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站流量统计
《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網誌存檔

Cbox! 碎碎念[留言板]

姑娘們如有要推介的文可以在下面留言(注明標題和作者) 或者發TXT檔到俺郵箱szheung@gmail.com
    

《颠来倒去》作者:阿扈扈 (1/2)

《颠来倒去》作者:阿扈扈

来=位来,去=米去病,小米。
两个交换的号牌,命运颠倒的小孩~~~
位来小米在同一天出生在同一家医院里,
戴上了相似的号牌~~迷糊的小护士因为一个喷嚏,
弄错了两个孩子的号牌~~那可不仅仅是号牌那么简单,
那是两段截然不同的命运~~~至于换回来的人生吗,
只能说梦想和现实的差距是大大的……
位来和小米不禁的一起感慨二十一年前的那个小护士,
姨啊,您是我亲姨!您手下一蹴溜不要紧,我们就这么天翻地覆lia!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阴差阳错

搜索关键字:主角:位来,小米 ┃ 配角:位馨慧,张淑贤,林琪 ┃ 其它:


楔子

  市妇产医院的新生儿看护房内。

  "嚯!"老护士长给刚刚送进来的婴儿擦净了身体,包上纯棉的单子,为他戴上号牌:"这就刚难产的那个,总算是生出来了!今天也奇了,从12号开始就都是男孩儿了,这是……"说着护士长又看看刚才那孩子手上的号牌:"21!后面儿又都是女孩儿了!"

  说着笑着给那孩子称体重,嗯,七斤二两,挺健康的。小家伙儿躺在秤盘上眼睛还睁不开。扭着头,忽然悠悠的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儿,就看见旁边儿的一个孩子躺在床上也正看着自己呢。

  两个小家伙眯着眼睛对视,看着彼此手上带着同一个颜色的号牌,只是一个上面写着21,另一个是12。

  "小徐!"老练的护士长交代着旁边儿的小护士:"看见了吗!这号儿牌!哪个床的孩子都得记清楚喽!待会儿洗完澡还得给戴上!千万别倒腾错了!"

  小护士不错眼珠儿的看着护士长的动作,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别记错了,可别记错了。

  过了水的小家伙儿们一个个水灵灵的像是刚洗净的大白菜,刚才那一个个猩红青紫的小脸儿也都有了人模样,嗯,总算不像是小鬼儿了。

  小护士笑着一个个的给小家伙儿们套衣服,手里拿着号牌,嘴里一直絮絮叨叨的念着:"左边21,右边12,左边21,右边12……"

  鼻腔忽然的有些痒,赶紧的跑到走廊,捂住嘴巴。"阿嚏!",揉了揉鼻子,小护士湿润着眼睛,脸上开始泛红。人们都说喷嚏打一个是有人想呢,肯定是刚刚相亲看见的那男人在念叨着自己呢。

  清洁完了双手,轻快的像只小燕儿似的又蹦回了新生儿看护房。"噔"的一下,像是让人给当头打了一闷棍。看着眼前两个眉眼儿都不甚清晰的小家伙儿,小护士都要哭出来了。

  刚才是怎么回事来着,左边的是多少,右边的是多少来着。仰起头,狠狠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对!对!左边12,右边21?再想想,没错!就是左边12,右边21!

  又低着头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小家伙,哎!不是一个妈生的啊!怎么就都一个样儿啊!12、21,没错,套上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激动啊~~激动~~千辛万苦算是又见到大家lia~~~燃烧吧~~小宇宙~~~


第一章 小米

  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归根结底是你们的。

  这话是毛爷爷说的,伟人的言语就是有水平!小米最爱毛爷爷了,那些红的、绿的,印着毛爷爷头像的纸片儿就是小米毕生的最大追求。当然,得是防伪线和水印一应俱全的纸片儿,中国人民银行印刷发行的。

  小米承认自己喜欢钱,而且是相当的喜欢。但是他喜欢的特坦诚,没有丝毫的避讳,他觉得自己这样儿活的特别的真实。比那些嘴里喊着"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回过头来却为了一二百的和朋友反目的伪君子真实多了。

  钱不是王八蛋,小米从来不能这么洒脱。谁要是为了买菜时差的那一毛半毛的都得掰着手指头算计算计,那谁也洒脱不起来。

  小时候的小米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可是八岁那年,给他留下了"米去病"这个大名的爸,因为一次工伤,就算是撇下他们娘儿俩驾鹤西去,享受极乐去了。

  在小米的印象里,只有灵堂之上父亲一如往昔,笑得憨厚慈祥的照片儿,还有母亲歇斯底里的嚎啕。那时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米一直愣愣的张着懵懂的眼睛,没有泪水。

  但只是那一次,小米他妈就再也没有哭过。

  坚强的犹如蒲草般的女人。这是他懂事之后给他老娘的评价。那时候张淑贤就用瘦削的手臂挥舞着一条毛巾,嘴里呵呵笑着,一把拧上了小米的耳朵:"臭小子!你老娘就这么不值钱啊!"

  就那个年代而言,补偿金不是特别少,可是孤儿寡母的日子真的是很难过。少了那一角儿,父亲家的来往就少了。母亲的姐妹倒是常有走动的,但是远水总是救不了近火,救急救不了穷。有时那些姨背着小米跟着张淑贤说着趁着年轻再找个人吧,可是看见门边儿露出的茸乎乎的小脑袋,她总是笑着摇头,说这样儿挺好的。

  人们都说女人变成母亲之后就开始无所畏惧了。张淑贤那时候上班之余还打着好几份零工。有的工作结束时,外面的天色都已过了三更。乌漆抹黑的夜里,一个单身的女人就那么蹬着辆旧自行车,数着沿途的一个个路灯,每过一盏就离着自己熟睡中的儿子更近些。

  在小米的印象中,母亲总是笑着的,露出整排洁白的牙齿。本应该是北方女人浑厚的身材,却显现出南方女子才有的精明强干。

  挑食是小孩儿的专利,但不是小米的专利。

  什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小米没那文采,也没那知识青年那股酸溜溜儿的劲儿,他就知道他那饭盒儿里的哪怕是一块儿姜都是他老娘用着血汗攒回来的。

  尤其在那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年纪,小米更是拉紧了裤腰带,可是与日俱增的食量让他觉得很苦恼。饿了几回肚子,回去却被自己的老娘狠狠的拍了一顿,然后就看见那个蒲草般的女人抱着自己痛哭。

  大学报到的那天,小米提着个不大的包儿,看着身后老娘那脸上的笑容,是实实在在的有了笑纹儿了。心里不禁的一阵翻腾,自己似乎在那一瞬间就长大了,比之前所有的时间成长的都要快。

  "老师!登记!"小米笑着把自己的报到单子放在了登记处老师的面前。那带着眼镜儿的半大老头子把眼镜轻轻的下移,集中着所有的眼眸在眼镜框上,眯着眼睛,看着报到单姓名栏上那三个字。其实单个儿拆开,哪个他都认识,可这组在一块儿,就忽然成了文盲:"这是……"

  "米去病!"小米笑得满脸的阳光灿烂,孰不知旁的人看着直咂嘴:"这小子,真他妈的一脸的谄媚!"

  "曲奇饼?"老师愣了下,呵呵的笑了起来,仔细的又看了看单子:"哦,是米去病啊!这名还真是……"说着又呵呵的干笑了两声,来掩饰自己心里的重重尴尬。

  小米:我那死了的光辉伟大的爸啊!谁说霍去病和米去病一样来着!曲奇饼!从小到大第一次见着我的人就没逃出过这仨字儿去!

  小米收回心智,笑着拿着宿舍钥匙,死拦活拦的,总算是把老娘给挡在了宿舍楼外面儿。"噔噔"的上了楼,嘴里还一直叨咕着翻着白眼儿:"嘁!没文化!要不说只能后勤呢!"

  小米小时候身单体薄,三天两头儿的去赞助医疗事业。他爸妈为了给儿子积点儿福气,干脆给取了"去病"这么个名儿。

  小米那时候儿哭着喊着不干,说是难听。他爸呵呵笑着揉着他的脑袋:"难听什么!知道汉朝那大将就叫去病吗!你俩就姓不一样!他姓霍,你姓米,其他都是一样儿一样儿的!"

  小米就这么被他爸给蒙骗过去了,后来这曲奇饼就一次次的带着惊讶反复的出现在小米的自我介绍之后。

  小米很无奈,最后统一口径:"大家以后都叫我小米吧!"自此,米去病从大将沦落成了粗粮,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

  你们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小米闭着眼睛,感觉到一阵的红光乍现,眼皮上暖烘烘的。翻了个身,忽然脑子里就冒出了毛爷爷的那句话,赶紧的仰卧起坐,一骨碌爬下了床。

  今天可是小米的大日子,苦熬苦修了四年,总算是熬到了修成正果。四年里除了家教和勤工俭学,他好像就没干别的。呆久了的哥们儿们都知道他家里的难处儿,没人计较着他偶尔的不合群。

  他不是不想,而是没有那个能力,不抽烟不喝酒不是因为品格多高尚,而是因为大环境不允许。

  只是女孩儿们就没那么豁达了,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帅吗?给女孩儿掏钱买单的时候!而小米鲜少能有这样的潇洒,所以,孤独虽然是可耻的,但是自由也是无与伦比的。小米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到那时才是发挥到淋漓尽致。

  轻轻的拉开柜门儿,双手发颤的捧出老娘拿一个月工资买来的那套西装。自打小米考上大学,娘俩的日子算是松快多了,只是他妈依然节省,嘴上最常念叨的一句话就是天晴要防天下雨,留着钱,还得给儿子娶媳妇呢。

  可是买下这套米色的西装时,张淑贤可是一点儿也没有含糊。她常说,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很显然的,儿子职业生涯里的第一套西装就是那刀刃。

  小米咧着嘴笑笑,清秀的眉眼儿眯成了一条缝儿。这是最后一次用母亲的钱了吧,一定是的。皱着鼻子闻了闻,嗯,烧饼、油条、豆腐脑,还是老娘最知道自家孩子的口味。

  撒丫子蹿进了厕所,小米一脸的生龙活虎、朝气蓬勃。吉列剃须刀贴合着脸上柔和的线条,仔细看看!嗯,没有胡茬,清爽干净!不错!冲着镜子又拢了拢头发,一头的软发立刻被驯服,柔软的伏出整齐的形状。

  提着包儿临出门之前,张淑贤依然是恋恋不舍的嘱咐着儿子,凡事儿都要长些眼力见儿,晚上早些回来,给你做你最爱吃的鲫鱼。

  小米步伐很是轻快,迎着朝阳的明媚,朝着地铁站赶。

  其实还不算是正式的上班,只是实习,但是对于小米来说已经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那可是数一数二的企业,在世界的五百强里都能排上名号的,要不是平时在学校里表现突出,像小米这种身家背景贫下中农的子弟,没有学校的推荐,就是把自己的脑袋削成尖竹片子,也休想挤进去半分。

  整了整领带,就听见地铁站的报时。紧接着,一阵的呼啸,扯起了了一阵微微的风,渐渐的停住。那是通往人生另一端旅途的门,此时它正洞开着,小米有一瞬间忽然就从里面看见了幸福的未来。

  车上的人形形色色,不停的涌进挤出,一站站的,谁也没有在谁身边多停留上半分,那是命里注定的时间。

  小米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确切的说,是个男孩儿。他和小米差不多的年纪,脸庞也是粉白的,不过比小米看着要健康,唇色是很干净透亮的淡粉。两个人手扶着栏杆,近在咫尺,随着车轻微的颠簸磨蹭。一直默默的都不说话,只是间或的侧头看见彼此,微微的点头微笑。

  直到同一个站台,俩人同时下车,朝着同一个方向走,才都同时会意的笑笑。"你也是实习来的吧!叫什么啊?"刚踏入社会的男孩儿还没有过多的社交技巧,没问贵姓。

  "林琪!你呢?"男孩儿笑着扭过脸,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衬得唇色更加的赏心悦目。小米心神不禁的有些荡漾,慨叹起老天爷还真是不公。

  "米……嗯,米去病!"小米对着上天祈祷,拜了所有的神仙,结果还是听见那磁性的声音疑惑的问着:"嗯?曲奇饼?"

  小米:你哪只耳朵听我说是曲奇饼来着!啊?都是什么耳朵啊!一个个儿的就不觉着别扭!我能叫那名字吗!要不要问问我是香草的还是巧克力的!

  在脑海里歇斯底里的叫嚣完毕,清了清喉咙,小米扶了扶自己的领带,干干的笑了两声:"那个,呵呵,我姓米,就大米白面那个米,米去病,叫我小米就行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米啊小米~~~为娘也喜欢毛爷爷~~~呵呵呵~~~


第二章 帮忙

  位来把车停在离公司不远的一处停车场里,要不是母亲答应他把林琪也带进公司,他才不会来这儿实习。

  站在车前,位来点起了一支烟。看着烟雾在自己的眼前晕染开来,白茫茫的,罩住了眼前初升的红日。

  他真是腻透透儿的了,自己从小的每一步里,都有那个强势母亲的阴影悬于上空。与其说那是扶持,不如说控制来得更贴切些。

  他曾经哭喊着问她你就不能不管我!可是位馨慧只是皱着眉头看着自己的儿子,然后淡淡的说着:"位来!我从来不会给你空桥儿上!"

  再也没有别的了,位来也放弃了一切的挣扎,总之就算他做的再好都不会有人认可。所有的人都在他背后窃窃私语,位来那小子命真是好,我要是有那么个老娘,什么事儿做不成啊!

  什么对于他来说都是形式,就连现在的实习也是。这是母亲公司的关系往来企业,意思意思的走走过场。他不愿意到母亲的公司里去工作,那好,她就给他安排,似乎还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就像是永远逃不出如来佛祖手掌心的齐天大圣。

  狠狠的甩开烟蒂,用脚踩灭。位来锁上车,晃悠着往前走。这里停的车不多,毕竟是一个小时十块钱的停车费,放着公司里便宜的停车场不用,那是抽风。

  可是位来就是不想显鼻子显眼儿的,让所有人在实习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个靠着老子混吃等死的二世祖。虽然纸里包不住火,但是宁晚一天别早一天。

  远远的看见那个身影走过来,身边还跟着一抹米白色的身影,是个陌生的小子。旁边病怏怏的白脸,更是衬得林琪粉雕玉琢。

  位来一只手插在口袋里,急急的招手:"嘿!这呢!"看着林琪笑着朝自己小跑过来,一直笑着说迟到了迟到了,你等多久了啊!身边儿的那抹影子还是一直跟着,没有丝毫退却的表示。
  "这是?"位来说着看看旁边儿的那抹影子,眉毛微微的挑起,棱角分明的脸显得有些生硬。
  "这个……"林琪似乎看出了位来言语间隐隐的不快,转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在路上碰见的!和咱们一块儿实习的!叫……对,叫小米!"说着又冲着小米笑笑:"这是,嗯,我朋友,位来!"

  小米也跟着点头,伸出手想要握住位来那纤长有力的手指,却在还未抵达的时候就看见那人转过身,直直的朝着大厦正门儿的方向晃过去,没有丝毫友好的表示。

  小米:他妈的!一上来就给老子摆架子!算是什么玩意儿!开个本田就了不起了!是你自己挣的吗!吃着老子的二世祖!

  林琪看着小米悬在半空尴尬的手,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奈的笑着抱歉:"他平时不是这样的,可能是等急了吧!别见怪啊!"

  小米摇摇头,跟着一起走上了高高的台阶。

  接待的彭主任是个看着很慈祥的中年女人,不过这样儿的人小米见多了,典型的笑面虎。一个女人能坐到这个位置,没有点儿手腕儿,就算是挤进来,也没有方法立足。

  那女人对位来的态度相当的殷勤,还一直问着你母亲最近怎么样了,等回头有时间了我去看看他。

  位来笑着,说是挺好的,哪天有时间让她来看您。那笑看得小米直起鸡皮疙瘩,怎么就能木到那个程度!可就是这么丝毫没有温度的笑容,那女人就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依旧是笑得阳光灿烂。

  三个年轻人跟着彭主任在公司里转悠着看着各个办公室的工作情况,小米眼神中充满了惊喜,悠忽着一脑袋柔顺短发,抻着脖子看着里面一个个忙碌的身影,语气中有着呼之欲出的向往和羡慕,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什么似的:"真好,以后我们就要在这儿工作了……"

  "话可不能说这么早啊!"彭主任笑着转身,眼神定定的看着小米,虽然笑着,可是却没有刚才对待位来的那个温度:"实习期一个月呢,要是审查合格了,才真正的算是成为了咱们公司的一份子,不过我相信你这学校推荐来的学生,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的!"

  小米笑着看着彭主任表皮有些松弛的脖颈:"那是当然,那是当然,我一定会好好努力的!"其实心里早就骂开了锅。

  小米:嘴里说着相信,心里还他妈不知道是怎么编排的呢!典型的势力小人,就算是差别对待也别这么明显不是,人家不说话你上赶着,我这刚说了句,你就的得立马给我堵回来,还真是滴水不漏。

  位来看着身边笑得一脸肌肉抽搐的小米,顺带着看见他挺直的脊梁,不禁的勾了勾唇角。不过这不算是笑,顶多算是,嗯,讥诮。

  林琪看看位来,轻轻的拉了拉他的袖子,却被位来斜着眼瞥了瞥,轻轻的甩开了。林琪又转头看看小米,露出今天他看见的最真诚的一个微笑,似乎满含歉意。

  林琪在学校里学的是会计,被分到了财务部。小米和位来好死不死的都学了营销管理,被分到了营销部。

  刚进办公室被介绍给大家的时候,小米就又深刻的感受到了那四个字——差别对待。小米觉得自己浑身的筋都是扭着的,恨不得一把把自己身上那套笔挺的西装当场扯下来。看着那个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身影几乎是被人们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圈子外的小米紧紧的攥起了拳头。

  其实位来也是浑身的不自在,母亲无形的身影重重的笼罩住他,一种深深的无力感遍布全身。如果自己和那个叫小米的家伙一样是学校推荐来的应届毕业生,他是否还会受到这样的礼遇。

  好不容易到了午休,小米总算觉得可以松下一口气了。急急的逃出办公室,掏出手机,特别想一个电话拨过去,鼻涕眼泪的一起哭诉着初入社会的艰辛。可是他忍住了,不仅是因为电话费,还不想让那个满心期待的母亲担心。

  揉了揉鼻梁骨,强自的把酸涩的感觉通通的憋回去。刚刚要走出厕所的隔间,就听见旁边儿隔间的门"砰"的一声被人狠狠的踢上,紧接着就是窸窸窣窣的声音,夹杂着两个人的粗重呼吸。

  "不……不行,得,戴着……"声音断断续续,有些嘶哑,听不出是谁。"他妈的我现在去哪儿找那玩意儿去!"另一个声音咬牙切齿,接着听见粗暴的动作撞击着隔板。"咚"的一下,吓得小米一个激灵。

  "不行……必须得有,这下午还……还得在这……我没办法清理……你想留在我肚子里……疼死我啊……"第一道声音呼吸渐渐的急促,听得出也是在强自的忍耐。

  "他妈的!",紧接着又是"咣"的一声,小米只觉得方寸间地动山摇。"你他妈的让我这时候提着裤子出去买!"粗重的喘息里夹杂了愤恨,紧接着是轻轻踱步的声音。

  "咣咣!"隔壁的人忽然狠狠的敲击着两个隔间之间的那道隔板,声音嘶哑:"嘿!隔壁的兄弟!我知道有人在!帮个忙嘿!"

  小米攥着手机狠狠的咽了口唾沫,压着嗓子问着:"那,那个,什么忙?""楼下便利店儿里就有卖的,不用非得杜蕾斯,什么牌儿的都行,单只装的就行!"说着,一张红色的纸币顺着隔间上面的空隙忽忽悠悠的就飘了下来。

  小米抖着手捡起地上的那张毛爷爷,看着老人家的笑脸,一时之间有些发懵。最后总算缓过劲儿来是让自己买什么了,整个脸瞬间飚红,连手里的毛爷爷都没之前那么亲切了,像块儿烫手的山芋。

  "嘿!哥们儿!赶紧的!这儿快死人了!找了的钱你就自己留着吧!"那边儿又是狠狠的凿着隔板。

  小米眼睛有着一瞬间的发亮,就算是再贵的也不可能整张的毛爷爷都用了啊。说着一开隔间门儿,奔着电梯就去了。

  到了便利店里,一进门就看见了想要的东西。现在的商家还真是越来越开放了,不管是超市还是便利店都是把这东西摆在顶现眼的位置,花花绿绿的,唯恐客人看不见似的。

  别别扭扭的来回儿遛了好几圈儿,小米整个脑子都是嗡嗡的,他还是待字闺中呢,这是他第一次买这东西。四周的看看,人不算多,收银的小姐正冲着他笑呢,一脸的了然于心。

  豁出去了,小米在架子前蹲下身子,杜蕾斯还真是贵,哪有什么单只装啊,草莓?巧克力?这东西做的那么果味儿缤纷的有个屁用啊!现在人的情趣还真是越来越捉摸不透!

  越选越心烦,钱固然是重要的,但是做人还是要讲良心的。小米索性拿了一盒不贵不贱的,抖着手递给了收银的小姐,闷着声音就说了俩字:"结账!"

  火急火燎的跑上来,虽然没经历过,但小米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能耽搁太久的。气喘吁吁的敲了敲隔间的门,午间的厕所里特别静,似乎没有人,那敲门声就显得格外的突兀。

  隔板的门被狠狠的推开,紧接着小米手上一紧,那盒安全套就被人抽走了。又是"咣"的一声,门又被狠狠的甩上,锁死了。找回的钱散落在地上,蓝的绿的掉落了一地。

  小米愣怔了好久,才缓缓的蹲下身子。捡起那些钱时,在隔板下的间隙里,他看见了两双交错的皮鞋,紧接着隔间里响起了难耐的喘息声。

  小米匆匆的逃出厕所,身子瘫软的倚在墙上,手里的毛爷爷被捏得变了形。只是那一眼,他看见了位来冷冽的脸上,因为忍耐而涔涔的汗水,还有林琪衣衫不整的瘫软在隔间的地板上,一脸的潮红。

第三章 纸币

  世界像是转瞬间就有了自己崭新的形状。

  小米呆愣的坐在办公桌的旁边,如坐针毡。手里一直攥着那些钱,硬硬的边角刺得掌心发疼,手心的汗水渐渐的将坚韧的纸张浸湿。

  这半天似乎过得太过紧凑,自己一下子就看见了这个社会所有的另一面。原来都说学生时代是纯洁的象牙塔,自己还不信来着。现在他终于明白了,自己之前看到的就算再残酷,也都只是隔岸观火。

  那些势力的嘴脸,位来冷峻的表情和忍耐的汗水,还有林琪温暖的笑容和之后凌乱不堪的潮红。

  所有的种种都开始天旋地转的在他脑海里来回的交错,脑容量本来就小的小米觉得混乱不堪,头痛欲裂,他狠狠的抱住了自己的脑袋。

  他不是不知道男人和男人也是可以亲密的,只是听说和亲眼得见完全是两回子事情。尤其其中的一个男人还是迄今为止,这一天当中给他留下最好印象的林琪,那种幻想破灭的感觉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

  吃过午饭的位来一进办公室就看见那个见钱眼开的财迷,两只手肘撑在桌子上,捧着头。他嘴角又是轻轻的上扬,还是不算笑。

  看着林琪无力的倒在厕所隔间里的时候,位来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没有限度的索取,还是在这种光天化日的情况之下,确实没有顾虑到林琪的感受。他从后面抱住林琪,把脸埋进林琪的颈窝里,闷着声音问着:"累吗?"

  林琪轻轻的摇头,浑身还是无力的没法动弹。位来搂着他,语气里忽然充满了委屈和无助,像是犯了错的孩子:"对不起!"

  位来那个时候很惶惑,那种烦躁的感觉一直紧紧的围绕着他。整个上午坐在那个密不透风的办公室里,母亲的影子却是铺天盖地的袭来,压抑的他几乎窒息。

  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到林琪,然后天雷勾着地火。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顾了,只要抱着彼此就好。

  "被……被人看见了怎么……怎么办?"林琪一边吻着他,唇齿间一边含糊不清的问着。

  "怕什么!"位来粗重的喘息,狠狠的堵住了林琪的嘴唇:"所有人都知道才好……我,我他妈真不想再在这儿呆了!"

  向小米求助是个意外,要是没有林琪的坚持,他才不管三七二十几。可是事后确实会疼,会难受,所以他要忍耐,为了林琪。

  消耗了所有精力的两人,从厕所的隔间里出来,到大楼里附属的餐厅吃了午饭。位来看见隔间外面干净的地面时,就知道小米把剩下的钱都带走了。

  位来:装什么清高来着,不愿意低眉顺目,后背挺的那么直溜,倒是见钱眼开,怪不得一开始看着就说不出的不舒服。

  位来故意的不出声音,走到小米的身边,表现出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友好,狠狠的拍上了他的肩头:"嘿!干嘛呢!"

  一个激灵,小米整个身子狠狠的震了一下,手里攥成一卷儿的纸币一骨碌掉在了地上,就这么狼狈的展现在了位来的面前。小米无错的抬起头,又是看见位来扯着一边儿的唇角在笑。

  小米: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这么不声不响的到了近前呢,是想吓死谁怎么着!真是够他妈丢人的!手里干嘛攥着他剩下的钱!

  "吃了没?"小米赶紧的收回心智,整张脸张红的抬起来,强迫着自己正对着位来的目光。

  "刚回来!"位来说着低下头,又忽然的抬了起来,依然是笑着,轻轻的倚在了小米的办公桌上:"和林琪一起吃的!你呢?"

  "没!还没!"小米有些语无伦次,位置瞬间的颠倒,仿佛被捉奸在场的是他米去病。当事人倒是笑得怡然自得,还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玩味,欣赏着未经人事的颤抖。

  位来笑笑,从桌上立了起来:"快去吧!不然一会儿午休时间要过了!"刚要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子前面,却被小米一把拽住了袖子:"这个,给你,我不能要!"

  位来回头,正看着小米拿着那一卷交错成一团的纸币,冲着自己,忽然的一阵无名火起,狠狠的甩开手,指着小米的鼻子:"你他妈的是什么意思!"

  那卷纸币掉在了地上,小米没有去捡。被这突如其来的火气震撼,小米有些吞吐,但还是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这钱,我不能要!"他是喜欢钱来着,但是也得分是什么钱。这样的,来的不明,走的更马虎。

  "你想拿这个威胁我?"位来忽然收敛了语气,静静的将双臂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小米:"没拿我的钱,就没有必要为我掩着是吧!哼!"

  位来轻轻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你还真是会算计!放心!"说着他笑着轻佻的弹了弹小米的脸颊:"就算是你拿了我也不用你帮我掩着!"轻轻的凑近小米的耳廓,吐出一口气:"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不知是被那轻佻的动作还是被那不屑的语气激怒的,在瞬间的怔愣之后,小米身体里的那颗炸弹忽然之间被引燃,在身体里震天价地的响着,"轰轰"的顺着耳膜冲破了理智:"他妈的把你那脏手拿开!"

  那是位来未曾想到过的反抗,体内嗜血的细胞忽然被小米倔强的脸尽数的撩拨了起来。他狠狠的一步上前,用右手捏住小米的下巴:"他妈的说谁手脏!"

  "谁脏谁自己心里明白!"小米被超出自己身高的距离狠狠的向上提着,脸色憋得微微的涨红,但还是不服输的拼着力气还嘴儿:"他妈的靠着老子混吃蒙喝的!什么不要脸的事儿做不出来!"

  小米的心里尽数的都是挣扎,位来嚣张的气焰无疑的给小米体内的那把火又浇上了汽油。
  他不能服气,就是因为不同的身家背景,他就无辜的矮上一头,是谁给了这小子这么不知廉耻的优越感!

  那是位来的死穴,一旦被点中,就像是狠狠的按响了炸弹的引爆按钮。他不顾一切的红着眼睛,手下狠狠的使劲儿,几乎是想要了小米的命。

  对于生的本能使小米不断地挣扎,心里开始叫嚣着为什么这办公室里就再没个别的人了呢!这人已经疯了,一个本就孱弱的正常人和一个疯子拼命能有几成的胜算?

  挣动着双腿,还好他们同为男人,清楚着自己也是对方的弱点。小米照着位来的两腿之间狠狠的一脚就踹了过去,从未考虑这个力道会不会让他断子绝孙。

  情形一瞬间的天翻地覆,小米瘫软的坐在地上,忽然冲入胸腔的空气把他撞得说不出话来,眼睛因为剧烈的咳喘而渐渐的潮红,内心的恐惧无法掩饰,有那么一瞬间,小米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

  位来跪在地上,脸上憋得青紫,汗水顺着坚毅的额脚涔涔的往下流,眼睛却是死死的盯住小米劫后余生的脸庞,闪出嗜血的光芒。

  等到林琪听见风声赶到的时候,办公室里早就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层层包裹的间隙中,林琪看见一地的狼藉之中,位来和小米都被人拉着,情势相形之下,一目了然。只是那卷始作俑者的纸币,早就不知了去向。

  位来脸上依然是掩饰不住的暴怒,嘴里叫嚣着他妈的把我放开,都别拦着我!嘴角上那一点青紫仿佛是唯一的创口。

  可是先天本就不足的小米被人拉着,与其说是劝阻,不如说是保护。脸上的创伤自是不用多说,那脖子上的一道青紫更是触目惊心。剧烈的喘息早就没了抗衡的气势,可还是嘴里不依不然的喊着:"我他妈的就算没你那好命!也能比你强上一百倍!"

  这算是公司里的大新闻了,新来的实习生,第一天就惊动了公司的高级主管来劝架调解。后有没有来者是不得而知了,反正是前无古人。大家观望着,抱着各种或阴暗或光明的心态,看着这两个初出茅庐的愣头儿青被带进了办公室。

  林琪站在办公室的外面,没有丝毫工作的心思。别人不知道,可是对于这一切的起因,他似乎已经了然于胸。轻轻的蹙起英气的眉尖,林琪攥紧了拳头。他心里一团乱麻,纠结着担心。他不是担心位来,而是担心小米。

  这种情势太过显而易见了,位来有着强硬的后台,别说是小小的冲突,就算是他一把火点了办公室,只要他母亲交代两句,什么事不是水静波平?

  可是小米不行,他看得出那是个毫无背景的孩子,单纯的就像是张白纸,而现在就业的压力是个什么情势,林琪再清楚不过了。如果因为这件事情让小米失去了得到这份工作的机会,自己算不算是间接的帮凶?

  小米很沮丧,冷静之后的脑袋又开始恢复了以往的转速,真正的开始觉得自己太过鲁莽,脑子里只冒出了四个字——螳臂当车。

  看着那套崭新的西装因为扭打而变得褶皱不堪,小米有着想哭的冲动。拿着自己的包,盯着夕阳的余晖,看着大街上的熙来攘往,小米觉得自己像是被整个儿世界抛弃了。

  腿是软的,迈不开回家的步子。不是不想,而是不敢,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等在家里的殷切目光。

  顾不得脏不脏,他一屁股坐在了马路的便道牙子上。忍了很久,眼睛还是渐次的发干,紧接着鼻子根儿泛上久违的酸楚,"啪嗒啪嗒",一滴、两滴,视线渐渐的模糊,有什么东西掉在了手背上,很烫,被风一吹,紧接着冰凉。

  主管虽然没有把话说死,可是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他得罪了得最不起的人物。看着那个主管都对着位来多了三分的谦和,他忽然一下子头皮发麻,整个儿半边身子都是木的。

  小米:怎么办,本来以为这就是开始要朝着幸福的未来迈近了,可是现在什么都完了,妈还在家等着好消息,怎么说,就说是自己打了架,把工作给砸了?

  小米揪着自己柔软的短发,死紧的咬着泛白的嘴唇,白皙之上开始晕染出丝丝的血红,他终于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根本就没有反抗的权利。

  再也顾及不到路人们或揣测或疑惑的观望,小米终于在黄昏的街头痛哭失声。无助顺着指尖,溢满了整个儿胸腔。


作者有话要说:忽然觉得我们家小米好可怜~~~


第四章 电话

  位馨慧的右眼皮一直"突突"的跳,心里惶惶惑惑的,总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了。她其实不是个迷信的人,更加的不信命,只是止不住的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忽然想起了那个时候,丈夫看着自己,眼神里尽是怀疑。她除了愤怒,再也没有别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个都是软耳根的混蛋,别人的流言蜚语总是比自己枕边人说的话更加可信。

  电话铃声不期而至,惊醒了位馨慧恍然的神智,她轻轻的接起电话:"喂?哪位?""馨慧,是我!"久违的声音,化成灰她也能听得出来是谁,一直纠结的右眼皮就在那一瞬间停止了不安的跳动。

  位馨慧无奈的笑笑:"我知道,找我有什么事?"片刻的沉默,只能在电话里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位馨慧忽然觉得焦躁,声音里透出了隐隐的不耐:"要是没什么事就挂了吧,我还得忙!"

  "别!"那边急急的开口,声音里隐隐夹杂着浑浊的喘息声:"馨慧,一直没和你说,我,我,肝硬化,现在晚期了,医生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只能肝脏移植……"

  那边儿忽然的停顿,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位馨慧手里拿着一支笔,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有什么话就直说!"

  "本来不想麻烦你们的,可是亲属间的移植是排斥性最小的,我这边的女儿已经做了配型,可是,所以,所以我想……"

  "你想让位来为你配型!"位馨慧徒自的拔高了声音,自己都未曾察觉。"馨慧!你别急啊!你听我说,我,我知道这么多年我没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可是,他好歹是我儿子啊!求你,帮帮忙,我也才四十七岁啊,我……"

  "啪"的一声,位馨慧狠狠的甩下了听筒,她知道自己不够理智。可是听到那样厚颜无耻的请求,再好的修养,也会尽数的土崩瓦解。听着电话铃一遍遍的不厌其烦,位馨慧将额前的短发尽数的用双手捋到头顶,狠狠的抻起了额角。

  位馨慧: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俗话都是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的,可是我完全没有方法做到那么理智而又仁慈。当时他是怎么说的,他说外人都说位来长的不像他,他自己也觉得是那么回事,他问我有没有什么瞒着他的。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最后不还是为了这个才离的婚!现在想起来他还有个儿子!用得着的时候才想起来!

  位馨慧站起来,狠狠的将办公桌上的文件夹悉数的推到了地上。看着一地的狼藉,她一屁股瘫坐在宽大的转椅里,红着眼圈,狠狠的咬着自己曲起的右手食指。

  位来和林琪一起坐在车子的驾驶室里,都没有说话。

  位来手把着方向盘,双眼定定的看着前方,微斜的余光看见一边的林琪欲言又止:"说吧,你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他妈最受不了你这个德行!"

  林琪脸色微微的涨红,清了清喉咙:"那个,你打算,怎么处理和小米的事情?"在一起两年了,位来的脾气他是最清楚的,他可以对所有的事情漠不关心,也可以对一件事情耿耿于怀。

  对面的一辆车子忽然的窜了道,朝着位来他们就蹭了过来。位来手下紧打着方向盘,险险的擦着车门儿躲过。林琪在旁边紧紧的抓住了手里的包,皮革和掌心之间留下了一层薄薄的粘腻。

  "他妈的找死呢!"位来狠狠地咬牙,拍着方向盘,把车慢慢的并进了慢车道里,停了下来。现在还算是春末,天气不是很热,可位来却莫名的烦躁。狠狠地扯开了桎梏着脖颈的领带,位来点了一支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要吗?"他拿着烟盒问着一边的林琪。看见林琪摇头,位来推开车门,狠狠的把车门从外面碰上。

  林琪跟着一起下了车,天上灰蒙蒙的,可以隐隐约约的看见月亮了。看着未来罩在烟雾后面的脸,林琪有着一瞬间的恍惚,轻轻的把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位来没动,只是"嗤"的一声,轻轻的笑了出来:"你觉得我会怎么处理?是不是也想着我会三两句的把人就这么踢出去,为什么都这么想?因为我有背景!"

  话音刚落,位来忽然"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的甩开了手里的那支烟还有肩头上林琪的手:"他妈的所有的人都这么觉得!越是这么觉得我越不能这么干!我他妈干什么都有着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我他妈憋屈,那小子还说他要是有我这么好的命,他能比我好上一百倍!他妈的好命谁愿意拿走谁拿走!我跪在那儿双手奉上!"

  林琪呆愣的看着位来咬牙切齿的在便道上来回的踱着步,路过的行人纷纷侧头,一脸的惊奇讶异。他狠狠的一把抱住位来,感觉到他周身都在颤抖,心里狠狠的揪在一起,轻轻的在他耳边呢喃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问的!"

  好久,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位来忽然轻轻的推开了林琪:"走吧!我送你回家!""那你……""我今天回我妈那儿,第一天,总得和她交代一声的!"说着,位来开门上了车,对着窗外依然纹丝不动的林琪招手:"上车!愣着干嘛!"

  "回来了!"张淑贤听见了开门的声音,赶紧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接过小米手里的包和脱下的西装。看着儿子一脸的疲惫,伸出手轻轻的抚着儿子的额角:"累了吧!赶紧的洗把脸!饭这就得!"

  小米轻轻的点头,晃进了厕所。他在外面转悠了有些时候了,觉得眼睛不是那么肿了,才坐着地铁回来的。照了照镜子,还好,伤都不是很显眼儿。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张淑贤手里端着红烧鱼,从厨房笑着出来,忽然的一抬头,看见了儿子脸上隐隐的青紫,赶紧的放下盘子:"你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

  "没!"小米赶紧的拨开老娘的手,不能碰上,一碰上就疼,疼就得吸气,费心遮掩的就全都得露馅儿:"帮着搬东西来着,磕在门框上了!"

  张淑贤放下手,看着小米闪烁的眼睛,轻轻的招呼他坐下吃饭。孩子不肯说,总是有原因的,不能急,慢慢的耗出来。

  小米洗了手也坐在了桌子旁边,故意的没有脱下高领子的衬衣,就是怕老娘看见脖子上的那道青紫。

  借着第一天工作的繁重,小米没有多说话。老娘只道儿子是累了,也不多问,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儿子的碗里夹菜。

  客厅里的餐桌很长,明明家里的人就不多,只是仗着那张宽大的桌子掩饰着屋里的空旷,却更加显出了寥落。

  "今天怎么样?"位馨慧轻轻的往自己的碗里夹着菜,看见儿子低着头闷闷的"嗯"了一声,不禁的皱了皱眉头,却是什么也没说,只是忽然想到了那通电话:"你爸,上午打电话到我办公室来了!"

  位来轻轻的蹙眉,抬头看着对面的母亲:"他怎么想起打电话过来的?出什么事儿了?"位馨慧拿着碗,给未来盛了碗汤,语气异常的镇静:"他要换肝,那边的闺女配型不成功,所以想起这边儿来了,让你去做配型,我这就是跟你说一声,你不答应……"

  "我去!"位来从母亲手里接过汤,没等她把话说完:"你和他联系,什么时候做配型通知我一声!"

  "位来!"位馨慧显然的已经没了刚才的镇静,儿子的果断太过于出乎她的预料:"你不用答应的!他为你做过什么!"

  "可他还是我爸不是!"说着位来站了起来,擦净了嘴:"联系吧!随时都行!我吃好了!先回房了!"

  就是这样,母子俩根本就没有任何的交流时间。一开始是真的忙,后来,就再也找不到说话的理由。

  位来轻轻的关上门,枕着自己的手,仰躺在床上。他不是对父亲抱着怎样深厚的感情,也不是外人嘴里歌功颂德的孝子贤孙。他只是清楚这是母亲最深的忌讳,只想借着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好好的逆一回她的意。至于今天公司里的事情,那就更不值得和她提及了。

  小米早早的躺在了用壁橱隔出的小卧室里,翻来覆去的无法安眠,就是不知道这公司明天自己是该去还是不该去。

  看着低低的天花板,小米捂住了眼睛,鼻尖的酸楚让他觉得有些狼狈。还好现在这里只有自己,还好现在身处黑暗。

  是谁说的明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来的?小米恨透了这句话,要是永远都黑着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轻轻的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镜中的自己,下巴依然是干净的。自己本来就毛发浅淡,连头发都是清浅的栗色,胡子更不用天天清理。

  心情欠佳,连最喜欢的早点都没了往常的味道。穿着老娘整理好的西装,依然是准时的出了门,只为了怕老娘担心。

  没有往地铁站的方向走,没有目的在熙来攘往的清晨街道上晃着。周遭的一切都透着蓬勃,只有小米是落寞的,因为昨天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突然响起的铃声总算是拉回了小米神游的心智,看了看陌生的号码,孜孜不倦,不像是骚扰的垃圾电话,小米皱着眉头接了起来:"喂?哪位?"

  急急的从地铁站跑出来,小米总是掏出手机看看,生怕迟到。刚才是公司来的电话,说是宣布处理结果,语气听不出是好是坏。忐忑不安的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把气息调匀,小米轻轻的叩响了门扉。

  小米从办公室里出来,还觉得自己像在做梦。没有开除,只是警告,说是要看他以后的表现。心里感激涕零,可是小米脸上依然强自保持着镇定,尤其位来在旁边,更不能让他看低。

  "嘿!"身后有人叫,小米回头,又看见位来挑起一边唇角,小米不自觉的拧起了眉头:"我不叫嘿!"

  "米去病是吧!这名还真个!"说着位来笑着轻轻的踱到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忽然的敛起了所有的笑意,眼里满是锐利:"留你在这儿,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你是怎么比我强一百倍的!"

  看着未来闲适的背影,小米咬着嘴唇,狠狠的捏紧了拳头。行!无论你想看什么,本少爷全都悉数奉上!

第五章 配型

  位来把小米留下的原因再简单不过了,就如他自己所说的,他想看看小米究竟有什么本事。

  公司本来是不打算再留下小米的,谁都知道位来是个什么来头,小米的不自量力的让人有些痛心疾首。这样的梁子结下来,以后的人际肯定不好处理。与其给人事管理留下后患,不如趁现在就斩草除根。

  无知者无畏,只能这么解释了。

  但是位来说了,打架这种事,跟通奸没什么区别,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既然这样,凡是涉案的就得等同对待。要开除小米,就得一起开除他位来。能吗?不能。所以小米就托了位来的福。

  可这也不是什么板上钉钉的事,实习期,很暧昧的字眼儿。过了这一个月,要是想赶你,有着成百上千的名目可以让你卷着铺盖走人。要是想留的话,也是谁谁的一句话,即使有着千百个人在心里骂个底儿掉,谅谁也放不出半个屁来。

  这是什么,正所谓的人际。美国一直叫嚣着中国无视人权,说中国是不讲究人情的国家。
  放……什么厥词,还有比咱们中国更注重人情的国家吗?整个的中国就是一大关系网。正所谓有情走遍天下,无情寸步难行。

  小米现在人是在办公室里坐着,可是心里一点儿都不得消停。一阵阵的起急,还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明明的一个个儿都是眉来眼去的咬着耳朵,可是说的什么却是一个字不落的全都入了他米去病的耳朵。

  "听说了吗?是位来给那小子求的情!""是吗!""可不是!要不就他那点本事还不早就滚蛋了!""别说啊!人家位来是有权有势来着,可是不仗势欺人啊,人又长的那么……""活动心儿了吧!嘻嘻!咱们公司那些个未婚的小丫头可都蓄势待发呢,你不知道现在咱们办公室的女人多让外人眼红,哎,真恨,我早生了那么几年,嫁给了那个倒霉鬼,不然……"

  小米:不然也他妈轮不上你!别他妈的满脑子春秋大梦了!别说人家不喜欢女人,人家就是喜欢女人,你也得自己照照镜子不是!

  小米气不打一出来,怎么就这么无缘无故的把位来给衬托的那么光辉伟大了呢!这么想着,他轻轻的磕了磕桌子上面的文件夹。声音虽然不大,但是显然的有人做贼心虚。那些交头接耳的纷纷侧目,交换了个眼色,又窃笑着四下散去,各谋其职。

  人嘴就是那么两扇皮,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一会儿你是神仙,一会儿你就连猪粪都不如了。小米知道跟这种人制气犯不上,可是禁不住一点点儿的在那儿拱火儿。

  怪不得人们都说中国最能造势的两大群体一是老师一是媒体,八卦的集散地一是娱乐杂志,一个就是这办公室了,还得是这塞满了三姑六婆的办公室!

  一个闪神,小米忽然望见了正路过办公室门口的林琪,俩人都愣了一下。尴尬,忒他妈尴尬。

  小米僵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林琪,忽然洒脱的笑笑,就像是小米第一次见到的那么温暖。他打着手势,告诉小米:我还有事,先忙去了。小米愣了一下,紧接着也摆出了空姐般的标注微笑,摆摆手:忙去吧,忙去吧。

  看着林琪走远的背影,小米趴在桌子上,刚才还上扬的唇角,此时却忽然跨了下来,心里有着深深的惋惜,莫名其妙。

  小米: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跟那四六不靠的混蛋玩意儿搅和在一起了呢!哎,不看不知道,世界真奇妙。

  "阿嚏!阿嚏!"某个四六不靠的人正坐在医院的长椅上打着喷嚏,位来揉了揉鼻子,来苏水的味道有些呛。但是就算再呛,也没过敏到这个程度。哎,位来不知道有句俗话,一想二骂三感冒,这明显的是有人在骂他。

  "配型之前去见见你爸吧!"位馨慧坐在儿子的身旁,脸上的颜色闪烁不定,有些担忧似乎难以启齿:"你真的想好了,你可还年轻啊,真的……"

  "妈!"说着位来轻轻的拍了拍母亲的肩膀:"这东西割了不是还能长出来吗!再说了……""位来!"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医生在喊他的名字,让进去做配型。

  "我先进去了!"说着位来拍了拍母亲的手,往前走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配型完了我得赶紧回公司,你代我去看看爸吧!"

  看着儿子的背影,位馨慧忽然就明白了什么,心里更是揪在了一起。很显然的,位来不是因为对父亲的态度改观了才来做配型的。

  位馨慧知道,他们的争吵在幼时的位来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挥之不去。所以无疑的,这样的决绝只是为了和自己赌气。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赌气成了母子俩之间的唯一交流。这让位馨慧时常感觉无力,到底是哪里错了。回头看看,却又发现无迹可寻,依然束手无策。

  配型的结果要两天之后才能出来,位来似乎算是仁至义尽了,就算是不成功,也只能说是天意了。母子俩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一个回了公司,一个接着去实习。

  位来忽然有种莫名的期待,想看看那个财迷现在干什么呢。到了办公室门口,正好看见小米正皱着眉头看着一份材料。

  小米心里有些暗暗的咬牙,上午刚刚开了会议,新产品要出企划案。上级有指示,说是这次的企划案主要是想给新来的实习生一个学习锻炼的机会,让他们一定好好表现。很显然的,营销

  部的实习生就只有小米和位来,合作,势在必行。

  小米倒不是害怕什么企划案,他自信能做出让领导满意的企划书。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同一个小组做企划,那就更没什么回避的机会了,让小米八个小时都面对着位来,那简直就是酷刑。

  门外的位来一上午郁卒的心情,在看见小米纠结的眉头的那一刻,尽数的释放了。企划案的事情他是早就知道的,这正是好好见识见识小米实力的时机。嘴角轻轻的上扬,位来掏出手,拨了电话:"林琪!哪呢?吃饭去!"

  午饭的时候,林琪试探着问了配型的事情。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林琪也是很震惊的。和位来在一起的这两年里,他从来没听说过关于位来父亲的只言片语。这样的父子关系,不言而喻。而位来做出这样的决定,背后更深层次的原因,林琪心知肚明。

  位来轻轻的挑眉,"哗哗"的翻动着菜单:"还想吃什么?想吃什么就点!"林琪忽然的烦躁,狠狠的按住菜单:"你也好歹和我说说,那不是别的东西,要从你身上剌下一块肝,别管它能不能再长,你起码应该想想我!"

  位来的脸被菜单挡去了大半,只露出两只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跟你说什么?你怕什么啊!肝脏移植影响不了我那能力!耽误不了你的幸福!"

  "我他妈跟你说正经的呢!"林琪狠狠地一把揪住菜单,两人之间的气氛瞬时的剑拔弩张。位来眯着眼睛看着林琪瞪着自己,僵持着谁也不说话。站在一边等着点餐的服务员开始不知所措,战战兢兢的问着先生,是不是就这些了。

  "先这些吧!"位来错开了眼睛,说着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小丫头仿佛蒙主隆恩,撒丫子就跑。多事之地,不宜久留。

  林琪静静的坐着,两只手抱在胸前,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位来看了会儿,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伸出手去拨弄林琪的头发:"嘿!生气了!别啊!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来着!不贫了!"

  "什么时候都是我行我素!"林琪狠狠的拍掉他的手,依然不想抬起头来看他:"我是你的什么,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你和我商量过吗?留着我有什么用!"

  "留着你当然有用……""位来!"看见那露骨的笑容就知道跟他费再多的口舌,也能被他给曲解成不堪入目。林琪索性不再说话,专等着菜上桌。

  俩人一顿饭吃的沉闷又窝火,天气开始渐渐的热起来,本来就烦躁的心情恨不得能掏出来过过风。

  "结果出来了,一定得告诉我!"两个人的办公室离得不近,临分手的时候,还是林琪忍不住拉住了位来的袖子。位来回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

  看着位来的背影,林琪的心脏忽然一阵紧促的跳动,跳得心慌气短。伸手扶着墙,将将的站稳,就听见手机铃响。调整了呼吸,林琪皱着眉头接了起来:"喂?仇总?找我有事?"

  还没等到两天,医院就打来了电话,说是配型出了点问题,让位来他们赶紧去一趟。

  到了医院,位来看着父亲和现在的家人早就已经等在了办公室里。位馨慧看见男人脸上出奇的灰败,似乎不仅是因为疾病。

  看着人到齐了,医生拿着初步的检验结果,翻了翻,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这是直系血亲的配型,对吧,配型的双方是父子关系,对吧?"

  医生连着两个"对吧",问的所有人莫名其妙。不安的预感越来越强烈,位馨慧清了清喉咙:"医生,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医生又看了看屋子里的人,轻轻的咂舌,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就现在的结果来看,不要说是配型能否成功了,就接受检查的双方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像是瞬间的失聪,位馨慧怔怔的问着:"您刚才说什么呢?我……没太明白!""说什么!说什么!"还没等医生开口,位来他爸已经气急败坏:"医生说这根本就不是我儿子!"

  位来就这样被自己的父亲直指着,也是呆愣着不知道置身何地。看着一屋子人或难看或惊诧的表情,位来耳边哄哄的鸣响,似乎什么也听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哇啊啊~~哇啊啊~~~打滚~~~~不要霸王~~~~~


第六章 身世

  一个人要是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比起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处,更加的惶惑不安。

  此时的位来,就像是陷入了无底的黑洞。世界上最可信的恐怕就是科学了,看着白纸黑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无血缘关系,那种感觉,似乎比死还难受。

  位馨慧的脑子里像是凭空的塞进了无数颗炸弹,都蓄势待发,等着引爆的那一刻,集体的将她灭顶,狞笑着看她灰飞烟灭。

  看着已经不算是自己丈夫的男人,用着愤恨和鄙夷的眼神看着自己,位馨慧再也没有了半分矜持的理智,歇斯底里的喊着:"别这么看着我!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儿!一定是错了!肯定是医生检查错了!"

  "我也希望是!"男人狠狠的将桌子上的检查结果甩到位馨慧的面前,眼睛直直的瞪着位来,对于他而言,最后的一扇所谓的"生"的大门已经关上,还关的冷酷又无情:"我那个时候还有着愧疚,现在,一点儿也没有了!"说完了,脸色惨白的瘫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站在一边的妻子和女儿慌乱的上前去搀扶,医生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混乱,赶紧的叫来人,七手八脚的把男人抬回了病房。

  看着呆愣着的位馨慧母子俩,医生尴尬的扶了扶自己的眼镜:"那个,我也知道,这个事情可能是来的太突然了,可是,按数据上来说,不会有错的,你们也先回去歇歇,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位馨慧刚刚走出医生的办公室,忽然的就整个瘫软在楼梯口。位来在旁边一把搂住她的腰,力道之大,拽的自己胳膊都生疼。

  吃力的咬着嘴唇,位来把母亲搀扶着坐在了楼梯上。那天晚似乎没有什么人来看诊,楼梯间里很安静。母子俩坐在空旷的楼梯上,只听的见自己的呼吸声。

  渐渐的,其中的一个声音变得愈加粗重,紧接着压抑的抽泣声充斥了楼道,呜咽着如同鬼魅。

  位来深切的感觉到手底下的那具身躯在剧烈的颤抖,位馨慧无声的恸哭,只是张着嘴,气息再也无法均匀。

  "妈!妈!"位来狠狠的摇着她,在她的耳边一遍遍的喊着:"别这样!妈!哭出来!哭出声音来!"

  再也支持不住,位馨慧狠狠的揪住了儿子的衣襟,把脸整个的埋进了儿子的胸膛:"位来!位来!妈妈真的……你知道的!我不是那种人啊!"

  "我知道,我知道!"位来将脸庞轻轻贴上母亲的发顶,一直抚抚着她的后背,帮着捋顺气息。

  在位来的印象里,这是母亲绝无仅有的脆弱。位来忽然有了种惋惜的念头,若是母亲一直都是个柔弱的女人,母子之间是不是不会走的那么远,直至再也找不到回去的路。

  混乱的心绪,没有给位来更多的考虑余地。如果真的仔细想想,以母亲的人格而言,既然没有出轨,那对和父亲没有任何血缘的位来而言,又意味着什么。

  母子俩回到家里已是万家灯火的时刻,只打开了一盏小小壁灯的客厅,相形之下,显的更加的落寞。太过强烈的灯光,只会刺伤彼此的眼睛。

  地铁站正值上下班的高峰期,人挤人,人踩人,依着小米这样的体格,能够全须全影儿的走出地铁站,真算是老天眷顾了。

  看着华灯初上的街头,小米揉了揉僵直的脖颈。那一直紧绷的神经似乎在一瞬之间松懈了下来。紧接着疲惫铺天盖地,只想着回家好好的吃上一口老娘准备好的热菜热饭。

  狠狠地揪着领带松了松,小米手上拎着西装外套,脑子里塞满了企划案。

  今天是讨论的第一天,小米有些跃跃欲试。没有看到位来,是小米预料之外的,既有些庆幸,却又带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遗憾。

  说实话,别说是整个的制定过程,就是一分一秒,小米也不想和位来共处。可是小米也是有着自己的倔强的,口口声声的说着要看看自己的实力,居然临阵脱逃。还有,你位来究竟有个什么本事,我米去病还真的也想见识见识。

  不管是合资还是国营,公司里始终不缺的就是遗老遗少。一个个三十刚过,顶多不惑的年纪,激情却全数的消失殆尽,有的只是成熟之后的世故。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小米在那一刻才算是体会的淋漓尽致。自己仿佛跳梁小丑般的演着独角戏,既无奈,又疲惫。

  刚进社会的青年,最无知也最无畏,抱着满腔的热情,恨不得能改造全世界。可是渐渐的清水大米饭的现实,湮灭了所有的雄心壮志,最终都变成了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朝九晚五,嘴里喊着,混,也是一种生活态度的浑噩之辈。

  企划案是要交给新人做的,就是为了给他们一个展示的空间,一个个袖手旁观,还肆无忌惮,冠冕堂皇。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了,拿出自己的才干,为着别人添砖加瓦,那不是大智若愚,那是大于弱智!

  生活就是这么现实,小米才刚刚见识到冰山的一角而已。

  面前的一辆黑色奥迪忽然的开过去,那是小米最喜欢的车款。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正想着自己有钱了也弄上一辆时,就发现坐在副驾驶的那个男人眼熟,柔和温暖的脸庞,健康的淡粉嘴唇……

  林琪?

  正满心气愤的想着位来那混蛋有时间带着朋友开车兜风,没有时间讨论企划案,虽然没有对他寄予什么厚望,可是也比面对着那些没了活力的脑细胞强啊!就发现那驾驶座上开车的根本就不是位来!

  呵呵,小米没来由的心满意足,想着未来可能的气急败坏,忽然就觉得通体舒泰了。让你嚣张!看见没!后院起火!

  后来仔细想想,也觉得自己被这没了常态的世界给带的开始不正常了。这叫什么思维回路,看见一个男的,坐在另一个男人的副驾驶座上,就觉得那一定是要作奸犯科了。

  小米狠狠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在心里又狠狠的骂了位来。混蛋玩意儿,都是被他强迫灌输的那些震撼的不健康思想给害的!

  林琪拿着电话,眉头紧紧的皱着,身边的仇天昊轻轻的笑着,将一手搭在了林琪的肩头:"怎么?不接?"

  放下手机,林琪尴尬的回头笑笑:"可能是有事在忙,过会儿我再打过去吧!"说着让仇天昊的那只手不动声色的从自己肩头滑落。

  仇天昊笑笑,毫不介意林琪明显的防范,手指滑向林琪刚刚放在桌上的手机:"说好了!今天是陪我吃饭来的!必须心无旁骛!"说着,按下了关机键。

  林琪急急的想伸手去抢,可是想了想,还是讪讪的放下了手,看着桌子上已经关了机的手机:"仇总,今天找我,什么事儿?"

  仇天昊依然笑着,伸手招来了服务生:"没事就不能请你吃顿饭啊!这边!点餐!"回过头来又冲着林琪笑笑:"不着急,吃完了再说,民生可是最根本的问题!必须先解决!"

  林琪脸上笑着,可是心里早就七上八下的乱成了一个结。仇天昊是他在一次学校的演出活动上认识的。

  那时的林琪刚上大二,是学生会的文艺部长。学校的活动都是要自己拉关系,找赞助商的。不然依靠学校那杯水车薪的活动经费,根本就什么也办不成。

  那时都是青春年少的孩子,对于自己的梦想,总是不切实际的看得比天还大。其实回头想想,什么都不能当饭吃。

  辗转的从朋友那里认识了做进出口贸易的仇天昊,也算是个青年才俊吧。三十不到的年纪,就拥有了自己的贸易公司,虽然规模不是很大,但也绝对不是什么提包企业。

  合作很愉快,但是之后的接触却是林琪没有想过的。接踵而至的烦恼,也尝尝让林琪感觉疲惫不堪却无所遁形。

  其实穷追猛打并不可怕,怕的就是那种能够掌控距离的角色。一切都保持着暧昧的柔韧有余,连丝毫拒绝的借口都不留给你。只是交个朋友,你若总是拘谨着处处提防,未免显得太过自作多情了。

  "到我那去怎么样?"仇天昊给林琪夹菜,眼波流转,眉目间尽是笑意。林琪不自觉的清了清喉咙,轻轻的推拒着:"仇总,我,吃饱了!"

  "去我那吧!我那,可没有实习期!"仇天昊说着收回了夹菜的手,招呼着服务员买单。就是这样,总是能把握的恰到好处,这让林琪总是感觉如履薄冰。

  "仇总的好意,我心领了,现在挺好的,年轻,又是大企业,我想多积累些经验……""我知道!我那庙小,容不下你这大佛!"仇天昊说着稍稍敛去了笑意,似愠未愠,让人捉摸不定。

  "仇总!您知道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琪手下慌乱,打翻了手底下的一杯清水,清明的液体悉数的全都倒在了干净的西裤上。

  "你看看!紧张什么!开个玩笑!你啊,跟我总是放不开!"仇天昊说着用手里的餐巾帮着擦拭,若有似无的掠过敏感的区域。林琪顿时的脸上一片涨红,急急的接过他手上的那条餐巾:"我自己来!"

  "好了!上去吧!"仇天昊说着指指黑漆漆的楼道,林琪点点头,刚要下车,却被仇天昊一把按住了手:"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林琪急急的抽出手,推开了车门,头也不敢回,连招呼都忘了打。听见仇天昊在后面轻轻的招呼着慢点儿,才慌乱的回头招呼,仇总,再见!

  望着林琪惊慌失措的背影,仇天昊用拇指摸索着自己的嘴唇,轻轻的笑了起来。南方的男孩子,还真是腼腆,呵呵,有意思。

  林琪磕磕碰碰的摸着黑跑上了楼,慌乱的想拿着钥匙开门。忽然脚底下一绊,像是踢到了什么东西,就听见底下有声音低低的问着,晦涩暗哑:"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会来?"

  "位来!"林琪赶紧摸索着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钥匙总是对不准锁孔,狠狠的咬着牙。还是未来扶着他的手,才把门打开了。

  小客厅里温柔的灯光照出了位来灰败的脸色,轻轻的把脸埋在手掌心,闷着声音问着:"你去哪了?为什么不开手机!"

  "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不接,我……""我他妈的问你到底去哪儿了连手机都不开!"位来"嚯"的站了起来,狠狠的揪住林琪的衣领,眼睛里尽是不可抑制的愤怒,几可见血。

  林琪有些愣怔,对这突如其来的质问,还有本来就慌乱的心绪,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慢慢的把头低下,做好了要杀要刮,悉听尊便的准备。

  位来看着他的头顶,狠狠的咬起了嘴唇,最后竟是狠狠的一把推开。林琪站立不稳,一个踉跄,跌坐在沙发里。

  看见位来又重新的跌回沙发里,捂住了眼睛,声音渐次的发闷,竟是带着浓重的鼻音:"你问我到底拿你当什么,我第一个就想着打电话给你,可是一点儿回音都没有,一直的已关机,我心都等凉了……"

  "位来!"林琪终于觉出了似乎是有什么事情不对了,一度瘫痪的脑子又找回了重新运转的频率。位来下午是接了医院的电话才走的,唯一可能出现的麻烦,只有配型。

  林琪紧走了一步,单膝跪在位来的面前,轻轻的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肩膀,头抵着他的额头:"位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配型不成功吗?"

  位来的声音依然是闷闷的,林琪看不清他的表情:"林琪,我要和我妈,去做亲子鉴定!"
  "什么?"林琪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位来说的太过突然,没有头绪:"做什么亲子鉴定?为什么要做亲子鉴定!"

  "我他妈不是我爸生的!我又了解我妈的为人!她不可能做对不起我爸的事,那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结论!"位来忽然的抬起头来,声音嘶哑,脸上竟布满了一条条的水线,清明透彻。

  冷静下来的位来,思绪开始渐渐的清明,就算再不愿意承认,那个显而易见的现实也摆在了自己的面前:养育了自己二十一年的母亲,可能和自己没有任何的血缘关系。

  林琪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头脑一时被震得浑噩不清。他第一次看见位来流泪,那是怎样的一种无助才能让人失常到这个地步:"你,你是说,你不是伯母的亲生儿子!"

  位来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点头,迟疑却肯定。忽然一下子从沙发上跪到地上,位来紧紧的搂住林琪:"我该怎么办?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是谁!我该怎么办!"

  位来始终没有出声的流着眼泪,林琪狠狠的一把搂住他,拍着他的后背,吻着他的额角:"别这样,会好的,有我,还有我,不管你是谁,我都在你身边!"

  很久之后,位来带着淡淡的微笑,和小米偶然间谈起了林琪那晚说的话。忽然之间觉得,世事间太过的变化无常。无论当下说着什么,对于将来而言,都显得未免太早。


作者有话要说:仇天昊~~啊~~谁眼熟来着~~嗷嗷~~~米有办法~~偶滴耽美版雷雨~~只能把他拿出来晒晒了~~~~


第七章 吃醋

  一个变故的到来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接踵而至。让人没有招架的余地,只能任由着命运的摆布。其实有些事情,早在最初的那一刻就有了定数,只是没有显现,并不代表它不存在。

  位馨慧并不是一个不愿面对现实的人,相反的,坚强的站起来还击,在遭到伤害之后,狠狠的告诉所有人,她没有被击倒。

  可是现在不一样,这是位来,从襁褓之中起,就已经成为了她生命中最强的支柱。即使在那个最终劳燕分飞的时刻,也没有动过丝毫怀疑的念头。

  位来倒是很镇定,告诉母亲,说他们必须做个亲子鉴定。位馨慧再也顾及不到什么母亲该有的威严,红着眼眶歇斯底里:"我什么都不做!那个混蛋不认你!我认你!"

  位来被胸腔里一时之间积聚的感情充塞得无法喘息,可还是强自抑制着激动,轻轻的抱住了位馨慧的肩膀,把脸抵在了母亲的肩窝:"妈,你冷静点儿,我知道这让你很难接受,可是你想想,你真的就想这么一辈子让人泼了脏水,抬不起头来!"

  母子俩鲜少的亲密,竟然是在这个时刻表现出来的,讽刺却着悲凉。每个人都有死穴,位来说的,就是位馨慧的死穴。

  不明不白的遭受着曾经丈夫的猜忌,总是憋着那一口气。如今算是有了沉冤昭雪的机会,即使再痛苦,也要证明。

  亲子鉴定不同于以往的医学鉴定,需要到相关的司法部门进行申请。等待的时间似乎很漫长,无论对谁而言,都是煎熬。

  位来望着窗外的眼神忽然变得凄迷,芸芸众生,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各自演绎着各自的悲欢离合,又有谁的命运是和自己重合的呢。办公室里来回穿梭的身影,在他的眼前,一重重的淡漠,最后不见,只剩他自己。

  小米在对面看着位来没有焦距的眼神,心里憋了一口气。明明是说要一起讨论企划案的,现在这个时候神游物外,对于小米这个认真的搭档来说,未免显得太过不尊重。

  听见狠狠的咳嗽声,位来回过神来。那一瞬间的闪神瞬时的不见,又变成了原来的那副冷漠刚毅的俯瞰姿态。小米几乎怀疑,曾经在他脸上看见的那抹转瞬即逝的落寞,只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没有任何的抱歉,位来伸手翻开了面前的材料,无非是一些新产品的数据和现在调查得来的市场现状以及前景。

  其实现在的厂商越来越难经营,并不是因为产品没有进步,而是因为消费者的进步远比商家想象的要迅速的多。越来越挑剔的眼光,越来越繁复多样的个性化需求,真的是让人有些无从招架。

  一般的促销手段无非是媒体广告,试用推广活动,还有利用商业演出扩大产品的知名度。但是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给你的产品定准位,准确的定位,无论在什么时候,都能事半功倍。

  就像是五星级的酒店和路边的快餐厅,消费层次的定位不同。但是有了正确的定位,就有收益,你无法比较哪个更成功。

  冲着天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小米强自忍耐:"您,有没有什么好的想法,说出来咱们也探讨探讨!"故意的讽刺,用了敬称"您"。不是说背景相去甚远吗,已经是卑微了,那就干脆卑微到底。

  位来看了看小米,没有说话,又翻了翻资料,忽然就想起那天男人把那叠印着他俩没有血缘关系的材料,扔在他面前的情景。脸色一下子灰败下来,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出来。

  原来就不甚清晰的父亲形象,因为那一纸证明,现在淡化到,一旦提及,只能想起是那个男人了。

  小米看着他一瞬三变的脸色,似乎也觉察到有些不同寻常。其实依着小米的个性,是真的不想再和这人有丝毫的瓜葛。

  但是得考虑企划案啊,那可是关系着自己的前途的。既然他俩是搭档,其中一人要是心有旁骛,势必会影响进度。硬着头皮,沉着声音问着:"那个,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看着,脸色不太好!"

  位来看着小米拘谨又不情愿的表情,"扑哧"一声,乐了出来。慢慢的靠近,和小米贴的近在咫尺,玩味的看着小米的脸渐次的涨红,想要闪躲,却又强自的忍耐。位来靠近他的耳边,气息吹上他的耳廓:"我欲求不满,你有办法给解决解决吗!"

  小米"哗"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红着脸,瞪着眼睛,引得其他同事纷纷侧目,怕是又要打起来了,天天这么异彩纷呈的还真是刺激。

  小米:混蛋玩意儿!这人明显的拿老子开涮呢!明明知道我是怕什么他就给我来什么!看着我惊慌失措的他才算是通体舒泰!不行!越是这样我越是得镇静!位来像弹簧,你弱他就强!

  这么想着,小米强迫着自己冷静下来。整了整衣服的领子,忽然的一脸风轻云淡:"这事儿!我解决不了!"说着,也是低着头靠近了位来,故意的往他耳廓上吹着气:"林琪肯定有办法!上次帮你买的安全套,应该还有剩下的吧!"

  "说什么呢俩人!这么高兴!"说曹操,曹操就到。林琪找位来去吃午饭,走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小米似笑非笑的,在未来的耳边说着什么。

  那种亲昵,让林琪的胸口,像是忽然的堵住了什么。勉强的扯起唇角,那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再也不似平时的明媚温暖。

  小米有些不知所措,看见林琪,赶紧的笑着退到一边:"你来了!中午了哈!我也得去吃饭了!"

  "哎!别!"说着林琪拉住小米,又侧着脸看着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挑着眉毛的位来:"上次的事儿,我和位来一直想找个机会好好跟你说道开的,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中午了,一块儿吃个饭吧!"

  "不用这么麻烦了,上次的事……"摆摆手,不好意思的笑笑,回头看了看位来,依然是一副全然无谓的倒霉表情,要说的话一下子梗在喉咙里,要说不说的,卡的人难受:"我,我也有错,都是年轻人,难免,冲动!"

  "林琪既然开了这个口,你也别推辞了!恭敬不如从命!"说着位来忽然站了起来,熟络的揽住了小米的肩头。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一颤,位来又是挑高了一边的唇角,这次是真的在笑,心满意足。

  林琪脸上的表情僵硬的留着刚才一进门时的那个微笑,也赶紧的楼了楼小米的肩膀:"走!我请客!位来买单!"

  看着三个人走远的背影,按捺许久的身影们纷纷的蠢动起来,一个个的开始了明目张胆的交头接耳。

  "这是什么意思?""你没看出来?""可不是吗,这是唱的哪出儿,赶紧说说!""说实话,我也没看出这是什么意思!我就知道!要变天了!"

  确实是要变天了,位来再清楚不过。肯定是自己刚才和小米的那一出儿让林琪给看了个满眼。

  心里不服气,自己还没问他前两天关手机是怎么个意思呢,他倒是先找不痛快来了。行,反正这些天自己心里也不是个滋味,正愁没处发泄呢!你既然要折腾,无论如何,我奉陪到底。

  其实站在中间的小米也是一头的雾水,就觉得今天这气氛看似活跃,其实危机四伏,诡异的很。自己夹在中间,相当的压抑。

  外人不知道的,看着跟桃园三结义似的。自己知道这各中玄妙的关系,就浑身的不自在,觉得自己比那插了足的第三者好不了多少。小米忽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福薄的贱命鬼,这样的厚爱还真是无福消受。

  一到了饭店,三人的屁股都是刚落定,林琪就招呼着要酒,白的。位来非但不拦,手下一拍,招呼着,上瓶好的。林琪瞪着眼睛,看着未来似笑非笑的脸,招呼着服务员:"五粮液!"

  小米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赶紧的伸手要拦,被林琪一把拉住:"没事儿!有你位来哥掏腰包呢!今天想吃什么,可劲儿的点!"

  位来不说话,忽然又是一把,揽住了小米的肩头,笑着紧了紧:"就是!"说着用下巴挑了挑林琪的方向:"你林琪哥说了!可劲儿的点!"

  小米:娘的!一会儿就都变成我哥了!五粮液啊!你俩闹不痛快,别跟着钱较劲行不行,钱多的烧的是不是!给我啊!给我啊!

  心里叫嚣着痛心疾首,脸上还得笑着:"呵呵,让你们破费了!真是,呵呵!"

  "走着!"说着位来端着酒杯,和小米碰了碰,一口的闷下去,用手冲着小米比划着,赶紧啊。

  小米脸上一阵抽搐,一闭眼,一咬牙,"啧"的一声,辛辣的液体顺着喉管就溜了下去。一下子心里就点起了一把火,烧的沸反盈天。

  小米:坏菜!他妈的那时候哪个王八蛋告诉老子的!白酒和啤酒没嘛区别来着!这不是放屁呢吗!

  "小米!来!"说着林琪又把小米的杯子满上,带着小米的手,狠狠的碰了碰,又是一口的整个闷下去,最后还把杯口冲下抖了抖。

  小米欲哭无泪,看着杯子里澄澈辛辣的液体,闭上眼睛,又是"啧"的一下。这次再下去,可就没有之前的那般难受了,怎么说,腾云驾雾,飘飘欲仙。怪不得人们都说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呢。

  小米忽然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是多糟糕,谁能和他米去病一样,第一次和白酒亲密接触,就喝得是这酒中的翘楚——五粮液啊!

  小米眯着眼睛,眉目间开始波光潋滟,脸上也是一阵紧似一阵的潮红,怎么看怎么的面泛桃花。舌头也开始发短,嘟嘟噜噜。根本就再也不用别人劝酒,伸手够着酒瓶子:"来!林琪,我,我也给你满上!"

  林琪知道不对了,这小米的症状再明显不过了,高了!赶紧的压着酒瓶子,给一边的位来使着眼色,叫着一起劝住小米:"别光喝酒,吃菜啊!"

  位来不动,依然拿着酒杯逗弄着小米:"别光给林琪满上,我这呢!"小米听见声音,刚才还满面红光的,瞬时间的作势就要把嘴角垮下来。

  奈何现在的脸部肌肉已经不归自己管理了,硬生生的似笑非哭的表情,真的是很具喜剧效果:"你,说实话,我是真的看不上,这,"说着又短着舌头指了指林琪:"看在他的面子上,我,才来的,你,以后可不能,辜,咯!"

  "辜负"变成了"辜咯",再多的嘱托戛然而止。小米没有丝毫的预兆,"咣"的一声,栽倒在桌子上。

  林琪慌乱的过去扶他,拔起脸来看看,已经是不省人事了。一边拉扯着起来,一边埋怨着位来:"都是你!灌他干嘛!这下午可怎么办!"

  位来不说话,看着林琪在那倒腾着小米。醉死的人还不如个死人,那僵直着,起码的有力气就能搬动。这倒是软和,可是没有半分知觉,软绵绵的一摊,比烂泥扶着都费劲。

  "你别光是看着啊!也帮着搬动搬动!"林琪已经是汗如雨下,饭店里的空调瞬时成了摆设,开得再强劲,也是感觉不到半分。

  "你就不怕我俩搬动出感情来!"未来说着,闲闲的伸来一只手,却被林琪狠狠的打开。抬起头,正看见林琪瞪着眼睛,不错眼珠的看着自己。

  位来紧接着又是一句话不说,站起来结了帐,就要往外走。一边的服务员也只是看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帮忙。

  "位来!"林琪着急,知道位来的脾气是上来了。自己也是有些太过小心眼,不该在这个时候和他计较的。刚想跑去追,手一松,紧接着就听见"咣"的一声,渐次的有着呜咽声响起,很是委屈。

  林琪赶紧的回头,才发现小米的整张脸都糊在了桌子上。磕疼了鼻子,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林琪左右的看了看,最后还是折回了小米的身边。刚要伸手去拉,就发现另一双手已经将小米整个的搀扶起来,一使劲,背在了背上。没了知觉的小米,顺势的又要滑下来,林琪赶紧的扶正,这才算是出了饭店的门。

  看着位来背上的那个醉鬼,两个人都有些后悔。本来只是两个人赌气的,结果又搭进去一个不说,这下午还得再接着忙企划案的事儿,可怎么办。

  回头看了看正嘟嘟囔囔的吧唧着嘴的小米,位来无奈的摇摇头。这叫什么,自作孽不可活,自己亲手打造的醉鬼,就得自己收拾。

  梦里的小米真的很幸福,那是很久都不曾体会的感受了。宽厚的肩膀,像是能承担起整个世界,还总是那么温暖。梦里的小米在开心的笑,笑着笑着,忽然的眼睛发涩,鼻子根也渐次的发酸。

  "爸爸,爸爸!"位来听见声音,回头看时,就看见倚在自己肩窝里的那双眼睛红得冒出了清凉的水光。一颗颗咸涩的小水滴滴在位来的脖颈间,灼烧出一片绯红。


作者有话要说:偶要说什么来着~~~那个~~~不记得鸟~~~


第八章 溯源

  人有的时候就是喜欢着鸵鸟的脾性,觉得自己把脑袋埋在沙子里,看不见的危险就是不存在的。诺大的身子顶天立地的戳着,谁愿意砍去谁就砍了,似乎不会疼也不会痒。

  其实鉴定的结果,早就在鉴定之前就有着昭然若揭的预兆。位来之所以那么坚持,只是为了求个明白,连一点回还的余地都不留给自己,也不留给位馨慧。这是解脱,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

  养育大于生身,多少的养子女,都是对着养父母,抱有着比亲生父母还要深厚的感情的。生身只是血缘的维系,而养育,却是感情的全部投入。

  位馨慧看着白纸黑字上写着的鉴定结果,恍惚间天旋地转。谁能想到,自己手把手拉扯起来的儿子,竟然在一夕之间就变成了养子。

  位馨慧再坚强,可依然还是个女人。她一直把自己束缚在所谓的舆论和公众形象之下,她永远是坚强的。可此时那些身外之物,早就没了本身那些虚无的价值,立在街头正在嚎啕的,只是一个受了伤的女人。

  位来一直用自己的身体遮蔽着母亲,为她挡去那些侧目之间的质疑。他知道位馨慧此时已经不是清醒的了,若是以往,她绝不会这样。太难看了,她肯定会这么说。

  小米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办公桌,又是一阵莫名的轻松,却也夹杂了一些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失落。就像是小时候约好了一起玩耍的邻家孩子,又一次爽了约,把自己扔在了空空的巷子里。

  自打那次喝醉之后,他每次面对位来的时候,都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尴尬。他从来未曾喝醉过,更不知道自己喝醉之后,会是怎样的丑态。他还记得那次他醒来之后,位来没有任何的嘲讽,只是问他还记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说过什么,他是真的不记得了。想要问问林琪,可看着位来不动声色,眼神里却写满了揶揄的光芒。小米就断定了,自己绝对是说了什么难以启齿的话。这话就更没办法去找林琪证实了。这事就此埋在了小米的心里,烂成了一个结。

  其实小米真的是多虑了,他很老实,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不然位来也没有这么容易帮他遮掩过去。只是醒来的时候,眼睛涨涨的睁不开,照了照镜子,才发现居然红肿成了两颗桃子。

  很久之后,位来依旧狡黠的笑着,问小米,你到底记不记得自己那次喝醉的时候说了什么。小米红着脸摇头,说那你就快点告诉我吧,闷了我这些年了,还不够。

  位来抽出支烟,给自己点上,狠狠的吸了一口,然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呛得自己直咳嗽,好不容易让小米帮着捋顺了呼吸,才又呵呵笑着说:"你啊!趴在我背上,哭着喊我爸爸!"

  小米"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说你胡扯。满客厅的追着位来跑,追累了就窝在了位来的怀里,昏昏沉沉的像是要睡。忽然就想起那天,似乎是梦见了小时候生病的自己,被爸爸背着往医院跑。宽阔厚实的脊背,不颠簸,很温暖。

  小米烦闷的推开了桌子上的资料,天气越来越热,办公室里有空调,很凉快。可是没有新鲜的空气流通,总是觉得气管里痒痒的难受。

  来到走廊里,来回的走走,总算是好多了。回来的时候,路过了吸烟室的门口,正看见林琪一个人躲在里面抽烟。眉头皱着,像是想着什么,正在走神。

  林琪的办公室在走廊的另一头,平时很少有人往这边走动。现在因为位来的关系,三天两头的照面,再加上之前良好的印象,似乎就变成了比同事更熟悉一些的关系。

  "躲在这抽烟!不干活儿了!"小米从后面笑着轻轻的拍了拍林琪的肩膀,忽然之间有烟雾钻进鼻腔,一阵紧似一阵的咳了起来。

  "唔!"林琪回过神来,赶紧的把烟掐灭,轻轻的拍着小米的背,帮着顺气儿:"好点儿没?"

  小米连忙的摆手,还是断断续续的咳着。渐渐的平复了呼吸,两人似乎都没了话。小米看着他的侧脸,发现那清朗的眉毛依然微微皱着:"林琪,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儿?位来,今天又没来,家里出了什么事儿吗?"

  本来是试探的问着,没有想到会有回音。可是林琪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无奈的摇着头,苦涩不言而喻:"怎么说,咳,可能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可能所有的人都能知道。"

  这话说的像是让人掐了头去了尾,听得云山雾罩。可是小米知道其间必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问,就是最大的理解了吧。

  位馨慧很是疲惫,回到家就关了房门。本想昏天黑地的睡死过去,那样不管是有着什么烦恼,自己就也再不会想起了。

  可是闭上眼睛,脑子里就开始闪现位来小时候的模样。一点点儿的成长,上了幼儿园,可爱的粉团般的小脸儿,总是仰起来问着,妈妈,这是什么。

  再后来就是上了小学,眉目渐渐的清明,外面开始有风言风语流传,说是位来长的不像爸。

  位馨慧在那时就是个引人瞩目的女人,总是带着些不同寻常的气质。女人们都是善妒的,漂亮的女人,就成了众矢之的。

  夫妻间开始争吵,年幼的儿子惶惶惑惑,看着父亲抛给自己冷淡的略带憎恨的目光。自己每天睁着眼睛,只是看着,不敢说话,像只受惊的小鹿。

  再后来,终于决定给彼此一个痛快。独自撑起儿子的整片天空,母亲那个时候,比任何的一个男人都还要坚强。只是没了时间和儿子相处,正值叛逆的时期,却只有经济是唯一能够满足的。

  再后来、再后来,位馨慧忽然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蓬头垢面的急急跑出了卧室,迎面的撞上了位来,紧紧的抓住儿子的两条胳膊:"位来,陪着妈妈去趟医院!"

  车子在柏油马路上行驶,车内没有开空调,而是让午后不算清凉的微风吹进车子里。位馨慧把头发整齐的盘在了脑后,面目上着了淡淡的妆,又变回了自己。

  没有别的可能了,儿子小时候几乎是和自己形影不离的,根本就没有倒错的可能。唯一出错的地方,只能是儿子还没抱到自己手上之前。没错,就是新生儿的看护房。

  二十一年间,医院里的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物是人非,只是希望那些资料还在。
  手上拿着鉴定报告,和自己当时住院生产时的单据以及位来的出生证明,位馨慧带着位来直奔了

  院长办公室。四十多不到五十的男人,在听清母子俩的来意后,儒雅的脸上开始一层层的冒汗。

  位馨慧说了,是否要诉诸法律,就要看医院方面的态度了。现在首要的任务,是要将另一个被抱错的孩子找到,如果院方足够的配合,他们会好好的考虑。

  院长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赶紧的组织医院方面的高级管理层,开了会议,一起帮忙查找二十一年前的入院记录。

  经年累月,资料一重重的堆积。那个时候电脑还没有普及,所有的资料都靠着白纸黑字记载。连篇累牍的纸页,开始泛出岁月的黄。

  数字一点点的映入眼帘,位来忽然有些恍惚。这些密密麻麻的字迹间,存有着自己生命之初的数据,也奠定了命运颠倒的基调。

  有了,85年十月十号。那天的新生儿一共有三十二个,不是很多,但最主要的是排列的十分规律。从12号开始,到21号,连着全是男孩,其他的就都是女孩了。

  这无疑使查找的难度大大的降低了,位馨慧清楚的记得,自己生孩子的时候难产。生产的三天前就有了初期的反应,可是上了产床后,孩子却一直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

  母子俩一起折腾了三天,以为快要死的时候,才动了刀,总算是绝处逢生,母子平安。现在自己肚子上的那道刀口,到了阴天下雨的时候,还会偶尔的发痒刺痛。

  没错,她是最后一个生产男孩的。当时迷迷糊糊的在产床上问着医生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听见说是个小王子,自己还半天没有缓过劲来,没弄明白孩子的性别。

  21号记录上母亲的姓名,赫然的写着位馨慧。这样的话,刨去21号,其余还有9个孩子。必须一个个的确认,每一个都有可能。

  位来本来是要跟着位馨慧一起寻找的,但是位馨慧没答应,叫他安心实习。孩子以后还有很长的路得走,不能因为这点事情而耽误了前程,还是工作要紧。虽然知道不是亲生的,可孩子毕

  竟是自己养大的,只要还叫自己一天妈,就得对他负责。

  位来回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是转天。公司的领导显然是看在位馨慧的面子上,给他大大的开了绿灯。可是所有的事都要适可而止,谁也不能让谁太难做。

  一进公司先去找了林琪,两个人找了背人的地方,好好的把事情说道说道。看着位来日渐消瘦的脸庞,林琪不自觉的抚上去,竟觉得心脏被手指尖牵扯的一起疼痛。

  位来看着他蹙起的眉头,无奈的笑笑,抓住了他的指尖:"别他妈搞那么煽情,最近精力不够,挑起来火,我也没那个心情!"

  林琪狠狠的甩手,眼睛看着窗外,狠狠的咬牙:"你永远都没有正经的时候!"侧过脸,看见位来也望着窗外那一朵云,轻轻的问着:"现在,难受吗?"

  位来摇摇头,又是轻轻的哼了一声:"跟做梦似的,总算是要如愿以偿喽!我就寻思着我是抢了哪个倒霉蛋儿的好命来着,赶紧的换回来,一换回来,就让他给他老子捐肝!"

  言语间虽然是戏谑的,但是心中的苦涩,谁能体会不到。
  一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小米拿着铅笔,在白纸上勾勾画画。方的、长的,像是一块块立起的广告牌。

  位来饶有兴致的伸出手,捻起一角,轻轻的抽起来。小米惊慌的回身,铅笔蹭着纸张,斜拉出大大的一条铅灰色的线。

  "这是?"位来看了看那些几何图形,挑着眉角,看着小米。小米慌忙的起身,拿着铅笔,有些无措:"回来了,那个,企划案,想着想着……"

  小米:他妈的老子想着想着就走神了!画了满纸的人民币,画工欠佳,方的长的乱七八糟!您老人家还想知道什么!

  心里沸反盈天的闹开了锅,可是嘴上竟是一个子也说不出来。位来也不逼问,轻轻的把纸又放回了桌子上。

  轻轻的落定,开始翻看着手边的材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位来低着头,闷闷的出声:"最近家里出了点儿事!总剩下你自己,辛苦了!"

  哈,咿路呀,哈咿路呀!小米惊诧的抬头,只看见位来乌黑的发顶。无数的外国黄头发小孩儿挥舞着小翅膀,"普拉普拉"的在他米去病的脑袋顶上飞。

  地要震了!天要下酸雨了!位来居然会跟人道歉了!神啊!这么反常的现象都能出现,那他米去病祈求天上能下人民币的美好愿望是不是指日可待了!

  位馨慧的寻子之路颇为艰辛,二十一年,世事变迁。原来的地址,能够找到人的,屈指可数。辗转的找到了人家,有时刚开口,就吃了闭门羹。毕竟,无端端的让人来检查你儿子是不是你亲生的,放谁身上,谁也不愿意。

  不过有的家里面知道了来意,很是同情。毕竟,为人父母的心意,都能体会的圆满。能帮上忙的,都尽量帮着。人家有的让见了孩子,还做了血型比对,有的直接把血型化验单拿给她看

  可是不是,都不是,一共六个孩子,没有一个对的上号儿的。刚刚出来的第七家,又是无功而返。只有两个了,失望的同时,希望也在一点点的加大。50%的概率,必定有一个确定无疑。

  那天吃过晚饭,位馨慧又要出发,位来急急的从后面拉住她:"妈!我和你一起去!"

  微凉的夜风吹进车里,位馨慧一边捋着头发,一边在脑子里反反复复的叨念着一会儿的开场白。

  心里鸣金起鼓,血脉搏动着几乎要冲出血管。冒昧的打扰,究竟一会儿是个什么局面,就如这黑夜般未知。

  "一会儿要去的是哪家?"位来手打着方向盘,看见前面亮起了红灯,慢慢的把车停下。

  "向阳楼的,妈妈叫张淑贤,孩子的爸爸,姓米!"位馨慧看着窗外的灯火阑珊,忽然回头看见儿子刚毅的侧脸,心疼的抚上他的发迹:"你,不会怪妈妈吧!"

  "怎么会!"位来一脚油门踩到底,轻轻的笑了起来,右眼皮却是一直的跳:"赶紧的找到,我的心病也算去了不是!"

  老旧的楼道里没有声控灯,黑漆漆的一路摸上去。位馨慧狠狠的深呼吸,刚想找门铃,就听见了位来轻轻的敲门声:"请问有人在吗?"

  小米听见外面有人叫门,赶紧从沙发上坐起来,跑去开门:"等会儿!"张淑贤轻轻的甩了甩手上的泡沫,从厕所里探出个脑袋来:"谁啊!"

  "来了!"小米轻轻的拉开门,就听见外面有人问:"请问这是……小米?""怎么是你!"小米看见位来带着一个陌生的女人站在自家门外,惊诧出声。

  很久之后的一个下午,两人忽然都想到了小米那晚开门时的惊慌,位来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可是命运,永远有着自己的方向,谁也不知道下一步,将被带到哪里。


作者有话要说:上次写到小米喊爸爸那会儿没觉得~~~后来想想~~偶家小米好可怜~·


第九章 真相

  本来就不是很大的客厅,忽然之间坐满了四个人,一下子就显得局促逼仄了。

  张淑贤看着对面坐着的那一对不速之客,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儿子,这才开了口:"请问,两位是有什么事?"

  位馨慧一直呆愣着看着小米,心里一直揪着跳。这孩子眉目之间,竟然有着前夫的影子!虽然相对而言要瘦弱许多,皮肤也是不尽相同的白皙。可就是一眼,便恍惚感觉到,是另一个人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位来在看着在母亲一瞬未瞬的眼神注视之下,脸色微微涨红的小米,轻轻的咳了咳,这才勾回了母亲游走的神智。

  位馨慧回过神来,也是清了清喉咙。她从未这么失态过,最起码没在第一次见面的人面前这么失态过。

  感觉到客厅里忽然尴尬起来的气氛,位馨慧轻轻的笑了笑:"不好意思,冒昧的来打扰,您好,我是位馨慧。"说着又看了看坐在一边的位来:"这个,是我的,儿子。"

  "儿子"两个字,现在听在位来的耳朵里,忽然之间异常陌生。位馨慧的声音并没有变得艰涩,可是他却分明的听出了言语之间的犹豫。

  其实位来在开门的那一刻,看到小米的时候,惊诧的心情不亚于当时目瞪口呆的小米。在位来的心里,很固执的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是家丑,不可外扬的,更不希望小米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似乎是出于一种自己未曾察觉的优越感的破灭。

  有些话还是很难说出口,位馨慧也是纠结了半天的措辞,用最简单明了的话语解释着自己的来意:"前不久出了些事情,孩子被医院查出来,说是当初,抱错了,我知道您当天是和我在同一家医院生产的,所以,……"

  所以之后的话,她没有说完,但是在座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听懂了。张淑贤微微的欠身,为位馨慧和位来的杯子里加了水:"我知道您现在的心情,毕竟二十一年了,忽然出了这种事情,我,能理解。"

  一直善解人意的女人,平时还算是性格开朗,很善言谈。可是此时面对着位馨慧落寞又急切的眼神,她却不知道该要如何安慰。

  对,是安慰,只是安慰。因为对于张淑贤来说,这件事,自己是完全置身事外的。能做的事情,也只有安慰:"可是,我们家小米绝对不会是您的儿子!"

  说着张淑贤起身,回到屋子里。客厅里能清楚的听见翻找间,纸张窸窣的声响。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小米轻轻的扯着自己T恤的下摆,抬起头来,看见位来也正看着自己,轻轻的笑了笑,往前伸了伸手:"喝水!"

  "您看看这个吧!"张淑贤从屋子里出来,拿着一叠单据。位馨慧接过来翻看,全都是医院的一些就诊单据。

  张淑贤又轻轻的坐回了儿子的身边,听见厕所里放着的洗衣机,又徒自的"轰轰"的转动了起来,水声涤荡,"呼噜噜"的带着那些衣服翻滚:"我们家小米从小身体就不是太好,总是三

  天两头的往医院跑,输血就输了几回,有一次还是他爸給输的,没有一点儿问题。"
  那言语之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孩子和父亲之间的血型完全匹配,根本不可能被抱错。

  位馨慧拿着那些单据,手上捏得死紧,轻轻的翻动着那些单据,看见孩子的血型栏上面写着"O"。心里微微的泛起些许的不甘,直觉里这似乎是自己头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预感,怎么可能出错:"我的血型也是O,我想……"

  "我能理解您现在的心情,可是,白字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况且孩子一直都没离开过我身边,怎么会抱错!"张淑贤的语气里已经隐含了隐隐的怒意,她明白女人

  言谈间的用意,也能理解女人现在急切的心情。可是她不明白为何在这么充足的证据面前,她依然这么固执,非要把自己辛苦拉扯大的儿子扭曲成自己的才甘心!

  位馨慧张嘴还要说些什么,可是却被位来拦住了。看了一眼自始至终没有什么言语的小米,位来对着张淑贤轻轻的笑了笑:"真不好意思,麻烦您了,这样,我们先回去了,可能以后还会有什么事麻烦您,还请您多担待!"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得到了缓解,位来像是在没有燃起烈火的高温之上,扔下了冰块,把紧张的温度降到了安全位置。

  说完,位来拉起母亲轻轻的起身,作势是要告辞了。而一边的小米也轻轻的站了起来,看着位来,欲言又止。

  张淑贤本就是个谦和的女人,看着对方明显让步的姿态,也觉得自己之前的急躁有些失礼,连忙的笑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说,我也能明白,谁也不想摊上这样的事儿。"

  送走了母子俩,张淑贤又回到厕所,把那些洗好的衣服从洗衣机里拿了出来。可是心绪一直不宁,揪在一起,跳得一阵阵的发慌。

  "妈!您今天,是怎么了?"位来坐在车里,轻轻的打着方向盘。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是双刃剑,就像现在,母子俩之间的交流忽然的增加,比起之前一年说的话都要多。

  位馨慧用手轻轻的抵着额角,太阳穴一直"突突"的跳:"我也不知道,但是位来,真的,我第一眼看见他就觉得他是,怎么可能呢,血型也对啊,为什么一口咬定不是!"

  急躁的说完了这些,忽然发现一边的位来一直默不作声。位馨慧的心绪才渐渐的平复,内疚却深深的萦绕在心头,轻轻的伸出指尖,抚了抚儿子额前的发:"位来,对不起,妈妈,妈妈真的是……"

  话还没有说完,鼻子根却又徒自的发酸,眼泪不可抑止的模糊了眼睛,面前的位来变的混沌不清。

  位来转头,正看见母亲低垂着脑袋,不算明亮的驾驶室里,忽然看见了在母亲的手背上,有着一点点的闪光。赶紧的从旁边抽出张纸巾,递给位馨慧:"妈,您别这样,我没怪过您,其实我也着急!"轻轻的咬着唇,位来的心绪乱成一团。

  位来:我着急的想知道自己是谁,想知道自己原本该过着怎样的人生。

  想着这些,位来的心绪间忽然一阵惆怅。如果不是这样的机遇,自己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另外一个人的,父母、同学、朋友,甚至,还有林琪……

  林琪轻轻地放下电话,苦恼的皱紧了眉头。屋子里面黑着灯,紧接着一点的光亮闪动,随即熄灭,只剩下一明一暗跳跃着的光点。

  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再狠狠的呼出来,林琪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一直安静的仇天昊,最近忽然密集的打来电话,虽然每次都是无关痛痒,但是其间暧昧的语气渐渐的开始愈演愈烈。

  无疑的,林琪是个人才,新进实习还不到半个月,就已经得到了公司领导的好评。可就算是再好,也不是独一无二的。可是仇天昊却大张旗鼓的来挖他这个墙角,大有非他不可之势,这背后的种种隐晦,似乎不言而喻。

  手机轻轻的震动,在静谧的空间里听起来格外的清晰。林琪皱着眉头看了看号码,赶紧的掐灭了烟,接了起来:"位来,出什么事了?"

  "没有,就是有点儿想你了!"位来在那边的声音渐次的发闷,有些失真。说完了这句话,那边就再也没了动静。林琪也没有出声,电话里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我,今天和我妈一块去找人了!"隔了好久,位来才又开了口,言语间竟然有着轻轻的笑意:"你猜,找着的是谁?"

  "谁?"林琪听见位来言语之间的调笑,也忽然兴奋了起来,身子微微的前倾,心脏也莫名其妙的跳得越来越快。

  "小米!"位来说完再也抑制不住,整个身子都笑得轻轻的抖了起来。"什么?"林琪带着惊讶重复着:"小米!"

  转天早上,小米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又看见位来空空的办公桌,有些无奈的撇撇嘴,往前走近,才发现椅子上放着位来的包。

  赶紧的放下包,在走廊里急急的走着。看见尽头的阳台上面立着个人,背着光,看不清面目。

  "在呢!"听见声音,位来回头,看见小米站在自己身旁,随即伸手掏出烟盒,冲着小米:"来一棵?"

  小米轻轻的摆手:"我不会!"又转过身来背靠着阳台的栏杆:"你,最近就是忙着这件事儿啊!"

  "哼!"位来不自觉的轻轻笑出了声:"有意思吧,长这么大了,还不知道自己是谁生的呢!"

  小米一时之间有些语塞,静静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喉头有些发紧:"那个,我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你还好吧!"

  位来回过头来,又恢复了最初的那种淡漠。他忽然之间有些恼怒,自己居然被同情了,还是被个一直都卑微着的人:"有什么不好!求之不得呢!呵!"位来忽然扭头看着小米,一脸的促狭:"是不是挺失望的,你不总觉得我命好吗!是不是想着要是真把你给抱错了多好啊!"

  "你放屁!"小米一下子从栏杆上直起身子,怒不可遏的睁着双眼,手死死的攥成了拳:"居然会想到要安慰你!我他妈也是吃的太饱了!"说着"噔噔噔"的从阳台上头也不回的,一路踩着铿锵的步子回了办公室。

  最后一个孩子也证实完毕了,别说是血缘,连血型都不一样,这其中肯定是错漏了哪个。位馨慧打着方向盘,反复的想着,最后一咬牙,踩紧了油门。

  听见了有电话找自己,张淑贤赶紧跑去接:"喂?哪位?""您好!"那边的声音忽然之间有些瑟缩:"我,位馨慧!"

  张淑贤最后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拿着咖啡杯的手一直颤抖:"为什么一直揪着我儿子不放!"声音突然的拔高,惊醒了不少沉溺在静谧午后十分里的灵魂。

  "我是真的,真的没办法了!"位馨慧强自压抑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求求您,哪怕是小米的一根头发也行,只是做个鉴定,如果不是,我也死心了,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们!"

  张淑贤没有再说话,轻轻的咬着嘴唇,微微的颤抖着。紧接着忽然的起身,向着门的方向走。位馨慧赶紧的伸手去拉:"求求您了!"

  拉扯间,张淑贤忽然感觉到指尖似乎有着轻轻的刺痛,低头看时,竟是被位馨慧手上的那枚戒指蹭出了小小的伤口,顾不得疼痛,还是狠狠的咬牙:"如果是别的事情,我绝对会竭尽全力,可是这件事儿,我没法答应!"

  说着张淑贤一个甩手,走出了咖啡厅。位馨慧坐在椅子上,双手捧住脑袋,眼泪终于还是冲破了最后的防线。轻轻的抬头,想制止自己继续的失态,却忽然发现了戒指的钻饰上,沾染的一点猩红。

  几天之后,当小米打开客厅的门时,又看见了位来母子站在门口,显得惊诧又无奈:"请进!"

  张淑贤已经连最勉强的礼貌也顾及不到了,神情之间的厌烦肆无忌惮:"这次,又是什么事儿?"

  位馨慧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份鉴定报告,轻轻的放在茶几上,推到张淑贤的面前,手指上的戒指,发出刺眼的光:"您看看这个吧!"

  张淑贤拿起鉴定报告,轻轻的翻动,脸色越发的难看,渐渐的铁青:"这是什么意思!""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位馨慧指着鉴定报告上的数据:"您和位来,有着直系的血亲关系,再直白一点的说,您是位来的母亲!"

  坐在一边的小米不置信的看着呆在一旁默不作声的位来,狠狠的抓起桌上的那份鉴定报告。瞬间的冰凉顺着指尖,传遍了四肢百骸。

  科学,这就是科学,只凭着钻饰上沾染着的那一点点的血迹,谁和谁的关系,就再也确凿无疑了。


作者有话要说:科学·~~~这就是科学~~哇咔咔~~


第十章 颠覆

  小米的左手,有着一手细碎的掌纹,右手却干净的像是刻画上的纹路,没有一丝的多余。有人传说,左手的掌纹是命定的,而右手,则是自己努力着改变的结果。

  很久之前,还是在小米上高中的时候,曾经有一个穿着淡蓝色磨边牛仔短裙的女孩儿,在上学的第一天,忽然抓起了他的左手,嘴里叨念着男左女右。小米当时吓了一跳,觉得这个同桌未免太过奔放。

  女孩眯着一双凤眼笑着,用手指尖描画着小米掌心细碎的纹路,轻轻的蹙眉。小米手心有些痒,微微的蜷缩起来,却被女孩狠狠的拍开,语气中有着淡淡的不耐:"你啊,掌纹这么碎,准是个操心的命!"

  小米坐在长椅上,忽然想起了那时女孩说的话,轻轻的摊开了左手,对着那一手掌纹露出苦涩的笑容。

  密密麻麻,交杂叠错,没有任何的章法。什么样的命运,似乎隐隐的早就在之上印出了不安。

  张淑贤坐在他的身边,伸手轻轻的攥住了小米摊开的手掌,眼眶微微的泛着红。小米抬头,忽然发现母亲的脸上多了许多细碎的痕迹,心中一阵的纠结,也低下头,只是轻轻的牵着母亲的手。

  位馨慧一直立在一边,紧紧的盯着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忽然的侧头,看见母子俩紧紧攥在一起的手,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酸楚。

  位馨慧:生身,养育,究竟哪个更加的重要,这个未曾谋面的儿子,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可是,我却觉得永远无法走入他的心底。

  手上忽然的一紧,位馨慧转头,就看见位来攥着自己的指尖。掌心很暖,微凉的指尖被握在其间,温暖瞬时的一路传上心底,遍布全身,晕染得几欲落泪。

  位来从来不是善解人意的,可是此时却表现的分外贴心。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也许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体会到儿子的成长,此时,却又觉得有些迟了。

  门扉一瞬间的洞开,陷入到自己思绪中的四人纷纷的回头。只看见拿在医生手里的那份鉴定报告,忽然被无限量的放大。那刺眼的白色纸张,漫天漫地,几乎将四人淹没,那是即将颠覆的灭顶。

  虽然无视,但早已再清楚不过的结果,忽然在那一瞬间届临的时候,所带来的震撼还是空前的。

  张淑贤看着那些数据,带着百分号的好多个"9",只明白过来一件事: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儿子,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小米,是别人的孩子。

  女人本来就是善良真实的,一直含辛茹苦,一直坚韧的屹立在所有的苦难面前,而如今,却是放声的嚎啕。

  小米很久没看见过张淑贤的眼泪了,这样的恸哭,更是只有在父亲的灵堂上才看见过一次。本以为是绝无仅有的,却没想到,竟在此时,被撕心裂肺的复制了。

  小米一把搂住母亲,乱麻一样的心绪,此时更是缠绕在一起,怎么抻也抻不开。只能狠狠的一把揪住,把什么都扯碎,可人,也就跟着完了。

  位馨慧看着瘫坐在医院走廊里撕心裂肺的女人,忽然眼睛涨涨的酸涩,鼻子根也跟着发酸。一把揪住立在旁边的位来的衣襟,眼泪,不期而至。

  位馨慧:那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亲手毁了一切,一开始一心想要证明,无所不用其极的。等到看见了这样生动的痛楚,我却觉得这一切仿佛都是我一手造成的罪恶,即使,我也是个受害者。

  位来一直抚着母亲的发顶,心绪烦闷,很想抽支烟,却没有空出来的手。这样的体会,于他来说,还是从未有过的。觉得自己好像是被生生的撕裂了,一眼看见的是自己生身的母亲,而怀里搂着的,却是养育了自己二十一年,原来一心想要逃开的养母。对,荒诞至极,是养母。

  两个家庭,两对母子,生活忽然陷入了一片混沌不堪。
  消息传进了正在医院里躺着的男人耳朵里,打来电话,询问着消息是否属实。位馨慧接起电话,

  听到那样充满希翼的声音的时候,忽然很想笑。想冷笑,嘲笑,看着那个从未给过他信任的男人,因为愧疚而语塞,那该是怎样的一种酣畅淋漓!

  位馨慧:我当时真的很想立马冲到他的面前,狠狠地指着他的鼻子,问他,你看见了吗,看见了吗!孩子是抱错的!你就一直把我想的那么不堪入目!眼睛瞎了吗!还有什么可说的吗!愧疚了没有!

  但是一切的叫嚣都只埋在心里,她不仅没有冲到那个男人面前,就算是在电话里,她也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对男人问话的肯定回答,异常的镇定。

  男人还是沉默了,似乎是想要道歉,但只喊了一声馨慧,就再也没有了下文。位馨慧知道男人此时正被深深的或是懊恼或是愧疚的情绪纠缠着,再加上他本就是快要病入膏肓的。她心里二

  十一年的郁结,忽然在那一刻,似乎是要瞬间的烟消云散了。
  "馨慧!我……""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位馨慧轻轻的拦住了他的话头:"这边现在很乱,我

  知道你在担心肝脏的移植问题,我想还有时间,还有,就算是我答应了,也还得,还得问问孩子。"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善解人意。最后,静默了很久,语音有些干涩:"我,能不能见见孩子!"

  "再说吧!"位馨慧手里拿着一支笔,拨弄着桌上的文件夹:"等这一阵子忙过去,也要看看孩子的意思!"

  那边没有再做什么挣扎,似乎一切都了然于心。电话"啪嗒"一声被挂断,连道别也没有。位馨慧的心也跟着"啪嗒"一下,沉了下来。

  不仅仅是因为要给男人什么惩罚,也是因为就算面对她这个亲生的母亲,小米到现在都似乎还接受不了,就更别说突如其来的等着换肝的父亲了。

  公司的阳台不是很大,但是跟现在写字楼里司空见惯的阳台,有着最根本的区别。没有封闭的沉闷,通透的直挺挺的立着几根栏杆,横在腰际的位置,防着有人跌下。没有任何的遮蔽,可以直直的望见晨起忙碌的芸芸众生。

  "要吗?"位来手里夹着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又拿出一支,递给了小米。小米脸色晦暗,最后轻轻的接过来,就这位来点燃的那支烟,凑了过去。

  这是他俩至此最近距离的接触,近的可以听见彼此隔着胸腔的微弱心跳声。位来身上少了以往香华丽的水味道,淡淡的有着木本植物的干燥气息,小米则是始终如一,飘着沐浴露的淡淡薄荷香。

  狠狠的吸了一口,小米立即的脸色涨红,憋着半天,竟是喘不过一口气来,觉得自己又一次看见了鬼门关。

  位来抚着他的后背,紧接着轻轻的拍着。看着小米的气息渐渐的匀顺,便抽走了他手里的那支烟:"作死呢吧你!没抽过第一口就这么狠!"

  小米没说话,只是转身,直直的看着天边最远的那一朵云。红红的映着朝霞,竟似火烧,眼睛也被刺得微微的酸涩起来。

  最近一直很少有睡眠的感觉,于是就彻夜的睁着眼睛,看着小小的那一方天花板。有时听见隔壁母亲翻转身体的声音,知道她跟自己一样,也是毫无睡意,即使是疲倦至极。

  "怎么,他妈的就成这样了!"小米淡淡的出声,竟是带着浓重的鼻音,赶紧的揉了揉鼻子,把即将冲口而出的情绪尽数的憋在胸口里。现在,不是宣泄的时候,而且面对着位来,也不能尽情的宣泄。

  位来也不说话,轻轻的用手肘撑在他身边的栏杆上,也是看着远处的那一朵火烧似的云,忽然轻轻的笑出来:"谁他妈的愿意!"

  林琪远远的在走廊的那一头,就看见了这两个背着光的寥落身影。轻轻的踱着步子,走了几步,却又折返着往回走,来来回回了几次,却始终不知道该不该走近。忽然觉得自己现在过去,未免显得过于突兀,根本无法融入其间,多余到难堪。

  当时位来打来电话,告诉他结果的时候,他都是那样的震惊,何况是位来,更何况小米。没有准备的,就这样被硬生生的掀进了命运的漩涡里,突然又剧烈,几乎被撕碎。

  张淑贤自打那次从医院里拿了鉴定报告回来,就一直没有出过家门。别说是出去工作了,就连每天给儿子做饭,似乎都成了奢侈。

  生活被毫无预兆的颠覆,一直觉得自己足够坚强的女人,此时却是无奈的承认自己确实是被打垮了。

  张淑贤:那时孩子他爸走的时候,我都没有过这样的感觉,觉得没有什么事儿是挺不过去的,可是这次,我发现我挺不过去了。

  徒自的想着,眼泪又潸潸的落下,打湿了手上握着的一叠照片。那是成长着的小米,从襁褓,一直到带着学士帽,笑得一脸的阳光灿烂。

  家里一直都不是很宽裕,可是小米的相片,却是从来不少的。每一个时期,父母都是尽力的记录下来。

  那是自己最珍贵的宝贝的成长轨迹,孩子是一天天长大的,有些容颜,无法留住,那就投印在会变色的纸张上。即使有着小小的失真,但是只要拿出来翻看,就像是一把钥匙,所有的那些封存的记忆,就都跟着那些照片,倾轧而出。

  听见开门的声音,张淑贤赶紧将手里的照片又整整齐齐的放回了信封里。整了整头发,刚要起身去屋外迎迎儿子,一抬头,却看见小米扶着门框,探进了脑袋:"妈!洗洗手,吃饭!"

  下班回来的路上,干脆把晚饭一起带了回来。他知道最近老娘不是心思,别说是做饭,连吃饭都很少。但总是这样,身体非得拖垮了不可。他不想看着那个像蒲草一样坚韧的女人,失去了"野火烧不尽,吹风吹又生"的神气。

  母子俩围着不大的饭桌,一起坐下来。看着桌上的那些菜,张淑贤端着饭碗,忽然轻轻的开口:"小米,明天下班直接回家就行,妈给你做饭!"小米没说话,低着头轻轻的往嘴里扒着米饭,点了点头。

  "还有!"张淑贤放下饭碗,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晚上打电话,把位来他们叫过来,妈要和他们商量商量,妈,要打官司!"

  "呃!"小米一口米饭没咽匀溜,一粒米轻轻的滑进了气管里,憋红了脸,咳得连肺都要出来了。好不容易让张淑贤帮着顺过了气,直瞪着俩眼睛看着母亲:"老娘!你说什么!"

  小米的肺部功能是在锻炼和磨难中成长起来的,一天之内,几乎两次咳断了气,就算是以后再在空调屋子里呆久了,估计也不会出现什么气管不适的症状了。

  没错,张淑贤看着小米,坚定的点了点头。她是不爱争强好胜,但是不代表她是个忍气吞声的女人。

  坚强的母亲这一次被彻底的激怒了,她才不稀罕什么精神损失费,她只想讨回公道。她倒是要问问那些手上攥着人们命运的医生们,为什么可以那么的不负责任,颠倒着人们的一生。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素偶纠结很多天的产物~~~不容易啊~~有爱~~~


第十一章 暗流

  老人们原来有句话说的好:弓莫拉满,话莫说满。人生在世,短短的那几十年,能见得着的,也只是眼下那点东西。

  谁也长不了前后眼,追溯不着过去,更预测不了将来。所以永远不要发誓赌咒,把要说的话要办的事都堵天堵地,不给自己留下后路。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现在的小米,就想到了很久之前,外婆在他耳根边上叨叨念念的那句话。原来听着那苍老的声音念着咒,觉得诡异又无聊,现在想来,竟是一句句的应验。

  看着手里拿着的手机,想要有点儿什么其他的表示,奈何感官神经此时像是已经病入膏肓,只能一味的报以苦笑。

  那时候自己口口声声的冲着位来喊着什么?就算是没你那好命,我也能比你强上一百倍!现在算是什么?现世报?只是不知道是来报应他还是位来。

  位来也是第一次在电话里听到小米的声音,朦朦胧胧的有些失真。沙哑的带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尾音,竟是听着比平时要悦耳许多。

  电话终究是没能拨到位馨慧的手机上,小米放下电话,心跳还是有些失常。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手机,还会敲出那些数字来。

  当时听见彼端位来的言语间泄露出来的淡淡气声,竟然觉得有些恍惚。忽然有种预感铺天盖地,他们似乎是要同仇敌忾了。

  又是相似的景象,还是在那客厅里坐了四个人。只是,这次和小米并排坐着的,是位来。两个人似乎都有些忐忑,莫名其妙。

  小米偷空看了看一边的位来,竟是紧紧的握着拳头,脸上倒是镇定的看不出一丝松动。

  小米不禁的有些哑然,心里暗笑着这么眼高于顶的家伙,紧张起来,也不外如是,但似乎比平时的那种居高临下看着让人舒服多了。

  只是当时的小米也不知道,在不久之后,他和位来又是这样忐忑的坐在了两位母亲的面前。

  这样的场景,似乎成为了一种命定的惯性。每次出现时,都是攸关重要的时刻。第一次,关乎命运,而第二次,关乎永远。

  客厅里很安静,只听得到空调运作时发出的细碎的机器声响。其实张淑贤不喜欢空调里氟利昂带出的那些太过浮华夸张的清凉,沾染了工业的味道,就再也没法清新自然了。

  况且长时间的呆在不通风的环境里,小米的气管就会出现不适的麻痒,所以这空调在这逼仄的客厅里就成了十足的摆设。

  可是现在不同,家里来了外人。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贵客,可是毕竟是自己打了电话把人叫来的。就算是坐在带着冷气的车厢里,在这闷热的入夏十分,一路开过来,也难免烦躁。

  张淑贤有些窘迫,和儿子说出口是一回事,但要把自己的想法和其他人讨论,又是另外的一回事,即使其中有一个是自己血缘上的儿子。看着位馨慧,又看看位来,心里还是一阵的纠结。

  一开始对这个女人不能说是不恨的,可是同为女人,又同为母亲,而最主要的是,他们都是这场闹剧的受害者。

  位馨慧其实并没做错什么,那是事实,已成的错误,不知道并不代表不存在。她只是把这错误太过猛烈的揭露在自己的面前而已,其他的,她什么也没做错。

  张淑贤:那种恍惚的感觉,还是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和小米并排坐着的那个局促的男孩,身上流着的竟是我的血。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现在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他和小米是一样的,一样的无助。我开始悔恨自己对他而言,所显现出来的冷漠,更开始设想,若是他自襁褓中便一直呆在我的身边,又会是怎样的境遇。

  回过神来,张淑贤清了清喉咙,声音有些暗哑。女人一直很诚实,不懂得隐瞒和修饰。生活带给了她太多的苦难,却没有教会她怎么屈服。虽然这次给了她致命的一击,但是她也要狠狠的反驳回去。一己之力若是已不足够,那么,就找到自己的同伴,共同抵抗。

  位来和位馨慧都有着一瞬间的怔忡,听见那个淳朴的女人说着要打官司的时候,一时之间都有些难以置信。

  这话要是位馨慧说的,必定不会有人惊讶。一贯强势的女人,要讨回本该属于自己的权利,那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这话却是那个看似忍气吞声的女人说出来的,就就未免让人感到有些震撼了。不过都说过了,是看似,这就证明张淑贤并不如面目上看来那般软弱可欺。

  似乎是一拍即合,位馨慧的情绪也是渐渐的激动。女人就是这样,触犯到自己的利益时,她们都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允许别人得寸进尺。可是事情一旦关乎自己的孩子,那就连寸步也不肯退让了。对于孩子丝毫的伤害都能将母亲的战斗欲激起,势如破竹,排山倒海。

  位来看着位馨慧因为激动而微微涨红的脸,又看见张淑贤眼中不同以往的锐利光芒,忽然回头看了看小米。接触到他的目光,小米先是一愣,紧接着无奈的笑了起来,彼此眼中的情绪不言而喻。

  母兽,捍卫着自己幼仔时,所呈现出来的状态,似乎从这两个女人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不是故意的贬低,只是忽然意识到这是出于母性的本能。

  夜越发的深沉,夏日里,街上的灯火似乎永远不会有熄灭的时候。小米送位来他们下楼,位馨慧看着小米,忽然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只是轻轻的抚了抚他额前的碎发,只字未吐。

  小米有着一瞬间的瑟缩,但是紧接着放松了全身的肌肉,手指微微的蜷曲,像是要握住,但是想了想,还是舒展了开来。

  位来静静的站在一边,只是看着,没说话。觉得自己此时的位置忽然之间变得尴尬起来,想回身进到车里,不经意的一抬头,却看见张淑贤正开着阳台的窗户望着楼下。

  那时候,街道两旁的路灯不算明亮,可屋里的白炽灯却是通明。参差间,位来看不清张淑贤逆着光的脸上究竟是个什么表情。但是隐隐约约觉得,那目光是望向自己的。忽然之间的一股冲动,位来伸出手,朝着楼上挥了挥带着一脸的微笑。

  张淑贤看见位来挥手间,脸上明快的笑容,忽然就想到了早在十三年前,就已经退出她生命之中的丈夫,那眯起间眼周的笑纹居然同出一辙。禁不住的鼻子根狠狠的发酸,急急的用手捂住了冲口而出的哽咽。

  晨昏交替,只是太阳的一升一落,地球自转的一周。

  生活就是这么周而复始的,人们也似乎是最容易适应的动物。一开始叫嚣着改变,嘶吼着生活的沉闷,但是渐渐的,什么平淡,什么激烈,都抵不过对白米饭来的迫切来的真实。

  可是,吃饭的目的是什么,嗯,为了生存。而生存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哎,也许生存的本身就是生存的意义吧。

  小米撑着地铁里的栏杆,一早起来就开始浑浑噩噩的想着一些似乎太过哲理的问题。最近太累,睡着之后,脑子却开始高速运转,还竟是一些自己清醒的时候绝不可能涉猎的问题。醒来之后,也觉得自己太过矫情了,这和什么鸡生蛋或是蛋生鸡的问题本来就是同出一辙的。

  清楚的意识到,像是自己这样的凡夫俗子,根本就考虑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所以下定居心,干脆把这个具有研究价值的课题留给大师们,指不定又有什么诺什么奖的惊天地泣鬼神的诞生呢。

  "早!"干净清爽的声音,很耳熟,刚刚回魂的小米扭头,就看见林琪朝露般清新明丽的笑容。

  "早!好久不见了!"小米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冲口而出的话,竟是惹来了林琪轻轻的一拳捣在了他的肩膀上,言语间尽是忍不住的笑意:"还没睡醒呢吧!还好久不见呢,昨天中午见着的难不成是鬼!"

  小米也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说得像是三流电视剧里,不,连三流电视剧里的男主角都不再用这种开场白和女孩儿们搭讪了。轻轻的搔了搔头发,像是灵光乍现:"是很久不见了!好长时间没在地铁上看见你了!"

  这话倒是真的,除了第一次两人在地铁上偶遇,之后小米就再也没在早上的地铁上遇到过林琪。

  林琪微微的怔忡,紧接着轻轻的笑了笑,两个人都没再说话。那些理由两个人都是不言而喻,位来的副驾驶,恐怕每天早上都是为林琪留着的。

  "怎么今天位来没送你?"地铁很稳,只是在停靠的时候微微的有些晃动。面前有人下车,小米边说话,边示意林琪坐在空出的座位上。

  林琪推拒着,最后被小米笑着按在了座位上,也跟着轻轻的讪笑:"又不是老弱妇孺,还得你照顾着!"

  小米轻轻的张口,有句话就在嘴边上打着旋儿,可是终于还是又狠狠的咽了回去。之后也庆幸着自己没把这话说出口,不然,会是怎样的面面相觑。

  小米:吓死老子了,差一点话就吐露出来了,忽然就想起了这哥们儿的老婆看见了得照应着点儿,细细想想,他位来哪算是我的哥们儿啊,这林琪更他妈不是他老婆啊。

  "我们,要打官司了!"小米眼睛看着窗外,没有什么景象可以在这么飞快的车速间还能被看见。只是不想看着林琪,不想看见他听见这话之后会露出的表情。

  "什么,什么官司?"林琪抬起头,疑惑的看着小米,却只能看见干净的下巴和纤细脖颈上微微凸起的喉结。

  "我俩抱错的事儿,我妈和,和位来他妈商量好了,要找医院讨个说法!"说着"位来他妈"的时候,小米的语气格外艰难,因为找不到更贴切的语言来形容。轻轻的低下头,看向林琪澄澈的眼睛:"过两天可能要忙起来了,也许他没什么时间陪你了,还得多担待!"

  "嗯!"林琪轻轻的点头,紧接着抱紧了自己的包,就再也没说话。车厢里很静谧,列车和轨道摩擦的声音清晰可辨。

  林琪的心里有着一股酸涩,忽悠悠的升起,紧接着涨满,猝不及防。他不明白为何自己要从别人的嘴里得知最亲近的人的近况,那种感觉让他觉得不安。

  小米静静的看着窗外,依然是"唰唰"闪过的黑暗,自己也开始在心里轻轻的咒骂自己。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他犯得着替位来嘱咐林琪吗!师出无名的尴尬一瞬间将小米淹没,铺天盖地,就忽然觉得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啊。


作者有话要说:偶家小米~~过来~~妈抱抱~~虽然现在咱还不是什么东西~~但是不久的将来咱就是什么东西鸟~~表着急~~~


第十二章 官司

  土木工程不可善动,牵一发必将动全身。这官司也是这样,没有什么必要,尽量避免。一场下来,无论胜负,必定心力交瘁。

  最近几年的医患纠纷逐年的增多,医疗器械倒是一天天的发展完善,可是医生们似乎是渐渐的开始越来越手潮,以至于白求恩他老人家仙逝多年还是无法安歇,经常的被人翻腾出来,时不时的来个榜样教育。

  妇产科的医生应该是最为光辉圣洁的,必定他们手上承担着将人们接引到这世界上的责任,应该有着和西方牧师将人接引进天堂一样的神圣使命感。

  别说什么是谁第一个抱的孩子,孩子就长的像谁,那纯属的封建迷信。第一个抱着孩子的必定是妇产科的护士,要是真这么应验,那凡是一个护士经手的小孩,全都得变成多胞胎。

  也许真的是新生儿的面目都不甚清晰,还有些许的如出一辙,近年的错子案件发生率连年的攀升。被及时调换回来的还好,起码孩子小,没什么印象,精神创伤也受的少些。

  但是像是小米和位来这样的,都活了二十一年了,忽然跟唱词里说的那样似的,就未免凄惨的很彻底了——爹不是你的亲爹,奶奶也不是你的亲奶奶。

  在正式起诉之前,似乎还有这么个流程,叫做庭外调解。

  实法理不外乎人情,谁也不愿意看着法庭上两方剑拔弩张的对岐。先做调解,万一有什么回还的余地呢,也算是一件功德无量。

  但是,调解是有前提的,那就是双方的态度必须得足够配合。
  不过很显然的,现在院方就没有这样的觉悟。这一次和年轻院长的会面不算是愉快,甚至是很不愉快。

  架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游刃有余的和位馨慧他们打着太极。里外里的颠来倒去,说是院方是有疏失,却矢口否认是绝对过错方。

  出于人道主义思想,也为了适当的抚慰双方家庭这二十一年来的精神创伤,医院决定给予一定的赔付。

  听好了,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思想,给予"一定"的赔付。所以,只有十万,而且是两家一起的赔付。

  当时的张淑贤很气愤,并不是因为钱多钱少的问题。态度决定着一切,这样的协商态度,根本就没有丝毫和解的诚意。

  位馨慧一直审视的看着面前异常沉稳的男人。她还记得之前她来医院寻求帮助时,这男人的态度可是跟今天判若两人。而如今一味的负隅顽抗,显然是上下一心,通好口风了。

  小米当时倒是没什么表情,只是心里早就翻江倒海的想要举起凳子,朝着面前那油光水滑的脑袋砸过去了。

  他是爱毛爷爷来着,而且是非常的热爱。可是面对着自己二十一年的感情,像是过了时令的蔬菜被这样论堆的兜售,那些钱就像是吐在脸上的唾沫,除了屈辱,没别的了。

  位来忽然轻轻的点起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眼神很慵懒,只是轻轻的弹着烟灰:"周院长,您不是不知道吧,从04年起,医疗纠纷的举证原则,可是有所改变了!"

  男人眼里的精光有着一瞬间的闪失,但是瞬间的迅速粘合,不让它们有丝毫土崩瓦解的迹象:"这个我知道,可是这跟咱们今天讨论的事情有什么联系吗?"

  看着面前的男人对着轻轻喷薄的烟雾皱起了眉头,位来轻轻的放下手,狠狠的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眼中的光芒忽然间变得异常凌厉。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男人,压迫散发于无形:"那就好!告辞了!"

  说着四人纷纷的起身,周院长没有挽留,只是看着,嘴上说着慢走,却连最起码的起身相送都没有做到。

  不过后来在接到法院传票的时候,他眉头多少有着一些褶皱。但是团结就是力量,赶紧的将中高层的负责人召集到位,讨论这场官司的应对计策。

  其实从04年起,医患纠纷的举证阶段就采取了举证倒置原则,原来是要原告方,也就是病患方举证,证明院方的过错。而现如今,则是由院方提供材料,证明自己无罪。

  律师们似乎都有着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把活人说死,把死人说活,那是应具备的最基本素质。

  位馨慧的律师更是各中的翘楚。和这个律师合作也有些年头了,只是提供一些法律方面比较专业的建议。要知道,每个生意人都不是奉公守法的良民。不能违法,就找法律中的漏洞,没说允许也没明文规定禁止的,就是生财之道。

  一直闲置的蜀中大将,此时才算是真正的有了用武之地。

  小米看着面前侃侃而谈的男人,有些恍惚。那些专业术语,他是没有办法能够全部理解了。可是小米一学文的男生,中心思想还是捕捉的很准确的:官司有难度,但是我们的胜算很高,而且相当高。

  民事案件一般分为公开审理和不公开审理。一般涉及个人隐私,像是两性关系或是生育方面的问题,或是未满十四岁的未成年人涉案,这些都可以不公开审理,以求保护涉案人员的隐私。不公开审理不允许群众旁听,也不允许媒体报道,但是法院方面要给出不公开审理的充分理由,而且审理过程要完全公开。

  不过位来他们的这场官司,很显然没有这方面的隐晦,是要公开审理的。

  开庭的那天不仅旁听席座无虚席,还有很多媒体工作人员到场。毕竟这是场轰动全市的案件,女实业家的儿子被医院抱错,而且一错就是二十一年,亲生儿子所在的养父母家条件还与生母家的条件天壤之别。好久都没有这么醒目的噱头了,此时不照,更待何时。万名的举着闪光灯,一会开庭,照相机可就得关上了。

  这也是一开始院方的赌注所在,他们压得就是位馨慧会顾及社会舆论,不愿意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

  可是他们失算了,位馨慧此时早就顾及不到那些虚浮的所谓面子的东西。女人一旦决心破釜沉舟,就再也没打算有丝毫的退缩。

  小米看着那些镁光灯冲着自己,宛如利器,心里微微的泛起一丝苦楚。他知道这些人都是抱着怎样的心态在观望他的。麻雀变凤凰,他们等着看他是怎样的飞上枝头,又是怎样搔首弄姿的炫耀。

  看看身边的位来,倒是一副怡然自得,低着头按着手机的键盘。林琪今天上班,没办法来旁听,只能靠着位来的描述来获悉一切的进程。

  感觉到小米的眸光停在自己的发顶,位来轻轻的抬起头,脸上依然挂着平时的那副有些倨傲的笑容:"怎么,你紧张?"

  小米没说话,轻轻的撇过头,有些病态的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忽然一只手轻轻的将他攥住,有力的手指抚平他蜷曲的指节:"没事儿,很快就过去了!"

  小米没有抬头,那温和的男性气息肯定不会是来自己于也同样处于紧张状态的老娘,更不可能是已经蓄势待发的位馨慧。只是那样温柔纯澈的抚慰,让小米不敢抬头,怕看见那和动作完全脱节的可恨表情。

  一旦开庭,肃穆的气氛就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刚刚稍事放松的心情,也又跟着一起揪了起来。

  书记员起立,宣布着庭审过程中的法庭纪。声音不算是悦耳,但是有着震慑人心的力量。法庭内渐渐的安静,紧接着鸦雀无声,那些小米讨厌的闪光灯也被统统熄灭了。

  随着书记员一声:"现在请本案审判长和合议庭成员入庭,全体起立。"这场官司的序幕,也已经徐徐的拉开了。

  法庭就像是战场,原被告双方都派出最精锐的部队,引经据典,据以力争着每个高地,不允许丝毫的差池。

  那天具体的情况,小米后来不是记得很真切了,也许是再也不愿回想。没有任何的硝烟,小米却分明在其间闻到了惨烈的味道。

  他只记得那天在当事人陈述的时候,张淑贤所表现出的咄咄逼人,是他从未见到过的。而位馨慧始终都是一派运筹帷幄的笃定,强势到小米无法接受。

  唯一在小米印象里,留下最温暖一抹颜色的,却是位来不同以往的笑容。少了讥诮,多了些什么,小米却很疑惑,总是不能具体的用语言描述出那种感受的名称。
  一锤定音,尘埃落定。他们胜利了,似乎是毋庸置疑的。

  双方家庭得到了共计四十万元的赔偿,小米和张淑贤分别得到了十万和五万元的赔偿。由于医院方的过错,致使位来没有见到自己的生父,则得到了二十万的赔偿,而位馨慧,也得到了和张淑贤相同数目的赔偿。

  双方都服从判决,没有上诉的打算。

  一出法庭,小米他们就被团团的围着。那些记者们蜂拥而至,像是闻见了腥味的苍蝇。都希望得到第一手的消息,那关乎着明天报纸的发行量和节目的收视率。

  小米忽然感觉很恐惧,轻轻的伸手护住自己的眼睛,镁光灯频繁的闪耀,让他觉得眼睛有些刺痛。忽然感觉到旁边一只有力的胳膊揽住自己的肩头,仰起脸,就看见位来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的脸:"跟着我,车就在那边!"

  位馨慧一边抵挡着记者的纠缠,一边护在儿子的身后,张淑贤则紧紧的贴在小米的身边,寸步不离。

  坐上车子,回头望见跟在后面穷追不舍的记者的时候,小米狠狠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将要溺死的人忽然浮出水面,劫后余生的庆幸。

  小米忽然感觉手上有着轻微的捏疼,抬起头,就看见位来望着窗外,看不清表情。而手,却紧紧攥着自己的手,狠狠的揉捏着。

  小米有着瞬间的愣忡,紧接着将头扭向窗外。没有出声,更没有狠命的抽回自己的手。他知道此时的位来,正被深深的空虚感攫住,无法呼吸。

  多给的那十万,是因为位来没能见到自己的生父。其实小米明白,那些钱真的无足轻重,也弥补不了哪怕一丁点儿的遗憾。小米知道那是个怎样的父亲,所以心里的遗憾,比位来更甚。

  小米看着窗外奔跑着倒退的景致,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庆幸。虽然有些恶劣,但还是忍不住要庆幸,自己还有见到生父的机会。

  又回头,低下来看着彼此紧牵着的手,小米轻轻的叹气。

  小米:就随便他牵着吧,他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握着的是什么,哪怕换棵仙人掌让他攥着,他也觉不出疼来。无非只是想借着手心里被充满的感觉,来稍稍的缓解那压迫的空虚感罢了。

  哎,瞬间的无能为力充斥了小米的心房,只是又静静的将头撇向窗外,任由位来将自己的指节,捏得生疼。


作者有话要说:扈扈答位来问(一下简称来)。
来:(点起一支烟)最近错子案似乎是很频繁。
某扈:(微微点头)似乎是这样……
眼冒锐光,来:可是好多人家的孩子都是在被抱错后不久就被换回来的,为什么小米一直跑医院,却还一直查不出来?
某扈:(很为难的揉揉太阳穴)那个,是剧情需要。
继续咄咄逼问:为什么要给这样的安排,为什么要让我见不到亲爸?
某扈:那个,就是,偶家秀外慧中滴小米会给你安慰的……
要给解释!不许敷衍!(群情激愤中!)嗷嗷~~~不管我事啊!偶八知道啊~~~(抱头逃窜~躲过飞来的汽水瓶子~~~)


第十三章 凌乱

  明天的太阳依旧会升起来,虽然看着和昨天的那个一样,都带着橘色的光热照耀着大地,但肯定不是昨天的那一个。别怀疑,总有什么是不一样的。

  小米看着朝阳,脑子里就忽然冒出了这么句有点儿矫情的话。半个月前自己就是迎着这朝阳,兴冲冲的打算开始人生另一段幸福美好的新旅途的。

  不过愿望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新旅途是开始了,但是不是真的就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还真是个未知数。

  今天早上的人似乎不同以往的少,难得有空位。小米揉揉有些酸胀的双腿,坐在了一个拿着报纸的男人身边。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小米正值青春好年华,当人更是好奇心旺盛的时候。远远的看见了那报纸上的彩图,花花绿绿的一片,就不动声色的凑近,偷眼看了看。

  就这一眼,好死不死的,小米直后悔,后悔的想撞墙。

  那图占了几乎半个版面,只见上面的小米在众记者的围追堵截之下,狼狈的用手臂挡着眼睛,窝在位来的怀里。位来的表情很是镇静,从容不迫的迈着步子,更显得小米的无措。

  小米:为什么啊为什么!为什么同一天出生的人做人的差距就差了这么大啊!为什么我窝囊成那个德行!为什么他未来忽然之间就变得光辉伟大了啊!

  还没感慨完,旁边的男人忽然侧过头,轻轻的眯起了眼睛,来来回回的打量着小米。紧接着眼睛猛地睁开,仿佛脑子顶上有盏灯"Bingo"的一声,"啪"的闪亮,手伸出来,哆哆嗦嗦的指着小米:"啊!你就是!你就是……"

  带着颤音的惊诧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又伸手指了指报纸,再回头指向小米的时候,就发现手指头下面很尴尬的一片空虚。

  四周围的人都穿着正装整齐划一,疑惑的看着那男人。有的好心人以为是犯了心脏病,赶紧的抓住他伸在半空中的手:"别急!告诉我!药在哪?"

  听见报站名的声音,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亲切,简直就是千钧一发。小米踉踉跄跄的顺着电梯一路向上,总算是又看见了那红红黄黄的太阳。

  停下来歇了会,把混乱的呼吸调匀,这才又迈开了步子。刚才的那个男人显然是认出了小米,要不是刚好到站,说不定自己会被询问,更甚至会被围观。这是什么,这叫好奇害死猫!谁让你没事儿把眼睛往人家那报纸上瞥的!

  小米脑子里忽然就想起了近些年迅速蹿红的那些草根们,他们似乎都是一夜之间从默默无闻到家喻户晓的。

  一个个采访的记者们红光满面的看着面前的草根,拿着带线的话筒,凑到人家嘴跟前,特没创意的问着:"你觉得现在的心理,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有变化,当然有变化,跟那蹦极似的,上去下来的,心脏失重超重的在那翻腾,要了命了!那叫什么来着?对!落差!

  别说什么我虽然不能了解,但是我能理解,那简直就是屁话!没有身临其境的,谁也体会不到那种心情。

  小米深深的呼出一口气,那时候还真不知道那个落差是个什么感受,现在算是淋漓尽致了。
  他还记得刚才在那报纸上瞥着的一句话:采访时,当记者问道,这件事会不会对两个孩子造成影
  响的时候,位女士回答说,影响是肯定会有的,但是我们家长会尽自己的努力将这种影响降到最低程度。

  最低程度,什么才算是最低程度,让自己到位馨慧的公司去工作?还是位来忽然提出来的各归各位?那不叫归位,那叫错位!

  小米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脑容量经过这场官司之后越发的小了。在外人尽是艳羡的目光之下,小米越发的迷茫。此时忽然想到了一个人,也许自己的心情,只有他才能体会的最真切,毕竟,都是身临其境的。

  一进到公司里,异样的气氛就在隐隐的酝酿,虽然没有排山倒海的气势,却是暗潮涌动。那些正式员工们忽然都前所未有的和颜悦色:"小米早!"

  "早!早!" 小米一边挥手打着招呼,一边僵硬的微笑。一夕之间,自己的熟人忽然就变多了,而且每个都是笑容可掬。

  自己真的是资历尚浅,什么叫做人情世故,此时才最真切的体会到。还有媒体的作用,唔,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我们辛勤的媒体工作者,早就把这振奋人心的消息带进了千家万户。

  一进到办公室,就急急的寻找那张办公桌,发现空空如也。心里"哗"的有些空落落的,定睛一看,还好,包在椅子上放着呢。

  循着走廊一路的往阳台走,小米迎着那些阳光灿烂的笑脸,忽然就想到了第一天来报到的时候,看到位来脸上的笑容。怪不得没有温度,想必也是一遍遍的被现实逼迫着冷却的。

  隐隐的看见阳台上的那个身影,兴冲冲的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那是即将得到共鸣的雀跃。
  可是临到门口的时候却刹住了脚,原来眼睛有时候也是会骗人的,角度的关系,他之前没有看到站在阳台上边的另一个身影。

  位来的一支手肘支在栏杆上,眼睛看着远处的那一抹红日,轻轻的伸出手,描画着那崭新的轮廓。口气忽然之间少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变得很飘忽:"你昨天到底去哪了?"

  林琪脸色微微的涨红,窝在被位来罩出的一小块阴影里,只是咬着嘴唇,没有作声。忽然脖子上一紧,位来有些狰狞的脸在眼前被无限的放大。

  狠狠的咬着牙,声音却尽数的被压低,透着嗜血的危险:"我不想动手!他妈的告诉我!昨天晚上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林琪瞳孔瞬间的放大,许多的念头电光火石一般的在脑海中闪现。想方设法的想要隐藏住潜藏危机的时候,却发现为时已晚。

  位来忽然的愣怔,紧接着微微的眯起了眼睛,手上的力道慢慢的放松。林琪刚刚觉得呼吸之间的顺畅,就忽然被颈间瞬间的冰凉惊醒。

  慌张的想要拉起被扯开的领口,却被位来狠狠的一把攥住了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他的手腕捏碎:"呵!呵!"

  只是轻轻的哼笑着,所有即将冲口的话语都被怒气一瞬间冲的支离破碎,尽数堵在了胸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涨得胸口发闷。

  林琪难堪的把头偏向一边,却望见了小米惊慌失措的背影急急的离去,索性忍了命的闭上了眼睛。

  位来伸手轻轻的抚摸着林琪锁骨上那一点点的樱红,摩挲着就像是两人之间千百次的亲昵。忽然的手下一紧,狠狠的攥住了林琪的脖子,咬着牙,看着手里的男人脸色渐渐的变得涨红,脑子里一片空白。

  林琪只觉得自己生命的重量随着愈见稀薄的空气在一点点的流失,脑子里朦朦胧胧的闪现着这今早宿醉后的惊慌失措,和仇天昊安慰的拍抚。

  他对自己说,他不会逼迫自己,大家都是成年人,男人更是仅凭欲望行事的动物。只是希望他能考虑,是不是能给彼此多一次选择的机会。

  忽然的被释放,林琪蹲下身子狠命的咳嗽。位来没有丝毫的停留,脚步依然稳健,和拼命喘息的林琪擦身而过。

  位来就像是掉进了冬天结冰的河水里,浑身都在颤抖,只是被坚强的意志力压抑着,很轻微。要不是还有着一丝的理智尚存,位来也许真的会掐死林琪。

  他从没想过林琪会背叛他,在这个重要的时刻,他几乎是自己全部的依靠。可是现在那个依靠却忽然的崩塌,比任打击来得都狠。自己就像是瞬间的踩空,被摔得体无完肤。

  强撑着,终于走进了办公室,一屁股摔在了椅子上,狠狠的捧住了脑袋。脑子里反反复复的运转,百思不得其解,是什么时候,又是为了什么。

  小米远远的看见位来痛苦的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却无能为力。刚才的那种窥见别人隐私的惊慌在他心头萦绕着,挥之不去。

  林琪绝望的眼神,位来因为震惊和愤怒火红了的双眼,还有林琪颈间那若隐若现的樱红,都隐约的告诉了小米事情的真相。

  只是此时的位来不需要安慰,更不需要劝解。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尤其是关乎于感情,第三者无论有多了解,也不能说上半句干涉的话,何况他根本就不了解。

  时间一点点的逼近,喧嚣的环境渐渐的沉淀,每个人都进入了紧张的工作状态。小米拿着企划案,凑到位来的旁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开始吧!"

  位来急急的抬头,眼圈居然是灼烧的红。这让小米不禁有些震惊,这么脆弱的位来,带给了小米前所未有的冲击。

  小米一时间语塞,嗓子干哑的有些发疼,脑子里翻江倒海的想着合适的词汇。只是手还依然搭在位来的肩膀上,正要滑下来,却被位来一把握住:"坐这,有什么事,说!"

  林琪路过门口,有些失魂落魄。轻轻的抚了抚颈间的淤痕,按捺着,还是忍不住把头扭向位来的办公室门口。

  可只是一眼,浑身就像是被电击般,立刻的麻木。紧接着忍耐着错开了眼睛,一边踏着凌乱的步伐往自己办公室走,一边狠狠的给自己催眠:不要去在意被位来握住的小米的手,也不要去
  在意小米眼睛里的柔情,错的是自己,小米只是尽可能的在安慰他。

  所谓的误解,就是在巧合的时机里,你的眼睛和你撒了个谎。什么眼见为实都是骗人的,无奈的错过,也只是命中的定数。


作者有话要说:出轨lia~~出轨lia~~~小琪出轨lia~~~扈扈手舞足蹈~~高唱着出轨之歌~~
扈:米啊米~~妈妈滴小米~~快过来~~乃终于要被扶正lia~~~
小米依偎过来,看着远处气急败坏滴位来:妈~~乃最好~~~
扈:位来啊~~~妈妈跟乃说~~偶家滴米啊~~~
位来不耐烦挥挥手,一手抓起小米,扛在肩上:老婆子废话真多~~~为夫心情不爽~~~米~~走~~~侍寝~~~~


第十四章 传真

  一夜之间,小米忽然感觉到了什么叫做天壤之别。

  午餐时分,同办公室的女职员,忽然含羞带怯的挤到了他的面前,一出口,却是和表情南辕北辙的豪爽:"小米,没事的话,中午一起吃个饭吧!"

  小米一瞬间的愣怔,下意识的看了眼旁边的位来。那厮正低着头,一副聚精会神的看着企划案。小米隐隐的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就像是兵荒马乱时想要投亲靠友,却被狠狠拒之门外般的无助。

  其实小米也不是没和女孩子交往过,高中的时候,我们小米就以自己清朗隽秀的面容,跟着班里的学习委员勾勾搭搭过一阵子。可是那时候的感情最纯粹,也最不可靠。大学成了门槛,从此分道扬镳。小米现在依然会想起那时带着栀子花香的初吻,就和那段感情一样不含任何杂质。

  可是自打上了大学,小米就似乎成了仓库里的滞留物品。推销不出去,却并不是因为品质问题。

  象牙塔虽然也算是与世隔绝,可是毕竟大家都已经成年,再没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情调。钱,不是因为市侩,而是渐渐的成熟,天马行空吃不饱肚子。

  发出邀请的女孩长得不算漂亮,可是有着南方人特有的好肤质,晶莹剔透。一白遮三丑,这么一看,就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

  小米轻轻的敛眉,低着头,不让对方看出自己在脑海里的辗转反侧。再抬起头的时候,已是一脸的阳光明媚:"好啊!去哪?你定!"

  小米的声音很清澈,故意的用眼角的余光看向一直在思考的人。还是没有丝毫的反应,瞬间盈满胸臆的挑衅一下子失去了施展的对象,变得索然无味。

  小米临出门的时候,正好看见林琪在门口来来回回的踱着步子,似是很难迈出去。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看见那张有些灰败的脸惊慌的抬了起来,小米露出了清浅的微笑:"他在里面,进去吧!"

  女人真的是善于言谈的动物,女孩儿一直都很雀跃,坐在小米的对面,用带着些许南方特有尾音的普通话,跟小米说着公司里大道小道的消息。

  小米是新人,女孩儿比他大上两三岁的样子,相比之下就算是老资格了,公司里的事情也比他了清楚得多。

  话题一直都是被女孩儿带着转换的,小米有些被动,似乎是很久没有约会的经验,一时之间有些进入不了状态。忽然想到了自己临出门前,对着位来挑衅的那一眼,看见的若无其事,不禁有些自嘲的笑笑。

  小米:还想着能从他脸上看到什么惊讶的表情,现在想想,他没出言讥诮已经是要阿弥陀佛千恩万谢了。

  "你和位来的那一架啊……"女孩儿把刚上桌的蕨根粉轻轻的夹进了小米的盘子里,一时的兴奋过度,有些口无遮拦。话刚一出口,就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口,赶紧的闭嘴。

  可没成想,这一闭嘴,聒噪的气氛一瞬间的寂静,就更显得突兀。小米也回过神来,发现女孩儿尴尬的紧抿着嘴唇,于是轻轻的为女孩儿盛了碗汤,笑着递了过去:"没事儿,说你的!不碍的!"

  像是得到了特赦,女孩儿又恢复了欢欣鼓舞:"那我真就接着说了啊!"说着高兴的夹了一筷子烤鱼放进自己的嘴里。

  其实不用她说小米也知道,现在公司的领导肯定在庆幸当时没有一时的意气用事就把自己开回家,也许还会意味深长的在背后轻轻的给位来一句"算他懂事!"

  要不然,现在这种态势,就算是再求着小米回来,也得看小米给不给那个面子了。再说了,为此得罪了位馨慧,那不是得不偿失吗。

  一瞬间的颠倒,就像是乾坤大挪移。那时候自己特别看不起位来仗着身后的背景一路的畅通无阻,而现在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同出一辙。

  有些无奈,给了自己一个微笑,隐隐的透着些苦涩。"林琪,有女朋友了吗?"女孩儿凑到小米的近前,语气有些胆怯。

  看见小米抬起的眼睛,赶紧又解释:"别误会啊!不是我要问的!是一起进来的一个女孩儿让我帮忙打听打听,看你平时和位来林琪他们都有走动的,所以就……"

  小米的心刚刚放下,又紧接着揪了起来。人都是有些虚荣心的,刚才这么一说,以为自己当了人家的跳板,不过还好,只是虚惊一场。可是问题又来了不是,林琪这算是有啊还是没有啊。

  脑子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微笑着摇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们没说过这个!回头我给你问问!"

  酒足饭饱,脸色有些微微的红晕。盛夏的微风吹得小米有些昏昏欲睡,旁边的女孩也不再喋喋不休,小鸟依人的依在小米身边。一时之间很宁静,小米忽然感觉很美好。

  暧昧的小气流在彼此之间打着转转,微醺着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可是还没成型,就被打碎了,注定没有结果。

  一进办公室,小米就看见大家全都乌泱泱的围作一团,嘤嘤嗡嗡的议论着什么。他没有凑的太近,只听见断断续续的声音"怎么这样啊!""平时可是一点也看不出来!""真恶心!啊!我还想追他来着!幸亏没说!"

  小米不明就里,这话也是听的掐头去尾,不是很真切。有什么东西正轻轻的刮搔着自己的裤管,低下头,是张纸,还是张彩图来着。轻轻的弯下腰捡起来,旁边的女孩也是一脸的兴致盎然,俩人凑在一起这么一看,脸当时都黑了。

  那是张传真,画面上的林琪脸色嫣红,头往后仰着。眼睛眯着,双唇微张,显得极其魅惑。光裸的颈间正伏着一个人,脸深埋着,吮吸着他的锁骨,看不清面目,但肯定是个男人,而且绝对不是位来。

  这照片的角度抓的太绝了,主题绝对的突出。一目了然,谁和林琪正亲热呢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林琪正在和一个男人亲热,达到了这种认知就已经足够了。

  小米下意识的就把手里的图片揉成了一团,没有扔进垃圾箱,也不知道该放到哪里。就这么一直拿手攥着,唯一的念头就是找到位来他们。

  小米的脚步很急,本来应该有"噔噔"的回音的,可是走廊上很喧嚣,所有的声音都被掩盖住了。小米一路的顺着走廊,脸色愈加的惨白,沿途的那些办公室里,都有着不同以往的沸腾。

  正是午后时节,本应是昏昏欲睡。这些传真的照片仿佛是一剂强心针,注射之后,所有的人都瓦蓝着闪亮的双眼,带着猎奇的思想,阴暗的心理瞬间的升腾,等着看百年难得一遇的戏码。

  打架算什么,连艳照都发到了公司,还是这么限制级的禁忌之恋,新进的这批实习生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强悍。

  断断续续的议论和唏嘘声传入小米的耳朵,显得尤为刺耳。小米一时间太阳穴勃发的跳动着,整个的半边脑袋都疼了起来。

  他不知道是位来还是林琪得罪了什么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不共戴天才会下此狠手,他只知道连自己都没法接受,那两个人要怎样面对这样的打击。

  走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停住脚步往回走。这是去往林琪办公室的方向,可是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林琪又怎么可能还呆在办公室里。

  急急的掏出手机,一遍遍的拨打着位来的手机,可听到的永远都是机械又无懈可击的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您稍后再拨。

  位来耳边有"呼呼"的风吹过,眼睛里全都是暴怒的红,理智早已不能起到任何作用。飞驰着车速一路的横冲直撞,要去哪里,却是个未知数。

  林琪坐在副驾驶座上,眼神空洞。不是不想聚焦,而是没有勇气聚焦。想看见什么,又能看见什么?除了位来眼里同归于尽的火热,剩下的什么也没有。

  传真发来的时候他们也是刚刚进门,两个人匆匆的吃了午饭,没有过多的交流。有些事情解决还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无济于事。

  走到位来办公室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有人拿出传真机里唰唰飞出的纸页,紧接着就惊讶的招呼着大家一起来看,惊诧声瞬时的此起彼伏。

  位来把林琪留在门口,三两步的走到近前,看见那些全彩的纸张时,脑子一瞬间"嗡"的一声就大了。手里握着那张纸,回身走到门口,拎起林琪的领子就一路走到了停车场,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林琪呼吸困难,想要看看是什么样的纸张能让位来一瞬之间,就变得如此可怕。还没来得及伸手,那张纸就被"啪"的一下拍在了自己的脸上,紧接着,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思考不了了。

  他不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可是这传真上的人确实是自己。这也绝对不是什么恶劣的截图手段,完完全全的,货真价实。

  想象和亲眼得见永远是两码子事情,一开始还想着没什么,男人,偶尔的一两次糊涂还是可以原谅的。可是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只有自己才能看见的媚态出现在别的男人身下的时候,位来就
  像是一瞬间让人引燃了火药,活生生的被炸开,体无完肤。

  林琪瞬间被绝望深深的攫住,忽然之间想要搂住位来,好好的窝在那个一直温暖的怀里,哪怕是最后一次也好。可是茫然的伸出双手,却发现仓惶一片。

  也许,一切,都已经回不去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林琪暴喝:"都别拦着我!我要劈了她!"
仇天昊在身后紧紧的搂住林琪的腰:"乖!别这样!这么凶就不美了!"
某扈,望着林琪高举的大斧子,轻轻的咽了口口水,躲在位来的身后,手里抓着小米的衣服下摆:"就是就是!别,呃,不美了!"
位来回头,眼神同样凶狠:"别躲我后面!"说着拎起了某扈的脖领子,甩到林琪面前:"给!随便怎么处置吧!我也觉得对不起你!有这么个妈!我没辙!"
嗷嗷乱叫的某扈狠狠的抓住小米的衣服下摆:"小米!你了解的!妈的一片苦心!"
小米搂住某扈的脖子,拍了拍后背:"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轻轻放下心,舒了一口气,搂住小米:"还是你最疼妈!"
忽然的被推倒林琪的面前,大斧子直指面门,某扈听见小米在后面很小的声音:"可是你这回太狠了!我也帮不了你!节哀吧!"
扭身某扈撒丫子跑啊,拿出百米冲刺的速度:"嗷嗷!我节个毛哀啊!你们这帮没良心的!"


第十五章 深埋

  林琪辞职了。

  小米看见一抹铅灰色的身影路过办公室门口的时候急急的追了出去,但还是迟了一步。电梯的门将将的关上,只留下林琪狭窄的一条脸庞,似是在微笑,又似是在苦闷的欲言又止。总之,
  小米没来得及看清,就被那面铜墙铁壁挡住了视线。

  林琪消失了三天,位来也跟着三天没有出现在公司。流言蜚语一直盘旋不去,人们轻轻的嗤笑和交头接耳的低语,支离破碎的传入小米的耳中。但是不用很具体,小米也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林琪是勇敢的,在这风口浪尖之上,自己拿着辞职信,跟公司道了歉,然后收拾好自己的东西。里里外外的一个纸箱,什么也没带走,什么也没留下。

  返回的路途似乎变得尤为漫长,那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依旧交叠着传进小米的耳朵里:"听说公司留人了!""走走形式罢了,不然不好看!""怎么还有脸留在这啊!""还算他有自知之明!"

  小米莫名的感到心寒,没有什么兔死狐悲的感触,只是因为那个男人曾经在他心里留下的第一抹纯粹温暖的微笑。

  人都是这样的,总是抱着些许阴暗的心态,脱掉了平时道貌岸然伪装,安静的伏在角落里,等着新鲜的话题带走那些沉淀的腐败气息,然后堂而皇之的讥诮谴责。

  是谁给了他们这样审判的权利,无非世俗。而世俗又是什么,前人定的,给那些虚伪的嘴脸得到纾解的借口,仅此而已。

  心里一直忐忐忑忑的无法安稳,小米翻动着企划案,忽然扭头,就看见了窗外的夕阳。那一轮依然如火如荼,分外妖娆。不管世事是如何的变迁,那一轮依然如火如荼。

  小米轻轻的掏出手机,犹豫的咬了咬嘴唇,像是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快速的按下了那一串数字。听见等待接听的"笃笃"声时,小米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并不是什么窥探别人隐私的恶劣心态,而是忽然之间真的很揪心。人们都有着爱好美好的眼睛,不好看的东西,谁都不想看,而位来此时的灰败肯定不会是什么好看的东西。但小米还是要看,并不是什么落井下石的心态,而是真切的关心。

  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小米以为要有人接听的时候,却听到了"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被挂掉了,小米一瞬间的开始有些烦躁,还夹杂着些许的失落。锲而不舍的拨打着那个号码,为什么要这么执拗,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也许是因为等待和观望的时间太过煎熬。

  开始有下班的同事陆陆续续的从小米身边经过,曾经一起吃饭的那个女孩儿似乎是在等着和小米一起下班。

  小米纠结着眉尖,听着手机一遍遍被挂断的声音。回身看见那女孩儿关切的微笑,不好意思的松开了眉尖,微笑着抱歉:"我还有些事情,你先回去吧!不好意思了!"

  女孩有些落寞的背影并没有映进小米急切的眼中,只是盯着那小小的一方屏幕。终于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声音,有些低哑暗沉,透着些许的气急败坏:"你他妈的有病!"

  "我没病!"小米在这边也是咬牙切齿,没来由的急火攻心:"你在哪?"

  深呼吸,在被夕阳描画成暖金色的楼道中按响了电子门铃。"叮咚叮咚",规律的没有丝毫的感情,一下下的撞击着小米的心脏。

  等待的时间被无限量的拖长,又似乎只是一瞬间。"咔嗒"一声,深紫色的防盗门被打开,昏暗的空间里只听见带着些许疲倦的声音:"进来!"

  看着那个回身又进了卧室的背影,小米有些无措的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轻轻的问了声用不用换拖鞋,没有得到回音,小米无奈的歪歪嘴,一步步的深入,像是踩进了一片雷区。

  倾倒的椅子,搬空的衣柜和凌乱的衣物,无处不在的透露着曲终人散的窘迫。小米慢慢的移着步子,随手抓起一件散落在外的T恤,左右的看了看,却不知该放在哪里,只能又放回了原地。

  脚下轻轻的一滑,似是踢到了什么东西。轻轻的低下头,看见那些散碎倒扣的玻璃,有种预感越来越强烈。

  轻轻的捡起来,却是被细碎的渣子刺伤了指尖。白皙的皮肤之下,渐渐的渗出丝丝缕缕的红,却始终没有冲出来。

  照片上是两个少年。林琪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干净纯澈,像极了身后那棵桂树的馨香。位来年轻的脸上还是没有什么笑意,只是比现在更加利落的短发,显得表情尤为的淡薄。轻轻的搭在林琪腰间的左手,将照片上那些秘密的美好勾勒的淋漓尽致。只是不了解的人,闻不到那种清甜的味道。

  忍不住轻轻的抚上这张被碎玻璃笼罩的有些扭曲的照片,小米没来由的一阵心酸。强自压抑住某些即将冲破胸臆的情绪,此时这样做,既无谓,又突兀。

  那夜微微刺痛的感觉一直留在小米的心间,只是多年之后,再回想起来,没有了当时的憋闷,只剩下淡淡的惋惜。轻轻的问着自己为什么那时没有像别人一样的排斥,却被位来微笑的一句"你本来就是同道中人!"轻轻带过。

  有些东西,不适合去回忆,深深地埋在心底,等着腐烂成灰,还是会留下丝丝的痕迹。
  西斜的阳光罩在位来蒙住整个脑袋的夏凉被上,似是听到了脚步声,被子里透出闷闷的声音:"说吧!企划案什么事!"

  "你还知道企划案!"小米轻轻的笑,却没有丝毫的温度,不是讥诮,可也绝对不是什么赞赏的情绪:"起来!窝在这算是怎么回事儿!"

  被子里的身体和抓住被角的手都在据以力争的做着拉锯战。轻轻的扯拽演变成撕扯和挣扎,最后被伸出的一只手狠狠的推开,却感觉到不同以往的温度,小米轻轻的皱眉:"你发烧了?"

  "别这么多废话!有什么事儿就说!没事儿请便!"依然是埋在被子里的声音,还算是客气,没说出"滚"。

  "不行!得起来吃点东西吃药!"小米走到近前,狠狠的拉开被角:"吃了药要还不行就得去医院……"

  "你他妈的就不能别这么多废话!"位来气急败坏的坐起来,双手狠狠的捶着床垫,脸上是病态的潮红,两眼里已布满了血丝。

  "你他妈要不是我妈的儿子!老子才懒得管你!"小米搂着被子压近位来,圆睁着双眼也是极为的愤怒,连自己都不明就里。

  位来有着一瞬间的愣怔,紧接着侧身卧下,蜷曲着靠着墙里再也没有了声息。小米手上攥着被子,紧紧的咬住嘴唇,秀气的眉中间是深深的褶皱。

  最后轻轻的甩开被子,坐在了床边,语气里有着微微的凉:"你这算什么,装什么潦倒、装什么失意!能挽回什么!不去公司算是你实力的见证?嘴里口口声声的说不用爹妈!你以为没你妈在那戳着旷这么多天工能不被开除!要真是个男人当初就能包容林琪!你有那胸襟吗!没有就别跟这装!"

  重重的尾音拖出了淡淡的讥诮,位来的脑子里排山倒海的席卷着最后那一晚的情景,他大声的嘶吼、他咬牙切齿的骂着婊.子、他们扭打在一起,推翻了所有的东西……

  一骨碌的爬起来,位来像是一头被惹恼了的兽。直直的被人戳中了要害,气急败坏的反扑却显得更加无力。

  小米轻轻的闪躲,位来整个身子扑在床上,留下一声沉闷的怒吼:"你他妈的再说!再说!"

  小米稳稳的站定,靠在床边,居高临下,眼尾轻轻的上挑,这是小米迄今为止绝无仅有的表情:"来啊!想打架是吗!我看看你还能有什么本事!窝囊废!"

  位来踉跄着爬起,眼里尽是按耐不住的红。狠狠的压向小米,却只换来沉闷的一拳直捣在小腹上:"我以为你能有什么本事!这样是给谁看的!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还不是因为自己没气量!"

  "还他妈的不闭嘴!"又是反扑着挥拳,一拳直直的打在了小米的面门上。小米微微的踉跄着,站定之后,轻轻的擦拭着嘴角,一把扯开了西装的单排扣,狠狠的抛到了一边。

  对峙着瞪着双眼,夕阳越发的西下,小小的窗棂已经遮住了所剩无几的温暖。应该有原因的,只是那时厮打的两人都记不清楚是为了什么才要交锋。机械的挥拳,像是不共戴天,又都像是在狠狠的发泄着什么。

  夕阳的剪影之下,只看见斗室里的两具身体互相的撕扭着。小米心里多少有些不忍,但却从未觉得自己这是在乘人之危。

  "哐"的一声,位来的身体瘫软的倒在了浅色的木质地板上。只是粗重的喘息,双眼紧闭着,眉尖痛苦的纠结在一起。

  小米坐在一旁喘息,紧接着爬起来,给人事不省的家伙套上了长裤,背在了背上。很沉,小米轻轻的咬牙。此时静谧的空间里,手机忽然开始焦躁的嘶吼。轻轻的接起来,调匀了呼吸微笑:"妈,你先吃,加班,别等我!"

  医生给位来做了检查,脸上早就没了什么和颜悦色,说是怎么烧了这么长时间才想起来送医,再不来人就烧成肺炎了。

  小米不好意思的笑着搔搔额前的碎发,看着身边嫣红的脸,苍白的唇,说是家里这两天没人,就他自己在呢,是送的晚了,送的晚了。

  看着病床上安详的睡脸,小米疲惫的趴在了床畔。满眼仓惶的白色,忽然之间将小米狂暴的心跳抚平。伸出指尖,抚着衬衣上沾染的点点血色,小米有些微微的颤抖。这些鲜艳的新鲜血迹里,有这张淑贤的脉搏在流窜。

  小米忽然觉得很亲切,看着病床上依然紧咬的牙关和微皱的眉头,无奈的坐起来,看了看点滴的流速。站起身,慢慢的走到床边,只看见那微升的月亮。

  很久之后的位来,已经记不起到医院之前的那一段时间里的经历,小米也从未提及过两人映着夕阳的那场战斗。有些东西,随着时间,被埋在了记忆的深海里,没有消失,只是形状不甚清晰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上去食堂~~指着粥~~告诉食堂的人~~偶要这个~~一碗~~带走~~~然后女人问:"是小米吗?"~~偶点头~~~很亲切~~小米啊小米~~偶家滴小米~~~~


第十六章 父亲

  小米挣扎着从梦中醒来,淋漓的汗水顺着脊背一路淌下。小米的心口剧烈起伏着,用手狠狠的按住,却没有起到丝毫的安抚作用,依然狂暴的像是要夺出胸膛。并不是什么特别可怕的梦,只是又一次的梦到了临终时的父亲。

  其实小米并没看见过临终时的父亲,人是在转动的机床旁边出的事儿。送到医院时就已经不行了,连张淑贤都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当时的小米被扔在了外婆家,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母亲。小小的心里不能分明周遭的变迁意味着什么,只是依然存着小小的希翼,希望母亲到了医院,能够把父亲一起带回来,然后一起接他回家。

  可是,唯独那次,几乎是无所不能的母亲,没有实现自己的愿望。等再后来,小米就只看见了父亲在灵堂之上的那张照片,笑得一如往昔的慈祥。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米都回忆不起父亲的长相。梦里一直一直的都是那缠着黑纱的黑相框,里面是白白的一张脸,连微笑的五官都看不清楚。

  但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之后的小米,再也没有梦到过关于父亲的任何细节。只是昨天的夜里,他忽然看见了嘈杂的人群,看到了脚步错落焦急的医生,还看见了紧闭的急救室门顶上那鲜红闪亮的"手术中"。

  小米和所有人一样静静的等待着手术室的门打开,却没有人能看见他。看见医生摇头叹息说着我们已经尽力了,小米胸口仿佛瞬间被堵住,连呼吸都很困难。想要掀开那惨白的被单再

  看一眼父亲,抖着手的拼命凑近,却在触及的那一刹那,听见了耳边渐渐清晰的鸟鸣。挣扎着坐起来,就看见了窗外初升的太阳。

  没有血缘关系的,他的父亲,在很多年后,依旧还是会让他深深的心疼。

  张淑贤看着儿子从一早起就惨白的脸色,很是担心,可是却不知道怎样才能对他有所帮助。她知道孩子们初入社会所要承担的压力,她还知道经过了那一场官司之后,孩子们的压力会更大。

  可是这些,这个一向坚韧的女人,此时通通都无能为力了。更何况,现在的自己,也是陷进了深深的困扰之中。亲子与养子,生身和养育,她的爱,能不能平公平的分给自己的两个孩子。

  清晨的地铁站依然很拥堵,摩肩接踵间,都是一个个早起奔波的灵魂。追求着什么,都盲目的未可知,却都倔强得执迷不悟。

  小米微微的有些惆怅,一早上就惆怅,是之前的小米鲜少会有的情形。忙于生计来的更切实际,伤春悲秋塞不进密集的生命里。

  但是自从生命中有位来的身影显现后,那就成了家常便饭。物是人非,小米一直愣忡的望着手里握着的不锈钢栏杆。他还记得第一次迎着朝阳,向着新生活进发的时候,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曾经和那个有着干净温暖微笑的男人,握着同一棵栏杆。而这种情形,恐怕今后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车身轻微的摇晃,是要靠站了。小米跟着人流一起挤出了地铁站,微微的抬头,眯起了眼睛,也许是因为刚刚从昏暗的地下走出来,阳光显得尤为刺眼。

  位来最近不怎么说话,自打那天从医院回来开始,已经一个星期了。企划案的进行倒是空前的顺利,公司不仅通过了,并且对两个人都给予了高度的赞赏。公司将会投放大量的资金在
  这个企划案上,小米既高兴又紧张,位来倒是分外的淡定,连微笑都少了以前的倨傲,透着淡淡的落寞。

  小米有些担心,心里还有些隐隐的歉疚。好吧,虽然那个时候说过了,没有什么趁人之危的负罪感,可是他现在却开始反省是不是当时的话说的太重了。那毕竟是个病人,还是个受了打击的病人,虽然自己的初衷觉对是百分之百的替他着想,可是言语间未免是有些苛刻了。

  担心归担心,尽量的关心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要是让小米道歉,那可是有些强人所难了。这么想着,小米的楼层已经到了。看见身边三三两两的人微笑着跟自己打着招呼,从他身
  边挤过,小米赶紧的整理情绪,深吸一口气,还是工作最重要。

  夏日似乎是更深了,窗外的蝉鸣开始不分昼夜,有时叫的人心惶惶。只是一心的恨不能敲落那隐藏在枝上的鸣蝉,却没有发现,不静与它们无关,只是因为内心无法平稳。

  司空见惯的东西常常会被忽略,就像总是呆在一起的人,就会看不出彼此胖瘦的变化。小米将将走进办公室的时候,却发现临近门口的那株绿色植物。停下脚步,轻轻的俯下身子,伸手抚上那些宽大厚实的叶片。

  是什么时候立在这里的,自己居然从来没有发现。这么大的一株,郁郁葱葱,像是已经蓬勃生长了好久了。小米轻轻的笑,纠结的心情因为那一抹忽然跃进眼帘的绿色而稍稍的放松了。

  惯性的放下包,直奔了那个阳台,那是在纷乱之前最闲适的几分钟。小米忽然发现,那个阳台承载了许多的过往,几乎都是些细小却很关键的转捩点。

  还没走到近前,就已经有熟悉的烟草味道飘进了鼻腔里。小米顿了顿,忽然有种熟悉的安心。轻轻的迈进去,就看进位来被朝阳描摹成淡金色的背影,有些宽厚的脊背闪现着些许宁静的光芒。是,忽然之间很宁静。

  小米轻轻的靠在他身旁的栏杆上,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那些错落参差的水泥森林。这就是都市最显著的标志,钢筋铁骨,闻不到丝毫人的气息。

  "那个……"位来出乎意料的打破了沉默,小米在听到那有些沙哑的声音时,心脏蓦地抽紧。微微的侧过头,只看见位来依旧高扬着下巴的侧脸,很干净,少了之前那些落魄的颓废。小米依旧没说话,只是轻轻的挑起了一边的眉毛,倚着栏杆静静的听。

  "我已经,试着挽回了,可是他不愿意回来,也许,真的是到头儿了吧!"声音里透着淡淡的无奈与释怀,小米有着一瞬间的愣忡,混沌的大脑经过了些许运转才明白了位来的意思。
  位来试着挽留了林琪,但是林琪却没有留下来。

  还记得那时候小米声嘶力竭的冲着高温的位来喊着:"要真是个男人当初就能包容林琪!你有那胸襟吗!没有就别跟这装!"

  轻轻的笑了笑,小米摇摇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整个身子扭转着看向早上纷乱的走廊,依然没有言语。

  "还有……"位来轻轻的掐灭手里的烟,低下头,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再抬起头,侧着脸直直的看着小米的眼睛,话语有些艰涩,却是异常的坚定:"谢谢!"

  说完,还没等小米反应过来,位来就踏着有力的步伐迈进了走廊。小米依然睁着诧异的眼睛,最后轻轻的笑了出来:"还真是……"还真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不过应该是好事情。

  伤痛也许不是很快就能治愈的东西,但是已经试着站起来,就是好的开始了。总有一天,所谓的时间会抚平所有的痕迹。

  中午时分,忙碌了一个上午的紧绷忽然的松懈下来,小米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工作效率很高,位来早上的那一句"谢谢"似乎是给小米打了一剂强心针,整个人都振奋的有些异乎寻常,果然,被人感谢的滋味很受用。

  小米微笑着拍在了还坐在位子上的位来的肩膀上,力道可不算轻:"走!一起吃饭去!"位来抬起头,轻轻的挑眉:"你什么时候开始大方了?""想什么美事儿呢你!"小米丝毫不生气,回身笑着轻轻的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夹:"上次的医药费你还没还我呢!还想我请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位来无奈的摇摇头:"等会儿!去个厕所!马上回来!"刚走出办公室的门,忽然被不远处的一个身影吸引了目光,微微的眯起了眼睛,待到看清楚了,却再也迈不开步子了。

  那人也是在转头间看见了位来,深陷进眼眶里的双眼忽然冒出了不同以往的晶亮的光:"位来!"

  所有的喧嚣都被阻隔在了包厢的外面,小米有些局促的握紧双手,几乎是本能的寻找着身边的位来,可位来却在一边低垂着脑袋,看不见表情。

  男人为小米他们斟上了茶水,慢慢的坐下。被病痛折磨的形销骨立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的颤抖,看着小米的眼光带着些许贪婪的执念,最后看看身边的妻子,清了清喉咙:"那个,你就是小米吧!"

  小米慌张的抬头,在看见男人脸庞的一霎那,有着些许错愕。虽然因为消瘦而有些脱形,但是眉目间却有着自己的影子。"是,我是,您,有什么话就说吧!"小米轻轻的攥住茶杯,却被高出设想的温度烫的赶紧缩回了手。

  男人慌忙的起身,想要查看小米的手掌,却被位来拦了下来:"您坐下吧,我看看就行!"

  男人讪讪的坐回原处,看着位来的眼神有着些许的波动:"位来,我知道,以前是我不对,现在也是真相大白了,其实,也不能怪我啊!"

  男人知趣的没有说自己是"爸",他知道有些难堪是自找的。要不是逼不得已,他绝对不会厚颜无耻的亲自找上门来。只是位馨慧一直拖着,他却已经没有大把的时间等待了。

  位来并没有查看小米被烫到的手掌,那点儿水温,不会真的造成什么实质性的创伤。只是位来却被伤到了,被男人不同以往的关心深深的刺伤了。那样的温暖,即使在位来还是他儿子的时候也从未享受过。

  小米微皱着眉头,轻轻的捋着男人字里行间所透露出的信息,可依然是不明就里:"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尴尬的身份,明明是留着相同的血液,却不知道该怎样称呼才算是合适的。所以说,医院的那些赔付就算再多,在感情面前,永远是微不足道的。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男人紧抿着嘴唇,又看了看小米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位来:"我,得了肝硬化,现在已经是晚期了,需要换肝,我女儿的配型不符合,所以,所以,我知道有些过分了,可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就当我求求你了!"

  男人说着,眼周的皮肤上开始泛出微红的湿气。小米心里忽然的揪紧,毕竟是血浓于水,即使从未接触,也会无形的生出一种血亲之间才会有的怜悯。

  那顿饭吃得相当压抑。一个没什么胃口的病人,一个局促的不知该怎么下筷子的小米,一个没有丝毫食欲,神游物外的位来,再加上尴尬的坐在一边忙着布菜的男人的妻子。

  走出饭店门口就是分道扬镳,小米说过要考虑,男人没有反驳,眼中却满是希翼。看着那个有些佝偻的背影,小米心里又是一阵阵的发紧,而位来却始终一言不发。

  轻轻的点起一支烟,位来皱起了眉头。刚才男人求他引见小米时的那份渴求,让他在心里忽然泛起了一股恶劣的设想:是不是那个时候,就算自己提了什么过分的要求,他也会一口的应承下来?

  位来轻轻的摇头,没什么值得设想的,现在的自己早该看开,就算是恨,都没有理由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滴小霸王们~~话说~~偶不素不想更新~~有一种叫做考试滴东西绑住鸟偶滴手~~绊住鸟偶滴脚~~乃们要发泄~~就抽那个发明考试滴银~~~


第十七章 血亲

  有些事情说过要给时间考虑,其实真正要做决定的,也不过是那一刹那而已。错过了无所畏惧的那一秒,再想迈步,就是举步维艰了。

  小米说出自己决定的时候,所有的人都是错愕的睁大了眼睛。

  这种情形忽然变得很微妙,却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从来只要和张淑贤商量着,母子俩就能拿定主意的事情,现在却必须要带上位来和位馨慧才算是心安理得。毕竟今非昔比,他不只是张淑贤的儿子,他还是位馨慧的儿子。

  小米本来以为反应最激烈的会是张淑贤,可是没想到,却是位来。

  "他凭什么要你的肝!他又为你……好,你们从前没见过面,别说是为你做过什么了,就算是对我,他有尽到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位来言语间早就没了平时的那份冷静和倨傲,来来回回的在客厅里踱着步子。

  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客厅现在显得尤为缚手缚脚。位来脚下的一只凳子险些被踢翻,狠狠的下脚,在转瞬间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似的,千钧一发,将将的错开了身子。

  小米有些窘迫的搓了搓手:"那个,切了不是还能长出来吗!"声音有些微弱,显然是没什么说服力。

  "按照医学理论上来讲是能再生不错,但是怎么也是需要恢复期的,你还这么年轻,是不是真的对你以后的生活没有影响谁也不知道!"位馨慧轻轻的攥住小米的手,眼睛里少了平时强硬的光芒,母亲的隐忧袒露无疑。

  小米有着微微的退缩,眼睛闪躲着不敢直视位馨慧的目光,最后抬起眼,又看看位来:"那个,你先别这么生气!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来着……"

  "谁关心你来着!自作多情呢吧你!"轻轻的俯下身子看着小米,眼睛里闪着摄人的光芒。其实有时反驳的话语说的越迅速,就代表心里的支撑越脆弱:"我他妈就是嫌你犯傻看着难受!"

  气急败坏的回身,还是踹翻了刚才的那只凳子。他刚才就不应该顾及那么多的,要没前面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那就是他家的凳子。

  张淑贤一把抓住位来的手腕,他回过头,就看见女人眼里慈祥的水光:"位来,你先坐下,别急,不是还得配型呢吗!真要是不行,那刀就算他想剌还剌不了呢不是!"

  小米低垂着眼帘,最后咬了咬嘴唇,话一出口,却已是破釜沉舟:"除了我没人能救他了,我肯定会去,你不知道我爸走的时候我有多遗憾,我,不想再遗憾了!"

  客厅里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只能听见呼吸声错落有致。位来愣怔的睁着双眼,最后狠狠的甩开了张淑贤攥住自己手腕的手,出去的时候,把门摔得山响。

  小米错愕的看着那个离去的背影,最后有些无奈的看看张淑贤,又看看位馨慧。他知道他的话虽然不重,却刺到了位来最脆弱的一点,那是他的遗憾,更是位来的遗憾,不提及,还可以像鸵鸟一样熟视无睹,而一旦触碰,哪怕只是轻微的一个弹指,就是撕心裂肺的疼。

  医院的走廊依旧是透着来苏水的味道,小米有些惧怕这样的味道。那些昏黄混乱的梦境中虽然没有嗅觉的刺激,但是这种生死离别的味道,无论在哪里都展现的淋漓尽致。

  小米脑海中依然是男人消瘦的充满渴求的脸庞,深深的闭了闭眼睛,想着一切是天意,此时自己的出现,注定是要给男人带来生的希望的。
  血亲,终究是出于本能的怜惜。

  看着站在身边的位馨慧和张淑贤,小米轻轻的微笑:"妈!我进去了!"一声呼唤,却是看着两个女人。

  都是欲言又止的想要出声,却都没有阻拦。小米又看了看走廊尽头那空旷的一片,确定不会再有人来,最后转身进了化验室。

  男人一看见小米进来,整个人立马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身体摇晃着站立不稳,将将的被身旁的妻子扶住:"小米,你来了!"声音微微的颤抖,是要露出些微笑的,可是却抽搐着不能成形。

  小米立马上前,扶住另一只胳膊,本来是要说些什么的,可是荒凉的脑海中却找不到只言片语,只是微笑着,对这个连称呼都不甚明晰的男人。

  看着细细的针管里,自己嫣红的血液,小米有着一瞬间的眩晕。他不是晕血,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就算是小时候被父亲抱着三天两头的拿药当饭吃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这种症状。

  医院的效率很高,医生很欣喜,男人也很欣喜,说是配型的点位很高,移植完全没有问题。剩下的,就只需依照病人的身体状况,来敲定手术日期了。

  小米听到结果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兴奋,只是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像是背在肩上很久的包裹忽然被卸了下来般的轻松。那个时候,忽然很想看看安静的躺在墓园里的爸爸,想跟他说些什么,至于要在肚子上开的那一刀嘛,似乎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张淑贤知道了结果只是轻轻的点头,眼睛渐渐的潮红,却是躲到儿子看不见的地方默默的流着眼泪。她没有阻止儿子的理由,对,可以说父子俩之间根本就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可是报告上那些高点位的配型又说明了什么呢!

  位馨慧没有说话,其实一开始她没有过多的阻拦,只是因为心里还尚存着一丝的侥幸,配型却出乎意料的成功了,难道这就是命运?但是位馨慧不是一般的女人,向命运低头的事,她从来不做。

  清晨的阳光依然是如约而至,照在眼皮上的温度和带来的光亮,似乎都是一如既往。小米睁开有些朦胧的双眼,脑海中却是一片的清明。一夜无梦的醒来,果然是神清气爽的。

  深深的呼吸着泥土间青草的气息,小米微微的笑了出来。一进到走廊里,先是又和那棵有着厚实叶片的绿色植物来了个亲密接触,紧接着放下了包,直奔了阳台。

  位来狠狠的吸着烟,缭绕中,看见了一片火烧似的朝霞。似乎是很久没看见过朝霞了呢,还是已经很久没注意过天边的东西了呢。轻轻的嗤笑着拈灭手里的烟,甫一转身,就看见小米立在门口,无声无息。平时纤细的身材,此时却显得有些突兀的高大。

  心里蓦地纠结的跳动,是真的被吓了一跳,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气息。位来没来由的有些懊恼,为自己忽然变小的胆量,也为小米一声不吭的造访。

  在狭小的门洞擦肩而过的那一刻,小米忽然拉住了位来的袖子,似是有些难以启齿。最后想想,似乎并没什么值得羞愧的,本来他就没做错什么,就算有错,也只是那次没有考虑到位来心里纠结的遗憾:"那个,配型,成功了,手术,定在下月初。"

  位来有着一瞬间的停顿,紧接着甩开了小米的衣袖,语气控制着不带上丝毫的喜怒:"用不着跟我报备,您的爸,您的肝,想怎么折腾随着您便!"

  小米呆愣着站在淡金色的光晕里,最后无奈的笑着摇头。谁说这小子成熟冷峻又倨傲来着,明明想隐藏的情绪却在那有些孩子气的负气语气中分毫毕现,还真是,让人颇有些无奈。

  企划案开始运作,作为主要负责人的两个初入社会的年轻男人,还真是觉得颇有些蓄势待发的动力。只是现实颇有些残酷,没有什么实战经验的两人,会偶尔的碰壁几乎是毋庸置疑。

  需要各个部门的配合自然是不用说,但是人家会不会合作,就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别以为上头的一句话就是金科玉律,想难为你,有的是招数。

  现在的人做事,必定有两种原因,才算是有趋势的动力:一是利己,二是利人间接利己,既不利己又不利人的事,就没有什么出手的必要了。

  当然,难为位来他们,各自都有着各自的考虑。新人要是因为这次企划案的完美登场,以后就顺风顺水的扶摇直上了,那不就是要踩到自己的头上了吗!所谓同行的是冤家,也不外如是。

  位来觉得心烦意乱,为什么个个的都是一副你有求于我的高高在上,明明工作是公司指派的,却好像是自己上赶着受这份罪来的。可是你没有发作的理由,不能面面俱到,只能说明你道行太浅,有待磨砺。

  不过现在的小米却处在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位来说着不顶用的事情,也许小米的一句话就能水到渠成,小米有了面子这个东西。

  随着渐渐的深入,小米的心里开始泛上苦涩,他隐隐的开始理解当时位来的心情了,现在小米的身上贴了名品标签:位馨慧的亲生儿子。

  注意,是亲生的,这就是小米全部的筹码,并不是小米有多大的面子,而是位馨慧晃晃的金字招牌罩在了顶子上。

  两个人都是疲惫不堪,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位来依旧是一言不发,狠狠的像是跟自己憋着一口气,又像是和小米堵着气。

  刚要下班,却接到了位馨慧的电话,让小米和位来一起到她那去,说是张淑贤也在,有事情要商量。

  这还是小米第一次坐进位来的车子里,比看上去的要宽敞舒适。看着那些个仪表盘,还有那些个什么换挡啊什么油门刹车的,小米对着打着方向盘的位来倒是生出了丝丝的佩服。

  要学会看见别人的长处,反正自己就不能开得这么顺溜,左右脚的分不清,油门刹车的一混淆,可就是人命关天。

  推门进去之前,小米已经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别管是待会儿看见的是个什么景象,都不许露出丝毫的惊诧,得给自己长点儿脸。

  可还是没出息的惊诧了,不是因为房子的坪数,也不是因为富丽堂皇的装饰,而是因为突然袭来的阵阵寂寥。觉得还不如老娘那狗窝,起码的温馨。真的,不是什么风凉话,也不是吃
  不到的葡萄就是酸的,他现在完全能吃着这葡萄。

  位馨慧看见小米进来,只是招呼着坐下。沙发很软,但是坐上去就是浑身的不自在。位馨慧看了看张淑贤,见她点点头,把手里的一份文件放在了小米面前的茶几上。

  小米刚要伸手翻动,就被位馨慧一把按住,慢慢的压近。小米忽然觉得连呼吸都不畅快了,微微的侧头,就看见位来促狭的在旁边笑着,赶紧的又强迫着自己面对着位馨慧。

  "移植手术你是肯定会做的,是吧!"位馨慧直视着小米的眼睛,步步紧逼。"那个,配型成功了,肯定是要做的!"小米很紧张,对着自己生身的母亲,没来由的手脚发凉。

  位馨慧忽然的撤回身子,看着窗外的目光飘的很远,语气里透着一丝无奈的薄凉:"我知道我拦不住你,那毕竟是你爸,即使你们从没见过,但是你身上流着的是他的血。"

  小米没说话,只是轻轻的点头,位来把手撑在沙发的扶手上,看着张淑贤的发顶,依旧不发一言。

  "那你好好看看协议吧,还有位来,俩人都看!"说着位馨慧去了餐厅,似乎是去给凉了的茶水续水。

  "这是什么!"翻了几页,小米和位来异口同声。"是赡养协议!"张淑贤似乎有些窘迫,回头看了看位馨慧,见着那人正好端着茶水走近,活像是见到了救星。

  "确切的说,"位馨慧坐在张淑贤的身旁,给小米和位来斟上茶水:"是你和位来对我和张淑贤,嗯,也就是小米的养母和位来生母的赡养协议!"

  俩人彻底懵了,看看一边神色尤为尴尬的张淑贤,想着刚才位馨慧那准确的用词,生母?养母?

  亲娘啊!这是要唱哪一出!


作者有话要说:迪加迪加~~偶是妙卡~~小米小米~~偶是妈妈(什么和什么啊~~pia飞~~)
下面有请今晚的主角,米去病先生登场~~大家鼓掌欢迎~(台下寂静一片,主持人擦汗下场~~)
那个(清清喉咙),大家好,我是小米(鞠躬)我是来为偶妈正名滴,那个不素偶张妈妈,也不素偶位妈妈,大家都知道偶还有个无良滴作者妈妈(pia飞!!说正事!!!)那个,那一刀,不关偶无良妈妈滴事,是偶自己愿意滴,请乃们不要抽她,不要拍她,小小滴pia她就可以鸟(擦汗,回头,看着后台上滴某无良)可以没~~~
某无良眼冒凶光,却是笑靥如花(拍拍小米颤抖滴脊背)很好~~可以鸟~~(小米刚要下台,却被拦住)那个,记得下回不要叫偶无良~~~
小剧场结束,继续正题
1话说,昨天上网查资料,键入"二十一年,错报孩子",输出刷刷的许多条,其中有一条是这样的"《颠来倒去》第八章,作者:阿扈扈,晋江原创网"~~~囧~~~
2今天去洗澡,看见拔裂的土地,忽然兴致盎然的冒出一句"龟裂的大地",同宿舍姐妹儿回头,鄙视之:"你写文写多了吧!拽什么!"~~~~持续莔rz~~~~(偶素囧国皇后~~哇咔咔~~pia飞~~~)


第十八章 协议

  有句话叫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说的是新陈代谢下,陈旧的毕竟被崭新的所替代。但是还有这样一句话:姜还是老的辣,那是对阅历与积累的肯定。

  小米和位来看着那份协议,听着位馨慧侃侃而谈,不禁的有些五体投地。原本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情,却被这样左牵右扯的弄成了剪不断理还乱。

  "我们让你俩签的这份协议,是我们经过深思熟虑后的结果。"位馨慧端起一杯茶,轻轻的吹散上面漂浮着的茶叶,透着那么一股子的淡定。不过反观坐在一边同样端着茶杯的张淑贤嘛,可就只能说是透着那么一股子做贼心虚了。

  没办法,虽然不是什么作奸犯科的事情,可是一向宽厚仁善的女人还真是没做过这么绝情寡意的事情。一开始位馨慧找到她说起这协议的时候,她是说什么也不答应的,要是连母子间的亲情都得靠着协议维系着,那和将来孤独终老有个什么区别。

  但是耐不住位馨慧的巧言令色啊,当然,这样说是有些冤枉了,位馨慧的初衷绝对是一千个一万个的为了孩子们好,尤其是那个一棵肠子通到底的米去病。虽然方法有些太过新颖,嗯,也可以说是偏激,但是只要有效,那就是好方法。不是有句话吗,有效才是硬道理。

  "自从官司结束以来,虽然两家的孩子都已经证实了身份,可是进一步的协商,我们确实还没有做过,这让我和淑贤姐都有些担心!"轻轻的放下茶杯,眼睛里溢满了隐忧。

  张淑贤在一边喝着茶水,连儿子的眼睛都不敢看。是俩儿子的眼睛,连位来的她也不敢看。一句淑贤姐,女人算是被位馨慧拉上贼船了。

  位来不说话,挑高了一边的眉毛轻轻的笑。母子俩之间还鲜少有过这样的互动呢,感觉新奇又有趣。不过小米可就没有位来那副闲适了,忧心忡忡的紧紧的皱着眉毛,似是怕错过言语中丝毫的重点,还透着那么股子无法理解的疑惑。

  这样生动鲜活的表情,不仅刺激了位来的兴致,也引燃了位馨慧放手一搏的战斗欲。相比着跃跃欲试的母子俩,张淑贤的紧张丝毫不亚于小米。

  "一开始没有小米的肝脏移植手术,这些问题也是可以缓缓再说的,但是现在似乎到了非说不可的地步了!"位馨慧轻轻的倚靠在沙发的靠背上,眼睛直直的看着小米的头顶。

  "妈,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你和,"位来顿了顿,幽深的瞳孔中有着一瞬间的闪烁,泄露出了当时心里的一丝丝纠结:"张,妈妈是怎么个商量法!"

  那声妈妈真是叫得艰涩又震惊,虽然是带上了女人的姓氏,可好歹也是妈妈啊!张淑贤狠狠的抬起头,眼睛里蒙上了欣喜的雾气。

  其实对于这个亲生的儿子,张淑贤一直很矛盾。没有准备的突如其来的闯进了自己与儿子相依为命的生活中,来的突兀又尴尬。说实话,自己真的没想好要怎么接受他。可是如今孩子的豁达,却显得她这个多吃了几十年盐的妈有些拘泥小气了。

  小米也是挺惊诧的,看着旁边的位来仍然是一副气定神闲,就觉得那厮的心理素质绝非一般人能及。于是也给自己加油打气,努力的挺起胸膛,对上位馨慧的眼睛:"位妈妈,有什么话,您就直说吧!"

  位来的一句话,似乎解决了大家一直困惑的定位问题。确实,无论前面是个什么姓氏,只要叫出口的是"妈妈"两个字,终究还是会让人有些意外的喜极而泣的冲动。

  但是位馨慧忍住了,就算是再怎么感动,此时要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这是对孩子冲动行事的最后阻拦。起码在她看来,这是冲动行事。

  "那好,我就仔细的跟你们说说这协议的意思!"位馨慧说着拿起其中一份协议,示意位来和小米一起看一份协议。

  "首先,我在协议中确定了你们的赡养义务,你们俩对我和张淑贤同时存在着赡养的义务,这点,你们有什么异议吗?"位馨慧说完,看见小米他们都是摇头:"那好,我就继续了。"

  "小米既然决定给他的生父捐赠肝脏,那就证明小米已经承认了双方的亲子关系,并且应该担负赡养的义务,但是,小米,我听淑贤姐说过,你从小身体就不好是吧!"位馨慧说话间
  看看旁边的张淑贤,又把目光扫向位来,最后落在了小米身上。

  小米点头,还是一副的不明就里。不仅是他,连位来也是一副的百思不得其解。不过看着母亲一步步的诱敌深入,倒是颇有些玩味的欣赏着。

  孩子其实就是张画布,你给他描上什么颜色,他就会显现怎样的风景。别说什么龙生龙凤生凤的,言传身教有时比遗传基因要显著上百倍。

  就像是现在位来的血液里,流淌着的是和位馨慧一样倔强善战的性格,而小米,则承袭了张淑贤的坚韧和善良。

  "肝脏的恢复能力虽然很强,但是什么事都是因人而异的,而且术后的并发症真是未可知,记住,连医生都说的是几乎没什么影响,几乎并不等同于绝对!

  术后恢复期最起码得有一个月,而且一旦你今后的生活因为这次的手术出现任何的意外,可能还会需要更多的时间甚至对以后的生活造成更大的影响,所以……"

  位馨慧清了清喉咙,轻轻的把那份协议甩在了茶几上:"今后我们的赡养出现任何的问题,赡养费将直接转嫁给你的生父!"

  小米愣怔的看着位馨慧,又转头看看张淑贤,似乎是不能明白位馨慧字里行间的意思,最后还是位来淡淡的开口:"那为什么这份协议我也要签?"

  "很简单,你们俩的义务应该是对等的,与其今后在这件事上花费精力,不如一次性解决来得痛快!"位馨慧说完轻轻的靠在沙发背上,端起了面前的那杯茶。似乎是放的时间有些长了,茶水微凉,醇香稍散,苦涩尤甚。

  "你这算是什么意思!"小米"嚯"的一下站了起来,狠狠握起拳头的手微微的发着抖,眉角上挑着在始终垂着头的张淑贤和微微皱着眉头的位馨慧之间逡巡。

  "没什么意思,只是规劝,希望你别做傻事!"位馨慧把茶杯放在了茶几上,再抬起头的时候,眉头已经松开:"协议另一份已经寄到你生父那去了,过不久就会有回音,他要是不同意,这次捐赠手术就作废!"

  "你们太过分了!"小米眼睛微微的涨红,声音不可抑制的嘶哑拔高:"这算是什么,按斤论两的兜售我的肝脏!"

  "你要清楚!现在所有接受过肝脏移植的病人最长的也不过活了十二年!我不想你为了他那十几年影响你今后的几十年!"位馨慧也站了起来,声嘶力竭间尽是自己从未想过的激动。

  "我是成年人了!我对自己做的事有分寸!用不着别人替我决定!""我不是别人!我是你妈!"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那一瞬间忽然偃旗息鼓。所有的人都摒着呼吸任由着沉默的侵袭蔓延。不是不想阻止,而是无能为力。

  张淑贤抬眼,只看见小米紧紧的抿着嘴唇,不发一言。转头再看向旁边的位来,却始终是眯着眼睛,静观其变,脸上的表情看不清喜怒。

  那一刻,张淑贤有着淡淡的心疼。她是真的有些后悔了,不应该任由位馨慧这样偏激的表达着感情的,自己更不应该推波助澜。对,虽然从始至终她什么也没做,却已经成了帮凶。他们肆无忌惮的表达着对小米的至深情感,却忘了考虑这样是不是会对位来造成深深的伤害。

  "啪啪",静谧的空间里忽然响起了清脆的击掌声,响亮之至,带着些许的讽刺笑意,突兀的出现,引得所有人错愕不已。

  位来举着双手轻笑着站起来,击掌声依然源源不断的从那合十又分开的双手间倾泻而出,听起来尤为的刺耳,还带着些许的凄凉:"好,真好!妈,跟你生活了二十一年,我第一次发现,你还真是有创意!"

  扯起的嘴角已经带不起任何的笑意,眼神中的温度更是透着彻骨的寒。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始终盯着位馨慧。

  位馨慧有着一瞬间的怔忡,紧接着嘴里喊着位来,手向前伸着,像是要抓住位来的袖口,却在还未抵达之前,就被位来伸手隔开了:"不就是协议吗,赡养,应该的,我签!"

  说着抓起位馨慧早就准备在茶几上的签字笔,抽出笔帽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的颤抖着,几乎将笔管捏到变形。刷刷的签上自己挂着女人姓氏的大名,被甩开的签字笔划出个优美的弧线,最后落在了沙发下铺着的驼绒地毯上,无声的染上了点点的墨迹。

  "行了!还有什么事儿吗!"轻轻的起身,抓起自己的包,位来眼睛撇向女人们都纠结起来的眉角:"没事儿了,我就先回去了!"

  "位来!"听见声音回身,看见的却是张淑贤红着眼睛抓紧自己的袖子:"你知道的,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位来轻轻的笑,轻轻的举起手,拿下了张淑贤的手腕:"以后再有什么协议直接传真到我公司就行了,别管是什么,我照单全签,对了,还有,"轻轻的转回身,眼睛直视着胸口剧烈起伏着的位馨慧:"那车我回头折了现送到府上,我忘了,算是贷款吧!"说着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门,没有摔门,连关门都没有。

  似乎是被洞开的门中灌入的微风吹醒,呆立着的三个人这才一起追出了屋外。望着绝尘而去的车影,张淑贤的眼泪终于悉数滚落,位馨慧垂下头轻轻的按着太阳穴,似是懊恼,又似是后悔。

  小米看着那车一点点的远去,最后连影子都看不到了,轻轻的蹲下身子,眉心间竟是纠结的痛楚。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偶们学校滴网~~闪现滴很开心~~~绝对拿偶涮呢~~~


第十九章 盟友

  位来那年八岁,眉眼间渐渐的开始流露出一些男孩子特有的刚毅,隐隐的似是俊朗的眉目。位馨慧每次领着儿子的手,都觉得无比的自豪,自己的儿子,似乎是比街坊间同龄的都孩子长得要帅气呢。

  没错,是帅气,小家伙儿似乎也知道自己的长处,每次都是昂头挺胸的走在妈妈的身侧,有着一点点恃才而骄的架势,不过他确实有那个资本。

  但是不久之后,小小的位来就很少出门了,也很少再跟邻居的孩子们一起玩耍了。静静的躲在楼道里,听着房间里分贝日益高涨的吵闹声,看着人们闪躲着又按耐不住的各种好奇的眼光,位来轻轻的低下了头。

  大人们真是奇怪又危险的动物,总是随时准备着两张脸孔,当面的时候是和善的微笑,而背后却是阴险的算计。

  他不知道是谁说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现在连爸爸自己也相信了,说是自己长的根本不像他。

  争吵声似乎没有停止的趋势,此时一向能言善辩的妈妈,也只是无力的翻来覆去的说着一些似是解释又似是赌咒的话语。

  位来再也忍受不了背后那些放着异彩的眼眸了,想着就算里面是刀光剑影,也比在外面要呆着要安心。轻轻的推开门,位来惊恐的张大了眼睛,那个叫做父亲的男人,正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眸。四目相接间,竟是蔓延全身的鄙夷的恶寒。

  位来轻轻颤抖着,从梦中挣扎着坐了起来,竟是一身的汗水顺着脊背流下,冷汗。位来狠狠的揉搓着自己的太阳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冰冷的眼神,竟能一直在梦中追随到现在,阴魂不散。

  朦胧中轻轻的唤着林琪的名字,想要得到一个纾解的拥抱。没有得到丝毫的回应,伸着手摸向身边,却是比梦里那眼神更甚的冰凉。位来在那一瞬间,忽然醒了,很彻底。

  九月的天气,虽然已经入秋,却依然残留着夏天的酷暑,挥之不去。蝉鸣萦绕在耳边,此时却是分外的安心。

  太静谧了,静谧得有些不知所措,而那些声音刚刚好,刚刚好驱散了恐惧。

  荧荧的一点火光轻轻的跳动,紧接着熄灭,换来不停明灭着的一点。位来并不惧怕黑暗,那不是什么可怕的东西,位馨慧从小也没用语言恫吓过他,说是黑暗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只是害怕安静,害怕寂寞。

  狠狠的吸上一口烟,再轻轻的喷薄出去。看不清烟雾消散的形状,却看见气息吞吐间,火光渐次的明亮、微弱。

  自己再一次被抛弃了吧,从小被父亲抛弃,紧接着是被林琪抛弃。那份协议,是不是说明母亲,终究也要抛弃自己。

  其实在位来的脑海中,母亲的形象一直鲜明得有些咄咄逼人,令自己一直想要逃避,想要摆脱。而此时得到即将如愿以偿的结论,却丝毫没有预期中的那样欣喜若狂。

  真的很迷茫,位来现在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母亲,谁才是母亲。

  其实今天为什么要那么气愤,当时气愤的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现在有了大把的空余时间用来思考,位来忽然就想明白了,他是在嫉妒,在嫉妒小米,被两个母亲同时疼爱着的小米。

  按灭了烟蒂,位来还没有自焚解脱的打算。再仰躺着一头栽回床上,位来轻轻的笑,紧接着那笑意蔓延,直至浑身不可抑止的颤抖。

  自己真的不成熟,起码,没有自己原来预想的那样成熟。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听着窗外那些叽叽喳喳的雀跃的声响,小米轻轻的皱眉。这帮子傻鸟,都让人给忽悠了,你们都早起了,人家虫子不会晚起躲着你们?

  小米一直不是个浅眠的人,心里坦荡的人,都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可是小米昨天睡得很不安稳,辗转反侧,竟是总也见不到周公。

  位来离去时那冷淡的表情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间,那表情伪装的很强势,似乎没有任何击溃的可能。可是小米还是参透了那后面的引申义,位来很受伤。

  人在受伤之后的表现,一般和人自卑时候的反应是一样的。极度的忍让或是极度的反击,虽然表象不同,但是实质是一样的,有些时候越强势的人,往往是越脆弱的,就像是位来。

  其实静下心来想想,位馨慧的那份协议,无非是想保有小米最基本的人身权利,是两位母亲尽其能事,所给予自己最大限度的保护。不过自己最大的缺点就是感情用事,而且恐怕一辈子也无法更正了。

  揉了揉太阳穴,不甚清明的头脑让小米在床上静静的发着呆。轻轻的起身出屋,竟是看见张淑贤早就坐在了客厅里。

  小米轻轻的皱眉,想必她心里的纠结,比自己要繁乱上百倍。母亲对于子女的意识一旦开始强烈,母性的本质就开始不可抑止的发挥,连自己都无法控制。显然,位来的离去让张淑贤无法安睡。

  小米那天出门很早,他可不是什么勤奋的人。刚刚转正的工资本来就少,他可是连多一分钟的剩余价值都不想去创造的。只不过想提前过去,看看那个人,看看他好不好。

  虽然知道他现在会在哪里,但是在公司见面,远比贸然到访可能遭遇的尴尬要来的自然。就算是遭受了什么冷言冷语,起码还有些其他的事情用来转移注意。

  朝霞不受控制的灿烂,似乎是冲破了某些长久以来的桎梏,真正的肆野妖娆。

  提前的时段,让小米赶上了地铁少有的清净。坐在微凉的座椅上,小米沉沉的低着头,可依然睡意全无。

  "叮"的一声,电梯的门缓缓的洞开,就像是某出戏剧的帷幕,不疾不徐。小米的脚步声分外的响亮,踩在有些空旷的走廊里,更是被扩大得雄壮有力。

  又是摸了摸那厚实的葱绿叶片,小米踏进了安静的办公室。看着自己一尘不染的手指,小米的脑子里还是盘桓着一些有些脱节的结论:公司的物业不错,叶片每天都清洁的很干净。

  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座椅上的包,小米无奈的笑笑。这叫什么,心有灵犀?要不都说在一起呆久了的人,不知不觉间就有了默契呢。以前自己还不信,觉得有些过于玄妙和矫情。现在看来,理论高度都是依据现实剥离总结出来的。

  阳台上的身影有着些许的落寞,颓废着似乎有些平时没有的味道在蔓延。小米忽然不敢出声了,怕一旦惊动,就会有什么被打散。

  位来像是听见了什么,掐灭了烟蒂,正看见小米蹑手蹑脚的僵在原地,那种如履薄冰的小心翼翼,让位来忽然有微笑的欲望。这样的姿势,还真是,哎,不承认也没用,在此时只有"可爱"这个词最贴切了。

  看着位来轻轻展开的笑颜,小米紧绷的神经整个的松懈下来。看着那人没有停止意图的笑意,小米忽然之间有些恼火,没好气的一拳捣在了微微颤抖的肩膀上:"笑什么!"

  停止了,那惹人厌烦的笑声终于停止了,但是却带来了突兀的沉默。

  小米轻轻的皱眉,紧接着低下头:"我……"还没说完,就被位来拦住了:"别净想些没用的,不是一会儿还有协商任务呢吗!"

  位来故意的堵回了小米未出口的话语,直觉间他是要和自己道歉的。可是有什么要道歉的理由呢?他又做错了什么呢?也许,真正错了的,只有当时发怒的自己。

  小米轻轻的抬头,拧着眉毛看着位来波澜不惊的侧脸,紧接着微微点头,脑海中像是注入了和煦的微风,一瞬间就拨云见日了。果然是,庸人自扰了呢,这个家伙开始渐渐的开窍,很好,似乎是开始要尝试着成熟了呢。

  位来开着那辆说是要折现的本田,载着小米穿过闹市。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带来的是鼎沸的清晨。

  小米靠着车窗看着窗外一个个错过的身影,车速很快,也都只是一晃,就再也看不见了。嗯,忽然想起了一些关于人生,或者是关于命中注定的相遇还是离开的问题。

  回过神来,小米轻轻的仰头依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是该好好休息了,温度刚刚好,自己竟然有些学哲学的天赋呢,为什么当初没有发现呢,哎,也许诺贝尔的一颗新星就因为自己的体察不周,没有升起,便无声的陨落了。

  位来等着红灯,看着小米闭着眼睛,表情竟是瞬息万变,忽然之间觉得这厮的面部神经发达到不可思议。

  暑意未消,大家似乎都很烦躁。对方的公司一开始看见合约的时候还是颇有合作的诚意的,而且经过协商,也制定了初步的合作方案。这次让小米和位来单独前往,主要是为了落实一下具体的细化安排,既然大方向已经由公司高层敲定了,那么为何不让方案的设计人亲自完善细化的协议,这样说不定能事半功倍。

  但这就是症结的所在。

  对方公司的接待人员很是热情,这样的热情透着毫不掩饰的公式化。虽然很得体,却少了最根本的温度。这也可以算是一种职业素养,与个人的喜恶毫无关系。

  坐在接待室里,几乎耗去了半个上午的时间。几次的催问,最后得到秘书小姐带着甜美微笑的回复:对不起,让二位白跑一趟了,经理忽然有个临时的会议,想必今天的协商是无法进行了。

  忍耐,只能忍耐了,微笑着说着没关系,下此再谈。悻悻的进了电梯,却是想将电梯砸毁的愤怒。

  这还不明白,人家明摆着不想和你说话,以为是写小说呢,哪来的那么多的巧合!谁让你们公司没诚意,叫两个刚转正的业务员来谈这笔生意,明显的档次不够!不是对等的资格,就没有平行谈话的必要。

  位来一言不发的开着车,虽然没再说出任何发泄的话语,但是谁都知道,沉默中不是爆发就是毁灭。

  "请我吃只雪糕吧!"小米忽然轻轻的开口,位来惊诧的回头,竟是看见小米分外认真的表情。感觉到再也没有丝毫的力气分辨这其中的含义,位来只是默默的开车,然后将车停在了一家便利店的门前。

  小米很认真的挑选着,最后选了一只外壳橙黄的水果味的冰棒。位来再次的气结,好不容易请了回客,竟是一枚大硬币就能打发的廉价敲诈。

  "嗯,吃吗?"小米轻轻的剥开外面的包装,将完整的冰棒送到位来的面前。位来轻轻的摇头,不是认为关系还不到分吃一棵冰棒的地步,只是没有那个返璞归真的心情。

  "我小时候从来不找我妈要雪糕吃。"小米咬着冰棒,清脆的碎裂声,听起来很凉爽:"我知道我妈没那个闲钱,后来有一次我偷偷的拿钱出去,到的时候才发现慌乱中少拿了一毛半毛的。"

  位来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小米微眯着眼睛咀嚼着的侧脸,也微微的眯起了眼睛,静静的等待着小米的下文。

  "我犹豫着,反反复复的来回的走,终究还是没走进去,即使我知道小孩子要得到商家一两毛的让步很容易,但是人家不答应也是理所当然的。后来想起这件事,我还是挺庆幸的,我那时居然就懂得了,在你没有足够的资本的时候,就千万别开口要你想要的东西,人家给你是义气,不给,是天经地义!"

  小米轻轻的侧头,吐出一口凉气,轻轻的咳嗽:"我们现在就没有那个资本,想要得到和别人同等谈话的机会,就要让自己变得足够的强大,现在我们同坐在一条船上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回身找找,将吃剩的木棍扔在了垃圾箱里:"所以别有丝毫的怨言,只要努力着更强大,我们总有一天也可以让别人等待的!"

  很久之后,位来仍然不能忘记小米那天讲这番话时的淡定和从容所留给他的惊艳。位来轻轻的笑,问小米:"你那天说的那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还真有些相濡以沫的味道,可那情形,啧啧,可真是一点儿也不浪漫!"

  小米轻笑着坐进位来的怀里,揽住他的脖子:"怎么不浪漫了!人家宝黛那叫木石前盟,咱俩那也有讲头,叫冰棒前盟!"


作者有话要说:米啊米,妈妈滴小米,快抱抱,爱死我lia!(位来一拳pia飞某个流着口水吃豆腐滴无良~~~)
嗯呵,话说,作弊是一门学问,需要好好学习与锻炼,日渐精进才是硬道理!(哦~~~my佛~~~我在说什么~~~~)


第二十章 冰释

  一个人对于另一个人的认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的呢?是初次见面的时候?那只是第一印象,却也是一次决定性的定位,往往第一印象会影响对一个人本质的判断,也可以算得上是一种固执的坚持。

  位来偏着头看着小米的侧脸,很认真的伏在桌案之上,轻轻的抿着嘴唇。轮廓被淡金的色彩描绘的很柔和,很温暖。

  午后的阳光被隔绝在有着冷气的房间之外,有着明亮的光彩,却失掉了本身骇人的温度,怎么都给人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人果然是需要了解才能得到正确认知的动物,渐渐的相处下来,居然发现了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很惊喜,就像是那句广告词说的那样:每一面都很美。

  还好,每一面都很美。

  就连位来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一直都是孤独的。父母离异之后,位来渐渐的把自己包裹在强势的外表之下,只是为了让自己少受到伤害,毕竟他见过太多的世态炎凉。

  那种从内在所散发出来的抗拒,只有青春期的少女们才会轻轻的叹息,双颊绯红的说着那是"酷"。而其他的所有人,都只有孤立。毕竟,是他自己切断了与外界沟通的路。

  后来的林琪,那是场美丽的意外。意外的相遇,意外的相知,意外的相守,直到最后意外的失去。

  位来从没想过会失去,那是近乎于对私有物般霸道的占有,并且理直气壮,天经地义的以为会握在手心里一辈子。

  可是,事实最终还是告诉了位来一些道理,没有谁天经地义是谁的。歇斯底里的未来曾经暗自的诅咒过不公的老天爷。不过后来,学会了某些人的思维,用一些还算是有些哲理的结论,将一些遗憾轻描淡写的掠过:人在另一个的生命里,都有着命定的时间,离开,是因为时间已经耗尽了。

  被人作为盟友平等的对待着,在位来有生之年,还是第一次。感觉既新鲜又激动。他是真的很激动,只是一直冰封的表情,不能将这些剧烈的思绪如实的传达出去。

  而且他也有着一些小小的私心,虽然很幼稚,但还是不想让那个人知道,其实在位来的心理,他已经渐渐的拥有了一些未曾被人占据过的位置。

  "嘿!嘿!"回过神来,就看见纠结着的清秀眉尖之下的一双含着愤怒圆睁着的眼睛,位来失笑,轻轻的道着谦:"不好意思!走神儿了!"

  小米气结,无奈的朝天翻着白眼,最后撇撇嘴:"没事儿!"本来想好的一肚子的即将冲口而出的话语,此时被冲的烟消云散。

  吵架这个东西其实很玄妙,双方要是针锋相对、剑拔弩张,那就有了棋逢对手的架势,会乐此不疲。可是一旦有人先服了软,那就只能败兴而归了。

  小米越发的找不出真实位来的模样了,这个人的脾性有着浮云般的变幻莫测。一开始觉得他是强势的,后来觉得他是成熟的,再后来是让人想要发笑的幼稚,还有的时候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和煦,嗯,正如现在。

  小米无奈的轻轻的摇头,人永远是最难懂的东西。不是有首歌唱的好吗,读你千遍也不厌倦。不是太过精彩,只是因为理解能力有限。

  临下班的时候,小米和位来同时接到了两通电话。之后有一天,他们无意之间说起了这两通电话,忽然都发出了感慨:默契这东西,还真是长久相处之下的产物。

  兵分两路,位来将小米放在了医院的大门前面。小米下了车,却被位来喊住,看着位来打着手势,小米轻轻的笑:"知道了,有事打电话!"

  走廊里面很安静,小米不由自主的摒住了呼吸。他还是本能的对这个地方有着排斥,毕竟这里承载了太多的生死离别。

  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轻轻的念叨着病房的号码。找到了,轻轻的敲门:"是我,小米!""快进来!"开门的是上次见过的女人,那个男人的妻子。疲倦的脸上,在看见小米的那一刻,艰难又坚定的挤出了一丝微笑。

  小米礼貌的点头,进了门,环视着苍白的世界,有着淡淡的微凉,即使外面还是暑气未消,却似乎和这里毫无关系。紧接着,男人坐在床上冲他招着手:"来,这边坐!"眼睛里的光芒很柔和。

  小米轻轻的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男人回身,轻轻的拉开放着花瓶的床头小柜子的抽屉,拿出了一叠刺眼的白色纸张。

  花瓶里是一束百合花,是还在上小学的女儿买给他的,很好的寓意,希望他能早日康复。这对男人一直晦暗的心情而言,就像是穿透乌云普照大地的阳光,他还不算是个失败到极点的父亲,最起码,女儿想要挽留他的生命。

  男人拿着的那叠纸,就算化成灰,小米依然认识,脸色不禁的有些灰白,显然是尴尬的不知所措:"这个……"

  "孩子!你先听我说完!"男人没待小米把话说完就拦住了,看了看身边的妻子,得到了肯定的微笑,男人将脸庞又转向小米:"我接到协议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震惊,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这是应该的。我那时只是想活下去,其他的什么都没想,有句话说出来,你别介意才是,我们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可是二十一年的隔离让我们成了陌路。"

  小米微微的怔忡,紧接着轻轻的点头,肩上有着淡淡的抚触,回过头,看见女人将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轻轻的笑。那笑容一瞬间让小米感觉似曾相识,好熟悉,那是属于母亲的微笑。

  "协议我没有签,"看见小米微微泛红的脸色,男人忙着摆手解释:"其实我知道你母亲,嗯,馨慧所表达的意思,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形式有些不一样,我知道,就算是接受了移植手术,我也不会活很久,但是,我想看着我的女儿长大!"男人说着眼圈有些微微的泛红,紧接着强自的揉了揉眼角,最后忍耐的笑笑:"我把我的财产分成了三份,虽然不是很多,但都是我这些年自己打拼挣下的,一份留了我的女儿,其他的,你和位来各一份!"

  说着,他又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协议,轻轻的笑着塞在他的手上:"可能在亲情之上,我们永远也回不到最本源的亲近了,我真的觉得很遗憾,但是我还是感谢,感谢你的父母将你培养的那么善良,至于位来,我对他,有愧疚……"

  男人再一次的不能成语,妻子轻轻的走过去,为他倒杯水,转过来对着小米微笑:"即使最后的手术,无法进行,这份协议也依然是有效的。"

  看着小米为难的推拒着,女人走过去,将小米的手轻轻的握住:"别推辞,我知道他这么做的意思,他本心里,是想把你和位来一样,都当成自己的儿子的,只是,他无能为力了,也没有这个机会了,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了!"

  小米握着那份协议,忽然有着一瞬间的失神。这是什么?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又看看手里如出一辙的惨白纸张,小米只能无奈的笑,一前一后,两份协议,都是人们无法表达的感情。

  位来把车泊在停车场里,看着近在咫尺的房门,有着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轻轻的敲门:"妈,是我!"

  很快,门被打开了,出来开门的居然是张淑贤,位来有些微微的愣怔。"还不快进来!"女人轻轻的拉住了他的手,将他带进了那扇再熟悉不过的门里。

  客厅里很安静,到处不见位馨慧的身影,位来疑惑的拧着眉头,电话是位馨慧打来的,两个人都在话筒里有着微微的沉默,为何此时却不见了人影。

  "可以了,开饭了!"突如其来的声响,将立在客厅的位来的心跳,敲漏了一拍。看着端着菜的位馨慧笑着从厨房里走出来,位来又是拧起了眉头,这又是哪一出?

  "快来尝尝!都是你爱吃的!"位馨慧笑着将鲜嫩的鱼肉夹进了位来的碗里。剁椒鱼头,位来的外婆是湖南人,母亲从小就能吃辣。以前自己还下厨的时候,经常把肥嫩的鱼头泡制的辣香四溢。坐在餐桌旁的位来,将将的能够到饭碗,紧紧的攥着筷子,辣得小脸上涕泪横流,但还是忍不住的张着嘴让母亲把去了刺的鱼肉放进自己的嘴里。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位来轻轻的摇头,真的想不起来了。

  张淑贤也往位来的饭碗里夹着菜,那是小米最喜欢吃的,他不知道位来的口味,但是一想到都是自己的儿子,应该会有一样的口味。

  位来轻轻的咀嚼着碗里的饭菜,心思里却是百转千回。张淑贤一直眼巴巴的问着好吃吗,位来轻笑着点头。不过他说谎了,现在到底嘴里是个什么滋味,他根本无心察觉。

  收拾了碗筷,张淑贤和位来坐在了沙发上,等着位馨慧在房间里翻箱倒柜的倒腾。气氛有些微微的尴尬,张淑贤忽然抚上位来的鬓角,轻轻的捋到脑后,微微的笑了起来:"跟你爸一样,死死的一个旋长在脑袋顶上!"

  位来微微的侧头,竟是对上了张淑贤有些泛着泪光的眼睛,听着她嘴里轻轻的呢喃着"他要是能看见多好,他要是能看见该多好啊!"位来的心里,也徒自的揪在了一起。

  位馨慧关了卧室的灯,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叠叠厚重的本子。再仔细看看,是一本本的相册还有一些类似于日记的东西。

  位来很疑惑,这些日记位来从没见过,似乎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的泛着岁月的黄。

  "85年,十月十三号,晴,这是位来来到世上的第三天,呵呵,原谅我,医院里没有可以写日记的本子,本是想从小家伙的生命之初就记载上一切的,不过从现在开始也不晚……"位馨慧轻轻的读着,语气里有着当时初为人母时的欣喜,脸颊上泛着些许羞涩的红。

  这是位来从未目睹过的表情,也许是因为从没想过,这些日记会有一天要亲自读给儿子听。

  张淑贤在旁边一直翻看着位来的照片,从襁褓,到牙牙学语,再到初出茅庐,渐渐的有着一些透明的液体滴落在透明的薄膜上,那是对错失时间的惋惜和对位馨慧的深深感激。感激她记录下的一切,能够让张淑贤拼凑起那些未曾参与过的时光。

  位来惊诧的坐在沙发上,呆若木鸡。他从没想过,位馨慧一直在记着这样的一本日记,直到最近的那一次,那一次,位来冷漠的离开,说是要把车钱折现送到府上。

  坚强的女人终于泣不成声,哭号着再也没有了一丝优雅的形象:"我从没想过的,真的,位来,我以为我不用解释,你就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的,可是你还是误会了,我不是伤心,我是害怕,真的,我看着你离我越来越远,我始终无能为力,我有多想告诉你,我在想我是不是早点告诉你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如果我一直告诉你我有多爱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紧紧的把身体一直颤抖着的女人搂进怀里,位来轻轻的啄着她的发顶:"妈,没事了,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对不起!"

  那声"对不起"说的艰涩,但是却没有丝毫的犹豫。并不是因为没有歉意,只是太久没有发自内心的说着言语了,忽然失去了顺畅表达的能力。

  感觉到身后纤细却有力的臂膀圈住自己,位来轻轻的叹息,腾出了一只手,拉住了张淑贤的手掌,听见女人闷着声音告诉自己:"别怀疑,母亲从来没有想过要抛弃你,我们只是用错了表达的方式,你只是误解了我们的意思。"

  位来轻轻的点头,喟叹的声音被一些铺天盖地袭来的浪潮盖过,那是冰释之后,所有的春风化雨。


作者有话要说:好感人啊~~~想哭~~~(群起而pia之~~~~)


第二十一章 行刑

  宽容和被谅解,无论对谁而言,都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小米最近过得很充实,他和位来之间的合作,越发的默契,有时候甚至是不谋而合。心照不宣之间有种知己般的同舟共济,让人很满足。

  只是快乐的日子必将飞速的流逝,九月的初秋,有些事情该来的还是来了,不管是期待的或是抗拒的。

  小米很无奈,母亲们掰着指头,数着手术的日期,就像是等待着行刑。在小米的肚子上开上一刀,再切走一块肝,对母亲来讲,和行刑有什么区别?

  其间小米也去看过男人几次,看着他精神状态还不错,小米很开心。这是手术必要的,没有紧张,只是有着淡淡的期待,也许还夹杂着一些感激。对位馨慧的,对张淑贤的,更是对小米的。

  小米很清楚,母亲们的释怀不是因为那份协议能够带给小米多少利益,那样就真的和卖了小米没什么区别了。只是看见了男人的些许诚意,这才是母亲们一直坚持的理由。

  小米每次去医院,都是位来将他送到门口的,可是从来没有一起进去过。小米明白位来在固执些什么,不去劝解,也没有必要劝解,总会有释怀的一天的。

  协议的事情,男人一直没让小米跟位来提及过,也许这是男人能留给位来唯一的东西了。

  手术日期日益的临近,医院和病患以及家属都做了具体的沟通。从手术之前的准备,到手术的时间,以及手术中可能会遇见的风险,还有术后可能的并发症以及护理问题,医生全都巨细靡遗。

  术前频繁的接触,小米和张淑贤几乎是住在了位馨慧那。经过协商,小米术后恢复期决定好好的呆在位馨慧那。张淑贤还有自己的工作,而且男孩子母亲不好照顾的,这起码还有个位来,最少能在洗澡的时候帮衬帮衬。

  位来看见小米在位馨慧提到"洗澡"两字时不由自主绯红的脸颊,有些啼笑皆非。自己难不成还能吃他豆腐?这小子有够自作多情的!

  趁着母亲们都忙着的时候,位来轻轻的在小米旁边俯身,在他耳廓上吹着气:"你比较喜欢什么姿势?"

  小米一瞬间的愣怔,紧接着错愕的回过头来怒目圆睁的看着位来。位来一脸的无辜,无奈的耸肩:"我问你平时怎么个姿势洗澡比较舒服,你生什么气啊!"

  小米:疯了!这小子越发的得寸进尺,可是我就是每次都会上道。自己被算计了还浑然说不出半个"不"字!可想而知,我不交代在手术台上,也得在恢复期交代在这小子的手里!

  看着小米喝着水的侧脸,红透的耳根,位来踱着步子,分外的轻快,果然是通体舒泰啊。

  那天天气不错,天空很湛蓝,还飘着一朵朵的浮云,很像小米小时候一直钟爱的棉花糖。

  可是每个人的心思都全然没有这天空来的清明,母亲们纠结的眉尖,尽量丰盛的早餐,带的整个气氛都莫名的紧张,连位来都没有什么心情逗弄小米了。只有小米一副全然无畏的表情,依然是笑得阳光灿烂。

  位来看着有些气结,说这小子没心没肺好呢,还是心理素质过硬呢!仔细的想想,都不是。看着两个忙得团团转的母亲,位来给小米盛了碗浓稠的红豆粥。

  位来:看见这小子笑得一脸的事不关己,我心里忽然有些难言的别扭,怎么说呢,这小子之所以还能笑得出来不是因为毫无畏惧,只是他知道,他现在只要表现出丝毫的退缩,那俩妈当即就能拿出劫法场的精神,把这手术给取消喽!

  位来轻轻的叹气,小米手里拿着舀着粥的白瓷勺,轻轻的挑起一边的眉角,笑容里忽然多了丝玩味的挑逗。

  这表情太过的似曾相识,看着自己的经典表情被克隆在这有些过分白净的脸上,位来无奈的撇撇嘴:"要放什么就赶紧的!别整这出吓唬人!"

  小米不留余力的轻轻的笑,最后靠近,看着位来"突突"跳着的左眼皮:"担心我呢吧!关心我呢吧!别憋着!大声说出来!哥爱听着呢!"

  位来的一口红豆粥全咳了出来,细碎的米粒呛在了喉咙里,咳得是惊天动地,引来一边收拾着东西的张淑贤,赶紧的给拍着后背顺气:"怎么了这是?说什么呢乐成这样!"

  位来轻轻的摆手,看着小米一脸的得意,更是气结,心里狠狠的诅咒着:一会等你一进去,我就给那主刀的塞红包,看他不把手术刀落你肚子里的!

  时间还是到了,小米进了消毒间,全身上下光溜溜的罩在了手术服的下面。小米是再也笑不出来了,总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生猪。

  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一脸的沉静,看着他的眼神里流露出的一丝愧疚,小米轻轻的提着唇角,一把攥住了男人的手:"会好起来的!放心!"

  十点,手术准时开始。男人被推进去的时候,望了眼妻子女儿,眼神流连在位馨慧和张淑贤之间,最后静静的看着位来,似是欲言又止,终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就被阻隔在那扇厚重的门内了。

  紧接着小米被推进了手术室,全副武装下的小米,几乎整个儿脸庞都被帽子罩住了。张淑贤和位馨慧一人拉着一只手跟着跑,位来紧紧的跟在身边,脚步急促,脸上的表情很镇定,可是额角却有微微的汗渗出。

  手术室的门即将关上的那一刻,母亲们才将小米的手放开,可是指尖没有得到过多的放松,就被另一股力道紧紧的揪住。医生们着急,要赶人的,回头看见一脸凝重的男人抓着小米的手,轻轻的用嘴型说着什么,他们是没看懂,可是小米显然明白了,轻轻的笑着点头。

  交握的手指被强迫着分开了,位来看着关上的门扉,静静的站立着,许久没动。小米直到上手术台的前一刻还在微笑着喃喃自语:"行,我等着你给我洗澡!我可要薄荷味儿的沐浴露!"

  十个小时的手术时间,就像是凌迟。凌迟的不是手术室里面的人,而是手术室外面的人。

  两个母亲紧紧的交握着双手,希望从彼此的掌心中得到些许的力量。

  对面的母女俩也是紧紧的偎在一起,孩子是特意的请假过来的,张着懵懂的眼睛看着门扉上方鲜红的指示灯,小小的心脏"突突"的强烈敲击着,等待着爸爸出来。说好的,要一起去乐园玩的。

  位来望着窗外的绿色叶片,一直不言不语。很想抽支烟,可却还是忍住了。脑子里拼命的想回想起什么,好让狂暴的心跳平复下来,却只记得小米的笑脸。那笑脸和谁的重叠了起来,最后模糊,渐渐的分不清到底是谁在笑了。

  中午时分,医院里开始热闹起来,医生护士还有病患家属们,上上下下的都忙着午饭的事情。医院食堂向来不是什么美味的集散地,只是摊上了方便快捷,要不然那样的价钱,谁买谁就是消化不良了。

  对面的孩子饿了,从早上起就跟着母亲在医院里折腾。没什么心思的母亲草草的喂饱了孩子,就一直忙前忙后。小姑娘很懂事,一直压抑着没出声,只是小肚子开始发出抗议,"咕噜噜"的叫着很是欢畅。

  不好意思的望望对面的母子三人,女人搂紧了孩子。张淑贤看了看位馨慧,又看看位来:"是该吃饭了,你们去,我在这盯着!"

  "你们去吧!"位来轻轻的站了起来,又看看对面的孩子:"我在这盯着就行,我不饿,把那孩子也带上,估计他妈走不开的!"

  女人看着位来,眼里溢满了感激,没有得到太多的回应,却依然笑着,眼圈红红的。

  位馨慧看看张淑贤,走过去牵了孩子的手,又看看孩子的母亲:"和我们一起去吧,很快的,不然这一天根本盯不下来!"

  女人轻笑着摆手:"不了,把她带去就行了,谢谢你们了!"回头又拉住女儿小小的胳膊:"出去要乖,听阿姨们的话,不要乱跑!"

  看着孩子狠狠的点头,女人站起来,又是谢谢。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走远,女人回过身来,轻轻的唤着位来。

  位来摆手,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嘴里喃喃的像是和女人说的,又像是自言自语:"让他以后好好的活,别辜负为了小米为了他挨的这一刀!"

  张淑贤给吃饱了的孩子擦着嘴,小姑娘很听话很懂事,张淑贤有些微微的心疼。大人们的紧张让孩子一起来承受,是不是有些残忍了。

  左眼皮一直心神不宁的跳,位馨慧催促着张淑贤,要赶紧回医院。两个人都没怎么吃东西,却都急着要给位来带些吃的东西回去,嗯,给孩子的母亲也要带些回去的。

  临近手术室,就看见护士们拿着血浆匆匆的跑动。张淑贤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赶紧的往前跑了两步,只看见位来狠狠的抽着烟。

  "出什么事了!"位馨慧一把揪住位来的胳膊,力道有些大,把衬衫的袖子攥出了深深的褶皱。

  "小米,小米的止血出了些问题!"出声的是孩子的母亲,尽量的用一些听上去不是很严重的词汇解释着事情的原委。

  其实很简单,说白了,小米大出血了。从小血小板就低,凝血功能比一般的孩子要差一些,医生在术前已经考虑了紧急情况的发生,可是出血量还是有些出乎意料了。

  张淑贤当时腿就软了,手里的袋子"啪"的一声就掉在了地上。位馨慧赶紧拉住,却也使不上丝毫的力气。一边的孩子吓坏了,急吼吼的扑进了妈妈的怀里。

  位来狠狠的掐灭了烟,帮着把张淑贤从地上搀扶到了长椅上。看着女人们红着的眼圈,位来没来由的心烦。

  尽量的找着一些通风的地方,希望能够带走一些憋闷,却没有丝毫的效果。轻轻的咒骂着,不知道是对自己还是对躺在手术室里浑然不知的小米。

  时间依旧不紧不慢的走着,它有着自己的频率,可以将所有人的心脏玩弄于鼓掌之间。暮色渐渐的降临,通亮的白炽灯一盏接着一盏的在头顶上闪亮,看着走廊上散落着的那些男女,一个个都静止如雕像。

  小孩子偎在妈妈身边睡着了,小小的脸上还挂着些许的泪痕,那是因为刚才看见了痛哭流涕的阿姨们,惊慌之下,只能依着母亲无助的哭泣。

  孩子的母亲也是一直沉默的低着脑袋,思绪百转千回。她很害怕,小米不能出事,如果为了救自己的丈夫搭上了这个孩子的性命,他们今后还怎么安心的生活下去。

  位来一直抽着烟,一棵接一棵的,不停的吞吐着,眉毛纠结着始终没有松开。一直清爽干净的脸庞,忽然的冒出了青青的胡茬,看着落魄又狼狈。

  位馨慧轻轻的走到儿子的身边,把他手里那支没燃尽的香烟夺过来,按灭了:"别抽了!待会儿小米出来你带着一身的烟味儿怎么去看他!"

  位来轻轻的挑眉,不说话,最后轻轻的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却是没有丝毫再吸烟的动作了。

  "出来了!"第一个站起来的是张淑贤,像是听到了集结号,分坐在走廊上的人们一窝蜂的涌到了刚刚洞开的手术室门前。

  医生很疲惫,摘了口罩,看着一个个急切的脸庞,还是很仁义的给了肯定的答案:"放心,手术很成功!"

  像是得到了特赦,所有的人一瞬间都欢欣鼓舞起来。位馨慧还是最为冷静的一个,一直带着得体的微笑和医生道着谢。

  张淑贤紧紧的凑到儿子的身边,看着白色被单掩映之下清白的小脸,眼泪又一次的夺眶。忍不住的撇过头去,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滴在儿子的身上。

  孩子一直挥舞着手臂喊着爸爸,没有得到回应,又被医生叔叔和护士阿姨们格挡在外,很是委屈,泪汪汪的看着母亲。母亲轻轻的把她搂进怀里,说着别着急,再等等就能去看爸爸了。

  位来始终没有凑到近前,脸上没有表情,像是在跟谁生着气,可是眼睛里柔软的光芒却早就泄露了内心的狂喜。

  狠狠的依靠在椅背上,总算是可以歇会儿了。位来轻轻的闭上眼睛,心想着等那小子醒了,一定得好好的揍上一拳,问他为什么吓唬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偶家滴网最近粉别扭~~~总抽~~又米有lia~~~话说~~日更和隔日双更~~~乃们喜欢哪个~~~~


第二十二章 支撑

  又是连篇累牍的梦境,为什么要一直的奔跑,小米也很疑惑。前面依稀有着一个背影,伟岸的身形,可是暗淡的看不出是谁。小米不知道为什么要追逐,只是双腿一直不停的向前迈着、向前……

  小米气喘吁吁的搭上那个人的肩膀,有着一丝庆幸,轻轻的抹着额头的汗水,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嘿!哥们儿!"小米弯着腰喘气,笑着扳着那个人的肩膀,想要看清他的面目:"走这么急干什么!"努力的想要发出声音,可是胸口像是被什么压抑着,不能顺畅的吐息。

  那人搭上小米放在自己肩头上的手,轻轻的转身,面目即将揭晓的那一刻,小米的眼前却瞬间的天光乍现。

  一直在黑暗中蒙蔽着的双眼不能立刻的接受光亮的侵袭,一时之间有些头晕目眩,紧接着那刺眼的光亮渐渐的变得柔和,眼前的面容越发的清晰,待看清之后,小米轻轻的惊叫出声。

  不能怨小米,眼前的那张脸被罩在青白的帽子之下,脸色很是阴沉。再加上一夕之间涌上的些许青色的胡茬,真的算是有些狰狞了。

  位来慢慢的移开自己的脸庞,看着圆睁着眼睛的小米,有些莫名其妙:"怎么?做噩梦了?"

  小米没说话,只是微微的摇头,心里早就把某个比噩梦惊悚数百倍却还没有自知之明的家伙从头到脚的数落个遍。

  嗯,只能在心里数落了,刚刚惊吓之中牵动了才缝合的刀口,现在真的是疼的只想吸气。
  "你知道你睡了多长时间了吗?"位来轻轻的挑眉,眼周上带着明显睡眠不足的淤青。看着小米

  拉着被角怯怯的摇头,位来轻轻的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加上手术的麻醉时间,您老人家整整的睡了二十个小时,猪!"

  也许是因为嘲讽的笑意,那声"猪"带着淡淡的甜腻尾音,其中隐隐的夹杂着一丝劫后余生却不易察觉的庆幸。连位来自己都不知道,他多怕这个人就这么一觉睡过去了。

  小米不服气,想争辩,想反驳,想说那只是药效的作用,顺带着也给那些蒙受了不白之冤的猪哥们儿们平平反。

  怎么一说懒惰就拿人家说事儿呢!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新世纪的猪,早就去糟取精,拥有了崭新的精神面貌了!

  抗争和奚落却尽数的淹没在了胸臆里,没有得到任何倾泻的机会就悉数的烟消云散了。说实话,位来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落魄德行,就是配上再讥诮的笑容也没有丝毫的杀伤力了。

  他是真的在担心自己呢,看着平时一直红润有光泽的脸庞,活活的像是回到了三年自然灾害,小米心里有着一丝丝的窃喜。究竟为什么要"喜",而且还是"窃"的,此时还未恢复元气的小米可就无暇顾及了。

  "我去叫妈他们来!"位来看着表情瞬时间峰回路转的小米,有些无可奈何,说着轻轻的转身就要出去,却被小米一把拉住:"谢谢了!"

  看着挂在苍白容颜上的笑脸,位来没来由的心慌,更是隐隐的带着怒气。但这怒气从何而来?是对自己?还是对一脸无知又无畏的小米?嗯,不得而知。

  那天的无菌隔离病房内,在还不算清凌的秋高时节,却隐隐的流窜着春草的清新味道,像是某种美妙的如同夏花般的事物,正在酝酿中默默的生长着,急待破土而出。

  临出院的那个清晨,小米轻轻的走到男人的病房外面,透着玻璃远远的看见男人安静的躺在床上。似乎是某种感应,忽然回头,看见窗外正微笑着的小米,男人微微的怔忡,紧接着微笑着轻轻的挥手。

  故事再精彩,也永远都没有生活来得跌宕起伏。

  时间不会停留,依然依着自己的频率,或闲庭信步,或疾驰狂奔。每一段生命一旦开始,就算是坐上了一辆单行的列车,你永远不知道下一站会是怎样的风景,但是,敬请期待,总会是美丽的。

  位馨慧的房子位于近些年新开发的近郊度假村旁,房子是开发商首批的样板别墅。那时候房价不算高,只是周边的环境还有待改善,所以当时买房的人并不多。但随着二三期乃至以后的别
  墅和小型洋房的开发,渐渐的有了些依山傍水的味道,现在已经是一房难求,况且一期的样板别墅算是经典的巅峰之作,再无复制的可能,也算是依靠着时间差占了个不大不小的便宜。

  小米的卧室在二楼临湖的那一侧,屋子里有独立的卫生间。这是位馨慧给安排的,那里原来住着位来,只是为了方便小米术后的恢复。位来也很配合的让出了房间,还屈居在那间卧室旁的小半间里,随时充当小米贴身的小厮。

  一开始张淑贤还有些过意不去,想着这是给人家添麻烦了,自己的儿子……不对啊,不是自己的儿子,确切的说,不是自己一个人的儿子。

  抬眼看着一只忙前忙后的位馨慧,小米身上流着的是她的血啊!这么想想,张淑贤心里的疙瘩像是一瞬间的解开了。

  恢复期还是有很多要注意的事项的,像是居住环境要清洁,保持空气新鲜、流通,日用品要注意消毒,尽量少去公共场所,尽可能避免过度的日光照射,勤换衣裤,勤晒被褥,勤沐浴,3个月内避免食用乳酸类饮料,6个月内避免进生鱼、生肉等食物,禁止饮用酒类饮料,以低盐、低脂、高蛋白饮食为宜。

  还有一些零零总总的不胜枚举,小米自己是记不清楚了,但是俩妈妈却是字字珠玑奉若圣谕,每次都引得位来在一边不无嘲讽:"嗯,赶上产后护理了,您老人家真是享尽齐人之福!"
  说完位来眼疾手快,赶紧逃离作案现场,小米在后面拿着抱枕穷追不舍,嘴里喊着你个文盲!齐人之福是这么个用法吗!

  没跑两步,小米哀哀的捂住隐隐作痛的刀口,"咣当"一声倒在沙发上。罪魁祸首迅速转身,上前巡查安慰之,并伴随两位母亲苦口婆心的规劝教育,令某人看着小米脸上阴诈的笑容,咬牙切齿,誓将其虚伪嘴脸揭穿到底。

  位来的生活一夕之间开始有了规律,两点一线的往返于近郊的家和公司之间,规规矩矩本本分分,只是偶尔看见旁边空着的办工桌,莫名的感到一丝丝的寂寥。

  之前一直蜗居的那个曾经和林琪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似乎也成了某段历史的终结,被落了锁。但是否已经易主,却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问题了。

  有些事情,该放手了,就连缅怀也一并的舍弃,那才能真正的平心静气,想着是不是要承接另一端的开始。变故,往往意味着终结,却也时时昭示着新生。

  夜幕降临,一直披着暮夏伪装的秋日算是真真的露出了些许本来面目了。轻轻浮动的窗帘抑抑扬扬的宣泄出了秋日的旖旎,正是清秋好时节。

  可是屋内看似平静,却是暗潮汹涌,与这淡淡的恬静甚是不和谐。

  "你摸哪呢!"隔着氲氤的水汽,小米双手向前推拒着,紧紧的咬着下唇。努力平息着笑意,光溜溜的坐在浴缸里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位来气结,脸上透着隐忍的红,怒气不可抑制的瞬间流窜:"神经呢吧你!你当我愿意给你洗澡呢!还摸你!不摸怎么打沐浴露!"

  看着位来身上淋漓着水迹的衣裤外加额角上渗出的汗水,小米有些微微的心虚:"我从小就怕别人摸我腰!怕痒!"转念间又想起了某人轻声的承诺,瞬间得到了反驳的勇气:"谁那时候
  说等着给我洗澡的!现在又说不愿意!出尔反尔的算什么爷们儿!"

  一个激灵,位来真真的像是被人一棍子打中了天灵盖。最近心念间总是千回百转的想着一些虚无飘渺的思绪,伸手想要抓住某些突破的灵感时,却总是在将将得手之前任其轻灵的回身跑掉,已经是郁结许久得不到纾解了。此时恰恰的往枪口上撞,那就只能算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位来瞬间的冷静,轻轻的俯下身子。还没待小米反应过来,伸出手探入小米的双腿间,一把抓住最敏感的部位,握在手里,感受着小米倒抽的鼻息,露出许久未曾谋面的轻佻微笑:"是不是爷们儿,试试不就知道了!"

  小米忽然之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奈何自己最贵重的部位在人家股掌之间,还不只能任人摆布?全身瞬间紧绷,小米双手撑在浴缸边缘,艰难的维持着不沾染刀口的姿势:"那个,不用,我知道,那个,好好洗澡,我不乱动就是了!"

  央央的哀求最后竟然带上了可怜的鼻音,位来很是受用,轻轻的鼓动着手掌,想等着它变了形状,再来欣赏小米的狼狈。

  但是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这似乎是关乎原则的问题,小米奋力的挣扎,带着挣脱后的疼痛,溅起了一片水花。微微的愤怒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位来,四目相接间,尽是不容辩驳的对峙。

  "位来!小米!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门外张淑贤扣着门,频率由缓到急:"怎么了啊!说句话啊!"

  "没事儿!您先下去吧!我们一会儿就出来!"位来回着话,依然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小米。想必是两个人进来太久了,张淑贤他们不放心了。

  沐浴之后的气氛一直很压抑,位馨慧轻轻的挑眉审视着窝在沙发两头的别扭小子,直觉间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也不去多问,自当是小孩子之间的心结。

  时间已是深夜,位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是该思考些什么的,可是头脑里空空如也,只是手上还记得当时握在掌心里灼热的形状。

  忽然听见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隔壁传来的,猛地坐起身子,耳边却又是清明一片。刚要躺下,却又一个激灵的从床上掀了被子跳起来急急的往外跑。

  轻轻的敲门,没有回应,位来干脆破门而入,果然没上锁。借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位来眯着眼睛辨认着床上蜷缩着的一团,紧接着倒抽一口冷气,三两步的跑过去,跳上床,抱住那一团:"怎么了?是不是刀口疼了!"

  小米紧闭着眼睛,狠狠的咬着嘴唇,微微的点头,忍耐着,汗如雨下,嘴里含糊不清的呢喃自语:"帮……帮我拿……药!"

  位来扭身刚要跳下床,却是又被死死的攥住,回身看着那条臂膀,苍白纤细,却是透着不容挣脱的力道:"别……别惊动了……老娘他们!"

  位来静静的看着小米,半晌,像是被忽然惊醒,赶紧的拿下胳膊上那只手:"你放心!药在哪?"

  什么药都不是灵丹,就着温水吃下了止疼药,却还是要等待起效的时间,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熬着。

  看着依然紧闭着双眼的苍白脸庞,位来心里忽然被一种近来频发的感情攫取住,是内疚。想着也许不是自己浴室里那时的固执,小米的刀口也许不会沾染上水汽,也许就不会这么胡天黑地的疼了。

  心念回转间,肢体却已早一步的做出了回应。把那纤细的身体揽在怀里,位来轻轻的顺着瘦削的后背,没事了,马上就不疼了。

  突如其来的支撑,沿着小米的胸前,一直延伸到背后,药力也像是得到了催化,忽忽悠悠的袭遍了全身。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小米眯着眼睛,微微的露出了笑意,呼,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向等文滴大大鞠躬致歉~~偶虽然无良~~但偶不素故意食言滴~~偶考试~~现在已经放假lia~~会好好更新滴~~~


第二十三章 质变

  清晨微凉的风轻轻的流泻进敞开的窗口,轻纱曼舞着的淡黄色窗帘高高的扬起又落下,撩拨着小米浅眠的睡颜。一下,两下,像是故意的逗弄,微微麻痒着扫上颤动的睫毛。

  小米微微的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儿,想找出扰人清梦的元凶。可那罪魁祸首似是已经达到了目的,安安稳稳的伏在窗棂之上,就等着看着接下来的戏码。

  眼前不是很清明,模模糊糊的就感觉一团阴影罩在了头顶上方。空间似乎被桎梏了,很狭小,但被另一种温暖熨贴着,此时正是云山雾罩的舒服。

  努力的揉了揉眼睛,胸前另一个人的心跳铿锵有力。微微的撑起身子,一只手划上了自己敏感的腰侧,小米又是惊呼出声。待意识到时努力的压低着分贝,却还是惊醒了另一个不算是浅眠的人。

  "见着鬼了!叫什么!"位来有着晨起的低血压,一般这个时候有人和他说话,他都是没有好声气的,更何况这个时候拖着条被人枕到麻痹的胳膊,听着超出接受能力范围的分贝。

  "你怎么在这儿!"小米疑惑着跳下床,牵动了昨晚折磨得人不能成眠的伤口,微微的弯下腰扶着,还是忍不住的倒抽着凉气。

  位来轻轻的跳下床,甩了甩被压麻的手臂,斜挑着一边的眉毛看着小米:"不知道昨儿晚上是谁吭哧憋肚的哼哼,要不是老子及时出手,拔刀相助,说不定某些人今早就横尸了!"又看看自己的胳膊:"还奉送了免费的抱枕,我都没喊亏呢!你叫个毛啊!"

  小米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一手握成拳头,隐隐约约的想起了自己昨晚的脆弱和那个人坚强的臂弯,更是不甘:"那您老人家还想说着自己是救美的英雄了!"

  位来闲闲的晃到门口,双手撑着后脑长长的打出一个哈欠:"哎!英雄是没错!就是不知道救的是不是美了!"回头,单边的嘴角上挑:"美人儿!几点了?"

  小米气结,一屁股坐在床上,看着床头柜上的闹钟,声音像是罩了真空的罩子一般,发闷:"七点半了!"

  "坏了!"再也没法闲庭信步了,位来风驰电掣,嘴上直嚷嚷:"怎么出去的时候也没个人叫我一声!"

  这不能赖位馨慧和张淑贤,那空着的卧室,明显的昭示着主人不曾动用,谁能想到他还没去上班。再说了,要不是逞那一时的口舌之快,说不定还能早些出门的。

  小米轻轻的笑,美美的亲了亲那闹钟:"好兄弟,可算是为我报了一箭之仇了!重重有赏!"听着厕所里叮咣的乱作一团,更是止不住的笑意,扔了闹钟仰躺在床上,捂着肚子,小米笑得一脸的灿若夏花。

  "保姆大概十点到!早餐放在楼下的餐厅里了!一会儿自己想着出来吃!"位来叼着片儿面包,嘴里嘟嘟囔囔的探进个脑袋来:"还有!没事别乱跑!人多!杂!"说着又是带着风的一路跑下楼。

  "咣"的一声门响,一切喧嚣总算是归于了平静。

  小米依然静静的仰躺在床上,脸上放肆的笑容却早已经收敛,换上一派的春光明媚,心里的温暖早就随着脸庞一路的传达飘飞。又是举起那只闹钟,小米轻轻的点着:"下回可不能玩忽职守了!"

  不知躺了多久,看见太阳已经变换了角度,小米才缓缓的起身。闲闲的晃出卧室,
隔着楼梯看着餐桌上丰盛的早餐,小米一屁股坐在了楼梯口上,想着自己得到的照顾,忽然间有些害怕。

  人总是会在很满足的时候患得患失,不曾拥有就不会担心失去,一旦拥有过了就开始担心会在一夜之间被打回原形。

  果然是贪心的动物呢!小米想笑,但是疲惫的牵不起嘴角,又想起了张淑贤从小就在他耳儿边上唠唠叨叨的说是不许坐在地上,会受凉的,赶紧拍拍屁股站起来。

  闲着最是容易发慌,总会胡思乱想。小米收拾了东西,换上了齐整的衣服,给保姆阿姨打了电话,说是今天不用过来了。

  走在好久未曾踏上的土地,小米没来由的兴奋,忽然能够体会到监狱放风时囚犯们的心情了,那是何等的雀跃啊!

  坐上了一辆开往市里的公交车,小米倒是没有什么目的地,就是想出去转转。别太劳累,别牵动伤口就可以了,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回来,继续产后母亲般的修养。

  许久没有接触到真枪核弹的阳光,皮肤本能的贪婪的吸收着热量。最初的人类都是浑然天成的,会对阳光有着本能的向往,就像是向阳生长着的植物,依靠着光合作用才能茁壮。

  不知不觉的下了车,却是医院的门前。小米不自觉的笑笑,挑了些水果。去看看男人吧,也是许久没见了,不知道恢复的怎么样了。

  还是那间小小的病房,男人正在妻子的搀扶之下努力的行走。女人最先看到小米,急急的笑着招手。

  很意外,也很开心,男人戴着口罩,本是想多和小米说些什么的,但是奈何还是力不从心,又怕小米在医院呆久了不好,急急的赶他回去。

  恢复的不错,没有什么排异的反应,以后会越来越健康。得到这样的答案,小米很欣慰,轻轻的隔着衣服摩挲着腹部凹凸的缝合,还好,这一刀没有白挨。

  走出医院,天空似乎是越发的晴朗了。小米仰着头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整个胸臆间尽数是释放之后的徜徉。

  一辆车子擦着小米的身子掠过,带起了微微的烟尘。小米轻轻的咳嗽,带着腹部的伤口有些隐隐的作痛。眯着一只眼睛看着那辆车,很眼熟,像是在哪见过。

  那辆车开出不远,就停在了便道旁。车上的两个人在交流着什么,不一会儿,车门打开,一个人轻轻的走到了小米的近前。

  林琪!等到看清了来人,小米一瞬间莫名的兴奋,紧紧的往前走了两步,一拳打在那不算宽阔的肩膀上:"你小子怎么在这儿!"

  林琪微微的笑,一如往昔的温暖:"出来办些事情,路过,你怎么跑医院来了?"看了看小米青白的脸色,林琪微微的皱眉:"脸色可不好,哪不舒服了?"

  小米笑着摆手:"没,刚做完手术,在家闲的发慌,出来晃晃,天不是很热了,走走挺舒服!"

  "手术?"林琪疑惑的看着小米,小米一时间意识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林琪忽然顿悟一般,了然的笑笑:"位来他爸的移植手术啊,我都差点忘了!"

  小米轻轻的点头,气氛一瞬间的沉默。车里的男人出来,轻轻的点了一棵烟,靠在车门上。远远的看见小米正看着自己,微微的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小米点头回应,却是一瞬间的被某些情绪攫住,闷闷的,像是替某些人鸣不平,语气中竟然有着一丝质问:"你的新朋友?"

  林琪瞬间的愣怔,紧接着呵呵的笑出了声音:"不算是,但是,哎,不提也罢,他,怎么样了!"

  小米像是负气,狠狠的看着那边的男人:"放心,好着呢,吃的好睡的好!最近一直都住在他妈妈那儿住着!"

  林琪不再说话,眼睛定定的看着小米,最后轻轻的转头,看着远远的不知什么地方,抽出一支烟,把烟盒递到小米的近前:"要吗?"

  小米摆手:"我不会!"林琪轻轻的点上烟,狠狠的吐出一口气:"小米,别怨我!""我有什么可怨的!"急急的反驳,话一出口就听出了自己毫无理由的别扭,小米讪讪的闭了嘴。

  林琪轻笑出声,转头看着小米:"我从没想过我们能长远的,真的,你信不信都无所谓,我们这样的人,从来不敢奢望永远!"

  "为什么?"小米终于恢复了些许理智的思路,心里有着深深的惋惜:"要不是那照片儿搅合着……"

  林琪轻轻的摆手,把烟熄灭了扔在脚下:"不关那个的事儿,就算是没有这次,那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我们能撑多久?不怨任何人的,是我们本身不够信任,因为相识的年代太过纯真,一旦进入嘈杂污秽的现世,就显得不堪一击了!"

  小米轻轻的皱眉,咬了咬嘴唇:"那是谁想要害你!"林琪依旧轻轻的笑:"是谁都不重要了,小米,现在的这个世界,也许伤害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伤害!"

  林琪看看远处的男人,回过头来轻轻的拍着小米的肩膀:"好好休息,有时间我们再联络,我现在得走了!"低下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替我好好照顾他!我不知道谁能陪他走到最后,但我希望那是个好人!"

  看着林琪闪进车里的背影,再看着那辆车绝尘而去,小米站在初秋的阳光中,一阵紧似一阵的恍惚。

  伤害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伤害?小米坐在便道上抬头看着天,有些迷茫。难道就和相爱的人往往会伤害彼此一样的本末倒置?

  小米质问着自己,轻轻的摇头。不一样的,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无论出发点是阴暗的或是光明的,都是伤害。

  站起来轻轻的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尘土,小米缓缓的走向了公车站,脑子里还是萦绕着林琪最后的嘱托"替我好好照顾他!我不知道谁能陪他走到最后,但我希望那是个好人!"

  小米:我也希望能陪他走到最后的是个好人,现在才发现,那只是个任性的孩子,看似霸道,其实容易受伤。

  好人,希望是个好人。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明天看看状况~~偶会勤奋滴~~还有~~要开林琪滴番外~~偶知道大家很惦记他~~唠唠他滴近况吧~~


林琪(一)

  外婆说过,男孩子,总是要勇敢坚强的。原来我不觉得我能做到,但是后来,我越发的发现,我可以,而且远远的超出了我自己预想的范围。

  位来拎着我的领口,带着我疾驰在没有目的的公路上的时候,我以为我们会死。是的,是我们。直到那一刻,我都希望他不要放弃我,也坚信他不会放弃我。

  直到伸出双手的那一刻,我什么都没有得到,苍茫的触感,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想,我是真的要死了。

  可是没有,我们终究还是回去了,回到了那个一直蜗居的小小的地方。位来曾经说过,他说妈妈那里不是家,这里才是。

  但那时已经不是了。

  男人永远都是男人,即使我爱的是个男人,我也依然是个男人。我会反抗,会激烈的还击。我们厮打着推翻所有东西的时候,我的眼睛是血红的,连带着眼前的位来,也跟着一起变的血红,分外狰狞。

  我一直没有觉得我受了伤,他的拳头狠狠的落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觉得没有,他声嘶力竭的冲我喊着婊.子的时候,我依然觉得没有。

  只是那"啪"的一声,打破了前尘往事,也深深的刺疼了我,整个心脏跟着麻痹,疼到无法呼吸,几乎溺毙。

  那时我们真的很年轻,那时我们都单纯的相信着彼此。但是我却一直确信,我们不会天长地久,而如今,只能算是预感成真。

  玻璃的罩子就那么破了,禁锢在其间的笑容也跟着一起的碎裂,游走到了不知名的地方,而且一去不复反了。

  我不是个愿意回忆的人,因为一直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记忆开始的很早,却一直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时刻。

  四岁那年,母亲把我送到了近郊的外婆家。我抗拒,我发现原来男人也是有所谓的直觉的,那个时候的我就有。我只是觉得这一次,她把我扔下了,就再也不会来找我了。

  很灵验,就和我一直追问着她父亲在哪里一样,后来我就开始追问外婆,母亲去了哪里。慈祥的老人总是在我睁着懵懂的眼睛望向窗外的时候背着身子哭泣,我手里抱着母亲给我买的唯一的一只玩具熊,不经意的回身望见了,便再也没有追问过。

  后来长大些,外婆曾经带着笑意的问我,她说小林琪,怎么也不再问妈妈去哪儿了?我抬头,看着老人慈祥的笑脸,狠狠的摇头,依然抱着那只玩具熊,声音发闷:"有外婆就够了!"

  老人浑浊了许久未曾湿润的眼睛,在那一刻,终究还是没能克制住情绪的泛滥。她紧紧的抱着我,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我们都是被抛弃的人,而她,比我更可怜。

  每个人都有寻找幸福的权利,我不知道母亲是怎么定义自己的幸福的,但是有一点我很确定,带着我,她就没有方法幸福。

  南方的小镇,那时候的民风很淳朴,没有人会在意你是怎样的出身,在那里,很自在。但是我知道,我不可能一辈子生活在那里,那里没有大人们常说的所谓的前途。

  我走出来了,背负着外婆临终前所有的寄托。她说小林琪,你要好好的过,外婆一直都会站在你的身边。

  所以我一直坚信,她始终站在我的身边,就算是现在的这个时候,我知道她依然站在我的身边,只是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依然在哭泣。

  我不喜欢哭泣,没有丝毫的用处,也许那是感情的宣泄,但是我不需要,我宁可笑着宣泄一切。也许最初的一刻,位来会被我吸引,就是因为我在微笑。

  我轻轻的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忽至的阵雨。北方的雨总是来得太过倾盆,没有含蓄的纾解。

  我开始怀念家乡的梅雨,这个时节,想必已经过去。我发现人的思绪很奇怪,我还记得我那时多讨厌连月的烟雨飘零,可是现在,却成了一种标志性的想念。

  我不知道别人遇到这种事情会是怎样的反应,也许会离开,更脆弱的可能会想到死亡,不过我不会。

  我不会离开,更不会懦弱的放弃生命。我是怎样挣扎着活到现在的,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没有人有权利带走我的生命,包括我自己。

  手机是关上的,是为了给自己念想,也是为了断了自己的念想。我会想念位来,我也知道他会想念我,但不是现在的这个时候。现在的我们,一旦见面,就会将对方撕碎,与其这样,不如留给彼此空白,至少以后还能缅怀。

  在旅馆的床上沉沉的睡了大半夜,还算舒服,只是我讨厌床单上残留的洗涤液的味道。是为了看时间才将手机打开的,对时间的未知,往往会让我深陷恐惧,因为小时候总是在等待,也算是落下了小小的病根儿。

  如我所料,没有位来的只言片语,我开始有种想哭的冲动,不是绝望,但是因为什么,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也许是满怀着希望,又扑空的深深的无力。

  第一通电话顶进来的时候,我犹豫着,最后还是挂断了,是仇天昊。

  我开始怀疑,这个男人是不是有些缺乏思考的能力。我们都心知肚明,这个时候打来电话,无疑的昭示了此地无银,是真的愚蠢,觉得我不会怀疑那些传真的来源,还是太过坦荡,觉得一切都是天经地义。

  三天,不吃东西,蒙着被子睡觉。我原来觉得很奢侈,我一直觉得我没有这样大把的时间可以浪费。

  整理好自己,我不想任何人看见我的落魄,对着镜子笑笑,还好,也许可以算是一如既往。
  大家看似都很兴奋,也都还在被我的事情撩拨着神经,不能平息。他们窃窃私语,背着我也许还
  会伸着指头指指点点,我都不在乎了,反正今后,也许再也不会见面。

  领导的挽留让我还是有些欣慰的,我开始发现,我们一直都希望能够得到最真的东西,却忽略了,有时候,欺骗也是一种温暖。

  我是想去看看谁的,可是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理由,我们不需要道别。只是在电梯将要关上的那一刻,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跑来,我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他。

  小米,也许看见了那一霎那,我灰败着的欲言又止。

  抱着东西下楼,立在门前的那一刹那,我有些迷茫。看着阳光依然明晃晃的照耀着,我问着自己现在要去哪里。我终于觉察到,对于现在站着的这块土地而言,我只是个举目无亲的外来者。

  抱着不算沉的东西沿着边道慢慢的走,很清静,过了高峰期,早就一个个的窝在了蜂巢般的写字楼里,人影在一瞬间却成了最难捕捉的东西。

  "嘀嘀",身边有人按着车喇叭,车里的男人急急的探出脑袋,冲我喊着"上车!"。我充耳不闻,我为什么非要听见不可。

  被人狠狠的攥住胳膊,我依然不想扭头。仇天昊静静的看着我的侧脸,还是重复着那句话:"上车!"只是语气稍稍的平复。

  我站定不动,我痛恨那辆车,若不是当初坐在了它的副驾驶上,我也许现在还在位来的身边。

  也许?哪那么多也许。

  我狠狠的甩着胳膊,却没有丝毫的效力。仇天昊的手臂很有力,桎梏着不容回绝。我又是狠狠的挣动,男人的手臂纹丝未动,可是我手里的东西却被尽数的甩到了地上。

  好啊,看着那一地的狼藉,我很想笑。仇天昊轻轻的放开手,蹲下身子拣着那些散乱的过往,我轻轻的转身,继续向前走。

  他是急了,真的有些着急了,甩下那些东西,跑过来继续狠狠的揪住我的胳膊:"你要去哪?有住的地方吗?先跟我回去,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我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最后仰起头,看见天上的浮云,轻轻的笑出了声:"放开,仇总!你不嫌难看?"

  车子里还是一如既往的舒适,我闭上眼睛不说话,但是能感觉到头顶上方有时不时扫来的目光,于是嘴角的笑意更深。

  房间很大很宽敞,他说你随便坐,天热,先喝些凉的东西。我转动着手里的饮料罐子,问他,有什么话就赶紧说,仇总,我很忙,还要赶着时间找工作。

  "你是不明白吗!"他狠狠的一把按住我的肩膀,脸上隐含着微微的怒气,但总还算是成熟的男人,表情控制的还好:"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做什么?为了什么?"我轻轻的抬头与他对视,微笑着的嘴角有着一时的僵硬,但是很快的恢复。

  我那时真是有些震惊的,我在这个男人的脸上居然看不出丝毫的惊慌和愧疚,这让我有种错觉,把人逼上绝路的不是他,而是我。

  他放松了我肩膀上的力道,慢慢的直起身子,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我是有些着急了,但是我一点儿都不后悔!"

  我狠狠的站起来,有着一瞬间的愤怒,我一直觉得我可以很好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我还是失控了,我一把抓住他的领口,看着他,咬牙切齿:"你知道吗!我真想弄死你!"

  他轻轻的笑,不慌不忙:"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我要是死了,谁来照顾你!"

  我轻轻的松开了手下的力道,拧着眉毛看他。他轻轻的揽着我的肩膀,声音里带着些过分甜腻的尾音,他说林琪,来吧,我什么都为你准备好了,给我个机会,就算是赎罪也好,让我好好的照顾你。

  我轻笑,狠狠的推开他,回头问,我说仇总,你刚才是不是说过,你有些着急了。

  他轻轻的点头,他说我承认,我真的是有些着急了。我狠狠的压向他,看着他的眼睛:"你既然知道自己着急了,我想仇总这么有学识的人,不会不知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欲速则不达'!"

  我轻轻的转身,带上门,没有摔得震天价响,但是我知道这样的力道已经够了。至于那些东西,就留在那儿,我想他会比我自己保管的更加仔细。

  我满世界的找着房子,不是什么清高,我还是会恨的,不去计较只是因为知道计较也不会有结果。

  房子不大,已经到了紧邻市郊的外环,有些荒凉,但是环境还好,自己住刚刚合适,不会觉得寂寞。

  那时我正看着天上清明的月光,夜凉如水,安静的恰到好处。可是电话却很突兀的唱了起来,我没有看屏幕,匆匆的接起来,听见电话那头的声音,整个血液都要凝固了。

  位来的声音隔着电波,微微的有些失真,恍惚间,我像是又看见了他的脸,他问我林琪,你在哪。

  我哽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轻轻的喘息。他肯定是听到了我呼吸的声音,在那边顿了顿,最后清了清喉咙,他说林琪,你回来好吗。

  我狠狠的点头,可是理智远远的超出了自己预想的范围,我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回去后,会怎样?"

  位来微微的沉默,紧接着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说还像以前一样,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会改变?"我的声音徒然的拔高,连我自己都始料不及:"位来!错的是我,所以我更加清楚,我们真的能回到过去吗?过去又是什么样子的?"

  位来沉默,紧接着我听见那头微微的叹息,我也深深的叹息:"位来,我们都面对现实吧,我们回不去了,真的,我也不想回去了!"

  位来依旧不言语,我也拿着电话,只字不提。

  "你在哪里?"位来的声音沉静了许多,像是刚刚燃烧的思绪被一瞬间的熄灭,也许那盆水是我泼下去的。

  "放心,我很好!"我努力的维持着声音,不要颤抖,我知道此时动摇没有丝毫的意义:"你也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我知道!我会的!"位来在那头又是微微的沉默,最后重重的喘出一口气:"你也是!"

  我微笑着点头,最后再也没有说话,电话挂断了。

  眼泪这东西,禁锢久了,似乎就是去了倾泻的通道。我躺在床上,狠狠的用被子蒙着自己,只是笑,笑得越来越激烈,最后渐渐的笑出了眼泪。
  我知道,至这通电话开始,我们就再也没有什么关系了。也许会是朋友,但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也许会是陌路,至少,还能各自缅怀,我想,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久没有用第一人称写了~~好过瘾~~~\(≧▽≦)/~恶趣味啊恶趣味~~打滚儿~~左右翻~~~


林琪(二)

  现实远远比我想象的要困难。一个实习生,一个连实习期都没干满的实习生,他的工作能力,受到质疑似乎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国家的大趋势就是这样,空口无凭,即使你真的有这个能力,只要没有什么凭证,你就是空口白牙的骗子。

  我曾经尝试着去之前学校推荐的那家企业,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我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份工作。

  我必须在这个城市继续生存下去,至于为什么非要留在这里,我不想考虑其中的原因。我敢肯定我不是为了和谁堵上一时之气,我只是想要留在这里,这里有着我最初的梦想,我想留在这里。

  公司的态度很暧昧。暧昧,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词语来形容公司方面的态度?不确定,不回绝却也不是给予希望,这就是暧昧。

  "你是为什么没有留在那里等到实习期满的?"负责人翻看着我的简历,忽然出声,语气里有着含糊不清的笑意,含着淡淡的讥诮,似乎是看着流落的宠物终于因为外面没有食物而返家。

  我一瞬间的愣忡,紧接着微笑:"那份工作不适合我。""你确定现在的就能适合?"那人轻轻的挑眉,一把把我的简历扔在了桌子上:"年轻人,还是要脚踏实地的做些事情的,好高骛远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我讨厌他的手粘腻的拍在我肩膀上的感觉,还好没有更刻薄的语言。我本就不该回来的,之前的放弃,就意味着现在的自取其辱。

  从那家公司出来,又一次看见了天上的浮云,阳光不强烈,看样子是要入秋了。

  我第一次意识到,我之前也依赖着位来。他有时会任性,会不讲道理,可是,却一次次的给我带来本不该属于我的机会。

  现在我似乎看的很清楚,没有机会,哪怕我有十八般武艺,也还是要数着存折上的那些所剩不多的存款,直到对现实妥协。

  仇天昊显然知道我的难处,而且那是他唯一的赌注。我会累,累的时候就会想要找人依靠,而位来的身边我是回不去了,想当然尔,我会去仇天昊的身边。

  我轻轻的笑,我开始质疑,仇天昊对我的感情是什么样的,位来的又是什么样的。

  我和位来相识的年代,大家都呆在封闭的象牙塔里,他是个沉默的有些倨傲的人,几乎没有朋友。我相信,那时我们的世界里,只有彼此。所以位来将我看成私有物般,牢牢的把守,有时甚至是粗鲁的限制。

  而仇天昊呢,一个事业小有成就的男人,如果真的只是贪图男色,我想无论是怎样的男孩儿,弄上手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必纠结在我身上,甚至到了不择手段的地步?

  男人,都有着一样的共性,其实女人也一样,得不到的,总是好的。仇天昊无疑带着猎捕的心态,我是困兽,一步步的逼我就范,等到真的豢养在身边的那一天,我可能就一文不值了。

  所以,即使再艰难,我依然不想让仇天昊看穿,即使他早就了如指掌,我依然要保持住最后一分的坚守,即使遍体鳞伤,也丝毫不能妥协。

  要生存其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说实话,学生,总是有着一些学生才有的特质。不合实际的清高,此时不需要,甚至是大大的忌讳。

  那些日子,我一边在各个招聘会上奔波,一边找着各种的临时工作,快餐厅的收银员、超市理货、快递,我甚至动过念头,我可以从事工地的体力劳动。

  仇天昊不止一次的出现在那些工作地点的门口,轻轻的点起一支烟,不说话,也不靠近,只是远远的依着车门看着我。

  在他的眼里,我看不出丝毫的表情,也许是太过复杂,所以不易读得透彻。

  那些日子我经常会怀念,怀念以前在家乡时外婆包的豆沙馅儿的汤圆,会怀念和位来一起在厨房里汤汤水水的弄了一桌子,甚至是挤着食堂高峰的人流,两个人像打仗一样,冲锋陷阵,只是为了抢那一块学校做的最好吃的酥饼。

  我想我是老了,开始喜欢回忆,而且都是看似美好的事情。那时人们都说初入社会会很艰辛,原来有人携手并进并不觉得,而现在,我忽然顿悟了,我比别人的初入社会要更加艰辛。

  那段时间我常常不开灯,不是为了省下那些少得可怜的电费,而是没有空暇的时间开灯,我就早已经倒在床上睡得昏天黑地了。

  后来想起来,我真的感谢那时候的疲累,没有留给我时间伤心,也没有留给我时间回顾和徘徊踌躇。

  不过一切终究是要爆发的,身体是很诚实的东西,你给了它多少压力,它会一分不留的统统还给你,甚至算上利息。

  那时我正在码放成卷成卷的卫生纸,贴着标签,核对着数字。那段时间,天气没来由的发了疯,飙到了比盛夏还要高的温度。我只记得眼前白花花的耀眼,紧跟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依然是白花花的一片。身下的触感很是舒适,温度也很适宜,头顶上方吊着只瓶子,不紧不慢的滴滴答答。

  很简单,暑气过重再加上连日的过劳,中暑了,暂时的昏厥,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同事还算是人有心的,将我送到了医院。

  我以为只有同事的,所以当我看见仇天昊走进病房的时候,还是有些微微的愣怔的。后来环顾了四周,我微微的提起了嘴角。

  我早该发现的,这么安静的氛围,这么舒适的环境,怎么可能是普通病房的嘈杂所能比拟的。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本来是想错开眼睛的,可我忽然之间发现,我根本没什么值得回避的,于是也默默的回视。

  他站了会儿,紧跟着回身坐在了床沿,背对着我,看不见表情,手在口袋里摸索着,似是想拿烟抽的,却是半天也没抽出手,最后双手插着口袋,闷着声音问:"你这是跟谁?"

  "我不跟谁!"我轻轻的回身,想冲着床里躺着,却被他一把按住。我回身,看见他眼圈微微的发红,更是惊诧。

  "就算是为了整治我!犯得着和自己过不去吗?"他抓着我手臂的手掌很用力,我微微的皱眉:"我谁也不整治!我得赚钱!我要吃饭!"

  "林琪!"他的声音第一次失控到这个地步,狠狠的站起来,竟是将我的上半身也带着一起悬空。

  难受,我狠狠的闭上眼睛。

  他手下的力道放松,托着我的脑袋又将我方平在床上:"你知道的,我一直等着你的,可为什么宁可花费十几个小时在根本学无所用的工作上也不去我那!"

  我轻轻的睁开眼睛,尽量的撑起身子,眼睛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好,那你告诉我!你无所不用其极的想要得到我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言语,静静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很是无助。我的心脏跳得格外剧烈,我害怕这样的表情,尤其是怕看见一直强势的人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我还记得,每次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位来脸上的时候,我都会不知所措。

  似乎是泻去了所有的力道,他轻轻的笑,最后依然是坐在了床沿上:"你想听实话吗?"他没有转身看我的回答,似乎是不需要我的回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我皱着眉头看他,他轻轻的侧过身子,静静的看着我的脸:"我说实话,也许你一直都能感觉到,一开始我确实是抱着些许玩味的态度在靠近你,你是不同的,你羞怯,温暖,有着我所想
  要却一直没得到的一些东西,我想也许可以把你留在身边,你属于我,我可以宠着你,你明白的,就像是饲主和宠物!"

  我明明知道他的心态,可却还是不由自主的拧紧了眉毛,我讨厌这样不加任何修饰的剖白。

  他轻轻的抚上我的脸,眼神瞬间失去了刚才的无助:"可是后来不是了,真的不是了,林琪,你不知道你自己有着怎样的吸引力,不顾一切的想要得到你,是我始料不及的,也许是玩的火太多,每次都得手,这次却终于自焚了,我真的无心伤害,只是,我是真的伤害到你了!"

  我轻轻的撇开脸颊,他垂着头,手掌一直压在我的手掌上,最后我分明看见有着透明的水滴滴在重叠着的手掌之上。

  我开始疑惑了,我是真的疑惑了,我不能了解自己的想法,就更加无从得知仇天昊的本意。

  依然是远远的观望,只是更加的频繁,像是惊弓之鸟,随时准备着不测的发生。

  那天我轻轻的走出店门,站在仇天昊的黑色奥迪旁边,我说,咱们谈谈吧。

  咖啡厅的气氛总是小资又优雅。一步步的走到现在,我学会了很多和我生存环境不相符合的风度,那也是生存的一种技能。

  "开门见山吧!"我不想客套,因为我们之间已经不需要那些东西:"说实话,我很想告你!"

  惊诧在他的眼中也只是一闪而逝,紧接着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笑容。我开始意识到这个男人之所以能有今天,似乎不是侥幸。

  "我知道,你可以说我没证据,你也可以动用你的关系,总之,我可以起诉,但我一定会败诉就是了!"我啄了口咖啡,开始不习惯那淡淡的苦涩。

  他依然笑着,轻轻的端起面前的咖啡:"如果是你,我不会动用任何关系。"我也轻轻的笑,把杯子放在桌子上:"你放心,我没傻到以卵击石的地步,我只想问你,我要是答应去你那,你能给我怎样的报酬?"

  他微微的怔忡,似乎是跳跃性的思维没有给他过多的回还余地,紧接着反应过来,也没有露出太过惊喜的表情:"我敢说,你现在干上一个月,也不过是几天的报酬而已。"

  "那就好!"我轻轻的挑眉,最后起身:"明天我就要上班,还有,你只是我的雇主,剩下的什么都不是,新的关系,我近期之内还不想建立!"

  关上店门的那一刻,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仇天昊想要的是什么,可是我也可以让他永远都得不到,还是那句话,得不到的永远是好的。

  我还知道,他想要的最初的那个林琪,似乎早就随着那些照片烟消云散了。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遗憾,想要得到的是他亲手毁灭的。

  我开始不想考虑以后,也不觉得那是一种利用。我只知道,我现在之所以会答应留在这个男人的身边,只是因为在医院里,他流下的那些眼泪,很透明。
  ——番外完——


作者有话要说:林琪与某无良滴一段对话
琪,轻轻点起一支烟:"我一直有疑惑,很想问问你。"
某扈眼冒红心,普唰唰的盯着林琪:"你说你说~~"
琪:"为什么仇天昊一直都沉着,忽然就爆发了,还不择手段了呢?"
某扈:"那个,因为我~~"
琪,扭头,瞥眼:"详细点儿!"
忽然赶紧抱住林琪大腿,某扈哭喊:"琪啊琪,你扈扈姨知错了,为了小米,你就原谅我吧,一个为娘滴苦心~~"(眨眼,猛挤鳄鱼泪)
林琪眨眼,狠狠甩开某鼻涕一样滴物质:"话说小米他们什么时候才会又进展~~"
某扈立起,远目,飘渺状:"话说~~偶也很着急~~~着急~~~~着急~~~~~"(回音无限飘荡~~飘向远方~~~)


第二十四章 崭新

  蓝色条纹领带、白色衬衫、外加上藏青色的西装,小米站在镜子前面左摇右晃,不错,崭新的自己横空出世了。

  崭新的小米,从外貌上来讲,是没有什么具体的大浮动的改变的,除了……

  "嗯,胖了!"位来倚着落地的镜子,在一边挑高着一边的眉毛,抱着双臂静静的端详着镜子里面的小米,忽然伸出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颊,狠狠的提起。

  欣赏着小米扭曲着嘴脸挥舞着手臂与之搏斗,位来微微的提起一边的嘴角,心情意外的明朗轻快:"不错!到时候了!总算能卖个好价钱了!最近猪肉正涨价!"

  张淑贤轻笑着端出刚刚出锅的米粥,轻轻的一巴掌拍在了位来的手背上:"胖什么胖!哪儿胖了?小米!别听他瞎说!竟糊弄你!赶紧吃饭!"

  位馨慧换了衣服悠悠闲闲的晃到楼下,鲜少的休息时间,只是因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其实女人嘛,到了一定的时候,年龄开始朝着某些不可逆转的阶段迈进,就会出现一些跨越式的反应,嗯,说的直白一点,位馨慧到了更年期。

  这是个很敏感的时期,起码对于女人来讲算是多事之秋,这意味着已经不再是年强力壮而向着风烛残年迈进,比退休后无所适从的闲暇来得更让人心慌。夕阳虽然美好,但是能晚一年美好,没有哪个女人愿意早一年美好。

  位馨慧为此很是烦躁,也常常慨叹起老天不公,为什么明明张淑贤比自己大上两三岁,此时却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甚是身矫体健。

  "也许是过去了!也许是还没来!又或者……"位来那时轻轻的凑近位馨慧,又看看张淑贤,狠狠的掐住在一边的小米,让他尽量的忍住笑意:"妈,你比较特殊,构造比老娘要精密,所以反应也很是剧烈敏感!"

  毫不犹豫的,伴随着小米破空的笑声,位馨慧结结实实的一个抱枕就朝着位来迅速逃窜的背影砸去。

  位来很满足,位馨慧现在似乎是更加有烟火的味道了。原来的妈妈总是高高在上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压迫散发于无形。而此时,位来常常是这样形容的:"你在渐渐的被市井气息浓郁的老娘同化!"

  瞬间,又是一个抱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出,张淑贤盯着位来成功躲闪的背影呵呵的笑。果然是熟能生巧,练习久了,抱枕已经不具威慑力,该考虑换换家伙了。

  小米看着一片和谐很是感慨,中央倡导的精神,他家似乎是最先迈入,并取得了跨越式的发展。

  小米的产假,不,是术后恢复期结束了,可是由于紧随其后位馨慧更年期的到来,张淑贤返家的日期被无限量的推迟。

  为什么呢?很简单,多个人,生活不空虚。原来一直是寂寞的,但习惯了,也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那种所谓清净恬淡的生活状态。而如今,有了温暖喧嚣的气息流窜,想再恢复沉寂,似乎就成了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了。

  "房间足够的!"位馨慧在脸上敷着面膜,仰起头,看见小米微微有些苍白的脸:"况且你看看孩子那脸!惨白惨白的!不好乱折腾的!"

  小米无奈,照照镜子,那哪是惨白惨白,那是在屋里憋得太久宅白的!就一次,小米再也不敢自己偷偷溜出屋子了。

  小米那天从医院回来,心理辗辗转转的还是想着林琪的话,莫名惆怅的叹息着。正纠结呢,也没顾上为什么没掏钥匙就能推门进来。

  刚进门,忽然的一抬头,就看见位来依靠着沙发把手,一副悠然自得的稳坐其上,手里轻轻的晃动着钥匙:"您老人家哪儿去了?"

  小米惊慌摸口袋,脸一下子就黑了。因为许久没有出屋,抱着放风的心情太过激动,钥匙落在锁孔里忘了拔了。

  小米轻轻的往屋里蹭,脸上带着笑意,一边换鞋,一边动用着脑筋,想着如何让自己的存在感可以浅淡再浅淡:"那个,呵呵,你怎么回来了?"

  "拿份资料!"位来轻轻的起身,晃晃悠悠的要出门,忽然的回头,眼眉狠狠的上挑:"疯了你了不成!钥匙都不拔就急着往外跑,是有人约会啊还是孩子等着喂奶呢!"

  "你!"小米气结,奈何自恃理亏,无力反驳,只是伸着手指在半空频率颇高的一直点、点、点。

  位来狠狠的一把揪住那只悬空的手指头:"揉揉,抽筋了!"看见小米更加铁青的脸,于是笑意更深:"钥匙没收了!还有不管是见孩子还是见孩子他妈,都不许再出去喽!奶等着孩子他妈喂!孩子他妈等你恢复好了再喂!"

  "咔嚓",落锁,小米一直目瞪口呆,脑子里的回路半天接不上,一直处于断点状态。

  生活的基本需求这所房子绝对可以满足,这话是位来说的。小米看看,可不是吗,厕所,上上下下的一共三间,冰箱里有可以维持生计的餐食,电脑电视健身器械一应俱全,当然,剧烈活动不能做,健身器械就先免了。

  "至于洗澡的问题吗!"位来临出门前回身轻轻的笑:"等我回来!"

  不愿意回忆的悲惨经历,小米狠狠的甩甩脑袋,盯着一直嘲笑自己身材走样的罪魁祸首,不予理会。走到桌子旁边,有气无力的舀起一勺粥:"老娘!稠了!"

  "我喜欢稠的!老娘!正合适!"位来伸手够着桌上的玉米菜团子,张淑贤近期早餐主打,说是粗粮有利于健康。一开始大家都不能接受,在反对无效的情况下开始强迫着自己学会享受。

  住在一起快一个月了,称呼乱七八糟的颠来倒去,最后张淑贤指着两个小子统一口径,自己是老娘,位馨慧是,嗯,妈。

  "我看谁敢给我在'妈'字前面加上'老'的!"位馨慧怒目圆睁,最近雷区,无人敢以身犯险。

  收拾停当,小米透过车窗向外招手,让老娘和妈放心。位馨慧穿着丝质的衬衣闲闲的倚在门口,在张淑贤身边站定,也是轻轻的摆手,看似有气无力。

  "女人,真是善变的动物!"小米看着轻轻的转过头,想着第一次见到的位馨慧,不由的感慨出声。

  小米回来了!

  消息不胫而走,就差全体同仁列队欢迎了,跑在第一个的就是上次约小米吃饭的那个南方女孩,激动的就差热泪盈眶:"小米啊!你怎么样了!"

  小米微笑:"放心,一切都好!"女孩子不放心的绕着圈左转右转,最后扶着下巴轻轻的点头:"嗯,是不错,好像还胖了呢!"

  小米首长阅兵般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僵硬在脸上。后面的背景,俨然是某位姓男子强忍着笑意,努力保持着冷酷帅气形象的扭曲表情。

  小米的形象,其实早就在他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被光辉伟大了。没办法,还是辛勤的媒体工作者们,这么感天动地的壮举,岂有不报之理。

  儿子为父亲捐献肝脏,而且还是二十一年未曾谋面的父子,也算是当时惊动一时的换子案的后续震撼报道了。

  小米看着对方经理脸上的笑意,用手指揪着西装的下摆,玩儿命的抻着,以求减轻心理上的忐忑,但脸上还是相当镇定的,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心里却对身边某些看似胸有成竹的位姓男子咬牙切齿的咒骂上百遍了,为什么对公司的情况只字不提,一回来就让他贸贸然打无准备之杖。

  人家位来有解释的,轻轻的挑眉,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按着小米呲牙咧嘴的凶恶脸庞:"你闹个毛啊!我这不是为了让你好好休息吗!"

  不过位来是真的做了充分的准备了,连小米的资料也都规整的井井有条,小米拿着那一摞A4纸,想说谢谢的,可就是别扭的说不出口。

  谈判,最重要的就是气势与技巧,很简单的,也可称之为心理上的较量。不可太过强势,又不能显得过于谦卑,谈判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双方的利益都可以获得最大程度的满足。

  位来轻轻的挑眉微笑,小米无意间的看见,心理微微的有些寒。又是他们初次见面时的那种没有温度的笑意,小米看过了他带着温度的微笑,此时忽然的不适应,而且是极度的不适应。

  位来之前在车子上有过交代,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用尽各种威逼利诱,势必要将这次的协议谈妥。

  很显然的,小米这一张大病初愈又有些微发胖趋势的脸颊丝毫不具有威慑力,因此,就老老实实的当个名副其实的白脸。

  对方的经理很是开门见山,首先对上次失礼的事情进行了道歉。当然,这也是一种交际辞令,如果真的感觉抱歉的话,当初就不会有意识的爽约了。这些双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只是现在需要的就是客套。点着头微笑,脑子里百转千回的却都是过会儿要用到的数据。

  小米也笑着,说是突发的状况谁也不好预测,况且人身在这个职位,有些事情也是身不由己。位来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心想着小米就是为了唱白脸而生的,这厮的微笑实在是太过的真诚,几乎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

  位来轻轻的挑眉,依然微笑:"那郑经理,我们言归正传!"婉拒了对方递过来的香烟,位来轻轻的摊开了协议:"我们这次代表公司来和您协商,初来乍到,如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还望您谅解!"

  小米心里轻轻的笑,那是真的在笑。有些时候,他不得不佩服位来,四下的扫扫,这房间中根本就没有什么烟缸之类的东西,想必这位经理平时是不常吸烟的,那让烟也只是客套,应该不接。至于那话吗,说的更是有学问,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们俩虽然是刚刚被扶正的业务员,可是后面站着的是整个公司,欺人不要太甚。

  对方的经理拿着协议象征性的翻看,然后轻轻的合上,说是所有的条款都已经仔细阅读过了,只是一点,与心理的预想稍有偏颇。

  就是这一点,成了争论的焦点,0.2、0.4的利润差额,被争得狼烟四起、硝烟弥漫。要知道看似毫厘之别,整体运作下来,却是千里之差。

  小米加以巧言令色,据以力争,位来旁敲侧击,一直固若金汤。对方经理的额头开始冒汗,开始郑重的认识到了一个问题的严重性:轻敌,往往是造成失败的最大原因。

  就像是法院休庭,择日再审,对方经理利用职务上的理由将这次的谈判中途叫停,有些狼狈逃窜的架势。必须要再开会议,确定方案,定制底线。

  小米走出满是空调虚假冷气的写字楼,看着头顶上的阳光,狠狠的吸了口气,再狠狠吐出去,释然的轻松席卷而来。

  看看旁边的位来,两人轻轻的击掌。虽然没有最后敲定,但是他们已经迈出了成功的一大步了,彼此配合的天衣无缝,倒真有些遇敌杀敌的味道。

  位来轻轻的抽出一支烟,才算是真正的舒展了身体。看着远处天边流动着的浮云,莫测的形状似乎开始有了变化的规律。

  崭新的开始,与人并肩而战,忽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前行的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偶此时可能在长白山~~~也可能在图们江~~~不~~偶确定~~偶在火车上~~~远目~~~~


第二十五章 跟踪

  金秋十月,流光扶苏。

  嗯,书归正传。不是故意煽情的,十月十号,一个历史性的时刻,二十一年前,不,是二十二年前的今天,两个倒霉孩子的命运被正式的颠倒了。

  "这是一个历史性的生日!"位馨慧说着这番话的时候甚是慷慨激昂,张淑贤在一边看着,又和位来小米对视,三人颇为无奈,却都不敢造次,只能轻轻摇头无奈叹息。

  位馨慧正在和自己的更年期做着英勇的搏斗。"女人,真是坚强的动物!"小米再看见位馨慧振作精神,重返公司管理第一线的时候,又是衷心的发出感慨。

  位馨慧依然是靓丽耀眼具有威慑力的,只是开始明白了一些道理,家里不需要这种矜持的伪装,累了倦了的时候一定要尽情的释放,有人担待着。

  听着位馨慧口沫横飞的说着生日的计划,张淑贤一直偷偷的看表。七点一刻了,时间快到了。张淑贤又急急的看了看昏昏欲睡的两个儿子,外带着精神明显矍铄异常的位馨慧。

  "我得出去锻炼了!"张淑贤轻轻的站起身:"有什么事回来再说!"说完没给几人询问的机会,便飞野似的迅速逃窜。

  "她锻炼什么?"位馨慧回身,看着紧闭的门扉,皱着眉毛看着两个儿子。位来无奈摊手,小米耸肩:"有一阵子了,比开会还准时!"

  三人对视一眼,位馨慧轻轻笑:"我洗澡去了!太累了!得去睡觉!"说着摇曳生姿的往楼上走。

  小米和位来静静的对视着,紧接着两个人同时起身,穿着休闲的大短裤外加家居T恤,一路抹黑出了门。

  小区附近有广场,每到仲夏初秋就会聚集着附近的一些年龄稍大的住户,从事着一些休闲健身活动,像是什么交谊舞、秧歌、健身操、乃至票友聚会……

  小区的路灯不算是明亮,昏黄的恰到好处,有些淡淡的暧昧。远处会传来一些音乐的淡淡喧嚣,却是更加凸显出安静之处的沉寂。

  位来临着微风,慢慢的沿着有些凹凸的花形砖路走着,丝毫不像是去盯梢儿,倒像是散步般的惬意。小米跟在一边,短发被微风轻轻的撩起,开始感叹起近郊真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

  两人都是静静的走着不说话,小米的喉咙忽口然有些干干的发痒,想要咳嗽,却忽然受制于这安静的和谐氛围,怎么也不好意思咳出来。

  位来在一边看着小米低着头,似是很纠结,忽然的一伸手抬起了他的下巴,微微皱着眉看着:"怎么了?"

  小米惊诧的张大了眼睛,两人靠得太近,位来的气息一遍遍的撩拨着他的睫毛,心跳莫名的不受控制,和着初秋的微风,燥动不堪。想要撇开头,嘴里轻轻嘟囔,嗓子却更是痒得难受:"没事儿!嗓子有些发干!"

  位来手下忽然轻轻的用力,狠狠的钳住小米的下巴,侧着头,静静的看着小米颤巍儿巍儿的睫毛侧影,忽然俯下头,慢慢的靠近、靠近……

  "咳咳!"小米蹲下身子剧烈的咳嗽,睁着惊恐慌乱的双眼看着位来在一边笑意泛滥的脸庞。"你是不是以为我要吻你!"位来狠狠的捂住肚子,和小米一起蹲在了地上。

  小米的咳嗽声渐渐的平息,紧接着狠狠的站起来,定定的看着笑得直不起腰的位来,狠狠的迈步,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生气了?"位来小跑了两步紧追,轻轻的攥着小米的胳膊,却被狠狠的甩开,依然在后面微微的笑,不紧不慢的跟着:"还真是小气!"

  人影乐声都渐渐的近了,小米轻轻的躲在一棵树的后面,位来轻轻的倚在他身边,却像是防着传染病源一样的被小米躲开。

  张淑贤精神矍铄,混在一群同龄的半大老头老太太里面很是好辨认。只见着一群人一开始散乱在各地,或是跳着交谊舞,或是抻胳膊扥腿。

  张淑贤正跟着一堆人绕着场子转圈子,或紧或慢,都是颇有规律,一个个时不时的举起双手拍打着手臂,"啪啪"的节奏整齐划一。

  "真像是某种民间宗教的朝圣仪式!"位来轻轻的点起了一棵烟,闷着笑的总结。小米靠着棵树,头都没回,眯着眼睛,点头:"同意!"回头发现自己是接了谁的话,赶紧的噤声不语。

  准备活动结束,大家纷纷的排列整齐,一对对的都都站在广场的正中央,颇有些训练有素的阵仗。

  "快看!"位来掐灭了烟,轻轻的揽住小米的肩膀:"目标人物出现!"小米赶紧的抻着脖子观望,慌乱间忘了闪躲位来搭在肩上的手臂,位来笑笑,揽得更紧。

  一个五十上下的男人,跟着张淑贤面对着面的站着,两个人看着颇为相熟了,言谈间男人轻轻的询问着什么,张淑贤一直都是微笑着回答。

  "乖乖!"小米轻轻的抹了把额头,抻抻位来的T恤下摆:"你看见没!看见没!枯木逢春喽!老娘从没这么笑过!啧啧,真瘆人!"

  "死孩子!怎么说话呢!"位来轻轻的一巴掌拍在了小米的额头上,呵呵笑着:"你是不是……对,你本来就不是老娘亲生的!"

  小米回头,狠狠的瞪眼,却是一把被人搂住,唇上有着柔软温暖的触感。小米一瞬间的怔忡,竟是忘了躲闪。

  位来轻轻的在小米的唇上辗转,认真的吮吸、舔舐,慢慢的伸出舌头,想要长驱直入,却被小米一口狠狠的咬在了舌尖上。

  "你干吗!"位来轻轻的从嘴里吐出一口噙着血腥的唾沫,皱着眉头看他,大着舌头问。"个……个……臭流氓!"小米依然是圆睁着双眼,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一脸无辜的位来,话都说不利落。

  "天地良心嘿!"位来擦净了嘴角,忍着疼轻轻的笑:"没看我刚才这一口没亲上你那一脸的欲求不满吗!我这是帮你纾解呢!还狗咬吕洞宾!呵!真是咬的!"说着位来又是轻轻的啐出了口唾沫。

  小米气结,奈何人家就是故意曲解你脸上的不快,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反驳。匆匆的往回走,"噔噔"的带着杀气,也顾不得出来一路上挨着蚊子叮咬的目的是个什么了。

  位来紧紧的跟在后面,也是一个劲儿的默不作声。看着小米的背影,位来心里其实也没有什么轻松的感觉。就这么一个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