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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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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的王子法则(如果没有你)》作者:温暮生 (1/2)

  序章 白然的日记

  我忽然想讲一个故事。
  在很久以前,有一座美丽的城堡,城堡里住着两位王子,一位大王子,一位小王子,两位王子都拥有浓密的金发,湛蓝的眼眸,慈爱的父王,忠心的奴仆。
  但是,他们却有一样东西不同。
  小王子的母亲是王后,而大王子的母亲,却早已去世。
  城堡里,国王处理国事,王后哺育王子,但是这位王后是一位恶毒的王后,他给小王子华美的服饰,精致的食物,无微不至的教育,但给大王子的,却是粗滥的衣衫,腥臭的剩饭,还有无穷无尽的杂务。
  只有在国王上朝归来时,王后才会将两位王子打扮得光鲜亮丽,一起带到国王面前,来彰显她的母爱。而国王,也会分别给予两位王子赏赐,只不过,在国王离开之后,大王子得到的赏赐,都会被王后恶意抢去,然后让他脱下漂亮的衣裳,继续去过着劳工一般的生活。
  这一切,国王都不知道,大王子曾经试图告诉国王自己的境遇,但是国王总是认为大王子在开玩笑,而事情传到王后耳里时,王后以无比残忍的方式,杀害了大王子身边一直忠心耿耿的老仆。
  从此,大王子再也不会在国王面前多说半个字,而每次得到的赏赐,也会很自然地交到小王子手上。
  有一天,大王子在城堡外的树林里砍拾柴禾时,救了一名身受重伤的骑士,大王子瞒着王后,在另外一名老奴的帮助下,将骑士安置在了城堡外的小屋里,每天借着砍柴的机会,给骑士送去药和食物。
  骑士有着强壮的身体与忠坚的品性,在养伤的那段日子里,他为了报答大王子的恩情,立下誓言,将永远效忠于那双湛蓝眼眸的主人。
  后来,骑士的伤彻底痊愈,然而老国王,却病倒了。
  消息传出这天,王后下令封闭了整座城堡,她为了让小王子在国王死后登上王位,派杀手准备杀掉大王子,但是被精明的大王子发觉了,大王子在老奴的帮助下,连夜逃出城堡,逃到了邻国。
  而这时骑士却进了城堡,找到了同样有着一双湛蓝眼眸的人,小王子,并对他献出了自己的忠诚。
  很快,老国王就重病而死,在王后与骑士的帮助下,小王子顺利登上王位,掌控了这个国家。
  可是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
  逃到邻国去的大王子,得到了邻国国王的帮助,很快,就带着大军回来,准备要夺回自己的王位。
  而领军出战的,是骑士。
  骑士依旧有着强壮的身体与忠坚的品性,他抽出随身的宝剑,提出与大王子进行决斗。
  大王子欣然同意了,也抽出了自己的宝剑,与骑士行了一记碰剑礼仪。
  然后,在所有士兵惊骇的眼神中,大王子将那把宝剑,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临终的时候,大王子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到底还是失去了一切,什么都没有了
  骑士默默地看着大王子的眼睛,也说了一句话,他说,我不能背弃自己的忠诚,所以我对你拔剑;但我背弃了自己的誓言,所以我将随你而去,此后,将会永远效忠于你。
  最后那一刻,他终于认出了大王子才是当初真正救他的人。
  骑士也拿起宝剑,自尽在了大王子的尸体边。
  这个故事结束了。
  当初第一次看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的心里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我把这个故事讲给陆晟轩和安娜听,他们都是一个反应,叫我没事不要想那么多。
  可是我真的想得那么多吗?我只不过是在思考,为什么故事的结局,骑士要陪着大王子一起死。
  他没有思维吗。为了一个死人,为了曾经那句荒诞的誓言,就这么放弃了自己的地位与荣耀。
  还是写出这个故事的人,原本就没有认清这个世界的本质。
  在金钱与欲望面前,那些软绵绵的话,根本起不到什么实质性的作用。
  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个现实的世界呢。
  ——摘自白然日记《最傻的那个骑士》

  Chapter 01

  莲花广场,全市最为繁华的商贸中心,围绕着广场周边而建的,不是高耸入云的写字楼,就是让一般大众望而却步的高级会所,无数高档奢侈品店铺林立,几家大型赌场外站着成排的黑人保镖,穿行于街道上的永远是用钱堆出来的豪车,商贾名媛们络绎不绝,在这里,一掷千金是常有的事情,而对于总来这里消费的人来说,钱,也不过是一堆数字。
  这个世界上的有钱人太多了
  井擎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束,上身的衬衣还算干净,黑色的裤子虽然洗得有些脱色了,但也不脏,唯一的缺憾,就是自己脚上那双鞋。
  也不知道这双皮鞋上面是不是被千人踩万人踏过,用又脏又破已经不足以形容,鞋边暴出的线头都还可以忽略,可前方那一个足以塞进两个指头的开口,却怎么也掩饰不了,甚至路人只要微微一低头,就能清楚地看见他穿在脚上的黑色袜子。
  还好,袜子并不是破的,不然,井擎可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坚持住站在这莲花广场的街头。
  抬手看了看表,井擎又不禁露出一抹苦笑,或许是为了故意衬托出他的"落魄",那块表的表面上有个大大的裂缝,而里面的指针,还停在七点钟的位置。
  他摇摇头,轻轻叹了一口气,抬眼朝四周看了看,向站在不远处赌场门口的一个黑人保镖走去。
  "对不起,请问一下现在几点了?"说着一口流利的英文,井擎带着微笑问向那个保镖。
  保镖戒备的眼神在井擎高大的身体上扫了一眼,极不情愿地看了看表。
  "一点半。"他语气生硬地答着。
  "谢谢。"井擎冲他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又回到刚才站的地方。
  一点半吗,那么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身边不断有大腹便便的商人挽着曼妙少女走过,大多数人对他这个衣着简朴的家伙都视而不见,当然也有不动神色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的名媛贵妇们。
  高大的身形,刚毅的线条,俊朗的容貌,非常讨女人欣赏的外表。
  只是,女人们从井擎的脸一路看下去,目光最终停在他的鞋子上,都会极其不屑地发出一声轻哼,之后踩着高跟鞋远去了。
  这个男人,或许脱光之后非常赏心悦目,但是现在这副样子,如果带回去,简直就是掉价。
  她们的心里都是一个想法。
  不过井擎根本没有去在意周围人们的眼神,他抬起头,正一动不动地望着不远处一座精致的小楼。
  那小楼只有简单的六层,白色的墙壁,修建得非常素雅,和周围大气的会所赌场比起来,显得特别格格不入,但奇怪的是,在那小楼门口停住的豪车,却是最多的。
  就是那里了。
  小楼有一个浮雕一样的招牌,就浅浅地雕刻在外层的墙壁上。
  "Ailinisi……"
  井擎轻声念着,声音低沉,他拳头紧了紧,抬脚朝那里走去。
  "对不起,先生。"门口穿着侍者服的侍应生礼貌地拦住了他,忽略掉井擎衣着上的尴尬,而是问道:"请问您有会员预约吗?"
  "哦,没有。"井擎摇摇头,简短并且干脆地说着:"我约了你们店长,两点钟。"
  "哦,那您一定就是井擎先生了。"侍应生忽然露出了然的表情,微笑道:"店长已经吩咐过了,如果您来了,就直接带你去她的办公室,现在请随我来。"
  侍应生转过身子,微微行了一礼,开始在前面领路。
  井擎跟着他跨进了这栋神秘的小楼。
  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切,井擎在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和传闻中的一样啊。
  Ailinisi
  在这座城市的上流社会,你可以不知道别的,但是绝不可能不知道这家Ailinisi会所,每一季,为了得到这里的会员资格,上到市政高官,下到文盲暴发户,都会绞尽脑汁,争得头破血流。
  因为,那是身份的象征,是面子的象征。
  能取得这所会所会员身份的人,就是对其社会地位的一种认定,因为,为了争抢那一张小小的会员卡,很多人都会不惜血本,斗得你死我活,抢到了,那就证明了一点,也就是成功者常常对失败者说的一句话:"我比你有能力,所以我是会员,而你不是。"
  而能引发这些的人争抢风潮,作为Ailinisi本身,也有它值得那些人如此的地方,每一季严格的会员审查制度,还有在里面能享受到的帝王一般的服务,都是让人眼红的原因。
  "所以,千万不要被外表平凡的事物给骗了,因为,越是平凡的外表下面,或许越是不简单。"
  这是井擎在来到这里之前,江若凛背对着他,意味深长说出的一句话。
  井擎的拳头又紧了紧。
  随着侍者穿过华美的走廊,二人上了尽头一架宽敞的电梯。
  井擎的眼睛微微扫了一眼,就连电梯上的标识,都是镀金的呢,果然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啊。
  而他即将见到的人,就是这里的店长。
  这个,奢侈帝国的掌控者。
  即便沉稳如井擎,在这个时候,也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我把你弄成这个样子,是有原因的。"他又想起了江若凛的话。
  "Ailinisi的店长,安娜,虽然是个狠辣的女人,但她曾经是贫苦的孤儿出身,因此对落魄的孤儿有一种格外的同情心,所以,你只有穿成这个样子,才能动摇到她心底唯一的软肋,也为你成功打入他们内部,多了一份保障。"
  江若凛清朗沉静的声音再度在井擎脑中响起。
  井擎眼神一沉,抿紧了嘴角。
  他交代的事情,一定不能失败。
  一边这么思考着,他们已经来到了这小楼的楼顶,停在一间半月形的办公室门口。
  与整间店内的装潢比起来,这门,却也太朴素了,只是普通的红木制成,没什么修饰花纹。
  侍应生敲了敲门,"店长,井先生已经到了。"
  "进来。"里面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侍应生推开了门,退到一边。
  井擎吸了一口气,走进了这间办公室。
  与那门一样,办公室很小,也很朴素,素雅的沙发背后就是宽大的办公桌,而一个模样十分漂亮的年轻女人,正坐在办公桌后看着他。
  女人漆黑的直发在脑后绑了个马尾,身上是金色的皮草短裙,很有立体感的剪裁,时尚却不失稳重,突出了他上半身好看的线条,又给人以端庄与威严的感觉。
  井擎看着那个女人,还是愣了一下。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家店的店长,竟然会这么年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纪。
  "你就是井擎?"安娜取下鼻梁上小巧的眼睛,打量着他。
  "是的。"井擎背挺得笔直,微微一低头算是行礼,"今天我是来,应聘你的特别助理。"
  安娜站起身,绕到了桌子前面,靠着桌沿,抱起手,饶有兴趣地打量了他片刻,轻声道:"就穿成这样?"
  井擎低下头,看见的是一双雪白的长腿以及脚上精致的高跟鞋,他急忙将脸侧到一边,"我只有这些衣服。"
  面前这个男人窘迫的样子,让安娜不禁笑出了声,她回手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翻开看了看,又说:"你是孤儿?"
  "是的。"井擎回答得没什么表情。
  "小时候就父母双亡,之后被抛弃到了孤儿院,再然后,又被人收养,一直到现在。"丝毫不顾井擎微微变化的表情,安娜自顾自地看着手中的资料,继续说:"我没记错的话,你的介绍人是N大的陈校长吧,他还说,你在毕业之前,曾是他最为优秀的学生。"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井擎淡淡回答着。
  安娜笑了两声,"知道为什么来应聘的人那么多,我却单单给你一个面试的机会吗?"她缓缓走到井擎面前,"或许外面会传言,我对孤儿有一种同情心理,但是我要告诉你,这些都不是事实,就算我曾经也是孤儿。"
  她继续说着:"我对陈校长非常的尊敬,也曾经在求学的时候聆听过他的教诲,所以,你既然能够得到他的推荐,那说明,你应该也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才对,不是吗……"说到这里,安娜的音量却突然拔高了,"可是在你递上的资料上,为什么没有写你曾经在天胤商企的工作经历呢?"
  井擎的脸忽然白了白,嘴角抿得更紧了。
  她怎么会知道?这件事,除了自己的若凛,外人应该都不知道才是!
  安娜重新坐了下来,抬眼望着高大的井擎,"你或许还是太小看我了,对于每一个来Ailinisi里工作的人,我都会进行严格的审查,而且,特别助理这是个特别重要的工作,更不能有一点差错。"
  失败了吧,井擎心里叹了一口气,被他看出了自己的来历,那么就应该已经失败了。
  若凛,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
  井擎向后退了两步,深吸一口气,张开嘴,"对不……"
  他话还未出口,安娜桌上的电话却响了起来。
  安娜抬起手,制止了井擎的话,拿起了听筒。
  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井擎只看见安娜眉头皱了皱,似乎是在低声辩驳,不过仅片刻之后,她又重新挂上了电话。
  "恭喜你。"回过神来的安娜虽然表情古怪,却吐出了这句让井擎忽然有些诧异的话。
  "恭喜你。"安娜站起来,对着井擎伸出素白的手掌,"你被录取了。"
  井擎沉着的面庞上露出一抹愕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会说出与他以为的完全相反的答案,不过他还是很快握住了安娜的手。
  "没什么问题的话,今天就开始上班吧,我会派人带你去工作的地方,不过在那之前……"安娜的眸子又扫过了井擎的身体,"你要立刻去换一身衣服,如果让那个人看见你这副样子,他会非常非常不高兴的。"
  忽然而来的变化真的太快,井擎还未明白安娜嘴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安娜又迅速地拨出了一个电话,很快,一名带着黑框眼镜,穿着西装的高大男人就走进了办公室。
  "就是他了吗?"男人推了推眼镜,用一种高深莫测的眼光看着井擎。
  "行了,快带他去换一身衣服,之后,直接送到白然那里去吧。"安娜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男人领着井擎,转身欲走。
  "等一下,陆晟轩。"安娜叫住他们,蹲下身子,在办公桌下面鼓捣了一会儿,拿出了一个大塑料袋。
  陆晟轩走近看了看,忽然笑了出来,"糖炒栗子,还有……狗粮?"
  "一起拿过去吧,糖炒栗子还是东大街那家老字号的新鲜货,放得久了,可就不香了。"
  陆晟轩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提着袋子,又叫过在一边发愣的井擎,出了办公室。
  两人来到楼下,这里,是供Ailinisi会员们洗浴的地方,数名按摩师整齐地站在一边,如果有需要,会员们可以随时享受按摩。
  陆晟轩将井擎领到一个单间的小浴室里,有看了看井擎的大概身高尺码,拉开了浴室里的一个壁柜。
  壁柜中,整齐地挂着一大排的高档西装,而衬衣,领带,袜子,皮鞋甚至还有各式各样的手表,也整整齐齐地分类别放置在小巧的玻璃抽屉里,陆晟轩极快地一样挑了一件,扔给了在站在他身边的井擎。
  "洗完澡之后,就把这些衣服换上。"陆晟轩走到门边,又抬手看了看表,"你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只花了十五分钟,井擎就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望着眼前这个男人,陆晟轩似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相貌自是不必说,高大的身材配上得体的黑色西装,加上不苟言笑的表情,眼前的井擎,竟然会带给人一种淡淡的压迫感。
  "拿着,我们走吧。"将手中的塑料袋丢给井擎,陆晟轩转过身,直接领着他朝外面走去,一路上,不断有衣着靓丽的贵妇将目光停留在井擎身上,满目欣赏的神色,当他急匆匆的走过之后,又纷纷露出惋惜的神情。
  出了店门,已经有一辆轿车等在了那里。
  "上车吧。"陆晟轩为井擎打开了车门。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井擎微微皱着眉,终于开口问了一句,也是对陆晟轩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当然是去你工作的地方。"

  Chapter 02

  车子一路驶出了市区。
  井擎望着窗外不断变化的风景,沉着双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用露出那种担心的表情。"陆晟轩坐在旁边拍了拍他的肩,"你的工作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我记得,我应聘的职位是特别助理。"井擎声音低沉,语气狐疑,"你们带我到这里开做什么。"
  "这里的工作,就是你这个特别助理要做的。"
  话说到这里,车停了。
  这里似乎是一片市郊的住宅区,周围全是一栋栋小巧的房子,那些房子并不大,修得还算精致,配着一个小院子与几棵大树,显得很随性舒服。
  而车子,就停在那么一处小院之前。
  "下车吧。"
  陆晟轩率先走下了车,井擎紧随其后,二人刚迈进院子,一个巨大的白褐相间的身影就猛然从院子的一角窜了出来,扑到陆晟轩身上。
  井擎被这突然出现的东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一只苏格兰牧羊犬,长得又高又大,毛色纯净,四肢健壮,此时正立起身子把前肢搭在陆晟轩的双手上,竟然只比他矮上一点点。
  "好了来福,别闹了!"陆晟轩嗔怪似的拍了拍牧羊犬硕大的脑袋,牧羊犬发出淘气一样的呜咽声,又把身子往上蹭了蹭,伸出肥厚的舌头舔着陆晟轩的下巴。
  "好了好了,你这家伙肯定没漱口,脏死了!"陆晟轩往后退了一步,放开了那狗,那狗落下了地,还是不断绕着陆晟轩的两只脚打着转,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大尾巴一甩一甩,甚是可爱。
  井擎或许理解为什么手里这包塑料袋中会有狗粮了。
  不过……这么大一只狗吃狗粮……
  "这是白然养的苏牧,叫来福,现在才两岁多。"陆晟轩偏过身子,朝井擎介绍着。
  井擎还没来得及思考陆晟轩口中的"白然"是谁,来福却在这时发现了井擎,一改方才娇憨可爱的模样,对他不断低呜着,嘴皮煽动,露出成排的尖牙。
  "你不要怕,它第一次见到生人都会这样,过段时间混熟了就好了。"陆晟轩弯下身子,不断揉捏着来福的耳朵,消除他的警戒心,"这狗很听话,也很有灵性,好人坏人他一下便能分辨出来。"
  很快,或许知道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是客人,来福不再对井擎露出那种表情,而是自顾自地跑到院子门口趴着,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我们进去吧。"陆晟轩直起了身子,别让白然等得太久。
  "白然是谁。"井擎皱着眉,露出困惑的表情。
  "白然,就是你工作的对象。"陆晟轩说出这么一句莫名其妙地话,走到那栋小屋前,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屋子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茉莉香,这房子没经过什么特别的装修,木地板,雪白的墙面,精致的灯,实用的家具,大概就是这样了。
  两人脱下鞋,经过玄关来到正厅,正厅还算比较宽敞,中间放着一个大木茶几,角落处摆放着几张藤椅,而这正厅里唯一的家电,就是那么一台电视机。
  很平民化的地方。
  正厅的另一面是通向院子的巨型落地窗,此时,那窗户微微开了一条缝,清风吹拂着角落的窗帘不断摇摆,紧靠着窗户摆放着一架躺椅,有个人躺在上面,双目闭着,似乎是睡着了,他穿着白色的睡衣,膝盖上,还放着一本打开的书。
  陆晟轩轻咳了一声,用手轻轻拨动了悬挂在正厅中央的一个风铃。
  叮叮当当的轻响声中,躺椅上的人眼皮颤了颤,微微睁开了双眼。
  "小轩?"很柔和的声音响起,那人直起了身子。
  井擎看见他的脸,刹那间愣了愣神。
  好漂亮的人。
  那是个男人吧,纤细白皙的脖颈上有不算太明显的喉结,眼睛微微眯着,透过刘海的缝隙,正打量着他们二人。
  陆晟轩拉着井擎在大木茶几旁盘腿坐下,对那人说道:"这是井擎。"然后,他转过脸,也对着井擎说:"他就是白然。"
  白然冲他们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一边的矮柜旁,蹲下身翻找了片刻,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大托盘,上面有三个小巧的紫砂杯子。
  他又来到茶几边,又从大木茶几的下层拿出一个精致的热水壶,片刻之后,一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热茶已经摆在了井擎面前。
  "谢谢。"井擎微微低头,简短的道谢。
  "你似乎不爱说话,本来的性格就是这样吗?"白然笑着问。
  "是的。"依旧是非常干脆的语气。
  陆晟轩端起茶来喝了一口,说道:"井擎,你的工作就在这里了。"
  "嗯?"
  "现在开始,你的工作,就是照顾白然的生活。"
  听见这话,井擎皱起了眉,"我不认为这和我应聘的职位有什么联系,如果你们只是想请一个保姆,为什么招聘的确是特别助理。"
  "注意你的言辞,我们现在是你的老板。"陆晟轩的声音沉了下来,"你当然也可以不做,如果要走,我也不会阻拦。"
  井擎放在腿上的拳头紧了紧,没有应声。
  "不错,你现在的职位的确是安娜的特别助理,但是这个特别助理的任务,就是照顾白然的生活。"陆晟轩解释一样地说着:"至于待遇方面,你完全不用担心,那个女人给的薪水,可是吓人的高。"
  "小轩,你也不要把话说得那么硬。"白然趴在木几上,下巴靠着手背,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井擎,"我可不想让人把自己当成黑社会,这份工作,接与不接,还是要看这位井先生的意思吧。"
  井擎忽然觉得,这个白然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很轻,很柔,却不带怪异的腔调。
  他看向白然的眼睛。
  清亮的眸子,黝黑深邃的瞳仁,仿佛只要看着那么一下,就要掉进那秋水一般的地方。
  井擎的喉结没来由的动了动,耳根忽然隐隐传来燥热。
  看着眼前这个人,他心里有了那么一丝奇怪的感觉。
  "我接受。"他缓缓开口,"我接受这份工作。"
  "很好,既然这样,那我就走了。"陆晟轩站起身,"这房子除了白然的卧室,其余房间都是空闲的,你可以自己选择住的房间,至于其他的生活用品,需要时,可以自己去买,也可以打我的电话,我会安排人送来。"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张小巧的名片,推到井擎面前,又对着白然一点头,"我走了。"
  "小轩,你去跟安娜说一声。"白然侧过头,慵懒的趴下身子,将脸贴在茶几上,"不用再帮我买糖炒栗子了,什么时候想吃了,我会自己去的。"
  "好的。"陆晟轩推了推眼镜,点点头,退了出去。
  很快,就传来关门的声音。
  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
  白然闭着眼睛,静静地趴在那里,也不说话,像是睡着了。
  井擎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的茶水冒着热气,他看着白然,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井擎。"白然忽然开了口。
  "嗯。"他应道。
  "你多大了?"
  "二十七岁。"井擎的背挺得笔直,一本正经地应着声。
  白然笑了,也直起身子,"你比我大两岁呢。"
  看着那个笑容,井擎再次愣住了,白然精致的五官舒展开,真的,好美。
  "干嘛露出这种表情。"突然间,白然伸出双手,捏住了井擎脸颊两边绷紧的皮肉,揉了揉,"板着一张脸,难看死了,井擎如果笑一下的话,会很好看呢。"
  井擎愕然地看着他的动作,想要抬起手挥开捏在自己脸上的手,可是看见那白皙纤细的手腕,他心里却忽然一软。
  白然的指腹有些凉,捏在脸上,感觉很异样。
  算了,既然照顾这个人是自己的工作,就由着他把。
  不过这个白然,怎么看都像个孩子,那种表情与动作,根本不像一个成年人。
  井擎刚毅的线条柔和下来,看着白然的脸,嘴角扯出一丝微笑。
  "这就对了。"白然停下手,将脸凑近,直到快要碰上井擎的鼻尖,右手轻轻点上了他的额头,"井擎这么帅,如果表情不那么生硬,会有不少女孩子喜欢的。"
  轻柔的气息喷吐在脸上,带着绿茶的淡淡香气,井擎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不过,任谁被这样一个漂亮的人看着,总会感觉不自在吧。
  "谢谢。"不知如何应答的高大男人,磨蹭半晌,才蹦出这两个字。
  "哈哈。"白然也爽朗得笑出了声。
  "我能问个问题吗?"井擎忽然说。
  "你问吧。"白然双说托住下巴,望着他。
  "你和安娜店长……"井擎顿了顿,似乎是在想些比较适合的词措,"你们……是什么关系,为什么我的工作,就是照顾你?"
  这是他现在最大的困惑。
  白然眼睛眨了眨,问道:"你以为我们是什么关系呢?"
  井擎现出一抹窘迫的表情,抿了抿嘴角,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口。
  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的模样,白然大笑道:"哈哈哈,你该不会是把我当成她养起来的小白脸了吧。"
  井擎的耳根子刷的红了,没错,他的确是这么想的。
  "你好可爱啊,井擎!"谁知道白然却突然跨过了大木几,一下跨坐在井擎的大腿上,拍了拍他的脑袋,"你怎么能胡思乱想这种事情,我和安娜,也不过是朋友关系而已!"
  虽然被白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井擎依旧是沉着地道了谦,"对不起。"
  可是,这人就这样坐在自己的怀里,两个男人的姿势,也太过怪异了。
  面对井擎渐渐皱起的眉头,白然却不以为然,反而变本加厉地伸出双臂抱住了井擎的脖子,嘴唇靠近他耳根,轻轻吹着气说:"你为什么要这么紧张呢,身体很僵硬呢。"
  "白先生。"井擎抬起手,将环绕自己的脖子的胳膊拉了下来,"请自重。"
  "唉,看你这人的样子,果然是一点玩笑也开不起呢。"
  白然也不再闹了,露出一抹无聊的表情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对了井擎,你会做饭吗?"
  "做饭?"
  "是啊。"白然点点头,指了指窗外已经弥漫了整个天空的夕阳,"快到晚上了呢。"
  井擎站起身子,低头看了看白然,"你想吃什么。"
  "厨房就在走廊的尽头,冰箱里的东西你看着办吧,不要太油腻就可以了。"白然缓缓走到窗边的躺椅旁,拿起那本厚重的书,一边翻看一边说,"对了,也给来福准备一点东西吃吧,千万别喂得太多,我可不想它胖得跑不动。"
  井擎点点头,退出了正厅。
  站在走廊上,他紧绷的脸终于柔和下来,叹了一口气。
  心里还是多少有些无法接受自己身处的环境,本来只是为了帮若凛收集一些资料与情报,才来应征安娜的助理职位,虽然现在他是得到这份工作了,可是,工作的方式,却和自己最初的意愿相距甚远。
  不光没有接触Ailinisi内部资料的机会,甚至,还要来照顾这样一个奇怪的人。
  白然应该算是一个奇怪的人吧。
  那张脸,那种性格,还有对待陌生人的态度与夸张的肢体动作。
  井擎不自然地摸了摸耳根,那淡淡的气息,仿佛现在还停留在那里。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摇摇头,顺着白然指点的方向,进了厨房。
  冰箱是双开式的设计,很大,不过厨房更是宽敞,井擎打开冰箱,看着那塞得满满的食物,皱了皱眉。
  他无时无刻不在思考着白然这个人。
  只是朋友关系吗,如果只是朋友的话,安娜还不至于高薪专门请一个"助理"来照顾这个人吧。
  而且,看整个房子的状况,似乎一直就只有白然一个人住而已,周围收拾得干干净净,他不像是那种生活不能自理的人。
  安娜为什么要把自己派到这里来呢?
  太奇怪了。
  从冰箱里拿出一些准备做晚餐的材料,井擎脱下身上的西装,拿下挂在墙上的围裙系上。
  算了,既然来了,就慢慢呆下去,总有一天,自己会找到答案的。
  他这么想着。
  半个小时后,井擎端着一个餐盘回到了正厅。
  "白先生,吃饭了。"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个以后要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人,白然固然可以直接叫自己的名字,但是自己,还是选择礼貌一点的称呼好。
  可是白然却静静地睡在那躺椅上,没什么反应。
  是睡着了吗?
  井擎缓步走过去。
  他是睡着了吧。
  像个孩子似地侧着脸,时不时还会抿抿嘴唇,乌黑的发柔软地盖在额头上。
  井擎静静地看着他的睡颜,这么一张漂亮的脸,如果是个女人的话,恐怕能够轻而易举地唤起男人们的欲望吧。
  他正想着,就在这时,那纤长的睫毛抖动了一下,白然睁开了眼睛。

  Chapter 03

  井擎一愣,立刻直起身子,忽略掉胸腔里急促的跳动感,"吃饭了。"
  "哦。"白然揉了揉迷蒙的眼睛,冲着井擎伸出双手。
  看着这个动作,井擎愣了愣。
  "抱我过去。"白然露出狡黠的笑容。
  "你自己不能走吗?"
  "我不想。"白然干脆地说着,"抱我过去。"
  这个人,怎么这么任性。
  井擎心里一叹,想了想,还是将白然从躺椅上抱了起来。
  柔软的身体滚入臂弯的一刹那,井擎在心里不自觉喊了一声,"好轻!"
  白然的脑袋软绵绵地靠在他肩窝的地方,勾着他的脖子,将这样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井擎的感觉,那重量竟然像抱着个孩子一样。
  "你太瘦了。"井擎忽然开口说。
  "是啊,所以你的任务,就是要把我喂胖一点。"白然一动不动地盯着被井擎放在桌上的三菜一汤,眼里闪着希翼的光。
  二人来到桌边。
  竹笋肉片,清炒白菜,凉拌黄瓜,紫菜鸡蛋汤。
  "还真家常。"白然从井擎怀里滑下来,跪坐在地上,倾着身子闻了闻,"好香啊。"
  井擎快步走到厨房,将煮好的饭还有碗筷一并拿了过来,盛好一碗热腾的米饭递给白然。
  "谢谢。"白然开心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竹笋放进嘴里。
  很香,很脆,盐味与火候也拿捏得很准。
  "很好吃。"他笑着望向盘腿坐在对面一动不动的井擎,"你怎么不吃啊?"
  "我?"井擎愣了愣。
  "是啊,难道这些东西你能指望我一个人吃完?"白然直接站起身,亲手装了一碗饭,插上筷子,摆在井擎面前。
  井擎盯着那碗饭看了半晌。
  之前在天胤的时候,若凛从不让自己与他一起吃饭,因为,他井擎没有那个身份,也没有那个资格。
  他虽然不止一次地期待,有一天自己能亲手做一顿饭给那个男人吃,然后看着他露出孩子般的笑容,对自己说,谢谢你,井擎。
  不过那都是不可能的。
  江若凛,江若凛,不管心中多么煎熬,那个男人,也不可能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谢……谢……"沙哑的张开嘴,望着对面那个正对着自己微笑的人,井擎有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自己多年的夙愿实现了一样。
  这样一间小屋子里,两个人,面对面地吃饭。
  而不再是一个人,面对着华丽的食物叹着气。
  井擎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端起了碗。
  白然吃得很慢,仿佛与那撒娇一般的样子彻底脱了节,优雅地将小口的食物送进嘴里,而且一点声音也没有。
  就连喝汤的时候,也是两手端碗,喝得很慢,很静。
  井擎悄悄打量着他,终于知道这个人为什么那么轻了。
  他吃得真的很少,一小碗的饭,加上一碗汤,吃完,他就放下了碗筷。
  "呼。"长长吐出一口气,白然从桌上的纸筒里抽出一张面纸轻轻擦了擦嘴,似乎是自言自语地说:"真过瘾。"
  "你吃得太少了。"井擎也放下碗,皱眉开口,"一个男人,不应该只吃那么一点东西。"
  白然眉毛一扬:"你是希望我多吃一点吗?"
  井擎没说话。
  白然又露出了那带些孩子气的笑容,"如果井擎你亲口对我说,'我希望你多吃一点',那我一开心,说不定真的会多吃一碗呢。"
  他又在对自己撒娇?
  井擎苦笑了一下,从下午来到这间屋子,一直到现在,白然给他的感觉,倒真的是在照顾一个半大的孩子,任性,淘气,又爱撒娇。
  这个人,真的只比自己小两岁?
  "我希望你多吃一点。"看着白然的眼睛,井擎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
  一只空碗递到了自己面前。
  白然的举动让井擎真的默然了,又给他盛了一碗饭。
  如果只是照顾这个人的话,应该也不是什么困难的工作吧,他这么想着。
  说不定,这也是安娜对自己的一个考验,只要自己好好做,总有一天,会成功为若凛弄到他想要的东西。
  白然吃第二碗的速度,明显就慢了下来,甚至还微微皱着眉,破坏了那一整张脸的美感。
  "不舒服吗,吃不下就不要勉强了。"或许他的食量本来就小,井擎伸手要去拿白然剩下的半碗饭。
  "别。"白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不能剩饭。"
  "为什么。"井擎皱起眉,"勉强自己,可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我的原则。"白然声音忽然低沉下来,那一刻,他全身骤然散发出一股森严的气势。
  井擎一愣。
  不过短短刹那,那种冰寒的感觉就消失了,白然松开井擎的手腕,笑着说:"剩饭是我最不能容许的一种行为,非常非常不好。"
  井擎没有说话,默默地收回手,只是眼神复杂地看着白然。
  刚才,他肯定那不是自己的错觉。
  白然他,真的散发出了一股气势,一股,甚至比若凛还要冷冽的气势。
  望着继续皱着眉头努力吞咽着饭菜的白然,井擎真的困惑了,这个人,到底哪一面才是他真正的性格。
  这顿饭吃了很久,不过确切的说,是井擎看白然吃了很久。
  最后,还是用汤泡着,白然才将最后的一点饭给吃完了。
  放下碗后,他像完成了什么巨大的工程似的,仰头就躺在地上,"撑死了。"
  井擎将碗筷收拾回厨房,再返回正厅时,白然又回到了躺椅上继续看着书。
  "白先生。"井擎站在门口,微微低下头,"请问,我住哪个房间。"
  "白先生?"白然露出好笑的表情转过脸,"我有那么老吗?"
  "可是,直呼名字的话,太失礼了。"
  "也对。"白然点点头,"我听安娜说,你曾经是N大陈校长的学生,他那个顽固老学究教出来的人,多半也像你这么古板。"
  听见自己的恩师被人说成顽固老学究,井擎的心里不可谓不恼怒,只是看着白然漂亮的脸,他发现很难将自己的不悦表现出来。
  "那你叫我小然好了。"白然忽然说。
  小然!?听见这个称呼,井擎的瞳孔瞬间放大。
  有那么一瞬间,白然漂亮的脸就要与记忆里的那张脸轰然重叠了。
  只是,他不是他。
  他的瞳仁如墨一样漆黑,所以,他不是他。
  "不行!"井擎断然拒绝。
  "为什么。"白然歪着脑袋问,"难道你有一个特别的人是这么叫的吗?"
  "是的。"井擎回答得相当干脆。
  "这样啊……那就没有办法了呢。"白然露出苦恼的表情,"那该怎么办呢,既然这样,你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那个白先生,我实在是无法接受。"
  "……好吧。"沉默了半晌,井擎点点头,"那么,白然,我的房间在哪里。"
  "我带你去。"白然从躺椅上下来,"这边走。"说完,他也不管井擎的脸色,直接拉起他的手就上了一边的楼梯。
  宽厚的手掌被握着,白然的手很凉,很冰,井擎看着他没有穿鞋的赤脚,问道:"你不冷?"
  "我习惯这样了。"白然头也没回,带着井擎上到二楼,这房子的楼上远没有楼下宽敞,只有三个房间。
  "就是这里了。"白然推开一间房的门,打开灯。
  宽敞的房间里,一张大床,一张桌子,一个衣柜,很是简单。
  床上的床单与褥子很干净,似乎是知道他今天要来,所以特别准备好的,房间的另一头还有一个小阳台和浴室。
  "你有行李需要搬过来吗?"白然问。
  "没有。"井擎低声答着,"我之前住的地方也没有多少东西,这里,挺好。"
  "你喜欢就行,这间屋子朝南,很不错。"白然又指了指被黑暗包裹的走廊另一头,"我的房间就在那边,如果……如果你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
  井擎忽然笑了,"这句话,应该是我来对你说才对吧。"
  看着他的笑容,白然也是一笑。
  "我就说嘛,井擎笑起来很好看,为什么总要板着一张脸呢。"白然伸出手,又想捏一捏他的脸,只是被井擎偏过头躲开了。
  "你早点休息吧……白然。"井擎顿了顿,缓缓说:"明天早上,我会先做好早饭叫你起床。"
  "哦。"白然有些落寞地放下手,半晌,才扯出一丝笑容,"那……我去休息了。"说完,他转过身,朝走廊尽头走去,纤细的背影很快隐没在了黑暗中。
  井擎喉结动了动,抑制住忽然想要叫住他的欲望,关上门,深吸一口气,脱下衣服走进了浴室。
  这附近的住家户都比较零散,夜晚除了窗外的点点星光,灯光都很少,根本没有万家灯火的场面;距离小区不远处有一个大湖,也是人们最爱去散步休闲的地方,即便已经是晚上了,还是从那里传来隐约的喧闹声。
  洗过澡出来,井擎从衣柜里取出一件睡衣穿上,丝质的蓝色睡衣面料很是高级,也很合身,似乎就是按着他高大身形的尺码而准备的。
  今天真的有些累了。
  他拉开被子,仰面躺在床上。
  白然吗。
  眼睛一闭,那张漂亮的脸就自然浮现了出来。
  他……到底是安娜的什么人。
  不过,现在即便想得再多,也是没有答案的。
  井擎闭上眼睛。
  很安静,这里,真的很安静。
  他的神智开始逐渐模糊。
  阵阵凉风从窗台上吹过来,扬起窗帘,忽然,卧室的门传来轻微打开的声音。
  常年养成的警觉让井擎在一刹那间立刻惊醒,他微微睁开眼,在走廊昏黄的灯光下,一道瘦长的影子投射进了房间里。
  是他?
  白然抱着一个大枕头,旁若无人地走到他床边。
  "井擎。"柔和的声音传过来,"我有点冷。"
  井擎知道不能再装睡了,只好用手肘微微撑起身子,"冷吗,我去帮你铺一床厚被。"
  "不了。"白然直截了当地丢出一句话,将手中的枕头往井擎床上一放,身子自然而然地就钻进了他的被子。
  "你……"感觉到白然伸出手搂住自己壮硕的腰,井擎不自然地动了动,"你是要睡这个房间吗。"
  "别说话,我有点冷,我要和你一起睡。"白然淡淡地说。
  "什么,和我一起睡?"井擎沉静的脸露出尴尬的神色,"还是算了,这个床让给你,我去别的地方。"他侧过身,准备下床。
  "不准走。"
  白然依旧是闭着眼睛,可是抱着井擎腰的胳臂却收紧了,"一个人睡很冷,井擎,我不能跟你一起睡吗?"
  "不是不能,只是……"
  "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白然睁开了眼,那一双清澈的眼眸,就这么直直望着他。
  "……好吧,如果这也是工作之一的话。"井擎忽然觉得,对这个"工作对象"自己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井擎真好!"他正感慨间,白然却撑起身子,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这一下,这个沉稳如山的高大男人,在一片黑暗中,是真的露出了他以前永远不会出现的错愕表情。
  可白然,在那突然的动作之后,也迅速回到被子里,依旧是抱着井擎的腰,很快,周围就只剩下他平稳的呼吸声。
  腰上细瘦的手臂虽然抱得很紧,但是井擎知道,如果自己真的要下床,轻轻一挣便能挣开。
  但是看着白然静静的侧脸,他竟然鬼使神差地,用手掌轻抚着白然的头发,那模样,就像是在抚摸一只小猫。
  "那个时侯,小然每天晚上也总是喜欢爬到我床上来。"不知不觉间,井擎竟然自言自语地说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赶紧闭上嘴。
  轻轻挪动着身子,他再度躺下,白然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将头枕在了他的肩膀处。
  很暧昧的动作,可以感觉到淡淡的气息不断地轻抚着自己的脖颈。
  井擎的身体很僵硬,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尝试过与人同床共枕,实在难耐时,他也会在一些高级会所里宣泄自己的欲望,但是,却从来不会允许别人在自己身边过夜。
  让一个陌生人睡在自己身边,对井擎这类人来说,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他们在清醒的时候,什么秘密都能埋在心底,可说睡梦中,他可不能保证不会说什么奇怪的梦话。
  但是为什么,看见白然那个表情,他竟然奇迹般的妥协了呢。
  他叹了一口气,试着动了动手腕,那里,有些酸麻了。
  "抱着我。"原本他以为睡着了的白然,突然发出及其轻微的声音:"抱着我,这样,你就不会手酸了。"

  Chapter 04

  井擎尝试着勾起手臂,将白然搂入怀中。
  不错,这个姿势,果然比刚才僵硬地躺着要舒服很多。
  白然的身体很凉,隔着一层睡衣,井擎也能感觉那单薄的身体里若有若无的体温,这个人恐怕是天生体虚,所以才会怕冷吧。
  这么想着,井擎的手臂不自觉又紧了紧,感觉暖暖的体温透过睡衣不断传递过去,似乎白然的身体也渐渐温暖了。
  白然躺在井擎的臂弯里,或许早已睡着,呼吸平稳。他睡得很安静,如果不是淡淡的气息一直吹拂的井擎的脖颈,恐怕很难让井擎注意到他的存在。
  可是井擎睡不着,他从未与别人同床过,即便不去想身边躺着一个人,可他就是睡不着。
  抬眼看了看墙上挂的夜光钟,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外面的喧闹声也早已沉寂,这样的环境下,井擎的心跳声和白然的呼吸声都被放大得分外明显。
  井擎侧过头,看见白然是真的睡熟了,他静静把手抽了回来,悄悄撑起身子,又将白然的被子盖好,才下了床。
  没有走远,他只是拉开落地窗,上了阳台。
  周围漆黑一片,天上的月亮也躲进了云层里,外边的道路上路灯昏黄,淡淡的光线投射进院子,井擎看见来福正趴在院子里的狗屋边,睡得香甜。
  他拿出手机,很熟练的拨通了一个号码。
  短暂的待机声后,咔嚓一声,电话被接通了,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简短的声音:"喂。"
  "我是井擎。"井擎刻意压低了声音。
  "怎么现在才来电话,安娜到底有没有聘用你。"那声音似乎不带什么感情。
  "安娜聘用了我,只是……"
  "那好,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弄到什么东西了?"电话那头透着雀跃:"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有用的资料?"
  "没有……"井擎答着,"安娜虽然聘用了我作助理,但是我的工作却很奇怪。"
  井擎立刻便把今天一天的事情对电话那头的人作了简短的说明。
  "事情就是这样,我要照顾的那个人,就住在市郊,暂时还不知道他和安娜到底是什么关系。"
  说完之后,他安静下来,等着电话那一头的声音。
  "这个女人……果然让人琢磨不透啊……"良久,那个声音才说,"你怎么看,她是不是已经查出你的身份和目的了,虽然我帮你做了些手脚处理掩盖,但是'蝎'那么大的一个情报组织,其能力,绝对不可小视。"
  井擎顿了顿,才说:"今天面试的时候,安娜已经知道我曾经在天胤商企的事了。"
  "什么!?"电话那头的人失声惊道。
  "是的。"井擎皱着眉说,"在这样的情况下,她依旧要聘用我,我想,恐怕只有两个原因。"
  对方长久没有应声。
  "一种,就是她并不知道我的目的与来意,毕竟就算我曾经呆在天胤商企,这也不能说明什么。第二种,她知道了我的目的,而依然聘用我的原因……恐怕是安娜这个女人想顺着我来反咬你一口……"
  "若凛。"井擎将声音放平缓,"不管我的两种假设成不成立,只要我留在这里一天,就会想办法放松安娜的警戒,我会尽我所能弄到你想要的东西的,可是,如果安娜最后发现了我的目的和身份……"
  "你什么也不能跟她说。"听筒里的声音幽幽传来,"井擎,你是我最信任的人,我相信你,但是,也要你值得我去相信。"
  听见这话,黑暗里,井擎一直沉静如止水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自发的笑容,"小然,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一定要努力。"
  "都说了不准那样叫我!"江若凛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忽然暴戾起来,"不要叫我小然,我不想听见这个名字!"
  井擎嘴角的笑容却扯得更大了,他抬起头,天上云层散开了,月亮显露出来。
  "我爱你。"
  他轻轻地,缓慢地,将这三个字又对那人说了一遍。
  那一头是长久的沉默,唯一能听见的,只有电波的滋滋声,不过很快,电话就被挂断了。
  "嘟……嘟……嘟……"
  井擎狭长的双眼里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合上手机。
  每一次,每一次向那个人传达自己的感情,可换来的,都是沉默。
  或许,男人爱上男人是禁忌,而且两人身份与地位都相差悬殊。
  明知无论自己告白多少次,那个人都不会正面回应,或者说接受自己的感情,可还是忍不住,要将那三个字一遍一遍地说给他听。
  井擎总是觉得,只要江若凛一天不正面拒绝他,他就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小然,我真想陪在你的身边……"
  他手肘靠在阳台上,轻轻在手机上吻了一下。
  忽然,他身后的落地窗被一下拉开。
  井擎一惊,抓在手中的手机已经掉了下去,摔在楼下的地面上,"啪",四分五裂。
  井擎呆呆地看着楼下变得满地碎片的手机,若凛送给自己的东西,就这么坏了!?
  "什么东西掉下去了?"白然揉着迷蒙的眼睛,来到他身边,"你为什么不睡,睡不着吗?"
  "是的……"井擎声音沙哑地说着,"我……还不习惯睡在这里……"
  他依旧是盯着楼下摔坏的手机,仿佛只要那么盯着,那东西就会自动复原,回到他手中一样。
  白然顺着他眼神的方向看过去,立刻明白了,他看着井擎,缓缓问:"是我的原因吗?"
  井擎呆了半晌才说:"没事……跟你没关系。"
  "对不起。"白然抓了抓脑后,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井擎,真的很对不起。"
  "不用道歉。"井擎也勉强地笑了笑,他自己也觉得奇怪,只要和这个白然在一起,都会不自觉地露出勾嘴角的表情,"不过是一部手机而已,真的不算什么。"
  "你没有怪我吗?"
  "没有。"
  "井擎真好。"白然轻轻走上前,又抱住了井擎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嘴里喃喃说,"听着这里扑通扑通的声音,果然要睡得比平时好很多呢。"
  "回去睡吧。"井擎用平淡的声音应着。
  "抱我回去。"白然又露出了那撒娇的一面。
  这一次,井擎并没有什么犹豫,直接将白然横抱起来,送回床上,又在他身边躺下。
  白然仿佛一块磁石似的就要黏着他。
  时针缓缓地滑过,可是井擎,依旧是一点睡意也没有,隐约间,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了。
  "你似乎睡不着。"白然沉闷的声音从他肩窝处传上来,"是因为我的原因吗?"
  白然纤细的手指轻抚着井擎的手掌,他感觉有些痒,忙说:"没有,不是你的原因。"
  "哦。"白然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又说:"那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讲故事?"井擎啼笑皆非地垂下眸子,看见白然正睁着一双希翼的眼望着他,"听着故事,很快就能睡着了。"
  再一次,井擎产生了白然还是孩子的错觉。
  见井擎呆呆的不说话,白然一笑,"那我开始讲了,你要听好。"
  白然放下头,继续枕着井擎的肩膀,想了想,说:"井擎,你知道为什么我不剩饭吗?"
  "为什么?"井擎回过神,反射一般地张口问道,这个问题,他是真的很好奇。
  他想起在江若凛身边工作的时候,那人吃饭剩下大桌的东西那是常有的事情,而江若凛对待那些剩饭餐的态度只有一种,那就是,倒掉。
  毕竟现在这个年代,食物根本不算什么。
  "你肯定在想,这都什么年代了,又不缺几个钱,根本不用那样折腾自己吧。"白然轻轻笑了出来,声音有那么一丝无奈,"可是,现在那些生活在幸福之中的人们,对于世界各地还在受苦的人,又有多少了解呢?"
  井擎没有说话,但是他眼里已经渐渐泛起了好奇。
  "我是孤儿。"白然忽然说。
  井擎的心里一紧。
  "我和安娜一样,都是孤儿,不,我,安娜,陆晟轩,我们三个人,都是孤儿……"白然闭上眼睛,喃喃说着:"井擎,安娜告诉我,你也是孤儿对吧。"
  "是的。"井擎低声答着。
  "那你……在小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那种日子呢?孤儿院里贪婪的院长从不会给孩子们正常的三餐,食物永远只有一点,还要担心会不会被那些年纪大的孩子抢走,所以每次领到吃的东西,都会不要命的往嘴里塞,就怕动作慢了,吃的就没有了……"
  白然说得很轻,井擎的身子也忽然轻颤了一下。
  "井擎,你能明白吧,那种对事物祈求的感觉,简直就是给我生命里刻下的印记。"白然声音变得飘渺,似乎已经沉浸入了回忆中,"那个时候,我在孤儿院里整日整日过着的都是这种生活,孤儿们总会为了争抢吃的东西而打架,可是那些可恶的老师们,却只会笑着在一边看,每天都是如此,个大的孤儿从个小的那里抢来食物,而个小的,又去欺负更加年龄小的弱者……"
  井擎当然明白。
  随着白然的话语,井擎也渐渐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一点片段,也是那么一间孤儿院,那里有破旧的院子,简陋的居所,伪善的院长,还有一群永远也吃不饱的孤儿,他们每天每天为了食物而争夺,为的只是能让饥饿的折磨减缓那么一点。
  过去这些事情,他井擎有多久没有回忆过了呢,自从自己八岁那年被人接出孤儿院收养之后,就再也没有经历过那种地狱般的日子了,他开始接受教育,又凭着自己的努力考上了N大,他以为过了这么多年,那些事情或许早该淡忘,可惜如今被白然的话语所牵引,那些场面,又开始清晰无比地浮现在脑海中。
  小然,也就是在那个孤儿院里,他遇见了小然吧,那个江家的独子,特大跨国财团天胤商企如今的掌门人。
  怀里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然后,再没有响起。
  白然睡着了。
  井擎细细看着白然的脸,忽然间,有一种心心相惜的感觉在心里缓缓蔓延开。
  "原来是这样,你才对食物那么珍惜。"自言自语着,井擎轻抚着白然的头发,手臂又紧了紧,他也闭上眼睛。
  希望你和'蝎'没有什么牵连,只和安娜是单纯的朋友。
  井擎静静地想着。
  忽然间,舍不得伤害怀里这个人,所以,他也只有这样期待了。

  Chapter 05

  井擎难得地睡了个好觉,再醒来时,晨光已经洒满了卧室。
  他有些诧异地坐起来,揉了揉眉心。
  "怎么会……醒得这么晚……"抬头看了看挂钟,七点半。
  这是他第一次在六点钟之后醒来。
  是太累了吧,而且这里给他的感觉很静谧,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神经。
  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朝身边看去。
  空的,只有他一个人睡在床上,但是摆放在一边的枕头,明显地告诉他昨晚的一切并不是梦。
  看来,那个白然已经先起来了。
  井擎下了床,展了展手臂,走进了浴室,宽大的镜子里映照出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而在镜子下面洗漱台的地方,一张小纸条被他的漱口杯压在那里。
  他拿起来,纸条是很常见的便签,上面的字体清秀而干净。
  "我出去锻炼了,顺便会买早餐回来,你穿的衣服我放在浴缸旁的置衣架上,可别等我回来了你还没起床啊,大懒猪~"
  这纸条应该是写给自己的吧……大懒猪?
  井擎呆了半晌,最后还是露出一抹苦笑,是啊,昨天晚上自己似乎是说过要提前起来做早餐的话,可是却一觉睡到现在,白然要这么说,也没错。
  视线落下去,在他的牙刷和漱口杯旁边,多摆上另一个纯白色的漱口杯,估计是白然的,一边的毛巾架上整齐地挂着一大一小两条洗脸帕,而下方的竹制小篮里,放着还未开封的剃须刀和剃须泡沫。
  井擎想起白然那张白净的脸,连汗毛都很少,更不用说什么胡子了,恐怕这东西是给自己准备的吧。
  他拿起那把剃须刀,拆开包装,将刀刃在指腹上试了试,很锋利,材料很高级,而且这个品牌他也认识,一般人用不起。
  他在脸上涂抹上泡沫。
  自己的年龄真的是越来越大了,虽然才二十几岁,但镜子里那张脸带有的沧桑气息,却和真实年龄如此的不符,只一个晚上,细细的胡茬就从皮肤里刺了出来,摸上去扎手。
  锋利的刀片划过,露出下巴光滑的皮肤。
  想起自己小时候,其实也期待过这种静谧的生活,有一个平凡的工作,平凡的居所,一个自己深爱的人,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日子,就像这样,自己对着镜子悠闲地刮着胡子,然后自己的爱人在外面唤着自己的名字……
  就在这时,白然的声音隐隐从楼下传来:"井擎,快起床,吃早饭了!"
  他忽然一愣,抓着剃须刀的手,凝在半空中。
  院子里传来那条苏牧来福欢快的叫声,声音振奋而有精神。
  井擎摇了摇头,甩开那些杂乱的念头,迅速地用水抹了一把脸,又简单地冲了个澡,才换上衣服下了楼。
  木质的楼梯很干净,上面有拖过的痕迹,纤尘不染,井擎来到正厅,一眼就看见了背对着他的白然。
  正厅的落地窗拉得大开,白然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运动服,正盘腿坐在窗边,来福四脚朝天地躺着,硕大的脑袋枕在白然腿上不断蹭着,憨厚地撒着娇。
  井擎站在门边,忽然有些舍不得过去打扰他,倒是白然似乎知道他已经下来了,回过头冲着他一笑。
  有些长的额发被一圈白色的发带竖在额上,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那一双眼睛没有了刘海的阻挡,更是明亮。
  看着白然的笑容,不自觉的,井擎也弯了弯嘴角,不好再杵在门边,只得抬脚走过去。
  高大的身影不断临近,来福忽然一个扑腾翻起身子,前肢肌肉绷起,冲井擎发出一连串的低吼。
  井擎只好再次停住。
  "呵呵,看来它好像还没认得你。"白然双手抱住来福的脑袋,笑道:"过来吧,让他好好记住你的样子,来福可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呢。"
  井擎又往前走了几步,这次还好,来福的脑袋蹭在白然怀里,除了对着井擎呲牙咧嘴外,倒也没有什么凶神恶煞的动作。
  井擎静静地在白然身边坐下。
  "来,摸摸它的脑袋。"白然忽然说。
  井擎踟蹰了片刻,还是伸出手,在来福头顶光亮的皮毛上轻抚了两下。
  来福哼哼两声,对他的敌意似乎轻了一些。
  "来福,想起来没,井擎就是昨天的那个大哥哥啊,以后要和你主人我一起生活的人,你可不能欺负他。"白然双手抓着来福的耳朵摇了摇,样子像是在训斥一个不听话的小孩。
  苏牧硕大的身体又开始四脚朝天地撒起欢来,憨态可掬。
  井擎嘴角动了动,让一条狗不要欺负自己……这感觉太奇怪了。
  可来福仿佛真的听懂了似的,转过头将鼻子往井擎大腿上蹭了蹭。
  "来,你给这个贪吃鬼喂点东西,它下次巴结你还来不急。"白然从身边的纸袋里拿出一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塞到井擎手里。
  果然,看见包子,来福一个打滚翻起身,摇着尾巴在井擎身边扭来扭去,一边从喉咙里发出惹人怜爱的呜咽声,一边睁着一双大眼睛望着他。
  井擎递出了手上的包子。
  来福动作很快,前爪搭在井擎小臂上,已经将那包子咬进了嘴里,三两口就吞了下去,末了,还伸出湿漉漉的石头舔了舔井擎的手指。
  井擎身体忽然一僵。
  可来福不管这些,干脆把整个身体都趴在了井擎的大腿上,舒服地打起了吨。
  "看来他已经熟悉你了,摸摸它吧。"白然笑着说。
  "哦,好。"
  井擎伸出手,缓缓地梳理着大狗的毛发,来福发出满足的哼哼声,逗得井擎的眼神也变得柔和起来。
  "你似乎没有养过宠物吧,被舔一下居然还会紧张。"白然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井擎将手放在来福脑袋上,感受着鬃毛下的温热,说:"不,小的时候,我也在孤儿院里养过一只小猫。"
  "猫?"白然说:"真看不出你还会是养那种温顺动物的人。"
  "不是什么名贵的猫,只是一只小野猫,我在孤儿院的荒草丛里发现的,当时它还只有这么大。"井擎抬起手比了比,双眼似乎完全沉浸进了回忆里,"我发现它的时候,它还很瘦,身子缩成一个小球,只是睁着眼睛看我,似乎连叫唤都没有力气了。"
  "然后你就养了它?"
  "是的。"井擎点了点头,"和你说的一样,那个时候孤儿院给的食物真的很少,我也没有吃的东西,就只好去厨房偷了点鱼干出来喂它,然后因为哪点鱼干,小猫就粘着我不走了。"
  "你还真是傻啊。"白然仰面躺下身子,笑道:"进厨房偷东西,不先填饱自己的肚子,只想着喂猫?"
  井擎脸上莫名地一红,"那个时候或许根本想不到这么多吧,只是觉得我要是偷出来给自己吃,一定会遭到很严厉的惩罚,但是给小猫吃就不会,你也知道的,就是那种,单纯的小孩子心性……"
  井擎缓缓闭上眼睛,似乎是在仔细回忆着。
  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过自己儿时的事情,没那个闲心,也没人问起过,可是现在……井擎觉得自己仿佛把已经丢失很久的东西又重新捡拾回来了。
  "你真的很可爱呢,井擎。"
  井擎继续说着,"我把小猫藏在了发现它的那个小树从里,还弄了些枯草来帮它做了个窝,那个小猫很粘人,很喜欢在我怀里撒娇,就像……"他目光落在苏牧硕大的狗身上,"就像来福这样。"
  "后来呢?"白然继续问。
  "算了。"井擎却忽然沉下声音,闭了嘴,"没什么好说的了,就是这样。"
  白然眨了眨眼睛,似乎从井擎脸上看出了什么。
  "哦……"
  二人又沉默下来。
  井擎听见身边传来细碎的声响,他看见白然直起了身子,忽然,一个包子被举到了自己的嘴边。
  "啊"白然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示意井擎张开嘴。
  "我自己吃就好。"井擎皱起眉。
  "快点,啊。"白然无动于衷一般,又把包子往他嘴边蹭了蹭,井擎没有办法,只得张开嘴,在包子上咬了一口。
  "好不好吃?"白然问。
  井擎嚼了嚼,忽然明白为什么来福看见这包子会如此兴奋,估计不是饿的,而是这包子确实很好吃,就连外皮,都做得很细嫩。
  "好吃。"他点点头。
  "那是自然。"白然收回手,毫不避讳地在刚才井擎咬过的地方又是一大口咬下去,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为了抢第一锅出笼的,我可是老早就等在孙婆婆店外了。"他抬起手,指了指院外,"住在上面十三栋孙婆婆做的包子,可是这一带住家早饭的抢手货,每天都专门有人起得大早去买,一锅出笼,只要几分钟就会被抢光。"
  井擎有些尴尬地看着白然吃着他咬过的包子,好半天没出声。
  白然对他的眼神浑然不觉,继续说:"所以啊,你下次去买给我吃的时候,一定要赶早一些,如果想吃的时候吃不到,我是会非常难过,非常失望的……"
  自言自语地说完,他又拿出一个包子,这一回,是塞进了井擎的手里。
  "快吃吧,冷了就没味了。"
  井擎低低应了一声,吃了起来。
  晨光下的小院里,两人一狗就这么安静地吃着早饭,白然眼角带着漂亮的弯,不断逗弄着来福的尾巴。
  就在这时,小院外传来了汽车的声响,一辆大红色的兰博基尼在院门口停住了。

  Chapter 06

  "安娜来了。"白然笑着说。
  井擎眼神一凛。
  果然,兰博基尼的车门缓缓划开,一身红色精简短裙的安娜走下了车,长发如海藻,夸张的墨镜架在鼻梁上,堪堪挡住了半张脸。
  "汪!"来福又叫又跳地冲过去,扑腾在安娜脚边打起了滚,安娜摘下墨镜,艳丽的脸庞上露出笑容,也蹲下身子不断揉捏着来福的脖子。
  "井擎,你去泡些茶吧。"白然指了指正厅中的小矮柜,"那个里面就有茶叶,只有水要现来烧。"
  "好的。"井擎点点头,又看了安娜一眼,回身进了屋。
  茶叶很好找,白然把都放在一个银质的小罐子里,那是非常好的茶叶,碧绿色的叶子被搓成茶球,一打开罐盖,香气扑鼻。
  他很快便冲好了一壶茶,连带着杯子一起放在托盘里,端回了客厅,安娜正坐在茶几边同白然说这着些什么,茶几上,放着好几个大纸袋。
  "井擎,快来坐。"白然回头看见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软垫。
  井擎轻点了一下头,走过去将茶水放好,踟蹰了片刻,又冲着安娜喊了一声:"安小姐。"
  "你好。"安娜只是淡淡应了一声,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后,又皱着眉放下。
  "喝不惯?"白然眨了眨眼,说:"我知道只有红酒和咖啡才合你的胃口。"
  "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对茶叶感兴趣的。"安娜低头看了看面前那淡淡褐色的液体,"我记得你以前可是嗜酒如命,似乎从法国回来之后,就变得像个老头子了,还执意要住在……"安娜顿了顿,抬眼扫过这屋内简陋的陈设,"还执意要住在这种地方。"
  "嗯,你觉得这地方不好吗?"白然撑住下颚,转头望向井擎:"小井井,你说这地方好不好?"
  井擎哭笑不得地看着白然那张无害的脸,他对自己的称呼,什么时候又变成小井井了?
  "怎么不说话,难道你也觉得不好吗?"白然露出失望的神色,渐渐埋下头。
  "不,很好。"井擎轻轻叹了一口气,开口道。
  "真的吗?"白然霎时抬起眼。
  "真的。"井擎点头,"这里很安静,空气也不错,虽然是简陋了些,但并不影响居住。"
  "安娜,你听!"似乎井擎的肯定给白然打了一剂强心针,他满目兴奋,甚至脸颊都有些泛红。
  "算了,反正又不是我住。"安娜摆摆手,露出不耐的神色,将茶几上的几个大纸包拉过来,"这里就是你要的东西了,说真的,昨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我实在是不明白,我聘请的可是助理,压根就没想找个少爷回来养。"说到这里,她还意味深长地瞟了井擎一眼。
  井擎觉得有些纳闷,怎么着两个人说着说着,又说到自己身上了。
  不过,当他看清楚那几个纸袋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之后,除了惊讶,便无话可说。
  "这四套西装是昨天连夜从巴黎空运回来的,还有皮鞋皮带和领带,都是皇后区的最新款。"安娜一边说着,一边将纸袋里的东西扒拉出来,"还有这些是找给他平时穿的衣服,这个家伙的尺码不好找,昨天我是真的要把整个四楼服装部都翻了个便,腰都累弯了。"
  井擎呆滞地看着铺满整整一桌的高档衣物,这些,都是给自己的?
  "你没叫小轩帮你,我记得他最近没什么事,应该很悠闲才对。"白然随手拿起一件西装,抓过井擎地肩膀就在他身上比划起来。
  井擎身体僵硬,一动不动任由白然在他健壮的身上比划。
  "陆晟轩那个家伙。"安娜哼了一声,"你可能还不知道,他最近偷偷摸摸在城东的帝苑天都买了套房子,三天两头往那跑,我看,八成是在那里藏了什么宝贝心肝,哪有还有那个闲工夫来帮我做事。"
  "哦……这样啊……"白然心不在焉地应道:"这事我知道啊,他不知道在哪里捡了一只小野猫,正养在那里好好疼爱呢,不过帝苑天都的话……小轩还真舍得掏钱……"一边说着,白然又拿过一件衬衣,这一次,竟然动手开始剥井擎上身的衣服。
  "你干什么……"井擎尴尬地抬起手,抓住了白然正解着他扣子的手腕。
  "你没看见么,帮你式衣服啊。"白然睁着一双无害的眼,扬了扬手里的衬衣。
  "我……"井擎吞了口唾沫,看了看坐在一边的安娜,低声说:"我自己来就好。"
  "好吧。"白然也没有坚持,又随手从桌上散乱的衣物中选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想了想,又挑了一条算是搭配的黑色长裤一并丢给他,"快去吧。"
  井擎点点头,起身出了正厅。
  茶几边只剩下白然与安娜两个人。
  "你说,陆晟轩的事情你知道?"安娜又问。
  "那是自然",白然端起茶水轻抿了一口,眉目里透出与面对井擎时截然不同的沉稳与平静,"这些事情根本瞒不了我,小轩在买下帝苑天都那套房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掌握了他和他那只小猫的全部资料了。"
  "我还以为你最近都没有留意'蝎'里的事情,看来是我多心了。"安娜微微笑道:"那你肯定也见过那只小猫了吧,对那个孩子,你怎么看。"
  白然轻轻打了个哈欠,"安娜,我必须要提醒你,虽然'蝎'是情报组织,但并不表示所谓的情报组织就是八卦集中营,人家小轩喜欢什么样的人是他的事,再说那只小猫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他的的背景也专门派人调查过了,那孩子,父母都在国外,现在也还是高中生,干净得很。"
  "好吧,是我多心了。"安娜叹了口气,"不过我真正担心的不在这里,而是你,白然。"她白皙的指头敲了敲桌子,"身为一个领导者,竟然完全没有领导者的觉悟,现在外边那么多权贵,哪个不把我们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可是你居然还放任一个最大的炸弹在身边,你知不知道,要是出了一点纰漏,那我们下属所有的人,都会因为你现在这个疯狂的决定,而万劫不复。"
  "安娜,我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质疑。"白然的脸色忽然沉下去。
  安娜脸色一白,嘴巴微微张了张,可还是没有说出话。
  "我在做什么,我自己很清楚,这一点,也用不着你来说教。"白然轻声说着,"你要做的,就是管好手头所有的证据与资料。"
  顿了顿,白然又说:"对了,我还听说最近警署总部那个新任部长对似乎我们意见不小啊,是不是有这回事?"
  安娜半晌才回过神,点点头,"是的……那个新任的部长很不满我们买卖情报的生意,还说我们涉嫌涉黑,要抓出来严打,好几个警察局都已经派出警力在注意我们探员的动向了。"
  "是么。"白然端起茶杯,将那褐色的液体缓缓喝干,才放下杯子,长吐一口气,"他这个警署总部的部长,我看可以不用再干了。"
  "你的意思是……"
  白然笑了笑,冷声道:"你立刻去,动用一切力量调查清楚那位部长从官以来,收受的所有贿赂,包庇过哪些罪犯,以及与他有交易往来的所有黑道组织,还有大开后门给哪些走私集团贩毒与倒卖军火的清单,总之,将他干过的所有见不得人的事的详细资料与证据全部整理成册,然后做成电子档和文件各两份,分别以匿名的方式送上市政厅与中央政府,如果有必要,还可以用特殊渠道直接递交上国务院,我相信,我们亲爱的总理大人是非常乐意看到这些证据的……"
  "这样会不会太绝了一点。"安娜犹豫道:"真要调查的话,恐怕会牵扯出好几个十分有势力的帮派,而且那部长似乎在市政厅里的关系也极深,如果……如果这件事情真的闹大,恐怕……"
  "没什么好怕的。"白然皱起眉,干脆地打断她:"那些老大是吗,直接打电话去给我一个一个地说,让他们约束各自的小弟最近都安分一点,什么毒品之类的统统收起来,我保他们无事,还有市政厅的那些,也给我去说,该怎么办最好自己想清楚,毕竟现在没几个人的身上是清白的,撕破脸,对大家都没好处,如果他们真要来硬的,那我随时可以让我手里掌握的他们贪赃枉法的证据,堆满总理大人的办公桌!"
  说道这里,白然脸庞上忽然露出一抹完美无瑕的笑容,"我相信他们都是聪明人,丢掉一颗棋子,总比所有人都绑在一起死来得要划算。"
  即便已经处理这些事情多年,安娜在看见那个笑容的时候,脊背还是不自觉轻颤了一下。
  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可走廊上却忽然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井擎就再度出现在了正厅里。
  白然回过头,看着换过一身衣服的井擎,轻呼了声:"哇,真帅!"
  昨天陆晟轩临时为井擎挑的一身衣服,难免有些不合尺码,但今天这些衣服,却是真真正正合身了。
  黑色的长裤带着褶皱裹在井擎结实的双腿上,将原本就笔直的两条腿衬托得更加修长,上身是精致紧实的毛衣,突出了宽阔的胸膛与肩膀,衬衣的领子翻在外面,清爽的黑发配上那有如雕塑一般的深刻五官,一切,完美无缺。
  安娜不得不承认,这个井擎,真的有一股深藏不露的冷峻。
  越看越让人移不开眼。
  井擎有些拘谨地再度坐下,刚才在换衣服的时候,他看了看那些衣服上还未取下的标牌,虽然已经作好了心理准备,但是那数万人民币的高昂价格,就让他在穿的时候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小心奕奕就怕哪里给蹭坏了。
  这是他从未受到过的待遇。
  虽然之前天胤给他配发的西装也是高档的奢侈品,但那些衣服,也远远达不到这个价位。
  安娜当真会为自己这个助理如此的大手笔?从刚才到现在,他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这些钱对经营着Ailinisi的安娜来说,或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但他依旧是困惑。
  "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啊。"井擎忽然感觉到自己脸颊两边的肌肉又被人捏了起来,一抬眼,正对上白然的笑脸。
  "笑一笑,笑一笑才好看嘛。"拇指拨拉着井擎的嘴角,他无法,只好微微咧开嘴。
  "这就对了,我的井擎真的是世界上最帅的人呢。"白然撑住下巴,睁着一双大眼仔细盯着井擎的脸。
  井擎只感觉到浑身无力。
  "那么,我就走了,店里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安娜站起身。
  "刚才那些事情就拜托了!"白然也笑着侧过脸,那个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得安娜心中一阵发寒。
  恐怕根本没有人会把拥有这种笑容的白然,和那个庞大地下情报组织"蝎"的领导者联系起来吧。
  安娜转身向外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看。
  白然继续在井擎的脸上揉捏个不停,似乎将那个男人刚毅的面庞当成了玩具。
  "井擎……"她自言自语般地念叨着:"或许你最终的那个目的,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会成功……"

  Chapter 07

  "行了吧。"感觉白然的一双手将自己整张脸都搓了个遍,井擎才开口。
  "好了好了,井擎别生气。"白然又笑着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贴上井擎的。
  "你……"井擎无力地看着白然的脸不断地在自己脸上蹭,凉凉的,白然的皮肤很细,很滑,像缎子一般滑过井擎的脸颊与下颚。
  "胡子都刮干净了。"最后,白然似乎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在井擎地下巴上添了一下。
  井擎只好伸出手将白然整个从自己身上抱下来,再放到一边坐好。
  面对这个男人这样的举动,白然笑得更开了。
  "我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井擎不自然地在下巴上摸了摸,白然的舌头又细又软,湿濡的感觉滑过皮肤让人不自觉战栗。
  "没有。"白然躺下来,将脑袋枕在井擎的大腿上,"只是之前我总是一个人,日子过得没劲死了,现在有井擎陪着,很开心。"
  "是吗。"井擎抬手抓了抓头。
  "别动!"白然一下直起身子,愣愣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的这个动作。"白然又将脸凑得近近的,鼻尖贴上井擎的鼻子,"你的这个动作好可爱。"
  "呃……"井擎不自然地放下手。
  "算了,不逗你了,井擎别生气。"白然又伸手捏了捏井擎的鼻子,才站起来,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将一样东西递到了他面前。
  "这个是……"
  在他白皙手掌里躺着的,是一部黑亮崭新的手机。
  "给你的。"
  井擎踟蹰地看着那部手机,又看了看白然的脸。
  "昨天晚上真的对不起了,我不是故意的。"白然露出歉意的笑容,"你手机摔坏了,刚好我这里也有闲置的,拿着吧。"
  "谢谢。"犹豫了一下,井擎还是接过来。
  "这才对。"白然又趁势揉了揉他的头发,"那么,我们今天做什么呢?"
  井擎一愣:"做什么?"
  "整天呆在房子里,总会无聊吧。"白然舒展着双臂走到窗边,伸了一个大懒腰,"而且,这么好的天气,呆在屋子里面也太浪费了。"
  "你是要出去逛街?"井擎也站了起来。
  "切,这里的街看都看烦了,无聊透顶。"白然自言自语着,忽然眼睛一亮,回过头冲井擎说:"我知道了,走吧,我们去看看那只小猫!"
  "小猫?"
  "对啊,小轩养着的那只小猫,听说还有英国贵族的血统,长得漂亮得很,我都还没见过真人呢。"白然回身进了屋,拉起井擎的手就往外面走:"快点,能被小轩看上的家伙啊,啧啧,被那个眼光高得吓人的男人看上,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我热血沸腾了。"
  井擎一路听着白然不停地说,被他拉扯到了小屋的后面,才发现原来这屋子的背面还有一个车库。
  "你会开车吗?"白然回头问。
  井擎点点头,"会。"
  "那就好,安娜不让我开车,还把我的驾照给收走了。"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车钥匙,丢给井擎。
  与安娜一贯的大手笔比起来,停在白然这车库里的车却并不算名贵,只是一般的本田雅阁,这倒让井擎有些诧异。
  二人上了车,井擎还细心地帮白然系上安全带,才问:"我们去哪里?"
  "我刚才不是说了吗。"白然打开车前的抽屉翻了翻,掏出一张CD插进播放器,顿时悠扬的钢琴声倾泻而出,"去看看小轩的心肝宝贝,就在城东的帝苑天都豪宅区,你知道路吧。"
  可是听见这地名,井擎却愣了愣,"帝苑天都,真的要去那里?"
  "怎么。"白然转过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井擎低声答着,双手握上方向盘,又斜眼悄悄看了看白然,见他闭上了眼睛,似乎没有再注意自己脸上的神色,才安心地扭动钥匙,开动了车子。
  帝苑天都,其实井擎真的不愿意去那里。
  作为这个城市首屈一指的富人区,那里几乎集合着全市所有的富豪,而这些富豪里,自然也包括"他"。
  算了。井擎一动不动地凝视前方的道路,那么大的富人区,并不一定就会那么巧的碰上。
  对,一定不会那么巧的。
  白色的本田很快进入了市区,穿插于高楼大厦之间,直直地驶向城东,井擎驾驶技术极好,车开得很平稳,配上悠扬的音乐声,白然真的觉得自己差点就要睡过去。
  还好,在他尚未完全迷糊之前,车子已经开到了。
  帝苑天都,让无数市民高山仰止的富人区,建在城东的半山腰上,占地极广,建筑氛围也极其奢靡,当然,为了住在这里的有钱人们的舒适,开发商对于安全的维护,也是下足了本钱的。
  所以,对于那些见惯了豪车的保安们来说,这辆根本不入流的本田,就是必须拦截下来的对象了。
  帝苑天都的大门前,保安还算有礼貌地敲开了车窗,朝井擎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井擎看了看身边地白然,说:"我们来看一个朋友。"
  "朋友?"那保安挑了挑眉,将手撑住车窗的上沿,"那么你们看的是哪位朋友,又住在哪一户?"
  井擎想了想,才答道:"对不起,不能说。"
  不是不说,而是他虽然知道陆晟轩,但是却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一户,与其乱说一通,还不如就此闭口不言。
  保安干笑了两声,"那对不起了先生,我怀疑你的动机不明,不能放你进去,毕竟,如果业主们出了什么事或者丢失了什么东西,我们可不好说啊。"
  井擎隐隐有些不满,莫名其妙就被扣上这样的帽子,这些保安难道平常也是这么对待到这里来的外人的?
  "当然了,如果你执意要进去也行,但出于安全考虑,你必须把车留在这里,然后改为步行。"那保安又补了一句,"顺便,要扣下你们的身份证。"
  这一次,井擎是真的恼怒了,之前陪着江若凛出入的时候,这些保安从来不会拦下查探,甚至还敬礼迎送,更别说此时在一边呼啸而过不断进出的豪车,更本没有一个保安回去过多的留意一眼,反而就是抓着他们不放。
  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井擎低声说:"你们就是这么干保安的,扣下别人的汽车与证件?"
  "嘿嘿。"那保安笑了两声,忽然变脸,"说不出要找什么人,又不肯配合我们工作,你这种想混进去的人我见得太多了,赶快走吧,这里不是游乐园,也不是给你们这些小市民随意参观的地方,开辆小本田,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年头,一个破保安,不也这么把自己当回事么。"忽然,一道不屑的声音从井擎身边传出来。
  井擎诧异地侧过头,白然已经睁开了眼。
  "你说什么?"那保安一下来了劲,一拳用力敲在车顶,"让你们走你们不走,还这么妨碍我们工作,这就是在扰乱治安,信不信我抓你!"
  "别人养的猪还硬要把自己装成一条狗,果然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白然迷蒙着眼睛,依旧毫不客气地丢出一句话。
  "没什么好说的了!"那保安听见了勃然大怒,从腰后取了跟电棒出来,大力砸了砸车沿,哑着嗓子吼道:"开门!"
  他这一吼,在一边悠闲看着的好几个保安也晃荡着走了过来,嚣张地堵在车前车后,好像是怕井擎突然开车走掉。
  "你呆着别动。"井擎看着那些人的架势,低声对白然说:"我下去跟他们说。"
  可是白然却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欠,"别去,跟这些砸碎废话那么多干什么,脏了自己的嘴。"
  井擎露出一抹苦笑,这个白然还没看清楚眼前的架势么,只有自己下去搬出天胤商企的名号,说不定才能让这些人收敛一些。
  "这车子外壳和玻璃都是改装过的,绝对防弹,他们喜欢敲,就让他们敲。"白然一边轻飘飘地说着,一边悠闲地从口袋里掏出一部小巧的手机,轻车熟路拨了一个号码。
  很快接通了。
  "安娜,我被堵在帝苑天都门口了,你看着办吧。"只说完一句,还未等对方答复,电话就被白然清脆无比地挂断了。
  "行了。"白然拍了拍井擎的肩,"我们换个位置吧。"
  "什么?"井擎露出不解的目光。
  "我说,我们换个位置。"白然忽然诡异地笑出来,"不然,我可就坐你腿上了哦。"
  井擎没办法,只好解开自己的安全带,身子一缩,手臂撑住椅背,敏捷地从车前座退到了车后座。
  "哇,真棒!"白然回过身对着他比了个拇指,又飞快地在仪表盘上按下了数个键。
  "啪啪啪啪"四扇车门全部被从内锁上,紧接着,白然双手握上方向盘,脚已经重重踩上了油门。
  "坐稳了!"
  汽车突然发动,来了一个漂亮的甩尾,所有的保安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车尾已经擦着后方一名保安的腰身以诡异的弧度蹿出了包围!
  强大的离心力让井擎身子一偏,不得已,他只好牢牢抓住前座的椅背,仓促之间系上安全带。
  "哇呼!"白然发出畅快的呼声,油门一踩到底,汽车仿佛过山车一样地窜了出去!
  "还愣着干什么,追!追!"那保安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飞快地上了一边专门配给保安的警车,大踩油门紧追着白色本田的尾尘而去。
  井擎这才知道了,为什么在上车之前白然会说出"安娜不让他开车"这种话。
  因为白然开车简直就是一场大灾难!
  油门不要命地踩到底,两手飞快地转着方向盘已经变成了影子,光是听着那发动机的嘶吼的声音,井擎就觉得似乎这速度要是再快一点,车子会不会不堪重负地爆掉。
  "井擎,你还好吗!"总算,正疯狂的白然还没忘记车上不止他一个人。
  "还好。"井擎简短地答了一句,立刻闭了嘴,他紧紧地靠在椅背上,真的要说不出话来了。
  背后的警笛声越来越远,那警车打从一开始,就不可能追得上来。
  帝苑天都里路虽然不窄,但确确实实是名副其实地遍地弯路,当初修建时为了衬托出奢靡的气氛,特地将整个小区的所有道路拼接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弯道纵横,可以说,如果驾驶技术不是登峰造极,很可能速度快一点就会从路边冲出去!
  可是白然,油门踩下去就没有松开过,眼神沉静,车轮与地面摩擦产生的白烟甚至已经裹住了整辆车。
  疯狂,彻彻底底的疯狂。
  直到那些警笛声已经完完全全听不见了,白然才松开油门,缓缓把车速降下来。

  Chapter 08

  车子若无其事地缓缓开进了小区中间的喷泉广场,终于停住了。
  车门刚一打开,井擎就脸色惨白地下了车。
  "怎么了,你不舒服?"跟着下来的白然看见井擎这幅样子,担忧地把手贴上他的脸。
  "你的脸好冰啊。"
  井擎现在真的是想苦笑都笑不出来了,被那样一阵猛甩,换做任何一个体质稍微差一点的人,恐怕早就吐到不行了。
  即便是体质好如自己,也感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比坐过山车还要难受。
  "我没事。"他咬咬牙,蹦出三个字。
  望着井擎的脸色,白然的脸渐渐沮丧了下去,"对不起,知道你会这样,我就不玩了。"
  白然耷拉着肩膀,拉住了井擎的手,"你现在心里肯定很怪我吧。"
  井擎目光落在白然垂下的脸上,移不开眼。
  这个人,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拉着自己的手,对自己道歉,看着那轻微颤动的肩膀,井擎忽然觉得,如果自己再不说些什么,没准白然会哭出来。
  "没有关系。"他不自觉地把白然的手包进自己宽厚的手掌里,低沉着声音说:"我没事。"
  "真的吗?"白然立刻抬起头,眼神明亮,哪里还有一丝沮丧的气息。
  算了,井擎看着白然的脸,已经知道这人的脾气了,对于这种反应,自己恐怕也习惯了吧。
  他笑了笑,点点头,"真的。"
  井擎体质确实很好,从车上下来那么一会,翻腾的感觉已经渐渐远去,不过,比起身体上的不适,他真正担忧的却还是这里的保安,毕竟帝苑天都的保全系统与警察局直接挂钩,刚才白然这一番闹腾,说不定已经惊动警察了。
  "我看,我们还是快走吧,事情闹大了,总不好。"他劝说性地对白然说着。
  "走?"白然露出诧异的表情,"好不容易进来了,为什么要走?"顿了顿,白然又笑了:"哦,你是担心那几条嫌贫恭富的看门狗吧,不用担心,那几个家伙,现在说不定已经被摆平了。"说道这里,他还有些淘气地对井擎眨眨眼:"安娜动作向来很快,你要相信她。"
  井擎想了想,"也是,我倒还忘记了,开发这帝苑天都的物业老板,就是你们Ailinisi的会员……"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自己现在的职位是安娜的特别助理,也算是Ailinisi的员工,那一个"你们",可用得很不恰当。
  不过白然明显没有注意这个细微的地方,而是自顾自地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当保安的,开烂车的就是坏蛋,那开好车的就一定是好人,就一定专做好事吗?让那些人在这里值守,我还真为这里的业主担忧。"说完,他还四下看了看在这广场周围走动的那些人。
  这个广场修建在小区的正中,可以说是居民们休闲的中心,广场中央的喷泉被建成雕塑的模样,水花在阳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的虹,虽然说是广场,但依旧绿树成荫,也不缺小桥流水,还建了几座别致的凉亭,设计这个广场的人可谓是费尽心思把东方和西方建筑的精华都融合到了一起,才能这么赏心悦目而不显得突兀。
  此时虽然已经不早了,还是有穿着运动服在广场上锻炼的人,大多数是一些阔太,这些人本就起得晚,这个点还正是他们晨练的时候。
  "我就说了,这里的保安几乎没什么用处,你看看那些太太们,晨练都还跟着保镖呢。"白然戏谑地抬手指去,果然,在那些抱着名犬扭捏着散步的太太小姐们身后不远处,都有一些高大男人亦步亦趋地跟着,西装穿得笔挺,墨镜耳麦一样不缺。
  "井擎,你说现在的人是不是都很爱现啊,有几个钱就恨不得把自己都装成美国总统。"白然笑着问。
  井擎想了想,说:"或许这也是人之常情,人的虚荣心,并不是很容易就能满足的。"
  "是啊是啊。"白然点头,"如果是我的话,再有钱也不会弄那些东西,整天一堆人跟在后面,麻烦死了,还惹人嘲笑,就像现在我笑他们一样。"一边说着,他还一边就把井擎的胳膊抱进怀里,"我只要有井擎就够了。"
  井擎定定地看着他,没说话。
  "我们去那边坐。"白然指着不远处树荫下空出来的长椅。
  井擎点头,想了想,还是说:"你不是要来找人的吗?"
  "没关系,就在那边等着。"白然走过去在长椅上坐下,"反正过不了多久那只小猫就会自己跑出来了,而且我又只是呆在一边悄悄看一下,不然如果让小轩知道我来了,那可不好。"
  "为什么?"井擎坐在白然身边。
  "你别看小轩这个人平常不声不响的样子,固执起来的时候还真要命,在这里养了个宝贝,还要千方百计瞒着我,所以我只好配合着装作一直不知道了。"白然从衣服口袋里鼓捣了几下,掏出一根棒棒糖剥了糖纸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他为什么要瞒你?"
  "不知道。"白然摇摇头,"虽然我没有闲心去研究这个话题,不过那只猫我可是好奇很久了……唉,我这个人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它会让我失去最基本的理智。"
  井擎遥望广场正对面的别墅群,一片西洋式的小楼零星分布,每家每户的大门前似乎都站着笔挺地守卫。
  "白然。"井擎忽然开口,"那个陆晟轩,也在Ailinisi里工作?"
  "你问这个干什么。"白然的语气带着笑意。
  "没什么。"井擎赶紧摇头,"只是……你也知道,这里平常人根本住不起……"
  "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瞒着你。"白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板鞋说:"小轩的工作就是洗钱,既然你之前在天胤商企呆过,也肯定明白大型集团内部总会与黑道挂钩洗钱的事吧。"
  井擎脸色不经意间变了一下,还是点头。
  这是一件油水丰厚的事,像天胤商企那样的大财团,自然早有涉猎。
  "就算我不告诉你,身为安娜的特别助理,你也迟早会知道的。"白然像拉家常那般说着:"Ailinis其实在地下承接了庞大的洗钱工作,不过服务的主要对象却并不是黑道,而是市政高官,以及大量的外国政要,内部专门主管这些事情的人,就是小轩。"
  井擎明白似地点点头。
  "唉,安娜和小轩两个人现在都很忙啊,反倒是我越来越悠闲,整天找不到事情做。"白然撑开手,伸了个懒腰,"整天憋在屋子里,全身都散了。"
  井擎还想问些什么,忽然一阵悠扬的音乐声由远及近,缓缓地,在这广场东面的地方,开进来一小辆小巧的面包车,车身上涂着五彩的油漆,车顶还套着一个冰淇淋样的图案,甚是可爱。
  "咦,这里怎么会有冰淇淋车?"白然一下来了精神。
  井擎心想,刚才在门口那一番闹腾,几乎所有的保安都追着他们来了,一辆冰淇淋车开进来,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他看着白然兴奋的脸,这些给小孩子吃的东西,他激动什么。
  "井擎,你去帮我买吧,我要香草口味的。"白然回过头,笑眯眯地说。
  井擎一愣:"你要吃?"
  "当然了,快去快去。"白然把井擎从长椅上拉起来,"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冰淇淋。"
  井擎往那个方向看了看,冰淇淋车一停下,周围就围上了不少人,或许是这里的人没有见过那种东西,都想尝尝鲜。
  井擎点点头,"那你在这里坐好,我买完就回来。"他简短地对白然嘱咐了一句,才朝着那辆冰淇淋车迈步而去。
  白然看着井擎的背影,眼角微微弯起。
  他这样的性格,果然还是一点也没有变啊。
  "喵~"脚边传来一声虚弱的猫叫。
  白然诧异地低下头,看见一只脏兮兮的小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脚边,正仰着头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
  黑白相间的小猫骨瘦如柴,尾巴断了半截,一只后腿无力地耷拉着,身上还沾有血迹。
  白然立刻把小猫抱了起来,也不怕脏,就这么放在自己的膝盖上。
  小猫又虚弱地叫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白然的手指。
  "好可怜的小家伙,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的。"白然轻轻梳理着小猫的毛发,随着动作,他的脸色渐渐阴沉下去,这小猫身上的伤口,有些是陈年旧伤,有些已经结疤,而有一些,却是鲜血淋漓的新伤口。
  到底是谁这么残忍,这样虐待一只动物!
  白然伸出手指,柔软的指腹碰上小猫的伤口,那瘦削的小身体立刻一战栗,又虚弱地鸣叫出来。
  "喂!"身后传来一个男孩的声音,带有青少年特有的清亮音色,不过这一声喊出来,却隐隐透着一股怒气。
  白然回过头,看见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
  男孩穿着清爽的体恤衫与牛仔裤,身材高挑,面容精致帅气,透着淡淡金色的中长发柔软地贴合在前额与鬓角上。
  "你怀里的那只猫,是我的。"他毫不客气地指着白然开口,语气有些冲,一双眸子里,闪烁着年轻男孩普遍都有的悖逆神色。
  白然淡淡地扫了他一眼,有看了看那男孩身后跟着的两个人高马大的保镖,冷笑了一声。
  这个孩子,他是认得的。
  不过,他万万想不到,原来照片上美好清澈的男孩,真人竟然是这样一幅德性。
  白然有些失望,不是对眼前这个男孩,而是对陆晟轩。
  "哦,是你的吗。"淡淡地应了一声,白然继续轻抚着小猫的头,看也不看那个男孩。
  "喂,你有没有听见啊,我是这只猫是我的!"男孩又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按在白然肩上。
  白然眼神一寒,冷冽的嗓音如破碎的冰面。
  "把你的手拿开。"

  Chapter 09

  井擎不知排了多久的队,才买到白然要的冰淇淋,一个脆皮甜筒握在手里,凉凉的,香气四溢。
  他挤出了人群往回走,可是脚还没迈开,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回过头,他立刻愣住了。
  背后是一个西装笔挺的黑人,他冲着井擎一点头,摇手指了指不远处。
  井擎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在广场边沿的地方,顺列停放着三辆漆黑的高档轿车,透过中间那辆幽暗的玻璃,隐约可以见到里面坐着的人的面部轮廓。
  "少爷在那里等你,随我来。"黑人恭敬地堆井擎说着,转过身朝轿车的方向走去,井擎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冰淇淋,犹豫片刻,还是小跑到一边的垃圾桶旁,将冰淇淋往里面一丢,又快步跟在那黑人身后。
  黑人为井擎打开了车门,示意他上车。
  这辆车经过特殊的改装与加长设计,车内空间相当宽敞,丝质座椅与地毯奢华别致,中央还放着一个手雕的胡桃木桌,桌上摆放着红酒与酒杯。
  坐在车上的是一个十分年轻的男人,男人双腿优雅地交叠着,一手托着酒杯,面容英俊,精致剪裁的名贵西装更是衬托了其身价不凡,狭长的眼眸里有晶亮的神采,正斜眼望着上车来的井擎。
  "坐吧。"他伸出手指指向自己对面的沙发。
  井擎一点头,坐下身,看了看那男人,轻唤了一声:"若凛。"
  "嗯。"江若凛轻应一声,眯起眼在井擎身上上下扫了扫,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看来安娜对你还不错。"
  井擎知道他在指自己的衣服,没说话。
  "怎么,你不是昨天才过去,今天就回来了?"端起桌上的红酒,江若凛细抿一口,眼里闪着莫名的光,"该不是太笨被赶出来了吧。"
  "不是。"井擎低着头,沉声答着:"我今天,是陪着那个人出来的。"
  "那个人……"江若凛的眼睛闪了两下,忽然了然似的出声:"哦……昨晚上你已经说了,你在安娜那里当保姆。"他的声音有些戏谑,"看你的样子,我还真不明白你能做那个。"
  井擎微微抬起头,对上了江若凛的眼睛,
  那是一双奇异的眼睛,一边,是如墨的黑,另一边,却是深邃的蓝。
  双色瞳孔,是那个掌控大财团五胤商企的家族,江氏一脉特有的标记。
  "怎么不说话,难道看见我,你很不高兴?"江若凛挑着眉,"还有,刚才看见你在买冰淇淋,实在想不出来你居然还有这种嗜好。"
  他身子前倾,伸出手勾起井擎的下巴,抬起男人刚毅的脸对着自己。
  井擎看这样眼前这张似笑非笑地脸孔,咽了咽唾沫。
  "啪!"紧接着,一个耳光毫无预兆地狠狠地抽在了井擎的脸上!
  脑袋猛地被抽向一边,井擎麦色的皮肤上立刻浮现出鲜红的五指印。
  江若凛甩了甩自己的手,皱着眉说:"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不知道。"井擎咬着牙蹦出三个字。
  "你太不听话了。"从口袋里掏出一面丝质的方巾,擦了擦手,随意往边上一丢,江若凛继续说:"你亲口说过,会尽你最大的力量来完成我交代的任务,可是现在呢,不去好好办事情,却在这里陪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人逛花园?嗯?"
  他顿了顿:"井擎……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对你越来越失望啊……"
  "对不起。"井擎再次低下头,"只是……把事情办好,需要时间。"
  "既然需要时间,就不要在这里浪费,该怎么做,我想不用我教你,'蝎'只要还在这世界上存在一天,我们天胤,就没有一天安稳日子好过!"江若凛回身坐下,"是不是你在安娜那里得了好处,就想要背叛我了?"
  "不会!"井擎猛地抬起头,眼神透着坚定,"请你,不要随便怀疑我。"
  "可是你现在的行为,真的很让我放不下心。"江若凛撑住下颚,"安娜既然没有让你近她的身,你就要想进办法从现有的资源中下功夫,她既然派你去当保姆,那么那个人必定和安娜极为熟识,自然有资料可挖,关键是看你会不会挖。"
  白然吗?
  随着江若凛的话,井擎仔细地回忆着白然的一举一动,任性,淘气,喜欢作弄人,这么一个半大孩子,会和安娜那些地下产业挂上钩?
  他井擎不相信。
  "你要知道,能探听清楚安娜是'蝎'内部人员的身份有多么不容易。"江若凛的声音地沉下去,带着些语重心长的意味,"那个情报组织,自从成立以来,就无时无刻不在找我们天胤的麻烦,虽然这几年我已经尽量将地下生意转小,转暗,还是被他们抓住了把柄,掌握了不少证据,这些证据如果被曝光,井擎,你应该知道天胤会有什么下场。"
  "我明白。"短暂的沉默之后,井擎出了声。
  "这一次的行动我知道有些孤注一掷,而且风险很大,好几个市政高官与巨商虽然愿意在背后相助,但没有一个人赶走上前台,所以,我虽然看起来身后倚仗着一股庞大的力量,但到底,是在孤军奋战。"江若凛又伸出手,轻轻抚了抚井擎泛红的脸颊,语气里透着一丝温柔:"那些家伙,就只知道保护自己,不过谁叫他们的命根子都在'蝎'手里捏着呢……"
  "井擎,知道我为什么会选你去帮我办这些事吗,因为这些年来,只有你最值得我相信,只有你能把那些资料弄出来,只有你能帮我打赢这场战争,也只有你……不会让我失望。"
  温热的手掌贴合在脸上,与白然那种冰凉的感觉截然不同,井擎心跳骤然加快,不自觉,他已经握上了那只手。
  可是感觉到手主人随之而来的抵触,他立刻就放开了。
  "对不起。"他露出懊恼的神色,早就知道眼前这个人厌恶自己的触碰,可还是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江若凛眯着眸子望向他,忽然轻笑一声,端起酒细细品着。
  一串悠扬的铃声忽然从井擎口袋里飘出来,井擎一愣,伸手掏出那部新手机,上边"白然"两个字鲜活地跳动着。
  早上才拿到的东西,现在里面只存了一个电话,而号码,也只有一个人晓得。
  "我给你的手机呢?"江若凛皱起眉。
  "坏了。"井擎简短地应了一声,按下挂断键,又顺手把电池拔下来。
  "怎么,别人打来的电话,你就这样不接?"江若凛戏虐地问。
  井擎一言不发地把手机重新揣进兜里。
  江若凛看了看他,忽然岔开了话题:"说起来,我对安娜让你照顾的人还真是好奇,那个女人不是孤儿出身吗,难道是找到了什么亲戚?"
  对于一个人,还是不能逼得太紧,他自然明白,像井擎这种死忠的人,甜头要给,但棒子,也不能打得重了。
  "目前就我所知,他们是朋友关系。"井擎想了想,如实说:"那个人叫白然,是个男人。"
  "白然……"江若凛抚了抚眉心,"真是个没什么情调的名字。"他微微抬眼,看着井擎一本正经的脸,开口道:"昨晚电话里既然没讲清楚,那你现在就给我好好说说,你这两天的经历。"他眸子里闪现出异样的神采,"让我来看看,安娜这个女人到底在搞什么鬼。"
  "啪。"白然合上手机,面无表情地放回口袋里。
  怀里小猫的爪子紧紧抓着他的袖子,似乎怕极了会被白然递出去。
  "乖,没事的。"白然揉了揉猫脑袋,站起身来,意味深长地盯着那男孩,"你说这小猫是你的?"
  "废话。"男孩脸色有些涨红,或许是刚才那后退的行为让他觉得很丢脸。
  眼前这个家伙只不过是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把你的手拿开",我干嘛会那么听话地放手啊!男孩懊恼地想着,微微向后瞟了瞟跟着他的保镖,完了,这些人表面看不出来,心里肯定已经笑死了。
  越是这么想,他羞怒交加地对着白然吼了出来:"这猫就是我养的,都怪那些笨蛋保姆没看住才让它逃走,还不快还给我!"
  白然又仔细打量打量了这个孩子,真是一个漂亮的人,怪不得能吸引住陆晟轩的眼球。
  不过,品性还真惹人厌烦。
  小猫又发出弱弱的叫声,这小家伙或许听见了刚才那男孩的怒斥,身子抖个不停,不住地往白然怀里钻,巴不得躲进他的衣襟里。
  "喂,我说你要抱到什么时候啊,那么脏一只死猫,你就不怕弄坏了你的衣服?"男孩见白然一直这样看着他,没有把猫还回来的意思,只好稍微把语气放弱了些。
  "脏吗?"白然露出一抹微笑,逗了逗小猫地鼻子,"我看跟一些人比起来,这小猫可干净得很呢。"
  "你!"
  "我真的很困惑,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多虐待动物的人。"白然抬起头,表情祥和,笑容毫无瑕疵,"这些动物这么弱小,还总有人会恃强凌弱,说真的,跟那些拥有丑恶嘴脸的人比起来,这小猫身上,真的很干净了。"
  男孩似乎从来就没有受过这种气,白然那波澜不惊地表情与带有讽刺的眼神深深地刺进了他心里,搅起滔天巨浪。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他竟然撒起泼来,指着白然吼道:"那只猫是我养的,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以为你是谁,穿着一件廉价运动服就在这里装伟大,真不知道这物业的保安是不是吃屎的,什么东西都敢放进来!"
  白然的笑容更大了,他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蓝色运动服,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廉价吗,不吧,这个牌子也要好几百块呢,换作一个一般的家庭,可以是一个月的收入了。"
  可是,他这一番话换来的只是男孩的一阵狂笑,"哈哈哈……好几百块……哈哈哈,我说,你没钱就不要来这里丢人现眼了,真是不要脸啊,笑死我了,哈哈哈……"
  白然依旧是望着他。
  男孩好半天才止住笑声,或许是被白然的表情刺激到了,他大喇喇地亮出了手腕上的银色手链。
  "看见了吗,先不说我身上的衣服,光是这条手链,就可以换你全身的衣服不下十套,在老子面前装有钱,班门弄斧!"大喝着说完这番话,男孩酣畅淋漓地吐了一口气,仿佛一扫之前胸腔里的郁结。
  白然站在那里,穿着最为普通的运动鞋与运动服,纤长的额发很清爽地垂落在睫毛上,全身上下没有任何饰品,素面朝天的摸样似乎被那男孩抓住了把柄,立刻成了被用力讽刺的对象。
  看见白然没有应声,男孩更加得意地又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还有我就是弄发型所花的钱,就是这个数!"他伸出双手,比了个自以为很大的数字,傲气十足。
  这一次,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终于开口了。
  "你真可怜。"
  四个字,轻飘飘地,可是里面带有的不屑,任何人都听得出来。
  "像你这种人,永远无法体会到什么是这世界上真正的快乐,你真可怜。"仿佛是怕他听不清楚般,白然又重复了一遍。

  Chapter 10

  "算了,我不和你废话。"男孩粗暴地伸出手,"你到底还不还!"
  "照理说这是小猫是你的东西,应该还给你,但是如果这样做,我的良心会非常受煎熬,也可能会在我今后的人生中,出现无法弥补的创伤与阴影呢。"白然潇洒地转过身,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地说,也不管那男孩能不能听见他的声音,"还有,我最后做一回好人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对你的人生有什么不满,请发泄到自己身上,不要再被我知道你还在继续虐待一些无辜的动物,不然,你害的不光是你自己,还会害到无辜被你牵扯进去的,陆,晟,轩。"
  最后三字,一字一顿,飘进男孩的耳朵里,让他当场怔住。
  "你……你……怎么会认识晟轩哥!?"
  男孩站着没有动,一脸惊讶,直到白然走远了,保镖在身后轻轻叫他,他才回过神来。
  "快!快打电话给晟轩哥!"男孩带上怒火的嗓音很嘶哑,不复之前的清朗,"就说有人欺负我,抢了我的东西,快啊!!!"
  白然嘴角带着一抹冷笑,丝毫不去理会背后的动静了,事实上,他连脚步都没放慢一丝,径直走到了车边,坐进车里。
  今天真的很失望,失望透顶了。
  小猫正伏在他的胸口,半眯着眼睛,连叫也不叫了,只剩下轻微地哼哼,可小爪子就是抓着白然的袖子不放,看着这小东西,白然的表情才柔和下来,他伸出一只手打开副驾驶前的抽屉,拨拉了片刻,翻出一盒牛奶。
  "没有想到给来福准备的东西还能用在你这小家伙身上。"白然轻轻点了点小猫的鼻头,又从座位底下抽出一个宠物用的碗碟,倒上牛奶,放在脚边。
  似乎是闻到了牛奶的香气,小猫来了些精神,叫唤了一声。
  白然轻轻放下小猫,那小东西的脑袋立刻就迫不及待地伸进了奶盆里,粉色的小舌轻轻触了触牛奶,又抬起头对白然发出一声似乎是感谢的叫声,啪啪啪地添喝了起来。
  白然静静地看着它,不时伸手抚过那斑驳着血迹的毛发。
  "小家伙,你跟我回家吧。"白然轻轻笑了出来,"刚好来福也要有个伴,不然看那大家伙整天在院子里打滚,也是无聊。"他想了想,"我该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白然眼睛一亮:"叫你旺财!"
  小猫好像被牛奶呛住了,突然发出几声轻咳,白色的液体溅了一脸,只好停下来伸出两只前爪不断拨拉着脑袋。
  "你不喜欢?"白然又把猫抱起来,"我觉得很好听啊,我家里已经有了一只来福,就差一只旺财了。"他歪着脑袋想了想,"回去以后,我先让井擎帮你做个屋子好了,就放在来福的狗屋旁边,哈哈,真想看看带你回去之后,那只白痴狗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
  白然浅浅地笑着,似乎完全沉浸进了自己的世界里,似乎完全忘记狗是不可能会有表情的。
  "原来你在这里。"车门忽然打开了,井擎坐进驾驶室,"我刚才在外边找了一圈,还以为你被那些保安抓走了。"
  白然却跳开了这个问题,直接把手里的猫举到井擎面前,"你看!"
  "呃……"井擎被这个浑身血污的小东西吓了一跳,身子不自觉向后偏了偏,过了好一阵才看清。
  "小猫?"
  "是旺财。"白然抖了抖小猫的前爪,"来,跟井擎打声招呼,别看他长得这样冷冰冰的,其实是很好的人呢。"
  井擎莞尔。
  白然看了看井擎,笑容忽然收了回去,安静下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脸,低声问:"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不等井擎回答,他已经倾身上前,手指轻抚上井擎的脸颊。
  被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脸上立刻传来一阵火辣,井擎眼神有些躲闪,拉下了白然的手,"我没事。"
  "你被人打了?"看见浅浅的红印还残留在他脸上,白然不依不饶地甩开井擎地手,又抚了上去,皱着眉问:"谁打的?"
  "是我自己不小心,没事的。"
  "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井擎你要我拿你怎么办啊……"仿佛是像训斥一个小孩子一般,白然勾住井擎地脖子,将自己的脸贴上井擎的,感受着那半边脸颊传来的温度,"都红成这样了,一定很疼,井擎啊井擎,你为什么总喜欢瞒着我一些事呢。"
  井擎不知所措地坐着,想了想,还是说:"我没有瞒你,这真的是……"
  "你非要每次都让我心疼才甘心。"白然打断他的话,双手捧起井擎的脸,"早知道我就不让你带我来这了,简直受了一肚子气,还不如在家里呆着好。"
  井擎不敢正对白然的眼睛,只好朝边上看去,恰好看见小猫一身的血迹,皱眉道:"这小家伙怎么这么惨,谁干的?"
  他这一问,白然脸色立刻变得平静了,松开手说:"这种失望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有些人的嘴脸我实在是不愿意去回想。"
  顿了顿,他才放缓表情,重新把小猫递到井擎面前,"对了,井擎你要不要摸摸它?"
  "摸?"井擎看着小猫憨态可掬的脑袋,皱了皱眉,"还是不要了,我怕吓着它。"
  确实,小猫对井擎似乎并不怎么亲近,这男人身上的气息没有像白然那样具有亲和力,所以小猫身子虽然被白然递到了井擎面前,但还是不断扭动着,想要钻回到白然怀里。
  "旺财,这可不行哦。"白然只好收回手,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子,训斥道:"你要是连井擎都害怕,等会见到来福怎么办?"说完,他直接把小猫推到了井擎胸口,"来,你先抱着试试看。"
  井擎拗不过白然,只好僵硬地用宽大的手掌托住小猫,动作生涩得有些滑稽。
  "不对不对,哪有人这样抱宠物的,你以前不是养过猫吗,要这么抱。"白然抓过井擎的胳膊,弯成满意的形状,然后才把小猫放进他的臂弯里,"这样才是正确的姿势啊,要像抱个孩子一样。"
  小猫在井擎的臂弯里扭了扭身子,发出怯弱的叫声,一拱一拱地想要钻出去。
  "别傻呆着啊,摸摸它吧。"白然又抓起井擎的手,按在小猫的头上。
  照着白然的指示,井擎顺从地轻抚着小猫的毛发。
  小猫眨巴眨巴眼睛,又看了看井擎,竟然没有再挣扎了,叫唤了一声,乖乖地让井擎抱着。
  "看吧,这些动物就是这样,你对它好,它也跟你亲。"白然也伸手过去轻轻揉着小猫的肚子,爱不释手。
  井擎望着怀里的猫,手上重复着抚摸的动作,眼神有些复杂,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却透着隐隐的温柔。
  小猫也亲昵起来,似乎觉得井擎并不可怕,它翻了个身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井擎长着茧子的手指。
  井擎的身体仿佛触电一般僵了一下,耳根泛起一丝红色,很快又抱起小猫递回给白然。
  "谢谢。"他简短地说着。
  "你害羞了吗?"虽然只是细微的变化,可是根本逃不过白然尖利的眼睛,被白然似笑非笑地这么望着,井擎原本耳根的红色渐渐弥漫到了脖颈处。
  "我们回去吧。"井擎拘谨地坐正了身子,双手握上方向盘。
  "对了!"白然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的冰淇淋呢?"
  井擎一愣。
  有些失望的声音从白然嘴里飘出来,"你没有去买吗……"
  "对不起。"井擎的表情带着尴尬与歉意,"我……"
  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江若凛的事情,是万万不能说的,可是望着白然失落的脸孔,他又觉得心里纠起了一块,闷得难受。
  "我……遇见了一个朋友,所以……"他说着自己都觉得牵强的理由,不敢再去看白然的眼睛。
  "唉,我还期待了那么久,原来我的事情,井擎并不是很放在心上啊。"白然声音轻了下去,"算了,这次吃不到,就下次好了,我们回去吧。"
  "嗯。"生硬地应了一声,井擎发动汽车。
  可是车子只往前开了一小段,井擎一咬牙,忽然又把车停了下来,"我现在去给你买。"他低声说着:"那辆车应该没有开远,还在这附近,我下去找找看。"
  白然失望的表情仿佛是一根刺扎进了他的心里,一种潜在的本能让他将这番话脱口而出,又伸手要去开车门。
  "不用了。"白然忽然拉住井擎的手,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我好开心,井擎。"
  井擎一愣。
  白然只握住他的手短短一瞬,就松开了,重新坐好,"不用去买了,我们走吧。"
  "你不想吃了?"
  "跟冰淇淋比起来,我更喜欢你陪在我身边。"白然侧过头,"所以,你不要去了。"
  井擎定定地看着他。
  这句话很暧昧,很不明所以,可是从白然的嘴里说出来,井擎忽然觉得,又很理所当然。
  他也懒得去想其中深意。
  赖着自己,抱着自己,还会亲吻自己,睡在自己的臂弯里,这些事情,白然昨天都干了个遍,现在不过一句话,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白然这个人,无论对谁都是这么依赖吧。
  井擎似乎是为了坚定心中的这个想法一般,捏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好吧。"他出声,"如果你不想吃的话,我们就回家去。"
  "先不忙吧。"白然把小猫往上托了托,"你知道哪里有宠物医院吗?"
  井擎目光落在白然怀里那伤痕累累的猫身上,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开动车子。
  再经过帝苑天都的大门时,周围竟然一个保安都没有,或许真如白然所说是安娜动作快,不过现在,他们已经不会去注意这些了。
  街边的景物一晃而过,井擎凝视前方,眼光如沉稳不可移的磐石。
  "我给你三个月的时间,三个月之内,你必须弄到'蝎'所有核心成员的名单,还有谈查清安娜背后的真正势力,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手段……"
  离开江若凛的车时,那个男人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三个月吗……"
  他不自觉微微瞟了瞟身边的人。
  白然又闭上了眼睛,脸朝着他的方向偏着,似睡似憩,神色一片恬静。

  Chapter 11

  小猫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被白然从医院里抱了出来,加上又喝过了牛奶,它的神情总算没有那么萎靡了,躺在白然怀里不断打着哈欠。
  井擎还在里面的柜台处办手续,等医嘱和拿药,恐怕还要过些时候才能出来,白然百无聊赖地坐在医院门外的长椅上,望着天上已经渐渐偏西的太阳。
  那个盛气凌人的男孩吗,年纪轻轻就那么冲,简直就是一头小豹子。
  还是说小轩就是喜欢这种重口味的东西……看那人平时规规矩矩的样子,还真是想象不到他竟然会有这种嗜好呢。
  "在笑什么?"井擎手里拿着装有伤药的小纸袋走到他身边,应该是刚从医院里出来。
  "没什么。"白然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上了车,白然突发奇想要开车,不过被井擎强硬地拒绝了。
  "为什么不让我开,我保证会开得很稳很慢。"白然的眉头皱成了疙瘩。
  "不行。"井擎面无表情地摇头,发动车子,"我必须以安全为第一考量,不能允许任何有导致危险的因素存在。"
  这一番话沉稳有力,白然有意反驳,可看着井擎的脸,又奇异地没有再辩驳了。
  "你是在关心我的安全吗?"他眨眨眼。
  "是关心我们两个人的安全。"井擎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还是抱着小猫乖乖坐着好了。"
  "是旺财。"
  "好吧……旺财……"井擎眼神里透出一抹无奈。
  这个人啊。
  白然规规矩矩地坐好,将小猫小心奕奕地放在肩膀上,又从座位底下鼓捣出一个小巧的电脑。
  开机,白然灵巧的手指飞快地敲击着键盘,很快,数张页面就被调了出来。
  井擎不动声色地斜眼看了看,发现是像人物资料似的东西。
  "那是什么?"他试探着问了一句。
  白然却直接把显示屏转了过来,笑着说:"当然是人物档案了,井擎不会没见过吧。"
  显示出来的照片上是一个漂亮的少年,旁边附着一长串的资料。
  "许迪,18岁,学生,高中学历,父母三年前移民国外,现独居……"
  "这是谁?"井擎问。
  "一个需要好好教育的家伙。"白然意味深长地答了一句,又把电脑摆正,轻轻摸着下巴,似乎是在仔细研究那孩子的资料。
  没有错,这个许迪,就是白然碰到的那个少年,也是陆晟轩金屋藏娇养起来的小猫。
  "你觉得这个孩子长得怎么样?"白然突发奇想地问道。
  "很好看的人。"井擎如实答,"让人有惊艳的感觉。"
  "惊艳吗……"白然低声重复了一遍,笑着说:"其实从一个人的外在,是断定不出本质的。"
  "我不否认。"井擎一边开车一边点头,"但是一个人即便将自己掩饰得再好,也总会有那么一丝一毫的本性体现在表面上,因为没有人会完美无缺。"
  "哈哈。"白然忽然笑出声来,"那井擎你现在到底有没有表现出真实的自己呢?"
  井擎一愣。
  "你似乎都没有跟我说过你的事情。"白然一边敲击着键盘,似乎无意般地说着:"你都不怎么让我了解你,所以和你聊天的时候,我都会有或多或少的挫败感。"
  是吗,自己太一本正经了?
  "其实一个人如果太严肃的话,就会不快乐,一个人如果不快乐,就会短命。"
  白然语气轻快,仿佛只是全神贯注盯着显示屏,井擎依旧是面无表情地开着车,不过不知不觉间,车速已经不知道快了多少。
  适可而止地住了口,白然合上电脑,不再说话,井擎自然也继续闭口不言。
  这辆车的隔音效果非常好,静谧的车内,唯有小猫偶尔发出的鸣叫来化解僵硬的空气。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天又将过去。
  "行了,停车吧。"白然抬手指了指路边,"去哪里。"
  这里是莲花广场。
  依旧是一处声色犬马的地方,豪车遍地,钞票如云。
  在指定的位置停好,白然抱着小猫不声不响地立刻下了车,井擎也迅速地跟在他身后,两人走向不远处那栋华美的白色建筑。
  Ailinisi
  丝毫不理会门口的侍应生,白然径直穿过了大厅,在正前方一处电梯前停下了脚步。
  一路上,都没有半个人来询问,或许是因为安娜的关系,这里的服务生对白然并不陌生。
  电梯门开了,二人走了进去。
  只是,门关上之后,白然却没有按下任何楼层的按钮,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色的卡片,在电梯内壁处一个亮着红灯的地方刷了一下。
  清脆的铃声响过,原本泛着红色的灯光霎时转绿。
  井擎诧异地瞪大双眼。
  白然却仿佛丝毫不顾及身后还站着人似地,又将电梯里楼层的按钮当做键盘,噼里啪啦地输了一串数字,井擎微微眯起眼,本能让他将那串数字记了下来。
  紧接着,电梯开始出现细微的震颤,开始了运作,不过不是上升,而是下降。
  没错,是下降。
  这个Ailinisi,居然还有地下室!
  井擎心中一阵狂跳,这绝对是一个让人大吃一惊的发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下室,还需要这么繁琐的方式才能进去,那若凛一直要找的"蝎"岂不是……
  他死死地盯着站在他前方的白然,难道,这个人,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单纯?
  如果这下面真的是"蝎"的本部的话,那么!?
  井擎不敢再想下去,他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露出过多的表情,但心脏突然加快的跳动和越来越沉重的呼吸却根本不受控制。
  这个发现太大了!
  白然抱着小猫,右手不停地摩挲着小猫的脑袋,连头也不回,刚才在做出这些事时也是一样,似乎根本不担心身后的人会发现这秘密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他对我一点都不防备,如果这下面真的藏有秘密?
  井擎脑海里窜过千百个疑问,可他没有一个问出口,他害怕此时如果开口,就一定会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他不敢冒险。
  "叮咚"门缓缓朝两边滑开,温和的光线照进了电梯里。
  井擎眯起眼,迫不及待地开始打量门外的情况。
  不过这一看,他却有些愕然了。
  原来眼前出现的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东西。
  长长的走廊连接着数个房间,而在尽头的那个大厅里,隐约可以看见精致的装潢与极富艺术感排列的奢华餐桌,模样似乎是个餐厅,有几桌还坐了人,侍者往来其间,手上端着昂贵的红酒与香气四溢的菜肴。
  白然轻巧地迈出房间,顺着走廊一路朝大厅走去,井擎不动声色地四处察看了片刻,周围的房间好像都是包房类的房间,每一个都很大,隐约可以听见里面传出男人与女人的调笑声,内容不堪入耳。
  最让井擎觉得不可思议的就是,他甚至还在那些房间里发现了不少名人,包括平日里被外界评论刚正不阿的司法局长与总是摆着一张亲切笑脸的副市长。
  "井擎你从来没有来过这里吗?"白然一边走一边忽然开口问。
  "没有。"井擎正过脸,回答道。
  "之前你在天胤商企的时候,似乎一直是跟着那个总裁江若凛吧,难道他没有带你来过这个地方?"白然的声音奇怪的有一丝戏谑。
  "他……不是这里的会员。"井擎如实答着。
  "怎么会!"白然却突然笑了出来,"井擎啊,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啊,江若凛本人可是拥有这个特别贵宾卡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哦。"白然回过头,亮了亮手中的银色卡片,说完,手一甩,就把那张卡朝井擎丢过去。
  井擎探手接住了。
  "下楼的密码就在那张卡的背面,不过我想,井擎那么聪明,刚才一定已经全都记下来了吧。"白然在那餐厅的入口处停下脚步,转过身,一双眼睛一动不动盯着井擎的脸,"反正这张卡自从安娜给我之后我都没有用过,以后你没事也可以来这里玩,说不定,还能意外地碰上熟人呢!"
  说到这里,白然还无害地冲他眨眨眼。
  井擎的目光落在手中那张精致的卡片上。
  确实,这种卡片,他在江若凛的皮包中看见过,但当时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太可笑了,我怎么可能和一帮没有水准的人去争一个莫名其妙的会员资格。"井擎记得江若凛在办公室里,是对自己说过这么一句话。
  他在骗自己吗。
  井擎眯起眸子,把那张卡片放进口袋里。
  "谢谢。"
  "干嘛跟我说谢啊。"白然拉起他的手,"如果不是想着带你来,我才不会下来这种地方,这里的人,总是会盯着你看,烦也烦死了。"
  井擎点了点头。
  白然这张脸,即便是最平常的装扮,也足够吸引大多数人的目光,这是不可否决的。
  而就是现在,不远处几个富商模样的人已经将视线瞟了过来,眼神肆无忌惮地在白然身上横扫。
  井擎皱皱眉,高大的身子移了个位,恰当地挡住那几个人。
  "今晚我们就在这里吃饭。"似乎是感受到了井擎淡淡的保护,白然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拉着井擎走到一处并不显眼的地方,坐在了餐桌边的沙发上。
  服务生很快便过来了,白然丝毫不客气,菜单都不看就极为熟识地报出一连串的菜名,那些菜上得也是极快,流水一般地端上桌,精致地食物一看便知出自名厨之手,白然甚至还要了一瓶香槟。
  往细长的高脚杯中注上晶莹的浅色液体,白然率先端了起来,"庆祝的时间到了。"
  井擎面露疑惑,"庆祝什么?"
  "庆祝你来到我身边,庆祝今天捡到旺财,庆祝一个大家庭的组成,总之,有很多要庆祝的事情。"白然的声音透着丝丝兴奋。
  井擎也端起来,他还未说话,白然就迅速地与他碰了一下杯,仰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我的任务不过是暂时照顾你而已,用不着为了这个而庆祝。"井擎脸上虽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是目光却柔和许多,"而且,香槟不是这么喝的。"
  他把自己的杯子触到了白然的唇边。
  白然愣了愣。
  "要这样。"
  贴着嘴唇的杯沿随着井擎手上的动作轻轻偏斜,白然表情突然变得僵硬,脸色有些发红,呆愣地瞪着井擎。
  一缕酒液顺着半张的嘴唇微微躺进了嘴里,井擎立刻就抽走了杯子。
  散着芬芳的液体在嘴里打着转,好半天才被白然咽下去。
  他埋下头,盯着眼前的餐盘,忽然变得安静了。
  "怎么了?"白然突然的沉默让井擎有些不习惯。
  "没事。"白然抬起手搓了搓脸,吸了吸鼻子,才抬起头,"一下喝了那么多酒下去,有点头晕,来,吃饭吃饭!"
  "真的没……"井擎话还没问完,白然却忽然插起一块小蛋糕塞进了他的嘴巴。
  "这个甜点师做的蛋糕很有名的!"白然有些慌乱地说着,脸颊带着红晕,又端起一盘蛋糕迅速地弯下身子,摆在了小猫面前。
  小猫发出一声欢快的叫声,一头扎在蛋糕的奶油上。
  "看你这个小馋鬼。"白然不断揉着小猫的头。
  井擎诧异的眼神缓缓恢复了平静,看着白然躲避着他眼神的样子,他咽下嘴里的蛋糕,微微笑了笑。
  到底还是像个孩子呢。
  "叮咚"那一头的电梯门再度打开,走廊里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在静谧的餐厅里很是明显。
  又有人来了吗?井擎转头看向餐厅入口的地方。
  很快,两个保镖模样的人就簇拥着一名少年走进了这不对一般人开放的地下餐厅。

  Chapter 12

  是那个照片上看见的叫许迪的男孩子?
  井擎望着那个大步迈进餐厅的男孩,果然,和照片上一样漂亮啊,光是这张脸,和白然比起来的话,也差不了多少。
  不……其实还是有差距。
  他回过头,白然依旧是弯着腰在爱抚着小猫,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进来的人。
  那个男孩,一看就知道是个叛逆的孩子,有着青春洋溢的活力,只是多了张狂,却少了灵气。
  他凝神望着白然的侧脸,细细打量。
  白然多的,就是那种灵气吧,处事不惊,淡然自若。
  背后隐隐传来争论的声音,井擎再度回头,却发现那个许迪也正望着自己这里,压着嗓子和一个领班模样的人争论着什么。
  他眉头轻微地皱起,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果然,很快,许迪就一把推开了领班,冷着一张脸直朝他们这里走来,几步就跨到桌边。
  "喂!"他一掌拍在桌上,"你们,换个位置。"
  井擎缓缓放下了手里的高脚杯,而白然,也在这时直起了身子。
  许迪的目光正好与白然撞在了一起。
  "是你!?"他先惊呼出声。
  白然挂在嘴角的微笑不变,对许迪点了点头,"没想到,你也能进来这种地方,我记得,这里不是什么闲杂人等都能放进来的。"
  "你说谁是闲杂人等啊!"许迪的火气蹭地就上来了,在这里看见白然,当真是新仇旧恨一起飙了上来,他提高声音吼道:"我还奇怪嘞,不是贵宾级的地方,怎么想你这种穷鬼也能进得来。"
  井擎不悦地皱起眉,正要说话,忽然感觉放在腿上的手被一只冰凉的手掌握住了。
  他一愣,望向白然,白然眼角微微挑了挑,示意他不要出声。
  虽然不知道白然和眼前这个少年有什么过节,不过他知道,至少在这里,白然是不会吃什么亏的。
  怎么说,这里也是安娜的地盘。
  就算这个少年是那个陆晟轩的爱人也一样。
  "真是对不起,碰巧我这穷鬼就是有贵宾卡,让你失望了。"白然把旺财从地上抱起来,亲手喂起了蛋糕,不再看他。
  "这是我的猫!"看见小猫,许迪再也沉不住气了,"你今天抢了我的猫,我还没找你算账,现在又霸占了我的位置,你是故意要和我过不去了!"
  "哦……?"白然眯起眼,拉长了声音,"我可从来没有要和谁过不去的意思,只是为什么那么多空位不坐,你非要坐在这里呢?"
  "我以前就是坐在这里吃饭,现在也要坐在这里!"男孩插起腰,手指在桌面上用力敲击着,"这里每个人都知道,这个位置是我许迪的专用餐桌!"
  白然不以为然地扬扬眉,对着不远处正观望着这边形势的领班一扬手,那领班立刻小跑着走了过来。
  "这里什么时候有了专用餐桌了,我记得就连预留餐桌和定位的规矩,都不曾有过吧。"端起香槟喝了一口,白然问道。
  "这个……"领班斜眼看了看一脸怒气的许迪,恭敬地说:"Ailinisi是没有定位的规矩,但是这个位置,一直以来确实只有许少爷在使用,这是……"
  "是陆晟轩吩咐的?"白然晃着高脚杯中的液体,自然而然地接过话。
  "你知道就好!"男孩语气越发地趾高气扬,"既然你知道晟轩哥,那事情就好办了,快点让桌子,再把那只死猫还给我,好好给我道歉,不然,我立刻让晟轩哥封了你的贵宾卡!"
  "切。"白然不屑地发出一声轻哼,淡淡说:"你是谁我不管,不过既然我们已经来了,就没有要让开的道理,这是最基本的规则,你要是非这里不坐,也行,就在一边等我们吃完好了。"说完,白然悠然自得地拿起刀叉,开始分割眼前的小羊排。
  井擎愣愣地看着白然。
  他原以为,以白然那种清淡的性格,应该会为了避免过多的纷争让出这个座位,只是没有想到,他却说出了如此不容违逆的一番话。
  这淡淡的气势,恍惚间,井擎觉得好熟悉。
  许迪脸色气得通红,就连他身后跟着的两个保镖,也发出了不满的哼声。
  "我最后问一句,你让不让。"忽然放缓的语气,已经表现出了这个男孩的怒气已经涨到了极点。
  "我吃饭不喜欢有人在旁边吵。"白然微微偏过脑袋,依旧是小块地切着肉,"而且这里的规矩是任何客人不能无理取闹,你已经严重影响了我的就餐,如果再不走开,我不保证不会采取一些维护我权益的行动,比如说,让人把你从这里丢出去。"
  "老子现在就让你吃不成!"哗啦一声,许迪忽然扑到桌面上一阵横扫,顿时,满桌的食物全部叮叮当当地落到了地上。
  "你!"白然嚯地站了起来。
  "啪!"
  清脆声音响彻整个餐厅,在井擎紧缩的瞳孔中,许迪的手掌扬在半空中,而白然的脸颊上,已经浮现出了一个鲜红的手印。
  这一巴掌,许迪恐怕是下足了力气,白然静静地站在那里,被打得偏向一边的脸半天没有正过来,红色的印记缓缓扩张,加深,很快就变成了淡紫色。
  垂下的发丝挡住双眼,井擎看不清白然脸上的表情。
  只是,他也没有过多的心思去关心白然了,有一个保镖的手,已经按上了他的肩。
  这是要动手了么?
  井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身子转,扯住那保镖的手就是一扭。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真要动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那保镖怪叫一声,高大的身体立刻跪了下去,井擎没有丝毫停顿,一脚狠踹在他的肚子上,将那个魁梧的保镖踢出去好远。
  这一闹,原本其他还在观望的客人立刻怪叫起来,纷纷朝来时的走廊冲去,好几名服务生也渐渐围了过来规劝着,不过这几个高大的男人动起了手,那些端菜送酒的人怎么可能拦得住,一边的领班已经拿出了特制的对讲机,已经将这里的纠纷朝外边报告了。
  "你们两个是白痴啊,亏我还付那么高的薪水给你们,给我一起上啊!"许迪尖叫起来,"给我狠狠揍他们一顿!"两个保镖闻声,不敢怠慢,顿时一同朝井擎扑去。
  井擎丝毫不客气,高大的身体灵巧地弓起来,出拳如闪电,又是两拳击打在两个保镖的下颚上,顿时血沫四散,两人惨叫着身体往后退了好几步。
  "没有!真是没用!"许迪已经快要跳了起来,只是,就在这时,他感觉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
  回过头,许迪对上了白然冰冷的双眼。
  原本漂亮的脸颊上黑红色的掌印无比明显。
  可是,白然却在笑。
  看见那个笑容,许迪没来由地全身战栗了一下。
  "很疼呢,你说怎么办好呢?"白然幽幽地开口。
  "你……"许迪还未说话,忽然左脸传来一阵剧痛,他眼睛一黑,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踉跄着朝后退去。
  "你……敢打我!"捂着脸,许迪惊恐地看着不断逼近的白然。
  "怎么,只有你能动手,我就不能还手了?"白然依旧是笑着,只是两边脸颊截然不同的颜色让他的表情看起来越发诡异。
  随着白然的逼近,许迪又连连退了好几步,他回过头想喊那两个保安,可是他们已经被井擎敏捷的身手给逼迫得毫无还手之力。
  "呵呵,真想不到井擎也是这么厉害呢。"白然的眼神也越过他,望向不远处的井擎。
  "你不要再过来了,不然,我,我……"许迪慌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连续按了好几个号码,可他还没将它贴上耳朵,就被白然一巴掌把手机打掉了,紧接着,白然又是一拳挥上去。
  这一回正中下颚,许迪痛叫一声,仰面倒地。
  白然毫不客气地一下跨坐在他身上,冷冷地垂眼望着他。
  许迪边叫边挣扎着,努力想要把白然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白然看着那已经扭曲了的脸,对着他的脸颊又是一拳。
  "啊!"
  惨叫声越发惨烈。
  "现在叫成这样,你在虐待旺财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报应呢。"白然语气平淡,手底下却根本不见慢,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像雨点一样落在许迪的脸上,许迪高亢的惨叫声逐渐变弱,很快,就只剩下哼哼了。
  "行了吧,白然。"井擎走了过来,那两个保镖已经躺在了地上,看样子也是站不起来了。
  他的目光落在许迪的脸上,惨不忍的模样看着都有些不忍。
  不过,白然竟然能把这个人打成这样……还真有力气……
  白然捏住许迪的下巴,将那张已经变得鼻青脸肿的脸扭正,对着自己,冷声问:"知道自己错了么?"
  "知……道……了……"许迪眼泪鼻涕流了一脸,断断续续地哼哼着。
  原本是那么一张漂亮的脸,井擎有些默然,不过他一点都不觉得这个孩子值得同情,如此嚣张跋扈,还肆意动手,如果换了自己,恐怕会比白然还要生气吧。
  而且,他还将那小猫虐待得满身伤痕,恐怕现在,只能说这个许迪是罪有应得。
  "那你现在该说什么?"白然继续问。
  "对……不……起……"
  "哼!"白然缓缓站了起来,退到一边,身子忽然晃了一下。
  井擎赶紧上前将他扶住,靠着井擎的肩膀,白然才勉强站稳。
  "你怎么了?"看着白然突然惨白的脸色,井擎满脸担忧。
  "没事。"白然揉了揉眉心,苦笑了一下,"老毛病了,没想到现在又犯,扶我到一边坐下就好。"
  "老毛病……?"井擎拥着白然回到沙发处,让他轻轻坐下。
  白然右边脸颊上已经完全变成了青紫色,井擎用手碰了碰,问道:"疼吗?"
  "别动,很疼呢。"白然撇了撇嘴角,"好好的一顿饭就这么毁了,唉。"
  "没事,回去我做给你吃。"自然而然地,井擎说出这么一句话。
  "真的吗?"白然眼睛一亮。
  "真的。"井擎沉着脸,点点头。
  "井擎真好,哈哈。"
  那边的许迪动了动,跌跌撞撞地爬起身子,猛咳了几声,还是没有站起来。
  他抬眼望向白然和井擎,眸子迸发着深切的仇恨光芒。
  忽然,杂乱的脚步声从走廊那边传来,许迪偏头一看,是陆晟轩领着七八个高大笔挺类似保全的人进来了。
  "晟……晟轩哥!"许迪看见陆晟轩,一用力,竟然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就朝他冲去,眼泪不停地向外掉:"晟轩哥!呜呜……有人欺负我……呜呜呜……"
  "切,还真能装。"井擎听见白然似乎是低声哼了一句。
  他担忧地看着陆晟轩将那个许迪搂进怀里,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到底那人是陆晟轩的爱人,现在被白然打成这样,恐怕不好收场。
  许迪伏在陆晟轩胸前,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

  Chapter 13

  陆晟轩脸色阴沉地拥着怀里的人,许迪脑袋贴在他的胸口,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落下。
  "好了好了,别哭了,告诉我是谁在闹事?"陆晟轩轻柔地抚掉许迪的泪水。
  "就是他们!"得到了这个男人的支持,许迪趾高气扬地转过身,遥遥指着白然和井擎,"晟轩哥,一定要报警把他们抓起来!"
  陆晟轩抬起头,看见井擎,视线在扫到一边的白然,眼角一跳,他忽然一把推开怀里的许迪,大步上前。
  许迪愣愣地看着莫名推开他的陆晟轩,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陆晟轩在井擎面前停下脚步。
  "与他无关。"井擎皱着眉将白然挡在身后,"今天的事情,我会解释清楚。"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许迪从后面拉住陆晟轩的手,"晟轩哥,你看看我的脸,那个穷小子,竟然敢把我的脸打成这样,要我以后怎么见人……呜呜呜……"一通话没说完,许迪又哭了起来。
  "你到一边去。"陆晟轩阴沉的声音想起。
  许迪的哭声戛然而止,他睁大眼,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他的晟轩哥竟然会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
  "我让你到一边去。"这一回,陆晟轩不再客气,直接推开了许迪的身体,转头对那两个好不容易站起来的保镖说:"你们把许迪送回家,立刻,今天之内,不准他出门!"
  两个保镖捂着肚子,互相看了看,也不管许迪如何大叫大闹,直接给他架出去了。
  井擎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忽然听见陆晟轩对他说:"你让开。"
  井擎自然不会无故退让,反而又上前一步,"我说了,这件事情与白然无关,你不要为难他。"
  陆晟轩急了,"谁说我要为难他,他现在有危险!"
  井擎一愣,还未作出反应,陆晟轩已经大力把他推到一边,蹲在白然面前,将手贴在白然的额头上。
  井擎回头一看,顿时一惊,不知什么时候,白然已经昏了过去,双眼紧闭,唇色惨白如纸。
  "怎么会这样!"井擎语气急促,"他刚才还好好的!"
  "这是顽疾,没时间在这里废话了。"陆晟轩将白然从沙发上横抱而起,白然软绵绵地脑袋靠着他的胸口,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跟我来!"陆晟轩抱着白然小跑着朝电梯而去,井擎想也没想就立刻大步跟上,二人上了电梯,直升而上。
  电梯里,陆晟轩无比担忧的看着怀里的人,白然眉头微微皱着,一只手用力地抓着陆晟轩的衣襟,额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应该送他去医院。"井擎开口。
  "不行,不能去医院。"陆晟轩断然拒绝,"我们有自己的医生,而且白然从不去医院,该怎么处理,我们自己心中有数。"
  电梯门开了,陆晟轩疾步迈出,连拐了好几个弯,最后推开一个简洁宽大的房间,将白然放在正中的一张大床上,接着,按下了床边电话上的一个红色按钮。
  很快,就有好几个护士模样的人跑进了房间,看见白然的模样,她们轻车熟路地拿出各种药剂和医用器械,白然被套上了氧气罩,尖锐的针头扎进他细瘦的胳膊里,藏青色的血管在这一刻无比明显,那张漂亮的脸上神色布满痛苦,一边脸颊青黑色的掌印狰狞地扩张着,让人不忍心看。
  护士们一个个皆是表情凝重,模样似乎是在对待重病的患者,一样一样的专业医疗仪器被推进了房间,陆晟轩默默地拉着井擎退到一边,什么话也没有说。
  井擎好几次想问,但看着陆晟轩阴沉地脸色,也只好缄默。
  现在,他只不过是个局外人,暂时还是不要开口询问的好。
  房间的门再一次推开了,安娜一身华贵皮草,领着一名医生模样的外国人走了进来。
  "白然又发病了?"安娜语气有三分醉意,脸颊泛红,似乎刚从酒局上下来。
  "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匆忙把你从市政厅叫回来了。"陆晟轩语气不见一丝松懈,看着那名医生上前,细细地为白然查看着情况。
  安娜点点头,目光游移到井擎身上,眉宇间现出不满的神色,轻轻哼了一声。
  井擎明白,她是在责怪自己没有照顾好白然。
  "你们先出去吧,这里我来就好。"陆晟轩揉揉眉心。
  "你一定要注意。"安娜抱起手,"这一次,不能再加大吗啡的剂量了,即使白然自己坚持也不行,我绝对不会认同这种自杀式的做法。"
  吗啡?井擎微微疑惑,那不是类似于毒品的强力麻醉药剂,这种东西,市面上是绝对禁止流通的,因为,伴随着止痛效果,对人体带来的伤害,也是巨大的。
  他看着床上的白然,不作声。
  "我也是这么想的。"陆晟轩点头,"我已经让Terry医生给他全面体检过了,如果再出现恶化,就必须手术治疗,不过,要让他答应手术……"陆晟轩摇摇头,露出一抹苦笑,"我想,没有人能劝得动他。"
  安娜不发一言,转过身,冲井擎说道,"我们出去。"
  井擎最后看了一眼白然,跟着安娜走出房间。
  门外的回廊上,安娜站住脚步。
  "你是不是有什么要问的?"她转过身,看向井擎。
  "在接下这份工作的时候,你并没有告诉过我白然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井擎皱了皱眉。
  "是啊,这是我的失误……"安娜风情万种地抚了抚后劲,眉宇间现出一丝疲态,"这里不好说,来我办公室吧。"
  井擎跟着她进了办公室。
  "坐"安娜将身体陷进舒适的沙发里,双腿优雅地交叠着,又从手袋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
  井擎坐在她对面。
  "要不要也来一根?"她从烟盒里抖出半截雪白的香烟,递向井擎。
  "不用,我不吸烟。"
  "是吗。"安娜笑了笑,收回手,开口道:"关于这件事情,一开始没有明说是我的失误,但是我以为……白然他会直接告诉你。"深吸一口气,淡淡烟雾顺着安娜的叹息从美艳的唇边散出来。
  女烟特有的薄荷清香弥漫了整间办公司。
  "我之所以去让你照顾他,并不是说他生活上有什么问题,而就是为了专门应付今天的这种状况……其实从白然执意要住到那种偏僻的地方去开始,我和陆晟轩,就一直在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原本也想过请人全程看护,可是,白然抵触任何人靠近他的生活,除了我们两个。"
  "那么,我……"
  "你是一个例外,井擎。"安娜微微一笑,疲惫地抚了抚后颈,"说实话,我也很奇怪,为什么白然会那么轻易地就接纳了你,他向来不是那种会和陌生人和睦相处的人,更不用说一起生活了。"
  井擎一言不发地听着。
  "我好像有点偏题了。"安娜倾起身子,抖了抖烟灰,"现在就告诉你吧,白然的这个地方,有一处旧伤,已经十几年了。"安娜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后脑……
  "脑部受伤?"
  "是的,还是小时候留下来的旧伤。"安娜无奈地笑了笑,精明的脸上也有了一丝悲伤的神色,"都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白然的伤是在孤儿院里受的,听说当时他整整昏迷了三天才醒过来。"
  "为什么会受伤?"井擎问。
  "不知道,可能是和其他孩子起了争执,我也没有细节性地问过他,反正他当时并没有接受过任何的治疗,孤儿院的人也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花这些冤枉钱,看见他醒来了,也没有再送他去医院医治,也就是这样,才致使现在落下病根。"
  "你们难道不是从小就认识,难道详细的情况你并不知道?"井擎诧异道。
  "怎么说呢……"安娜一笑,"我们的事情,说起来有些复杂,我也就不多说了,你听好后面的就行。"
  她的眼神悠远起来,"五年前,是白然第一次发病,当时还没有这Ailinisi的存在,我和陆晟轩把他送去了医院,医生的诊断结果是,多年前的那次撞击造成了他颅内大出血,虽然奇迹般地没有死掉,而且后来伤口还愈合了,但是流出来的血液,已经在他的脑子里结成了血块。"
  井擎皱起眉。
  "那个血块在白然的脑子里一呆就收十多年,原本没有什么问题,可当时照医生的话来说,那个血块一直在逐渐扩大,并且开始压迫大脑,还会引发一系列的并发症,而且目前唯一的治疗方法,只有通过开颅手术,将那个血块取出来,白然才能够复原。"
  说完这番话,安娜惆怅无比地叹了一口气。
  "既然可以治疗,为什么一直拖到现在。"井擎问。
  安娜苦笑一下,"因为,那个手术的风险相当的大,血块凝集的地方,正好在后脑处,手术当中如果稍有不慎,造成了大出血,那是极易引发死亡的,所以白然才一直不同意手术,靠着药物静养,一直拖到现在。"
  井擎默默地听完,想了想,才开口:"刚才的情形,就是白然发病了?"
  "是的。"安娜点头,"白然已经两个月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了,大概是这段时间的静养,也让他的身体状况逐渐转好,我想他会突然发病的原因,恐怕还是因为撞击刺激到脑部产生的。"
  井擎立刻想到了许迪的那一巴掌。
  "他……会不会有危险?"
  "暂时不会。"安娜安慰似地笑笑,"这些情况几年来我早就习惯了,一般只要给他吸氧,然后注射止痛药,自然会挺过去。"顿了顿,她又说:"你现在不用担心,只是以后,要尽量避免他头部的撞击,这一点,还要拜托你好好照顾。"
  "我会的。"井擎点头。

  Chapter 14

  Terry医生将针管举到眼前,排干净针筒里的空气,又在白然□出来的手臂上涂抹上酒精,锐利的针头已经抵上了皮肤。
  "其实以一个医生的角度,我十分反对你继续使用吗啡这种东西。"布满皱纹的眉心鼓起一个疙瘩,Terry望着白然,针尖停在肌肉外侧,并没有马上刺进去,仿佛还留有寰转的余地。
  "Terry医生,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打,恐怕我今晚就会给疼死了……"白然虚弱地眯起眼,脸色惨白得几乎透明,可嘴角依旧撤出戏谑的笑,"没事,这么多年了,死不了的。"
  "唉,你就是这个脾气,只是如果不尽快手术,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Terry长吐一口气,指尖微微用力,针头就已经刺破皮肤,将其中蕴含的液体缓缓注进藏青色的血管里。
  淡淡地酥麻感顺着脊柱传遍全身,白然舒服得轻吟了一声。
  摇着头将针头拔出来,Terry站起身,"今天晚上你就先好好休息吧,静养一晚,明天早上,我会再过来给你复查。"
  "谢谢。"白然诚挚地一笑。
  Terry摆摆手,正要离开,陆晟轩却走上前来,问道:"Terry,白然的脸……"
  "哦,你说这个。"Terry也斜过眼,重新审视了一下白然脸颊上那个青紫色的掌印,无奈地耸耸肩,"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只能等着自己复原,不过如果用一些疗效较好的药膏,应该会好得很快。"
  "不会留下疤痕吗?"陆晟轩的眉头皱得紧紧的,的确,那青紫色的边缘已经浸出了血丝,皮都蹭破了,一个年轻小伙子用尽力气打的一巴掌,果然不是很好消受的。
  "这个不好说,不过如果因为这个而在白然脸上留疤的话,也就太遗憾了。"Terry的语气也有些惋惜,"这样漂亮的一张脸,果然不能容忍任何瑕疵啊。"
  "行了Terry医生,你就被调侃我了,又不是女人,什么漂不漂亮。"白然躺在床上反驳道。
  "算了,我不说了,你快休息。"Terry回过头,脸色重新变得凝重,"看来你的身体已经开始适应现在的剂量,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换做别人,一次注射如此大的剂量,早就睡得人事不省了。"
  白然吐了吐舌头,重新躺好。
  送Terry医生出了门,陆晟轩快步来到床边,见白然睁着一双大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他,他抿了抿嘴,把头一低,沉声道:"对不起。"
  白然笑了一声,"你是在为那个许迪道歉吗?"
  他点点头,"说到底,其实都是我的原因,我怎么都想不到,他竟然会和你动手。"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白然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一边是爱人,一边是我,两边都要顾及到,唉唉,夹在中间真的很难做呢。"
  "我……"陆晟轩深吸一口气,仿佛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我明天就派人把许迪送到国外去,送回他父母那里。"
  "哦?"白然惊奇地睁大眼,"你舍得?"
  "无所谓舍不舍得,有些东西,不是至关重要的,需当放则放。"陆晟轩声音低沉平和,听不出什么感情波动。
  "唉……"白然却叹了一口气,"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你这样……"
  "他对你动手,就说明我是看错了人,我不会允许任何对你有敌意的人存在于周围,只要有可能伤害到你的因素,都必须被拔除。"陆晟轩声音平板,却铿锵有力。
  白然的眼里透出诧异的光芒。
  "而且,我也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许迪。"
  "你说陆晟轩真正喜欢的人不是许迪,而是白然?"沉稳如井擎,听见句话,也不自觉重复了一边,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那么那个许迪……"
  "我还以为你的脸上永远都不会出现惊讶的表情,看来告诉你这个消息也不赖。"安娜眯起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难道没有发现那个许迪从外貌上和白然多少有点想象吗?"
  被她这么一说,井擎回忆起来,确实,许迪那张漂亮的脸,轮廓上与白然是有那么一两分的神似。
  安娜继续说:"所以,你完全不用担心陆晟轩会为了那个许迪而对白然做什么,许迪那个孩子,在陆晟轩的心里,也不过就是白然的替代品而已。"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刚才在那餐厅里,陆晟轩只是一味关心白然的状况,而对许迪不闻不问。
  安娜又点燃一支烟,"我估计那孩子已经在陆晟轩身边呆不长了,就算白然不想过多计较,陆晟轩也不会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可是,这对于那个许迪,会不会太狠了一点。"井擎皱着眉问。
  "是吗,你真的认为那个许迪是看上了陆晟轩的人?"安娜笑了出来,"呵呵,井擎,陆晟轩可是聪明人,什么人能招惹,什么人不能招惹,他一清二楚,那个许迪,之所以呆在陆晟轩身边,也不过是看中了大把的钞票罢了,你要知道,现在这个世界,干什么都是利字当头,那个小鬼对于陆晟轩来说,不过就是花钱买来的肉体慰藉而已,各取所需,谁也不欠谁。"
  安娜说得不错,井擎也明白,只是感情这种事,真的能如此草率?
  白然吗……那样的外貌与性格,能吸引住陆晟轩,也算正常了,就算自己只与他相处两天,最初的那种觉得他奇怪的感觉也渐渐化为好感。
  "当初陆晟轩在找上那个许迪的时候,就已经把他的初衷告诉我了,想要隐瞒白然,也是单纯出于怕被所爱之人知道以后尴尬而已吧,其实陆晟轩真的做得很隐蔽,不过想要瞒住白然么……倒真是不太可能……"
  说到这里,安娜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自然而然就闭了嘴,还抬眼看了看井擎,还好,井擎依旧沉浸在刚才的思考中,并没有过多注意她的话。
  手里的烟又已经到了尽头,安娜将烟头按在烟灰缸里,似乎是不经意又似乎是故意,继续说着:"其实我还挺佩服陆晟轩,他明明是个不折不扣的男人,竟然会对同样是男人的白然钟情那么多年,想想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喜欢白然很久了?"井擎低着的头微微抬起来。
  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想到了自己和江若凛。
  身为男人的自己,在很多年前就深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无数个日夜来,无法自拔。
  只是,不管自己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回应,这些年来,似乎自己唯一从江若凛那里得到的,就是那个人用公式化的声音说:"干得不错,井擎。"
  可是,即便是为了这么一句话,他也愿意究其一生来努力。
  他能体谅到陆晟轩的心情。
  "有多少年了呢……似乎我也记不清了,我们三个一同在这社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安娜仰头望着头顶的水晶吊灯,语气怅然,"也有七八年了吧,总之陆晟轩将他的秘密告诉我的时候,我们三个还栖身在城西的贫民窟里,每天就在附近的小作坊里编竹筐,不停地编,编到十指起了水泡还要编,水泡磨破了依旧要继续编,一天下来两只手鲜血淋漓,才能勉强换来足够果腹的食物……"
  井擎静静地听着,他知道,他正在触碰一段,或许从来没有任何人能够触碰到的过去。
  他也很好奇。
  真的很好奇。
  "我喜欢的人,是你。"
  低沉的声音在室内盘旋了好几圈,才渐渐消散而去。
  "我喜欢的人不是许迪,而是你。"
  陆晟轩凝神望着床上纤瘦的身影。
  说出来了,他到底还是说出来了,藏在心里这么多年的秘密。
  白然仿佛没听见般,没什么表情,也没有出声。
  陆晟轩的声音没有停下来,这个男人的眼神炙热如火,"我知道或许你不会认可我,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因为,我不能再忍耐下去了,继续将它藏在心里的话,我一定会疯掉。"
  白然将头转向一边。
  忽然间,他感觉到一个温热的手掌抚上了自己受伤的脸颊,接着,额头上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一下。
  "我爱你,很多年了。"
  陆晟轩的声音低沉而干净,手掌温和,嘴唇湿润柔软。
  白然就在这时缓缓叹了一口气,忽然说:"我是不是真应该感谢那个许迪呢。"
  陆晟轩愣了愣。
  "我想,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今天发生了这些事,那你刚才说的话,又准备拖多久才坦白出来呢,小轩?"白然转过脸,晶莹的瞳仁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陆晟轩狭长的眼眸,"你是不是打算,就这么一直瞒下去,十年,二十年?"
  不明白白然这番话的意味,陆晟轩只是怔怔看着他的脸。
  "别的不用说,现在我只想听你的回答,我可以吗,可以让我……一直陪着你吗……"陆晟轩的手指顺着白然青紫色的脸颊滑下,在他唇边抚了抚,忽然一个大胆,就要俯下身。
  "不可以。"
  他高大的脊背顿在半空中,动作霎时凝住了。
  "不可以。"白然嘴角微动,细微的话语飘荡而出。
  陆晟轩眼里闪过一抹痛苦的神色,却还是直起了身子。
  "对不起……"拳头握紧,他咬牙说出了这三个字,忽然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打开房间的门。
  门外,井擎和安娜正靠墙站着。
  井擎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安娜,却是满脸笑意。
  陆晟轩的眼神并没有在二人身上过多停留,极快地穿过走廊,过了拐角,脚步声逐渐远去,直到再也听不见了。
  "看来他受到的打击可不小呢。"安娜轻笑一声,走进房间,井擎紧随其后,一踏进那门,就看见白然已经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很自然地拔掉了插在手背上的针管。

  Chapter 15

  "你要是现在走了,我完全想象到Terry明天早上会是个什么表情。"安娜看着白然,语气有些戏谑。
  白然却不理她,而是直接朝井擎问道:"旺财呢?"
  "你放心,我已经让人把那只小猫送回你那去了,安全得很。"还不等井擎应声,安娜又接过话。
  白然点点头,想要站起来,可脚步忽然一个踉跄,又坐回了床上。
  咬咬嘴唇,白然看着自己微微颤抖使不上力的双腿,表情有些懊恼,"果然,吗啡这东西不能多用啊……"
  "今天晚上就睡在这里,我会让服务生上来照应。"安娜看了看他的状况,掏出了手机。
  "我不要。"白然断然拒绝,"我认床。"
  说完,他偏过身子,朝井擎伸出双手,这个动作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了,井擎了然地走上前,一把将白然抱了起来。
  "我们回家。"白然脑袋靠在井擎胸前,惬意地呼出一口气。
  井擎看了看安娜,见她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阻拦他们的意思,就对她一点头,抬步朝外走。
  "车开得慢一点。"擦身而过时,安娜细微的声音飘进井擎耳朵里。
  井擎侧过眼,看见的是安娜波澜不惊的眼神。
  他走出门。
  回去的路上,井擎熟练地控制着车速,车子平稳地行驶着,就算是在转弯的时候,也没有什么颠簸。
  白然一直没说话,身子软绵绵地坐在座椅里,眼睛也是半睁着,一动不动凝视窗外的风景。
  回到住处后,依旧是井擎抱着白然下车,两人才进了房间,就听见一声畅快狗叫,来福第一时间跑到井擎脚边,又蹦又跳地撒着欢。
  "好家伙,谁让你进房子的,那狗爪子真脏!"看见来福,白然恢复了些精神,带着笑意喝骂道。
  来福仿佛听懂了主人的责备,呜呜叫了两声,在井擎脚边坐下,大尾巴不住摇摆,还伏下脑袋蹭着井擎的裤腿。
  "别骂他了。"井擎开口,"它也是关心你。"
  白然微微一笑,枕在井擎肩膀上,忽然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脖子。
  井擎一怔,脸色迅速泛起一丝燥红。
  "不怪你了,懒狗,井擎帮你说话呢,快谢谢他。"白然转过头,笑眯眯地望着巨型犬泛着光亮的毛发,似乎全然没有注意到井擎的反应。
  来福一个打滚又站起身,尾巴摆得更欢了,它张嘴衔着井擎的裤脚,往正厅的方向轻轻扯了扯。
  井擎跟着它迈开步子,进了正厅,打开灯。
  一片漆黑的房间立刻被明亮的光线填满。
  "喵~"清脆的猫叫传入两人的耳朵,白然眼睛一亮,"旺财!"
  缠着绷带的小猫正趴在半开的落地窗前,来福轻轻跑到小猫身边,硕大的狗鼻子在小猫脸上拱了拱,小猫身体躺倒,四脚朝天抱着来福的鼻子玩得不亦乐乎。
  "哈哈,没想到这两个家伙现在就混熟了。"白然咯咯笑了出来。
  两只动物憨态可掬地模样映入井擎的眼帘,这个看似冷漠的男人也不禁勾起了嘴角。
  "你肚子饿不饿,我现在去弄点吃的。"井擎垂下眼,看着怀里的人。
  "好饿。"白然把嘴唇凑近井擎耳边,"我要吃好多",末了,好淘气一样咬了咬男人的耳垂。
  "喝粥。"井擎断然出声,抱着白然转身往楼上走。
  "喝什么粥啊,没味死了,我不要。"白然开始扭动身子,抱着井擎脖子的胳膊晃了又晃,"原来你说要回来做给我吃的,就是粥啊,早知道我就呆在安娜那里了,说不定还有大餐。"
  井擎默不作声的把白然抱进他的房间。
  这也是他第一次走进白然的房间,除了一张大床与衣柜外,这房间里还有足足占满一整片墙的书架,上边摆满了足以堆成小山的书。
  不过井擎并没有留意什么,将白然放上床,又帮他脱掉鞋袜,在床头的地方把枕头竖起来,让他靠着。
  "睡觉之前吃油腻了不好,相信我。"沉声说了一句,拉过被子帮白然盖好,井擎回头走了出去,应该是去煮粥了。
  白然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半天没说话。
  十几分钟后,端着一小碗白米粥的井擎再次出现在了门口。
  "对不起,因为顺便帮来福准备了吃的,所以晚了。"
  他一边道歉,一边在床沿上坐好,用勺子细细舀起一勺粥,吹了吹,送到白然嘴边。
  白然望着那一勺散发着清淡香气的粥,却没有张嘴。
  井擎以为他是觉得烫,收回来自己先抿了一口,感觉温度适宜,又递了过去,"喝吧,空着肚子,晚上会不舒服。"
  白然却忽然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怎么了?"井擎将勺子放回碗里,探手过去,"脸还在痛?"
  "没有!"白然一把推开井擎的手,脑袋转向一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声音有那么一丝慌乱,"啊……是沙子!对!沙子吹到眼睛里了!"
  说完,还不等井擎露出其余的表情,他就忽然抢过了盛满稀饭的碗,一仰首,喝了个干干净净,之后将碗往井擎手里一塞,身子泥鳅一样迅速钻进了被子里,哪里还有一丝病人的模样。
  沙子……进了眼睛?
  井擎露出奇怪的表情,这房间里哪里来的沙子?再看向手中空空如也的碗,他摇摇头,伸手就去拉白然的被子。
  "干什么,我喝完了。"被子蒙着头,白然沉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不能就这么睡,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井擎说。
  "我知道了,我躺一会就去。"
  井擎点着头站起身,走到门边,想了想,又回过头,冲着那在裹在被子里的一团说:"那我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他关上灯,又拉上门。
  房间里黑暗下来,静谧无声。
  洗好碗,又将屋子里的事情里外打理好,已经临近半夜,井擎最后检查了一遍门窗,才回到房间。
  草草地冲了个澡,也懒得开灯,他掀开被子,躺上床。
  忽然间,一只冰凉的胳膊迅速卷上了自己的腰。
  井擎一个激灵,垂眼望去,瞳孔渐渐适应了黑暗,轻薄的被子里一个乌黑的脑袋探了出来,两只眼睛在黑夜里分外明亮。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诧异半天,井擎几乎是生硬地开口。
  "等你很久了。"白然拉过井擎的胳膊,将脑袋枕在上面,微微一笑,"我怕黑,所以不和井擎一起睡,我会做恶梦。"
  井擎还想说什么,可白然仿佛等不及般,身子就像鱼儿一样,攀上井擎的肩膀,直接用力把他压在了床上。
  井擎只得乖乖躺好。
  隔着睡衣,白然淡淡的体温和微弱的心跳传了过来。
  算了,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既然他要和自己睡,就随他了。
  将白然清瘦的身体搂在胸口,井擎拉过被子,选了一个不会让身体太过僵硬的姿势。
  白然嘴角带着笑意,伏在他臂弯里,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熟。
  他脸上青色的痕迹依旧没有退去,黑暗里也很是明显。
  井擎不自觉般伸出手,在白然脸上轻轻抚了抚。
  "虽然不知道白然为什么会对你这么亲近,不过我还是想请你在可能的情况下劝劝她。"
  安娜的声音在耳边浅浅回响着。
  "手术的话,需要越快越好,因为再拖下去,就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了。"
  似乎是感觉到了脸颊上传来的痛感,白然眉头轻皱。
  井擎缓缓放下手,白然柔软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绿茶的香气,闻着那气味,困意渐渐席卷而来。
  那天之后,白然再没有出过门,就连早晨例行的锻炼,也在井擎的敦促下改成了散步,而且这个过程中,井擎也是寸步不离地跟着,就怕出现什么突发状况。
  什么都要以白然的身体作为第一靠量,现在知道了他的头部不能遭受撞击,井擎真的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好在,之前在江若凛身边时他也身兼过保镖的角色,所以并不怎么困难。
  每天早晨,白然抱着旺财,他牵着来福,两人一猫一狗顺着门前的小路缓缓而上,买几个包子,然后又绕着不远处的大圆湖走一圈,顺便吃完早餐,才会慢慢地走回屋子。
  井擎发现,这附近的居民似乎都和白然极为熟识,因为这小区在市郊,安静,且房价又不贵,他们散步时碰到的大多是厌倦了城市喧嚣,在这里养老的老人,老人们看见白然,都会和蔼地打招呼,再聊上两句,连带对着井擎也是和颜悦色。
  两个人住的屋子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家务,像洗衣打扫之类的从来就不用井擎管,每天都定时会有钟点工上门来做清洁,他唯一需要照料的,就是三餐。
  因为白然似乎很喜欢吃他做的饭,所以这个工作,也就是每天的主要工作了。
  安娜依旧是每隔两三天就会造访一次,时间不长,就是和白然说说话,当然,井擎并不知道他们说话的内容,主要是每次当安娜一来,白然总是会有十足的理由将他指使开,不过事实上他也并不对二人谈话的内容感兴趣,因为如果真正有什么机密性的东西,以安娜的个性,不可能如此随便就说出来。
  隔墙有耳这个道理,谁都懂。

  Chapter 16

  这天,安娜又来了,带着新鲜的蔬菜和猫狗粮。
  井擎照例肩负起了搬东西的工作,那些装满大半个跑车后备箱的东西对他来说并不需要耗费多少力气,反而是要洗好收进冰箱的时候麻烦一些。
  "最近过得还习惯吗?"白然午睡尚未起床,安娜倚在厨房门边看着井擎问。
  "没什么不好。"井擎低头凝视砧板,手里的刀灵巧地将萝卜切成片状。
  "那就行,不过我听说前几天你赶走了一个菲佣?"
  "是白然太没有警戒心。"井擎手里的活停了下来,"那个菲佣手脚不干净,我注意好几天了。"
  安娜耸耸肩,"算了,不过少了一个人,这么大的屋子,可不好打扫,要不我再找一个来?"
  "不用,我能做。"白嫩的萝卜叠放在餐盘里,在上面覆盖上保鲜膜,井擎回身打开庞大的冰箱,放进去。
  安娜顺势瞟了一眼冰箱中的陈设,那足以装进两个人的容积里,时蔬,肉类,果类,饮料收放得井井有条,所有的食物全部加工盖着保鲜膜叠放在餐盘里,干净又新鲜,就连那些鸡蛋上也没有一丝污渍,想来是收进去之前已经被擦过了。
  这些都是井擎做的。
  安娜迈着小步子渡过去,随手拎起最下层的一个易拉罐,看了看标签,轻笑一声:"啤酒?"
  "是的。"井擎退在一边,点头。
  "我不是记得送了好几瓶红酒过来。"玩味地拉开易拉罐的拉环,安娜皱着眉闻了闻里面的气味,说:"为什么还要买这种低级的东西。"
  井擎沉默地看着微微溢出白沫的罐口,没说话。
  "那个啊,是我买的,因为井擎似乎喝不惯你那些高档红酒呢。"白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了,只在身上挂着一件大大的T恤,长裤也没穿,就这么光着两条长腿来到了厨房。
  从安娜手里拿过易拉罐,白然毫不顾忌地痛饮一口,砸了砸嘴,长出一口气,"其实吧,说实话我也觉得红酒喝多了,喝些啤酒的感觉也不错。"说完,他还眨眨眼,看向井擎,"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井擎目光微微在那两条白皙的腿上扫了一眼,立刻挪开了,声音有些责备,"你怎么又光脚出来了,至少穿双拖鞋。"
  白然吐了吐舌头,"来福那个淘气鬼不知道什么时候窜进房间,把我鞋子叼走了。"
  "真是的。"井擎走过去,毫不避讳地将白然一把横抱起来,就往厨房外面走,"还有,下次从床上下来记得穿好衣服。"
  安娜抚了抚自己的头发,看着这两人,很无奈地转移了视线。
  "对了,安娜!"白然的脑袋忽然从井擎肩膀上探了出来,"别那么急着走,晚上一起吃饭,记住了!"
  "吃饭么……"重新看着冰箱里那琳琅满目的食物,她随便拿了一盘下来。
  如果是那个男人做的的饭,安娜勾起嘴角,我还真的有兴趣呢。
  这个井擎,到底还有多少本事呢?
  黄昏很快来临,因为天气晴好,天边满是彩霞。
  白然穿着井擎强迫他穿上的牛仔裤,拉开正厅地玻璃门走进院子,蹲下身在来福狗屋前的小盆里放上了两块大肉排。
  "汪~!"大狗甩着脑袋从狗屋里窜出来,不断舔着白然的脸颊。
  "行了行了。"白然揉了揉狗耳朵,"快吃吧。"
  来福扭头冲着那散发着香气的肉排嗅了嗅,却没有立刻下口,而是回身从狗屋里扒拉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肉球。
  "哈,旺财,原来你躲在这里!"
  小肉球正是小猫,它身子蜷成一团,微微眯着眼睛,仿佛还在熟睡。
  来福轻轻叫唤了一声,小猫睁开眼,立刻看见了面前的肉排,发出愉悦的叫声,脑袋伏进饭盆迅速啃咬起来。
  来福只是静静地趴在一边,看着小猫吃,时不时还会伸出鼻子拱拱小猫的肚子,模样滑稽。
  "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乖了。"白然笑着不断搓揉着来福的耳朵。
  屋子里,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正望着白然的背影。
  二人中间的木几上,圆形的砂锅冒着腾腾蒸汽,里面各色食物翻滚着,香气四溢。
  安娜收回眼睛,看着面前类似于火锅的东西,忽然感慨万千。
  井擎用勺子轻轻盛起小碗的汤,递到她面前,"给。"
  "谢谢。"安娜接过,轻轻抿了一口,点点头,放下碗。
  "这样的东西,我第一次吃的时候,还真被吓了一跳。"井擎一边说着,一边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白然做给你吃的。"安娜不用思考已经说出了答案。
  浓郁的汤里,几乎放进了所有能吃的东西,蔬菜,肉类,甚至还有水果,总之,就是彻彻底底的大杂烩,原料方面,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我第一次看见就根本无法将这种东西送进嘴里,可是现在吃起来,却觉得好怀念。"安娜语气感慨,手里的汤已经喝完,"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白然会让我留下来吃晚饭了。"
  "他对我说过,这是你们以前一个月才有一次的大餐。"井擎说。
  "可不是。"安娜微微笑着,"存了一个月的钱,再一人买上一点食物,然后用一口大锅统统煮起来,每个人都能分到一碗,吃得腰饱肚圆,这样的吃法,还是白然发明的。"
  "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井擎问。
  "想起来也不是很远,差不多十年前,我们栖身的孤儿院忽然关门,当时院里所有的孩子都只有两条路,运气好的,在最后一次的开放领养中被好人家带走,运气差的,就只能被拆散了送到其他的福利机构去,不过当时有点思想的人都知道,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福利机构,换一个地方,也就是换一个地狱,也许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着我们……很多人都已经无法忍耐了。"
  井擎拿起早就放在一边的啤酒,打开,仰首喝了一口,抿抿嘴。
  "所以呢,就有人动了逃跑的心思,这信号一传出来,很多胆大的孩子都一拍即合,然后,我们就偷偷跑出来了。"
  "刚开始时我们躲在城西的一个废弃仓库里面,好几十个孩子,最小的只有八岁,都没有吃的,所以年纪大的就想要出去找些工作,可是现在的社会,没有什么地方敢用童工,我们唯一能够出卖自己劳动力的地方,只有一些极为苛刻的地下作坊。"
  "一个月,一个月的辛苦,只能勉强果腹,不要想吃什么好东西,那个时候,白然就发明了这种吃东西的方法,每人出一点点钱,买一点点的原料,用一口大锅煮着,这样,每个人都能吃到不同的食物,这大杂烩还受到了好一段时间的热捧。"
  说到这里,安娜忽然停住了,看着井擎的脸,她深吸一口气,"我说得太多了。"
  "确实是个好方法。"井擎不可置否地点头,他拿起漏勺将砂锅里的食物一样一样弄出来,分类放进小碟子里,"不过我觉得这样吃,更清爽。"
  "你不懂的,不能分开吃。"安娜摇摇头,"你没有经历过那种日子,所以也不会有那种感觉,有时候看着这一大锅,只觉得人生别的追求都可以不要了。"
  白然在这时回来了。
  "做好了吗?"看见砂锅,他眼睛发亮。
  "你小心烫。"井擎又盛好一小碗……连着筷子递到白然面前。
  一口浓汤滑进喉咙,白然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真好喝。"
  他抬眼看了看同时望着他的安娜和井擎,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冲安娜说:"打个电话把小轩也叫来吧。"
  "陆晟轩么?"安娜回过神,语气淡淡的,"他出国了。"
  白然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你拒绝他的第二天,纽约那里的人出了一些岔子,他就亲自去处理了。"
  "这样啊……真可惜,这东西他也很喜欢呢。"白然露出懊恼的表情,忽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对他……是不是太干脆了一点?"
  只是这一次,没人回答他
  "还有一件事,就是下周店庆的问题。"安娜放下了筷子,拿出一张小纸巾擦了擦嘴,"本来想下次来时再说,现在既然呆了这么久,我也懒得拖了,陆晟轩说他将一部分vip宾客的名单放在了你这里,我要带回去作最后确定。"
  "这个简单,井擎,你帮我去拿吧。"白然头也没抬。
  "放在哪里。"井擎站起身。
  "就在我房间的书架上,第五层,左边起第十二本书,夹在24页和25页中间。"嘴里含着食物,白然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
  井擎一愣,"记得这么清楚?"
  "哈哈。"白然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那天小轩拿给我的时候,我刚好在看那本书,就顺手拿来当书签了。"
  井擎定定地看着白然的脸,忽然迅速转身走了出去。
  那样的表情不能多看,他捏紧拳头。
  简直是可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失控的模样!
  加快脚步上了楼,井擎来到白然房间里那巨大的书架前。
  书架上全是一些比较晦涩难懂的书,第五层则是人物传记,他一路顺着数过去,抽下了第十二本书。
  书名是《卡德纳恩王子》,封面类似与油画,是一座美丽的城堡。
  井擎的目标并没有在书表面上停留太久,很快就找到了卡在其中的一个小信封。
  合上书,照着原来的位置,他准备重新把书推回到书架上。
  可是,他的动作却忽然停住了,缓缓地,他又将书抽了出来。
  房间里面只有很暗的一盏灯,不过他似乎还是看清了什么东西,表情忽然变得深沉,喉结上下动了动。
  侧过头,白然与安娜应该还在楼下,隐约有清朗的笑声传上来,大概正在说什么有趣的事。
  他走过去,将门关上,上锁。
  "那么……"回到书架前,有力的手臂前伸,已经将第五排数本书齐抱了下来,轻轻地放在地上。
  再度抬起头时,那隐藏在书本后面的东西清晰地暴露在了他的眼前。
  果然。
  灰暗的金属带着沉闷的气息,小巧的保险箱几乎是整个嵌进了墙壁,表面上,数字键盘光亮如新。

  Chapter 17

  回到正厅,白色的信封被交到了安娜的手上。
  安娜意味深长地看了井擎一眼,也不拆开查看,就这么放进了随身的皮包里面。
  井擎微微错开女人的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砂锅中翻滚的食物,再将火调小。
  "我走了。"安娜站起身,拿过挂在正厅一角的外套,"井擎,你送我出去。"
  井擎看了看白然,见他点头,才跟着站起身。
  安娜走得并不快,院子里月光正好,女人的发丝散发着淡淡的香气,不远处的狗屋前,旺财窝在来福身边,看似已经熟睡。
  大红色的跑车就停在院门外,井擎先一步上前,为安娜拉开了车门。
  可是安娜却没有急着上车。
  "你最近似乎都没有回你自己家。"她站在车门前,一动不动地看着男人的脸,"那边没有什么是情需要你处理吗?"
  "我不认为这和我的工作有什么联系。"井擎说:"反而以你的立场来看,我不回去岂不是更好,可以更加用心地工作。"
  安娜点点头,跨坐进车内,"明天下午,到我的办公室来找我。"
  说完,她关上车门,发动车子。
  兰博基尼绚丽的尾灯闪了两下,跑车低沉的声音回荡在静谧的夜,很快,蜿蜒的小路尽头就只剩下淡淡的光影。
  井擎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掏出电话,"喂?"
  "是我。"温润低沉的嗓音,井擎眼神不由一怔,不自觉地回头看了看还亮着灯的屋子,他压低了声音,"若凛。"
  "我明天约了安娜见面。"简短的话语,带着戏谑的气息,透过听筒传进了井擎的耳朵里。
  井擎不自觉地重复了一遍,"明天?
  "是的。"江若凛的声音有一些短促,忽然,一道魅惑的女声顺着听筒飘到了井擎的耳朵里,"若凛……啊……好棒……"
  接着,肉体的碰撞声激烈地传来,女人高亢的尖叫,还有江若凛粗重的喘息,统统毫不留情地灌进了井擎的耳中
  "我想那个女人应该已经告诉了你一些什么了吧,总之,明天的时候,你的表现千万要好啊……"夹杂着狂乱的气息,江若凛的声音也仿佛渐渐被感染而带上了一丝欲 色。
  黑夜里,井擎的身影一动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江若凛的声音依旧继续着,"那个女人……哼哼,想要就这么拆穿我么,想得也太美了,呃……啊!"
  声音到了一个制高点,男人似乎爆发了出来。
  井擎拳头紧紧握住,手臂上青筋爆出。
  近乎疯狂之后的喘息声,悠长而满足,江若凛幽幽地说:"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
  "很好。"江若凛轻笑了出来,"安娜啊安娜,你想要玩,我就陪你玩,我江若凛,还没有什么玩不起的!"
  接着,电话就被挂断了,迷乱的声音被忙音所替代。
  井擎站了好久,才把手机重新收回口袋里。
  转过身来的时候,他低着头,眉目深沉,浓重的黑夜渲染在他脸上,似乎已经看不出这个男人本来的摸样了。
  就这么木然地走回屋子,走进灯光下。
  白然正在整理着三人吃剩地餐盘,井擎走过去,站在他背后,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安娜走了吗?"小心奕奕地把碗叠好,白然开始擦桌子。
  井擎一动不动地看着白然白皙的脖颈与柔和的肩线,没有出声。
  "井擎?"白然疑惑的转过身。
  井擎定定地看着他的脸,一瞬间,白然漂亮的脸孔与江若凛轰然贴合起来。
  他忽然伸出有力的手一把握住白然的肩膀,白然还没有任何反应,井擎已经将他的身体整个提了起来。
  白然愣愣地看着井擎的脸,男人英俊的脸上阴云密布,双眼里,仿佛有深沉的火焰在燃烧。
  紧接着,他的嘴唇就这么落了下来。
  白然的身体被紧紧锁在男人宽阔的胸膛里,他诧异地睁大眼睛,嘴唇正不断承受着井擎的掠夺。
  井擎仿佛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只有眼里的火光越来越强盛,疯狂地啃咬着白然的唇,炙热的舌已经突破了阻拦,完完全全纠缠住了对方正不断躲闪着的舌尖,那些炽烈的气息,叫嚣着贯穿白然身上的每一寸感官!
  此时的井擎,简直就是一头发了狂的猛兽!
  白然身体颤抖着,喉咙间发出嘶哑的呜咽,他用力地挣扎着,可是井擎却丝毫不顾这些,一下子就将那瘦弱的身体推倒在地上,开始撕扯他身上的衣服。
  "嘶啦"体恤衫很快变成了一堆碎布,白然光滑的身体暴露在了灯光下。
  细嫩的皮肤,精瘦的腰身,完美的脸孔。
  男人身上的阴霾似乎越来越沉重,见着那身体,他更加疯狂了,动作粗鲁地同样撕扯掉自己的衬衣,就这么俯下身去。
  啃咬在白皙的皮肤上,井擎死死地压迫着白然的身体。
  男人古铜色的身躯在灯光下散发着耀眼的美感,脊背上的肌肉线条绷紧起来,勾勒出好看的弧度。
  白然正在用力挣扎的双手忽然间渐渐平缓下去,就这么静静地落在身体两边,奇怪地不再反抗,好像默认了井擎在自己身上宣泄着疯狂。
  井擎粗糙的双手用力地摩挲着身下这具身体,留下道道红印,他啃吻着白然的锁骨,身体一阵发热,抬手就要剥去二人的裤子。
  而在这时,白然却说话了。
  声音淡淡的,没有了紧张,没有了慌乱,仿佛是在闲聊一般,用他一贯的语气轻声说道:"井擎,住手。"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仿佛闪电一般滚入井擎的脑海。
  他猛地一怔,动作霎时停住。
  白然脸色有些苍白,吃力地撑起身子,双手捧住井擎的脸,看着那呆若木鸡地表情,微微一笑,轻轻吻了上去。
  他的嘴唇已经变得红肿,甚至还被咬破了皮,却依旧非常轻柔地亲吻着井擎,柔软地舌尖伸出来,勾勒着井擎薄唇的轮廓。
  "不要这样。"抱住这个男人的背,白然将自己的脸与井擎的脸颊贴合在一起,在他耳边轻声说:"你不要这样,我的井擎,是不会做出这种事的,对不对?"
  井擎终于回过神了,意识渐渐回归。
  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他惶恐地瞪大眼,看着散乱一地的破碎衣衫,看着同样赤 裸着上身的自己和白然,脑子里仿佛被一道霹雳击中,空白一片。
  白然的手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在安抚一个犯错误的孩子,微凉的胸膛与炙热的胸膛相贴合,仿佛是要平息井擎那莫名的躁动情绪。
  一阵凉风顺着没有关好的落地窗吹进屋子,白然的身体忽然颤栗了一下。
  井擎落下眼,看着正贴着自己身体的白然,好半天才,才说出三个字,"对不起……"
  脑子里乱成一团。
  白然感受着男人的体温,笑了笑,"有些冷呢。"
  "对不起。"井擎不断重复着,低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是不是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白然轻柔地抚着井擎的脸,可是井擎,却不敢再面对他的眼睛。
  感觉到搂着自己的手臂一使力,白然的身体已经离开了地面。
  望着怀里那淡薄身体上数不清的红印,井擎真的觉得无论自己说什么,都无法为刚才的行为作出补偿。
  还好,还好最后停住了,还好,自己没有完全失去理智。
  他不敢想象,如果由着刚才的事态发展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
  将白然送回房间,盖好被子,井擎缓缓地站起身,"我不知道怎么为刚才的行为作出补偿……但是我一定会承担我应当承担的责任。"
  白然躺在床上,盯着他的脸,忽然说:"你的意思是要对我负责吗?"
  井擎一愣。
  白然笑了笑,带着一种狡黠的语气问: "你还没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刚才那个样子,真的不像平时的你。"
  "我没事。"井擎短促地说着,眼神闪躲。
  若凛他,身边有别的女人,如果不是想到这一点,他也不会如此失去理智。
  可是为什么会对白然做出这样的事,他自己也不明白。
  那时的自己已经全然被怒火所支配了。
  他对着白然深深鞠了一躬,动作干净利落。
  "我明天就会离开。"
  就算他不走,恐怕白然也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呆在这里了吧,毕竟刚才的事情,如果发生了第一次,恐怕就会有第二次,继续留着他,就是把一个明知的威胁埋在身边。
  只是,好不容易才在这屋子里有所发现,就要这样前功尽弃了。
  "我有说过要你离开吗?"白然却忽然出声。
  "呃?"
  井擎诧异地抬起头。
  "我知道井擎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刚才的事情,只是意外,对吧。"白然侧过身子,撑起脑袋,对他眨眨眼。
  难道对于刚才的事,白然他,不生气?
  井擎还是没有说话。
  "哎呀哎呀,你要是就这么走了,我可很难办呢。"白然重新躺平,语气懊恼,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井擎要是走了,那早上就没人陪我散步,没人做饭给我吃,没人帮我照顾来福和旺财,没人帮我盖被子,没人当我的枕头,这真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啊。"
  井擎的眼睛微微睁大,就这么看着白然转过头对他说:"你不要走,好不好。"
  语气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恳求的意味。
  "你不怪我?"井擎问。
  "我要是会怪你啊,早叫你走人了。"白然撇撇嘴,"也不知道是谁,每天守着别人不准剧烈运动,不准吃油腻的东西,而且做饭又笨手笨脚的,看着是一个很帅很正经的人,晚上睡觉居然还有那么难看的睡相……"一通数落下来,井擎的表情随着白然的声音不断变化,到最后,干脆侧过了头。
  "不过,怎么说呢,似乎我已经习惯井擎你了呢。"终于是说完了,白然长出一口气,语气惆怅,"井擎,如果没了你关心,我会很不习惯,很难过的。
  "谢谢……"井擎实在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好半天,才说出这么两个字。
  "所以,你不要走了。"
  井擎沉默着点头。
  "好了,现在说说怎么罚你吧。"白然忽然收敛了表情,语气一变,"居然想要侵犯我,那你,也必须躺平了让我侵犯一次。"
  井擎呆住。
  "哈哈,骗你的!"白然咯咯笑出来,觉得井擎吃惊的模样真的很有趣。
  "只要是我能做的,一定替你办到。"对于白然的玩笑,井擎早已经见怪不怪了,不过自己做过的事,他也明白无法就这样一笔带过。
  "现在先不说,睡觉的时候我再告诉你。"白然露出高深莫测的眼神,里面,似乎还有一丝丝阴谋得逞的得意感。

  Chapter 18

  莲花广场,天胤商企总部。
  作为一个庞大的跨国财团,这个金钱帝国的内部。远没有这栋大楼外观上看起来那么的大气高贵,事实上,在这里所有的员工都没有悠闲的时刻,白领们小跑着步子来往于各个部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
  与员工们的繁忙不同,这个帝国的掌控者,却似乎并不是很守时间。
  快要临近中午的时候,才看见三两漆黑的轿车缓缓停在了高大的写字楼前,保镖们穿着黑色的制服快步跑下车来,为中间那辆加长型的轿车拉开车门。
  一身华贵西装的江若凛走下车,理了理自己衣服的领口,早有好几名助理走出大楼迎上前,围在他身边。
  "早上有什么事吗?"眸子里射出犀利的光,江若凛一边精明干练地发着问,一边大步迈进高楼。
  "人力资源部为您新推荐了三名特助,因为需要您亲自面试,所以面试时间安排在十二点。"一名女性助理飞快地说着。
  江若凛冷声说:"推掉,再顺便告诉那些人力资源部的人,我看过那三个家伙的资料了,完全没有一个能用,如果连这种小事都要我亲自出马找人的话,整个部门的人都可以给我立刻全部滚蛋回家。"
  "原定于九点开始的经理会,因为江先生您没有到场而不得不延迟,为此,欧阳经理似乎非常不满,他需要您……"另一位助理话还没说话,就被江若凛生硬地打断,"你去告诉那个老家伙,不要每次只会在我爸面前告状,我的事情该怎么做我自己清楚,不用他在那指手画脚,这里我是总裁,不是他。"
  那助理顿了顿,立刻在手上的微型电脑上拨拉着,似乎在记录,接着又说,"还有关于城西的旧城区改造工程计划,在投标方面市政厅准备听听我们的条件,因此,市长想要约您单独会面,时间定在下午两点钟。"
  "不行。"江若凛断然拒绝,"下午两点我有约了,推掉。"
  那助理面露难色,"可是市长的时间也调配不过来,这关系到天胤商企与市政厅的直接关系,如果就这么随便推辞,必然会……"
  "多的话我不想听。"江若凛摆了摆手,"怎么推辞是你们的工作,不是我的,对于你们的无能我也没有丝毫的兴趣……"走进早已敞开的电梯门,他丢出最后一句话:"如果真的什么事都要让我出主意的话,你也最好自觉地给我滚蛋吧。"
  说完,电梯门就轻巧地关上了。
  江若凛望着金属墙壁上自己的倒影,因为出来时有些匆忙,到底状态还没有打理好,他拉了拉衬衫的领口,好遮掩住脖颈上晕红的吻痕。
  "那个小妖精……还真能磨人……"嘴角勾起意犹未尽的笑容,想着床上女人盛开的胴体,他轻轻舔了舔嘴唇。
  如果不是昨天晚上折腾到了大半夜,体力消耗过度,也不会现在才来公司。
  电梯一路上到顶层,他穿过长长的走廊,准备进入办公室。
  "江先生您好,江太太已经在里面等你了。"坐在办公室外的女秘书站起来,对他深深地一个鞠躬,领口低垂下去,露出她胸间傲人的沟壑。
  可江若凛只是漠不关心地扫了一眼,丝毫不过多停留,淡淡问:"她什么时候来的?"
  "一小时前。"漂亮的秘书直起身子,冲他风情万种地一笑。
  他点点头,走到门前,握上了门把,末了,却转过头,望着那个盯着他看的女秘书说:"你的香水味真的很难闻,是我最讨厌的玫瑰香水。"
  之后,无视女秘书忽然变得苍白的脸,他推门走了进去。
  依旧是宽敞奢华的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城市的全貌,晨光射入,晃开七彩色的剪影,妇人穿着黑色的短裙,就这么背对着他站在落地窗前,卷发状态极好地垂坠在后背,耳垂上的钻石耳环闪闪发亮。
  江若凛走到一边的沙发处坐下,懒散地叫了一声,"妈"。
  谢倩转过身,看着自己的儿子,皱了皱眉。
  这个女人有着上天赋予的美艳容貌,只是淡妆,脸孔却依旧完美无瑕,丝毫看不出原本的年纪,就连身材,也是那么的凹凸有致。
  她抬起手看了看小巧的钻石手表,"按正常的上班时间开始算,你迟到了两个半小时。"
  江若凛撇撇嘴。
  谢倩走到他面前坐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你爸爸最近对你懒散的样子已经越来越不高兴了,我想,我有必要找你谈谈。"
  "妈,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江若凛打开沙发扶手边一个小巧的木盒,从里面拿出一根雪茄,点燃。
  谢倩眉头越皱越紧。
  "你最近的行事真的有些过分,公司的事情理也不理,上个月与保罗集团的那个大合作企划,别人总裁都已经坐上谈判桌了,你竟然因为在情妇那里睡觉就要改时间?还有我们旗下的圣地亚餐厅并股工程,那么大的餐饮连锁,你都不跟你爸爸说一声,直接跳过董事会,转手就将全部的股权送给了一家刚注册不久的小公司,后来我才知道,那个公司还是你帮你另外一个情妇注册的,注册公司的事情我不想管,可是你居然把圣地亚送了出去,你知不知道那是让外人多么眼红的一个产业?"
  "原来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仰首吐出一个烟圈,江若凛满脸不在乎的表情,"既然我当了这总裁,该怎么做我自己清楚,如果老头子真那么大意见,怎么不直接召开董事会把权力收回去?"
  "你!"谢倩的脸色是真的变了,"你以为你这个总裁当得很太平吗,你父亲的心情很不好,非常不好,你应该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我怕什么。"江若凛笑了一声,"他有本事就将这个位子交给外人好了,这世界上,除了我,没人能当他的继承人。"
  "闭嘴!"
  谢倩霍地站了起来,伸出纤细的手指,满脸怒容,"你……你……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说完,她转头看向门口,见那门关得严丝合缝,才压低了语气,"不要以为你现在的位置有多安稳,你爸爸口头上不说,他心里有多担心你根本就不知道!"说到这里,谢倩俯下身子,鼻尖都要捧着江若凛的眉心,"江若然,很可能还没有死。"
  江若凛愣了愣,手中的雪茄烟一个不稳,掉在地上。
  "江若然,那个伯父的儿子?"
  "哼哼,反正现在告诉你,也可以让你警惕一些。"谢倩重新坐回到位子上,"我一直以为,当年的那场大火足以将一切都摧毁掉了,只要你伯父一死,整个家族势力必定重新洗牌,之后,就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我们一家的东西,可是到了最后,还是节外生枝了一把。"
  江若凛面色沉静下来,"你什么意思?"
  "咚咚咚"檀木制的大门被敲响三下,接着门外的女秘书推门走了进来,手中的托盘里盛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
  "江太太,请喝咖啡。"漂亮的秘书带着熙和的笑容,将白瓷杯子放上了二人中间的小几。
  谢倩点点头,"你出去吧。"
  女秘书也没有多话,迈着轻巧地步子出了门。
  端起咖啡轻抿一口,谢倩幽幽叹出一口气,继续说:"你或许不知道,当年我派人找遍了整个废墟,却都没有找到那个孩子的尸体,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已经被烧成了灰,要么,就是我最不想碰到的情况了。"
  "我觉得你们完全是在杞人忧天。"江若凛重新点燃一支烟,"这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那个江若然没有死,一个小孩,能在这人吃人的社会上混成什么样?"他顿了顿,表情玩味,"照我看来,那个家伙不是早饿死了,就是在什么地方当苦力吧。"
  可谢倩却摇了摇头,"凡是不要想得太轻松,江若然这个孩子,给我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只有几岁的时候,他表现出来的聪明与智慧,就足以让人心寒,这样的人,几乎不会被环境给扼杀掉!"她词措激烈,"不知怎么回事,这段时间我总觉得心神不宁,那些个不好的念头总是挥之不去,再加上公司里你又这么不争气,你说我怎么能安心得下。"
  "妈,你真的想得太多了。"江若凛也摆正了表情,"爷爷已经去世了,现在整个公司都握在爸爸和我的手上,就算有一天那个江若然蹦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大不了看在是亲戚的面上,扔一笔钱给他,一了百了。"
  "唉,你不明白,你不会明白的!"谢倩轻抚上额,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现在没有任何人能够动摇到我的地位,在这天胤财团里,我就是皇帝,我就是一切的掌控者!"
  江若凛站起身来,走到宽大的办公桌后坐下,打开了秘书早就准备在一边的文件,"行了,你回去吧,顺便转告爸爸,我绝对没有他想的那么无能。"他的眼里闪过一抹寒芒,"绝对没有。"
  谢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见到男人冷峻的脸上萦绕着睿智,她表情似乎也有些放松了,拿起一边的皮包,缓缓走出了办公室。
  打开门的时候,漂亮的秘书立刻从位置上站起身,笑盈盈地说:"江太太,这就走了吗,需不需要我送您下去?"
  "不用。"谢倩简短地摆手,径自顺着长廊走到电梯处,下了楼。
  女秘书收敛住表情,重新坐下,面前的显示器上是一片密密麻麻写满字的文档,她手指飞动,又敲上了最后几句话,通读了一便,才抬手取下了隐藏在长发中的一个微型耳机。
  此时,如果谢倩看见显示器上的内容,肯定会大吃一惊,那些成排的文字,全是刚才她与江若凛的对话,一个字不差,全部被记录了下来。
  鼠标点动,文档被复制进了电子邮件里,在收件栏处打上了一段长长的地址,女秘书毫不停顿地点击发送。
  画面闪了一闪,显示邮件已发送的图标弹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边的呼叫机亮起了红灯,女秘书优雅地按下了接通键。
  "进来把东西收了。"江若凛不带感□彩的声音响起。
  "是。"甜美的应了一声,女秘书站起身,理了理前襟,拿起托盘,带着笑容昂首走进了办公室。

  Chapter 19

  两点整,井擎准时来到了Ailinisi。
  门口的接待礼貌地领着他上楼,这一次没有进安娜的办公室,而是把他带到了另一楼层里的一个大厅。
  真的是一个大厅,有着奢侈的装潢与华丽的沙发。
  "请稍等。"侍应生微微一躬身,将一杯香槟酒摆在井擎面前,"店长马上就到。"
  那酒也极是高级,只有浅浅的一杯,竟然满室飘香。
  只浅酌了一口,井擎就放下了杯子,他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忐忑。
  他知道,安娜会叫自己到这里来,绝对不是巧合,江若凛已经在电话里说得很明白了,而且这时间,特地是选的白然午睡的时候,或许,也是安娜不想让白然知道吧。
  想到白然,井擎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嘴唇。
  昨天对他做出那样的事情,原本以为自己无法被原谅了,可是,白然却似乎毫不计较这些,倒叫人有些诧异。
  再加上对于自己的惩罚……井擎嘴角露出苦笑。
  "早安吻和晚安吻,一个也不能少。"
  这便是白然的要求。
  虽然他完全不明白那个男人的脑子里面到底是在想些什么,那种亲密的接吻,似乎只应该存在于热恋中的新婚夫妇。
  今天早上那一通深吻,感觉到现在还未消散,只是想起那场面,井擎便觉得自己耳朵根有些燥热。
  白然的唇很软,有着淡淡的绿茶香气,舌尖划过唇瓣时,有一种酥麻的感觉。
  他不是没有想过要拒绝,但只是凝望着白然的眼睛,就仿佛着了魔一样,任由他亲吻着自己,然后,自己也炙热地回应。
  不过,除了亲吻,便再无其他,二人适时地松开对方,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自下床。
  生活照旧。
  门在这时打开了,然而进来的人,却不是安娜。
  江若凛高挑的身影刚迈入房间,井擎就愣住了。
  果然是这样。
  只是,面对井擎的眼神,江若凛的表现却是相当冷漠,甚至看也不看他,眉头皱紧,在另一面的沙发上坐下,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保镖。
  侍应生再度走了进来,对着江若凛歉意地一笑:"对不起江先生,您的陪同人员并不能进入这里,请让他在外边稍待。"
  "没有关系。"江若凛眼神不变,"安娜不会有意见的,我保证。"
  侍应生碰了个软钉子,却不再坚持了,有礼地一躬身,退了出去。
  井擎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江若凛非常自然地掏出一支烟点上,完全无视对面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周围充斥着沉默。
  房门又打开了,这一次,是安娜。
  依旧是一身亮眼的金色短裙,安娜对着两个男人浅浅地一笑,坐在了唯一剩下的一个沙发上。
  江若凛抬手看了看表,对着安娜露出公式化的笑容,"在我的印象里女人向来不怎么守时,不过现在看来,安小姐或许是一个例外。"
  安娜笑了一声,"我该理解成是你在夸我呢,还是在骂我们女人呢,江先生。"
  "安小姐见外了,我这人就是个直肠子,别误会。"江若凛也跟着笑。
  安娜冲门外招了招手,很快就有服务生推着小车进来了,端上精致的茶点,又给三人倒上酒水。
  "好了,我也懒得卖关子了,江先生今天约我,到底有什么事情呢?"端起香槟,安娜眯着眼望向江若凛。
  江若凛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大事,我听说Ailinisi的店庆就在下周,所以想来奉承奉承安小姐,行不行?"
  "呵呵,我可不觉得江先生会是这么悠闲的人哦。"
  两个人自顾自地说着话,完全把井擎晾在了一边。
  "是这样的,我听说,安小姐最近聘请了一位特助?"语气淡淡的,终于把话题车到了井擎身上。
  井擎提起精神。
  安娜点头,"的确是这样没错,井擎,来见过江先生,相信你们并不是第一次见面吧。"略带调侃的语气,安娜的眼神扫向井擎。
  井擎站起身,冲着江若凛点头。
  谁知江若凛竟然眉头一皱,以一种阴森的语气对着井擎说:"原来你真的在这里,搞得我好找啊。"
  井擎一愣。
  可江若凛却不再理他,转而对安娜说:"安小姐,其实我今天,就是专门为了这个人而来的。"
  修长的手指抬起来,直指井擎的鼻尖。
  井擎轻轻往后退了一步,脸色诧异。
  "哦?"安娜放下酒杯,两只手交叠着撑在眼前,眼神在两个男人间游移着,"江先生,我不懂你的意思,我这位助理,难道有什么问题么。"
  "当然,对于安小姐你,他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是这个人,对于我来说,可是有大问题。"江若凛的语气冰冷,双眸里的寒芒像刀子一样。
  "江先生,我还是不太明白你的话。"
  "既然我今天来了,就干脆将事情说明白好了。"江若凛语气平缓下来,他坐下身,端起酒小抿一口,"井擎之前在我身边工作过,这件事情,安小姐想必是知道的。"
  安娜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点头。
  "哼,井擎在我身边的时候,利用自己的职务便利,窃取了大量我公司的机密情报,然后高价卖给其他的公司,让整个天胤商企蒙上了沉重的损失!"
  什么!
  井擎满眼震惊,不可置信地望着江若凛。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这种事,这种事明明就是莫须有的!
  可是井擎知道,自己不能出声辩驳,他埋下头,拳头用力地握紧。
  "那么,你对我说这些,是有什么用呢,提醒我吗?"安娜说。
  "安小姐这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不需要我来提醒,我今天来,只是有个不情之请而已。"江若凛笑道。
  "说。"
  "这个井擎,让我的公司蒙受了难以弥补的巨大损失,然后就逃之夭夭,因为证据不足,我没有起诉他,但是,要我随随便便就放过他,也太便宜了。"
  安娜接过话,"所以,你今天是来教训人的?在我的地盘上,教训人?嗯?"
  "呵呵,可以说是这样没错,我向来就是一个吞不下气的人,安小姐放心,我只是教训教训,不会闹出人命。"
  江若凛说完,转头看向井擎,一双眸子里不带任何的感□彩。
  井擎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但是这个男人的表情并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坚硬的磐石。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同意你在这里撒野妈,江若凛,你不要太嚣张了。"安娜适时地站了起来。
  "安小姐,稍安勿躁。"江若凛抬起双手,"我就是再狂妄,也不会想着来砸你的场子,这样,我们来一笔交易,你看值不值?"
  见安娜不答,江若凛干脆地说了下去,"贵店下周店庆之时,天胤商企必将会有一份大礼送上,而且这份大礼,绝对是很诱人的,这个交易,安小姐有没有意愿呢?"
  "什么大礼。"安娜语气有一丝松懈。
  "不不不。"伸出指头摇了摇,"这个可不能提前说明,请让我保持最后一份神秘感吧,不过我以我的人品担保,绝对会是好东西,绝对是。"
  安娜定定地望着江若凛的眼睛,忽然就这么坐了下去,优雅地交叠起双腿,端起酒杯。
  江若凛也露出微笑,转过头,冲跟着他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那保镖轻哼一声,大步跨到了井擎身前。
  "安小姐,不知道你能不能让你这个下属不要还手呢,我想,这点魄力,你应该还是有的吧。"江若凛说。
  可是安娜还没开口,井擎低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我不会还手……"
  他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我不会还手……不会……"
  "那样最好。"保镖发出一声猖狂的笑,挥起拳头猛然踢中了井擎的脸颊。
  井擎脑袋一偏,身子踉跄朝后退了两步,紧接着腹部又传来剧痛,那保镖坚硬的皮靴,已经毫不留情地踢上了他的肚子。
  "唔……"嘴角溢出淡淡地血丝,井擎跪倒在柔软华贵的地毯上。
  身前传来骨节啪啪作响的声音,保镖松散着双手,抓住井擎的头发,又将他整个拎了起来,一用力,狠狠抵靠在墙上。
  男人宽阔的背撞上坚硬的墙,整个屋子仿佛都颤了一下。
  "江若凛,你这样会弄脏我的地方。"安娜皱着眉,小口喝着杯中的酒。
  "没事,我会帮你打扫干净的。"江若凛只是笑着,一动不动地看着井擎。
  无数拳脚暴雨般落在身上,井擎只觉得全身都要失去知觉了,痛楚到了一定层次,身体都能麻痹,可是他眼睛却没有离开过江若凛,即便瞳孔已经涣散,里面依旧没有仇恨,只有不解与困惑。
  又是一拳落下,井擎满脸鲜血,摔倒在地。

  Chapter 20

  "昏过去了么?"安娜斜眼看了看。
  "没有。"打人的保镖粗豪地说着,又抓住井擎的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放心,这个家伙的体制我清楚得很,当然,我也不会失了分寸。"江若凛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过去,站在了井擎面前。
  井擎微微睁着眼睛,鲜血顺着额角流入双目,可他还是没有合上眼皮。
  隔着鲜红色的液体,世界都已经变成了红色。
  "你从我这里逃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个下场呢。"江若凛将脸凑近,直到快要贴近井擎的鼻梁。
  井擎望着那一双眼眸,一边是深邃的黑,一边是迷醉的蓝。
  忽然,江若凛就这么拿下嘴里正在吸的眼,扯开井擎的衣领,将火红的烟头直接按在他的锁骨处。
  "呃……"井擎倒抽了一口凉气,嘴唇瞬间变得一片死白。
  "啪。"又是一个耳光抽在脸上,拉着井擎衣襟的保镖顺势松手,井擎一个不稳,身子又重重地倒在地上。
  看着手心处的血迹,江若凛的眉头皱起来。
  "你弄脏我的手了。"
  他晃晃悠悠地上前,凝视着井擎的手掌,慢慢将皮鞋挪了上去。
  井擎眼里掠过一丝惊恐的光芒。
  "不许躲。"男人低沉的声音如鬼魅。
  井擎颤了颤,捏成拳头的手逐渐放平,仿佛认命一般摊在地上。
  江若凛嘴角带着笑容,"这才乖。"
  接着,他用力地,重重地,踩了下去。
  "噼啪"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
  井擎身体有些轻微的抽搐,可是却连一声痛苦的呻吟也没有发出来,此时此刻,即便是身体上再强烈的疼痛,也没有心中那一份郁结沉重。
  宽厚的手掌被坚硬的皮鞋碾压在地,鲜血汩汩渗出,染红了一小块地毯。
  终于,江若凛抬起了脚。
  这酷刑似乎结束了。
  可是,井擎连一口气都未松下去,冰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另一只。"
  身体一颤,他的瞳孔已经逼近死灰色。
  若凛……是要废掉我的两只手吗……
  "江若凛,你够了。"安娜似乎也要看不过去了,刷地站起来,"不要得寸进尺。"
  "安小姐,你稍安勿躁,我说过,弄脏的地方我会补偿的。"说完,他探手入怀,掏出了支票夹,刷刷写了两笔,"这里是二十万,算是我对这里修缮工作的一点补偿。"
  他微微倾身,优雅地半躬着身子,将那张支票递到安娜面前。
  安娜皱眉看着他,又看向不远处的井擎,竟然只是退了一步,摇了摇头,"我从一开始,就不该同意这么荒唐的事情……"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忽然"刷"地打开了,一只白棕相间的大狗冲了进来,狂叫着直接扑向江若凛!
  "来福!"安娜只来得及叫这一声,忽然又从门外冲进来两个身着保全制服的男人,直接架着安娜出了房间。
  苏牧庞大的身体一下便将江若凛的身体压倒,面对这狂怒的庞然大物,江若凛吓得面色惨白,只来得抬起手护住自己的脸。
  "呃啊!!!"
  尖锐的牙齿咬上江若凛娇生惯养的手臂,鲜血霎时喷了出来,手指战栗着松开,那张价值二十万的支票,也被喷上了血星子,缓缓飘在地上。
  "快救我!"努力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狗踢开,可来福的身手却异常敏捷,两只后退锋利的指甲已经抓破了江若凛的西裤,牙齿也丝毫没有要松动的迹象。
  旁边的保镖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没空再理地上的井擎,伸手就要去抓来福。
  "对不起江先生,让您受惊了!"这时又是一队服务生冲了进来,似乎是感觉有人进来了,来福灵巧地松开牙齿退到一边,一个领班模样的人一挥手,后面一大排的服务生也不问其他,上前抬上江若凛就朝外走,那个保镖愣了愣,也快速跟着出去了。
  不过是刹那的功夫,原来房间里的人就散得一干二净。
  昏沉中,井擎似乎听见房间里有杂乱的声响,他努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意识沉沉浮浮,精神却总也集中不起来。
  耳边传来"呜呜"的低声鸣叫,接着,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正被一个湿润的东西舔着。
  "来福……?"虚弱地将眼睛张开一条缝,看见苏牧水灵的大眼睛和粉色的舌头,他想咧开嘴笑一下,但全身似乎都不受自己使唤了。
  身体被好几个人轻轻抬了起来,放在一个似乎是担架的东西上。
  "小心一些他的手,不要乱碰,立刻备车,医院方面联系好了吗?"领班低声问道。
  "已经去过电话了,医院方面已经专门开辟通道,三位骨伤科的专家全部就位。"行进间,井擎听见右侧一个侍者说着。
  "很好,快点把他送过去,这一次竟然惊动了老板亲自出马,看来店长那边……"
  在神智遁入黑暗之前,这是井擎听见领班说的最后一句话。
  紧接着,他晕了过去。
  此时,安娜办公室。
  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架着,安娜几乎不用自己走,人已经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两个保安很快退了出去,用力的关上门。
  办公室里一片压抑,安娜站在中央,不自觉吞了口唾沫。
  白然正安静地坐在那原本属于她的位子上,这个男人的脸上,随和顽皮的表情彻底的不复存在了,即便身上穿的依旧是宽松的T恤,可是那一双眸子里射出的冰寒,却让安娜从骨子里泛起一股战栗。
  "你以为你什么都能瞒过我吗,你以为我把这Ailinisi交给你打理,自己就什么都不闻不问了吗?"白然一声轻笑,声音彻骨如崩裂的坚冰,"安娜,如果你认为这里发生了什么能瞒过我的眼睛,你也白认识我这么多年了。"
  "我没有想过要瞒着你。"安娜不自觉退了一步,她强自镇定地抚了抚头发,"我只是觉得……"
  "你太让我失望了。"不等她说完,白然又开口。
  安娜明白,此时说什么已经没有任何用处,这个世界上,不管什么事情,面前这个人都有一套自己的定论,此时说话,不过是在多费唇舌。
  "对不起……"
  "你想干什么,你由着江若凛这样演戏,是想证明什么呢,或者是想证明给我什么呢?"白然缓缓说着,"你应该明白,很多事情我们心里都有分寸,一些真相,知道就是知道了,根本不用在一旁当做无知者来看戏。"白然声音淡淡的,却不容违逆。
  "我知道……"安娜捏紧了拳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那个井擎对江若凛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死忠,你没有必要……"
  "闭嘴。"
  安娜立刻收了声,苦笑道:"是我逾越了。"
  白然揉了揉眉心,站起来,"押后再说,井擎现在怎么样了。"
  "江若凛还真舍得下狠手,井擎的一只手只怕已经不好了。"安娜深吸一口气,看了看白然越来越深沉的眼,没有再往下说。
  "如果我不来,或者来晚了,你会纵容他们倒什么程度呢?"白然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安娜没说话。
  "你这个傻子,江若凛想试探你的底线,你也想试探江若凛的底线,可是你又没有想过,我的底线,是不允许任何人试探的。"
  说完这一句,白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井擎的伤,要算一半在你的身上。"
  清冷的声音幽幽透过走廊传来。
  "这一笔账,我料理完江若凛那个混蛋之后,再来和你慢慢算。"
  好痛!
  坚硬的鞋跟揉进了皮肉里,白森的骨骼刺出皮肤,刺目的鲜血淌了一地。
  黑暗里,只有那奇异的双色瞳孔的主人,对着自己说,这是给你的惩罚。
  惩罚……
  "若凛!"满身大汗的一下挣开眼睛,他费力地想要撑起身子,可是紧接着剧烈的疼痛潮水一般刺入他的大脑,脸色一白,整个人又重新倒回了床上。
  "啊,井擎你醒了!"
  震颤惊醒了床边趴着的人,那人揉揉眼睛,满脸欣喜地看着井擎的脸。
  "白然……?"
  过了半晌,井擎似乎才对准焦距,眼前的白然有些狼狈,发丝凌乱,一双眼睛里也是血丝遍布,眼眶外还有两个浓重的黑眼圈。
  自己明明记得身在Ailinisi,为什么白然会在这里?
  再一打量周围的环境,羲和的晨光,鹅黄色的窗帘,宽敞洁净的房间……还有,雪白的被褥与床边成套的医疗仪器。
  医院吗?
  他身体又动了动,可是不动还好,一动,钻心的疼痛也跟着传了过来,他眉头一皱,额间跳出青筋。
  "别动,你的伤很厉害。"白然适时地站起来抓住他的肩膀,帮他调整到一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井擎这才开始打量自己的状况。
  □的上身上缠着紧紧的绷带,腹部还盖着纱布,有一些温润的感觉,而自己的左手已经打上了厚厚的石膏。
  "我怎么会在这里?"周围只有白然一个人,他只好开口。
  "你昏迷了一个星期了。"白然小心奕奕地在他腰后把枕头垫好,让他可以靠着床头坐着,"肚子饿不饿,都输了一个星期的葡萄糖和营养液了。"
  白然话音一落,井擎的腹部就仿佛响应一般的传出了低沉的声响。
  两人的表情同时愣了愣。
  "哈哈哈"白然忽然笑了出来,而井擎,干脆把脸颊转向一边,耳根有些泛红。
  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止住笑声,白然端过放在床头的一个小巧的保温盒,一打开,立刻从里面飘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井擎不自觉斜眼看了看,白然正自顾自地将类似稀饭的东西倒进一个小碗里。
  拿起小勺搅了搅,白然很自然地对着井擎的嘴伸出一勺。
  "这是什么?"黄白相间的东西递到嘴边,井擎有些难以开口吞咽。
  "你刚动过手术,肠道还不能容纳太硬块的食物,所以我煮了粥。"白然浅浅地笑着,"这个很好,我还特意加了很多好东西在里面,像是青椒和胡萝卜,还有燕窝和鲍鱼。"
  接着,他比了个口型,"啊"
  井擎不自觉地张开嘴。
  粥滑入口腔,井擎闭着眼睛,喉头一动,看来是吞了下去。
  "真好。"白然又兴冲冲地舀起第二勺。
  "还是我自己来吧……"井擎看了白然一眼,忽然抬起自己完好的右手,也不管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用的针头,从白然手中端过小碗,仰首就喝了个底朝天。
  "好不好吃?"白然托腮望着他。
  "好吃。"将小碗放回床头,井擎长吐出一口气。
  "哈哈"白然笑了出来,"那你好好休息吧,等会医生会来给你换药,我不方便呆在这里。
  拿起保温盒,白然走出了病房。
  煮了一个星期的粥,终于等到他醒的这一天了,不过看他刚才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个东西,真的很好吃吗。
  白然打开盖子,看了看剩下不多的粥。
  燕窝和鲍鱼是很美味,不过和青椒胡萝卜混在一起……
  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情,端起来轻轻喝了一小口。
  似乎自己都还一直没有尝过呢。

  Chapter 21

  端起来,他抿了一小口。
  当那散发着奇怪味道的液体滚入口腔,白然只觉得脸胃都要战栗起来了。
  "咳咳……"捂着嘴冲向不远处的厕所,把嘴里的东西全部吐掉,又干呕了好几声,才把那种古怪的感觉给清理掉。
  "这……这……"白然看着那些剩下的粥,回想起刚才井擎的表情,咬了咬嘴唇。
  "那个傻子……既然这么难吃,就不要吃啊,说出来就好了,难道还怕我会在意这些……"
  回过头朝病房门口望去,正好看见医生与护士推着小车走进病房,白然慢慢地走回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玻璃,可以看见年迈的医生正高举着几张X光片,和井擎说这些什么。
  井擎认真地听着,偶尔会搭一两句话,不过更多的时候是在点头,护士小心奕奕地从推车上取下大瓶的输液瓶,给井擎换上药水。
  井擎对着护士露出笑容,男人英俊的脸让护士动作一僵,药瓶晃了晃。
  "切。"白然收回目光,在外边的长椅上坐下。
  医生很快出来了。
  "你是病人的家属吗?"看着病房外的白然,医生停下脚步。
  "算是吧。"白然站起来。
  医生叹了一口气,说:"病人执意要出院,可是骨伤最忌乱动,要至少要调理三个月,你们作为家属的,也多劝劝,不要让我们医院为难。"
  白然摸摸鼻子,微微一笑,"这个我们自然明白,我会劝他的,这几天真的麻烦医生了。"一边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进了医生的白大褂,"井擎,还要麻烦医生多多照顾。"
  医生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带着两名护士走了。
  白然推开了病房的门,井擎正看着挂在墙上的几张X光片。
  "我要出院。"井擎直截了当地说。
  白然无所谓地笑了笑,"你肯定已经知道自己伤成什么样子了吧,肋骨断了三根,全身多处软组织挫伤,肠道遭受剧烈撞击而破损,左手掌粉碎性骨折……"
  "我要出院。"依旧是固执的声音。
  "你那么急着出院干什么,医生说了,最少都要调理三个月,你知不知道那天把你送到医院的时候连医生都吓了一跳。"说完,白然有些试探性地问道:"江若凛这样对待你,你和他,真的有那么大的仇……?"
  井擎双眼瞬间沉了下去。
  "我不想说这些。"
  第一次,他生硬地回绝掉白然。
  "好好,不说就不说,我也不问了。"白然摆摆手,模样就像一个好好先生,"反正呢,出院这件事你暂时不要想,至少给我乖乖地养一个月的伤,如果恢复得好,一个月以后,我们再出院。"
  一个月。
  江若凛只给他三个月的时间,如果再呆在医院一个月,那么剩下的时间,也不过一个半月了。
  井擎暗自想着,那天在白然房间里发现的保险柜,因为没有开启的方法,只好不动声色地将书本重新放回去,虽然还不明白那保险柜里面是什么,不过既然藏在那么隐蔽的地方,体积又小,肯定不会是钱。
  弄不好,真的是他要找的资料原件。
  "在想什么?"眼前忽然伸出一只手晃了晃,井擎一愣,抬起眼。
  "你居然会发呆,还真是少见。"白然拿过一个背包,将饭和连着一些病房里用不到的东西放进去,"我先回去一趟了,晚点再来。"
  井擎看着他,说:"你不用总是呆在这里,我一个人没问题。"
  "算了吧。"白然比了个鬼脸,"天知道那个江若凛还会不会来这里找你的麻烦,医院毕竟是公共场所,我要是不在,谁来保护你啊。"
  井擎默然了。
  自己这样一个男人,竟然被白然说要"保护自己",恐怕就算真有人要找我的麻烦,白然也拦不住吧。
  "行了,你好好休息。"
  趁着他思考的时候,白然忽然俯下身,在他唇上印下一记轻吻。
  井擎愣住了。
  "过去七天的份我就不和你算了,可是从现在开始,一天也不能少,再见!"白然不再回头,直接出了门。
  医院门口,一男一女正并排站着,气质斐然,致使过路的人不断侧目。
  正是安娜与陆晟轩。
  陆晟轩几天前就被安娜叫了回来,安娜的理由十分充分,白然需要人看着。
  没有人会忘记白然的脑子里面还有伤,他现在为了那个井擎的事情劳心劳力,一不小心磕磕碰碰让旧疾复发了怎么办。
  看见白然走出了医院,陆晟轩自然而然地接过他背上的包。
  "安娜。"刚坐上车,白然就开口了,"明天,让你那里的厨师准备食物吧。"
  这个粥,是不能再给井擎吃了。
  "好的。"安娜点头。
  "天胤商企那边情况怎么样,那天我让人直接把江若凛丢回他家,可就再没管了呢。"白然又问。
  安娜声音笃定,"这个不用担心,我已经去拜访过江胤天了,他不会让他儿子再乱来的。"
  "是吗,原来江胤天那个老家伙,也能管住他儿子啊,我还真是长见识了……"
  冷笑一声,"江若凛既然想要唱戏,我就陪他唱完吧,看看谁,才能唱到最后。"
  医院里,井擎缓缓下了病床。
  肢体上的疼痛感依旧在继续着,不过他也只是皱皱眉,这种疼痛,已经算是可以忍受的了。
  打着石膏的左手吊在胸前,根本无法活动,他活动活动右手,做了个扩胸的动作。
  紧接着,他的身体忽然跃起,右脚伸得笔直,来了一记漂亮的回旋踢!
  只是,腿部的弧线还没划出来,左脚就已经触地,接着腹部又是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他一个踉跄,跪坐在了地上。
  果然,身体上的伤,让平时熟练的几个格斗动作都无法完成。
  他咬牙站了起来,完好的右手开始迅速朝前出拳。
  依旧,不管是速度,还是力度,都大打折扣。
  看着自己的手掌,井擎露出一抹苦笑,果然短期之内是无法恢复的。
  他缓缓走到床边,仰身躺倒。
  为了江若凛,他曾经参加过严酷的保镖训练,以为这样就可以一直呆在他身边,可是却被派了出来,虽然他知道这是江若凛相信他的证明。
  手机就静静地躺在枕头边,他伸手拿过,手指停留在键盘上。
  自己身上的伤,是江若凛造成的,可是他会那样做,也是有原因的吧。
  要不要打个电话去问问。
  迟疑地盯着漆黑的屏幕,好久,井擎都没有按下一个键。
  然而,他还未思考清楚,屏幕却自行亮了起来,机身传来震动,上边跳跃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他疑惑地按下接听键,"喂?"
  "是我……"另一边传来的声音,虽然虚弱,却一下怔住了井擎。
  "若凛!?"

  Chapter 22

  "你怪不怪我?"江若凛很干脆地开门见山。
  "……"
  "怎么不说话,井擎,难道你在怪我?"江若凛的声音奇异的有些急切。
  "不……"井擎终于发出了声音,"我不怪你……"
  "井擎,我也是有苦衷的。"听筒里的声音低沉而衰弱,"我这么做,都是为了消除掉安娜的疑惑,这个女人不简单,如果不做得像一些,她就不会放心地把重要的事情交给你……"
  果真是这样,其实井擎多半已经猜到江若凛的动机,但现在听到这真像,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你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
  "……我如果告诉了你,你还会来么?"
  是吗,他是怕自己不会去。
  他不相信自己,这便是原因。
  井擎沉默了。
  "总之……咳咳。"江若凛忽然咳起来,井擎表情立刻变得紧张,"你没事吧?"
  "没事……"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之后,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安娜那个女人真够狠的,竟然就这么把我丢在花园的池塘里,要不是顾忌着那些证据,我早就……"
  江若凛不知道,其实他错怪了安娜,把他直接扔进他们家院子的池塘,是白然对那些侍者下的命令。
  不过遇见了这种事,他江若凛也只能打掉了牙往肚里咽,现在还根本不是翻脸的时候,至少在那些他们暗地里违法生意的证据没有被弄回来之前,安娜,动不得。
  "你好好休息……"井擎的目光柔和下来。
  "总之,你要尽快把东西弄到手,越快越好,最近公司内部出了些问题,我不想再为其他的事情烦心了。"
  "我明白。"
  电话适时地被挂断了。
  宽广的客厅里,江若凛潇洒地将电话往沙发上一甩,一扫打电话时装出来的病态,站起了身。
  这里是他的家,也是他父母的家,他的父亲,天胤商企的董事长江胤天,此时正在院子里看着公司上一季度的各项报表。
  菲佣将一小杯咖啡从厨房端出来,放到江若凛面前,他垂眼看向他乌黑的液体,抿抿嘴,一口没喝,大步朝院子走去。
  江胤天身材高大,虽然已经年迈,但五官轮廓分明,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一名英俊的男子,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精致的银边眼镜,一蓝一黑两只眸子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上的文件。
  "爸爸。"江若凛在他对面坐下。
  "你的手怎么样了?"江胤天抬起眼瞟了瞟自己的儿子,江若凛不自觉抚了抚右手的手臂,隐藏在衣袖下的是一圈厚厚的纱布,娇生惯养的皮肤上被来福咬出了一个可怖的伤口,估计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愈合的。
  "没事,上了药,也不疼了。"他挤出一个笑容,可双眼里却深沉冷冽。
  "你这小子,就是不听话,Ailinisi那种地方,能给这么多有钱人提供服务,你还真有胆子跑去砸场子,碰上别人,还说我江胤天有了钱就嚣张,教出一个儿子都如此不识抬举。"
  在江胤天眼里,儿子只是一时酒后在Ailinisi里面闹事,所以才被那里保全的狗咬伤,觉得是他们理亏,江胤天才这样将事情压下来,没有去和安娜争执,甚至还道了谦,可是他哪里知道,他的儿子根本就没有告诉他实情。
  只是,如果把井擎派出去当卧底的事情被江胤天知道了,江若凛也明白,恐怕他的父亲会立刻暴怒吧。
  父亲做事一向小心谨慎,从来不做什么没有把握的事情,这和他江若凛的经商理念可是大不一样,江若凛年轻,有抱负,势必要将天胤商企的生意进一步扩大,所以,掌握它们黑资料的"蝎"就是一个必须要跨越的对象。
  他明白,自己虽然有些孤注一掷,但是如果事成,带给天胤的利益是巨大的,至少这么大一个财团,不会再有什么掣肘的东西,更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而他的父亲,宁肯屈居于人下,也铁定干不出这种事,毕竟如果出了一点差错,安娜那里撕破了脸皮,对于天胤,虽然不至于覆灭,但也绝对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我一直想约安娜店长到家里来谈谈你的事情,可她每次都生硬的拒绝掉,你这次确实有点过分。"江胤天放下资料,摘下眼镜。
  江若凛一愣,"叫安娜来干什么?"
  "混蛋小子,还不都是因为你!"江胤天叹气说,"我年纪大了,可还没到老糊涂的时候,那个安娜有什么本事我会不知道,你一直在调查她没错吧,也知道她和那个什么'蝎'牵扯着关系,你去她的店里闹腾,万一她一生气,抖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出来,我们躲都躲不过。"
  "爸!"江若凛也激动了,"我们为什么要给他们脸色,不过是一个开小饭馆的角色……"
  "你还记不记得前段时间那个警署总部的新任部长?"江胤天忽然打断他。
  江若凛点点头。
  江胤天继续说:"那个部长,原本就是一个极为厉害的人物,升官极快,当然背地里也用了不少手段,可是才上任没有几天,他那些见不人的事情,就被抖得遍地都是,之后,前一天还意气风发的高官,第二天就丢了乌纱,移送司法机关处理了。"顿了顿,他加重语气,"你想让我们天胤也变成这样?"
  "当然不想,可是……"
  "没有什么好可是的,这个社会上,有些力量,你没本事和他对着干之前,就只能绕着走,大家和气,才能保得平安!"江胤天威仪地一抬手,"你既然捅了篓子,我就要来给你填,至于要付出一点代价,也是在所难免的。"
  "可恶。"江若凛一把踢翻了边上的椅子。
  该死的安娜,那天既然默认了我的行为,现在就不该落井下石!
  可是实情,他却不能对江胤天说,绝对绝对不能说。
  "好了,现在我要你去办一件事情。"面对江若凛冰寒的脸,江胤天却露出满脸微笑,"把那个人请来,摆平安娜那是没有问题了。"
  "那个人?谁?"江若凛条件反射地问道。
  "N大的陈校长。"
  N大,就坐落在市南区,不过与繁华的东区和偏僻的西区不同,南区,可以说是学术与艺术氛围最浓厚的一个城区。
  N大也可以说是这个城市一座传奇性的大学,为私立院校,是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商人出款而建,建校数十年的时间其声望便扶摇直上,堪比国内的顶尖大学,其中老师不光是从各地搜刮来的金牌教师,就连学生,也是遍地精英。
  自然,学校很难考取,但是其毕业生,却大多数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N大的校长姓陈,自己也是教师,井擎和安娜就曾经是她的学生,不过这位陈校长长居校内,很少出外参加那些商业性的讲座与活动,见过他的人,也不多。
  江若凛之前一直在英国求学,但对于N大,也有一些向往与敬佩,原本还带着一丝不满地来到校园了,可是站在建筑风格古朴的行政楼前,一种淡淡的肃穆感竟然让他不由得肃然起敬。
  果然是一处学术圣地。
  没有带助理,他一人上到了楼顶,校长室很是简朴,作为这样一所名校的校长,陈校长的品性确实值得人尊敬。
  敲了敲门,知道里面传出一道低沉的女声"进来",他才极有规矩的推开门,走进办公室。
  庞大的书架,木质的办公桌,精明严厉的女人。
  陈鸶抬起头,看着进来的江若凛。
  她保养极为了得,皮肤只有轻微的细纹,上了淡妆,眼里那一抹沧桑和老辣的韵味彰显出她已不再是年轻人,乌发一丝不苟地在脑后盘成一个髻,明明已年过五十,却没有一根银丝。
  江若凛也想不到,大名鼎鼎的N大陈校长,竟然看起来一点也不苍老,举手投足间,俨然自有一种大家闺秀的贵气。
  "坐吧。"陈鸶靠在椅背上,嗓音有些沙哑。
  江若凛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坐下,理了理西装的前襟。
  "陈校长您好,久仰大名。"他礼节性地半站起身子,微微一倾,"我……"
  "你的来意,你父亲已经给我打过电话了。"陈鸶声音平板,丝毫不估计江若凛因为被打断言语而变得僵硬的脸色,"说实话,我真的很不想牵扯进你们商圈的事情,而且一方还曾经是我的学生,安娜那个孩子,做事向来很有分寸,也很知礼晓度,她既然不想接受你们的道歉,也有她的理由才是。"
  江若凛干笑了一声,缓缓坐下。
  安娜是陈校长的学生这件事,他也是知道的,毕竟这个上流社会每一个人的出身来历,他们都有过细致的调查。
  原本是孤儿的安娜,在多年前被破格录入N大,直接成了陈校长的学生,这件事,在当时还盛传一时。
  成为Ailinisi的店长,也是在安娜离开N大之后的事情。
  "家父深知陈校长您的品性,他对此事极为上心,我们与安娜之间只是出了一点小误会,我想只要陈校长您肯出面劝说,那么大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有解不开的结。"
  见陈鸶不答话,江若凛又接着说:"而且家父与您也算是旧识了,帮忙出个面,对您来说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而且,只要您肯出面,我们天胤,绝对不会亏待于你。"
  以他看来,父亲竟然让他来找这陈校长,二人必定是朋友,套这么一个近乎,再丢出几颗金钱诱饵,这诱惑,没人能拒绝。
  陈鸶眯起眼睛,细细地打量了江若凛一遍,却忽然无比干脆地说:"我和江胤天可不熟。"
  江若凛一愣,这老太婆竟然如此不买账!
  他的父亲江胤天,可以算是商界名人,要巴结的比比皆是,但是眼前这个老女人,居然这么干脆地就把关系撇干净。
  他耐着性子,一面想自己的父亲就不该让自己来跑这趟费力不讨好的差事,一面低声问:"您是真的决定不帮忙了?"
  "回去告诉你的父亲,就说安娜的性子我清楚,你们大可不必这么担心受怕,即便她现在地位再高,本事再大,也不会做什么损人不利己的出格行为,她不见你们,恐怕也是懒得管这种事,你们也不要疑神疑鬼了。"
  江若凛忍住嘴角的抽动,直接站起身,"那么,打扰您了。"
  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办公室。
  "什么东西!"
  回到停车的地方,江若凛狠狠一脚揣在豪华轿车的车头上,站在一边的助理浑身一颤,看着眼前暴怒的老板。
  陈鸶最后的那句话,是真真正正挑破了江若凛的尊严,激怒了他。
  担惊受怕?疑神疑鬼?
  笑话,堂堂天胤商企,竟然沦落到要担惊受怕,疑神疑鬼了?
  他不禁也有些怨恨起江胤天来,竟然对安娜那么忌惮,看来人老了,果然没有胆色。
  一定要让井擎加快速度。
  他暗自心想,我江若凛,决不允许任何人骑在自己头上!

  Chapter 23

  井擎已经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段时间里,他不止一次地要求出院,但无一例外均被严厉拒绝,他也明白现在不能惹恼了安娜,在试探了几次之后,也变得安静了。
  其实这种闲适的日子也不错,除了行动不方便,也没什么负担。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半个月来,井擎稍微牵动伤处的动作都会给他疼得个呲牙咧嘴,几乎丧失了生活自理的能力,都是白然在一旁悉心照料,在井擎的心里,还隐隐地有着些愧疚情绪。
  连那些护士都看得出来,白然对他实在是太好了,所有照顾井擎的事情都要亲力亲为,半个月来,甚至连家都没有回,就在病房里面多支了一张床,来福和旺财也都带来了医院,只是动物不能进病房,所以安娜花大价钱让医院点头专门在花园里找了个地方将两只宠物养了起来。
  好在来福和旺财极为乖巧安静,也没给医院添什么麻烦。
  井擎也想不到白然会那样子对待自己。
  像一般换衣服,洗澡擦身,或者吃饭这类的事情,都不让自己费力气,白然固执得要命,井擎也没办法。
  早晨的阳光依旧很好,窗外吹着轻风,蓝天白云清晰可辨。
  从悠远的梦境里醒转,井擎动了动身子,耐着痛支起了上半身。
  原本应该是给白然睡的那张小床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可是上面,没有人。
  白然并不在。
  望着空荡的病房,井擎目光渐渐疑惑,第一次,第一次他早晨醒来的时候,白然不在这里。
  看了看床头柜上的小钟,正好六点四十。
  左手被石膏固定着,动也不能动,井擎往床边挪了挪,坐起身,两只脚放在地上。
  门忽然打开了。
  "啊,你怎么能下床!"白然穿着外套,背着一个小包急匆匆地进了房间。
  才想着,人就来了。
  井擎笑了笑,"我能走,不用那么担心。"
  "你啊你啊,我不过是回去拿了点东西,你就不乖了!"白然的语气像是在训斥孩子,他把背包扔在床上,走过去扶着井擎的手帮他站起。
  "是要去厕所吧。"
  井擎窘迫地轻点一下头。
  虽然病房里就有便器,但是井擎依然坚持每次都去厕所,一来他用不惯那种奇怪的东西,二来也可以起到锻炼的目的,可是偏偏他的手又不方便,因此每次都是白然扶着他去。
  "小心点,肋骨还没好。"
  环抱着井擎的手臂,白然扶着他出了病房,这层楼的厕所离病房并不算远,迈了十几步,便到了。
  扶着井擎在小便池站好,白然探手下去松开他的裤带。
  "我自己来吧。"井擎脸色泛红,反常地有些紧张。
  "切,上次就是让你自己来的,结果还把衣服弄脏了,你以为我还会听你的么,就一只手还这么逞强。"
  白然一把褪下井擎前端的裤子,忽然一个炙热粗大的东西顺着裤缝蹦了出来,弹在他白皙的手背上。
  白然倒吸一口气,闪电般地收回手。
  井擎瞬间满脸通红。
  男人身下之物挺得笔直,似乎是接触到空气的原因还渐渐浮起了青筋,井擎尴尬地站着,想要将裤子穿回去,可是完好的一只手却被白然扶着,抽不回来。
  每个健康男人清晨都会产生的生理反应,可是这一次,明显是剧烈了些。
  白然愣了好一会,低垂着脸,一咬牙,还是将手扶握了上去。
  冰凉的手掌碰上火热的皮肉,井擎全身不由一颤,只觉得身下之物涨得更大了。
  好不容易清理完,他几乎是闭着眼睛由白然再次替他穿好裤子,扶回病房。
  白然的表情也有些怪异,竟然一句话都没有说,井擎也只有沉默,恰好此时护士送来了洗漱的东西,井擎坐在床边草草清洁了一下,又看了看白然,却发现他完全没有注意自己,而是把背包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
  "井先生,早餐想吃什么呢?"漂亮的女护士笑眯眯地问道,两只手抱在胸前,制服上两粒扣子不知是不是忘了扣,手臂一挤,沟壑傲然呈现。
  "喝粥就好。"井擎偏开眼睛。
  每天早上,总会有不同的护士过来套近乎,想起刚进医院时一天无数次的量体温,还有女人的手不断抚摸自己脸的感觉,井擎就觉得有些反感。
  "哎呀,不要总喝粥嘛,对恢复不好呢,要不吃点骨汤面怎么样,对你现在骨伤恢复可是很有好处的……"一边说着,女护士忽然抬手抚上井擎的前胸。
  "他不吃。"白然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在一边响起。
  "护士小姐,我这里有吃的东西,我记得隔壁病房的刘阿姨现在到了测血压的时候了吧,难道你就不忙么。"白然从背包里拿出一个纸袋,缓缓走到井擎面前,将那女护士隔开了。
  护士愣了愣,悻悻说了声:"这样啊,那好吧。"才满脸不甘心地退出了病房。
  白然似乎是松了口气,默默地在井擎身边坐下,打开了手里的纸袋。
  很香的气味,井擎低下眼,白然把他们常吃的包子买来了。
  "吃吧,喝了半个月的粥,我早就知道你受不了了。"把纸袋整个塞进井擎的怀里,白然语气听不出什么不正常。
  刚才厕所发生的事情,虽然尴尬,但看情形,他并没有往心里去。
  井擎有些心安了,拿出包子咬了一口,鲜香的肉馅进入嘴里,让人精神一振。
  第一口刚吞下去,还未吃上第二口,白然却忽然问道:"井擎,你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漂不漂亮?"
  井擎动作停住了。
  白然侧过头,眼神认真地望着他,"要说出你心里真实的想法,那个女人,漂不漂亮。"
  "漂亮。"井擎回答得很干脆。
  "那你喜不喜欢她?"
  "不喜欢。"
  依旧是干脆的语气,井擎把包子放回纸袋里,看着白然。
  "那,井擎,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这一句话问出来,井擎真的有些愣住了,白然很少打听他的私事,不知道今天为什么突然会问这些,不过他也只是愣了片刻,却依旧是用干脆的,并且无比坚定的语气说着,"有。"
  "是吗……"白然垂下眼,掩饰去那淡淡的失落,"有多喜欢呢?"
  "其实我觉得我对他的感情,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喜欢来表述了,记得在很多年前,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一直欠着他,发誓过要在他身边保护他……那时候,这种朦胧的感情就已经萌芽了吧,而且在我们重逢之后,我便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这份感情。"井擎难得地缓缓说出了心中沉积的话。
  因为从来没有对人倾诉过,既然白然问起来,井擎忽然觉得,将心中的秘密与人分享,感觉真的要好很多。
  "那你就是非常喜欢那个人了。"白然的声音听起来很平淡。
  井擎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狭长的眼眸舒展开,轮廓都变得柔和了,"其实这种感情是找不到一个界限的,非要说清楚的话……我是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牺牲掉自己的一切,至死不渝。"
  虽然我现在的一切,说起来都是那个人给的。
  最后这一句,井擎自然是没有说出来。
  白然抬起头,脸上是了然的表情,"井擎果然是个很有责任心的人,现在像你这样的人太少太少了。"
  井擎笑着说:"你身边不也是有这样的人吗,陆晟轩就是。"
  "小轩他,不是的。"白然摇了摇头,神色有些落寞,"没错,小轩是很好,但是他做人很有分寸,很有底线……而且,在我心里,有的人是小轩永远也替代不了的。"
  白然站起身,拿过一本书,又坐了回来。
  这是他早晨才带来的书,书名是《卡德纳恩王子》,封面一副画着美丽城堡的油画。
  井擎记得这本书,那天在书架上,就是这本书里夹着安娜要的东西。
  "反正坐着也没事干,我给你讲个故事吧。"白然翻开了书的第一页。
  这本像是童话故事的书里,第一页便是插图,在城堡高大的塔顶,国王正带着两位王子,俯瞰着城堡外叩拜的子民。
  "怎么忽然想到要说故事。"井擎说:"不要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白然却固执起来,"一定要的,你不是觉得呆在病房里太无聊了吗,而且现在电视也没趣,这个故事我看了很多遍,我觉得井擎你也应该听一听。"
  看着白然的眼睛,井擎妥协地点头。
  白然深吸一口气,嗓音低低地诉说起来:"在很久以前,有一座美丽的城堡,城堡里住着两位王子,一位大王子,一位小王子,两位王子都拥有浓密的金发,湛蓝的眼眸,慈爱的父王,忠心的奴仆……"
  井擎靠在床头,眉目深沉。
  白然的声音有一种深藏不漏的韵味,听着听着,人也会沉浸进去。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窗外的阳光渐渐明亮,西斜,终于变得昏黄。
  白然一直不停地说着,仿佛有着无穷无尽地力气,书页不断往后翻去,终于,就这么到了最后一夜。
  "很多年以后,战乱发生,王朝覆灭,可是卡德纳恩王子与骑士的故事,却因为在场的士兵们深刻的记忆而流传了下来,或许他们之间的故事有一天会最终被时间掩埋,但是大王子的决绝与骑士对于自己精神的坚持,却注定至死不渝,为世人传诵。"
  白然合上了书本。
  井擎眉头皱得紧紧的,沉默不语。
  "觉得很惨烈对不对。"白然转过头,嘴角露出笑容,"井擎,你有没有觉得这个骑士很傻呢?"
  "不会。"井擎摇摇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坚持,他只不过是尊重了自己的坚持,而作出选择。"
  "怎么会,如果他不自杀,那么剿灭叛军之后,他就可以回到城堡,得到大批的财富,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白然争辩道。
  "呵呵。"井擎忽然笑了出来,伸出手揉了揉白然细软的头发,"你把这个世界,想得太市侩了,很多时候,再多的钱,也买不来自己内心的安宁,我想如果我是那个骑士,也一定会作出同样的选择,毕竟了无牵挂的死去,比背负自责苟且余生要好过得多。"
  淡淡的体温顺着手掌传来,白然眨了眨眼,"那对于大王子,你怎么看呢?"
  "那个卡德纳恩王子么?"井擎垂眼想了想,"我想这也只能是命运使然吧,一直被迫害,还是那么顽强不屈,虽然最后依旧是失败了,他到底还是努力抗争过,我佩服他。"
  "哈哈。"白然却开朗地笑出来,"我倒觉得这个大王子也是一个大傻瓜,傻得无药可救,逃都逃走了,干嘛非要回来报什么仇啊,安安心心当一个老百姓,说不定还能活得长久一点,呵呵,傻瓜一个。"
  他似乎笑得很开心,连眼睛,都眯得只剩了一条缝。
  "也不能这么说。"井擎还是摇头,"人的一生,总有一些目标要实现,大王子也是选择了自己的道路,如果他真的什么都不做,就在民间了此残生,恐怕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快乐。"
  "可是,如果他不再出现,那么两个人都不会死,悲剧,也不会发生……"白然情绪忽然就低落了下去,"他只要安心过日子,什么都不去弄,不去争,那么他可以继续活下去,骑士也不会知道真相,两个人都不会有事,这个故事,也就不会有一个悲哀的结局了……"
  他缓缓站起来,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子,晚风灌入,白然发丝扬起来,清新的气息布满了整个病房。
  "大王子是做出了选择,可是这样一个选择,却害了两个人的性命……井擎,说真的,一个人要是真正犯起傻来,那么,是绝对无药可救的,绝对。"

  Chapter 24

  我叫白然。
  不过这并不是我的本名,不要觉得奇怪,隐藏自己并不是我的意愿,只是在很多年前,我的母亲对我说过,以后想要在这社会上混,多一些保护自己的手段总是没有假的。
  所以,我抛弃了原来的名字与姓氏,也抛弃了一小段的过去,努力迎接着崭新的人生。
  虽然,我原来的名字可以说是财富与荣耀的象征,他代表着一个家族屹立不倒的商界奇迹。
  六岁之前,我的名字叫江若然,天胤商企第一顺位继承人。
  家族开办的公司有多么庞大当时我没什么概念,不过现在看来,那几乎成垄断地位的房产与零售生意,也足够让人目瞪口呆。
  很多年前,我还小,当然也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每天在家里陪着父亲母亲玩耍撒娇,过着再正常不过的孩童生活。
  家里的房子很大,还有两个憨厚的女佣,她们待我也是极好。
  那个时侯真的觉得,人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至于那个第一顺位继承人的位置,我也不是自封,当时我不明白,也是后来才渐渐调查清楚的。
  我的父亲叫江胤琛,是爷爷的长子,爷爷一共有两个儿子,一个是我父亲江胤琛,另外一个,则是我的二叔,江胤天。
  我对这个二叔并没有什么印象,在祖宅里也没见过几面,他在家族聚会里都不常出现,虽然我很好奇,但是母亲对我说过,不允许我去二叔那玩,还说什么人心险恶之类的,我很听话,自然不会违背了母亲的意思。
  每个豪门家族里基本上都这样,亲人都互相防备着,见得多了,也习以为常。
  那时的祖宅并没有在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里,爷爷喜静,所以我们住在市郊一座庞大的宅院里,那里有着广阔的前后花园,园艺师们用灵巧的手将花园布置得很有格调,无论是从轮廓裁剪还是从色彩搭配上。华丽的房子与美丽的花园,简直就像是一座现代的城堡。
  父亲与母亲结婚很早,我六岁时,他们两人都才二十几岁,母亲对于我的教育极为苛刻,我四岁起就请来了数名老师,一天不停地轮番上阵,不过那个年纪的小孩能安心学些什么,我不是没有吵闹过,只是,每一次我的抗争,都会在母亲冰冷的目光下缴械投降。
  "现在不好好学,你活该一辈子没出息,被人比下去。"
  她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一听,就听了好几年。
  六岁的时候,在我的小脑袋里已经被灌输了不少东西,我并不聪明,但是也学得诚恳,渐渐的,连爷爷都对我越来越满意,宅子里也有不少人称呼我是天才,"天才"这个词的含义,我是明白的,但是总觉得,安在我身上,实在是有些过了头。
  因为我知道,我那个弟弟,比我要厉害很多。
  我的弟弟,就是二叔江胤天的儿子,江若凛。
  他只比我小三个月,长得很乖巧可爱,笑起来,还会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
  说他天才,我绝对不是信口开河,那是我真真正正亲眼所见的,他可以用一个晚上的时间,背下我要花一个星期的时间来背的东西,不过他的本事在家里并没有多少人知道,我并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很聪明,却总会在爷爷面前装出一副木讷的样子,似乎爷爷每叹一口气,他就会高兴那么一分。
  在家里,母亲从来不允许我和我弟弟玩在一起,想必二叔和二姨母对江若凛的态度也是一样,可是小孩子的玩心重起来,大人也不能每时每刻都看着吧。
  我们每个星期总会挑一个晚上偷跑出来,蹲在花园里玩耍,只是这个玩耍不是做游戏,就单纯聊聊天,互相吐苦水。
  他告诉我,二姨母逼他也逼得很厉害,整天就是学这学那,累个半死,我们可以说是一拍即合,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知道的东西藏着掖着,他哈哈一笑,对我说:"哥,你这就不懂了,我知道的越多,学得越快,他们叫我学的东西也就越重,相反,我装作学得很慢,那么他们塞给我要我学的东西,可就很少啦,这样不是很轻松?"
  我默然了,大智若愚就是这样的人吧。
  只是,这个看似浅显的道理,对于当时的我来说,根本想也想不到。
  现在再回想,懂得收敛锋芒,轻易不展示给别人,论起心机,江若凛在那个时候,就展现出了如此惊人的天赋,而这种天赋,足以让我无地自容。
  后来么,我就更加努力了。
  日子依旧是平淡地过,只是渐渐的,我察觉到家里的氛围开始变得不太对劲。
  具体时间,是从爷爷生病被送进医院之后开始的。
  突然变得沉闷的大宅,禁止我外出的母亲,吃饭时一直板着脸的二姨母,上班时各走各的父亲与二叔。
  隐约间,"继承人"这个词开始在宅子里传开来。
  虽然我觉得整个家都变得古怪,可也没有多想,大人们的事情根本用不着把小孩子去操心。
  不过我想错了,生活并不会平静到一帆风顺。
  忽然有一天,母亲对我说,要搬出大宅。
  之后,她就一路领着我出了门,出了房间,走到花园里,父亲已经等在了那里,我们上了车,之后车很快就开走了。
  母亲说,父亲在海边买了一小栋房子,我们住到那里去,气氛也好,环境也好。
  我对当时信以为真感到有些可笑,现在想起来,母亲是打算用另一种方式在保护我吧。
  虽然她是失败了,这一失败,就注定了我近乎半辈子的颠沛流离。
  沿海公路上,一辆牌照被黑布蒙起来的大货车,轻而易举地就将我们坐的车子撞飞出了公路。
  天旋地转,车子一路滚下了茂密的树林。
  我被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吓得全身僵硬,那一刻仿佛就是世界末日,整个天地都在颤抖。
  车子停住的时候,我满眼都是刺目的鲜红。
  坐在驾驶室的父亲已经浑身鲜血地倒在那里,生死不知。
  荒杂的树丛里,刺入鼻腔的是浓烈的汽油味,前方发动机在冒着浓烟,我努力抬起手,碰了碰母亲的脸。
  所幸的是,她很快睁开了眼睛。
  "若然……"她对我说:"你有没有事……"
  声音很虚弱,嘴角边挂着血丝。
  我忍耐住疼痛,摆着一副倔强的表情摇了摇头。
  母亲尝试着撑起身子,可是整个车厢都已经被挤压得变形,她的腿被倒下的座椅卡主,动弹不得。
  "你从这里……爬出去……"她指着头顶上已经没有了玻璃的车窗对我说。
  我窜起身子,用力往上爬,玻璃渣刺入手心依旧浑然不觉,不过还好,我爬出了车。
  "快跑吧……"母亲对我笑了笑,"跑得远远的,保护自己。"
  "妈妈,我拉你出来。"我把手伸下去。
  "你快走!"她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快跑,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保护自己,一定要保护自己,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她的表情依旧是那么严厉,我不能违抗,只好懵懵懂懂地跳下车,朝远处跑了几步。
  母亲的声音遥遥从车里传出来。
  "记住……千万不要回那个家……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千万不要回去……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名字叫江若然……"
  声音逐渐低下去。
  "妈妈,你别动,我叫人来救你!"我一边回头喊,一边加紧跑了几步。
  就在这时。
  "轰!"
  巨大的轰鸣声伴随着气浪直接将我掀倒,我顾不上疼痛翻起身,望着身后火光冲天的汽车,完全惊呆了。
  那是我的父母。
  火光伴随着浓烟淹没了一切。
  我表情呆滞,静静地坐在地上,手指抓进泥里,紧紧的。
  "那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千万不要回去……不要告诉任何人,你的名字叫江若然……"
  六岁那一年,是我人生中最不同寻常的一年。
  因为就在那一年,我深刻地理解了这个世界的现实,也明白,我继续这样生存下去的意义。
  有的人,即便我耗尽一生心力,也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血债血偿!

  Chapter 25

  其实我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坚强的人。
  自小在父母的庇护下成长,对于未来,我很迷茫,也有一些畏惧,这些感觉甚至一时间盖过了那两人逝去的悲哀,不过我真的很佩服自己的适应能力,在最初的胆怯之后,我开始不顾一切起来。
  我一路狂奔,四处躲着人,这个城市很大,可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牌照蒙着黑布的卡车又会再度出现,只能逃,只能躲。
  我去了西城区,城市里最为老旧的城区,贫民遍地的地方。
  有一个家庭老师对我说过,西城区,在这个城市里就是一块废弃的地方,无数下等人蜗居,黑帮横行,鱼龙混杂。
  秉承着保护自己的念头,我觉得,那个地方是最容易藏身的。
  虽然那时的我根本不明白这一系列的事件到底是一个什么原因,不过母亲最后的话,我可是深深记在脑子里。
  沉爱孤儿院,破烂的招牌,萧索的院墙,守门的老头耷拉地转着制服,手里摇着一个大蒲扇,一双小眼睛滴溜溜转着看着我:"小孩,你在这干啥?"
  "我要住在这里。"
  这恐怕是我这辈子说出的第一句最为不要脸的话。
  孤儿院很简陋,只有零散地几栋房子,因为年久失修,到处都泛着一股潮气,虽然环境这样,但是这里的孩子却并不算少,想想也是,如此混乱的西城区,每天造就几个孤儿,根本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一个肥胖的女人带着我进了似乎是一个澡堂的地方,一边嗑着瓜子一边似笑非笑地望着我:"自己能洗澡吧。"
  我默然地点头,尽量掩饰掉眼角的嫌恶。
  只有冷水,和长满青苔的地面。
  我必须慢慢学会接受。
  肥胖的女人叫做金莉,是这里的副院长,整个孤儿院只有六个职工,院长,副院长,两个老师,一个厨子,还有看门的大爷。
  孩子也不多,零散地分布在两栋旧房里,没有水,没有电,门窗稀烂,异味横生。
  我原来的衣服早就早就坏了,粗略地洗了个澡,换上金莉拿给我的衣服,这衣服还算干净,只是大了些,我也不能挑剔什么,跟在金莉后面到了自己的房间。
  "就是这里了。"她推看门,房间只有两张木板小床,一张是空的,另一张上似乎睡了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一团。
  金莉指了指空余的一张床,"你就睡在那里,安静一点,也安分一点,不然这日子可不好过。"
  说完,她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关上门出去了。
  我漠然地走过去,坐在床上。
  床很硬,很潮,被褥上打着补丁,有一种腐败的气味。
  窗外是阴沉的天,遥遥望去可以见到西城区最为茂密的筒子楼,街边摆着麻将桌,女人们把手伸出窗子,收起来晾在竹竿上的衣物,偶尔有一辆车经过,也是邮局破败的送货车,还有骑着小三轮兜售蔬菜的小贩。
  我收回目光,望向另外一张床。
  那个人依旧缩在被子里,透过缝隙只能看见一个长满乌发的头顶,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
  "少来烦我。"是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低沉,沙哑。说完,他咳了两声,翻了个身。
  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隐约间我觉得有些不妙,我毕竟从老师那里学到了一些常识性的东西,直接抓住他被单的边缘掀开了。
  "你做什么!"他一下坐起身来,双目泛红,脸色惨白,薄唇上是乌青色。
  这个人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可是眉宇间的戾气却根本不符合小孩子的心性。
  "你发烧了。"我把手按在他的额头上,"还烧得很厉害,要吃药。"
  "说了你少来烦我。"他不耐烦地拨拉开我的手,"乖乖回你床上躺着。"
  "我说了你要吃药。"我叹了一口气,"我去叫老师来。",说完,我站起身。
  他却呼啦一下转身拉住我的手,骂道:"你白痴啊。"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轻笑了一声:"你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还药呢,说不定那些人一个不耐烦还会把你打一顿,别去。"
  他眼里是认真的光芒。
  "你叫什么名字。"我问他。
  "陆晟轩"
  "好了,陆晟轩,我叫白然。"我说:"你就好好地躺在这里,身体发热的情况有好几种,该怎么处理,我是知道的,现在你放手。"
  "好吧。"他知趣地把手松开了,"反正我丑话说在前头,被那些家伙找麻烦了可别怪我。"
  我出了门。
  很快,金莉就来了,看了看陆晟轩的状况,又起身打了个电话。
  她叫来了医院的救护车,两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把目瞪口呆的陆晟轩抬上了车,我自然也和金莉跟了上去,车子开到了城南,进了一家大医院,又有好几个护士冒了出来,七手八脚地把陆晟轩送进病房。
  我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看着金莉在门口来回渡着步子,有些好笑。
  "你保证不会告诉院长?"她紧张地看着我。
  我点头,"自然要保证的。"
  那些医生在陆晟轩身上折腾了整整一天。
  "胳膊上有伤口因为没有消毒引发感染,又并发肺炎,之后发热……"床头挂着病历,我随便看了看,咂咂嘴,冲躺在床上的陆晟轩说:"你还让人别管,我看你再不来医院,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白然,你是怎么做到的?"陆晟轩看向我的眼神里充满好奇,"金莉居然会把我送来医院,还是这么好的医院,太不可思议了。"
  我耸耸肩,"抓住一点小把柄而已,要她听你的很正常吧,而且我的要求又不过分,何况那孤儿院里要是死人了,他们也不好办。"
  陆晟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真的觉得也没用什么手段,就只是把自己藏起来的手表给了金莉,让她尝到了一点甜头而已。
  那块Vacheron Constantin的手表是爷爷送给我的,价值听说超过了二十万,来孤儿院之前我担心被强抢了去,就悄悄藏了起来,没想到这次为了救人,倒是这般大方地送出去了。
  金莉也担心我会把她收了手表的事情去告诉院长,毕竟二十万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笔巨款,她也是很谨慎。
  我一个孩子,目前来说毫无自保之力,也唯有金钱的力量,才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可惜,那块手表是我最后的财产,原来还有一枚镶钻的胸针,不过为了进到这所孤儿院,那胸针很自然落进了那院长的口袋。
  接收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正规的孤儿院很少能这么干,而让资料上我的名字变成了白然,也是那胸针的功劳。
  不过那些东西对于现在的我是没有什么用了,有个藏身的地方,比什么都重要,相信在这富贵人难以踏足的西城区,是没有人会认出我来的。
  即便我有江氏家族最为明显的外部特征,一蓝一黑的双色瞳仁。
  半个月后,陆晟轩康复回了孤儿院,我们算是室友,加上我又救了他一命,他对我自然很感激,人也变得热情。
  自然,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短时间的他,也告诉了我不少常识性的东西。
  关于孤儿院里所谓的势力分布,还有那些潜规则等等
  "平常是七点起床,然后去食堂领早餐,记住,领食物的时候我们只能排在海天那帮人的后面,如果冒头了,可是会被打的。"
  海天这个人陆晟轩跟我提起过不知一次了,十五岁的年纪,一米八的身高,已经可以算是孤儿院里霸王级别的人物,我和陆晟轩一个六岁一个八岁,跟他比起来,真的是两个小不点。
  每次领到食物之后,都必须把自己的分一点给海天,孤儿院的惯例。
  食物并不好,早餐是稀粥和玉米饼,午餐晚餐都是糙米饭还有蔬菜汤,偶尔也会有荤菜,不过你别想吃进嘴里就是了,总会被人抢走的。
  孤儿院里林林总总有六十多个孩子,海天那一帮十二人,全是过了十岁的,其余的小孩,自然备受欺诈。
  不过在之前,这里也并不是没有比他年纪大的,毕竟这孤儿院也有些日子了,不过只要是年满十七岁,院长就会把那些大孩子撵出去,上边拨下来的福利款本来就少,那些年纪大的,留着也是白养,还不如让他们出去自生自灭。
  大体情况就是这样。
  我也见过了海天这个人,很是魁梧,不过十五岁就有一米八,当真是个大块头。
  陆晟轩在这孤儿院里呆了两年,在他的记忆里他是跟着父母从乡下来到大城市里讨生活,可是他父亲却在建筑工地因为工伤死掉了,而他母亲因为没有得到一丝赔偿总是上门申讨,在一天夜里被人莫名其妙地捅死,而他,也被人丢来了这家孤儿院。
  说起这段回忆,陆晟轩并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恐怕这两年的生活,早就可以让人麻木了。
  因为社会的黑暗,自己一个人苟延残喘,的确能够让人迅速成长起来。
  对于我这个孤儿院的新人,那些抱成团的并没有对我们怎么样,大概是我年纪小没什么利益可捞,又很安分守己,只要贡献一点食物出去,平时日子倒也安静得很。
  我在孤儿院里住了三个月。
  三个月里,我偶尔也会担心一下外面的情况,怕忽然会有人出现在我面前把我杀掉,父母的死亡带给我的刺激无比巨大,虽然我用力隐藏在心里,可是偶尔也会表现出来。
  我害怕那些人,因为我不想死。
  只是这三个月,很太平,我也稍稍安心了些,看来那些人并没有过多的关注西城区这块贫瘠的土地。
  我把手里做好的纸盒放在面前的长条桌上,轻轻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肚子饿啊。"陆晟轩关切地看着我,他的担心不是没原因,平常的食物除了供给海天那一帮人,我有大半都给了陆晟轩,自己只吃一点,对于我来说,要忽然接受这样的食物,实在太难了,还要慢慢适应。
  "不是,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我咧开嘴笑了笑,又拿起一张纸板。
  这里是一个宽敞的露天棚子,就搭在孤儿院的后院,长条形的桌子边坐着好几十个孩子,都专心地埋头做着纸盒。
  在孤儿院里,并不是无所事事的。
  贪心的院长为了赚钱,都会让我们承担必要的劳动以增加收入,当然我们是一分钱没有,但是却必须为他出力,每个人都有限定的数额,如果你不做,那你就得不到食物。
  当然,海天自然是不用做,和他抱成团的那帮人把他的份额全部承担了下来,他只是坐在那里悠闲地打着瞌睡,不远处,金莉正眯着眼睛坐在一张躺椅上,一边哼着歌一边打毛线,模样惬意。
  "什么,你有胆子再说一遍!"
  突然传出的高亢声音顿时吸引了我和陆晟轩的注意,我们抬起头,看见海天嚯地站了起来,将一个个子比较高的男孩推到地上,狠狠一脚就踹了过去。
  那男孩呜咽一声,竟然瞪着眼睛,狠狠抱住了海天粗大的小腿。
  接着,男孩用力一拽,海天没站稳,高大浑圆的身体也是紧跟着一倒,两人顿时滚在地上扭打成了一团!

  Chapter 26

  "看来那小子似乎是新来的,估计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惹恼了海天,可有得他好受的。"陆晟轩拉着我离开了桌子,周围很多孩子也是站起来退开,只留那两人在地上扭打着,尘土飞扬。
  那个男孩也是厉害,虽然不高大,但是力气竟然能和海天僵持这么久。
  我看向不远处的金莉,她依旧悠闲地坐在那里打着毛线,眼前混乱的状况只是让她略微斜了斜眼,不过也只是刹那的功夫。
  她没闲心管这些,这种事几乎每天都发生,早就懒得管了。
  看见海天没有讨着什么便宜,又有七八个孩子围了上去,他们都是海天那一伙的人,最终,这场并不单纯的打架变成了群殴。
  男孩躺在地上奋力抗争着,只是海天一个人就难以对付,加上围上来的一群人,他也只能像一个沙包似的被揉抳。
  没有丝毫悬念的结局。
  海天肥大的脚掌踩在男孩胸口,男孩有半边脸都微微肿起,嘴角还挂着血丝,看来伤得不轻。
  "臭小子敢来和我斗,真是找打。"海天脚底用力蹭了蹭,男孩脸色一白,又猛咳几下。
  "你这下知道厉害了么?"他低下头,盯着那男孩看。
  "哼。"男孩毫不客气地别过脸。
  "我告诉你,在这里惹了我,你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海天的脚从胸口挪到了他脑袋上,"叫一声大哥,我就放了你。"
  男孩手在沙石地上摩挲着,一言不发。
  "还真是有种。"又是一脚朝他腰部横扫而去,男孩身子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撞到了桌脚。
  "砰"桌子震动,一个反着光的东西掉下来,落在了男孩身侧。
  那个是……我心里微微收紧,他该不会……
  "臭小子蛮有种嘛,起来啊,再来打过。"海天晃着小步子渡过去,站在男孩身边又欲一脚踩下。
  就在这时,男孩却忽然扬起了手。
  "啊!!"海天发出凄厉的惨叫声,仰面倒下,鲜血瞬间流满了他的一整条腿。
  我皱起眉,果然,他还是干了。
  从那把美工刀掉下来开始,我就隐隐猜到他会这么干。
  金莉这一次是坐不住了,嚯地站起身,一边哎呀大叫着一边跑到海天身边,看着满地鲜血的样子,她的脸也惨白一片。
  至于那些参加围攻的孩子,什么时候看过这个场面,早就被吓傻了。
  "快……快送医院!"金莉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掏出手机打电话,而此时那个男孩也丢掉了手里的美工刀,跌跌撞撞地站起身。
  "小轩,你先回去吧。"我转头对陆晟轩说。
  "什么,你不走吗?"他脸上也是惊恐,不过咬紧了嘴唇,装作没事的样子。
  "你快回去,我还有点事。"
  他点了点头,转身跑了。
  孩子们乱成了一锅粥,只有那个男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盯着躺在地上干嚎的海天,嘴角还带着笑意。
  我趁乱跑上前,拉住他的胳膊,"跟我来!"
  他身上被打得到处都是伤……而且这样伤人恐怕金莉也不会轻描淡写地就把事情盖过去,但是我看那海天实在不爽,也有了要帮这个人的意思。
  他斜过眼睛看了看我,没拒绝。
  金莉忙着拉海天起身,自然注意不到我们,我带着他迅速离开了棚子,没有回宿舍,却是进了整个孤儿院里最高的五层楼房。
  这里是院长办公的地方,不过他的办公室在顶楼,而整个孤儿院的储存室就在这栋楼的地下室,里面专门放一些院里平日会用到的物资,还有外来捐助。
  不过那些外来捐助说出来也是好笑,大头全部被那些大型的孤儿院占去,这种三不管地方,最多只能分到九牛一毛。
  我们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向下,停在储藏室的门前,我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打开门。
  身后的男孩立刻露出惊异的眼神。
  这钥匙是我从金莉那里要来的,作为交换条件之一,她给的也是爽快,反正这所谓的储藏室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就连吃的也少,我也拿不走什么。
  一打开门,迎面就扑来一股腐朽的气息。
  我挥了挥手,按下墙上的开关,昏黄的光线立刻亮起。
  "你带我到这里来干什么。"那男孩终于说话了。
  "你先去那里坐着。"我指了指房间右侧一块蒙了塑料布的床,然后走到角落里一堆纸箱子边翻找起来。
  这里东西虽然很乱,不过还是有点用处。
  "有了,就在这里。"我搬出一个白色的塑料盒子。
  这是一周前社区医院派人送过来的,因为都是一些旧家伙,我就猜到金莉只会往这里丢,果然。
  打开盒盖,该有的都有,我拿出酒精和卫生棉,坐在那男孩旁边。
  海天那帮人下手真的厉害,男孩的眼角都裂开了,脸颊泛着紫色,高高肿起。
  我用棉花蘸了蘸酒精,刚碰到他脸上的皮肤,他就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别动,这东西可不能进眼睛。"我捏住他的下巴,小心奕奕地把他伤口周围沾染上的尘土和沙石除去。
  他还真的不动了,不过好像因为疼的关系,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拳头握得紧紧的。
  药箱里还有小半瓶红花油,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大作用,不过有这些药,也聊胜于无。
  让他把上衣脱掉,细瘦的身体上也是遍布青紫。
  "你是刚来对吧。"我将红花油揉在他的伤口处,问道。
  "是的。"他点头,"昨天被送来的。"
  "你的父母呢?"
  "他们?"男孩露出笑容,那笑容里还有一丝傲气,"我只知道他们各自结婚,老早就不要我了。"
  "老早?"我一愣。
  "哼,我是被社工送进来的。"他声音低沉,"那些人把这里说得天花乱坠,什么有饭吃,有床睡,不用露宿,也不用遭别人白眼……"
  我听了有些想笑,那些社工也并没有说错什么,这里的确有饭吃,有床睡,不过要看吃什么饭,睡什么床了。
  "喂,你知不知道那个大个子家伙,他叫什么。"他转过头来问我。
  "海天。"我说:"在这里算是一霸,平常我们都要敬而远之。"
  "怪不得。"他笑了一声,"我就骂他一声肥猪,他就气成那样。"说到这里,他眼睛一眯,"如果是在这孤儿院外面,我肯定要弄死他。"
  "听你这么说,好像你还很厉害似的。"我关上药瓶,把瓶子丢进医药箱里。
  "当然!"他扬了扬小拳头,"我井擎在外边混了这么久,什么风浪没见过啊,那个海天不就是仗着年纪大么,比他厉害的多了去了,有机会,我铁定弄死他!"
  很有气魄的话,转过头,饶有兴趣地望着他。
  感受到了我的目光,他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拿过一边的衣服穿上。
  "你叫井擎是吗?"我说。
  他一愣:"你怎么知道。"
  "你刚才说出来了。"我笑了笑,"你很小就一个人在外面闯荡了吗?"
  他点点头。"从我记事起开始,就是和一帮叫花子抢饭吃,后来年纪大一些了,就和其他的流浪儿一起拾荒,然后前几天市政府似乎有一个什么计划,我们这些流浪儿,就都被社工送到孤儿院来了。"
  他对我没有什么隐瞒,很是坦诚。
  这个人和孤儿院里其余的孤儿都不同,只要被海天揍过的,统统都很安分,见着他也会退开,可是这井擎都被打成这样了,还嚷嚷着要报仇,很少见。
  不知他是有胆色,还是真的有所依仗。
  想起刚才的场面,拿起刀就捅人,一般的小孩只怕是早就吓哭了,他居然还做出来了,这一点,就足以加深了我的肯定。
  "话说回来,刚才你就不害怕?"他带着笑问我,"那几个打我的家伙看情况可是给吓傻了。"
  被这个吓到,我真的想说,比这个血腥太多的场面我都见过了。
  翻滚而下的车,满脸鲜血的父母,爆炸的气流与浓烟。
  这些,比那小小的美工刀要惨烈千百倍。
  "我这人胆子天生就大。"干笑了两声,我说:"不过你刚才真的很有气魄,很帅。"
  "帅吧。"他咧开了嘴,可是又因为牵扯到了伤口而表情立刻就垮了。
  "真他 妈 的疼!"他倒吸一口气,捂住脸颊。
  "你这伤起码要修养好几天,如果恢复地好的话。"我说:"那个海天被你这一弄,恐怕要在医院趟不短日子了,你这么厉害,其他的小孩可不敢把你怎么样,不过……"
  "不过什么?"
  我耸耸肩,"没什么。"
  现在虽然太平,但是等海天回来,又会有事端产生了,以海天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想要了解,很难。
  "算了。"他双手抱住头,伸展伸展了身体,"我现在就担心那些大人,平常在外面被欺负了还击以后可以逃,现在根本跑不了,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对付我。"
  "没有关系的。"我说。
  "恩?"
  "你放心,金莉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眨眨眼,"我保证。"
  金莉不可能因为这点事情而把井擎撵走,多一个孩子,上边拨下来的钱就多一份,我再去跟她说说,看在钱的份上,她完全可以当做今天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
  "好吧。"他跳下了床,"今天谢谢你了,以后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我可是一个很讲义气的人!"
  朝外走了两步,打开了储藏室的门,他又回过头来问我:"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白然两个字还未出口,我却忽然停住了。
  "我姓江。"我浅浅地笑,"你可以叫我小然,别人都是这么叫我。"
  "啊咧,还不肯告诉我名字,真是有够神秘的。"他摆摆手,"算了算了,小然就小然吧,下次有人欺负你就跟我说,我可是很厉害的,一定帮你出头!"
  他又充满气势地挥了挥拳头,之后出去了。
  我站在原地,不自觉地揉了揉脸。
  告诉他自己的姓氏,应该没有问题吧,毕竟没有把名字透露出去,应该不会有问题的。
  这个井擎,我还真是不好跟他说谎呢。
  就是不想欺骗他,这是那一瞬间,心里冒出来的念头。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他忽然又把脑袋探进屋子里,吓了我一跳。
  "什么?"我条件反射地应道。
  "你的眼睛。"他指了指我的眼睛,"两个颜色呢,一蓝一黑,很好看!"
  说完,他哈哈一笑,闪身没了踪影。
  我站在原地,满脸无奈。

  Chapter 27

  海天住在了医院里,孤儿院里没了他,好像所有的孩子都松了一口气。
  原本和他抱成团的人没了靠山,也安静了,渐渐的,连周围的气氛都有所改变。
  我本来就没有和其他的孩子有过多来往,但别人看见了我,即使不认识,也会露出微笑打招呼。
  大家都是渴望有安宁生活的。
  井擎住的地方并不是我们一般孩子住的宿舍,我发现时也觉得奇怪,海天那件事情之后,金莉竟然把他安排到了院长办公的哪一栋楼,专门有一个小房间,我去看过一次,不光有灯,脸床褥都是新的。
  灯光,在这里也奢侈得很,所有孤儿的房间虽然都挂着一盏灯,但没几间屋子能亮,我和陆晟轩的房间就是这样,到了晚上,一片漆黑,只能早早地睡觉。
  海天的事,金莉也没有追究他的责任,这一点我更是万分好奇,原本打算去找金莉说一声,现在连这个功夫都免了。
  "白然,那天刺伤海天的那个家伙你有没有再见过?"陆晟轩问我。
  "没有。"我扯了个小谎,其实偶尔我还是会悄悄去找他,而动机就是我那该死的好奇心。
  陆晟轩叹了一口气,"我真的奇怪了,他怎么突然待遇就变得那么好了呢。"
  我笑了笑。
  下午的工作很快结束,管伙食的师傅出来吆喝了一声,大家立刻一哄朝饭堂跑去。
  "白然,我先过去,你快点来啊。"陆晟轩丝毫不甘心落于人后,大步就超前冲。
  待到几乎所有人都跑得没了影子,我才下了凳子,走的方向却不是饭堂,而是不远处的五层小楼。
  三楼,最右边的房间,我敲了敲门。
  门立刻被拉开了。
  "哈哈,我就知道是你!"井擎一下把我拽进房间,"没人跟着你吧。"
  "没有。"我摇摇头,走到一边的凳子上坐下,"说吧,你要我现在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当然是好事了。"他蹲在这个房间唯一的小柜子边,鼓捣了两下,拿出一个小塑料袋。
  "你看。"两个红通通的东西被递到我面前。
  "石榴?"我一阵错愕。
  来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可是在食物都无比珍贵的情况下,我从来没有奢望过能有什么水果吃。
  而眼前这两个,是真正的石榴,我甚至还闻到了一股清甜的水果气息。
  "你从哪里弄来的?"我看向他。
  "金莉给我的。"他挤挤眼,"快吃,这种东西可是很难得一见的啊。"说完,他直接拿起一个掰开,露出内层鲜红的果肉。
  我不想推辞,咽了咽唾沫,还是接过。
  晶莹的果肉放进嘴里,我眯起眼睛。
  "小然。"井擎忽然开口,"你知不知道那个海天现在怎么样了?"
  "呆在医院里吧。"我答。
  "哈哈,那个家伙敢来惹我,可有得他受的。"他笑道。
  我斜眼看了看他,"是啊,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竟然连金莉都帮着你,还住到这里来了。"
  "咦?"他忽然愣住了,"难道让我住在这里,不是你跟金莉说的么?"
  "你傻啊。"我说:"我要有那么大能耐,早就自己住到这里来了,哪里轮得到你。"
  看着他错愕的表情,我问:"难道金莉突然对你这么好,你都不知道原因吗?"
  他脸色凝重下来,摇摇头。
  我也觉得奇怪。
  "算了,不管了。"他一拍大腿,"既然是别人送上门的东西,我干嘛还想那么多,不要白不要,小然,你以后也不要去外边吃饭了,我这里有吃的!"
  然后,还不等我说话,他就急匆匆的出了门,十分钟后,他又回来了,不过手里多了个托盘。
  我瞪大了眼。
  一大碗冒着热气的白米饭,还有两碟小菜,一条鱼。
  "这……这……"我惊讶得说不出话。
  "嘿嘿"他挤挤眼睛,"怎么样,我这里可比那饭堂好多了吧,金莉说我可以直接去找厨子师父要东西吃。"他把托盘放在小桌上,冲我招招手,"快来吃,还有鱼,好香!"
  一条鱼,在这里绝对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我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他。
  井擎,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的待遇,难道金莉的脑子坏掉了?
  这一餐饭吃得很香,我也很困惑,但是也没往深处想。
  想得越多,越麻烦。
  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的东西了。
  那次之后,我对井擎就更加的好奇,金莉的特殊照顾都变得有些过分,他竟然告诉我,他得到了零花钱,还可以外出。
  "给你,糖炒栗子。"房间里,他把一小包纸袋装着的东西放在我手里。
  我拿出一颗褐色的栗子,闻了闻,有一股清甜味。
  这些天,买些小零食塞给我都成了他的惯例,我也乐于接收。
  "小然,你今天晚上在我这里睡吧。"他盘腿坐在床上,咬开一枚栗子。
  我一愣。
  "我今天在外边听人说了,晚上有流星雨,我们一起看。"
  晚上?我看向窗外,夕阳正好,空气干净清澈。
  "好啊。"
  我回到屋子里跟陆晟轩说了一声,又悄悄折返回来,和井擎一直蹲在房间里直到天都黑尽了,才轻手轻脚地顺着楼梯爬上了这栋楼的天台。
  西城区虽然偏僻,但空气很好,天上遍布星辰,闪烁耀眼。
  我们靠着墙边坐下,一动不动盯着天上,很快,就看见了第一道白光。
  "哇塞,真的是流星啊!"井擎似乎很激动。
  我的反应还算平常,以前看过关于流星的纪录片,不过心里也微微有些震颤。
  很漂亮,真的很漂亮。
  "小然,快许愿吧!"他扯了扯我的袖子,之后迅速的并起手掌,作了一个很虔诚的姿势。
  我哑然一笑,好古老的游戏。
  不过,也学着他的样子,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
  "小然,你许的什么愿望?"井擎兴致冲冲地问我。
  我说:"这个不是不能说的么?"
  "哎呀,你瞧瞧告诉我,老天爷不会听见的。"他一拍我的肩膀,把耳朵贴过来,"悄悄说就行。"
  他的耳垂很有轮廓,我只好轻声说:"我的愿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把自己丢失的东西找回来。"
  "啊,就是这个啊,你还真是没出息。"他露出失望的表情。
  "你呢?"我问他。
  "哈哈"他笑,"我的愿望可比你的有意义多了,你听好了。"他把嘴唇凑过来,贴近我的耳边,用很轻很轻地声音说:"我想有个家。"
  我身子一颤。
  "我觉得我这个还是比较实际的,运气好一些,说不定明天就有人来领养我,梦想就实现了。"他抱着手,仰头就在天台上躺下,"其实我很好奇,有人关心的感觉到底是一个什么滋味,从小到大一个人的日子可不好过啊。"
  我能理解他,几乎就是在市井中长大,无依无靠,我跟他比起来,幸福太多。
  "不过,现在和以前比是要好些了。"他笑着看我,"有吃有住,还有朋友。"
  我眉毛一扬,他是在说我吗。
  "干嘛那个表情,我又没有说错话,我井擎向来恩怨分明,小然,这里可是只有你才是真心对我的呢。"
  我心里涌过一丝暖流。
  "可惜,我要是走了,以后咱俩就见不到面了。"他望天长叹。
  我笑了笑,"怕什么,这城市就这么大,而且就你这样能不能被领走还不一定呢。"难得地,我也调侃了他一句。
  他忽然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我震惊的话。
  "小然,要不你长大了嫁给我吧。"
  我猛地转头,"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井擎,连这点常识都没有么。
  "你生气了?"他笑眯眯地望着我:"我真的蛮喜欢你的眼睛的,很漂亮,唉,如果你是女孩子该多好。"
  我站起身。
  "你要回去了?"
  "当然,不然还继续陪着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么。"我说完这一句,就朝楼梯口走。
  他也一个骨碌翻起身,拉过我的手,迅速带着我跑回房间。
  "我们一起睡吧。"他脸上有雀跃的表情。
  "好吧。"我没意见。
  两个小孩子睡在一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井擎的床很暖和,因为被褥都是新的,睡起来自然比我床上那种散发着霉味的被子舒服。
  他伸出胳膊把我圈在怀里,我扭了扭身子,感觉不太舒服。
  "你不要抱着我睡。"我不满道。
  "就一个晚上而已。"他连眼睛都不睁,"我现在先体验一下以后抱老婆睡觉的感觉,小然,你就成全我吧。"
  "切,随你了。"我翻了个身,背对他。
  我很快便睡着了。
  后颈有淡淡的呼吸声,这感觉,仿佛又回到了那漂亮的大宅子里,母亲抱着我熟睡的时候。
  很惬意。
  屋顶上的愿望,根本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只是我想不到,井擎的愿望那么快就要实现了。
  不过,那之前,海天从医院回来了。

  Chapter 28

  不过,那之前,海天从医院回来了。
  他穿着短裤,露出小腿上一道狭长的艳红色伤疤,脸上带着煞气。
  我和陆晟轩站在窗前,看着金莉领着海天高大的个子跨进院门。
  "嗨,看来这家伙在医院可不好受啊,你看他的脸色。"陆晟轩出声道。
  我皱着眉,心里有些发慌。
  海天大摇大摆地进了宿舍。
  "那天那个小子,给老子滚出来!"发出一声暴喝,他一脚踢开一楼一间宿舍的门。
  房间里两个瘦弱的男孩站在中央,眼也不敢抬,无助地发着抖。
  "切,不在这里。"他嘴角一撇,又准备去踢另一间宿舍。
  陆晟轩看着那动静,说:"看来他是要一间一间地找人,那个刺伤他的小子有麻烦了。"
  我咬咬嘴唇。
  这时,金莉的声音突然响起:"你给我消停点。"
  她特有的尖利嗓音在宿舍里听着格外明显,"老老实实呆着,不要想找人报复了,不然我第一个把你撵出去。"
  虽然海天在孩子里是恶霸,但是他到底也是个孩子,在金莉面前,立刻变得唯唯诺诺。
  "好了,快点回你屋子去呆着,别到处乱晃"金莉扭着身子走了。
  咚咚咚,楼梯上脚步声响亮,海天回了房间。
  "小轩,我出去一下。"
  我迅速地下了楼,冲出宿舍,一路去了井擎的房间。
  宽大的房间里,井擎正盘腿坐在床上,眼前摊着一份报纸,看得似莫似样。
  "海天回来了。"一进门,我就焦急得开口。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笑道:"那个大块头回来了又能怎么样,他只要敢再来找茬,我就可以把他再送进医院一次。"说完,他冲我招招手,"小然,你过来看这个。"
  我狐疑地走过去,他拿起那份报纸,撑开在我面前。
  "你认识字吧,快来教教我。"
  "你要学认字?"我诧异的看着他。
  诚然,我虽然年少,但基本的汉字也学了十之八九,阅读并不算困难,但是孤儿院里的孩子基本就没受过什么教育,井擎长于市井,不识字也是正常的。
  他点点头,"我想,多认识一些字,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吧,毕竟如果有人要收养我,也要装得有学识一点。"
  我看了看报纸,在他身边坐下,指着头版的长标题说:"这几个字是念……"
  也不知他是从哪里搞来的报纸,不过在阅读中学认字,效率也不低,而且这报纸应该就是前几天的报纸,说着说着,我也顺便看了看上边刊登的一些消息。
  大事小事,这上面都有一些,很快,我也沉浸了进去。
  报纸翻了个,转到财经版。
  赫然一张大照片映入眼帘,我瞳孔一缩。
  "哈,小然,你看这人的眼睛跟你一样!"井擎像发现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指着照片上的男人。
  男人身材高大,眉目森严,黑色的西装衬托出一股威仪。
  这人我太熟悉了,他就是我的二叔,江胤天。
  《天胤董事会格局大洗牌:江胤天问鼎商业帝国皇帝》,这报道的标题。
  我不可置信地顺着那报道一路看下去,脑子里空白一片。
  爷爷,死了?
  浑噩间,感觉有人在推我。
  我立刻回过神,挤出一丝笑容看向井擎,"什么事?"
  "嗨,你刚才吓了我一条,忽然就那个表情。"井擎指着江胤天对我说:"你看啊,这人眼睛跟你一样,是不是很神奇。"
  "是啊,很神奇……"我神色复杂地点头。
  "小然,这些字写的是什么,说给我听听?"他神色希翼。
  "说,一个大公司换了负责人,就是他……"我轻声说。
  "大公司,很有钱么。"
  "算是很有钱吧。"
  "有多有钱?"
  "大概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数字。"
  井擎眼睛瞪得浑圆,"天哪,那他们家的小孩不是幸福死了。"
  我没说话。
  他盯着我的脸看了看,忽然说:"小然,我真的觉得你和这个人好像啊。"
  "不像。"我合上报纸。
  "真的很像。"他扭过我的脸,煞有其事地盯着,"说不定,你是那些有钱人家没有找回去的少爷。"
  "行了。"我拨拉开他的手。
  他不再坚持。
  "我走了。"我说:"你真的要小心一些,海天这个人根本不是那种会吃亏的类型。"
  "放心啦。"他大大咧咧地拍拍胸脯,"我还会怕他那只熊。",说到这里,他忽然挤挤眼睛,"小然你既然这么担心我,干脆就搬到我这里来,整天守着不久行了。"
  我白他一眼,跨出房间,重重关上门。
  他的笑声依旧穿了出来。
  或许是我多虑了,一连好几天过去,海天意外地非常安分。
  做纸盒的时候,我偷偷瞄了瞄不远处的海天。
  他正眯着眼睛,打着瞌睡。
  金莉依旧不停地打毛线,哼小曲。
  我右眼微微跳动,心里还是有些不安。
  星期天,孤儿院门口忽然驶来了一辆小车,金莉和秃顶的院长老早就守在门口,立刻迎上去。
  车上下来一个银发老人,带着羲和的笑容,跟那两人客套着。
  我正在井擎的房间里,透过窗户看见了这个场面。
  "那个,就是要来接你的人吗……"我伏在窗沿上。
  "是啊……"他低沉地应着声,把一个小背包放在床上。
  今天那辆车,是来接井擎走的。
  事情太突然了,没有一个人预料得到,除了早就得到消息的金莉还有院长。
  消息在孤儿院的孩子们中传开,没有一个人不羡慕,听说来接他的人来自国外,很有钱的样子。
  我多少猜到为什么金莉会对井擎这般好了,照顾好了他,别人的感谢费一定不少。
  "我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忽然冒出来一个外公。"他摸摸鼻子,"还真是不敢相信。"
  "至少你的愿望实现了。"我笑了一声,"我好羡慕你。"
  他忽然说:"小然,要不你跟我一起走,怎么样?"
  "不可能的。"我摇头,"别想那么多了。"
  房门口传来脚步声,金莉的声音透着门响起来,"井少爷,该走了。"
  她十分恭敬。
  "小然,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分开了。"他背着包,戴上一顶鸭舌帽,压了压帽檐。
  "以后能见面的吧,如果有机会。"我鼻子有些酸。
  "这样。"他拍上我的肩,"你等着,等我安顿好了,就回来找你。"
  他眼神透着坚定,"你千万不要乱跑啊!"
  "你放心,我还没有乱跑的能耐。"我推了推他,"你快走吧,别让人家等急了。"
  他"哦"了一声,转身下楼。
  我跟在后面。
  走出这栋楼的时候,他继续前行,我停住脚步。
  黑色的轿车反射着光线,那里,有等待着井擎的亲人。
  我很羡慕。
  二十米,十五米……他一步一步朝院门外走着。
  忽然,我眼角瞟到一个突然出现在转角的身影。
  海天!
  "臭小子,别想那么轻松地就走掉!"海天脸涨得通红,手里还抓着一个大砖块,两眼直直地盯着井擎的背影。
  太近了。
  "井擎,你快跑!"我预感到不妙,飞快朝海天冲了过去。
  井擎诧异地回过头。
  一瞬间,我狠狠地撞上了海天的身子,将他撞得一歪,我们俩同时倒地。
  "小然!",井擎似乎朝这边跑了过来,金莉和院长也跟在他身后。
  海天红了眼,忽然将手中的砖块用力敲在我的头上。
  脑子里响起一声沉闷的轰鸣,这是那一刻,我最后的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陆晟轩告诉我,我已经昏迷了七天。
  金莉是三天前把我从医院接回来的,在那之前,医生已经说过没有关系了。
  井擎也已经走了。
  我脑子里传来隐隐的钝痛。
  海天终于是恶有恶报,陆晟轩说得眉飞色舞,那个恶霸已经被弄进了少管所,而这些都是来接井擎的那个老人的手段,甚至把我送进医院,也是那个老人出的钱。
  不过,我既然只在医院呆了短短四天,还不等头上的伤口愈合就被送了出来,我多少也能猜到是金莉不愿意花过多的医药费在我身上。
  而且除了那种隐隐的钝痛,我也再感觉不到其他问题,也没有过多计较。
  日子就这么平静下来。
  一年,又一年。
  直到我们都长大。

  Chapter 29

  五点钟,正是下班高峰期。
  天胤商企今天召开例行周年会,普通员工提前半小时下班,办公室高级助理们留岗一半,剩下的全部下班走人。
  江若凛办公室的大门外,女秘书理了理身前的文件,准备关上电脑。
  忽然,屏幕显示来了新邮件。
  她重新坐好,点开。
  简洁的页面上只有寥寥数语,她翻出一个小本子,抄上一个号码,接着,毫不犹豫地将邮件粉碎掉。
  六点钟,城南公寓区。
  女秘书轻巧地迈入一栋高层公寓,这里也是高级住宅区,房价超然。
  这里住着的人别人可能不认识,但最为江若凛的贴身秘书质疑,女秘书是再明白不过了。
  江若凛,一共有三位情人,而住在这里的,就是他的情人之一,电影明星,田岚。
  女秘书没有敲门,直接从皮包里掏出一把钥匙,扭开门,走了进去。
  "若凛"或许是开门声惊动了屋子里的人,甜腻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田岚只穿着一件黑色的真丝睡衣,轻步迈到门口。
  "吴秘书,原来是你。"
  见到来人并非是自己的男人,田岚立刻收回表情,换作一副冷艳高贵的模样,将自己的睡衣紧了紧,"你有什么事?"
  对于这吴秘书,田岚很有警戒心,江若凛有数位秘书,但仅仅只有这吴秘书能坐在他办公室门外,地位绝对超然,也彰显出了江若凛对她的信赖。在江若凛的三个女人中,田岚只是排在最末,她最担心的,就是原本就要三个人分的男人,会因为眼前这个吴秘书,而变成四个人分。
  毕竟吴秘书的姿色,不弱于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人。
  "田小姐,是江先生让我过来请你,他已经在圣地亚订好了餐位,顶层vip区。"吴秘书笑着说。
  田岚眼神一亮,原本不满的神色一扫而空,"真的?"
  见对方确定地点头,田岚立刻顾不得其他了,飞快地进了房间,不过短短的功夫,已经打扮得花枝招展走了出来。
  不得不说,田岚能从一个小小的饭店服务员走到电影明星的地位,确实又几分美貌,名贵时装套在身上,妆容精致,到哪里都很抢眼。
  "你就不用跟着去了。"她对吴秘书说:"若凛现在是不是已经到了?"
  "江先生还在开会,估计现在也散了,田小姐你过去,刚还能赶上。"不卑不亢的语气,吴秘书一直保持着笑脸。
  田岚立刻出了门,也不管吴秘书还呆在屋子里,刷地关上了门。
  吴秘书缓缓走到床边,将窗帘拉开一条缝,高楼下,一辆深蓝色的跑车缓缓开走,急速飚上了公路。
  她嘴角笑容变浅,迅速从客厅进了书房。
  这书房多半是个摆设,可书架上依旧摆满了书,即便江若凛在这里的时间通常很短。
  吴秘书蹲在书架前,手指探进底部的细缝里,摸索了片刻,忽然眼神一亮,找准一个按钮用力按下去。
  咔嚓,书架下层的底柜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接着,抽屉开始自动往外退。
  她站起身,冷冷地看着抽屉不断退着,直到整个抽屉都"啪"掉在地上。
  抽屉边沿是合金制成的齿轮,内壁也嵌了钢板,如果不是知道这机关,用蛮力是无法将抽屉从矮柜里整个拉出来的。
  这个机关,或许住在这里的田岚都不知道。
  吴秘书把手伸进原本插 抽屉的那个黑洞里,很快,就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居然真的藏在这里!"
  她拿着盒子迅速走到桌边,从皮包里拿出一台小巧的电脑,数据线已经连接上了黑盒子。
  手指在键盘上飞速跳跃着,很快,屏幕上显示出输入密码的字样。
  她立刻从皮包里翻出那个抄了号码的小本。
  密码很长,不过在精通电脑的吴秘书面前,一个字符都不会敲错。
  屏幕一跳,通过!
  "很好!"吴秘书莫名地有些激动,立刻,一个又一个界面在眼前展开,鼠标连动,她双眼一动不动盯着眼前一连串的数据。
  "就是这些!"或许是找倒了想要的东西,吴秘书脸颊都开始发红,屏幕上长条的进度条开始推进,文件拷贝。
  她忽然开始紧张起来。
  目前来说,到现在都很顺利,不过她依旧是担心,怕那个田岚会突然折返。
  江若凛并没有约那个田岚,这一点吴秘书非常清楚明白,因此那田岚只要在半路上给江若凛打一个电话,那么,她的谎言一下便会被戳破。
  屏幕上的进度条缓缓前行着,大量的数据被复制进她的电脑。
  "老师她真是厉害,竟然能猜到江若凛不会把存储有天胤最重要资料的磁盘放在身边,而是保存在田岚这里。"她站起身,走到窗前向下看去。
  忽然,她眼神一凝。
  田岚开出去的那辆跑车正缓缓往回驶!
  遭了!
  跑车亮着车灯,缓缓开道高楼前,之后停下。
  吴秘书急了起来,脑子里开始飞速转动,要怎样,要怎样才能找个借口。
  只差一点,只要再过一会资料就拷贝完成了。
  "咦?"
  就在这时,她看见了从跑车里下来的人。
  "不是她?"她长呼一口气,看来自己是太紧张,不过是有着一样跑车的住户回来了而已。
  "叮"清脆的声音响起,电脑发出提示,文件拷贝完成!
  她迅速回身将电脑关闭收起,之后又小心翼翼地将黑色盒子放回原处,合上机关。
  一切发生过的事,都被掩饰得干干净净。
  她最后环视了一边屋内,确认再无遗漏后,才打开门,下楼。
  直到站在了整栋公寓的外面,她才像打过了一场仗一样,全身突然放松下来,背心都被冷汗浸透了。
  "好悬,如果被田岚发现了,以江若凛的手段,恐怕连老师都不能保护我。"她明白,老师多年经营,将自己深埋在江若凛身边,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摧毁整个天胤商企。
  而这一点是不能出任何纰漏的,只要她出了什么事,那天胤商企的内部人员里,就不再有她老师的人了,即便有,也是在外围,难以探查到需要的东西。
  自己的任务是很重要的。
  不过,今天好歹是完成了,只要把那些数据拿出去,交给老师,可是铁证!
  这江胤天当年为了争夺继承权,不惜杀了他哥哥一家,手段狠辣至极,这些年来,吴秘书只觉得自己是在刀尖上跳舞。
  好在,离成功已经不远了。
  出了小区,吴秘书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
  "去这个地方。"他将一个小纸条递给司机。
  司机点点头,车子一路行驶,却是开向市郊。
  可是没开多久,车速却突然慢了下来,原本宽阔的道路上车子渐渐密集,前方更是拥堵一片,几辆警车停在路边,拉着警戒线,好几个交警在维护车辆秩序。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问向司机。
  "我也不大清楚,看情形前面是车祸了,没事,堵一堵就过去了,这个点不是高峰期。"司机话说得很满。
  吴秘书看向窗外,前方不远处,正是停着一辆救护车,也有好几个白袍医生缓缓走动,隐约间,似乎有一个人被放在担架上抬上救护车。
  艳丽的时装,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眼熟。
  吴秘书眼角一跳,车子依旧在前进,而她的目光,已经锁定了那几乎被撞扁了的跑车上。
  这个外形,这个颜色……她缓缓看向车牌。
  果然,是田岚的车!
  "车子撞成这样,只怕人也给压扁了吧。"出租车司机无心说了一句。
  她颜色忽然就变了。
  出租车在市郊一栋较为古老的屋子前停下。
  "小姐,看你脸色不太好,不是被刚才的场面吓着了吧。"司机回过头,从看见车祸场面开始他就发现身后的女子脸色不对,也难怪,那样的场面,对于女人来说着实惊悚了些。
  "谢谢师傅。"她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将钱递过去,"不用找了。"
  接着,迅速下了车。
  院子的门并没有锁,她几乎是小跑着的到屋子的大门前,打开门又进去,高跟鞋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内清脆回响,她认准了路,上到二楼唯一亮着灯的一个房间。
  房间里,陈鸶从写字台上抬起头,脸上映着惨白色的台灯。
  "你来了。"她声音平静。
  吴秘书平复了胸腔里急促的喘息,用一种不可置信地语气说:"田岚……田岚死了!"
  "死了就死了,何必如此大惊小怪。"陈鸶只是淡淡一笑,语气平常。
  吴秘书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忽然间像想到了什么,惊讶道:"老师你……你叫我骗田岚出门,难道你知道……"
  "我的确知道她今天晚上要死,不过你担心,不是我下的手,动手的人,是林黛磬。"
  林黛磬,江若凛三个情人中最先和他发展关系的一位,也是最有可能成为江太太的一位,还是背景最为深厚的一位。
  莲花广场地下最大的赌场,便是林黛磬那个老江湖的父亲开办的。
  吴秘书还是不可置信的眼神。
  "宛竹,你要知道,林黛磬决定的事情,那田岚绝对活不过明早,我也不过是事先得到了消息,就算你不去骗田岚出门,还是会有人骗她出门的,效果一样。"陈鸶站起身,取掉鼻梁上的眼镜,这位名校校长依旧是那般从容不迫地表情,她伸出手,"现在,你把东西交给我吧。"
  吴宛竹从皮包里将小电脑拿了出来,"全部在这里了。"
  "很好。"陈鸶眼里闪过一道亮光
  "江胤天,我说过,欠下的债,总有一天是要还回来的!"

  Chapter 30

  田岚的死亡迅速登上了第二天的报纸,井擎看着那巨幅的照片,半天说不出话来。
  江若凛的三个女人,他都见过好几次,而对这田岚却是非常印象深刻,那三个女人中,唯有田岚什么都要争,丝毫不屈居人后,跟老大老二识大体的性子比起来简直天上地下,和江若凛在一起不过短短两个月,却大出风头,自然引起另外两位的不满,而以老大林黛磬的背景,井擎便料定肯定是那她父亲动的手。
  白然这时拿着小纸袋走了进来,"准备好了吗,车子已经在外面等了。"
  井擎应了一声,站起来。
  住了一个月的院,还好他身体不错,康复得比预料中的快上许多,左手的石膏已经拆了,换上了一层薄薄的绷带,日常动作却是没关系了。
  只是胸腔里偶尔还会传来钝痛,断掉的肋骨尚未完全愈合。
  这一个月来,白然没日没夜地陪着他,井擎除了受宠若惊之外,心中还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车子带着二人,还有旺财来福,回到了市郊的小院里。
  "汪汪!"来福第一个跳下车,在院子里打了好几个滚,模样甚是滑稽,白然扶着井擎缓缓进屋,旺财蹲在他肩膀上,睁着一双滴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二人。
  "你不用这么小心,我自己能走。"白然的谨慎让井擎有些哭笑不得。
  可白然却不理他,固执地扶着他的手臂,一直到了正厅,直到井擎坐上了那张躺椅,白然才松手。
  "一周之内,不许乱动。"白然的声音不容违逆。
  "好吧……"井擎露出一丝苦笑。
  白然笑了,"这才对。"说完还拍拍井擎的头,像是在奖励一个孩子。
  "我出去有点事情,估计要晚些才能回来,你不要乱走,有事就给我打电话。"白然站起身嘱咐了几句,然后疾步朝外走,很快,又坐上他们回来时的车走了。
  屋子里安静下来。
  井擎知道最近Ailinisi在准备周年店庆,很多事情,安娜陆晟轩忙成一团,白然去帮忙也很正常,而且最近几天,白然也只是晚上才回来医院,其他时间几乎都和安娜他们在一起。
  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声,来福耷拉着耳朵趴在狗屋前打盹,旺财懒洋洋地睡在一边,似乎已经睡着。
  井擎长出一口气,拿出电话看了看,却没有按下一个键。
  住了这么久的院,江若凛只给他打过一次电话,之后,便中断通讯一个月之久。
  田岚的事,他不知道该不该打个电话去问问。
  挣扎了半天,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井擎明白,江若凛有自己的办事准则,他这么去插上一脚,反而会引起他的反感。
  轻叹一声,他站起来,朝楼上走去,很快,就进了白然的房间。
  依旧是那个书架,他用完好的一只手将书本挪下,显露出隐藏在书本之后的小保险箱。
  自从上次发现了这书架中的秘密之后,他就没有放弃过打开这个箱子,只是在完全不知道密码的情况下,他也只能从几个推断出的数字下手。
  白然的,安娜的,甚至是陆晟轩,与这三个人有关联的号码,生日,车牌号,电话号码,只要是能想到的成串数字,他全部都试过了,可惜,统统都是错误的。
  他对着保险箱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键盘踟蹰了片刻,依旧将一串一串的数字按下。
  密码错误的声音不断想起。
  果然,还是不行。
  颓败的盘腿坐下,他目光扫向被他取下来放在一边的书。
  映入眼帘的第一本,赫然就是那本《卡德纳恩王子》。
  无聊之下,他拿起来,翻开第一页。
  虽然这个故事听白然说过一遍,但那天白然却只说了个大概,可只是一个大概,也吸引井擎听了一个下午。
  因此,再看见这本书,井擎不自觉开始细细阅读起来。
  一页一页的翻着,跌宕起伏的故事让他有些着迷。
  忽然,翻开新的一页,他在书缝里发现一张小纸条,看着那小纸条上的字,他立刻就愣住了。
  "王子所有的宝藏,就藏在骑士身上。"
  字迹清爽干净,井擎一眼便认出来这是白然写的。
  骑士身上,有着王子所有的宝藏?这是什么意思?
  他站起身看向那保险箱,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骑士身上,骑士身上,宝藏不在王子身上,在骑士身上……"轻声念着,他手指不确定般断断续续输入一串数字。
  咔嚓一声,保险箱打开了,露出了放在里面的,一张很小的光盘。
  宽阔的办公室里,此时正聚集着四个人,墙上挂着一幅投影,正将白然房间里的一幕全然显露出来。
  画面中,井擎输入密码,保险箱应声而开。
  "啪"恰在此时,投影被关掉了。
  一对青年男女同时侧过头,看向身边坐着的两人。
  男子有着精致的容貌,身材并不魁梧,却散发着一股森冷的气息,一身黑白相间的西装更是将这气息散发到了极点。
  他站起身,将遥控器扔到一边,"时间到了,我们出去吧。"
  安娜与陆晟轩对视一眼,一点头,率先出了门。
  "呵呵,没想到我今天特意提早来了一会,却能看见这样的场面,若然,难道那个男人就是井擎吗?"另一个坐着的妇人缓缓站起身。
  陈鸶依旧是黑色西装的打扮,乌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眼镜后的眸子里有犀利的光。
  江若然,也就是白然,听见这句话,紧抿的嘴角才缓缓勾起来。
  "我真的没想到,他会那么快就猜到密码。"
  "既然他看见了那个密码,你觉得,他有几成把握能猜到真相,猜到你的真实身份,恩?"陈鸶也笑出来。
  "看运气吧,我希望……他会想到些什么,虽然这希望很渺茫……"白然眼神里透着落寞。
  "若然,我一直很奇怪,你为什么不直接把真相告诉这个井擎,既然你那么在乎他。"陈鸶问道。
  白然摇摇头,"不能说,说了,恐怕他就有危险了,我的身份,不能暴露。"
  陈鸶推了推眼镜,依旧是不解的眼神。
  "江若凛这个人,我虽然近二十年没有再见他,但是他的本事,绝对不止表面上的这些,我比任何人都了解。"白然叹了一口气,"我的存在绝对不能暴露,这是我们这边最大的底牌,而井擎,目前来说,他还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虽然我明白,我告诉他真相之后,他不会出卖我,但是我现在却没有保护他的实力。"
  "你觉得他知道真相以后会招到江若凛的报复?"陈鸶轻笑一声,"那也要江若凛有自保的能力。"
  "不,我还是担心,井擎这些年的变化很大,不再像以前那么孩子气和浮躁了,我突然地告诉他一切,他肯定难以接受,而且最近几年他一直呆在江若凛的身边,知道江若凛不少秘密……他的情绪如果突然不正常,江若凛肯定能发现。"
  "我只能给他暗示,让他缓缓明白过来,让他有时间去接受,让他有一个选择……这样,对谁都好。"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选择你。"陈鸶冷笑,"他或许真的把你们兄弟两个认错了,但是你和他仅仅是小时候有过邂逅,他呆在江若凛身边,这些年来朝思暮想的,可是你那个亲爱的弟弟,我觉得你直接告诉他真相,将他拉到我们阵营来,才是万全之策!"
  "我明白。"白然的声音忽然就低落了下去,"正是因为我明白的那些潜藏的危险,所以我才要忍,要瞒着他,也要瞒着江若凛,只要我有把握一举摧毁天胤,让江若凛翻身无望,那么,井擎也可以以他自己的意愿做出一个选择了,那样不会有任何的危险……"
  "唉……"陈鸶轻轻叹了口气,"我真的,在你身上看见了姐姐的影子,不管表面多么坚强,心里总是有软弱的地方。"
  "是吗,或许是吧。"白然深吸一口气,"时间差不多了,我们也出去吧。"
  陈鸶点点头,"真不知道江胤天居然亲自过来了,我也想看看这个家伙现在还想玩什么把戏。"
  "说不定真的是一场好戏。"白然也是一笑,"我专门给你预备了好位子呢,绝对的vip座位,能让我们静静欣赏全过程,现在我们就过去吧,姨妈。"

  Chapter 31

  井擎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光盘,保险箱,竟然就这么打开了?
  他将那张没有任何标记的光盘拿出来,光洁的盘面上,倒映着他困惑的脸。
  这个保险箱的密码,竟然就是自己的生日。
  难道是巧合?
  他甩甩头,如果真是巧合,那实在是太诡异了。
  不过还好,东西弄到了,这张光盘,或许就是自己要找的资料。
  安娜心思缜密,必定留着备份,不过如果事先知晓了他们掌握的东西,要掩盖掉,对于天胤来说,轻而易举。
  井擎心里有一股难掩的激动,丝毫没有想到那张纸条的事情,或许人在有着巨大喜悦的时候,总会忽略掉一些细节上的问题。
  他迅速出了门。
  Ailinisi,地下餐厅。
  宽敞精致的餐厅里,只有零散几桌有人用餐,且都坐得很远,反而让正中央一圈的人显得比较突兀。
  三个身材高大的保镖背着手,脊背挺得笔直,将一名中年男人簇拥在身前,男人头发梳得整齐,只随和地穿着一件深棕色的毛衣,模样休闲,面前的咖啡还在袅袅冒着热气。
  江胤天已经在这里坐了好一会了,可是安娜依旧没有出现,他看了看表,不禁有些烦躁,还没有人能让他等得这么久。
  服务生上来,又在他身前的小桌上换了一杯咖啡。
  "你们店长还没忙完?"终于,他不耐烦地开口问道。
  "对不起江先生,还请您稍待。"侍者歉意地一躬身,"店长还有一些小事情需要处理。"
  "你们实在太过分,江先生已经等了快一个小时了!"终于,江胤天身后的一个保镖忍不住发话。
  侍者直起身子,带着微笑说:"依照Ailinisi以往的规矩,是绝对不允许带保镖进来的,你们能站在这里,已经是店长给江先生面子了,不要不知好歹。"
  "你!"那保镖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上前一步,健壮的体魄活像一座小山。
  "回来!"江胤天却突然低声喝道。
  "江先生!"那保镖回过头,看见江胤天的眼神,微微一愣,低头说了声"抱歉",随即乖乖退回。
  侍者依旧笑着说:"还请江先生稍待,店长马上就到,很快。"
  说完,他便退走了。
  "哼!"江胤天眉毛跳了跳,却没有发作出来,刚才那侍者摆出盛气凌人的高姿态,他江胤天会看不出来,可是现在是在别人的地盘,他也只能忍。
  "看来江胤天还算有魄力,身居高位这么久还这么能忍,换做别人,恐怕早就翻脸了。"就在不远处的一个小房间里,隔着一块玻璃,白然与陈鸶并排坐着,望着江胤天那伙人。
  这个房间设计特殊,那块玻璃从外边看只是描着彩纹的装饰品,丝毫看不见里面有人,而坐在里面的人却可以将外面的情况一览无余。
  陈鸶轻声说:"我看他也快忍到极限了,你这里的人也有胆子啊,面对那几个大汉都丝毫不惧。"
  白然点头,"刚才那一激,估计江胤天也忍到极限了,如果不想把事情弄糟,我还真想看看让他等上两个小时他会是什么表情。"
  说完,白然抬起头,对着斜上方一个微型的监视器点了点头。
  很快,安娜便出现在了餐厅的入口处。
  江胤天松了口气似地站起身,十分绅士地伸出手。
  安娜点头微笑,两人手心相握,又很有默契地同时放开。
  侍者送上精致的瓷杯,褐绿色的液体上飘着几片茶叶,那是极好的茶叶,在水面上舒展的弧度相当自然,香气袅袅。
  江胤天笑着说:"原来安小姐喜欢喝茶,早知道我便带一些过来,前几天才有人送来了些顶级龙井,放在屋子里没人喝,倒是浪费了。"
  安娜轻笑一声,"难道江先生就只会拿自己不要的东西打发我吗?"
  江胤天面色一滞,安娜语气如此不客气,倒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不过到底是在商圈里打滚惯了,依旧是那副淡笑的表情,"我不会说话,唐突了。"
  包间里,陈鸶也笑着说:"没想到江胤天这家伙还会有这般谦让的时候,安娜这小姑娘,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可没那么厉害。"
  "安娜很能干。"白然面色沉静地点头,"她很有心,也很能吃苦,不然我也不会让她来坐这个店长的位置。"
  "呵,我倒更觉得是你想偷懒。"陈鸶似笑非笑地说。
  江胤天坐了片刻,安娜只是安静地喝着茶,一言不发,他想挑明自己的来意,却发现没有开口的契机。
  安娜并不是没有将面前这个男人如坐针毡的样子看进眼里,不过她知道白然与江家一直有些过节,也懒得开口。
  终于,江胤天轻咳了一声,说道:"安小姐,都是明白人,我也不客套了,今天我来,是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黑色的轿车疾驰在公路上,井擎甚至连外套也没穿,就这么急急地赶了出来。
  一部小巧的电脑放在车的副驾驶上,屏幕上显示的长串数据让人心惊。
  "真没想到,连这么机密的东西'蝎'都能弄到,只要这些大白于天下,恐怕用不了几天整个天胤商企就会消失了。"井擎心中复杂,他现在才明白,原来自己知道的那些关于天胤的地下交易只是九牛一毛,光碟里存储的数据与铁证,完全可以惊动任何一个国家的政府。
  特别是……竟然还有与外国公司合作的间谍行为……
  他双手牢牢地握住方向盘,甩甩头,江若凛做事太疯狂了,如果有任何消息流传了出去,那么等待着他的便是万劫不复。
  还好,井擎虽然心惊,到底还是有着庆幸,虽然不知道这张是不是母带,但自己既然已经弄到了手,就有办法劝说江若凛将一些被人抓住把柄的生意放弃掉,照着这个上的一通清扫,绝对能够洗白,到最后即便是有调查的人上门,他相信也能够全然应付。
  只是,他唯一想不通的,是为何这东西会藏在白然那里。
  他不是没有和白然联想到一起,特别是那张奇怪的提示条,还有保险箱的密码。
  冷静下来之后,自然想到了其中的蹊跷。
  会不会,白然就是"蝎"中的人?
  "唰……"跑车一个急刹车停在路边,井擎愣愣地盯着身边的电脑,脑子里转得飞快。
  不会的。
  他想起白然的样子,那像个孩子一样的表情,喜欢对自己撒娇,喜欢只穿着一件T恤走来走去,喜欢在院子里和来福还有旺财玩成一团,喜欢抱着自己一边说着梦话一边入睡。
  漂亮的脸蛋,任性调皮又倔强的表情,深邃黝黑的瞳仁晶亮无比。
  "我真是想得太多。"井擎自嘲地笑了笑,重新发动了汽车。
  白然,太干净了,不可能会有任何的污秽沾上他的身。
  不过,自己既然已经找到东西了,恐怕也该离开那栋郊外的房子了吧。
  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不多,一个月多一点,可是井擎却忽然觉得心中有些闷。
  是不舍。
  车子继续前行,一路向东,绕过蜿蜒的路,一直来到东郊。
  这里是超级奢侈社区帝苑天都的后方,半山腰上视野开阔,风景秀丽,只有零散的几栋别墅作着点缀。
  巡查的保全也不是像前面社区那样有些闲杂的人了,清一色是退伍的特种兵,走过的时候,带起的萧杀气息甚至还能扫落边上的树叶。
  井擎知道,每一个保全身上都配备了枪,虽然非法持有枪支是法律明令禁止,但天胤商企黑白通吃,别说只是一些枪,就算从俄罗斯弄进来一些高级军备也不是什么难事。
  车子蜿蜒行进着,放慢速度,接连绕过三个精致的喷泉,终于停在了富丽堂皇的建筑物前。
  立刻有四名身着黑衣的大汉围上前,井擎开门下车,那些大汉清一色将头一点,"井哥。"
  井擎将那小电脑抱在手里,问了声:"少爷呢。"
  "林小姐来了,少爷正在天台陪她。"最右边的一个大汉瓮声说着。
  井擎比了个手势示意他们将车停好,然后大步迈进了房子。
  一路都是戒备森严,像是黑帮教父的住所,看到井擎走过,每个保镖几乎都会礼节性地称呼一声:"井哥。"
  井擎忽然觉得有些拘束。
  照理,这称呼在这屋子里已经听了不少年了,为什么现在再听会有那种莫名地压抑与拘束感。
  他顺着楼梯一路上行。
  这栋大宅子并不高,只是占地广阔,天台更是如此,不光单独在屋顶上建了一个小型花园,还特别安装了活动汉白玉地面,之下是一个游泳池。
  刚一踏上天台,耳边就传来调笑声,有江若凛张狂的笑,还有林黛磬略带娇嗔的呼喊。
  不远处的白色秋千上,江若凛正俯身在林黛磬身上,两人的脸紧密地贴合在一起,不时有笑声传出,从井擎的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林黛磬上衣解得半开,莹白的酥胸在江若凛指间不断跳跃着。
  掩饰住心中的失落,井擎轻咳一声。
  "啊!"忽然发现周围有人,林黛磬发出一声尖叫,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冲井擎大喊,"谁让你上来的,该死的东西,滚出去!"
  井擎脸色一僵,缓缓退了一步,却没有转身。
  江若凛不满的眼抬起,见是井擎,却释然了,拍了拍林黛磬的脸,笑着说:"别叫了,是井擎。"
  林黛磬七手八脚地将衣服整理好,美目一转看清了不远处的男人,一瞬间恢复了端庄的样子,站起来轻语了一声:"原来是井哥,刚才失礼了。"
  在这栋宅子里,除了江家三人,唯有井擎是能够任何地方都随便出入的,这是江若凛给他的特权,毕竟井擎可是江若凛身边的第一把手,比那些情妇地位高很多。
  井擎笑了笑,对于林黛磬变化之快他也有些诧异,不过这是他第一次撞上江若凛与别人调情,他明白,即便江若凛嘴上不说,心里肯定不爽快。
  "你怎么回来了?"江若凛将解开了的衬衣纽扣扣好,缓缓说。
  井擎目光在他脖颈处的红痕上停留了一下,"东西我弄回来了。"
  "哦?"江若凛眼睛一亮,"这么快?"
  "是的,资料很多,而且我料到他们肯定还有备份,所以若凛你还是赶快行动销毁证据地好,这样才能万无一失。"他把电脑托起来,打开。
  江若凛凝视着屏幕上不断跳过的数据,皱起眉,狭长的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
  "该死的安娜,好厉害的手段,这些都能弄到!"江若凛的拳头握得紧紧的。
  "安娜不是安排你在当保姆吗,怎么这么快就弄到东西了?"他忽然问向井擎。
  "这个……"井擎没有过多犹豫地开口,"就是在白然的房间里找到的。"
  "白然?"江若凛的眼神变了变,"就是在,你当保姆对象的那个房间里?"
  井擎奇怪江若凛为什么会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不过还是一切都照实说了。
  书架上的保险柜,夹在小说中的密码,只是,莫名地,他并没有说出那个密码是一个谜语。
  "行了……你去休息吧。"江若凛转过身。
  井擎轻步退了出去,背对着他,江若凛目光遥遥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瞳孔里似乎有火焰在跳动。
  "我对奇怪的东西总是那么好奇。"
  忽然一句阴森的话从他嘴里飘了出来,一直坐在一边的林黛磬眉头皱起,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Chapter 32

  "有事情找我帮忙?"安娜扬起眉毛,"江董事长,我们Ailinisi只是一家糊口的小店,您堂堂天胤财团都没有办法的事情,您认为我又会有什么特别的手段呢?"她习惯性地抚了抚后颈,发丝垂下,露出耳垂上小巧的钻石耳环。
  江胤天却抬起手,对着身后的保镖们挥了挥,几名保镖极有默契地朝后退了好几步才站定。
  安娜瞳孔微微收缩,尚不明白眼前这只老狐狸的打算。
  "小犬前些日子给安小姐这里带来了些麻烦,我先道歉了。"突兀地,他站起身,对着安娜就是一鞠躬。
  安娜愣了两秒,反应过来时,江胤天又已重新坐下。
  "江先生你太客气了。"安娜轻声说:"其实那件事情我也没往心里去。"
  没往心里去才怪。江胤天表面上显露不出,心里却暗骂了一句,安娜的手段他们这些站在顶峰的人可是清楚得很,那个上任没几天就丢了官帽子的警署总部部长就是最为鲜明的例子。
  他当然不知道白然的存在,因此将那些事情就归咎于安娜身上。
  毕竟,现在所有有着社会地位的人都认为,神秘莫测的情报组织"蝎"的领头人,就是这Ailinisi的女老板,安娜。
  "呵呵,这样我就放心了,安小姐不追究,我们当真是松了一口大气啊。"江胤天露出如获大赦的表情。
  我不追究,可是难保白然不追究,安娜看着眼前的人,忽然有些怜悯,还是嘴角一勾,说:"江先生难道你专门过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必定不会。"房间里的白然断然开口,"安娜,不管他说什么,你只管点头答应便是。"
  安娜的钻石耳环里其实藏了微型无线电,白然清朗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她不动声色地脸朝白然的方向,点点头。
  "当然不会。"江胤天笑容可掬,"我想拜托安小姐一笔生意。"
  "生意?"
  "是的。"江胤天打了个响指,立刻就有一个保镖上前,将一个漆黑的皮箱至于二人之间的小圆桌上。
  江胤天不紧不慢地打开皮箱,翻个个,推到安娜面前。
  "这里是五十万美金,当作预付款了。"
  安娜看也不看那些钱,只是说:"江先生,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哈哈,虽然确实突然了一些,不过我也长话短说了。"江胤天轻咳一声:"我有一件事想委托'蝎'去查一查。"
  安娜眼神一凛,"我听不懂江先生在说些什么。"
  江胤天打了个哈哈,"其他的事情我就不说了,那个'蝎'是安小姐在管理这无容置疑,你们既然是情报组织,自然接受委托吧。"
  安娜知道江若凛已经调查到了她与"蝎"的关系,不然也不会把井擎推到她身边,只是江胤天,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江若凛绝对不可能将这事情与他父亲分享,因为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天胤商企很多足以致命的地下生意全是江若凛背地里搞出来的,江胤天,至今还蒙在鼓里。
  "如果让我知道是谁泄露了这些,我一定立刻注销他的会员资格。"事已至此,安娜也懒得再装傻,在江胤天这样的人精面前,那样不过是浪费力气。
  "蝎"隐藏在大街小巷有很多办事处,一般人有事委托都是在那些地方办理,可是都需要排号,而且价格昂贵,江胤天既然能单独找到安娜说有事情委托,那肯定背地里花了不少功夫去打听,毕竟安娜与"蝎"的关系,仅有与"蝎"有过多次合作的大客户知晓,而这种大客户,数量少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看来我这般唐突安小姐很不高兴。"江胤天说。
  "没事。"安娜点上一支烟,"既然江先生都找到我了,我也不推脱,五十万,收下了。"她给不远处的领班丢了个脸色,领班立刻上前,抱起装满纸币的箱子走了。
  看着侍者的背影,江胤天笑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开始谈事情了?"
  安娜淡淡说:"江先生,我必须先说明白,'蝎'作为一个买卖情报的地方,也有他的规矩,我们有两类任务不接,第一类,诸如查外遇之类的鸡毛蒜皮;第二类,对国家有任何不利影响的任务。江先生是聪明人,最好先斟酌一下你委托的本质值不值得我们出手。"
  "安小姐放心,我一直是本分的生意人,自然懂得道理。"江胤天顿了顿,"我想委托安小姐,帮我找一个失踪了很多年的人。"
  "提供一些相关性息。"安娜几乎是没有间隙地开口。
  江胤天却在这时忽然叹了一口气,语气变得怅然起来:"虽然这些年我一直没有他的音讯,或许他真的死了,可我就是不想放弃……我想让你们帮我找的人,是我的侄儿,他的名字叫江若然。"
  安娜失态了,手指一松,香烟闪着火星掉在地上。
  房间里,陈鸶猛地转过头,看向白然,而白然,也是一脸震惊。
  他要找我?
  只是,惊讶的时间只有短短片刻。
  江胤天一脸希翼的模样,眼神闪着光,安娜面无表情,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沙发的扶手,可是这一刻,她的心里,无疑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她隐隐看向白然的方向,眉目里是一丝担忧,只是那特殊的玻璃阻挡,她看不见里面人的表情。
  陈鸶坐在白然身边,不发一言。
  "安小姐,有什么困难吗?"见安娜长久没有动作,江胤天问道。
  "接了。"白然忽然开口。
  "我接了。"虽然疑惑,但白然的话不容违逆,安娜还是点头答应。
  江胤天仿佛松了一大口气似地站起身,"既然这样,那我也不多打扰了,如果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请安小姐务必告知于我,必有重谢。"
  "生意人的本分,我会的。"安娜也站起来。
  江胤天带着几名保镖走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还要提醒一句,你的安全非常重要,如果你出了什么事,姐姐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我。"陈鸶开口。
  白然低下头,脸庞上罩着一层阴影。
  "我明白。"
  井擎回到了江家自己的房间。
  他的房间离江若凛的房间并不远,一个非常大的套间,也能看出江若凛对他的重视,这也得益于井擎的能力,他很能隐忍,很能吃苦,也很会办事。
  波斯绒的地毯,宽大典雅的沙发,占满了半面墙的等离子彩电。
  这房间,比起白然那一栋房子来说要好上太多。
  可是井擎只觉得屋子里有些压抑,颜色深沉的房间带着一股萧杀气息,让人难以放松心情。
  他走回卧室,倒在那张黑色的大床上。
  胸口依旧在隐隐钝痛,他抬起左手,从虎口到小臂的位置都被缠上了一层纱布,这是出院之前白然亲手帮他缠上的,白然的动作很轻很柔,包扎得也极为细心,让人活动自如又不觉得紧绷。
  床头柜上摆着芳香剂,香味扑鼻,那是混合了很多花香的高级货色,只是井擎闻着这味道,居然发现很不舒服。
  他拉开抽屉,将那一小罐芳香剂塞进去。
  在白然那里,屋子里有青草的香味,绿茶的香味,还有淡淡的茉莉香,什么都很淡,却偏偏让人觉得清爽。
  白然的嗜好很特别,不喜欢太过于浓烈的东西,就连沐浴露的味道也是淡到不能再淡,井擎想起每天夜里白然身上传来的清新气味,不香,只是清新。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如果发现自己离开了,会是个什么表情,该不会一个人蹲在屋角默默地难过吧。
  依他的性格,大概就会这样了。
  井擎心里一抽,传来纠结的疼痛。
  他坐起身,甩了甩头。
  他原本只是一个过客,倒还真的开始关心起那个人来了。
  虽然,白然对他一直很好,莫名的好,几乎是不求回报的好。
  "我出去有点事情,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你不要乱走,有事就给我打电话。"这是白然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鬼使神差地,他拿出手机,看了看,径直调出号码按下了呼叫键。
  道个歉吧,至少可以不让自己太内疚,就说已经找倒了新的工作,让他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对,就这样。
  呼叫声间歇响起,井擎静静地看着身前地毯上的图案,等着电话被接起。
  一声,两声。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无应答。"电子提示声无比亲切地响起,井擎的眉心微微皱起。
  他又重新拨了一遍。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无应答。"
  "对不起,您所呼叫的用户无应答。"
  ……
  接连拨了八遍,也听了八遍自动回应。
  他心里划过不安。
  白然躺在落地窗前,夕阳落在他身上如血一般的红,那手机,正被他握在手里。
  "嗡……嗡……"又开始震动起来。
  白然把手机举到眼前,半睁着眼睛看着那屏幕上不断跳动地两个字,自言自语地说:"那个傻子,人都走了,还打电话来干什么。"
  他静静地把手机放回身侧,任由它不停地震着。
  已经不知是多少遍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回来一下呢,如果你会有那么一点担心我。"
  来福乖巧地趴在白然身边,两只耳朵耷拉着,大脑袋轻轻触碰着白然的小腿,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旺仔安静地在来福背上一动不动。
  两只动物,或许都体会到了他们主人此刻的心情。
  "江若凛迫切地想让你拿到他需要的东西,甚至不惜上演苦肉计,现在我如了他的愿,你也应该安心了才对。"白然自言自语地说着,眼睛斜过,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断朝他走近着。
  有那么一丝期待与狂喜自心中升起,可是白然明白,来的人,并不是自己心中牵挂的那个人。
  "我从来都没发现,原来你竟然也会有傻的时候。"
  陆晟轩在他身边蹲下,将白然冰冷的手掌握紧,"你为什么要这么执着。"
  从Ailinisi出来,就是他送白然回来的,当进到空无一人的屋子里时,陆晟轩分明看见了白然眼里深深的失落。
  "小轩。"白然斜过脸,"我好累了,抱抱我吧。"
  陆晟轩默不作声,将白然纤细的身体搂进怀里,白然抬起双手,抱住陆晟轩宽阔的背,将下巴枕在他坚实的肩膀上。
  "谢谢你……"淡淡的气息回荡在陆晟轩耳边。
  男人忽然收紧了自己的手臂。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是他的,我就不可以吗……"他贪婪地吸取着白然发丝间的味道,低沉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他明明如此不在乎你,为什么你还要如此执着,甚至都不看我一眼……"
  白然笑了一声,"小轩,有些事情,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然后,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他侧过头,看着男人英俊的脸,伸出手指在陆晟轩高挺的鼻梁上细细勾画着,"小轩这么帅,一定能找到自己心爱的人,一定会的。"
  "我只爱你。"他的唇轻轻碰上白然的额头,"不管你接不接受,我爱的人只会是你,就像你说的,很多年前就已经注定了,然后这一辈子都无法改变。"
  "唉。"白然只是叹气。
  诚然,陆晟轩是很好很好的,这么多年风雨,都是他和安娜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身边,他不是没有察觉到陆晟轩炙热的眼神与无微不至的关怀,只是……
  只是心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不可否认,如果没有井擎,或许自己会爱上陆晟轩吧。
  这个认真的,一丝不苟的男人。
  "我不会再爱上别人了。"陆晟轩语气坚定,"就算你一直不接受我,我也会一直留在你身边,不可能再爱上别人了。"
  "傻子,话不要说得那么满。"白然吸了吸鼻子,陆晟轩身上有古龙水的味道,"你只是还没有遇见那个人而已,真的。"
  之后,他离开了那个怀抱。
  陆晟轩一言不发,站起了身。
  "小轩,你回去吧。"白然慢悠悠地下了躺椅,赤脚朝屋子里走,"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你真的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陆晟轩不放心地开口。
  "我不会的。"白然挥了挥手,"快去吧,店里的事情,安娜还等着你帮忙。"
  陆晟轩没有再说话,转身走了,他背挺得笔直,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影子。
  如果那个许迪,是个品性好一些的孩子,也和小轩是很般配的吧,白然心想。
  可惜,就算外表再好看,内心阴暗的人,永远值得唾弃。
  停在院子外的黑色跑车开走了。
  白然给自己倒了杯凉水,一口气吞下肚,抹了抹嘴唇,就那么站在桌边,用一种平淡的语气对着空气开口道:"出来吧,一直躲在这里,不觉得很累么。"

  Chapter 33

  话音落下,门外的走廊上就传来低沉的脚步声,很快,男人高大的身影就出现在白然的视线里。
  白然笑着说:"干嘛那种表情。"
  井擎面目生硬,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嘴角就是打不开。
  他因为不放心白然的情况而赶了回来,原本只是想悄悄看一眼就走,可是却万万想不到能听见刚才的对话。
  "你怎么知道我在外面。"很聪明的,他绕过了这个话题。
  "我可是看着你从院子里走进来的,这也没什么奇怪。"白然语气平常。
  "为什么不接电话?"井擎几乎是没有间隙地问。
  "接了又会如何呢。"白然却转过身,"一个人如果要走,钢板都拦不住。"
  井擎默然了,白然的样子像是在和自己赌气,可是那神态又是这么自然,实在猜不到他心里的想法。
  在他眼里,白然一直是一个喜怒形于色的人,从来没有这么深沉的时候。
  短短一个多月的相处,自己又对这个漂亮的男子了解多少。
  或许一点都不了解。
  刚才那段对话就是这样,虽然没有点名道姓,但井擎不是傻子,自己一想,内里含义早已明白。
  "白然……我……"
  "既然你都听见了,我也不想掩饰什么,反正事实就和你心里想的一样。"白然背对着井擎,就这么席地而坐,抱着膝盖,脸朝夕阳,"当然,你完全可以当成是我一个人一厢情愿的想法,毕竟我根本没有立场去强求什么,现在么,你可以走了。"
  井擎没有动,而是说:"我还是不明白,你是什么时候……"
  "你没有必要知道。"白然的语气忽然变冷了,"快走。"
  这是前所未有的生硬语气,将井擎后边的话硬生生都堵了回去。
  井擎眼里的白然忽然遥远起来。
  不可否认,呆在这里的时光,的确是非常让人怀念,安静的居所,温暖的阳光,清新的空气,温和善意的邻居。
  这些,都或多或少让井擎有些留恋,可是在见到白然之后,他却意外的有些发现周围的东西都可以如此简单的忽略掉。
  他总是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放心不下,几句简单的话,一瞬间,就解开了他的结。
  幼时,孤儿院的成长,少时,国外严厉的教育,他一直是孤独地在成长着,身后是对他寄予厚望的养父,所以他一直在努力,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只有努力与汗水,成年之后回国,又遇上江若凛,从此沦陷在那一蓝一黑的绝美瞳孔里,一直护他至今。
  可是,一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在他短暂的人生中,总是缺少一个可以贴近心的人。
  自己爱的人是江若凛吧。
  更可况,江若凛还有一个特殊的身份,小时候,相依为伴的两人,那天,他亲眼看见那人为了保护自己,而被尖锐地砖石打得满脸鲜血,之后的很多年,他都只有一个信念,找到他,保护他,还他,不再让他受任何伤害。
  这应该就算是爱了。
  对白然呢。
  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无法表述。
  井擎知道,白然从一开始就很亲近自己,而自己的身体平常是不会让除了江若凛之外任何人亲近的,可是对白然,却没有排斥的念头。
  一开始就不曾有过。
  起初,或许是因为职业如此,不能违背白然的意思,可是为什么现在自己却又站在这里了呢,还是因为放心不下他。
  那种淡淡的感觉,让人觉得憋闷,心中蒙着一层纸,很轻很薄,却根本捅不破。
  井擎还未想出一个头绪,白然却忽然站起了身。
  "今天还真是热闹,又有人来了。"
  的确,院子外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根本用不着掩饰,两辆全黑的轿车带着一溜烟尘急刹在了门口。
  那个车型,井擎只是瞟了一眼,立刻就看出了来历。
  天胤的车?
  他忽然想通了什么,疾步上前把白然从地上扯了起来,就朝正厅外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白然的语气不慌不忙。
  "跟我走就对了。"井擎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因为或许只要一解释,白然立刻就会看穿自己是间谍,而之前一个月的相处,都是欺骗。
  他并不希望那样。
  白然没有反抗地任他牵着走上了楼梯。
  井擎娴熟地拉着他进了厨房,厨房里有一道很隐蔽的偏门,用一把小锁锁住,平时几乎不用,而且外人注意不到,但呆在这里这么久,井擎还是知道这门的存在的。
  打开门,两人来到后院,井擎回过头,才发现白然没有穿鞋,白皙的双脚踩在沙石地上,难免疼痛。
  没有任何犹豫,他把他抱起来。
  白然乖巧地把脑袋枕在井擎肩窝处,不说一句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井擎顺着墙走到拐角边,谨慎地朝外看了看,前院处,已经有四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动作敏捷,手里黑色的东西散发着金属的光芒。
  枪?
  井擎眉头皱起,若凛是想要干什么?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的人,忽然问了一句:"你害不害怕?"
  白然却抬手捏住了他的脸颊,仿佛丝毫不在意周围地说了一句,"我最讨厌看见你皱眉头的样子。"
  井擎无奈地挣开白然的手,想不到这个人会这么冷静,倒是自己在紧张。
  "听着,我现在带你从这里出去,当然,并不能送你很远。"井擎低声说:"这些人是一个很有势力的人派来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但是多半会对你动些手脚,你出去之后,立刻给安娜打电话,只要到了她那里,你就安全了。"
  "你呢?"白然问。
  "不用担心我。"井擎敷衍了一句,在那些人全部进入屋子以后,忽然一弯腰,借着周围草木的掩护朝门外挪去。
  途经来福的狗屋,大狗此时正乖巧地趴在窝里一动不动,它似乎很聪明地知道刚才进去的几个人不好惹,现在见到井擎和白然出现在眼前,它原本耷拉的脑袋立刻竖起来,耳朵摆了两下,哈哈吐着舌头。
  白然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来福立刻又趴了回去,乖巧无比。
  很顺利,井擎带着白然出了院门。
  "好了,到这里就可以……"井擎还未松一口气,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黑色的车后又走一个人,那人一身西装,身材消瘦,架着眼镜,头发梳得光亮,看见井擎,先是一愣,忽然又笑道:"井擎,没想到少爷也把你派来了啊,真是都不跟大伙说一声,还玩神秘呢。"
  他目光落在井擎怀里的白然身上,又说:"果然,你出马就是不一样,亏我还怕办不成事带了四个兄弟,毕竟这地方是安娜那婆娘罩的,你一个人倒是将东西弄出来了。"
  井擎脸绷得紧紧的。
  眼前这个人叫黄百年,是江若凛众位秘书之一,不过专管那些见不得人的地下生意,与黑帮打交道,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黄百年已经打开了车门,朝井擎点点头,"快走吧,如果让少爷等急了,你井擎或许还能没事,我们这些兄弟,恐怕有得受的。"
  不自觉间,井擎目光落在白然脸上,却发现怀里的人是闭着眼睛的,面无表情,仿佛睡去。
  如果上了车,就是当着白然的面承认自己的来历,这是井擎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可是如果不上……等于和江若凛翻脸。
  这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出的事情。
  他一咬牙,只能上车。
  坐下的一瞬间,白然似乎是叹了一口气,井擎心里一阵发疼。
  肯定被他误会了……只是……也不能算是误会。
  他本来就和这些人是一伙的,虽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会突然出现。
  "井哥,这人交给我吧,我来看着,没准安娜在他身上有什么通风报信的机关,得搜出来。"一个光头小弟拉开车门凑上前,嬉皮笑脸地说。
  他们来这里就是抓白然的,看见白然已经被井擎带了出来,黄百年自然是通知屋子里的几人停手。
  井擎双眼一瞪,"好好坐着,人我来看着就行。"
  那人被这么一瞪,立刻不说话了。
  车子缓缓开动。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没有想过要伤害和欺骗你。"
  他在白然耳边轻声说着。
  可白然似乎真的是睡去了,一言不发。
  江家大宅,车子没有进前院,而是走的后院,停在了树丛中。
  车里另外两人将白然的眼睛用黑布蒙上,绑住他的手推搡着他下车,井擎想阻止,但自己的立场根本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和白然,不过只是有一个月的相处而已,更何况,他已经知道了,真的是江若凛要抓白然。
  那么,他就更没有立场和资格去阻止什么。
  白然赤脚踩在地上,被人在身后一推,一个踉跄,摔倒了。
  "他妈的,敢装死。"光头男人一脚踢在白然腰上,又抓住他的头发把他拉起来。
  "给老子好好走路,不然由得你的苦偷吃!"
  白然白皙的脸颊沾上了尘土,却忽然呵呵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光头男人一愣,他也不是没有绑过人,平日里那些被他绑来的人,不管是男是女,哪个不是吓得簌簌发抖,今天这个人居然还笑,真是奇怪了。
  "我笑你傻。"白然笑着说:"没看着我眼睛蒙着,手被绑着么,这样能好好走吗。"
  光头的火气一下上来了,"你他妈的有本事再说一遍!"
  "行了。"黄百年出声制止,"少爷只是说让把人带来,这位可不像你平时绑的那些小角色,可动不得,安娜那个人,老爷也不想招惹呢。"
  "怕什么!"光头倒是豁达,"完事之后,绑个麻袋往海里一丢,鬼才知道人是我们绑来的,以前这种事做得还少吗,咱们什么人没得罪过,这日子还不是照样过得太平得很!"
  "闭嘴!"井擎忽然低吼了出来。
  光头的话让井擎心里泛起莫名的恐惧。
  白然依旧是站着,脊背挺得笔直。
  "行了,快带他进去,交给九爷安排,少爷吩咐的。"黄百年挥挥手。
  "好嘞!"光头推搡着白然朝前走,身后跟着几个同来的男人,井擎放不下心,也跟了上去。
  他一双眼睛全放在白然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身体交错时,他身后黄百年细小眼睛里恶毒的光芒。

  Chapter 34

  穿过后花园,精致奢华的宅子便出现在眼前,后门早已打开,一个约莫五六十岁的老者领着两名保镖站在门口,神情肃穆。
  "九爷。"光头男人冲老者点头哈腰,井擎也微微低头。
  老人鄙夷的目光落在光头男人身上,低声打趣道:"毛六,本事不错啊,竟然这么快就把人带回来了。"
  光头讪笑道:"九爷过讲了,今天多亏井哥在,才能这么顺利。"
  "哼。"老人没再搭理他,似乎对他颇为不屑,转而看着井擎,笑道:"没想到少爷还是派你出马,辛苦了。"
  井擎有苦说不出,他不知道白然心里会怎么想,可是现在,也只能绷着脸,低声应着。
  "这人我就带进去了。"老人对身后的保镖使了使眼色,一个保镖立刻上前,将白然扛了起来。
  "九爷,你们要把他送到哪里去?"井擎终于按耐不住问道。
  "少爷没有告诉你?"老者疑惑出声,随即笑道:"我说也无妨,少爷吩咐了,如果这位客人乖乖的,我们自然也以礼相待,可是如果他想要逃跑……"老人目光忽然犀利起来,"那就要用些手段了,至少是让人跑不了的手段。"
  井擎脊背泛起一股寒意。
  宽敞的正厅里,江若凛优雅地坐在沙发上,手中酒杯里盛着琥珀色的液体,晃悠地转着圈。
  周围一个佣人也没有,从刚才那男人站在他身后时开始,他就带着笑把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井擎,过来坐。"他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井擎一声不坑地走过去,却没有立刻坐下。
  江若凛却站起身,抓起井擎的手,将另一个酒杯塞进他的手里,"我听九伯说你去帮毛六他们的忙了?"带着莫名地笑,江若凛说:"其实你完全不用去,他们那些人足以搞定了。"
  "我没有去帮忙。"井擎摇头,"我想问,你为什么要抓他?"
  江若凛脑袋微微一偏。
  "为什么要抓白然,他对我们应该一点威胁都没有才对。"
  "嘘。"江若凛竖起食指贴在嘴唇上,"井擎,不要那么说,那些只是你的看法,我这么做也是在为自己打算。"
  "我不明白。"井擎还是摇头,"你能不能放了他。"
  "放了他?"江若凛站起身,渡了几步,"放了他,你以为我现在放了,安娜就会善罢甘休?"
  井擎低下头。
  看着井擎的样子,江若凛凭空生出一股怒气,平日里的井擎,对他从来都是百依百顺,绝不会有任何闲话,只是现在反常太多。
  "你在心疼那个白然?"江若凛嘴角带上了冷笑。
  井擎一愣,低声回应,"没有。"
  "为什么让我放了他,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么?还是……你对那个家伙有意思?"江若凛笑得更开。
  "不是。"
  "真的不是?我还以为你只会对我有意思,看来对象只要是男人,换了一个也一样……"眼神带着恶毒的光,江若凛毫不留情地说着。
  井擎唰地站了起来,拳头捏得死紧,"没有的事,请你不要胡乱猜测。"
  江若凛还是笑,居然迈步上前,迅速地勾住井擎的脖子,在他嘴角轻吻一下,又迅速放开。
  井擎"哗"地退了一大步,晃了两晃才站稳,表情惊骇。
  若凛他刚才居然……
  脑子里仿佛响起了一道炸雷,淡淡的酒气与烟草气依旧弥漫在唇边,感觉一点不真实。
  柔软温润的唇瓣,有着眼前男人特殊的味道。
  精神都恍惚了,井擎抬起手,呆呆地抚了抚自己的嘴唇。
  "有感觉吗?"江若凛笑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井擎甩了甩头,已然清醒过来,刚才那一瞬觉确实让人梦寐以求,但反应过来时,惊讶却盖过了兴奋。
  "你不是喜欢我吗,适当让你满足一下,省得你总是不听话。"江若凛潇洒地点燃了一支烟。
  "这不是你该有的行为,以后也请你不要再这样。"井擎一边说,一边重新站直。
  江若凛斜过眼睛,"哦,看来你还不高兴了?"
  "如果你把刚才的事情当作施舍,请你以后不要这样。"井擎心里隐隐有些发闷,"这样的施舍,我还受不起。"
  江若凛愣了愣,吐了个烟圈,上前拍了拍井擎的脸颊,"哎呀,今天的你真是太反常了,奇怪啊奇怪,谁教你说那些话的?"
  "我先走了。"井擎毫不犹豫地转过身朝外走,他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刚才江若凛的那种表情和行为,让他出离地感觉到了"愤怒"。
  再呆下去,他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看着那张脸,真的想一拳揍上去!
  冷眼望着井擎高大的背影,江若凛重新在沙发上坐下,忽然用力地把手里的烟头砸在地上。
  黄百年从侧门走了进来,刚才他一直躲在暗处,将屋里的情形瞧了个十成十。
  "少爷何必如此生气,我之前说的也不过是自己的猜测,您也不要太为难井哥了。"他带着讪笑朝江若凛说道。
  江若凛不语。
  黄百年又笑了笑,"其实井哥说不定并不是要带那个小子逃走,而是真的要帮你把他抓回来,只不过和我们不是同一路,我恰巧误会了而已,您……"
  "滚。"
  江若凛轻语出声。
  "呃……"黄百年张着嘴,剩下的话卡了一半在喉咙里。
  "你知道让我说第二遍会有什么后果。"男子修长的身体一歪,整个躺倒在华贵的沙发上。
  "是是"黄百年忙不迭地点头,小跑着出去了。
  "白然……哼,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人……"
  江若凛眯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
  "我可不想自己家里的宠物会不乖……井擎,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眼睛上的黑布被取下,白然眨了眨眼,才看清眼前房间的景象。
  这是一个小套间,沙发电视床一应俱全,装潢高雅,阳台的落地窗前挂着淡棕色的窗帘,上边绣着郁金香图案。
  "从今天起你就呆在这里,每日三餐我们都会派人送上,只要不离开房间,你的行动都是自由的。"
  白然回过头,身后一个老者正一板一眼地对他说话,"如果有什么需要,床边就有呼叫器。"
  "这里是哪里?"白然问了一句。
  "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完全无视白然的问题,老人带着身后的两名保镖走出房间。
  "你们这样对待客人可不行啊,难道江若凛没有教过下人最基本的礼仪吗。"白然坐在床上,淡淡笑着。
  老人回过头,眼里有一丝诧异,还是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处境,就不要明知故问。"
  白然无所谓的耸耸肩,"算了,你们打算把我软禁多久。"
  "时候到了,自然会让你离开,还有,绝对不要想逃跑。"老人指了指阳台,"虽然这里是二楼,但即便你能出了房间,我可以保证,你不会有命出这个院子。"
  "算了,我又不是傻子。"白然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你知道就好。"老人严肃地点了点头,关上门。
  门被关上的瞬间,白然两大步冲到门边,将耳朵贴在门上,只听见锁孔传开咔嚓的一声,之后便是脚步声逐渐远去。
  他试着动了动门把手,不管怎么用力,那个小巧的把手就是纹丝不动。
  又走到窗前,不远处就是宅院外层的花园树林,白然目测了一下,公路在远处隐约可见,而这一条路上,几乎每隔几十米就站着一名保镖。
  "他们还真舍得,保镖配枪都是高级军备,果然心安理得做起土皇帝来了。"自言自语地说着,白然回到了房间中央,仰面躺倒在床上。
  看来,还是太大意了,实在是想不到,江若凛竟然会把主意动到我头上来,他应该还不知道我的身份才是。
  白然摸摸鼻子,想了想,一时也找不到什么好对策。
  逃走看来是不可能了。
  "这一步棋,我还是下错了。"他笑了出来,"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不知道安娜发现我不见了之后会是个什么表情,希望陆晟轩能劝住她把……不然她要是一个生气直接撕破脸,我可不敢否认江若凛会不会在我身上开刀。"
  还有就是,井擎。
  那个男人,现在又在哪里呢。
  晚餐很快便被送来了,很精致的菜式,还配上了甜腻的点心。
  看着那个女佣在两个保镖的眼皮子底下小心奕奕将餐车推进房间,白然忍住心中的笑,揭开餐盘看了看那些菜。
  女佣心里也很复杂,只是听说少爷抓了个人来,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可是进了房间,见到白然之后,女佣却松了一口气。
  好漂亮的男人,这样的人,应该不是平常那些五大三粗的江湖莽汉了。
  也对,那些不知好歹的混混就算被抓来怎么可能被少爷安排住在这样的房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