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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子難為》(番外長滴俺想哭T_T)、《養父》《攻四,請按劇情來》《三十而受》《浮生劫》《国王X国王》《傻夫吴望》《小兵方恒》《人鱼法则》《射雕之拱手河山》新增了番外,大家直接拉到最底下的“留言”部份閱讀

另、8月中旬開始包包的工作會比較忙,所以一切更新暫緩,希望各位親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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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签》夙沙朔月

上上签 正文 第一章
章节字数:3282 更新时间:08-07-13 00:59
富丽楼阁高高立于街首,前边出檐朱廊临着闹街,挂着六盏亮红纱琉璃灯笼,泥金赤匾龙飞凤舞写着"醉香楼"。这里是扬州最好的酒楼,今天客人格外多,大堂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就因着隔壁街众多秦楼楚馆联合举办的花魁选赛刚刚结束。

男人们闲聊起来话题总是少不了女人,中央方桌的客人们喝到兴头,开始评价各个妓馆的花魁。谁家红牌脾气大,谁家歌妓唱得好,谁家花娘功夫好,越讲越放浪,说到激动处,声调陡然拔高。

"那些都是庸脂俗粉,你们要是见到忘尘居的头牌苏铭轩,就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倾国之色!去年中秋我可是见到他,嘿嘿,那长相那身段,销魂啊……"一名壮汉得意地说着,最后竟然露出一个十足淫亵的笑。

众人了然,皆哄笑起来,突然听得身后环佩叮当,一名穿着绿色水丝罗裙梳着桃心髻的女孩快步冲过来,扬手就给壮汉狠狠一巴掌。

喧闹的酒楼登时鸦雀无声,壮汉被打得发懵,待得看清楚眼前的人,再度狂笑道:"哟哟,这不是忘尘居的小辣椒嫣儿姑娘吗?怎么火气就这么大,过来过来,让大爷好好疼疼你,给你消消火!"

"找死!"嫣儿冷笑,抄起木筷就准备扎壮汉的手,冷不防一柄描金折扇伸过来,拦住她的动作,惊得她下意识后退,抬头,身旁站着一位年轻男子。

五官是恰到好处的完美,精致而深刻的轮廓充满阳刚之气,漆黑眼眸恍若琉璃晶莹,有着夺目的光华。珠光缎面银线滚边的蓝色长袍,盘扣繁复,翻飞的袖摆领口绣着的竹葵纹样仿佛吸收日月光华,隐隐透着浅色光辉。

"姑娘何必与这等俗人计较?"男子开口,低低的声音,清澈而带着些微磁性。

"哪儿来的浑小子,敢在你爷爷的地盘撒野!"壮汉吼道,霍得站起来,硕大的拳头朝男子挥过去。

男子莞尔,优雅地闪开,左手扬扇,扫向壮汉的脸,竟然把他打得后退数步方站稳。酒楼顿时炸锅般闹起来,激动的情绪被煽动,壮汉这边仗着人多势众,立时叫嚣着冲过来。男子垂眸,唇角微微翘起,低声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须臾,酒楼满地狼籍,哀号声声,男子不慌不忙走到窗边,端起他的茶盏,吹开杯口弥散的热气,浅浅啜一口。这样微小的动作仿佛都是经过深思熟虑一般优雅而缓慢。泉水搭配风干的花瓣以及蜂乳,入口就是沁人心脾,甘甜爽口。

"掌柜,这里的花茶很好喝,明天送一些到流云山庄。"说罢,男子姿态翩然地走到门口,将一张银票放在柜台上面,然后对着目瞪口呆的掌柜笑得温文尔雅,"这是补偿。麻烦您告诉我,在哪里可以找到刚才那位姑娘?"

临近瘦西湖的南门街,有一片真真正正可以用楼宇形容的地方,素雅而庞大,门口挂着两盏灯笼,分别写着"忘"字和"尘"字,但是没有牌匾。这里是扬州最大的男馆"忘尘居",若是不知情的人路过,恐怕会以为是什么风雅清净之地。

妓馆都是愈夜愈热闹,没有到掌灯时间,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是遍植桃柳的花园,葱茏的树荫巧妙挡住所有探究的视线。花园两侧是蜿蜒长廊,连接着无数高低起伏的亭台楼阁,到处都是静悄悄。后院此刻反而热闹非凡,为了补充夜间的损耗,送柴、送酒、送米、送菜的商贩们络驿不绝,因而没有人注意到从墙头翻下来的蓝色身影。

燕舞梁间,蝉鸣碧柳,芙蕖出水,风过,带着莲的清香。六角凉亭,檀香瑶琴,白衣少年慢慢地抹弦,指尖转清音,七弦三十二调,宛然间,似涓涓细流,遇青苔卵石,若断若续,清清泠泠。稍倾,一道清越笛声柔和地参进来,与琴声配合得天衣无缝,幽幽时若泣,绵绵时若诉,道不尽的婉转旖旎。

曲毕,少年起身,沿着曲桥走过来,丝丝缕缕的头发顺着脖颈滑落,更加衬得肌肤如雪,纱衣随风轻扬,衣角刺绣仿若一只只蓝蝶,漫舞花间。所谓惊艳,莫过于此情此景。

"请问阁下是谁?"在桥头停步,少年望着湖畔的年轻男子,神色有些倦恹。

"在下洛逸翔,被公子的琴声吸引,如果适才有什么冒犯之处,请见谅。"男子闲闲地把玩着白玉笛,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他虽然说得恭敬客气,目光却隐隐有着调笑之意。

"现在距离开馆时间尚早,请问洛公子是如何进来的?莫非学梁上君子?"少年冷冷地说着,修长的眉毛轻巧地挑起,他的声音柔滑冰凉,带着丝丝嘲讽。

洛逸翔哑然,怔怔地看着少年,薄薄的唇线渐渐抿出一道玩味的笑。

彼此目光相触,似彼岸潮生,浪涌,击岩破礁。

"公子,公子,爷正找你呢。"正是尴尬的时候,嫣儿提着裙摆跑过来,看到洛逸翔,她的眼底迅速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在酒楼帮自己解围的男子竟然出现在这里。

少年没有发现嫣儿的异样,面无表情地下桥,白瓷一般的皮肤映着明媚的阳光,恍若美玉生晕,端得明丽绝伦。

洛逸翔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身影,突然笑吟吟地问道,"如果我没有猜错,你就是苏铭轩吧?"

少年停步,转身,眼波幽幽掠过来,语气依旧淡漠,"是,洛公子有什么事?"

"没什么,问问而已。"洛逸翔随口答道,同时露出羞赧的表情,"另外,想麻烦两位一件事,可否找人给在下带路?"

苏铭轩莞尔,凝眸看着洛逸翔,缓缓道:"洛公子是如何进来的,就请如何出去,下次记得走正门。"

离开后院,约莫半盏茶工夫,过一道缀满蔷薇紫藤的垂花门,里面假山清流泻玉香亭石磴穿云,飞楼绣槛雕梁画栋,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厮早早就等着,看到游廊人影晃动,立刻向里间通报:"爷,苏公子过来啦。"

锦衣的男子一边拨算盘一边应道:"让他进来。"

忘尘居的老板凌千夜,任何人第一眼看到他,绝对不会产生提防之心,温润如玉的脸,气质儒雅亲切。苏铭轩八岁被送进忘尘居,琴棋书画诗酒花,样样都是他亲自教授。

"怎么这么慢?"把帐册放到旁边,凌千夜端起茶盏饮一口,目光斜斜地瞥过来。

苏铭轩慵懒地靠着椅背,笑道:"碰到一个翻墙过来的采花贼。"

"采花贼?"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凌千夜垂眸,神情凝重,"今天是颜家公子点你,收敛些,不要像前段时间那样给我闹出那么大的事。"

苏铭轩沉默,半晌突然起身道:"我困了。"说完,就掀帘走出去。

天气愈加炎热,回到卧房,苏铭轩更衣躺着,珠白纱衣半透着细瘦的身体,三千烦恼丝纠纠缠缠,在紫曲白荷的床帐上面横陈一片黛色。隐约中听得外间花厅珠帘玲玲作响,似乎有人鱼贯而入,几番挣扎,他终于还是坐起来,披一件薄衫走出去,迷迷糊糊地问:

"嫣儿?"

"嫣儿在芳葶院。前天新来的那个叫青袖的男孩刚才上吊啦,她现在忙得很。"

说话的男子那身火红衣衫甚是扎眼,洁白如玉的手指拈一块云片糕放到口中,然后端起茶杯浅酌,动作十分流畅。他的面前,松子糖、萝卜酥、核桃片、玫瑰糕、菊花酥、绿豆糕,各色点心皆是用玉盘盛放。

"花雕?谁准你进来的,出去!"苏铭轩没好气地指着门口,看到那些甜腻食物,他的胃就开始隐隐泛酸。

"你这是什么态度!本大仙可是算到你最近有血光之灾,特地过来保护你!"说罢,花雕得意地抓起金边彩釉的茶盅走到窗口,姿态豪迈地踏着脚凳,扬头就着壶嘴喝一口,雨前新茶,可是用前岁的初雪雪水冲泡!

天色渐暗,等到完全黑下来的时候,到处是淫声浪语。想到今天的表演,苏铭轩走到里间,换成暗红色宽袍广袖的衣服,看似厚重无比却故意在腰部收紧,巧妙描绘出柔软的身体曲线。头发用红色发带高高扎起,没有穿鞋,雪白脚踝走动的时候若隐若现,引人遐思。

"等等,你忘记这个啦,我是戴左脚,你戴右脚好啦,这是千夜交代的。"瞅着苏铭轩要出去,花雕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摸出一弯脚环,银铃叮当做响。苏铭轩顿时愣住,手掌却悄悄在衣袖下面握成拳。

明明是男儿身,偏偏做着和女子无异的事……如今戴着铃铛,感觉就跟畜生一样……其实到这里寻欢作乐的人,有哪一个把他们当作人看待?酒酣脑热的时候什么淫言秽语都说得出口,床笫之间的花样一个比一个多,待得离开忘尘居,却摆出正人君子的派头,真真叫人恶心。



上上签 正文 第二章
章节字数:3489 更新时间:08-07-16 11:08
苏铭轩的居处枫月阁外面连着一座天桥,桥面以数匹红绨铺地,在通明灯火照耀之下,泛着绮丽的光彩。沿着天桥一直往前走,可以看到一座在水面搭建起来用做表演场地的高台,前面的空地遍布桌椅,周围则围绕许多亭台楼阁,数名少年正在高台上面表演。

"这位爷看着很面生啊。您是第一次来吧,现在已经没有位置啦,今天是苏公子表演,灯还没亮,等着进门的人都排到门外去啦。"

领路的小厮面有难色,眼前的年轻公子衣饰华丽,如果伺候得好,以后就只管等着大把银子送进来,只是他的要求实在挑剔,必须是雅间,位置好视野好,这不是为难人吗?

"这位爷,不瞒您说,能满足您的所有要求的……恐怕只有我们凌老板的月棠轩。"

"这样啊,那就麻烦这位小哥儿替在下把这个交给你们老板如何?问问可否让我和他共用一间?"洛逸翔掏出一个锦盒,然后给小厮一两银子作为打赏。

小厮立刻眉开眼笑,速速离去,不多时,急匆匆跑回来,躬身道:"公子这边请,您今天真是运气好。"

洛逸翔挑挑眉,嘴角的微笑一层一层漾开,脚步越发轻快。

烛影摇红,珠帘流紫,轩阁暗香浮动,凌千夜捏着小巧的茶盏,看似若有所思。洛逸翔大方地走进来,坐在他对面,闲闲地打开描金折扇,笑道:"多谢凌老板。"

"客气,请问公子怎么称呼?"凌千夜亦是笑得纯善,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洛逸翔,眼神始终带着探究意味。

"在下洛逸翔。"云淡风清的言语。

凌千夜眼睛微微眯起,目光缓缓滑至洛逸翔腰间悬垂的玉配。通体澄碧,天然的花纹仿佛一个龙飞凤舞的"睿"字,气势华贵而张狂,实乃稀罕之物。

挑起嘴角,凌千夜慢慢转着左手的翡翠戒指,一圈一圈,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玉配。幽深的眼神让洛逸翔极度不悦,遂开口道:"凌老板莫非对玉石有研究?"

"哪里,只是略知一二。凌某还有事,洛公子慢慢欣赏吧,不是凌某自夸,忘尘居的歌舞在扬州可是首屈一指。"说罢,凌千夜起身离开,灿银的锦袍拖出水波一样的光彩。

高台两侧,穿着鹅黄纱衣的少年似步履凌波一般翩然而出,弹筝吹箫鼓竽挥弦,嫣儿站在高台中央,放开歌喉曼声唱道:

"相逢处,犹记虎山前,七里胭脂淘作水,一城罗绮织为天,萧管送流年。那时节,卿在木兰船,隔座唾人花散雨,带歌行酒柳摇烟,宛转到侬边。"

是两阙"望江南"。

洛逸翔端起茶盏饮一口,玩味地看着嫣儿,想不到她性格泼辣,嗓音却是一等一的好。

唱毕,高台的灯火突然全部熄灭,再次点亮的时候,一条绯色绸带划出优美弧线,花雕穿着火红舞衣登场。嫣儿拿起一管紫玉萧吹奏,散漫自如而带着微妙的清澈萧音如同水滴回响。

花雕边跳边抛起绸带的另一端,穿着暗红舞衣的苏铭轩接住绸带从高台顶端的木柱翩然飞落。

点点的媚,似是有意,似是无意,惊鸿一瞥的瞬间,凝结最是魅人心弦的风情,勾得人三魂缥缈七魄皆散!

两道身影在高台时而纠缠时而远离,彼此的绸带仿佛花间飞舞的蝴蝶,瞬间点亮所有人的眼睛。

那样的红,那样的艳,火一样燃烧。乐音陡然高亢起来,达到颠峰的瞬间,骤然停止,舞者身影交错,红绸漫天舞动,婆娑落地之后,满眼皆是清冷的白。

炽热之下的沉静。

垂手站立的舞者,素白的衣服,敛艳收媚,只有清,淡,雅。

惟独细碎的铃声好像不经意发出,却是缠绵。

抬头,苏铭轩与花雕同时抛起绸带缠住对面楼阁竖起的横杆,借力飞出去,衣摆飘摇,挑逗地拂过客人的脸。

这样算是投怀送抱吗?望着那张混合着惊诧愤怒怀疑种种情绪的脸,洛逸翔尴尬地咳嗽,"你没事吧。"

苏铭轩慌忙爬起来,他和花雕每次飞过来都是稳稳地落在月棠轩外面的走廊,从来没有出错,怎么今天这里就偏生站着一个人?根本来不及躲,只好直挺挺撞过去,对方显然没有料到这样的变故,下意识抱着苏铭轩一起跌倒。

"你是谁!"花雕慌忙把苏铭轩拉过来,警惕地打量着洛逸翔。

"没事。"苏铭轩走到桌边,倒两杯酒,把其中一杯递给洛逸翔,说道:"今天多有得罪,望洛公子见谅,这一杯,我敬你。"说完一饮而尽,低头用衣袖抹去唇畔的酒滴,面颊浮起淡淡的胭脂色,羞怯的姿态当真撩人之极。

头牌,自然有头牌的本事,幼时就一直在风月场摸爬打滚,苏铭轩深知什么时候做出什么反应能达到最佳效果。

因为我现在是客人,所以如此热情?有趣!洛逸翔托着酒杯,杯口已经送在嘴边,眼睛却牢牢地盯着苏铭轩,好似一往情深般。

逢场作戏,他从来都是行家,宠着谁的时候,那是好到骨子里,可以整天带着到处逛,要什么给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一旦腻烦,就真真应着那句话,从来只闻新人笑,有谁念得旧人哭。

本来最开始只是对嫣儿感兴趣,可是遇到苏铭轩,洛逸翔的心思迅速改变,只是他不会表现得急躁,唐突佳人向来不是他的作风。

彼此各有打算的时候,嫣儿带着一众娇媚少年走进来,风情万种地向洛逸翔福礼,道:"爷本来打算让苏公子好好陪您喝几杯,不过公子今天有客人,希望您别生气,这些人都是各院的红牌,保证能让您尽兴。"

听到嫣儿这么说,苏铭轩挑眉,跟着走出去,到门口突然回眸浅笑。若是换做一般人,恐怕被勾得魂都要出壳,洛逸翔只是微微颔首,目光藏着丝丝不易察觉的轻佻。

经过几座毗邻的院落,热闹之声逐渐消退,花木却愈加繁盛,颇具华艳。目送苏铭轩踏入接客的月波楼,嫣儿转身往回走。在其他院落巡视之后,她正欲前往月棠轩,却意外地发现洛逸翔的身影几乎隐没于游廊尽头。

再往前就是月波楼,他想干什么?略微沉吟,嫣儿急匆匆地追上去,疑惑地问道:"洛公子怎么在这里?嫌他们伺候得不好?"

"我只是想看看风景。"洛逸翔意有所指地说着,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等等,前面是公子接待客人的地方,您不能进去!"嫣儿急得直跺脚,抓着洛逸翔的衣袖嚷道。

"为什么?我也是客人啊。"洛逸翔促狭地笑着,漆黑的眼睛晶亮耀眼。

"您没有约签,想见公子的人可是排着长队呢!"嫣儿不甘示弱,闪身挡着洛逸翔的去路。

微微皱眉,洛逸翔思索着该如何打发嫣儿,抬眼却看到苏铭轩和一位穿着杏色长衫的男子走出来。

男子用温柔得近乎宠溺的眼神望着苏铭轩,边走边温声道:"我会参加今年的秋试,如果明年春天能够进京,我一定想办法向皇上奏明你家的事。"

"多谢,以你的才华,一定可以高中的。"类似的话苏铭轩已经听过无数次,他从来都是当作玩笑。

"其实我已经想好,如果考不中,我就想办法为你赎身,我们一起生活,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因为紧张而呼吸略微有些急促,男子笨拙而羞涩地表达着他的心意。

苏铭轩冷笑,语气却是异常温柔,"你这么做不值得,我不想连累你。活到现在,我也认命,既然横竖都要死在这里,何苦给别人添麻烦。"

男子忡怔片刻,叹息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但是我既然这么说,就一定会做到。"说罢,决然离开。

苏铭轩深深叹一口气,低低地垂着头,月光勾勒出他的侧脸,隐约可以看到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肌肤上面投出浓重的阴影。

宛然间,仿佛高处不胜寒。

"公子……"嫣儿喃喃道,声音竟然带着几分哽咽,手不自觉地松开洛逸翔的衣袖。

合拢折扇,洛逸翔收敛先前玩世不恭的表情,走到苏铭轩身边,沉声道:"刚才他说向皇上奏明你家的事,什么意思?"

"不过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多谢洛公子关心。"苏铭轩淡淡地说完,款款地踏过卵石微草,姿态行云雅意。

洛逸翔挑眉,描金折扇再度打开,直到苏铭轩的身影消失在月洞门的另一边,才转身离开,嘴角挑起意味深长的笑。

回到流云山庄,已经天色如墨,琉璃灯盏盏聚亮,纱罩烛影曳曳摇红,丫鬟们调箸摆膳之后,整齐地退出去。洛逸翔喝一口细熬的燕窝粥,突然想到什么,对门口唤道:"静书。"

一名眉清目秀的少年侍从走进来,躬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去查查忘尘居的头牌苏铭轩。"洛逸翔咬一口莲香脱骨鸡,摇头叹道:"还是御膳房做的比较好吃。"

静书皱眉,虽然觉得奇怪,还是乖觉地应声。此次前往江南,本来是奉旨查岁贡,王爷却整日游山玩水,根本没有做正事的打算,这样回到京城要如何交差?无奈地叹一口气,静书退出去,此时已经三更时分,斜斜地风过,点点细雨飘下来。



上上签 正文 第三章
章节字数:4346 更新时间:08-07-27 13:22
缱绻水雾之中玉湖笼翠,碧瓦朱栏的水阁,轻纱银钩,檐垂珠玉。小厮在西南角的卷案摆好笔墨纸砚,对正在看书的苏铭轩说道:"苏公子,你不是要画画吗?小的已经准备好啦。"

"你出去吧。"苏铭轩起身拢拢外衣,阵阵凉意透过绡帐轻纱入得房,隐隐飘来淡淡荷香。

青绿蘸水稀释,在纸面勾勒着丛丛莲叶,烟雨迷蒙中,圆盘荷叶走珠滚玉,翠嫩莲蓬当中偶有并蒂惊艳,独独一只粉白初荷颤颤地探头,摇曳生姿,清新剔透。

停笔,苏铭轩舒一口气,难得花雕没有捣乱,若是平时,早就带着一众小厮端着点心吵吵嚷嚷冲进来。那般天真活泼的性格,在这样复杂的环境本来是最容易被污染,可是凌千夜对他宠着护着,却是始终如一。反观自己,整日虚情假意,即使内心多么厌恶,表面依然装得深情款款,就是为着让客人心甘情愿砸银子,何其悲哀?

"在想什么?这么专注。"

耳边突然响起低沉中透着磁性的声音,沙沙柔柔,仿佛有回音一般。苏铭轩惊诧地转身,就看到洛逸翔笑眯眯地站在一旁,柔情满溢的眼眸仿佛两泓春水,直直地看进去,能看到里面有一张写着寂寞的脸。

"洛公子莫非又是翻墙进来?"迅速恢复平静,苏铭轩用娴熟的笑容应对。白天是商贩们送菜送酒的时间,只有后门开着。

"猜猜看。"促狭地说着,洛逸翔拿出一把没有任何图案装饰的描金折扇,"不过你称我公子未免太生疏,以后直接叫我逸翔就好。"

"我们这里有规矩的,请洛公子见谅。"说到这里,苏铭轩微微停顿,态度不卑不亢,"现在是休息时间,不知洛公子突然来访有何事?"

洛逸翔当然听得出字里行间委婉的逐客之意,却是不以为意,"我想求你的一副墨宝。"

"求?"苏铭轩眼波流转,微微侧头道:"洛公子这么看得起我?就不怕污了你的扇子?"

"这个嘛…"洛逸翔若有所思地皱皱眉,突然凑到苏铭轩耳边压低声音道:"如果是你,我可是求之不得。"

苏铭轩怔住,唇角勾起笑意,正打算说什么,突然听得铃声叠叠,花雕风风火火闯进来。

"又是你!"多出一位不速之客,已经蹦到嘴边的"本大仙来啦"被花雕硬生生咽回去,只是声调依旧高昂。

"什么事?"凌千夜慢悠悠踱进来,月白色薄胎丝棉缎的外袍更是衬得他出尘如仙。看到洛逸翔,他拱手道:"原来是洛公子。今天下雨,真是难为你,不如和我们一起用饭?"

听他的口气好似早就知道自己会过来,洛逸翔的眸光骤然变冷,不过只是刹那,随即便恢复一贯的戏谑,"既然凌老板这么说,我就不客气。"

来到饭厅,嫣儿已经领着一众小厮调盏摆饭。

翠椒红菱,鸳鸯戏飞,香露醉蚌肉,碧紫小藕夹,春笋炒步鱼,荷香笼仔鸭,芙蓉虾仁烘蛋,清汤柳叶燕菜,皆是清清爽爽醒胃舒神。

嫣儿把碧梗粥放在众人面前,然后移步到洛逸翔身边:"洛公子要粥吗?"

洛逸翔摇摇头,他不喜欢开饭的时候喝汤汤水水,不过单看菜色的精致,甚至与王府的膳食不相上下,用度这般奢华,不愧是江南第一男馆!

"铭轩,多吃些清淡的,我听嫣儿说你有点上火。"凌千夜突然给苏铭轩碗中放入一匙柳丝素菜,花雕夹到嘴边的蚌肉立刻不偏不斜掉下来,砸进粥碗。

"多谢爷,我会注意的。"苏铭轩不动声色地应道,他知道凌千夜此番的举动是故意做给洛逸翔看,为什么呢?

洛逸翔神色如常,笑道:"凌老板,我一直在京城,已经多年没有来扬州,如今这里变化甚大,我想找铭轩陪我到各处游览,不知凌老板是否愿意成全?"

闻言,苏铭轩缓缓抬起头,眼睛里面隐约含着一丝媚态,似笑非笑地锁着洛逸翔的脸。

"原来如此。这样吧,凌某自酿一种酒,叫醉欢,洛公子如果能喝完一坛而不醉,凌某可以答应你的任何条件!"凌千夜似笑非笑地说着,暗中朝苏铭轩使眼色。

洛逸翔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异常,爽快地答应凌千夜的条件,对自己的酒量他可是有绝对的自信。以前与一众贵族子弟比赛喝酒,最后所有人都醉得不醒人事,洛逸翔只是走路有点摇晃,之后大家笑言,说他是酒仙转世,千杯不倒!

"上酒!"嫣儿忍着笑,对外面喊,即刻有小厮托着一坛酒走进来。

"爷,我先替洛公子喝一些可以吗?他肯定受不住!"说到最后,苏铭轩的声音低若蚊吟,道不尽的羞涩。

凌千夜有些吃惊,随即意有所指地说道:"你可是第一次这么说。"

苏铭轩没有理会,接过酒坛对着坛口喝起来,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滚动,酒顺着他的脖颈流下去。本来厚密的纱衣全部湿透,紧紧地贴着纤细的胸膛,几乎成半透明状,胸前的两粒红樱被酒水刺激地微微突出,风情无限。

不仅有一张堪称绝色的脸,更有一副销魂的好身材!洛逸翔接过苏铭轩递过来的酒坛,无意碰触到苏铭轩的指尖,他的心底禁不住泛起一丝怜惜,怎么那么冰……

酒液初入口,香气莹莹袅袅,至喉间翻滚入腹,更是回味绵长。洛逸翔喝完,深吸一口气,五脏六腑仿佛都沾染着酒气中淡淡的花香,只是意识有些模糊,眼前似乎有无数人影在晃动……

"晕过去啦。"花雕蹲下来戳戳醉倒的洛逸翔,笑道:"他真笨,酒里面可是下着药啊。"

静静地看着洛逸翔昏睡的脸,苏铭轩的目光突然复杂起来,仿佛隔着层层厚重的云雾,"嫣儿,找人把他抬到枫月阁。"说罢,他甩手走到书房,看到案卷上面的折扇,想到那张笑吟吟的脸说着"如果是你,我当然求之不得",垂眼,眉宇间的冷漠冰凉如斯。沉默许久,他拿起笔,勾着嫣红的颜料画起来,手腕翻转间,一副春日红杏图跃然纸上。

画毕,苏铭轩从床头的雕花红木柜里面拿出一个白底蓝纹的瓷瓶,倒出一颗暗红色药丸。这是凌千夜特制的醒酒药,从洛逸翔的衣着打扮和行为举止看来,他的身份必定不简单,在这里耽搁太久,恐怕会有人找麻烦。

洛逸翔依旧睡得天昏地暗人事不知,苏铭轩捏住他的下颚微微使力,把药丸塞进去。奇异的药草香味立刻弥漫在空气中,微苦,却是极其清爽,洛逸翔难受得微微皱眉,喉咙发出无意义的呢喃,却是如孩童一般可爱。

这家伙还是不要说话比较好!淡淡地笑着,苏铭轩到书房取出一本书,回到卧房坐在窗边慢慢看,渐渐读得兴浓,许久未动。

沁凉的风吹进来,拂过洛逸翔的脸,浓长的睫毛随着眼睑的开开合合无声翕动,许久,露出光华流转的墨色。

这里不是王府!警醒地坐起来,洛逸翔迅速环顾四周,目光瞬间定格。

苏铭轩闲靠醉翁椅中,左手执着书,右手弯指抵唇微笑,似乎是看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外面已经是灯火通明,透进来照着他的脸,一层淡色的暖光柔而不腻,缠绵蕴藉。

"公子,时间快到啦!"门外突然响起嫣儿的声音,苏铭轩把书放到桌案上面,起身换衣服。洛逸翔静静地注视着苏铭轩的一举一动,表情是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专注,想起苏铭轩喝酒时候的惊艳,真恨不得撕开一层层他现在裹上去的衣服。

转身抬眼,正好对着那双漂亮的漆黑眼眸,苏铭轩平静地问:"醒了?"

洛逸翔点头,"你们老板的酒果然厉害,叫醉欢,对吧。"

"没有人敌得过醉欢,洛公子睡得舒服吗?"苏铭轩笑得格外温柔。

"有你这样的佳人相伴,当然舒服。"洛逸翔笑得格外文雅。

雨已经停歇,弯月如钩,满天莲花云纤飘细摇,处处烛影朦胧,檐廊的一排琉璃羊角珠灯亮闪明漾,湖面荷花娉婷,蕊心尽吐。高台歌舞升平,突然鼓声隆隆,片刻之后鸦雀无声,曼妙的琴声似涓涓溪流,若断若续撩人意怜,奏至高潮,萧声起,穿云渡水而来,似夜半私语美人传情。

都说忘尘有双绝,一绝是苏铭轩和花雕的舞,另一绝则是苏铭轩的琴和嫣儿的萧。萧声似朗月,辉光四射;琴声如冰雪,清幽高洁,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感觉身处九霄云端。

洛逸翔站在枫月阁门口,遥望天桥另一边的高台,脑海却始终浮现出苏铭轩抱着琴离开的时候,在门口突然微微侧头的刹那,明媚的眼波似有若无扫过来,似轻丝绕指柔,然,旋及收敛。

就是这样似幽幽暗香般的无形挑逗,总叫人砰然心动。

"原来洛公子在这里。"凌千夜闲庭信步一般从天桥走下来,薄底云绉纱鞋一尘不染。

"醉欢果然厉害,我愿赌服输,不过还是要感谢凌老板。"洛逸翔迅速回神,手指弹开折扇,怒放的杏花映着俊雅的脸,似乎有阵阵甜润的香气飘出来。

"既然如此!"凌千夜笑眯眯摊手,"给钱!一共二十两!"

洛逸翔登时愣住,什么意思?难道是跟自己讨要那顿饭钱?不至于吧!

"其一,我的护院没有一个人发现你是如何进来,所以我要辞退他们,可是请身手更好的人需要花更多的钱!其二,你未经我的允许就进入铭轩的枫月阁!其三,你睡铭轩的床,还让他给你画扇面,这些加起来,我就便宜些,收你二十两黄金吧!"凌千夜连珠炮似的说完,碧蓝的眼睛华光璀璨。

"二十两黄金?凌老板是说笑吧。"洛逸翔哭笑不得,想他在风月场混迹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

"本店可以赊帐,洛公子下次来的时候记得带钱!"施施然转身,凌千夜沿着原路返回,眉眼弯下来。

洛逸翔呆住,咬咬牙,"奸商"险些骂出口,回到流云山庄的时候他依然铁青着脸。

静书见状,默不作声,等到洛逸翔用饭之后到书房画画,才跟过去通报:"王爷,那位头牌的事已经查清楚了。"

"说。"洛逸翔拈笔,细细勾画衣服的装饰。

"宣景十七年,伦王造反,被镇压之后,但凡与伦王有关系的人悉数被抄家流放充军。苏铭轩的母亲苏云衣原本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因为伦王之乱而落罪,被卖入青楼,第二年就生下苏铭轩,至于他的父亲,身份不详。"说到这里,静书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观察洛逸翔的脸色,继续道:"苏铭轩八岁的时候以罪人的身份被送到忘尘居,责令终身不得离开,而他的母亲第二天就悬梁自尽。"

"如此说来,他的身世确实可怜,皇伯父对伦王之乱甚为愤怒,若是平时,苏铭轩不至于顶着罪人的身份。"洛逸翔说完,把画拿起来,问静书,"如何?"

峥嵘树枝,寒梅吐艳,站在梅树下面遥望远方的清雅少年分明就是苏铭轩。

静书沉默,直到洛逸翔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才扯着嘴角道:"王爷,皇上吩咐您查岁贡,可是来江南这么久,您怎么一直泡在这种地方。"

洛逸翔摆摆手,故意一本正经地说道:"本王已经老大不小,得考虑考虑终身大事吧。"

静书气得欲哭无泪,王爷在京城就是出名的风流,官员们有求于他,就往王府送美人,气得皇上屡次传话要他收敛。如今王府已经有十五位绝色佳人,要是再带回去一位,估计皇上会打王爷吧。



上上签 正文 第四章
章节字数:6573 更新时间:08-08-01 12:49
天暖云倦,花艳树青,水波碧绿丝柳招风,只是热意渐升。洛逸翔俯在船舷旁,身边一壶清酒一顶青伞,他扯住一支莲蓬头细细瞧着,皮还是很青涩。

撑船的年轻女子曼声唱:"菁菁者莪,在彼中阿。既见君子,乐且有仪。菁菁者莪,在彼中沚。既见君子,我心则喜……"

虽然没有嫣儿唱得那般婉转动听,却是别有一番风味。洛逸翔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有节奏地"嗒嗒"敲着船板,真真一副纨绔子弟的浪荡模样。

自从上次醉酒,洛逸翔已经连续多日没有去忘尘居,到扬州其他妓馆消遣,看到那些莺莺燕燕,他却没有多少寻花问柳的兴致。总是不经意就想起苏铭轩,想起他的舞,他的琴,他的画,还有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嘴唇,洛逸翔静静地看着满池荷花,轻叹道:"天气真是越来越热啊。"

无心继续赏景,洛逸翔叫船娘靠岸,慢悠悠踱回去。进门就看到静书慌慌张张跑过来,气都喘不上似的,洛逸翔忍不住合拢折扇敲过去,喝道:"跑什么!"

"爷,有人来要帐啊!"为了防止暴露身份,静书在外面都是称呼洛逸翔"爷"。

要帐?洛逸翔听得莫名其妙,遂问:"都是什么人?"

"一位公子和一位姑娘,我请他们在前厅等着。"静书神情古怪地回答。

莫非是他?洛逸翔急急赶过去,快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嫣儿在里面点评:"这张狂草飘逸潇洒,挥毫落笔有云烟之致,想不到那位洛公子看起来一副急色鬼的模样,字写得这么好看。"

"嫣儿,正所谓人不可貌相,以后可不要乱说话。"苏铭轩凝视着墙壁悬挂的条幅,上面抄着一首他十分喜欢的古诗,落款是洛逸翔的名字以及一个"睿"字。

前往忘尘居寻欢作乐之人大部分是不学无术但是出手阔绰的纨绔子弟,苏铭轩起先以为洛逸翔和他们没有什么不同,今天来到他的府邸才发现之前真是小看他。

"我道是谁,原来是苏公子和嫣儿姑娘,让你们久等,真是不好意思。"整整衣服,洛逸翔大步走进去,语声极其温柔。

嫣儿没有耐性,张口道:"洛公子,你可是欠着我们爷二十两黄金呢。"

"我还以为凌老板是说着玩呢。"洛逸翔抖开折扇,故意露出苏铭轩画的扇面,眼睛滴水不漏地注意着苏铭轩的表情。

苏铭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收敛的眉眼,清冷中独有一种别致的风情。

"我就说实话吧。我们爷可不是一般的小气,就是一只鸡路过忘尘居,他都要拔掉两根鸡毛,二十两黄金没有算利息,已经很好啦。"嫣儿懒洋洋地说着,声调带着几分指责的味道。

苏铭轩低头忍笑,他和嫣儿暗地都是把凌千夜叫做凌小气。

"这是我的疏忽。"洛逸翔说完转身朝门口唤道:"静书,你带嫣儿姑娘去帐房。"

静书立刻走进来抬手道:"姑娘这边请!"

嫣儿起身福礼,施施然走出去,到门口突然转身笑道:"公子,爷说今天有花灯会,你可以晚些回去。"

苏铭轩淡淡地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垂眸品茶。

洛逸翔唇角勾起笑意,端得神采风流,"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繁花似锦,水绕城流。扬州是南北河运之枢,自然城富民丰,买卖和盛,各地名产样样俱全,酒堂茶馆盈街,楼阁朱檐相连,处处熙熙攘攘,柳摇花飘,到处是盛世之景。

远远走来两位年轻公子,一位穿着非常普通的白色丝衣,但是袍角全部以金线绣满千姿百态的嫩黄牡丹,外面罩一层雪白轻纱,行走间飘渺如仙;另外一位手摇描金折扇,珠光缎面的紫色长袍银线滚边,似瀚海波涛,汪洋接天。这样堪称绝配的组合令得周围路人都不住地张望,口中心中称羡不已;更有小户人家的妇人和未出阁的碧玉,遮遮掩掩的同时,眼波偷偷瞟过来。

瘦西湖畔的酒楼妓坊丝竹欢笑唱曲调闹之声不绝于耳,波光粼粼的广阔湖面,数艘流金画舫悠游,船浆激起悦耳水声。洛逸翔拉着苏铭轩走到岸边,立刻有一艘船头挂着两盏淡绿纱灯的画舫游过来,站在船头的少年正是静书。

"爷,这是刚收到的。"等洛逸翔拉着苏铭轩坐定,静书恭敬地递来一封信,然后站在旁边沏茶,上好的碧螺春,用水取自千年石乳。

洛逸翔抖开第一张纸,上面正是他的堂兄昭帝洛清衡的笔迹,只有四个大字:莫乱花钱!洛逸翔脸色顿时青红交错,手指微微痉挛,许久才咬牙切齿地说道,"静书,明天你去采买礼物,伯母和嫂嫂们不能出门,成天闷着实在可怜,我要尽尽孝心!"

静书心惊胆战地点头,暗中叫苦不迭,皇上心血来潮一封信,真是害死他,太后和各宫嫔妃那里什么宝物没有,到底怎么办!

深吸一口气,洛逸翔抖开第二张纸,歪歪扭扭的童稚字体写着:父王,孩儿很想你,你什么时候回来?孩儿每天都乖乖吃饭啦。季夫子今天教孩儿一首诗,父王回来孩儿背给你听好不好?父王一定要快点回来啊!孩儿想父王!

看到洛逸翔的表情瞬间转暖,静书试探地问:"是世……小少爷的信?"险些习惯性地说世子,静书被自己吓出满头冷汗。

"是啊,晨儿说想我,希望我早点回去。"笑逐言开地把儿子的信折好,洛逸翔顺手把洛清衡的墨宝揉成团丢出去。静书目瞪口呆地站着,完全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皇上的亲笔信就这样被……王爷到底是王爷,若是其他人,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啊!

"原来洛公子已经有妻室。"苏铭轩凉凉地说道,默默抿着唇,秀挺的眉毛微剔,看着洛逸翔的眸光淡淡的,神情亦是淡淡的。他最鄙视那种明明已经有家室,却还是在外面花天酒地的人!

当年他的母亲苏云衣是何等风光,人称"若非国色天仙种,安得姿容绝世娇",多少达官贵人巨贾名流趋之若骛,可是她偏偏死心塌地爱着一个有妻室的男人。想到这些,苏铭轩不自觉脸色微变,原本雪白的皮肤染起淡淡的青色,空洞得几乎要透明一般。

"我是有子无妻,不能算做有妻室。"洛逸翔抬头狡黠地看着苏铭轩,敏锐的目光似乎在捕捉什么,语气却是轻佻,"不过你可是戳到我的伤心处,怎么补偿我?"

苏铭轩的心顿时提到喉咙,表情却是似笑非笑,眼睛波光流转:"你希望我如何做?"

"为我弹一曲吧,自从上次在忘尘居听到你和嫣儿姑娘的合奏,我可是念念不忘。"注意到苏铭轩眉宇之间的细微变化,洛逸翔不紧不慢地提出要求。

顷刻,画舫之中响起委婉悦耳的琴声,商音流水,如丝如絮,撩人意怜,欲,稍顿,大珠小珠尽落玉盘。

苏铭轩专注地抚弄琴弦,洁白如玉的手指,按弦的细微姿态美妙而别致。洛逸翔默默地直视他的侧脸,想象着那张如雪地寒梅一般清而不淡艳而不妖的脸露出脆弱迷离的表情,心跳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

入夜,南门街车水马龙,成衣行,绸缎庄,肉肆行,生铁行,纸行,药肆,浆洗店,茶馆乐堂等诸多店家的房檐纷纷挂起各色花灯,设灯谜,吟诗句,答得对有奖,吟得好喝彩,到处都是和乐融融的气氛。瘦西湖微波荡漾,湖畔人潮如涌,数盏形态各异的花灯在风中摇曳,橙黄的光映着被月华照耀得银蓝幻紫如同银河倾泻的水面,独有一番情致。

一张张笑脸洋溢着喜庆,青涩少年欲用花灯传情,却被旁人抢过去,大声念出来,周围哄笑不断,直窘得当事人恨不得挖地洞钻进去。如花的妙龄少女,在众姐妹的鼓励中,羞答答提着裙角跑过来,把亲手缝制的香囊塞进心上人手中,嫣红的脸颊艳过春日繁花。

洛逸翔的注意力完全被街边琳琅满目的有趣玩意儿吸引,看到一枝素雅的银簪,他拿起来转身道:"你试试……"话语半途截落,眼前哪里还有苏铭轩的踪影。

随着人流漫无目的地游走,之前洛逸翔一直在耳边喋喋不休,突然感觉耳边清净许多,才发现他已经泯然于众人,踪迹全无。慢慢转身,苏铭轩的目光穿梭于面目陌生的行人中间。周围皆是成双成对,惟独自己孓然一身,苏铭轩长长地叹一口气,眼底掠过淡淡的嘲讽,竟然为这样的场面感伤……

站在湖边,他静静地望着开遍水莲花的湖面,明亮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灯壁射出来,白衣雪肤都染着暖洋洋的颜色,背影仿佛都散发着柔和的光。

洛逸翔远远地看到他,高悬的心终于落地,轻舒一口气,卖两盏花灯走过去笑道:"总算找到你。"

苏铭轩抬头,露出疲惫的神情,眉眼低低柔柔,"抱歉,我刚才没注意,如果洛公子没有其他事,我想先回去,可以吗?"

洛逸翔暗暗收紧手指,眼眸瞬间暗沉仿若深潭,映着一派灯火闪烁,心口明明堵得慌,笑容却更加灿烂,"陪我放完花灯再走吧。"

回到忘尘居,苏铭轩悄悄从侧门走进去,前面热闹得紧。穿过月洞门,看到嫣儿提着一盏紫绢灯站在枫月阁门口焦急张望,苏铭轩便叫道:"嫣儿。"

嫣儿咬咬嘴唇,快步跑过来,眼睛水雾蒙蒙,欲言又止,"公子……"

"什么?"遮遮掩掩的态度令苏铭轩更加纳闷,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爷……爷已经决定七日之后就给你开苞,明天贴告示!"嫣儿脸色渐红,从喉间迸出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跑,留苏铭轩如遭晴天霹雳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

难以言明的酸苦疼意从心脏缓缓蔓延,半晌,苏铭轩突然笑开,眼底滑过一丝冷意,"爷最近可是缺钱?"说罢,他转身望着缓缓走过来的男人。

凌千夜眯着眼睛笑起来,本来就是端正的面容,愈发显得斯文俊秀,"这些年我自问没有亏待你,虽然你确实给我赚到不少银子,但是你要知道盛极而衰的道理,何况我不能总是吊着客人的胃口。"

"所以你终于等不及?你当初是如何答应我娘?"苏铭轩狠狠地瞪他,脸色像雪一样透明而苍白,眼神却显露出一份倨傲。

凌千夜皱眉,讥讽道,"苏家对我有恩是事实,所以我答应你娘照顾你,但是我到底是生意人,而且以你的身份,若是被卖到别家男馆,你以为能活到今天吗?"

苏铭轩怔住,深深地吸气,胸膛之中的那一处已然不再跳动,心如死灰,眼睫慢慢垂下来,遮住点滴流逝的凄凉。

不知道如何走到卧房,回神的时候满眼都是如云似雾的松青软烟罗,呆呆地坐在窗边,思绪始终混乱。想到自己明明是男子,做着这样类似女子的事本来就已经甚为难堪,如今连最后的尊严都……自嘲地叹一口气,苏铭轩走到花厅对小厮说道,"你帮我拿酒过来。"

晶莹剔透的白色瓶身刻着醉梦的字样,苏铭轩慢慢斟一杯喝下去,酒如丝缎之质,细腻融润,有花之香气,熏熏然,沁香入脾。虽然花雕说醉梦比醉欢更加回味无穷,但是苏铭轩没有心情理会,抱着自暴自弃的念头,一杯又一杯,喝到最后渐渐汗流浃背,全身仿佛被火烧,喘息愈加剧烈。

好热!哆哆嗦嗦解开衣衫,苏铭轩感觉头重脚轻,扶着桌沿才勉强站起来,脚底仿佛踩着棉花,没有一处踏实。他试图往前走,一只手臂适时搂住他的腰,身体被翻转过来,苏铭轩睁着湿润的眼睛望着眼前的人,心道:洛逸翔?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回事?"责问的话语在看到苏铭轩嫣红的脸颊之后被洛逸翔抛到九霄云外。和苏铭轩在瘦西湖分别之后他本来打算直接回流云山庄,可是回想苏铭轩的态度,洛逸翔不甘心,怎么每次都是爱理不理,于是他再度跑回来,岂料看到这么惊艳的场面。

苏铭轩的衣襟完全敞开,白皙的肌肤如玉般透明,泛着浅浅的粉红。颈项修长洁净,锁骨完美地凹入,胸前的乳蕾像两颗小小的红宝石,微微挺立。苦苦克制的喘息比柔媚入骨的呻吟更容易让人想入非非,湿润迷离的眼神尽是情欲之意。这般的活色生香,即使圣人都无法坐怀不乱,况且洛逸翔只是区区凡人,所以他直接打横抱起苏铭轩,快步走进卧房。

他怎么会中春药呢?洛逸翔暗自思索着,同时深深吻住苏铭轩,顺便空出一只手温柔地抚弄着已经被药性挑逗得直立的男性象征。苏铭轩顿时身体紧绷,抓着洛逸翔肩膀的手指下意识用力,喘息却是无措,脸颊已经染着浓烈的绯色。

"放松,没事的,放松。"洛逸翔含着苏铭轩的耳垂低低地说着,然后沿着颈项细细地往下噬啃,绵软而亲密的接触令苏铭轩的身体骤然松懈。手指有技巧地在火热坚挺上面滑动抚弄,洛逸翔耐心地品尝着苏铭轩的每一寸皮肤,感觉怀中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他没有闪躲,白浊的液体顺着指缝流下来,沾湿他的衣角。

"洛逸翔?"缓缓从情事的余韵中回神,苏铭轩发现自己竟然一丝不挂地躺着,而洛逸翔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顿时大惊失色。

"难得你愿意直呼我的名字。"洛逸翔愉快地笑着,正准备继续刚才的事,放在苏铭轩腹部的手突然扯过丝被裹住苏铭轩,抱着他逃向窗口,几乎是同时,一排飞针插中床梆!

"混帐!你想对公子怎样!"嫣儿飞身掠过来,左手自袖内闪电击出,挑、弹、点、切,巧变横生,直取洛逸翔的眼睛。刚才听小厮说苏铭轩在喝酒,不放心过来看看……嫣儿越想越气,但是洛逸翔抱着苏铭轩,她没有办法使出全力,转念,右手有银丝灵蛇般窜出。

碎星丝!洛逸翔饶有兴趣地挑起唇角,身影翻飞如蓝蝶迷影随丝而转。趁嫣儿忙于应付的空档,突然抽出腰间的白玉笛点过去,击中她的穴道,令她动弹不得。

"你何必这么激动?铭轩中春药,我可是好心帮他。"说罢,洛逸翔故意咬咬苏铭轩的耳朵,同时收紧手臂。

"放开!"苏铭轩气得脸色青白,回想起刚才的事,他狠不得立刻撞死!

洛逸翔笑起来,本来存着继续逗弄的心思,但是看到苏铭轩几乎咬破嘴唇,还是松手。

"洛公子果然好本事,弄出这么大动静,看来凌某的忘尘居对你而言就是无人之境!"凌千夜笑眯眯地推门走进来,看到满地狼籍,他微微皱眉,眼神飘过去,眼底却是异常锐利,"铭轩七日之后就竞价开苞,你若是当真有心就请多忍耐几天!"

洛逸翔没有说话,静静地凝视苏铭轩,隐晦而暧昧的目光就像他刚才的吻,明明把苏铭轩全身都吻遍却故意表现得意犹未尽。苏铭轩越发恼怒,转身留给洛逸翔一道笔直的侧影,初看坚毅俊挺的身资,细细评估其实纤柔细腻,单单是不经意露出的雪白肩膀已经叫人血脉贲张,心猿意马。

心思转几折,洛逸翔收回目光,笑道:"好!既然凌老板这么说,我就等足七日!"说罢,他抖开折扇,大大方方走出去,到门口突然转身笑眯眯地说道:"嫣儿姑娘,你的穴道大概一个时辰之后自行解开,以后做事不要太冲动,容易吃亏。"

"你!混帐!畜生!"嫣儿气得破口大骂,洛逸翔的口气让她想起三年前在皇宫与她交手并且重伤她的男人,一样可恨!

凌千夜冷着脸走过来,出手解开嫣儿的穴道,然后捡起酒瓶仔细嗅闻,突然脸色铁青。虽然瓶身刻着醉梦的字样,里面却是装着具有催情效果的"醉情",不知道哪个家伙粗心大意,竟然干出这等糊涂事!

行至回廊,凌千夜转身看着神情慌张的嫣儿,沉声道:"当初你流落街头,是铭轩觉得你可怜,执意要收留你。我知道你没有说实话,你以前是什么人我不管,不过你要记着,若是再给忘尘居惹麻烦,我不会饶过你!"

嫣儿顿时脸色煞白,低头咬着嘴唇,许久才轻声道:"谢谢爷,以后我会注意的。"

踏着满地霜花一般的月色,洛逸翔悠闲地走着,晚风徐来,吹得衣袂轻扬,带出一派神仙风姿。静书打着呵欠在门口等,渐渐困倦至极,最后靠着门框沉沉睡过去。洛逸翔回来哭笑不得,白玉笛敲过去,静书吓得捂着头跳起来,洛逸翔立刻佯怒道:"怎么见到我跟见到鬼似的?"

静书撇撇嘴,委屈地说道:"王爷,您总算回来啦。"

洛逸翔斜眼看着他,笑道:"怎么,嫌晚?"

沐浴完毕神清气爽,洛逸翔穿着蓝芝地薄罗亵衣坐在灯旁看书,他深得昭帝器重,常常帮着处理繁杂朝政,熬夜是家常便饭,好在他向来精力旺盛,即使多日不眠不休依然精神抖擞。静书就比较可怜,王府多少人眼红他的职位,他却有苦说不出,洛逸翔每次进宫他都必须跟着,然后和一群太监站在御书房外面侍侯,这是什么事!

"王爷,您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啊?精神这么好。"静书端着细熬的莲子粥走进来,洛逸翔熬夜通常有两种情况,一种是他心情非常好,另一种是处理公务,看现在的情况,绝对是第一种。

"没什么,这次出来收获很多呢。"洛逸翔垂眸喝粥,浓长的睫毛扫出浓重的阴影,不动声色。

静书默默地站着,思绪慢慢飘出去,每次洛逸翔用这种含混不清的口气说话就预示着有人要倒霉,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会是谁。



上上签 正文 第五章
章节字数:3703 更新时间:08-08-03 14:51
朗朗艳阳云空青明,新蝉鸣柳昼寝倦浓的时节,天气越发闷热,风亦是暖烘烘,没有一丝凉意。湖心水阁轻纱银钩,檐垂珠玉,两边游廊宛然横卧,映阳清波翠檐红栏,艳鳞穿芙蓉,美景如画。

苏铭轩靠栏坐着,手指夹着冰镇的紫红樱桃,迟迟没有放入口。嫣儿站在旁边拿着白纱团扇轻轻地摇,想到苏铭轩连日都是眉目若笼轻烟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开口劝解道:"公子,想开些吧,横竖躲不过,兴许能遇到愿意真心对待您的人。"

苏铭轩摆摆手,宛转的风情从眼角眉梢透出来,只是悄然隐藏着犀利,"来妓馆找乐的人,有哪个是真心?只要我的第一个客人不是喜欢虐玩的主,我就谢天谢地。"

嫣儿脸色微变,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无从开口,只好沉默地摇着团扇。

"凌千夜那个混蛋!"一道火红身影从游廊急匆匆跑过来,脚踝铃音如敲晶破玉。在忘尘居,只有花雕穿这么浓烈的颜色,嫣儿笑吟吟迎过去,道:"花公子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喝点酸梅汤消消暑吧。"

花雕冷着脸,怒道:"千夜是什么意思!铭轩八岁就跟着他,好歹算是他养大,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铭轩,你和我走,我照顾你!"

苏铭轩愣愣地看着花雕,眼眸漾起涟漪丝丝温柔,半晌抿唇道:"我从来没有踏出扬州半步,你知道为什么吗?"

花雕撇撇嘴,委屈地嚷道:"怎么?难道是千夜不许你出去?"

苏铭轩漠然地笑起来,"二十年前的伦王之乱使得我出生就是罪籍,终身不得离开忘尘居,所以说,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傍晚掌灯时分,忘尘居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潮如涌,眉清目秀的少年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收取入场费。二十两银子的价格着实吓退不少看热闹的人,于是三三两两围起来闲聊,既然不能进去,在外面听听消息总是可以吧。

苏铭轩的名头果然响亮,多少纨绔子弟竞相前来,众多家丁前呼后拥,车马软轿几乎把路堵住。在门口相遇,彼此看似客套地寒暄,实则语带讽刺。

临近开场,却有一行人自街北姗姗而来,衣赛锦玉,马似娇龙,一名俊俏少年在侧前领路,中间是一位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后面跟着数名精干的随从。在门口翻身下马,洛逸翔把马鞭扔给领路的静书,带着随从走进去,径直来到预定的雅间。

命随从撤纱屏,洛逸翔放眼望去,平常用于表演的场地已经重新修整,吊着各色纱屏彩灯,演奏和跳舞的少年们各归其位,吹拉弹拨旋转跳跃,把气氛烘托得愈加热闹。

曲毕,正好是开场时间,凌千夜扬声道:"凌某感谢诸位捧场,铭轩是忘尘居的头牌,身价自然不能低,所以就请各位以一百两黄金起价,而且凌某承诺,铭轩初夜的恩客可以带他在外面暂住,期限为十日!"说完,凌千夜拍拍手,苏铭轩笑意浅浅地走出来,镇定自若地行礼,眼波顾盼之间却是冰冷。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叫价声此起彼伏,洛逸翔悠闲地品茶,身体似是优雅似是慵懒地倚着藤椅。因为底价是黄金,所以竞价是以十两为基础,当竞价升至一千两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开始打退堂鼓,虽然是头牌,但是开苞以后的渡夜资要便宜很多,于是最后只有达官贵人的公子们互相竞价。

"两千两!"财势雄厚的白家少爷喊出这样的价码,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人群纷纷把目光投过去,看到那张尖嘴猴腮的脸,顿时倒尽胃口,同时倍感惋惜。

"三千两。"低低的声音清澈而响亮,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雅间的窗口多出一道英挺身影,手中的描金折扇绘着繁盛的杏花。苏铭轩慢慢抬头望过去,秋水潋滟的眼睛映着明媚的灯火,宛如月夜的华梦。

"他是谁?"陌生的脸孔立刻引发人群的窃窃私语,落败的白家少爷更是气恼,但是他已经无力喊出更高的价格,只得怏怏作罢。

"有没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待人群渐渐恢复平静,凌千夜高声问,没有人回答,他拍拍掌,继续道:"那么就请洛公子随凌某去月棠轩稍事休息。"

为洛逸翔倒一杯清茶递过去,凌千夜语调温雅恭谨:"铭轩是凌某亲手带大,感情自然比较深,但是做这一行不可能永远清清白白,幸好是洛公子拔得头筹。"

洛逸翔不动声色地品茶,唇边笑意渐浓,垂眸道:"凌老板有话就直说吧。"

凌千夜莞尔,"洛公子误会凌某,在下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待铭轩,千万不要伤着他。"

"爷,已经准备好。"嫣儿掀起珠帘走进来,神色似嗔非嗔,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目光描着三分蔑然。

"嫣儿,给洛公子带路。"凌千夜端起茶杯,缓缓吹散杯口弥漫的热气,动作闲适得仿佛超脱红尘俗世的隐者。

天桥两边片片水波潋滟华灿,倒映着清幽月色,浅浅胧明,尽头的枫月阁绿琅玉玕晃摇脆音。卧房银钩高挽如意绡金帐,璎珞垂挂层层蝉翼纱,烛光透过灯罩流泻淡淡的红光,空气中飘散着兰草般淡雅的香气。苏铭轩斜倚床栏,穿着薄到透明的纱衣,长长的睫毛生涩地颤动,在雪白肌肤掠过青影,如风中的蝴蝶,弱似不禁风。

"在想谁?"耳边突然响起轻佻的声音,苏铭轩来不及回神,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勾起他的脸,唇即刻被堵住,他顺从地闭着眼睛,没有反抗亦没有回应,然而对方的舌巧妙地入侵,略微粗糙的手掌隔着纱衣有技巧地抚摸着过于紧绷的身体。

松开苏铭轩的嘴唇,洛逸翔压着他躺下去,吻自颈间滑落,缓缓辗转吸吮,纱衣渐渐滑落,皮肤接触到空气,再度引发细小颤栗。苏铭轩紧紧地咬着嘴唇,喉结上下滚动,呼吸急促,乳蕾被揉捻得充血尖挺,羞耻与快感交错,下身竟然微微地抬头。

突然想起什么,洛逸翔起身慢条斯理地脱衣服,然后用腰带蒙着苏铭轩的眼睛,轻轻噬咬他的耳垂,蛊惑地说道:"我会让你满足得除了我的名字,什么都不记得。"

把玩着苏铭轩的脆弱之处,洛逸翔刻意制造出淫靡的响声,看到苏铭轩总是清静如水的容颜渐渐浸染情色的红晕,他的呼吸渐渐粗重起来。纯澈的男人嗓音,略微沙哑,娓娓叙说,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媚意,"不要露出这种表情,这样会让我更想欺负你,明白吗?"

目不能视,感官更加敏锐,苏铭轩急促地喘息,昏眩的感觉越来越重。突然听得周围索索簌簌之声,洛逸翔温热的气息再度离开,苏铭轩慌忙起身企图结开腰带,冰凉的液体突然浇下来,顺着胸口流溢,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飘散着暧昧气息。

"床笫之间还是乖一些比较好。"洛逸翔慢悠悠说着,沿着酒液滑动的痕迹轻轻啃噬,时不时用牙齿轻轻咬住,舌尖来回扫刷,逗弄着已然僵硬的柔嫩尖端。苏铭轩弓腰想要躲避,结果反而是羊入虎口,指骨捏得发白,哽咽的呻吟无法控制地从喉间迸发,更添几分入骨的销魂,无法忍受自己竟然发出这样羞耻的声音,他再度死死地咬着嘴唇。

"何必?你伤到自己我可是会心疼的。"洛逸翔发出低低地叹息,温柔而宠溺地吻着苏铭轩,手指暗中扭开青花瓷瓶,沾着冰凉的药膏悄然伸向隐秘之地。异物入侵的感觉让苏铭轩本能地蜷着腿,没有滋润的私处干涩紧窒,不断推挤着手指,反而更加明显地突出异物的形状。

洛逸翔耐心地慢慢侵入,药膏迅速被火热的内壁融化吸收,热意扩散,酥麻的感觉在身体内部攀升。苏铭轩半是痛苦半是愉悦地扭动身体,下意识地伸手抓着洛逸翔的肩膀,前后同时被折磨逗弄,逼得他终于崩溃似的啜泣,泪水划过嫣红脸颊。

"我的那些侍妾没有哪一个比得过你,这样的绝色,幸好我是第一个看到。"说话间,洛逸翔抬起苏铭轩的腿,灼热的硬挺毫不犹豫地挺入,顺利地没入。苏铭轩失声叫起来,声音充满情欲的低醇,白皙的颈项微微后仰,划出春色无边的妖异弧线。

洛逸翔慢慢地进出,享受着紧窒炽热的快感,顺手扯掉腰带。苏铭轩的眼睛茫然而涣散,睫毛沾着晶莹的泪水,神情妩媚而委屈,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张启,仿佛无声的邀请。

被肆意占有,意识仿佛飘离身体,冷眼看着随欲望驱动的自己。刚硬的欲望冲击着火热的柔嫩之处,本能的愉悦无法控制,自动缠着对方,肌肤都紧紧相贴,持续地磨蹭,纠缠,滑动。

如潮般的快感混杂着破碎呻吟。烛火幽幽,床帐映出交缠的身影,屏间帘侧,暗香袅袅,浓郁至铺天盖地。

待到情韵初了,苏铭轩感觉喉咙已经是沙哑到疼痛,腰腿酸软无力。后庭仿佛被撕裂,混着满身淋漓的汗,让他连手指都不愿意动弹,只是默默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羽蝶拢翅,微微颤动。

洛逸翔从后面揽着苏铭轩,手指在苏铭轩的腰侧轻轻揉捏,苏铭轩本来就困倦至极,遂枕着洛逸翔的手臂沉沉睡去。待得苏铭轩呼吸渐渐平稳,洛逸翔慢慢起身,随手扯过外袍披好,然后用丝被裹着苏铭轩,把他打横抱起来,走到花厅旁边的侧间。

浴桶冒着腾腾的热气,洛逸翔抱着苏铭轩坐进去,灵活的手指探进苏铭轩的后庭,缓缓动作。苏铭轩枕着洛逸翔的肩膀,热水撩拨着身体的感官,意识沉沉浮浮,鼻腔无意识地逸出低浅的哼鸣,暖暖的呼吸如片羽拂水,阵阵扫过洛逸翔的颈项,惹得洛逸翔几乎失控。

我真是低估你的能耐!苦笑着咬咬苏铭轩的嘴唇,洛逸翔抱着他跨出浴桶,用外袍简单地裹着快步走回去。床帐已经换成朱底缠枝牡丹花样的软烟罗,在烛火的映照中泛出缠绵的深红,如浮翠流丹,光彩溢目。



上上签 正文 第六章
章节字数:3828 更新时间:08-08-05 01:55
天边微露薄曦,淡白的水雾袅袅绕绕,朦胧润翠的黛青纱幕之中,水榭珠阁花树琼枝已经隐现。凉润的晨风透过碧纱窗,掀起银红撒花的床帐,露出床边垂落的发丝。

洛逸翔悠悠转醒,手掌压着细腻如脂雪的肌肤,他忍不住着魔一般抚摩,看到怀中的身体无意识扭动,试图避开恼人的骚扰,嘴角悄然挑起一丝坏笑。起身吮吻苏铭轩的耳垂,脖颈,手指滑至前面握住苏铭轩已经沉睡的绵软分身缓缓逗弄,洛逸翔轻声唤着:"铭轩,铭轩。"

"嗯……"苏铭轩无意识地嘟哝着,可爱的声音略带沙哑,迷蒙的眼睛水波盈彻,慢慢转过来望着洛逸翔,眼底的晶莹恍如涟漪。洛逸翔轻声笑起来,捏着苏铭轩的下巴,轻怜蜜爱地吻着绯色嘴唇,低低浅浅的呻吟从胶着的唇间溢出。

朱锦枕艳,满帐春光。

"爷,马车已经备好。"静书站在花厅门口恭敬地说着,被露水打湿的衣角氤氲着淡淡的痕迹。

松开苏铭轩水润的嘴唇,洛逸翔恋恋不舍地起身穿衣。精绣浅蓝羽纹的银白锦袍,领口下摆绣银色的莲花暗纹,罩着透明浅纱,随意而优雅。

苏铭轩静静地盯着洛逸翔的背影,眼睛仿佛含着烟雨的颜色,幽幽静静,等洛逸翔走出去,他疲惫地低头轻声道:"同样都是人,怎么差这么多呢?"

按照规矩,他应该在客人起床之前就离开,无奈全身没有一丝力气,刚才不小心压到伤处,现在刺刺地疼,恐怕红肿得厉害。

以难堪的姿势下床,苏铭轩佝偻着腰慢慢摸到墙边的木柜取伤药。腿一直打颤,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一般摇摇欲坠,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脚步却是异常艰难。扶着木柜微微喘息的片刻,冷不防一只有力的手臂伸过来,未等他有所反应,身体已经落入温暖的怀抱。

"怎么起来呢?"似是责怪地说着,洛逸翔把苏铭轩放到锦榻间,打开静书送来的药瓶,手指沾着透明液体,轻柔地涂抹着苏铭轩的后庭。清浅的药香幽若兰草,盈彻鼻端,苏铭轩昏昏欲睡,感觉到洛逸翔的手指开始沿着脊线慢慢向上滑动,他骤然清醒,睁开眼睛转头望过去。洛逸翔神态自若,指腹继续按揉,药液迅速渗透皮肤,最后竟然使得腰背那些青青红红的情事痕迹淡化为浅粉色。

苏铭轩起先有些慌张,但是看到洛逸翔正襟危坐的模样,他索性闭着眼睛。意识渐渐有些朦胧,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得洛逸翔说什么,他微微侧头望着珠帘。一群黄衣婢女姗姗走进来,分别用紫檀木盘端着衣服、漱盂、帕巾、盥盆、青盐,依次排开静静地站着。

"铭轩,起来穿衣服,要睡回去睡。"低声哄着苏铭轩坐起来,洛逸翔捉着他的手臂引入衣袖,细致温存的动作令得平素举止稳重的婢女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王爷宠着谁的时候真正是体贴入微,这样的事却是头一遭,但是详细说起来,王爷对苏公子确实格外宠爱。

净面漱口的水取自流云山庄后院的水泉,衣服请号称江南第一绣庄的锦织院缝制,连同梳发的镶玉象牙梳和束发的碧玉绿簪一起随马车由婢女们专程带过来。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要你干干净净离开这里。"拉着苏铭轩坐在铜镜前面,洛逸翔扶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清楚地说着,淡而轻的嗓音透着如水的温柔。

苏铭轩冷漠地看着镜中人,突然想起凌千夜曾经这样评价自己,你看起来犹如空谷幽兰,其实暗含一种清浅的艳,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诱惑与挑逗。微微抿唇,他抬起手臂凝视着袖口,刺绣图案是胭脂万点的杏花,和他给洛逸翔画的扇面一模一样。

这般细致的心思确实少见,只是……漫不经心地想着,苏铭轩垂眉,微颤的睫毛带着一点温柔与恍惚,意态间慵懒入骨。盥手净面梳发,少女特有的滑润指尖力道适中,动作规律而迅速,淡淡的薰香在空气中流溢。

苏铭轩任由摆布,待得婢女们全部退出去,他慢慢起身,腰腿依然酸软无力,只是简单的动作就使得他呼吸急促。

洛逸翔无奈地叹一口气,揽着苏铭轩的腰把他打横抱起来,感觉到怀中的柔软躯体青涩地微微颤动,他的眉毛皱起来,语调却是温柔,"何必逞强呢?"

苏铭轩没有回答,疲倦地枕着洛逸翔的肩膀,神色漠然依旧,藏在衣袖下面的手却暗中握成拳,指骨都泛着青白色。

青空洗碧,薄阳出,云散开,江南的风光,到处都是柔柔的绿。十二铜钉的马车迤逦而行,銮铃叮当做响,青衣护卫骑马相随,骏马踏过石板桥,转过乌衣巷,在流云山庄门前稳稳停下来。

挑开锦帘,洛逸翔跳出来,朝着马车里面招呼道:"出来吧。"

白玉一般的手应声搭着洛逸翔的手腕,苏铭轩探头看着流云山庄宽大的朱漆门,胸口仿佛被什么堵着,种种情绪凌乱地交错。第一次来这里,他按照凌千夜的意思,欲擒故纵地刻意挑逗,只是那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再一次来到这里却是为着这样的原因。

洛逸翔平素的宴息之处在西院,游廊两旁早就站着一排眉清目秀的丫鬟,远远看到洛逸翔拉着苏铭轩走过来,立刻打起锦帘。

红木雕花桌上面摆着茸玉酿蕊,水荷虾儿,酒蒸风鳗,奶香剑花,遍地锦装,翡翠上汤鸡,蜜烩水晶腿,皆是清雅香淡的菜色,配着碧梗粥,更显得甘滑爽口。

看着粥碗,苏铭轩突然想起洛逸翔在忘尘居用饭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喝粥。疑惑地望过去,正好撞进洛逸翔意味深长的眼睛,里面的柔柔笑意堪比江南水,苏铭轩不自在地转头,却听到洛逸翔淡淡地说道:"过来。"声音隐藏的威严令苏铭轩无法拒绝,默默地走过去,被洛逸翔拉着坐在他怀中。

"先喝粥。"洛逸翔若无其事地拿起玉匙,舀一勺轻轻吹凉,送到苏铭轩嘴边。苏铭轩惊得不知所措,机械地张口喝下去,思绪乱哄哄,怎么都辨不出一丝清明。

丫鬟们瞅见洛逸翔亲自动手,全都呆呆地站着忘记伺候,心道:这次的男馆头牌果然有些手段!

用完早膳,苏铭轩还是感觉昏昏沉沉,洛逸翔差静书给他带路回卧房,自己则独自出门前往扬州府衙。

扬州知府见到洛逸翔吓得浑身哆嗦,睿亲王向来行事刁钻古怪,在京城就是毁誉参半,如今突然不声不响出现,莫非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颤巍巍地吩咐丫鬟奉茶,扬州知府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千岁突然驾临,卑职该死,多有怠慢,惶恐不已,望王爷千岁赎罪!"

洛逸翔慢悠悠地把玩着折扇,天生的容华尊严,不经意地瞥过去,明亮的眼眸犹自带着几分倨傲,"本王问你,忘尘居是几时开起来的?"

"这个……"知府擦着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已经十多年。"

"开这么久?想必你应该收到凌千夜不少好处吧。"洛逸翔打开折扇,玩笑似的说着,目光扫过嫣红杏花,眼眸似乎染着血的颜色,却是极淡,飞掠而逝。

知府当即吓得慌忙跪地,头磕得砰砰响,直呼:"王爷,卑职冤枉啊!"

洛逸翔斜睨着他,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起来吧,本王这次是出来散心,不是办公事,慌什么。"起身,话锋转,"不过呢,若是你表现好,本王自然不会亏待你。"

知府惴惴地抬头,正好对着洛逸翔的眼睛,冷漠的残酷在戏谑的眼波里面时隐时现,看不透是哪样心绪。

傍晚,浓红的夕照漫过树梢,几只夏虫躲藏在石缝里面"唧咕唧咕"地叫,丫鬟端来冰湃的葡萄、荔枝、紫李等各色水果,然后静静地站在旁边观棋局。

黑白两色你来我往,洛逸翔执黑,喜走偏锋,招招皆险,步步推进;苏铭轩执白,规矩方谨,流畅通达,攻守有度,双方渐渐呈僵持局面,犹如龙困浅滩。

半晌,洛逸翔拧眉在僵局中心落子,然后悠闲地吃着葡萄,不动声色地等待苏铭轩应对。苏铭轩意态仍旧云淡风清,拈着白子慢慢放在边围,挡住黑子去路,棋局再度陷入进退维谷的状态。

洛逸翔垂眸,捏着一颗黑子抚摩良久,迟迟无法突破,终于抬头苦笑道:"你为何突然出此两败之招?若是退一步,尚可以保半壁之势,何苦如此咄咄逼人?"

苏铭轩端起茶盏浅浅抿一口,沉静地望着洛逸翔,"既无胜算,不如放手一搏,棋如人生,人生如棋,说到底无非一个'赌'字。"

洛逸翔闻言,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苏铭轩,感觉他的言谈举止与之前相比似乎有微妙的变化,然而无法捉摸,似幻念残像,转瞬即逝。缓缓挑起嘴角,洛逸翔起身拉着苏铭轩离开凉亭,突然想起什么,他转身笑道:"过几日你和我去打猎吧。"

水秀树茂,长风掠空,草香花盛,蜂蝶迎风环,蹄声切切。尽兴猎几只獐狍,洛逸翔放马缓行林间,骄阳穿透密叶照着他的脸,眉宇顾盼之间,犀利如剑,轻狂飞扬。苏铭轩骑马跟随,墨绿猎装贴着修长身体,立于风中的姿态空谷出尘,虽然拿着弓,看起来却像是摆设。

头顶突然响起清辽鸣叫,无云晴空有双雁翱翔。洛逸翔反手自马鞍旁的箭囊抽出一支长翎,劲矢破空的同时,却听得耳边弓弦鸣动,转头,就看到苏铭轩保持张弓的姿势。

羽箭破空,双雁哀哀而坠,随从捡起来送至马前请洛逸翔过目,皆是翅膀中箭。

"你会射箭?"难以置信地望着苏铭轩,洛逸翔相当惊讶,这个看起来清瘦文弱的人居然轻易就拉开那张弓。

"洛公子是不是以为出身青楼的人只擅长吟风弄月?再者,它们是夫妻,共赴黄泉总好过独留世间。"苏铭轩轻描淡写地说着,风扬起他的头发,恰好挡着脸,眼眸透过妖娆飞舞的发丝间隙径直望过来,幽深如潭,仿佛要吞噬人心。

洛逸翔讶然,目光带着深邃意味,缓缓道:"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苏铭轩没有说话,抬头望着碧空幽然叹息,明天就是十日之期,之后,他将何去何从?



上上签 正文 第七章
章节字数:3602 更新时间:08-08-06 19:08
妓馆对扬州而言是相当重要的存在,只要各家按时按份交纳赋税,就是时不时闹出逼良为娼的事,官府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然而今天尤其古怪,知府早早就来到忘尘居,并且命令官差守着附近的街道,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出入。

掀起马车的窗帘,看到这样过于夸张的阵势,洛逸翔无奈地叹一口气,想到以前洛清衡责骂他的情景。

当时他看中京城翠芳苑的花魁,本来打算带回去,但是没想到淑妃的哥哥亦是存着同样的心思。一边是王爷,一边是国舅,两厢人马斗得热闹,搞得鸡飞狗跳。

洛清衡为此特别停早朝,对洛逸翔进行教育,"你就不能让朕安生几天?逛妓院都搞得人尽皆知,你是想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干净吗?"

洛逸翔听完并拢折扇做苦思冥想状,待得洛清衡以为他有所悔悟,抬头笑得无限风情,道:"臣弟以后会注意,只是皇兄没有听说那句俗语吗?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洛清衡气得胸口疼,手指颤颤地指过去,半晌终于咬牙道:"滚!"

苏铭轩当然不知道洛逸翔的心思,面前黑压压跪着的人群已经让他有些不知所措,特别是知府带头高呼"王爷千岁"的时候,他更加疑惑,王爷?转头看着气定神闲的洛逸翔,苏铭轩怔住,神色有些动荡。

当朝只有一位王爷,十七岁就统兵击败多次进犯边疆的砾国,被册封振威将军。只是如今国泰民安,已经没有人记得当年叱咤沙场的振威将军和如今醉卧花间的睿亲王是同一个人。

在月棠轩品着雨前龙井,洛逸翔抬眼打量面前神色各异的众人,知府,苏铭轩,凌千夜,嫣儿,全部到齐,甚好甚好!

打开折扇,翘腿,侧身,随意靠着椅背,洛逸翔慢悠悠道:"三年前,江湖盛传有人出黄金千两求皇宫收藏的朱雀果,传说那个东西可以解百毒,哪有那么夸张,不过就是有人信。五月初八,有飞贼入宫行窃,本王与她交手,虽然让她侥幸逃走,不过本王认得她的武器。"说话间,他的目光不动声色扫过众人,惟独嫣儿神色慌张,额角隐隐渗出细密汗珠。

"嫣儿,本王欣赏你的本事。"洛逸翔说话的时候嘴角始终挂着笑,语气亦是闲谈一般。

嫣儿慌得跪地磕头,"我确实贪图赏金,不过此事与忘尘居无关,知府大人可以作证,我被王爷打伤之后连夜逃离京城,来到扬州已经是七月,当时知府大人的公子遇到我,不仅出言调戏,还欲强抢!"

扬州知府欲辩解,被洛逸翔打断,"凌千夜,你可知道窝藏朝廷重犯,按律,当斩!"

凌千夜委屈地眨眨眼睛,拱手道:"王爷言重,所谓不知者不怪,凌某亦是刚刚得知嫣儿竟然是朝廷重犯,望王爷明察!"说罢,装模做样地用衣袖擦着眼角。

洛逸翔摇摇扇柄,眼底波纹荡漾,"本王并非铁石心肠的人,只是这么大的事,你以为凭借不知者不怪就可以推脱干净?"

凌千夜当然明白洛逸翔的意思,有气无力道:"凌某但凭王爷吩咐!"

"好,凌老板果然爽快!"洛逸翔合拢折扇在手心轻轻敲,意味深长地看着扬州知府,"本王打算带铭轩回京城。"

扬州知府嘴角抽搐,纵然苏铭轩是罪籍,但是王爷要人,谁敢说一个"不"字?

当日,洛逸翔带着苏铭轩坐船离开扬州,以押解为名,让嫣儿随行伺候。凌千夜则是自洛逸翔离开之后就一直呆坐月棠轩,面如死灰,胸口疼得好似被剜去一块肉,洛逸翔竟然以忘尘居作要挟,生生讹走黄金五千两!

夜静行舟,两岸灯火闪烁,船舱里面隐约传出细碎呻吟,芙蓉暖帐春光无限。情韵初了,洛逸翔将苏铭轩牢牢圈着,用鼻尖轻轻磨蹭他的后颈,有点撒娇的意味。苏铭轩觉得痒,微微缩着肩膀,眼帘半开半闭,含含糊糊地嚷着困。洛逸翔轻笑,手臂使力让苏铭轩转过来对着自己,温柔地吻吻他的额头,低哑的声音催眠一般说着:"睡吧。"

船行三日,然后转马车走官道,终于回到京城,距离昭帝洛清衡的生辰正好还有十五日。

自从砾国战败签订协议之后,本来社稷安宁,五谷丰登,可是最近听闻他们有些蠢蠢欲动,并且特地派遣使者前来参加这次的宴席,京城的守备比平常更加严密。

马车行至城东的睿亲王府,未等车帘掀起来,总管丫鬟惜筠已经带着众人齐刷刷跪下去,整齐地说道:"恭迎王爷回府,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洛逸翔拉着苏铭轩下车,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开心地叫着"父王"扑过来,突然感觉有些失落,遂问惜筠:"晨儿呢?"

"母后说好多日没有见到晨儿,想得紧,就派人把他接过去了。"明朗的男声代替惜筠回答,洛逸翔顿时感觉寒毛直竖,有些僵硬地转身,就看到洛清衡负手而立,只得干笑道:"皇兄别来无恙?该不会已经等待多时吧?"

"你不在,朕可是寝食难安。"洛清衡笑得眉眼弯弯。

"皇兄这么想臣弟,臣弟真是感动得涕泪横流。"洛逸翔答得顺风顺水。

"既然如此,你就陪朕回宫吧,朕想听听你的江南见闻!"洛清衡潇洒地转身。

"臣弟遵旨!"洛逸翔懊恼地点头。

目送洛逸翔离开之后,惜筠走到苏铭轩面前行礼,柔声道:"这位就是苏公子吧,奴婢惜筠,负责内府事务,公子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奴婢商量。王爷之前已经传书给奴婢,要奴婢安排公子的住处,这边请。"

"有劳姐姐。"苏铭轩还礼,敛敛衣裳,带着嫣儿优雅地从人群中间穿过去,神情自若地面对无数道毫不掩饰的恶毒视线。

王府比流云山庄大得多,回廊来往的丫环皆是妙龄绝色,看到苏铭轩皆垂手侧立让路,暗中偷偷张望,窃窃议论。嫣儿气恼,狠狠瞪过去,却激起笑声阵阵。

巍峨城阙,飞阁流丹,蟠龙蜷卧青石阶。龙涎焚香,袅袅烟雾在丝绣屏风后面飘散,清而不郁,淡而不腻,宫姬薰香点炉,素白手指合着青鼎绛香,赏心悦目。

洛清衡靠着龙榻,漫不经心地啜着君山银针,抬头发现洛逸翔对着宫女挤眉弄眼地挑逗,立刻斥道:"逸翔,你给朕老实点!"

洛逸翔扁扁嘴,万分委屈:"皇兄半天不说话,臣弟找点乐子不行吗?"

洛清衡提一口气,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说道:"好啦,说说你的江南之行,让你查岁贡,结果如何?"

洛逸翔微笑,打开折扇,清清喉咙:"折子嘛,明天会呈上来,不过此次江南之行,臣弟收获良多。"

"哦?"洛清衡若有所思地挑眉,因为洛逸翔的神情分明透露着不寻常的气息。

"臣弟在扬州的时候就得到密报,说砾国使者打算趁宴会有所动作,所以臣弟已经做好准备,相信这次寿宴一定会让皇兄非常满意!"洛逸翔狡黠地说着,嘴角一抹冰冷笑容,目光锐利得如同刀刃一般。

"那么,朕就等着看好戏。"淡淡地说着,洛清衡起身离开,步态间有行云之雅,龙虎之霸,浑然帝者。

华灯初掌时,王府忙碌起来,嫣儿说是王爷和世子回府,苏铭轩只是淡淡地点点头,继续练字。刚才他请惜筠带路去书房,本来想看看有没有自己感兴趣的书,结果发现几张字帖,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字体,笔意纵横,飘忽灵动,风格独具,遂拿回来细细临摹。

夜阑珊,月如莹,苏铭轩居住的千音阁始终亮着灯火,烛光剪出窗边侧影,人未眠。洛逸翔摒退侍从,独自踏着月色走过来,院落清冷得让他疑窦丛生,心道:惜筠没有安排伺候的人吗?推开虚掩的朱檀木门,正巧撞见嫣儿走出来,她欲行礼,洛逸翔摆手制止,径直走到苏铭轩身旁。

"出尘醴泉覆尘乡,遥遥步履覆天长。起舞邀月三贤影,踏醉阑珊梦疏狂。"轻声念完,洛逸翔莞尔,转身用柔和的目光看着苏铭轩,"你作的?"

苏铭轩不自在地低低应声,已经这么晚,他以为洛逸翔不会过来,况且王府那么多美人……想到这里,他突然感觉有些烦躁,于是继续写,可是似乎越写越难看。

洛逸翔被苏铭轩看似赌气的模样逗笑,头压着他的肩膀,轻轻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地书写,暖融融的呼吸软软地蹭着苏铭轩的耳鬓,"你今天去过书房?"

"嗯。"苏铭轩心不在焉地说着,目光随着笔锋游走,没想到自己辛苦练习的字帖竟然出自洛逸翔之手。

"以前本王和皇兄一起上课,太傅特别严格,习字的时候如果偷懒,他可是当真会打我们手板。"洛逸翔心有戚戚焉地说着,现在见到已经白发苍然的太傅,他依然会害怕。

苏铭轩扑哧笑起来,感慨地说道:"我小时候每天不光要看书习字,还要学琴学舞学棋学画学箭,做不好就要饿肚子,想来……没有人敢饿着王爷吧。"

"谁说没有!做坏事被发现,可不是饿肚子就能了事的。"洛逸翔苦笑,突然想到什么,转而问苏铭轩:"怎么就只有嫣儿伺候你?其他人呢?"

"我不喜欢太多人,就麻烦惜筠姐姐把他们安排到其他地方。"苏铭轩如实回答。

洛逸翔闻言,松开苏铭轩的手,玩味地说道,"你果然很聪明。"

苏铭轩浅笑,"王爷过奖。"在王府,人生地不熟,与其让那些不知底细的人伺候,不如留嫣儿在身边更为安全。



上上签 正文 第八章
章节字数:4228 更新时间:08-08-06 23:54
晨曦初透,高深广大的承德殿,文臣武将的身影全部被淡淡的霞光笼罩,他们或者毕恭毕敬地呈递奏折,或者情绪激昂地相互辩论。洛清衡扫视众人,没有看到洛逸翔的身影,眉头微蹙。

随身伺候的太监瑞得立刻识趣地上前低声道:"皇上,睿王爷刚才派人传话。"

"说什么?"洛清衡翻着奏折,声音已经隐约带着怒气。

瑞得擦着额角冷汗,颤巍巍举起一张笺纸请洛清衡过目,上面正是洛逸翔的字迹,曰:皇兄,臣弟腰疼!

嘴角优雅地挑起完美弧度,洛清衡阴恻恻地说道:"瑞得,给睿王府送些补药,免得臭小子哪天真就给我牡丹花下死!"

顷刻,外面唱礼的太监唱到:"砾国使臣觐见,殿外候旨。"

洛清衡垂眼,沉默片刻,突然沉声道:"怪不得他装病,瑞得,补品多给些。"

芙蕖娉婷,映着碧水幽幽,含露凝芳。临水小榭,檀香瑶琴,苏铭轩信手拨弦,九曲三折,敲晶弹玉,令人闻而忘夏。洛逸翔坐在楠木椅里面翻阅书册,面前的青玉案,狻猊徽墨、蕉叶白端砚、澄心堂宣纸各归其位。

"王爷,王爷!"负责伺候世子的丫鬟气喘吁吁跑过来,嚷着,"不好啦,世子突然肚子疼!"

"有没有宣太医?"洛逸翔闻言立刻慌慌张张走出去,步速风卷残云般。

琴声停,嫣儿立刻奉上清凉的酸梅汤,苏铭轩端着白釉紫花的瓷碗冰镇手指,同时回想着之前打听到的消息。

前代睿亲王是先帝的嫡亲弟弟,与砾国作战的时候战死沙场,王妃殉情自尽,年仅六岁的洛逸翔由当时的皇后现在的太后抚养。十五岁出宫,继承睿亲王封号,同年太后赐婚,迎娶兵部尚书之女为妻,第二年奉命讨伐砾国,期间世子出生,睿王妃难产过世。

"嫣儿,你说他的儿子长什么模样?"苏铭轩笑道,眼睛微微眯起来。

"我是没有见过啦,不过听说长得像王爷。"嫣儿说着暗中打量周围,然后压低声音道:"公子,以后小心些,刚才的话要是被什么别有用心的人听见,可是会告你大不敬的!"

"我闷得很,陪我走走吧。"苏铭轩顿时感觉异常憋屈,起身离开水榭,沿着凉玉曲桥慢行。偶尔遇到乘凉避暑的丫鬟,叮叮当当的首饰让他想起忘尘居的花雕,总是冒冒失失,人未到,声先到。离开扬州的时候,没有看到他,不知道如今过得如何。

抬头看着明朗晴空,苏铭轩深深明白,烟雨江南的晓风疏月,燕子春归,纸鸢踏青……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

随着洛清衡生辰渐近,越来越多的使臣带着贺礼来到京城,洛逸翔忙得多日没有回王府。苏铭轩在千音阁看书练字习琴,过得逍遥自在,只是洛逸翔的其他侍妾男宠仿佛事先串通一般,轮流来访。

"苏公子,王爷让您和嫣儿姑娘进宫参加宴会,这是衣服,请快些准备,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静书恭敬地说完,拍拍手,立刻有丫鬟捧着衣服走进来。

月白色锦袍,衣襟袖边皆是以细银丝绣着蔓草飞蝠纹,华贵典雅,旁边摆着一块银丝盘边的雪白羊脂玉配。

苏铭轩虽然莫名其妙,但是静书神色严肃,他只好梳洗更衣,然后前往琼林苑。

悠长号角声响彻九重宫阙,空远殿堂珠屏围锦幛,玉阶卷晶帘,随着礼官高唱,洛清衡优雅入座,皇子妃嫔文武百官皆叩首高呼万岁,如雷鸣轰然。使者进贡贺礼之后,宴会正式开始,酒斛阑珊交错,歌伎在檐廊垂纱后面奏着笙歌竹乐,舞姬彩袖张扬,细腰旋舞,似蝶飞凤翔。

舞毕,掌声阵阵,砾国使者站起来扬声道:"圣朝的羽衣霓裳果然令人沈醉,但是,我们希望陛下能够赏光欣赏我国为您准备的剑舞。"

洛清衡把玩着酒杯,目光不经意地瞥向洛逸翔,看到他微微点头,遂若无其事地笑道:"好!"

一名劲装男子入场,剑尖掠起冷厉银光,矫若游龙、厉若狂风,铿锵之声蓦然回响,生生斩断箜篌丝弦袅袅清平调,惊得群臣脸色渐变。

苏铭轩转头看着神态自若的洛逸翔,目光无意中瞥到拿着剑站在不远处却纹丝不动的静书,突然起身,对嫣儿耳语片刻,然后来到一位抱着琵琶的乐师面前低声道:"可否借您的琵琶?"

坐定,苏铭轩深深吸一口气,砾国使者分明是嘲笑圣朝只有窈窕美人,既然如此,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作茧自缚!

凌空响起一道悠长琵琶音,石破天惊一般打破琼林苑的凝重气氛,舞剑的男子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身形略微停顿,随即恢复常态,腾挪跳跃姿态飞腾。

琴声逐渐由高转低,越来越低,在低音处婉转徘徊,看似漫不经心,却暗中引导着男子放慢舞步。

转换气息,琴音越发急促,如金戈相击,仿佛战场百万大军高声齐喝。嫣儿突然冲出来,水蓝身影似乳燕般灵巧飞翻,持剑直刺男子,气势如鸿。

琴声再转,铿锵如战鼓,激昂似号角,中央两道身影激烈拼杀,双剑交锋,错金鸣铁,寒光流彩,暗藏杀机。

琴声轮转,音符碎落,嫣儿突然跳开,脚尖点地跃起,以剑刺落屋顶悬挂的花簇,花瓣飘零的瞬间,碎星丝自她的手腕如灵蛇出洞,破空而去,借力卷走男子的剑。

琵琶立刻收敛强悍气势,声慢慢,意迟迟,辗转妩媚,撩人意怜。

嫣儿握双剑,折腰展袖,舞剑花,衣袂曼,疑是惊鸿照影来。

心摇意动时,琴声嘎然而止,唯留余韵袅袅,琼林苑鸦雀无声。

苏铭轩把琵琶还给乐师,缓缓走到嫣儿身边,朝她微微点头之后跪地叩拜,清亮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堂回响:"恭祝吾皇仙福永享,寿与天齐,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回神,纷纷起身再度叩拜,洛清衡满意地笑着,看向苏铭轩和嫣儿的目光充满赞赏。

起身,快步走到洛逸翔面前,苏铭轩神色如常,用与自己毫不相关的口吻淡然道:"王爷满意吗?"

洛逸翔故做惊讶地眨眨眼睛,笑得甚是无辜:"什么意思?"

苏铭轩有点疲倦地微微勾起唇角,入座,目光斜斜地瞥向洛逸翔,轻声道:"王爷恐怕早就知道砾国使者会做出这样的举动,所以特地让静书带我和嫣儿进宫,对吧?"

洛逸翔垂眸浅笑,似是想着什么心事,突然抬头抿一口酒,转身捏着苏铭轩的下巴,未等他有所反应,用力吻住他,强硬地把酒喂下去。苏铭轩错愕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没有挣扎亦没有回应,只是慢慢地闭着眼睛,任由洛逸翔含着他的嘴唇温柔地吮吸辗转。

洛清衡额角爆青筋,沉声道:"逸翔,你要是觉得累就去明华宫休息。"

闻言,洛逸翔立刻松开苏铭轩,笑吟吟地说道:"臣弟多谢皇兄!"

夜阑珊,月如莹,挑破长空墨色,木兰窗透出柔和的光。镏金蛟龙昂首吐出澄澈清流,铜鹤衔着夜明珠,分立白玉池四角,珠光流溢,映得池水碧波若繁银。

内侍伺候更衣之后,洛逸翔缓步走进白玉池,坐在浅水处,长发随意披散,闭合的眼眸流露出几分难得一见的疲惫与慵懒。檀木香屑安静地燃烧,腾起袅袅烟雾,宫姬跪在池边,专注地给洛逸翔按捏肩膀,偶尔抬头好奇地看看垂手站在云母屏风旁边皱着眉毛的男人。

听说是王爷专门从扬州带回来的男人,果然如传闻那般漂亮,只是清逸淡远的气质令人无法想象他竟然是男宠,应该说造化弄人吗?

"你们都下去吧。"洛逸翔突然睁开眼睛,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纱裙依次滑过地板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门口之后,洛逸翔走到白玉池的另一边,抬头,不经意地凝眸就仿佛要看透人心,"过来。"

苏铭轩闻言,转身慢慢解开盘扣,感受到洛逸翔意味深长的目光,他深深吸一口气,拉开腰带。锦袍连着羊脂玉佩一起落地,中间刻着的"睿"字周围是只有皇亲国戚才能使用的四爪龙纹。

"怎么坐那么远?过来陪本王。"看到苏铭轩刻意坐在较远的池边,洛逸翔轻轻笑起来,缭绕的雾气中,他的眼睛看起来迷离如梦。

"我现在就是在陪王爷啊。"苏铭轩翘起嘴角,故意做出无辜的表情,语气却是冷冰冰。

洛逸翔挑眉,似乎明白什么,走过去把苏铭轩拉入怀中,咬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在生气?"

"不敢!"苏铭轩闪躲着,热气熏得脸颊开始泛起淡淡的红。

"明明就是!"洛逸翔突然惩罚似的狠狠咬一口,听到苏铭轩吃疼地叫起来,满意地吻着苏铭轩的脖颈,低喃道:"你气本王把你推到风口浪尖,不过本王是信任你,而且你的表现确实没有让本王失望。若是换做一般人,遇到这样大的场面,恐怕早就吓得腿软。"

苏铭轩冷笑,讥讽道:"我本来就是王爷买回来做棋子的人,怎么敢生王爷的气!只是王爷这么大费周章把我从扬州带过来,值得吗?"

"真冤枉,本王带你回京城是喜欢你!"捏捏苏铭轩的鼻尖,洛逸翔笑道:"和衣服一起送过去的玉佩表示你是本王的人,砾国使者肯定认为是本王指使你给他们难堪,就是找麻烦,也不会找你。"

苏铭轩垂眸,洛逸翔这么说,反而让他感觉自己刚才的种种举动颇有无理取闹的意味,不过被利用是无可辩驳的事实!细碎的吻开始在唇畔游离,光裸的肌肤相互摩娑,激起异样的感觉,苏铭轩在心底重重地叹一口气,有点生涩地回应洛逸翔,眼眸逐渐泛起水色的情欲。

洛逸翔细心地撩拨他的情欲,等苏铭轩渐渐情动,就轻轻揉捏他的分身。很快,苏铭轩就浑身颤抖,手脚并用地缠着洛逸翔,枕着他的肩膀极力平缓呼吸。洛逸翔悄悄把手指探进去,耐心地拓展,多日没有欢爱,过于急噪会伤到苏铭轩。听到他逐渐发出颤抖的呻吟,洛逸翔分开他的腿,微微挺身,把自己送进去,感受着里面的柔软紧窒,开始缓慢而深长地移动。

情欲逐渐消退,苏铭轩疲惫至极,迷迷糊糊任由洛逸翔把他抱出去。拿枕头垫着苏铭轩的腰,洛逸翔分开他的腿,羞涩的部位已经重新合拢,只是看起来有些红肿。洛逸翔取一些药膏细细涂抹,尽管动作已经异常轻柔,还是可以感觉到苏铭轩在微微颤抖,于是愈加小心。苏铭轩窘得把头埋进被褥里面,虽然每次欢好之后洛逸翔都是这般体贴入微,他还是无法习惯。

不知道何时睡着,睁开眼睛,就看到洛逸翔倚着床在看书,苏铭轩试图坐起来,无奈腰酸腿软,只好静静地趴着。洛逸翔见状,下床倒一杯水让他润喉,然后把他抱到怀里一起看。

苏铭轩枕着洛逸翔的肩膀,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沉稳的心跳从肌肤相贴的地方有节奏地传过来,突然令他产生恍然如梦的错觉。微微侧头,苏铭轩端详着洛逸翔的侧脸,幽深的眼眸渐渐泛起丝丝波澜。红烛的灰烬在琉璃盏下面慢慢沉淀,寂静的寝宫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透明的纱帐映出互相依靠的身影,缱绻缠绵。



上上签 正文 第九章
章节字数:4184 更新时间:08-08-07 10:16
清晨,苏铭轩依然熟睡,洛逸翔俯身吻吻他的眉眼,开始坏心地挑逗。半梦半醒间,感觉身体仿佛烧起来,苏铭轩睁开眼睛看到洛逸翔笑吟吟的脸,只好不甘愿地坐起来,由宫姬伺候着更衣梳洗。

"王爷,太后让您去郁芳宫用早膳。"静书在外面恭敬地说着。

洛逸翔立刻露出壮士扼腕一般悲壮的表情,沉思片刻,问道:"皇兄去吗?"

"皇上传话说要您保重。"静书回答得非常无奈,遇到这种事,洛清衡从来都是本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精神,免得被太后抓着一起唠叨。

"你送铭轩回去。"头疼地想着要如何应对,洛逸翔愤愤地走出去,他对太后的打算可是心知肚明,无非就是念叨着王府不能没有女主人,希望他早日成亲。

盛阳如炽,鸣蝉倦,歇于杨柳梢,空气越发闷热,偏偏有萧声自千音阁遥遥传出来,似霏雪飘零深涧,令人心凉气清。嫣儿拿着紫玉萧坐在一棵开得烂漫之极的海棠下面吹奏,云鬓绿香软,朱樱豆蔻红,眼波盈水,天生就是妩媚。

苏铭轩面前的石桌铺开一张纸,他已经勾出"美人吹萧图"的大概轮廓,无意中抬头,却瞥到门口突然闪进来一个小小的鹅黄色身影。男孩约莫四五岁,粉雕玉琢的脸,眉毛似斜飞的暮烟,睫毛扑闪扑闪,眼睛像秋天的葡萄般灵动可爱。

"你是谁?"男孩紧张地问,他虽然神色严肃,但是配着圆滚滚的脸,反而显得异常可爱。

"我是苏铭轩,世子有什么事吗?"苏铭轩淡淡地笑着,表情温柔得如同六月间流转天地的风。

"咦?你怎么知道我是世子?"男孩异常惊讶,苏铭轩从来没有见过他,怎么会知道他的身份呢?正在疑惑的时候,他突然想到重要的事,惊慌地叫道:"啊,我要藏起来!快点快点,把我藏起来!"

他是玩游戏吗?苏铭轩没有问,领着晨世子走到书房,就听得总管丫鬟惜筠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嫣儿姑娘有没有看到世子?"

"发生什么事吗?"嫣儿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

"没什么。"惜筠擦擦额角的汗,带着家仆急匆匆离开千音阁,继续找。等他们走远,嫣儿快步走进书房,关门,对着苏铭轩低语道:"公子,这样可以吗?"

苏铭轩望着正在专心致志看字帖的晨世子,轻轻点头,相信任谁都无法拒绝那张天真乖巧的脸吧。

"你会写字啊,不过没有我父王写得好看!"晨世子拿着字帖经过仔细研究,如此下结论。之后,他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苏铭轩,突然嚷道:"你长得不错嘛,本世子中意你,你就做本世子的西席吧!"

这就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吗?忍着心底突然涌起的按着小家伙的屁股揍他的冲动,苏铭轩尽量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多谢世子,只是我不能做世子的西席。"

"为什么?"晨世子眨着漂亮的琥珀色眼睛,好看的眉毛委屈地皱起来。

苏铭轩顿时语塞,苦笑道:"王爷不会答应的。"

"我和父王说,他最疼我,肯定会答应,你不用担心啦!"晨世子天真地说着,目光瞅到放在木桌角的一只翠绿的草编蝴蝶,立刻惊喜地叫道:"这是蝴蝶?好漂亮!"

"既然世子喜欢,我就送给你。"反正只是闲时无聊随手编一只。

"你一定会做纸鸢吧!"晨世子想当然地说道,用期待的眼神望着苏铭轩,声音带着软软的撒娇意味,纵然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都无法拒绝他。

"会,不过这种季节不适合放纸鸢,需要等到明年春天吧。"苏铭轩温声安慰。

晨世子沮丧地撇撇嘴,"要等到明年吗?好远好远啊。"不过他到底是孩子心性,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对啦,我有爆竹,我们去花园放,是静书给我找的,你不要告诉别人啊,不然父王知道会生气的!"

"世子不是在躲人吗?如果放爆竹,他们会发现吧。"苏铭轩哭笑不得,好心提醒。

晨世子气呼呼地鼓着脸颊,端正地坐好,很认真地思考今天的所作所为。清晨去厨房,给送往雨花阁的早饭里面下巴豆粉;用完早膳,去花园散步,遇到南枫院的挽月,让他下荷塘摘荷花;路过清霜苑,看到君瑶在练舞,于是进去打招呼,顺便扔一只毛毛虫;上课时间,感觉季夫子讲得太无聊,想到爆竹,偷偷拿出来点燃,季夫子吓得跌倒,似乎摔断胳膊,然后自己跑出来,惜筠带很多人找……总结完毕,晨世子发现他的生活真是多姿多彩,这些事迹足够让父王罚他去祠堂跪着。

好苦恼啊!怎么办?明天要进宫看望皇奶奶,如果父王当真罚我,要不要向皇奶奶告状呢?晨世子左右为难,渐渐感觉有些困倦,开始连连打呵欠,他揉揉眼睛,甜甜软软的声音嘟哝道:"我要睡觉。"

经过一番手忙脚乱,看着用丝被卷着身体睡得香甜的晨世子,苏铭轩是松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出来。关门的时候,看到晨世子扑闪着睫毛,在梦中笑得纯真可爱,心头突然感觉意外的温暖。

凭借平常练就的口若悬河的本事,洛逸翔终于从太后身边成功逃脱,顺路欣赏到昭帝面对德妃和淑妃争相献殷勤的时候微微抽搐的脸,心情顿时好很多。然而回到王府,没有来得及喘口气,面前已经哗啦啦跪倒数人,洛逸翔端起茶盏抿一口,滋润滋润干燥的喉咙,问道:"怎么回事?都跪着干什么?"

惜筠低低地垂着头,"王爷,世子不见了,奴婢已经到处找过。"

头疼地按按额角,洛逸翔慢慢道,"你到各院都问过?他们怎么说?"

惜筠一一回答,说到千音阁,洛逸翔挥手打断她的话,"晨儿在千音阁,不用担心。说吧,他今天又干出什么好事?"

听到惜筠说晨世子用爆竹吓得季夫子摔伤胳膊,洛逸翔脸色阴沉,"看来我需要好好收拾他,我费多大的劲才给他请到季先生!"

走到千音阁门口的时候,苏铭轩刚好作画完毕,宣纸描绘着阳光流溢的初夏午后,明艳少女在绚烂的西府海棠下面吹萧。晨世子已经睡醒,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面一边吃玫瑰千层糕一边踢着腿,鼓鼓的脸颊沾着糖屑,模样可爱到极点。嫣儿无奈地笑着,俯身用丝帕给他拭擦嘴角,眉目间温婉如水。

如此和乐融融,仿佛天作地合!这样的认知闪电般划过脑海,洛逸翔顿时愣住。迈出去的脚慢慢收回来,静静地站着,眼眸突然似藏着千年的寒冰,眉宇间阴沉沉,风雨欲来。

"父王!"晨世子眼尖,惊叫着躲到苏铭轩身后,脑袋惴惴地探出来,看到洛逸翔铁青的脸,吓得再度缩回去。

"出来!"洛逸翔喝道,"你最近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其他事我可以不管,但是你把季先生吓成这样,以后谁敢当你的西席?我请一个你赶一个!"

晨世子不情愿地从苏铭轩身后走出来,紧紧地咬着嘴唇,眼泪不断地在眼眶里面打转,小巧的鼻翼微微抽动,整张脸憋得通红。委屈的模样令洛逸翔心软,可是转念,他还是冷着脸,厉声道:"过来,跟我去祠堂!"

青竹翠绕的祠堂,檀香袅袅,暖阳从另一端投射过来,在青石地板上面映出一道微微颤动的身影。晨世子乖乖跪着,时不时发出低低的啜泣声,泪水啪嗒啪嗒掉下来,衣服已经洇开团团水渍。

洛逸翔静静地站在祠堂门口,听着里面呜呜咽咽的哭泣声,痛苦的感觉像尖尖的刺,一直扎着心口最柔软的地方。晨儿!无声地叹息着,他转身慢慢走出去,白色的日光下面,英挺的背影竟然有几分萧索。

或许是夏暑沉郁,在水阁闲坐片刻,洛逸翔越发烦躁,随手把书丢到旁边,懒懒地倚着软榻,不多时,突然听得铮铮琴声宛如流水,潺潺漫过初夏的空气。闭目沉思片刻,他起身对外面伺候的丫鬟说道:"叫铭轩过来。"停顿片刻,再度吩咐,"还有君瑶。"

苏铭轩抱着桐木琴,旋身转过游廊,抬脚欲上桥,听得珠环瑶佩叮叮琅琅,转身,就看到到一位绝色佳人,正是清霜苑的君瑶。

"苏公子。"君瑶巧笑嫣然,"妾身听闻昨日的宴会,公子以琵琶对阵剑舞,可惜妾身未能前往,今日能够见到公子,真是妾身的荣幸。"

"君瑶姑娘太客气了。"苏铭轩保持着谦和的微笑。他的脸迎着阳光,使得白皙肌肤暂时笼着一层柔暖的浅蜜色,眉目就像极其精巧的工笔画。君瑶看得出神,暗暗感慨,难怪王爷那么喜欢他,果然是出尘如仙的人。

"少年窈窕舞君前,容华艳艳将欲然。为君娇凝复迁廷,流目送笑不敢言。长袖拂面心自煎,愿君流光及盛年。织成屏风银屈膝,朱唇玉面灯前出。相看气息望君怜,谁能含羞不自前。"

君瑶边舞边唱,身若轻鸿,裙袖招展,曼妙无双。

苏铭轩抚琴,七弦音动,音色如水,清幽婉转。

洛逸翔看似认真聆听,实则若有所思。

曲毕,苏铭轩轻叹一口气,起身道:"王爷,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世子到底年纪小,再跪下去恐怕会出事。"

"继续弹!"洛逸翔默然半晌,终是慢慢地说道。

苏铭轩皱眉,突然抱着琴往外走,声音出奇的冷,"王爷既然没有赏曲的心情,我也没有必要继续待着。"

洛逸翔慢慢抿一口茶,脸色略沉,胸口的郁闷之气腾然聚顶,眸光越发森冷,定定地望着苏铭轩的背影。从扬州到京城,他一直对苏铭轩百般迁就,虽然苏铭轩已经没有像起初那般冷漠,可是彼此之间似乎始终隔着一层纱。不过自己本来就是喜欢他那种桀骜的性格,若是像其他人那样,留着有什么意思。这么想之后,洛逸翔的怒气慢慢消下去,抬头朝外面吩咐道:"带晨儿去休息吧。"

入夜,洛逸翔来到晨世子居住的东苑,尚未进门,就听得里面传出娇软清脆的童音,"走开,你们都走开!"无奈地摇摇头,洛逸翔掀起锦帘走进去,丫鬟们慌忙跪地,晨世子见状,慌忙藏到丝被里面捂着头。洛逸翔轻轻叹息,坐在床边温言软语地哄道,"怎么啦?"

"父王,你会不会不要孩儿?"半晌,晨世子拉开被角,眨着水灵灵的眼睛,闷声闷气地问,声音都颤颤地透着委屈。

"父王最喜欢晨儿,怎么会不要你?"洛逸翔觉得好笑,伸手捏捏他的鼻尖。

"可是孩儿今天闯祸。"晨世子细细的眉毛拧成结,表情甚是无辜。

"你知道错就好,明天和父王去季夫子府上道歉,今天父王陪你睡。"吻吻晨世子的脸颊,洛逸翔起身更衣。

晨世子开心地笑起来,突然想到什么,他兴奋地嚷道:"父王,让苏铭轩做孩儿的西席吧。"

洛逸翔正在解衣扣的手顿时僵住,表情哭笑不得。苏铭轩若是做西席,睿王府恐怕会成为全京城的笑柄,但是让晨世子明白其中的缘由却有些困难,到底该怎么说?郁闷地叹一口气,睿王爷颇有些自做孽不可活的感慨。



上上签 正文 第十章
章节字数:3912 更新时间:08-08-07 23:16
天色灰蒙蒙,笼着如烟似雾的纱,屋檐的明瓦已经被打湿,滴水檐淌下来串串水珠,滴答滴答,敲打着石板。紫铜熏炉里面暗香成灰,轻烟袅袅,在锦纱帐间聚聚散散。苏铭轩无聊地趴着,秀气的眉头微微蹙起,难以启齿的部位始终隐隐作痛。

此间正值夏炽,多日都是火舞艳阳,昭帝已经前往避暑山庄消夏,独留洛逸翔在京城处理闲杂事务,害得他常常忙得留宿皇宫。昨夜得空回来,就径直来到千音阁,苏铭轩正好沐浴完毕,站在书桌旁边练字。洛逸翔走过去,静静地看着,眼眶突然有点热,自己的字,苏铭轩已经练到惟妙惟肖,不知道他私下花多少工夫。想着想着,洛逸翔难免有些心猿意马,最后干脆把苏铭轩就地正法。

云雨之后,洛逸翔一边揉捏苏铭轩的腰一边揶揄地说:"最近没有碰你,怎么变得这么生涩。"

苏铭轩懊恼,伏着洛逸翔的胸膛急促地呼吸,眼眸蒙着一层水雾,半晌,才慢慢缓过来,低声道:"王爷不喜欢,大可以去找那些熟练的。"语气竟然有些酸溜溜。

洛逸翔纵宠地看着苏铭轩气鼓鼓的脸,抬手拂过他的眉眼,最后极尽缠绵地流连于他的耳际,声音带着暧昧的沙哑:"本王现在就喜欢你这样的,怎么办?"

苏铭轩被他的厚脸皮气得无话可说,嘟哝道:"幸好不是你做皇帝,不然,与男子厮混……这种荒唐事,会被天下人耻笑的。"

洛逸翔扑哧笑起来,翻身压着苏铭轩,啃咬他的脖颈,同时含含糊糊地说道:"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本王不在乎。"

彼此的身体紧密地贴合,交错的气息交融的汗水,强烈的快感席卷而来,苏铭轩攀着洛逸翔的肩膀,脑海完全空白,身体尽情体味着蚀骨的火热纠缠。

清晨天色微明,洛逸翔起身掀被,苏铭轩立刻像猫一样蜷起来,发出不满的呢喃。更衣完毕,洛逸翔俯身吻吻苏铭轩微微泛红的脸颊,掖好被角,匆匆用过早膳就前往皇宫。

睡到八分饱,苏铭轩终于懒懒地起床,忍着浑身的困乏,强打起精神,咬着点心发呆。嫣儿看到,笑着打趣,"公子害相思病啊。"苏铭轩没好气地瞪她,"胡说什么。"

本来打算练琴或者画画,无奈腰膝酸软,最后只好郁闷地躺着,听到嫣儿在外面报告晨世子来访,苏铭轩顿时惊出冷汗,怎么偏偏这时候跑过来。因为洛逸翔最近非常忙,暂时没有人看管晨世子,于是小家伙成为千音阁的常客,他平日就活泼好动,每次都折腾得苏铭轩人仰马翻,陪着到处跑,上房揭瓦这样的事已经算是稀松平常。

"苏铭轩,苏铭轩!"晨世子欢喜地跑进来,看到苏铭轩神情疲倦地躺着,有点担忧,"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腰疼。"苏铭轩如实回答。

"为什么腰疼?"晨世子觉得奇怪,昨天苏铭轩还陪着他爬树,今天怎么就腰疼?

"和王爷切磋的!"苏铭轩一本正经地说着,嫣儿在外面听到,拼命地忍笑,险些憋出内伤。

"原来你会武功啊!你和父王谁赢啦?"晨世子异常兴奋,眼睛都闪着明亮的光。

苏铭轩苦笑,"当然是王爷。"

晨世子顿时非常得意,在他的心目中,父王是最伟大的人,苏铭轩能够和父王切磋武艺,一定也是了不起的人!既然他今天不舒服,那么下次找他一起玩吧。于是晨世子"体贴"地离开,临走之前想到今天的目的是请苏铭轩欣赏自己的画作,遂摊开宣纸。看着乱七八糟的团团墨迹,苏铭轩突然有点词穷,不知道如何评价……

正午,天渐渐放晴,暖风摇曳,带着花木柔软的味道。苏铭轩休息得差不多,来到书房,无意中看到书桌上面有一张请贴,遂顺手拿起来瞧瞧,险些昏过去。竟然是凌千夜的请贴,称忘尘居已经迁至京城,开张之日,望睿亲王赏光驾临!看看日期,苏铭轩急匆匆跑出去找惜筠,自从到京城,除了参加皇宫宴会,他没有踏出睿王府一步,所以惜筠听到他要出去,还是略略有些吃惊。

"我派人跟着公子吧,请公子早些回来。"

"多谢姐姐。"

京城青楼几百家,足足占着数条街,凌千夜新开的忘尘居就坐落于街角,不知道他打什么主意,如今是男女皆提供。睿王府的侍卫黑着脸跟苏铭轩走进去,姑娘小倌们立刻冲锋而来,脂粉味扑过来,甜腻得呛人。

"你们都退开,不要挡着门口,这样客人怎么进来啊,散开些。"清冷的声音飘过来,苏铭轩抬头,果然看到楼梯倚着一道灿银身影,温润如玉的脸,挂着他熟悉的狡黠笑容。

"没想到先来的人是你,坐吧。"凌千夜带着苏铭轩来到厢房,黑漆描金束腰椅,中间隔着方桌,上面用红泥炉煮着一炉茶,香气四溢。"你若早些来,还可以碰到花雕,他刚刚出去逛。在王府过得如何?"

"还好。你为什么来京城?"苏铭轩冷冷地问,对于凌千夜,他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看到请贴就慌神一般,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糊里糊涂跑过来,现在反而觉得有些自讨没趣。

"好心没好报,我可是担心你,如果哪一天你被赶出来,还是可以回到忘尘居啊。"凌千夜微笑,仿若春风,但是他的话语却苏铭轩瞬间如坠冰窟。

"就算我被赶出来,也不劳你操心!"苏铭轩脸色渐渐涨红,从喉间迸出这句话。

凌千夜依然笑意盈盈,只是眼神越来越深,"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想,如果你被赶出来,就等于重回罪籍,除了忘尘居,你能去哪儿!如果我是你,我就会让洛逸翔重查当年的事,他可是掌管刑部和兵部。"

苏铭轩愣住,心底顿时掀起万丈波澜,娘亲自杀之前,常常说起家道败落的原因。苏云衣曾经寄希望于苏铭轩的父亲,可是那个男人离开扬州之后就杳无音信。于是她再度寄希望于苏铭轩,希望有朝一日,他能够考取功名,可是苏铭轩被送入忘尘居使她的所有希望破灭,心灰意冷之下悬梁自尽,被葬于扬州城外的荒坟。

那些旧事,别人看起来,肯定都是陈芝麻烂谷子,嚼嚼都觉得磕牙,但是自己想起来,却始终鲜明得恍如昨日,血肉淋漓一般。年少轻狂的时候,总有修身养性治家齐国的豪情壮志,但是苏铭轩知道,任谁都可以,偏生他不行。凌千夜常常把他的字画送给客人,得到无数赞美,然而最后总是要跟着几句叹息,可惜是男妓!一次又一次,饶是铁打的心恐怕也要被戳得千疮百孔,渐渐冷下去,从此看尽生离死别世态炎凉,如同地狱黄泉走一趟,彻底断绝功名梦。至于外祖父家族的那些冤屈,他实在无能为力,只希望九泉之下遇到娘亲,她能够原谅自己,可是凌千夜为什么非要撕开那些已经结疤的伤口?

恼怒地离开厢房,前脚刚踏出门槛,就听见凌千夜在身后摇着折扇笑吟吟地说道:"下次还是和王爷一起来吧,新头牌都是我亲自调教,想来应该合他的胃口。"苏铭轩身形微顿,突然加快脚步跑下去,急得好似后面有妖魔鬼怪在追赶,胸口始终堵着一口气,挤得他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在街市随意闲逛,京城到处都极尽奢华,扬州虽然以风月闻名天下,商贾云集,比之京城,还是多几分秀气雅致,少几分大气恢弘。苏铭轩边走边看,最后走进一家古玩买卖行,四处打量的时候,无意发现一只白玉雕琢的发钗,尾端刻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初荷,煞是精巧可爱。伙计立刻凑过来,热情地招呼,"公子好眼光,您瞧瞧,这做工这样式,姑娘们都喜欢,您给您娘子买一个?"

苏铭轩无奈地扯扯嘴角,他这样的身份,恐怕到死都不能在太阳底下正经地抬头做人,哪来的娘子?不过这只发钗确实出彩,刚好送给嫣儿,这几年她一直跟着自己,早已经待她如妹妹一般,然而自己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

"多少钱?"

"十两。"

苏铭轩欲摸钱袋,突然想到自己没有钱,没有洛逸翔的许可,帐房不会给他们一分钱。傻傻地站着,他感到心口仿佛被细长银针一针针密密地刺。这时,有人走过来拿起发钗,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平静的声音隐藏着丝丝一触即发的怒意,"这是要送给谁?"

苏铭轩回神,莫名地有些心虚,"嫣儿,过几日是她的生辰。"

洛逸翔松一口气,他刚刚下朝,正好从门口路过,突然发现王府的侍卫,觉得奇怪遂进来。听到伙计和苏铭轩的对话,无端端就火起,恨不得当着大庭广众把苏铭轩抓过来狠狠地吻下去。

付帐,出门,洛逸翔翻身上马,朝苏铭轩伸手,随口问,"今天这么热你怎么想着出来?"

苏铭轩茫然地抬头,一时没有反应,洛逸翔有些不耐烦,干脆弯腰揽着他,微微使力,把他拉上去,侧身坐在自己前面。苏铭轩顿时感觉脸都烧起来,平素洛逸翔鲜少在他人在场的情况下与自己亲热,今天怎么……伸手抓住缰绳,苏铭轩低声道:"王爷,您还是让我下去吧。"

洛逸翔没有说话,手依然紧紧锢着苏铭轩的腰,双腿夹马腹,加快速度,约莫一柱香时间,马拐进睿王府所在的街巷。眼看着就要到门口,洛逸翔突然放缓速度,扳过苏铭轩的脸,急切霸道的吻不由分说地落在苏铭轩的唇间,狂野地吸吮纠缠,仿佛要证明什么。

交叠的身影分开的时候,苏铭轩气喘吁吁,脸颊燃起浓浓的羞色,刚才的缠绵令他的心砰砰跳,身体好像要烧起来似的。洛逸翔见状忍不住捏捏他的脸,声音故意低沉得令骨头都要酥软,"本王现在就想要你。"

苏铭轩眼风凌厉地瞪回去,模样却是说不出的俏皮灵动。洛逸翔看着,淡淡地笑起来,手臂再度环着苏铭轩的腰,头压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这次是本王的疏忽,下次出去记得到帐房拿银子。"顿一顿,他接着霸道地强调:"不要再让本王看见你买那些引人误会的东西!"

苏铭轩闻言愣住,与洛逸翔相处这么多时日,他已经摸到界限的所在,可以游刃有余地与对方嬉闹,"王爷,你有没有闻到?"

"什么?"洛逸翔有些莫名其妙。

"很大的醋味。"苏铭轩本来强忍着,听到耳边重重的哼声,还是扑哧笑起来,心情意外地舒坦许多。



上上签 正文 第十一章
章节字数:3781 更新时间:08-08-08 15:32
午后的千音阁安静得出奇,太阳暖暖地照着,庭院几杆翠竹衬着西府海棠,或浓或淡的色彩,娴静温厚如天然的水墨画。临窗的案几摆放着一壶新沏的茶,袅袅蒸气从壶嘴飘出来,带着淡淡的清香。苏铭轩靠着阑干,人已经睡着,手翻到的书页正好写着一首诗,"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移。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朦胧中,仿佛听到僧人在垂幔的阴影下面低声念着般若心经,木鱼声声断断。水色罗衣的窈窕佳人领着垂髫幼儿前来礼佛,双手合十低眉敛目,轻轻地在菩萨面前诉着平生夙愿。

我愿我儿铭轩他日能够金榜提名,光耀门楣!

突然惊醒,苏铭轩发现额头都沁着一层薄汗,竟然梦到多年前娘亲带着他去寺庙进香,还特地为他求一支签,是关于他的前程。签的内容他已经不记得,但是娘亲当时很高兴,应该是上上签吧。

可是如今……苏铭轩想着突然觉得异常讽刺,往日的种种在脑海沉沉浮浮,被无边的黑暗包裹,压得他几乎窒息。是娘亲想提醒他不要忘记,才特别托梦给他吗?可是人死,名声再清白有什么用?不如背着污泥浊水的招牌去阎王殿喊冤,兴许能够超脱成仙,下一世再不为人!默默地闭着眼睛,苏铭轩长舒一口气,出门对站在檐廊下面打呵欠的嫣儿吩咐道:"帮我准备准备。"

昭帝前日从避暑山庄返回,离开的时候兴冲冲,回来的时候怒冲冲,吓得皇宫上自嫔妃下至宫娥人人自危。半夜,他突然发一道圣旨,洛逸翔只好爬起来,匆匆进宫,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苏铭轩坐在千音阁的凉亭,饮一盏酒,遥遥地望着天边,斜阳欲归,乱红流云,夕照如水。突然就兴起,轻声地哼着江南小调,清歌如梦。嫣儿远远地望着,感觉苏铭轩安静得像一尊精美的石像,让人舍不得惊动。

洛逸翔回府的时候已经月到枝头,尚未走到千音阁,就听到里面萧声悠扬,如涓涓细流润人心田,笑道:"他倒是有情致。"

推门,眼前是罕见的美景,皎洁的月光流水一般,花木扶疏间,一方小小的水池叮咚有声,池边一座凉亭,此刻正站着一个人。蓝色的衣衫,蓝得如同没有云朵时最明净的天空,苏铭轩平常总是穿素色,今天穿这么绚丽夺目的色彩,让洛逸翔倍觉惊艳。快步走过去,洛逸翔嘴角笑意渐浓,苏铭轩在衣衫外面披着一层纱,亦是蓝,然而清澈纯净,风起,衣袂飘飞,通身光彩流转风姿袭人。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洛逸翔笑着入座,伸手欲拉苏铭轩,却被他轻巧地躲开。

"我想请王爷欣赏我新练的剑舞,若是王爷喜欢,请您答应我一件事。"苏铭轩微笑,垂眼,长长的睫毛如羽蝶拢翅。

"好。"闻着浓郁的酒香,洛逸翔不假思索地点头。

嫣儿举萧吹奏,本来是平常的乐曲,然而在她起手间,就变成瑶池仙乐。

苏铭轩握着剑,迎风起舞,腰肢转动,伸展腾挪间刚好与嫣儿的萧音相合。

月色柔和,晚风送爽,蓝色人影优美的身姿时而如蛟龙出海,气势如虹,时而如莲花吐蕊,辗转清幽。洛逸翔的目光被牢牢吸引,抽出腰间的白玉笛,泠泠笛音如风舞荷塘的漫漫摇曳,与嫣儿的萧声相得益彰。

一笛,一萧,一剑,一人,天衣无缝。

曲毕,苏铭轩跪地,削瘦的身体轻轻颤抖,头发贴着汗湿的额头,"王爷觉得如何?"

洛逸翔满意地喝一口酒,回来就看到这样赏心悦目的场面,在皇宫的闷气总算一扫而空,"你不是有事吗?说吧。"

苏铭轩咬咬唇,冰玉一般的声音清晰而缓慢地说道:"恳请王爷重查二十年前的伦王之乱!"

先帝十七年,伦亲王谋反,被镇压之后,先帝下令严查,近百名官员被牵连,苏铭轩的外祖父就是其中之一。洛逸翔在扬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但是他没有管,他不可能为男宠冒这么大的风险,只是没想到苏铭轩棋高一招。

"伦王之乱是皇伯父亲自定案,怎么能说重查就重查!"洛逸翔怒极,拍碎八仙桌的桌角,目光犀利如剑。

苏铭轩静静地跪着,突然抬头,眼睛晶亮的如同静夜繁星,"王爷的意思可是苏家一百多条贱命能够给圣朝的江山垫垫脚,算是我们莫大的荣幸吗?"

"你!"苏铭轩的嘲讽就像带刺的鞭子,抽着洛逸翔的脸,火辣辣地疼,"好,本王不会言而无信!"

苏铭轩继续跪着,脑袋有些浑浑噩噩,听到洛逸翔摔门离开的声音,他默默地闭起眼睛。嫣儿跑过来扶着他站起来,突然惊呼道:"公子,你怎么哭了?"苏铭轩回神,抬手抹抹脸颊,冰凉潮湿。

夏末,入秋,天气渐渐转凉,洛逸翔再没有踏入千音阁,关于苏铭轩失宠的流言迅速传开,但是睿王府向来规矩严格,众人不敢造次,只是背地里讲着各种闲话。晨世子突然被送到皇宫与皇子们一起学习,于是千音阁越发寂静,再也没有袅袅琴声传出来。

苏铭轩从小就习惯在小小的天地中安静地生活,千音阁和忘尘居,就本质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以前凌千夜训练他,要求特别严格,没有正式挂牌之前不许他外出。后来实在忍不住,他偷偷跑出去,那时候正好是放纸鸢的季节,街道到处是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们拉着线欢快地奔跑,三三两两的纸鸢在湛蓝的天幕漫舞翩然。他呆呆地站在旁边观望,只是这样都觉得无比满足,然而如此微小的快乐并没有持续太长的时间。凌千夜很快就赶过来,被抓着回去的时候,苏铭轩听到路人的议论。倔强的小小少年紧紧地咬着嘴唇,拼命睁大眼睛,害怕闭眼的瞬间,眼泪就会落下来,再也止不住。

惆怅地收回思绪,苏铭轩看着面前整张的生宣,突然想到自己曾经答应晨世子送一副画给他,还记得小人儿提出要求的时候微微发窘的表情,然而世事难料。他已经尽最大的努力,至于洛逸翔究竟会怎么做,事情究竟有怎样的结果,他已经无力关心。

外边的风越来越大,树枝相互抽打发出哗啦啦的脆响,如波涛起伏,京城秋季多雨,很快就有淅淅沥沥的雨声,阵阵潮气从窗缝钻进来,房间越发阴冷。苏铭轩捂着嘴,低低地咳嗽,前几日着凉发烧,到现在还是没有好利索。烧得厉害的当口,嫣儿急得跑出去找洛逸翔,回答是王爷在皇宫,她只好自己出去找大夫,但是侍卫拦着不让进去。嫣儿怒极,当场就动手,最后惜筠赶过来问明缘由,才准许大夫进府。

后来苏铭轩清醒,隐约听到啜泣,转头看到嫣儿哭得眼睛都肿起来,他惨淡地笑道:"哭什么?我没事。"嫣儿喜极,抹着眼泪去煎药,苏铭轩想坐起来,无奈浑身没有一丝力气,只好静静地躺着,百无聊赖地看着床帐的刺绣。当时脑海里面闪过许多念头,他想,如果外祖父当真如娘亲所说是被人冤枉,那么自己就不应该入罪籍,更不应该进忘尘居,然而一切只是如果。

光阴似水,悄无声息从指间流淌,秋月薄凉秋色冷,转眼间,云天外,雁字已渺。走出睿王府,苏铭轩转身回望,看着朱漆门慢慢闭合,眼神越发如湖水一般幽深。

昨日惜筠突然来到千音阁,问明苏铭轩的身体已经康复之后便委婉告知,王府近期将举办婚事。原来十天前,昭帝突然宣布洛逸翔与丞相之女的婚事,震惊朝野。睿亲王风流成性,人人都认为他会坚决反对,没想到他竟然没有任何怨言,甚至主动遣散所有的侍妾男宠。

对于洛逸翔的做法,惜筠虽然不理解,还是认真的传达,其他人都是哭哭闹闹寻死觅活,惟独苏铭轩异常平静地接受,只是在她出去的时候突然问:"王爷没有其他事要姐姐转达吗?"惜筠愣住,摇头,看到苏铭轩瞬间流露的失望表情,她突然有些于心不忍,苏铭轩是唯一由王爷亲自带回来的人,王爷对他应该是有情意,只是如今王爷即将成亲,让他留着,恐怕以后会徒增悲伤。

江面天色亮得早,苏铭轩站在船舷看着日光映照水波,粼粼浅金,水天一线。昨夜一直睡得不安稳,稍微有什么响动就立刻惊醒,然后盯着沉沉的夜色发呆,不知道在烦恼什么。

同船的人在甲板散步,无意间说起睿亲王的婚事,苏铭轩立刻默默地跟过去。丞相已经有一个女儿入宫为妃,虽然没有生育子嗣,但是据说备受宠爱;如今又有一个女儿要嫁入皇家,他的势力可谓如日中天。

苏铭轩听着,眉头慢慢皱起来,按照洛逸翔的性格,他愿意听从昭帝的安排乖乖成亲本身就透着古怪,而且他急匆匆遣散所有的侍妾男宠似乎……有讨好之嫌。想这些干什么,你和他已经没有任何关系!突然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苏铭轩使劲甩甩头,企图把所有杂念通通抛之脑后,耳朵依然敏锐地捕捉着关于洛逸翔的消息。

"公子果然还是惦记着王爷呢。"吃晚饭的时候,嫣儿突然笑着打趣,苏铭轩低头扒饭,装做没听见,嫣儿无奈地撇撇嘴,"公子,其实我觉得自从你跟着王爷,你比以前开朗多了。"

"有吗?"苏铭轩低声嘟哝道,心口却因为这句话而微微窒闷。

"有,跟着公子这么久,你的变化我还是看得出来,至少你不需要像从前那样整天虚情假意。"嫣儿感慨地说着,"我本来以为公子会一直留在王府,不过这样也好,反正他们给的钱不少,公子可以做点其他的事。"

"是啊。"苏铭轩讷讷地应道,走之前,惜筠送来一枚信封,里面是一沓银票,苏铭轩没有数,随手塞进包袱。现在嫣儿突然提起,他就趁着睡觉之前就拿出来清点,却发现里面夹着信,是洛逸翔的笔迹,曰:"稍安毋躁"。

拿着信纸,苏铭轩怔怔地坐着,眼前再度浮现洛逸翔的身影,俊美的容貌,清朗的笑容,总是柔情满溢的眼睛,常常用宠溺的眼神望着自己。听着外面哗哗的水声,心突然一阵阵地疼,他记得,自己的事,他一直记得。



上上签 正文 第十二章
章节字数:4598 更新时间:08-08-08 21:24
铜漏流沙,五更,洛逸翔被梆子声吵醒,偌大的宫室很安静,橙色长明灯的暖光透过薄如蝉翼的锦缎纱帐映入他的眼底,折射出点点碎星般晶亮的光。洛逸翔披着外袍走出去,庭院的梧桐树叶纷纷扬扬落下来,发出扑簌簌的声音,给寂静的寝宫染出几分凄凉味道。瞥见静书站在不远处的阴影中,洛逸翔招手把他叫过来,问道:"皇兄呢?"

"皇上在御书房。"静书答道。

洛逸翔皱眉,快步走出去,穿过花园,踏上九曲桥,听到风中传来珠翠环佩琳琅作响,转身,就看到湖对面的长廊有数名宫姬簇拥着一个窈窕侧影款款而行,琉璃风灯的华光照得胭脂如华月凝肌。

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女子消失的方向,洛逸翔脑海浮现出另一个清瘦的身影。初见,他似白梅,清高绝傲,再见,他如牡丹,热情妩媚,每一次都带给自己惊喜,遂动心思把他带回京城,只是想知道他究竟有多少面。如今,却发现自己似乎慢慢陷进去,心底始终有一些东西像水草一样疯狂地滋生蔓延,剪不断,理还乱。

"刚才看到贵妃,她来过?"走进御书房,闻到空气中飘散的淡淡的兰花香气,洛逸翔笑道。

"嗯,她给朕送夜宵。"洛清衡抬头,最近过于劳累,眼周已经有淡淡的黑圈,"婚事准备得如何?"

"保证万无一失。"收敛平素的玩世不恭,洛逸翔严肃地答道。

洛清衡赞许地点点头,先前洛逸翔提出要重查伦王之乱,自己训斥他胡闹,他执意继续,没想到竟然挖出诸多隐情。

御书房的宫灯一直燃到天色微明,风乱,卷着天际的云,深秋的清晨,空气隐约酝酿着涌动的暗流。

在扬州下船,苏铭轩为娘亲扫墓之后带着嫣儿再度返回京城,租一间安静的院落,以售卖字画为生。昨日,洛逸翔成亲,嫣儿特别跑出去看热闹,很快就赶回来,抱怨街道人山人海,幸亏自己轻功好,上房顶总算看到洛逸翔的新郎打扮,真傻!苏铭轩没有说话,低头作画,本来应该用淡墨,落笔却变成焦墨。嫣儿发现他的异样,故做可惜地嚷道,"好好一张纸又叫公子给画废了。"苏铭轩愣住,瞪着眼睛发呆,心头酸酸的,颇不是滋味。

半夜,苏铭轩听得外面闹哄哄,似乎有人大力地捶门叫喊,他摸索着爬起来打算出去看看,嫣儿快一步。开门,士兵立刻冲进来,吆喝着搜查,嫣儿莫名其妙,怒道:"你们什么意思?深更半夜扰人清梦!"

苏铭轩被吵得无法入睡,遂起身穿衣,嘈杂的人声中,有一句话仿佛长着眼睛,直勾勾钻进他的耳朵,犹如数九寒天被扔进雪地,苏铭轩顿时清醒,推门跑出去,喊道:"王爷怎么了?"嫣儿惴惴地看着神色慌乱的苏铭轩,低声道:"这位官爷说王爷遇刺,身受重伤,刺客在逃,他们奉命搜查。"

原来所谓婚事,实乃昭帝布置的鸿门宴。二十年前,先帝责成三法司彻查伦王余党,如今的丞相当年是大理寺卿,因为表现出色,得到先帝器重,最后官拜丞相。后来先帝驾崩,年仅十五岁的太子洛清衡登基为帝,改年号为隆庆,面临国库空虚灾害频繁边境混乱的复杂局面,年少的帝王力图整改吏治,却遭到丞相等权臣的坚决反对。

隆庆二年春,丞相长女入宫为妃,长子负责吏部,相府势力越发壮大,尤其江南富庶地区的官员都是相府一派,裙带牵连结党营私。昭帝虽然知道,无奈丞相根基稳固,无法轻易撼动。谁想洛逸翔暗中重查伦王之乱,却发现丞相为搏得先帝欢心,滥用私刑,导致数人屈打成招,冤案错案不止一两桩!于是昭帝暗中派御史前往各地,同时让洛逸翔假意迎娶丞相最宠爱的幺女,将相府重要成员全数集中,瓮中捉鳖。岂料事情中途生变,虽然丞相一派重要人员悉数被捕,但是几名跟着前来参加婚宴的随从乃江湖人士,兵器淬毒,打斗中洛逸翔受伤,他们则趁乱逃走。

皇宫被阴沉沉的气氛笼罩,太医们进进出出,朝来暮去之间,明华宫总是弥漫着药的味道,空气都熏得微微发苦。暖色烟罗罩透出柔和的光,映着洛逸翔苍白的睡脸,他已经整整昏迷七日,脸颊完全陷下去,颧骨都微微突出来,只有微弱的呼吸表明他依然活着。

"皇上,虽然毒已解,但是毒性过于猛烈,有没有引发其他病症臣不敢定夺,只有等王爷醒来,观其言行察其神色,方可对症下药。"

"你下去吧。"疲惫地挥挥手,洛清衡长舒一口气,等太医出去之后,苦笑着自言自语道:"说什么万无一失,怎么偏偏就你搞成这样。"说罢,给洛逸翔掖掖被角,他无奈地叹一口气,神情略是憔悴。登基十年,自己是看着洛逸翔从稚嫩少年成长为可以独挡一面的臣子,对于圣朝,他绝对是不可或缺的人!

日色渐渐暗下去,乌云压着天际,洛清衡批完所有的奏折,正打算活动活动筋骨,一名宫姬慌慌张张跑进来,喘着粗气通报道:"皇上,王爷醒了!"

洛清衡立刻急匆匆赶到明华宫,里面乱哄哄,进门就听到太后带着哭腔的声音喊:"小畜生,你存心要吓死哀家是不是,你要是突然就这么走了,晨儿怎么办?他才多大的孩子,这几天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对不起,让皇伯母担心了。"洛逸翔靠着床柱,虚弱地微笑着,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眼神亦没有光彩。晨世子乖乖坐在旁边,牢牢地抱着他的胳膊,生怕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都说祸害活千年,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洛清衡笑吟吟走过去,心口那块压得他几乎窒息的巨石终于落地。

"没办法,阎王不要我,只好继续回来祸害皇兄。"洛逸翔语气颇轻佻,却透着说不出的亲昵,"太医说我没什么大碍,好好调养就可以,所以我想回王府。"

太后哪里愿意,絮絮叨叨一直说,最后是洛清衡劝她洛逸翔需要休息才不情愿地离开,走之前把太医宫姬全部叫过来一一训导,并且下旨七天之内京城不许杀生动荤,给洛逸翔积福谢天!

转眼间,秋残,冬至,已经是月末,洛逸翔感觉身体已经好很多,遂带着晨世子回王府。因为侍妾男宠们全部被遣散,到处都是静悄悄,仆人们平素就是用熟的,知道洛逸翔现在需要静养,走路更是轻手轻脚,偌大的睿王府竟然显得有几分清冷。

用完午膳,洛逸翔闲来无事带着晨世子去花园散步,沿着碎石路信步而行,前面青瓦素墙,正是苏铭轩的千音阁。晨世子似乎想到什么,扁扁嘴,抱怨道;"苏铭轩还答应送一幅画给我呢。"洛逸翔摸摸他的头,轻声道:"你想他?"晨世子眨眨眼睛,有点伤感地说道:"嗯,至少他愿意陪我玩。"洛逸翔苦笑,立刻岔开话题,"我们去那边看看吧。"

下午,送走前来探望的几位官员,洛逸翔感觉有点累,正准备回去休息,转身看到惜筠站在门口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问道:"有事?"

"王爷,苏公子在外面,他想见你。"

"他没有回扬州?"洛逸翔惊道,心底陡然升起小小喜悦。关于伦王之乱,昭帝已经昭告天下,为所有蒙冤的人平反,里面就有苏铭轩的外祖父,所以说他现在已经是无罪之人。

"请王爷见见他吧,王府放出去那么多人,只有他在王爷受伤以后每天都在王府外面等消息。"惜筠低头说着,廊檐的阴影挡过来,看不清她的表情。

洛逸翔愣住,突然感觉五味陈杂,他抿抿唇,轻声道:"带他到我的寝房。"

锦帘轻卷,珠屏敛光,绣金的纱帐低低地垂着,床已经铺开被褥,旁边一张书案,洛逸翔正在作画,博山炉里面青烟袅袅,香气清冽,虽然没有龙涎浓烈,但是绮丽多变。苏铭轩知道这种味道,是昭帝亲赐的内宫密制香料,但是洛逸翔不讲究,所以全部分下去,每一院都有。

"我以为你会回扬州。"洛逸翔边说边沾着浓墨点蕊,一副《梅花图》倒挂艳梅数枝,枝条茂盛,寒葩冬萼挂枝头,或含苞欲放、或初绽花片,千姿百态,晶莹透彻。

"我确实有那个念头,但是回去扫墓之后,我还是决定回来。"苏铭轩娓娓诉来,语调温雅轻缓。

"为何?"洛逸翔说着抬起头,望着站在书案对面的人,月白色胎丝棉缎衬得那张精致俊秀的脸更是散发着清朗祥和的光。

"说出来王爷恐怕会笑我,所以还是请您不要问。"苏铭轩说完,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看得洛逸翔没来由就感觉胸口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揉捏,虽然不是特别疼,但是特别难受。

"我今天来有两件事,第一件,我要谢谢王爷为我们苏家洗刷冤屈。"苏铭轩说着跪地,行三叩首大礼。洛逸翔默默地看着,捏着毛笔的手指力道逐渐加大,最后笔杆被硬生生捏碎。

"还有,这些钱是我离开王府的时候惜筠姐姐给我的,现在我已经可以养活自己,所以这些钱我想还给王爷。"苏铭轩掏出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在书案的案角。

洛逸翔顿时感觉一股气堵着胸口,恨不得扑过去挖开他的心看看是什么颜色,居然这么急着和自己撇清关系,于是冷笑道:"如果这么说,本王当初花三千两黄金买下你的钱你怎么没有想着还回来?"

苏铭轩面不改色,"那是您给凌千夜的钱,没道理要我还。"

"你是不是以为把钱还给我就可以两不相欠?"洛逸翔越想越生气,亏得自己听惜筠那么说的时候还非常感动,没想到他是为着这样的目的!

苏铭轩微微皱眉,感觉有些莫名,"当初王爷把我们全部遣送出府,不就是两不相欠的意思吗?您如今怎么怪我?"

洛逸翔顿时语塞,狠狠地把笔扔进笔洗,转身试图平息怒火,可是想到苏铭轩昔日的种种表现都是伪装,他就觉得血气直冲头顶。

"王爷是不是误会我,没有人愿意顶着男宠的身份过活,我已经不是罪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养活自己有什么奇怪?何况您以后还是要娶妻,所以能断的时候,我想断干净。"苏铭轩说完立刻转身走出去,脚踏过门槛的那一刻,眼角悄然滑落一颗晶莹的泪。

知道洛逸翔重伤的刹那,苏铭轩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几乎停止跳动,整天心神恍惚,常常做事做到一半就开始发呆,想着洛逸翔现在究竟如何。夜晚睡觉,很多次突然惊醒,梦到洛逸翔浑身是血,心惊肉跳,于是每天去王府外面等着,就是为了确定他是否平安,日复一日。嫣儿终于无法忍耐,说道:"公子,你爱上王爷了。"

她讲得那么肯定,令苏铭轩有些不知所措,怎样叫做爱上一个人,他从来不知道。但是他清楚,洛逸翔不在身边的时候,自己会偷偷想念他的声音,他的笑容,他的怀抱,他的体贴,甚至,他偶尔的霸道。

没有一个人能够像洛逸翔这样时时牵动自己的思绪。回到扬州,经过瘦西湖,苏铭轩会想起春光明媚的四月,洛逸翔和他曾经在这里泛舟游湖;路过流云山庄,虽然朱漆铜环门紧闭,但是依然记得里面的一草一木,记得曾经和洛逸翔在湖边凉亭饮酒品茗吟诗作赋,挥毫泼墨弹琴对弈。那段时日其实过得很快活,只是自己当时只关心赎身的事,反而忽略,现在想起来,每一刻都是那么宝贵。

然而他明白,自己和洛逸翔之间不可能有未来,他是尊贵的王爷,自己曾经是人人唾弃的男宠,现在则是一介布衣,无论怎么看,前路都没有一丝光亮。虽然明知道解这种叫做洛逸翔的毒会非常痛苦,但是已经别无选择吧。

眼看着苏铭轩的身影即将淡出视线,洛逸翔追出来,吼道:"站住!"

苏铭轩停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王爷还有什么事?"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洛逸翔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口胡扯,他只是想苏铭轩留下来。

"我想开琴馆。"苏铭轩说完,轻轻叹一口气,快步离开。

"琴馆?"洛逸翔站在原地喃喃自语,嘴角忽而浮起一丝狡黠的笑,先前死气沉沉的眼睛瞬间鲜活起来,"铭轩,能不能断得我说了算!"



上上签 正文 第十三章
章节字数:3593 更新时间:08-08-09 01:31
京城最红火的妓院春风一度楼最近生意是一落千丈,鸨母气得牙痒痒,只要得空就盯着对面的忘尘居,眼瞅着昔日的熟客一拨一拨钻进去,最后只得吐一口唾沫,继续扭着腰媚笑,"哎哟哟,这是谁家的公子?来来来,快请进啊。"招呼间,仍然抽空偷偷瞥过去,却瞧见一位不得了的客人走进忘尘居。

下朝之后,洛逸翔匆匆回到王府,不多时就着便装出门,先前回来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一道像极苏铭轩的背影抱着琴进入花街,当时眼皮就突突跳,越想越气,不是说要开琴馆吗?怎么又巴巴地跑回去?他到底哪句话是实话?在王府坐立难安,浑身好像被蚂蚁咬,好容易喝完一盏茶想静静心,突然听到静书在旁边低声嘟哝"简直是牛饮",立刻眼风扫过去,既然无法置之不理,还是过去看看吧。

"王爷来啦,您是找乐还是找人?"凌千夜在楼梯口挡着洛逸翔,身后花花绿绿,各色打扮的妖娆女子和清丽男子皆是浅笑盈盈。若是以往,洛逸翔会直接点几个看着顺眼的,然而现在哪有寻花问柳的心思,只想着赶快找到苏铭轩,他要问清楚!

"本王找人,他在哪儿?"洛逸翔懒得多费唇舌,口气都是冷冰冰。

凌千夜微笑,立刻叫一位小厮过来,吩咐他带洛逸翔去后面的琴坊。连过数座毗邻的楼阁之后,热闹之声渐悄,细长幽径两边栽着数株紫菊,在这样寒冷的深秋依旧开得娇艳,倒是颇为风雅。

"王爷,这里就是琴坊,我这等身份是不能进去的,您请自便。"

洛逸翔点头,走进琴坊,到处是低垂的月白绡纱,袅袅檀香似青烟在步履间缭绕,清脆的琵琶声清冷如水滴莲田,令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上楼,对方似乎感觉到不速之客来访,琴音顿停,响起轻柔的脚步声,珠帘动,洛逸翔抬头。

"王爷?"苏铭轩微笑,水蓝的衣衫,眉目间宛然如画。

"嗯。"洛逸翔牢牢地盯着他,墨黑的眼眸露出张狂飞扬的颜色。

学琴的少年识趣地离开,经过洛逸翔身旁,眼神端得柔情似水,婉转流波。洛逸翔低头,嘴角微翘,苏铭轩当初亦是如此,明明是虚情假意,却非要做得真切。想到这里,心口突然紧缩,堵得喉头发苦,你我之间,又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我们出去吧,这里不方便。"苏铭轩提议,洛逸翔没有说话,于是全当默认,下意识欲拉着他的手,想想,又悄悄地放下,抬头笑得云淡风清,"王爷,走吧。"

来到附近的酒楼,在临街的雅间落座,洛逸翔随意点几样菜,姿态优雅地品茗,然后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你为什么回去?"

苏铭轩淡然道:"教琴,凌千夜每月会付我工钱。"

"你不是要开琴馆吗?"洛逸翔微微蹙眉,显然不满意。

"我得有钱啊,怎么可能说开就开。"苏铭轩闻着茶香,微微闭眼,露出惬意的神情。

洛逸翔顿时呼吸急促,拼命喝水,这个人,这个人,真是能把自己活活气死!既然缺钱,当初到王府还钱是什么意思?气顺,洛逸翔瞪着苏铭轩,怒道:"你是傻瓜啊!我给你的钱难道不够开琴馆?还回来做什么?"

"我确实需要钱开琴馆,但是我不希望那些钱是用身体换回来的。"苏铭轩平静地说完,低头观察茶叶的形状。

洛逸翔黑着脸,无话可说,正好伙计上菜,使尴尬的气氛暂时得到缓解。

据说酒楼的厨子早年是皇宫的御厨,饭菜自然口味上佳,洛逸翔吃着却如同嚼蜡,抬眼看到苏铭轩吃得欢,忍不住冷哼,心道:没心没肺的家伙!

隔日,雨溅烟纱,苏铭轩早起去忘尘居授课,出门看到睿王府华丽的马车堵着巷口,有些惊讶,正思量着要如何绕过去,静书撑伞跳下来,口气不容辩驳,"苏公子,王爷请您过府一叙。"

朱红铜钉门,舞狮龙吻,苏铭轩仰望御笔亲题的匾额,眼底是捉摸不透的神色。依然是惜筠出来领路,九曲十八回,迤逦而行,转过几道深廊,一座雅致的轩台赫然眼前。

苏铭轩掀帘,听到晨世子正在和洛逸翔吵闹,抿唇微笑,走进去行礼道:"拜见王爷,世子。"

"苏铭轩?"晨世子特别开心,立刻扑过来拉着苏铭轩的手,"父王说以后你负责教我弹琴画画,是真的吗?"

"啊?"苏铭轩莫名其妙,立刻抬眼看洛逸翔,对方镇定自若地照着古棋谱摆子,低头,面对晨世子无比期待的眼神,怎样都无法狠心说"不",只好点头。

"真好,如果是苏铭轩,我就不会觉得无聊。"晨世子兴奋地喊着,冷不防洛逸翔一颗棋子丢过来,正好弹中他的额头,凉凉的声音问道,"该怎么叫?"

晨世子立刻反应过来,乖乖地改口,称苏铭轩为先生。苏铭轩顿时窘得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虽然在琴坊也是教学生,但是那些人不会这样规矩,更何况现在他的学生是睿王府的世子。

"晨儿,你先去书房,父王有话和苏铭轩说。"把晨世子支走,洛逸翔起身,未等苏铭轩问及就抢先说道:"琴棋书画晨儿必须会,你正好可以教他。"

"您为什么没有告诉我?"苏铭轩有种被作弄的感觉,清澈的眼眸翻起些许微弱的波澜。

"如果我事先说,你会答应吗?"洛逸翔玩味地说完,目光细细描绘苏铭轩清雅出尘的脸,突然回想到昔日情事。略显单薄的身体,然而极为柔韧,大概是常年练舞,骨肉匀称。肌肤平滑如玉,白细如瓷,因为情事熏染而泛起淡淡红潮的瞬间最是动人。从最初的不谙人事,到后来学会如何享受鱼水之欢,下意识绽开无尽风情,清朗的声音细碎地呻吟……

"王爷?"被洛逸翔逐渐露骨的眼神盯得浑身不自在,苏铭轩微微侧头,出声提醒。

洛逸翔回神,尴尬地摆摆手,"你出去吧。"

霜华渐浓风渐冷,京城的冬姗姗来迟,初晨的稀薄阳光照着薄薄的初雪,浅浅淡淡的晶莹缱绻于檐间道畔。早朝结束,官员们三三两两结伴离开之后,昭帝继续坐在龙椅里面眉眼含笑地望着洛逸翔,嗓音飘渺如烟,"逸翔,朕是不是很久没有去你那里拜访?"

洛逸翔深吸一口气,抬头一本正经地回答,"既然皇兄如此空闲,想来嫂嫂们会非常乐意与您观景赏雪,要保证雨露均沾啊。"说完,故做老成地叹一口气。

"你!"洛清衡气结,本来想反驳说你的男宠侍妾比我的后宫嫔妃还要多,想起他已经全数清理,顿时感觉自己处于下风,遂咳嗽道:"朕想看看晨儿。"

苏铭轩来到王府,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似乎突然多出好些陌生面孔。走到书房门口,听到里面低低的说话声,他一面撩开锦帘一面笑道:"王爷回来啦。"

握着晨世子的手教他写字的男子缓缓抬头看着苏铭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嘴角随即挑起微小的弧度。寒意迅速从后背窜起,苏铭轩立刻跪地叩首,"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男人没有说话,但是苏铭轩分明感觉到他的目光在头顶逡巡,居高临下的意味。晨世子从男人的臂弯里面探头出来,脆生生地说道:"皇伯父,他是父王请的老师,叫他起来吧。"

起身尴尬地站着,苏铭轩浑然如木头一般,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突然听得外面脚步声渐近,洛逸翔欢快的声音飘进来:"皇兄,我们试试梅花煮酒如何?"说着跨进来,看到苏铭轩略微苍白的脸,关切地问道:"脸色怎么这么差,京城比江南冷得多,注意些。"

洛清衡挑眉,表情立刻冷下来,意有所指地说道:"你的下人怎么越来越放肆。"

洛逸翔微笑,正色道:"皇兄没印象吗?寿宴的时候就是他以琵琶对阵砾国剑舞,才没有让我们颜面尽失。"

洛清衡闻言,仔细打量苏铭轩,长相确实俊美秀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有些地方分外熟悉,然而就是想不起来,遂摆摆手,示意苏铭轩出去。在书房闲聊片刻,洛清衡突然说道:"逸翔,你有没有觉得那个琴师的眉眼长得像贵妃?"

洛逸翔端起茶盏,浅浅地呷一口,意态轻描淡写,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地森冷寒光,"有吗?臣弟不觉得。"

跟着晨世子离开书房,苏铭轩长长地松一口气,面对昭帝,他几乎是屏气凝神,生怕触怒龙颜,气氛沉闷到压抑。晨世子在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道:"先生,刚才皇伯父是不是吓倒你啊?其实皇伯父是很温柔的人,你不用害怕的。"

苏铭轩笑着点头,顺便拢拢衣服,然后摸摸前额,微微有点烫,他郁闷地闭闭眼,轻叹道;"果然还是有点发热啊。"他的卧房虽然架着火盆,睡觉还是觉得冷,清晨起来看到外面的薄雪,着实惊喜,穿着寝衣就跑出去。天地间皆是白茫茫,只是零星飘着细碎的雪花,墙角的白梅迎风开放,花瓣覆著一层雪,当真愈冷愈香。嫣儿出来倒水,看到苏铭轩站在雪地里面闻花香,哭笑不得,急忙把他拖回去,结果手脚还是冻得冰凉。

意识到自己走神,苏铭轩慌忙坐直身体,晨世子学琴非常努力,但是因为年纪小,弹起来不懂得轻重起伏,简直就是魔音贯耳。苏铭轩耐心忍受,想到洛逸翔可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管白玉笛更是吹得出神入化,不由地感叹,怎么晨世子就完全没有继承呢?



上上签 正文 第十四章
章节字数:3888 更新时间:08-08-09 10:18
授课结束,苏铭轩起身的瞬间突然感觉头晕目眩,再度坐回去,晨世子看到他的脸颊泛着异样的红,立刻跑过来掂脚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滚烫,当下有些慌张,喊道:"你在发烧啊。"

"我没事,世子不用担心。"苏铭轩轻轻摇头,眼睛烧得微微作痛。

"可是你看起来很难受呢。"晨世子凑过来,睫毛忽闪忽闪,"我去叫父王,你等等啊。"说完就"噔噔"地跑出去,直奔洛逸翔的书房,冲进去冲着洛逸翔喊道:"父王父王,先生发烧,你叫太医过来看看啊。"

洛逸翔正好和洛清衡谈及边境最近被频繁骚扰,朝廷是否需要用兵,听到晨世子这么说,立刻起身往外走,洛清衡表情似笑非笑,说道:"你好像很关心他。"

洛逸翔愕然,停步转身,微笑道,"是吗?皇兄多虑吧?"

洛清衡叹一口气,低声道:"男宠之流,你怎么玩都无所谓,但是不要陷进去。"

洛逸翔漫不经心地笑起来,俨然往日流连花丛的风流潇洒,"皇兄尽管放心,臣弟知道分寸。"然后出门叫丫鬟把惜筠叫过来,吩咐她安排苏铭轩休息,让他在王府留宿,已经病着,就不要再跑动,顺便记得派人通知嫣儿。

"那么奴婢让苏公子去厢房吧。"惜筠说着要去准备,洛逸翔突然说道,"等等,让他到我的寝房休息。"惜筠愕然,喃喃道:"王爷,这样不太合适吧。"洛逸翔摆摆手,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没事,你下去吧。"

喝药之后,苏铭轩很快睡过去,开始感觉浑身处于熔炉一般燥热,后来渐渐舒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虽然浑身虚软无力,但是清爽许多,强撑着坐起,环视周围陌生的摆设,苏铭轩有些不知所措。

"苏公子你醒啦,过来吃点东西吧。"惜筠正好带着丫鬟走进来,看到苏铭轩茫然的表情,抿唇微笑道:"公子睡糊涂啦?这里是王爷的寝房,先前你发烧,王爷让你在这里休息。"

苏铭轩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但是自己只穿着丝袍未着鞋袜,就这样下床实在尴尬,遂说道:"麻烦姐姐,我自己吃就好。"惜筠没有勉强,放下食盒就离开,苏铭轩吃饱之后有点郁闷,想出去,但是连象样的衣服都没有,外面飘着鹅毛般的雪,窗户稍稍打开,冷气扑进来就冻得他直哆嗦,只好裹着丝被在床角坐着。

洛逸翔外出参加宴会归来,喝得有点醉,回到房间看到被褥微微隆起,以为自己眼花,走过去掀起来,里面的无边春色立刻重重地刺激着他的神经。苏铭轩睡得香甜,白皙匀称的身体不着寸缕,丝袍被揉成团压在脚边,平素淡雅从容的脸此刻却露出孩童一般的天真,嘴唇无意识地微微嘟着,俨然无声的诱惑。

"你这样……是让我随便吃的意思吗?"洛逸翔苦笑着喃喃道,俯身拨开苏铭轩额角的头发,明明秀色可餐,但是想到他之前发着高烧,怎么能恣意妄为。沐浴之后,洛逸翔上床从背后抱着苏铭轩,闻着淡淡的体香,明明知道不应该,手还是鬼使神差地沿着苏铭轩的胸膛抚下去,经过结实的腰线,在平坦的腹部流连片刻,最后缓缓滑至苏铭轩的腿间。

"王爷?"苏铭轩偏偏这时候醒过来,声音有些含糊,洛逸翔迅速把手抽回来,装做若无其事,问道:"现在还发烧吗?"苏铭轩摇头,闻到淡淡的酒香,笑道:"王爷出去喝花酒?"洛逸翔徉怒道:"哪有,倒是你……"喉咙发出呻吟般的低语,"脱得一丝不挂,想诱惑我?"说着,手背不规矩地轻轻蹭磨苏铭轩的脸颊。

苏铭轩没有动,他的眼睛里面有一团闪亮的光芒跳跃着,晕红的烛光透过纱帐照进来,映着他的脸,眼角眉梢仿佛透着隐隐春色,几缕散乱的头发披拂在脸侧。光景越发的绮丽,暧昧不明的气息开始流淌。

洛逸翔怔怔地望着,酒意再度涌上来,心跳越发剧烈,手立刻就扣着苏铭轩的头,激烈地吻着他。唇舌的缠绕更加引燃彼此的欲火,身体紧紧相贴,洛逸翔一点点爱抚着苏铭轩柔滑光洁的肌肤,留下无数花瓣般的印记,身体逐渐被单纯的欲念控制,变得滚烫灼热。

分开苏铭轩修长的腿,洛逸翔用手指温柔耐心地抚慰,听到苏铭轩唇齿间溢出的缠绵呻吟,哪里把持得住,起伏辗转间,慢慢折起苏铭轩的腿,挺起腰,深深推进去。承袭着痛苦与极乐,苏铭轩死死地抓着床单,来回的冲撞,一波一波的快感,身体相连处热得要将彼此融化。狂乱与迷离中,洛逸翔的动作从起初的温柔而变成狂暴般的纠缠,高潮来临的瞬间,苏铭轩突然伸手环着洛逸翔的颈项,在他的耳边用轻得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道:"洛逸翔,我喜欢你。"

这般折腾到半夜,苏铭轩累得眼睛都无法睁开,不多时就呼吸沉稳地睡过去。洛逸翔撑头侧身躺着,顺便把贴着苏铭轩脸颊的几缕汗湿的头发拨到他的耳后,出神地凝视着那张情事之后显得格外艳丽的脸,晃动的烛火在墨黑的眼眸中落出片片班驳的阴影。

旁人说到睿王爷,多是津津乐道他的风流韵事,某某日,为了博得花魁青睐,他放任自己的部下和国舅的家丁打架;某某日,他下朝归来,睿王府门口停着数顶软轿,千娇百媚的花娘们齐刷刷跪着给他请安;某某日,他带着一位美貌男子参加宴会,席间喂酒搂抱缠吻,旁若无人。什么王爷,说穿就是醉死温柔乡的纨绔子弟,这样的人,哪里有真心,怎么偏偏就有些人愿意相信他的甜言蜜语。

流言蜚语如洪水,哗啦啦冲过来,洛逸翔正好在酒楼听到,冷眼看着临桌一个个激动得吐沫横飞,嘴角只是微微翘起,描金折扇依旧摇得潇洒。连本尊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怎么就有胆说得那么肯定,果然是皇兄过于能干造就太平盛世所以百姓都喜欢传闲话吗?越听越难以入耳,索性离开酒楼,然而始终觉得不舒服,终于忍不住问静书:"静书,本王有他们说的那么糟吗?"静书怔住,难得认真地思考片刻,答道:"人人都说王爷逢场作戏,可是接近王爷的那些人又有谁是真心实意呢?"

思绪转回来,洛逸翔眼神渐深,稍稍调整姿势,看到苏铭轩怕冷地朝自己怀里钻,就拉着他的手臂环着自己的腰,使彼此的身体贴得密不透风。苏铭轩被他的动作弄醒,勉强睁开眼睛,低声道:"王爷?"洛逸翔低头,轻轻吮吸苏铭轩的耳畔,催眠般说道:"你睡吧,不用管我。"苏铭轩哭笑不得,被这样挑逗哪里睡得着,索性抬头,主动迎合洛逸翔。温柔缱绻的吻令床帐间的气氛多出几分旖旎,胸口贴着,心跳透过肌肤仿佛要融为一体,身体的热度逐渐升高。

"我们不要睡了。"洛逸翔说话的表情看起来颇有情色的意味,在烛火的照耀中却呈现出一种异样的俊美。

苏铭轩撇撇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大胆起来,抬手摸着洛逸翔的脸,故意不怀好意地说道:"王爷,我怎么觉得你现在看起来特别像恶霸?"

"你是什么?良家民男?"洛逸翔咬着苏铭轩的肩膀闷声问。

苏铭轩强忍着,应景地说道:"恶霸公子,我是不是应该喊救命?"

洛逸翔抬头俯视他,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喊吧,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救你。"

彼此沉默地对视片刻,苏铭轩终于忍不住笑起来,洛逸翔却没有闲着,分开他的腿,原本就濡湿的私处很轻易就接受自己。苏铭轩抱着洛逸翔的脖颈,含着洛逸翔的嘴唇细细地舐舔,洛逸翔立刻感觉通身都热起来,动作越发激烈。苏铭轩拼命喘息,呻吟被撞击得支离破碎,致命的极乐感觉到处流窜,四肢百骸都酥软得要融化一般。

"铭轩,那句话,再说一遍给我听。"意乱情迷的时刻,洛逸翔突然贴着苏铭轩的耳朵说道。苏铭轩顿时心惊肉跳,故意呻吟着,声音透出浓浓的情欲:"王爷说什么?"

红烛燃尽,窗纸透着些许亮色,许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的情事,洛逸翔懒懒地躺着不想动弹,怀中人睡得香甜,白皙的皮肤印着无数激情的痕迹。长长地舒一口气,洛逸翔掀起床帐对着外面轻声唤道:"惜筠。"

"奴婢在。"柔柔的声音响起,"王爷有何吩咐?"

"现在是什么时辰?"

"已经过早朝的时间,王爷要起来吗?"

"你先出去吧,本王要再睡一会儿,晨儿过来记得拦着他。"

睡到快中午,苏铭轩终于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洛逸翔在旁边撑着头看着自己,目光温柔似水。起床沐浴之后,洛逸翔派人把晨世子叫过来,和苏铭轩一起用午膳。外面雪下得特别大,晨世子穿着厚厚的皮裘,裹得活像一只毛茸茸的松鼠,进门的时候寒气跟着涌进来,带着几丝幽幽的梅花香气。

"父王,先生,你们昨天是不是又切磋啊。"晨世子通过观察得出结论,因为每次切磋之后,苏铭轩看起来都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他不清楚,反正就是不一样。

苏铭轩当场被自己的口水咽得直咳嗽,洛逸翔听得莫名其妙,一边拍打他的背一边问:"切磋什么?"

"武功啊!"晨世子想当然地回答,"不过先生每次都输给父王,父王你下手不要那么重,以前孩儿去千音阁玩,先生可是经常腰疼呢。"

洛逸翔终于明白晨世子的意思,看到苏铭轩又羞又气的表情,笑得不能自已,心道:切磋,铭轩,亏你想得出来。

晨世子想玩雪,洛逸翔破例允许他今天不上课,苏铭轩想回去休息,洛逸翔吩咐惜筠把新做的狐裘拿过来,亲手给苏铭轩披着系结,并且送他到门口上马车。

"铭轩,三日之后是我的生辰,你送我什么礼物?"马车行将离去,洛逸翔突然问,眼波闪烁。

苏铭轩苦笑,"我如今只是一介平民,王爷这么说不是为难我吗?纵然我有心准备,王爷恐怕还看不上呢。"

洛逸翔微笑,伸手扯着苏铭轩的衣领把他拉过来,脸贴得那么近,彼此的呼吸都混杂起来,"如果我要你的真心,你愿意给我吗?"

苏铭轩脸色微变,随即镇定地垂眼答道:"真心只有拿真心换,王爷觉得呢?"

洛逸翔没有回答,放手,转身进王府,车帘落下来,车夫赶着马车远去。



上上签 正文 第十五章
章节字数:3608 更新时间:08-08-09 13:53
洛逸翔自从正妃去世就没有再娶,前次昭帝安排的婚事摆明是鸿门宴,于是朝臣们就想趁着生辰宴让待字闺中的女儿露露脸,就是当不了王妃,青年才俊那么多,怎么都划算。

清晨,王府门前已经车马辚辚,前来道贺的客人络绎不绝,洛逸翔最讨厌这种虚情假意的客套,故意磨蹭到晌午才露面,远远听到临时搭建起来的戏楼传来咿咿呀呀的唱腔,眉毛立刻皱起来,心道:你们一个两个把本王的王府当戏园啊!又是这种才子佳人的老戏码,听着不腻烦吗?看到洛逸翔出现,官员们少不得巴结逢迎,洛逸翔笑眯眯虚应各方的道贺,到门口拉住忙得团团转的惜筠,问道:"他呢?"

惜筠摇头,答道:"昨天已经送请贴。"而且是她亲自送过去,但是苏铭轩没有任何表示。

洛逸翔沉吟片刻,转身走回去,在中庭神态自若地与众人寒暄,酒席中彼此谈风论月言诗说文,酒斛阑珊交错,热闹非常。喝到酣处,众人俨然忘记礼数,纷纷离座,或找人叙旧,或结交新朋,没有人发现宴会的主人已经悄然离开。

夜风凛冽,月华浓,寒星闪烁,苏铭轩守着灯坐在窗边,手指抚摸着请贴,心口烦躁难安,他想去,甚至早起特别收拾,可是脚迈出门槛,就没来由地慌张,最后安慰一般找着各种借口没有出门,反而被嫣儿看笑话。

"我真是傻瓜。"自嘲地说着,苏铭轩轻轻叹一口气,披着狐裘走出去,白梅在月色的映照下更显得清幽,兀自吐露浓郁幽芳,花枝微微颤动间,一道颀长人影走出来。苏铭轩顿时浑身僵直,心狂跳,嘴唇翕动,待人影走到身边并且伸手用冰凉的指尖碰着自己的脸颊,才艰难地唤道:"王爷?"

"以后叫我逸翔。"洛逸翔眯着眼睛笑起来,眼睛灿若晨星般盯着苏铭轩,"既然你不愿意去王府,我只好亲自过来,进屋,外面好冷。"说着拉起苏铭轩走进去,拍拍肩膀的雪继续自言自语道:"今天喝得有点多,刚才找半天找不到门,只好翻墙。"

苏铭轩忍俊不禁,笑道:"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也是翻墙。"

洛逸翔眨眨眼睛,跟着扑哧笑起来,捏捏苏铭轩的脸,故意阴阳怪调地说:"我叫你找人给我带路,你还说什么洛逸翔公子你是如何来就请如何出去吧,真是找打!"说着就作势要抓苏铭轩,苏铭轩笑着往旁边躲,被洛逸翔抓住抱着不能动,就静静地依靠着,许久,房间里面安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我特地来找你,不对我说一句祝福的话吗?"洛逸翔突然打破僵局,在苏铭轩耳边低声道。

"哦?我祝你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苏铭轩立刻接着他的话。

"我又不是老头子!"洛逸翔哭笑不得,放松身体,头压着苏铭轩的肩膀,声音居然透着几许委屈,"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去?"

"我的身份不合适。"苏铭轩说完,隐隐有些难过,五味杂陈,原来的男宠堂而皇之去参加王爷的生辰宴,要是传出去,外面该说得多难听,睿王府不能丢这个脸。

洛逸翔沉默半晌,松手,走到床边开始解衣服,俨然自己是主人一般,"我要住下来。"

苏铭轩愣住,本能地问道:"为什么?"

"你没有给我送礼物啊。"洛逸翔眼眸亮晶晶,嘴角噙着一丝狡黠的笑,分明是耍无赖,他这样理直气壮,反而显露几分顽皮。

沐浴之后并排躺着,苏铭轩感觉洛逸翔的手开始不安分地在自己的腰侧游走,立刻拍过去,故意疾言厉色道:"老实点。"洛逸翔轻轻笑着,凑过来吻吻苏铭轩的脸颊,呼吸依然充盈着浓郁的酒香,让苏铭轩有些迷惘,他究竟是醒着还是醉着?

"铭轩,我明天出征。"洛逸翔侧身抱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出征?"苏铭轩惊得坐起来,一种莫名的不安瞬间开始疯狂滋长,令他心慌意乱。

洛逸翔看着他惊疑的脸,微笑道:"嗯,其实今天就应该走,是皇伯母说好歹让我过完生日。砾国联合狄国和周边部落叛乱,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年我差点就攻破砾国都城,皇兄却发三道金牌硬是把我召回去。"说话间,他露出一种失意的表情,嘴角泛起淡淡的苦涩。

苏铭轩抿抿嘴唇,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是慢慢地躺下去,面对着洛逸翔,房间朦胧微黑,洛逸翔的脸却异常清晰,宛如一幅明丽的画,将周围的冰冷灰暗点染得鲜亮起来。

"我父王就是战死沙场,我母妃无法接受事实,得知消息的第二天就自尽,那时候我只有六岁,皇伯父可怜我,就让我进宫,是皇伯母主动把我要过去,让我跟着皇兄。"洛逸翔说到这里,微微闭着眼睛,仿佛在回忆经年旧事,嘴角淡淡的笑容仿佛春风送暖。苏铭轩心酸无比,只有握着洛逸翔的手,希望自己能够给他安慰,哪怕只有一丝丝。

"他们对我很好,我必须报答,其实我不喜欢打仗,可是皇兄登基那几年,到处乱哄哄,兵权交给别人他不放心,拥兵自重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是最忌讳的。"洛逸翔说完,深吸一口气,"父王的旧部念着他的情分,起初不肯让我上战场,就让我在后方待着,但是我是主将,如果我都贪生怕死,其他将士怎么打仗。"

苏铭轩静地听着,不祥的感觉像浓黑的乌云,在胸口越积越重,迫得他几乎无法喘息。洛逸翔翻身压着他,目光如炬,仿佛要把他刻进脑海一般死死地瞧着,"你就当给我送行好不好?"苏铭轩抬手绕过洛逸翔的脖颈,低声道:"好!"

纠缠,拥抱,低垂的重重帘幕,赤裸的身体紧紧相贴,滚烫灼热,被单纯的欲念控制,有著融化一切地的热度。苏铭轩自始至终都唤着洛逸翔的名字,紧紧地抱着他,仿佛松手,这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晨,苏铭轩醒过来,感觉昨晚的一切就好像梦境,身边已经空荡荡,摸过去,被褥冰凉,洛逸翔早已经离去。他撑着酸软的身体坐起来,起先看着门口发呆,后来突然想起什么,急匆匆更衣跑出去。

远远地,苍风里,号角声鸣,风卷着战帜飘舞,张狂的霸气搅碎黎明的宁静,城门兵马方列,战鼓隆隆,剑器铁刃映照着冷色辉光,主帅旗下面一骑剽骏白马,金剑铁甲的年轻将军策马回望片刻,突然掉转马头,马扬前蹄,带着踏尽百万金戈的气势绝尘而去。

朝阳跃升,红艳艳,温温柔柔地照过来,街道逐渐热闹起来,两边的店铺纷纷开门做生意。苏铭轩慢慢地走着,仿佛身处雾里云端,周围人潮涌动,恍然间,仿佛回到在扬州看花灯的夜晚,也是这样漫无目的地游走,然而最后,洛逸翔找到他。

忡怔片刻,苏铭轩抬头,深深吸一口气,加快步伐,回去收拾停当,就前往睿王府。依旧是惜筠领路,半途,她突然停步叹气,说道:"苏公子,请你帮忙劝劝世子,王爷走以后世子就一直哭,饭都不肯吃。"

第一次经历这样沉重的离别,晨世子难过得使劲哭,眼睛都肿得像核桃,看到苏铭轩走进来,立刻用手背抹抹眼睛,明明声音都颤抖着,还是故做坚强地说道:"先生,晨儿今天不想练琴,可以请您先回去吗?"小小的身影站得笔直,逆着从窗口透进来的阳光,一道长长的阴影凝固在他的身后。

苏铭轩张张口,喉咙突然异常苦涩,于是默默地点头,离开,在回廊碰到惜筠,看到她焦急的神色,安慰道:"姐姐不用担心,世子不会有事,我明天再过来。"步出睿王府,却感觉异常茫然,满心满腹的烦躁和压抑随着难得的好天气疯狂滋长,苏铭轩抬头看看碧蓝的天空,阳光照着脸,暖暖的,落到眼睛里面却是刺得生疼。

"你在这里做什么?怎么没有去王府?"身后突然响起略微诧异的声音,苏铭轩回头,凌千夜站在对面的酒楼门口,笑得眼若弦月。神情倦怠地点头算是回答,苏铭轩转身欲走,冷不防眼前掠过一道艳丽的火红,他惊道:"花雕?"

"是我,你很过分啊,我到京城这么久,你都不知道过来看看我。"花雕气嘟嘟地噘着嘴,伸手捏捏苏铭轩的脸,笑道:"放心,本大仙肚量大,不会生你的气,过来一起吃早饭吧。"

苏铭轩抬头,看到凌千夜做出邀请的手势,就跟着进酒楼,心不在焉地吃着,面前的粥被他搅得溅出来都没有发觉。凌千夜叹气,问道:"你在担心王爷?"花雕听到立刻嗤道:"那家伙有什么好担心,看面相就是福大命大,横竖死不了。"

凌千夜微笑,只是笑意有些冷,"砾国是圣朝的心病,打打停停几十年,搞得边界民不聊生,昭帝登基之初就打算彻底结束这种局面,只是那时候国力不够强盛,如今兵强马壮,他自然不会再等下去。"

"会打多久呢?"苏铭轩半梦半醒般,似是喃喃自语。

凌千夜转头望着外面喧闹的街市,语气突然变得无限悲凉,"谁知道,或许会打三五年吧。"

京城的春姗姗来迟,残雪未曾褪尽,河面依然冰封未解,蒹葭白露,凝水为霜,天曦未明,廊道旁边的松枝挂着些须欲滴的晶莹,无风,春亦自寒。官员下朝,车马软轿叮叮当当,原本沉寂的街道很快热闹起来,茶馆酒肆喧哗吵嚷,不知道是谁无意中说道:"听说前方打得甚是辛苦。"

战报雪片一般,喜忧参半,洛清衡揉揉太阳穴,抬头看向对面墙壁挂着的《万里江山图》,疲惫地垂着眼睫,江河浩荡,崇山峻岭,气势如虹,只是,委实太重。



上上签 正文 第十六章
章节字数:4842 更新时间:08-08-09 21:07
暮色朦胧,残阳如血,山间空谷鸟鸣幽幽,合着清脆的马蹄声,不多时,一匹乌黑骏马从山道转出来,骑马的男子看起来憔悴不已,尘霜满面眼眶深陷。出山,他沿着官道继续往前走,前方战事日渐吃紧,沿途时不时可以遇到逃难的人群,原本就算不得繁华的城镇如今更显凋敝。男子放缓速度,边走边扫视周围,面色愈加苍白,手指死死地攥着缰绳,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一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经过路边的茶铺,男子眼角余光无意中扫过去,瞥见一道风尘仆仆的背影,疑是眼花,细看,顿时满眼欢喜,慌忙下马,颤声唤道:"铭轩。"

正在喝水的苏铭轩转身,日思夜想的人赫然在眼前,惊得他当场呆住,脑海嗡嗡作响,以为自己是做梦,表情似要笑,又似要哭。

数月未见,洛逸翔从来没有像想念苏铭轩这样想念一个人,每当军队歇息,就着迷离暮色,遥望慢慢坠落的夕阳,很容易就想到他,仿佛深深嵌进骨血,已经无法割舍。最近两方暂时停战休整,洛逸翔得以抽空到附近察看,没想到竟然会这里相遇。

"惜筠说你受伤,我没办法继续在京城待着,你怎么一个人?"苏铭轩极力扯动嘴角,勉强露出一丝笑,他以前哪里走过这么远的路,还是孤身,况且不管在忘尘居还是睿王府,都是过着极其讲究的生活,如今却像江湖游侠一般,在路边客栈休息,吃粗茶淡饭,过荒山野岭,就守着篝火睡觉,这样足足两个多月,终于走到边境。

"有影卫跟着,这边兵荒马乱,你就这么跑过来,就不怕……"洛逸翔看到他面色疲惫不堪,知道沿途肯定吃不少苦,眼圈禁不住微微发红,遂伸手紧紧抱着苏铭轩。

枕着洛逸翔的肩膀,闻着淡淡的熟悉的味道,苏铭轩恍然间只感觉身在云梦中,始终紧绷的神经突然放松,竟然就那样安心地睡过去。醒来,已经身处军帐,周围很安静,苏铭轩慌忙爬起来跑出去,远处传来巡夜士兵的脚步声,到处黑漆漆,只有对面的军帐灯火通明。

我该做什么呢?苏铭轩有些不知所措,踌躇地站着,恰好这时候一个面容俊美的年轻男子从军帐走出来,看到苏铭轩,立刻转身朝里面喊:"姐夫,你带回来的人醒了。"

姐夫?他是洛逸翔的妻舅?男子亲昵的口吻令苏铭轩感觉异常别扭,偷偷抬眼看着男子,对方立刻朝他微微绽开一缕笑,如朝霞初升,明丽动人。

"你回去休息吧。"洛逸翔的声音传出来,男子撇撇嘴,怏怏地快步离去,临走突然回头朝苏铭轩眨眨眼睛,表情甚是可爱。

简单地用膳洗澡之后,洛逸翔让苏铭轩趴着,细致地给他按摩酸疼的腰背,军帐里面本来就非常暖和加之被褥又是松软舒适,苏铭轩很快就发出轻微的鼾声。洛逸翔坐在旁边凝视苏铭轩宁静的睡颜,心潮起伏,手指轻柔挑开他脸侧的散发,俯身,没有任何情欲的吻轻轻落在苏铭轩的额头,眉间,眼角。

夜渐深,烛火的光芒逐渐微弱,洛逸翔缓缓起身,极其温柔地抚摸苏铭轩的脸颊,明明累得想倒头就睡,现在却越来越清醒,胸口好像被堵塞。以前就一直希望有人能够没有怀着其他心思,只是单纯地对自己好,但是他从来没有想到,长久以来期盼的人终于出现,却是自己当初抱着玩的心思买回来的苏铭轩。

他是那么坦然纯粹,面对在意乱情迷中渐渐滋生的爱,或许曾经彷徨犹豫,可是最后还是千里迢迢地追来……蜡烛要燃尽,洛逸翔换一根,继续盯着苏铭轩的睡颜,慢慢回想起很多事,杂乱的记忆走马灯一样在脑海一一浮现,最后想起第一次看到苏铭轩。杨柳飘絮的季节,漫行花间的白衣少年,骄傲清冷,明明身在烟花地,然而无欲无求,只是小心翼翼地保护自己,却让人不由自主就心生怜惜,所以,忍不住就招惹。

就这样呆呆地坐著,洛逸翔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醒过来外面喧嚷吵闹,他揉揉眼睛,迷迷糊糊走出去,阳光耀眼刺目,迎面走过来的人散散挽着头发,衣摆被晨风吹得飘起来,脸色苍白,眼睛却异常明亮。

"你在干什么?"洛逸翔不解地问。

苏铭轩微笑,"打水。以后我做你的亲兵伺候你,如何?"

洛逸翔扑哧笑起来,"我的亲兵可是要跟着我上战场,你行吗?"

苏铭轩有点为难地抿抿唇,模样煞是可爱,"打仗我肯定不行,照顾你的起居还是可以。"

洛逸翔想想有道理,点头,和苏铭轩一起回军帐,梳洗之后,突然想到什么,派人把苏铭轩昨晚看到的男子叫过来,介绍道:"他是李熠,我的……"说到这里,洛逸翔明显停顿,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正式地说明自己和男子的关系,感觉非常别扭。

李熠反而大方地笑道:"以前虽然没有听姐夫提起你,不过想来你应该是他的朋友,以后姐夫不在你要是有事就找我吧。"

苏铭轩欲说什么,最后还是咽回去,李熠虽然热情,可是态度透着怪异,尤其他看着自己的眼神。刚刚进入忘尘居的时候,苏铭轩首先就是学习如何从眼神分析旁人的心思,李熠分明讨厌他,只是碍着洛逸翔,不得不表现得彬彬有礼。

军营驻扎地方气候异常干燥,昼夜温差极大,往往正午毒日高悬,酷热难当,夜晚却寒风呼啸,入骨三分。苏铭轩起先无法适应,冷热交替之下,突然病倒,洛逸翔忙着处理军务,就委托李熠多多照应。

喝完苦得不知道掺进去多少黄连的药,苏铭轩赶紧吃一个蜜饯,愤愤地瞪着李熠离开的背影,想他平素当着洛逸翔的面对自己非常和气,背着洛逸翔就冷嘲热讽,刚才就故意用轻蔑的口气说:「我们如今在打仗,不需要累赘啊,不过姐夫是王爷,就是养一个吃闲饭的也无所谓,我随便说说,你不要在意啊。」苏铭轩想着想着,胸口怒气开始往上涌,他猜想李熠对自己有敌意是因为睿王妃,所以始终避免和他起冲突,但是不代表他会这样一直忍耐。

等身体稍微好转,他主动提出参加新兵的操练,洛逸翔听到异常惊讶,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笑道:「就你的身板?训练很辛苦,你肯定受不了。」然而苏铭轩异常坚持,洛逸翔只好答应,想着他吃些苦头应该会自动放弃,加之最近战况吃紧,他每日早出晚归,就没有过多在意苏铭轩的情况。

最近接连突袭得手,军营到处情绪高涨斗志昂扬,喜庆得过年一样,洛逸翔回帐篷换掉沾染着血腥气的盔甲,突然想起已经数日没有见到苏铭轩,问,回答说苏铭轩在演武场。洛逸翔有些纳闷,他万万没想到苏铭轩竟然能够坚持这么久,倍感好奇,遂来到演武场。士兵们围成圈,正在兴奋地吆喝,洛逸翔走过去,抬手制止欲向他行礼的人,望向演武场中央。

穿着军服的苏铭轩比以前黑瘦许多,眼神却多出几分从容自信,慢慢张弓引弦,漆黑眼眸风起潮卷,箭如流星,带着惊破千层云涛的气势,射进靶心的同时竟然把前一支箭生生劈成两半。

「如何?」收弓,苏铭轩笑吟吟地看着和他比赛的人,论箭法,他自认不会输给这里的任何人。说起来还要感谢凌千夜,小时候觉得辛苦偷懒不愿意练习,被他揪着耳朵死命骂,当时恨他入骨,如今想想,其实应该感谢他。

「很精彩。」突然听到意外的赞许声,苏铭轩慌忙转身,青色锦衣在灰仆仆的人群中格外扎眼,俊朗男子嘴角微微勾起来,眉目间却是似笑非笑,苏铭轩顿时有些窘,全然没有刚才的潇洒自如,慢腾腾挪过来。

「回去吧,最近都没有机会和你说说话。」洛逸翔说完,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苏铭轩的手离开演武场。

虽然军队向来对同性之间的事比较宽容,但是苏铭轩堂而皇之住着王爷的帐篷,所以操练开始的时候很多人对他万分鄙夷,甚至当面说着难听的话。然而对于种种刁难,他从来都是一笑了之,心无旁骛地练习骑射对战,就连向来看他不顺眼的李熠都忍不住叹道,「你何苦这么拼命。」

拼命?或许我只是想更靠近他吧。苏铭轩边走边微微侧头看着洛逸翔,凌厉如剑般的俊美,带着天生的狂傲,永远似骄阳般耀眼而遥远。

傍晚,将士们摆宴庆祝胜利,洛逸翔没有去,躺在内帐的软榻上面研究地图。苏铭轩百无聊赖地坐着,外面的吵闹声吆喝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放肆,浓浓的酒香从门帘的缝隙飘进来,越发勾得他心动不已,就是可惜某个人还是佛爷一样安坐如山。

「要是你觉得无聊,我们出去骑马。」在苏铭轩第三次叹气的时候,洛逸翔突然说道。

「当真?」苏铭轩的眼睛瞬间亮起来,兴冲冲跟着洛逸翔去牵马。洛逸翔的坐骑叫夜刀,据说是进贡的汗血宝马,只是洛逸翔平常甚少说起它,偶尔谈及,表情却总是哭笑不得,让苏铭轩好生纳闷。

在马房见到夜刀,苏铭轩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通身漆黑的马,头细颈高眼大眸明,月光照着它的鬃毛,一根根仿佛镀银般流光溢彩。它似乎特别喜欢亲近人,主动凑过来,亲昵地蹭磨苏铭轩的脸,洛逸翔在旁边无奈叹气,苦笑道,「这家伙看到美人就高兴,十足的色鬼。」说罢,他拍拍夜刀的头要它收敛,夜刀不情愿地喷着鼻息表示抗议,一人一马甚是滑稽。

已经是初夏,夜晚没有先前那般寒冷,洛逸翔和苏铭轩策骑而驰,头顶星群璀璨月色妩媚,风在发间穿梭在耳边呼啸,腾云驾雾般的快感令所有的烦恼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马蹄踏过湍急河流,扬起无数晶莹水花,身边景色飞快转换,山涧密林平素人迹罕至,条条清溪从山谷流出来,最后汇聚成蜿蜒的河。夜刀撒欢地自己跑出去,洛逸翔和苏铭轩随意找块平地坐着,安静地望着河面飞舞的流萤,点点绿色的光团繁盛如坠落凡尘的碎星。周围虫声细鸣,反而更加衬托出夜的静谧,这样的光景当真如梦似幻。

「要是世子在这里肯定很高兴,他最喜欢玩水。」苏铭轩微笑,恍惚间,露出似温柔似悲伤的神情,明明只是分开数月,为什么如今感觉仿佛离别经年。

「晨儿很喜欢你,你不在王府的时候他跟我抱怨,说没有人陪他玩。」洛逸翔说着,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微微泛红,「其实我应该跟你道谢。这么久以来,我没有真正尽到父亲的责任。他生下来已经三个月,我才从边关赶回来,第一次抱着他……感觉很奇怪,没办法,我……我完全没有准备。」

苏铭轩默默地聆听,想象着洛逸翔当时的无措与慌张,突然就有些心疼,于是牵着他的手,轻声道:「世子很懂事。你走以后,我去王府,他明明哭得那么伤心,可是不愿意在人前示弱,我第二天再过去,他就已经恢复,真是了不起。」

「他可是我的儿子。」洛逸翔立刻笑着接口,表情是无比的自豪与骄傲。

苏铭轩失神片刻,突然瞧着洛逸翔,眼波涟漪繁繁,映着幽蓝月光,仿佛要融化夜幕的深沉。洛逸翔顿时仿佛被蛊惑一般,头慢慢地凑过去,起先是蜻蜓点水般的啄吻,后来干脆温柔地吸吮,苏铭轩的嘴唇渐渐透出淡淡的绯红,宛然胭脂。

夜笼烟,月浸水,洛逸翔压着苏铭轩躺下去,手慢慢地摸进去。冰凉的指尖掠过温暖的肌肤,苏铭轩微微战栗,乳珠陡然被轻轻捻住,他低声呼出一口气,抓着洛逸翔的手腕,「你来真的?」

洛逸翔贴着他的耳朵低声道:「你以为呢?」说着,手更加肆无忌惮,嘴唇碰到苏铭轩的颈项,轻轻地吻。

苏铭轩极力放松身体,耳边是洛逸翔略微急促的呼吸,风吹拂裸露的肌肤,微微有寒意,但是迅速被来自身体深处的灼热化尽,于是闭着眼睛,被洛逸翔的手指抚摸的地方都敏感得惊人,呼吸越来越乱。

感觉突然洛逸翔停止动作,苏铭轩立刻如同从云端跌落一般,他无力地睁开眼睛,顿时哭笑不得,夜刀就站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自己和洛逸翔,鼻孔激动地喷着气,同时用头讨好地蹭磨洛逸翔的背。

「夜刀!你真是要气死我!」洛逸翔没好气地骂道,爬起来拍掉草屑,目光恶狠狠。夜刀越发委屈,前蹄刨地,最后眼巴巴地看着苏铭轩,试图求援。苏铭轩哑然失笑,说道:「还是回去吧。」

回到军营彼此都忍得辛苦,然而洛逸翔异常耐心,只是撩拨,长久的亲吻和抚摸柔若春水,令苏铭轩的身体慢慢软下去。洛逸翔蘸着药膏缓缓开拓狭窄的通道,听着苏铭轩难以控制的喘息以及细微呻吟,他极力压抑着奔腾的欲望,等苏铭轩的皮肤开始泛着漂亮的粉色,才就着充足的润滑一寸寸顶进去。彼此身体紧紧贴合,心跳对着心跳,身心仿佛被填充到流溢般,异常满足。



上上签 正文 第十七章
章节字数:4028 更新时间:08-08-10 08:54
「姐夫!」清晨收到军报,李熠心急火燎跑进帐篷,看到洛逸翔和苏铭轩赤身裸体相拥而眠,脸顿时涨得通红,迅速转身退到门口,提高音调说道:「姐夫,刚刚收到消息,若鞮要亲征。」

若鞮是砾国国主,近些年越发性情残暴,穷兵黩武,民间苦不堪言,怨声载道,于是他企图借助和圣朝交战转移民众注意力。洛逸翔已经厌烦边境被连年骚扰,此次出征就抱着荡平砾国将其收为圣朝属地的想法,如今得知若鞮亲征,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在中军帐与诸位将领商议之后,洛逸翔当晚带着五千精兵悄然离开,李熠则继续与砾国军队正面周旋。

气氛渐渐变得凝重,似乎决战在即,夜色长央孤烟断,战马的嘶叫飘飘忽忽,痛杀心肠。三更漏响,苏铭轩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数名将士抬着一个人冲进来,苏铭轩顿时慌得心惊肉跳,手脚冰凉,屏住呼吸靠过去,刹时嘴唇惨白。

洛逸翔已经昏迷,盔甲完全被染红,左腿和后背都中箭,尤其后背,位置再偏一点就是心脏。军医迅速赶过来,拔箭消毒包扎,苏铭轩帮不了,只好退到旁边紧张地看着。

李熠把护送洛逸翔回来的士兵全部叫出去,压低声音警告道:「姐夫重伤的消息不许传出去!」将士们当然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洛逸翔与李熠配合,一虚一实,杀敌八千伤敌一万,如今对方军心乱,正是将其彻底击溃的良机,故而洛逸翔已经回营的消息绝对不能泄露半分。

苏铭轩平素就照顾洛逸翔起居,如今更加小心,生怕被旁人发现异样,李熠却在第三天傍晚突然找他。留自己的亲兵把守帐篷,李熠带着苏铭轩出兵营,来到僻静无人地方,神情严肃地望着苏铭轩,说道:

「姐夫现在这样根本没办法再打仗,我的朋友飞鸽传书给我,砾国已经偷偷派使者前往京城打算议和,他已经想办法拦着,但是拦不了太久。如果我们不速战速决,主和派恐怕又要做手脚,所以我需要你帮忙。」

苏铭轩狐疑地盯着李熠,试图从他的表情发现什么端倪,毕竟李熠平常对自己可是没有好脸色。李熠直视苏铭轩,凛冽的光色划过他的眼睛,「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可是这一战很重要,如果我们胜,边境再无战事,如果我们败,砾国会变本加厉,到时候想打就打想和就和,姐夫和这些将士的血不就白流吗!」

苏铭轩顿时感觉如雷轰顶,洛逸翔被抬回来的时候有出气没进气的模样吓得他几乎魂飞魄散,如果自己答应就可以使洛逸翔以后不会再遭遇类似的事,那么他愿意!

暗中松一口气,李熠开始给苏铭轩分析自己的计划,「我明天会带一百精兵支援姐夫,你和我们一起走,出军营以后,你扮成姐夫跟我再回来,你的身材和姐夫差不多,穿着盔甲不会被发现,况且我懂一点易容术,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你要全部听我的。」

「为什么选我?既然你会易容术,找一个经验丰富的人不是更好?」苏铭轩听得有些糊涂,但是隐约明白李熠的意思是让自己代替洛逸翔上战场,虽然自己参加训练,可是论实战,他完全没有把握。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谁叫姐夫的马那么怪,除了你和姐夫,其他人都近不了它的身。」李熠愤愤不平,想当初他央求洛逸翔让他骑夜刀,洛逸翔开始不答应,后来被缠得没办法,只好同意,谁知道夜刀根本就不愿意让他接近,拼命闹脾气,李熠无奈,作罢。

苏铭轩苦笑,倘若如此,他确实没有选择的余地,只是战场刀剑无眼,到时候能全身而退吗?别样的寒意沁入心脾,他想着心事般径自沉默,直直地望着李熠,眼睛仿佛沉淀着月光的碎片,清清冷冷划破夜色。

李熠微微捏紧手心,然后缓缓松开,「如果你出事,姐夫不会好过,所以我会尽力保你周全。」

「哦?」苏铭轩尾音微微上扬,听起来却带着几丝嘲讽,丝毫没有掩饰他的怀疑。

李熠沉着脸,眼底忽然掠过一小簇花火,不知道抱着什么心思,淡淡道,「姐姐喜欢姐夫,她第一次见到姐夫就决定非姐夫不嫁,但是姐夫在皇宫待得太久,他对谁都不会放真心,如果一直这样薄情寡性,倒也罢了,姐姐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对她还是很公平。可是为什么是你?不过是被卖回来的男宠,对姐夫一点用处都没有,又会给别人留下话柄,我就不明白,姐姐为姐夫连命都搭进去,你呢?你能为姐夫做什么?」一口气说完,李熠的声音急促得快要断掉,他恨恨地瞪着苏铭轩,半晌,转身急步走开。

夜愈加暗沉,苏铭轩慢慢往回走,手心微微有痛意,摊开,血珠扑簌扑簌冒出来,映着素白月光,凄厉的惊艳。进帐篷,洛逸翔依然昏迷,嘴唇是藕荷般灰色,如烟花将谢。苏铭轩坐在床边,捋捋洛逸翔额前的发丝,绕到指尖,轻轻地摩挲,细细碎碎的声音仿佛阑珊夜雨,「逸翔,我绝不负你。」

战马的蹄声如轰然雷鸣踏得地面都有些发震,战袍铁甲凌厉的光泽清脆而冰冷。肃杀的风掠过眼睫,战鼓如雷,沉沉地响动十里长阵,年轻的将军在阵前策马而立,眼睛闪烁着明亮而犀利的光,宛如剑刃逼人。

对阵军跃出一骑武将,平地一声吼,万马踏过来,年轻的将军镇定自若,立刻从箭囊抽箭搭弓,狂风卷沙,流星的利箭穿破武将的胸膛,呐喊山呼海啸般刹时响起,振聋发聩。李熠顺势高高地举起银枪,厉声喝道:「左路抄侧翼,中路随我前冲,右路排开侧掩,后退者!斩无赦!」

浓浓的血腥味道在风中飘散,马蹄声,金鼓声,刀剑的碰撞声,如斯凄厉,圣朝的腾龙战帜翻卷过云天,黄沙卷着溅起的残红。隆庆十年夏初,睿亲王率军于柳阳破砾国军队,砾国国主若鞮自刎而亡,其后,威远侯李熠继续率军追击,于冬至破砾国都城丹原,昭帝封丹原为郡,此乃后话。

洛逸翔感觉自己好像在做一个很长的梦,周围是浓墨一般的黑暗,他茫茫然地走着,耳边是诡异的呜咽声,挑抹着心尖那根弦,撕扯欲断。没有一丝光亮,无论怎么走都好像在原地打转一般,渐渐开始绝望,于是拼命地跑,尖锐的疼痛立刻席卷身体,犀利而刻骨。逸翔逸翔……幽幽的声音从黑暗的深处传出来,宛如流水的温柔,洛逸翔呆呆地站着,胸口突然酸楚难当,甚至微微发痛,他朝着声音的来源拼命地跑拼命地跑……

费力地挣开眼睛,汗水把衣服都浸湿,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火灼烧,手脚冰凉,身体仿佛被撕碎一般,痛到及至反而有些麻木。下意识唤着苏铭轩,出口才发现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调,负责看护的亲兵慌忙跑出去找军医,忙忙乱乱中,洛逸翔艰难地问道:「铭轩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是为难的时候,外面呼声雷动,李熠冲进来,满脸血污的狼狈模样令洛逸翔异常吃惊,「你……怎么回事?」

「姐夫,砾国兵马大部分已经歼灭,还是一万残部逃窜。」李熠气喘吁吁地说完,拿起亲兵递过来的布巾擦擦脸,笑道:「我们赢了,姐夫,我们赢了。」

洛逸翔由军医扶着坐起来,脸色凝重,犀利的声音割破柔软的烛光,「你好好说,我昏迷期间你在干什么?」

李熠知道洛逸翔的脾气,自然没有任何隐瞒,只是关于苏铭轩,他确实无能为力,虽然答应保他周全,甚至安排自己的亲信跟着他,但是战场那么乱,随时有变化,等发现的时候,为时已晚。

「人呢?你就这样把他丢下自己回来?」洛逸翔极力压抑着怒气,胸口翻腾得越发厉害,突然吐起来,咳着喘着,好像把心肝都呕尽。李熠顿时着慌,扑过来抓着洛逸翔的手臂,声音抖得厉害,「我去找,我现在就去找他,姐夫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

终于停止咳嗽,洛逸翔擦擦嘴边的血,喉咙被腥腥的甜味占满,他推开搀扶的人,艰难地下床,浑浑噩噩地向前走,脑海完全没有其他想法,只记得那张脸和那双眼睛,心痛欲死。

「姐夫……」李熠试图扶着他,被执拗地甩开,只好跟着走出去。将士们原本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看到洛逸翔举步维艰的颓然模样,皆惊,暗道:将军怎么会伤成这样?他怎么穿着里衣?胸前那些血迹又是怎么回事?

「小熠,备马,我亲自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洛逸翔说话间就感觉血气再度上涌,他费力地咽下去,夜色与火光重叠,仿佛彼岸的潮水,欲他淹没溺死。铭轩!他在心底重重地唤道,等我。

长风萧瑟,呜呜咽咽的声音如泣如诉,剽悍的黑马踏着月光归来,骑着它的人身形摇摇欲坠,闪烁着森冷寒光的战甲残留着血的痕迹,将士们默默地让路,用目光无声地致敬。隔着浓浓夜幕,洛逸翔凝视着那个穿着他的战甲骑着他的战马的男人,眼眶不自觉热起来,嘴唇颤抖着,轻声唤着心底百转千回的名字,铭轩,铭轩。

"我回来了。"苏铭轩极力想挤出一丝笑,但是后背的伤口疼得他几乎喘不了气,幸好当时反应快,及时躲开,不然脑袋肯定被砍掉,只是头发被削得参差不齐。

"差点被你吓死。"洛逸翔的声音夹杂着丝丝不易觉察的恐惧,他上前紧紧地抱着卡妙,感觉手碰到的地方湿漉漉,抬手,满眼的腥红。

帐篷里面再度忙乱起来,直到五更天才结束,洛逸翔和苏铭轩分床躺着,害怕碰到伤口,彼此的姿势都有些滑稽。苏铭轩本来困倦之极,可是经过刚才的清洗伤口上药包扎,反而清醒许多,就专注地看着洛逸翔的脸。

这么多天,难得看到他露出安详的表情,修长的眉毛完全展开,浓密的睫毛被烛火染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很温暖。苏铭轩伸手轻轻拨弄,洛逸翔睡得轻,立刻醒过来,两两相望,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抓着那只来不及缩回去的手,洛逸翔比划着苏铭轩手腕的粗细,眼角眉梢透着微妙的狡黠,故意拖着音调说道:"再细点才戴得上啊。"

苏铭轩有些莫名,傻傻地问:"什么?"

洛逸翔笑得更加开心,活像一只奸计得逞的狡猾狐狸,"母妃的嫁妆,是外祖母给她的,小时侯她可是跟我说过,翔儿长大要是遇到喜欢的人就把手镯送给她,算是定情信物喔。"

最后的"喔"音调九曲十八弯,几乎要拐到天边,苏铭轩微微张着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耳根突然红得不能再红。

床挨得近,洛逸翔撑着身体坐起来,低头吻着苏铭轩滚烫的脸颊,在他耳边轻轻柔柔地说道:"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喜欢别人。"



上上签 正文 第十八章
章节字数:4125 更新时间:08-08-10 13:36
在边关的城镇短暂修养之后,洛逸翔带着部分将士回京城,夕烟照晚,长风万里,悠悠的马蹄声远去。怕颠着伤口,军医特别吩咐要限制车速,并且要挑平坦的路稳稳地走。沿途经过各个州县府衙,听说睿王爷得胜还朝,少不得迎来送往,吃吃喝喝,洛逸翔虽然不愿意,还是得出席,烦不胜烦。

苏铭轩不喜欢那种场面,没有跟着去,筵席未过半,已经被敬无数杯酒,加之不绝于耳的奉承话语,洛逸翔越发烦躁,索性找借口离开。回到驿站,看到苏铭轩没有睡,就拖着他一起出去散步。

夜色渐浓,街道处处悬挂着红纱灯笼,脂粉香味在空气中微微飘散,端得多出几分旖旎。车马行人极多,酒楼里面银笙慢调,琵琶轻抹,卖着衣衫书画水果点心的店铺招揽生意的吆喝声五花八门,听着相当有趣。

第一次发现,原来所谓红尘的滋味竟然是这般美妙。苏铭轩这么说完,洛逸翔把他的手握得更紧,凑过来在他的脸颊落吻,促狭地笑道:「也不看看是谁陪着你?」苏铭轩低头,脚步下意识加快,胸口被几乎溢出来的柔情蜜意涨满,洛逸翔近来对他常常好到令旁人侧目的地步,当然自己很受用,不过大庭广众之下还是收敛些更妥当。

远处有杂耍艺人耍弄吞火皮影等把戏,苏铭轩瞧着新鲜,想过去仔细看看,洛逸翔突然扶着他的肩膀,说道:「铭轩,我有点晕。」苏铭轩疑惑地转头,洛逸翔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青紫,苏铭轩顿时慌神,伸手欲扶,洛逸翔已经直挺挺倒下去,手脚微微抽动……

「是散华。」随行军医当中医术最好的齐衍诊断之后语气沉重,砾国王室的独门密药,据说这种毒发作的时候首先是眼睛会慢慢失明,然后皮肤渐渐变色溃烂,四肢无力,形同废人,最后毒毁心脉,夺人性命。过程缓慢持续,让中毒者充分领会到生命抽离心力交瘁的感觉,旁人心急如焚却无法可循,只能眼睁睁看着重视的人离去。

听完齐衍的解释,苏铭轩顿时感觉天旋地转,喉间涌起腥咸的味道,心跳仿佛瞬间停止。怎么会这样?僵硬地转头,僵硬地走到床边,僵硬地抚摸着洛逸翔已经变成黑紫色的嘴唇,苏铭轩张张口,却发现连声音被堵在唇舌之间,破碎开,刺痛肺腑。执子之手,与子携老。这是你昨天对我说的话,怎么可以今天就食言?

「这里恐怕有奸细,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最好现在就起程,早些到京城,王爷可能有救。」齐衍安慰地说着,医者皆知,散华之毒,无药可解。

抱着洛逸翔坐在车厢里面,苏铭轩在他的耳边絮絮地说着,不管他能不能听到,只是想告诉他,逸翔,我会陪着你,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当初你带我去打猎,我说过,共赴黄泉总好过独留世间,你应该记得吧,所以,你不要丢下我。说着说着,苏铭轩感觉有一只手在轻轻地拭擦他的脸颊,视线迅速模糊,眼泪啪嗒啪嗒掉下去。

「不要哭,你哭起来好难看。」洛逸翔费力地抬手,只是微小的动作就已经累得他气喘吁吁,"你叫齐衍进来,我有话问他。」

苏铭轩摸摸眼泪,掀起车帘把齐衍叫过来。洛逸翔现在动一动就浑身剧痛,只好靠在苏铭轩怀里,气若游丝地问齐衍,「怎么回事?」

「回王爷,卑职认为可能是奸细下毒,王爷于柳阳大败砾国,他们自然怀恨在心,趁着宴会在酒水里面下毒以泄愤也不是不可能。」齐衍冷静地分析完,缓缓叹一口气,「只是卑职无能,解不了王爷的毒。」

「谁都知道散华无解,不怪你,下去吧。」洛逸翔口气无奈,听得苏铭轩心口酸苦。

齐衍离开之后,洛逸翔继续靠着苏铭轩,有一种东西在他的眼睛里面流淌,风吹起窗纱,隐约露出墨蓝色的夜空,清冷的月光泛着水一样湿润的轻幽光泽。「铭轩。」洛逸翔突然开口,声音如死水一般平静,苏铭轩低低地应声,洛逸翔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指,紧紧地握着,直至天明,再无言语。

星夜兼程的赶路,终于在十天之后抵达京城,洛清衡带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苏铭轩扶着洛逸翔坐起来,从窗口可以远远地望见城墙,巍巍矗立。马车停,苏铭轩给洛逸翔的嘴唇擦一点淡淡的胭脂,以免被旁人看出端倪,然后下车,恭敬地垂手站着,现在的洛逸翔不属于他,属于圣朝。

下车站稳,洛逸翔深深吸气,他已经无法看清人的面孔,只能凭借洛清衡明黄色的龙袍确定位置。每一步都受刑般痛苦,头昏昏沉沉,头顶太阳明晃晃地悬着,盔甲被晒得好似蒸笼,汗水顺着脸颊不断地往下淌,但是必须保持笑容。

「臣参见吾皇。」洛清衡曾经特许洛逸翔见礼不用三呼万岁,下跪,平常熟悉的动作如今做起来就好像遭受凌迟。

洛清衡似乎发觉洛逸翔的异样,上前佯装亲昵地扶着他起身,低声道:「你怎么了?」

「我中了散华。」洛逸翔的声音抖得不成调,洛清衡顿时感觉如坠冰窟。

已经安排的宴会立刻取消,所有御医被紧急召集到明华宫,得知洛逸翔中散华,众人表情都有些慌张。散华,谓之散尽光华,就是让中毒者受尽折磨之后急速死亡,洛逸翔常年习武,身体比较好,或许可以撑一年半载,但是期间形同活死人。思考良久,御医院首座韩太医斗胆跪下向始终站在床边面无表情的洛清衡低声禀道:「皇上,恕老夫直言,散华无解,当前只有给王爷服用固元续命的药,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洛清衡脸色铁青,指节压得咯咯响,他知道韩太医没有说谎,只是这样的事实令他如何接受,越发心烦意乱,洛清衡挥挥手,喝退御医,返身走回去,掀开透明的锦缎纱帐。洛逸翔醒着,然而眼睛完全没有往昔的神采,仿佛蒙着一层模糊的灰色,洛清衡看着心尖都开始颤颤地疼,他慢慢坐到床边,柔声问:「逸翔,觉得怎么样?」

洛逸翔吃力地摇摇头,虚弱地笑道:「皇兄不要担心,是我太大意,如果稍加小心些,或许就不会弄成现在这样,父王要是知道,肯定说我给他丢脸。」看着洛逸翔边说边剧烈地喘息,洛清衡想到以后都要这般苟延残喘似得活着,眼泪不偏不倚砸下来,沾湿被角。

「你,你先休息,不要想其他事。」洛清衡慌慌张张站起来,偏着头,眼泪把脸颊洇湿的狼狈模样,他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

「皇兄,请你让铭轩进宫陪我。」洛逸翔突然伸手扯着他的衣袖,哀求地说道。洛清衡本来欲说些什么,可是想到洛逸翔现在的情况,遂轻轻地点头,「随你吧。」

离开明华宫,洛清衡直接前往太后居住的郁芳宫,照例制,武将得胜还朝必须举行御宴,如今突然取消,太后已经明了恐怕有不寻常的事发生,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是洛逸翔性命垂危。听完洛清衡的话,太后猛得站起来,云鬓间的凤凰流珠在额际微微摇曳,半晌,她才费力地问道:「救不了?」说话间,晨世子正好从外面跑进来,太后看到那张酷似洛逸翔的稚嫩脸孔,悲痛得不能自已,即刻哭起来。晨世子不明就里,疑惑地看着洛清衡,轻声问道:「皇伯父?」洛清衡把晨世子拉过来抱着,深深叹一口气,强做笑颜道:「晨儿,皇伯父带你去看你父王。」

三更天,夜黑如墨,突然暴雨倾盆,噼里啪啦的雨点打着琉璃瓦,苏铭轩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父子,心跳的声音沉重而缓慢,敲得胸口几乎要裂开。凭空响雷炸下来,晨世子惊醒,抬头看到苏铭轩苍白憔悴的脸,小小的心竟然感觉无比凄凉。天际鸣雷如金鼓,他张张嘴,试图说什么,突然有些别扭,之前父王当着苏铭轩的面用近乎沙哑的声音告诉他,以后你要叫铭轩爹爹。

爹爹……在心底轻轻地念着,晨世子默默爬过去,和苏铭轩并肩坐着,他害怕,可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苏铭轩伸手搂着晨世子的肩膀,让他靠着自己的胸口。

暖融融的体温传过来,晨世子越发难过,泪水扑簌扑簌,呜呜咽咽地说道:「我好怕,父王,父王会不会死?」

苏铭轩摇头,声音幽幽渺渺,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露出一点点脆弱,「不会,你父王不会有事,不会的。」说着,他把晨世子搂得更紧,窗外,雨声寒碎,风声欲断。

夏雨风荷,菡萏香飘翠叶圆,鸣蝉倦,歇在杨柳梢头,百花中,有蝴蝶入梦,湘帘竹半遮半掩,隐约可以看到素衣男子有些弯曲的腰背。陶甑里面的糯米藕片和着燕窝熬煮,香甜的味道浓稠得像丝缎。

明华宫的宫姬们对那个清雅出尘的男子已经非常熟悉,接人待物都是温柔和气的人,照顾王爷的起居亲历亲为。常常看到他扶着王爷出来散步,然后一起坐在紫藤花架下面休息,依偎的身影映着对面碧绿的池水,安安静静,远远地望过去,宛若天成。

晨世子每天下课之后就过来给洛逸翔请安,然后由苏铭轩辅导他的功课,他私下叫苏铭轩爹爹已经叫得非常顺口。洛逸翔已经完全失明,每每苏铭轩忙起来,他就默默地坐着,只是听到声音,已经觉得心满意足。

皇太后此前曾经派人把苏铭轩单独叫过去,洛逸翔有些慌,急忙命人带他过去,半途遇到苏铭轩,就紧紧抓着他的手,长长地吁一口气,问道:「皇伯母找你做什么?」

苏铭轩心疼,擦擦洛逸翔额角的汗,温声道:「没什么,就是找我聊聊。」虽然说得轻松,其实情况艰险,太后本来就认为男子相恋违反人伦,然而顾忌洛逸翔的伤势按兵不动,直至昭帝张贴皇榜广召天下医者,她觉着有希望,就突然把苏铭轩叫过去。

踏进郁芳宫,苏铭轩确实被眼前的阵仗吓一跳,四妃九嫔簇拥着太后,俨然三堂会审的架势,深深吸一口气,他下跪请安,太后迟迟不说话,他只好继续跪着。本来以为从男娼馆出来的人应该都是满脸狐媚气,可是面前的男人穿着朴素,头发随意挽着,看起来依然丰姿俊秀,于是太后不自然地轻声咳嗽,端起茶盏,却发现其他妃嫔亦是做着相同的动作。

想起自己的目的,太后逐一问起,苏铭轩据实回答,镇定自若的态度令太后颇赞赏,末了,让他回明华宫。领路的太监远远地看到洛逸翔找过来,悄声说道,「如果刚才太后问话你胆敢有半点隐瞒,毒酒可是准备着呢。」

从此,苏铭轩没有再踏出明华宫,宫姬们常常听到里面传出弦音铮铮似流水,偶尔,和着断断续续的笛声,呜呜咽咽地缠人。

像往常一样,喂洛逸翔吃完藕荷羹,苏铭轩扶着他躺平,给他按摩腿脚,外面突然闹哄哄,晨世子慌慌张张闯进来,脸哭得跟猫一般,说话都哆嗦,「父王,爹爹,有人,有人揭了皇榜,说他可以解父王的毒!」说完,晨世子就跑出去,他急着想到御书房看看那位高人究竟是谁,竟然有能耐解御医都解不了的毒。



上上签 正文 第十九章
章节字数:3569 更新时间:08-08-10 16:04
「就是你揭皇榜?」洛清衡负手而立,眼眸掠过森冷寒光,「你可知道,若是救不了,就是欺君之罪。」

锦衣男子微笑,言语间尽是狂傲,「天地间没有我救不了的人,单看我是否愿意,我可以给王爷解毒,不过有条件。」

洛清衡恼怒,脸色立刻阴沉如铁石,他清楚洛逸翔的身体已经不能拖下去,好好的人如今被折磨得形销骨立,而派出去追查下毒之人的密探无功而返,万般无奈,最后只有贴皇榜重金求医。可是数天没有任何动静,本来已经绝望,然而男子的出现令洛清衡看到一线生机,只是他无法容忍这种要挟,区区平民,竟然胆敢和皇家讲条件?微微蹙着眉尖,洛清衡转眼做无异状,不动声色道:「先说说你的条件。」

「王爷身边有一个叫苏铭轩的人,在下恳请皇上让他参加明年的秋试。」男子低眉,依然微笑,干净如槐花。

洛清衡惊愕,半晌回神,冷冷地问道:「你是苏铭轩的什么人?」

「在下凌千夜,他是在下的外甥。」凌千夜收敛笑意,抬眸正色道。

洛清衡拂拂衣袖,优雅地转身回到书桌后面坐定,抬头注视凌千夜良久,唇角缓缓挑起一抹讥讽的笑,「外甥?当真这么简单吗?凌千夜,你莫以为朕不知道,你的忘尘居号称江南第一男馆,当初逸翔前脚把你的头牌带走,你后脚就跟着搬到京城,说你没有其他居心,朕不信。」

凌千夜轻轻叹一口气,反问道:「皇上去年大赦天下是为何?在伦王之乱中被冤枉而抄家流放的公卿世族不在少数,就是不知道皇上可记得扬州苏家?」

南文北武,江南自古多文人,扬州苏家多年前可是响当当的家族,在朝廷效力的文官多数和苏家都有或深或浅的交情,然而伦王之乱祸及苏家,曾经声明显赫的家族顷刻覆灭。沉吟片刻,洛清衡仿佛不经意地挑眉,「朕自然记得。」

「铭轩的娘就是苏家小姐苏云衣,皇上既然已经为苏家平反,那么铭轩作为苏家唯一的血脉,怎么是出身贱籍?」凌千夜挑衅般望着洛清衡,浅浅的笑意在嘴角慢慢地漾开。

洛清衡眯着眼睛,脸色再度铁青得可怕,但是他没有动怒,只是用阴沉沉的声音说道:「即便如此又如何?刚才你说苏铭轩是你的外甥,那么言下之意就是你也是苏家的人,为何姓凌?让自己的外甥做那等事,你这个舅舅真是古今第一人。」

凌千夜莞尔,慢条斯理地说道:「在下和苏家的恩怨是在下的事,铭轩并不知情。」稍顿,他问道:「王爷的命如今就掌握在皇上手中,您救还是不救?」

洛清衡拧眉,犹豫片刻之后突然目光闪烁,说道:「逸翔是朕的皇弟,朕当然要救他,想让朕答应你的条件并非难事,不过你必须让朕看到你的能力,否则,欺君之罪,你该知道什么下场!」言罢,笑容清冷如月。

凌千夜暗自松一口气,声音扬起,「十天,十天之后我保证让王爷的眼睛复明,相信到时候,皇上会做出最好的选择。」

洛清衡垂眸,巧妙掩盖眼底的凛冽杀气,内侍带凌千夜离开之后,他起身走到御书房门口,负手静静地站着,身影似乎凝固在那里一般。

苏铭轩万万没有想到揭皇榜的人是凌千夜,看到他和晨世子一起回来,惊道,「你怎么在这里?」

「救人。」凌千夜懒得费口舌,直接进寝殿,快步走到床榻旁边。洛逸翔感觉微风掠过,欲起身,被牢牢捏住手腕,他顿时有些慌乱,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嘲讽地说道:「还好,死不了,就是麻烦些。」

「凌千夜?」洛逸翔恨恨道,「你怎么在这里?」

「哟,你们说话都是一样口气啊。」凌千夜揶揄地看看轻轻拍打洛逸翔的肩膀让他放松的苏铭轩,笑道:「我可是专程来救你,散华没什么了不起,就是调理的时间比较长,少说也要一年。」

他说得那么肯定,苏铭轩心如擂鼓,惊喜万分,从前在忘尘居,有些性烈少年欲寻死,跳井撞墙服毒撞墙,无论伤势多么惨烈,凌千夜通通有办法救回来。当时同情那些少年,觉得他实在可恶,现在却视他为最后的希望,真是讽刺。

凌千夜无暇顾及苏铭轩表情的微妙变化,匆匆写一张药方,吩咐内侍去取药,然后朝洛逸翔拱手道:「王爷,我保证你的眼睛十天之后能复明,只是我用药比较特殊,请多多担待。」

当洛逸翔深刻体会到凌千夜所谓的「特殊」,他后悔不迭,喝药本来平常,但是凌千夜的药奇怪无比,入口苦得舌根都麻痹,其后味道转而辣得人七窍生烟,稍稍缓一口气,就是酸,酸得鼻腔几乎无法通气。每次喝完,洛逸翔都感觉生不如死,偏生凌千夜吩咐每天早中晚三次,苏铭轩认真照做,无论洛逸翔怎么哀求都未心软。洛逸翔恼怒,耍性怄气,苏铭轩无奈,只好含着药汁口对口地喂,终于体会到洛逸翔的痛苦,可是为了他的身体,只得哄着劝着。

夕暮斜影,照着宫城楼阁,两三根青竹横斜,风卷过繁花侧畔,碧罗纱几萼嫣然。金兽熏炉里面燃着豆蔻红檀,青烟袅袅暗香细,只是掩不住那股药草味道,似苦还香。洛逸翔眼睛蒙着纱布沉沉地睡着,面容难得安详,修长的眉毛完全展开,嘴角甚至微微翘起,仿佛梦到什么美好的事。苏铭轩给他掖掖被角,静静凝视片刻,蹑手蹑脚走出去,到书房看书。明华宫是洛逸翔旧时居处,书房自然藏书丰富,大多数书册都有他的眉批,飞扬不羁的字迹昭示着曾经的年少轻狂。苏铭轩常常读着读着就想到从前的自己,同样是学,众人是为了功名前途,他却是为了取悦客人,人后的伤心难过自然有,可是到人前,谁看得出掩藏在风流意态之下的苦痛?闻着淡淡的墨香,苏铭轩幽幽叹一口气,把书放回去,逸翔该吃药呢。

十日之期转瞬即逝,例行公事的朝议完毕,洛清衡撒加回寝殿换衣服,匆匆就赶到明华宫。门口的象眼竹屏爬着蔷薇、木香等花枝,将宛伸层曲的游廊隔得远近迷离,轻风过,花影扶疏摇动,隐约可以看到洛逸翔坐在观景敞轩右侧,垂落的荼蘼藤蔓如翠帘缀珠,巧妙挡着另外半边敞轩。洛清衡停步,思量半晌,命内侍唤一名宫姬过来,问起洛逸翔的情况,宫姬的回答令他欣喜万分,当即说道:「叫凌千夜即刻进宫。」

洛逸翔眼睛恢复,心情自然比以前好许多,缠着苏铭轩去敞轩观景用膳,彼此笑笑闹闹,吃完已经临近中午,洛逸翔就说道:「这样正好,你陪我去御花园走走。」出敞轩,看到明黄色伞盖以及密匝匝的内侍宫姬,他叹一口气,捏捏苏铭轩的手,无奈地笑道:「只有等下一次啦,皇兄速度真快,亏我特别吩咐先不要告诉他。」

杨柳枝头的蝉鸣吵得蝴蝶不得安生,夏日沉郁,人仿佛都倦怠,门外的侍从偷偷地打盹,房间里面安静得可怕,只有宫姬进出时候裙裾摩擦的声响。跟着太监来到明华宫,凌千夜叩拜行礼之后缓缓起身,镇定自若地望着洛清衡,他在等,等洛清衡先开口。

「凌千夜,朕把你叫过来就是为了当着他们的面把话说清楚。」洛清衡说话的时候眼睛却是望着洛逸翔,神情间是温柔的疼惜,「他是朕最疼的弟弟,如今的情况,确实只有你能救他,所以,朕答应你的条件,让苏铭轩参加明年的秋试。」话音落,洛清衡抿一口香茶,抬头,果然看到苏铭轩惊得目瞪口呆,拼命抓着洛逸翔的手。

「谢皇上恩典,凌某自当尽全力为王爷解毒。」凌千夜拱手道,眉梢微微扬起。

「这是怎么回事?」洛逸翔听得莫名其妙,隐约有些慌乱,手心渗出细密的薄汗。

洛清衡指指凌千夜,冷冷地说道:「你问他吧。」

凌千夜微笑道,「在下给王爷解毒的条件就是让苏铭轩参加明年的秋试。」

洛逸翔皱眉,以他对洛清衡的了解,事情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就了结。果然,洛清衡闲适地端着茶盏,目光在苏铭轩周身转几圈之后,不紧不慢地开口,「凌千夜,朕已经给苏铭轩机会,不过,他若是进不了头甲前三名,就永远不得和逸翔见面!」

凌千夜愣住,没有料到洛清衡会这么说,不过他的反应极快,立刻接道:「毒在下一定会解,至于他考得上考不上,与在下无关。」言毕,却暗中朝苏铭轩使眼色。

苏铭轩泥胎木塑一般地呆坐着,神色黯然,心情更是极其复杂,慌乱得身体都微微颤抖。洛逸翔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朝洛清衡说道:「皇兄,既然你这么说,我倒是有话想问问,若是铭轩考中,皇兄会不会因为他的身份把他除名?」按照圣朝律法,殿试前三名由礼部官员选定之后交由皇帝过目,无误则对外宣布,洛清衡本来就不喜欢洛逸翔留着苏铭轩,他这么说,苏铭轩哪里有胜算。

洛清衡闻言,轻轻笑道:「朕岂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他若考得上,该有的一样不会少。」

「皇兄这么说,臣弟就安心。」洛逸翔说罢,转头看着苏铭轩,眼神认真而充满柔情,看得苏铭轩心口酸楚,眼圈都微微泛红,知道他的忐忑,洛逸翔拍拍他的脸,轻声道:「我在承德殿等你。」

一字一字,有如雷击,苏铭轩望着洛逸翔的眼睛,感受到鼓励与信任,他缓缓起身,跪地,高声道:「谢皇上恩典!」再抬头,已经完全没有刚才的失魂落魄,代之坚毅与沉稳,细细看他的眼神,清冽而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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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645 更新时间:08-08-10 21:02
洛逸翔被洛清衡安排到京城郊野的皇家别苑休养,并且明令禁止他和苏铭轩见面,众人都以为睿王爷恐怕要闹,他的反应异常平淡,只是委托凌千夜把明华宫藏书阁之中于苏铭轩有用的书全部送过去,里面夹着一封信,详细写着种种应该注意的问题,最后以「鹊桥仙」结束,「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苏铭轩拿着信自言自语,嫣儿耳朵尖,从门口探头进来笑道:「公子,赶快看书吧,你得学古人头悬梁锥刺股。」苏铭轩无奈地揉揉额角,说道:「臭丫头,我应该找一户人家把你嫁出去。」嫣儿笑嘻嘻跑远,苏铭轩把信收起来,开始看书,窗外润雨梳弄着芭蕉,滴滴沥沥。洛清衡允许他在京城考试,除了免却舟车劳顿之苦,更多则是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如果回扬州,以他在当地的名声,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

凌千夜弄来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每日熬煮成汤药替洛逸翔调养,傍晚在别苑的浴池溶入特殊的药剂,让他浸泡一个时辰。如此数天,洛逸翔渐渐有起色,闲暇时间,他常常和凌千夜聊些趣闻轶事,只是最后话题往往变成苏铭轩。了解越多,洛逸翔越发疼惜苏铭轩,若是自己落到他那般田地,背负着那么重那么沉的期望,哪里有能耐活到现在。

新年,洛逸翔回皇宫守岁,已经深夜,爆竹声依然不绝于耳,晨世子玩得累,早早就入睡。熏笼里面炭火烧得暖暖的,饮着洛清衡差人送过来的酒,洛逸翔想起去年冬天,自己可是在战场拼得要死要活……想着想着,思路开始偏,渐渐偏到苏铭轩意乱情迷时候摄人心魄的表情,开始浑身不对劲,只好骂自己,强自压制越发高涨的欲火。

回别苑继续休养,洛逸翔对凌千夜却没有好脸色,言谈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厌恶。凌千夜猜想他恐怕是知道自己和苏铭轩的关系,趁着送药问道:「王爷若是有什么事想知道在下尽管问,这样掖着藏着,你不舒服,我也不痛快。」

洛逸翔狠狠瞪他,「你当真是铭轩的舅舅?」

凌千夜微笑,「王爷可是听皇上说的?不错,我是他舅舅。」

洛逸翔更加恼怒,恨不得把面前这个总是笑吟吟的男人扒皮抽筋,凌千夜非但没有露出惶恐神色,反而悠悠道:「但是我有苦衷,等我听闻苏家出事,铭轩已经八岁,他当时本来要被送进另一家男馆,我是为了保住他才开起忘尘居。」凌千夜感慨地说着,虽然表情真切,洛逸翔对他的话仍然半信半疑。

「我答应云衣让苏铭轩出人头地,所以士人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我全部教给他。为了让他有机会进京城,我一直等,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等到王爷出现。我第一次见到王爷就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让他接近你,甚至……把他卖给你,之后的事,王爷应该都清楚吧。」

「你为什么瞒着他这么多年?」洛逸翔对凌千夜的行为越发难以理解,明明非常关心,却总是装做冷情冷性,为何?

「那是我的私事。来,王爷,喝药吧。」凌千夜诡异地笑道:「想来行房肯定是王爷在上面,所以我专门加一些固本培元的药,对你的身体有好处。」端着碗,洛逸翔脸色青红交错,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如此丢脸。

八月会试,苏铭轩和众考生都经过极其严格的搜检方入场,听得大门、龙门及号房锁链仓啷的依次落锁,声响沉闷,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面,手心多平白冒出一层细汗。九日、十二日、十五日,会试完全结束之后,其他考生想着放松,相约去酒楼或者妓馆,三三两两地结伴离开,苏铭轩身心疲惫,离开贡院慢慢前行,远远地望见嫣儿在路口焦急张望,遂笑着走过去,说道:"跑这里干什么?"

"公子怎样?"嫣儿异常紧张,苏铭轩没好气地敲敲她的头,"说得轻巧,我倒是有些担心。"嫣儿顿时急得不得了,连忙说道:"公子你不能灰心啊,你要进头甲的。"

「我知道我知道,先不要说这些好不好,我累。」苏铭轩头昏脑胀,回到住处倒头就睡,迷迷糊糊中,感觉一只冰凉的手伸进衣服在腰侧轻轻摩挲,他立时清醒,眼睛睁开的瞬间却彻底愣住,床边笑吟吟的人,不是睿王爷是谁?

「你……」苏铭轩惊喜交加,洛逸翔俯身吻他,慢慢道:「柳昭仪前天生了皇子,皇兄现在忙得要死,哪有时间管我,我就出来找你,想我吗?」说话间,已经将苏铭轩的衣带解开,声音包含着许多引诱的意味。苏铭轩被撩拨得脸红气喘,眼睛迅速浮起一层水雾,颇似含情的模样。洛逸翔更加温柔地抚弄,在情事方面他素来温柔,对苏铭轩又是真心疼惜,此次更是极其小心,等苏铭轩许久没有经历欢爱的身体渐渐适应,才扶着他的腰慢慢进入。

等云收雨散,已经是掌灯时分,嫣儿去酒楼买酒菜带回来,看到苏铭轩有些不自然的神情,就取笑道:「公子不要不好意思啦,以前你和王爷在一起的时候我可是在外面伺候,什么不知道。」苏铭轩被堵得无话可说,只好尴尬地低头吃菜,却听到洛逸翔在耳边低声笑道:「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你管得住她吗?」

夜深,清凉的风自烟碧纱窗透进来,苏铭轩被细细的虫鸣吵得无法入睡,来来回回辗转反侧,睁眼看着柳梢头的微月,分外晃眼。洛逸翔起身看着他,轻声道:「怎么了?」苏铭轩皱眉道,「我觉得我考得不好,你看,参加考试的就有两百多人,只取前二十名。」洛逸翔扑哧笑起来,捏捏他的脸,「试卷都誊写糊名,多想何益,再说,你是不是在意皇兄的话?你就是考不中也不要紧,我有的是办法和你在一起,别慌。」洛逸翔连连安慰,苏铭轩心情总算舒坦一些,洛逸翔躺在旁边温柔地看着他,等他睡熟之后吻吻他的额头,蹑手蹑脚爬起来穿衣服,他必须赶在天亮之前回别苑。

发榜日,苏铭轩早早跑出去看榜,贡院前面熙熙攘攘,欣喜若狂者有之,颓然如秋蝇者有之,众生百相。他挤进去,看到自己被取为第五名,顿时感觉如释重负,至少,已经获得参加殿试的资格,距离洛逸翔,则更近一步。

彼时,洛逸翔完全康复,回京城供职,洛清衡和他说起秋试结果的时候正好在御花园,他颇得意地抖开折扇,意态风流圆转,对着灿金桂花笑道:「皇兄,他可是我喜欢的人。」洛清衡沉默片刻,淡淡道:「我还是那句话,他考得上,该他的就一样不会少。」洛逸翔依旧微笑,抬头看着辽远晴空,说道:「我信他。」

入春,绿柳才黄半未匀,日出之后阳光淡淡,落在青石板,像初春的白花,纤细而温柔,两三只雀鸟栖枝头,怯怯地婉转几声,啼道春好。苏铭轩随着众考生进宫来到承德殿,列队跪受之后各自入座答题,殿试内容是经史时务策,考试结束未能完卷者,则列入三甲之末。人人屏气凝神,纵使考生众多,宽广的承德殿却悄然无声,苏铭轩研磨起笔,定心回答。

三天之后,礼部阅卷完毕,将名册送请洛清衡过目,洛清衡看完之后立刻宣召睿亲王进宫。悠悠踱进御书房,看到洛清衡在批阅奏折,洛逸翔就坐着一边品茶一边问:「皇兄急召我什么事?」洛清衡皱皱眉,示意宫姬把名册递过去,说道:「看看吧,这是礼部刚刚送来的名册。」闻言,洛逸翔深深吸一口气,竭力平息瞬间加速的心跳,缓缓翻开名册,他抬头笑道:「多谢皇兄。」

民间说人生幸事,金榜题名就是其一。文进士榜挂左门,武进士之榜挂右门,揭晓名次的布告由皇帝亲点,黄纸贴城墙,百姓最关注头甲。状元和榜眼是之前就在京城传得轰轰烈烈的人物,只是新探花的名字非常陌生,苏铭轩,从来没有听说。

翌日,新科进士觐见皇帝百官,在称颂声中叩拜谢恩,起身,苏铭轩望着站在御座下面的男人,两两相望,彼此目光皆是如水温存,刹时感觉心如鹿撞。下朝之后,新进士们在殿外相互寒暄打听,等着琼林苑的御宴,苏铭轩刻意避开人群站着,暖暖的阳光照着他的脸,更衬得眉目清俊气度悠然,同榜高中的几位进士走过来欲和他搭话,一名内侍跑过来躬身道:「苏公子,请随我来。」

再次回到明华宫,垂柳碧绦,繁花深处,果然有一道卓然挺拔的身影,苏铭轩跑过去,发疯一般紧紧地抱着洛逸翔,胸膛几乎被强烈的幸福感涨破,他不断喃喃道:「逸翔逸翔,我没有负你。」洛逸翔环着苏铭轩的肩膀,在他的耳边低声道:「我说过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会陪着你。」说罢,他捧着苏铭轩的脸,贪婪地渴求着熟悉的温度气息,厮磨温存。

申时三刻,琼林苑御宴,笙箫丝竹轻软流长,酒斛阑珊交错,待到宴饮结束,已经是深夜,苏铭轩跟随其他进士出朱雀门,远处停着一辆华丽马车,赶车的少年正是洛逸翔的侍从静书。

等众人散开,苏铭轩奔过去,月色映照着车帘,深红的颜色看起来倒是极其妩媚。挑帘入车厢,立刻被紧紧地抱着,苏铭轩惬意地靠着洛逸翔的肩膀,听着清脆马蹄声,他突然想起多年前娘亲为他求到的那支上上签,「锦上添花色愈鲜,运来禄马喜双全;时人莫恨功名晚,一举登科四海传。」曾经以为那是对自己莫大的讽刺,未料如今却成真,而且他找到可以相伴终生的人。握着洛逸翔的手,苏铭轩柔声问:「去哪里?」洛逸翔微笑,把他搂得更紧,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我们回家。」

-全文完-