板娘微微一颔首,笑颜温柔。
  耶?清乔满脸诧异,先看看他,再瞅瞅自己的脚。
  ——自打加入西陵青菜派,她穿的鞋一直是师姐送的千层布面款,虽说丑陋笨重,但也算适合行走。只是如今这鞋被磨的起了毛边,鞋面上也破了好几个洞,露出乳白色的夹层,活像锅底上洒着几颗小芝麻。
  望着这双散发浓郁乡土气息,活脱脱村姑模样的脚,她忽然觉得很丢脸,悄悄将双腿往后挪了挪,红晕一直染到了耳后根。
  ——藤堂静说,每个女人都要有双好鞋,可是这事儿也得看条件呐。

  "……姑娘选双喜欢的样子吧。"
  老板娘拿过几双鞋,亲切的让她挑花样。
  清乔抬起头,茫然看向阮似穹,搞不清他在玩什么。
  对面人也正好在望着她,面庞氤氲在昏黄的影里,一双黑眸清如晓渠。
  "选一双吧,算我送你的。"他弯着眼,唇儿一咧,露出白白的牙。
  清乔的脸颊更红了,慌忙摆起手:"使不得,使不得……这怎么使得?"
  "有何使不得?"阮似穹眼中噙笑,如初春刚融的湖水,温柔撩拨人的心房。
  "——小姑娘都是爱美的。"他朝她探来半个身子,声音低沉沙哑,"你这般邋遢,万一等会儿遇见了如意郎君,怎么让人家留意你?"
  "切,这无梆白菜装还不是你叫我穿的……"清乔扭捏着别过头,努力躲避他沾着湿意的气息。
  "嗯,这倒是我的不是。"阮似穹倒也不恼,随意点着头,眼睛如水清亮。
  "可是小白菜,还是听师叔的话。"
  他接过老板娘手上的一双绣花鞋,轻轻弹了一下。
  "——好姑娘,要穿双好鞋。穿着一双漂亮的鞋,你才有好的心情,才能走到你想去的天涯。"

  一阵清风来摇窗,轻拂他的发。
  他坐在那儿望着她,修长清俊,眸底黑黑的一团,仿佛蕴含了无穷无尽的话语,却都隐忍不发。

  清乔忽然觉得,这一双无悲无喜的眼睛已经看透了人生。即使经历过百种千回的喜怒哀乐,即使爆出过绚烂夺目的烟花,却在时间的漫漫长河里日渐式微,熄了最后一点火苗,随波消散了。

  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呢?
  她很想这么问他。
  她想起不久前他给自己看掌纹,放下手的那一刹那,他的眉眼间也有这样一缕淡淡的轻愁。
  然而她终是什么也没开口。

  最后她挑了一双绣着白鸽的银色缎面鞋,虽比不得当年做尚书千金时那么精致奢华,却是她目前鞋子里最好看的一双。一路上她将鞋子揣在怀里,不时拿出来东看看西摸摸,甚至还要嗅一嗅,高兴的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小姑娘。

  阮似穹在前面带路,偶尔回头望她一眼,脸上有宠溺的笑。
  透蓝微明的天幕,缀着浅浅的云,清风吹开他散落在颈项的发丝,露出细致优美的曲线。
  一天一天,朝朝暮暮,花开花谢,云飞云过,无论发生了什么,这个人都是这样的波澜不惊,泰然自若。
  ——他究竟经历了多少的事情?又受过多少的磨难呢?
  清乔这样想着,心底忽然有些什么东西软下来。
  有块冰化了,融成了水,滴答,滴答。

  "公平,你爱过人吗?"
  清乔望着前方缓行的男子,神情有丝恍惚。
  阮似穹侧过脸,露出半边挺立的鼻:"怎么,小白菜感兴趣了?"
  清乔点点头。
  三十岁还保持着单身的老男人,一定有什么伤心不可告人的过去。

  "……也许吧。"
  阮似穹朝天扬起头,眼睛微眯,神情清魅:"也许喜欢过谁,可我都不记得了。"
  "难道这几十年来,没有一位姑娘能让你真正心动吗?"清乔难以置信地张大嘴。
  "心动?"他的眼底起了一层薄薄的雾,缓缓流动于光影里,"……心动不见得是喜欢,喜欢也不一定要爱。"
  "——没有恋爱的人生是不完整的!"清乔嘟起嘴,"你说,你究竟伤害了多少朵有心靠近的小花?"
  阮似穹浅浅笑着,一挑眉,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很久以前,当我还在西陵学武的时候,有个姑娘托我向师兄送香囊。"
  他用平缓的语气诉说着往事,仿佛毫不关己:"……后来我才知道,当时香囊里放着一张纸条,她希望我会在半途拆开香囊,然后看见它。"
  "——纸条上写着,'我喜欢送信人'一类的话,对不对?"
  清乔好奇插嘴。
  阮似穹瞪她一眼,故作严肃板起脸:"小丫头对这些反应倒挺快!"
  然后他又笑了,面颊上染上一层如月辉般温柔的光芒。
  "她那时,也就你这么大。"

  清乔惋惜叹口气。
  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能用向别人送香囊的方法来试探心上人,已经算是勇气可嘉。

  "你呢?"阮似穹转过身,饶有兴味打量她,"有没有喜欢的人?要不要找师叔商量下?"
  清乔一愣,马上摇头否认,态度坚决。

  不是没有的,可她不能讲。
  在那遥远的过去,在那遥远的地方,她也曾是一个真正的青葱少女。
  有一天,她傻乎乎地问一位翩翩少年:"你为什么老是偷看我啊?"
  男孩老实回答说:"因为我想知道,你有没有像我看你一样,一直看着我啊!"

  那样的岁月已流走很久了,时间独独忘记了她。
  如今来到这陌生的荒古,为了寻找回家的方法,谁都不能喜欢,甚至连心动都不可以。
  因为没人会陪她走上最后的路。

  "我是一个不能恋爱的姑娘。"
  她这样想着,忽然有些哀伤。

菜故人
  傍晚踏进丹顿阁,顾清乔遇到的第一个人,就是眼睛虽然小却一直很努力很坚持不懈地朝她翻着白眼的包子师兄。

  "哟,你这跟屁虫回来啦?"包全才翘着二郎腿坐在太师椅上,边抖边磕着五香瓜子,"在外头玩儿的还开心吗?"
  "——别!您别抖!"清乔伸出宽袍大袖挡在眼前,振振有辞,"俗话说男抖穷,女抖贱,师兄,您可千万要为自己的钱途着想啊!"
  "抖一抖怎么啦!"包全才蹭的一下从椅子上跳下来,"大爷我偏要抖!现在就抖给你看!"
  话一落地,他立刻站在原地抽风般抖起来。
  上抖抖,下抖抖,左抖抖,右抖抖,姿态如此奇妙,让浑身上下每块肥肉都得到了快乐的运动。
  清乔呆怔三秒,立马抱拳拱手啧啧称奇:"没想到,没想到师兄居然修得传说中的'北抖神功'!"
  包全才一愣,脸上很快露出得意的狞笑:"……那是,师兄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清乔忍住呕吐的冲动正想再夸他几句,房间里忽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悉索声。
  二人大惊,抬头只见铺天盖地的小黑点迎面袭来,带起一阵熟悉的香风。

  "哈哈哈哈,天——外——升——仙——"
  环佩叮当中,赤足白衣的南宫无恨从天而降,边降边转,手中朝外挥洒细碎物体,漫漫铺遍角落。
  "疼!"清乔躲闪不及被小黑点刮了一下,顿时惊慌起来,难不成要被这神秘暗器毁容了?
  "啊——"角落里忽然响起包师兄伤心欲绝的嚎啕声,凄厉悲愤,宛如地狱归来。

  "——你你你,你为什么把我的瓜子到处乱撒啊!"
  他掬起地上一堆小黑点,眯眯眼含泪,一脸心疼到死的绝望表情。

  咚的一声,清乔栽倒在地上。

  "……花农的花都被买完了,马六甲又不让我扯他院子里的树叶……"南宫无恨盈盈回转身子,面带娇羞,"我恰好看见有人在院儿里晒瓜子,觉得这东西也勉强可凑合用……"
  "呜呜!这可是我千里迢迢请人从鲁国带回来的上等货啊!"
  包全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垂头丧气:"一共就五斤,被你刚刚这么一洒,还能剩多少?"
  "那个……"南宫无痕含情脉脉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其实……有三斤已经被我白天练习时洒在河边了……"
  "啊~~~~~"包全才以手扯发大喊大叫,彻底陷入崩溃状,"这这这,这简直是灭门惨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呐!啊啊啊啊……"
  南宫无恨不理他,一甩秀发,朝天扬了下鼻子。
  转过脸,冷冷对准顾清乔。
  "你——"她以一种极度傲慢极度鄙夷的姿态开口。
  清乔身子一震。
  "……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先迟疑一下。

  "我的名字叫金三顺。"左思右想,清乔决定先不告诉她真名,静观其变。

  "嗯,三顺姑娘……"南宫无恨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面色大变,"不对,你不叫金三顺!"
  "——其实我叫俞熙真。"清乔偷偷朝后迈出半条腿。
  "你这贱人!以为我是白痴吗?"南宫无恨勃然大怒,一挥袖,手中多出一柄带刺软鞭,"他们明明说你叫甘小乔!死丫头,胆子不小,居然敢骗我神龙宫玉女大人!"
  清乔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边跑边疾声呼号:"三石啊~~~三石在哪里?五千万,还不快来救你家主人?!"
  长鞭伴随寒风凌厉袭来,眼看着就要触上她的背。
  电光火石间,却有人硬生生用手将那鞭子拦住了。

  "无恨姑娘,我派虽和神龙宫交好,但派中弟子还用不着玉女动手管教。"
  包全才不知何时恢复了神智,飞速挡到了清乔跟前,双目炯炯,面色冷漠。
  "……是她不对,她先欺骗我!"玉女悻悻收了手,转头狠狠瞪向清乔,"你这死丫头,说,白天和我的似穹干什么去了?"
  我的似穹?
  噗~~~清乔好容易才忍住外喷的口水,立定站好,神色恭敬回答道:"玉女明察,我下午是和师叔出门探查敌情去了。"
  "探查敌情?"包全才和玉女异口同声盯住她瞧。
  两对亮晶晶的眼,一大,一小。
  "嗯。"清乔显得极其乖巧,"师叔说要去找那晚的打更人,看他是否知道凶手模样。"
  "那他为何不带别人,独独带你?"玉女皱起好看的眉毛。
  ——因为我是女主角,戏份最多啊!
  清乔这样想着,嘴巴上依旧谦卑:"大概是因为我武功最低,扔在丹顿阁里他放心不下。"
  玉女哼了一声,神情略有放缓。
  "没本事的人是不配站在他身边的!"她脸上有讽刺的笑,"小丫头片子,千万不要有什么痴心妄想!"

  "玉女还是先走吧。"包全才忽然出声,"听说药王谷申尤,已于今下午赶到浑水庄了。"
  不咸不淡的几句,让玉女脸上的神情再度大变,惨白一片。
  "我还会再回来的!"匆匆扔下这句话,她纵身一跃,飞快消失在稀薄的暮色里。

  望着玉女远去的背影,清乔终于舒一口气。
  想想刚才无辜被骂,心有不甘,颇不是滋味的低声补了一句:"贱人。"
  掉转头,不期然对上一双闪闪发亮的眯眯眼。
  "……见智!"她吓得一哆嗦,立马站定稳身。
  包全才却不理会她,盯着她的脸径直道:"……你说,白天你和师叔去找一个打更人了?"
  清乔点点头,有些不明就里。
  "那打更人长什么模样?"他微微皱眉。
  "……很瘦,很罗锅。"清乔如实相告,"有点吓人。"
  包全才深深吸一口气,脸上流露出一种十分复杂耐人寻味的神情。
  清乔不敢答话,静静看着他。
  ——在一张包子脸上,出现这样一种高深莫测的表情,其实是很可笑的。

  "走,你带我去看看。"包全才忽然抓起她的手往外走,动作粗鲁。
  "嗳嗳嗳,我还没吃饭啊!"清乔被他拽着不能跑,顿时急起来,"听说今晚有红烧肉!"
  "去街上!我请你!"包全才一付财大气粗的模样。
  清乔无力反抗,只得跟着他乖乖出门。
  "只要不是请我吃瓜子,都好。"她天真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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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你你,你就请我吃这个啊?!"清乔望着手里的糖包子,小脸皱成一团。
  "嗯,这个多好!热乎,实在,还有馅儿!"包全才呼噜呼噜啃完第七个,心满意足抹抹嘴。
  "人家要吃肉……"清乔低声控诉,眼中盈盈有泪。
  "嘘!"包全才捂住清乔的嘴,神秘兮兮,"小姑娘,少吃肉!吃肉将来会长的像猪一样,我这是为你好!"
  清乔听了恨不得踢他一脚——明明是你自己舍不得多掏那十文钱好吧!

  浑水庄傍晚的街道,人流稀少,清乔边啃包子边带路,心中愤愤不平。
  "红烧肉,粉蒸肉,卤猪蹄,烧白……"
  她不时望一眼天上的月亮,嘴里念念有词。
  "唠叨什么!还不走快点!"包全才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她叹口气,闭嘴。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今晚月亮显得特别大,特别圆,也特别的亮。

  "该走哪条路呢?"
  站在一条分岔路口前,清乔有些发蒙。
  "你这个白吃!"包全才只等了十秒钟,已经开始不耐烦起来,"怎么会不记得路了?"
  "我也只来过一次……"清乔有些委屈,路痴是天生的。
  包全才瞪她一眼,转过身拦住两个经过的青年男子。
  "这位小弟,请问菜市场怎么走?"包全才在外人面前一直彬彬有礼。
  "我不知道,干嘛问我?"路人甲面无表情指一身边人,"你怎么不问他?"
  路人乙冲他翻个白眼:"——关我屌事!我是出来打酱油的。"
  ==

  眼见询问无果,包全才闷闷不乐回身。清乔生怕他迁怒,赶紧指着路边道:"嗳,那里有间客栈,我们可以去问问小二嘛!"
  包全才瞪她一眼,甩开步子大步流星朝前走去。
  清乔在背后悄悄扮个鬼脸。

  自打"悦来客栈"解散,"旧龙门客栈"一跃成为浑水庄最高档,规模最大的旅店。如今虽是傍晚,客栈前照样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包师兄进去打探方向,清乔站在外面好奇打望。
  ——咦,这客栈里的客人看样子很有钱哦。
  她睹见客栈门口停着十几辆金顶乌身的豪华马车,雕花精致,线条优美。
  凭着尚书千金的见识,她立刻认出马车车身是用上好的紫檀木做成。会用这种"非千年不能成材","寸木寸金"的材料做马车,且一做就是十几辆的人,肯定是大富大贵,非龙即凤。
  "奢侈啊,烧钱……"她咂咂舌头。

  一辆马车的门帘忽然掀开了,有双云纹黑靴缓缓踏下。
  "公子。"
  有黑衣人迎上,将那人伸手扶下。

  清乔瞄见那人的面貌,顿时呆住。
  天地静止,空气凝滞。
  嘭!仿佛有人在她的心鼓上重重锤了一拳,耳中隆隆巨响。

  对面人一袭宽袍,被溶溶夜色拢着,仿佛刚从月里捞出来。
  深如幽潭的黑眸,威势逼人,骄色中一丝慵懒,意气风发。
  黑衣人俯下身低声汇报着什么,只见凤眼一挑,他扬头看向树上清扬的槐花。
  淡淡的脸,依旧漏不出任何心绪。
  只是月下他的影子极细极长,似一柄利剑硬生生割断满地流泻清辉,凌厉强势,透着极度的张狂。

  清乔望着远处那许久不见的挺拔身影,悄无声息将自己隐进角落里。
  冷,寒冷。
  她的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云遮月,往她心里落下半幅阴,夜风急又凉。

  "愣着干什么呢?"
  有人冷不丁拍她的肩膀。
  "……师兄!"清乔一个激灵,转过头对来人仓促一笑。
  "别的不会,就会犯傻!"包全才鄙夷地打量她一眼,"走吧,路都问好了!以后坚决不能靠你带路……你这个傻叉!"
  清乔没说话,拉住包全才的衣襟,苍白着脸哀求:"……师兄,小声点!"
  包全才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带头朝前了。

  清乔默默跟着他,拐弯前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令她惊奇的是,她还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西陵招弟时发现的刀削面脸男。
  他的脸庞还是那么的有特色,让人在百米外都能注意到。如今他穿着一身黑衣,亦步亦趋跟着段玉进了客栈。
  原来他是乌衣卫?
  清乔心中泛起嘀咕。

  二人一路无语,疾行至菜市场。
  清乔心中本有许多问题:关于老七,关于阮似穹,关于包全才奇怪的反应,这下都被方才马车上的那道华贵身影压了下去。
  ——他来做什么?难道他发现我了?难道他还不肯放过我?
  心事重重间,终于来到了白天的那条昏暗胡同口。

  "情况……好像不对。"
  前方的包全才顿了顿身子,用背将清乔挡住。
  清乔吸了吸鼻子,这才发觉空气中隐隐有一丝血腥味。
  "糟了!"她脑子里飞速掠过"杀人灭口"这几个字,顿时想也不想,拔脚就朝胡同深处跑去。
  ——卡西莫多!难道你已经遭到巴黎圣母院副主教的迫害了?
  气喘吁吁来到小屋门口,只见房门大开,遮挡的布帏被随意丢弃在地上;昏暗烛影中满室狼藉,一副经历过世界大战的模样。
  在那张她上午才坐过的板凳下,赫然凝着一滩暗红色的血。
  烛火映衬,幽幽闪着光。

  "……这下不好办了。"隐约听见包全才的嘀咕声,"如果真是七爷,那……"
  "七爷?"清乔怔怔扭过头,"师叔的确唤过此屋主人'老七'。"
  包全才面上一变,刚想说什么,忽然转头一声暴喝:"谁?!"
  只见门外有黑影一闪,包全才立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嗖的一声后,屋子里安静的诡异。
  顾清乔就这么被人晾在了阴暗霉臭散发血液味道的屋子里。
  "跟、跟着包追命出门,果然是不妥的……"她嘴角抽搐着,浑身遍布鸡皮疙瘩。
  阴风呼啸,寒意袭人,如今没有警警没有察察,也没有拯救地球的动感超人,她只能自保了。
  想了想,她迈开步子朝胡同口走去,那里好歹面朝主要街道,有个什么万一也方便喊人。
  然而刚到胡同口,就听见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哒、哒、哒。
  她悄悄探出半个脑袋往街上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居然是刀削面脸男!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在了胡同口不远的地方。
  "咦?"隐约传来一阵低哑的质疑声。
  哒哒哒。
  脚步声忽然加快,似乎是朝着她所在的胡同口奔来。

  完了,暴露了!
  清乔惊慌起来,回头四处搜寻可以躲藏的地方——偏偏这破胡同,连个垃圾筐都没有!
  情急之下,她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大胆的方案。
  眼看着脚步声逼近,她"哗"的一下撕烂自己的衣襟,随即朝后一跳,背对胡同口露出半边侧影。
  "来嘛,英雄~~"
  她扭捏着身子娇滴滴叫嚷着,同时伸手对着空气拉拉扯扯起来。
  脚步声猛地一顿。
  "哦,不要因为我是娇花而怜惜我!蹂躏我!践踏我!折磨我!用力啊!"
  清乔又跳进胡同里,乘机再撕烂一块衣襟——"呲啦!"
  裂帛的声音的夜空中分外响亮。然后她抬起自己的手背,开始"吧唧吧唧"猛亲起来,嘴巴里不忘嗯嗯呜呜哼哼作响。
  ——上译制片厂的老前辈们,这一招是我看《茜茜公主》现场配音时跟你们学来的,一定要管用啊!

  脚步声又停了一会儿,终于再度响起。
  不过已经是背离胡同口的方向,渐行渐远,越来越小。
  "好贱!"那人消失前抛下一句轻蔑的评语。
  直到街道上恢复完全的静谧,清乔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人至贱则无敌,这句话果然是真理。"
  她惊魂未定,喘着粗气缓缓跌落到地上,面带凄惶。
  "哟!你怎么跑到这里来啦?"
  有道人影从墙壁上跳下来,原来是包全才。
  "老子辛苦追出去,却发现是只猫……"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经意瞟了清乔一眼,"咦,你怎么坐地上啊?"
  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化到她嘴边只是淡淡一笑:"……我没吃饱。"
  "——没出息了!太没出息了!"包全才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光打量她,痛心疾首捶兄顿足,"居然因为没吃饱饭而脚软,王天山当初怎么收了你的啊?传出去简直丢脸丢大发了!"
  骂完了,他无可奈何叹口气,"要吃什么?我买给你。"
  清乔抹抹眼角莹莹的泪花,想起刀削面男那张猪腰子脸,咬着牙一字一句道:
  "我要吃火爆腰花。"

特典:主角大脑构造图
  当当当,六一儿童节来啦,大家都快乐吗?呃,更新晚点上,大家先看看照照的小礼物。

  呃,最近有很多人对照照的大脑构造感兴趣,多次表示想扒开我的脑袋瓜看看==。
  为避免开颅之苦,照照受行为主义地理学启发,特剽窃某网络图片加以修改,制成《午门囧事》几位主要角色的大脑构造,请大家想象欣赏。
  话说,这也算小小的剧透了啊,大家万万笑纳~~~

  首先,最不受待见的影照本人:

  (影照:所以说,不要怪我写的慢,你们看"写故事"一项才占多大点脑空间!)

  最受待见的小乔姑娘:

  (小乔:本故事又名乔妹走天涯,最后走回家,啊,我想有个家!)

  爱恨两极分化严重的段王爷:

  (段王爷:哼,不要问我神秘人是谁!)

  目前人气最高的当当哥:

  (当当哥:唉,我不愧为邪魅派代表!奏是神秘啊!)

  扶不起的阿斗阮大叔:

  (大叔无奈:你干嘛老拿我的人气说事儿啊,其实我已经超脱了啊……)


菜包子
  火爆腰花?
  自然是没有地,所以清乔只好又拎着一袋糖包子,闷闷不乐跟在包全才身后。
  "……出门在外,哪能那么挑食?"包全才边啃包子边乐呵呵走着,嘴角流出一行红色的糖汁。
  "师兄……少吃点,再吃就要变成球体了!"清乔恼他瞧不见自己破烂的衣襟,又不好点明,不由得恶语相向。
  "喝!球体怎么啦?"包全才一舔舌头,侧过脖子斜睨她,"球体滚得快!"
  清乔气鼓鼓瞪他一眼,拣起一个包子砸过去:"——你刚刚干嘛丢下我啊!我武功低微,万一被坏人捉住了怎么办?"
  包全才哈哈大笑,糖汁的热气从嘴巴里面喷出来:"被捉住了好啊!免得王天山亲手清理门户啦!"
  清乔气的跳过去抓包全才的衣服,想将这肥猪流丑男暴打一顿。
  说是迟那时快,包全才忽然侧身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朝街道口的暗角带去。

  "——你做什么!"
  这样的角落,伸手不见五指,四周一片漆黑,清乔不由得全身绷紧。
  "嘘!"有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别说话!有杀气!"
  清乔吓的一个激灵。

  渐渐地,不知过了多久,四周静的她能听清风过树梢的歌声。
  "……好了。"只听身边人长长吐一口气,,"那些人应该走了。"
  那只手拿了下来,又去拉她的衣襟。
  "男女授受不亲!"什么也看不见,清乔只得拼命大叫,"非礼勿视!非礼勿动!非礼勿听!"
  嘣!她的脑门被弹了一下。
  "我呸!"包全才的声音阴测测的,含着不肖,"就你这豆芽菜身板,胸部还没我的大,谁会对你动手啊?!要摸也是摸我自己!"
  面对铁的事实,清乔选择保持沉默。
  三秒后。
  "啊!"她忽然尖叫起来,语带惊慌,"坏了,包师兄!我真摸不到自己胸部了!我的胸部呢?我的胸部到哪里去了?"
  说着说着,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
  "——你、摸、的、是、我、的、背!"
  包全才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拎起她朝外走去。

  二人一到街道口,顿时愣住了。
  在"巍峨"小牌坊前,乌丫丫站着一大群黑衣蒙面人,个个手持利刃眼带凶光。
  "咦,莫非我的感觉有误?"包全才面露诧异,手腕悄悄往外一翻,似乎在运气。
  然后他脸上一凝:"……甘小乔。"
  清乔听见呼唤,哆嗦着从他背后探出半颗脑袋。
  "听师兄的话,扔了包子,爬到树上去。"他的声音非常镇定。
  "我、我可能爬不上去。"清乔颤颤巍巍回答着——她确实缺乏锻炼啊!
  "不怕,有师兄助你一臂之力。"
  包全才重新将她挡在身后,从袖子里缓缓掏出一件东西,朝天上一扔。
  ——啪!
  夜空中爆出一朵绚烂的红色烟花。

  "信号弹!"那群黑衣人仰望着天幕有刹那的惊慌。
  就在他们失神的那一刹那,只听"抱住了!"一声大喝,包全才已将清乔朝附近的大树上高高抛去。
  黑衣人醒悟,立即拿起刀朝他们劈来。
  包全才毫不犹豫抽出剑迎去。

  刀光剑影间,清乔只觉得自己身陷在一个关于江湖的梦里。
  她牢牢抱住树干,望着包全才与那群黑衣人缠斗。
  血花飞,飞的遍地都是,她已分不清哪些是包师兄的,哪些是黑衣人的。
  她不懂武功,只是看着黑衣人接二连三倒下,她的心终于一点点安下来——包师兄是乾一堂的首席大弟子,武功定是不凡的。
  然而还没等心放下一半,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包全才再解决掉一人,身形忽然开始踉跄摇晃。

  "哈哈哈!"黑衣人中有人放声大笑,"包追命,你早就中了化功散,如今内力全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坚持多久?!"
  包全才朝他狠狠呸了一声,嘴角淌下一丝粘稠,仿佛糖汁鲜红。
  "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我会给你们死个痛快!"那黑衣领头人又叫嚣起来,"以一抵十,你真以为自己是武林英雄么?"

  "——老子就是英雄!"
  包全才从喉咙里发出一身嘶吼,眼里爆发出灼灼的刺目光芒。
  伴随着咆哮声,他像发了疯一样拖着剑朝黑衣人冲去。
  那是风一般的速度,比追命还要快的。
  只听"呲啦呲啦"的声音,有黑衣人接二连三跪坐到地上。然后又是"噗"的一声,包全才终于被迫停下了。
  有柄剑硬生生插进他的后背里。
  "包追命,你疯了么?"领头人手持长剑,冷冷站在包全才的身后,"你倾尽全力使出这'旋风扫',居然只为挫伤我们的膝关节!你难道不知道,我们还有这么多双手可以杀你?"
  "嘿嘿……"包全才回过头,满脸血污,一双眼里却是明晃晃的笑意,"你们腿受伤,就不能用轻功追我师妹了……"

  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完全不受控制的从清乔眼里涌出来。

  "哈哈,你居然打这个主意!"领头人仰天大笑,继而声音一沉,"好吧,我就成全你!先杀你,再杀你师妹,免得你看了伤心!"
  语毕,翻手又是一剑,径直插进包全才的心窝里:"噗——"
  "师兄——"清乔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树上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包全才望她一眼,安安静静接下这一剑,微微一笑:"……太晚了,西陵的弟子就要到了,你杀不了她的。"

  仿佛有感应般,他的话音刚一落地,街道四周都亮起了昏黄温暖的灯笼。

  "他娘的!"领头人朝包全才脸上恨恨吐一口唾沫,"你这死胖子!原来长那么多肉还有点脑子啊!"
  随后他将面巾一拉,朝其余人挥手:"快撤!都给我撤!"
  就在那一瞬间,清乔远远看见了他的脸。

  虽然只是一瞬间,清乔却彻底的呆住了。

  树下的灯笼越来越多,人们呼喊奔走着,最后终于有人将她从大树上接下来。
  "小师妹,是不是吓傻了?"柔柔的声音,是三师姐。
  她带着清乔落到地上,眼中一片悲悯。

  "……三、三师姐,包师兄呢!包师兄呢!"清乔忽然醒过来,紧紧抓住师姐的衣襟。
  "……全才……现在在马车里。"三师姐的声音压的很低,"你去看看他也好,他恐怕……没多少时间了。"
  清乔拔腿就朝马车跑去。

  "哟,小白菜。"包全才奄奄一息躺在卧榻上,看见了她,脸上笑得很开心。
  "师兄……"清乔不知道说什么,只好抓住他的手,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
  "……别哭……"包全才依旧在笑,"……你去拿面镜子给师兄看看。"
  "要镜子做什么?"清乔使劲抹着眼角的泪。
  "我听说啊……吃了化功散人会变得很瘦……"包全才断断续续解释着,"……我想看看,苗条的我……是什么样子?配不配……做一个英雄?"
  清乔想起三师姐以前说,包师兄最介意自己脸圆体胖,心中顿时酸楚。
  她摸着他的脸,用颤抖的声音说:"包师兄,不用看了,你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英雄,我最崇拜你!"
  包全才嘿嘿笑起来,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胖子也有尊严哪……"他忽然又咳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咳咳……叫离离,你三师姐……帮我照顾好那几只狐狸……"
  清乔已是泪眼滂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包师兄……你那时为何不施展轻功走掉?你明明可以……"
  包全才微微牵动嘴角:"傻丫头,我是师兄啊……师妹你武功那么低,万一被坏人捉住怎么办呢?"

  这是一个时辰前她埋怨他的气话。
  说完了这句话,包全才就这样含着笑,永远闭上了眼睛。

  —————————————影照批示兄台你死的伟大的分割线—————————————

  孤凉的夜,清乔独自坐在包师兄最心爱的马车里,静默。
  青帷幔,雕花窗,指腹滑过木棂,她想起不久前自己坐在这里的情形。

  "——包全才死胖子,有两个大肚皮!"
  当时她被"包氏法拉利"颠的几欲呕吐,对着车夫破口大骂。
  包全才却将马车停好,钻进车厢往她面前一坐,乐呵呵鼓起肚腩:"嘿嘿,其实是三层的耶!"

  她又想起守灵归来,客栈伙夫拖着猪肉跑了,包全才自告奋勇为她下厨。
  她疑心重,躲在外面偷看,却见师兄洗土豆边摇头:"小王,忍一忍就过去了,为免你路上孤单,我特地给你找了个伴。"
  说罢又摸出一个土豆洗刷刷。
  都弄干净了,只见他将土豆往滚滚白水里一扔,双手合十,神情惆怅叹口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语罢回头,冷冷瞪着她的藏身处:"滚出来吧!我已给你家小王超度了!"

  回想往事里,她禁不住忽泪忽笑。
  包师兄,你咋就这样死了呢?死的如此突然如此意外,仿佛《东成西就》里王重阳大师刚出场就被靴子砸死一般,让人措手不及。
  ——好歹你也是个角儿啊!

  "……节哀。"
  布帘被人掀起,有只白玉般的手探进来,温柔拭去她脸上的水珠。
  "师叔……"清乔转过来看向来人,眼中一片苍茫。
  "西陵规矩,同门弟子当倾力相护,全才只是做了他该做的。"阮似穹的声音仿佛来自天外,平静无波,"这样的死法,配得起他乾一堂大弟子的身份,你无需过于自责。"
  "可是我恨……"清乔咬着下唇,身子微微颤抖起来,"……我恨自己,为什么不会武功?为什么这样弱小?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师兄……却无能为力?!"
  当然,她更恨作者——为什么不把她塑造成呼风唤雨劈云斩月万能型?!

  "你想变得强大?"
  阮似穹按住她的肩膀,眼底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清乔拼命点头。
  "也不是不能帮你……"他沉吟一下。
  清乔闻言,两眼顿时散发出幽幽的绿光。
  既然是传奇小说,就让各种歪门邪道的神功来的更猛烈些吧!葵瓜子宝典我也不怕!
  "——不过,你要先答我一个问题。"
  阮似穹的大手忽然一紧:"今晚偷袭你们的是谁?"

  肩上的疼痛迅速蔓延到心里,清乔只觉得软肋被人攥住了,一抽一抽疼的人倒吸凉气。
  那张脸,那张脸,那张她亲眼看见的刀削面脸。
  再也不能骗自己。

  "是段玉。"
  她听见自己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是当今王爷,段玉。"

  她转头朝窗外的明月看去,它依然那么美,皎洁更盛往昔。
  这夜过去,她明白自己的心里将永远少掉两个人。
  一个叫逃太郎。
  还有一个,叫段玉。

菜相逢
  "我有一个梦。"
  "尽管面对这个艰难与无望的时刻,我仍有一个梦。这个梦深深地源自强者之梦。"
  "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拥有擎天柱那般伟岸的身躯,咸蛋超人那般气派的身手,老鼠杰瑞那般超凡的智商!但凡我经之处,一切山洼都要填满,大小山冈都要削平,高高低低的要改为平坦,崎崎岖岖的必成为平原!"
  "啊!万能女主的荣耀必然显现,凡有血气的,必一同看见!"
  "我有一个梦,就在今天!
  "让强者之声从浑水庄的巍峨小牌坊上响起,让我们站在西陵的中心呼唤爱吧!"
  (作者注:以上为顾清乔小姐心底的激情演说,请原谅我吧伟大的马丁路德金sama,泪奔~~)

  "……你说,你想成为武林高手?"
  阮似穹望着眼前的绿衣少女,似笑非笑。
  "是,你一定可以帮我,对不对?"
  清乔紧紧攀住阮似穹的手,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般。
  ——他这样的绝顶高手,一定有办法!小说里不都写了吗?可传毕生功力,可赐武林秘籍,大不了就跳崖,从此打通任督二脉,再等某个隐士赐颗仙丹妙药,排出毒素一身轻松,速成绝世神功!
  "……确实是可以。"阮似穹上下打量她,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可这些都需要底子……"
  "我有底子!"清乔急急忙忙朝他眼皮下贴去,"你看我,你好好看着我!难道我不是骨骼清奇,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吗?!"她松开阮似穹,彩蝶般轻盈转个圈:"大侠,维护世界和平的任务就交给我吧!"
  阮似穹失笑摇头:"你有什么底子?半点内力没有,花架子也不会摆,你根本就没受过任何训练,现学也来不及……"
  "谁说我没学过的!"清乔不甘示弱反驳回去,"虽然我没练过内功心法,但强身健体的功夫倒也学了一两套,你不要这么瞧不起人!"
  "哦?施来我看看?"阮似穹挑眉,不动神色。
  清乔犹豫了一下,站着没动。
  "何必逞口舌之快?"阮似穹了然一笑。
  "是不是只要我施出来,你就会教我武功?"清乔迅速看了他一眼。
  "先看看,如果还有救,自然不会不救。"阮似穹说话从来滴水不漏。
  "那……我施了,你可千万别笑我。"清乔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你量力便是,我不会苛求。"阮似穹温和拍拍她的头。

  清乔下了马车走到平地上,深深吸一口气。
  阮似穹在后面跟着。

  "——现在开始做,第七套广播体操!"
  只见她对着空气大喊一声:"第一组,伸展运动,预备——起!"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五、六、七、八……"
  她边喊节拍边做起操来,面无表情,像童年里迎接教委领导验收一般严肃认真。
  "……四肢运动!"
  "……扩胸运动!"
  "……踢腿运动!"
  "……体侧运动!"
  "……体转运动!"
  "……腰部运动!"
  "……腹背运动!"
  "……跳跃运动!"
  ……
  当她做完后一组"整理运动",仿佛又回到了跳跃活泼的青青校园里,通体健康身心舒畅。
  只是回头一看,阮似穹整个人都呈现一种石化风化气化的呆滞状……

  "……嘿嘿,这套功夫好吧?"她快步走到阮似穹跟前,边擦汗边笑的谄媚,"您看,我还有那么点点底子吧?"
  哼,这套广播操可是九十年代初国家体委编审通过的,她做了整整十二年,绝对顶呱呱啊!
  "……你,还有没有学过其他功夫?"阮似穹似乎受了很大打击,身形有点摇晃。
  "啊,有……"清乔见他脸色不好,声音也有点儿虚,"还有个眼保健操,主要按摩眼部穴位……为革命,保护视力……"
  "够了!"阮似穹粗暴打断她,面色阴沉,"关于教你武功一事,容我再想想。"
  说罢即拂袖而去。

  清乔呆呆站在原地,遥望阮似穹离去的背影。
  ——唉,摊上了这么个作者,万能女主之路果然是不好走地。
  但是!无论如何!我顾清乔一定要惩奸除恶,为包师兄报仇!
  她抬头望天,四十五度眼尾上挑,嘴角做邪魅抽搐状——
  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
  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谁!谁!谁……(回音五次)
  (作者插花:听从教友呼唤,教主姗姗来迟——哼,苍天在此,谁敢造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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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午。
  浑水庄第一饭馆江诗轩。

  "什么?二楼没位置了?!"浑水庄庄主次子欧齐,此时正恶狠狠抓住店堂小二的衣襟,"你没长眼睛吗?居然敢对少爷我说这句话?!"
  "欧少爷饶命……"小二一脸哑巴吃黄连苦的皱巴巴,"这回包雅间的可是位贵客……听旧龙门客栈老板说,出手就是黄金千两,随从个个武功高强,要我们务必小心伺候……"
  欧齐瞟一眼客栈前的华贵马车,面部表情凝滞一下。
  ——哼,石头我捏不动,难道不能掐柿子吗?
  于是再度整合五官,重新展现凶神恶煞狰狞状:"临窗不是还有位置吗?那个不算雅间,难道也被包了?"
  "……倒是没有被包,只是已有人先坐了……"小二年少体弱受不住惊吓,禁不住浑身哆嗦起来。
  "哼!那还不赶他走!"欧齐二话不说拔脚就朝楼上走去,"我倒要看看,是谁敢跟我抢位置!"

  "——小阎王欧齐在此!二楼靠窗吃饭的,都给我滚下去!"
  来到二楼,他大喝一声,噌的跳起一丈高,又轰的降落到楼板上。
  平地起惊雷,不过须臾之间,客人们都抹着嘴溜光了,独独留下最里面的一男一女。
  男子身着一袭蓝袍,背对他慢慢喝着茶。
  少女身着翠绿衣衫,一门心思扑在食物上,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两个不识相的!
  欧齐心中鬼火起,大步朝他们走去,当头棒喝:"小~阎~王~欧齐降临,闲杂人等速速离去!"
  少女正夹着一块水晶肉皮往嘴里送,被他这么一吓,手抖肉落,不禁面露懊恼。
  "……阎王爷你好。"
  叹口气,她侧过脸对欧齐笑,天真无邪:"在下观世音。"
  然后指指对面默不作声的男子:"此乃玉皇大帝。"
  男子一怔,嘴角微微抽搐,随即也转头对欧齐勉强道:"……幸会,幸会!"
  欧齐瞧见此人姿色非凡,先是一呆,以为真是神仙下凡了,然后幡然醒悟,迅速拉下一张臭脸:"你们当本少爷是傻瓜吗?都给我滚出去!"语音落地,又唰的拔出一把匕首扎在桌上,白花花的晃人眼睛。
  "告诉你们,我小阎王欧齐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呀!你好邪恶哦!我好害怕哦!"少女顿时双手交叉护胸,做出楚楚可怜担惊受怕的小鹿状,"不要啊,大爷饶命~~~大爷想开些~~~小女子……"
  话音陡的一沉,她面色一垮,抓起一杯茶就朝他脸上泼去:"今天就要做送子观音!"

  茶是滚烫的,欧齐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只觉得双目刺痛,不由得倒退好几步。
  "你这个贱人!"他边擦脸边愤怒地咆哮。
  只听"唰"的一声,他感觉嘴角被什么利器飞快割了一下。
  用手一抹,满手血淋淋。
  "——靠!居然使暗器!"他暴走了,迅速拔出身边的三节棍,"本少爷今天就要好好教训你们!"

  蓝衣男子微微皱眉,起身挡到少女跟前。
  "你割了他的嘴?"他侧头问她。
  少女耸耸肩,两手一摊:"我只是请他喝了杯茶。"
  "谅你也没有这分功力。"
  蓝衣男子宽袖一摆,转头正对欧齐:"这位兄台,你有意冒犯在先,我家小妹只是礼尚往来,你又何必动气?"
  "废话少说!"欧齐已经气红了眼睛,操起三节棍直直朝他们挥去——"纳命来!"
  呼呼呼~~凌厉的风声一路横扫而扫,所向披靡,却在离蓝衣男子半米外的地方噶然而止。
  只见那男子凌空一点,三节棍唰的断裂开来,应声而落,成为名副其实的"三节棍"。
  一阵风吹过,那三节木棍忽然化成粉末,洋洋洒洒,消失在空气里。

  "……我真不想出手啊。"
  阮似穹望一眼前方还在呆若木鸡的可怜人,收回手,叹气。
  "年纪一大把了,还要陪这种小角色闹,真是……"
  他回头地瞪了顾清乔一眼,似有嗔怪。
  "哎呀,是他自己来闹的,又不是我招的!"清乔赶紧抱住他手臂,狗腿般晃啊晃,"是你说只要我请你吃饭,你就考虑教我武功的啊!再说了,我也是看着有你在才敢泼他的,你武功那么高,一定会保护我的,是不是?"
  阮似穹好笑,抬起另一只手揉她的头发:"又耍嘴皮,你就不怕有朝一日我丢下你不管,自己先跑了?"
  "不会的,你不会。"她嘻嘻的笑,没心没肺,"西陵弟子当倾力相护,我派门规在此,你不会违背。"
  然而心底却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
  ——因为我还有趣,还能逗你开心,所以你暂时是不会扔下我不管的。

  自嘲一笑,她重新抬起脸,期待看向阮似穹:"我说啊,这顿拜师宴也算吃了,回西陵你就教我武功,好吗?"
  阮似穹瞧她一脸认真的模样,终于莞尔点头。
  "耶,万岁!"
  清乔心花怒放,大力抱住阮似穹,一个劲儿欢快蹦跶:"公平公平我爱你!"
  阮似穹噗一声笑出来:"……胡闹!"
  "你放心,不胡闹,我一定会努力!"清乔高举阮似穹的右臂,神情严肃庄重,"大叔,等下我们不要坐车回去了,就直接向着夕阳奔跑吧!这才是青春呐!"
  阮似穹被她逗得仰天大笑。

  笑够了,阮似穹忽然转过身,轻轻抬起左臂。
  袖子滑下,露出修长的手,在那并拢的四指里,每道指缝中都夹有一片树叶。
  "哟,小白菜,看来似乎有人……见不得我们开心。"
  他冲清乔一笑,神情颇有些奇异。
  话音一落,他将手中叶片掷出。

  一阵风过,楼侧雅间的帷幔缓缓拉开。
  有白衣男子闲闲落落坐于廊下,手里把玩着一枚青佩。
  双手相碰,指尖玲珑,是个心思缜密的细腻人,凤眼长挑,星火纷繁,白昼里也闪烁得清楚。
  淡淡瞟他们一眼,他轻轻靠向椅背,一个调转,目光入了天边的护城河。
  盛夏的岸边树,已是枝繁叶茂,被午后的阳光一照,于地上铺出疏疏落落的影。微微的东南风,带着潮湿的水雾,掠过丛丛花影,一阵紧一阵的拂来灵动香气。
  他遥遥打量着那些树叶里面漏出来的光,眼睛微眯,嘴角上翘。
  ——也许是觉得,那些满地乱跑的斑驳顶有趣吧。

  四周一片静魅,偶尔飘来些细碎花瓣,沾了点甜,很香,很温柔。
  清乔怔怔看着来人,有那么一瞬,似乎又回到了尚书千金的往事里——左青,乔峰,蒜泥白肉……那曾是多么甜美温情的一场梦。
  只可惜,结尾处偏生是刻骨的凉寒阴毒。
  寻常相见了,犹道不如初。
  亮晶晶的眼,渐渐黯成一团细细的绒。

  "……小白菜,人家叫你呢!"
  阮似穹拍拍她的肩膀,打断她的沉思,满目潋滟。
  清乔回神张望,看见雅间里有黑衣男嘴唇隐约张合。
  她没能抓住一个音节,只得茫然朝阮似穹看去,抓着他袖子求助。

  "——小乔,过来。"
  白衣男子忽然发话。
  他掉转头看她,眼神锐利。
  一道清冷的光流到她身上,低洄婉转,有数不尽的心念,几乎可以渗进五脏六腑每个角落。


菜往事
  "这么多人,你可能护我全身而退?"
  清乔眼望对面乌丫丫的人群,嘴里的话却是对着阮似穹。

  "你放心,大叔别的本事没有,唯独打打杀杀有几分底气。"阮似穹答的轻松。
  "他带的人……很厉害。"清乔压低了声音。
  "别怕。"阮似穹俯下身贴在她耳畔,语气温和,"就算小白菜被恶霸少爷抢跑了,大叔也能马上把你抢回来。"
  说罢,轻轻拍两下她的背,以示安慰。
  没有质问,没有怀疑,他做这一切,仿佛理所当然。
  清乔忽然觉得眼睛有点发酸。

  "小乔,过来。"
  雅间里的白衣男子再度发话,语气加重,带着风雨欲来的阴霾。

  "……如果我真被掳走。"清乔转头,拉住阮似穹的手,目光哀婉,"请一定记得要救我出去。"
  有什么在阮似穹眼底闪过,如流星般,稍纵即逝。
  "……放心。"他展颜一笑,如同晨风吹皱一池春水,浮起层层波澜,"我答应你,解决完这里的事,我就带你回西陵山。"
  清乔正想再说什么,忽然感觉腰部一紧,有软鞭灵蛇般迅速缠住她,将她引入一具温暖的怀抱里。

  "未来王妃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一抬头,对上的是如玉般俊美的面容,三分戏谑,三分薄怒。
  恍如隔世,真是恍如隔世。
  她垂下眼帘,深深吸一口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该面对的一定要面对——逃太郎,再见。

  "……段王爷,好久不见。"
  她从他膝盖上站起来,整理好衣衫,脊梁挺直,不卑不亢,仿佛一棵骄傲的青松。
  "……怎么变得这样生分?"段玉扫她一眼,笑的眉眼弯弯。
  "哦?王爷以为我当如何?"她也笑,面带不屑,"对着仇人故作亲昵,我倒不记得自己有王爷这般天才。"
  "啧,瞧这话说的。"段玉缓缓摇头,似有稍许不悦,"难道我对你不好么?你以为顾尚书能安稳活到现在,是经过谁的默许呢?"
  "——很好,很好,你对我很好!"一提到顾尚书,清乔只觉得胸中抽痛,顿时激动起来,"好的要把我关起来杀了,作为你们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那些我们稍后再谈。"段玉微微皱眉,食指弯曲叩头,仿佛有些疲惫:"既然如今我已找到你,你就乖乖跟着我回去,谋反一事尚有余地,我也不是一定要……"
  "——你怎么有脸叫我跟着你回去?"
  太自以为是了吧!清乔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叫出来。
  段玉随意瞟她一眼,背靠长椅,淡淡勾起嘴角:"……我也只是先礼后兵而已。"

  这才是段玉,真正的段玉。
  清乔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完全了解他。
  灿然一笑,她抬起手将镯子露出:"段王爷,你可是想要这个?"
  对面人沉默。
  "你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是不是为了找青木人形剑?"她不屈不挠。
  还是沉默。
  "我可不以为,你是追着我来到这里的。"她冷笑,"我本人怕没有这么大的魅力!"
  "……只要有四灵在的一天,段氏江山便有无穷后患。"段玉抬头看她一眼,面色平静,"我身为王爷,有义务维护家国天下。"
  "——所以说,为了稳固这江山,如果拿不到完整的四灵,你便要毁掉至少一个,对不对?"
  清乔的声音有些发颤。
  段玉再度沉默,算是认可了她的答案。

  "……你果然还是想杀我的。"清乔低喃着,眼神涣散,"毕竟这镯子还套在我手上……可是杀我的方法有那么多,投毒,放箭,纵火……你为何偏偏要牵连我师兄呢?他是无辜的!"
  她忽然目光如炬,直直灼向段玉。
  段玉迅速眯起凤眼:"你以为,包全才的死是我做的?"
  "我以为?!"她咧开嘴,笑,却有滴泪滑下,"包师兄走的时候,我亲眼看见,杀他的人是乌衣卫。"
  段玉瞳中精光一闪,思忖不语。
  再度开口,语气却是淡漠的不得了:"是我手下人杀的,你又能怎样?"
  他静静看她,挑眉,眼中一片俯瞰众生的倨傲。

  我能怎样呢?
  没武功,没权利,没有运筹帷幄呼风唤雨的神力,没有冒死拼搏的英俊死士,我只是个一文不值的普通穿越女。
  可是,我至少还有自己。
  我没有迷失方向,这条路,我还知道如何走下去。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可那鸿鹄,又是否懂得燕雀心中小小的理想呢?

  "我不会回去。"
  她侧脸看他,面上已经恢复平静,波澜不兴。
  "话不要说的太早。"段玉不以为然,笑盈盈朝她探出一只手,"过来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变瘦了?我把阿达也带出来了,想不想吃红烧肉?"
  他是这样的亲昵,仿佛面对久别重逢的娇妻。
  于是清乔也朝他伸出右手。
  两手相碰,紧紧相握。

  "你!"段玉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她。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的。"清乔笑颜甜蜜。
  "——你永远都不会了解,我有多么恨你!"
  说完这句话,她将手往外狠狠一拉,努力挣脱开段玉的禁锢。
  赤色的血沿着段玉白皙的手掌缓缓滴下,在他手心里,赫然有一条鲜红的长印。

  "王爷!"乌衣卫纷纷涌上,面露焦急。
  段玉皱眉,挥手一止。

  "……你几时变得这样张牙舞爪?"他摊开手,静静望着那道伤口,"一点都不像原来的你。"
  "你又几时变得毫不设防?"清乔高高扬起下巴,眼中有怒火跃动,"早知如此,这簪上便不要涂什么麻药,直接涂毒药好了!"
  "……原来你已如此恨我。"
  段玉微笑,手指拂过那道伤口,沾上一粒猩红的珍珠:"可惜,不管你如何恨,将来都要跟我绑在一起。"
  不是没见过无耻的,但是没见过这样无耻的。清乔怒极反笑:"是啊,将来我做鬼也不会原谅你,日纠夜缠,定要将你踢下十八层地狱!"
  "……就怕到时你食言不来。"段玉一脸慵懒,好整以暇朝椅背靠去。

  清乔握紧双拳,恨不得手头有一盆硫酸朝这人无赖的脸上泼去。
  段玉扬眉看她,似逗弄,又似挑衅。

  "小白菜,叙旧叙完了吗?"
  紧要关头,有朗润男声打断这剑拔弩张。
  清乔回头一看,阮似穹不知已于何时来到雅间里,蓝袍临风轻拂,面带清浅微笑,在一众乌鸦男映衬下更显得超凡脱俗,飘飘胜仙。
  ——果然是可靠的及时雨!她忍不住要飙泪,早年有句广告词怎么说来着?"每当看到天边的绿洲,我就想起了东方奇洛瓦。"
  大叔,乃就是我的绿洲!乃就是我的奇洛瓦啊!

  "说完了?"阮似穹脸上挂着宠溺,朝她盈盈张开双手,"来,到师叔这边儿来,乖。"
  清乔极其狗腿的屁颠屁颠马上就要冲过去。

  一只手伸出来,生生拎住她的后衣领。
  恼怒回头,对上一张冰冷的脸,细长凤眼挑成一弯丝,周身寒气四溢。
  "好狗不挡道啊!"她吓一跳,赶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扑腾,"王爷,就算你囚禁我的人,也囚禁不了我这颗奔向自由的心……哎哟!"
  那只手一使劲,似乎要将她带入身后怀抱。
  "——强迫是不道德的!"清乔尖叫一声,死死闭上双眼。
  忽闻一声极低的闷笑,只听"啪"的一声,施在她身上力道忽然消失。
  一阵清风掠过,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稳稳站了在阮似穹身边。

  "段王爷,小乔年幼无知,出手错伤了王爷万金之躯,还请你大人大量,既往不咎。"
  阮似穹先冲她一笑,这才转头朝段玉拱手。
  极其象征性的道歉,导致乌衣卫的脸色霎时间变得和衣服一个样。
  "小乔,过来。"
  段玉不理他,眼望清乔,幽潭里点燃一簇怒火:"……到我这里来,你伤我的事,我绝不介意。"
  清乔抓住阮似穹的衣服,心头安稳,冲他扮了个鬼脸:"呸!我巴不得你死!"
  段玉面上一凝,还未开口,身后的乌衣卫已长剑出鞘,迎头朝这边劈来。
  寒光阵阵,阮似穹大笑拂袖,揽住清乔轻轻一点离开地面,顷刻间便消失的无踪无影。

  众人回过神来,皆倒吸一口冷气。
  "王爷!"刑四走上前来,朝段玉深深下跪,"属下保护不周,罪该万死!"
  段玉凝望窗外,冷冷哼了一声。
  刑四战战兢兢扬起头,语气迟疑:"……是否要追?"
  "不用了,那人武功登峰造极,你们谁都追不上。"
  段玉摊开那只受伤的手掌,睹见鲜血肆意,微微皱了一下眉。
  "属下马上请药王过来。"刑四察言观色。
  "不用……"段玉合上眼,向来波澜不兴的面庞上头一次显出疲惫,"钗上没有麻药,她是骗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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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水庄护城河外的草坡上,躺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相伴良久,沉默无语,诡异的宁静。

  "我说,这真是一场团结的大会,胜利的大会。"
  清乔忍不住开口。
  "哦?如何团结?如何胜利?"
  阮似穹以手枕头眺望远处,白云悠悠。
  "我们内部十分团结,我突袭敌人得手,你带着我逃跑成功,结果很是胜利。"清乔笑盈盈解释。
  "我只是不肖打。"阮似穹舒缓眉头,一脸漫不经心,"年纪大了,总喜欢用和平的方式处理问题。"
  "……唉。"清乔看他一眼,略显苦恼的叹一口气。
  "团结的大会胜利闭幕,小白菜还有什么不满意?"阮似穹闲适闭上双目,"莫非你恼我不打招呼就将你从王爷身边带走了?"
  "别,您别糁我!"清乔一个激灵,身上鸡皮疙瘩争先恐后的冒出来,"我只是奇怪,你为什么不问我呢?"
  "问什么?"阮似穹眼皮都没动一下。
  "问我……究竟如何认识的段王爷,又和他有什么纠葛?"清乔有些吞吐不安。
  ——她以为他会问的,至少在离开客栈后他就会开始追问。没想到一路上他只字不提,甚至连声都没吭一句。
  沉默,沉默,不在沉默中变坏,就在沉默中变态。
  实在忐忑,索性先一步正面出击。

  "啊?你想说啊?"阮似穹撑开眼皮,居高临下瞧她一次,"想说就说吧,大叔是个很好的倾诉对象。"
  清乔气的扑上去想掐死他。
  "别激动,别激动。"阮似穹见她张牙舞爪,忍不住笑,"我只是不喜欢勉强。"
  "如果你不想告诉我,大叔永远都不会问。"他环住她,将她轻轻平放在草坪上,一脸柔和,"一切都等你想好了,想说的时候,你自然会跟我说。"

  心中一软,清乔只觉得有暖流自胸前潺潺而过。
  "——其实,我不叫甘小乔。"她望着他漆黑的双眸,静静开口。
  阮似穹唔了一声,也侧身躺在草坪上,仰对蓝天。
  "我并不是江湖大侠的传人,也根本不认识什么东方红和西门不败。"
  "我真名叫顾清乔,是当今礼部尚书顾兴迕的独女。"
  "段玉段王爷,曾经是我的未婚夫。"
  "他怀疑我是已灭国的边牧皇族遗孤,集齐四灵的目的是为了复国,因此想将我赶尽杀绝。"
  "我在友人的帮助下,逃出大牢,又因为友人安排,投在王天山的门下,同时受到满满大师照顾。"
  "我确实是想集齐四灵,但并非为了复国,事实上,我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外一个遥远的时空……"
  "我只是听说,集齐四灵便可以回到我真正的家……"
  "哪知我来到西陵,发现一个惊天大秘密:王天山和满满大师有奸情,四丰掌门在外面包养了小老婆!"

  "嗯?!"身边人终于有了反应,一下子弹跳起身。
  "别激动别激动!"清乔赶紧按捺住阮似穹的身子,"我只是试探看看你有没有睡着,不然你干嘛对我的话毫无反应?"
  "你要什么样的反应?"阮似穹笑,宛如春水荡漾,"难以置信?还是马上带着你去看病?"
  "——小白菜,实话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吃惊。"他温柔抚上她的脸,眼中一片空明澄澈,"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相信你。"
  他的神情这样恳切,清乔的脸蛋有些微的发烧。
  "居然有这么强的接受能力……"她嘀咕一声,清清嗓子继续说下去。
  "我的家乡啊,和这里不一样,可先进了!人们不需武功也可在天上翱翔,没有良驹也可日行千里……不用学密室传音,只要一个小盒子便可以随时随地与想念的人通话……"

  回首往事,说了很久很久,一直说到晚霞挂上天边。
  "……所以呢,我想回家,我一定要回家。"
  清乔喃喃闭眼,以这句誓言作为最后的总结陈词。
  阮似穹听到这里,展颜一笑:"也许我可以帮你。"
  "真的?"清乔闻言翻身,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莫非你肯将青木人形剑的下落告诉我?"
  "……剑的下落我确实不知。"他沉吟一下,缓缓勾起嘴角,"不过我可以带你去见四丰掌门,如果他松口,也许能借你剑一用。"
  "公平,你实在太好了!"清乔兴奋至极,一头扎进他怀里,小狗般抱着他不放。
  "……等解决完浑水庄的杀人案,我便带着你上山去找师傅。"阮似穹莞尔,轻轻拍她的肩膀。
  "你这样好,我真不知要如何报答你!"清乔抬头感叹。
  "无妨,我自有主张。"他伏下身,突如其来在她脸上吻了一下。
  清乔顿时呆住。
  "老男人,偶尔也要吸收一下青春的生气。"他毫不羞赧,笑嘻嘻解释道,"这是定金。"
  清香拂面,他的脸庞如蝉翼般精致透明,透着淡淡绯色。
  再大的气,都要被这极漂亮的笑化掉了。
  清乔简直哭笑不得:"……敢问老男人,偷袭的感觉如何?"
  "很好,很美。"他转头,霞光染红他优美的侧面,粉意斐然,"就像吻上了一朵云。"


菜妖孽
  清晨的浑水庄,下了一阵雨,雨过天晴,半边蓝天半边云。
  顾清乔走出房间,只觉得神清气爽,身心舒畅。
  昨日的和盘托出,让这世界上终于多了一个她可以信任的人。
  话说夜里阮似穹忽然带着人出庄,说是要追查凶手,她本想也跟着去,无奈阮似穹对她一笑:"此行凶险,需要武功高强人士。"
  ——唉,即便时空转换,弱小一方也永远没有话语权。
  她只得悻悻留下。
  可恨,这个大叔非要等到回西陵山后才肯教她武功,不知他有什么法子让自己短时间内速成武林高手呢?
  九阴白骨爪?铁砂掌?六脉神剑?她瞅瞅自己一双白皙纤长的手,有点发憷。
  想来想去,还是葵瓜子宝典比较好,简直就是为女人量身度造——不需自宫,也可成功,整天只要飞飞针走走线就好,你说岳不群和林平之两个男人傻不拉叽凑什么热闹嘛!

  晨鸟婉转低鸣,侧头过去,睹见身旁树枝上有两只昆虫打架,一只螳螂,一只天牛。
  她看的饶有兴味,索性哼着歌配唱。
  螳螂主动发起进攻。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天牛不甘示弱反击。
  "——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嘿!"
  两只混战,天牛掉了一只触须,剩下一只迎风摇摆。
  "——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
  她自得其乐,看的哈哈大笑。
  忽然有只手伸出来,把螳螂和天牛都抓走了。
  "你!"她抬起头来想骂,却顿时呆住。

  "干嘛用这种表情看我?莫非被我的绝世姿容倾倒?"
  陆子筝静静望她,面庞承着天上泻下的一抹晨光,瞳孔深处点着一点亮。
  "……是啊是啊,我一见你就笑,你那翩翩风采太美妙!"
  清乔没好气瞪他一眼,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老神出鬼没啊?走路也不带个声响?!
  转念一想,每次和这人见面都没好事,她顿时脚底抹油打算开溜。
  "喂!你见了我,怎么这样不热情啊?"陆子筝见她转身要走,急忙伸手拉她。
  清乔本想甩袖挣脱,不料无意间打中他腹部,只听一声闷哼,他的身子虚晃两下。
  "你受伤了?"隐隐嗅到一丝血腥味,她不由得大吃一惊——莫非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练成铁臂神功?!
  "不是你。"他看穿她心思,仰起脸笑,肤白如纸,仿佛遮上一层柔柔的纱,"只是意外……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废话少说!哪里受伤了?快给我看看!"她赶紧扶他到一旁坐下,神情焦急,"疼不疼?"
  "疼。"陆子筝牵起她的手掌,缓缓移到自己胸口,煞有介事一本正经,"……你刚刚不理我,这里好疼。"
  轰隆隆!被雷的言语不能,清乔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好啐他:"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他却得寸进尺,懒洋洋将头靠到她颈窝里,不经意一晃,抖得脑后长发亮泽流光,"……你昨天是不是跟人去江诗轩吃饭啦?"
  "吃了又怎样?"清乔使劲推他的脑袋,"我从尚书府出来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你还不许我吃了?"
  陆子筝冷哼一声,按住她不安分的右手,从她袖子里悄无声息抽出一支簪来。
  "你倒是随身带着这个啊!"他点着簪上那行字,"我心似海洋",渐渐眉头舒展。
  "你也说了,江湖险恶,我怎么也要带个能自保的物件。"她叹口气,亦真亦假。
  "……你肯带着这个,我很高兴。"他翻个身贴紧她怀里,全身的重量都索性压到她身上,"以后走到哪里,都不许你弄丢了。"
  说罢,摸着簪尖开始喃喃自语:"我看再帮你涂些'系铃'好了……不,还是'腐骨蚀心'比较毒……'七日穿肠散'应该也不错……"
  清乔听得鸡皮疙瘩都冒起来:"够了够了,涂麻药就好!"
  "妇人之仁!"他嗤笑,手指斜斜滑过她的脸,半边凉半边烫,"……我也要去江诗轩。"
  "没!钱!"清乔白他一眼,拒绝的干脆利落。
  "没关系,我们吃了就跑,不给钱。"他笑嘻嘻环住她,颤颤动了几下睫毛,画出长又弯的弧线,"跑不过我就喂毒药给他们吃,看还有谁敢找我们要钱?!"
  望着那张嚣张到极点的脸,清乔简直想吐血。

  浑水庄第一饭馆,江诗轩。
  "我可真没钱啊!你少点些!"清乔捏紧荷包,朝身边人叮嘱。
  "放心,我自然会保你全身而退。"陆子筝笑盈盈端起茶。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受伤的?严不严重?"清乔见他一脸风轻云淡,不由皱眉。
  "你心疼了?要不晚上到我房间里来,我专门脱给你看?"陆子筝朝她眨眨眼,媚眼如丝。
  "好啊,反正我也看过不少。"清乔也笑,贼兮兮的。
  哼,斯巴达三百勇士都看过了,你花样美男那几块腹肌有什么稀罕?!
  陆子筝面色一变正要说话,只听"哗啦啦"一声,身后忽然有瓷器落地碎裂。

  "观,观世音娘娘!"紧张慌乱的声音。

  清乔一看对面那张华北平原般的脸,顿时乐了:"哟,小阎王啊!"
  来者正是那小阎王欧齐,他没想到今天还能看见这个姑娘,吓的手头的茶杯都摔掉了。
  欧齐先瞅瞅这绿衫少女,再瞅瞅她身边美如天仙的男子,全身开始自动哆嗦:"观,观世音娘娘,大慈大悲……"
  陆子筝见欧齐偷偷瞄自己,脸上浮起诡异的笑。
  "观世音她相好。"他指指自己,隆重介绍。
  "呸!"清乔踢他一脚,转头好奇看向欧齐,"小阎王来这里做什么啊?"
  "小,小的老婆怀孕了,因此特意请高人来这里给孩子赐名。"欧齐四肢僵硬,嘴巴机械,看样子被阮似穹那"惊天一点"吓的够呛。
  "可怜天下父母心。"清乔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莞尔一笑,"哎呀,还用高人指点吗?观世音娘娘直接送你两个名字,生女儿叫欧卖家,生儿子叫欧卖疙瘩,多好呀!"
  陆子筝忍俊不禁,高高扬起眉毛。
  欧齐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得拼命擦额头上的汗。

  楼梯口忽然响起脚步声,只见一面白旗缓缓探出头来,露出两个歪歪斜斜的墨色大字:"杜皮"。
  "半仙来了!"欧齐如获大赦,急急忙忙朝楼梯口奔去,"杜半仙,这里这里,我在这里!"
  "啧啧,这字写的不好,间架结构失衡,名字也怪。"清乔对着陆子筝调侃,眉飞色舞,"叫什么名不好,偏要叫这个?杜皮,那是什么怪东西?"
  话音未落,那面旗子一抖往左靠去,渐渐现出全貌——"杜颇"。
  囧rz,清乔马上闭嘴。

  "半仙这边请。"欧齐唯唯诺诺候在半仙身旁,小心将他朝雅间引去。
  那杜半仙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留着一把山羊须,看起来面黄肌瘦,目光浑浊。
  "又是一个混饭吃的。"清乔咕哝一声,顿时没了兴趣。
  哪知杜半仙猛地抬头朝他们看来,电光火石间,他忽然面色大变,惊慌失措。
  "妖妖妖孽!"他干巴巴的手朝这边一指,浑身抖如筛糠。
  "——谁妖孽?你才妖孽!"清乔大怒,抓起桌上筷筒朝他砸去,"你们全家都妖孽!"
  半仙的脸变得像纸一样白,二话不说噌噌噌就朝楼下跑去。
  跑到楼下,也不知哪根筋不对,他又冲楼上声嘶力竭大喊一声:"国之将亡,妖孽横生!"
  清乔顿时将手头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砸了下去:"死老头!妖孽怎么啦?妖孽也是有妈生的,你不服气吗?"
  乒乒乓乓一通暴雨梨花,砸完了,气呼呼回头坐下。
  陆子筝静静坐在原地,品着茶,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

  "这人脑子有毛病。"清乔朝他嘿嘿一笑,"不理他,咱吃饭,吃饭。"
  "你把筷子都扔了,怎么吃?"陆子筝眯起眼,声调上扬。
  "啊?"清乔抓抓后脑勺,狼狈吐着舌头,"我、我再去别的桌子上拿……"
  "算了,我不想吃了,咱们走吧。"陆子筝打断她,起身往桌上甩了一块东西,翩然而去。
  "喂,你等等我啊!"清乔赶紧跟上,离开前偷瞄一眼桌上亮澄澄的银子,顿时疼的都要心肌梗塞了——实在是好大一坨啊!

  陆子筝的步伐又急又快,清乔知道他不高兴,亦步亦趋,大气也不敢出。
  走啊走,走啊走,一直走到她鼻翼冒汗呼吸急促,陆子筝忽然停下。
  他掉转方向,走到一块树荫下面,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你干嘛?!"清乔傻傻跟过来,不明就里。
  "我欲火焚身。"他看也不看她,快速答了一句,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衫。
  清乔的下巴顿时掉下来。
  眼看他已经开始解中衣的扣子,清乔一跺脚,红着脸朝外跑去。

  解完最后一颗扣子,陆子筝正想脱掉中衣,忽然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将他淋了个透。
  他捏紧拳咬牙抬头,只见顾清乔手拿一个葫芦瓢,正讪讪看他。
  "烈、烈焰焚情!"
  她被他杀死人的眼神弄的有点结巴,方才腾起的豪情壮志也烟消云散了。
  "……你!"陆子筝狠狠瞪她一眼,最终只是叹口气,疲惫朝大树靠去,"……我伤口裂了。"
  "啊?"清乔顿时花容失色,将葫芦瓢一扔,扑上去就扒他的衣服,"你怎么不早说?!"
  扒开中衣一看,腹部果然有一条长长的伤口。
  怎、怎么办?清乔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终于狠心抓起自己的衣襟——武侠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吗?一人受伤,另一人当即撕掉自己衣服来帮他包扎,多帅啊!
  于是,撕~~~撕~~~我又撕~~~我再撕~~~
  咦?即便使出全身的力气拉扯,这厚厚的绿衫就是纹丝不动,居然连一个口子也不肯开,实在是太不给面子了吧!
  挣扎良久,终于放弃。
  "……大侠,有没有剪刀?"她抬起一双水汪汪的泪目望向陆子筝,面色迟疑,脸蛋通红。
  "哈哈哈!"陆子筝见她这吃瘪的懊恼模样,不由得仰头大笑。
  "别笑别笑!伤口要裂了!"清乔吓得手忙脚乱,赶紧伸手去捂他的腹部。
  "你不是怕血?"他也不喊疼,只是挑眉看她。
  当初她给他送脖子吃,就曾强烈要求他不得当着她面吃,因为她怕血。
  "怕啊!怕有什么用?!"眼看着鲜血从指缝里不断渗出,她简直都快哭了,"怕就不流血了吗?你个混球,快止血啊!"
  眼眸一沉,陆子筝探手在自己腹部点了两下,轻轻将她手拉开。
  "好了,我点了穴道,血很快就会止住。你找东西帮我包扎吧!"他的口气难得这样温和。
  "我、我撕不开衣服……"清乔望望手上的血,又看看他,神色慌乱,"要不你撕吧?你还能使力气吗?"
  陆子筝淡淡一笑:"你的水瓢哪儿来的?"
  "找村口王大妈借的……"清乔忽然醒悟过来,满脸放光,"啊!你等等,我这就去找大妈!"
  话音未落,一溜烟跑了。

  陆子筝望着她的背影,摇头,继续微笑。

  战战兢兢包扎完伤口,清乔长长吐一口气,手软脚软瘫倒在树下。
  "唔……"陆子筝刚刚哼了一下,她已经迅速弹跳起来,"哪里疼?哪里不舒服?"
  陆子筝见她焦急的样子,但笑不语。
  她确实不会包扎,现下他的伤口也确实不舒服,但是……
  "我想喝水。"他微微仰起头。
  "嗯,你等等啊!"清乔提着裙子就往外冲。
  片刻后,她捧着个葫芦瓢噌噌来到他跟前,献宝般急不可耐,"喝吧,快喝!"
  陆子筝弯着眉毛喝了两口,将水瓢放下。
  清乔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块丝帕,为他擦拭额头上的水珠。
  "刚刚是我不好,不该朝你泼水……"她很不好意思,"伤口碰了水,肯定特别疼吧?"
  陆子筝长长吁一口气,很是享受的闭上眼睛。
  "其实,方才你不必急着替我出气。"他淡淡吐出一句。
  "我没有……"额头的手一僵。
  "或者,你是怕我生气弄死那个半仙,所以才先故意发火?"他好整以暇,淡然挑眉。
  "……我没……"更加无力的回答。
  "你还是不了解我。"
  他忽然睁开双目,眼神锐利,直直透入她心底:"……我想做的事,任何人都不能改变。"
  清乔闭紧双唇,不敢回答。
  "歇着吧,等下给你看好玩的。"他又笑起来,牵过她的手,将她安置在身边。

  天边流云滑过,不知过了多久,路口忽然传来喧闹声。
  "疯子啊!大家快出来看疯子!"
  一群小孩拥着一个大人朝这边跑来。
  清乔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正是方才见过的杜半仙!
  不知他遭遇了什么横祸,现下头发蓬乱,衣衫褴褛,脚步虚浮,踉踉跄跄的哪有算命先生的模样?活脱脱一个丐帮弟子!而那面"杜颇"旗也不知为何被烧掉一半,成为了名副其实的"杜皮"!
  "嘿嘿嘿……"杜半仙边傻笑边走着,东倒西歪,嘴角往外吐着白沫。
  "疯子!癫子!屁股冒烟子!"孩童们笑着朝他砸石头。
  "啊,妖孽!"那杜半仙指着其中一个砸他的小孩笑起来,声音古怪。
  "又一个妖孽!纳命来!"他转头一跳,手指戳向路边一只孵蛋的母鸡。
  "咯咯答。"母鸡没好气翻个白眼。
  "妖孽啊!好多妖孽!"他指着远处一群过路的鸭子,手舞足蹈摇摆起来,"国之将亡,妖孽横生!"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停下手里的活出来看热闹。
  "哈哈哈……"人群里不时爆发出潮水般的哄笑。

  "好看吗?"陆子筝抓住清乔的手,侧过脸温柔看她。
  清乔打了个寒战,不自觉将身子蜷成一团。
  陆子筝了然一笑,转头望着远处那已彻底疯癫的人,将她的手抓的更紧。
  "妖孽!妖孽!"杜半仙还在不停嚷嚷着,人们继续大笑。
  于是陆子筝也勾起了嘴角,摄魂夺魄,眼露幽光。


菜凶手
  杜半仙咿咿呀呀闹了半天,终于有村干部闻讯而来,横眉冷对。
  "头生这么大,原来是个空心的!"村干部拿起扁担打他,一副城管纠察队的模样,"快滚,快滚,滚滚滚!"
  杜半仙吃痛,就这么半蹦半跳乐呵呵跑了。
  清乔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怅然,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想不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疯的?"
  陆子筝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漫不经心拨弄着,双目晶莹透亮,像夏季荷叶上的露珠。
  清乔摇头,一看对面人脸色不对,又赶紧猛点头。
  "……你朝他扔筷子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
  他咧开嘴角,弧度优美,眼梢挂了三分戾气:"他大概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叫摄魂术的东西。"
  催眠!清乔脑子里第一时间闪过这个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